超脑之纵意人生 - xp1024.com
《超脑之纵意人生》


1 黑客、超级解密与触电

“这是哪里?”顾昔惊骇欲绝地看着电光石火般不断闪现流动的数字和无数一显即逝的画面,惶恐地大叫

可是他听不见自己的喊声,甚至感觉不到身体,只有意识清晰无比

这一幕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顾昔想起来了,眼前的景象和电影《黑客帝国》里的数字世界如出一辙……

“我到底怎么了?”顾昔的意识渐渐模糊,不由自主地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头疼欲裂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顾昔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地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壁和萦绕在鼻间淡淡的药水味儿

“小昔,你醒了”随着一道熟悉之极的惊喜声音,一张美丽却很憔悴的面庞出现在顾昔的眼前

“妈……”顾昔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疲乏无力的衰弱感像一张网将他紧紧地罩着,连开口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低弱,“这是哪啊?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昔没有等到答案,那中年美妇——他的母亲谭秀琴在他醒来之际就匆忙跑了出去

“医生!医生……”听得渐渐远去的声音,顾昔得到了自己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这里是医院,他有些迷茫地环视周围,墙壁上挂着电视机、房间一角还摆放着沙发和饮水机,应该是单间病房,条件还算不错

随着神智逐渐清醒,顾昔也慢慢地回忆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那晚他像平时一样登录了九州联盟论坛——一个对于外界默默无名,圈子里却是威名显赫的黑客论坛

随后顾昔就接到了论坛斑竹“黑月熊”的消息:有人踢场子一个名叫“九月”的家伙向整个九州联盟论坛发出了挑战

对方给出了一个服务器的地址,叫嚣九州联盟论坛的人如果能在十二小时攻陷该服务器即胜,否则九州联盟论坛必须解散

在这个过程中,“九月”将充当防守方

诸如此类的挑战,九州联盟论坛从建立伊始就没有断绝过,可这一次论坛的发起者“黑月熊”不敢等闲视之,因为这个“九月”非同一般

“九月”是最近一段时期黑客界如彗星般火升起的神秘人物,从出道至今接连挑战了许多成名已久的前辈,无往不胜

“黑月熊”无奈之下只能求助论坛的名誉斑竹“正月初一”,自从三年前“正月初一”瘫痪了九州联盟论坛,使得一干心高气傲的黑客高手们束手无策、甘拜下风,“正月初一”一战成名,成为了九州联盟论坛公认的第一高手

“正月初一”就是顾昔,关于这个网名的含义曾引发了无数猜测,事实上这不过是顾昔的生日而已……

说起来顾昔在九州联盟论坛厮混了三年,与论坛里的许多筒子都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顾不得高考在即,答应了“黑月熊”的请求,接下了“九月”的挑战

“九月”指定的是一家位于欧洲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的服务器,这对顾昔来说并没有太高的难度,他自信一个小时内就可以搞定,唯一可虑的只有“九月”的狙击而已

事实大为出乎顾昔的意料,无论是服务器本身防卫系统的严密程度还是“九月”的纠缠都强得离谱,顾昔足足花费了整夜,才在凌晨时分抓住了“九月”的一次疏忽攻破了服务器,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了这台伪装为普通商用服务器的地址居然是近几年名噪一时的“真相解密”网站的资料库

“真相解密”网站出现于世纪第一个十年,致力于揭露各国政府竭力隐藏的不欲为公众所知的机密档案,由此引发了多国政府的敌视,据说某级大国一直暗中搜寻“真相解密”的资料库所在,希望能够彻底销毁其中的信息

顾昔获得最高权限,进入管理后台,赫然发现资料库里存储的远远不止是机密档案那么简单,简直是包罗万象,大到核武器制造、小到造纸术,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无所不有

他甚至怀疑“真相解密”的创造者是不是将人类有史以来的智慧结晶全部整理储存在了这里……

以一己之力攻破了级大国倾力未能找到的机密资料库,顾昔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骄傲,反而立刻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传说这个解密网站是几位国际上最富盛名的黑客在某石油大国独裁政府的支持下建立的,一旦顾昔攻破“真相解密”资料库的消息走漏,这些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顾昔惊慌失措之下踢翻了机箱,悲剧也就在此刻发生了,强大的电流瞬间将他击昏,而后他就出现在了那个如梦似幻的世界里……

这不是倒霉催的?顾昔苦笑着想,那个“九月”选择服务器作为挑战目标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他正琢磨间病房门被推开,一位容貌秀美的年轻女医生随着母亲谭秀琴快步走了进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英俊的脸膛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担忧,下颌胡茬发青,身上的白色衬衫也皱皱巴巴的

“爸……”顾昔小声叫道,记忆中父亲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再看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睛和散乱的鬓发,觉得羞愧内疚,自己意气用事的胡闹却让父母担惊受怕

顾钧吾——顾昔的父亲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试了试自己的温度,露出一丝放松的笑容,嗓音沙哑着道:“总算退热了”

那女医生看了下床头的监控器,又询问了一下顾昔身体各方面的感觉,点了点头对谭秀琴和顾钧吾笑道:“还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顿了顿,微微板起脸对顾昔道:“以后不要玩电了,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清楚危险吗?”

顾昔说不出的郁闷,心说:我那能叫玩电吗是不小心触电好不好?

女医生也不管顾昔多尴尬,淡淡地对顾钧吾道:“顾主任,您的孩子已经没事了,随时可以出院”

顾主任?顾昔不禁一愣:父亲的职务是平湖市市政府副秘书长,这女医生怎么称呼他主任呢?

父亲被调职了?

顾昔心头不由一沉,前阵子就有传言说有人检举父亲的老领导、平湖市常务副市长安子明生活作风不正,上级已经派出了调查组,难道安子明真的被查出了问题?

如果安子明真的仕途翻船,那么被他所赏识和重用的父亲肯定也要受到牵连

安子明真的有问题吗?顾昔是不肯相信的

顾、安两家相识多年,安子明比顾钧吾大五岁,两人源出同校,顾钧吾毕业后分配到平湖市泉阳县工商局,而安子明时任该局副局长,在工作中志趣相投的师兄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那之后顾钧吾始终追随着安子明的步伐,安子明担任泉阳县工商局局长,顾钧吾被提拔成了办公室主任,安子明调任泉阳县县长后,顾钧吾成了县政府办主任,级别也上到了副处

三年前安子明因工作能力突出、成绩卓著,百尺竿头进一步,升任平湖市常务副市长,不久顾钧吾也从泉阳县副县长的岗位调任市政府副秘书长

顾钧吾和安子明情同兄弟,顾昔和安子明的小女儿安馨也是青梅竹马,从穿开裆裤时便在一起玩耍,小学、中学直到高中一直都是同班同学

在顾昔的眼里,安子明一直都是位可亲可敬的长者,在平湖市的官声甚佳,为官清正、能力非凡

顾昔之前听到安子明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传言时还曾嗤之以鼻,安子明与妻子赵文梅是大学同学,两人感情深厚,将安家当成自己家的顾昔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两人红过脸、吵过架

顾昔当时还劝解因传言生气的安馨:“安爸肯定又在工作中得罪小人了,这种编造谣言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你要是因此影响高考可不是让阴谋者称快?”

安子明在工作上严明公正,明里暗中得罪的人实在不少,别提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屁股底下的位置虎视眈眈,匿名检举、造谣中伤的事的确不是首次了

这一次不同以往,顾昔的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

“妈,怎么回事?我爸什么时候成了顾主任了?”趁着顾钧吾送女医生出门办理出院手续,顾昔问母亲谭秀琴

谭秀琴因为儿子平安无事而欣慰的脸色顿时一滞,浮现出几缕愁容,“你爸升官了,副处变成了正处……”

升官是好事啊顾昔对母亲的闷闷不乐大奇,不过转念就想到了其中的关窍,“调到什么单位了?”

谭秀琴叹了口气,“市委党史办”

“我靠”顾昔差点就脱口大骂,党史办是什么地方?出名的冷板凳、养老的旮旯,被扔到这种地方,也就意味着仕途生涯到头了

顾昔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份长长的名单,里面的名字很陌生,可他却十分清楚地知道这些人都曾是某些时期、某些地区前途光明的政治明星,最终却由于种种原因在党史办这个位置上沉寂消磨,政治生命提前终结……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人?顾昔如遭雷噬,随着名单的闪现,每一个名字对应着此人的档案履历仿佛电影一般神奇无比地出现在他的脑袋里,好像他本来就知道这些似的,可他很确定这些人他之前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难道和那晚触电有关系?顾昔尝试着回忆攻破资料库时因好奇匆匆扫过一眼的《平湖制药内幕》——平湖制药曾经是平湖市唯一一家国有控股上市企业

当初平湖制药上市成功甚至引起了东平省的欢庆,主导此案的市长陈知非也因此走在了市委书记陈彻的前头,昂首挺胸跨步坐上了省领导的宝座,担任了主管经济的常委副省长

平湖制药上市之初,市场呼声众口看好,着实红火了一阵儿,可惜好景不长,连续两年亏损使得平湖制药前面挂上了ST,雪上加霜的是平湖老总卷款出逃,该公司最终没有逃脱破产的噩运

平湖制药的破产所引发的震动远比它成功上市还要大,据说连中央领导都给惊动了,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不了了之

顾昔之所以对这家企业感到好奇,是因为他母亲谭秀琴听信所谓的内部消息,在高点购入大量平湖制药的股票,结果变成了一堆废纸,谭秀琴为此郁结烦闷了许久

随着他意念转动,脑海深处突然涌出大量的信息:作假的财务报表、编造的利好消息、雇佣鼓吹的所谓专家的名单和金额以及与平湖制药有勾连的官员……其详尽程度和骇人的内幕把顾昔惊呆了

我的天顾昔眼前阵阵发黑,这些难分真假的资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其实他已经隐隐想到了一个答案,但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可能——他的大脑复制了“真相解密”资料库里的机密档案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解释顾昔脑子里凭空出现的“东西”是从何而来的呢?

2 真伪犀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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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市是地级市,平湖市委党史办是正处级单位,级别不算低,却绝对是清水衙门中的清水衙门,小鸟两三只也都是神烦鬼厌、身后没人的主儿,整个部门甚至都没有一辆配车,顾钧吾想用车还得向办公室提申请,由车队调配

做副秘书长的时候,级别虽然只是副处,可顾钧吾却也有一辆小车专门由他调配,其实就相当于专座了

一下子由炙手可热变成无人问津,这种巨大的落差换成权力欲强些的肯定无法忍受,好在顾钧吾的心态放得很正,虽然也对官场倾轧有些心灰意冷,但多的是担心老上级、老朋友安子明

有车时他不会为显示清正弃而不用,没车也能安步当车

四个人打车回到家里,谭秀琴利落地整治出一桌丰盛的菜肴,算是提前预祝顾昔和安馨明日考试旗开得胜

略略吃了几口,谭秀琴便提着打包的饭菜匆匆赶往安子明家,安馨的姐姐安蓓正在国外进修,安子明的事一直都瞒着她,这时家里只剩精神状态极为糟糕的赵文梅一人,谁都不放心她自己独处

顾钧吾吃的也不多,安馨是食不知味,倒是顾昔饿了三天三夜,早已经是前胸贴上了后背,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肚滚皮圆

“你俩好好复习功课,我单位还有点事儿”顾钧吾聊下筷子对两人交代了一句,提着公文包又出门了

顾昔撇了撇嘴,党史办那种清闲衙门能有什么事?老爸八成是找关系打听安子明的案情去了,却又怕安馨多想不敢明说……

顾钧吾才出门,安馨随后就搁了碗筷,一小碗米饭几乎没动过,满桌子的菜也只夹了几筷子面前的青菜,没有了顾钧吾和谭秀琴,在顾昔面前安馨不再掩饰自己低落的情绪,愁容密布、眼神茫然地发着呆

“丫头,明儿个可就要高考了,考场如战场,你不吃饱哪有精力冲锋陷阵?”正剔牙的顾昔把牙签一扔,哄孩子似的给安馨碗里夹了几样她最爱的菜式,“乖,再吃点……”

安馨只是个生活单纯、没经历过世事的女孩子,自从父亲出事后她的精神就一直处于极度的焦虑不安中,还要照顾近乎崩溃的母亲,压力之大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这时听到顾昔的柔声安慰,满心的委屈惶恐一起发泄了出来,眼圈一红,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嗒”“嗒”地滴落

顾昔心疼极了,凑到安馨身旁一边抽出纸巾给她擦泪,一边劝解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安爸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了解吗?我都对安爸有信心,难道你这个做女儿的反而对他没有信心?”

安馨身子一僵,扭头将面孔埋在顾昔的肩头嘤嘤地哭泣起来,泪水仿佛打开了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很快就将顾昔的T恤溻湿了

顾昔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发泄一下也好,轻轻地抚摸安馨柔顺的长发,另一只手也慢慢地环住了她的腰

隔着单薄的布料,顾昔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女盈可一握的腰肢惊人的弹性和细腻……

“你、你往哪摸呢?”安馨猛地挺起身,对满脸赞叹的顾昔怒目而视,遍布泪痕的双颊是仿佛涂了胭脂般红霞尽染

“没摸哪……”做贼心虚的顾昔干咳一声,垂下视线躲开安馨含羞带恼的目光,结果却从她宽松的领口看到了一片大好风光,弧线优美的锁骨下是一片娇嫩雪白的肌肤,再往下……靠领口太小了顾昔忍不住在心里遗憾大叫

安馨也发现了顾昔的小动作,一手捏紧了领口,另一只手则掐住了他腰肉,狠狠地拧了一圈,咬牙骂道:“臭流氓”

“疼疼”顾昔呲牙咧嘴嘶嘶地吸气,安馨手上一轻,松开了他的腰肉,似揉似打地拍了下,从鼻子里轻轻喷出一声哼,“看你还以后还敢不老实”

脱离了安馨的魔爪,顾昔立刻远远跑开,才舔着脸笑道:“一个盆子里光屁股洗澡的时候也有过,看看怕什么?安爸早说过要我做女婿的”

等恼羞成怒的安馨扑来,顾昔已经逃进了卫生间,得意洋洋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要洗澡了,还想一起洗吗?”

外面的安馨隔着门拍打了一阵,渐渐没了声响,别看这丫头平时总爱摆出一副刁蛮的面孔,其实骨子里有着同龄女孩子越来越少见的娇羞和单纯,顾昔对此最清楚不过

洗过澡,顾昔静静地与镜子里的自己长久对视,像是想要看穿皮肉骨骼看透自己的大脑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顾钧吾与谭秀琴当年是有名的俊男美女结合,顾昔的相貌也继承了两人的优点,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许是因为还在长身体,显得有些消瘦,眉眼偏向于母亲谭秀琴,让他看起来略微有些柔弱,漂亮有余,硬朗不足

这张熟悉无比的面孔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可顾昔清楚自己的确不同了,人还是那个人,然而这副皮囊下的大脑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算是最优秀的电脑专家、生物专家或者其他什么科研人员恐怕也无法解释人脑与电脑是如何相通并复制下资料库里浩如烟海的信息的?

镜子里的人紧紧抿起的嘴角微微向下弯着,使得稍显阴柔的面孔多了一丝倔强的味道,顾昔知道自己的人生从今以后将踏上一条完全不同的轨迹……

安馨像一只小猫怕冷似的蜷缩在沙发里睡着了,裸露的一截光洁小腿在午后暖暖的阳光里凝脂如玉,有种温润通透的质地感,睡梦里的少女秀眉依旧紧锁,看着就让人揪心

顾昔心头充满了怜惜,轻手轻脚地为她盖上了一条毛巾被

睡得极不踏实的安馨瞬间惊醒,却没有动,手臂搂着小腿,无助地望向顾昔,喃喃问道:“顾昔,爸爸真的会没事吗?”

“肯定会的”顾昔平静的表情里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让精神紧绷的安馨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明天就要高考了,我真怕自己考不好……”安馨的眼圈又红了,“上午好多人闯进我家,翻出了一些东西,说是爸爸贪污受贿,还说他包养了好几个情妇……”

“哦?”顾昔眉头轻挑,却没想到安子明的案子发展得如此之快,这才几天时间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都翻出了些什么?”

顾昔直接无视了包养情妇之说,一个每天都坚持给妻女做早餐、推掉一切能够避免的应酬就为了回家陪老婆孩子说说话、看看电视的男人会在外面包养情妇?别提这个男人还是事务繁忙、手握重权的常务副市长了

何况像这个级别的高级干部,生活作风从来不是落马的主因,倒是经济上的问题是最致命的,如果安子明真的有贪污受贿,顾昔也只能说他隐藏的实在太深了,连家里人都能瞒天过海

安馨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缓缓坐起身,回忆道:“有一只犀角杯,是去年爸爸过生日时别人送的,搜查的人说那是什么古董,值好几百万,还有什么秘密账户……”

顾昔被吓了一跳,安馨说的犀角杯他也见过,安子明的确颇为喜欢,不过安子明说过那只是后人仿制的工艺品而已,如果真的是古董,那还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他心头一动,尝试着在记忆中搜寻有关犀角杯的信息,大篇的文字和图片浮现在脑海里,与在安子明家所见的犀角杯一一比照,确定的确只是件做工精细的仿造品,而无意中闪过的一条信息却让他愣住了:天成犀角杯于一年前在北京保利拍卖会上由来自中国大陆的买家以一千一百万人民币的价格拍得,该买家同时获赠一只清末仿品……

那个神秘买家是不是徐金海?顾昔完全没有料到那样一只小小的犀角雕杯居然价值过千万假如安子明手里的那件赝品就是这条信息里所说的赠送的清末仿品的话,其价值怕也不低

下一刻用脑过度的眩晕感如期而至

安馨发现了顾昔的异常,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是不是身体还没全好?”

冰凉的小手让顾昔精神一振,呼了口气,笑着摆手道:“那个犀角杯根本就是个赝品,送的人早已说明,安爸也让人帮忙鉴定过,否则他不可能收秘密账户又是怎么一回事?”

安馨苦恼地咬住下唇,“那些人没有详细说,我也不清楚”

没有详细的信息顾昔也无从判断所谓的秘密账户究竟是有人设计陷害还是安子明果真受贿贪污,只能盼望老爸能打听出点线索,不过他相信如果是前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见安馨精神萎靡,神色疲惫,顾昔劝她睡一会儿,估计安子明出事后安馨就没睡过安稳觉,高考在即,以安馨现下的精神和身体状态不要说考出好成绩,能不能撑下整场考试都难说

“丫头,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放下包袱,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明天的考试”顾昔正色道,“咱们可不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安爸也一定惦记你呢,不要让他失望”

早已疲惫到极点的安馨在顾昔温暖的目光里渐渐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半睡半醒间口中还在喃喃自语,顾昔附身细听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她说的是“顾昔也要加油哦……”

顾昔不禁哑然失笑,轻轻抚平安馨皱起的眉头,从那个流着清鼻涕、梳着羊角辫的小跟屁虫到眼前亭亭玉立、摇曳生姿的少女,岁月就像流水平静而飞快地流淌,感情却如细沙沉淀凝集,一点点渗入骨髓

就连顾昔自己也分不清他对安馨究竟是家人间的关怀还是情人的爱恋,但有一点他确定无疑:自己必须要守护这个女孩儿,不让她受任何的委屈

3 一潭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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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钧吾傍晚时分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顾昔他必须连夜去省城一趟,明天赶不回来送他和安馨上考场了,“儿子,爸爸祝愿你在明天的考试中取得好成绩,但高考不是一切,不能决定你的命运!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只要你尽了力,无论成绩如何爸爸都会为你骄傲”

一句“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透出浓浓的苍凉和决绝,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与其说是给顾昔的临考赠言,倒像是对自己的此番入省城的告白

顾昔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扫了眼睡得深沉的安馨,走进厨房关上门后才小声问:“是不是安爸那边有情况?”

“这种事你……”顾钧吾话没说完就被顾昔打断,“爸爸,我不是小孩子了安爸的事将决定两个家庭的命运,我或许不能出谋划策,可一人智短、二人计长,拾遗补缺也说不定呢?”

电话另一端的顾钧吾沉默了片刻,显然没料到素日没有正行的儿子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里说不出是欣慰还是恼火,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话:“对你安爸的检举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金海地产的老总徐金海曾送给他一件古董,价值不菲,二是徐金海为了获得南城原市第一纺织厂地块曾在上个月分三次行贿六十万,我刚刚接到一个自称是知情者的电话,说他手里有证据能够证明那六十万是徐金海的构陷”

国企改制后,市一纺因管理不善无法应对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逐渐陷入了困境,这家曾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辉煌一时的大型企业在年前终于寿终正寝,而处于市区繁华地段的厂址则成了诸多房地产商争夺的目标

主管地块招标的正是安子明,顾昔对其中的内情完全是一头雾水,只是听老爸随口说了一嘴这块地由于种种原因流标了,市政府最终和金海地产达成了开发协议,时间好像正是四五月间

“是徐金海检举的安爸?”顾昔觉得很奇怪,如果徐金海没有得到地块还能说他是报复陷害,可他既然获得了开发权却又为何反咬一口呢?

顾钧吾又好一阵没有说话,听筒里安静的让顾昔甚至以为手机发生了故障呢,“纪委对检举人的信息保密是有规定的,不过这件事肯定不会那么简单徐……没有那个胆子”顾钧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闷,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十分肯定

顾昔微微一怔就反应过来,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徐金海就算有平湖首富之称,终究也只是个商人,与安子明既无深仇大恨,身家生意又全在其治下,哪来的胆量陷害手握大权的常务副市长、下一届正印市长的大热门?他的背后肯定另有大人物给他主使撑腰……

本着获利最大嫌疑最大的原则,从平湖目前的局面看,安子明一旦翻车,得到最大好处的无疑是李泰富,从无关紧要、排名靠后的副市长一跃成为常务副市长最有力的人选,这种诱惑足以让人铤而走险

李泰富一向唯陈彻马首是瞻,陈彻与安子明之间又早有矛盾,这位平湖市委书记肯定不愿意看到平湖本土政治势力的领头羊安子明再进一步与他搭班子唱对台戏,顾昔这么想着就觉得陈彻的嫌疑也不小……

还真是一潭浑水啊

顾昔抿了抿嘴唇,不管是李泰富还是陈彻,为安子明奔忙的老爸都有点蚍蜉撼大树的意思,可他清楚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安子明一旦崩倒,身为他手下铁杆干将的顾钧吾必将首当其冲受到清洗,无论是为了本身的前途还是二十余年的情谊,老爸都不得不去摇动大树

“老爸,您凡事多小心”顾昔恨不得陪着老爸一起去省城,且不说顾钧吾能否答应他放弃高考,就算他跟在老爸身边能否帮得上忙也有没一点信心,这是号称最聪明者的游戏的官场,可不是黑客比武……

晚饭是顾昔做的,受母亲谭秀琴的熏陶调教,他的厨艺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考虑到安馨的口味和实际情况,煮了些粥又精心准备了几个清淡小菜,将睡得昏昏沉沉的安馨唤醒

顾昔几乎是一口口地喂她吃完了晚饭,将碗筷收拾完,再看安馨已经再度昏睡了过去

顾家住的是谭秀琴分的三中教职员工家属楼,三室两厅一百三十多个平方,颇为宽敞,俗称“校长楼”,顾昔叫了两声,熟睡的安馨没有反应,他也只能将安馨抱进客房

安馨身高近一百七十公分,体重却出乎意料的轻,顾昔温香软玉满怀,情不自禁地有些心猿意马

要说他也不是第一次抱安馨,小时候连口水都常往人家小脸蛋上蹭呢,不过最近的一次亲密接触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真是怀念呀顾昔趴在床边静静注视着酣睡的安馨那有如含苞待放的娇美容颜,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体香,心头感慨万千:那时候两个人穿着开裆裤,想亲就亲、想抱就抱,哪像现在安馨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连牵下小手都不肯……

“顾昔大坏蛋”梦中的安馨含糊不清地呓语,翻了个身,一条腿骑上了被子,露出大片雪白娇嫩的肌肤,看得顾昔心跳加,逃也似的奔回自己房间

在书桌前呆愣愣坐了好半天顾昔才让心情平静下来,打开了一份东平省往年的高考试卷,浏览了一遍题目后,深吸一口长气,尝试着调动脑海里的资料库开始解答题目,即便早已经预想到了结果,可笔下如流水般流畅清晰地写出答案仍让他欣喜不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整份试卷刚刚完成五分之一左右就已经支撑不住高强度的脑力运转,不得不停止搜索答案

休息了大概二十分钟顾昔感觉完全恢复了正常,如是往复,答完一份考卷所用的时间刚好控制在了一百一十分钟左右

顾昔心满意足地抻了个懒腰,定好闹钟,关灯上床,黑暗中望着窗外皎洁明亮的弯月喃喃自语道:“作弊的人生是可耻的,不过可耻总比可悲强些……”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朦朦胧胧中,顾昔被耳边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甫一接通,听筒里便传来陆明粗憨的声音:“顾昔你小子也不知道给兄弟打个电话,害得我还担心你丫的就这么一睡不醒了呢”

“靠,乌鸦嘴”听着熟悉的声音,顾昔心头暖融融的感动,听老妈说在自己昏迷的那三天里,来看过自己的除了安馨也就只有陆明了

陆明的老爸是平湖高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两人虽然算不上总角之交,可从初中开始也已是同窗六载,脾性相投,感情甚笃

顾昔靠在床头,懒洋洋地道:“反正明天就见面了,何必浪费时间打电话?有这时间还不如准备明天的考试呢”

“我靠你真的是顾昔吗?”电话另一端的陆明大惊小怪地叫嚷起来,“就你那水平准备和不准备有什么区别吗?我看你是忙着和安大校花上演最后的疯狂呢?嘿嘿,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在干什么呢?”

顾昔不肯接招,随口骂了他一句,问道:“消息挺灵通的嘛,和你爸去看李泰富的老丈母娘了?”顾昔第一个念头就是曹鹏那王八蛋在背后散布谣言

陆明呸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我TM吃饱了撑的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动物园看猩猩呢”这家伙嘴也够损的,说起来两人相识也是因为陆明嘴贱,嘲笑顾昔长得像娘们儿,让顾昔一顿好揍,结果不打不相识,两人反倒成了最好的兄弟

“不是曹鹏告诉你的?”顾昔奇道:“那你怎么知道安馨在我家的?”

“哥们儿在三中有的是眼线那个小薇你记得不?她就住你家楼下,还有……”陆明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说出来的几个名字都是他的前女友

“行了”顾昔不耐烦地掐断他喋喋不休的啰嗦,打了哈欠,“没事儿我挂了啊,明天就高考了,我还得养足精神准备水平发挥呢”

“哎哎,等下”陆明叫道:“你和安馨都在六中考?明天你怎么去考场啊?别让顾叔顾婶送了,我开我老妈的车明早去接你和安馨”平湖六中地处市郊,距离市区不近,有免费的专车和司机,顾昔自然不会拒绝

被陆明打断了睡意,挂断电话顾昔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4 可怜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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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顾昔起床时安馨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火红的朝阳光辉里,她黑亮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腰肢如柳、身姿轻盈得仿佛林间跃动的小鹿、扎着粉红色的围裙,像极了日漫里的俏女仆

“大懒虫快去刷牙洗脸”安馨朝顾昔做了个鬼脸,看起来精气神完足

顾昔哼着歌悠哉地洗漱完毕,餐桌上已经摆放完毕

秀色可餐,可秀色做出的饭菜就未必可餐了

见顾昔吃的津津有味,初次下厨的安馨喜形于色,笑眯眯地拄着下巴欣赏了好一会儿顾昔狼吞虎咽的吃态才想起来什么事似的,跳起来道:“我去叫顾叔叔”

“不用叫他”正屏住呼吸努力下咽糊鸡蛋的顾昔连忙喝了口米汤顺下去,“一会儿陆明开车来接咱们,老爸回来的挺晚,让他多睡会儿”

安馨也没有多想,哦了一声,端起碗喝了口粥,结果差点被硬如沙砾的米粒硌到了牙,连忙吐了出来,又尝了口鸡蛋,焦糊的苦辣味道让安馨的俏脸皱成一团,捂着嘴跑进了卫生间

“顾昔……”安馨怯怯地唤了一声

顾昔不紧不慢地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下,抬眼望向委委屈屈的安馨,“啊?”

“我做的饭菜好难吃,你为什么还要装作好吃?”

顾昔笑了笑,“我觉得很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又从盘子里夹了个黑漆漆的煎鸡蛋

安馨的眼圈红了,闷闷不乐道:“你骗人”却不知道究竟是生气顾昔糊弄自己还是气自己连这么简单的早饭都做不好,伸筷子想要打掉顾昔夹起的黑糊鸡蛋

“是真的不错嘛”顾昔躲开安馨的筷子,咬了口鸡蛋细嚼慢咽着,如同品尝着珍馐美馔,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气鼓鼓地跟自己较劲的安馨,“饭菜好不好吃要看食者的心情”

安馨哼了声,斜着眼睛睨他,“你现在的心情很好吗?”

“当然”顾昔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道:“这是安二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下厨?我简直受宠若惊呐”

他上下打量着安馨,意味深长地道:“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意义,第一次总是值得珍惜的……”

“坏小子,你……看我不撕烂你那张臭嘴”安馨到底是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就算再单纯也能听懂顾昔话里话外的调戏,羞恼成怒,挥舞着白生生的拳头冲了上来,顾昔哈哈笑着躲避,两人你追我逃围着餐桌打转

这二人闹得正欢,全然不觉房门被推开,谭秀琴提着从早市买的食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一幕的瞬间竟有种往昔重现的恍惚,一转眼牙牙学语的幼儿已经长成了风华正茂的少年,眼看着都要上大学了

安馨率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谭秀琴,讪讪地停下脚步,干咳着朝背对着门的顾昔连使眼色

顾昔只当安馨的花招,紧紧盯着她坚决不回头

谭秀琴不经意扫见餐桌上都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食物,登时吓了一跳,“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咦,老妈?”顾昔这才知道安馨没骗自己,奇怪地问道:“一大早您怎么回来了?”

谭秀琴端起盘子仔细辨别了一下才认出是煎鸡蛋,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地道:“你俩就吃这个?不要命了啊”

安馨羞得满脸通红,倒是顾昔舔着脸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儿子发挥失常了,对了,您怎么不陪着赵阿姨?不是都说了不用您送,一会儿陆明来接我们,他开车了”

“还不是放心不下你们两个小祖宗?你赵阿姨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小馨你不要挂念你妈,安心考试伺候你俩用完膳我就回去了”谭秀琴将安馨不自然的表情收入眼底,心下已猜出了真相

素手为君调羹汤,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甘愿为一个男孩子煮饭烧菜,身为过来人的谭秀琴岂能不了解其中的情思?

谭秀琴一边利落地择菜煮饭,一边数落道:“真是胡闹今天可是高考的大日子,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得了?”

看着垂着脑袋帮忙拾掇碗筷的安馨,谭秀琴忍不住狠狠瞪了眼嬉皮笑脸的顾昔,心里也感到奇怪: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变着法儿地讨好小姑娘,要说是遗传,他那个木头老爸可从没有过这份心思

再瞧着儿子那张让女孩子都嫉妒的漂亮脸蛋,谭秀琴不知是该骄傲还是苦恼:以后真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要遭殃……

“顾昔”谭秀琴很严肃地对和安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儿子道:“以后你可不许欺负安馨”

顾昔莫名其妙,也不明白老妈为何突然就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嘴里顺着她的意思道:“您放心,我怎么可能欺负她”

重吃过早饭,安馨换上谭秀琴带来的衣裳,陆明的电话也来了:已经到达顾家楼下,谭秀琴又给两人检查了一遍考试用具,千叮咛万嘱咐地将顾昔和安馨送出了门

车子驶离许久,如水入溪流融入了车流涌动的马路,谭秀琴还呆呆地立在窗口出神,远远望去就像一抹静止的剪影

她真后悔没在当初安子明和丈夫出事前就想办法给儿子办个保送名额,倒也不是没想过,只是顾钧吾坚决反对,说什么特殊的权力待遇会造成孩子价值观的扭曲,这个口子不能开

夫妻俩昨天深夜还通了电话,顾钧吾的意思是顾昔若考不上大学就送他去当兵

以顾昔的成绩想要通过正常途径考上大学的可能性太小了,可送进军营里,做母亲的又舍不得他吃苦,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谭秀琴重重地叹了口气,提起疲惫的精神略微收拾了一下就返回了安家

安子明祸福难料,前途未卜的丈夫顾钧吾入省城奔走求救,谭秀琴在单位的境遇也跟着一落千丈,赵文梅的性子柔弱,自从安子明出事后就整日以泪洗面,孩子们又正值高考,两个风雨飘摇的家庭现在只能靠她一个女人单薄的肩膀咬牙支撑……

5 恰同学少年时

六月份的七号和八号,对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而言,只是普通的两天四十八个小时,但是对于参加高考的考生们,他们寒窗苦读十二载后即将迎来第一次或许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考验,而其中的大部分人,这两天很可能成为他们人生的分水岭……

陆明的母亲程慧敏是东平省有名的商族程家子女,程慧敏本人也曾是东平年轻有为的女企业家,因为程慧敏的关系,陆明家里的经济条件十分优越,不过陆晓东的家教甚严,陆明平日行事低调内敛,虽然早早就拿了驾照,但家里一直都没有给他买车——自然不是钱的问题,平日跟顾昔一起骑自行车上下学,在学校里也从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优越感

要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能和顾昔成为兄弟

哪里像平湖另一位名富徐金海的儿子徐迈,从高一开始几乎每个学期都要换车,法拉利、保时捷、玛莎拉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多有钱似的

陆明开的是他母亲程慧敏的座驾,辉腾W12,不懂行的看来就跟大号国产帕萨特似的,其实一辆车的价格买十辆帕萨特还有剩

陆明早早下车等候,顾昔一出现便立刻冲上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熊抱,捣了顾昔胸口一拳,“我说你丫的没事儿摸电门干嘛呀?好家伙一昏就是三天没留下后遗症?比如那啥……”陆明憋着坏笑拿眼睛瞄向顾昔脐下三寸的位置

“滚蛋皮痒找揍呢?”顾昔和他抱了一下笑骂道

陆明吓得缩了下脑袋,其实他比顾昔还要高上半头,体格也算健壮,可别看顾昔瞧着单薄,力量和度却大得吓人,两人初中时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动手,武力值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陆明被揍得找不着北,至今心理阴影都还没消散呢

“说真的,身体没问题?”陆明正色问,“昏迷过七十二个小时,可不是开玩笑

“全当睡了一觉”顾昔笑道:“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他当时虽然身体失去了知觉,但在另一个奇妙的世界里他的意识却很清醒,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算是昏迷,只是这些却不能和任何人说,

无关信任,而是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他说出来恐怕非但没人相信,甚至会以为他被电出精神病了……

“没事就好”陆明轻轻拍了拍顾昔的肩膀,兄弟俩相视一笑,彼此心照

陆明转身又和安馨打过招呼,两人同样也是六年同窗,因顾昔的缘故,两人的关系也很好

上了车,陆明熟练地启动,比普通的轿车长了一截的辉腾W12如游鱼一般,无声无息地开始向前滑行

“陆明,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安馨和陆明的话题自然不像与顾昔那么无所顾忌,谈论的主要还是有关学业的话题

陆明兴奋地点头道:“平大”

东平大学是东平省历史最悠久的重点大学,位于省城江州市,其实力排名在东平省内首屈一指,国内大学里也是名列前茅,在国人眼中向来被视为一流的学府

“保送生的名额定下来了?”顾昔一瞧陆明笑嘻嘻的表情就明白了,随口问道,陆明的成绩比他强点有限,要是靠自己考估计这辈子也没什么希望进平大了

在顾昔和安馨面前陆明没什么不能说的,点头称是,通过后视镜瞥了眼懒洋洋地窝在后座侧头透过车窗看景的顾昔,有些担忧,“小顾,你怎么样?”

安子明和顾钧吾出事的消息就像插上了翅膀,几天里就已传遍了平湖,他也听父亲说过安子明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顾钧吾身上安氏烙印太深,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在党史办里消磨生命了

不过还好,安馨的情绪看不出异常,顾昔也和平时一样

“还能怎么样?”顾昔歪头,舒服地靠着安馨的肩头,抓着她的小手把玩,淡淡地笑道:“我老爸生怕养出个纨绔子弟来,说什么也不肯走关系托人情,那咱就凭本事自己考呗”

心中却暗赞手感真不错,安馨的手没有任何的修饰,略有些骨感,十指纤细修长,右手中指因为常用笔磨出了一块小小的硬茧

安馨的面皮子薄,当着陆明对这种亲昵的举动便有些羞怯,抽了两下手,顾昔抓的却紧,到底没能挣脱

陆明看到这一幕暗暗偷笑,打趣顾昔:“你丫的考不上大学,小心安大班长把你踹了”

“不可能安馨舍不得的,是?”顾昔捏了捏安馨的手指

安馨羞红了脸,娇嗔地推开像是没长骨头似倚着自己的顾昔,“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俩真是臭味相投”扭身趴在车窗上留给两人一个后脑勺

陆明挤眉弄眼地朝顾昔挑了挑拇指,他也真佩服这两人,从初中开始不管是顾昔还是安馨都没缺少过追求者,不说身为校花的安馨,就是顾昔也凭着那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蛋儿收情书收到手软,可这二位愣是有没有过半分动摇……

不过佩服归佩服,陆明自问做不到顾昔这么一往情深,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从初中开始到现在他换过多少个女朋友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只是每段恋情最久的也没过三个月

平湖今天的天气极好,艳阳高挂、晴空如洗,可路况却是罕见的糟糕,好像整个平湖市的车都开上了路,而且都是通往各个学校方向的车流量最高

虽说年年政府都号召考生乘坐公交车、出租车,甚至还开通了专门的高考公交线路,可收效甚微

车子离开三中家属区驶入大路后就一直走走停停,随着车流缓慢地前进,度甚至比步行还慢,正常情况下从市区到六中的车程大概需要半个小时,照着眼下的度中午之前能到都算早的了,陆明气得按住了喇叭不松手,可着急也没用

远远的能看到有许多交警的身影在前面忙碌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交通事故

“咦,那不是陈思吗?”安馨忽然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公交车叫道

顾昔和陆明都朝她指的方向望去,一个穿着牛仔裤、白短袖,扎着马尾的少女提着书包正急匆匆地从公交车上跳了下来

“陈思陈思”安馨打开车门钻了出去,挥手呼唤

少女也发现了安馨,犹豫了一下快步跑了过来,微微有些气喘,光洁的额头浮着一层细微的汗珠,“安馨,你的考场也在六中?前面撞车了,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去”

陈思和安馨身高仿佛,只是比安馨瘦了些,看上去倒好像比安馨还要高些感觉,很标准的瓜子脸,眼眶深邃、鼻梁挺直,五官的立体感很强,与安馨的娇美相比却是另一种不同风格但同样惹人瞩目的美丽

陈思是文科班的,但是高二分班前与顾昔、安馨和陆明都是同班同学,分班后她的成绩在文科班向来独占鳌头,与安馨并称一中双娇,两女的关系也一直很好,并没有因为分班而疏远

顾昔对此也曾感到不解:不是说同样优秀的女子是天生的敌人吗?这两个学习成绩、相貌品行都出类拔萃的女孩子为何能始终保持亲密的友谊呢?

他暗地里分析大概和男人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感情差不多,安馨和陈思都是极善良的女孩儿,一个娇憨、一个刚强,迥异的性格反倒出奇融洽

6 那一瞬的销魂

安馨听说前面出了车祸,这时已经八点过半了,不由也有些急形于色,跺脚道:“那怎么办呀?”她扭头朝车里叫:“顾昔赶快想办法”

陈思这才发现顾昔坐在车里

顾昔探头跟陈思打了个招呼,陈思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顾昔也不以为意,陈思的清冷在整个一中都是出了名的

“陈思好像也在六中考?一起走,我知道一条小路估计不会堵车”顾昔记得昨晚安馨提过一嘴,便招呼二女上车

陈思还有些迟疑,安馨打开车门把她推了进去,“这时候肯定打不到车,你要跑步去啊”

陈思看到司机是陆明就愣了下,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高一刚入校的时候陆明没少给陈思传纸条诉衷肠,被陈思给拒绝了之后再见面时还能若无其事地和她打招呼,倒是陈思有意无意地躲避开他

陆明呲着牙热情洋溢地招呼陈思,陈思咬了咬嘴唇,有心想要下车,安馨却已经关了车门,与顾昔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了中间

她哪里知道陆明属于有枣没枣打三竿,但凡漂亮女孩子都要逗一逗的性子,且抗打击能力极强,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胜故可喜、败亦不馁”

顾昔看出陈思有些紧张,也没往别处想,以为是担心赶不上考试时间,笑着问安馨说:“还记得静安小学?”

静安小学是顾昔和安馨的母校,两年前与三中附小合并后原址停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被废弃着,离这里不远

安馨美眸一亮,惊喜道:“对呀我们可以从秀云桥那条路走”她一说陆明也想起了那条路线,可是走秀云桥就要往回开一段,看前面的架势说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陆明这时也顾不得扣分罚款,趁着交警不注意猛一打方向盘就拐上了逆行道

车子陡然掉头,坐在中间的陈思一时没有防备,身不由主地倒向顾昔,顾昔下意识地连忙伸手去扶陈思的胳膊

失去了平衡的陈思惊慌之下想要抓住前方的椅背,结果让顾昔扶了个空,顾昔的手指擦着陈思的**穿到了她的腋下,用胳膊挡住了几乎被甩出座位的陈思

陈思身体一下子僵住,随即像触电似地向后缩身,脱离了顾昔的环抱,脸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连眼珠子都红了

安馨也吓了一跳,扶住陈思连声追问她有没有受伤,“没、没事,就是闪了下”陈思微微摇头,声音有些发颤,低垂着眼脸,看上去吓坏了的样子

“哎呀陆明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安馨横眉竖目地声讨陆明,“早知道你就这水平,我们还不如骑自行车呢”

陆明脚下加油迅逃离现场,讪笑着赔罪:“是突然了点儿,下次我一定提前招呼”其实他的驾驶技术还不错,可在交警的眼皮底下违章逆行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干,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你们也不要怪陆明,他对穿制服的有心理障碍”顾昔笑着说,面上镇定自若,心头却还在砰砰乱跳,夏日里的衣物单薄,刚才那一触即分的接触虽短暂却异常的销魂,陈思确实很瘦,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肋骨和隆起的柔软边缘

顾昔控制情绪的能力再强,占了人家便宜也难免感到心虚,都不敢拿正眼看陈思,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安馨被顾昔挑起了好奇,问他陆明为什么怕警察,是不是做过违法乱纪的勾当?

“你丫要敢说咱们就绝交”陆明脸红脖子粗地大叫,“你当初可是发过誓要保密的”

顾昔嘿嘿坏笑,倒也不会真的当着安馨和陈思的面卖弄陆明的糗事

还是高一的时候,陆明和一个高二的女生谈恋爱,俩人在柳河边的树林里私会,陆明有点控制不住热情,那女孩脸皮薄,欲拒还迎,嘴上却一个劲儿地说着“不要、不要这样”

陆明就觉得这一幕和电影里某类桥段十分相似,便学着里面的恶少色狼的腔调开玩笑说:“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谁知道就那么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偏偏被一位路过的年轻女警听见了,当即就把他当流氓拿下了

俩人解释半天才让女警相信他们是闹着玩的,要求陆明叫他的家长来派出所把他领回去

这种事陆明怎么敢给他老子知道?

无奈之下只能求顾昔想办法,顾昔花了五十块钱在大街上雇了位中年男人冒充家长,受了那位女警一通教育才把陆明解救出来

顾昔摊开手,很遗憾地道:“虽然我很想和你们分享快乐,可咱们不能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我还是决定遵守诺言”

陆明抹了把汗,长长地松了口气,这种丑事若是被陈思和安馨知道了,他还要不要脸?感激之余慷慨许诺,“我就知道你小子最够哥们儿了,日后有机会哥们儿必有回报”

“别等日后了,明天晚上安排一顿食通天好了”疲懒地窝在座位里的顾昔一点也不受陆明的忽悠,直截了当地要求兑现

“翡翠明珠?吃晚饭咱们直接上楼唱歌……”陆明还价,食通天或许不是平湖最好的酒店,但绝对是最贵的,一盘素炒土豆丝都要一百零八块,包厢最低消费八千八

顾昔侧头问安馨,“想听故事吗?”

“得”陆明一咬牙,肉疼无比:“食通天就食通天明晚我请”

安馨欢呼一声,“听者有份”摇晃陈思的胳膊,“陈思,我们也去”

“不了,你们去好了,我还有事……”陈思晚宴拒绝,至少面上已经恢复了清清冷冷的模样

安馨撅起小嘴,有些不高兴,“明天就考完了,也不用复习功课,就当放松一下嘛再说以后咱们再见面可就难了,对了,你想好报哪所学校了吗?”

“平大,离家也近些”陈思没犹豫,看样子是早就考虑好了的,反问安馨,“你呢?”

“我啊……”安馨飞快地偷瞥了一眼面朝窗外的顾昔,眼神有些复杂,低声道:“我还没想好呢”

“哎,好像出事了”顾昔忽然道,他们此时正好路过静安小学的正门,房屋没人用破败的就特别快,不过才两年的时间,废弃的校舍已经窗破门损、墙壁开裂,操场上也是杂草丛生

吸引了顾昔视线的是三层教学楼前停着的十几辆警车,好些个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警察和武警把警车当做掩蔽,枪口都指向教学楼

警戒线的后面还有一圈警察簇拥保护着几个叉着腰,对着教学楼指指点点似乎在争论什么的人

7 大场面

“是电视上说的应急演习吗?”安馨趴在陈思身上将脑袋伸到顾昔身边往外张望,饶有兴趣地问

陆明放慢了车,“那好像是丁子元啊?”

丁子元是平湖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平湖巨头之一

“陈彻”安馨和顾昔异口同声地叫出了丁子元身旁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矮胖子的名字,安馨随即惊讶地叫道:“宋时穷也在”

宋时穷是现任的平湖市大市长,两年前从中央某部空降平湖,雄心勃勃地提出三年内实现年生产总值过三千亿,2015年争取赶省城江州的宏伟目标

他提出这个口号的时候,平湖市2010年的生产总值才堪堪达到一千五百亿元,而江州当年的生产总值是四千五百亿

不过宋市长的凌云壮志并没有维持太久,在陈彻耀眼的光芒下很快就沉寂了,除了偶尔在平湖闻播出的各种会议或是奠基剪彩的简讯里闪过,这位市长在平湖民众和干部心目中的存在感极其薄弱

顾昔对丁子元和陈彻两位屹立平湖政坛多年的“老人”很熟悉,对宋时穷却没什么了解,听到这个名字心头微微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功高震主”

宋时穷可是安子明的直管上级,虽然从没听说两人闹过矛盾,但是想来没有任何一个领导甘心自己被下边的人给架空?

这几年平湖上下只知道“安市长”,却忘了安市长头上还有个“宋市长”

当初分析徐金海背后的大人物时却是忘了这个人……

普通不关心政事的高中生或许对自己城市的领导很陌生,可顾昔、陆明、安馨都不是普通家庭,立刻意识到这三人聚到一起必定是发生了大事件

陈思就有些懵懂,她除了知道陈彻是平湖市委书记,至于丁子元和宋时穷也就是听起来有些耳熟罢了

顾昔心念转动,试着从资料库里搜寻有关宋时穷的信息,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一条有关此人的履历,只是内容十分简略:1969年出生于东平省长治县,1992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东平省邮电学院工作,六年后任办公室副主任(正科级),2002年调任信息产业部计划财务处副处长,2008年成立工业和信息化部后任职于中小企业司,担任平湖市长前的职务是中小企业司副司长

倒是在宋时穷简历末尾列出的人际关系网里的一个名字引起了顾昔的注意:钱金贵

钱金贵,原东平省邮电学院副校长、原邮电部行政司司长、原信息产业部副部长

宋时穷的步步高升与钱金贵的大力提携分不开,顾昔依稀记得曾在徐迈的简历里看见过这个名字,而且这家伙也曾吹嘘他的外祖父当过某部的部长……

“我靠谁TM的这么没公德?”顾昔从资料库里脱离出来,正沉浸在推理分析中,忽然听见陆明气急败坏的叫骂

顾昔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辆运钞车孤零零地横着停在了路中央,这条路本来就窄,运钞车两边都只有半米多的空隙,一边是学校的栅栏,另一边是河坝的护栏,根本过不去车

陆明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奔运钞车跑了过去,瞧见驾驶室里空荡荡的没人,对着车子拳打脚踢,将运钞车打得嗷嗷直叫

这条路紧贴着静安小学,另一边就是柳河,周围根本没有住宅,顾昔就觉得这运钞车出现在此地有些诡异

运钞车尖锐的警报响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现,他越发觉得不对头,吩咐安馨和陈思在车上等着,下车走了过去

围着运钞车转了一圈,顾昔发现车门根本没有上锁,透过车窗一看,车钥匙还插在启动孔里呢

“别敲了”神色凝重的顾昔扯住了兀自咬牙切齿的陆明,“快走调走往回走”

“咋了?”陆明不明所以,嚷嚷道:“来不及了”

顾昔一把拉开车门,“看没看见这是什么?”

陆明的脸一下子白了,“我靠,血”

就见副驾驶位置的脚踏垫上积着一滩刺眼的鲜血,触目惊心,再联想到静安小学正面那番如临大敌的阵仗,陆明的腿肚子发软,“抢劫?”

“估计是了,劫匪在这里弃车,现在肯定还在楼里呢,咱们赶紧离开这里……”顾昔边说边拉着陆明往回走,凝神朝河对面观望,果然在沿河的树林里发现了警察的身影,显然是戒备劫匪渡河

虽然没看见前面有警察,顾昔也能想象得出前面肯定有重兵埋伏,这架势跟古时候攻城有些相似,围三阙一,给劫匪造成一种有机会逃脱的假象,避免逼得劫匪狗急跳墙

劫匪手里若不是有人质,就是火力很强大

“老子是赶考,可不是赶死的,快跑”面无人色的陆明嘀咕着,狗撵屁股似的朝着自己的车子跑去,顾昔跟在他身后,心里把陈彻、宋时穷和丁子元这些人骂了一通,丁子元手下的那些警察也没放过:自己这些人一路走过来居然都没人出来提醒一声,电影里这种情况不是都得拉隔离线吗?

眼看着离车也就五六米远,“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声就在二人耳畔响起,“都TM的站住”相距不到十米的废弃教学楼里传出一声沙哑的低吼

陆明和顾昔登时一动不动地立定:再快你快得过子弹吗?

过了不到一分钟,栅栏里的杂草丛一阵晃动,钻出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来,都穿着押运队的保安制服,其中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等走近了才看到这人小腿受了枪伤,还在不停地流血,估计是运钞车上那摊血的主人

顾昔眼皮直跳:这两位就这么大喇喇地晃悠,河对面的警察叔叔干嘛呢?难道连狙击手都没有吗?

“你们俩过来”当先的瘦子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晃了晃,胆战心惊的陆明和顾昔一步一步地朝前挪动,瘦子抬手“砰”的又一枪打在两人脚下,激起一团尘雾,不耐烦地催促:“都他妈快点操,这么点小岁数就开上辉腾W12了,你们老子肯定是他妈的大贪官”这位还是内行,一眼就认出了这辆大号帕萨特的出身

陆明哭丧着脸分辨道:“大哥,我老子不是贪官,我家经商的,再说这车也不是我的,我就是借来过把瘾”

“都他妈一样,越有钱越怕死”瘦子狞笑着用枪柄拍了拍陆明惨白的脸颊,“咱们兄弟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才弄了三百来个,还顶不上你一辆车呢,想活命就给你老子打电话,送一千万来”

那个腿上受伤正靠着车子喘息的劫匪闻言吐了口唾沫,冷冷地道:“老四,你小子真是钻钱眼儿里去了,小心有命赚没命花”

“咱们手里有条子,再加上这两个,他们不敢玩硬的”被称作老四的劫匪抬脚将陆明踹倒,又拽过顾昔,枪口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咧开嘴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朝同伴笑道:“富贵险中求,老花,这还是你教我的呢干完这一票,咱们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程慧敏的座驾风挡和车窗从里面看外面与普通玻璃无异,从外面却看不清车内的情形,所以这两人并不知道车里还有其他人

顾昔心下虽然恐惧,头脑却出奇的冷静,也不知道是不是融合了资料库后的赠品

从两人对话里听出他们还有同伙藏在暗处,而且手里至少有一个警察作为人质,难怪大队的警察和武警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现在只盼着安馨和陈思已经锁了车门,至于打不开车门劫匪会把自己怎么样,他却是没有考虑

“先逃过这一劫再说上车,咱们去会一会丁局长”老花伸手去开后排的车门,顾昔的心脏猛地一紧:车门开了

老花愣了下,随即嘎嘎怪笑,“嗬大礼包呀?买二送二?这俩小妞盘子靓得很嘛”弯腰就往车子里钻

8 平湖政治危机

车里响起安馨惊恐的尖叫,顾昔瞳孔猛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佝偻的腰背陡地挺直

“操**的想干啥?”老四也察觉到了顾昔的变化,挥手用枪柄砸向顾昔的脑袋,本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可这样一来枪口却偏离了顾昔的要害

老四的动作很快,结果却砸了个空:顾昔的脑袋只略微后仰了几寸,握着枪柄的手带着风声擦着他的鼻尖落下

这一让的时间和距离把握妙到毫巅,老四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失手,下意识地愣了下,然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紧,错愕中听到了一声很轻的脆响

“啪嗒”,沉甸甸的手枪掉落在地上,弹起后翻了个身落地不动,老四这时才感觉到手腕处传来的钻心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嚎

顾昔毫不迟疑地抓住老四的头发,狠狠将他的脑袋撞在辉腾的车窗上,“砰”的一声让人心悸的闷响,老四的嚎叫才起就戛然而止,烂肉似的软软瘫倒,整个过程里顾昔都紧紧地抿着嘴唇,略微下弯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显得异常冷酷,

身子已经钻进车里大半的老花听见老四的惨叫停止不退反进,压根不管老四发生了什么事,他清楚只有拿住车里两个女孩作人质自己才会安全

顾昔抢上一步伸手抄向老四拖在外面的伤腿,手指一下子就扣住了他的伤口,老花大叫着使劲蹬腿,顾昔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他的脚踝,不给他挣脱的机会,刚要发力把他拽下车,老花却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呼,身体从车子里弹了出来

老花双捂脸,在地上不停翻滚挣扎,鲜血汩汩地从他的指缝里不断渗出……

顾昔重重一脚踏在他的脑袋上,老花立刻没了声息

顾昔跨过死狗似的老花来到车前,就见车内花容惨白的陈思死死地咬着嘴唇,握着把用来削铅笔的两寸来长的小刀举在胸前,刀身还在滴血,另一条消瘦的手臂护着身后的安馨

安馨都已经吓呆了,面色惨白如纸,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满眼惊恐

怵目惊心的鲜血在陈思白色的衣襟上渲染扩散,如同一朵血色之花缓缓绽放

“没事了,没事了……”陈思身上的血是割伤老花时迸溅的,顾昔见两女只是惊吓过度,并没有受伤,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嘴里柔声安慰着,顾昔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刀子从陈思手里抽出来,陈思攥得却极紧,顾昔只能一根根将她的手指扳开,攥刀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整个过程里陈思就像一尊塑像毫无反应

安馨看见顾昔的面容,瘪了瘪嘴,猛地抱住陈思“哇”地大哭起来,呆滞的陈思打了个哆嗦,两行泪水无声涌出眼眶,不过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惊魂未定的陆明追着顾昔的屁股追问

他被老四踹倒后就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装死,随后听到两声短促的惨叫,那俩穷凶极恶的劫匪就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整个过程持续了都不到十秒,他完全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顾昔不耐烦地踢了他一下,“快点开车,离开这鬼地方再说”

“这俩怎么办?”陆明前一刻还怕得要死,这时觉得没了危险心思马上就活泛起来,“把他们交给警察?”

“你当警察都是瞎的啊?”顾昔没好气地哼道,河对岸明明埋伏了不少警力,居然眼看着无辜平民被歹徒劫持无动于衷,丁子元的脑壳坏掉了?还是劫匪手里的人质是陈彻或者宋时穷的家人?

顾昔见陆明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低声道:“里面肯定还有他们的同伙还不走?”

“靠”陆明一颤,飞快地钻进驾驶席启动车子倒车调头,他不过想浑水摸鱼捞个见义勇为什么的称号,为以后泡妞增添点光环,犯不着把命搭里边

像是验证顾昔的话似的,车子刚打着火,废弃的教学楼一扇黑洞洞的窗口倏地闪过一点火星,“哒哒哒”一串点射落在辉腾前风挡上,风挡玻璃立刻多了三个碗大的蜘蛛网似的凹陷

也幸亏程慧敏为了提高安全系数,给自己的座驾换了不少配置,选用的虽然不是专业防弹的安全玻璃,但抗击抗震的性能十分优秀

路面逼仄,辉腾W12比普通轿车长了不少,陆明被这一串子弹吓得手脚发软,动作都失了分寸,结果苦了这辆低调的豪车,被两边的护栏擦得遍体鳞伤

车子调过头还没驶出二十米,警笛声大作,几辆疾驰而来的警车将去路堵了个严实,十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狼狈不堪的辉腾,“车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打开车门、高举双手慢慢下车,不要试图反抗”扩音喇叭里传出严厉的警告

不管普通民众对警察这个系统里的人或事有多少意见,但作为保障社会稳定和法律秩序的暴力机关,危机时候人们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警察

陆明缩头缩脑地打开车门,摇晃着双手示意自己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扯着嗓子喊道:“误会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还制服了两个歹徒,就在前面”

他不敢下车,身后的教学楼里还藏着个火力强悍的劫匪呢

顾昔拍了他一下,“报你老爸的字号”

“我爸是平湖市高技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陆晓东我是他儿子陆明不信你们可以检查我的学生证”陆明立刻执行了顾昔的建议

对面一个躲在警车后面的全副武装的警察开始对着步话机说话,看样子是在报告情况,不一会儿那警察朝这边喊话道:“你们待在原地不要乱动”

陆晓东虽然现在只是正处级的高区管委会主任,与警察系统没什么联系,可几个月前就有传闻说他年中的人代会上会再上一步,挂上副市长的头衔,对这样一位前途光明的官场明星谁也不愿意轻易得罪

顾昔心想可惜安馨的老爸现在遭难,否则报安子明的名头比陆晓东要好用得多

等了大概四五分钟,一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快驶来,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防弹衣,身材高大的中年警察,快步走到警戒线旁沉声问道:“是陆明吗?”

陆明小翼地抻着脑袋看了看,给顾昔几个人介绍,“是市刑警队的陈明哲”

陈明哲是平湖市刑警支队的政委,与陆晓东关系不错,陆明与他很熟悉

“陈叔”陆明大叫道,“楼里面还有歹徒,有枪我不敢下车啊!安副市长的女儿和顾副秘书长的儿子都在车上呢”

陈明哲一看车牌就认出这是程慧敏的座驾,确认了喊话人的确是陆明,又听说安子明的女儿和顾钧吾的儿子也在车里,吩咐了一声,便有十来个身穿防弹衣、手持防爆盾的特警结队移动上来将辉腾围住,掩护着陆明和顾昔四人撤进了警戒线

整个过程里,废弃的教学楼静悄悄的,隐藏在暗处的劫匪没有再打黑枪

神色严肃的陈明哲上下打量了一眼陆明,视线又扫过顾昔、安馨和陈思几人,“你们没受伤?”

安子明在平湖市中层干部中威望很高,即使现在谣言满天飞,可陈明哲这个层级的人对真实情况所知不多,水落石出之前不会蠢到落井下石的地步,只是他没见过安馨和顾昔,不知道两个年龄相仿、同样娇美的女孩儿哪个是安市长的女儿,倒是一下子就确定了顾昔的身份

顾昔抿着嘴,面容沉肃,虽然年轻却很沉稳,倒是有些顾钧吾的影子,而且口鼻之间的轮廓也与他老子有几分相似,顾钧吾在市政府就是出名的美男子

何况车上只有两个男生,一个是陆明,另一个必然就是顾钧吾的儿子了

陆明摇头说我们都没受伤,陈明哲的眼睛盯在陈思衣服上的血迹,顾昔解释说是歹徒的血,陈明哲眼中不由闪过讶然,“你们真的制服了两个歹徒?”

陆明指着不远处的运钞车,“就在那儿呢,他们想劫持我们来着被我们给打晕了”陆明洋洋得意,一点也不觉得惭愧

陈明哲扭头对身边的一个警察低低吩咐了几句,那警察便带着五六个重装特警小心翼翼地朝运钞车摸了过去

“胡闹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多危险啊”陈明哲和陆明相熟,这话也是对着陆明说的

陆明哭丧着脸道:“今天高考,大路堵车,没办法只能抄小路,谁知道会碰上这种事……”

陈明哲看了眼腕间的手表,皱眉道:“我记得是九点开考?你们这还赶得上吗?”

“错过高考我这辈子的前途就完了我老爸非打死我不可”陆明算计着就算现在大路疏通了,原路返回再走大路怕是开考前也无法赶到考场,哀求陈明哲,“陈叔您一定要帮我”

陈思和安馨也都急形于色

“扯淡”陈明哲被逗笑了,“你爸舍得打你?我可不信,这样,我让他们用气垫船送你们过河,你们走环城路应该来得及”

陆明兴奋地蹦起老高,“陈叔,回头我就让我老爸请您喝酒地方由您选”

这时候特警也把老四和老花拖回来了,这两人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带队的那个年轻警察低声对陈明哲道:“下手真够狠的,一个右手估计是废了,那个腿上挨了一枪的,俩眼睛一刀切肯定瞎了”

陈思听了,本就苍白的脸颊白得近乎透明,安馨面上的血色也一下子褪个干净

顾昔淡淡道:“当时的情况很危急,我们也来不及报警,对方连开两枪,我们完全是正当防卫”

陈明哲闻言眉头微皱,扫了顾昔一眼,顾昔的语气虽然平淡,可他岂能听不出其中所流露出的对警方的不满?

说起来顾昔还真是错怪了警方,这本来就是紧急磋商后制定的计策:由警察乔装后驾车接近教学楼,争取将劫匪引诱出来或者趁其不备由后方突击,谁知道就在几个受命装扮的警察去准备的空隙陆明四人开着车过来了

周围隐蔽的警察也没细看,看车标只当是辆帕萨特,还以为是自己战友伪装的呢

说到底就是一场阴差阳错造成的误会

可这其中的内情陈明哲不会对顾昔和陆明等人解释,要解释也是对陆晓东、安子明他们

陆明一拍脑袋舔着脸对陈明哲道:“陈叔,能不能借件衣服?您看我同学这衣裳穿去考场不得吓着人啊?”

“警服行吗?”

陆明咧嘴一笑,“行谢谢您啦”

便有警察从警车里取出一件夏装制服,陈明哲递给陆明,嘱咐道:“说好了借的啊,穿完了得还”

“放心,洗干净了还您”

警服的号码很大,陈思本身又偏瘦,不合身是一定的,不过只是为了遮掩胸前刺眼的血迹,眼下哪里有条件讲究合身与否?

不过略显刚硬的警服倒是与陈思清冷的气质很相衬,顾昔心想陈思要是换上一套合体的警服肯定让那些所谓的“警花”黯然失色

四个人刚要登上气垫船,一个警察急匆匆跑了过来对陈明哲耳语了几句,陈明哲的面色微变,飞快地瞄了眼顾昔

“有人要见你”陈明哲略一沉吟,对顾昔道

陆明、安馨三个都露出不解的表情,“陈叔,我们得尽快赶到考场呢”陆明故意看了眼手表,“等考完试不行吗?”

他和安馨想的一样,都以为是陈彻或者宋时穷几位领导听说了之后想要见一见他们,说几句安慰之类的话

顾昔也愣了下,反问了一句,“现在?”

“对马上”陈明哲稍一犹豫,欲言又止

顾昔皱了皱眉头,没有马上开口,他听说有人要见自己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也和陆明、安馨一样,可立刻就意识到不对,若是陈彻和宋时穷他们,要见肯定也要见所有人,而不应该单单召见自己一个人

再一看陈明哲为难的表情,顾昔便大概猜出了答案,抽了抽嘴角问:“非见不可吗?不是强制性的?”

“这个……小顾,我们单独谈两句?”陈明哲心里暗骂官大一级压死人,陈彻、宋时穷指手画脚又半点不担责任,把责任都推给丁子元,而丁子元那个老滑头压根不接招,直接把烫手的山芋扔到自己的手里

可能有什么办法呢?支队长铁恒恰好去了省厅学习,好死不死轮到他这个政委临时主持工作就发生了这么一桩大案

持枪抢劫运钞车本就是震动地方的案子,而最要命的是劫匪手里的人质不光是他手下的兵,而且这位身后的分量实在太重了

如果能完美地解救出人质自然是皆大欢喜,万一人质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主理案件的刑警支队政委必然首当其冲

三位平湖市的巨头倒是很有默契地一致同意将主理权交到他的手里,其实就是先把替死鬼准备好……

可陈明哲还不到四十呢,提了刑警支队的政委之后正雄心勃勃地想要效仿前辈丁子元大干一场,没想到祸从天降,可他又如何会甘心做这个替罪羊?

陈明哲是平湖本地的干部,却是在陈彻党政时提起来的,说起来应该属于陈彻的人,可在需要替死鬼的时候,陈彻毫不犹豫就把他抛了出来

9 人民为你骄傲

顾昔跟着陈明哲走出了一段,周围人很自觉地拉开了与两人的距离

“小顾,我虽然和你父亲相交不深,但我本人对他是很敬佩的……”陈明哲紧张地思索着如何劝说顾昔,两人站在河边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陈明哲干咳了两声先开了口,“你父亲不但工作能力群,人品也高洁严正我记得几年前平湖洪灾时,他一连多日都拼搏在抗洪第一线,舍身忘危,是我们这些党员的楷模”

顾昔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一眼面含感佩的陈明哲,“我父亲调到市委党史办也正是这个原因”

陈明哲脸色登时一僵,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顾昔的话里听出一股浓浓的怨气,可真怪不得人家

要说陈彻也真TM不是东西,前脚把人家老子踢去做了冷板凳,常委会这才过去几天?现在为了自己屁股下的位置又要人家儿子去拼命?

顾昔不为己甚,讽刺一句也就作罢,陈明哲也只是被推到前面来奉命行事的小卒子罢了,办好了未必有功,办砸了却一定要顶黑锅的

“是劫匪要见我?”顾昔笑了笑问,语气平静得好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

陈明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顾钧吾家的小子不简单啊他还在琢磨该怎么说出口呢,却被顾昔一语道破,对于劫匪为何指定要见顾昔他也感到奇怪,但是电话里说的很清楚,穿红衣服的,四个人里只有顾昔穿着一件红色的T恤

顾昔又问:“劫匪就是想看一看我呢,还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明哲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沉声道:“劫匪提出了由你交换人质”

顾昔撇了撇嘴角,自己干翻老四的情景肯定让隐藏在教学楼里的同伙看见了,十有八九连老花也算在了他身上

他摸着下巴感慨:听听这条件,丫的是恨老子入骨啊交换人质,用平民换警察?这么荒唐的要求居然得到了平湖三大巨头的通过——如果那几位不同意的话,陈明哲压根提都不敢提

“人质的身份不一般?”顾昔笑眯眯地问

陈明哲的眼神就有些闪烁,清了清喉咙道:“雷樱同志从基层派出所的实习民警一步步脚踏实地的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刑警,敢打敢拼、不畏艰险,技术过硬……”

“和我有什么关系?”顾昔打断他,紧紧地抿着嘴角,毫不退让地与面色阴沉的陈明哲对视,“她是警察,理所应当保护公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现在你们却要用一个普通人交换一个警察?我要是不答应,你们准备怎么办?把我绑了送进去?”

陈明哲深深吸了口气,“小顾同学,你误会了,这不是命令你要明白省委和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很重视这个案子……之前大家可能对顾副秘书长还不太了解,老子英雄儿好汉,我认为这是个让大家深入了解你父亲的好机会”

还能无耻吗?顾昔在心里冷笑,倒是陈明哲脱口而出的省委主要领导让他心头一动,姓雷的,省里的确有那么一位:省纪检委书记雷铭德

雷樱是雷铭德的亲人?那就难怪陈彻、宋时穷和丁子元会摆下这么大的阵仗了

“用他儿子的命给自己的仕途铺路,我相信我老爸宁可不当这个官”顾昔的话让陈明哲刹那涨红了脸皮

正当他以为顾昔已经拒绝了作为人质交换雷樱时,却听到顾昔平静的声音:“我答应交换”

陈明哲不敢置信地盯住了顾昔,还当自己听错了呢,直到听见顾昔又说:“先把陆明他们送走,我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顾昔担心的是安馨,一旦安馨知道他要做什么,非疯了不可

陈明哲暗暗松了口气,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良知是比法律严酷的审判,陈明哲的权欲心虽重了些,可到底还没修炼到用无辜者的鲜血染红自家顶戴而无动于衷的程度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发出一声颓然的叹息,在这件事里他充其量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备用替罪羊而已

顾昔的建议也正解决了他的顾虑,用无辜平民作人质与劫匪交换高官子女的行为一旦流传出去可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安馨单纯,对顾昔的话又深信不疑,听说市委书记陈彻要见一见他这个见义勇为的英雄,马上就信了,只是有些担心他赶不及考试

顾昔满不在乎地道:“也就几句话,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到时我坐平湖市一号车说不定比你们还早到呢”

陆明听得心动不已,舔着脸求顾昔带他一起领略次平湖一号车的威风

“滚蛋”顾昔作势要踹陆明,笑骂道:“谁也别想抢老子的风头”

陆明悻悻跳上了船,安馨也跟着走了上去,到是陈思上船前回头深深地看了眼顾昔,让他的心跳度陡然加,与陈思清澈的目光接触的那一瞬间,顾昔感觉到了陈思眼底流露出的担忧,他觉得陈思似乎看透了自己的谎言

看着气垫船迅远去,顾昔的表情重恢复了平静,对陈明哲点了点头,“走”

陈明哲亲自驾车将顾昔送到了学校正门,路上陈明哲给陈彻打电话汇报了一下情况,陈彻大声夸奖顾昔崇高的舍己为人的精神,声音大得连顾昔都听得清清楚楚:“顾钧吾同志给我们培养了一位优秀的人才啊这样的好干部我们要重用请转告顾昔同学,平湖市委、市政府以及平湖市四区三县四百万人民为他骄傲”

这算是陈彻对他的回报,重安置顾钧吾的承诺?顾昔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讥笑,他要是信了这话才怪

从此人在平湖的种种作为以及关于他的传闻轶事就能确定这是个彻彻底底的政客,而政客的承诺则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诺言

警车穿过学校大门,直接驶到了警戒线前,陈彻、宋时穷和丁子元都亲切地鼓励了一番顾昔,听陈明哲说顾昔四个年轻人还制服了两个悍不畏死的劫匪,都极为震惊

“顾昔啊,没想到你身手不错嘛”陈彻很亲切地拍打着顾昔的肩膀,一脸郑重地道:“祝你旗开得胜,将最后一名歹徒也拿下”

顾昔正整理着身上的避弹衣,闻言笑了笑,给了陈彻个软钉子,“陈书记过奖了,我把警察叔叔的工作都干完了,怕丁书记会怪我越俎代庖呢”

陈彻松松垮垮的面皮登时就耷拉了下来,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小孩牙子敢用这种轻佻的语气和他讲话,不过下一秒就挤出丝僵硬的笑意,侧头问丁子元,“丁书记,你不至于这么小气?”

“不会不会”丁子元是平湖官场上出了名的老狐狸、不倒翁,像是没听出来陈彻的挑拨,笑呵呵的摇头,“现在这社会就需要顾昔这样勇敢的年轻人顾昔,听说你正面临高考,我代表警察队伍欢迎你的加入”

顾昔报以一笑,“丁书记的话听着提气为了您这话我也要争取囫囵个地走出来到时候请您喝酒”

与对陈彻的态度截然不同,顾昔主动对丁子元表达了善意

宋时穷哈哈笑道:“好那就说定了,咱们摆酒等着顾昔你凯旋”

顾昔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参考从资料库得到的信息,他几乎可以肯定安子明出事是有人设计陷害,陈彻与宋时穷都有重大的嫌疑,而陈彻迫不及待地调整顾钧吾等若撕破了脸皮,顾昔就算再怎么讨好他,陈和安、顾之间的裂缝都不可能弥补,倒是丁子元是一股不能轻视的力量

想要和市委书记掰手腕就要团结起一股至少能够自保的力量,顾昔也算是在为安子明和顾钧吾未雨绸缪

至于宋时穷,别看他是正印市长,在陈彻和平湖本地派的双重挤压下,基本就相当于一个摆设罢

自从钱金贵退下去之后,宋时穷在高层的支持已近乎于无,他在此次人质事件中如此积极,未尝就没有通过此事搭上雷铭德的想法

“劫匪来电话了,如果五分钟内顾昔再不出现,他就会砍下雷樱的右手”陈明哲从外围挤了上来,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顾昔的身上

顾昔点了点头,“那我就进去”

陈明哲拉住顾昔,“会用枪吗?”见顾昔点头,将自己的手枪递了过去,顾昔颠了颠,沉甸甸的坠手,咧嘴笑道:“大黑星啊?我可没持枪证,这真要开了枪算是自卫还击还是见义勇为呀?”

大黑星就是五四式手枪,威力相当恐怖,陈明哲听了顾昔的话只道他之前玩过枪械,哪里晓得这是顾昔长这么大头一次摸到真家伙?

“这枪后坐力大,打的时候稍微往下瞄着点”陈明哲嘱咐了一句,盯着顾昔很真诚地低声道:“保重”

他心里始终有些内疚,觉得顾昔的决定是受了自己那番话的影响

10 她是我未婚妻!

顾昔将枪插在腰后,T恤和避弹衣遮掩着从外表看不出异常,举起双手缓步走向废弃的教学楼入口,阳光只能照射到门内几米,再往里就是一片阴森的黑暗,洞开的大门仿佛一只困兽张开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顾昔不是傻大胆,也不认为自己搭上一条命就能为身陷厄境的安子明和顾钧吾解决难题,他敢答应作为人质交换雷樱,所有的信心都来源于之前在老四的枪口下命悬一线时的奇妙经历

听到安馨的惊叫时他完全失去了方寸,也根本没想过从大脑的资料库里寻找解决的方法,可是就在他要拼命的一刻,他的脑海里却自然而然地涌现出一连串的画面

就好像他的脑子里有一台高效的计算机瞬间为他计算出最佳的反击方式,包括击打的部位、时机甚至包括力度和能够得到的效果

最不可思议的是连对手可能出现的反应都一一列举并给出了相应的应对方法

说起来似乎极其复杂,但事实是顾昔完全是在本能的支配下击倒了老四,而这种本能正是资料库给他提供的方案

顾昔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门前就听楼里传出一声粗豪低哑的吼声:“站住”顾昔闻言立刻静止不动

回声在空荡荡的楼房里反弹着,完全无从判断传来的方向,但是顾昔知道在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脱衣服”那声音又命令道

顾昔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从资料库里调出前一刻浏览过的有关格斗和射击的技巧,确信自己已经完全把握了其中的关窍,慢慢地脱下了避弹衣、T恤衫,浑身只剩下一条宽松的运动裤和脚上的运动鞋

“接着脱”见顾昔半晌没有动作,那声音有些不耐烦地喝道

顾昔向着黑暗摆动手臂,脸色难看,“拜托这位大哥,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歹留点面子?”

“好那你慢慢转身,把裤腿提起来”

顾昔不敢转身:枪在后腰上别着呢

吸气、收腹、扭胯……幸亏了他穿的运动裤收腰是那种比较宽松的质地,满弹夹的五四式手枪又比较重,手枪顺着裤腿滑落,被鞋帮垫了一下,落在了他的脚边

顾昔转身,趁势将枪轻轻踢进了身旁一蓬杂草丛里,照着那声音吩咐提起了裤腿

“向前走,右转直走”隐藏在黑暗里的劫匪确认了顾昔身上没有武器后发出了的指令

顾昔按照那声音的指示,转向右方的走廊,走了没几步就停住了——这里正是原来的收发室,那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顾昔举着手一动不动地侧身对着收发室,他毕竟在这里上过六年小学,在这栋不大的建筑里学习玩耍了二千多天,对这里的结构布局可以称得上了如指掌,心下对劫匪选择收发室作为藏身地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一声“聪明”

收发室对着正面只有一扇小窗,不像其他教室那样为了采光两侧墙壁都开有数扇大窗,而收发室的门则对着教学楼的后门,几乎是整栋建筑唯一可以同时监视前后的房间

“你折了我两个兄弟”声音里充满了恨意,顾昔缓缓转身,终于见到了这位让整个平湖警察都不敢轻举妄动的悍匪的庐山真面目

角落里就地盘坐着一个满脸胡须的男子,腿上横放着一支长枪,一只手扣着扳机,另一只手握着个打火机状的物件

因坐着,顾昔看不出他的身高体态,不过单看面容实在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和许许多多挑着家庭重担、饱受生活磨砺的中年男人一样平凡,但是那双眼睛——那双死死盯着顾昔的眼睛射出如狼般的眼神,嗜血、残暴和深深的恨意

顾昔一看到对方的眼睛就知道这位仁兄真的是恨死自己了……

在他身边躺着个被绑住了手脚、塞住了嘴的女警察,头发披散、形容狼狈,不过能看得出年纪很轻,脸上蹭了许多灰尘,看不出相貌如何

倒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眼睛极有神采

一见顾昔,女警就扭动身体,使劲地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顾昔没看出她有多恐惧,反而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急切的警示意味

好事是催促他赶紧离开,作为一名年轻的女警察,雷樱的胆气倒是让顾昔生出几分由衷的敬佩

“看起来你不大嘛?有十六没有?”中年男人问

“十八了,今天本该参加高考的,这么一耽误怕是要复读一年了”顾昔遗憾地耸了耸肩膀

“嗬?”中年男人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你还想活着走出这里?”枪口抬起瞄向顾昔

顾昔对这枪一点也不陌生:他有阵子颇迷一款叫火线穿越的游戏,对这种名叫AK47的物美价廉、杀伤力很强、爆头率极高的枪械十分偏爱

“等等”顾昔飞快地跳到了墙后,抻着脑袋很气愤地道:“说好了一个换一个的我来了你就应该把她放了”

“放心,我林虎说话算话”自称林虎的中年男人露出一抹与他憨厚的面容极不相称的狡猾得意的笑容,“等我脱身之后肯定放了她”

顾昔早就预料劫匪不可能轻易放过雷樱,躲在墙后故意用忿忿的语气叫道:“林虎大哥,你这么干是不是不太地道?你不就是想给你兄弟报仇吗?冲我来呀”

“**”林虎不屑地骂了一句,“少了俩人分钱我TM感谢你都来不及呢老子就让你这傻小子做个明白鬼,我就是想弄清楚这条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连市委书记和市长都给惊动了,老子提出用你来换,那帮子大官儿立马就答应了,都说瓷器不跟瓦片碰,这丫头身份不简单?用她护着老子脱身不成问题?哈哈”

顾昔就有点傻眼了:这智商做劫匪真是浪费了

他心思转的也是极快,闻言冷笑一声,“你真当她有多重要?我也跟你直说了,陈彻、宋时穷和丁子元他们不敢动手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我”

林虎的笑容一凝,“什么意思?”

“靠老子要不是太爱她了,脑袋进水了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你俩认识?”

顾昔听出了林虎的犹疑,大声道:“何止是认识,她是我未婚妻”

“你才多大?你刚才不是还说十八,还TM高中没毕业呢,就有未婚妻了?”林虎话是这么说,眉头却皱得深,顾昔方才说的理由太充分了:不呆不傻的谁会拿自己的性命救一个没有关系的人?

顾昔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心知林虎已经开始相信了自己的话,“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知道我俩爱得有多深吗?我能为她付出自己的命,我相信她也能”

林虎眉头紧皱,看了眼地上的女警,就见她脸上娇羞恼怒形于色,可就是没看见欢喜,嘬着牙花子暗自回忆这小子出现的时候,她好像也没有半点喜悦,换做正常情况知道自己将要脱离险境谁能不欣喜若狂?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虎沉声问,对顾昔的话已信了七分

顾昔靠着墙继续编瞎话,“我叫邢军,知道东平省委书记姓什么吗?那是我亲大伯我老子是财政厅的领导你抓的人是我未婚妻雷樱,我们两家订好了等我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她家条件太普通,怕我始乱终弃……始乱终弃你明白不?”

林虎不禁动容,这个女警的确是少有的漂亮,而且警官证他也看过,是叫雷樱没错

东平省委书记邢云山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过的,省委书记的亲侄子、财政厅官员的儿子,有这样的人质在手,还用担心外面那些警察吗?

听到顾昔的问话,林虎顺口道:“不就是玩完就甩吗?”不知不觉间两人对话的走向已经被顾昔引导

“嘿!”顾昔干笑道:“林虎大哥的解释还真是通俗易懂,不过差不多就这意思,我先前装着开车路过也是想把你引出去,没想到你没上当,没办法只能用自己交换她了”

疑心极重的林虎当时就怀疑是警方引蛇出洞的计策,老四和老花的下场也验证了他的猜测,所幸他没有看见后来顾昔等人被警察包围的画面,不过就算林虎看见了那一幕,顾昔也准备好了说辞

林虎终于动摇了,沉吟了片刻缓缓道:“邢、邢公子,要不然您小两口就一起陪老林走一遭?只要平平安安出了平湖,我保证不伤两位一根汗毛”

顾昔叹了口气,“林老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您这脑子太活,我还真不敢冒这个险,您要是不答应用我换她,那我宁可现在就撤总不能把俩人都搭上?咱们时间不多,何去何从您给了准话”

“好”林虎一咬牙做出决断,“那就委屈邢公子了”

顾昔伸头朝里面张望,就见林虎解开了绑着雷樱双腿的绳子,伸手想要把她扶起来,雷樱却厌恶地躲开他的手,翻身坐起来,借着墙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樱雷伯伯都担心死你了你出去以后赶快给他报个平安”顾昔见雷樱的表情并没有走的意思,立刻大声说道,生怕她突然犯倔劲,万一戳穿了自己的谎言大家可就要一起完蛋

果然,雷樱听到父亲,脸上的坚定一下子就僵住了

“对了,别忘了给安副市长说一声,他托我办的那件事估计要等一等了”

雷樱就露出了几分疑惑,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安子明出事她也听说过的,可这人在此时提安子明是什么意思?

“邢公子,老林提醒你一声,别耍花招看见这个东西了?”林虎指着角落给顾昔展示

之前雷樱躺在地上恰好挡住了那个位置,站起来便露出墙角处一个黑色的旅行袋

林虎拉开旅行袋的拉锁,朝门外的顾昔展示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然后将左手那打火机模样的小物件晃了晃,“看清楚了,只要我轻轻一按,整栋楼都能炸塌”

顾昔才知道原来林虎还有这样一件杀手锏,除非一击必中,否则林虎垂死挣扎就将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他看不出这炸药包是真是假,不过也没有用自己的小命验证真伪的想法

看着那鼓囊囊的旅行包顾昔两条腿有点发软,忍不住检讨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虽然脑海的资料库里有无数种一击必杀的方式,可毕竟没有付诸实践,现实里的一点点小失误引发的后果都足以致命

顾昔从来都不是热血冲顶的冲动性子,不过并不意味他缺乏勇气和果决,骨子里潜伏着偏执而疯狂的因子在此刻激发,迟疑只是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还是决定先将雷樱救出去再说

“放心我还没活够呢”顾昔对林虎道,朝雷樱咧嘴笑了笑

雷樱慢慢地向前挪动脚步,眼中充满了矛盾和犹豫,即将走出收发室的门口时眼神陡然变得决绝,停下了脚步

顾昔心里暗叫不妙,急中生智地一把抱住雷樱,在她的耳畔快地低声道:“快走我会没事的”将她朝外推了一把,深情地大声道:“樱,等我”

迷迷糊糊的雷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废弃的教学楼,眼睛被明晃晃的阳光刺了下,不禁侧了侧头,就见好几个全副武装的战友冲了上来

这些人将雷樱团团护住,七手八脚地给她解了绑,将她簇拥着带到了警戒线后

雷樱头脑才逐渐恢复了清醒:自己安全了?一分钟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

在场的官员们以陈彻为首都快步迎了上来,如同迎接凯旋的英雄

“他是谁?”雷樱面色复杂地说出了脱险后的第一句话,那个甘愿用生命交换自己的男人是谁?

陈彻、宋时穷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岔开了话题

丁子元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说话,其他人虽然也想第一时间送上自己的安慰,但是这三位面前哪有他们说话的机会?

被人群隔在几米外的陈明哲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回答了雷樱的问题,“他叫顾昔……”

因她平安归来而喜出望外的陈彻和宋时穷嘴巴不停地噏动着,可说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清,脑海里只有一张笑得有些疲懒、有些邪气,好看得过分的年轻脸庞……

心潮汹涌的雷樱定定地注视着收发室狭小的窗口,竭力想要透过黑漆漆的窗子看清里面的情形,结果却是徒劳,两滴泪珠倏然滑落,将被灰尘遮掩的脸颊冲出两条线,露出莹白娇嫩的肌肤,如同重见天日的羊脂美玉

11 领导、劫匪和人质

陈彻见雷樱精神恍惚,只道她被吓坏了,咳嗽了一声对宋时穷道:“市长啊,市委那边还有点急务,这里后续收尾工作就由你主持一下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有除恶务尽、妥善圆满八个字还有,安排小雷去医院检查,不能留下隐患嘛”

陈彻交代一声,拍拍屁股上车走了

宋时穷也没久留,很欣慰地笑着对丁子元说:“丁书记,此次解救工作很圆满陈书记的指示您也听到了,除恶务尽,说的很对啊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由您这位老政法做主,我这个外行就不在这里干扰您的指挥了,对了……”宋时穷咳嗽了一声,扫了眼静静发呆的雷樱,声音放低了些,“我看可以给雷樱同志放个假,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嘛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心理上难免会留下些阴影”

丁子元点头表示同意,“休息一段时间养一养精神也好”

“哦,还有件事”宋时穷都转身走出了两步,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返回丁子元的身前,轻声道:“这个案子的影响太恶劣,流传出去怕会给老百姓造成心理上的恐慌,我看还是要控制下舆论,浩淼部长那边我请陈书记打招呼,丁书记最好也在局里强调一下纪律”

他口中的浩淼部长说的是市委常委、市委宣传部的部长宁浩淼

丁子元面色严肃地颔首赞同,看着宋时穷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哂笑:和陈彻比起来,这个宋时穷还真是太嫩了

用平民做人质从劫匪手里换回警察,尤其这个警察还是高官子女,这种消息一旦流传出去,整个平湖市的警察系统和相关领导都将被推上舆论的浪尖,宋时穷害怕,难道陈彻就不怕?他丁子元就不怕被钉上耻辱柱?

宋时穷画蛇添足的嘱咐反倒显出了他的怯懦和浅薄

陈、宋二人似乎不约而同地忘记了顾钧吾的儿子现下还身在劫匪手里

雷樱安全脱险,陈彻和宋时穷也都在她面前都露了脸,雷铭德那边想必会在心里给二人记上一笔,对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至少不用担心要担什么责任

而接下来如何解救身在劫匪手里的顾昔才是最大的麻烦事,所以老奸巨猾的陈彻和胆小怕事的宋时穷恰到时机地离开了,将这个炸药包扔在了丁子元的手里

丁子元今年已经五十五岁,平湖市十一个常委里他的年龄最大,比陈彻还要大一岁,从基层一步一步走到了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丁子元有自知之明,他在省里并没有强助,若无意外仕途至此算是基本到顶,退休之前能转到人大或者政协再提一级,混个正厅的待遇也就算圆满了

丁子元对权力已远没有陈彻和宋时穷那么强烈,不求建功、但求无过,他担不起雷樱出意外的责任,可顾昔要是死在里面他也好过不了,谁让他是平湖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呢?

听陈彻和宋时穷的言外之意,倒好像顾昔要是能永远不再开口才好似的

丁子元与安子明、顾钧吾的关系虽一般,可到底都是平湖本地的干部,落井下石祸及家人这种事他不能也不敢干

他将来可是要在平湖养老的,难不成要闹个让人戳脊梁的下场?

所以当陈明哲过来请示行动方案时,丁子元面色沉凝地做出了指示:“一切以保证顾昔人身安全为前提”

陈明哲就知道自己提出的两面同时突击的想法被否决了,没有失望反而暗暗松了口气,他也不希望顾昔出事

陈明哲将丁子元的指示传达给特警及几位刑警大队的负责人,让他们重制定计划,丁子元叫来自己的秘书小李,让他送雷樱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雷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丁子元的好意,“我很好我哪也不去,我要参加解救人质的行动”

她这时已经知道了顾昔的名字,也知道了顾昔是原市政府副秘书长、现任市委党史办主任的顾钧吾的儿子,据说身手了得

“小雷,我看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为好”陈明哲劝道,好不容易把雷樱从劫匪手里救了出来,打死他也不敢再让她以身涉嫌了,尤其是得知劫匪手里还有炸药包的时候,陈明哲都后怕得汗透衣背

那炸药包真要是响了,交换人质的事想瞒都不可能

雷樱咬了下嘴唇,刚要说话,她的手机响了,陈明哲飞快地扫了一眼,看到屏幕上显示着“老爸”两个字

“不我就在这里等着”雷樱固执地对着话筒大声说,眼圈通红,“我要亲眼看见顾昔平安无事地走出来”随即就挂了电话

默不作声的陈明哲和丁子元眼神对撞了一下,都猜出了雷铭德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

两个人也不再劝了,丁子元征询雷樱的意见:“你对里面的情况比较了解,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雷樱面色变幻不定,许久没有出声:林虎手里不仅有枪,还有炸药包,想要将顾昔毫发无伤地救出来谈何容易?“谈判?”雷樱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

陈明哲面色微变,谈判?有什么可谈的?他当然听懂了雷樱真正想说的是答应劫匪提出的要求

可是这样一起涉及人命的抢劫运钞车的恶性案件,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至少陈彻和宋时穷那里就不答应,没听那二位的指示吗?“除恶务尽”

“这……”陈明哲迟疑道:“这不合适?”

雷樱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又怎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尤其是她作为被解救的人质,老爸又是省纪委书记,身份太敏感了

可眼睁睁看着顾昔为了自己送命,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丁子元的城府比陈明哲深得多,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再等等,听一听劫匪会提出什么条件让狙击手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必须一击毙命,不给劫匪引爆炸药的机会”

太阳越升越高,清晨的那一丝清凉早已经被蒸发干净,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

身着厚重的特警早已是汗流浃背,却不敢有分毫的松懈,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破败的废弃楼房

焦躁不安的雷樱不停地看着手表,指针转的飞快,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收发室里却始终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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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收发室里,林虎将从雷樱身上解下的绳子捡了起来,朝顾昔笑了下,“邢公子,委屈一下”

林虎站起身来,顾昔才发现这人的身量足比自己高半头,都差不多有接近两米了,腰圆臂粗,压迫感十足,从气势上倒是没侮辱了他的名字

“用不着这样?”顾昔苦着脸,“林虎大哥你又枪又炸弹,我这条小命都捏在您手里,还用得着这个吗?”

林虎不为所动,也没有被顾昔看似单薄的身材所迷惑,他可是亲眼目睹顾昔是如何三拳两脚解决老四和老花的,老四手里可是有枪的

林虎嘿嘿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邢公子摆平我那两位兄弟的身手可跟您的脸蛋儿一样俊哩”

顾昔让林虎逗乐了,“林虎大哥还真是够谨慎的”手掌合十,并拢双臂伸向林虎,“林老大,您能不能把手里那玩意儿放下?万一你不小心手一哆嗦,咱俩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顾昔用下巴点了点林虎手里的起爆器

“邢公子真是惜命,也是,像您这样的家世,谁也舍不得死呀”林虎笑得有些讥讽还有几分得意,“您放心,老林的手稳着呢,要别人命的时候绝不手软,该要自己命的时候也能下得去手”

他说着边将绳子勒住了顾昔的手腕,没有在意顾昔稍显怪异的双手互握的姿态

林虎想要勒紧绳子,手里攥着起爆器却用不上力量,顾昔暗中微微一绷手臂,绳子便松脱了

只要不是傻子,这世上谁不怕死?林虎嘴里说的狠,其实也害怕误触起爆器

尤其是手上有了顾昔这条“大鱼”,逃生的希望就在眼前,先前鼓起的那点同归于尽的勇气早已悄然消散了

加上林虎认定了像顾昔这种身家显贵的公子哥都是怕死的,试了两次都没能将绳子勒紧,顺手将起爆器揣进了衣袋里

顾昔眼里瞬间暴起一蓬光芒,他这半天苦心算计,不停地用语言用表情引导暗示,等的就是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双手分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诡异地钻了出来,顾昔的双手本就在林虎胸腹前,只是略微抬高手臂全力刺向林虎的心口,两寸半的铁钉尽数没入了心脏部位

“你……”林虎的双眼圆睁,充满了惊诧、怀疑和不甘的神情死死地盯着平静的顾昔,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摇摇晃晃地后退了一步仰面摔倒,激起一阵巨大的尘雾

顾昔的心情远没有他面上那么镇定,心头只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大叫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他静静地立在林虎尸体前,半晌都没有动弹,身体和大脑都完全僵住了,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后怕,假使林虎没能被一击毙命,此刻炸药包应当已经爆炸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顾昔按照脑子里的资料库给计算出的角度、方位,自斜下方刺入,避开了胸肌和肋骨,除了因太过于紧张而使出了全力之外,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一击

好一会儿顾昔才逐渐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门外卷入一阵轻风,顾昔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如坠冰窟,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冷汗淋漓

他缓缓蹲下身,将林虎失去了光泽的眼睛闭拢,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觉得索然无味,对任何正常人,杀人的滋味都不好受,哪怕是为了自卫

12 高考第一场

当顾昔拖着长长的影子出现在楼门口,现场出现了一阵极短暂的静止,雷樱不敢置信地望着那条消瘦的身影,眼中射出不敢置信的狂喜,死死地捂住了嘴,泪水喷涌而出

“他真的做到了他过说他一定会没事的”

丁子元也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冒着青烟的烟卷嗒掉落: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这么走出来了?难道劫匪把他放了?

还是陈明哲反应快了一步,伸手抢过身旁一名警察的防爆盾,大叫了一声:“保护顾昔”率先冲了上去

“歹徒死了”顾昔其实一点开口的欲望都没有,可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面无表情地交代道:“起爆器在他的口袋里”

顾昔将那把大黑星还给了陈明哲,勉强挤出个僵硬的笑容,“好枪,可惜没用上”

陈明哲激动得眼圈发红,狠狠地拥抱了一下顾昔,兴奋地道:“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抓紧些还来得及考试”

被众警察簇拥着走下台阶的顾昔听到考试才恍然记起今天是自己的高考日

“这都快十点了,早就开考了”顾昔嘴里发苦,一想起自己将要复读一年,懊恼得心都揪揪着:陆明要上大学了、安馨也要上大学了,自己却要在一中继续蹉跎三百六十五天……

他哪里知道顾钧吾一直认为他不是学习的料子,这次要是考不上大学就要把他送进军营磨练呢

快步迎上来的丁子元大声道:“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个后门我来给你开”

高考纪律森严,开考十五分钟后考生不得再进入考场,缺席考生都要登记上报给省里下来的监考组,哪里是丁子元说的那么容易?

不过丁子元既然敢这么说,他就有这个把握,即便涉及省教育厅,不是还有雷铭德呢吗?

人家拼了性命救了你的女儿,难道这点小事你都不帮?

丁子元当场就拨通了市教育局的局长徐然的电话,周围的警察们没人认为他这是以权谋私,反倒觉得这位老书记有人情味

电话里把情况说了一遍,自然没有说顾昔究竟因什么事耽误了时间,“老徐啊,这个忙你一定要帮顾昔是为了平湖市数百万老百姓的安全才迟到,你要是不允许他参加考试,我不答应陈彻书记不会答应时穷市长同样也不会答应的”

顾昔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对丁子元送的高帽子有些哭笑不得,是他丁子元和陈彻、宋时穷和的安全?关平湖老百姓什么事?

丁子元一口气摆出了陈彻和宋时穷两大巨头,徐然还能说什么?他敢不答应吗?这三位他一个都不敢得罪,别提三个一起了

“丁书记请放心”徐然拍着胸脯保证,“我马上就赶去六中,平湖教育系统内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省里下来的巡视监考组怕会有些麻烦……”

“省里的问题……”丁子元扫了眼身旁的雷樱

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的雷樱立刻道:“我妈妈的一位老同学刚好在省教育厅工作,我跟她打个招呼”

说完,她转身对顾昔道:“我送你去考场”

“谢谢”顾昔冲脸上脏的跟小花猫似黑一块白一块的雷樱笑了笑,“不过我觉得雷警官现在应该洗个澡,好好睡一觉”

雷樱被顾昔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也能想到自己现在的形象必定很狼狈,有些羞恼地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地向身侧警车的观后镜里张望

陈明哲适时插口道:“我送顾昔去考场”

“那就麻烦陈警官了”顾昔笑着说,雷樱看见自己被眼泪冲得如同调色板的脸蛋,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直到顾昔打开车门,雷樱都没有再跟他说话,没有互留电话,顾昔心里就有些惴惴:这事该不会就这么完了?

顾昔冒着生命危险救雷樱,当然不是要做见义勇为的英雄,雷樱背后的雷铭德才是他拼命的动力,想要给安子明翻案,指望着下边使劲难度太大了,但是如果上层有人重视此案,由上边主导案件的侦查审理,徐金海并不高明的陷害其实很容易戳破

“你刚才在里面说让我转告安子明那件事要拖一拖是什么意思?”雷樱从车窗探进头问顾昔

顾昔心跳快了两拍,侧头笑着说:“现在可没时间给你解释,以后有机会再说”

雷樱闻言眉头一挑,朝他皱了下鼻子,顾昔被那双异常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的神彩刺了一下,竟有种耀目的感觉

他至今也没看清雷樱的相貌,但是这双会说话的绝美眼睛让他印象深刻

拦在路上的运钞车已经被挪走,陈明哲的驾驶技术比陆明强得太多,刺耳的警笛声中,警车飞驰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开口,陈明哲还因为之前劝说的事有些不自在,而顾昔则是没有说话的心情,从小到大他没少打架,可杀人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就像他对安馨说的那样:第一次的经历总是深刻难忘的,一时半会儿很难完全消化

“顾昔,你今天做得很好……”六中大门在望,陈明哲才支支吾吾地出声,“市委主要领导对此事也很重视,你也明白,这种恶性案件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顾昔就抿着嘴角笑了笑,可眼睛里却全是冷冰冰的清寒,“我明白,我不会说出去的”

陈明哲一滞,顾昔实在太聪明、也太直接了,这样的对话让习惯了官场上含蓄的表达方式的陈明哲很不适应,不过心里却如释重负

“那我就不耽误你宝贵的考试时间了祝你取得好成绩”陈明哲终于能笑得轻松些了,这一遭因祸得福也说不定

警车到了六中门前还没停稳,徐然和陪同他的六中校长、主任等一群人就迎了上来,“顾昔同学,你的准考证带了?快进考场”徐然眼镜片后面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顾昔的母亲谭秀琴是三中校长,同属教育系统,徐然自然知道顾昔是顾钧吾的儿子,虽然好奇顾昔到底做了什么,让陈彻、丁子元和宋时穷都帮他求情,甚至连省教育厅的领导都特意打来了电话,却也不会笨到去向顾昔打听的地步

徐然光秃秃的脑壳油光发亮,白色的衬衫前胸和腋下都溻湿了,看样子在大太阳底下晒了有一阵子了

徐然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好像有些惶惑的意味,顾昔有点奇怪,这时却没心思探究

顾昔的入场可谓拉风至极,市教育局局长亲自护送,甚至连手机都没有遵照考场纪律上交,不过考场的无线信号都被屏蔽了,留在手里最多当计算器用而已

顾昔所在的考场没有同班同学,但有几个一中的同校,看到顾昔都开考一个小时还能入场,并且还有先前那几位领导派头十足地巡视过考场的人陪同护送,都暗暗咋舌:有个当官儿的老子就是牛逼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时间总共是两个半小时,留给顾昔只剩下不到九十分钟,加上之前命悬一线的刺激经历里连番动用资料库,又没有充足休息就上了考场,使得他的精神难以为继,所幸顾昔平时的语文还算不错,答到作文的时候,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连草稿都没来得及打,草草应付了事

随着人流出了考场,陆明已经坐在那辆伤痕累累的辉腾W12里等候了,一见顾昔便叫道:“你丫不说比我们还快吗?等到打铃我也没看见你”

说完才注意到顾昔上了车就窝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很疲惫的样子,声音就放低了,“没考好?”

“还行,作文不太理想”顾昔无精打采地说,脑子里还不停浮现出林虎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陆明叹了口气,“我早就让你求你老子和安市长说一说,办个保送多稳当现在……便宜了徐迈那孙子”

顾昔没吱声,隔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我自己又不是考不上”

陆明了解自己兄弟,面上看起来跟谁都笑呵呵的,平易近人的样子,其实心气很高,性子也倔强,只当他在强撑嘴硬罢了

其实就算考不上也没什么,东大这样的学校不行,一般的大学多花点钱也能去,到时候找个江州的大学,还不一样能在一起厮混

“安市长的事很麻烦?”陆明轻声问,他父亲虽然不是安子明线上的人,但是对安子明的能力和人品也都颇为敬重,“我听我爸说安市长的情况很棘手,不过看安馨的情绪还不错?”

顾昔不置然否地嗯了一声,侧过头在汹涌的人流里搜寻安馨的身影,淡淡地笑了下,“放心,真金不怕火炼,安爸会没事的,我老爸也会没事的”他把手伸出车窗在空中抓了一把,像是要握住什么似的,“只要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我们都会没事”

安馨和陈思挽着胳膊亭亭玉立地出现在校门口,站在一起身高相若,宛如一对姐妹花,一个甜美娇艳,一个清丽脱俗,姿色殊妍的两个美女鹤立鸡群一般,立时便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陈思真是不错,就是太冷了,她也要上东大,我俩还能做校友”陆明眼睛放光,啧啧赞叹,知道安馨是顾昔的禁脔,直接略过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思问顾昔,“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顾昔都懒得搭理他

安馨和陈思还站在门前四处观望,显然是没有看到停在这边的车子,主要也是因为来接考生的车实在太多了些,整条马路都给堵得水泄不通

陆明按了两下喇叭,可马上就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里,也没能引起两人的注意

顾昔掏出电话,想了想还是推门下车,朝安馨那边走去,陆明也跟着下了车

隔着马路,就看见横在校门前的一辆很骚包的酒红色玛莎拉蒂GT车门被推开,走下来个竹竿似的瘦子走到了安馨和陈思的面前

平湖只是个地级市,像玛莎拉蒂GT这种级跑车很少见,停在那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眼球,周围的车都停得远远的,生怕不小心刮碰着

“操是这孙子”陆明一瞧见那瘦子便吐了口唾沫

顾昔也没想到徐迈会出现在这里,见安馨和陈思都冷着脸想要离开,这货却堵在二人身前,就知道他是来找麻烦的

13 一物降一物

徐迈是市一中出名的色狼恶棍,高中三年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生,自然是不敢招惹安馨的,可对陈思却一直纠缠不休,还是看不过眼的安馨警告了他一次而后又被顾昔又找借口狠狠收拾了一顿才让他老实了些

显然是知道安子明出了事才敢这么嚣张

顾昔最见不得安馨受委屈,见她和陈思每每迈出一步就被徐迈给赶上堵住,脸色越来越冷,脚下也越走越快

面色愤怒的安馨看到顾昔脸上顿时闪过惊喜,随即委屈地撅起了嘴,眼圈也红了,眼神惊惶的陈思瞧见顾昔后也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安子明马上就要蹲大狱了,你还TM当自己是市长千金呢?操”顾昔走到徐迈身后,就听见他骂骂咧咧地满嘴喷粪,“我今儿还就欺负你了,你能怎么着?”

顾昔还以为他是在纠缠陈思,没想到竟然是冲着安馨来了,心里恨得咬牙,冷笑道:“我爸也坐冷板凳了,你也欺负欺负我?”

徐迈回头看见顾昔,麻杆似的身子就打了个哆嗦,身不由主地退了一步,豆大的小眼睛射出惊惧的神色

他长这么大就只在顾昔手里吃过大亏,当着全校学生的面给揍得哭爹喊娘,结果顾昔什么事都没有,他却挨了个通报批评

顾钧吾现在已经不是那个炙手可热的市政府副秘书长,可顾昔的拳头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刻了,但是当着围观的人群,也抹不开面子就这么认怂,色厉内荏地叫道:“顾昔你TM别找不自在,不想高考了是?小心老子弄死你丫的”

说着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喂,二毛吗?我在六中门口呢,有人找事……”

顾昔身后的陆明跳出来,一脚就踹在徐迈的两腿之间,“我靠叫人啊,我好怕呀求你弄死我”

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顾昔的徐迈压根就没看到他后面还有个陆明,只觉得人影一闪,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挨了这一脚,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捂着裤裆就跪在了地上,看上去倒像是在求饶似的,涕泪横流,狼狈之极

陆明蹲在徐迈身前,把他的脸拍得啪啪作响,兀自喋喋不休地叫阵,“求找事求弄死用不用我帮你拨电话呀?”

“陆、陆明,咱们之间没过节?我没惹过你?”徐迈疼得脸都绿了,心头恨得要命,话里却是有了退缩的意思,他没别的优点,只有一个长处:分得清谁能招惹、谁惹不起

比钱?在东平经营了半个多世纪的程家根基之深不是徐家这种暴发户能相提并论的,比官场?陆晓东马上就要成为市领导了,他是有个做过信产部副部长的外公,可已经退下去好多年了,就算还遗留了几分人脉也远在京城

“孙子”陆明呸地一口唾沫吐在徐迈的脸上,“老子想揍你已经好多年了上次顾昔收拾你的时候老子没赶上,你知不知道害我失眠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徐迈被陆明吐了个正着,恶心得要死,忙不迭地用袖子擦干净,却始终像是有股子异味直往鼻子里钻

“走了”顾昔招呼陆明,“别影响了食欲”

之前看到徐迈欺负安馨,顾昔真是恨不得踢死他才算替安馨出气,可看见他这幅让人作呕的丑态突然就觉得不值得跟这种人生气,反正和他老子还有笔帐要算,徐迈敢胡作非为不就是仗着他老子有钱?

像癞皮狗似的,遇到惹不起的便躲得远远的,碰上好欺负的就冲上来咬上一口,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打断他的凭仗

陆明还有些意犹未尽,可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倒也不好太过分,对不停干呕的徐迈道:“下午回来的时候你这破车要是还堵在这里,我就把它拆了操,就没见过你这么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

马路被车子堵得死死的,四个人索性不开车,步行着寻找吃饭的地方,学校周围的饭店都爆满,走出了两条街才在一家快餐店找到位置

陆明忙前忙后的点餐付钱,安馨被徐迈触动了心事,一直有些闷闷不乐,陈思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当着陈思的面,顾昔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对安馨太过亲昵,看着她纠结的眉头心疼的不得了,啜了口饮料问二人上午考的怎么样,想着找些话题分散安馨的心事

安馨单手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用吸管拨动杯子里的冰块,“还好,不过最后的作文感觉不太好”

“嗯,我也是”陈思的声音柔柔的,给人的感觉却不像她面上那么清冷高傲

“对了”安馨想起了什么,抬头狐疑地看着顾昔,“我听说你上午迟到了一个多小时?”

顾昔早知道迟到的事瞒不过安馨,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用夸张的语气说:“别提了,陈彻和宋时穷太热情了,简直把我当成除恶扬善的时代英雄,拉着我都不肯放我走”

安馨皱着鼻翼,不悦地道:“明知道今天是高考还耽误你的时间,我看他们没安好心”

她虽然对官场的人和事没什么兴趣,安子明也从不在家里背后论人是非,可赵文梅偶尔也会唠叨抱怨几句,日久天长让安馨对这两人也没什么好感

陈思的眼神却有些怀疑,顾昔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就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在安馨身上屡试屡灵的法子对陈思却好像完全失去了效果,顾昔心里暗暗庆幸还好安馨有些小迷糊,要是像陈思这么精明,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题量那么大,一个小时答不完?”陈思问

顾昔嘿嘿笑道:“马马虎虎,我估计一百二三十分差不多”

安馨翻了个白眼,“你就使劲吹最好能吹出一股寒流,也算是给平湖的高考生们造福了”

顾昔被她说得讪讪的,揉着鼻子闷声道:“不信算了,等分数出来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吹牛了”

一旁的陈思抿嘴偷笑,轻声问顾昔,“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我……”顾昔瞥了眼紧张地盯着他的安馨,耸了耸肩,撇嘴道:“我还是不说了,免得某人又说我吹牛”

安馨气得在桌子下拿脚去踩顾昔,结果却误伤了陈思,羞的俏脸绯红,用手捂着脸吃吃地笑

陈思抿着嘴,眼睛里笑意荡漾着,有种奇异的魅惑

顾昔的眼睛就有点不够用了,暗叹造物神奇,竟能创造出如此风格迥异却同样完美的杰作

14 专职工会副主席

接下来两天过得很平静,剩下的三场考试对脑子里有了资料库这个作弊神器的顾昔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他也没考虑过留力,以免分数太高引起轰动和猜测

在所有人的想法里,他正常的成绩也就在三百多分,过这个分数就不正常,反正都是不正常,顾昔倒不介意用一种最高调的方式让某些人羡慕嫉妒恨、让某些人享受最疯狂的喜悦

考完最后一科,顾昔就估算出了大概的分数应该在七百一十分到七百二十分之间,不是他不想考得好些,除了语文因为时间太紧没能答好之外,考数学的时候答到最后出现了精神不支,也有些不尽人意

安子明出事让向来娇惯无忧的安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这两天里安馨都是住在顾家,全部考试结束,安馨算是卸下了一个包袱,便对顾昔提出回家陪妈妈

顾昔着实有点舍不得,这两天两人朝夕相处,虽然没有亲密的接触,可那种温馨甜蜜的感觉实在让人留恋

将安馨送回去,看望过赵文梅顺道将老妈接回家,赵文梅在谭秀琴的开导下情绪稳定了许多,顾钧吾在省城也有了些进展,他没有找到那个自称有证据可以证明安子明清白的神秘人,但是省纪委有人联系了他

省纪委案件管理室主任李尚荣亲自接见了顾钧吾,指出相关领导对安子明一案相当重视指示,并很明确地说:“纪检委的工作是要揪出干部队伍里的害群之马,但也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干部”

李尚荣的出现让顾钧吾、赵文梅和谭秀琴在无边的黑暗里看到了一丝曙光:安子明的案子引起了省里大领导的关注

这两天雷樱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顾昔难免有些患得患失,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欢呼出声

顾昔结束了高考,娘俩儿趁着夕阳红霞索性散步回家,傍晚的轻风拂去了白日的浮躁和酷热,顾昔搂着老妈的肩膀有些心疼,这几天可把老妈熬瘦了不少

“从今天起做饭洗衣收拾屋子的工作您儿子包了”顾昔拍着胸脯大包大揽,“您好好歇一歇,都累出黑眼圈了,老爸回来看到我没照顾好您,还不得收拾我啊?”

谭秀琴笑着骂了顾昔一句,脸上却写满了安慰,做母亲的还有什么比儿子心疼自己窝心的?

“小昔,考的怎么样?”

顾昔舔着脸笑,“我现在说什么您都会当我吹牛,分数出来不就知道了?”

“嗬听听我儿子这口气”谭秀琴撇嘴,“能考上个二本我就要烧香还愿了”

顾昔微笑着也不说话,想象着老妈看到自己分数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激动是一定的,但愿不要吓着她

谭秀琴以为儿子安慰自己,也不愿多谈这个话题,怕令顾昔难堪

望着天边如同鱼鳞似的火烧云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怎么想起了憔悴的安馨,“苦了安馨这孩子了,但愿你安爸平安无事”顿了下,又有些忿忿地道:“当官有什么好的?你赵阿姨、你妈我,还有安馨你们这些做子女的,一点光借不上不说,出了事心惊胆战还要吃挂落”

顾昔听出老妈语气里的愤懑,不像是简单的发发牢骚而已,追问之下才得知老爸被调整的第二天,老妈这个平湖市第三中学的校长也被调到了市教育局任专职工会副主席,级别不变,同样是冷板凳却连老爸都不如,好歹顾钧吾还给升了一格呢

谭秀琴一怒之下直接请了长假,不想给丈夫添堵、影响儿子考试,一直都憋在心里没说,她本来就不是个能藏得住心事的人,现在儿子试也考完了,便再也忍不住了

“专职工会副主席?”顾昔勃然大怒,冷笑说:“徐然也太急了点,老妈您瞧着,有他求你那一天”

心下却恍然昨天上午徐然送自己进考场时的表情为何会那么不自然了,丁子元、陈彻和宋时穷同时替自己说话,大概让这老东西猜破脑袋了?

只是不晓得他这么急吼吼地跳出来,是得了某人的授意还是与老爸老妈有什么私怨?顾昔对平湖官场的了解也只是皮毛

“徐然是陈彻的人?”顾昔问老妈

“是前任市委石书记提起来的,原来在交通局,陈彻来了以后不待见他,给调到了教育局”谭秀琴虽然从事的是教育工作,可既嫁了个体制内的丈夫,对官场上的那一套手段伎俩也不可能一无所知,不屑地道:“他是急着表忠献心,好抱上陈彻的大腿”

顾昔眉头微挑,官场上跟红顶白并不少见,可陈彻那边的人都还在观望呢,徐然算个什么玩意儿,就这么急不可耐地第一个跳了出来?这算是他的投名状?

顾钧吾为人再谦厚也无法容忍自己的老婆给人欺负,一旦安子明、顾钧吾抗过了这道坎,难道徐然还真能指望着陈彻替他撑腰?

顾昔冷冷地想着,心里自然就把徐然记恨上了,做儿子的看自己的老妈受委屈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我倒不是在乎那个校长的位置,可不能教书却是有些舍不得”谭秀琴的眼神黯了黯,旋即又强打精神笑道:“不过这样也好,为了带班,这些年也顾不上照顾这个家,现在有时间了就好好伺候你们爷俩儿,免得儿子总抱怨他老妈不要他了”

顾昔不好意思地笑,他小时候老妈常年带毕业班,整日起早贪黑想要见上一面都难,难免就有些怨气,加上顾钧吾也忙于工作,顾昔很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电脑网络,有些孤僻的性格与此不无关系

要不是有安馨、陆明这些玩伴,怕是现在的顾昔早变成了宅男

老妈嘴上说得洒脱,可他又岂能听不出其中的失落郁结?按照他的想法老妈要是真能歇一歇倒是好事,带毕业班实在是劳心劳力得很,然而这种离开学校的方式却让人不能接受,别说谭秀琴,就连顾昔心里也憋了口恶气

“小昔,想过、想过去当兵吗?”谭秀琴忍了又忍,还是红了眼睛

这两天她都没睡过,只要一想到要把宝贝儿子送军营里摸爬滚打,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涌,要说一点不怪丈夫是自欺欺人,可事到如今安子明深陷困境、顾钧吾也是焦头烂额,埋怨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顾昔正琢磨着怎么才能狠狠地教训徐然呢,以安子明和顾钧吾的品行指望他们公报私仇基本没有可能,这事还得靠自己

忽然听到老妈的话不禁一怔,“当兵?您儿子可吃不了那个苦,再说我还得上大学呢”

谭秀琴不说话,侧过头用手背擦脸,顾昔看到她手上有水渍的痕迹,咦了一声才意识到老妈在流泪,也反应过来老妈为什么要说当兵的事了,将老妈的脸扳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泪,正色道:“妈,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心里却有些余悸的感觉,幸亏自己被电击后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神奇无比的资料库,否则按照他的学习成绩想要考上大学就是痴人说梦,也完全没有想到老爸居然连复读的机会都不给,大概是看透了自己完全不是读书的料子

“考不上妈也不让你去当兵”谭秀琴这些日子积累的情绪这一刻却爆发了,像头护犊的雌虎似的,“今年不行咱们就复读,明年再考我儿子这么聪明,只要稍微用点功,什么好大学考不上?”

顾昔啼笑皆非:他反复强调自己能考上大学,谭秀琴却始终不信,难道自己在老妈老爸的眼里真有这么差劲?

好在按照往年惯例,顶多半个月高考的分数就会出来,倒也不用煎熬太久

回到家时,谭秀琴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顾昔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看了看,给吓了一跳,竟有三十多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刚想要回拨过去,家里的座机却响了,接起来却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找老妈谭秀琴的

把老妈叫来接电话,顾昔拿着手机刚要回自己的房间,就听见谭秀琴冲着电话怒气冲冲地叫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然后啪的一声摔了电话

顾昔见老妈气得脸色煞白,身子发抖,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扶着她坐下问是谁来的电话

谭秀琴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嘴唇哆哆嗦嗦地哽咽道:“他们让、让咱们搬家说、说要给来的校长住”

“就这事?”顾昔反而没有感到意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给老妈揉背顺气,“搬就搬,反正迟早要换房子”

徐然都冲上来抢着丢下第一块石头了,再砸一块也不奇怪,这家伙倒也看得清醒,既然做索性就将事情做绝,即便留下房子难道顾钧吾就会对他感恩戴德了?倒不如再接再励,给陈彻看起来也能显得出他有忠犬的特质

“你还笑的出来?”谭秀琴一边抹泪一边朝儿子撒气,“咱们一家三口就要流浪街头了”

“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顾昔嬉皮笑脸地道:“您老公好歹也是个正处级呢,市委不是有宿舍吗?”

谭秀琴柳眉倒竖,伸手就掐顾昔的胳膊,自然也舍不得用力,“就让你老娘去住那一室半的房子?转个身的空都没有”

顾昔呲牙咧嘴地喊疼,小声嘟囔道:“哪有那么夸张?您知道有多少人连一室半都住不上吗?”

“你愿意住你去住反正我不去,丢不起那个人”谭秀琴歪在沙发上生闷气,却不再流泪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心里窝着股火

顾昔的脸上恢复了几分正经,能理解老妈的心理,都说人活一张脸,换成任何人猝然面对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都难以心平气和的接受

“您以前常和我说当初您和老爸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对处长宿舍羡慕得不行”

顾钧吾和谭秀琴结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各自住在单身宿舍呢,然后就是租房子,直到顾钧吾当上泉阳县工商局的办公室主任之后,安子明在工商局家属楼给安排了一间一室的房子才算解决住的问题

再后来到了市里,顾家的住宅条件也很紧张,五年多前谭秀琴被提为平湖三中校长,一家三口才得以住进“校长楼”

谭秀琴想起似乎很久远的往事,一时间有些恍惚,心里的怨怒不觉便降下了许多,这些年随着夫妻二人地位不断提高,自己的心态也变了许多,倒是越来越在乎面子了,可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大的幸福不就是家庭和睦、子女孝顺吗?

自己竟还没有儿子看得开?“你这是在教育你老娘呢?”谭秀琴瞪了眼顾昔,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脸上,鼻梁挺直,眼睛在逆光里看起来很深邃,脸部的线条很明朗,有种刚毅的味道,抿着的嘴唇上方有淡淡的青色绒须

谭秀琴不由怔住,好像忽然间发现一下子儿子就长成了大人,自己也老了,她抬手装作拢了拢鬓角,顺手摸了下自己的眼角,起伏的皱纹有点刺手的感觉……心情复杂,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落,气鼓鼓地教训顾昔,“以后不许再叫老妈都被你叫老了”

“您儿子哪有那么大的狗胆呀”顾昔连忙站起身,走到沙发后讨好地给老妈按摩肩膀

“胡说八道”谭秀琴哭笑不得地反手拍了他一下,顾昔这一句倒把一家三口都骂进去了

顾昔见老妈终于笑了,偷偷松了口气,趁机道:“这说不定还是好事呢咱们先去宿舍过渡一下,以后换好的房子”

顾昔说的并不是安慰话,顾家的遭遇是因为受了安子明的牵累,以他对安子明为人的了解,安子明必然会为此内疚,将来有机会肯定要补偿的,现在顾家多受点委屈未必就是坏事

其实处长宿舍也并没有谭秀琴说的那么不堪,好歹是按照处级干部标准造的,大都是两室一厅九十多平,房子的年头久是久了点,可物业水电条件都是极好的

谭秀琴还以为顾昔说的是要自家买商品房呢,平湖的房价这几年翻着跟头地往上涨,好点的地段少说也要四五千一平米

她本身就对那些歪门邪道的现象很反感,顾钧吾为官虽不敢说清廉如水却也没做过贪污受贿的勾当,这些年的积蓄就很有限,还要留给顾昔上大学和以后结婚用

谭秀琴轻轻叹了口气,“再说,其实哪还不一样住?再大的房子也只睡三尺”

15 顾钧吾失踪

谭秀琴认清了现实便不拖泥带水,立刻给机关事务管理局的王长海打了个电话,询问处长宿舍的事

王长海与顾钧吾的关系不错,为人也八面玲珑,倒是没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在体制里混了这么多年咸鱼翻身的事儿可没少见过,听谭秀琴说了一下情况,二话没说很是爽利地答应下来,“没问题,正好前阵子下来挂职的柳副市长回去了,就住她先前住的那套两卧朝阳,楼层也好”

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谭秀琴这些日子尝尽人情冷暖,听到这些话便深为感动,眼里噙着泪道:“老王,谢谢你等我家老顾回来一定要让他请你吃饭”

“什么话咱们还用得着讲究这个吗?”王长海豪爽的声音连顾昔也听得清清楚楚,顾昔心中暗赞,这才是真正会做人的呢

又听王长海道:“小谭啊,挫折只是暂时的,钧吾有大才,早晚是要一飞冲天的”

挂了电话谭秀琴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也不知是因为王长海的雪中送炭,还是他对顾钧吾的盛赞,但能肯定的是谭秀琴必然由此对王长海心存感激

“明儿就搬”谭秀琴几乎一刻都等不了,“我给你小舅舅打电话,让他明天过来帮忙搬家”

她口中说的小舅舅其实是顾昔的堂舅谭秀斌,是谭秀琴小叔家的,之前在下边乡里做文书,和顾家走得很亲近,又会来事,极讨谭秀琴的喜欢

这些年靠着顾钧吾和谭秀琴的帮衬,谭秀斌调到了泉阳县,现在是泉阳县交通局的副局长

顾昔也附和老妈,“对,尽快搬免得人家以为咱们赖着不走似的”说话间,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打了三十几遍的陌生号码,顾昔连忙接通

“喂?顾昔?”电话里的女声似曾相识,清脆又不失甜美,就是语气有点冲,“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我从下午开始给你打了一百次了”

“没那么多?我今天考试没带电话,可不是故意不接的”顾昔听出了来电话的是雷樱,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啊,我是雷樱,就是你昨天救的……”雷樱一通兴师问罪之后才想起来自我介绍

顾昔笑着打断她,“我听出来了”

谭秀琴在身后追问,“谁的电话?我怎么瞧着像是女孩子呢?”

顾昔和安馨从小就在一起玩,渐渐长大以后也没生分,站在一起就跟金童玉女似的般配,两家人也常常开玩笑说要结亲家,这一两年谭秀琴眼见两人似乎真有点男女之间的情思,便真生出了几分结亲的念想,倒不是要攀上安子明,而是真心喜欢安馨

这时听着电话不像是安馨打来的,心中就生出警惕,唯恐顾昔背着安馨搞三扯四的和女孩子纠缠不清

顾昔没想到自己的老妈居然会替安馨“站岗放哨”,只是想着不好解释雷樱的身份和结识的缘由,捂着话筒对老妈撒谎道:“是陆明,他换了电话告诉我一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舒舒服服地躺靠在柔软的床上才将电话贴到耳边,“雷警官,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笑眯眯的眼睛里却没有意外的神色,以雷樱的职业和人脉想要找他的号码太简单了

雷樱的声音听起来却很严肃,“顾昔,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爸爸很可能失踪了”

“什么?”顾昔腾地从床上弹起来,“你说什么?我爸失踪了?你怎么知道的?到底怎么回事?”

他大惊之下心头大乱,一叠声问出了好几个问题,雷樱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省纪委的同志在核查安子明一案的证据时发现了一些疑点,想要找你父亲了解情况,约好下午两点见面,结果你父亲一直没有去,电话也打不通,找去招待所发现他也不在,你不要太着急,或许他遇到了突发的状况也说不定……”

顾昔脑袋里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些,心知老爸肯定出事了,否则他即便不能与省纪委的人见面也必定要打电话解释,何况现在还有什么比安子明的案子重要的事?

“我爸住在哪个招待所?”顾昔问雷樱,可能是怕影响他考试,自从顾钧吾去省城就只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也都是问他考试的情况

雷樱愣了下,下意识地道:“工商局的招待所,顾昔,你要干嘛?你要去江州?”

顾昔有些不耐烦地道:“我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要去找我老爸了”

“你别冲动,江州那边已经开始寻找他了,江州市刑警队的干警都已经出动了……”

顾昔讽刺道:“昨天的警察还少吗?不也干瞪眼?”

雷樱登时无言以对,眼前又浮现出那张挂着懒散笑意的漂亮面孔,昨天的经历给她留下的记忆太深刻了

在那间黑暗阴冷的收发室里,哪怕她做好了必死的心里准备也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惊慌,直到顾昔出现,听他胡说八道的那些话,虽然明知道是骗林虎,也让她又羞又恼

尤其是在门口,他抱着自己时那隐含得意的无赖笑容,恨得雷樱都想咬他一口才解气,可被楼外刺眼的阳光一照,她心里剩下的只有满满得感动

在她最绝望无助的时候,是顾昔的笑容带给了她那一缕希望的阳光……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雷樱做了决定,抓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嗯?”顾昔反倒愣住了,听着那边蹬蹬的脚步声,“我在家,你要带我去哪里?”

“害怕我把你卖了啊?”雷樱被他给气笑了,“你想去哪?正好我也好久没回过家了,顺路捎你去江州”

她倒不太担心顾昔的安全,昨天法医检查林虎的尸体时咋舌不已,说要是不知道顾昔只是个学生,他肯定以为杀人的不是特种兵就是外科医生

问题是他一个高中生独自跑去人生地不熟的江州,两眼一抹黑,没头苍蝇似的乱闯,别说寻找顾钧吾,能不能找着回家的路都两说

雷樱主动提出送他去江州,顾昔当然不会拒绝,江州是省城,算是雷铭德的主场,有雷樱这层关系很多事情要好办许多

他嘴里说不相信警方的能力,可要寻找老爸只靠他自己无异于大海捞针,肯定需要借助警方的力量

将自家的地址告诉了雷樱,不敢让老妈看见,特意嘱咐雷樱把车子停在街口拐角

挂了电话没有马上出门,先是想好了离家的借口,又使劲搓了搓脸,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自认为瞧不出什么破绽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见老妈坐在沙发上发呆,一见他出来连忙伸手在脸颊上擦了几把

顾昔的眉头就皱了皱,“是不是小舅那边有问题?”

从他住院到高考,谭秀斌都没出现过,连电话也没有一个,要是在以前,别说自己昏迷不醒,就算是感冒了他也会提着水果来看望的

谭秀琴勉强地笑了笑,“他工作忙,咱们自己找搬家公司”

顾昔脸色立时就变了,当然不会相信工作忙这种鬼话,差点破口大骂,这TM的就是亲戚?自家好的时候一口一个姐、姐夫地叫得让人起鸡皮疙瘩,风向一不对头立刻就躲得远远的,墙还没倒呢

看老妈的表情顾昔就猜出来自己那位小舅舅肯定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伤了老妈的心

16 再见警花

说起来谭秀琴对这个堂弟真是好得没话说,谭秀斌本来就不是个能干事的人,为了帮他谭秀琴没少在顾钧吾面前唠叨,结果刚才在电话里谭秀斌非但没有说一句安慰话,甚至把他之前推崇备至的姐夫骂了个体无完肤,说什么看人不长眼,跟着安子明一条路走到黑,倒霉也活该,还连累他被领导挑刺

“你小舅他也为难,泉阳县的书记李本堂是陈彻的人”谭秀琴郁郁地道,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毕竟有份亲情牵绊,不是说断就断的

见老妈还在替谭秀斌开脱,顾昔的脸色加难看,咬牙道:“他也不想一想他那个副局长是怎么来的?要不是老爸帮忙说话,他现在还在乡下吃灰呢,狼心狗肺的东西”

“顾昔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小舅?”谭秀琴厉声训斥道,随即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下一句便降低了分贝,“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你要体谅他的难处……”

“绝不”顾昔这一次罕见地没有顺从老妈的意思,眼底有着森冷的寒意,对谭秀斌的恨意甚至比徐然还要深

徐然的行为说到底只是投机,胜者王侯败者为寇,自古皆然,顾钧吾真的从此一蹶不振,也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

而谭秀斌却是在顾家最艰难的时候背后捅刀、心口剜肉再加上顾钧吾现下生死不知,顾昔的情绪终于在这刻爆发了

“这个人,我绝不会原谅”

知子莫若母,谭秀琴听顾昔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就知道儿子这回是动了真怒,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被伤得不轻?重重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顾昔想了想,给陆明拨了个电话,说自己要出门明天赶不及回来,让他找人找车帮忙搬家,这对陆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高区不知道多少人会上赶着争这个机会

陆明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又大骂徐然,“那老王八真TM不是东西为了他那个小老婆都TM红了眼了”

“什么意思?”

陆明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似的,“你不知道啊?三中的校长是区教育局的,听说俩人在办公室里都被人给撞见过”

“哦,回头再说”顾昔听了陆明的话心头一动,隐隐觉得这很可能是收拾徐然的突破口,只是当着老妈的面不好细问,临挂电话的时候陆明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你这是要出门?”

“嗯?”顾昔怔了怔,想起来这家伙还欠着一顿食通天呢,莫非觉得这么就能躲过去?笑呵呵地道:“别急,你准备好钱包,这顿食通天跑不了的”

另一头的陆明叫苦连天,顾昔挂了电话对老妈道:“搬家的事您就别操心了,让陆明办就行”

“都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疯?”谭秀琴也听出了儿子话里有要外出的意思,而且连搬家也赶不回来似的

顾昔原本是想用陆明做借口,可现在只能临时扯谎,“老爸刚才打电话说安爸的案子好像发现了一些证据,不过需要个电脑高手,您也知道您儿子这方面很厉害,他就让我去趟省城”

“真的?那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谭秀琴狐疑地问,“省里那么多专家就都不如你?”

“咱家电话刚才不是占线么?省里的专家是多,可术业有专攻,您儿子恰好是这方面的专家”

“呸你也敢自称专家?”谭秀琴被儿子大言不惭的自吹自擂逗得一乐

顾昔眼睛一翻,不高兴地哼哼道:“您这么说话很伤我的自尊心上次我跟市局那位自称安全专家的博士比赛,他不也认输了?”

谭秀琴闻言撇了撇嘴,心下却信了顾昔的话,她对电脑懂得不多,不过去年的时候顾昔和平湖市公安局一位电脑博士打赌什么网络攻防战,那个自信满满的博士最后心悦诚服地认输她却是亲眼目睹的

“你自己去啊?都这么晚了,没客车了?”谭秀琴看了看天色,窗外已经擦黑了

“您就别操心了”顾昔口袋里的电话又响起来,掏出来一看正是雷樱的号码,他接起来说了句“我马上下楼,请到我家楼下接我”一边向门口走去,对谭秀琴道:“瞧见没?有专车接送对了,我老爸说手机没电了,就不给你打电话了”

下楼的时候,顾昔悄悄给陆明打了个电话,让他偷偷调查一下徐然和他那个所谓情妇的事,电话那头的陆明一听登时兴奋起来,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要搞那老王八蛋?”

顾昔也不瞒他,淡淡地道:“总不能就这么算完”

“成包在我身上”陆明嘎嘎怪笑,“瞧好”

顾昔又嘱咐他一定注意保密,即便将来真要是闹出事来,他也不能拖累陆明,毕竟陆晓东正处于上升的关键时期,口碑还是极为重要的

谭秀琴趴在窗口,亲眼看着顾昔钻进一辆江州牌照的大吉普车,也没认出什么牌子的车,很霸气的感觉

顾昔打开车门就被晃了下眼睛,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楚雷樱的庐山真面目,完全不是他料想的那种英姿飒爽的形象,白嫩红润的肤色在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散发着暖玉似的光晕,额头光洁,双颊略有些消瘦,鼻梁挺翘,饱满的嘴唇弧线极美

最出彩的却是那双让顾昔记忆深刻的眼睛,水润的眸子好像有种钻石般璀璨的光彩,让他重温了一遍昨天惊鸿一瞥的惊艳,否则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昨天那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女警察

完全是判若两人,顾昔忍不住在心里发出惊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樱没穿警服的缘故,长发垂肩的雷樱怎么看都有种妩媚娇弱的感觉,要不是早知道她的职业,顾昔打死都不相信她会是刑警

雷樱的确很美,不过单以相貌论的话,安馨和陈思都不差她,只是年纪和阅历摆在那里,到底还有些青涩,论身材当然不能和整天锻炼的雷樱比

优雅简约的浅紫色碎花短衫与雷樱的气质相得益彰,略微有些紧身恰到好处地凸显出雷樱傲人的身材,一条浅色的丝巾衬得她脖颈修长,V字型的开襟显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挺绷的胸口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后急剧收平,腰腹看不见赘肉的凸凹,显得很纤细

二十四岁正是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少女的青春气息尚未完全褪去又逐渐开始展露成熟的风韵

雷樱有些羞涩地躲闪开顾昔的视线,对于相貌她一直是很有自信,被他这么盯着看心里却没有特别的反感,反而好像还有些隐隐的欢喜,脸颊有些发烫,为自己的心思感到难为情

他才十八呢,高中才刚刚毕业……

这么想着,雷樱却又忍不住偷眼看顾昔,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脸色很严肃,眼神沉稳,看不出有慌乱的神色,这让她放心了许多,也感到有些难以理解,这份镇定沉着完全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应该有的,再想到他昨天在那种危急关头的表现,加觉得不可思议,真不知道顾昔的父母是如何教育的

17 暧昧

“怎么突然又让我开到你家楼下了?”雷樱等顾昔上车,启动车子缓缓转上马路,再次面对顾昔,她居然有些紧张

换作平时有美女当前,顾昔肯定不会放过大过眼瘾的机会,可这几天里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心力交瘁之下他哪里还有这个心思?靠着椅背,闭了眼睛揉捏着鼻梁,苦笑道:“还不是为了骗我老妈”对雷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没有告诉他你干什么去?”

“哪敢告诉她啊?要是被她知道我老爸出事,非急疯了不可”

“对了,招待所的人说你父亲是在接到了一个电话后急匆匆地离开的,应该是遇到了突发的紧急情况”

顾昔稍稍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自语道:“那为什么电话打不通呢?”

“也许是没电或者不在服务区?”雷樱猜测道

顾昔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始终觉得让父亲连省纪委的约谈都错过,肯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不过雷樱带来的消息多少对他焦灼的心情是种安慰

见他似乎很疲惫的样子,雷樱就将开着的音响调低,“考试很熬人的,你睡会,从平湖到江州怎么也得开五个多小时”

两地相距六百多公里,即便中间绝大部分都是高公路,可夜里驾车对度也会有所影响,对驾驶者也是个考验

“别关呀”顾昔睁开眼睛侧头对雷樱说,“听一听音乐也好,能平心静气,开车也不会犯困”说着就去挑选碟片,本就是想随便找点音乐打发时间,结果却翻到了一张Toni.Braxton的唱片,眼前不由一亮,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发现自己最喜欢的女歌手的唱片

这时刚刚入夜,城市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倒好像比白天热闹,路边有许多人聚在一起乘凉闲聊,路上的车流也没见少了多少,好在高考结束后交通也顺畅了许多

市区里的车受到限制,雷樱驾着车随着车流停停走走,却也给了她多观察顾昔的机会,对这个大男生,她充满了好奇

见顾昔翻看着那张Toni.Braxton的唱片,眼中流露出意外的喜悦,就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喜欢这种歌?”

顾昔咦了一声,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喜欢?”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雷樱意识到刚才的话表达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其实发现顾昔喜欢这张张片时她是很惊喜的,没想到两人会有相同的喜好,有些着急地解释,“我是说你怎么会喜欢这么老的歌呢?”

“哦?”顾昔忍不住笑,“雷警官这话怎么讲?是我太小不懂欣赏还是说我已经落伍了潮流?”

雷樱怎么会有这个意思?Toni.Braxton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虽然曾红极一时,可世纪后愈发黯淡,像顾昔这个年纪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位四十多岁过气的老歌星呢?

无意中瞥见顾昔眼中的戏谑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是在故意逗自己,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他对林虎胡说八道自己是他的未婚妻,为了自己连性命都可以不要那些肉麻至极的话,又羞又恼地瞪了顾昔一眼,咬牙道:“少装糊涂你明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面上凶巴巴的样子,语气里却有股娇嗔的味道

顾昔呵呵一笑,将碟片放入CD机中,低沉独特的女声悠然响起,蜷了身子舒服地躺靠着座椅,脸朝着雷樱的方向,一边贪婪地欣赏着那张吹弹可破、极具妩媚气息的侧脸,一边懒洋洋地笑道:“每个人的品味爱好都不同,就像我也没想到雷警官会喜欢大切诺基这种车子”

雷樱被顾昔直勾勾地盯得有些紧张,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有些急促,眼角的余光发现顾昔的视线渐渐向下滑去,娇嫩的脸颊就跟喝了酒似的,热得发烫,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去捂顾昔的眼睛,“小屁孩,往哪看呢?”

“小心开车,我这条小命可捏在您手上呢”顾昔被雷樱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将她的手握住,不让她乱动

雷樱的手掌凉沁沁的,软玉似的柔滑细腻,顾昔心头便有些发痒,鬼使神差地轻轻挠了一下她的手掌心

这个细小的动作却差点引发一场车祸,原本很平稳的车子猛地打了个弯,吱嘎一下子紧急刹车,跟在后面的那辆车差点追了尾,气得司机一个劲儿地按喇叭

顾昔也被吓出了一头冷汗,连忙正襟危坐,不敢再招惹雷樱,对她恨恨的眼神也只当没看见

车厢里的气氛就有些尴尬,这么如坐针毡地熬到江州可不知道多痛苦?顾昔觉得不能这么下去,难道下了车后两人就再不相见了?干咳了一声,拿音乐挑了个话头,问雷樱,“雷警官最喜欢她的哪张专辑?”

雷樱板着俏脸,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都喜欢”

顾昔偷偷吐了吐舌头,看样子雷大警官是真的给惹恼了,也不怪人家生气,自己刚才的动作确实太轻佻了,毕竟才刚刚认识,不过话说回来,谁要是对着这样一位大美女还能无动于衷那才是不正常呢

“呵呵,我也是”顾昔没滋没味地附和了一句,雷樱嘴角勾了勾,很不屑的样子

顾昔讪讪地摩挲着鼻子,见雷樱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自顾自地道:“Toni的歌是极好的,嗓音也有特点,只可惜人生坎坷了些,九三年第一张唱片就大红大紫,好景不长九八年投资不善破了产,卷头重来又患上了微血管性心绞痛,而后又生了良性肿瘤,唱片成绩惨淡,不得不在生日上第二次宣布破产,儿子有孤独症,她自己又在近期被查出患有红斑狼疮这种绝症……”

雷樱起初还以为他是没话找话,听着听着就认真起来,她是极喜欢这位女歌手的,不过对她的人生经历却没有了解过,没想到命运竟如此悲凉,从顾昔的声音里听出淡淡的感伤,心下也有些恻然

18 究竟谁在说谎?

说到绝症,顾昔的声音戛然而止,雷樱侧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眉头紧皱着呆呆地出神,还以为他由人及己,联想到了自己家最近遭遇到一连串不幸

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雷樱将顾昔不长的人生查得一清二楚了

安子明与顾钧吾的关系在平湖上层间完全谈不上私密,顾钧吾之前挂着市府副秘书长的职务,其实也就是对安子明负责

而最近一段时间常务副市长安子明卷入贪腐漩涡的传闻早已经甚嚣尘上,雷樱只是稍稍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顾昔的父亲顾钧吾也被从炙手可热的市府副秘书长给调到了清水衙门党史办,甚至连他母亲谭秀琴调离三中校长的位置都听说了

雷樱很同情顾昔,只是拙于言辞,不知该怎样开解他,她的性格和外表完全是截然相反,看起来柔弱娇媚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怜惜,实际上个性强硬得近乎强悍,属于典型的敏于事而讷于言的那种人,否则以她的家庭背景怎么会选择当警察,而且还是最危险、最辛苦的刑警?

正因为相信行动比任何语言都有力,所以她在仔细打听了安子明的案子后,马上赶回了江州,死磨硬泡央求着父亲慎重审理安子明的案件,倒不是要求雷铭德徇私,着重强调了调查取证的过程必须符合相关的法律法规

她在平湖工作了两年,虽然与安子明没有过直接的接触,但从侧面对此人的官声也有所了解,在平湖市政府一正六副七位市长中安子明可以算得上出类拔萃,在民间提起这位副市长大部分人也都是挑大拇指的

对这样一位在民众中有着良好口碑和威信的干部采取任何措施都应该谨慎稳妥,借着开会的名义将安子明扣留不放无疑就有些不妥,而后搜查安家的举动也显得过于急躁了,虽然的确发现了安子明受贿的证据

她甚至想要父亲在顾钧吾职务调动的事情上说说话,不过被雷铭德婉转拒绝了,官场倾轧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哪怕只是下面一个地级市的副厅级的常务副市长,可谁知道背后有没有涉及高层的意志?在不全面了解内情之前雷铭德自然不会贸贸然介入

当然雷书记拒绝女儿的理由很充分也很官方:安子明一案尚未有最终的结论,谁也不知道和他牵连极深的顾钧吾有没有问题,再者至少从表面上顾钧吾从副处提为正处,那可是升了官的

其实她昨晚才连夜从江州赶回平湖,可这些她对顾昔全都只字未提

与雷樱猜想的完全不同,顾昔的失神不是在伤怀,而是震惊

他一口气说完Toni.Braxton的多舛人生后才猛然回过味来: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自己刚才明明没有调用资料库,为什么这些信息自然而然地就出现在脑海里?

其实通过这两天得考试,顾昔已经有些察觉到脑海里的资料库似乎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加,逐渐地有和自己的大脑彻底融合的趋势,考试到后来调用资料库的精神消耗明显减少,他本以为是熟能生巧的缘故,可现在看似乎并非如此,资料库的内容好像正在转化为自己的记忆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一时还难以衡量,只是一想到记忆里多了许多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有些胆战心惊:这样下去会不会精神分裂呀?

问题是他对这种变化毫无办法,只能被动接受,顾昔使劲晃了晃头,从胡思乱想中脱离出来,觉得车厢里有些气闷,降下车窗,冰冷的夜风狂暴地席卷而入,他才发现车子已经驶上了高路,连忙又将车窗关闭

“对了,雷警官,还没感谢你帮安伯伯说话”顾昔对雷樱正色致谢,先前的一点暧昧尴尬已然消散

在外人面前他向来都使用伯伯这种比较中性的称呼,虽然两家亲密的关系在平湖上层人尽皆知,可顾家也不想给人留下攀附市长的印象

雷樱也不是真生气,闻言并没有否认是她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进言才使得安子明的案子引起了省纪委的关注,只是有些嗔怪地哼了声,“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要郑重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那不一样,我只是恰逢其会,昨天那种情形就算换成别人,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的,可安伯伯的事不一样”

顾昔当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是知道了她是省纪委书记的千金后才拼了命去救她的,换成陈彻的姑娘老子管她去死?

诚实是一种美德,可不考虑后果的诚实若非圣人就是傻子

雷樱秀美的柳眉微不可见地皱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顾昔这么说,她的心头泛起淡淡的失落,转念却又觉得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崇高可敬,她之前的确有些怀疑顾昔之所以冒死将自己换了出来是因为陈彻和宋时穷借着他的父母要挟他

“雷警官,您……”顾昔苦恼地笑了笑,嘀咕道:“这个称呼真让人不习惯”

“是啊,我也觉得别扭呢,还有,你也别您啊您的了”雷樱莞尔道,顾昔的称呼和客气的措辞让她感觉硬邦邦的很疏远

“要不你叫我雷姐?”雷樱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姐姐这个称呼让她不自禁地就会想起来自己比顾昔大,而且大很多

虽然原本就是事实,可她很不喜欢

“雷姐?”顾昔叫了一声,砸着嘴嘿嘿笑道:“感觉这么怪呢?”

“你要是不愿意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雷樱做出无所谓的表情,心下倒是暗暗松了口气

顾昔就笑着点头,“这样好,反正你看起来也不比我大的样子,私下里咱们就直呼姓名好?”

“好啊”这句话立刻让雷樱心花怒放,眉眼间流露出藏不住的欢喜,“对了,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顾昔拍了下脑袋,说道:“我就是想问一问安伯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到现在既没给个定论,人也不见踪影,到底是协助调查还是已经被双规了?”

见雷樱有些迟疑,顾昔松了耸肩,故意表现出很失望的样子,“你要是觉得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激将法对我没用”雷樱一眼就看透了顾昔的伎俩,很不屑地哼道

顾昔被雷樱一语拆穿了把戏也不脸红,呵呵笑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雷樱被他盯得有些心慌意乱,轻轻咬了下嘴唇本不想搭理他,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解释道:“主要是我了解的也不多,听说是有平湖当地的企业家举报他在主管土地转让招标的过程中有重大的贪污受贿行为,好像受贿的现金存款有几十万,还在他办公室里发现了大量的来源不明的现金,最严重的是在他家里搜出了一件价值过千万的古董,好像是叫什么、什么……”

“天成犀角杯”顾昔补充道

雷樱点头,“对,就是这个名字,纪委的同志请专家鉴定过,给出的估价很高”

“不对”顾昔断然道,“那个犀角杯我知道也亲眼见过,是金海地产的徐金海赠送给安伯伯的,赠送时就说明是仿造品,而且安伯伯也请平湖文物馆的几位老师给鉴定过,的确是用黑水牛角仿制的,顶多算是一件工艺品,否则他不可能收下的”

实际上他虽然能肯定在安子明家里见过的那件所谓的天成犀角杯是件摹品,但究竟是不是拍卖会随真品附赠的那件清代赝品,他还真不确定,可按照平湖文物馆的那几位老学究说,徐金海赠送给安子明的犀角杯年代很近

“那就奇怪了,省纪委请的可都是省里著名的权威文物专家……”雷樱欲言又止,从她的本心而言,她也不愿意看到安子明果真做出贪贿受贿这种事,可是她不相信省纪委请来的鉴定专家敢在这种事上撒谎,何况他们与安子明素不相识,也完全没有理由这么做

“呵呵,你想说什么?”顾昔懒散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异常犀利,“是不是想说双方肯定有一方说了谎?而且说谎的就是平湖博物馆的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在平湖市工作生活,怎么敢得罪市长大人呢?”

19 领导的亲近人

顾昔的语气淡淡的并不如何冷厉,但眼神却好像直透人心似的,雷樱被他一口道破心头所想便有些着慌,“你……我……”

猛一咬牙……

“吱嘎”疾驰在高路上的大切诺基陡地一震,高旋转的车轮骤然抱死,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了下来,没系安全带的顾昔全无防备之下闷哼一声身不由主地向前扑去,脑袋结结实实地撞上了风挡玻璃……

“哎呦”被撞得七荤八素的顾昔呼痛,呲牙咧嘴地咝咝吸气,苦着脸看着俏脸紧绷的雷樱嘀咕道:“至于吗?”

雷樱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又是委屈又是恼怒,气咻咻地叫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认为安子明在这件事上有嫌疑分析案情就要客观冷静,一切都要用事实证据说话我有错吗”

顾昔摊开手无奈地道:“我也没说你错了?事实上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

“嗯?”他说语气平静,神色如常,反倒让雷樱愣住,她还当顾昔说的都是气话呢

“如果换成一个我不熟悉的人,我肯定也和你同样的想法,但是安子明不同”

“我相信他”顾昔略微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说道,抬起头注视着雷樱,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再遮遮掩掩与安家的关系,何况他也不会真的以为雷樱对顾、安两家的亲密一无所知

“从我记事起就认识了他,对我而言他就像父亲一样,从个人情感上来讲我当然会信任他”

雷樱眉头一扬,刚要开口,顾昔微微抬手制止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不是感情用事,我眼中的安子明或许算不上两袖清风、天地无私,但也绝对与贪赃枉法没有关联”

雷樱便沉默了,像她这种家庭出身,看到听到的远比普通的同龄人多深,早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只有黑白两色,也不会单纯到拿着思想道德课本认为好官就是一尘不染、铁面无私

就像她家平日里门庭若市,逢年过节拜访的人是络绎不绝,哪个是空着手上门的?

她从警校毕业两年便由一个实习民警成长为平湖市刑警支队一大队的副队长,哪怕她自认为自己的努力和辛苦绝不比旁人少半点,可是若没有父亲的缘故,她凭自己真的能够做到这个位置?

若是她父亲雷铭德只是个普通工人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我理解你的心情”雷樱幽幽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愿意相信安副市长是……”

“如果鉴定的双方都没有说谎呢?”顾昔打断雷樱的叹息,沉声问道

“嗯?”雷樱莫名其妙地望着若有所思的顾昔,心跳忽地加,一颗心倏地提起,试探着问道:“你是说其中一方鉴定出错?安副市长并不知情?”

怎么都觉得这像是托词借口,莫非顾昔打的主意是将过错推到平湖博物馆的鉴定专家身上?

如此一来安子明虽然不能说全无过错,但受蒙蔽的过失显然要比知法犯法轻得多

从顾昔和安子明的私人关系说,他处心积虑地为安子明开脱倒也能够理解,可雷樱的心里却生出不舒服得感觉,就像吃了个表面光鲜,内里却腐烂的苹果一样,只觉得提起的心如坠冰窟,失望难过至极

爱憎分明的雷大警官失望之下甚至不愿再看顾昔

顾昔可不知道这瞬间雷樱的心里经过了怎样一番婉转纠结,都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车,摆了摆手笑道:“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省里的专家和平湖博物馆的老师都对自己所鉴定的犀角杯给出了如实客观的评述,问题并不在他们的身上”

都已经失望透顶的雷樱心又动了,听起来顾昔好像不是打算推诿于人的意思?

“如果他们都没错呢?”顾昔凑近了雷樱,挤眉弄眼神秘兮兮地问道

雷樱被顾昔突然逼近,借着窗外泄入的微光看着那张笑得古怪的俊脸,只觉得头脑微微晕眩,想要拉开与顾昔的距离,却又觉得僵硬的身子不受自己的控制……

“你到底在说什么?”雷樱咬了咬嘴唇,恼声道:“鉴定的结果截然相反,必然有一方是错的”

她本想用“说谎”这个词,可文物鉴定是一项技术含量很高、十分考校功力的工作,主观性太强,即便是出错,可到底是有意无意也难以界定

顾昔砸嘴摇头,循循善导地启发着,“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鉴定的专家都没错,那你觉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人没问题,那有问题得只能是……”雷樱气哼哼地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忽地一滞,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叫道:“鉴定品?”

“BINGO”顾昔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道:“如果双方鉴定的压根不是一件犀角杯,结果不同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雷樱美丽的眼睛渐渐睁大了,毕竟是刑警,并不缺乏推理的能力,“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在安子明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换了那件犀角杯?会是什么人做的?又有什么目的呢?”

顾昔笑了笑,目光清冽,“要不是有些人画蛇添足,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呢”

见雷樱神情疑惑,便解释道:“你想一想,如果安子明真的是一条隐藏极深的蠹虫,会愚蠢到把大量贪污受贿的金钱藏在办公室里?将一件价值千万的古董随随便便摆放在家里?呵呵,有次他见我喜欢,还说让我拿着玩好了”

在顾昔条理清晰的分析下,疑点渐渐显露,这张网实在算不上天衣无缝,顾昔心里暗暗腹诽:真不知道是办案的人员无能,还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其中的破绽视而不见?

雷樱说起破案就恢复了平素的冷静缜密,沉吟着道:“如果说是栽赃,能出入副市长办公室的人不会太多,却也绝对不少,但是能出入他家里、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犀角杯的人肯定不太多……”

“我能啊”顾昔嘿嘿笑道,雷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说真看不透这家伙,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不过倒也不会认为他不知深浅,秀眉微挑,“你是不是想到嫌疑人了?”

“唔……”顾昔摩挲着下巴冒出来的稀疏胡茬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忽地问道:“安子明的秘书季然在哪里?”

“季然?”雷樱对这人却十分陌生,只是听说过,“你怀疑他?”

与安子明在平湖市的风风火火不同,他的秘书季然行事却异常低调,简直和隐形人一般藏在安子明的影子里,平湖上下没几个人敢说真正了解此人

顾昔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永远含着微笑的年轻的白皙面孔,说起来他与季然也不陌生,季然给安子明做秘书将近两年,两人在安家也常能相遇,季然对他很热络,只是顾昔从来都看不透那双近视镜后深邃如水的眼睛

顾昔对雷樱的问题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如果没有安子明身边的亲近人做内应,这一场栽赃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种程度,而季然是第一个被他打上了问号的嫌疑人

安子明去省城开会后一去不归,而季然也销声匿迹,再没有在平湖露面,当然,按理说他应该是跟着安子明一起去了江州的

雷樱取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顾昔也没问她打给谁,默默地听着她询问季然下落,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雷樱脸上便露出怪异的表情,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安子明去江州前,季然就请假了……”雷樱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顾昔,有惊讶也有佩服,“他选择这时候离开很可疑”

顾昔抿了抿嘴唇,淡淡地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雷樱张口想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听了片刻,雷樱飞快地扫了眼顾昔,含含糊糊地应了几句挂断了电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朝顾昔哼了一声,“都是被你气的,高路上停车多危险”

说着重启动了车子,做出全神贯注架势的姿态,顾昔的眼神却严肃起来,“是不是关于我爸的消息?”问出这句话时,心跳疯狂加

雷樱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顾昔好像会读心术一般,什么都瞒不过他,低声道:“江州警方暂时还没有发现线索......”

顿了顿,安慰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不会有事的”

顾昔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心头飞转,忽地扭头对雷樱道:“能不能联系上江州道上的人,请他们帮忙打听一下?”

20 神秘的漂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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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

日落时,西天晚霞如火,谁知才出平湖境内没有多久,夜空中已然铅云渐聚,月亮只能隐隐看见一圈黯淡的光晕

车内的顾昔和雷樱的心情与此时的夜空仿佛,车厢里的气氛沉凝压抑得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雷铭德在东平省纪检委书记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四年多的时间,雷樱在江州上的大学,同学朋友认识的人自然不少,听了顾昔的请求,稍一沉吟就想到了合适的人选,从手机里翻出标着“波波”的号码拨了过去,用的是免提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声,一个略有些沙哑阴柔的声音叫嚷着,“喂?喂雷公哇?”

“噗”顾昔憋不住笑了出来,心说这哥们儿也真损,给一大美女起这么个外号,不过既然敢当面直呼,这位怕是也有些来头的

雷樱羞红了脸,羞恼地瞪了眼忍俊不住的顾昔,朝电话大吼道:“栾波你个王八蛋想死吗?”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噪音渐渐远去,过了一会儿那道贱兮兮的声音才又响起来,“嘿嘿,雷公,听说你昨个儿被人给英雄救美了?”

“闭嘴呀”雷樱有些慌乱地呵斥,心知栾波一张破嘴没把门的,不等他说话便急忙道:“今天有正经事要你帮忙”

栾波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吊儿郎当,“雷老大吩咐,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呀,您只管发话”

“我知道你和江州地面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来往,帮我查个人的下落……”雷樱三言两句简单介绍了一下顾钧吾的信息,“他的照片一会儿我发给你”

“保证完成任务”栾波嘻嘻哈哈地道,听不出一点正经的语气“协助警方是每一位公民应尽的义务,咱们这叫警匪、啊,不对,是警民一家亲”

雷樱不等他再废话,直截了当地挂掉了电话,用顾昔的手机发了个彩信,将顾钧吾的照片传了过去

不一会儿顾昔的手机就响了,雷樱瞄了一眼接起来不客气地质问:“栾波,你还有什么事?”

栾波未语先笑,笑声猥琐,“雷公,照片里的小帅哥是谁呀?给小弟介绍介绍?”

顾昔发过去的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他手机里没有存顾钧吾的单人照,栾波口中的小帅哥说的无疑正是顾昔

“滚”雷樱杀气四溢,也顾不得顾昔就在身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栾波你给我认真听着,不要招惹这个人,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朋友都没得做”

栾波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啊哈不会?难道是你的……”

雷樱手疾眼快地挂掉了电话,心头兀自怦怦乱跳,飞快地瞥了眼顾昔,见他脸上淡淡地笑着,看不出喜怒

暗暗松了口气之后又有些好笑:才多大个人,城府深的跟那些磨平了棱角的老头子似的,喜怒不形于色……

“栾波就是嘴有点贱,不过人挺不错的”雷樱担心顾昔误会她是在敷衍他的请求,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他是开酒的,对江州地头上很熟,消息灵通得很,你放心,我交代的事他肯定会认真办的”

顾昔笑道:“听出来了,你们关系应该很不错”

雷樱一下子就想起了“雷公”这这个外号,怎么都觉得顾昔的话里带着调侃的意味,俏颊上才消褪的红晕再度浮现,眼珠一转,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到江州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好像对你也挺感兴趣的,说不定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呢?”

“好啊”顾昔也没多想,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栾波敢开雷樱的玩笑,关系好肯定是一方面原因,至少家庭背景绝对不会太普通了

雷樱笑意深,很随意地道:“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他不喜欢女人”

顾昔的笑一下僵住了,这个家伙是同性恋?

“咳,那个、我看还是算了”顾昔干咳着强笑道,嘴角直抽,这才反应过来雷樱话里的意思,“他好像对你也挺感兴趣的……”

顾昔浑身的汗毛都耸立起来

雷樱偷眼观瞧着他面色铁青的模样大感畅快,窃笑不已,对于能成功捉弄顾昔颇感得意

栾波的办事效率实在高得离谱,离雷樱打电话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一个电话打了回来,“雷公,有人瞧见照片里的人和一个挺时髦的漂亮女人下午在天府见过面,还有道上有传言说南关的虎头做了笔大买卖,好像就是绑了两个人”

“天府是一间位于平湖市中心的茶楼”雷樱小声给顾昔解释道,随即又问栾波:“那个虎头绑的是不是这两人?”

雷樱原本对顾昔的建议没抱太大希望,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倾江州警方之力没有寻找到的线索居然真的通过这种途径打探到了

好在雷樱与顾昔地初次见面就充满了惊险刺激和匪夷所思,心知顾昔年纪虽轻,可智谋见识远非常人可比,这时并没有感觉特别震惊

栾波的口吻认真起来,“我正想办法打听呢,这不是怕你着急就先告诉你一声,接下来该怎么办?”

雷樱下意识地望向顾昔,电话开着免提,顾昔也听得一清二楚,略一沉吟,“如果被绑的是这两个人,麻烦栾大哥打听清楚他们所在位置,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咦?”栾波听见男人的声音立刻怪叫起来,“雷公,这是谁呀?是不是照片里的小帅哥?你们在一起呢?这么晚了你和男人在一起?哇哈哈,雷公你发春了?在你家还是他家呀?”

栾波反应极快,转瞬就将电话里的声音与照片里的人联系在了一起,口无遮拦地叫嚷着,像发现了大陆似的惊奇无比

“胡说什么我们正赶往江州呢”雷樱脸红得都快滴下血来了,眼睛不敢去看顾昔,电话里栾波发癫般大呼小叫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解释,雷樱咬牙在心里发狠,“王八蛋等到了江州再收拾你”

挂了电话好一会儿雷樱还脸红心跳,不好意思看顾昔,反倒是顾昔只当是朋友间的玩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从栾波的话里也听出来雷樱平日里对追求者的态度似乎不是太友好,好像也没有男朋友……

说起来,像雷樱这种本身就是个天香国色的大美女,老爸又身居省领导高位,身后的追求者不知凡几,其中肯定不乏优秀出色的,至今单身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该不会和那个栾波一样不走寻常路?

“你准备怎么办?”顾昔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雷樱用一种很僵硬的口吻问道,“我觉得这种事还是应该由警方出面”

雷樱清楚顾昔对警方的能力有怀疑,倒也没有把话说死,毕竟涉及到顾钧吾的安危,身为家属的顾昔意见最重要

“看情况”顾昔真的是没有什么计划,只能见机行事,不过假如顾钧吾真的是被江州道上的人绑架,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这种在地头上混生活的与心狠手辣的杀手不同,若非迫不得已他们绝不愿意闹出人命

“我老爸不是关键,关键是那个女人”顾昔见雷樱皱眉头,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意,便点拨了一句,“有人不希望她开口”

“那个女人?”雷樱眼睛陡然一亮,“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就是自称手握证据的神秘人?”

“十有八九”顾昔耸了耸肩膀,调整了一下姿势,贴着车窗望向阴沉的夜空那一轮若隐若现的光环,嘟囔道:“如果不是的话,估计我老妈就要提着菜刀杀过来了……”

雷樱愣了下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

她没见过顾钧吾,对这位被称为安子明铁杆悍将的前市政府副秘书长谈不上了解,只是觉得不管是出于私谊还是公理,顾钧吾为身陷囹圄的安子明奔走忙碌,以至于身陷险境,这份执着和勇气总是让人颇为钦佩的

据说市长宋时穷对勇于任事,经济工作能力很强的顾钧吾甚为欣赏

前段时间的市常委会上,听说陈彻对泉阳县去年的经济发展十分不满,在会上大发雷霆,宋时穷脸上无光,提出建议将顾钧吾调往泉阳县任县长,重点抓经济建设工作

结果虽然被陈彻否决,但宋时穷想要挖安子明墙角的小道消息也流传开来

所以说在很多人眼里顾钧吾其实并非没有选择

对于他在安子明大厦将倾之际还抱残守缺不肯脱身的行为,平湖中上层知情人褒贬不一,有说他死脑筋,却也有对他的“忠心耿耿”心存敬佩的

大半夜里高路上车辆不多,雷樱的车极快,顾昔不敢让她分神,便极少开口说话

雷樱两夜驾车往来近一千二百公里,身体精神都十分疲惫,也是在强撑着集中精神开车

悠扬慵懒的音乐仿佛催眠曲,顾昔躺靠在座位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车子平稳地行使着,将周遭的景物飞快地抛在身后,两个小时后驶下平大高,进入大营市境内,要走大概二十多公里才能上大江高

顾昔被电话的铃声惊醒,雷樱接得极快,几乎是铃声才响她就接起了电话,却还是把顾昔给吵醒了

“是栾波”她朝顾昔有些歉意地道,后悔没将电话调成振动

“找到了”电话接通,栾波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人精神大振,“是照片上的人吗?”顾昔抢在雷樱的前头问道

栾波嗯了一声,“没错,就是出现在天府的那一男一女人没事,他们现在南关区一间废弃的厂房里”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亲自盯着呢”

“麻烦栾大哥了”顾昔情知栾波对此事如此认真完全是看在雷樱的面子上,可心中还是颇为感激

栾波嘿嘿一笑,柔声道:“别客气,小兄弟你真要是想报答,等到了江州就跟你栾大哥喝顿酒……雷公你别急哈,就是喝酒,没别的”

雷樱虽然没有明说,可栾波从照片上一看就明白了被绑的那个男人和电话里这位应该是父子,不过被绑的那个女人可不是照片里的人,当然,他也不会傻乎乎地问是谁

雷樱羞恼地啐了一口,“关我屁事”

栾波调笑了一句,立刻又恢复了正经,“接下来怎么办?报警还是私下解决?不过虎头这家伙平时嚣张得很,未必能给我面子,行事手段也挺狠的,怕有些麻烦……”

雷樱没说话,询问地望向顾昔

顾昔听出来栾波对他出面能否安然解救顾钧吾两人并无信心,笑了笑道:“栾大哥已经帮了大忙,其他的事等我们到了再说,不过还要麻烦您帮忙盯着点他们的动向”

“没问题”栾波听到只是盯梢,立刻拍着胸脯应承下来

挂了电话,雷樱才开口问顾昔:“你打算怎么办?”

得知老爸安然无恙,心情大好的顾昔哈哈一笑,挺起腰脊,摆出马架,左手虚扶腰际,右手并拢双指往前方一指,扯着腔子似模似样地唱道:“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21 车、男人和女人

顾昔见雷樱眉眼间流露出藏不住的疲惫,便叫她靠边停车,“活动活动手脚,接下来我开,你休息一会儿”

“你行吗?”雷樱有些犹豫,倒不是怀疑顾昔的水平

只是他的年纪摆在那里,驾驶经验再如何丰富也是有限,而夜间驾车对驾驶技术的要求还是比较高的

顾昔挑眉笑道,“我这人一般不爱自我吹嘘,不过有人说我有成为F1车手的潜质”

“嘁,还说不是吹牛?”雷樱理所当然地嗤之以鼻,不过她觉得顾昔既然敢这么说,应该对自己的驾驶技术有几分自信,况且她也真是有些支撑不住了

大营市这一段路虽然不是高,但路况还不错,夜晚车流也少,车放的慢一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两人下车活动了一下久坐有些僵硬的身体,交换了位置,顾昔缓缓启动大切诺基,车很慢,行驶的还算平稳,见雷樱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顾昔笑了笑,“放心,我就算舍得你也舍不得我自己,你睡一会儿”

雷樱好气又好笑地白了顾昔一眼,见他只是起先动作稍有些僵硬,很快就变得熟练起来,勉强又坚持了一会儿,眼皮越来越沉重……

见雷樱美目闭合,始终沉静的顾昔无声地长吁了口气,眼中闪过恶作剧似地得意:雷樱压根没瞧出来他是第一次开车

陆明当初的确是夸过他有成为F1车手的潜质,不说出这句话时两人正在玩赛车游戏……

也不晓得是顾昔天赋异秉抑或是资料库强悍逆天,初次驾驶的生涩感很快就消失了,接下来越开越顺手,车也随之步步提升

男人爱车,就像女人爱珠宝一样,是一种很奇妙的吸引力,香车美人几乎是所有男人最原始而长久的梦想

顾昔开着粗犷霸气的切诺基SRT8,身边坐着个千娇百媚的睡美人,感觉真是不错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的雷樱缓缓睁开眼睛,就听见顾昔柔和的声音,“醒了?睡得怎么样?饿不饿?”

听着体贴温柔宛如情话的问候,初醒时有些迷蒙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亮,痴痴地注视着顾昔带着温醇的微笑、线条俊朗的侧脸,一种温馨甜蜜的感觉在雷樱的心底悄然滋生漫延

这样的男人怕是任何女人都会身不由主地被吸引?雷樱轻轻地咬了下丰满娇嫩的嘴唇

“到哪了?”她有些慵懒地问,蜷着腿跪坐在座位上,打着赤足的光洁脚趾仿佛一颗颗晶莹无暇的美玉,耳畔垂下了几缕柔顺的长发,脸颊贴着丝绒椅套,柔滑的触感让人舒服得想呻吟,懒睡初醒的姿态说不出的旖旎诱人

看了眼仪表盘里的电子钟,睡了刚好一个半小时,伸脚找到了鞋子,还有点眷恋不舍地坐正了,扭头朝车窗外望去,正巧前面有一块指示牌在车灯的照射下闪过,她被“10公里”的字样晃了下眼睛,“到江州了?”

雷樱发出一声惊呼,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脑子里还有些发懵,大江高全程二百多公里,加上大营市那一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度提得太高的普通公路,可是将近二百五十公里的路程,居然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现在虽然还没下高,离出口也只剩十公里,雷樱第一个念头就是顾昔这家伙真是太疯狂了她自己平时这一段路最少也需要两个小时出头,就这样坐过她车子的人都说她开车太疯呢

雷樱挺腰的动作让她原本就傲人的高耸双峰加突出,惹得既要看路又舍不得错过美丽景致的顾昔暗呼要命

虽说自从融合了庞大的资料库后,顾昔的心智以难以想象的度迅成熟,可毕竟本身只有十八岁的年纪,到底还有着几分年轻人的心性,把雷樱瞪大的绝美眸子里射出的震撼和难以置信看在眼里,心头便有些暗爽,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道:“路上车少”

他们大概八点半左右从平湖出发,到江州市区还没过完六月八号,不到三个半小时六百公里,雷樱不知道驾车往返两地多少趟了,这次用时最短

在高路口车子停了一下,雷樱给栾波打了个电话,询问他所在的具体位置,顾昔对江州地理一无所知,车子再次启动就换成了雷樱驾驶,到这时她还有些后怕

问清了地址,雷樱侧头看顾昔,还是那副平淡沉静的表情,“你真的不打算通过警方解决?”她问

顾昔这一路上也反复衡量思索解救老爸的法子,警方固然人多势众、装备齐全,可凡事有利就有弊,警方行事到底有规章制度约束着,人多嘴杂,若是走漏了消息,反倒平添麻烦

他担心把虎头逼得狗急跳墙反而弄巧成拙

顾昔把度降了下来,问雷樱:“会不会让你为难?”没正面回答雷樱的问题,却也等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雷樱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当他还想像昨天那样单枪匹马以身犯险,苦口婆心地劝道:“顾昔,我知道你很能打,可你也听到对方有十几个人呢,虽然没有枪械,可这么多人也不好对付”

顾昔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雷樱的关心也颇为感激,朝她笑了笑,“我有分寸”

雷樱意料之中的没能改变顾昔的想法,她虽然比顾昔还大六岁还多几个月,不过她也清楚就心智算计而言,自己和顾昔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对少年老成的顾昔,年轻等于幼稚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悖论

既然顾昔这么决定,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对顾昔,雷樱有着近乎盲目的信赖

不过说到底和林虎那种悍不畏死的劫匪不同,虎头这些人只是在江州地面上混的**而已,好勇斗狠或许还有几分能耐,真要让他们拼命杀人,怕是还没那个胆气

其实雷樱真心也没把这种人放在眼里,摸了摸身旁的小皮包,硬邦邦的触感让她心头大安,真动起手来也不见得就会吃亏,再说还有栾波呢

按照栾波的信息,车子驶入南关区,如市中心那般林立的高楼渐渐少了,建筑变得破旧低矮起来,道路也变得越来越狭窄

不算江州下辖的几个县,江州市区除高技术和经济技术两个开发区外的五个区,位处市中心的朝阳区是出名的富人扎堆,而南关区则是另一个极端

这里地势底低陷,每逢雨季常水涝成灾,解放前便是穷人聚居,解放后因为江州的经济发展重心失衡,这里始终没有发展起来,靠近市中心还好些,外围基本上都是连成一片的棚户区

南关区人的穷和彪悍同样出名,而且极为排外,打架群殴屡有发生,十几年年甚至发生过卖猪肉的因为二两肉与顾客争执,愤而操刀杀人的事件,就算是江州道上,南关的人也是公认的难惹,所以南关区又有难关区的别称

不过近年东平省市领导层逐渐开始重视南关区的问题,制定了一系列的开发计划,棚户区已经开始逐步拆迁

顾昔听着雷樱讲述南关区的传说,心下暗叹真是每个城市都有阴暗面,就连江州这种省会城市也不能例外,栾波所说的地点位于一片划为拆迁区域的棚户区里,周围的住户应该已经搬的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几点昏暗灯光无力地在黑夜里挣扎着,有着苟延残喘的绝望

雷樱在一条十字路口稍稍停顿,拿起电话还没拨号,就见对面路口亮起两道车灯,闪了闪就灭了,雷樱对顾昔道:“是栾波”

22 以德服人

跟着前面的车子驶入一条逼仄的小巷,小巷不长,能看到尽头是一片颇为开阔的平地,围墙早已坍塌,入口只挂着半边摇摇欲坠的铁门,里面堆着小山似的煤碳,旁边有几间残破的砖房,里面透出暗淡的光线

带路的黑色奥迪副驾驶跳下来一个年轻男子,快步朝后面的车子走来

雷樱和顾昔也都推门下车,那人一见雷樱立刻加快了脚步小跑到近前,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千儿,嬉皮笑脸地道:“参见雷老大”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雷樱身侧的顾昔

顾昔一听这副腔调便肯定了眼前这人就是栾波

栾波看上去大概二十八九的样子,中等身高、身材单薄得像是一阵风都能刮飞似的,一头风中凌乱的长发颇有韩剧男星的味道,相貌不丑,但许是因为知道了这家伙性取向有异常人,顾昔怎么都觉得这人眉眼间流露出股子让人毛骨悚然的柔媚……

栾波也瞧清楚了顾昔,啧啧地唧嘴,说不出是嫉妒还是羡慕地对雷樱哼哼道:“雷老大好福气啊,这位我见犹怜的帅哥怎么称呼?”

顾昔出门前特意换了稍显老气的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在手肘的位置,看起来挺拔俊逸,比实际年龄要老成不少,加上他神态举止中也没有少年人的轻浮急躁,与雷樱站在一起看起来年岁相当的样子

雷樱羞恼成怒狠狠瞪了眼栾波,“再敢胡说八道小心扯烂你那张臭嘴他叫顾昔……”

栾波眼前一亮,呀呀怪叫着好名字,抓住顾昔的手不停摇晃,笑得跟见了小白兔的大灰狼似的,“幸会幸会鄙人栾波”

顾昔对栾波的热情有些不太适应,手被他紧紧握住,只觉得对方手掌冰冷湿滑,说不出的难受,回握了一下便抽出手来,笑着致谢,“栾先生帮了这么大的忙,都不晓得该怎么表达我的感激了”

“顾老弟太见外了”栾波大咧咧地摆手,“一点小事而已,顾老弟要是念念不忘,那可太瞧不起我栾波了,有雷老大这层关系,莫说只是找个人盯个梢,就算让我操刀子冲锋陷阵也没二话”

“嘁你也就只能干点跑腿的活”雷樱鄙夷地翻了翻眼睛,“冲锋陷阵都不如条警犬好用”

“嘿我看顾兄弟除了比我高点,也不见得比我健壮?”栾波探身靠近顾昔,嘿嘿笑道:“老弟,没少挨欺负?不过苦了你一人,幸福千万家,一定要坚持住”

他虽是压低了声音,可三人都近在咫尺,又怎能逃过雷樱的耳朵?

“就你这样的顾昔一只手打十个”雷樱气急,作势要踢栾波,“少胡咧咧了说正事”

顾昔也听出栾波八成是误会了自己和雷樱的关系,微笑着并不急于解释,免得这个喜欢男人的家伙对自己产生非分之想……

“一共十一个人,虎头和他那一帮几个得力的手下都在里面”栾波说起正事,神情也跟着认真起来,“都是些敢打敢杀的打手,这事儿有点棘手,雷老大、顾老弟,你们打算怎么办?”

栾波的话听起来是在征询两人的意见,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雷樱,别看雷樱站在顾昔身边小鸟依人似的,一副柔柔弱弱全无主见的样子,可他与雷樱相识十几年,实在太了解雷樱的性格脾气了

就连上大学、选专业乃至毕业分配这种终身大事雷樱连她老子的意见都没有征求,自己一言而决,栾波可不相信在雷樱的心里,顾昔的分量会比雷铭德还重

栾波常感慨自己和雷樱完全是错生了性别,要是能交换下这幅皮囊才算是各得其所

顾昔也从对方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轻慢,心知肚明这家伙嘴上说的热络,可心里多半是将他当成了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对这一点顾昔也着实无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自己有什么办法?就像太漂亮的女人很容易被人当成花瓶一样,男人的相貌过于漂亮精致其实也容易让人忽略其他的东西

雷樱没有开口,抬头望向顾昔

栾波眼中就闪过一抹诧异,他能在江州混得顺风顺水,家庭背景固然借力不少,可本身也是眉眼通挑的角色,当然看得出来雷樱是在询问这个叫顾昔的漂亮哥儿的意见

他认识雷樱十几年,何曾见过这一幕?觉得在顾昔面前雷樱仿佛变了个一般……

倒是顾昔完全没有特别的感觉,笑了笑说:“我去和他们谈一谈”

说着转身从雷樱的车里取出一张旧报纸,又在地上寻摸了一块砖头用报纸包上,对莫名其妙的雷樱和目瞪口呆的栾波道:“麻烦两位稍等,我尽快”

“顾昔”雷樱拉住顾昔,嘴唇微微蠕动了下,欲言又止,默默地从手袋里取出把乌黑铮亮的六四手枪,“拿着防身”

“用不着这个的”顾昔平静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按着雷樱的手将枪重放回了她的手袋里

雷樱眉头皱了皱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低声嘱咐了一句“小心”

栾波眼睛都直了,心说难怪这小子能把雷老大迷得神魂颠倒,赤手空拳对上十几个江州道上出名能打的难缠人物,这家伙还能面不改色,光是这份胆气就不一般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是真有本事呢,还是算准了雷樱不能让他自己孤身犯险耍花腔?

栾波心里正暗暗嘀咕,顾昔接下来一句让他彻底懵了,“放心,我是去和他们讲道理的”

然后顾昔把用报纸包着的砖块夹在胳膊下,就那么施施然地朝着荒凉阴森的破败厂房走了过去

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看着顾昔消瘦的身影走进了厂子里,直直地走到亮着灯光的房前抬手敲门,隔着太远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就见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顾昔提着那个长方形的纸包晃了晃然后走进房里,房门随即又紧紧关闭

“我操这哥们儿牛逼”栾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嘟囔道,扭头看向雷樱,“人都进去了,雷老大,该你出马了?”

雷樱白了栾波一眼,哼道:“你没听见他的话吗?他说没事就没事”

栾波不由怔住,完全无法理解雷樱的信心从何而来,莫非这个看着跟韩剧里花样少年似弱不禁风的家伙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雷樱虽然相信顾昔的身手和急智,心头的紧张却没有因此而稍有减少,朝着厂房又走近了一段,定定地盯着那间房子,紧握着上了膛的手枪

“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栾波屏息侧耳听了片刻,小声问雷樱,“那小子不会被人放翻了?”

“放屁”在栾波面前,雷樱半点也没有对着顾昔时的温柔顺从,栾波也没丝毫的脾气

“知道昨天是谁救的我吗?”雷樱的声音有些发紧,与其说给栾波解释顾昔有多厉害,倒像在安慰自己

因为舆论控制得力,林虎抢劫案和雷樱被劫持的详细情形并没有在民间流传开来,甚至在平湖中上层了解详情的也不多,不过栾波的父亲和雷铭德关系很密切,栾波与雷樱也是多年好友,对这件事多少知道一些,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瞪圆了眼睛,失声道:“不会?你的意思是说单枪匹马干掉林虎的那位英雄哥就是、就是顾昔?”

从丁子元、宋时穷和陈彻到雷铭德都清楚平民交换警察的影响,顾昔的姓名身份对外严格保密,栾波也是直到此时亲耳听到雷樱说出来才算了解了实情

“人不可貌相啊……”栾波喃喃自语,先前的那点轻视不翼而飞

23 拍卖人质

顾昔离房子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听到大呼小叫的呼喝声,里面正赌得热火朝天

连个把风放哨的都没安排,这些人的专业性比起林虎那帮人差得太远,不过倒让顾昔放心了不少

伸手拍了两下房门,里面瞬间静了下来,一个警惕的尖细声音喝问道:“谁?”

“来送钱的”顾昔提高了声音回道

漏风的板门从里面被打开一条缝,一个三十多岁的精瘦男子脸色不善地打量着顾昔,眼中露出浓浓的狐疑,“你是谁?杜老板不说明晚付钱吗?”

顾昔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包,笑眯眯地道:“早点给你们钱还不高兴?”

“也对”精瘦男子挠头,咧嘴嘿嘿一笑,回头朝房里喊道:“老大,杜老板派来送钱的”

“让他进来”是那道尖细的声音,顾昔心知说话的应该就是那位虎头了

精瘦男子闻言便闪身让开了一条口子,顾昔侧身钻了进去,飞快地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房子里的景象收入眼底

这排房子是个长筒套间,在外面瞧不清里屋的情形,外面空荡荡的房里摆放了几把椅子和破沙发,饭盒、空酒瓶仍的满地,房间中央有张断了条腿用几块碎砖头垫着的桌子,坐在周围的四个人手里还拿着扑克牌,各自面前都堆放了些小额的纸币

还有四个人或站或坐围在旁边观战

而此刻,八条精悍的汉子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目光或贪婪或喜悦,加上身后开门的就是九个人,看来顾钧吾两人和另外两个都在里屋

被这么多大老爷们儿盯着,顾昔也有点发毛,咳嗽一声压着嗓子粗声道:“虎头老大呢?送钱的来了”

里屋里缓步踱出个瘦小的中年汉子,身高顶多一米七,比刚才给顾昔开门的那人还要瘦,眼中精光闪烁,在顾昔手里的纸包上扫了一眼,“小兄弟怎么称呼?既然是送钱为什么杜老板事先都没有打个招呼?”

顾昔心知这位应该就是虎头了,脚下朝他走去,嘴里笑道:“我就纳闷了,有钱收还这么多问题……”

“站住”虎头忽地一声厉喝,呼啦一下子几个汉子跳起来将顾昔团团围住,虎头阴沉沉地盯着顾昔,“把话说明白点”

顾昔倒是没想到这家伙会如此谨慎,从资料库里获得的格斗擒拿的手段经过了昨天的实践后让他信心大增,虽然现下对方的人数比较多,屋子里狭窄的空间也不利于躲闪,不过他还是自信能在付出较小的代价后快解决掉这些人

可问题是自家老爸在对方手上,对方还有一个人没露面,显然就守着人质身边防备发生意外……

“虎头老大,我可从没说过是杜老板派我来的”顾昔歪头透过身前两人之间的缝隙望向叉腰挺立的虎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虎头脸色蓦地一变,变戏法似的往腰后摸了下,手里便多了把一尺多长的弯角尖刀,“**的到底是什么人?”

里屋传来一阵急促的呜呜声,哪怕是被塞住了嘴巴不能说话顾昔也立刻认出了是自己老爸,顾钧吾想必也是听出了他的声音才会如此急切

“啪”的一声脆响,里屋有人压低了嗓子的恶狠狠的声音传进顾昔耳中,“老实点再敢出声老子弄死你”

顾昔的眼角剧烈地跳了几下,提着转头的手也紧了紧

围着顾昔的众人刀棒在手,虎视眈眈地盯着单薄的顾昔,就等着老大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我是为了你手上那两人来的,请你出手的人给什么价,我翻一番,请虎头老大高抬贵手,放了他们”顾昔的神情语态十分诚恳,绷紧的身体却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虎头眼神阴鹜地盯着顾昔,面色变幻不定,拿捏不准顾昔的来头他真不敢轻易动手

这票买卖干到现在就等着买家付款了,谁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竞价买人的来?

杜老板给的价码是十万,活计也简单:抓两个人藏起来,什么时候放人再听他的指示

顾昔说把价翻一倍,那就是二十万,这个数字对虎头可不是小数目,就算他那些手下听见也都露出了意动之色

“我可是很有诚意的”顾昔见虎头犹疑,强调了一句,“那个杜老板给多少钱?”

虎头嘴唇翕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了个数字:“二十万”

“哦,那我出四十万好了”顾昔毫不犹豫地道

这下子围着顾昔的一帮子人都忍不住望向自家老大,虎头咳嗽了一声,“这个,受人钱财、忠人之事……”

先前给顾昔开门的精瘦汉子叫道:“老大杜老板还没给钱,这事儿也不能算咱们违约,现在不都兴拍卖吗?价高者得嘛”

众人纷纷点头,出来混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个钱字?谁会嫌钱多咬手不成?

这就是一锤子买卖,又不是开饭店的,难不成还想拉住回头客?

虎头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长气,沉声道:“好只要朋友你拿出四十万现金,我们兄弟立马放人”

视线便转到了顾昔手上的纸包,怎么看也不像四十万的样子,难道是美金?

“我现在没钱……”顾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先打欠条行不行?”

他没撒谎,浑身上下就只有临出门时老妈给的两百块钱

“我操”拦在顾昔面前那个粗壮如黑铁塔的汉子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朝顾昔的领口抓来,“**的找死来的?”

“黑子,等等”虎头气极而笑,喝止了蠢蠢欲动的手下,眯起眼睛阴狠地盯着顾昔,冷笑道:“小子,合着你是故意来消遣咱们兄弟的?”

“虎头老大威名远播,我是带着百分之百的诚意来的”顾昔被那黑大汉揪住了衣领,神色却依旧平静,语气淡淡地道:“至于那四十万,冤有头、债有主,这笔钱不该我出”

“哦?那我该找谁要?”虎头缓缓问道,眼神闪烁不定,十一对一,可他在这个瘦弱的后生仔的脸上看不出一丁点紧张害怕,身上也不像藏了火器的样子,真不晓得他有什么依仗,气定神闲的样子倒好像自己这边是弱势的一方似的,越发拿捏不准对方的来头

南关区人心彪悍不是空穴来风,前文说十几年前有祖桩屠夫因口角操刀杀人的案子曾轰动一时,而虎头正是那位屠夫,姓于,大名就叫虎头

因双方都有过错,于虎头又有自首情节,最后只被判了个误伤,蹲了十年大牢,这十年父母双亡,老婆也跟人跑了,他出来以后因手上有过人命,人人都怕他几分,也难找工作,于虎头把心一横,索性混起社会来,几年下来竟让他打下了不小的威名

江州道上提起南关虎头,说不得都要挑起拇指赞一声“是个狠人”叫人捅出肠子还能面不改色,一手兜着肠子,一手提刀继续拼杀

只有于虎头自己知道,十年大狱坐得家破人亡,也把他当初那点胆气消磨干净了,十年前他敢热血冲顶拔刀杀人,自己背了行李去公安局自首,可现在他顶多就敢干点欺行霸市的勾当,这一票买卖也是实在缺钱急用,和买家再三确定只绑人不害命,咬牙跺脚才下了决心

他怕死,也不想再进监狱,因为他要结婚了

24 你要钱,我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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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昔看出了虎头的犹豫,便知道自己想的没错,这家伙和林虎那种亡命之徒不是一类人,缺少拼命的勇气,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问道:“虎头老大知道你们请回来的那两位是什么身份吗?”

“你什么意思?”于虎头眼神猛地一凝,“不就是一对背着丈夫偷情的奸夫淫妇吗?”

“那位杜老板是这么告诉你的?”顾昔哂笑摇头,眼神说不清是怜悯还是嘲讽,“原来虎头老大也是受害者啊”

于虎头陡然想起绑人时那女的曾经叫了男人一声叔叔,黑子还骂了句“狗男女居然TM的是乱伦”

当时因为紧张他也没多想,可此刻回忆起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有奸情的样子,那女人漂亮得跟电影明星似的,他当时还想着什么人能养起这样的女人,和她一起的那男的也仪表堂堂、气势不俗,越发觉得这两人不像是寻常人,难道说自己真的被杜老板骗了?

若只是普通人,杜老板又何须说谎?

于虎头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快步走到顾昔近前,将黑子抓着顾昔衣领的手打开,咬牙喝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快说”

“那男的是市政府的领导,另一位的身份加尊贵……”顾昔故意说得含糊不清,既不提姓名也不说具体的城市

这种事让安子明知道会让他对顾钧吾加感激,可要流传出去说不定就会被篡改成不堪入耳的桃色闻

于虎头脸色铁青,虽不至于立刻信了顾昔的话,心下却隐隐感觉自己恐怕真的闯了大祸,他手下的众人也都面面相觑,惊疑交加

“几句话就想吓住老子?我凭什么相信你?”于虎头还存着一丝侥幸,凶狠地叫道,顾昔却从他瞪得溜圆的小眼睛里发现了藏不住的心虚和慌乱

“看来虎头老大还是怀疑我的来意,其实我完全可以不来的,直接给警局打个电话多简单呀?”

“你、你是警察?”于虎头彻底慌了神,使劲咽了口吐沫,朝给顾昔开门的精瘦男子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窜到窗口朝外观望起来

还有几个不等老大吩咐,慌慌张张地各自找位置,小心翼翼地观察屋外的情形

到了这一刻才想起来查探外边的情形,也真够后知后觉的,顾昔都有些替江州的警察系统脸红,藏到现在还没有被找到,也只能说于虎头的运气好得离谱

顾昔彻底放下了心,这帮人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解决起来比他设想的加轻松,随手把报纸包的钻头扔在地上,叮当一声把房子里神经紧张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我当然不是警察,不过现在整个江州的警察都在找里面那两位呢”顾昔用下巴朝里面的房间点了点,“随时都可能找到这里”

不等于虎头说话,顾昔脸色一沉,直截了当地道:“我之所以一个人进来,一是不希望被绑架的人有任何损伤,二来也是不想眼睁睁看着虎头老大和你的兄弟们稀里糊涂做了枉死鬼”

“没、没看到外面有动静”手下人的回报让似乎证明了顾昔的说法

“马上放人,你们不会有任何的麻烦,那四十万我负责帮你们要”顾昔低沉的声音里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势,于虎头眼中流露出挣扎的神色,到底还是鼓不起斩草除根的勇气,猛一咬牙叫道:“老二,把人带出来”

里屋传出一声粗豪的应答

“朋友,这是个误会,那笔钱也算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于虎头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丝恳求的味道,“是我这个当大哥的糊涂,兄弟们都有家有业……”

顾钧吾被绑架就这样极具戏剧性地圆满解决,和顾昔预想的过程稍有偏差,从头至尾根本都没有动手,不过这种变化是顾昔乐观其成的

于虎头和他手下的一帮小弟都被市领导的名头给吓住了,越是在道上混的就越懂得专政机关的强大和冷酷

八四年严打,于虎头亲眼目睹了那些所谓道上的大哥被一排排拉出去打靶,虽然他才上小学,可那一幕却是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记忆里,这两年江州道上几位地位比他高得多的爷字级人物在暴力机关的打击下也如土鸡瓦狗般,一夜覆灭

于虎头已经打好了主意一离开这里就马上远走高飞找地方躲起来

“顾……”顾钧吾扶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出现在里间的门口,顾昔朝老爸挤了下眼睛,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您没事?”

除了右眼角有一小块青瘀的伤痕,顾钧吾的神色还算镇定,不像吃过苦头的样子

他搀扶的那个美貌女人,看上去二十八九岁的模样,比一百八十几公分的顾钧吾也只稍矮一线,素色的收腰连衣裙显得纤腰丰乳、凹凸有致,有些散乱的发鬓非但不让人觉得狼狈,反倒衬托出一股子熟美动人的风韵

惊魂未定的俏脸上秀眉微蹙,裙摆下露出的一截光洁纤瘦的小腿微微曲着,似乎扭伤了脚踝

黑水晶似的美目中满是惊惧迷惑,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娇弱的模样煞是惹人怜惜

“嗯?我没事,你怎么来了?”顾钧吾的反应也极快,稍微愣了下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那就好,您和……先出去,有朋友在外面,我和虎头老大还有点事”顾昔对老爸道,转眼看到虎头一干人都目露乞求地眼巴巴望着自己,拍了下脑袋,对顾钧吾笑道:“我刚才替您向这几位朋友保证不会追究今晚的事了”

“我已经听到了”顾钧吾毫不犹豫地点头,他只是被堵住了嘴,耳朵没有被塞住,顾昔和于虎头的对话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走出这扇门我什么都不会记得”

早有人恭恭敬敬地打开门,顾钧吾没动,疑惑地看着顾昔

顾昔伸手握了下他的胳膊,含笑安慰道:“您放心,就是说几句话而已”

虽然不知道儿子为什么不一起走,可眼下显然不是发问的时候,而顾昔今晚的表现也让他震撼得无以复加,彻底颠覆了他心里那个娇惯幼稚、不求上进的形象

这一晚惊险刺激又曲折离奇的遭遇让顾钧吾头脑都混乱了,迷迷糊糊下意识地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扶持着那个让顾昔都为之惊艳的女人走出了破败的厂子

顾钧吾前脚走出房门,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的于虎头就朝顾昔抱了抱拳,“今天的事,兄弟欠您个人情……”

“虎头老大不急着走”顾昔笑着道,“那四十万,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赖账”

于虎头听到第一句话时还道顾昔出尔反尔,脸色顿时大变,听完后一句就呆住了,能逃过这一场劫难他就要谢天谢地了,可听意思似乎真的有钱拿?

“虎头老大放心,你只需要打两个电话,绝对不会有危险”于虎头动心了,四十万对任何人都可以算得上一笔巨款,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朝顾昔轻轻点了下脑袋

他是真急等钱用,别看他这几年闹得风风火火似的,可手下养着一票兄弟,他又大手大脚惯了,结果一分钱都没能攒下,现在想要结婚,女方家长开口要十万块钱的彩礼,人家女方也没别的要求,说给父母留一笔养老钱,他能说不给吗?

顾昔就笑了,拉着于虎头走到里屋,低声道:“第一个电话打给那个杜老板,理由随便你编,把他骗过来就成,扣下他,跟他要四十万,告诉他不给就把他交给警察”

黑吃黑?于虎头瞳孔霍地收缩,暗道这位瞅着脸嫩,心可真够黑的,对高深莫测的顾昔益发的敬畏,黑瘦的面皮皱成一团,迟疑不决地问道:“他能给吗?”

“别忘了他绑的是什么人”顾昔嘴角勾起一道冷笑,森冷的眼神让于虎头头皮发麻,“他不敢不给”

“那、那第二个电话打给谁?”于虎头畏畏缩缩地问道

“拿到钱就报案该怎么做你知道的,我只要那个人”顾昔笑眯眯地扔下一句话,拍了拍呆若木鸡的于虎头,轻飘飘地转身离去了

直到黑子推了他一把,于虎头才惊醒过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喃喃道:“真他妈狠八成也是个当官的”

顾昔最后一句话是“明天早晨我在警局见不到那位杜老板,你就准备好下半辈子在监狱里过”

既然人家能找到这里,还敢一个人上门,这就叫底气十足,于虎头倒也不是没想过立刻跑路,可他不敢拿自己的下半辈子赌,舍不得那四十万,这时候那还顾得上什么狗屁道义,他和那杜老板又非亲非友

只略微犹豫了片刻,他就摸出电话拨通了杜老板的号码……

25 她叫田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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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昔走出破败的厂房,心急如焚的顾钧吾、雷樱就快步迎了上来,见他安然无恙,都各自松了口长气

“顾昔,你怎么会来这里?”顾钧吾抓着顾昔的手腕,两道浓眉皱成一团,“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危险?”

“老爸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您真以为您儿子是傻大胆啊?”顾昔在自己老爸面终于显露了几分孩子气,呲牙咧嘴地抱怨道:“我来是因为您在这里要不然谁闲着没事,大半夜翻山越岭跑一千多里地就为了找刺激?”

一句话说得几人莞尔,顾钧吾作势要扇顾昔的脑袋,口中笑骂道:“这么说我这当老子的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顾昔往雷樱身后躲,做出委屈的表情叫嚷道:“当着这么多人,给点面子好不好?”

顾钧吾之前没见过雷樱,就别说一直混在江州的栾波,出来后担心留在里面的顾昔,也只是和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

当着陌生人,顾钧吾也不好太随意,“顾昔,这两位是你的朋友?”他清了清喉咙问道

顾昔便给老爸介绍了雷樱和栾波,听了两人的名字也看不出顾钧吾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顾昔暗暗撇嘴,心说老爸的政治敏感性实在不高,平湖市差不多级别的干部有几个不知道雷铭德的女儿就在平湖工作?

雷姓又不常见,换个脑袋瓜子活络的就算不晓得雷铭德的姑娘叫雷樱,听到这个姓氏怎么也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了

其实这倒是顾昔错怪了顾钧吾,平湖知道雷樱背景的人十分有限,市委里只有陈彻和丁子元清楚,市刑警支队了解雷樱背景的也就是支队长铁恒和政委陈明哲,就连和她同队的同事们也不知道这个风风火火的小姑娘居然是省纪委书记的千金

当着雷樱的面,顾昔也不好提醒老爸,不过以他对自己老子的了解,即便顾钧吾清楚了雷樱的身份,估计也做不到厚着脸皮挖空心思地讨好

顾昔对老爸认真道:“这次能找到您可多亏了栾先生的帮忙”

又对栾波笑了笑,“栾先生,大恩不言谢,回头就由家父做东,小弟敬陪末座,聊表谢意,请您务必要赏光”

虽然不知道这十几分钟房子里都发生过什么,可顾昔一个人兵不刃血就摆平了十几号狠人,雪白的衬衫都纤尘未染,栾波现在对顾昔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摆手道:“顾老弟说哪里话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一声栾哥,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顾叔叔平安脱险,今晚你们父子肯定有很多话要聊,明晚天水阁我给顾叔叔压惊洗尘”

天水阁全名叫福临天水阁大酒店,是江州首屈一指的顶级酒店,在整个东平省都大名鼎鼎,顾昔也早就如雷贯耳,以平湖食通天的档次在天水阁面前都摆不上台面

栾波的盛情让顾昔吃了一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可请不起栾先生去天水阁……”

“顾老弟千万不要和我客气”栾波一再坚持,雷樱也对顾昔道:“既然到了江州,栾波是地主,咱们就客随主便好了,等以后他去平湖再由你请不就行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顾昔再不同意就显得矫情了,便点头说:“那就叨扰栾哥了”

栾波朝顾昔挑起拇指,“兄弟你有胆有谋,跟你一比我栾波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又朝雷樱道:“雷老大你到底算那边儿的?合辙都不把自己当江州人了?这是不是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栾波一高兴便口无遮拦,也不管顾昔的老爸就在旁边呢,真说起来他叫顾钧吾一声叔叔也全是看在顾昔的面子上,要不然依他的脾气和背景,别说一个地级市的处级干部,就算在平湖老大陈彻面前他也不会这般恭敬

他说完才哎呀一声,忙不迭地对顾昔解释道:“兄弟,哥不是说你是……哎呀”陡地发出一声惨叫,被羞得俏脸殷红的雷樱跟老虎钳子似的手指掐住了腰肉,疼得他连声求饶

不明所以的顾钧吾彻底被搞糊涂了,他到底阅历丰富,眼力敏锐,从衣着气质看出雷樱不像是高中生的样子,但是能陪着儿子以身涉险,关系显然非同寻常

顾昔已经高中毕业,谈女朋友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顾钧吾是知道顾昔与安馨一直以来都很亲密的,两家也都默认了他俩的发展,这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个看上去比安馨还要漂亮些的女孩儿又算怎么一回事?

“里面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雷樱问顾昔,其他人也都不做声地看着顾昔,显然也都很关系这个问题

顾昔将自己的做法简单说了说,又对栾波道:“还要麻烦栾波安排人在这里盯着点”

他虽然不打算为难虎头等人,可也要防备万一这些家伙不管不顾地逃跑,或者被那个杜老板蛊惑,他想抓在手里的是这人,好顺藤摸瓜挖出幕后指使者

雷樱、顾钧吾也都立刻想明白了顾昔的目的,顾钧吾看着顾昔的目光愈发古怪,有种不真实的恍惚:这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什么时候变得心机这般深沉了?

反倒是身为外人的雷樱并没有觉得意外

栾波想也不想地点头应承下来,“没问题”伸手朝他的车子摆了摆手,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二十出头貌不出众、衣着普通的小伙子,动作敏捷利落,像是练过的样子

“小刀,盯着点里面,有什么动静就……”栾波征询地看向顾昔

顾昔略微想了下说:“直接给我打电话好了”又对小刀点了点头,很客气地道:“就麻烦小刀大哥了”

“您客气了”小刀笑了笑,不卑不亢的态度让顾昔生出了几分好感,这人看起来倒是比栾波靠谱

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下一刻小刀就如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摸进了厂房里没了踪迹,顾昔眉头轻轻挑了挑,越发觉得这人不简单,也不由对栾波的身份背景生出了几分好奇

“和虎头他们联系的人自称姓杜,不知道这位女士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顾昔看了一眼还被老爸搀扶的那位有着惊人美貌的女子,眼神并不如何锐利,却有着淡淡的警告意味,那张雪也似苍白的脸蛋上写满重重忧思的女人十分敏感,面色微变,胳膊触电似的脱开顾钧吾的手

顾钧吾跟着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扶着人家的胳膊,心下便也有些尴尬,瞪了顾昔一眼,“她叫田宁,你就叫田姐”

除了姓名,对于其他的情况却一个字都没有介绍,顾昔听了名字略微怔了下,田宁?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他很确定从没有见过田宁,像这样绝丽的女人但凡见过的人就不可能忘记

“看田姐好像伤了脚,要不要去医院?”顾昔很客气地征询田宁的意见

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其他的原因,田宁听见顾昔的问话身体竟微微颤抖了一下,回答得也有些语无伦次,“我没事我不认识杜、姓杜的……”

这还是顾昔第一听她开口讲话,声音有点不自然的紧张,不过悦耳动听,有种温婉的味道

雷樱奇怪地在田宁和顾昔之间扫视了几眼,总觉得田宁好像很害怕顾昔似的

26 无意伤人心

顾昔自己也莫名其妙,心头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这个叫田宁的女人不是真的和老爸有什么暧昧的关系?

可看顾钧吾一脸坦然,完全看不出一点心虚,顾昔对老爸和老妈的感情还是很有信心的,也相信老爸的人品,心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雷樱道:“顾昔,接下来你和顾叔叔有什么计划吗?”

顾昔可不敢替顾钧吾做主,侧头望向老爸,顾钧吾略一迟疑,“下午本来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结果给耽误了……”

雷樱笑着说:“顾叔叔不用担心省纪检委那边,把情况说明白相信他们肯定会理解的”

顾钧吾顿时大吃一惊,他搞不清雷樱和栾波的身份,言辞间便很含糊,没想到被雷樱一语点出省纪检委,心头倏地划过一道光亮,隐约生出个猜测,却又觉得太匪夷所思……

“都这么晚了,还是先找地方休息?”雷樱征求顾昔父子的意见

栾波插口道:“要不就去四季青好了?我现在就定两个房间,雷老大,你是回大院还是去酒店?”边说边掏出了手机

四季青是江州著名的五星级宾馆,从天水阁到四季青,顾钧吾瞧出来这个名叫栾波的青年人做派完全不像是普通人,心里就有点打鼓,也不晓得顾昔是怎么和这些人结识的?

顾昔拦住了栾波,“栾哥费心了,今晚我们已经有地方住了”

雷樱奇怪地问:“什么时候定的?都没听你提过?”

顾昔就笑,“你不是才刚刚提起过吗?”

“我?我说过什么?”雷樱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回忆着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脱口道:“啊你是说省纪委那边?”

顾昔点头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也该重视这件案子了,由那边安排住处安全也方便”

雷樱想了想也觉得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要不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别”顾昔制止了雷樱,“这件事你不合适出面,等下由我老爸来打,估计那边会主动提出来的”

如果是雷铭德出面,他肯定不会拒绝,但是雷樱因为特殊的身份,她来打这个电话固然能引起省纪委方面的重视,可万一再让雷铭德觉得他是在利用雷樱或者挟恩求报,那就得不偿失了

雷樱只当顾昔担心自己为难,或许也有些放不下面子的成分,却没有好意被拒绝的气恼,反倒加表明了顾昔是个体贴而正直的人

顾钧吾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砰砰的像是要撞破胸膛似的,这时他若是还猜不出雷樱的身份,那这些年的官场真是白干了,对省里的领导虽然谈不上了如指掌,可像雷铭德这样常在电视报纸上露面的独挡一面的省委大员,他又哪里会陌生?

雷铭德在省纪检委书记的位置上工作了四年多将近五年,平素一向很低调,直到去年他的儿子儿媳在车祸中丧生,关于他的家庭情况才逐渐为人所知,顾钧吾也是从一些传闻中听说雷书记有位做警察的极美丽的女儿

雷樱是雷铭德的女儿?她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顾钧吾感觉跟做梦般不真实,脑子里缺氧似的一片空白

顾钧吾的手机在被绑架时就让于虎头给扔了,用顾昔的手机给省纪委案件管理室的李尚荣主任打了电话报平安,挂断之后他还有些迷迷糊糊,都不记得自己在电话里说过些什么

果然如顾昔预料的一样,李尚荣听说顾钧吾平安无事,很是松了口气,当即要求顾钧吾入住指定的宾馆,听说还有顾钧吾的儿子和重要证人,毫不犹豫地让他们一同住进去

雷樱把自己的车子留给了顾昔使用,让栾波送她回家,栾波恋恋不舍地握着顾昔的手,一再要他明晚不要忘了赴宴

天空中聚集的厚重云层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又散了去,明月如洗,月光如轻纱般笼罩了天地之间,落在地上仿佛一层薄霜,直到奥迪车消失不见,顾钧吾才如梦初醒,问顾昔,“雷樱是……”

“您不是都猜到了吗?”顾昔朝老爸嘿嘿一笑,“她爸是雷铭德”

饶是早就想到了答案,亲耳听顾昔说出来,顾钧吾还是有点发懵,好半晌才喃喃道:“这么说李尚荣主任给我电话也是因为雷樱的关系?”

顾昔耸了耸肩膀,笑嘻嘻没一点正经的样子,“要说是老天爷被您的一片赤诚给感动了的话,那个……您信吗?”

“混小子胆肥了,敢捉弄你老子了啊”顾钧吾佯怒瞪眼,伸手轻轻地扇了顾昔脑袋一巴掌,“还不赶紧走,别让人家李主任等急了”

心中却是感慨,接到李尚荣的电话时他还真以为是老天开眼了呢,没想到居然是顾昔的功劳

顾昔这回没躲,缩了缩脑袋小声嘟囔:“您倒是换个地方打呀,也不怕把自己的儿子打傻了”

“小子,你今天可让老爸吃惊不小啊”顾钧吾揉了揉顾昔的脑袋,发出一声欣慰的叹息,轻声道:“被绑架的时候只当凶多吉少了,心里就想着没能再见你和你妈一面,真后悔平时没多陪陪你们……”说着眼圈就有点发红

他做梦也没想到平时就知道调皮捣蛋的儿子在自己出事时,竟然连夜从平湖赶来江州,孤身一人深入匪穴把自己救了出来

顾钧吾的真情流露也让顾昔鼻子发酸,强笑道:“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道坎咱家、安爸都能迈过去”

顾钧吾捏着顾昔消瘦的肩膀,重重点了点头,才赫然发觉顾昔的个头儿都快要撵上自己了……

三个人朝停在巷口走去,田宁才迈出一步就触痛了伤处,哎呦一声痛呼,打了个踉跄,蹲身抓住了脚踝,很痛苦的样子

顾昔和顾钧吾对视了一眼,顾昔干咳了一声,“那个,老爸,要不您扶一下田姐?”

“还不赶紧扶着你田姐车钥匙给我”顾昔欠揍的眼神让他觉得手心发痒,强忍着动手的冲动,顾钧吾抢过车钥匙当先走向车子

顾昔忍不住撇嘴,心说老爸的脸皮还是太薄了,君子坦荡荡嘛,却也不想一想,顾钧吾就算再如何心底无私,在自己儿子面前也总要避嫌的

“田姐,那我扶你?”顾昔说出这句话时他的手已经握住了田宁的手臂

顾昔甫一接触田宁,就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猛地一下子僵住了,“不、不用了”田宁慌乱地道,挣扎着想要挣脱顾昔的手

顾昔眉头皱了皱,没有松手,“田姐,我们以前没见过?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没没有”田宁低垂的臻首连摇,站都站不稳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说没见过还是没意见

她这副惊惶失措的心虚模样越发让顾昔狐疑,“你和我老爸该不会真的……”

田宁的身体陡然一震,抬头望向顾昔,急急道:“顾昔你不要误会我和顾叔叔什么事也没有,他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是我的恩人……”

借着月光能看到田宁一双美目之中泪光宛然,泫然欲滴,顾昔思索着小声嘀咕:“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我想起来了”顾昔眼睛霍地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盯住了神情哀婉的田宁,“是你你是泉阳一中的那个学生?难怪我一直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呢”

田宁绝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惆怅追思的笑容,看着顾昔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歉疚,低声道:“是我,我就是那个大坏蛋……”

顾昔不由讪讪地笑道:“那时候太小不懂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耿耿于怀呢?”心说那时可半点不知道和自己抢爸爸的坏蛋居然是个大美女,不然认个美女姐姐其实也挺不错的……

顾昔没能在听到田宁的名字时就想起她是因为时间实在太久远了,那时他才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当时顾钧吾还在泉阳县工作,资助了一位高三的贫困学生

顾昔无意中看见了那个学生写给老爸的感谢信,里面有一句说做梦都想有一个像顾钧吾这样的爸爸

年幼的顾昔只当有人要和他抢老爸,偷偷地照着信封上的地址回了封信,把那个叫田宁的学生骂了一顿,满篇都是大坏蛋之类的话

27 那一年十九岁

作为始作俑者的顾昔没多久就淡忘了这件事,不过看来那封信给田宁的记忆和影响却是异常的深刻

田宁听了顾昔的话,眼中不觉多了些暖意,情绪也渐渐平复,方才在房子里听他三言两语就将那些恶汉们给镇住,对于人心和人性的把握精准得吓人,冷酷深沉的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的半大青年

倒是现下不经意流露出的腼腆羞赧才是他这个年纪正常应有的表现,让人觉得真实

顾钧吾的出现让年幼失父的田宁自然而然地将他代入了父亲的角色,虽然与顾昔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他却并不陌生,她上学时顾钧吾时常写信鼓励她努力学习和生活,也常常说起顾昔

尽管没有见过,但是在她心里却对顾昔有种特别的亲近

微微叹了口气,田宁轻声说:“是啊,都快要九年了,你那时还很小,可我已经十九岁了,没想到因为自己一时的自私会给你造成那么大的伤害,这些年我每每想起都很内疚……”

为了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居然怀疚至今,顾昔都不晓得该说点什么,越发不好意思,笑着说:“田姐这么说倒让我觉得自己铁石心肠,早知道田姐是位国色天香的美女,我肯定不介意把老爸分你一半的”

田宁被他逗得破涕而笑,笑容绽放的刹那惊艳竟让顾昔瞬间失神,不自觉在心里拿安馨、雷樱与眼前人相比,不得不承认两女美则美矣,却都缺少了田宁那种令人着迷的成熟风情

就像一颗熟透的蜜桃,甜美芬芳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品尝……

扶着田宁,感受着柔细肌肤传来的滑腻娇嫩,顾昔就像捧着精致的瓷器手上都不敢用力,如乌云般盘起的秀发有种丝绸般柔顺的质感,鼻尖萦绕着从她身上传来的丝丝缕缕的香气,顾昔竟有些心猿意马,短短十几米走下来竟有些口干舌燥

倒不是安馨和雷樱相貌真的不如田宁,只是以顾昔的年纪和阅历,田宁这样风情万种的熟女似乎有着特别的吸引力

上车时他装糊涂还想跟着田宁一起钻进后排座位,顾钧吾冷着脸哼了一声,“坐前面来”

顾昔只道老爸看破了自己的心思,苦着脸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脸上还有些发热,等到顾钧吾开口,他才明白原来老爸是为了方便审讯,暗暗松了口气

“这车不便宜?”顾钧吾开车的度很慢,倒是与他稳重的性格相符,等了会儿不见顾昔说话,只好咳嗽一声先开了口

顾钧吾最想知道的无疑是顾昔是如何与雷樱认识的,俩人之间究竟是种怎样的关系

可其中又涉及了儿子的感情问题,他还真不太好意思直接询问,要是换成谭秀琴,说不得就直接拎着顾昔的耳朵让他老实交代了

顾昔不知道老爸怎么突然说起车子,不在意地道:“也不是很贵,一百万出头”

“嗬”顾钧吾被气笑了,横了顾昔一眼,“好大的口气一万多万还敢说不贵?人家凭啥把这么贵的车子随随便便借给你用?你们很熟吗?”

顾昔不禁翻了个白眼,才算明白老爸到底想问什么,偏不去提那个话头,开玩笑道:“老爸您不是打算检举揭发?”

“少给你老子打马虎眼”顾钧吾拉下了脸子,闷声道

以雷樱自身的收入,攒一辈子也买不起这么贵的车,可省纪检委书记的千金,想要赚点钱太容易了,根本不需要搞歪门邪路

顾钧吾虽然性格方正平直,却不是食古不化的人,这年头能想着认真干点事、不乱伸手就差不多算是清廉的官员,若是再拥有一定的能力简直都可以称为干吏了,他在平湖这么多年虽不至于和光同尘,很多时候人情往来却也不得不为

说白了,想要干事首先就要保住自己的位置,逆潮流而动的人勇气或许可敬,下场却也往往可悲

顾钧吾不至于因为一辆车就质疑雷铭德或者雷樱的人品操守

顾昔不将自己救雷樱的事告诉父母,只是怕他们担心,其实并没有隐瞒的必要,而现在既然顾钧吾与雷樱已经见过面,以后怕是也免不了打交道,有些事就有必要让顾钧吾了解

当然,他没有详细地讲述其中的过程,避重就轻,把危险的地方全都一语带过,即便如此,顾钧吾和田宁仍听得连吸冷气

“你说你是从劫匪手中救出雷樱的?就像今晚这样?”顾钧吾完全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事后还瞒得死死的

顾昔心说于虎头跟林虎比起来就是只猫,昨天才真叫生死关前走一回呢,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告诉顾钧吾的,腆着脸笑道:“差不多”

顾钧吾只想一想那种情景就后怕不已,为了显示自己的郑重,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一脸严肃地警告顾昔,“你又不是警察,以后这种事情你少往跟前凑”

顾昔心里苦笑,他从来就不是个特别勇敢的人,若是有一点办法也决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偏偏这两件突发事件都不是他能选择的

他扭头对后座的田宁挤眉弄眼,“我打赌,老爸以前肯定也对你说过要做一个正直、勇敢的人……”

顾钧吾黑着脸不说话,显然被顾昔说中了,田宁微弯的大眼睛里藏着笑意,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双颊跟涂了淡淡的腮红似说不出诱人妩媚,低声细气地对顾昔道:“顾叔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现在的社会很复杂,好的初衷未必一定有好的结果,以后遇到事总要三思而后行才好……”

田宁虽然也是劝说,可声音轻柔,话也说得委婉,让人听得舒服熨帖,顾昔笑了笑,“都是一个意思,田姐说的可比老爸好听多了”

顿了下,不给老爸发飙的机会,顾昔正色道:“田姐不是外人,今天的事就不说了,就算刀山火海也是要走这一遭的,昨天则是机缘巧合,安爸的案子如果没有自上而下的压力,就算田姐真能拿出什么证据也未必就能够昭雪冤情,再说要是得不到有力的保护,像今天这种事,难道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

顾钧吾和田宁都默默地听着顾昔平淡却理智的话,这才明白原来他看似冒险以及的冲动行为其实是经过了权衡利弊,顾钧吾这两日里的感受最深切不过,来到江州后他不是没有想过去相关部门反应情况,可每次在门口就被人打着官腔挡了回来

直到李尚荣主动给他打来电话,安子明一案才算出现了一丝曙光,说到底还是因为顾昔救了雷樱的关系

直到这一刻,顾钧吾才真正不敢再把顾昔当小孩子看待,心里就有些惭愧,觉得刚才训斥的话是错怪了顾昔

只是却拉不下面子向儿子道歉,何况还有个田宁在场

28 深夜召见

半路上顾昔接到小刀打来的电话,于虎头等人已经把主使绑架的杜老板给拿下了,警察到来之前作鸟兽散,杜老板藏在暗处的一个手下趁机想要去救他,结果被小刀敲了闷棍

顾昔将手机递给后面的田宁,里面有小刀发来的那位神秘的杜老板的照片,“田姐看一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田宁看了一眼,讶然叫道:“他叫庞三儿,是徐金海家的司机”

听说这位杜老板的名字,顾昔倒没有感到惊讶,干坏事的都恨不得把脸蒙上,改名换姓再正常不过,便是庞三儿背后的徐金海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就连顾钧吾也没有特别吃惊

“徐金海的消息倒是满灵通的”顾昔撇了撇嘴角,发出一声嗤笑,问田宁,“不晓得田姐手里掌握着什么,把徐金海吓得狗急跳墙?”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田宁僵硬的声音说:“给安市长开户和存款的手续都是我经手办理的,还有那三十万现金也是我交到季然手里的,过程被我偷偷录了下来,这些东西我都藏起来了……”

真的是季然顾昔对季然了解不深,之前与雷樱讨论案情时之所以认为此人有嫌疑完全是采取的排除法

可真的由田宁确认之后,他还是感到不解,“安爸似乎一直都很看重这个季然,不是说还有提拔他的想法吗?他这么做又为了什么?钱?”

能得到安子明的信任和重用,这个季然自然不是个蠢人,从市府秘书处一个没背景没资历的普通科员到常务副市长的秘书,一步登天的季然不会不清楚自己的前途命运都系在安子明的身上,他才三十出头,到底为了什么竟做出自断前程的事来?

田宁插口道:“徐金海确实给了季然一笔钱,数目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季然好像做了让安市长很生气的事,被安市长发现了……”

这个解释才合理,季然单纯为了钱背叛安子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恐怕他做出的事情不止是犯错那么简单?

田宁打了顿,没有说出告诉她此事之人的名字,顾昔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询问地望向驾驶席上的顾钧吾,后者沉着脸缓缓摇头,安子明在出事前的确对他说过一句“这个季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能用了”

但是季然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让向来看好他的安子明厌弃,安子明并没有提及

安子明出事十分突然,事先毫无征兆,等到顾钧吾收到消息时,季然已经不知去向,给外人看在眼里愈发认定安子明的问题严重

顾昔倒是惊讶于田宁居然掌握了这么多重要的证据,难怪逼得徐金海铤而走险

他从后视镜注视着面朝车窗的田宁,秀美的侧脸线条如雕塑般分明,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细白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眼帘低垂着,长而挺翘的睫毛,美到了极致,却冰冷得没有生气

能够接触到核心的秘密,应该很得徐金海的信任?

她的难过是因为背叛了徐金海的缘故,还是担心会遭到报复?顾昔胡乱猜测着,却又觉得此刻田宁的情绪既不像是恐惧,也不像内疚

顾钧吾瞥了顾昔一眼,沉声道:“田宁之前在金海集团财务部工作”

听起来像是在解释田宁拿到证据的原因,顾昔当然不认为真的会这么简单,听出老爸是要就此打住这个话题,也不会不识趣地打破砂锅问到底

安子明一案至此即便还没有彻底真相大白,但那几块兴风作浪的石头却已经渐渐露出了水面,有雷铭德的重视和监督,只要拿下季然和田宁手里的证据,洗清安子明的冤情基本上已不存在什么障碍

若是这样还破不了案,省纪委的工作人员集体辞职算了……

至于平湖那几位中到底还有谁与徐金海勾连,其中涉及的恩怨利益纠葛,或许会逐一显现,也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顾昔并不如何关心

田宁凄绝哀伤的眼神下究竟藏着怎样痛苦不堪的内情,顾昔也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去触碰别人的伤口,她今后的生活又会怎样?

只是淡淡的怅然如看不见的蛛网一样,勒得他呼吸都有些沉重,真相其实一点都不难猜测,虽然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对于心存美好的人而言,看着美丽的事物枯萎凋零,想一想也令人沮丧

顾钧吾重将车子驶上了公路,车里的几人各自想着心事,密封良好的车厢里只有发动机运转发出的微弱声响,顾昔的手机铃声突然打破了寂静,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尚荣”顾昔看了眼来电号码,将电话递给了老爸

“李主任您好我是顾钧吾”顾钧吾接起电话沉稳地打过招呼,然后静静地听着对方讲话,呼吸渐渐急促起来,最后激动得满脸通红说:“好的,我现在立刻赶过去”

挂了电话,顾钧吾难掩兴奋,“李主任让我们立刻到锦河路十六号松林苑汇报情况”

顾昔惊讶地扬了扬眉头,他对江州陌生,但松林苑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知道那里是东平省委省政府高级干部的住宅区

住在松林苑的都是东平省副省、部级以上的官员,想要听汇报的显然不是李尚荣

眼看再过几分钟就要凌晨一点了,雷铭德要在这个时候听案情汇报?

顾昔疲懒地靠着椅背,揉捏着眉心,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之前神经紧绷还不觉得什么,眼下大局已定,疲倦就如同潮水一样漫卷涌来,嘟囔道:“您总得先给我找个睡觉的地方?”

“那可不成”顾钧吾瞥了眼顾昔,“李主任点名要你到场”

顾昔就愣了下,指名要见自己的怕不是李尚荣,而是雷铭德?

从手机里找出雷樱的号码,手指在发射键上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发了个短信过去,只有两个字:谢谢

顾钧吾侧头扫了眼顾昔问道:“你妈还好?家里这两天没什么事?”

“还好”,顾昔含糊地应了一声,诸如谭秀斌、徐然见风使舵之流的龌龊行径也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给老爸增添烦恼,“今天的事我没有告诉老妈,怕她担心”

顾钧吾的脸色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刚要说话,顾昔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还以为是雷樱,看了来电号码不禁惊讶失笑,对老爸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妈的电话”

接通电话叫了声“老妈”,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又喂了两声还是没人说话,以为电话出了问题时就听见话筒里传来咯咯的笑声

“小馨?”顾昔吃了一惊,“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我家?”

“臭顾昔,你去省城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安馨娇憨的声音仿佛甘泉般透过电波直沁入顾昔的五脏六腑,将他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我和妈妈都在这呢,听谭姨说爸爸的案子发现了证据?”

顾昔笑着嗯了一声,“证据对安爸非常有利,放心,安爸很快就能挺胸抬头地杀回平湖了”

“啊?我要去江州现在就去”电话里静了静,随即响起安馨惊喜欲狂的欢呼,下一秒电话里传来谭秀琴大得震耳的声音,“儿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瞧您说的,我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嘛?”顾昔翻了下眼睛,“得了,让我爸跟您说,您总不会连他的话也不信?”说着将电话递给了频频侧首的顾钧吾

电话那头的三个女人显然兴奋到了极点,七嘴八舌地提问,顾钧吾还要分神开车,哪里答得过来?

到最后头疼无比的顾钧吾只能搬出雷铭德的名头,“省纪检委雷铭德书记对安副市长的案子十分重视,我和小昔现在正赶往雷书记家做汇报,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是一点不错”顾钧吾苦笑着挂断了电话,纳闷道:“以前也不觉得你妈嗓门这么大呀?”

顾昔撇了撇嘴角,“这话您敢当着老妈的面说吗?要不我帮您转告一下?”

顾钧吾一瞪眼睛,“你敢?刚才我说什么了?明明什么都没说”

29 煮茶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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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铭德的住所距离大门的确不远,顺着卵石甬道走了百多米就到了,顾昔旁敲侧击地打听有关安子明一案的情况,箫峄山言简意赅地道:“根据李主任的复核,认为之前专案组得出的结论有些失于草率”

只这一句话就让顾昔确定了安子明的案子风向已经转变,专案组内部或许也发现了问题

这并不难理解:安子明一案的发展度快得匪夷所思,不但是程序上涉嫌违规,对案件中存在的诸多疑点也视若无睹,若是没有内力强行推动反倒让人觉得奇怪

离着大门还有五六米时,一身运动服饰的雷樱就迎了出来,显然一直在等候着他们,先是礼貌地和顾钧吾打过招呼,自然而然地贴近顾昔身畔,小声调侃他:“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言下之意是在怪他来得太慢

顾昔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箫峄山,见他目不旁视地前行,侧头朝雷樱笑着低声道:“主要是太紧张,不了解雷书记的脾气,就想着刺探点情报”

“箫峄山?”雷樱嘴角勾了勾,嗤笑道:“要是能从他那儿打听出有用的东西才算你厉害呢,这个人的嘴上有把锁,钥匙握在雷大书记手里你想知道什么干嘛不问我呀?”

顾昔无奈地摊了摊手,“我给你发信息没见你回,还以为你睡了呢”

雷樱的神态就有些忸怩,朝他做了个鬼脸,“谁让你跟我说谢字的这种没营养的信息我才懒得回”

顾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腆着脸嘿嘿笑着说:“明明是两个谢字……”

别墅里的装修摆设比起松林苑的环境和别墅的外貌显得有些寒酸,顾昔一进门就看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位中年美妇正在闭目养神,眉眼轮廓与雷樱极像,想来应该就是雷樱的母亲丁雅茹

丁雅茹听到动静,张开眼睛看见几个人时并没有任何的矜持,而是立刻就站起身,脸上也露出可亲的笑容

箫峄山为顾钧吾介绍,“这是雷书记的妻子丁教授”丁雅茹是江州艺术学院的声乐教授,气质很优雅,看外貌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她年已五旬

顾钧吾连忙快走几步,拘谨地躬身问好,“丁教授好”

“你一定就是顾钧吾同志?丁雅茹笑呵呵地与顾钧吾握手,平易近人的态度让顾钧吾惴惴的心情安稳了不少,心里也明白多半又是顾昔的功劳

果然,丁雅茹下一句话就验证了他的推测,“你教育出了一个好儿子,真是让人羡慕”

丁雅茹的视线投向顾钧吾身后的顾昔,慈善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感激,“你一定就是顾昔了?”

顾钧吾侧头给儿子使眼色

顾昔就学着老爸的样子恭恭敬敬地问候道:“丁教授好”

“这孩子真是的,这么见外”丁雅茹笑着嗔怪道:“叫阿姨到家里就不要拘束了”

顾昔有些腼腆地笑,听话地改口道:“丁阿姨好”

丁雅茹笑眯眯地答应着,看着顾昔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喜爱,原本听雷樱讲过昨天的劫案后就对顾昔心存感激,而顾昔清秀的容貌和干净的气质也极讨人喜欢,心说这么文弱的半大少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有胆量挺身而出与劫匪周旋?

雷樱看出母亲对顾昔的欣赏,心里长长松了口气,顾昔笃定的心思开始发生动摇,心想莫非想见自己的并不是雷铭德,而是丁雅茹?

箫峄山上楼去雷铭德的书房回报,丁雅茹拉着顾昔的手问东问西地闲聊,越看越欢喜,顾钧吾捧着保姆给泡的茶水,看客似的瞧着丁雅茹给儿子哄得笑声连连,都不禁生出些许嫉妒,心想这小子比他老子可厉害多了……

过不多一会儿箫峄山下楼请顾钧吾去书房,意犹未尽的丁雅茹对顾昔道:“咱们不管他们的事儿,你陪阿姨聊天”

箫峄山笑着说:“雷书记也想见一见顾昔”

雷樱也劝道:“妈,您明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呢,该休息了”

丁雅茹平时的作息很有规律,今天是听说女儿的救命恩人上门才等到了现在,这时精神确实也有些坚持不住,便嘱咐顾昔明晚来家吃饭,又问顾昔的口味,竟要亲自下厨的架势

“顾昔你可有口福了,我妈做的清汤越鸡和蓑衣虾球可是一绝呢平时我都难得求动她做一次……”雷樱撇嘴,做出吃醋的样子,转而扶住丁雅茹的肩头笑道:“不过明晚顾昔有约了,栾波要请他吃饭呢”

顾昔听雷樱说的两道菜品都是绍兴名菜,便猜测丁雅茹的原籍十有八九是浙江绍兴

“栾清明家的小子?”丁雅茹对栾波也不陌生,知道他和自己女儿关系不错,对栾波要请顾昔吃饭的消息并不觉得惊讶,笑着说:“那就把他也叫过来好了,外面的东西都是样子货,哪有自家做的放心?钧吾你也一定要赏光”

顾钧吾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东平省有几个人能参加省纪检委书记的家宴?别说还是书记夫人亲自下厨?便是陈彻、宋时穷也没这个资格,倒是自己借了儿子的光……

雷樱安置母亲休息,箫峄山领着顾钧吾父子上楼,心里也难免有些羡慕顾昔的好运,丁雅茹在东平省常委夫人们中是出了名的难以接近,却对顾昔一见如故,而且听雷书记话里话外的意思,对这个小家伙也很感兴趣

顾昔听到栾清明时眼前一亮,心说栾波来头果然不小

栾清明:原东平省委组织部部长,年初调任中组部部务委员兼干部二局局长,有小道消息说明年换届极有可能再进一步

栾清明掌控东平省委组织部的时间很长,人走余威犹在,顾钧吾对他的大名不陌生,听说晚上那个在雷樱身后跟班似的家伙居然是栾清明的儿子,上楼梯都像踩着云彩似的魂不守舍

书房前,箫峄山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就听到一个很威严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请进”

不大的书房里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一整面墙的书架上摆了满满登登的书籍,顾昔扫了眼发现其中还有不少外文著作

房间中央两长两短四张藤椅围着一张矮脚小几放置,小几上是一副紫砂茶具,杯盏齐备,旁边的电热壶正咕嘟咕嘟地蒸汽缭绕,很有些煮茶夜话的味道

箫峄山推开门时小几旁对坐着的两人同时抬头,其中国字脸、浓眉大眼,鬓角微白的男子目光扫过顾钧吾,起身笑着道:“是顾钧吾同志?”主动伸出了手

顾钧吾这是第一次直面省级领导,被权力光环放大的威压扑面而来,完全不是电视报纸上的影像所能比拟的

“雷书记您好我就是平湖市市委党史办主任顾钧吾”顾钧吾快走了几步,受宠若惊地双手握住雷铭德的手,幸好雷铭德身量不矮,不需要他刻意弯腰塌背降低高度

雷铭德含笑打量了一番神情激动的顾钧吾,点了点头,“不错听说你下午遭到了绑架?看上去精神还好,有没有受伤?”

“感谢雷书记的关心,我很好,没受伤”顾钧吾感激道

“那就好,我听说你是为了给安子明喊冤才被绑架的?”雷铭德笑着问,好像开玩笑似的语气,可锐利的眼神里哪里有半点说笑调侃的味道?

顾钧吾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雷书记,我和安子明共事二十多年,对这个人是了解的,他这个人认理不认人,脾气直率,所以有时会得罪人,但是说他贪赃枉法打死我都不会信的”

雷铭德微微颔首,“钧吾同志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我们纪检工作的首要原则和工作方法就是实事求是、去伪求真,今天请你来也是希望就安子明一案中发现的一些疑点征询一下你的意见”

紧跟着雷铭德站起来的中年男子也附和道:“是啊,顾主任,刚才雷书记还一再嘱咐对待领导干部的审查必须慎而重之,绝不放过任何的疑点”

其实顾钧吾说完就后悔了,情绪激动之下难免有些意气用事,听在雷铭德的耳朵里万一误会自己是在抱怨甚至是质疑纪检委的工作可就糟了

幸好李尚荣给了个台阶,顾钧吾连忙道歉,“对不起,雷书记、李主任,是我的情绪有些过激了,我刚刚获得了一些重要的证据,能够证明安子明的确是被人陷害的”

“正好尚荣这边也有些收获,咱们交流一下,不过之前先让我和我们的小英雄打个招呼”雷铭德笑着说,视线投到了顾钧吾身后的顾昔身上

顾昔一直躲在老爸身后,默默地打量着这位手握重权的省纪检委书记,雷铭德相貌很俊朗,许是精力充沛的缘故,面相看起来显得很年轻,把有些花白的头发染黑,说他四十五六岁估摸也不会有人怀疑

事实上雷铭德的确也不能算老,五十一岁的年纪在全国的高级干部中也可以称得上年富力强,作为东平省省委常委中最年轻的一位,可以预见雷铭德上升的空间还很广阔

30 专案组内部有问题

不知是不是因为所处的位置格外特殊的缘故,雷铭德平素的行事低调异常,东平省十几位常委中,他在公众媒体上的曝光率是要倒着数的

再结合他对箫峄山的观察,顾昔便觉得雷铭德大概是属于那种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

对待雷铭德,顾昔不敢再用哄丁雅茹的手段,见雷铭德的视线转向自己,就从老爸的身后站了出来,一丝不苟地执晚辈礼鞠躬,用平静却不失恭敬的语气问候道:“雷书记好”

默默站在一旁的箫峄山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楼上楼下这小子简直是判若两人,大方得体、彬彬有礼的表现哪里还有前一刻对着丁雅茹时的孩子气?

雷铭德不由暗暗点头,觉得这少年举止大方得体,比他父亲还要沉得住气,真是难得

他见过太多所谓的后起之秀、青年精英,在他面前或是阿谀谄媚,要不就战战兢兢,像这样沉稳又不失规矩的委实不多,以他十八岁的年纪算是相当难得,心下倒是有些相信雷樱对顾昔的夸赞了

官场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此,就像一台硕大无朋、无可抗拒的砂轮机,不知不觉就将人的棱角打断磨平,年轻时的雷铭德也曾锐意进取,不惧于打破陈规旧习,身处高位后却是越来越看重规矩二字

还没等雷铭德开口说话,刚刚走进书房的雷樱听见顾昔的话就嚷嚷道:“跟我妈就叫阿姨,怎么对我爸就称呼职位了?叫雷书记的官威给吓着了?顾昔你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小了?”

“这丫头”雷铭德哭笑不得地点了点雷樱,岂能听不出她看似嘲讽顾昔的话其实是在挤兑自己?朝顾昔和蔼地笑着说:“听她的,就叫伯伯好了,不要拘束”

顾昔便笑着叫了声雷伯伯

雷铭德朝笑嘻嘻的雷樱一瞪眼睛,“还不泡茶”

又对顾钧吾道:“你这儿子可不简单,我听说他是唱着挑滑车从平湖杀到江州赤手空拳把你从歹徒手里救出来的?胆略非凡啊”

顾钧吾听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顾昔唱挑滑车是怎么回事,却又不敢问雷铭德,只好含糊地笑

顾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哪有雷伯伯说的那么厉害,我当时是无知者无畏,事后想一想就后怕不已”

“哈哈”雷铭德不禁抚掌大笑,“好一个无知者无畏,顾昔,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兵不刃血地解决那么些歹徒的?有机会能不能给我讲讲?”

顾昔谦虚地笑了笑,“纯粹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雷伯伯要是想听,等您闲暇时我仔细说给您”

“好,那咱们可说定了啊”雷铭德笑呵呵地与顾昔约定,李尚荣和箫峄山都有些暗暗吃惊,雷铭德平日不苟言笑,像这样轻松可亲的时候可不常见,显然对这个顾昔印象相当不错

等雷铭德的视线转回到顾钧吾身上时,面色就变得严肃起来,“先说正事,你说的那个叫田宁的证人是怎么回事?她都能提供什么证据?”

“都坐下说话”雷铭德招呼大家,转身正看见雷樱将茶罐里不多的茶叶一股脑都倒进了茶壶,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宋种芝兰香”

工夫茶是雷铭德不多的爱好之一,宋种芝兰香产自潮州凤凰山的单枞茶,凤凰山上仅存的四株宋代老名丛之一,产量稀少,雷铭德手里统共也就剩下那么点,都被雷樱给糟蹋了,痛惜之色溢于言表

小几上摆了好几罐茶叶,真不晓得雷樱怎地偏偏就选中了最不起眼的那一罐?

就连顾昔也不禁生出暴敛天物的感觉

雷樱压根不知道宋种芝兰香的珍贵,对工夫茶沏泡品饮的学问加一无所知,胡乱地按照人头倒了五杯,却没把自己算在内

工夫茶的泡法极为讲究,到真正喝进嘴里据说要经过十八道程序,雷樱可倒好,就两步:沏茶、倒茶……

雷铭德苦笑着连连摇头,心说也怪自己没把话说清楚,悔之晚矣

“钧吾,你先介绍一下这个田宁的情况”雷铭德又吩咐道:“峄山做好记录”

“好的,雷书记、李主任,那我就说一说这位关键证人反应的重要信息……”顾钧吾坐在雷铭德右手侧的长条藤椅上,坐姿一丝不苟,从田宁的身份、和自己的关系以及所提供的证据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了出来

雷铭德和李尚荣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听着

顾昔也端端正正地坐在他的旁边,保持了没多久就觉得腰背发酸,见没人注意自己,就悄悄地靠上了椅背偷懒,坐在他旁边的雷樱倒是听得兴致勃勃

再仔细看过田宁提供的证据,尤其是那一段田宁与季然现金交易的录像,按程序虽然还要经过技术手段的鉴证,但是不管是李尚荣还是雷铭德几乎都不怀疑证据的真实性

雷铭德浓眉微皱并没有立刻开口,先是扫了眼左手边的李尚荣,又望向顾昔饶有兴趣地问道:“听雷樱说你还没到江州时就对此人产生了怀疑?”

李尚荣看着顾昔的目光便有些惊讶,就连埋首记录的箫峄山也抬起了头

顾昔却不想出这个风头,与其获得几句不痛不痒的夸奖,倒不如让雷铭德加深些对老爸的印象,借着机会巩固与雷铭德的关系

“我也是听我爸说的……”顾昔就把在车上给雷樱分析的那些话安在了顾钧吾的身上

顾钧吾虽然知道儿子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可冒领功劳终究是一件很考验脸皮厚度的事,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好在雷铭德等人的注意力都被顾昔吸引了,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能在关键时候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钧吾很不错”

顾钧吾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不好意思,不过能得到省纪委书记的夸奖总归令人高兴

雷铭德说完一句就停了下来,两指捏起大小如龙眼、莹白如玉的青花茶碗,轻轻吹拂着如晨雾般在杯口盘旋的蒸汽,面露沉思之色

众人不知不觉坐直了身体,都晓得雷铭德再开口差不多就要定下安子明一案的调子和方向了,书房里的气氛不觉变得凝重

“你们认为是平湖市金海集团董事长徐金海伙同安子明的秘书季然伪造证据陷害安子明?”雷铭德眉头紧蹙,看向顾钧吾和顾昔

顾钧吾张了张嘴却又迟疑了一下,竟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顾昔

顾昔抿了下嘴唇,既然雷铭德主动提起,有些话也不得不说,轻声道:“我觉得光凭这两个人的能量不足以推动整个专案组……”

雷铭德眼中倏地射出慑人的精光,盯住了顾昔,表情郑重地问道:“你是怀疑还有高层的干部参与了此事?”

“倒未必一定有多高的位置,但所处的位置应该相当关键,至少有能力影响专案组的调查方向”

雷铭德的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似感慨又似惊讶地对顾钧吾道:“顾昔这小子不简单啊”

笑着拿手点了点顾昔,“你倒是看得清楚尚荣,你把刚刚发现的情况讲一讲”

轻轻啜了口茶水,苦到了似的皱了下眉头

李尚荣清了清喉咙,开始从专案组的组成介绍起来,“调查安子明涉嫌贪污受贿的专案组是由省纪检委一室和省高检联合组成的,出于保密的考虑并没有平湖市纪检委工作人员参加,专案组的组长由一室的副主任彭季高担任,副组长是检察院的李春江”

顾昔心知问题十有八九就出在这两人之中了

31 大男人与小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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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彭季高的匿名电话是在今天早晨直接打到李尚荣私人手机里的,举报者称彭季高的妻弟朱锐就任职于金海集团,彭季高本人在安子明一案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李尚荣对这一线索不敢轻视,立即秘密核实信息,得知彭季高的妻弟朱锐确实曾在金海集团工作,不过一周前突然辞职

至于朱锐、彭季高在安子明一案中都发挥了什么作用,因为雷铭德有不打草惊蛇的指示,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件事让李尚荣觉得彭季高很可能真有问题

信访室最初接到有关平湖市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安子明的举报信后,因为是匿名举报,并没有引起相关人员的重视,只做了归档处理

是彭季高亲自到信访室询问有关平湖市的举报信息,拿到了举报安子明的匿名信

而后向一室主任李靖山反应,李靖山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让彭季高向安子明核实一下举报信中列举的几条比较具体的内容,而随后事态的发展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安子明被以开会的名义召入省城谈话,与此同时平湖市纪委的工作人员在安子明办公室内发现大量现金,银行方面也查出大额存款,对此安子明完全无法说明来源,而后在安子明家里搜出的价值千万的犀角杯是钉死了安子明受贿的罪名……

彭季高的职务和在专案组中的地位完全符合了顾昔关于涉嫌设计陷害安子明的“第三人”的推断

“还有一个情况,专案组不久前接到了举报电话说安子明和这个田宁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当然,这只是一面之词,还没有经过核实……”书房开着窗子,江州初夏凌晨的气温很低,李尚荣的额头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办案的监督检查及跟踪督办是案件管理室的工作内容和责任,可要不是昨天雷铭德提起安子明的案子,此时这个案子应该已经转交检察院了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这个主任是难辞其咎的,之所以如此积极主动也是为了补救之前的失误

“这太荒谬了”顾钧吾气愤填膺,“安副市长与田宁素不相识,他们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关系?”

原本打定主意不再多嘴的顾昔心头也窜起一股邪火,忍不住问道:“李主任,这个举报电话是什么时候接到的?是不是在我爸和田宁被救出来之后?”

“是两个小时前……”李尚荣一怔,若有所思,“你是说这个举报者的目的是想把案情搅浑,混淆我们侦查的视线?”

他的心思都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没注意到一直平静温和的顾昔忽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徐金海、田宁和季然之间都是单线联系,刚才李主任也说田宁提供的证据顶多只能证明徐金海有行贿的行为,如果能给田宁和安伯伯扣上情人的关系,那么田宁出面办理存款的那些证据反倒会成为安伯伯受贿的铁证了?”顾昔缓和了语气说道

由情妇出面替贪官处理贪污受贿的款项,是贪腐案件中经常出现的手段,李尚荣是经验丰富的老纪检,被顾昔一语点破,也马上意识到了这个匿名举报者得用心险恶,并不是障眼法那么简单

李尚荣再看顾昔的眼神就充满了惊奇,觉得这少年思维缜密、目光犀利,完全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雷樱得意地朝父亲眨了眨眼睛,之前说起顾昔时,雷铭德对她的盛赞还有些不以为然,这回总该明白顾昔的确与众不同了?

顾昔停顿了一下,把语放缓:“我觉得这个案子的关键还在季然身上,他不可能对徐金海毫无防备,如果能撬开他的嘴,那么极可能会成为全案的突破口”

雷铭德沉吟片刻,猛地重重一拍藤椅的扶手,对箫峄山道:“给我拨京生书记的电话”

郝京生,东平省政法委书记

其他人都自觉地退出了书房,“顾主任,感谢你及时为我们纪委的工作敲响了警钟啊要不是你的坚持,恐怕我们就要犯大错误了”李尚荣握住顾钧吾的手用力摇晃着,满面惭愧地道:“都是因为我们的工作不到位,让安市长和钧吾老弟受委屈了”

自从安子明出事后顾钧吾受到牵连,境遇急转直下,在省城这两天也是连遭冷遇,要彻底绝望的时候突然时来运转,满脑子都是激动庆幸,哪里还有埋怨的心思?

顾昔却暗自冷笑,若不是雷铭德的重视,能从李尚荣嘴里听到这番话吗?两个家庭将要因此遭受多少痛苦磨难谁又会知道?

“那个指使绑架我爸和田宁的廖三儿有没有交代什么?”顾昔问李尚荣

李尚荣摇了摇头,“他一口咬定这场绑架是他追求田宁被拒绝后因爱生恨的报复行为,至于顾主任只是……”

“我爸就是倒霉催的,碰巧赶上的?”顾昔嘿嘿一笑,他倒是相信这话廖三儿没撒谎,只要把田宁的嘴堵住,毫无头绪的顾钧吾在省城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又能激起多大的风浪来?

就连田宁都拿不出能够指证徐金海的有力证据,别提廖三儿只是个干脏活的,他原本就没抱多大的希望,这时倒也不觉得太失望

顾钧吾不禁瞪了顾昔一眼,嘀咕道:“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李尚荣脸上的肥肉抖了抖,“顾昔的用词可能有点不太恰当,不过意思没错,顾主任还真就是恰逢其会”

最后走出来的箫峄山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房门闭合前,逸出了雷铭德的声音,“京生书记,考验咱们东平公安干警的时候到了……”

顾昔就知道雷铭德这是下决心要把季然挖出来了

箫峄山道:“雷书记让我们去楼下稍等一会儿,他可能还要向邢书记汇报一下情况”

一行人便下楼坐在客厅里等候,李尚荣拉着顾钧吾谈案子,箫峄山却和雷樱、顾昔凑在一起闲聊

箫峄山笑着问顾昔:“快要报志愿了?想好考哪所大学、选择什么专业了吗?”

“是啊你考虑好了没有?”雷樱一听也来了精神,“其实我觉得你挺适合干警察的”

“小顾头脑冷静、心思细密,我看从政的话发展会大”箫峄山笑眯眯地建议道

雷樱不高兴地哼道:“你们这些男人整天就想着什么大男人不可一日无权,小男人不可一日无钱,真是庸俗,人生的活法多去了,做什么不重要,快乐是最重要的不过顾昔,说真的,我可不希望你有一天会变成个圆滑世故只想往上爬的政客……”

顾昔再次领教了雷樱的口无遮拦,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连她老子都一起骂了,何况身边还坐着箫峄山呢

箫峄山脸上依旧微笑着,仿佛没听到雷樱说了什么

顾昔见雷樱期待地看着自己,笑了笑,含糊道:“分数还没出来呢,总要等知道考了多少分再量力而行,我的成绩可没有挑选的资格”

雷樱俏脸上就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听出顾昔是在敷衍,心里想着权力之于男人就像火光之于飞蛾,他的理想大概也想做个“大男人”?

她这么想还真是有些冤枉了顾昔,对一个从小就胸无大志、吃不得苦又缺乏好胜之心,得过且过的家伙,谁又能指望他树立多崇高远大的理想?

得到资料库之前的顾昔,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考上大学,不管多差劲的学校,好歹可以再做几年米虫

32 留宿松林苑

能力的高低其实和梦想的大小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顾昔的脑袋里多了个信息庞杂的资料库,却也没能催生出征服世界的野心,估摸着再接再厉做四年米虫的愿望应该没什么问题,他便懒得去规划好几年后的事情

“不过我这人好吃懒做,怕是受不了仕途的清苦”

顾昔懒洋洋地把头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满脸憧憬地悠悠道:“我觉得做个小男人就不错,钱也不需要赚很多,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发愁,再有点闲钱偶尔能出去旅旅游,此生足矣……”

箫峄山呵呵一笑,压根没把顾昔的话当真,在他看来,以顾昔的家庭和能力,不从政简直就如同揣着金饭碗要饭一样难以理解

心情原本有些失落的雷樱听了顾昔“卑微”的理想反而颇有些意外之喜,嘴上却很不齿地啐道:“小农思想”

骂完她自己倒先捂着嘴笑了,顾昔不以为忤,笑问道:“你不也说做什么不重要,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么?难道小农就都不快乐?”

箫峄山微笑附和道:“人非鱼,安知鱼之乐?小顾的想法倒是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有异曲同工之妙,听得我这个整日里庸庸碌碌的俗人都有些向往了”

顾昔心想这个箫峄山有眼力、会说话,跟在雷铭德身身边,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哈哈一笑说:“箫哥要是庸庸碌碌,那我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箫峄山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顾昔擅于揣摩人心,三个年轻人倒是聊得其乐融融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雷铭德才出了书房,见他下楼,沙发上围坐的众人便都站起身来,雷铭德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他自己却没有落座,神情严肃地道:“邢书记对此案高度重视,紧急召开常委会讨论处理意见,尚荣、钧吾、顾昔,你们准备一下,列席会议,有些情况需要你们来说明补充”

一个区区地级市的副厅级干部若是果真贪污受贿,只要数额不太大的话还真算不得大案要案,可是被无中生有地硬生生构陷,从邢云山连夜召开常委会就知道这位省委书记的震怒,估计东平省要地震了

雷铭德最后一句话如果传出去,不晓得会引得多少人眼红,能在省委常委会上露脸,这样出风头的机会,东平多少干部一辈子怕是都没有

李尚荣的反应还好些,毕竟以他的级别和职务,对省里的各位常委都不算陌生,而且他的身上是打了雷铭德的标签的,纪检委工作的性质又很特殊,对其他常委的赏识也不是特别在乎

顾钧吾却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参加省委常委会,当然清楚这个机会是多么可贵,狂喜之余又生出一阵惶恐,唯恐自己的表现稍有不慎就惹恼了哪位大佬

顾昔苦着脸道:“我就不去了?开始见雷伯伯的时候都是勉强才壮起胆子的,在那么多大领导面前怕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表现得多好,得到的顶多就是几句华而不实的夸奖,倒不如把这个机会留给老爸,能给东平省的大佬们留下个深刻的印象,对老爸今后的仕途发展受用无穷

李尚荣暗想到底还是个孩子,平时再怎么机灵,关键时候难免露怯

箫峄山却不认为顾昔是怯场,要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胆小,又怎么敢拒绝雷铭德?既然在雷铭德面前都能侃侃而谈,又岂会在乎多几位领导?

只是这种无数人盼都盼不来的机会,他却毫不犹豫地主动放弃,让人无法理解他是出于什么考虑,箫峄山可不认为顾昔会不清楚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心下越发觉得看不透这个十八岁的少年

雷铭德闻言撩了眼顾昔,似笑非笑地道:“哦?你害怕我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顾昔就腆着脸笑,“知道雷伯伯平易近人就不怕了,再说真是困得不行,万一在省领导面前睡着了就太失态了”

雷樱也在一旁帮腔,“你们这些大领导的官威一个比一个重,我在您面前都战战兢兢呢”

她这时候是真信了顾昔的确没有从政的心思

“雷警官会战战兢兢?真是天大的笑话”雷铭德无奈地笑骂了一句,也觉得有顾钧吾和李尚荣就足够了,顾昔倒也不是非去不可,便道:“顾昔今晚也别走了,就住这里,让小林收拾下客房”

顾昔也着实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点头答应,反而是顾钧吾怕顾昔住在这里惹人嫌,连连推辞,“不行不行不要给雷书记添乱,还是让顾昔去招待所住……”

雷铭德摆了摆手,“不麻烦,也不是没有房间,顾昔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雷樱撒娇似的推着雷铭德的后背向外走,“林姐都睡了,何必再折腾她,有我呢,您就别操心了,少抽点烟,早去早回”

小林是省里给雷家安排的专职保姆,上岗之前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和培训,雷铭德没休息她怎么敢睡?只是这种场合和话题,不需人说就自觉回避了

顾昔是真的疲乏到了极点,把雷铭德和老爸等人送出门,转过身便哈欠连天

雷家并不是常有外人留宿,不过客房每天都有保洁人员打扫,卧具也都是现成的,没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顾昔连洗漱的力气都没了,雷樱才一关上门他就倒在了床上,几乎是头一沾着枕头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夜顾昔怪梦连连,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娇颜如花的安馨对着他笑,下一秒眼前人就变成了哀婉悲泣的田宁,顾昔的心情也随着时喜时悲……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顾昔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热气吹打在脸上,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带着几分好奇的大眼睛近在咫尺地注视着自己,在窗口射入的明亮阳光里,那对水汪汪的深紫色的眸子宛如深秋熟透的葡萄,晶莹剔透

顾昔被吓了一跳,可显然那双眼睛的主人受的惊吓大,好奇刹那被惊恐代替,迅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他这才看清那是个四五岁大小的女童,穿了雪白色缀着丝绸花边的公主裙,光着小脚丫,稀疏的头发扎着两个羊角小辫,因为太瘦显得眼睛格外大,畏畏缩缩地退到了门口,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让人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

顾昔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朝女孩儿露出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小妹妹,你是谁啊?”

小女孩儿没吱声也没有动,顾昔只当她怕生,又柔声道:“我叫顾昔,你叫什么名字?”

还是没有反应,顾昔不禁有点奇怪,暗想难道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儿竟然是个聋哑人?心下便觉得有些惋惜

他隐约猜出女孩儿的身份,雷铭德有一子一女,雷樱是小女儿,大儿子名叫雷树,去年一家三口在一场车祸中雷树与妻子同时丧命,只有不足四岁的女儿幸免于难

有小道消息说这场车祸并不是偶发事件,而是雷铭德早年办案结下的仇家策划的报复行为

这事当时在东平省传得沸沸扬扬,只是最终处理的结果却没有传出来

看年纪,这个小女孩儿十有八九就是雷铭德那个在车祸中幸存下来的孙女,顾昔唯恐吓到女孩儿,小心翼翼着缓缓坐起身,小女孩儿又向后退了退,猛地转身奔了出去,咚咚的脚步声快远去,听起来应该是跑上楼了

001 离魂症和超短裙

顾昔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怎么都觉得自己这张脸不至于狰狞到吓跑孩子的程度,莫名其妙地发了会儿呆,便钻进客房的卫生间刷牙洗漱去了,见里面的洗浴用品崭齐全,索性冲了个凉水澡

再出来时已经神清气爽,瞧着窗外艳阳高挂、阳光明媚,看时间却才刚刚七点半,算下来只睡了五个小时不到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保姆小林在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卫生,顾昔和小林夜里也见过一面,听丁雅茹说和她还是同乡,顾昔客客气气地叫了声林姐,小林的大名好像叫林瑶,很清秀文静,看起来和雷樱年岁相仿,也笑着招呼顾昔吃早餐,“丁教授临出门时还要我提醒你,晚上不要忘了过来吃饭”

“丁阿姨亲自下厨,怎么敢忘记?”顾昔走进饭厅含笑说,随口问道:“雷伯伯回来得很晚?”林瑶已经手脚麻利地给他端上了早餐,心里明白既然顾昔能留宿在松林苑,雷铭德一家想来就没把他当外人,轻声道:“雷书记夜里没回来”

肩负维护党风党纪职责的纪检部门却差点就制造出一起轰动全省的冤案,雷铭德这位东平省纪检委的掌舵者其压力和恼火可想而知,恐怕这一夜都没法子合眼,再想起安、顾两家最近的遭遇,不由得有些感慨,“普通人眼里看到的都是领导们人前的风光,其实这官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风险高、压力大……”

林瑶抿嘴笑着说:“可还是想当官的人多”

“哦?”顾昔的眉头扬了扬,打趣她:“林姐也想当官吗?”

正给他盛粥的手就顿了下,林瑶幽幽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向往“我可不敢想那些,就想着好好为雷书记家服务,以后如果能做个医生就心满意足了”

原本就想和林瑶随便聊聊天,拉近一下关系的顾昔就生出了好奇,像林瑶这样由政府统一培训的服务人员虽然素质较高,但少有受过高等教育,旁敲侧击地打听过才知道林瑶居然是现役军人,之前是军区医院的医护兵,进松林苑服务三年后表现良好的话可以得到保送第三军医大进修的机会

听林瑶说做医生是她从小的梦想,只是家里条件不好,她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自己选择参军,其实以她当时高考的成绩完全能够考上国内一流的医科大学

顾昔便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林瑶的遭遇虽然值得同情,可她到底还有机会实现理想,算是不幸中的幸运,这世上不晓得还有多少人却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对了,林姐”顾昔想起什么似的,“刚才我看到一个小姑娘,大概四五岁的样子……”

林瑶听了顾昔对小女孩儿体貌的描述,神情变得有些怪异,“是雷书记和丁教授的孙女婧瑜,你见过她了?”

听说婧瑜跑去了顾昔的房间,林瑶脱口而出:“怎么可能?”看她震惊的表情,仿佛小女孩儿出现在顾昔的房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顾昔就加奇怪,心里想难道在自己家里,雷铭德的孙女还会被禁足不成?

自嘲地笑着道:“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

林瑶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或许太强烈了,连忙道歉:“顾昔,我不是怀疑你……”稍稍停顿了下,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的,婧瑜自从车祸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没有开口说话,也从不和人接近,最近是连房间都不出了”

顾昔恍然大悟,难怪小女孩儿仿佛听不见自己说话似的,这么小就失去了双亲,甚至还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惨死,想一想都让人心碎,问林瑶,“是车祸造成的后遗症吗?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在车祸中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属于心理创伤,只能慢慢调节,丁教授特意请了位心理治疗师,本以为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好起来,可谁知道情况越来越糟糕,这两三个月以来常常被噩梦惊醒,吃下饭马上就会吐出来,基本都是靠输液在维持着……”

说起婧瑜,林瑶止不住长吁短叹,痛惜之色溢于言表,对小女孩儿的疼爱明显已经出了服务人员的范畴,像是亲人的感情

顾昔慢慢地搅动碗里粘稠的米粥,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难怪总感觉丁雅茹的眉眼间藏着一股化不开的忧思,“看过医生了吗?到底是心理问题还是身体原因?”

林瑶就撇嘴,不屑地说:“看过好多医生了,心理科、内科、外科几乎都看遍了,都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倒是有位老中医说是叫、叫什么离魂症,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他也没有治疗的法子……”

离魂症?顾昔猛然一怔,情不自禁地生出诡异绝伦的感觉:心说莫非这世上真的存在天意?

他眯着眼睛琢磨脑海里浮现的资料,没注意林瑶的声音什么时候停了,抬头刚想问林瑶那位老中医的信息,看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客厅方向,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惊讶

顾昔满心狐疑的回头朝身后望去,就见婧瑜静静地站在五六米外客厅与饭厅之间的拱门前,怀里抱着个白色的绒毛小熊,小脸上一片木然地注视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小女孩显得瘦,用皮包骨头形容都不夸张,真让人担心轻轻的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顾昔用眼睛比量了一下,觉得她的腰恐怕都没有自己腿粗

有了前次的教训,顾昔坐着没敢动,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出声,生怕一开口就会把她吓跑,林瑶似乎也有同样的担心,站在餐桌边举着筷子一动不动,筷子上还有要夹给顾昔的小笼包

“婧瑜婧瑜”雷樱焦急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林姐林姐瞧见婧瑜了吗?”随着喊声,雷樱已经跑下了楼梯,看见饭厅门前的婧瑜,忍不住啊了一声,猛地停住

大概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发丝凌乱的雷樱只穿了件低胸的水粉色丝绸吊带睡裙,光着脚,短裙式的裙摆才堪堪遮住了大腿根,两条笔直纤瘦、毫无瑕疵的长腿没有一丝遮掩地尽收眼底,顾昔都怀疑她稍稍挺胸就会露出裙底的风光,这么想着,他的视线就不受控制向上攀升……

阳光透过窗子在楼梯口形成了一个断裂带,雷樱站在那里,上半身正迎着强烈的光线,顾昔的眼睛一扫就瞧见了那两座雪峰似的高耸透过薄薄的丝绸隐约显出的肉色,顺滑的睡裙上两点凸起格外明显,胸口V字型大开襟露出的白生生的嫩肉晃得他眼晕

没有了束缚,雷樱本就资本雄厚的高傲愈发显得汹涌澎湃

雷樱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走了光,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朝楼上奔去,迈上了两级台阶忍不住回头看,顾昔的眼睛射线般紧追着她,只觉得脸颊跟火烧似烫得人心慌意乱,羞恼地啐了一口,“还看看瞎你的狗眼”

顾昔讪讪地移开了视线,心里却觉得这顿骂挨得不亏,到底让他看清了睡裙下的颜色……

002 惊喜

许是被雷樱给吓到了,婧瑜也跟着跑上了楼,顾昔低着脑袋喝粥,都不好意思看林瑶

刚才他回头到底在看哪里,从林瑶的角度倒是看不见,可雷樱那一骂却把泄露了天机,林瑶又不是傻子,总不会认为雷樱是在骂她

“婧瑜都有五天没出过房门了……”林瑶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顾昔,她好像是在看你呢”

“大概是对陌生人感到好奇?”

顾昔飞快地瞥了林瑶一眼,也不知道她是真没有听清雷樱的话还是伪装的本领炉火纯青,除了惊奇,倒是看不出其他的东西,偷偷松了口气

“不会的,平时家里也有陌生人出入,从没见婧瑜对他们好奇过”林瑶莫名其妙地说

顾昔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婧瑜好像对自己很感兴趣

他思忖着说:“离魂症我也听说过,很罕见的一种病,患病者神气不宁、惊悸多魇,和你说过的婧瑜的症状的确符合,按照中医的说法是心肾两伤,现代医学认为这是人类在心理上逃避痛苦和恐惧的自我保护”

“你懂得医术?”林瑶惊诧极了,给他夹的包子都掉在了桌子上犹未察觉

顾昔笑了笑,他在说出这番话时就想好了解释,“我外祖父家在山区,小时候去那里玩认识了个乡下郎中,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常给我讲些稀奇古怪的奇闻异事,我多少记住了些”

林瑶在雷家服务了将近三年,几乎是看着婧瑜从牙牙学语慢慢长大,对婧瑜的感情很深,听到顾昔的话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顾昔,能不能请那位医生给婧瑜看一看?”

顾昔微微仰起头认真地看着林瑶,“林姐不说我也准备这么做的,只是那位老中医常常四处游走行医,也不知道在不在家,他住的又偏远,没有电话可以联系,眼下我在江州还有点事情离不开,等这边事情解决了我马上就去找他”

“林姐你也不要着急,我估计不会耽搁多久的,婧瑜看起来暂时也不会有事”

林瑶连连点头,她现在的心情就是在无尽的漆黑里突然看到了一线光亮,哪怕是很虚无缥缈却也能让已经绝望的人生出无穷的希望,“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丁教授”说着就要去打电话给丁雅茹

顾昔连忙拦住她,“先不着急,总要等有几分把握能治疗婧瑜的时候再告诉他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道理林姐不会不懂?丁阿姨和雷伯伯可再也经受不起打击了”

林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收获冲击的一时失去了镇定,被顾昔一说就逐渐恢复了冷静,明白他的想法的确是最稳妥的选择,不禁对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大男孩刮目相看,真想不到一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人考虑问题居然能如此老成持重

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跑到雷书记、丁教授面前邀功了?

顾昔稳住了林瑶,心里琢磨着也不晓得脑子里闪现的那个秘方到底会不会有效果,找个精通中医的大夫咨询一下,至少要确定了药性的安全才敢用

安子明一案到了眼前这一步,能不能及早洗脱冤情的关键在于能否抓住季然,他留在江州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既然来了,总要等到了好消息才能安心,最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田宁

顾昔对田宁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对田宁生出如此强烈的怜惜和保护的欲望?

昨夜才是第一次见面,而两人的生命却早在九年前因为一封信产生了交汇,如果没有安子明的案子,或许两个人就会如同两条交叉而过的直线,渐行渐远,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交集

可命运从来不是笔直的线条,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转弯

“喂栾波找你,你手机打不通,打到我电话上了”已经收拾妥当的雷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饭厅,穿了条纯白色滚着蕾丝边的小洋裙,裙摆及膝,而且还向里收了边,领口也是小翻领,关键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显然是吸收了方才的教训

乌黑亮丽的长发瀑布似的披在肩头,素面朝天看不出画过妆的痕迹,青春逼人,怎么看都是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想起那一幕几乎让人喷血的风景,顾昔的嘴角就忍不住勾了勾,雷樱本来还有些红晕未消的俏脸登时又开始发热,趁着林瑶转身进厨房给她拿餐具,往顾昔的腿上踢了一脚,压着嗓子骂道:“年纪不大,花花肠子真不少不许胡思乱想”

羞恼之下,雷樱这一脚就有点失了轻重,顾昔再次被雷樱纤纤娇柔的表象迷惑,挨个正着

“啊”顾昔吃痛,呲牙咧嘴地嘶嘶吸气,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委屈的分辨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栾波找我会有什么事”

“信你才怪”雷樱白了他一眼,娇嗔地哼了声,心下却有些动摇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瞧着好像很疼的样子,便有些后悔下脚太重,想要说句软话却又难以启齿,稍一犹豫就瞥见林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连忙拉开两人的距离,做出危襟正坐的姿态

“栾波本来想带你游览江州,听说晚上要来这边吃饭,就要把晚上那一顿改到中午,请你和顾叔叔去天水阁吃午饭”雷樱做出淡淡的表情说

顾昔苦笑着说:“都不知道案情进展的情况,我哪有心情游玩?我老爸的心理素质还不如我,就算请他吃熊掌猴脑估计也难以下咽”

“邢云山这个人你不了解,要说我爸像石头,他就是钢块,季然被他盯上就肯定跑不掉的,不过假如安子明真有问题的话,估计会很惨”

听着雷樱说起这位现任的东平省委书记时带了些调侃的语气,顾昔就不禁想起了一句话,“英雄见惯亦常人”,普通人眼里神秘威严的省委书记,在雷樱看来大概就是个有偏执倾向的倔老头?

“我相信安伯伯经得起检验,否则那些人也不必处心积虑陷害他了”顾昔很平静的说

林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恪守着身份并不打听,听到有人敲门连忙跑过去开门

雷樱小口地喝着牛奶,很文雅秀美的姿态,问顾昔,“栾波那边怎么答复他啊?”

顾昔想了想,栾波是栾清明的儿子,以老爸芝麻大小的官职短时间内无法借力,但能和栾波拉近些关系总不是坏事,“游江州现在是真没这个闲情逸致,可昨天人家帮了那么大的忙,就借中午的机会郑重感谢一下?”

“谢倒不必,不过栾波这人不错,认识一下也没坏处”雷樱点头说:“那我等下打电话告诉他一声……”

“我给雷书记取换洗的衣服……”

两人听出是箫峄山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对视了一眼,放下手里的食物站起身走出了饭厅

箫峄山看到穿戴整齐的两人也有些讶然,“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顾昔见箫峄山脸色黯淡,眉眼间流露出浓浓的疲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好歹睡了五个小时,箫哥这一夜也没合过眼?”

雷樱朝外边张望了一眼,问箫峄山:“我爸怎么没回来?”

“雷书记累了一宿,中午还要听专案组的汇报,就在江州宾馆打个盹”箫峄山又笑着问顾昔,“记挂着案情,睡不着?”

顾昔心头不禁一动,“是不是有进展?”

“突破性进展要不然雷书记也睡不着”箫峄山眼中射出掩饰不住的喜悦,沉声说:“季然落网了”

顾昔大吃一惊,饶是他早有预料季然逃脱的可能性很小,却也万万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抓住,登时喜出望外,“在哪抓住的?”

雷樱也满眼好奇地望着箫峄山

箫峄山笑得神神秘秘,“你猜一猜?”

“是不是在季然的老家?”雷樱抢着答道,箫峄山不置对错,仍旧盯着顾昔,等着他的答案

顾昔抿了下嘴唇,从箫峄山的反应看季然应该不是在他的原籍被捕,心头闪过一丝明悟,“该不会是在平湖?”

“就是平湖”箫峄山惊诧莫名,得知季然悄悄返回了平湖的家里,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被顾昔一语中的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在自己之前就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

专案组这边的联络工具都已经上交,那就只可能是平湖方面走漏的消息

邢云山、雷铭德和郝京生三大巨头再三强调保密纪律,雷铭德亲自坐镇主持,居然还有人敢泄密?

他这么猜疑的时候,雷樱已经嚷了出来,追问顾昔:“你是怎么知道的?肯定有人给你打过电话……不对呀,你的电话不是没电了吗?”

顾昔瞥见箫峄山眼中的探究之色,就想到了他在怀疑什么,摊手对雷樱说:“你也知道我的电话没电了,怎么可能有人打电话告诉我?真的是瞎蒙的”

顾昔整晚都住在雷家,手机又没电,与外界根本联系不上,箫峄山尽管难以置信却不得不相信他的话,觉得这个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笑容的少年身上让人看不懂的地方越来越多了

“箫哥,季然交代了吗?”顾昔问出这句话时有些紧张,如果季然负隅顽抗的话,安子明一案就难免还要多经历些曲折

003 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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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多落网,给平湖的陈书记和袁书记、丁书记马不停蹄亲自送来江州也才刚到没一会儿,虽然开**代了一些情况,但避重就轻,显然还存在侥幸的心理,专案组的同志们正在努力,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大的收获”箫峄山笑着说,语气很轻松,组成的专案组都是纪委和检察院抽调的精兵强将,李尚荣在向雷铭德汇报情况时信心十足地表示季然的心理防线已经出现了破绽,彻底崩溃是早晚的事

倒是罕见的在顾昔的身上看到了一丝急迫和忐忑,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正常情绪

丁子元出马还好理解,他毕竟兼着平湖的公安局长,袁书记应该就是平湖纪检委书记袁真,可连陈彻都亲自来了?

顾昔转念一想又觉得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平湖发生这么大的案子,陈彻就算是想做缩头乌龟,他的龟壳硬度怕是也抵不住省委书记的震怒,倒不如积极主动些

或许陈彻亲自押送季然也有表示清白的用意?

顾昔张口想要问田宁的情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箫哥,我能去看看我老爸吗?”

顾钧吾被临时抽调进了专案组,他这么说实际上是在问箫峄山自己能不能深入地了解案情

“可以”箫峄山毫不犹豫的回答倒让顾昔怔了下,旁边的雷樱立刻叫道:“我也去”

“那可不行”箫峄山扶了下镜架,爱莫能助的对雷樱说:“雷书记说过了,顾昔可以参与到案件的审理,你的身份不合适”

雷樱出现在专案组,难免会让人对雷铭德如此重视此案的原因产生偏颇的猜测,怀疑其中掺杂了私人的情感

雷樱的性子直爽,却不是没脑子,稍微想一想就理解了父亲的顾忌,不高兴的撅起小嘴哼哼道:“不让去拉倒,我……”话还没说完,她的手机就响了,来电话的是个陌生的江州本地号码

接通电话喂了一声,雷樱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冷冰冰地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时间”也不管电话里的人还在说话直接按断

顾昔和箫峄山都有些好奇,雷樱的性格当然谈不上温良淑德,可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比起那些被宠坏的衙内千金们,雷樱绝对算得上平易近人、善解人意

雷樱皱着鼻子抱怨,“早知道就把车子藏起来了,烦死了……”

箫峄山轻轻笑了笑,大概猜出了打电话的是谁,能让雷樱厌恶到这种程度的人不多

顾昔也不好打听别人的隐私,对雷樱说:“中午不知道赶不赶得及,栾哥那边你帮我给他打个招呼?”

“这家伙好不容易大方一回,真是便宜他了”雷樱恹恹地嘟囔着,心里明白顾昔忙的是正事,虽然有些失望,却也不会表露出来惹他讨厌

偏在这时刚刚挂断的电话又响了起来,雷樱登时就恼了,“姓曹的你还有完没完了?我说过不可能别说你才不过当个分局的副局长,就算你有一天坐上公安部长的位置也还是这三个字……不可能啊?栾波”

雷樱飞快地瞥了眼目瞪口呆的顾昔和箫峄山,俏脸绯红,转过身捂着话筒小声和栾波道歉:“对不起啊,还以为是那个讨厌鬼呢……是啊,他那两把刷子能上副局长?孟广福眼睛瞎了?”

孟广福是江州市公安局的局长

顾昔心想指名道姓诋毁一位堂堂副厅级干部,传出去不定引起什么波澜呢,不晓得雷铭德同意她去平湖工作是不是也因为她这口无遮拦的性格?

栾波的音量很大,隔了两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要不是他老子背后使劲,凭他只配给人擦枪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正眼看他的”

顾昔差点笑出声,人以类聚这话说的真是不错,栾波的这张嘴嘴也实在不小……

眼角余光扫见箫峄山正在看自己,故作糊涂的朝他笑了笑

箫峄山却会错了意,轻声说:“曹小方,追雷樱追的很紧,曹进的儿子”

顾昔忍不住咧了咧嘴,这个曹进的来头大,东平省省委常委兼江州市市委书记

雷樱挂了电话,低着臻首说:“我先去找栾波玩,你忙完再给我打电话?”说完偷偷挑眼去看顾昔,明眸流转,不胜娇羞的样子,让人几乎怀疑她刚才掐着腰破口大骂的一幕是幻觉

箫峄山来时坐的是雷铭德的配车,司机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朴实,箫峄山给顾昔介绍了一句,说他叫李戡,顾昔就笑着叫了声“李哥”

箫峄山也只给李戡说了顾昔的名字,李戡笑着称呼他顾先生,顾昔连忙推辞,“李哥可别这么客气,叫我顾昔或者小顾就好了”

李戡呐呐地挠着头,为难的去看箫峄山

箫峄山笑了笑,“咱们年纪大就占点便宜,听小顾的,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别弄得太见外了”,他看得明白,顾昔不仅是雷樱的救命恩人,雷铭德和丁雅茹夫妇对这个少年也都喜爱有加,看顾昔的意思也是想着把这份情谊维护下去,以后就少不了打交道

李戡就憨憨地答应了一声,学着箫峄山叫“小顾”

车子没有走顾昔来时的正门,而是穿过松林苑走西侧的后门,昨夜心绪烦乱,天色也昏昏暗暗的,完全没有看清松林苑的模样,这回顾昔才算有心情仔细看一看这座笼罩着重重神秘色彩的大院

苍松翠柏交织,郁郁葱葱,入眼都是一片青翠之色,站在高墙外实在难以想象在钢筋水泥的都市腹心会有这样一处仿佛世外桃源的存在,只是顾昔看在眼里,怎么都觉得因为布置得太过精心,反而流露出几分刻意做作的匠气

松林苑中央的小广场上耸立着一座假山流瀑,两旁各有一株古杏树,顾昔不禁暗暗咋舌,这两棵杏树怕不有八九米高,铺散开来的冠盖如巨伞一般,枝桠遒劲,被繁密如星的杏子坠得向下弯着,六七月正是杏熟的季节,微风拂过,绿叶翻动,无数金灿灿的黄杏摇晃,耀得人目眩神迷,暑气尽消

“林书记信这个,特意从秦岭那边运过来的,听说树龄都近百年了”箫峄山轻声说

顾昔从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叹息

这两株杏树并没有给林志昭带来幸运,林志昭的离开引发了东平省官场的一次大地震,他手下号称八大金刚的几个得力干将全部落马,受牵连的干部不知凡几……

江州宾馆就是之前的东平省宾馆,隶属于省直属机关事务管理局,有五十多年的历史,曾是东平省档次最高的宾馆,世纪后随着连续几座五星级宾馆酒店的兴起,江州宾馆就有些没落了,但是省里的主要领导还是认这里

省委省政府大型会议都定点在这里召开,几位常委在宾馆里都有固定的休息地点,私下里被称为“常委楼”

车上箫峄山简单给顾昔转述了一下夜里的紧急常委会做出的决定,由省纪委和省高检组成联合调查组,原专案组并入其中,实际上原专案组的八名工作人员都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杀气腾腾的邢云山拍着桌子问:“十八岁的孩子都能看出这个案子有问题,八个破了一辈子案的侦查员竟然看不出来?他们是失职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干脆就是有意要制造一起冤案?”

顾昔就知道雷铭德把自己给卖了,被省委书记点名,要是传扬出去立时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或许别人会觉得很荣耀,他还真是不愿意出这个风头,说不定就叫谁给记恨上了

邢云山拍了桌子,雷铭德也红了眼睛,给调查组的指示只有四个字:“一查到底”

箫峄山叹了口气,“要不是抓住了季然,雷书记都不肯休息”

“雷伯伯是个好官”顾昔由衷的说,听见顾昔叫雷铭德做伯伯,李戡从后视镜里飞快的看了他眼

一进江州宾馆,顾昔就感受到了省里对调查组的高度重视,西江宾馆的西侧裙楼整个三层楼都划给了调查组,门口有武警警戒,进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离开的人必须有雷铭德的条子,雷铭德都没有回他固定休息的小楼,就在三楼开了个房间

不仅既然和彭季高在这里,安子明和田宁也都被从省纪委的招待所挪了过来

顾昔跟着箫峄山走进位于三楼的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跟失火现场似的,五六个人围坐在会议桌前,七嘴八舌争论着什么

还有三个人远远地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交头接耳,顾昔扫了一眼就认出是陈彻和他的秘书柳兵还有平湖纪委书记袁真,丁子元没跟他们在一起

老爸顾钧吾一个人埋头坐在窗旁的沙发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老爸?”顾昔叫了两声,顾钧吾都没有反应,顾昔凑近沉着嗓子喊了句:“钧吾同志”

顾钧吾猛地抬起头,看见顾昔就愣了下,皱眉问他:“你怎么来了?哎,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昔被老爸的形象吓了一跳,衬衫上满是汗渍和烟灰,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头发乱蓬蓬的揪着、下巴冒出了青森的胡茬、眼睛里透着血丝,脸色灰突突的黯淡无光

箫峄山把顾昔送进来后就去给雷铭德送换洗的衣服,顾昔见没人注视这边,拉着老爸坐下,低声问:“进展不顺利吗?季然还没突破?”

经过昨夜的事情,顾钧吾彻底认同了儿子平等对话的地位,不敢再把他当成没成年的孩子看待了,闻言狠狠地咬着过滤嘴吸了一口,嘶哑着嗓子说:“季然这家伙很顽固,开始的时候一口咬定他什么都不知道,回老家是因为家里出了急事”

“那他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请假?”

“他说跟你安伯伯请过假,你也知道这种事没法子证明的……”

“给他看过那段录像了?”

顾钧吾眉头猛然一挑,咬牙说:“他说是遵照你安伯伯的吩咐,从田宁那里拿钱,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顾昔摩挲着下巴,也有些踌躇,那段录像里只有两句对话:田宁说:“把钱藏在安子明的办公室里,别被发现了,其他的事不用你管”季然回了句:“放心”

单从这两句话还真证明不了什么,虽然有田宁的供诉,可季然若是铁了心顽抗到底,结果怎样就很难说,顾昔这时才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困难得多

“那他肯定不会承认调换了犀角杯?”顾昔蹙着眉问,压根就没抱希望

顾钧吾哼了一声,却是连回答都懒得回答了

“徐金海那边呢?有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

“徐金海狡猾,除了承认和田宁有……那种关系之外,其他的都推说不知道,犀角杯也只说是从工艺商店买的工艺品,只花了几百块钱”

彭季高那边的调查也陷入了僵局,他坦白了是自己的小舅子朱锐求自己调查安子明,信誓旦旦的说安子明肯定有问题,但是彭季高否认了与朱锐有金钱上的往来,朱锐背后是否还有人指使他也不清楚

朱锐从金海集团辞职后就去向不明,这一条线索中断了……

顾昔强行压下心里突然翻涌的极不舒服的莫名情绪,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思忖许久,觉得突破点还要放在季然的身上

“季然被捕前是不是并不知道田宁自首的消息?”顾昔忽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顾钧吾

顾钧吾愣了下,回忆着说:“应该不知道?听说田宁自首他当时很震惊”

顾昔深吸了口气,被刺鼻的烟雾呛得喉头有些发痒,朝一筹莫展的老爸笑了笑,“我想到了个法子……”

004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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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是什么法子,顾昔没有立刻告诉老爸,能不能有效果不好说,但是可不可行还得调查组的负责人决定,就问顾钧吾,李尚荣人在哪里?

“喏”顾钧吾朝门口努了努嘴,李尚荣和丁子元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男子正站在门外说话,表情都很凝重的样子

“那个是咱们平湖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丁子元,他旁边年轻的是调查组的副组长,省高检的赵野副检察长”顾钧吾小声给他介绍

顾昔径直朝三人走去,顾钧吾不晓得他要唱哪出,赶忙也跟了上去

“李主任好赵检察长好丁书记好”顾昔含笑和三个人打招呼,李尚荣看见顾昔出现在这里稍稍有些惊讶,不过他是清楚顾昔在这个案子里参与很深的,而且雷书记说起来对这个少年人也赞不绝口,能进来这里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尚荣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丁子元的反应就相当强烈了,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了顾昔好一阵儿,才问道:“顾昔,你这是来看你爸?”说完马上反应过来多半不是这么回事,这调查组岂是谁想进就进的来?

顾钧吾奇怪的问丁子元,“丁书记认识顾昔?”

丁子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一口叫出了顾昔的名字,再说不认识显然不可能,可结识的前因后果是决计不能泄露的,那是平湖警界的丑闻

“以前陪安馨去安伯伯办公室见过丁书记的”好在顾昔及时替丁子元解了围,丁子元偷偷松了口气,挤出一丝笑意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顾钧吾点了点头也没多想,“季然那边还没有进展?”

李尚荣苦笑着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家伙的嘴居然这么硬”

赵野冷眼观瞧顾昔,见他年纪不大,又听到丁子元的话,就猜到顾昔是顾钧吾的儿子,却不知道是怎么进到这里的?

“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让季然开口”顾昔的手插在裤袋里,格外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气平静得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

李尚荣心头就微微一动,他之前在雷铭德跟前拍着胸脯打过包票说肯定能撬开季然的嘴,可是连续审讯了这么久却毫无进展,心里就有点不托底了,他知道顾昔不是一般的孩子,想着听一听也好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旁边的赵野就跳出来了

赵野瞧着顾昔懒懒散散的姿态,眉头登时就拧紧了,不悦地扫了眼有些局促的顾钧吾,威势十足的重重咳嗽了下,不耐烦的说:“老顾,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有心思把孩子带进来,雷书记一再强调的纪律都忘到脑后了?”

“话是我说的,赵副检察长教训我爸算怎么回事?”顾昔平静地看着赵野,脸上依旧笑着,只是眼神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对这个省高检的副检察长的观感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最厌烦这种拎不清状况的家伙,难道他都不会用脑子想一想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听不懂自己是要帮他?便故意在职位前加了个副字恶心人

从“赵检察长”到“赵副检察长”的变化,赵野怎么能听不出来?本来因为安子明的案子吃了挂落,被邢云山、郝京生和雷铭德三位大佬狠狠教训了一顿,肚子里就一直都憋着股怨气,加上对季然的审讯也很不顺利,心里愈加烦躁,顾昔的话和冷笑就如同溅入热油锅里的火星,顿时火冒三丈

“你这是什么态度?”赵野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一眼顾昔,又指着顾钧吾大声叫道:“你是怎么教育小孩儿的?真没教养赶紧把他给我赶出去”

顾钧吾是雷铭德亲自安排进调查组的,赵野也不敢对他太过分,心里其实早存了几分怨怒:要不是他上蹿下跳给安子明喊冤叫屈,这个案子也不会闹得这么大……

他扯着嗓子一喊就把会议室里的众人给惊动了,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都朝门口张望,躲在角落里的陈彻认出了顾昔,咦了声,“这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袁真没见过顾昔,问陈彻,“陈书记认识那个年轻人?”

陈彻橘子皮似的老脸露出一抹诡异的表情,朝袁真高深莫测的轻轻一笑,“顾钧吾的儿子,千万别因为年纪不大就小看他,这小子不简单”

他的政治智慧比丁子元和赵野高了不止一筹,作为林志昭提拔起来的人,在林系干部遭到清洗打压的情况下,能在平湖市委书记的位置上安然至今,岂会是个简单的人物?

顾昔救雷樱的时候他就在现场,随后只隔了一天,原本都觉得大局已定的安子明案突然峰回路转,雷铭德的高度关注、亲自督师,再看到顾昔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他要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干脆跟着林志昭一起钓鱼去好了

别看顾钧吾平时对顾昔冷眉竖目的,少有给好脸色的时候,可毕竟是父子连心,何况他认为顾昔的确没说错什么,听赵野骂得难听,顾钧吾浓眉一扬就要开口,被李尚荣扯着袖子拉了一把,侧头瞧见李尚荣连使眼色,也觉得这时该以大局为重,哼了一声,强行压下了胸膛里熊熊燃烧的怒火

李尚荣笑着圆场,“赵组长不要激动,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突破季然的心理防线,集思广益嘛,要不咱们就听一听顾昔的建议?雷书记……”

他想说雷书记也表扬过顾昔多思善虑,年纪虽轻但心智群,赵野听到这话只要没疯就该想明白顾昔的来头,谁知道赵野都没让他把话说完,“李主任我明白雷书记给你的压力很大,可是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嘛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懂什么?我倒要问一问,雷书记再三强调保密,可这个叫顾昔的是怎么进来的?他又是从哪里探听到案情进展的?彭季高殷鉴未远,顾钧吾,你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

“我当然有”顾钧吾粗着嗓子顶了一句

赵野见顾钧吾还敢顶撞自己,怒火炽,便有些口不择言,“你不要以为在雷书记面前告了御状,就目中无人,为所欲为连雷书记本人都遵守他强调的纪律,你就敢把自己的小孩领到这里,还敢泄露案情?顾钧吾,你这是在犯罪你再不把他赶出去我叫警卫了?”

李尚荣好心好意想点拨提醒一下赵野,反倒被他给吃哒了一顿,心里便有些着恼,随后又被他提起让整个纪检系统丢脸的彭季高,脸色顿时就变了,索性不说话由着他闹,倒要看一看他怎么收场

会议室里的众人便逐渐围了上来,高检的都是些老资格,也不怕看热闹给赵野记恨,省纪检委的就不怕了,都不是一个部门

这些人默默地看着赵野发飙,都以为真的是顾钧吾把自己的儿子领进了调查组,这么做的确违反了纪律,不过赵野的反应也太激烈了,言辞之间也没有一位领导干部应有的素质

这场交锋里,李尚荣并不看好赵野,同样不看好他的还有躲在人群背后的陈彻,倒是丁子元暗暗着急,他不明就里,和其他人的想法差不多,都以为顾昔是顾钧吾带进来的,他对顾昔的印象很不错,还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吃亏,可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顾昔睨着斗鸡似脸红脖子粗的赵野,不屑地冷笑一声,“赵副检察长这话好笑得很,请问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顾钧吾同志带我进来的?又是哪知耳朵听见是他告诉我案情进展的?”

稍稍顿了下,见赵野张嘴要说话,顾昔抢先说:“你还说错了一件事,告状的不是我爸,是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野一怔,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就感觉自己似乎疏漏了些很重要的信息

“顾昔也不是顾钧吾同志带进来的,是我派秘书请他来的”威严低沉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赵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众人听到这声音都怵然一惊,纷纷闪身,露出面沉如水的雷铭德来,跟在他身后的箫峄山脸色也极为难看,没想到自己刚刚走开一会儿就闹出这么大的乱子,给雷书记看在眼里说不定就会认为是自己办事不稳妥

雷铭德大步走到面如土色的赵野身前,神情严肃的质问道:“赵野同志,身为一名检察官,你应该比普通人清楚凡事都要讲求证据,用事实说话,你毫无根据的指责顾钧吾同志是不是太过轻率了?你先自己反省一下,我会跟京生书记联系的,我认为你不太适合继续担任调查组的工作了”

赵野脑子里一片空白,头晕目眩,身体失去了重量似的不由自主的摇晃着,他知道自己完了,雷铭德质疑的已经不是能力的问题了,而是他最基本的工作态度和职业操守,自己不是郝京生的嫡系,在省委高度关注的调查组里给郝京生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会轻饶了自己吗?

“对不起,雷书记,我……”赵野死的心都有,就因为逞一时之气,人家顾昔就是要提个建议,连李尚荣都没开口,自己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呢?可这时候再说什么都晚了,“是我的错……”他嘴里喃喃着,耷拉着脑袋转身,只觉得腿上灌了铅一般迈不动

“赵检察长,请留步”顾昔叫住赵野,对雷铭德笑着说:“雷伯伯,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没有主动说清楚自己进入调查组的途径,才让赵检察长产生了误会,不过从中也能看出来赵检察长的警惕性很高,不愧是搞监督检查工作的”

赵野彻底傻住了,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顾昔在帮他说话?

围观众人也都神情各异,顾钧吾倒是松了口气,他想的很简单,觉得儿子识大体,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意气之争何必闹得不可开交,断送了赵野的前程?

雷铭德面无表情地撩了顾昔一眼,“哦?那你的意见是?”

“工作中有点争执很正常嘛”顾昔腆着脸嘿嘿一笑,雷铭德的眼锋锐利,被他一扫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给看得一清二楚,“再说只是个小小的误会,双方都有些急躁,也不能全叫赵检察长自己承担责任”

顾昔不等雷铭德说话,向赵野伸出了手,笑眯眯的说:“赵检察长,我年轻,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真要再换个副组长来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人,倒不如把赵野留下,有雷铭德压着谅他也不敢玩什么花样,赵野只要没蠢到家就该晓得今后要对顾钧吾父子客气些,否则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他赵野忘恩负义

“不不不,姑息同志,是我太急躁了,我不该把工作中的情绪发泄到自己的同志身上啊”赵野激动得热泪盈眶,双手紧紧握住顾昔的手掌,用力摇晃

雷铭德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心说这小子真是只小狐狸,恩威并施的手段虽然老套了些,但效果往往都出奇的好,从这一刻开始感恩戴德的赵野还不对他言听计从?

“你承认自己也有错?”雷铭德咳嗽了一声,沉着脸子问顾昔

顾昔微微一怔,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找个台阶让大家下台,雷铭德不会连这点都看不明白,那他问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有……一点点?”顾昔观察着雷铭德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

雷铭德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满脸戒备的顾昔,重重哼了一声,“那就罚你负责撬开季然的嘴”

一场风波来得突兀,散得也迅疾,“怎么样?”角落里陈彻得意的问还有些愣神的袁真,“顾钧吾的小子不简单?”

袁真咂巴着嘴,啧啧道:“这手连打带拉玩得可够真漂亮的,你没看赵野那样子,都恨不得给那小子磕头了……”

“英雄出少年啊”陈彻低低的慨叹了一句,安子明这一回若是真能逃出生天,这个顾昔就是扭转乾坤的首功之臣,幸亏自己忍住没出手,否则……

陈彻眼神复杂的看着雷铭德身侧顾昔渐渐远去的背影,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

“我需要一份审讯徐金海的录像”

雷铭德套房的客厅里,只有雷铭德、顾钧吾、李尚荣、箫峄山和赵野在座,顾昔站在窗边,眯着眼睛看窗外车流如织的马路,将自己的想法仔细又梳陇了一遍,转身说道

005 诡道

想撬开季然的嘴,就要打消他的幻想,顾昔想到了利用他和徐金海的关系

这两个人既是盟友,又互相提防,季然没有收到田宁自首的消息,徐金海联系不上他的可能性不大,顾昔觉得徐金海打算抛弃季然了

顾昔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徐金海为何敢这么做?他就这么有把握季然手里没有能把他拉下水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季然是陷害安子明的关键人物,他如果能彻底交代了犯罪事实,就可以洗脱安子明的清白,这才是当前的首要目标

听到顾昔的要求,诸人的反应都有些愕然,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赵野小心翼翼地挠了挠所剩无几的头发,疑惑的问:“问题是徐金海那边同样牙关紧要,让季然看了录像不是反而坚定了他负隅顽抗的信心?”

李尚荣和顾钧吾也露出赞同的表情,轻轻颔首,都有和赵野相同的顾虑

“如果录像里徐金海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季然,呃,比如说那笔存款是季然跟他借的,要求他以安子明的名义存入银行的,犀角杯也是贿赂季然的,为了让他在平湖制药地块招标中做金海集团的内应……”

雷铭德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问顾昔,“你是想要割裂季然和徐金海的同盟?”

顾钧吾瞪了顾昔一眼,低着头狠狠抽了两口烟,闷声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如果徐金海开了口,我们还至于拿季然束手无策吗?”

当着雷铭德的面,他到底没敢说太难听的,要是没有外人在场,只怕早一巴掌扇过去,给个白日做梦的评价了

“我说的是录像里……”顾昔笑了笑,面容恬淡,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有的只是一抹从容的自信,玩电脑,这大概是他长这么大唯一值得自豪的本事了

箫峄山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造一份假的口供录影?”

“带子我可以做出来,保证让季然看不出破绽”顾昔微微耸了耸肩,“不过这个法子能不能用,还要各位领导决定”

雷铭德面色不动,只是眉头微微皱着,箫峄山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相对而言,五个人里他与顾昔年龄最接近,加了解电脑技术手段的强大,觉得顾昔这个看似胆大妄为的想法或许真的能出奇制胜也说不定

李尚荣、赵野和顾钧吾三人面面相觑,雷铭德不开口,他们都不敢说话,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就有些凝滞,顾昔手插在裤袋里,懒洋洋的依靠着窗台,望着下面忙忙碌碌的行人发呆,不晓得田宁现在的情况如何?有箫峄山的关照总不至于吃苦头?他在会议室里没看到昨晚接走田宁的那两人就有点担心

“能行么?”顾钧吾吞吞吐吐的说,不停地观察着雷铭德,这个办法会不会有效他不知道,但是万一出了事,顾昔可是要担责任的

雷铭德沉吟着没有说话,顾钧吾又征询的望向李尚荣,“这么做算不算是诱供?指供?”

顾昔笑着说:“老爸,您有时间真的应该进修一下法律了,诱供是指诱使被告人或者证人按照侦查、审判人员的主观意图或推断进行供述,我们只是要瓦解季然的顽抗心理,审讯的态度是客观公正的……”

李尚荣朝顾昔笑了笑,“没想到小顾对法律也很精通”不着痕迹的避过了顾钧吾的问题

心里却想顾昔这小子胆子真是大得很,难怪敢用自己去劫匪手里把雷樱换出来

顾昔听到李尚荣的话莫名其妙的想起一部电影里的台词,忍不住嘴角上扬:“什么都略懂一点,生活精彩一些”

“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犯罪分子狡猾顽固,我们也不能束手束脚,任他们逍遥法外”雷铭德最后拍板说可以试一试,“顾昔,那这个录像就看你的了?你放手去做,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能泄露案情”

雷铭德这句话就等于表明了他的态度:出了事,他担着这份担当让顾昔不禁肃然起敬

雷铭德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安子明的案子拖得越久,对东平省纪检委系统的影响就越坏,他这位省纪检委书记自然也面上无光,快刀斩乱麻,哪怕稍稍出点格也是不得不为了

李尚荣拍了拍顾钧吾的肩膀,笑着打趣说:“老顾啊,咱们这不是诱骗受审人按照咱们的意图招供,不算诱供”

赵野也使劲点头,很佩服的看着顾昔,“正所谓兵不厌诈顾昔同学前途无量啊”

他早就看出来顾昔年纪不大,可也没想到才刚刚高中毕业,十八岁而已,跟他家小子同岁,听李尚荣说了倒是真心生出了几分惊叹

因为调查组没有获得徐金海参与设计陷害安子明的直接证据,对徐金海也只能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进行问询,顾昔来之前,调查组特派人员刚刚对他进行了第二次问话,录像是现成的,直接通过网络传了过来

大家怕打扰到顾昔,都在客厅里说话,顾昔自己在卧室里,整个裙楼的网络只有这个房间是通着的

顾昔拿到了录像快浏览了一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徐金海的庐山真面目,中等身材、文质彬彬,长相算不上英俊,倒也还周正,不像是商人,看起来像位学者教师,真不晓得怎么生出的徐迈那副德性?

徐金海不是他想象中肥头大耳、脑满肠肥的恶心形象,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问话的共有三人,其中两个正是他的熟人:李、刘两位科长,还有一个是检察院方面的组员,三人分工明确,红脸和白脸配合默契,只可惜徐金海纹丝不动,整个问话过程里步步为营,给人滑不留手的感觉

按照画面,顾昔在纸上勾勾抹抹设计出了台词后便直接登录了九州联盟论坛,给“黑月熊”发去了个消息:“在吗?”

以前两人聊天时,听黑月熊说过他在一家影视制作公司从事音效配音合成之类的后期制作,想来做份假录音还不是轻而易举?

顾昔的消息几乎刚刚发送过去,黑月熊的回复就过来了,“兄弟我还当你挂剑封刀、隐退江湖了呢”

“什么意思?”顾昔问,自从那晚被莫名其妙电晕后,他今天还是第一次上网,也不知道和九月比试的后续情况是怎么发展的?

“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顾昔旁敲侧击的大厅,他也有些好奇:自己到底是胜了还是输了?真相解密有没有追查这起黑客入侵事件?

黑月熊发了个笑脸,“凤姐要烧美国移民局算不算?”

顾昔都懒得回话,几秒钟之后黑月熊又发来一条消息:“还真有件大事,那晚你赢了九月之后,他宣布从此退出圈子,还找我打听你现实中的信息……放心,我没告诉他”

顾昔嗤之以鼻,“你知道吗?”心里却在想着原来是自己赢了,那个九月也是位极厉害的高手,自己能赢也有运气的成分,倒是这家伙找自己干嘛?难道输得不服气打算现实生活里PK一下?

网黑见得多了,顾昔一笑而过压根就没往心里去,“黑月,有点事想请你帮忙,能不能帮我做一份录音?”简单扼要的将要求讲了一遍

黑月熊很爽快,“没问题,刚好给一部戏配音呢,我这边几位都是大腕儿,学谁像谁……”

将台词和声音的样本发了过去,不多会儿黑月熊发来信息:“没难度,不过我说初一哥,你这录音看着怎么跟审讯似的?你该不会是个搞假供词的黑警察?”

顾昔看了黑月熊的回复就兴奋的捏了捏拳头,心知这事算是成了一半,飞快的回复道:“别胡思乱想,我就是想做个动画短剧”,把需要注意的细节又给他强调了一次

徐金海说话没有平湖口音,这就让模仿他的声音降低了许多难度

听顾昔说要得很急,黑月熊就让他不要下线,顾昔就有一搭无一搭的在网上浏览闻,等着他

点开平时常灌水的一个黑客论坛,顾昔无意中瞥见一条帖子的标题禁不住愣了下,“真相解密神秘消失,疑总资料库被黑客销毁”

发帖者称真相解密的网站一夜之间再也打不开了,根据他从国外黑客圈子里得到的小道消息,听说是资料库信息被神秘高手清除,而且有传言许多情报组织都在寻找此人,因为他们怀疑此人清除资料库前复制了其中的信息……

顾昔心头砰砰乱跳,翻墙键入真相解密的网站地址,果然无法打开主页,一时间手脚冰凉,帖子里的小道消息没说错,顾昔的确复制了资料库里的信息,只是大概全世界也不会有人相信这些信息都复制到了他的脑子里?

黑月熊的效率高得离谱,不到半个小时就把做好的录音发了过来,顾昔还有些魂不守舍,说不明白是恐惧还是内疚,对真相解密这个有着执着的信念,敢于揭露真相的网站他一直都颇有好感的

“怎么样,初一哥?”黑月熊邀功似的问,“哪里有问题你就说,立马修改”

顾昔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抛开,对照着录像将录音仔仔细细反复听了几遍,给黑月熊发过去两个字:“完美”

黑月熊倒不是吹牛,几位配音演员的功力精湛,尤其是模仿徐金海的那位,把徐金海略显尖细、带了几分广东腔的普通话学得惟妙惟肖,甚至让他觉得自己特意安排的,用以遮掩漏洞的风扇转动的背景音完全是多余了

“初一哥,还满意吗?”

“满分”

黑月熊就发过来一个激动痛哭的表情,“以后有啥用得着兄弟的尽管说话,咱们坛子还得靠您老人家罩着呢”

“没问题,我还有事,回头再聊”顾昔开始将录音镶嵌入录像里,正全神贯注的做着就听见一声消息提示音,他只当是黑月熊,点看对话框一看,发消息的人名字居然是“九月”

“你在哪?资料呢?”

消息只有六个字,却让顾昔脑袋嗡的一声,下意识的一把扯断了网线

九月事先就清楚那台服务器是真相解密的总资料库

顾昔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脏话

006 破茧

看来“正月初一”这个ID是不能再用了,顾昔面孔阴沉着,心里琢磨,他对自己的手段还是有些自信的,平时的谨慎小心这个时候就显露出了好处,他自忖没有留下能让人找上门来的线索,直觉的感到这个“九月”当初对九州联盟论坛发起挑战就是个阴谋

他虽然对“九月”的身份和目的颇感好奇,却也不会去做那只猫

录像里,蜂鸣似的风扇声中,李科长很和蔼的对徐金海说:“徐总,您应该清楚我们请您来的目的?”

“不好意思,我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徐金海摊开手,满脸无辜的表情,“我和安副市长只见过几面,不是很熟悉”

刘科长突然插口问:“你认识田宁吗?”将案卷里田宁的照片展示了一下,顾昔的心神就跟着恍惚了一下,照片里的田宁神情木然,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塑像

“哦,她呀,我当然认识,田宁是我们集团的员工”徐金海的脸上含着笑

刘科长继续追问,“你和她只是老板和下属关系吗?”

顾昔心底忽然涌起一阵烦躁,不想再听下去,开头的这段声音是原版录像里的真实录音,问和答都是当事人发出的

徐金海手背凑到嘴边,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个问题涉及到我的个人隐私,可以不回答吗?好,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曾经是情人关系”

“曾经?”李科长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词,“什么时候结束的?为什么结束?”

顾昔扫了眼聚精会神的观看录像的雷铭德、李尚荣和老爸、赵野、箫峄山,悄悄走到了窗边,这段录像他看了不下十遍,对话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的脑子里闪现出一双凄楚绝望的绝美眸子,虽然明知道容貌和心灵之间通常都不是等号,却始终不相信田宁真的是为了钱接受了徐金海的包养,他宁愿相信那全是徐金海的谎言

“她爱上别人了,所以就分手了……听说是一个在政府工作的公务员”

会客室里沉默了片刻,李科长问道:“徐总认识季然吗?”

“我的确认识一个叫季然的人,是安副市长的秘书”徐金海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因为工作关系,打过几次交道”

这里是假录音的开始,李科长原本的问题是:“听说你送给了安副市长一件天成犀角杯?”

徐金海的回答是:“那只是一件从工艺品商店购买的艺术品,价值伍佰元人民币,是为了祝贺金海集团成功获得平湖制药地块开发权准备的小礼品,这总不会算做行贿吗?”

“我们有证据证明田宁曾交给季然三十万现金,让他将这笔钱藏在安子明的办公室里不要被人发现,田宁还以安子明的名义开设银行账户,并存入了一百二十五万存款,根据田宁的交代,都是受你指使,目的是为了陷害安子明”一直沉默着的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彭彰猛然一拍桌子,厉声说,“徐金海,希望你能认清形势,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荒谬”徐金海挥了下手臂,向后梳着的头发垂下一绺遮住了眼角,很激动的样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和安副市长之间是君子之交”

“那么你对田宁的指证有什么话说?田宁昨天遭到绑架,是由你的司机廖三儿指使的,廖三儿已经落网,他本人对雇佣绑架供认不讳”刘科长冷冷的说

徐金海重重喘息了一阵儿,不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田宁为什么这么做?廖三儿只不过是我雇佣的员工,他做了什么和我有关系吗?”

“这可是一百五十五万巨款”刘科长目不转睛的盯着徐金海,“田宁自己哪里有这么多钱?”

徐金海咦了一声,“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一件事,一周前季然跟我借钱,数目正好是一百二十五万,我让田宁办的手续”

“啪”彭彰又拍了下桌子,“你和季然是什么关系?”

逼问良久,徐金海终于交代了季然索贿的经过,据他供认,在平湖制药地块招标过程里,季然表示能够将内部信息透露给他,而后向他索要了他于去年拍卖会上拍得的价值一千一百万的天成犀角杯,而后在地块转让成功后,又以借钱的名义向他索要一百二十五万巨款……

后面,徐金海推测说:“我现在觉得田宁爱上的人很可能就是季然,他们陷害安副市长事发就把责任推到了我的身上”

“他们为什么要陷害安子明?”李科长目光炯炯的逼视徐金海

徐金海就笑了,“几天前我请季然吃饭,他喝醉了,无意中说出安副市长发现了他利用职权之便出卖政府机密的事情,还说要告发他,我当时就想真是活该这个贪得无厌的害群之马终于被揪出来了……”

录像至此便戛然而止了,围坐在电脑前的众人都瞠目结舌,房间里沉寂了片刻后,雷铭德率先鼓掌,其他人纷纷跟随着鼓起掌来

雷铭德问李尚荣等人,“你们看这件杀手锏能不能撬开季然的嘴?”

赵野就露出叹为观止的惊叹表情,“要不是早知道这是顾昔的杰作,我真以为徐金海都招了呢这要是还不能瓦解季然的心理防线,我看他都够格去当特工了”

李尚荣和箫峄山都被逗笑了,配音演员以假乱真的表现还在其次,倒是台词设计得循序渐进、逻辑严密,声音和画面里人物的表情契合完美,再次让他们见识了顾昔的厉害

顾钧吾也颇为惊诧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总见你天天玩电脑,我和你妈都商量着把电脑锁起来,没想到还真有点用处”又惹得大家一阵笑

雷铭德笑着点了点头,说:“那咱们就研究一下怎么才能最大发挥它的杀伤力”指了指画面定格的电脑屏幕

赵野腾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声说:“雷书记,让我去审,我当着您的面立下军令状,不能让季然开口,您处理我”

李尚荣暗暗冷笑,这份录像在季然面前一放,还用审问吗?季然真蠢到任由徐金海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倒自己身上?

这个赵野见缝就钻,真不枉“赵尖头”的绰号

“小顾,说一说你的想法?”李尚荣见雷铭德沉吟着没有马上答应赵野的请求,就笑眯眯的问了顾昔一句

顾昔抄着手笑了笑,“大人的事,哪有我小孩子说话的份儿?”

赵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手太快,却忽略了其他人的感受,他其实也没想过要独占功劳,能分润一份就心满意足了,连忙附和说:“是啊,顾昔,你肯定已经有通盘的考虑了,指点指点赵叔?”

雷铭德指了指身边的空椅子,示意顾昔坐下,“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别吞吞吐吐的”

顾昔就老老实实地在雷铭德身旁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危襟正坐的姿态,脸色也严肃起来,“我的建议是等一等,把对季然的讯问停了,让他自己疑神疑鬼去,等李科长和刘科长还有那位检察官回来,再让他们去审”

从连续不停的审讯到不理不问,巨大的变化必定会让季然产生强烈的疑惑和猜测,雷铭德暗暗点头,看着顾昔的目光喜爱中带着惋惜,听箫峄山说顾昔对从政兴趣不大,真是可惜了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

他想了要把季然挂起来晾一段时间再抛出这枚重磅炸弹,可顾昔后面提到的那一条:让盘问徐金海的原班人马继续审讯季然,却是连他都没想到的

在这些人面前,季然大概会觉得委屈,不自觉就会产生一种和徐金海隔空对质的心理?

田宁自首,而徐金海并没有将消息及时传递给他,就已经在季然的心底埋下了一根毒刺

等季然看了这段录像,田宁再按照录像里徐金海说的“坦白”,他又会怎么想?

李尚荣、箫峄山也都一点即透,将顾昔的话默默咀嚼了一遍,便品出了其中的妙处,再看向淡定平和的顾昔时眼神就变了,都觉得顾昔对人心、人性的认知和把握简直到了令人生畏的程度,面对着一个才十八岁的半大少年,这两位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竟暗暗生出了自愧不如的感觉……

“后生可畏啊”雷铭德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抬手摸了摸鬓角,那里的白头发格外多些,一锤定音:“就按顾昔说的办”

箫峄山就给身在平湖的李科长等人打电话,通知他们立刻赶回江州,李尚荣这边也通知调查组暂停对季然的审讯

按照顾昔的建议,在座的人都不会参加审讯,这让赵野难免有些不甘心,不过他好歹是调查组的副组长,心知肚明破了案子总少不了自己那一份功劳,再说雷铭德都拍板了,他也不敢再反对

“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的鬼心眼?”顾钧吾小声嘀咕着,心说自己夫妻都是中正平直的心性,怎么会生出个如此狡诈的儿子来?

顾昔听了老爸的话,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看那副表情总不会是夸奖,翻了个白眼,提醒他:“我可是您儿子,亲生的”

顾钧吾眼睛一瞪,手掌就举了起来,顾昔不等他的手扇过来就远远跳开,得意的朝老爸挤了挤眼睛,又对雷铭德说:“李科长他们最快也要几个小时才能到,雷伯伯休息一会儿?李主任、赵检察长和箫哥也都辛苦了一夜,趁这段时间养一养精神也好”

除了箫峄山,其他人都算不得年轻,之前满心记挂着案情还不觉得怎样,这时心情陡然放松下来,顾昔一说也都觉得疲惫困顿一阵重过一阵,雷铭德强调了一下保密纪律,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顾钧吾也真是累得狠了,摆出了跟顾昔恳谈的架势,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沉沉睡了过去,顾昔轻手轻脚的给老爸脱了鞋子,盖上薄毯,悄然出了卧室,站在窗台前,茫然的望着灿烂的阳光下一片忙碌的城市呆呆出神

将近中午一点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李科长三人赶回江州宾馆,雷铭德、李尚荣亲自面授机宜,商讨审讯方案,顾昔列席,从头至尾都静静的一言不发

刘莉是众人中唯一的女性,对同为女人的田宁天然就多了些理解和同情,迟疑了一下,很谨慎的问:“田宁会配合吗?”

想让田宁配合就需要她自泼污水,虽然只是权宜之计,在旁观者看来或许微不足道,但对当事人而言,其意味却截然不同,万一流传出去,叫田宁以后怎么做人?

一时间就没人开口,都望向顾钧吾,倒是箫峄山和李刘二人摸不透田宁和顾昔之间的关系,偷眼观瞧顾昔的表情

顾昔眼帘低垂,嘴角微微向下抿着,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的情绪,赵野见大家都不说话,清了清喉咙说:“钧吾啊,你看是不是由你来做一做她的工作?”

顾钧吾很为难,他一直将田宁视为晚辈,事关田宁的名誉,这个话让他难以启齿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劝一劝田宁姐”顾昔轻声说,“能让我见见她吗?”

正午的阳光洒满房间,田宁抱着膝盖蜷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连顾昔进来都没有察觉

顾昔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的侧影,秀发流瀑似的垂下,遮住了脸颊,衬得发丛缝隙间的肌肤越发莹白如雪,穿着件烟色的混纺无领罩衫,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和一截纤细的小臂

略有些紧绷的牛仔裤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完美曲线,赤裸的脚丫粉嫩白皙,盈可一握,却不是她这样身高惯有的大脚板

顾昔看得都舍不得眨眼

“咦,顾昔?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田宁无意中看到了顾昔投在玻璃窗上的影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站起身赤脚踩在地毯上

顾昔微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我来看看你”

田宁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的波动生出淡淡的红晕,能清楚的看到重重的黑眼圈,惊喜的眼睛里透出掩饰不住的疲惫

“一直都没有睡过?”顾昔有些心疼的问,不需要回答也知道答案

“睡不着”,田宁轻轻的嗯了一声说,疑惑的笑着问他:“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可能让你进来?”

“老爸被借调进调查组,我偷偷溜进来的”顾昔强忍住触摸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的冲动,开玩笑似的说

田宁却当了真,才有些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惊慌地朝门口张望着,伸手去推顾昔,催促他“快走呀,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不要给顾叔惹麻烦……”

顾昔觉得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给重重的撞了一下

顾昔笑着抓住了她的手,田宁的手很瘦,细腻柔滑却沁凉如冰,“骗你的,我来看你是经过专案组的领导同意的”

“嗯?”田宁半信半疑的看着顾昔,一时忘记了自己手还被他握着,顾昔透过那双清亮的眸子都能清晰的看到自己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你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顾昔柔声安慰,见田宁露出不信的表情,笑了笑给她解释:“你是职务是金海集团的财务部经理,受到了徐金海的蒙骗,了解真相后又及检举揭发了徐金海和季然的罪行,这可是不折不扣的立功行为”

“不,不不是这样的”田宁脸色却越来越白,颓然的跌坐在沙发里,捂着脸轻声啜泣,“我事先就知道他们要陷害安副市长,可是我没有勇气揭露他们的阴谋,我真后悔……”

田宁无疑不是那种泼辣敢为的性格,柔顺软弱得近乎怯懦,惟其如此,当她决定自首的那一刻是怎样的一种悲凉绝望让顾昔都难以想象

“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顾昔扶着她消瘦的肩,微微用力的捏了下,贴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

直到顾昔离开田宁的房间,他一个字都没提过那段假录像,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让田宁知道这件事,怎么可能亲手揭开她的伤口撒盐呢?

刘莉、李学明和彭彰在调查组停止对季然审讯八个小时后,再次提审季然

李尚荣、赵野和顾钧吾、箫峄山都通过监视器焦急而紧张的关注着审讯室里的情况,顾昔陪着雷铭德坐在窗前品茶聊天

“招了”赵野挥着拳头发出一声欢呼,顾昔和雷铭德一老一少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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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鉴定

看过录像,季然呆若木鸡,李学明和刘莉对视了一眼,“季然,你是聪明人,得知徐金海隐瞒了田宁自首的消息时,你就应该想到了这种情况?”

季然彻底崩溃了,甚至变得歇斯底里,详详细细的交代了陷害安子明的经过,整件事与顾昔的推测如出一辙,在得知季然给自己通风报信被安子明发现后,徐金海蛊惑季然先下手为强,并策划了整个计划

而事实上,季然也不了解所有的环节,他负责的就是将现金和存单藏入安子明的办公室里

“徐金海为什么要陷害安子明?”刘莉问

季然耷拉着脑袋,嗓子因为长时间说话早就沙哑不堪,“安市长这人工作上太较真,不讲情面,之前金海集团偷税漏税就被他处罚过,年初徐金海开发的楼盘因为证件不齐全就开始预售被举报,安市长又狠狠的罚了他,徐金海对安市长一直都怀恨在心,他还和我说市里有位大人物也早对安市长很不满意了,这次如果我表现得好,就会得到重用……”

不仅审讯室里的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监控器前的李尚荣、赵野等人也都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这起陷害案牵涉到了平湖高层?是徐金海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

李学明清了清喉咙,和颜悦色的问季然:“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承诺才返回平湖的?”

季然就点了点头,含含糊不清的咕哝道:“我听说安市长的案子已经……就觉得可以回来继续工作了”

“那位大人物……是谁?”李学明缓缓的问

“宋时穷”季然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烂肉似的瘫倒在椅子上

“嘭”雷铭德重重的将手里的茶杯顿在桌子上,汤汁四溅,房间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告诉李学明,要证据宋时穷究竟有没有问题,一定要查个一清二楚”

顾昔倒没有太意外的感觉,在他看来宋时穷原本就有嫌疑,只不过经由季然确认了而已

官场倾轧虽没有腥风血雨却一样残酷无情,在平湖市里,安子明确实是木秀于林,不满的又岂止宋时穷一个?陈彻就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

明年就要换届,也难怪宋时穷坐不住了,顾昔心头一跳,张了张嘴,瞥见雷铭德面色铁青,就没敢开口

雷铭德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就说”

“我怕雷伯伯生气……”顾昔小心笑着说,“也没什么,就不说了?”

“说”雷铭德反倒被激起了好奇,想听一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顾昔干咳了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那个,是不是陈彻要动啊?”

“这些事情小孩子不要乱打听”雷铭德愣了下,不过他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极微弱的震惊并没有逃过顾昔的眼睛

顾昔就明白自己猜中了

按理说陈彻如果离开平湖,不空降或外调来一个市委书记,这个位置按照排序应当由宋时穷上的,可问题是宋时穷这个市长当得碌碌无为,怕是连他自己都觉得窝囊,而平湖市的副书记高广泰年纪虽然才五十出头,可长年抱病,这么看安子明未必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就算宋时穷如愿当上书委书记,让安子明接任市长,以安子明的威望和性格,他书记的日子估计也不会好过

顾昔托着腮帮子琢磨着,审讯室那边又出现了问题,季然否认了曾偷换犀角杯

无论李明学三人怎么问,季然一口咬定没做过,李尚荣、赵野和顾钧吾几个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安子明家的书房和他的办公室可不一样,就连赵文梅和安馨都不能随便进的,能进去的外人是少之又少

“我看得加大审讯力度,这个季然还在垂死挣扎”赵野掐着腰怒气冲冲的说

李尚荣眉头都皱成了川字,问顾钧吾,“钧吾你看呢?我怎么觉着季然不像是在撒谎呢?”

顾钧吾也觉得纳闷,“重要的情况他都交代了,为什么这一条就死不认账呢?说不通啊……”

“安伯伯书房里的犀角杯的确是仿造的,平湖博物馆的老师也都鉴定过”顾昔见雷铭德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厉,心知犀角杯这事要搞不清楚,安子明还是很被动

箫峄山推了下镜架,轻声说:“可是之前专案组请的那两位鉴定师也都是省博的著名专家”说完,还朝顾昔笑了笑,露出遗憾的表情

顾昔明白他是在表示就事论事,不是故意质疑自己的说法,挠了挠脑袋,“那就奇了,如果不是被人偷偷调换,难不成犀角杯自己长了腿?能不能让我看一看那件犀角杯啊?”

“哦?”雷铭德有些惊讶的扫了他一眼,“你还懂古玩?”其他人也都有些诧异,文物鉴定和书本上的知识大相径庭,其他的学识可以从书上通过文字学习,可文物鉴定却属于实践出真知,长期经验的积累

顾昔嘿嘿一笑,“要说别的古董我不知道,可是这件天成犀角杯我在安伯伯家看到后,特意查过它的详细资料,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呢?”

“胡闹”顾钧吾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沉着脸训斥,“就会纸上谈兵,难道你比专家还懂?”

顾昔舔着脸笑,“至少也见识一回价值千万的宝贝”

李尚荣也觉得顾昔有些儿戏的意味,可偏偏雷铭德似乎也被顾昔的话勾起了兴趣,经常在闻里看见字画古玩随随便便就拍出几千万、几亿令人咋舌的高价,可现实里除了博物馆,一般还真没机会亲眼看到

箫峄山就通知调查组的人将天成犀角杯送过来

“天成犀角杯中的天成二字其实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人叫鲍天成,明末犀角雕刻高手,他的作品在当时就被视为珍宝,流传至今的价值连城……”趁着犀角杯还没有送来的空当,顾昔显摆着自己从资料库里得来的信息,“故宫里收藏着一件云龙犀角杯,据说乾隆珍爱异常,不仅题诗,还作为古玩甲等珍藏”

李尚荣笑着对顾钧吾说:“还有顾昔不懂的吗?你们夫妻怎么教育的?”

赵野也凑趣说:“我家小子和顾昔同岁,整天就知道上网打游戏,要是能有顾昔一半懂事我就烧香拜佛喽”

顾钧吾心中得意,嘴上一个劲儿的谦虚,“我和他妈都忙工作,平时也没多少时间管他……”

十多分钟,犀角杯给送了过来,里面还有一份鉴定证明文件,顾昔先仔细观察了那件犀角杯,上宽下窄,觚形,通体镂刻着龙形浮雕,下以云纹饰底,纹饰细密精美,正是那件保利拍卖会上被人以一千一百万拍得的天成犀角杯的仿制品

顾昔暗暗冷笑,倒是自己高看了徐金海,一言不发的拿起那张鉴定文件看了一遍,手指弹了下署名处的两个签名,对雷铭德笑着说:“能不能请其他专家再看一看?”

雷铭德微微蹙眉,“你对鉴定结论有疑问?”

箫峄山对顾昔解释,“徐霈和德全是咱们省博文物杂项类的资深专家,在国内也是鉴定权威,请其他人鉴定,一是这种人才比较少,二来说出的话恐怕也没有这两位服众”他用下巴点了点顾昔手里的鉴定文件

“成”顾昔咧嘴一笑,“那就请这两位权威人士,我有点不同意见想和他们交流一下”

顾钧吾一个劲儿的给顾昔使眼色,让他不要胡闹,顾昔心知要是不把话说明白,雷铭德未必就肯陪自己折腾下去,正色说:“雷伯伯、李主任、赵检察长,这件犀角杯就是我在安伯伯家里见过的那件,安伯伯请人鉴定时我在场,后来查过真品的相关资料后对两者的区别也有所了解,这件犀角杯在我看来的确是假的,当然,如果那两位专家能说出道理证明它是真的,我愿意向他们赔礼道歉”

雷铭德略一沉吟,侧头吩咐箫峄山,“叫人去请徐霈和德全过来一趟,暂时不要告诉他们什么事”

顾昔抿了抿嘴角,这一天多的表现已经成功的让雷铭德忽略了他的年龄,开始重视他的意见

因为是晚高峰时段,徐霈和德全来的就慢了些,得知省纪委书记要见自己都不敢怠慢,进门时还有点气喘吁吁的,额上挂着汗珠,看上去文化学者的气息很浓重

看到桌子上的犀角杯和旁边的鉴定证明,两个人的脸色都是微变,在场的都是眼力锐利、阅历老道的人精,看到这一幕就意识到这两人的心里保不齐真有鬼

李尚荣和赵野飞快地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懊恼,因为彭季高的缘故,之前的整个专案组都被隔离审查,他们却没有想到这份由彭季高主持的鉴定会有问题

连前一刻季然否认调换犀角杯时,他们也都认定是季然撒谎,从没想过问题可能出在鉴定者的身上……

雷铭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客客气气的和两人握手,一指顾昔,“他叫顾昔,对这件犀角杯很感兴趣,我请你们来给他上上课”

雷铭德的话让两人琢磨不出滋味,除了名字,关于顾昔的身份雷铭德一个字都没提,顾昔穿着黑西裤、白衬衫,虽比真实年龄显得老成些,可看起来也顶多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漂亮的脸上堆着热情的笑,看起来和他们平时上鉴宝节目时那些抱着锅碗瓢盆给他们过目的人没什么区别

或许真的就是个对文物鉴赏感兴趣的衙内?两个人吊起的心就稍稍放松了几分

“徐专家好德专家好”顾昔恭恭敬敬的问候徐霈、德全,当真摆出了一副求教的姿态,“我想请教两位专家,这件犀角杯的来历出处和给出千万估价的理由?”

“从雕工和材质上看,系明末著名的雕刻工匠鲍天成的作品,至于价格,主要参考了一下鲍天成的同类作品在近年来拍卖会上的成交价给出的”胖乎乎的徐霈一边擦汗,一边小心翼翼的措辞

“您能不能举几个例子?”

徐霈就看了眼德全,德全身形很消瘦,穿着套丝绸唐装,不苟言笑,短发如箭似直立,光看外形倒有些像中年时期的鲁迅

“因为国家加强了对犀角、象牙文物的管理,这几年此类文物公开拍卖得不多,去年年初北京和香港曾经拍卖过几件,其中三件鲍天成的作品都以过千万的价格成交,最高的一件是达到了七千万人民币之巨……”

顾昔笑呵呵的问:“我记得去年保利拍卖会上有一件一千一百万成交的天成犀角杯与这件很像,不知道两位专家有没有印象?”

徐霈的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倒是德全的心理素质要好得多,干咳了两声,强压着内心的恐惧说:“当然有印象,我和徐老也是那场拍卖会的鉴定团成员,两件犀角杯的确十分相似,给它的估价主要也是参照着那件得出的”

顾昔叹了口气,“徐专家、德专家,我对文物鉴定没什么研究,不过也懂得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两件犀角杯,哪怕是同一个人按照同一个花式雕刻,也绝对不会完全相同,别提是后者的仿造品,就算从外表看起来无法分辨,但是犀角珍贵无比,仿者未必就舍得用犀角造伪”

强作镇静的德全听到这里也已经脸如死灰,徐霈加不堪,一张圆脸上的汗都擦不干似的

“当然,要想从材质上鉴别真假,多少会破坏文物的完整性,这么贵重的东西除了故宫,谁敢啊?也舍不得不是?”顾昔的话让徐霈和德全暗暗松了口气,然而顾昔下一句话却让他们站都站不稳了

顾昔两只手交叉放在小腹前,笑眯眯的对两人说:“材质不同,就算模仿得再像,有一点是不能改变的,重量”

“噗通”徐霈瘫倒在地上,竟然昏了过去,顾昔也被吓了一跳,心虚的探了探徐霈的鼻息,吁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天热,大概中暑了?”

李尚荣、赵野等人七手八脚的把体态肥硕的徐霈抬到了沙发上,雷铭德满脸厌恶的对箫峄山挥了下手:“找个医生来给他看一看”

江州宾馆常有省里领导下榻,设有专门的保健医疗室,有医生二十四小时值班应对突发状况,箫峄山一个电话,都不到两分钟就有医生护士敲门了

“病人血脂、血压都比较高,可能是情绪激动引发的昏厥”医生实话实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了”

顾昔转身望向摇摇欲坠的德全,脸色已经变得异常严肃,“德专家,想要证明这件犀角杯是赝品的方法有很多,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件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仿品,虽说材质只是常见的水牛角,但就雕工技艺来说也称得上不可多得,可是它的价值比起真正的天成犀角杯应该无法相提并论?”

德全咬着牙不说话,顾昔不屑的笑了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顶多费点事罢了”

“我……说我全都说”德全艰难开口,心中凄然叹息,自己一辈子熬出来的名声完了

徐霈醒了,其实他宁愿永远不醒,起初还想狡言抵赖,毕竟文物鉴定常有出错的时候,等到看了德全的口供,他就再撑不住了

根据徐霈和德全的交代,徐霈是在被专案组请来鉴定之前就有人找上门,给了他十万块请他在鉴定中作伪,而德全情况完全不同,他的孙子被绑架,绑架者威胁他如果不招他吩咐的去做就会撕票,之后他就收到了专案组的邀请

彭季高承认了事先将消息通知了小舅子朱锐,徐霈也指认与他联系的人就是廖三儿

调查组上下一片欢腾,一天之内峰回路转,季然落网时都觉得这个案子将会迅告破,然而季然的顽抗又让人开始失去信心,再接下来奇峰突显,季然突然交代了徐霈和德全的供词彻底洗脱了安子明的嫌疑

至于其中最关键的两点:季然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徐霈和德全因何坦白?除了有限的几个人清楚之外,下面的办案人员都是一头雾水

应顾昔的请求,雷铭德首肯,假录像一节被抹去,李学明三人也被下了封口令,大家也都明白这件事如果流传出去,多少都会对各自的声誉有所影响,关键时刻说不定就是一条把柄

“雷书记……”顾钧吾激动得眼睛都红了,恳切的请求道:“我能见一见安副市长吗?”

雷铭德有些感慨,“是该见一见差点让一位好干部蒙受不白之冤啊我和你一起去,我要亲自向他道歉”

008 林姐的妹妹打人了!

房门被打开时,安子明正趴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写什么,还以为是来给他送饭的,头也不回的说:“晚饭有中午的那个红烧肉吗?”

安子明突然连夜被从招待所给挪到了江州宾馆,却始终没人找他谈过话,这时还稀里糊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顾钧吾眼泪登时就涌出了眼眶,嘴唇哆嗦着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他身后的顾昔抻着脑袋笑着说了句:“安伯伯,天热,红烧肉吃多了上火”

“顾昔?”安子明的身子腾地弹了起来,因为幅度太大,把椅子都给撞到了,他也顾不得这些,眼睛里射出不加掩饰的惊喜,“钧吾老伙计你怎么来了?雷书记?”安子明朝门口冲出两步才看到顾钧吾身旁含着笑容的雷铭德

“安市长,省领导对您的案子高度重视,由雷书记亲自挂帅重调查取证,现在我们已经初步查明,对您所谓的受贿举报系别有用心之人的栽赃陷害”李尚荣一脸正义凛然的宣布

“子明市长,你受委屈了”雷铭德握着安子明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子明面容虽然颇为憔悴,但是看起来精神状态还不错,眼中就流露出了几分欣赏,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有没有想不开?”

安子明眼中有水光闪动,显然心情也很激动,哑着嗓子说:“开始的时候是有点想不通,后来就想反正我没问题,真金不怕火炼,查个清清楚楚,正好让那些说我安子明有问题的人都闭上嘴我相信纪委的同志一定会还我一个清白”

“哈哈,心态不错”雷铭德笑着说,他身后的李尚荣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要不是补救及时,安子明这辈子怕是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顾昔站在众人的身后打量安子明,不熟悉安子明的人看不出什么来,可他和顾钧吾对安子明再熟悉不过,这才几天没见,安子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黑亮的头发也像霜染似的出现了大片的斑白,他记得安子明比老爸大五岁,今年也不过才四十八而已,看起来倒比雷铭德还老了不少

安子明朝顾昔招了招手,笑骂:“臭小子,不认识你安伯伯了?杵在那里也不说话”

顾昔一脸心疼的说:“采一周没看到您,我简直不敢认了,这都瘦成了什么样子了,您以前可没有白头发”

他脸上的表情半真半假,大半是说给雷铭德听的,安子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省里总该有所补偿?

安子明爽朗一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以前看不见是因为经常染”,嘴上这么说,还是有些感慨的摸了摸头发,又问顾昔:“安馨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安馨和我妈都走不开,您一出事,赵阿姨就急病了,她们要在家照顾着”顾昔吞吞吐吐,一副不想说又不得不说的模样,既然要叫苦,当然要叫得响亮些

顾钧吾就有些纳闷,昨天往家里打电话时也没听说赵文梅病了?

安子明不知真假,听说妻子生病就有些着急,拉着顾昔问:“严重吗?你赵阿姨身体一直就不好……”

雷铭德皱着眉头问李尚荣,“怎么没有把案情的进展情况通知子明市长家属?”

“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我现在就给安市长家里打电话”李尚荣暗暗苦笑,动员会上雷铭德可是杀气腾腾的说谁敢泄密就严惩不贷的

之前安子明虽然是嫌疑人,但是因为雷铭德的交代,待遇还不错,住的也是套间,众人围绕着雷铭德落座,箫峄山出去和服务台打过招呼,将房里的电话接通,李尚荣拨通了安子明家的电话

谭秀琴也在安家,赵文梅听李尚荣宣布安子明一案的初步结论是栽赃陷害,忍不住喜极而泣,因为用的是免提,这边的人将哭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都不禁为之恻然,安子明忍不住潸然泪下

安馨嚷嚷着要来江州,安子明刚想问一问妻子的病情,顾昔凑到李尚荣旁边,抢先大声问:“老妈,家搬完了吗?”

谭秀琴一听顾昔的声音就恼了,“臭小子,你还记得有个妈?要不是人家陆明帮忙,你老妈我今天非累死不可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还有你老子的电话怎么也无法接通?”

顾钧吾和安子明都听得莫名其妙

“搬什么家?”顾昔挂了电话,顾钧吾就急不可待的发问

“老妈的校长叫人拿下了,咱们住的房子也给收回去了,只好临时找了个地方住”顾昔叹了口气,“之前老妈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惦记”

他当然不会说临时找的房子是之前副市长住的宿舍,两卧朝阳,条件比校长楼还要好些

“钧吾,是我连累了你”安子明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满脸愧疚

李尚荣也发出了由衷感慨,“安市长有钧吾这样的部下和知交,真让人羡慕啊”就将顾钧吾为他奔忙还遭到了绑架简单说了一遍,安子明激动得热泪盈眶,握着顾钧吾的手不肯松开

两位老男人真情流露,顾昔无声的笑了笑退到了一旁,雷铭德似笑非笑的用手点了点他,像是看透了他的鬼心思

赵野瞧到这一幕却会错了意,接着李尚荣的话对安子明说:“安市长的案子能这么快就真相大白,多亏了顾昔”

顾昔见话题又扯到了自己身上,就笑着说:“丁阿姨今晚亲自下厨,一再叮嘱要我回去吃晚饭,机会难得,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的……雷伯伯您回去吗?”

安子明不清楚顾昔和雷铭德的关系,听顾昔叫得亲热,好像和雷家十分熟稔的样子,大感诧异,只是当着雷铭德的面也不好询问

雷铭德略微沉吟了一下,对安子明说:“子明不要着急,这边还有些程序需要你配合一下,安心住几天,就当休养一下,等一切都有了定论,我请你一醉方休”又嘱咐李尚荣和赵野,务必照顾好安子明的生活起居

顾昔又问老爸去不去松林苑,顾钧吾犹豫了一阵,虽然清楚这是个亲近雷铭德的难得机会,可又不能把安子明抛下,还是决定留下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反而让雷铭德高看他一眼

李尚荣和赵野这两位调查组的正副组长要坚守岗位,除了要夯实安子明一案之外,还有重要的任务

车子缓缓驶出了江州宾馆的大门,雷铭德状若随意的对顾昔说了句,“相关案情的进展情况暂时还不宜扩散”

顾昔一点即透,“我现在就给家里打电话,我看不如让他们都过来江州住几天?”

雷铭德点头称好,知道顾昔担心家人遭到报复,让箫峄山通知平湖纪检委派车将谭秀琴、赵文梅母女都送来江州

之前在宾馆没有人收缴顾昔的手机,不过为了避嫌一直都关机,这时才当着雷铭德的面开机,一边打电话,心里琢磨着大概宋时穷要倒霉了……

顾昔刚挂了电话,雷樱的电话紧跟着就打了进来,闷闷不乐的告诉他下午突然接到陈明哲的紧急通知,正赶回平湖,“案情有进展吗?”

顾昔瞄了眼面色沉凝,似乎在闭目养神的雷铭德,笑着小声说:“我和雷伯伯在一起,要不你问他?”

雷樱听到笑声就明白他的情绪不错,也就得到了答案,咯咯一笑,问他:“季然撂了?”

顾昔嘿嘿笑着不说话,反正是雷樱猜到的,不是自己泄密

密闭的车厢里很安静,雷铭德怎么会听不见女儿的声音,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有些啼笑皆非,心说顾昔这小家伙真是狡猾到了极点,哪里像个十八岁的孩子?

回到松林苑时天色已经擦黑,雷铭德径直上楼回了书房,有些情况还要和邢云山汇报一下,丁雅茹正在厨房里忙活,林瑶给她打下手,顾昔想要帮忙却被丁雅茹给撵了出来,在客厅里有一搭无一搭的挨个电视台寻找美女

无意中回头,瞧见一身白裙的婧瑜站在楼梯拐角处,隔着护栏正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顾昔有了早前的教训,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侧过身子继续看电视,眼角余光瞥见婧瑜谨小慎微的一步一停的又挪下了几层台阶

顾昔装作无意的回了下头,婧瑜就站住,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能隐形似的不被发现,等顾昔转回头后,再向下走一步,如是几次,一大一小两个孩子都乐此不疲

直到门铃声突然响起,林瑶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跑出来开门,栾波一手提着个果篮,一手拎着瓶红酒出现在门口,一看到顾昔就大呼小叫起来,“小顾,中午你可让我望眼欲穿啊!你说该怎么罚你?”

顾昔就笑着道歉,再看楼梯上已经空空如也,暗暗叹息一声,愈发觉得这小女孩儿可怜,想到安子明的案子大局已定,也该抓紧时间验证一下资料库里那个秘方的可行性了

丁雅茹听到栾波的声音,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着招呼他:“小栾,最近都在忙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人影?”

这个栾波也真是特立独行,换做一般人到省纪委书记家做客,少不得要整理下仪容,穿戴得规规矩矩,可栾波上身是一件笔挺的黑色休闲西装,下身却穿了条满是破洞的牛仔裤,屁股上还挂着两条手指头粗的铁链,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丁雅茹看得直乐,打趣他,“小栾啊,你这身打扮可比你丁阿姨像搞艺术的”

栾波一见丁雅茹,立刻双手将红酒奉上,笑嘻嘻的说:“知道丁阿姨喜欢品尝葡萄酒,前阵子刚好淘到一瓶八九年份的红颜容,请您给品鉴品鉴?”

“哦?”丁雅茹眼中射出惊喜之色,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瓶看上去就有些年头的红酒,“小栾,这太贵重了?”

顾昔暗暗咋舌,心说这栾波还真是大方,红颜容庄本就是传统的八大名庄之一,一九八九年酿造出的又是号称三十年来的冠军酒,现在市面上可遇而不可求,这一瓶正牌酒可价值不菲

“丁阿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是我这做晚辈孝敬您的”栾波嘴甜,哄得丁雅茹笑逐颜开

栾家和雷家相熟,栾波和雷树曾经是很要好的同学,丁雅茹对栾波也十分熟稔,并没有过多推辞,笑着说:“改天找个合适的天气和时间,咱们开个品酒会,小栾和顾昔都尝一尝”

聊了几句,丁雅茹便返回厨房继续准备晚饭,栾波就凑到顾昔身旁,悄声问:“小顾,听说安子明的案子有重大突破?”

顾昔就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家伙消息如此灵通,这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雷铭德亲自坐镇,可消息还是流传了出去

“我也不太清楚,对了,栾哥知道雷樱那边是什么案子,这么着急?”顾昔含糊的应了句,将话题岔了过去

栾波虽然出生在官宦家庭,又有些与众不同的怪癖,可人品比起一般的官二代就好了太多,大大咧咧的性格,要不然也不能和雷樱成了死党,昨晚顾昔单枪匹马闯贼窝救出顾钧吾那一幕可委实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又误以为顾昔和雷樱之间是情侣关系,对顾昔便益发觉得亲近

听到他的问话,栾波眼底就闪过一抹不屑,撇嘴说:“还能有什么事,平湖制药又出乱子了”

顾昔心头一动,刚想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乱子,楼梯响起脚步声,换了家居常服的雷铭德背着手走了下来,栾波登时如老鼠见了猫似的,站起身规规矩矩鞠躬,恭恭敬敬的问候道:“雷叔叔好”

雷铭德板着脸,点了点栾波,“让你老子看到你这副模样非气个好歹不可”

“晓得他不待见我,我就自己个儿在江州呆着,不去他跟前碍眼”栾波说的洒脱,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无奈和沮丧,“有栾振比着,我再怎么做也不能让老头子满意”

“你就不能学一学你哥哥?奔三十的人了,总不能一直醉生梦死的混日子?”雷铭德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雷铭德看出栾波唯唯诺诺的表象下的无动于衷,也懒得多说,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翻了起来

栾波瞧见顾昔的好奇,自嘲的笑了笑,侧头小声说:“栾振,我哥,亲的听说明年换届要上静海书记,三十六岁的正厅一把手,在老头子眼里,我就是一滩烂泥……”

“这个,人各有志,栾哥也不要妄自菲薄”顾昔也能理解栾波的心情,有个太过耀眼的哥哥比照着,愈发显得他的无能,“堕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未必就没有自暴自弃的原因?

心里也不由感慨人和人真是不能比的,静海是东平省东南部的地级市,比平湖的经济水平要高了几个档次,稳居东平三甲,与江州、玉林被视为省级领导的摇篮

自己老爸埋头苦干了一辈子,四十三才熬上了个正处级,即便是曾在众人眼里前途光明的安子明也是四十五岁才上的副厅

饭菜准备好,丁雅茹和林瑶安置好雷铭德、顾昔和栾波,两人端着个小饭碗上楼了,顾昔心知是去喂婧瑜吃饭,在外人面前威严沉肃的雷铭德脸上流露出深切的忧虑

栾波小声问林瑶,“婧瑜的情况还没有好转?”

林瑶咬了下嘴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栾波担心的说:“雷伯伯、丁阿姨,我看还是去国外找一找医生,这样拖着总不是回事”

林瑶飞快的看了顾昔一眼,眼含征询之色,顾昔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摇了下头,林瑶就露出一抹失望

丁雅茹不满的横了眼雷铭德,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以前说要出去……现在医生说婧瑜经不起折腾了”

丁雅茹和林瑶上了楼,雷铭德默默的举起杯白酒一饮而尽,老态毕露

饭厅里的气氛很沉重,雷铭德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也不吃菜,栾波乖乖的夹着面前的菜,不敢发出响动,还是顾昔有些看不过眼,轻声劝说:“雷伯伯,您一天也没吃过什么东西,空腹饮酒伤身,慢点喝?”

栾波接口说:“雷伯伯,天无绝人之路,咱们不能出国去给婧瑜看病,总能请医生来嘛您放心,我回头就找一找国外的资料,争取请位好医生来”

雷铭德眼前一亮,觉得栾波的法子未必就一点可能也没有,当初不许孙女出国,一是不忍心婧瑜离开自己身边,远渡重洋,想着国内就未必找不到好医生,二来也是担心影响不好,可拖到现在,国内著名的医生差不多都看过了,一个个都束手无策,事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儿子、儿媳没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孙女也没了?

雷铭德点了点头,“小波,那就辛苦你了”

栾波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雷叔叔别这么说,吓死我了……”

“没出息的样子”雷铭德笑骂了一句,下句话还没说,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顾昔和栾波对望了一眼,顾昔站起身,“我去接?”

林瑶、丁雅茹都在楼上,总不能让雷铭德自己去接电话

顾昔接起电话,就听到一个很有气势的粗豪声音:“你们这儿有个叫林瑶的吗?”

“哦,您找林姐啊?请稍微等一等……”顾昔刚想说我这就去叫她,谁知道对方压根直接打断了他,“我这里是大学城派出所,通知林瑶,她妹妹当众闹事还打伤了人,赶快带钱过来给人治病对了,告诉她多带点,还有五千块治安罚款”

“啪”不等顾昔说话,那边把电话就给挂了

009 情感纠纷

丁雅茹和林瑶从楼上下来时,脸上都带了些喜气,丁雅茹在楼梯口就喊:“老雷,婧瑜今晚吃了小半碗呢”看到顾昔站在客厅里握着电话发愣,丁雅茹就笑着问:“顾昔,谁来的电话?你去吃饭,我来接”

“挂了……”顾昔对丁雅茹说,看了眼林瑶,“找林姐的”

丁雅茹咦了一声,奇怪的问:“既然是找林瑶的,怎么不叫她接呢?”

“找我的?”林瑶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疑惑的说:“没谁知道这个电话呀?”

顾昔本不想当着丁雅茹说,怕影响她对林瑶的印象,可瞧这架势不说清楚是混不过关的,咳嗽了一声,“对方自称是大学城派出所的,说林姐的妹妹可能有些小麻烦,会不会是林姐朋友的恶作剧啊?”

林瑶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着急的问他:“怎么回事?林琳出了什么事?除了她没人知道这个电话的”

丁雅茹听到是派出所打来的电话,脸色也严肃起来,迭声催问,“顾昔,你说详细点”

顾昔无奈,只能将方才电话里的话转述了一遍,听说妹妹闯了祸,林瑶急得手足失措,也不晓得打伤的人伤到什么程度?自己的妹妹有没有受伤?

林瑶在雷家服务了两年多,年就不大却极乖巧懂事、又勤快麻利,和丁雅茹相处的时间比自己女儿都多得多,很得丁雅茹的喜爱,这时候听说林瑶的妹妹出了事也不能袖手旁观,柔声安抚林瑶:“不要自乱阵脚,我让你雷伯伯打个电话问一问详细的情况”

“不不不,丁教授,还是我去派出所看一看”林瑶一听要惊动雷铭德登时就慌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家政服务员,且不说这件事会否让雷铭德对她产生反感,她进入松林苑之先就一再被告诫不能因私事打扰领导的生活,一旦部队那边知道这个情况,恐怕保送军医大的事就要泡汤了,能不能留在这里都不一定

顾昔也劝丁雅茹,“丁阿姨,应该不是什么大麻烦,我陪林姐去趟派出所先了解一下情况,要是雷伯伯打电话,小事也要变成大事了”

丁雅茹想了想也觉得顾昔说得有道理,连具体的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就由堂堂省纪委书记出面,让人看在眼里岂不觉得小题大做?

再者这其中还涉及了民事纠纷,万一给人落个仗势欺人的话柄,对丈夫的名誉也有影响

顾昔这孩子年纪虽然不大,可说话做事老成稳重,是连丈夫也赞不绝口的,让他陪着林瑶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略一沉吟就同意了顾昔的建议,又嘱咐他:“去了以后先了解情况,咱们讲理,可也不能任人讹诈”

有了这句话,顾昔心里就明白底线了,林瑶也听出丁雅茹的维护,感激得泪光盈动

雷铭德听丁雅茹简单把事情讲述了一下,微微颔首,也觉得顾昔的做法最合适,他心里也没觉得会是什么大事,啜了口酒,淡淡的对顾昔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给箫峄山打电话”

栾波眼睛一亮,心说乖乖这句话不就等于尚方宝剑吗?雷铭德可真够信任顾昔的就连雷樱都没这个待遇,当然,雷樱真要求箫峄山办事,他也不敢置若罔闻

“那啥,小顾、小林,我跟你们一起去,人多力量大!”栾波也是不怕事的,有热闹凑哪里肯放过?再说顾昔一走,留下他自己面对雷铭德那张万年寒冰似的冷脸简直就是惨无人道的煎熬

“乱弹琴”雷铭德一顿酒杯,把栾波吓得一缩头,“又不是要闹事打架,跟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乱”

栾波吐了吐舌头,腆着脸嘿嘿一笑,“我就是想开车送他们去能方便点嘛……”

雷铭德瞪了他一眼,“去了以后听顾昔的,不许惹是生非”

“小顾啊,你是怎么哄雷叔的?教教我,我回家哄我家老头子去”栾波一脸好奇的请教,今天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顾昔随口问小刀怎么没来,栾波说小刀在酒看场子呢,顾昔嘿了一声,半真半假的说:“栾哥你这就有点大材小用了,凭刀哥的身手,要是在部队里,进大军区直属特种大队不成问题?”

“别说你这家伙眼睛挺毒啊”栾波诧异的看了眼顾昔,“小刀还真是沈特出来的,他爷爷当年是我爷爷手底下的兵,小刀家里穷上不起学就求我爷爷让他进了部队,后来犯了点错误被开除了,没啥文化找个工作都难,就跟着我瞎混,小刀的身手没的说,主要不是我没出息吗?”

顾昔本来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小刀居然真的是特种兵出身,加好奇,“因为什么事被开除的?”

栾波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神情,说不出是讥讽还是气愤,“见义勇为,打伤了人……”

林瑶和栾波也不陌生,他那个叫小刀的司机她也见过几次,不过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小刀也是曾经是名军人,忍不住问道:“就算是打伤了人,可他是见义勇为啊,怎么会被开除?”

栾波嘿嘿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侧脸看了看顾昔

顾昔抿了下嘴唇,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线条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语气平静的问:“打伤的人身份不一般?”

栾波朝他竖起拇指,咧嘴一笑,“小顾你这份心思我真是服了没错,小刀打伤的那位老爹是军区大领导”

顾昔面平如水,眼神却冰冷得没有温度,淡淡的说:“这有什么难猜的,没有依仗的普通人又有几个敢胡来的?”

“你老子好歹也是个官儿,你大小也是个衙内,怎么一股子愤青味儿?”栾波大惊小顾的叫嚷道

顾昔似笑非笑的扫了栾波一眼,“在栾哥跟前,我算哪门子的衙内?”

“嗨,顾昔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我跟你交朋友是因为跟你投脾气,跟家庭背景没一毛钱关系,别看你栾哥混得不咋地,眼皮子可不浅,瞧不顺眼的,他爹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正眼瞅他一下”

顾昔就想起早晨栾波和雷樱通电话时说那个曹小方的话,忍不住哈哈一笑,觉得栾波虽然出身高官之家,性情脾气却直爽简单,从小刀的事情上也能看出来这人颇讲义气,倒值得深交

林瑶却因为两人的对话想到了自己妹妹的身上,林琳今年大四,马上就要毕业,听她自己说留校工作的机会很大,谁知却闹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也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工作?

顾昔无意中从后视镜里瞥见林瑶忐忑不安,想来也没经过这种事儿,柔声安慰她:“林姐,你不要太担心,听派出所那边的意思,也不是多严重,估计对方就是想要点钱罢了”

林瑶哎呀一声,愣住了,她先前一听妹妹出事就慌了神,却忘了派出所的罚款和给伤者治病的钱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虽然在松林苑工作,可领的是部队发的工资,一级士官一个月两千块,除了日常用度钱分两份,一份邮回老家给父母,另一份则供妹妹上大学,她自己压根没有什么积蓄的

“顾、顾昔?”林瑶怯怯的叫了一声

“嗯?”顾昔扭头望向她,“林姐,有事?”

林瑶俏脸涨得通红,垂着眼帘不好意思看顾昔的眼睛,期期艾艾的说:“那个、那个,我忘记带钱了,不是,我……”

顾昔一看她的模样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自己身上也就两百块,眼角余光瞥见栾波贼眉鼠眼的从后视镜里偷看林瑶,心说怎么把他忘了,笑着指了指栾波对林瑶说:“跟着个大老板还能差钱吗?林姐你担的哪门子心?”

栾波也直拍胸脯,“小林你就把心稳稳的放在肚子里,有我呢,该花的钱咱一分不差,不该咱花的,谁也不好使”

说完才想起临来时雷铭德可是说过一切都要听顾昔的,有些心虚的看了眼顾昔,露出讨好的笑容,小声问:“小顾,我这话说的没错?”

顾昔看着他豪情万丈的气势,要不是早知道他不爱女人,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对林瑶有什么想法……

大学城位于江州市正南的旅游开发区,由十几所高校的址组成的一片大学园区,离市中心较远,周围的住户不多,商家也主要做学生的买卖

大学城的环境十分优雅,大道两侧都种着杨柳和丁香灌木,能看到有情侣在树下亲亲我我,让顾昔羡慕到了极点

大学城派出所很好找,一栋四层的欧式建筑,尖顶、高柱,围绕着房顶还装饰着浮雕,特意用射灯打着强光,在夜幕里格外惹眼夺目,能看出雕刻的内容似乎是西方神话故事,反而是楼体墙壁上的警徽隐在黑暗中,若不仔细观察都很难看清

顾昔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建筑,乍一看还以为是座教堂呢

“这不符合规定?”顾昔问栾波

栾波发出一声嗤笑,“这事儿我还真听说过,孟广福特意请示的曹进,为了不影响大学城整体风格,曹进特许的”

三个人下了车,栾波一马当先推开了派出所的玻璃门

林瑶急切中又有些胆怯,长这么大除了当兵政审,她还是第一次进派出所

“嘿你们干嘛的?”

才一进门,值班室的小窗口就探出个圆圆的光头,二十出头的样子,满脸警惕的打量着一行三人,毫不客气的喝问

栾波的穿着打扮就像个小混混似的,林瑶则紧张的跟在两人身后,反倒是年龄最幼的顾昔,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神情从容淡定,看起来像是为首的

顾昔朝光头笑了笑,语态平和的说:“我们是林琳的家属,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赶来的”

“哦,林琳的家属,等着啊”光头把脑袋缩了回去,用座机拨了两个键子,“喂,陈所?林琳家属到了让他们……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光头慢慢悠悠的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趿拉着双拖鞋,也没戴帽子,对顾昔几人抬了抬下巴,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下,“那啥,钱带了?你们谁跟我去先把罚款交了?”

“凭什么呀?”栾波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连当事人我们还没见着呢,凭什么交罚款?”

光头的脸子啪嗒就沉了下来,“电话里说的话没听清啊?林琳在公众场所闹事,打伤了人,涉嫌人身伤害,我们这都是考虑到她即将面临分配,特意给伤者做了调节,从轻处罚的”

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接着说:“我还跟你说,别嫌多,这单只是治安罚款,交完了罚款你们还得给伤者治病,至于赔偿的问题,你们自己去和伤者协商”

栾波火冒三丈,刚要开口,顾昔扭头朝他咳嗽了一声,栾波就想起来雷铭德的话,只能强压下满心的恼怒,闷声不语,心里却忿忿的想着,就算是孟广福那老家伙也不敢跟自己这么牛逼……

顾昔朝光头笑了笑,“我们不是嫌多,该交的钱我们一分都不会少,可是你总得让我们先见一见林琳,了解一下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过程,确定了责任的划分,咱们根据相关的法律法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光头听了顾昔的话,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警觉,语气也客气了不少,“兄弟是学法的还是记者啊?”

“都不是”,顾昔不禁有些好笑,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著名的三防口号:“防火、防盗、防记者”,“警官,我们是来讲理的,钱有,还是那句话,该我们负责的绝不推脱,我们要见林琳,主要也是为了确定她没事”

栾波就有些反过味来,顾昔句句不离理字,也没丢出大牌子砸人,哪怕这件事闹到最后露出雷铭德,也没人敢说是仗势欺人

顾昔的态度平和,说出的话又爽快,不惹人反感,光头就有点拿捏不准,“得,你们再等等,我请示下领导”

从小窗口里探进身子,抓起电话又拨了刚才的号码,“陈所,林琳的家属说了,罚款什么的都好说,但是要先见一见林琳,了解案件经过”

顾昔一听“案件”两个字就有点头疼,这几天倒好像和案子粘上了,林虎抢劫案、于虎头绑架案、安子明贪污案再到眼前的林琳伤人案……

“那你们就等会,我们领导马上下来”光头挂断电话对顾昔说,唧着嘴巴说:“你说那个叫林琳的,瞧着漂漂亮亮多文静的姑娘,真想不到脾气爆的很,一个大男人都没抱住,愣是把人脸给花了”

“啊?”林瑶一听妹妹给人毁容了,登时花容失色,两腿发软,要不是顾昔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的腰,只怕就瘫坐在地上了

顾昔把林瑶扶到了一旁的塑料椅上,问栾波:“有烟吗?”

栾波就掏出了一盒蓝色的熊猫香烟递了过去,顾昔不懂烟,打开烟盒给了光头一支,光头显然识货,看见烟盒眼前一亮,“呦硬特规”

顾昔索性将整盒烟都塞进了光头手里,“警官,林琳到底因为什么打架?她有没有受伤?”

光头将烟在鼻前嗅了嗅,他压根就分不清真假,不过派出所工作,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瞧着顾昔的气度和言辞不像是一般人,又收了人家的烟,自然就客气多了,回头看了眼楼梯没有动静,侧头靠近顾昔,小声说:“好像是因为感情纠纷,林琳没受什么伤,那个女孩儿也没啥大事,不过听说家里挺厉害的……”

楼梯传来鞋掌敲击地面的声音,光头立刻闭了嘴,将烟盒朝顾昔晃了晃,飞快的说了声,“谢了啊”就揣进了口袋里

楼上下来的是个三十多岁身着警服的男子,身高和栾波差不多,体型比骨瘦如柴的栾波至少宽了一倍,先是很威严的扫了顾昔三人一眼,又看向光头,不悦的训斥道:“猛子,怎么回事?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明白?”

光头凑上去笑着给说情:“陈所,这三位就是林琳的家属,挺通情达理的,没说不交罚款,就是想先见见林琳”

顾昔一听陈所的嗓音就认出这人就是打电话的那位,含笑点了点头,“陈所长您好,电话是我接的,罚款什么的都好说”他指了下俏脸苍白的林瑶,“这是林琳的亲姐姐,很担心妹妹,所以就想先见一见她,您看能不能让我们见个面?”

“啧,这个……”陈所长好像有些为难的沉吟了一下,“好,你们抓紧点时间,伤者和伤者家属的情绪很激动,那个、你们克制一下情绪”

顾昔三人跟着猛子才走上二楼,就听到楼上有女人的叫骂声传下来,猛子苦着脸抱怨:“派出所的房顶都快叫她给掀翻了”

“伤者家属?”顾昔问,听到那尖利的声音骂得不堪入耳,简直比泼妇骂街还要恶俗,皱了皱眉头,都能想象出骂人者此刻的嘴脸

猛子嗯了一声,撇了下嘴,“受伤那女孩儿她妈,艺术学院的老师,老公好像是东大后勤处的处长”

“老师?就这素质?配吗?”栾波呸了口唾沫,不屑的哼道,顾昔也有些愕然,没想到还是丁雅茹的同事,倒是很赞同栾波的评价,这种私德短缺的老师又能指望她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走到骂声传出的房间前,猛子推开门,房间里只有一张方桌,两边相对摆放着一排椅子,一边侧身坐着个年轻少女,背对着门口,看不清面容,另一边是两男两女,其中一个中年女人正站在那里,一手掐腰,一只手还指着对面的年轻女孩

听到开门声,所有人都扭头望向门口,侧着身的女孩儿一眼看见林瑶,雪白俏脸上的倔强瞬间崩塌,“姐”颤着音叫了一声,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涌出了眼眶

010 拼爹

林瑶被吓得俏脸煞白,不管不顾的扑到妹妹身前,抓着她的胳膊,上下左右的看,“林琳,受伤没?”

见林琳摇头,林瑶才松了口气,母鸡似的张臂将林琳护住,对桌子另一边的四个人说:“我是林琳的姐姐,你们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一路上都惴惴不安的林瑶脸上这一刻没有丝毫的畏惧

“你是林琳的姐姐?那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掐着腰的中年妇女冷笑着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林瑶,满眼的鄙夷之色,“一家子穷酸!”

林瑶穿着件样式过时的薄绒罩衫,牛仔裤也早已洗的泛白,身上也没有佩戴首饰,衣着朴素,顾昔忽然生出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个女人知道林瑶是东平省纪检委书记家的工作人员,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操”栾波冲上去一拍桌子,指着中年妇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丫算是个什么玩意儿?老子……”

“栾哥,注意素质”顾昔提醒了一句,慢慢走到林瑶身边坐下,拍了下身旁的椅子,示意栾波坐下,淡淡的笑着问他:“狗朝着你吠,你也要趴在地上跟狗对着吠?”

栾波眨了眨眼睛,嘿的一声笑了,连连点头,在顾昔身旁坐下,翘起二郎腿等着看热闹,觉得顾昔骂人不带脏字,反倒叫人加解气

中年妇女看起来还有些犹存的风韵,大概年轻时也应该有几分姿色,只是人过中年风华不再,浓妆艳抹也遮不住日渐增多的皱纹,反而显得庸俗不堪,听了顾昔的话愣了愣才想明白其中的意思,两条线眉倒立,指着顾昔尖声叫道:“你敢骂我是狗?哪里跑出来的小白脸子?警察警察呢?快来人他骂人有没有人管?”

顾昔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侧头看向抱着林瑶哭得雨打梨花的林琳

两姐妹的轮廓很像,不过妹妹的五官加立体,面部的线条明朗些,让整个人也呈现出一种刚强的感觉,不像林瑶那么柔弱

从这个距离能清晰的看到林琳的皮肤很娇嫩,仿佛吹弹可破,鼻梁挺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倒是比林瑶漂亮几分,只是身体有些消瘦

猛子在一旁打圆场,“和谐社会,大家都要冷静克制,有什么事都可以沟通嘛”

“那个,谁……”猛子才意识到还不晓得顾昔的姓名,给他介绍着伤者的家属:“这位是东大的陈处长、陈夫人是艺术学院的教授,他们的女儿陈珍是当事人……”

中年妇女一听立时拍桌子叫嚷起来,“什么当事人?我女儿是受害者”

林瑶咬了下嘴唇,“是不是受害者要警察来判定,你说的不算”

“放屁你看看我女儿都让那个小婊子打成什么样子了?都被毁容了”

“老母狗……”栾波声音不大不小的咕哝了一句,眼睛盯着自己不停抖动的脚尖

顾昔扫了眼对面的年轻女孩儿,相貌还算清秀,只是和琳琳放在一起比较就显得太过平庸了,尤其是眉眼间流露出的刁蛮和优越感,与那中年妇女如出一辙

在楼下听猛子说林琳把人的脸给花了,把他吓了一跳,亲眼一看只不过是眼角有些淤青,一侧的脸上有两条几厘米的血痕,应该是指甲挠的

“你有没有吃亏?”顾昔扭头问林琳,林琳不知道顾昔的身份,但至少明白这个和姐姐一起来的帅哥是自己人,迟疑了一下,才轻声说:“她也打到我了……”

说着仰起头,将遮着脸的长发撩起来,让顾昔看她脖子,林琳上身穿的是一件系扣的小翻领嫩黄色洋装,从顾昔的角度能看到一小片细腻光滑的肌肤和幽深的沟壑,眼睛被闪了下,心说这么看林琳其实一点也不瘦

“啊”林瑶瞧见妹妹脖子上的伤痕,血迹都还没有凝结,心疼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对顾昔说,“你看看,伤口多深啊”

“的确很深……”顾昔偷偷咽了口唾沫,林琳脖子上的伤口显然也是指甲留下的痕迹,看起来的确比陈珍脸上的伤要严重,严肃的点头说:“到底谁赔偿谁还说不定呢”

对面一直冷着脸孔没有吱声的中年男子先重重咳嗽了一声,很威严的扫视了顾昔一眼

顾昔的嘴角就轻轻勾了勾,区区一个东大后勤处长,发起官威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小伙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事情明摆着的,我们是有证人的”男人冷着脸挥了下手,对坐在陈珍身旁,面色变幻不定的青年说:“陶征,你说”

顾昔皱着眉头挑眼打量这个名叫陶征的青年,狭长脸、面皮黑瘦,戴着副近视镜,眼神飘忽,他虽然晓得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的典故,可也真看不出这个陶征有什么值得两个女孩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地方?

陶征听了陈处长的话就露出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的说:“林琳,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就算我对不起你,也请你不要害我……我印象里的林琳一直都敢作敢当,你就承认了?”眼神却躲闪着不敢去看林琳

“陶征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要我承认什么?”林琳气愤的大声叫嚷,才止住的眼泪又顺着细瓷似的面颊扑簌簌的滑落,“是我先动手打了她,可原因呢?你为什么不敢实话实说?”

陈珍嗤的一笑,讥讽的看着林琳,“你勾引我的男朋友还动手打人,我是正当自卫”推了下陶征,娇声娇气的问:“陶征,你说是不是呀?”

陶征脑袋埋在胸口,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顾昔就有些迷糊,瞧着陶征和林琳的言词神态怎么都不像情侣,林琳的表情倒是愤怒屈辱居多,没发现有多伤心的意思,不像是感情纠纷啊?

“和他们说这些做什么?”中年妇女气哼哼的说,“派出所已经确认了责任,咱们家陈珍就是受害者”

顾昔从始至终都没用正眼看过她,问林琳:“能不能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林琳用细密整齐的贝齿咬了咬下唇,轻轻点了点头,原来林琳、陶征和陈珍都是一个系的同学,虽然还没有领毕业证,他们这些大概确定会留校工作的学生都已经开始实习,今天下班早了些,几个同是实习生的同学就一起到东大旁的音乐酒放松一下,联络感情也交流工作心得

原本气氛一直很好,直到陈珍气势汹汹的冲进来,二话不说就大骂林琳勾引陶征,越骂越难听,林琳一气之下没忍住就动手抓了陈珍的脸

“然后呢?”顾昔见林琳停下,用下巴点了点她的脖子,“你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林琳恨恨的盯着面色黑紫的陶征,“他冲上来拖住我,陈珍挠的”

“你放屁”一直骂骂咧咧没住过嘴的处长夫人一下子提高了声贝,张牙舞爪像要冲上来拼命似的,“我们有证人在场的学生都能证明是你挑起的事,也是你先动的手”

栾波用胳膊肘碰了下顾昔,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各自都了然于心,在正义和利益的抉择前,林琳的同学们做出的决定并不让人感到意外,只是让人心寒罢了,顾昔这时候多少能理解林琳的心情

“兄弟,这家人不好惹”猛子贴着顾昔的耳畔小声耳语,“赔点钱认个错,算啦”

“钱有,理也不缺,不过我这人爱较真儿,还是让你们所长来”顾昔对猛子笑了下,“你做不了主的”

猛子张了张嘴,也瞧出来林琳这边来的几位也不像是好惹的,人家明知道陈珍父母的身份还敢叫板,那就说明有这个底气,“得几位稍等,我去叫领导来”扭头就走

陈处长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拧着眉毛问顾昔:“小伙子,你是什么人?”

顾昔明知道他想问什么,偏偏就答非所问,面色平静的撩了他一眼,“林琳的亲属”

“我问的是你的工作单位”陈处长语气加重了几分,横眉冷目砰砰的拍着桌子质问:“你的领导是谁?我倒要问一问他是怎么教育下属的?胡搅蛮缠、蛮不讲理”

“你就当我没单位”顾昔忍不住咧嘴笑了笑,倒是拿不准是该把一中校长的电话还是自己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告诉他?

对面几个人就怔住了,陈处长一时分辨不出这人是真没单位,还是害怕了?

反正在他老婆和女儿眼里,都觉得顾昔是给吓住了,连工作单位都不敢说出来

林琳也知道陈珍家里能量很大,不说她父亲是东大的领导,据说陈珍的外祖父还是江州市里的大干部,就拿眼睛询问姐姐,林瑶听丁雅茹隐约提起过顾昔的身份,具体的不清楚,反正也是官宦之家,再说雷书记和丁教授对他喜爱有加,肯定不会眼睁睁看他吃亏

林瑶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他与当事人有利害关系,做不了证人的”顾昔指了下耷拉着脑袋的陶征

陈处长看向顾昔的眼神微微一凝,拉住要骂人的妻子,沉声说:“陶征本来也不是证人,当时参加聚会的东大学生都留下了证词,如果有必要随时都可以联系上”

“怎么了?怎么了?”陈所长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大概是听了猛子的描述,脸上也没了先前故作的刻板冰冷,堆着笑容圆场:“只是一点小争执,好说好商量,和平解决嘛,两个女孩子还都没毕业呢,何必闹得不可开交,传出去影响多不好”

这话大抵就是不偏不倚的态度,既提醒顾昔这边,林琳都还没毕业,得罪了东大的实权人物对她的前途肯定会有影响,也委婉的暗示陈处长注意影响,这影响当然不单单只关乎陈珍的名誉

大学城派出所的辖区是个很敏感的区域,十几所大学汇集于此,学生的身份又比较特殊,能在这里干所长,眼亮心细是必须的前提

陈金福、陈所长和陈聪——陈珍的父亲打过几次交道,算不上多熟,陈珍和林琳的纠纷过程说开了,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可陈聪拉来一批证人,都表示是林琳的责任,至于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也是觉得林琳是外地来的学生,在江州无亲无故,家境听说也很一般,陈金福断定她翻不起什么浪花,犯不着为她得罪陈聪,便顺水推舟按照陈聪划的路子走了个过场

可是没想到林琳家来人了,另外那一男一女他到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唯独那个说话和气,脸上总挂着笑的漂亮小伙儿,讲话条理分明、句句占理,让他这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犯怵

陈金福心里就琢磨着一句俗语:“咬人的狗儿不露齿”,像陈聪两口子这样喳喳呼呼的也就欺负普通人的能耐,真正自矜身份的人谁会在派出所里把桌子拍得山响,无所顾忌的破口大骂?

一个东大后勤处长还不至于让他俯首帖耳,陈金福忌惮的是陈聪的老丈人

“陈所长,我想问一问证人的身份?”顾昔似笑非笑的看着陈金福,慢吞吞的说:“东大的学生,我认为应该回避”

“岂有此理”还没等陈金福开口,陈聪处长抢在前头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指着顾昔的鼻子,口沫横飞的训斥道:“你说回避就回避?凭什么?就因为他们指认了林琳行凶打人?荒谬”

“因为当事人家属的身份比较特殊,我有理由怀疑证人中的东大学生迫于某些压力做出了伪证,请问陈所长,身份与东大无关的证人有几位?他们的证词怎么说?”

陈金福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珠,面色尴尬的强笑着,“这个,因为是当事人自己主动到派出所投案,所以……”

“哦,就是说派出所并没有到事发地点取证是?”顾昔脸上的笑越来越冷,“陈所长,我怀疑有人做伪证,我现在报案,你接不接?我还要求重调查取证”

陈金福胖脸上神情僵硬着,心头飞的转动:这家伙是在装腔作势还是真的底气十足?陈聪的老丈人虽说退居二线,可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能得罪得起的……

顾昔等了会儿,不见陈金福开口,眼角瞥见陈珍母女都得意洋洋的样子,朝栾波呵呵一笑,“这派出所不敢接呦,看来得找个讲理的地方了”

栾波早就憋得不行了,闻言大喜过望,跃跃欲试的问顾昔:“给雷叔打个电话?”

“开玩笑”顾昔翻了个白眼,这么点小事儿就惊动雷铭德?传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略一沉吟,就想到了合适的人选,掏出电话开始翻电话本

陈金福听到“雷叔”两个字,突然福至心灵,按住了顾昔的手,“这位同志,请你不要误会,这个案子是下边人经手的,我对具体情况还不太了解,请你稍微等一下,我去看一下笔录好不好?”

“老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聪沉着脸问,“事实清楚、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查的?”

陈金福干咳了一声,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对当事人双方负责嘛……”扔下句稍等匆匆走了出去

陈妻气得拍桌子大骂,“陈金福,这个所长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不行,我得给咱爸打个电话,要是不收拾这个王八蛋,我们金家的脸都要丢尽了”说着就去翻手提包

“姓金的?没听说东平哪位大佬姓金啊?”栾波对顾昔嘀咕了一句,满脸好奇的问陈妻,“你爸很牛逼吗?”

陈妻拨电话号的动作就缓了缓,不屑的睨着栾波,鼻孔里喷出一道粗气,“金成杰知道吗?”

“没听过,东平省现任省委书记叫邢云山,前任省委书记是林志昭,再前一任姓李……”栾波的嘴快得跟机关枪似的,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一家子人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金成杰?顾昔心头却是一动,难道是前平湖市委秘书长、后调任江州朝阳区区长的金成杰?

顾钧吾调入市政府任副秘书长没多久,金成杰就离开了平湖,不过根据资料库里的信息,这个金成杰似乎与平湖制药的破产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011 告白和抉择

陈金福当然不是真的去查阅笔录,他忽然想到了那个电话号码,想摸清这位高深莫测的青年底细,这个电话就是唯一的线索

查个电话号对派出所的所长来说没什么难度,一个电话就搞清楚了先前通知林琳家属的号码登记在省直机关事务管理局名下,陈金福的脑袋就有点发懵了,心里隐隐生出不详的感觉

不过江州到底是省会城市,省直机关的聚集地,文史馆、民主党派也都是省直接关,陈金福心想自己总不至于那么倒霉?

坐在椅子上寻思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自己的妹妹家拨了过去,陈金福的妹妹是艺术学院的财务,从这个角度讲,陈金福和金英——陈聪的老婆也能拉上点关系

不过陈金福要找的是他的妹夫,隋文

隋文是副省长谭维文的秘书,据说隋文能被谭维文选中还是因为他名字里也有个文字,谭维文在东平七位副省长中排名较后,不过隋文好歹是省府大院里的,对东平省的领导圈子比陈金福要熟得多

陈金福能坐上大学城派出所的所长,多少也借了妹夫的光

陈金福今天的运气不错,隋文居然在家,两人随口聊了几句,陈金福就打听那个电话号码是什么单位的

隋文一边重复号码,一边在纸上记了下来,让陈金福等一会儿,自己帮他找一找出处

陈金福的妹妹陈金梅正在看电视,听了丈夫念叨的数字随口说了一句,“谁家的电话号啊?怎么听着耳熟呢?”

隋文掩了话筒,对陈金梅说:“你哥打听这是哪的电话号呢,好像跟什么案子有关,说是登记在省直机关事务管理局名下的号……”

陈金梅随口哦了一声,忽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冲到丈夫身旁抓起记了号码的纸,失声叫道:“这不是丁教授家的电话吗?”

“谁家的?”隋文一下子没想起来妻子嘴里的丁教授是谁

陈金梅竖着手指点了下丈夫的额头,“松林苑的家属里还有谁是姓丁的?”

“雷铭德?”隋文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问陈金福这电话号到底是怎么回事,从谁手里得来的?

弄明白来龙去脉,听说是个年纪不大,长相漂亮的年轻人接的电话,隋文又迷糊了,雷铭德的确有个儿子,不过去年就因为车祸过世了,可陈金梅翻出艺术学院教职员工的电话簿对照过了,电话号码绝对没错

沉吟了片刻,隋文郑重的吩咐陈金福,“可能是雷铭德的秘书箫峄山,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这事你做的本来就有问题,真惹火了人家,谁也保不住你,你赶紧想办法补救”

挂了电话,隋文把事情跟妻子说了遍,末了苦笑说:“搞不好咱们都得跟着吃挂落,你哥是叫金成杰的名头给吓傻了,都调到人大养老的人了,至于么?”

陈金梅撅起嘴,不高兴的反驳,“你说的倒是轻巧,我哥在朝阳区那会儿,正是金成杰最风光的时候,哪怕他现在退了,可原来手底下不少人都在位呢,再说金成杰可是在省里有关系的,就算是你,见面不也得客客气气的?”

“哎?”陈金梅眼睛忽的一亮,想起什么似的喜形于色,激动得一把掐住隋文的手腕,“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说不定能靠上雷铭德你赶紧过去……”

隋文也有些意动,据小道消息说雷铭德明年换届再上一步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平时因为妻子和丁雅茹都在一个学校,他也想过通过这层关系接近雷铭德,只是丁雅茹在学校里与同事都保持着客气而疏远的距离,陈金梅也不好没羞没臊硬的贴上去,眼下还真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思虑再三,隋文缓缓摇了摇头,“还是不行,我真要是去了,你让谭省长怎么想?只要你哥把人哄高兴了,就等于留下了一条路子,以后真有需要的时候再走动也不迟”

陈金福看得很明白,金成杰拿什么和雷铭德比?别说两人的权位不能相提并论,就算是前景,一个光明远大,一个日薄西山,何去何从还用犹豫吗?

“猛子”陈金福把猛子叫进来,一脸严肃的发布命令,“带人去事发酒寻找目击证人,别忘了查一下监控录像”

酒离派出所很近,没过多久猛子就给他打来电话,在酒里确实找到了目击证人,还有两个服务员能证明陈珍冲进酒后,直奔林琳而去,开口就骂,不堪入耳

不过的确是林琳先动的手,从监控录像里也能清楚的看到这一幕,但是,两人发生厮打后,陶征从背后抱住了林琳,陈珍非但没有停手,反而还趁机大肆攻击林琳

妥了陈金福的拳头轻轻在办公桌上砸了一下,对电话里静候指示的猛子说:“把证人和监控录像全都给拉回来再通知先前作证的那几个东大的学生,就说我们怀疑他们作伪证,叫他们立刻赶过来”

挂了电话,陈金福抹了把额头,湿漉漉的沾了一手冷汗,暗暗庆幸不已

陈金福离开之后,陈聪按住了金英的手,“不要拿这么点小事惊动咱爸”

他也隐约瞧出对面的年轻人似乎有所依,不过在金英报出金成杰的名字后,对方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凝重严肃,而且一直都没有说话,大概也听说过金成杰,知道不好惹?

至于栾波,只能说栾波的气质和衣着太有迷惑性,在陈聪看来就一个小混混罢了,压根都没用正眼瞧过

金英倒是停下了拨电话的动作,愤恨不平的嘟囔着:“自从老头子转入人大之后,说话越来越没威信了,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都敢……”

“放心,理都在咱们这边儿”陈聪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没让她说出过分的话来,脸上露出智珠在握的微笑,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心里却隐隐约约的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对方太镇定了

去而复返的陈金福判若两人,听到推门声,陈聪抬头见陈金福一脸正气凛然的神情,心头就打了个激灵

“根据我们重调查取证,发现事实与自称受害者的陈珍及其家属、以及所谓证人的描述严重不符”陈金福满脸歉意的对顾昔敬了个礼,“真对不起,这是我们工作上的疏忽,请您原谅,也请您批评我在这里代表大学城派出所向您和林琳同学郑重道歉……”

陈聪一家三口的表情精彩至极,震惊中夹杂着难以置信,连惭愧心虚的陶征也抬起头匪夷所思的看向林琳,嘴巴大张着,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林瑶姐妹莫名其妙,就是栾波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频频侧目去瞧顾昔,心里纳闷无比:没见他打电话或者发信息呀?

顾昔乍听到陈金福的话时不由怔住,心想莫非雷铭德不放心,终究还是通知了箫峄山?往陈金福身后瞄了一眼,空荡荡的并没有第二个人,也马上反应过来,如果真是雷铭德或者丁雅茹做了什么的话,不会不通知自己一声

他一时也完全摸不着头绪

陈聪脑袋里嗡嗡作响,直勾勾的盯着陈金福不停张合的嘴,却是一个字都没听清,做梦都想不到陈金福就出去了一趟,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变化?那些作证的学生?不可能没人敢冒着拿不到毕业证的风险逞英雄,如果真有这个胆量一早就站出来了

“陈金福你说什么?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金英如梦初醒似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要不是陈聪拉得及时,怕是就要扑到了陈金福的身上,被陈聪死死抱住,犹在奋力挣扎,一张脸狰狞得宛如厉鬼,“王八蛋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金家治不了你了?”

陈金福也被金英的突然暴起吓得一哆嗦,又被她指着鼻子臭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强忍着心头的羞恼和恐惧,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暗暗祈祷隋文千万别搞错了……

栾波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北朝鲜那个金家呢”

“我们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表明你们在讲述案情经过时严重歪曲了事实,还有那几个作伪证的证人也要承担法律责任的”陈金福唾面自干的功夫终究不够炉火纯青,听着金英越骂越难听,忍不住冷冷的顶了一句,倒是有些理解林琳动手的原因了

“老陈,肯定是什么地方误会了”陈聪的心机和城府比起金英要深得多,初时的震惊过后,很快就想明白了能让陈金福改变态度,顶住金成杰的压力的,只能是一股比金成杰还要强大的压力

飞快的瞥了眼一脸平静淡定的顾昔,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年轻人大有来头

“还不闭嘴别给咱爸丢脸”陈聪拉下脸训斥了金英一句,朝他使了个眼色,转身拉着陈金福的胳膊,很亲热的笑着,“犯烟瘾了,咱哥俩儿出去搞一支去”

“陈处长要吸烟请自便,我还要办案子呢”陈金福一动不动,摆出公事公办的姿态

陈聪想打听一下对方的来历,但是面对着陈金福六亲不认的脸孔,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清楚这件事情真要是闹到学校的话,那些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做了伪证的学生是肯定撑不住的,他这后勤处长的位置怕是就坐不稳了

“其实就是孩子间闹着玩,意气之争而已”陈聪的话让金英、陈珍、陶征和林瑶姐妹目瞪口呆,倒是顾昔和栾波相视一笑:这位倒是能屈能伸,一点都不含糊

陈金福心说这家伙还没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陈聪眼神冷厉的瞪住了想要说话的金英母女,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用商量的语气对顾昔说:“本来也没想怎么样的,我看林琳的伤比较严重些,是不是去医院看一下,林琳这么美丽的女孩儿,千万不要留下伤疤,费用全部由我们来承担……”

金英和陈聪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对自己丈夫的头脑还是很信服的,见他不看陈金福,只盯着对面那个年轻人,心里就有些明白了

林瑶和林琳全都一头雾水,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陈金福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陈聪前倨后恭?

顾昔听说对方是金成杰的家人时,真的生出了一股子冲动,想要把这件事闹大,平湖制药从当初的明星企业到破产清算,变成了平湖的一块至今不能愈合的创口,数万股民血本无归,近千职工无法安置,在得到了那份破产内幕后,他对导致这个局面的硕鼠们当真恨得牙痒

可是他也很清楚,平湖制药就是个不能碰的刺猬,是连邢云山都不愿意招惹的,平湖市委市政府为什么急着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尽快丢出去?还不是上下都有压力

今天的事不要说牵涉不到金成杰,就算能把他拖进来,这么点小事又能把他怎么样呢?打蛇不死,不过是给自己添个敌人

这么想着,就觉得索然无味,可也不能轻饶了这几个仗势欺人、颠倒黑白的坏种,“都是年轻人,都有冲动的时候”,顾昔淡淡的说,过来人似的,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躲在林瑶怀里的林琳就想笑,其他人看着他年轻的面庞也不禁生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陈聪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想着息事宁人,忍不住暗暗松了口气,心里庆幸着自己当机立断

顾昔瞥见他眼里闪过的喜色,嘴角勾起一道让陈聪心头发冷的笑意,“打架的事就算了,不过最让人气愤的是那些作伪证的学生,他们可都是林琳的同学啊,祖国的栋梁之才,还没迈出校门就学会趋炎附势了,都敢于罔顾国法校纪,我看这件事必须追究到底”

陈金福一言不发,打定了主意顾昔咋说自己咋做

陈聪才放下的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儿,脸色发青,“这、这个,他们也只是一时糊涂,真要闹得不可开交,他们的前途就全完了……”

他管这些学生死活?事情闹大了,首当其冲第一个倒霉的是他陈聪

“是、是啊,我看还是算了?”林琳露出小半张脸,隔着林瑶的肩头怯生生的看着顾昔,娇嫩的皮肤毫无瑕疵,眼睛还有些发红,长而翘起的睫毛上泪珠都没有干透,满脸不忍的说:“我也能理解他们的苦衷,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要是因为这件事影响他们一辈子……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陈聪站起身连连朝林琳鞠躬,激动得两眼通红,“林琳同学,你的觉悟太高了,我替那些同学们谢谢你谢谢你了”

顾昔在心里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说林琳是大度善良,还是心慈手软?不过当事人都不打算追究了,自己也没必要枉做恶人

“我愿意赔偿林琳的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陈聪唯恐林琳变卦,蛇随棍上,说着就去摸身边的手包

“谁要你的臭钱老子有的是钱”

还没等顾昔说话,栾波就横眉怒目,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似的拍案而起,顾昔禁不住嘬了嘬牙花子,觉得后槽牙隐隐作痛,不过看到林瑶姐妹俩都对陈聪怒目而视,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倒是自己市侩了……

“陈所长,时间不早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顾昔扫了眼墙上的石英钟,时针将将要指向八的位置

陈金福连忙上前一步,殷切的笑着说:“既然当事双方和解,当然随时可以离开了”至于治安罚款,自然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顾昔就朝他笑了笑,表示接受了他的好意,离开时林琳站起身走出两步,忽然扭头对满脸疑惑不解的陶征啐了口唾沫,“陶征,算我林琳瞎了眼,看错了你”

顾昔心里不由得又泛起了嘀咕:难道自己前边看错了,这个林琳和陶征之间真的有关系?

路过二楼时见楼道里挤了不少人,叽叽喳喳乱哄哄的,其中有两男一女三个年轻人看见林琳都愣住了,女孩脸上闪过惊慌失措的表情,仓惶的把脸转向一旁

“你同学?”顾昔侧头问咬着嘴唇的林琳

林琳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对顾昔强笑着说:“我真的能理解他们,换成是我……”最后也没说出换成是她又会怎样做?

012 女生宿舍

陈金福一直将四人送出了派出所大门,一路上旁敲侧击的打听顾昔的身份,到现在为止他连顾昔的姓名都还不知道呢

听顾昔报出的名字不是箫峄山,而且既不姓雷也不姓丁,陈金福心里就开始打鼓,强笑着问:“不知道顾先生在哪里高就?”

顾昔把他脸上的变化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他在担心什么,也验证了他之前已经通过某种途径打听出了自己或者林瑶与雷家的关系

“今天的事如果有后续的问题陈所长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打这个号码……”顾昔把自己和箫峄山的号码念了一遍,朝满脸期待的陈金福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这个人叫箫峄山,你跟他提我,他就知道了”

陈金福提在心头的一块大石轰然落地,听懂了顾昔的潜台词,没有丢下他不管的意思,婉转的给出了一个承诺,不过人家话说得也明白:只限这件事

他倒没有觉得失望,毕竟是初次打交道,第一次见面就恨不得两肋插刀的那种人,他还未见信得过呢,心下也暗暗佩服顾昔年纪不大,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从头到尾连雷铭德的名字都没提过,既不张扬也不倨傲,言谈举止叫人挑不出毛病,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顾先生以后有用得着咱老陈的地方,尽管开口”陈金福的胖脸上写满了真诚,两只熊爪似的大掌紧紧握住了顾昔有些消瘦的手,使劲摇晃着,“因为我们的麻痹大意,让林琳同学受了委屈,要不是顾先生的提点,差点就铸成大错啊”

“希望顾先生给老陈一个机会,能让我向林琳同学敬酒赔礼?”

顾昔看着陈金福那双流露出愧疚、自责和感激的眼睛,听着这些似曾相识的话,心里就有些腻歪,脸上却是不显,依旧淡淡的微笑着,不着痕迹的抽出手,“陈所长太客气了,叫我顾昔或者小顾就好,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机会还会有的,不必急于一时”

“哦?”陈金福先是一惊,随即又大喜过望,“顾先、小顾,是打算来大学城这边工作还是生活啊?”

顾昔呵呵一笑,“都还没定下来呢,到时候一定和陈所长联系”没告诉陈金福再过一两个月,自己大概会来这边上学

陈金福到底还是没忍不住,请顾昔替自己给雷书记带好,顾昔趁机问出了心里的好奇:他是从哪里打探出自己和雷铭德有关系的?

听了他的解释,顾昔倒是有点佩服这人的手段,不愧是干警察的……

上车时看见猛子在值班室的窗前朝自己挥手,顾昔就忍不住笑,也挥了挥手作为回应,觉得这个憨直的家伙比外憨内狡的陈金福顺眼

“老公,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传出去我还哪有脸见人?”派出所三楼,金英嘟嘟囔囔的埋怨着陈聪

没了外人,陈聪身心疲惫的倚靠着椅背,晦暗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苦涩笑意,“陈金福多奸的一个人?哪来的胆子连咱爸的面子都敢不买?我估摸着林琳那边来的三个人里有真佛”

揉了揉太阳穴,陈聪斜眼扫过仍旧懵懂的陶征,心头倏忽生出了一股邪火,真不晓得自家姑娘看上了这小子哪一点?没长相、没背景,连点悟性都没有,花花肠子倒是不少,背着陈珍拈三搭四……

“陶征啊,你听林琳说过她姐姐的事吗?”陈聪城府深沉,心里对陶征厌恶到了极点,面上却是一片和善

陶征怔愣的摇了摇头,“林琳她家就是乡下的农户,穷得很,她姐考上大学都上不起,听说是个医护兵?”

金英恨恨的吐了口浓痰,“我看就是那个小白脸子有古怪”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离这个林琳远着点,不要再招惹她”陈聪严厉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女儿,在陶征的脸上停住,钉子似的扎人,陶征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

陈聪四人离开派出所时,陈金福又变了个人似的,笑脸相送,金英怨毒的盯了他好一会儿,呸了一声,仰起脸,哒哒哒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陈处长,您也别怪老弟不讲情面,有些人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我也是为了你们家好”陈金福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苦笑摇头,做出一副不说也罢的样子

陈聪诚恳的握着陈金福的手,“老陈说哪里话?我陈聪不是不分好歹的人,这份恩情我们金家不会忘的”缓了口气,低声问:“不晓得是哪家的公子?”

“这个……”陈金福犹豫了一阵儿,贴在陈聪的耳畔,低声说:“我只能告诉你,松林苑的单号门牌子……”

松林苑里的别墅是按照单双门牌划分的区域,因为单字号的位置尤佳,东平省委的常委都住在单号别墅,时间久了,松林苑单号门牌子就成了东平常委私底下的一个代名词

无论陈聪如何追问,陈金福一副讳如莫深的样子,不肯多说一个字

心有余悸的陈聪灰溜溜离开了大学城派出所,陈金福滑头不假,但是陈聪相信,这件事上他不敢撒谎

“姐,是你朋友?他叫什么啊?”

顾昔和陈金福告辞时,栾波和林瑶姐妹都先上了车,后排座位上林琳咬着姐姐的耳朵轻声打听顾昔

林瑶迟疑了一下,轻轻的嗯了声,没有听出林琳话里另外的一层涵义,“他叫顾昔”

驾驶席上的栾波听到了林琳的问题,扭头眉飞色舞的对她说:“我兄弟够帅的?比那个黑皮儿强出十万八千里”

“黑皮儿?”林琳迷惑的眨了眨眼睛才想到说的是陶征,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打量了一眼尖嘴猴腮的栾波,又望向夜幕中那个卓立不凡的身影,怀疑的问栾波:“他是你弟弟?亲的?”怎么都瞧不出这两人哪里有半点相似之处

“拜托……”栾波没耐烦的翻了下眼皮,“我姓栾,他姓顾,不过我要是能生得那么漂亮,让我改姓也行啊”

林琳咯的笑出了声,连忙伸手捂住嘴,肩膀控制不住的不停抖动着,一双顾盼生姿的大眼睛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

“不许没礼貌”林瑶嗔怪的瞪了眼妹妹,给栾波道歉,“栾先生您别见怪,林琳不懂事……”

栾波满不在乎的笑着说:“小林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咱们现在去哪?”栾波问钻进车里的顾昔

“送林琳回宿舍?”顾昔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排的林瑶和林琳姐妹,恰好与正看着他的林琳目光相遇,林琳非但没有躲避,反倒是朝着他挑了下眉头,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顾昔笑了笑,心想着妹妹的性格可要比姐姐活泼外向得多,倒是和雷樱有几分相似,虽然也和环境有关系,但林瑶的天性却本就娴静温柔,倒是叫她乍见妹妹被欺负时冲上去要拼命的样子吓了一跳,长姐如母这话说的真是没错

林琳一听要送她回宿舍,心里就有些不乐意,宝石似的眸子转了转,搂住林瑶的纤腰,甜甜的笑着说:“时间还早呢,姐,要不我请你们吃饭?”

“顾昔,你看呢?”林瑶也想着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总该表示一下感谢,再说晚饭时顾昔和栾波也根本没吃几口

“改天?丁阿姨那边总要先汇报一下的”顾昔委婉的拒绝

林琳就微微撅起了嘴,她倒是不见外,也是因为误会了顾昔和林瑶的关系,又好奇的问:“丁阿姨是谁啊?”

“丁阿姨是……”

“丁教授是姐姐医院领导”林瑶抢先说,语很快,顾昔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见林瑶眼中流露出惊慌乞求的神色,也不晓得出于保密条例还是单纯的只是不想叫妹妹知道自己在做保姆?顾昔也不会大煞风景的戳破

回头朝林琳笑着说:“你姐姐的领导是我姨,军人和学生可不一样,时刻都有纪律约束的,不能回去得太晚”

林琳娇美的脸上浮起难以掩饰的失望,拉着林瑶的手,臻首搁在她的肩头,小声埋怨:“姐,我都有一个月没见着你了……”

林瑶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眼圈有些泛红

姐妹俩无意中的真情流露轻轻的撞了下顾昔心头柔软的地方,林瑶和雷樱同年,两人的命运却是天壤之别,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么大的年纪也不过是刚刚大学毕业而已

顾昔略一沉吟,对林瑶说:“我看今晚你陪一陪林琳,遇到这种事,谁的情绪都不会好过,丁阿姨那边我去给你请假”

“太棒了姐,咱俩都多久没睡过一个被窝了?我们搬了校区之后你还是第一次来呢”林琳欢呼雀跃,像个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玩具的小女孩儿,让人能真切的感受到她那种发自心底的单纯喜悦,顾昔的心头竟微微有些发酸

不过从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儿嘴里听见钻被窝这样的词汇,他的脑海里竟然很无耻的开始幻想那该是一幕让人如何血脉喷张的香艳旖旎?连忙把脸转向车窗,假装欣赏夜晚里的大学城,倒好像怕别人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的龌龊似的

“不,不用了,不能给领导添麻烦”顾昔的建议让林瑶大为心动,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咬牙拒绝,心里却在想这家伙是不是能看透人心?

栾波也劝林瑶,“丁阿姨肯定同意的,她多善良的人啊”

林瑶只是摇头,“栾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

“什么先生、后生的,叫哥,以后咱们就兄妹相称”栾波不悦的板起脸说

林瑶就小心翼翼的叫了声栾哥,她是清楚栾波身份的,以前栾清明没离开东平时也常常来雷家做客,和栾波接触了几次,也能看得出他和别家的公子小姐不太一样,特立独行却不虚伪做作,跟人也不摆什么架子

顾昔暗暗松了口气,刚才还真有点担心他一不小心说出“姐妹相称”的话来……

“只是一晚有什么关系?”顾昔对林瑶说,见她还在犹豫,有些无奈的拍了拍额头,“一会儿我给丁阿姨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好?”

林瑶才算勉强同意

东平大学校区是大学城的主要建筑群,气势之恢宏从它的正门就能感受到几分,顾昔都忍不住以为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凯旋门前,咋舌不已

栾波注意到顾昔脸上震撼的神色,嘿嘿一笑,挤眉弄眼的说:“东平第一门,怎么样?没侮辱这名头?”怪怪的语气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赞扬

“是啊,真是漂亮极了”林瑶单纯,真心觉得这道门美轮美奂,车子都驶入校区了,还贴着车窗朝后张望

栾波呲了呲牙,不阴不阳的笑着说:“三千万呢,就算把钱贴门上也一样漂亮”

林瑶不禁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三千万?就修这么一道门?”

林琳不知道栾波的身份,只当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以讹传讹,就有些气愤,“不许造谣啊,前阵子网上就有些夸张的谣传,我们学校领导都专门辟谣了,说这大门只花了二百多万”

“那也不少呀?”林瑶说

顾昔和栾波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笑,谁都没有和林琳争辩

两人的反应让林琳颇有些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郁闷,气鼓鼓的斜眼去瞧顾昔,见他嘴角向下抿着,让那张线条分明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冷漠,比起挂着笑容时却又有种不同的奇异魅力

咬着姐姐的耳朵小声说:“极品哦,姐,你俩谁追的谁呀?”

“不许胡说”林瑶怔了下才明白妹妹的意思,白皙的鹅蛋脸臊得火烧云似的,掐了把林琳的腰肉,唯恐被顾昔和栾波听到,捂着嘴对林琳耳语了一句

“什么?什么?他才十八?”林琳登时大惊小怪的叫嚷起来,挥手拍了下顾昔的后脑勺,瞪圆了眼睛,“好哇装得可真像,差点叫你这小屁孩给骗了”

得知顾昔才刚刚高中毕业,林琳大失所望,先前还为姐姐高兴,结果空欢喜了一场

顾昔捂着脑袋苦笑,这可真叫无妄之灾,你压根也没问过我的年龄,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先自报三围?

栾波面色古怪的对顾昔频频侧目,几次欲语还休

“哎,顾昔,陈珍她们家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态度?是不是你们找了哪位大人物施压?”林琳不笨,大概猜出了陈聪前倨后恭的原因,想想他服软乞饶的样子心里就觉得解气

只是想起陈聪一家开始时那副跋扈霸道的嘴脸,难免还有些气愤不平,撅着嘴气哼哼的抱怨:“你不知道,你们没来的时候他们多嚣张,说是我要不赔偿两万块钱的精神损失费,就叫学校开除我”

顾昔轻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的问她:“怎么,后悔饶过他们了?”

“那倒没有”,林琳勾起小指,将遮住脸颊的长发撩到了耳后,露出晶莹得近乎透明的耳廓,小巧的耳垂玉珠似的别致可爱,垂着眼帘轻声说:“反正他们也没真把我怎么着”

不晓得她有没有想过,如果林瑶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护兵,这场纠纷又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

顾昔双臂抱着怀,笑了下,这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所谓的大同世界只存在于幻想之中,如果今天的陈珍换成邢云山的女儿,结果又将如何?

林琳一边和姐姐聊着天,一边给栾波指路,眼睛却始终在偷瞄顾昔,那张年轻的脸庞有些落落寡欢的意味,有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和怅然,对顾昔就越发的好奇

东大校区绿化做的很好,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梧桐和灌木,大片的绿地,透过树梢能看到远处高大的尖顶建筑群落

月明星稀,晚风微凉,路灯散发出幽幽的暧昧光团,路上的学生或是脚步匆匆或是悠闲遐适,牵手揽腰的情侣也不少见,到女生宿舍的一路上,顾昔甚至还观看了好几次激情四射的表演

女生寝室前是热闹非凡,跟休闲广场似的,守在门口的却是男生居多,路上顾昔和丁雅茹通了电话,简单讲述了一下处理经过,不等他开口,丁雅茹就让他转告林瑶今晚留下陪妹妹,不必回去了

林瑶姐妹下了车,林琳先跟栾波说了再见,又忽闪着大眼睛瞧着顾昔,“今天的事谢谢你啦,改天有机会请你吃饭”

顾昔眯着眼睛仰望着灯火通明的女生宿舍楼,从车窗探出脑袋笑着说:“林琳姐也不请我上楼坐坐?”

“哈小屁孩色胆不小啊?我还告诉你,东大校花就在我隔壁,你够胆就来”林琳故意逗弄顾昔,挑衅似的说:“不过别怪我没警告过你,门卫的李大娘可是号称东大的血手人屠,飞过只苍蝇都能分清公母,能不能躲过她,就看你的造化了……”

“啧,听起来很凶残的样子?”顾昔做出为难的表情,摸着下巴想了想,对栾波说:“栾哥帮我一下?”

林琳笑着对栾波说:“栾大哥一起上去坐一坐?能亲历女生宿舍大概是每个男生的梦想?”

“嘁”栾波不屑一顾,“有什么好看的?没兴趣……小顾,那个,你准备让我帮你做什么?”

顾昔心说大概男生宿舍对栾波的吸引力大?俯过身凑在栾波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栾波嘿嘿一笑,“没问题,瞧好”跃跃欲试的样子

这下子林瑶和林琳倒是开始感到好奇,不知道顾昔想到了什么法子能混进女生宿舍?等顾昔下了车,林琳上下打量着他,抿嘴直乐,心想要是他肯男扮女装的话,进出女寝还真是如履平地

顾昔不晓得林琳在笑什么,不过看她的表情就猜出绝对不是好事,便也不问

问了林琳的寝室号,顾昔就若无其事的混进了在女寝门口守候的男生大军里,“等女朋友呢?”他问身边一个戴了近视镜,怀抱玫瑰花的清秀男生

“要是女朋友就好了,正追着呢,等了半天了,连见也不下来见我”玫瑰男生长吁短叹

又问了几位,大部分都是在等女朋友,和玫瑰男生情况相似的也有几位

顾昔转身朝车子打了个手势,栾波就钻了出来,颠颠的跑到门口旁,深吸了一口长气,仰起脑袋对着寝室楼扯着嗓子,用地道的陕北腔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安红,俺想你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他的嗓音本来就有些尖细,用尽全力的喊叫,穿透力强得出奇

女生寝室楼的窗口一下子冒出了无数颗脑袋朝下面张望,栾波便喊得加来劲

“嘿,小子,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疯呢?”女寝门卫室里探出个五大三粗、面相凶悍的中年妇女,朝栾波吼着,“赶紧滚蛋啊”

林瑶和林琳也都震惊的捂住了嘴,瞠目结舌的看着栾波大叫大喊

门卫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拉开,一条又矮又壮的身影以明显与体态不符的迅疾度狂风似的冲了出来,直奔栾波

堆在门口的众人还在打听安红是谁,顾昔撒腿就往里跑,还不忘喊了一嗓子:“兄弟们冲呀”

林琳反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一群男生狼奔鼠窜往女寝里玩命狂奔的背影……

“快跟上去,千万可别闹出事”林瑶拉着捧腹大笑的林琳也往寝室楼里跑

013 周家有女青竹

顾昔一口气直奔六楼,沿途惊起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那情形就像鹿群里突然冲进来一头老虎,便有些信了林琳的话,在那位血手人屠的严防死守下大概东大女寝极少有男生造访

本就是将要休息的时间,也没人能想到女寝里会突然冒出男生来,穿的都很清凉,大多数女生乍见顾昔都惊惶失措的躲避,不过也有胆子大的抓着拖把笤帚喝骂追击

“六一五……六一五……”顾昔念叨着林琳寝室的号码,听到楼梯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瞧着眼前一闪而过的号码依稀是“六一四”,也顾不得察看门框上沿那名片似的铭牌,整个人撞上了下一扇门

门应声而开,顾昔大喜过往,万一门锁着,他非被那些衔尾追击的女生们打个半死不可,关上门将喧闹声搁在门外,顾昔心有余悸的喘息着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张写满了惊愕的娇艳无方的殊丽容颜

女孩儿大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娇嫩动人的红唇微微张着,齐脐的紧身无袖衫和短到了大腿根的热裤露出嫩白如藕的手臂和娇嫩白皙的脖颈,大片白得耀眼的胸脯,虽然没胸罩的托衬,规模不算庞大的胸部还是骄傲的向前挺立着,在短衫上支起了两个小小的凸起

没有一丝赘肉的纤腰与被热裤包裹的挺翘的臀部勾勒出一条完美的弧线,赤裸着的修长圆润双腿差点让顾昔的鼻血喷出来……

桌子上的电脑里正播放着瑜伽

“我是林琳的弟弟”顾昔见女孩儿活过来似的眨了下眼睛,嘴巴一下子张大了,连忙解释了一句,捂着眼睛转过身,画蛇添足的加了句:“我什么也没看见”

“出去”女孩儿怒斥,羞愤的语气并没有损害声线的美好,如同春风吹动风铃发出的悦耳声音

“我不是故意的……”顾昔嗫嚅着,长这么大还从没像此刻这么尴尬,门上挂着一面镜子,将女孩儿慌乱失措的穿衣服的整个过程丝毫不落的反映了出来,心里大骂自己禽兽无耻,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完全闭上眼睛

女孩儿手忙脚乱的套上睡衣,把自己遮盖得严严实实,又钻进了床上将蚊帐挡住,使劲的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恨不得把对着门站军姿似的臭小子从六楼扔下去才甘心

幸好房里没有旁人,不然还不羞死?

“出去”

“我真不是有意的,林琳姐一会儿就回来了,我是为了躲开门卫,跑得快了点……”顾昔语无伦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让你出去林琳住隔壁”女孩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门外传来叫骂吵嚷的声响,里面还夹杂着男生凄厉的呼唤和哀嚎,“青竹,求求你出来让我见一眼啊”

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一群男生里的哪位仁兄倒霉被擒,叫声给人惨绝人寰的恐怖感觉,顾昔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将门锁住,转身倚着门哀求,“再让我藏一会儿,躲过了搜查就走,拜托”

现在出门岂不是自投罗网?又怕女孩儿突然大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心惊肉跳的紧张刺激到了极点,却没有一丝后悔的想法

顾昔屏息倾听门外的动静,忽然听到女孩儿问:“你真是林琳的弟弟?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过有弟弟呢?”

“这个,说来话长……”顾昔听到走廊里传来的一阵阵的敲门声,心知这些暴力女生正在逐房清查,朝女孩儿藏身的床铺走近了几步,小声跟她商量说:“你想听我就给你讲,不过你别把我交出去行吗?不然我死定了”

女孩儿没吱声,顾昔也不晓得她这是默许还是缓兵之计,硬着头皮开始讲述与林琳相识的过程

“其实我之前是不认识林琳的,我认识的是她的姐姐,林瑶姐……”顾昔一边说,一边分神留意外边,敲门声越来越近,终于到了隔壁的房间

“别出声”女孩儿忽然撩起纱帐,葱白似的手指压着娇艳欲滴的红唇,顾昔眼前一亮,注视着面前这张毫无瑕疵的娇美面容

女孩儿侧着头屏息静气,繁茂而稍显凌乱的秀发随意的挽在脑后,面部的线条很柔媚,纤细的手指轻轻抵着圆润的下颌,十分紧张的样子

“青竹青竹”外面传进来敲门声和呼唤声

从女孩儿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馨香一缕缕的往顾昔的鼻子里钻,心里猜想着她们叫的是不是她?刚才被拖走的哥们儿眼光倒是毒的很

敲门声停住,下一刻从隔壁传来,女孩儿就轻轻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动作煞是可爱,“你叫青竹?”顾昔轻声问,舔着脸笑着自我介绍说:“我叫顾昔,很高兴认识你”

女孩儿蹙了下眉头,转动着灵气逼人的眸子瞪了他一眼,向后缩了缩,靠住墙壁,朝顾昔皱了皱鼻子,“我可不高兴认识你”

面上冷冰冰的不假颜色,不过语气仿佛不像先前那么气恼了

顾昔就忍不住嘿嘿一笑,口袋里的电话铃响,是找不到他的林瑶,“顾昔,你跑哪去了?你还好?”

“林琳姐她们回来了……”顾昔朝女孩儿说,走到门边打开锁,拉开了条缝隙小心翼翼的朝外边张望,喧闹声虽然已经逐渐远了,他到底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瞧见林瑶和林琳站在斜对门左右张望,便小声招呼她们,“林姐,我在这儿”

“咦?你这家伙真是色胆包天呀?居然敢闯入东大校花的闺房?”林琳张牙舞爪的扑了进来,“青竹,他没把你怎么着?”

两女虽不是同一间寝室,不过关系显见的十分不错

“臭林琳,胡说什么呢?”女孩儿羞红了脸,自然不会将自己春光大泄的糗事说出来,只是心里羞怯慌乱,面色就显出不自然表情

“我被追昏了头,进错了房间,想要走时却走不了了”顾昔尴尬的摸着鼻子干笑着说,吸引林琳和林瑶的注意力,怕她们从这个叫青竹的女孩儿脸上看出点什么

林瑶就捂着嘴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闹了?”

“那我就给你正式介绍一下”林琳指着坐在床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顾昔的女孩儿,坏坏的笑着对顾昔说:“周青竹,东大第一校花,追青竹的人能从大学城排到卓洋大厦,不过我看你俩挺有缘的,要是你有想法,青竹,咱就让顾昔插个队怎么样?”

卓洋大厦是江州最有名的高级商厦,位于市中心地段,与大学城之间的距离少说也有十几公里,林琳的话肯定是夸张,不过顾昔也能想象出周青竹受欢迎追捧的程度

其实以容貌论,林琳并不见得就逊色于周青竹,只是两人的气质不同,柔弱娇媚的周青竹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呀”周青竹一张嫩得能捏出水的俏脸红得像是要滴血似的,扑住了林琳,两个大美女嘻嘻哈哈的打闹着,一室春色,活色生香

顾昔的嘴巴里情不自禁的有些发干……

林琳抱住周青竹不让她搔自己的腋窝,气喘吁吁的笑着打趣她:“顾昔才小你四岁,算不上老牛吃嫩草……”又对顾昔叫嚷,“顾昔,你可要把握机会哦,青竹不但是东大舞蹈系的高材生,而且是豪门千金,娶了她,你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发愁了”

顾昔尴尬的笑了笑,说什么都不是,只好装傻,心中却想着难怪总感觉周青竹有种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不仅得益于舞蹈的塑造,跟家庭的熏陶也有莫大的关系

林瑶抿着嘴朝顾昔笑,小声说:“青竹真的很不错呦”

“林姐……”顾昔就露出羞涩局促的表情,“我才十八,高中才刚毕业呢”

林瑶闻言笑眯眯的不说话,她的身份不合适和顾昔把玩笑开得太过,觉得周青竹的条件虽然能让绝大多数的男孩子自惭形秽,但是顾昔同样是难得一见的优秀,如果不是年龄差了几岁,这两人倒真是天作之合

“周青竹家是做什么的?”顾昔侧着脸小声问林瑶,倒不是真的对周青竹感兴趣,纯粹是好奇心驱使

“听林琳说,好像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医药企业……”林瑶了解的情况也不多,大抵和周青竹平时行事低调,很少对别人提及家庭背景也有关系

医药企业?顾昔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一个名字,惊讶的张了张嘴,心想不会这么巧?周氏的规模岂止是不小而已?

“顾昔,你说,今晚的事会不会影响林琳的工作?”林瑶的笑容渐渐淡去,有些担忧的问顾昔

顾昔拉过桌前的椅子示意林瑶坐下说话,等林瑶落座,他才装作随意的在周青竹的床沿坐了,与林瑶相对,紧挨着林瑶和周青竹,“姓陈的多半不敢再招惹林琳姐的,林姐你不用担心”

说起正事,顾昔的脸上自然而然的恢复了正经,语气淡淡的,却有着让人信服的自信

林瑶便松了口气,社会竞争激烈,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比比皆是,能留校,即便薪水待遇未必有多高,好在工作稳定,竞争压力也要小得多,对她们这样的家庭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对了,我刚才听顾昔说了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周青竹问林琳,果然被顾昔给骗过了,根本也想过房间里明明还有空椅子,他为什么偏要坐在自己的床上?

林琳就咬牙切齿的把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周青竹听得气愤交加,“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居然作伪证陷害你,太过分了”就连生气都给人一种娇柔的感觉

“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得罪不起陈聪的”林琳叹了口气

顾昔的嘴角勾了勾,眼中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淡淡的说:“林琳姐还真是单纯呢,就算没有陈聪的胁迫,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对他们难道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周青竹和林琳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倒是林瑶没有太过惊讶,或许林琳的同学不一定就存了这种心思,不过顾昔有句话没有说错,竞争总是要分出胜负的,并不所有人都会采取光明正大的手段,即便是在环境相对单纯的部队里,这种事情也未见得就没有

“不会?怎么说也同学四年,顾昔,你把人心想的太坏了”林琳俏脸上满是震惊,“你这家伙的心理也太阴暗了,青竹,我看你还是离这家伙远点好,不然会把你带坏的”

顾昔笑了笑没有反驳,人生是一条单行线,又何必急着让简单善良的林琳认清这个社会的冷酷复杂?能多一天单纯的快乐也是种弥足珍贵的幸福

周青竹问顾昔:“那他们会被开除吗?”垂着眼睑不敢直视顾昔,躲躲闪闪的眼神儿却愈发撩人心魄

“不会”,顾昔的回答言简意赅,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如此笃定,周青竹也没有问,轻轻的哦了声,垂着头不再说话

林琳问她,“青竹,马上就要离校了,你真的不打算工作?”

顾昔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到周青竹用柔美动听的声音说:“我还没想好呢,只是想到工作就有些害怕”

即将毕业的大学生面对未来的心理大概以两种极端居多,要么信心十足的跃跃欲试,也有像周青竹这样深怀恐惧迷茫的

不过以周青竹的家庭,哪怕一辈子不工作也没有任何问题

“哎,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林琳又问顾昔

顾昔扫了眼偷偷观察自己的周青竹,笑着说:“东大就不错啊,可惜要和林琳姐、青竹失之交臂了”

林琳怔愕了片刻,抱着周青竹爆笑起来,“青竹,我就说这家伙对你没安好心,听没听见,他叫我姐,跟你却叫青竹呢”

周青竹给林琳笑得无地自容,转过身面朝着窗子不搭理她,无意中从玻璃的反光里瞧见了门上挂的镜子,一张本就羞红的娇颜烫得火烧火燎似的,使劲的咬着嘴唇,任林琳如何拉扯,死也不肯转过身子

顾昔倒是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可瞧着周青竹泫然欲滴的模样,再待下去真怕她会叫林琳给折磨疯了,何况栾波还在下面等着,也不晓得是否躲过了血手人屠的追杀

“我有些放心不下婧瑜……”顾昔离开时林瑶低声对他说,眼里的担忧能看出不是作伪

安子明的案子大局已定,对田宁的处理还要过些日子才能明朗,顾昔在江州暂时也没了牵挂,便安慰她说:“这两天我就回平湖一趟,成不成总要试一试的”

下楼如来时一样,顾昔的出现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震荡,不过有了一次经验,顾昔的心情便没有那么紧张,奔跑中不忘欣赏沿途的风景,倒是发现了几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只是比起周青竹和林琳,却不是一个级数

转下五楼的楼梯口时,就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林琳清脆的大笑和吼声:“抓色狼啊这家伙叫顾昔……”

顾昔脚下打了个踉跄,差点顺着楼梯滚下去,心说这小妮子真够狠的,恨得咬牙,抱着脑袋狼狈鼠窜

014 强壮与强大

栾波眼见那黑旋风似的妇女凶神恶煞似的朝自己冲来,转身就跑,矫捷无比的钻进车里,锁死车门,从车座下拽出张塑封的纸壳往挡风玻璃前一丢,得意洋洋的瞅着窗外直喘粗气的妇女嘿嘿直笑

东平大学是东平省内首屈一指的全国重点学府,官宦巨富的子女并不少见,,李大娘身为女寝门卫,见多识广、眼明心细,看清硬纸壳上的字,又和车牌对照过,就晓得车里的人得罪不得

栾波车子的车牌倒是普通,并不属于某些特殊的号段,只是亮出来的那张通行证的名头有点大:中共东平省委

顾昔一口气冲出了女寝大门,李大娘拿着栾波无可奈何,一见门里又跑出来个男生,登时将一腔怒火朝顾昔的头上卷去,怒吼一声拔腿便追,顾昔给她惊天动地的气势吓了一跳,连忙喊了嗓子:“里面还有呢”

李大娘心里挣扎了一番,又返身朝女寝跑去

顾昔气喘吁吁的钻进车里,余悸未消的抹了把汗,侧眼去瞧栾波,倒是有些奇怪这家伙怎会如此气定神闲?

看了那张省委通行证才明白了原因,小声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我就顶着它进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大笑起来,顾昔忽然有些后悔忘记跟周青竹要电话号码

“兄弟,我还就喜欢你这调调,先前看你老气横秋的模样简直像瞧见了我家老头子”栾波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真觉得痛快极了,仿佛又回到了大学里任性胡为的时候,一晃眼已经过去多年,让人不禁生出些岁月飞逝的感慨

栾波无声的叹息一声,缓缓启动车子,降下了车窗,任清凉的晚风卷入车里

“小顾,今晚我算是长见识了,那句词怎么说的来着?谈笑间、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对,就是这句真他娘的帅呆了”

顾昔笑了笑,能明白他的感受,当人习惯了用简单粗暴却直接有效的办法解决问题,自然就不会再考虑其他的手段,很少会去想有一天如果碰上了比自己有力的存在该怎么应对

栾波如此,陈聪、金英又何尝不是如此?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拥有暴力的人,是强壮的,拥有并懂得克制暴力的人,是强大的,栾哥,现在可没有皇帝了……”顾昔淡淡的说,至于能不能听进去就要看栾波自己了

栾波咀嚼着顾昔的话,竟有种当头棒喝的惊悚:有一天老头子退了、没了,他的名号一文不值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就凭你的资质要是进官场,说不定又是一位东平第一秘”良久之后,栾波吁出口长气,啧啧的咂着嘴,发出了真心实意的赞叹:“栾振十八岁的时候还整日里上树掏鸟窝呢”

言下对顾昔的推崇竟过了栾家的希望之星,顾昔晓得东平第一秘指的不是东平省委书记的秘书,而是建国以来东平省最年轻的那位正厅级,三十二岁的年纪比栾振至少要早了五年

这两天倒是有不少人都好像看好自己能在官场有所作为似的,顾昔将手伸出窗外,被夜风吹得凉沁沁的极为舒爽,惬意的靠着柔软的椅背,抻了个懒腰,一脸无欲无求的淡然,“倒没考虑过太长远的事,先混几年大学再说”

栾波嘿了一声也不再劝,他的年纪比顾昔大了不少,却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哪里比顾昔强,这两天顾昔干的几件事儿,哪一桩不让他佩服至极?

安子明的案子在大多数人都是秘密,却是瞒不过栾波的耳朵,这其中顾昔起了什么作用,连猜带蒙也被他琢磨出个八九不离十

就拿今晚的纠纷,换成他来处理的话,怕是进门就要开打,至于闹到什么地步、最终如何收场,他是想也不会想的

栾波认定了顾昔是早有规划,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顾昔,派出所的时候,我看你听到金成杰的名字时脸色不太对劲?”栾波肚子里的好奇一直憋到了只剩下他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哦,没什么”,顾昔敷衍了一句,“金成杰也是平湖出来的,对这个人有所耳闻”

栾波不屑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哼,“原来老石的人,林志昭线上的,林志昭倒了,也不知道这老东西走谁的门子,反倒升了?”

顾昔笑了下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是不能和栾波说的,他的身份太特殊了,栾清明执掌东平组织部时和林志昭交集颇多,而平湖制药与林志昭的儿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出了东大校门栾波问顾昔去哪里,盛意邀请他去酒喝两杯,顾昔跟栾波倒不会拿年龄说事儿,只说住在松林苑里总不好醉醺醺的回去太晚,栾波想起雷铭德的那张慑人的冷脸也无可奈何

将顾昔送到了松林苑,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拍了下额头说:“雷老大把车子开走了,临走时还嘱咐我给你弄辆车子用,你就开这辆?”

“我还没驾照呢”顾昔笑着婉言谢绝,栾波撇嘴,“通行证不比驾照好使啊?”

顾昔倒不好一再拒绝他的好意,转念一想回平湖的话,还是自己开车加方便省时,笑了笑,“那就多谢栾哥了,不过可说好,万一碰着撞着,我可赔不起”

“啧,顾昔,咱们说这个有意思吗?”栾波沉下脸子

顾昔便笑着拱手求饶,“是小弟说错话了,改天给栾哥敬酒赔罪”

栾波这才转怒为喜,“你对江州道路也不熟悉,要不我让小刀来给你开两天?”

“那就委屈刀哥两天?”其实车里有导航仪,最多绕点远路,迷路总不至于,不过顾昔对小刀的印象很好,听了他的故事之后对这人加好奇,也想和他交个朋友

“成我让他给你打电话”

栾波拦下辆出租车扬长而去,这人虽然有些纨绔气,人却不坏,尤其是在派出所时的隐忍让人刮目相看,正想着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看着屏幕上不停晃动着的安馨笑得格外娇憨俏丽的大头照,顾昔胸口生出柔柔的暖意,“喂,臭家伙都不记得给我打电话?”电话接通,耳边就响起安馨佯怒的清悦声音,让他的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明天我和妈妈还有谭姨去江州,罚你接站”

顾昔这才想起来雷铭德吩咐了叫平湖纪委派车送安子明的家属和自己老妈来江州,倒不如自己回去接她们一趟,顺便将药方的事情落实一下

当即决定立刻返回江州,给松林苑打了电话,是丁雅茹接的,听说他要回江州接安子明的家属,丁雅茹也没有反对,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开车,听筒里能听见雷铭德的声音:“才多大年纪就开车?有驾照吗?让这小子给箫峄山说一下,跟平湖的同志打个招呼,免得那边还惦记着派车送人……”

顾昔在电话里忍不住就笑,对丁雅茹说:“丁阿姨,雷伯伯的话我都记下了”

“哎呀,这老头子就是唠叨……”丁雅茹笑呵呵的说,“你今晚都没吃好,赶明儿你母亲她们到了,都来家里做客”

顾昔笑着答应了,上了车还没启动,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来电话的是小刀,“顾先生,栾总让我给您开车”小刀的话依旧简洁明了,语气平淡的听不出情绪

顾昔手上的动作顿了下,“你现在在哪?”

“栾总让我提早回家准备一下”

“今晚跟我去趟平湖没问题?那好,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去接你”

“南关区……”小刀的声音中断了一下,这边都是大片的即将拆迁的棚户区,哪里有门牌号给顾昔寻找?“昨晚栾总等您的路口,我在那里等您”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来到南关区,顾昔还是忍不住感慨于此地的破败,沿途拆迁留下的断壁残垣看起来恍若经历了一场战争

对江州历任的一把手,南关区真的是一道难关,曹进在江州市委书记的位置上这么久,选择在换届之前大刀阔斧的整改南关区,颇耐人寻味

按照导航仪的指示,顾昔来到昨晚与栾波碰头的十字路口时,小刀已经等在了这里,站在路灯下,标枪似的挺拔笔直,想起栾波说过的小刀的往事,心里就有些感叹,军人还真是个特别的团体,有着最森严的纪律,还能保持着沸腾的血性,父亲要把自己送到军队,大概也有他的良苦用心?

顾昔和小刀换了位置,让他来开车,“你先开,累了就换我”

小刀也不矫情,点头说:“行,其实从江州到平湖也没多远,我自己开就成,顾先生要是累了就睡会儿?”

顾昔笑着说:“刀哥还是不要再叫我先生了,听着太别扭,我也没听你这么称呼栾哥,还是叫我的名字”

“我跟他叫栾总的……”小刀征询的看着顾昔,言外之意如果顾昔愿意,也可以这么称呼他

顾昔摸着鼻子,颇有些尴尬的说:“栾哥是真老板,我算什么呀?刀哥你见过浑身上下只有二百块的老总吗?”

小刀无声的笑了笑,“我也听栾总讲过你的事,凭你的能耐想赚钱还不是易如反掌”他看出来顾昔不是跟自己客气,又不好真的直呼顾昔的姓名,索性连称呼都省了

顾昔闻言哈哈一笑,觉得这个小刀还真是个妙人,侧脸看向腰背挺直,双目直视前方的小刀,问道:“刀哥结婚了?”

小刀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一丝微笑的表情,“嗯,双胞胎,一男一女,五岁了”

顾昔有些惊讶,看小刀的年纪也就二十出头,完全想不到孩子居然都五岁了,一问才晓得小刀看着面嫩,真实年龄已经二十六岁,不禁大吃了一惊,这让那些花费无数金钱和精力就想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些的女人们情何以堪?

看着时间还不算晚,顾昔掏出电话给陆明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半天才被接通,“我干你死哪去了?电话也不通……”

陆明都不让顾昔开口便是一顿臭骂,也不用他解释,忽地嘿嘿笑了起来,神秘兮兮的问:“你在哪呢?能不能上网?有好东西的给你看”

顾昔只当他说的是某岛国的爱情动作片,没好气的哼了声,“咱俩审美眼光差距太大,你在听涛宾馆用韩冷的名字定个房间,我们现在从江州出发”

韩冷就是小刀的大名

听涛宾馆是平湖市委市政府开会的指定宾馆,顾昔借着老爸和安子明的光也体验过,知道那是整个平湖条件数一数二的宾馆,反正陆明这小子有钱,他当然要挑最好的选

陆明听顾昔大半夜的不回家住,要在外边和人开房,很警惕的问他:“这个韩冷是男是女?我可警告你小子别背着安馨胡来啊,不然我先饶不了你”

“男的你想什么呢?”顾昔哭笑不得,便解释了一句,“和我一起去接安馨跟她妈来江州的”

陆明这才放下心来,也没打听为什么要接安馨去江州,“那我也在听涛等你……”到底忍不住心里的兴奋得意,“提示你一下,网上那东西和徐然有关,这老东西火啦”

015 丰满与勇敢

徐然?

挂了电话,顾昔就琢磨着会是什么事,能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很少是正面的东西,他自然乐不得徐然出丑

只是网络上流传的东西很少有真正致人死地的时候,尤其是对官员而言,舆情汹涌就避避风头,过后还不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些倒霉的也是早早被人盯上了,网络不过是个诱因或者先兆罢了

等安子明杀回平湖,才是真正出这口恶气的时候,顾昔并不着急

“刀哥,我先眯一会儿,你累了就叫我”,顾昔跟小刀交代了一句,才刚刚闭上眼睛,电话又响了,一时间也想不出还有谁会给自己打电话,掏出电话一瞧:雷樱,算算时间,她应该到了平湖

“哎,听说你这家伙又玩了一出英雄救美?”雷樱的声音又轻又脆,在电话里调侃顾昔

顾昔苦笑着说:“栾哥跟你说的?林姐的妹妹,我可是奉旨办差,丁阿姨叫我去的”

“可我怎么听说某人是自告奋勇呢?”雷樱没有被他蒙混过关,详细经过早从栾波那里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去之前也不知道林姐的妹妹是美是丑啊?”顾昔腆着脸嘿嘿一笑:“我这人多正义你也不是不知道,当初我也不是看了你的照片才冲进去的?”

雷樱听了他婉转的恭维,心中窃喜,轻轻啐了一声,美滋滋的哼哼道:“算你有理,林姐的妹妹那么漂亮,就没点别的想法?”

“这话说的……”顾昔禁不住苦笑,“合着在雷警官眼里,我就是头色狼?对了,陈明哲这么急着把你叫回去,是不是出什么大案子了?”

“陈知非要到平湖考察,也不知道怎么就走漏了消息,局里收到消息说平湖制药的职工在暗地里搞串联,要等陈知非来时静坐示威”

平湖制药老总徐成静卷款出逃后,债权人提出破产申请的消息传出,平湖制药职工群情哗然,因为在此之前公司已经拖欠了十一个月的工资,而进入清算程序,对于职工的赔偿也始终没有个明确的说法

平湖制药的破产,牵引了太多人的神经,一旦将这张画皮揭开,不晓得有多少人会被炸得粉身碎骨,清算程序实际上刚刚启动便阻挠重重,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主管经济的常务副市长安子明提出破产重整倒是让某些人松了口气,出让平湖制药厂址地块就是为了筹措资金,职工们对此也抱有极大的期盼,谁知就在这时安子明出了事,听说安子明要蹲大狱了,不稳定的情绪在平湖制药的职工中迅疾蔓延……

“陈明哲把你叫回去就是为了追查串联组织者?”顾昔无声的笑了笑,陈知非当初可是因为平湖制药上市而一步登天的,也不知道谁想出来要在他面前静坐示威,这一记耳光若真的抡圆了扇下来,那可真够劲儿

雷樱也听出了顾昔语气里的讥讽,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很同情这些职工,可示威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我觉得还是应该走正规的渠道”

“很晚了,开了这么久的车,你也肯定很累了,早些休息”顾昔没有和雷樱争辩的想法,屁股决定脑袋,处在雷樱的位置,同情大抵就是最大的底线,很多时候对和错都是相对而言的,这件事其实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意兴阑珊,完全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挂了电话,他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暗暗想着陈知非这个敏感的时候到平湖来又有什么玄机?安子明如果能妥善圆满的拆除平湖制药这颗大炸弹,大概平步青云就指日可待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进入了大营市区,看了看时间,从江州到大营这段高路小刀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比自己开雷樱的大切诺基也没见的慢多少,见他惊讶的样子,小刀有些不安的说:“见你睡着了,高上的度就快了点……”

顾昔有些手痒,招呼小刀停车,笑着说:“我来开一会儿,你休息下”

在市区里顾昔的车不快,慢慢悠悠的开上了大平高入口,叫小刀把安全带系紧,油门一脚踩到了底,车子猛然发出一声怒吼,电射而出,将全无准备的小刀紧紧的推靠在椅背上,他这才明白了顾昔脸上的惊讶大概不是因为自己太快,而是嫌自己开的慢了……

到了平湖还不到十二点,路上用了三个小时多一点,比和雷樱来时还要快了些,顾昔驾车直奔听涛宾馆,听涛宾馆规模不大,但位置优越,闹中取静,紧邻有平湖明珠之称的南湖,号称是“百顷碧波,十里梅香”

平湖的平均房价在四五千元左右,离听涛宾馆不远的南湖壹号起价就已经高达一万五千块,美其名曰:“绝版地块”

顾昔给小刀的第一印象是越了年龄的成熟沉稳,从栾波那里听到的也无非是他的深沉内敛、心智过人,这回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少年人深藏在骨子里的疯狂一面

时间太晚,顾昔也没有通知老妈和安馨她们自己已经回到了平湖,直奔服务台报出陆明和小刀的名字,年轻俏丽的女服务员瞧见顾昔时眼睛就亮了

今晚原本该是另外的人值夜班,因为有事央着她换了班,她还老大不乐意,谁曾想深半夜来了位大帅哥……

装模作样的查着电脑记录,眼睛却一直在偷瞄倚着大理石服务台和小刀闲聊的顾昔的侧脸,只觉得从这个角度看,显得挺拔俊美,好一阵子才满心不舍的说:“陆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在九一二房间等您”

陆明看着门外的顾昔,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干你打飞机回来的啊?”

“韩冷,叫刀哥”顾昔懒得跟他解释,给两人简单的介绍过,便径直走进了房间,问陆明:“你要给我看什么?”

陆明立刻兴奋起来,把床上开着的手提电脑拽到了顾昔面前,眉飞色舞的说:“昨天晚上徐然那老王八和他那个姘头在办公室里瞎搞,不知道叫谁偷拍了照片给传网上去了,那真叫个精彩我给转发了一圈,平湖论坛、平湖信息港、教育局论坛、一中、二中、三中什么的都发了,哈哈,我还雇了不少人顶帖子呢,你都想象不出有多轰动”

“不过今天开始很多地方都删帖子了,再发就通不过了,真他妈的……”陆明气哼哼的发狠:“惹急了,老子打印出来,贴满平湖大街小巷”

陆明献宝似的给顾昔打开几个论坛,顾昔随手点开了三中校园论坛里一篇名为《来的校长很丰满,教育局长很勇敢》的帖子,大概是用手机拍摄的,照片的像素不是太高,但是内容相当震撼,大班台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激情四射,徐然光标志性的秃脑壳格外惹眼,能看到脸上全情投入的表情,他身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幅笔力虬劲的条幅:“所学要为世人之师,所行应为世人之范”,顾昔禁不住冷冷一笑,启功大师为北师大书写的校训出现在这样一张照片里真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下面的照片加不堪入目,顾昔也没有看完,觉得标题的前一句实在是有些侮辱了“丰满”这个本应让人产生美好想象的词汇,心想着徐然这老东西的口味还真是独特,似乎对肥肉情有独钟

倒是下面的回帖让他看得津津有味,靠前的留言大概是陆明操纵的水手,大都是介绍照片里面两位主角的身份,后面的就开始变得千奇百怪,有说图片是PS的,立刻引得群起而攻之,顾昔看出来这些图片确实没动过手脚

“白天教书,晚上育人,我们的教育局长以身作则”

诸如此类讽刺加声讨的帖子占了绝大多数

“徐然他老婆有什么反应?”顾昔问

陆明摇了摇头说:“没听说有动静,不清楚是不知道还是被徐然稳住了?”

顾昔点击翻页,页面半天没有反应,再刷却已经显示帖子被删除了,陆明在一旁气得大骂,顾昔又试着在搜索引擎里寻找相关网页,平湖市的网站居然无一幸免,陆明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吵吵嚷嚷的问顾昔该怎么办

单纯只这几张艳照,顾昔不觉得会对徐然造成多大的杀伤力,随便说一句伪造就能敷衍过去,很快就会有其他的东西吸引民众的注意力,影响也将迅平息,偶尔可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只是若叫他就这样轻松的过关,却也太便宜他了

沉吟少顷,叫陆明找个可靠的地方将照片冲印出来,“多弄点,给公安局啊、纪委,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什么的都发过去,用徐然的口吻写封语气激烈点的信,就说有人造假照片污蔑他的形象,请组织详细调查,还他清白对了,别忘了他老婆……”

“你丫太坏了”陆明嘎嘎坏笑着骂了句,这家伙也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一刻也等不得,屁颠的跑了出去

小刀没说话,只是看着顾昔的眼神有些惊异,没想到谦和沉稳的顾昔也会做出这种胡闹一般的举动

顾昔让小刀先去隔壁休息,自己抱着电脑黑入了平湖市政大厅门户网站,选了张极高难度的女上位的照片挂在了主页上,照片里徐然不算瘦弱的身躯显得异常单薄,侧向镜头的脸如秋菊绽放,表情似痛苦似销魂……

做完这一切,顾昔感觉颇为舒畅,有种小时候背后敲人闷棍的得意,哼着曲子洗澡去了,倒不指望着借此就能一棍子将徐然掀翻打倒,不过种子种下去,迟早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泡在浴缸里,舒服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疲倦困顿涨潮似的涌来,迷迷糊糊中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杀人啦”才走出浴室,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穿透房门,让他的心头猛地一跳

016 为民除害

顾昔匆忙套上衣服,走出房门正看到陆明急匆匆的朝这边跑来,“我操是徐迈那孙子”陆明喘息着说,“他好像弄死人了”

小刀也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顾昔朝他点了点头,表情严肃的问陆明:“你看清楚了?”

陆明回到宾馆的时候恰巧看到一脸惊慌的徐迈跑出大门,陆明还挑衅的骂了句:“孙子你跑快点,晚了赶不上投胎了”谁知道徐迈压根就像没看见他似的,钻进车里一溜烟儿跑了

等陆明走进大厅,电梯里闹哄哄的出来一帮子人,抬着个生死不知的女孩儿朝门外跑,鲜血洒了一路

想起徐迈仓皇奔逃的一幕,陆明就感觉凶手八成是这家伙

“报警了吗?”顾昔快步朝电梯走去,问跟在身侧的陆明

陆明怔了下,“应该报了?出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没人报警?”

转过弯,就见电梯旁一间房的门前围聚着不少人往房里张望,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着

顾昔走过去顺着人群间的缝隙朝里看,房间里凌乱不堪,床上、地毯上有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大概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一个穿着服务员服装的年轻女孩儿靠墙瘫坐在门边瑟瑟发抖,顾昔认出正是之前在前台偷看自己的服务员

女孩儿俏丽的面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呆滞木然,显然给吓坏了,顾昔蹲在她身前问:“发生了什么事?”

连问了几遍,女孩儿才怔怔的抬起头,像是根本不认得顾昔了一般,梦呓似的喃喃着:“杀人了……杀人了……”

“谁杀的?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女孩儿的身子颤了下,茫然的眼神猛然恢复了焦点,一把抓住了顾昔的胳膊,语无伦次的尖叫:“小翠小翠被杀了他还要杀我”

顾昔这才看到女孩儿右臂有道不大的伤口,像是被利器划伤,看起来不是太严重

女孩儿身形娇小,看起来很娇弱的样子,却将顾昔的胳膊箍得生疼,顾昔明白她受了强烈的刺激,脆弱的神经差不多正处在崩溃的边缘,也不敢用力挣脱,轻轻握住了女孩儿的手,柔声抚慰:“不要怕,没人能伤害你”

女孩儿惊骇欲绝的大眼睛眨了眨,盯着顾昔目不转睛的看了数秒,狠狠的撞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顾昔松了口气,吩咐陆明给急救中心打电话,等女孩儿哭了一阵子,势头弱了些,才和颜悦色的问她:“你叫郑天芝?”女孩胸前佩戴的名牌上写了名字和岗位

“嗯”,女孩儿内心的恐惧得到了宣泄,渐渐的恢复了几分理智,有些局促的松开紧抱着顾昔腰的手

顾昔将她半扶半抱的挪到了不远处的休闲区,郑天芝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顾昔无奈只能在她身边坐了,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也都跟了过来,不知道是谁给倒了杯热水递到女孩儿面前

见郑天芝的情绪稳定了不少,顾昔才尽量把语气放缓,小心翼翼的问她:“你都看到了什么?”

郑天芝咬了下嘴唇,抽噎着开始讲述事情的经过

宾馆夜班分上下两班,被害女孩儿小翠值上半夜,郑天芝则从十二点接班,徐迈是晚上十一点多来到宾馆的,来时就醉醺醺的样子,入住不久就开始往前台打电话要求特殊服务

听涛宾馆这方面比较干净,小翠委婉的表示没有这种服务,徐迈却不依不饶,到了郑天芝的班时还在不停的打电话,郑天芝给烦得不行,就想着上楼当面告诉徐迈宾馆不提供色情服务,请他注意影响,偏这时来了客人,郑天芝就叫小翠让去跟徐迈说一说

“我等了好久都不见小翠下楼,对讲机里也没人答话,我害怕出事就想着上来看一看……”郑天芝说着,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哽咽着说:“电梯门刚一打开,我就看见九零二的客人从房里冲了出来,然后就、就看到小翠光着身子倒在床上,身上都是血”

旁边有个四十左右岁的男房客啧啧的叹息着说:“真是惨不忍睹啊,我出来的早,女孩儿给抬出去的时候看得清楚,血葫芦似的,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操他妈的,畜生”陆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

周围的人都义愤填膺,七嘴八舌的附和着,“这种人渣就该枪毙”

顾昔心里也恨不得扒了徐迈的皮,却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问众人有没有人报警

最开始说话的中年男子苦笑着说早就报了警,顾昔看了看时间,离案发过去了近二十分钟,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南湖圈是平湖市的富人区,警方的重点维安区域,听涛宾馆外百多米就有派出所,爬过来都用不了五分钟,报警这么久却毫无反应,顾昔用脚后跟都能想出这里面有问题

“再报警”顾昔冷着脸子吩咐陆明

陆明立刻掏出电话拨号,顾昔又一把按住他的手,正色注视着愕然的陆明问:“你怕不怕?”

“我操我怕他个鸟儿?”陆明额头青筋绷起,眼睛血红的咬牙嚎叫着

“没那么简单,这可不是小孩子打架,你最好还是问一问你老子的意见”

陆明听懂了顾昔的话,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迟疑,他的任性胡闹也是有底线的,危害老爸前途的事情无论如何不敢做,也晓得顾昔真是为了自己考虑,不敢意气用事,点了点头,闷声说:“那我给他打个电话”,走到人群外,顾不得已经是凌晨时分,拨通了老爸的手机

顾昔想了想叫小刀再次以听涛宾馆普通房客的身份报警,只是结果他大概已经能够预料到了

陆晓东被从梦中吵醒,见是儿子的电话,只当这小兔崽子在外面惹出了麻烦,接起电话不等陆明开口劈头盖脸就骂了几句,又不敢大声怕吵醒妻子

陆明罕有的一声不吭,陆晓东觉得事情不对劲,心就提起来了,问陆明:“小子,你是不是闯大祸了?”

“没有,我没惹事……”陆明一口气将发生在听涛宾馆的事情说了遍,“顾昔的意思是让我问一问你,我该怎么办?”

“徐迈杀了人?”陆晓东心头惊了下,“你等等,让我仔细想一想……”下了床,走进客厅,也没有开灯,借着夜灯微弱的光亮,点燃了一支烟,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有些茫然的望着夜幕里沉寂的城市

电话一直通着

徐迈的背后是徐金海,陆明代表的也不仅仅是他自己,站在这座城市金字塔的上层,陆晓东比普通人清楚,徐金海这么多年用金钱编织出的那张关系网有多么庞大可怕

陆晓东是程家的女婿,真斗起来未必就怕了徐金海,只是为了个毫无关系的女服务员树下个不择手段的强敌,值得吗?

平湖最近的局势波诡云谲,陆晓东身在其中自然要加倍的小心,最让他拿捏不透的却是顾昔,问儿子:“顾昔打算怎么办?”

他晓得顾昔和自己的儿子关系好,可人心隔肚皮,谁知道顾昔是不是怂恿陆明出头,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陆晓东影影绰绰的听说安子明的案子似乎和徐金海有关

陆明回头看了眼人群中央的顾昔,见他面色冷峻的正和小刀说着什么,低声说:“照顾昔的性子,我看他是打算管这事……”

“他凭什么呀?”陆晓东哑然失笑,不说安子明已经倒了台,就是顾钧吾也是自身难保,顾昔还当自己是市府副秘书长的公子、常务副市长的干儿子?

不对陆晓东猛的一激灵,陆晓东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晚上在省里给谭维文副省长做秘书的老同学隋文给自己打来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隋文很隐蔽的打听顾昔,还有顾昔家在省里有没有什么关系

从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总结其背后的联系和内涵,是为官者最基本的一项能力,顾昔七号晚间离开的平湖,陈彻、丁子元和袁真则是在八号凌晨连夜赶往了江州,徐金海一大早被人看到给省里来的人带走协助调查……

将几件看似没什么关联的事情串在一起,陆晓东脑子里隐约抓住了些头绪,却又若有若无看不真切,陆明等了半晌不见老爸说话,忍不住催促了一句:“爸,该怎么办您倒是给个准话呀?”

“让顾昔听电话”陆晓东还是犹豫不定,这个决定很可能关系到他今后的仕途,不能不慎之又慎

顾昔有些意外的接过了电话,先是很有礼貌的问候陆晓东,“陆叔叔好”

“呵呵,顾昔好,好久没来家玩了,听陆明说你出门了?”陆晓东笑呵呵的,仿佛是在和晚辈闲话家常,从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任何异样

顾昔笑了笑,“去了趟江州”

“顾昔认不认得隋文、隋秘书?他是我的老同学”,陆晓东的语气听似轻描淡写的说,“哦,他大舅子好像是江州一个派出所的所长?”

顾昔微怔了下,禁不住生出世界真小的感慨,“陆叔叔说的是江州大学城派出所的陈金福所长?不久前有过一面之缘”

“哦……”陆晓东拖长了音,声调一下子严肃起来,“安市长还好?我对安市长的为人向来很钦佩的,我相信清者自清”

“清者未必能自清,不过我昨天听雷伯伯谈到安伯伯时说过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陆叔叔要不要听一听?”顾昔慢吞吞的说,陆晓东却听得心跳加剧,能就安子明的案子发言而且姓雷的,东平省只有那个人

脱口问:“雷书记有什么指示?”话出了口才懊恼的拍了下脑门,这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顾昔只说了一句雷伯伯,自己个儿就把雷书记给叫出来了

心里暗骂了一句小滑头,要说顾昔不是故意的陆晓东才不会相信

顾昔的嘴唇轻轻抿了下,一丝笑意还没扩散便收敛了,淡淡的说:“雷伯伯说真金不怕火炼,放到火上烧一烧,会纯粹”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陆晓东深沉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明白了,顾昔,谢谢你,麻烦你把电话给陆明”

不晓得陆晓东说了什么,陆明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脸上流露出兴奋之色

“陆叔叔怎么说?”顾昔大概已经猜出了陆晓东的抉择,只是不晓得他这次打算押多大?

陆明煞气十足的说:“他让我听你的,他也会给市局打电话,请他们务必要重视此案”

“安子明这是要杀回来了啊……”陆晓东双手扶着玻璃,望着流光溢彩的平湖电视塔,自言自语,眯着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眼神一改先前的犹疑,决绝的像孤注一掷的赌徒

“老陆,你自己嘟囔什么呢?”妻子程慧敏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肩膀上紧随着多了件衣服,“夜里凉,你注意点身体……”

陆晓东侧脸看着不再年轻却依旧美丽的妻子,笑了笑,心头洋溢起一团暖意,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这么晚谁来的电话?”程慧敏问

陆晓东便把事情详细讲了一遍,程慧敏惊讶的合不拢嘴,“小明是目击证人?”

“还有顾昔,顾钧吾家的小子”,陆晓东抬手捋了捋头发,似感慨似气恼的哼了声:“这两个小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这种事是他们这些小毛孩子能碰的?”

程慧敏虽然出身大富之家,性格却是难得一见的温婉娴静,并没有富家女的娇纵气,听了陆晓东的话眼神有些怪异,沉默了片刻,静静的望着陆晓东:“你跟儿子怎么说?”

“你会怎么办?”

“我……”程慧敏目光恍惚了一下,不过转瞬就变得澄清而坚定,音量不大却流露出少有的刚硬:“我不盼望着儿子做英雄,可是每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善良、勇敢、正直,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陆晓东哈哈大笑,猛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妻子,“傻瓜,结婚都二十多年了,我还不懂你吗?放心,我不会让咱儿子做孬种的”心里却生出淡淡的惭愧

“顾昔,咱们怎么办?”陆明问,离再次报警又过了近十分钟,不光警察没到,就连救护车也没来,还是郑天芝的同事用宾馆里的急救包给她胡乱包扎了下伤口,好在她的伤势不算严重

休闲区里围聚着十几个人,都是房客,除了郑天芝再没有听涛宾馆的工作人员,连刚才给郑天芝包扎的那个女服务员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顾昔倒愈发感到惊奇,徐金海一个商人,居然有这么大么的能量?

“怎么办?”顾昔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脸色平静得像窗外月色下光滑如镜的南湖,微微眯起的眼睛却充溢着一股让陆明都感到心惊肉跳的杀气,“今儿个咱们兄弟就扮一回替天行道的好汉,为民除害”

趋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顾昔也不是愿意多管闲事的性子,但如果连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都无动于衷,那就越过了人性的底线,与禽兽无异

从始至终都没有发表过意见的小刀听了顾昔的话,眼睛倏的一亮

017 天翻地覆

顾昔叫陆明再次报警,并报出陆晓东的名字、职务及联络方式,报警台那边静默了一会儿,换了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里满是怀疑:“就是你自称是陆主任的儿子?”

“我是平湖市高科技开发区管委会主任陆晓东的儿子陆明,不相信可以向陆晓东求证,我现在要报案,凌晨一点钟,我在听涛宾馆亲眼目睹了一起恶性伤人案,伤者目前生死不明,热心群众连续报警多次,至今仍没有警察赶到现场”陆明到底和警察交道打得少,难免有些紧张,不过意思表达得还算清楚

“我郑重警告你,报假警是犯法的”电话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男人的声音才再度响了起来,语气强硬,“我们并没有接过任何听涛宾馆打来的报警电话”

顾昔隔着电话听到对方竟然敢如此混淆黑白,气得火冒三丈,从不知所措的陆明手里抢过电话大声说:“你要对你说过的话负责,请报出你的姓名和职务”

电话里静了两秒,啪嗒一声居然被挂断了

顾昔被气笑了,只是笑容阴冷阴冷的,捏着电话的手背青筋都绷紧了,让熟悉他的陆明打了个寒战,周围的人听这年轻人的口气很大,也都在暗自猜测他的身份,等着看他如何应对

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该由谁出面合适,按理说雷樱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顾昔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做,想了想,拨通了陈明哲的电话

自林虎抢劫案两人互留了电话后一直都没有联系过

电话响了许久,陈明哲才接起了电话,“顾昔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一副懒洋洋的强调,还打了个哈欠,像是被电话从睡梦中吵醒,顾昔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竭力隐藏的紧张,心里冷笑,身为平湖市局刑警支队的政委,支队长又不在家,听涛宾馆发生杀人案这么严重的事情陈明哲会不知道?还能安枕酣眠?扯淡

“陈警官应该能猜到我为了什么给你打这个电话的”顾昔一点也不客气,从案发到现在都耽误了半个多小时,自己已经落在了徐金海的后边,重要的是他要逼迫陈明哲做出选择,想要蒙混过关,门都没有

“我现在就在听涛宾馆,这里发生了一起手段残忍至极的恶性凶杀案,陈警官不会还没收到报告?”

听顾昔的语气不善,陈明哲哭的心都有了,就差一点点啊,他的手指头都按上关机键了……

“顾昔,这件案子市里主要领导高度重视,丁局不在家,宋市长亲自挂帅,好像正在研究组成专案组的相关事宜……”

顾昔眉头微蹙了下,陈明哲这句话的内涵相当丰富,公安局的一把手不在家还有二把手呢?还有刑警支队呢?宋时穷乱伸什么手?

要是不晓得季然交代的内容,顾昔八成会认为宋时穷是趁着陈彻和丁子元都不在,想通过这个案子给自己沾点金粉,可现在顾昔绝对不会这么想

宋时穷出手了,难怪报警台那边是如此的反应,只是实在让人想不通宋时穷和徐金海的关系居然已经亲密到了这种程度,堂堂一市之长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徐金海火中取栗?

这可不是在审判过程中或者服刑期间取保减刑之类暗地里的操作,完全就是无所顾忌的包庇嫌犯就算以陈彻在平湖的根基都未必有这个胆量,难道宋时穷疯了?

顾昔把语气缓了缓,有些好奇的问他:“陈警官是刑警支队的政委,没有参加专案组?”

“领导考虑我手里还有其他的案子,就不必参与这个案子了……”陈明哲半真半假的苦笑两声,他被排除在专案组外是没错,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庆幸,觉得自己终于走了一次大运——如果及时关掉手机的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警官,从案发到现在,目击证人已经报警四次,报警台却坚称从未接到过任何报警电话,我与陈警官接触不多,但是我觉得您是一位有良知、有正义感的好警察,安伯伯也对您的能力赞赏有加,关键时刻一定要站稳立场,要对得起您帽子上的警徽啊……”

顾昔的话听起来语重心长,旁边的人群看着他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听他说出一番完全不符合年龄的语重心长、老气横秋的劝诫,都生出种怪异的感觉

“顾昔,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找雷樱,她出面最合适”陈明哲心头翻涌,语音艰涩的说,怎么可能听不懂顾昔话里的引诱?

可问题是安子明都倒台了,他再看好自己又有什么用?

不过陈明哲也不想得罪顾昔,毕竟他救过雷樱的性命,雷樱身后那尊大佛想一想都叫人头晕

“陈警官以为我在害您?看来您还没接受林虎案的教训啊?这种事您还希望有下一次?”顾昔声音渐渐冷了,听见听筒里传来的喘息变得急促,无声的笑了笑,冷冷的说:“打扰陈警官休息了,祝您下一次运气还会这么好……”

“等等”

陈明哲听到林虎案的时候,脑袋就嗡的一下子炸了,这几天他都不敢回忆这件事,那天如果不是顾昔出现、如果雷樱真的死在里面,他现在还能坐在支队政委的位置上吗?

顾昔提起林虎案显然不是施恩图报的意思,陈明哲明白,顾昔是告诉自己,仕途如海,没有一艘大船遮风挡雨,小舢板是抵不过惊涛骇浪的

“陈警官还有什么事吗?”顾昔嘴角翘着,看在陆明眼里的感觉真是要多阴险有多阴险

陈明哲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酣睡的妻子,轻手轻脚的钻进了卫生间,把声音压得极低,“八号凌晨,丁局亲自带队抓捕了一个犯罪嫌疑人,连夜押解去了江州……”

“唔,同去的还有陈书记和袁书记,丁书记这次可立了大功”,顾昔心说混官场的就没个笨的,笑眯眯的说:“市委常委一下子就去了三位,不过回来时大概就是四位了”

陈明哲的心脏差点撞破胸膛,安子明没事了?一个天大的机遇就摆在面前,何去何从?

“顾昔,你……要我做什么?”陈明哲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问,脑子里莫名其妙的闪过一句话:“人生能有几回搏?”与其整日里提心吊胆还不如拼一把,大不了卷铺盖卷儿滚蛋

“保护现场,捉拿真凶”顾昔吐出八个字来

紧接着顾昔又给雷樱打了个电话,和她说话就完全不必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把案情描述了一下,雷樱起初听说顾昔回了平湖都没通知自己,还有些怨怼,等听了案情,登时从床上跳了起来,就要马上赶往听涛宾馆,顾昔连忙制止她,“你现在要做的事重要,查明伤者送去了哪里,不管死活都要保护好,我怀疑他们拖时间的目的是为了消弭证据”

“哎,你们干嘛的?”顾昔听了陆明的叫嚷,回头望去,见电梯的门正缓缓关闭,两个二十多岁的彪悍青年一声不吭直奔案发现场九零二号房间

大半夜这两人还戴着墨镜,遮住了半边脸,身上匪气十足,陆明很警觉的伸手去拦,被其中留着长发的那人抓着手腕一扭一拉,陆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即屁股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脚,身不由主的向前冲出了几步摔倒在地,幸亏地上都铺了地毯,摔得倒是不重,只是手腕处剧痛钻心,心里想怕是断了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面色惨淡的郑天芝怔愣了一下,啊的一声凄厉尖叫起来

小刀几乎在陆明被擒住手腕的同时就冲了过去,却被与长发青年同行的光头给拦下,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这两人的动作眼花缭乱快的离谱,拳肘膝脚无所不用其极,招招都往要害处攻击,看得围观众人无不心惊胆颤

顾昔也没想到这两人还句话都不说就出手伤人,看见陆明在地上捂着手腕呻吟,疼得铁青的脸上全是冷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伸脚挑起身前的红木圈椅甩了过去,十几斤重的椅子带起一股风声砸向长发青年,顾昔紧随着冲了上去

谁也不晓得这个单薄瘦弱的年轻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那长发青年下手既快又狠,众人都看得心底冒寒气,这小伙子居然还敢冲上去找死?

郑天芝才停下的尖叫立刻又响了起来,胆小的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惨剧.

长发青年没料到还有人敢动手,他见同伴落了下风刚要上去帮忙,余光瞥见飞过来的椅子,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挡下,做梦都想不到椅子后面还紧跟着一只拳头,慌忙伸手想要像刚才对付陆明那样去抓对方的手腕,结果却慢了一步,给那只看起来白净瘦弱的拳头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鼻梁上

小刀倒是大概猜测顾昔或许懂点拳脚功夫,却完全想不到看起来温和稳重的顾昔发起怒来竟这样可怕,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在他的想法里,像栾波和顾昔这种身份的人,除非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很少有亲自动拳头的时候,像栾波和人打架的时候最喜欢干的就是等小刀把人打趴之后冲上去踩几脚

顾昔这一拳完全没有花巧,却胜在阴险突然,长发青年闷哼了一声,脸上鲜血迸溅,顾昔却不算完,一手抓住了他的及肩长发,紧握的拳头一遍又一遍的砸在他的脸上,尺子量过似的,每次都落在同一个位置,毫不留力

小刀把光头解决掉时,长发青年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声息,血肉模糊的脸上完全都看不出五官,顾昔和陆明还在你一脚、我一脚的往他身上招呼

“哎?不动弹了,顾昔别打了,万一弄死咋办?”陆明托着受伤的手腕叫顾昔停脚

顾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珠子通红,咧嘴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跟发了狂的孤狼似的,“我就怕他死不了”,略尖的鞋头狠狠的踢在了长发青年的肋骨位置

小刀算是亲眼见识了一把顾昔的血性,就连他这个特种大队的尖刀瞧见顾昔发狠都有些后脖颈发凉,听了他的话也担心他真把这人踢死,上去抱住顾昔就往旁边拽,嘴里劝说:“顾昔,瓷器不跟瓦片碰,不值当”

“你们干什么呢?快住手”电梯门又一次打开,两个制服警察看到眼前的血性一幕都惊住了,还是其中年长的那个先醒了神,一边挥舞着警棍一边叫着冲了上来

“还不住手”

顾昔被小刀抱得紧,挣扎着又踢了一脚才停住,弯了弯嘴角,朝对他举起了警棍的中年警察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动手了?我动的是脚好不好?”

他也不知道这两个警察是不是陈明哲派来的,这一夜里徐迈的行凶逃跑,平湖警察的不作为,宋时穷的肆无忌惮都让他愤懑到了极点,胸膛里就像包裹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正无处宣泄时,被好兄弟挨打一下子给引爆了,杀了那长发青年的心思都有

中年警察被顾昔顶的一滞,手里的警棍晃了晃,见围观的人太多,到底没敢下手,也是被顾昔眉眼间的戾气给吓住了

“你为什么打人?”后面的年轻警察冷着脸问

中年警察气哼哼的说:“小李,跟他们废什么话?拷回所里再说”掏出手铐就要动手

顾昔就明白了这两位不是陈明哲的人,他就用不着客气,因为在报警台那里受了一肚子的气,除了雷樱,他对整个平湖的警察都瞧着不顺眼,心想着既然都闹起来了,索性就往大闹,闹开了叫他们想遮掩都遮不住

人群里忽然有人喊:“你们凭什么抓人呀?”

顾昔听出是最开始报警的那位房客的声音,便朝躲在人群里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敢说第一句话的人总还有点胆气和正义感

这句话就像油锅里溅入了火星似的,引起了强烈的反应,“我们都看见了,这两个人先动手打伤了人,这个小伙子是见义勇为”

“你们应该抓他俩,他们肯定有问题,我看是凶手派来毁灭证据的”

中年警察虎着脸大声说:“什么凶手、案发现场的,我们就是接到报警说听涛宾馆发生打架斗殴……”

大家一听警察并不是为了之前九零二的凶杀案来的,顿时哗然

“顾昔,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明也意识到这两个警察来得蹊跷,小声问顾昔

“这还不简单,这俩人把咱们打一顿,警察来了都带走,这杀人现场还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到时候你老爸还得感谢警察保护了他儿子呢”顾昔笑吟吟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两团火焰

陆明呆了下,“怎么办?”

“等”顾昔轻轻的吐出了一个字,等陈明哲

两个警察面对群情汹涌也有些着慌,顾昔冷眼旁观就晓得这两人八成是被丢出来的炮灰,大概连听涛宾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

瞧着陆明脸上不停的渗出冷汗就知道他疼得厉害,还能咬着牙一声不吭,这让和他相识六年多的顾昔都有些惊讶,“让小刀送你去医院?我在这就够了”

“不我没事,你自己顶不住……”陆明勉强着朝顾昔挤出丝笑模样,为了证明自己真没事,还举起受伤的手腕活动了一下,不小心牵动了伤处,嘶嘶的吸着气,呲牙咧嘴的说:“他们多少得顾忌点我老子”

顾昔心下大为感动,只是以他和陆明的关系,这些话也不必说出来

陈明哲来的还算及时,带了六个人,其中两个穿白大褂、背着箱子的女警到了后就忙碌起来,拍照取证,另外四个人则封锁现场,陈明哲板着脸对那两个莫名其妙的警察说:“这里被市局接管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陈政委,我是南湖所的老赵啊!”中年警察认得陈明哲,堆着笑跟他打招呼

陈明哲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哦,老赵啊,你们金所还好?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回”

“可是,可是金所打电话让我们来把这些打架斗殴的都带回去……”老赵指着顾昔等人很为难的说,他不想得罪陈明哲,可顶头上司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

陈明哲也看到了地上趴着的两人,光头的那个还没什么,只是眼鼻有些青肿,可长头发那位就惨不忍睹了,就算不残废,这张脸也毁了,顾昔的右手上也血迹斑斑,不晓得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

“这两个人突然闯进来打伤了陆明,我怀疑是要破坏凶杀现场,这里有很多证人”,顾昔给陈明哲简单解释了一遍经过,便将打发那两个民警和保护现场的工作都交给了他,走到一边僻静的地方拨通了箫峄山的电话

要说他百分之百的信任陈明哲也不可能,一早就留了个心眼儿叫小刀用手机将九零二里的关键细节都拍了照,给郑天芝和旁观证人录音,但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就要趁着最有力的证据还握在手里,泰山压顶的碾碎徐金海和宋时穷的一切阴谋算计,泰山自然是雷铭德

箫峄山听说徐迈涉嫌伤人逃逸,宋时穷公然拖延追捕时间,立刻明白这件案子的性质有多严重,请顾昔稍等,他要马上请示雷铭德

几分钟后雷铭德亲自给顾昔打来电话,声音异常严肃:“你马上联系李尚荣,他昨晚已经带领调查组秘密入驻平湖了,告诉他,我在江州看着他”

顾昔没想到省纪委的动作居然这么迅,听着雷铭德冒着寒气的声音,都能想象出李尚荣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的压力会有多大

原本万里无云月在中的夜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汇聚了厚厚的乌云,平湖的上空,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风雨正在形成……

018 白水镇

顾昔打来电话时李尚荣已经接到了省里的通报,两人都没有任何的废话,顾昔将案件的经过仔细的讲述了一遍,给李尚荣指出了四个关键证人:郑天芝、陈明哲和那两个意图破坏现场的人

李尚荣立刻表态:“我立刻派人将这四个人保护起来,省公安厅那边已经展开了行动,行凶者逃不掉的”

电话最后,顾昔请李尚荣帮个忙:务必将报警台接电话的那个警察揪出来

李尚荣在心里替那个被顾昔给记恨上的警察感到悲哀,不知道顾昔会怎么收拾他?说良心话,换成他李尚荣易位而处,也未必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顶住大市长的压力

与李尚荣交接完,顾昔和小刀将陆明送到医院,幸好只是脱臼,桡骨有些骨裂,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打人时不觉得怎么样,到了医院顾昔才感觉到打人的右手拳锋部位火烧火燎的疼,给护士清洗过才发现手指手背都已经皮开肉绽

陆晓东、程慧敏随后赶到了医院,听陆明讲述了整件事情,程慧敏搂着儿子热泪盈眶,又是骄傲,又是心疼,连程小东也觉得心怀大慰,不过也有些后怕,完全没有想到徐金海和宋时穷竟然如此疯狂

陆晓东和顾昔密谈了十分钟,具体的内容只有两人清楚,不过陆晓东离开时脸上的忧心忡忡已经烟消云散,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悦

雷樱打来电话,在市第一医院找到了小翠,目前还在抢救中,全身多处被刺伤,下身几乎被利器搅烂,凶手的凶残变态令人发指,医生说就算能保住性命,终身的残疾无可避免

顾昔的顾虑也得到了证实,雷樱赶到医院的时候,有两个人正威胁利诱小翠的父亲,只要小翠家答应不追究,不禁负担小翠的全部医疗费用,还会赔偿一笔巨款

雷樱当即将两人扣押,陆明听了后悔得连连跺脚,怪自己当时没想着拦住徐迈,程慧敏也对徐迈的兽行义愤填膺

陆晓东很沉稳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妻儿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终究会受到法律的严惩”

下意识的看了眼立在窗前的顾昔,无声的叹了口气,今晚如果不是顾昔在场,听涛宾馆的案子还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自己大概也不会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顾昔怔怔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嘴唇向下抿着,明俊的脸上有种让人心悸的苍凉和哀伤,陆晓东能对儿子和妻子说出那种大义凛然的话,却无法对顾昔启齿

出了医院,顾昔抬头望了望阴云密布的夜空,对小刀苦笑,“听涛宾馆是没法住了,换个地方”

小刀看向顾昔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亲近,笑着说:“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了,车里也能对付,就怕你不习惯”

经过这么一折腾,顾昔一点睡意都没有,看小刀也是目光炯炯,精力充沛的样子,一拍大腿,决定连夜进山

他跟林瑶说的也不都是谎话,老中医能治离魂症是假,可这位老中医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顾昔外祖父家在泉阳县的乡下的白水镇,群山环抱,山明水秀,老中医姓古,人称古神医,中医世家,据说是民国时期避战乱逃到了这里,就此扎根落户

古神医在白水镇十里八村相当有名望,医术高明有口皆碑,从白水镇门可罗雀的卫生所就能看出来

顾昔幼时体弱多病,在外祖父家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其间还曾吃过这位老先生给开的汤药调理身体,每逢回去看望外祖父、外祖母,也都不忘去古神医家里走一圈

要甄辨药性,顾昔想不出比古神医合适的人了

从平湖到白水不算太远,不到二百公里,只是其中盘山路颇多,天黑路窄,顾昔也不敢把度放得太快,到白水乡时已经清晨五点

“刀哥以前来过白水吗?”顾昔开着车穿街过巷,笑着问小刀

小刀正颇为好奇的看着四周陈旧古朴的高墙石路,闻言摇了摇头,“第一次来,看样子这些宅院年头不短了?感觉和平湖的绿柳街有些像?”

顾昔朝小刀挑起拇指,“刀哥慧眼如炬,据说这白水镇原本是位晚清大官的祖宅,那大官发达之后在平湖修了居,也就是绿柳街的那片建筑,这里的田庄留做了祭田”

“听老人们讲绿柳街本来有好大一片院落,解放前损毁不大,只是解放后在一些运动中被陆续拆除了不少,到了石静文……”顾昔嘿笑了一声,摇摇头不说了

小刀对外号“拆光书记”的平湖前任市委书记石静文也久闻大名,这位拆光书记有句名言曾轰动一时:“拆光旧平湖,建设平湖”

石静文大手一挥,决定拆除位于市区繁华地段的绿柳街,时任平湖文物局局长的任清平痛心疾首,当众指责石静文是在犯罪,结果……任清平第二天就被调到了市直机关工会喝茶看报,绿柳街动拆工程启动

要不是石静文意外落马,绿柳街大概已经在机器的咆哮怒吼声中灰飞烟灭,彻底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了,即便如此,现在绿柳街幸存的古建筑也不到原本规模的十分之一

也是看到白水镇的古建筑能够保存得这么完好,联想起绿柳街一波三折的遭遇而生出些感慨,顾昔也不想多提某些煞风景的东西,拍了下额头,“既然刀哥是第一次来白水,我请你尝尝这里的鲜虾云吞,老板是粤东人,在白水开店三十多年,鲁记云吞的招牌响亮得很,他做的鲜虾云吞鲜嫩香美,是独家的秘方配料,县市里都有人专程跑来吃的……”说着顾昔先忍不住吞口水,不好意思的朝小刀笑了笑

小刀被他大孩子似馋嘴的模样逗得哈哈一笑,倒觉得这时候的顾昔开朗、阳光,才像个正常的十八岁少年

来到鲁记云吞的铺子前,却瞧见大门紧闭,招牌都摘了,跟旁边遛弯的老伯一打听才晓得鲁老板一家跟江州的大酒楼搞合作,进省城发大财去了

意兴阑珊的顾昔和小刀随便找了家小吃店糊弄了一顿,期间李尚荣、雷樱和陈明哲分别打来电话

小翠的抢救还算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多处器官严重受损,左臂留下了永久性的残疾,生育功能彻底丧失

一个十九岁的花季少女遭受这样的非人折磨,今后漫长的一生只怕都将生活在恐惧和痛苦中,顾昔的愤怒可想而知,就连罕少激动的小刀也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都有些发红

顾昔关心的是凶手,很严肃的问雷樱:“徐迈抓到没有?”

“已经投案自首”雷樱声音凛冽,听不出有罪犯落网的喜悦,两个人都明白徐迈的自首并不是因为他幡然悔悟,只不过是无奈之下争取从宽处理的唯一选择罢了

雷樱也是这时才有心情问顾昔回来平湖的原因,顾昔考虑了一下,告诉她或许能找到治疗婧瑜办法,“我现在就在白水镇,马上就要去古神医那里”

雷樱做梦都没想到顾昔会是为婧瑜的病连夜赶回的平湖,隔着电话半晌说不出话来,向来自诩流血不流泪的雷警官捂着嘴巴,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过细腻如玉的面颊坠落,也说不清心里是激动还是惊喜或者其他什么情绪……

婧瑜的病情是雷家不能承受之痛,不晓得多少次丁雅茹深夜哭醒,让雷铭德鬓角添了多少白发

“顾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雷樱远离了电话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些

顾昔被问得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年头儿是不是做好事都需要点理由啊?”

如果说当初冒险救雷樱时是抱着利用她接近雷铭德的私心,这回给婧瑜寻药,顾昔真的是完全出于对小女孩儿的同情和可怜,偏生给雷樱这么一问倒好像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似

“就、就没有一点儿别的原因?”雷樱的声音变得有点期期艾艾的,隔着电话顾昔也看不见此刻的雷樱俏丽的面容红得如同东方天际的朝霞

倒是医院里经过的人都雷樱娇美无匹的容颜给惊艳到,频频侧目

“也不是没有……”顾昔吞吞吐吐的说,羞涩的语气让雷樱的心如鹿撞,颤着声问:“什么?”

“想讨好雷伯伯,有他关照,我老爸的官也能升的快些”

“顾昔你混蛋”恼羞成怒的雷樱对着电话发出一声怒吼,差点将手机甩出去

顾昔被听筒里陡然传来的刺耳咆哮吓得一哆嗦,听着嘟嘟声有些莫名其妙,“开个玩笑,至于么?”

转念又想起来忘了嘱咐雷樱要暂时保密,把电话又拨了回去,响了好半天雷樱才接了电话,冷冷的喂了一声

“古神医到底能不能治还没把握,总得让她亲眼看一看婧瑜才能确定,这事儿你先别跟雷伯伯和丁阿姨说,免得到最后空欢喜一场”,顾昔用给林瑶的同样说法叮嘱了雷樱一遍

“嗯”雷樱半天才冷冰冰的迸出个字来,“没别的事我挂了”

顾昔讶然:“真生气啦?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不说咱们之间的关系,婧瑜那么可爱,我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遭遇不幸的”说到最后时,有些轻佻的语气就已变得认真郑重

雷樱本想问他“咱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听到后面想起婧瑜的遭遇,心头也不禁生恻然,不自觉的就淡了情思爱恋的心思,何况栾波说的没错,年龄的差距在普通人家都是一道艰难的槛儿,遑论她这样的家庭?

像栾波那种敢在自己老子面前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勇气,雷樱倒真生出一股由衷的佩服

结束了和雷樱的通话,才刚举起筷子,电话又响了,这次来电话的是李尚荣

李尚荣是给他报喜来的,报警台接电话的人身份已经查明:市报警指挥中心副主任田斌

根据田斌的交代,他是受宋时穷的秘书迟敬指示:一个小时内所有听涛宾馆的报警电话一律不予出警,那两个民警也是迟敬指使南湖派出所所长金辉派去听涛宾馆的,目的就是将身份特殊的陆明带走

迟敬很快就承认这两件事都是遵照宋时穷的安排做的

经省委紧急召开常委会研究决定,目前宋时穷已被调查组隔离调查

“听说会上邢书记还专门问起你了”李尚荣说,憋不住笑,模仿邢云山的口吻说:“顾昔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晚上都不睡觉的?”言下之意似乎有些羡慕顾昔能叫省委书记开玩笑

顾昔嘿嘿一笑,心里可不觉得被邢云山惦记上是件好事,旁敲侧击的打探李尚荣是从谁那里听来的,听李尚荣说是雷铭德,顾昔心头就微微一凛,这句玩笑话可没那么简单

这两位是什么人物?即便邢云山有心思拿一个半大少年开玩笑,雷铭德又哪里有转述的闲心?

雷铭德不过是通过李尚荣的口,隐晦的给他传递个信号:邢云山对你的“惹是生非”有些不满意了

邢云山的心理也不难理解,他执掌东平省以来,东平政坛在经历了林志昭的动荡后很快就恢复了平稳,这就让上层给他记上了一笔,眼看临近换届,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稳定

如果说之前顾昔的出发点是为了给安子明洗清不白之冤,从安顾两家的关系考虑,邢云山还能够理解,可今天晚上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在邢云山看来大概就有些公报私仇的动机?

既然邢云山都不希望大动干戈,那么雷铭德一查到底的坚决态度就颇让人玩味了,顾昔一时间也琢磨不透其中的玄机,他本来就对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没什么兴趣,索性不再多想

安子明化险为夷,顾钧吾自然水涨船高,宋时穷和徐金海也要为他们的罪行付出应有的代价,顾昔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再上蹿下跳的折腾

他现在满心期盼的都是令人无限向往的大学生活,想到大学,顾昔的眼前就闪过一张花容失色的绝丽容颜

019 苦儿、神医和千金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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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到了古神医家门前时,看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正用竹篮往铺在门外的苫布上搬药,竹篮都快有水桶大小,小姑娘抱着很吃力的样子

顾昔皱了下眉头,推开车门快步走过去,提起了竹篮,这竹篮不小,里面的药材虽然都差不多半干,也有二十多斤的重量

女孩儿的脸被竹篮挡住,忽然觉得一轻,篮子就脱离了怀抱,奇怪的抬起头就瞧见了顾昔,顿时惊喜交加,脆生生的问:“小九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顾昔的母亲谭秀琴家在白水镇是有名的望族,谭秀琴虽然只有一个亲哥哥,叔伯家的堂兄弟姊妹却是不少,顾昔在小一辈中排行老九,乡下人喜好用排行称呼,所以女孩儿称呼他做九哥哥

“古神医的孙女,叫苦儿”,顾昔给小刀介绍女孩儿的身份,又蹲下身子帮女孩儿将衣服上沾的灰土打扫干净,小心的将她小脸儿上的污迹擦去,露出一张粉雕玉砌的俏脸,柔声问她:“小苦儿,军哥呢?怎么是你晒药?”

苦儿小嘴就撅了起来,“镇上的官儿不让爷爷给人瞧病了,军叔就走了”

军哥是古神医雇的伙计,也算半个学徒,按辈分顾昔该称呼叔,不过两人年纪差不了几岁,一直都叫军哥,药铺关张了他自然要再谋生路

顾昔一把将苦儿抱了起来,问她:“爷爷呢?”

“爷爷病了”,苦儿指了指院子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红了,“被气病的”

顾昔掀开门帘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药味,“顾昔来了?”里屋传出衰弱苍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喜悦

“您老这是……”顾昔将苦儿放到床边,握住了古神医干瘦的手掌,看着老人蜡黄晦暗的脸色鼻子里就有些发酸,这白水镇上除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和他最亲近的就是这位古神医了

古神医虽然已经年过七旬,可他记得春节回来的时候老人还健步如飞,满头黑发,这才数月不见,差点叫一头银丝给闪了眼睛

瞧见顾昔有些动情,老人轻轻的摆了摆手,微笑着说:“昼热夜凉,感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这位是?”看到站在顾昔身后的小刀,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顾昔只说是朋友,古神医也没多问,歉意的说:“体乏无力起不得身,老头子就不跟你们客气了,苦儿去给你九哥和他的朋友沏茶”

坐在床沿儿上的苦儿答应了一声,两手把着床,腿向下探着却离地面还有段距离,顾昔想要帮忙,苦儿却轻快的往下一跳,甩动着两支羊角小辫跑出去烧水沏茶

小刀朝外看了眼费力的给炉灶添材引火的苦儿,对顾昔说:“我去帮孩子烧火”

屋里只剩下顾昔和古神医,老人微笑着说:“你这朋友不错,眉清目正、身有正气,值得深交,是练家子?只是看他眉眼间有郁结之气,大概生活中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顾昔不免有些惊诧,心说这老头儿的眼睛可真毒,一照面就瞧出小刀是练过的,开玩笑的说:“您老这是不治病,打算改行算命了?

古神医被他逗得哈哈一笑,打乱气息,捂嘴咳嗽起来,朝要给他顺气的顾昔挥了下手,板脸佯怒:“你大老远儿跑来就是为了看老头子的笑话?”

瞧着老人精神尚可,顾昔就放心了些,嬉皮笑脸的赔不是:“我哪敢啊,本来是有点医术问题想要跟您老请教的,不过您先给我说一说镇上为什么不许您继续行医了?是不是您偷税漏税了?”

“为什么?”老人清矍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有些感慨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因为老子头没有行医执照,叫、叫那个非法行医……”

顾昔愕然,咂巴着嘴,一时间也无话可说,之前他还以为是古神医得罪了人,或者没打点好镇上的领导给人报复,哪里会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中医从业人员必须通过考试后方可从事中医医疗活动,只有考取了执业医师资格证才被允许行医,这是有法律明文规定的,说古神医非法行医还真不是冤枉他……

顾昔想说实在不行咱就考一个,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太现实,考取执业医师资格证的正规途径大抵有两种,一是通过专业院校的系统学习,按部就班的完成学业后参加资格考试,二是师承,找个卫生部门认可的师傅学习三年出师后通过考核获取中医医师助理的资格,再工作三年之后才可以报考医师

古神医的医术源自家传,他自己连一天学校都没上过,第一个办法显然并不具备可操作性,可要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去拜师,折腾六年才能有机会考取行医执照……

顾昔想一想都忍不住苦笑连连

“老爷子,要不咱想一想别的办法?”顾昔小意的试探着问,老一辈子的大夫最重德字,他熟知古神医的脾气,刚正直率,问出这句话时就想到了他怕是不会同意那些歪门邪路的法子

果不其然,古神医听懂了顾昔的潜台词,眯缝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圆,气咻咻的瞪着顾昔,大声怒喝:“花钱买么?我老头子宁可这辈子都不再行医”

“您老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还不成吗?”顾昔忙不迭的赔罪,老人本就因气治病,万一再被自己给气得加重病情,罪过可就大了

古神医急促的喘息几口,语气缓了缓,语重心长的说:“我今年七十有四还能有几年好活?一辈子问心无愧,难道临了要死不瞑目?不说这个了,你刚才说有医术的问题要问我,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了?”

“有个患者想请您老给瞧一瞧……”顾昔将婧瑜的症状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听上去倒像是离魂症”,古神医蹙着花白的眉头沉吟思索着,手指有规律的在床边凸起的木板上轻轻敲打着,顾昔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屏息静气,不敢打扰他的思考,过了足足三四分钟老人才再度开口说:“按你所说,这孩子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

顾昔的记忆里少有在古神医的脸上见到这么凝重的神情,心头就有些发紧,惴惴的问:“还有没有救?”

“这可不好说,老子头我没办法,不是还有其他的大夫吗?没去瞧一瞧西医有什么法子没有?”

“中西医都看过了,名医看了很多,都束手无策.”顾昔听古神医说连他都没有办法,心情越发沉重,对资料库里的那张秘方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愤懑的重重拍了下床沿,“要是一早就使用珍珠母丸辅以独活汤,怎么会严重到这个程度?真不晓得那些个中医是怎么瞧病的?”

顾昔没心情跟老人探讨中医凋敝的原因,说:“老爷子,我这里有个方子您给看一看能不能有些疗效?”

也顾不得古神医满脸狐疑和不信,在桌子上找了张纸,老人这里只有毛笔,好在他自幼在老妈的尺子下苦练过毛笔字,虽然有阵子没拿笔,用起来却也不觉得生疏,在砚台里蘸了点墨汁,将脑海里的药方默写了下来

古神医接过纸条先就咦了一声,没看方子倒先品评起顾昔的字了,“半年不见长进步小啊?先前的字虽飘逸隽秀,却过于浮于表面,媚而无力,现下力度沉凝,转折圆润,看来你于心境上有所收获?”

顾昔平静的笑了笑,“前阵子家里确实出了点事,不敢说收获,算是有些感悟”

他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也没想着跟老人诉苦的意思,却不料古神医点了点头,“我也听说了,你父亲的仕途有波折?”

顾昔就怔了下,老妈怕老人们跟着担心受怕,一直将事情瞒着外祖父母,却没料到消息居然已经传到了乡下,真不知道是谁这么嘴欠?

想着老人为此忧虑心下就有些恼火

“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古神医瞧着顾昔脸色发生了变化,还当他是为了父亲丢官而懊恼

“挺好的”顾昔大概猜出老人的意思,笑着说:“情绪也还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古神医举着纸张的手就放下了,轻轻颔首,缓缓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你父亲还不错,在泉阳县时也能有所作为,不像有些官啊,倒像是为了做官而做官,整日里蝇营狗苟就想着往上爬,到头来回过头一看,好嘛这辈子除了熬出了屁股底下这个位置,两手空空给老百姓提起来戳着脊梁骨骂……”

顾昔抿了抿嘴,心里有种很滑稽的感觉,认识古神医多年都不晓得他居然还是位老愤青,倒不能说老人的话有错,可人都有七情六欲,既做了官谁不想做得大一点、再大一点?能做到得失不萦于怀的人终究少之又少

“老爷子,您还是先看药方?”顾昔撇了撇嘴,“咱俩一个是连大学都考不上的毛头小子,一个是连行医执照都没有的赤脚大夫,聊这些有意思嘛?”

“放屁”古神医被顾昔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使劲拍打着床板叫嚷:“老头子我这辈子救治的人比他娘的那些教授、博士也不见得就少了……”

苦儿和小刀听到老人的咆哮声都跑了进来,苦儿苍白着小脸儿,两手端着杯滚烫的茶水小心翼翼的送到老人面前,怯生生的说:“爷爷喝茶,不要生九哥哥的气”

古神医气哼哼的接过茶就喝,结果被烫了一口,嘶嘶哈哈的吐着舌头,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小刀在一旁偷偷拿眼睛问顾昔怎么回事,顾昔坏笑着说:“没事儿,我逗老爷子玩呢”

他知道古神医的脾气,晓得老人不是真生气,倒是这么一闹腾看起来比先前病恹恹的模样强了许多

苦儿瞧着爷爷骇人的表情,忍不住往后缩了缩,顾昔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说:“小苦儿不怕,你爷爷没生气,他练功呢”

“你个混小子”古神医被顾昔的话给气笑了,却也觉得抑郁的心情松快了不少,瞥了眼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顾昔,有些感动他的用心

老大夫这一辈子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儿子、儿媳在的时候一直奔波在外忙于生计,对伶俐乖巧的顾昔和亲孙子也差不多

苦儿见爷爷笑了,虽不大省事却也明白小九哥哥说的没错,爷爷没生气,便舒服的坐在顾昔的腿上,将小脑袋靠在他的怀里,一摆一摆的摇晃着小腿

“咦?”老人端起茶杯一边吹着上面的沫子,一边看顾昔写的方子,粗略的浏览了一遍脸上就露出震惊的表情,眼神慑人的直勾勾盯着顾昔,“这方子你是从哪里搞到的?”

顾昔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没有立刻开口,小刀就站起身说:“我去再倒杯水”,说着就转身要出房

“等等”顾昔点了下椅子,示意小刀坐下,神色诚恳的对他说:“我既然能把刀哥带进这个门,就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主要是这件事儿不能对外人言,因为方子是……我偷的”

古神医和小刀都目瞪口呆,连小苦儿都吃惊的用白生生的小手捂住了嘴巴

“您老也知道我喜欢玩电脑,这么说,网络世界和咱们的现实世界差不多,每一个用户就相当于一个户人家,我呢,对在网上撬锁溜门比较熟练……”顾昔心虚的把脑袋藏在苦儿的背后,不敢看古神医的眼睛

小刀对网络不陌生,一听便明白了顾昔的意思,古神医却完全是电脑盲,半知半解的说:“你是说这方子是你在网上钻进别家里偷的?”

“虽然您老的说法听着有些刺耳,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顾昔脸上有些挂不住,捂着嘴干咳了两声,尴尬的笑了笑说:“我也是偶尔偷偷溜进了一户日本人家里,在那儿发现了这个方子,后来又遇上有人得这种病,所以想请您老给看一看能不能用?”

除了获取的手段他没说实话,其他的部分并没有说谎,资料库里对药方的记录的确是来自一个日本人珍藏的秘方,因为怕纸质资料丢失,特意储存到了电脑里,结果被真相解密无意中得到,最终却便宜了顾昔

“那就没错了”古神医一拍大腿,前一刻还枯黄无光的老脸激动得通红如充血一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很豪迈的用胳膊擦了把嘴,红光满面的说:“偷的好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杨氏的千金十二方之一,这孩子命不该绝呀只是这方子似乎不全……”

020 尘埃落定

离开白水镇的时候,顾昔和小刀都感慨万分

这一趟不仅确认了顾昔得到的那份药方或许可以救治婧瑜,还了解到了一段半个多世纪前的陈年秘辛

津门杨氏在上个世纪初曾经是京津一带的名医世家,杨氏的千金十二方名声远播,也是杨家的不传之秘,到了杨家最后一代传人,却被日本人把方子给骗了去,自己连气带病一命呜呼

说来也巧,古家的老辈人曾在杨家做过学徒,出师行医之后与杨家也没断了联系,只是古神医生的晚了几年,没能亲眼一睹杨家高明的医术

时至今日老人还清楚的记得父亲说起杨家和被日本人骗走的千金十二方时是怎样的痛心疾首

按照古神医的说法,这个方子被顾昔偷到也算是回归本源了,只是不晓得是杨家人还是日本人的缘故,方子上的药却不全,古神医参照着方子开列的药物,斟酌着给药方上添了两味药,吩咐顾昔先配一样给患者服用三天,如果不见效果就换另外那味

顾昔这次来的本意是想着接古神医去亲眼瞧一瞧婧瑜,只是老人身在病中,这个想法根本都没好意思说出口,想多陪老人一会儿,安馨又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平湖,她们都准备就绪了,也能理解安馨和赵文梅希望尽快见到安子明的那份急切心思,老妈估计也恨不得能早些看见老爸

来时还想着去看一看外祖父母,也不知道哪个多嘴的家伙在老人跟前嚼舌头,自己单独上门恐怕非但不能让老人安心,反而叫他们猜疑,倒不如过两天叫老爸老妈往二老面前一站,比任何语言都管用

路上他也没忘给雷樱打了个电话,把消息告诉她,当然药方就变成了古神医所赐,听说婧瑜可能有救,雷樱喜极而泣,只是她那边实在走不开,不能跟顾昔一起回江州

回平湖时的度快了许多,进了市区顾昔和小刀换了位置,怕给老妈看到他开车吓着

到了安子明家楼下,才一露头就听到安馨稍带了点娃娃音的娇美声线喊他的名字,顾昔就忍不住笑了

仰起头朝趴在窗口的安馨招手,安馨回应了一下,身子就缩了回去,不一会儿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敞着门的楼道前,修身的天蓝色牛仔裤和纯白的棉质短衫,简简单单却愈发衬得她双腿笔直、身材高挑,茂密的秀发在脑后扎起了条高马尾,走起路来左右摇摆着,俏丽清爽,青春洋溢

“臭家伙跑出去这么久还舍得回来啊?”安馨轻快的跑到他身边,做出凶巴巴的表情,伸手掐了下他的腰肉,痒痒的却一点都不疼

没能达到教训顾昔的目的,反倒叫他趁势握住了柔荑,挣了下没能挣脱,紧张的扫了眼楼口,见母亲和谭阿姨还没下来,便任他握着,娇羞的小声骂了句:“要死呀”

顾昔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有种奸计得逞的得意,谁知道下一秒安馨看见车那边还站着个人,正微笑的看着她和顾昔,心中登时一慌,连忙甩脱了顾昔的手,俏脸飞红

“刀哥,我去江州认识的好朋友”,顾昔干笑着揉了揉鼻子,手心里似乎还留着安馨的香气,心想安馨的面皮子也太薄了些,十八岁好歹也算成年了,大街上十四五岁就勾肩搭背的少男少女也不少见,安馨连牵个手都不好意思

安馨羞涩的朝小刀笑了笑,礼貌的和他打招呼:“刀哥好,我叫安馨”

“安小姐好”小刀瞧出顾昔和这女孩儿关系不一般,可听栾波的意思顾昔和省纪委书记雷铭德的千金雷樱似乎也很好的样子……

小刀对雷樱也不陌生,虽然性子不是那么温柔,但容貌绝对是千娇百媚,眼前这女孩儿长相不比雷樱差,纯真娇憨惹人喜爱,性格大概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毕竟像雷樱那种外表和内里反差极大的女孩子并不常见

“您是顾昔的朋友,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安馨红着脸儿说

小刀也看出安馨不是客套,就微笑着点了点头,听顾昔说这女孩儿是常务副市长的女儿,倒是看不见官二代惯有的傲气,对安馨便多了几分好感

“爸爸真的没事了吗?”安馨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昔的脸,略有些消瘦的面颊,笔挺的鼻梁、含着笑的眼睛,微微抿着的嘴唇,竟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这两天的不安烦躁竟一下子都消失了

顾昔正把玩着安馨柔顺的发丝,闻言抬眼看向她,“不是都说过了?安爸不光没事,很可能还会因祸得福呢”宋时穷闹出这么大的事,这一遭屁股总要挪一挪的,除了安子明,还真想不出平湖还有谁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何况安子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省里不给点补偿也说不过去

李泰富?就算暂代常务副市长的工作,对他来说都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了,大概每天睡醒觉都要掐自己一把,怕是在做梦?

顾昔的轻松自信让安馨放了心,轻轻的吐了口气,有些扭捏的小声说:“我就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不知道听说三中把分给谭阿姨的房子收回去的时候,我妈哭得多厉害,说明天就要收我们家了,我也害怕……”

“傻瓜”顾昔见安馨低垂下眼帘,看她浓浓的黑眼圈就知道这些日子她处在怎样一种惶恐不安之中,忍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垂低声安慰:“真的没事啦咱们这次去江州就把安爸和我老爸都接回来……”

“啊?”被他抱在怀里,因为紧张羞涩而身体紧绷的安馨惊讶的仰起脸,可爱的蹙起好看的眉头,细声细气的说:“这个车坐不下?”

纯净得黑水晶似的眸子给明媚的阳光镀上了一层迷人的粉红色泽,娇嫩红润的嘴唇微张着,顾昔的心头怦的一跳,像是引爆了什么,缓缓的那两片唇瓣吻去

与此同时小刀大得有些出奇的咳嗽声传了来,安馨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顾昔,往后退了一步,胸口快的起伏着,低垂着头,羞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两只小手纠缠着,想着自己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顾昔转过身就看到站在楼口的赵文梅和谭秀琴,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心知前一刻与安馨的亲密都被她们看在了眼里,多少都有些心虚

谭秀琴早就发觉了两个小儿女之间的端倪,吃了一惊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拉了下被吓到的赵文梅,“赵姐,时间不早了,咱们要抓紧了”

等安馨和赵文梅上了车,谭秀琴点了下顾昔的额头,咬牙低声骂了句:“大院里搂搂抱抱,生怕人瞧不见是?”

“下次一定找没人的地方”顾昔腆着脸嘿嘿笑着说:“老妈,我记得您有点晕车,要不您坐前边?”

“臭小子你给老娘注意点影响”谭秀琴一眼就看透了儿子的花花心思,板起脸孔警告他:“你和安馨都还小,现在要以学业为重”

顾昔也不敢跟老妈太放肆,遗憾的收敛跟安馨耳鬓厮磨的龌蹉心思,老老实实的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安顾两家对顾昔和安馨的态度差不多就是顺其自然的意思,赵文梅从前还有些嫌顾钧吾的官位不够,可亲眼看见顾家为了丈夫真可以称得上是赴汤蹈火,她也真正明白了仕途的凶险,所谓权势其实就如镜花水月一般,瞧着美妙,说不定一阵狂风便荡然无存了,先前那种门当户对的想法早就不翼而飞

只是没想到两人已经发展到了大庭广众下公然亲热的程度,乍见之下确实给吓得不轻,不敢想两个孩子私下里已经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赵文梅看着顾昔长大,也不担心安馨会受委屈,要说对顾昔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这小子的脸蛋实在漂亮得过分了些,又懂得哄女孩子开心,倒不是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顾昔,只是对任何的女孩子来说,守着这样一个男孩恐怕都会很辛苦?

都说关心则乱,谭秀琴和赵文梅的心情比安馨也沉稳不了多少,虽然在电话里省纪委的李尚荣主任亲口承认了安子明的清白,可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总是有种恍然如梦、不敢置信的感觉,上了车就不停的追问顾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安馨拉住母亲,给她和谭秀琴介绍了小刀,两人才晓得这辆车并不是省纪委派来的

赵文梅和谭秀琴都是过来人,哪能猜不出顾昔心疼安馨才特特的连夜奔波?赵文梅便颇为安慰,能看出顾昔对安馨的在乎,谭秀琴想的也差不多,只不过除此以外心里还有一丝微酸的醋意,觉得儿子对安馨比对她这个亲娘还要心疼……

要是给顾昔知道老妈此刻的想法,估计要被冤枉得吐血,他这次连夜跑回平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拜访古神医,顺道接她们去江州,就算有心疼安馨的原因,也没有丢下哪个不管

“省委邢书记、省纪委雷书记对安爸的案子高度重视,依靠田宁提供的线索,抓获了潜回平湖的季然,他承认受人指使陷害安爸的犯罪事实……”

“季然?”赵文梅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你安爸的秘书季然?”

谭秀琴也大惊失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顾昔讲了前因后果,赵文梅一边抹眼泪一边大骂季然白眼狼,谭秀琴也义愤填膺的帮腔,等红灯时引得左右车里的人不停观望,吓得顾昔连忙叫小刀把车窗升起来,万一给人误认为犯罪分子可就闹出大笑话了

季然已经落网,赵文梅和谭秀琴的哭骂多的是对连日来所受的惊吓和委屈的一种发泄,在安馨和顾昔的温言劝慰下情绪渐渐的舒缓了下来

“你安爸的身体还好吗?”赵文梅抹去眼角的泪水,幽幽的说:“我这几天都睡不好,就担心他不当心犯了胃病”

顾昔想起昨天去看安子明时,一进门安子明就要红烧肉吃,忍不住就笑了,学着安子明的语气将他的话模仿了一遍,逗得后排的三个女人忍俊不禁

听说顾钧吾陪着安子明,赵文梅就放了心,感激的握住谭秀琴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秀琴啊,多亏了老顾啊,要不然……”才停下的泪珠子又簌簌滑落

谭秀琴的眼圈也是一片通红,强笑着说:“赵姐,咱们两家还用的着说这些吗?”

小刀飞快的瞥了眼脸上挂着微笑的顾昔,他虽然不清楚安子明案具体的经过,却从栾波那里隐约听说,若是没有顾昔,安子明这一趟铁定是要折戟沉沙的结果,可刚才顾昔在讲述经过的时候完全没有提过他自己的功劳,倒真有些“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高士风采

他哪里晓得顾昔不是不想表绩邀功,而是怕吓着老妈和安馨

“这次去江州不急着回,安爸和我老爸也难得有休息的时候,好好玩一玩,算是休个假……”顾昔正说着,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是松林苑的号码,顾昔挠了挠头,心知雷樱到底还是没能忍住,不过古神医对这份杨氏秘方都抱有很大的信心,想来多少总会有些效果

“顾昔?我听小樱说你找到了位大夫能治婧瑜的病?”电话甫一接通,丁雅茹充满了急切和忐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顾昔不敢把话说满,委婉的劝告丁雅茹放平心态,“丁阿姨,古神医说就算不能根治痊愈,至少也能给婧瑜调理下肠胃,这个病需要长期的治疗,您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啊”

丁雅茹连连答应,挂断了电话后对身旁的林瑶感叹:“顾昔这孩子真是有心……”

谭秀琴追问顾昔电话是谁打来的,丁阿姨是谁?婧瑜又是谁?听起来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赵文梅虽没吱声,也一脸警惕的盯着顾昔,安馨仿佛被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吸引,娇嫩的嘴唇却紧抿着,竖着耳朵偷听

顾昔被老妈防贼似的表情逗得又好笑又好气,翻了翻眼皮说:“丁阿姨是省纪委书记雷铭德的夫人,婧瑜是他们的孙女,是女孩儿没错,还不到五岁呢”

把小婧瑜的遭遇说了,引得三个人女同情心泛滥,都觉得小女孩儿命运可怜,一时也忘了问他怎么会认识省纪委书记的家眷,谭秀琴咦了一声,“你回白水镇了?有没有去看你外公外婆?”

“没敢”,顾昔把消息传到了乡下的事情给老妈说了,解释了自己的顾虑,谭秀琴叹了口气,“你外婆前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了,老太太吓坏了……”

顾昔忍不住骂了句,“不晓得哪个王八蛋嘴贱”

“怎么说话呢”谭秀琴拍了下顾昔的后脑勺,训斥了一句,又叹了口气,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满,轻声说:“还能有谁?谭秀斌觉得你爸连累了他,跑到你外公外婆面前抱怨了一顿”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是从直呼谭秀斌的姓名可以想见谭秀琴对这位堂弟的行为有多恼怒和伤心

“又是我那位比亲舅舅还亲的小舅?”顾昔笑眯眯的说,铁青的脸上却阴沉沉的,谭秀琴就晓得儿子怕是把谭秀斌恨到了极点,她虽然也对堂弟的冷漠绝情感到寒心,却不希望亲戚之间闹得不可开交,让外人看了笑话,担心顾昔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警告顾昔不许胡来,以后离这人远着点就是了

“对了”安馨忽然拍了下手,对顾昔笑着说:“这两天平湖还有件大闻呢是关于徐然和三中来的校长……”

顾昔心里一清二楚,脸上却故意做出茫然好奇的表情,问安馨:“他们怎么了?”

赵文梅和谭秀琴都红了脸,“女孩子家的,不许看那些胡七八糟的东西,脏了眼睛”赵文梅虎着脸教训了安馨一顿,安馨吐了吐舌头,偷偷的朝顾昔挤了下眼睛

“徐然和三中的那个校长搞婚外情,被人发现还把他们做丑事的照片传到网上去了”谭秀琴倒是颇为解气的样子,“听说陈彻为这事儿火冒三丈,徐然跑去市委请罪,连办公室都没进去,就站在走廊里把徐然骂得狗血淋头,让他停职反省”

“陈彻回来了?”顾昔倒有些惊讶,安子明的案子这么快就有结论了?否则陈彻怎么敢离开江州?徐然给停职反省也不出意料之外,毕竟徐然是打压顾钧吾的急先锋,他至少要表现出态度,告诉有心人徐然的作为与他无关,把徐然挂起来等安子明、顾钧吾回来处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谭秀琴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奇怪的问他:“他去哪里了?”

“哦,没什么,在江州看见他了……”顾昔含糊的敷衍了一句,恰好电话又响了,借着接电话避免了老妈的追问

来电话的是雷铭德,“顾昔,听说你给婧瑜寻摸到一份秘方?”

顾昔只当他和丁雅茹一样是专程为这事来的电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雷伯伯,等到见效您再谢我也不迟……”

“你这小子真治好了婧瑜,我给你敬酒”雷铭德笑骂了一句,语气倏忽淡了下来,“李尚荣转告你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顾昔却听得明白,晓得他指的是邢云山的那句“玩笑话”,轻轻的嗯了一声,“是警告我不要再折腾了?”

“你知道就好”,雷铭德淡淡的说,心里却忍不住再次赞叹顾昔的悟性,“我打电话给你是要告诉你,省里面对安子明同志被诬陷一案和徐迈伤人案的调查进展……”

雷铭德挂断电话已经半天了,顾昔还握着手机呆呆的出神,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021 婧瑜的逆袭

徐金海的妻子钱敏于今天上午投案自首,对收买季然设计陷害平湖市常务副市长安子明的罪行供认不讳,包括田宁和廖三儿都是受她的指使,但矢口否认宋时穷参与此事

听涛宾馆发生的徐迈伤人案中,尽管有迟敬的口供,仍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宋时穷是有意阻挠办案,给徐迈出逃及销毁罪证拖延时间,钱敏则承认是她收买了迟敬,在迟敬的电话单里也查出徐迈案发五分钟钱敏给迟敬打过电话

不过因为任内的表现不能令省里的主要领导们感到满意,同时在徐迈案里也要承担决策失误的责任,宋时穷调离平湖乃至东平已经是板上钉钉

徐迈案发时,徐金海正在调查组的控制下,反倒洗脱了他的嫌疑,那两个企图破坏犯罪现场的青年承认是钱敏出钱雇的他们,这两人都是背着命案的通缉犯,真正的亡命之徒,没想到给顾昔歪打正着的拿下了

省委常委会同时经研究决定,任命安子明为中共平湖市市委副书记,平湖市人大常委会近期将开会讨论表决宋时穷的辞职和安子明代理市长的议题

顾昔无意识的把玩着手机,脸上慢慢的浮出一丝充满了嘲讽和淡淡无奈的冷笑

钱敏收买了迟敬?扯淡就算迟敬脑袋进水也没胆子拿这个钱

宋时穷为什么下死力为徐迈开脱?难道说宋时穷有什么致命的把柄握在徐金海的手里?除此以外顾昔真想不出其他解释了,钱敏死命维护宋时穷倒有点意思,这两位大概是老相识?宋时穷可是钱敏父亲的老部下

雷铭德打来电话的目的他很清楚,是一种提醒,也是一个警告:这件事到此为止

“谁的电话啊?”谭秀琴见儿子接了电话之后一声不出,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就担心是安子明的案子出现了反复,赵文梅和安馨的手也都握紧了,有着和谭秀琴相同的恐惧

顾昔长长的吐出口浊气,努力压下满心的烦躁和不甘,笑了笑:“省纪委的雷书记,他说安爸要当市长了”

赵文梅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倒是颇为淡定,轻轻的叹息一声,嘴里嘀咕:“阿弥陀佛,没人稀罕他当市长还是市委书记,人没事就好,平安是福啊……”

顾昔有些惊讶的挑了下眉头,平湖市的领导夫人里,赵文梅的性格差不多算是比较平易近人的,不过官太太当久了,多少沾染了些势利的毛病,能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你好像和雷书记还有他的家人都挺熟悉的?”安馨好奇的问,弯着腰俯身探向顾昔的方向,眼睛微眯着,纯净的眸子明亮而妩媚,她虽然对官场不怎么了解,也知道省纪委书记是了不得的大官儿

“雷伯伯和丁阿姨都很和气,没什么官架子,你见过就知道了”,顾昔朝安馨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稍稍从她圆润白皙的下颌向下移了移,从微微坠开的领口都能瞧见白色胸衣边缘的粉色蕾丝……

安馨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俏脸登时飞红,当着身旁的母亲和谭秀琴又不好发作,假装抓痒的用手挡住领口,含羞带恼的狠狠瞪了顾昔一眼,威胁似的露出一口白森森整齐的贝齿

顾昔遗憾的撇了下嘴角,对安馨的警告浑不在意,腆着脸嘿嘿一笑,“对了,丁阿姨是艺术学院的教授,你要是想在小提琴方面继续深造的话,可以请教下她的建议?”

安馨闻言脸色就垮了下来,很烦心似的把身子摔在柔软的椅背上,苦恼的看向顾昔,“我自己都很矛盾,不晓得该怎么选择呢?”

安馨从小就学习小提琴,天赋也极出众,凡是听过她演奏的专业人士都赞不绝口,安馨本人也一直想在这方面有所造诣,只是直到现在仍无法决定是该作为人生的事业还是业余的爱好,高考都结束了,也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在这方面安子明和赵文梅都很开通,支持安馨自己的决定

“不着急,想好了再做决定”顾昔的态度也和安子明夫妻一样,唯一的考虑就是不要委屈了安馨,就算他没什么雄心壮志,总不至于叫自己的女人为材米油盐发愁

中午一点整,车子进入江州市区,顾昔给箫峄山打去电话,说安子明的家属已经接了过来,请他给安排一下,不多时箫峄山把电话回了过来,请他把人直接送到江州宾馆

到了宾馆,赵野领着一群人都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安子明和顾钧吾都在其中,安馨不等车子停稳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一头撞进了安子明的怀里,叫顾昔暗暗嫉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待遇?

安子明抚摸着女儿的头,眼角也有些发酸,强忍着流泪的冲动,笑着打趣哭得梨花带雨的安馨,“这么大的姑娘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当心吓着顾昔不敢要你了啊”

“谁稀罕他呀?”安馨被父亲说的俏脸绯红,低着脑袋往安子明的怀里拱,报复似的把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胸口,惹得安子明苦笑不已

等赵文梅下了车,安子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二十多年相濡以沫,虽然只分开了短短数日,再相见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都觉得对方憔悴苍老了许多,夫妻两人执手相对泪眼,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我说你怎么回事?电话死活打不通?”谭秀琴小声数落着顾钧吾

顾钧吾头疼无比,“我都说过好几遍了,电话丢了……顾昔呢?快来给我作证”

举目四顾,见顾昔和赵野两个人远远的站在一旁,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哎,我说”谭秀琴用戳了下顾钧吾的腰,狐疑的低声说:“我怎么觉得小昔这两天变了个人似的?他在江州都干了什么?怎么跟雷书记和雷书记的爱人很熟的样子?”

“反正比我熟”顾钧吾不禁苦笑,他自己想起来也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倒是牢记着顾昔的叮嘱,没把顾昔冒着生命危险救雷樱的内情告诉谭秀琴,怕吓着她,握着妻子的手臂感慨说:“儿子长大了,懂事了,这次要是没有顾昔,这事儿还真不好说呢”

赵野的话证实了顾昔的猜测,光凭着季然和田宁的供词无法指证徐金海,又有钱敏定罪,交代的经过及金额也与事实相符,据说京城方面有人替宋时穷说话了,东平省这边也不好揪住点小事不放,宋时穷大概是要回京了

顾昔提出想要见一见田宁,才知道季然和田宁已经移交给检察院,“田宁……会怎么样?”顾昔问,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双哀婉凄楚的眼睛,胸口就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她现在一定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这个案子影响很坏,听说邢书记在常委会上拍了桌子,季然的板子估计轻不了……”赵野抚摩着光秃秃的头顶,神情郑重的说

顾昔心里就有些发紧,田宁在这件事里所要承担的责任不大,又主动自首揭发了徐金海和季然的阴谋,按理说应当不会判得太重,可是有省委书记盯着,有些事情就不太好说了

赵野晓得他真正关心的是田宁,小声说:“田宁的问题不大,要是没有她,咱们调查组的进展也不能这么迅,田宁是有立功表现的,雷书记专门指出了这一点,我看很可能会免予起诉”

顾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赵野隐晦的点出雷铭德替田宁说了话,既然省里抱着压制影响的态度,决定到此为止,大概就不会太为难田宁,免予起诉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赵检察长,您也知道田宁和我家有些关系,她就像我的姐姐一样,还请您帮忙照看点,这份情我会记在心里的!”顾昔认真的拜托赵野

如果换个人说出这番话,赵野十有八九会嗤之以鼻,我需要你一个毛小子的人情吗?可顾昔不一样,不说他亲身领教了顾昔的厉害,一夜的时间足够他打听出顾昔和雷家的关系了,这样一个人,哪怕只有十八岁,也值得他用心交往

“小顾,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啊,田宁那边你放心,不会受委屈的”赵野的态度十分亲热,笑呵呵的说:“等忙完这个案子,咱们好好聚一聚,说句老实话,叫安市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们院里是有责任的,到时候我要给安市长敬酒赔罪……”

虽然之前检察院负责专案组的人不是他,可赵野到底是院领导之一,说这句话也不算僭越,倒显得这人有担当,反正尘埃落定,他也不需要真的担什么责任

不说顾昔,就是安子明,看起来只是个千里之外八竿子打不着的市长,可谁能肯定就不会有用上人家的时候?多个朋友多条路,人情社会不就是这样吗?

赵文梅母女和谭秀琴都入住江州宾馆,顾昔还要去松林苑,古神医已经按照方子给配出了成药,他也急于知道这秘方到底有没有效果

来到松林苑,顾昔想着下午多半没有用车的地方,没必要叫小刀跟自己浪费时间,就让他开车回家,有事再给他电话,小刀也没跟他客气,看着顾昔敲开了雷铭德家的大门后便驾车离开

丁雅茹和林瑶算计着顾昔差不多该到江州了,早早都等在客厅里,瞧着风尘仆仆的顾昔,丁雅茹大为感动,主动举起毛巾给顾昔擦汗,满脸慈爱的嗔怪他:“风风火火的,我还当是小樱呢,你这孩子急个什么劲?”

顾昔连忙将用黄纸包着的药材交给林瑶,接过丁雅茹手里的毛巾,笑着说:“早一天给婧瑜用药,说不定就能让小丫头少遭一天的苦楚”

丁雅茹心里越发的感动,“知道你的心,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中午饭还没吃呢?小林,快给顾昔弄点吃的……”

顾昔从昨晚到现在只是早晨喝了碗稀粥,丁雅茹一提他还真觉得饿得厉害,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朝林瑶笑了笑,“麻烦林姐了”

林瑶抿唇微笑着,当着丁雅茹的面也不好说什么,侧着身拿眼睛轻轻的剜了他一下,对他的客气很不满意似的

林瑶手脚麻利的忙活着,丁雅茹就陪着顾昔坐在饭厅里,听他说这药方的来历,顾昔虽然不敢打包票,可至少要让雷铭德、丁雅茹放心不会对婧瑜产生副作用

既是流传百年的秘方,那就是经过临床验证的,丁雅茹的希望一点一点的上涨,又有些发愁,“婧瑜现在吃不下东西,这药怕也喝不下……”

顾昔笑着说:“古神医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先头这几天的药不是用来喝的,是给婧瑜泡澡的有所好转之后再内服”

这让丁雅茹又放心了不少,先头听说是为乡下郎中,多少有些信不过的感觉,这个方法说明至少人家考虑的很周全,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民间有奇人啊”

“啊?”林瑶给顾昔端饭,意外的发现婧瑜正静悄悄的站在楼梯口,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这些天婧瑜出了几次房门都是顾昔在的时候,越发觉得婧瑜对顾昔有点不同

丁雅茹和顾昔也顺着林瑶的视线看到了婧瑜,之前婧瑜两次下楼丁雅茹没有看见,这时瞧见婧瑜居然自己出了房门,惊喜中又感到奇怪

顾昔有了前两次的教训,给丁雅茹和林瑶使眼色,要她们假装没看见婧瑜,陪着丁雅茹继续闲聊,不动声色的挪动位置,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婧瑜的动静

顾昔问林瑶,“林琳姐的情绪还好?”

林瑶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感激,欣慰的说:“林琳性格大大咧咧的,事情过去睡一觉都忘了”,顿了下,捂着嘴笑,“不过青竹对你可是恨得咬牙呢,也不知道你对人家做了什么?”

顾昔想着昨晚的尴尬,讪讪的干咳了两声,“就是吓了她一下,谁晓得她胆子那么小……”

丁雅茹好奇的问怎么回事?周青竹是谁?

林瑶就笑着给她讲顾昔夜闯东大女寝的事迹,听说顾昔叫栾波在女寝楼下撒疯吸引门卫,自己鼓动男生冲进女寝,丁雅茹乐不可支,点着顾昔的额头说他胡闹

顾昔被林瑶当面揭破糗事,尴尬到了极点,垂着脑袋闷声吃饭,丁雅茹和林瑶的笑声忽然一下子没了,顾昔奇怪的抬起头,见二人吓呆了似的望着饭厅外,他扭头一看也被吓了一大跳,穿着嫩黄色连衣裙的婧瑜正朝他冲来,女孩儿瞪着眼睛、撅着嘴,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冲到他身前猛然抱住一条腿,张口就咬

四岁的稚童比椅子也高不了多少,这一口正咬在顾昔的大腿外侧,婧瑜久病缠身,身体单薄得皮包骨头的样子,谁晓得这一口却极有力,夏天穿的又薄,婧瑜尖利的小牙直透过薄薄的西裤给顾昔咬了个结实

顾昔疼得呲牙咧嘴却不敢挣扎,唯恐伤了婧瑜,心里郁闷得几乎吐血,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这小丫头?

婧瑜的小嘴咬在顾昔的腿上大概持续了四五秒,松了嘴,仰起因为久病虚弱而显得异常苍白却不失灵秀的小脸儿朝顾昔忿忿的哼了一声,转身腾腾的又奔上了楼

顾昔苦笑揉着被咬得火烧火燎的伤处,和丁雅茹、林瑶面面相觑……

022 桥

“婧瑜这是怎么了?顾昔你要不要紧?”

丁雅茹慌了手脚,跟着跑上楼去看婧瑜,匆忙中叫林瑶给顾昔看一看伤口

“出没出血?”林瑶蹲在顾昔身侧,小心的按了按婧瑜咬过的位置,顾昔嘶嘶的吸着凉气,干笑着说:“看不出来婧瑜还挺有劲儿的”

“都咬破了”,林瑶看到西裤上渗出深色的血迹,叫顾昔脱掉裤子给他包扎伤口,顾昔涨红了脸,嗫嚅着:“不用了?”

林瑶咬了下嘴唇,白了他一眼,“小屁孩儿脸皮还挺薄的”话是这么说,白皙的俏脸也染上了一层红晕,转身走进房间里,不一会儿拿着套带着包装没拆开的衣裤和急救包走了出来,递到顾昔面前,“喏自己去换,看你这套衣服都脏成什么样了?”

顾昔嘿笑着扫了一眼,是范思哲的体恤和长裤,标价不贵,加在一起也只有六百多元,不过单位是欧,就有些为难的挠头,不好意思的问林瑶:“林姐给男朋友买的?这么贵的衣服给我穿太浪费了,一会儿我去随便买套换洗的就好”

“胡说八道”林瑶红着脸儿轻轻啐了一口,“是丁教授出国的时候买的,本来是给、昨天说你的身材大概也合适,又怕你有什么忌讳……”

顾昔听懂了是丁雅茹买给雷树的,都是全没有拆开包装,也不至于因为是买给雷树的而产生什么心理障碍,这两天往返江州、平湖,天气又热,身上的衣服都有些味道,自己也有点不堪忍受

客房的卫生间里,顾昔看着腿上的小牙印儿郁闷苦笑,对婧瑜突然发动的袭击百思不解,古神医可没说过离魂症病得厉害时会出现暴力倾向,而且从婧瑜临走时怒气冲冲的一瞪看起来,她的神智很清醒

伤口倒是不重,稍稍处理了一下就止了血,站在镜子前上下左右打量了好一阵子,到底也没瞧出自己哪里就这么招人恨了?

洗过澡,换上了衣,尺寸合身,简直像是比照着他的身材买的一样,走出房间正碰上丁雅茹走下楼梯,看到顾昔眼睛就亮了,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竟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雷树

谁也没搞清婧瑜发飙的原因,丁雅茹担心的不行,林瑶劝她:“好歹也是这么多天第一次听到婧瑜出声呢”

顾昔和丁雅茹都愣了愣,才想明白她说的是婧瑜最后那一声哼,相顾苦笑

下午丁雅茹和林瑶就忙活了起来,先将药材煎好与清水按照比例混合了倒入浴桶给婧瑜泡澡,顾昔独自在客厅里百无聊赖,正想着是不是去宾馆看一看老爸老妈和安馨他们,电话就响了

“兄弟,听说你昨晚又发威了?”栾波的怪笑声从听筒里传过来,让顾昔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都能想象电话那头的栾波脸上幸灾乐祸的可恶表情

栾波嘿嘿笑着说:“现在圈子里都在打听你呢,上半夜削完金成杰的面子,下半夜就赶回平湖把徐金海的儿子踹翻,顾少你牛大发啦”

顾昔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么快,心里觉得冤枉得很,林琳那件事如果多少还有点意气之争的成分,可后一件明明是徐迈施暴伤人,自己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任何一个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选择,怎么反倒闹得好像是他仗势欺人似的?

“栾哥,林琳那事你了解就不说了,我问你一句,听涛宾馆的事换成是你,你管不管?”顾昔虽然也明白不能跟流言蜚语较劲,可还是忍不住有些愤怒

栾波笑够了,语气恢复了几分正经,“兄弟,哥哥也说句实话,换成是我,我得先打听打听再说”

顾昔沉默了,听到这句话反而冷静了下来,栾波能说的这么直白,就真没把他当外人,至少比大义凛然的说什么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之类的屁话真实

“不管怎么说,兄弟,哥哥佩服你真的,干了爷们儿该干的事儿”栾波的语气认真无比,“不过徐金海那货不简单,你年纪小不知道,我多少听说过一些他的手段,你最近加点小心”

“谢谢栾哥的提醒,我会注意的”,顾昔笑了笑,晓得栾波是一片好意,他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单凭着一股热血冲动的单纯少年,怎能不想一想其中的厉害?

一开始他就清楚,从自己站出来的那一刻,这件事就不再是纯粹的正义与权势的斗争,他也不会小觑徐金海和宋时穷,所以才会煞费苦心的说服陆晓东和陈明哲分担压力,又把雷樱摆出来镇邪,挥舞着雷铭德这面大旗风卷残云,整个过程一如计算中般摧枯拉朽,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给徐金海毫发无伤的脱身上岸,宋时穷也没有伤到筋骨

安子明一案中,顾昔都在暗中操持,徐金海未必就能注意到他,不过在徐迈的案子里,顾昔差不多是一个人挡住了徐迈的活路,这个梁子可就结大了

说起徐金海的手段,顾昔好歹是平湖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以地产发家的多少都脱不了和社会阴暗层面势力的瓜葛,据说徐金海在平湖道上也是爷字辈的,不过有雷铭德和安子明这两棵大树罩着,顾昔相信徐金海只要没有丧心病狂就不敢明着动手,倒是要防着点他阴人的手段

“没什么大不了的,徐金海是地头蛇不假,咱们兄弟也不是好欺负的,他要是真敢炸刺,咱们就收拾他”下一刻栾波就满不在乎的说,“今晚到我这儿转一转?”

“改天……”顾昔将婧瑜治病的事情说了,栾波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晓得这是正事,不敢再拉顾昔出来胡混,有些遗憾的挂了电话

丁雅茹和林瑶下楼时已经夕阳西坠了,两人脸上都有些疲态,顾昔明知道不可能立刻见效,还是忍不住问丁雅茹:“有没有效果?”

“哪里会这么快的?”丁雅茹捶了下肩膀,笑着说,“不过泡了澡之后,婧瑜睡着了,这些日子还是头一次睡得这么香……”丁雅茹眼中流露出欣喜

顾昔也欣慰的笑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好的开始,林瑶站在丁雅茹身后,轻轻的给她按摩肩膀,看着顾昔的目光里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

雷铭德记挂着婧瑜,晚饭前赶回了松林苑,脸色虽然还一如既往的威严肃穆,顾昔却从中看到了一丝振奋的意味,借着送箫峄山的机会小声问:“雷伯伯有高兴事?”

箫峄山有些惊讶,心里大为惊叹顾昔的观察入微,轻轻的笑了下,“私底下是传过来点好消息,不过还没定下来呢”

顾昔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说,也没问是什么好消息

雷铭德上楼看过了熟睡的婧瑜,换了居家常服招呼顾昔陪他坐在客厅里聊天,丁雅茹和林瑶在厨房里忙活晚饭

“子明市长的家属接过来了?”雷铭德看似随意的问

顾昔规规矩矩的点头,“接来了,还有我母亲也过来了,情绪都不错,还说要登门感谢您呢”

“不要这么客气”雷铭德摆了下手,“子明市长本来就是清白了,以后担子重了,可不要因为这件事变得胆小畏事,避缩不前”

顾昔瞪着眼睛装糊涂,“领导的事,我一个小屁孩怎么敢多嘴?还是您亲自说给他,安伯伯回去前怎么都要拜见您的”

安子明这回因祸得福坐上了平湖市长的位置不假,可仕途越向上便越窄,上边没有强力可靠的人欣赏栽培,不说还能走多远,就凭安子明直率持公、棱角分明的性子,能不能坐稳这个位子,把他的施政方针在平湖施展开都是个问题

看来看去就没有比雷铭德合适的人了,虽然在东平不是最大的一位,可至少也是常委里的实力派,不乏魄力和胸襟,从这几天顾昔的观察看,雷铭德对自身的要求也比较严格,最重要的是他年轻啊,前途一片光明,可以预见不久之后的换届年里雷铭德必将前进一步,唯一不确定的就是步伐的大小罢了

刚才箫峄山的话就是一个很隐晦的信号,对一位副省部级的高官来说,能称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其实不是太多

雷铭德岂能听不出来顾昔是在帮安子明争取面见自己的机会,他其实也想和安子明聊一聊,想要看一看这个人是否值得重用……

“现在比较敏感,我看过短时间,等各方面都平静了再说”雷铭德略一沉吟,算是认可了顾昔的建议

省委老大是邢云山,省府的老大是牟平真,雷铭德就算想和安子明接触也要顾忌这两位的感受,何况他刚刚因为安子明的案子大动干戈,给人瞧见安子明和他见面,又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怀疑他这一场雷霆震怒有些别的原因?

顾昔也晓得他的考虑,其实他也不想让安子明的靠近显得太过急切,倒不是因为矜持自尊或者待价而沽之类的考虑,邢云山和牟平真都在位呢,这时候和纪委书记眉来眼去的,把那两尊大佛摆在什么位置了?简直是主动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顾昔的存在实际上已经在雷铭德和安子明之间架起了一条隐形的桥梁,这一场会面也不必急于一时

“听说丁阿姨九月初过生日?到时候我带着安伯伯和老爸一起来给丁阿姨祝寿?”顾昔心里早就算计好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足够安子明案和徐迈案激起的漫天烟雾尘埃落定,各方面大概也不会再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了

正在读报的雷铭德闻言就有些惊讶,压着花镜撩了眼笑眯眯的顾昔,问他:“是栾波还是雷樱泄露的情报?”

“都不是”,顾昔老老实实的解释说:“是我从林瑶姐那里打探出来的”

“小滑头”雷铭德笑骂了一句,默许了他的想法

023 平湖制药

吃过晚饭,丁雅茹要顾昔陪她聊天,也没提他晚上住哪的事,在丁雅茹看来顾昔留宿松林苑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跟我上楼,有几句跟你说”

顾昔还没跟丁雅茹都还没说几句,雷铭德就板着脸丢下句话,当先走上了楼梯

丁雅茹不高兴的抱怨,“回家也拉着脸子摆威风……”却也晓得雷铭德有正事,并没有阻拦顾昔

“坐”书房里,雷铭德姿态放松的仰靠在藤椅里,点了下身旁的位置对顾昔说,“沏壶茶喝”

顾昔便把水烧上,将茶具端上小几,收拾小几上的书籍时瞄了一眼,发现一部是英文原版的曼昆《宏观经济学》第七版,还有一本《当代中国社会结构》

两本书都被翻起了毛边,能看到里面的空白处记着大段的心得和点评,顾昔心头不禁动了下,雷铭德是纪委书记,怎么会关心起经济民生了?

“怎么?”雷铭德瞥见顾昔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想起顾昔说的那句“什么都懂一点,生活精彩些”的玩笑话,似笑非笑的问:“这些你也懂?”

顾昔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轻声说:“这么大的题目,谁敢说懂?只是因为好奇翻过几页”

“哦?”雷铭德听了倒真生出了几分兴趣,大概也是因为有很多东西不是随便和什么人都能交流,笑着说:“那你说一说看这个的感想?”

他手指的是《当代中国社会结构》

顾昔看雷铭德不像是开玩笑,又摸不清他心里的倾向性,做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挠了挠头说:“感想谈不上,不过对里面有些话记忆比较深刻,比如开篇的总报告中写道:国家、市场与社会这三大主体在资源与机会的配置中没有很好的调节,本来属于市场配置的资源,国家却过分介入其中,如土地资源的配置;本来属于国家配置的资源,市场却泛滥其中,如医疗、教育等公共资源的配置;本来属于社会组织配置的资源,国家却插手其中,如工会等社会组织在劳资关系中就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雷铭德越听越惊奇,伸手拿过书翻了翻,顾昔随口引用了一段居然一字不差,便真相信了他的确认真读过这本书,而且绝不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翻了翻而已”

“你认同作者的观点?”雷铭德试探着问

顾昔讪笑着说:“我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读这本书的初衷也只是想了解一下身处的社会到底是什么样子,自己又处于社会结构中的哪个部位”

“呵呵”雷铭德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也听出顾昔是在耍滑头不肯表明自己的观点,大概也猜出他的顾虑,若是好话又怎么会死活都不敢说?倒也没有了追问的欲望,就算逼得顾昔说了实话又能怎样?他现在站的位置,哪怕是私底下,许多话都只能放在肚子里

雷铭德叫顾昔上来,本来是担心他对徐金海和宋时穷的处理不甘心,怕他再折腾出什么事情来,想要嘱托他几句,可转念想一想从林瑶那里听来的顾昔昨晚在派出所的表现,又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顾昔的年纪不大,做事却沉稳有度,并不是死心眼儿钻牛角尖的人,至于徐迈伤人案真的只能说赶得太巧,细细想来,顾昔在案发之后的种种作为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有些了解安子明案子内情的人觉得顾昔是借故报复,却好像忘了徐迈确实做出了禽兽不如的暴行,顾昔其实只是做了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该做的事情而已,雷铭德这么想着,忽然生出一种很滑稽的感觉,人心都怎么了?

“你知道昨天咱们去看安子明的时候,他在写什么吗?”无意中发现顾昔似乎对经济民生也有所涉猎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

“自白书?”顾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

水壶发出水开的信号,顾昔就动作起来,这工夫茶的手段却不全来自脑海里的资料库,顾昔的外公出身书香门第,酷爱工夫茶,顾昔跟在外公身旁时多少也学了些,这时又多出了资料库里的记忆,做起来倒也似模似样

顾昔沉息静气的淋罐淋杯,雷铭德见他动作老道,像是懂茶的,便挑出了自己珍藏的大红袍给顾昔施展

工夫茶的精髓就在“工夫”二字上,流程繁琐、讲求火候,雷铭德其实并不懂真正的工夫茶,闲来无事也为了借此打磨自己的心性

瞧着顾昔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动作,就觉得很享受,一时都不想开口说话,心里却禁不住纳闷,这顾昔简直就是个小怪物一样的存在……

接过顾昔递上来的龙眼大小的茶碗一饮而尽,情不自禁的赞了句“好香”也不晓得真的是顾昔的功劳还是心理作用

雷铭德转身走到书桌前,翻出一份文件夹,递到顾昔的面前,淡淡的说:“看看”

顾昔就有些莫名其妙,接过来翻开就看到安子明铁画银钩似的笔迹:关于平湖制药出路的思索和探讨

安子明直言不讳的指出,平湖制药走到今天这一地步并非是经营原因,而平湖制药一旦真的破产清算,将引发极大的社会动荡,在这份报告里,他参考了国内首例上市公司破产重整案提出对平湖制药进行破产重整

安子明提出这个方案的出发点显然不是为了帮那些将平湖制药折腾到破产的混帐遮羞,但是为了维护职工及大多数股东的利益,这是他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安子明刚猛果敢却不是个食古不化、不懂得转圜的人,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安子明的仕途或许要比顾钧吾远大,只是很多时候人都是站到了那个高度才能有那种层次的眼光,顾昔琢磨也许老爸的潜力还没充分表现出来?

顾昔飞快的浏览完安子明提出的计划,心里想着大概省里是不会反对的,作为东平的一面旗帜,平湖制药真要是彻底垮了,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而平湖市应该也会支持,否则一千多名得不到补偿和安置的职工、数亿的债务都要市里承受

“你怎么看?”雷铭德面无表情的问

顾昔怔了下,腼腆的笑着说:“这种大事哪里轮得到我一个小孩子指手画脚?不过我觉得重整的确比清算在经济上有效率,至少维持了企业的就业和资产,对平湖市和东平省的大局也是有利的,只是……”他沉吟着拿眼睛偷瞄雷铭德

雷铭德被他鬼鬼祟祟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笑骂了一句:“咱们关上门来说话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放心,我听过就忘了”

顾昔暗暗撇嘴,心说你要真的听过就忘,我又何必说出来?

“通过定向增发股、债转股和出让土地的方式清偿和重整债务大抵是可行的,只是这个战略投资者未必那么容易找到,而且安伯伯在方案里提出的破产重整只限于债务,我觉得为了避免再次引发纠纷和争端,尤其是类似目前情况的发生,保证平湖制药能够健康、稳定、持续的经营发展,应该把股权调整和债务调整结合起来同时进行”

雷铭德眼神猛的一缩,顾昔说的云淡风轻,却是要彻底斩断那只掏空了平湖制药的手啊

024 小尾巴和五百万

顾昔终于睡了个酣畅淋漓的好觉,昨晚雷铭德对他的话不置一词,但是书房里的灯直到凌晨都还没有熄灭,顾昔倒是说过就完,完全没往心里去,这种事就算省委常委会也不可能一下子做出决定,何况雷铭德对平湖制药的关注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他也是实在忍不住才多了两句嘴,如果不彻底解决那股子吸食平湖制药血肉的吸血鬼,即便安子明头拱地的将一只脚已经踏出悬崖的平湖制药拉回来,也只是暂时的

直到太阳晒了屁股,顾昔才懒洋洋的张开眼睛,然后一下子就瞪大了,睡意全无,他被吓着了

婧瑜正枕着他的胳膊,睁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目不转睛静静的注视着他

顾昔的胳膊被婧瑜枕着,却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可想见女孩儿已经瘦到了什么地步

似乎被突然睁开眼睛的顾昔给吓了一跳,婧瑜快的眨了两下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忽闪着,然后才想起逃跑,跳下床朝敞开着的门口跑了两步又停下,扭头直勾勾的盯着顾昔

一动都不敢动的顾昔惊骇的看到婧瑜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挪到了床边,抻头靠近了他昨天被咬过的伤处,顾昔心里郁闷无比,心说莫非这小丫头咬上瘾了不成?

婧瑜将小脸儿凑近伤口,轻轻的吹了两下,很小意的样子,然后转向目瞪口呆的顾昔,用艰涩却悦耳的稚嫩童音说:“不、不走”

看着婧瑜纯净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乞求,顾昔的鼻子登时一酸,眼泪都差点流下来,深吸了一口长气,点了点头,用温柔却无比认真的声音说:“不走”

雷铭德和丁雅茹将婧瑜看做心头肉,可不管如何细心的呵护,提供多么好的物质条件都没法子改变婧瑜成为了孤儿的事实,最残忍的是这个小女孩儿亲眼目睹了父母的惨死

昨晚那一口大概是因为自己前一夜没有回来的缘故?顾昔想不明白婧瑜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但是从那双眼睛里看懂了女孩儿的恐惧

门外的林瑶早已经泪如雨下,却死死的捂住嘴,唯恐发出声音会吓到婧瑜,听到婧瑜说出那几个字时再也无法按捺心里的激动,疯了似的冲上楼,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把里面正给婧瑜准备药汁泡澡的丁雅茹吓了一大跳,看着气喘吁吁、满脸是泪的林瑶,手里的水盆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脸色煞白的问:“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

“婧瑜、婧瑜……”丁雅茹只当孙女儿出了事,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幸亏被林瑶手疾眼快的给扶住,“婧瑜说话了”

林瑶和丁雅茹跟做贼似地,蹑手蹑脚的下了楼来到顾昔房间门口,朝里面张望,在床上却没看见有人

顾昔无奈的看着守在卫生间门口的婧瑜,“我要小便,先出去下好不好?”

“不”童稚的声音异常坚决

“你守在门外,我又跑不掉……”顾昔商量着,欲哭无泪的感觉,哪里会想到婧瑜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

“不”

“那你转过身行不行?要不捂住眼睛?”顾昔强忍着越来越急的尿意,给婧瑜作揖鞠躬的乞求着

婧瑜眨了眨眼睛,伸出两只小手,一手一只捂住了眼睛,五根小手指还叉开着,透过指头缝能看到她的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门外的两人听到一大一小的对话都哭成了泪人,向来娴雅雍容的丁雅茹都瘫坐在了地上,林瑶自己也扶不起来,只能小声安慰她:“丁教授,您该高兴才对,这是好事啊”

“高兴,高兴……”丁雅茹笑着抹泪,泪水却越擦越多,从儿子和儿媳出了车祸之后,她有多久没有听过孙女开口了?哪怕婧瑜每次都只说一个字,听在丁雅茹的耳朵里也如聆仙音,好一阵儿才在林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压着嗓子说:“咱们不要打扰到他们”

给雷铭德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时,雷铭德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最后颤抖着嗓子匆匆说了句:“我知道了,回去再说”

雷铭德挂了电话,立即给箫峄山吩咐了一声:“上午的会另外安排个时间,我要回家一趟”

经过漫长的艰苦卓绝的谈判,婧瑜终于答应了顾昔上厕所、洗澡和换衣服时,可以暂时脱离她的视线

雷铭德回到家里,在丁雅茹的带领下潜伏到顾昔房间门口,听着婧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眼睛都湿润了,当着林瑶的面觉得很难为情,却舍不得离开,又坚持了一会儿,在眼窝里打转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当着丁雅茹和雷铭德的面,婧瑜的小嘴又紧紧闭住了,只是不再向之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怯怯的拽着顾昔的衣襟跟在身后

雷铭德看过了孙女才恋恋不舍的又回去工作

九点多的时候安馨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到宾馆,平湖那边来电话通知安子明回去开会,省政府派车送他们回去,中午就要出发

顾昔没想到省里这么急着就给出了结论,大概也有消除影响、稳定人心的考虑,听到安馨他们中午就走,很有些遗憾,本想着这次来江州能有和安馨单独相处的机会

还是趁着婧瑜泡澡睡着了的空隙,跑到江州宾馆给安子明一家三口和老爸老妈送行,婧瑜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刻,他自然不能离开

“臭家伙,神神秘秘的都不晓得你在做什么”宾馆的假山后面的草地上,安馨撅着娇嫩的红唇抱怨着,柔软滑嫩的小手被顾昔握在手里,没人的时候安馨倒不抗拒顾昔一些小小的亲密动作

顾昔用手指轻轻的蹭着安馨似乎吹弹可破的手背,感受着那份让人惊叹的柔滑细腻,苦笑着把昨晚和今早的事情给她讲了遍,安馨本就极善良,被婧瑜的可怜遭遇触动了同情心,眼睛都有些泛红,心里对顾昔不陪自己的那点埋怨随之烟消云散,反倒嘱咐他一定要尽全力治好婧瑜

“小丫头该不会把你当爸爸了?”安馨眨动着略显狭长的丹凤眼,黑水晶似的眸子里全是好奇

“不可能”顾昔失笑,可随即就觉得未必就没有一点这种可能,自己的体型和雷树极其相似,为了避免勾起婧瑜那段可怕经历的记忆,也是不想触景生情,松林苑里雷树的照片都收了起来,这么久没见过父亲的婧瑜说不定真的会误把自己当成雷树?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治病,其他的事以后再说”顾昔也没太在意,哪怕婧瑜真的误把自己认作雷树,至少现阶段里对她的病情是有好处的,等她痊愈了,误会自然也就随之消除

安馨很乖巧的点了下脑袋,又有些不舍的问:“那你大概要在江州留好长一段时间了?”

“估计是了……”顾昔苦笑的叹了口气

被离愁别绪纠缠的安馨也跟着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顾昔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有些心疼的叮嘱她:“这段时间你瘦了好多,记得多吃点好吃的,等我回去要看到原来那个安小猪的”

因为小时候的安馨一直有些婴儿肥,顾昔就给她起了个安小猪的绰号,为此安馨还和顾昔生过好长一段时间的闷气,这时再听到顾昔叫出许久都没叫过的安小猪,安馨竟觉得格外亲切,禁不住扑哧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起白生生的拳头在顾昔的胸口捶了下,娇嗔着骂了句“要死呀”

略有些幽暗的光线下,含羞带怯的安馨格外诱人,娇嫩的红唇散发着芬芳的气息,顾昔看得直了眼,嗓子都有些发干,支支吾吾的说:“那啥,小馨,咱们要有好长时间见不到了……”

“嗯?”安馨狐疑的看向顾昔,不明白他的意思

顾昔吞了口口水,舔着脸笑着说:“我现在就开始想你了,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安馨的俏脸霎时绯红一片,烫着似的甩开了顾昔的手,咬着嘴唇跺脚,“要死啦”

“就轻轻亲一下脸……”顾昔小声哀求

好不容易哄的安馨才答应了,羞答答的闭上了眼睛,如同涂了胭脂似的绯红脸颊侧了侧,挺翘的长睫毛轻轻的颤抖着,急促的呼吸和微微翕动的鼻翼显示着她此刻的紧张,顾昔一只手轻轻的揽着安馨弹性十足的纤腰,缓缓的低下头,瞧着那对花朵般娇艳的唇瓣瞬间改变了主意

顾昔的嘴唇堪堪要触碰到目标之际,就被安馨感受到了他喷出的灼热炽人的气息,猛的张开眼睛,转身逃了开,“赖皮”安馨羞恼的斥责顾昔言而无信的行径,顾昔忙不迭的保证:“重来一次,这次不敢了……”说着就朝安馨又凑了过去

“鬼才信你呢”安馨小鹿般轻盈的跑开,洒下一路银铃似的娇笑声,留下顾昔一个人懊恼悔恨

接下来的一周里,顾昔在松林苑里足不出户,身后基本上走到哪儿都吊着个小尾巴,用秘方配置的药汁泡澡的效果很明显,从第四天开始,婧瑜就能够吃下些流质的食物不发生呕吐的反应

按照古神医的嘱咐,这时开始给婧瑜口服药剂,只是药的味道确实太苦,每次给婧瑜喂药都要把顾昔累得精疲力竭,不过进展也喜人的很,婧瑜的小脸儿一天比一天红润,骨瘦如柴的身子也渐渐开始有些肉了

冷清了近一年的松林苑再度传出了笑声,身在平湖的雷樱听说了这个消息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可平湖制药的风波并没有因为安子明的回归而平息,反倒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即便她身份特殊,这个时候也不好意思擅离职守,只能度日如年的强忍着

栾波这段时间基本上把松林苑当做了晚饭的地点,只是婧瑜对这个和顾昔很亲热的家伙似乎不怎么喜欢,有一次趁着栾波不注意,狠狠的一脚踢在他的胫骨上,从那以后再见到婧瑜,栾波至少都要保持一米的距离

虽然婧瑜还是只和顾昔说话,对他依旧依恋,不过偶尔林瑶也能替代一下顾昔的地位,好歹让顾昔松快了些

从赵野那里得来的消息,钱敏和季然将在近期被提起公诉,田宁基本上已经能定下来不予起诉,只是彻底恢复自由还要等一等,有些必要的程序还要走,大概月末可以出来

顾昔通过赵野提出想见一见田宁,结果被田宁拒绝了,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理由

“顾昔,你小子要发财啦”

好不容易才劝动了婧瑜去跟林瑶一起睡,顾昔有了个睡个懒觉的机会,结果大清早给栾波的电话吵醒了,迷迷糊糊的接通就听到栾波兴奋的叫嚷着,“有人想买治好婧瑜的那份秘方,张嘴就开价五百万人家说了你要是不满意还可以再谈”

025 东泰赵家

五百万,曾经是顾昔人生的终极梦想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还在半梦半醒间的顾昔,忽然听到有人告诉他:你的美梦要成真了

顾昔抓了把乱蓬蓬的头发,挪动身体倚靠在床头,打着哈欠吐出个字来:“谁?”

“嘿”栾波给气笑了,“你说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顾昔揉着惺忪的睡眼,笑着说:“我是问要买秘方的是谁?”

五百万或许算不上多么庞大的数目,但是对普通人而言也绝对是一笔遥不可及的巨款,顾昔又不是道德圣人,用一份无主的残缺秘方给自己换点福利并不存在心理上的障碍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前提是这份佚失国外半个多世纪之久,机缘巧合回归故土的秘方不能在他的手上再流散出去

以顾昔的觉悟层次,压根就没想过要做民族英雄,却也不想成为被人唾骂的卖国贼,所以他必须要先弄清楚是什么人要买秘方,目的何在?

“东泰赵家”栾波不晓得顾昔的想法,倒是叫他的冷静给感染了,最初的兴奋劲逐渐消褪,有些咋舌的问:“你该不会是觉得五百万少了?”

栾波不是没见过大钱的人,可听到五百万这个数字时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顾昔才是个十八岁半大少年,这么一笔巨款摆在他面前居然能够冷静到连大气都不喘一下,栾波心里就有些郁闷,暗忖着要是换做十八岁的自己,大概会兴奋的晕过去

顾昔有些惊讶的吹了声口哨,“赵平安?”

东平自古商业就颇为发达,从不缺少大商巨贾,虽然解放初期曾经销声匿迹,但是随着改革开放,藏在骨子里世代传承的经商天赋再度沸腾起来,一批商族迅崛起,底蕴深厚又人才辈出的赵家和程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巧合的是这两个家族都是以制药业起家

最近几年,赵家的东泰集团和程家的远景集团这两艘东平药品行业的巨舰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摩擦,东泰集团在赵平安的指挥下屡占上风,程家不得不转而寻求其他方面的突破,据说正谋求与国外巨头合作进行制剂代工出口

赵平安在东平省绝对算得上传奇人物,东泰集团就是就是在他的带领下赶并压制了远景集团,赵平安本人连续十年当选东平十大企业家、东泰药业在东平药业排行榜上最近五年一直都占据了榜首的位置

“想什么呢?”电话另一头的栾波忍不住撇嘴,“这么点小事儿能劳动赵平安出马吗?是东泰药业的副总赵东瑞跟我联系的,你别小看这家伙,哈弗商学院的高材生,刚刚回国不久,听说是准备要接手东泰制药的”

顾昔的资料库里并没有赵东瑞的资料,不过东泰制药是东泰集团的基石,从此人甫一回国就担任了东泰药业的副总能看出来赵家对他的看重

“也是老赵家的人?”顾昔饶有兴趣的问

栾波也听出他这是明知故问,有些愠怒:“你这不是废话嘛赵家的嫡长孙我说你成不成给个痛快话,人家那边还等着我回话呢”

顾昔呵呵笑着说:“这么大的事总要容我考虑考虑?”

栾波就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顾昔,你想一想,那秘方灵验是灵验,可这世上像婧瑜这种情况的毕竟是少之又少,人家肯开出五百万的价码,我觉得还是看着雷叔叔的面子上……”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冲,倒像是暗示顾昔借着雷铭德的名头捞好处似的,忙又解释:“我可不是说你……”

“栾哥,我明白你是为我考虑”顾昔打断栾波,也不会怀疑栾波是不是收了赵家的好处,换成一般人大半都会是相同的想法:有人上赶着拿五百万买你一个基本没什么销路的秘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立马签约拿钱免得对方反悔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你说,赵平安知道这件事吗?”隔着电话,栾波看不到顾昔问出这句话时嘴角勾起的讥笑

栾波愣了下,不太确定的说:“应该是知道的?都说赵平安把东泰药业当成东泰集团的命根子,一直兼着制药的老总……”

慵懒的靠在床头的顾昔一下子弹坐了起来,窗外泄入的阳光射在他赤裸的上半身,没有太多肌肉的身体线条却格外匀称,沐浴在春光里的白皙肌肤像是罩着一层如玉质的光泽,“栾哥,你也知道这个秘方是我从一位老先生那里得来的,我自己做不了主的,麻烦你转告东泰的人,这个方子是古秘方,经过无数临床验证的,不仅可以治疗严重的离魂症,对幼儿惊悸、调理胃肠功能和改善体质都有显著的效果……”

“听你这么一说,简直就是神药了?”栾波不屑的嘀咕了一句,以为顾昔狮子大张口,想要借机狠敲赵家一笔

“没错,就是神药”顾昔被逗得哈哈一笑,赤着脚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葱翠碧苍劲的松柏,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自信:“赵平安应该清楚这个方子的价值”

资料库中有关赵平安的东西不少,竞争对手的分析和传记性质的记录都有,还有几篇国外的商业情报机构关于赵平安的资料,通过收集的信息从性格和习惯角度剖析他商业运作的手段和风格,换成其他东平的企业要买治好雷铭德孙女儿的秘方,顾昔说不定就要怀疑这些人是不是要借着这个由头接近讨好雷铭德?

冷静、谨慎、无情,这是那些和赵平安有过竞争,甚至被他打垮的对手给出的标签,真实的了解一个人最佳途径不是通过他的朋友,而是敌人,顾昔认为这些信息是可信的

这就是他信心的来源

一直以来东泰集团在政治上并没有过太大的企图,与政界的关系始终保持不即不离的态度,身为赵家姑爷的曹进,权位比雷铭德也低不了多少

顾昔有八成把握肯定东泰药业这次的购买行动就是单纯意义的商业行为,而且以赵平安那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判断,张口就开出五百万的天价,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幅秘方就是杨氏千金十二方

“兄弟,那可是五百万啊……”栾波都觉得肉疼,要不是顾昔之前的种种表现让他对顾昔的智慧深信不疑,他恐怕都要怀疑顾昔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

顾昔笑了笑,“相信我,他要不肯买,咱就卖给别家,价格只会高不会低”

栾波无可奈何的挂了电话,顾昔站在窗前又细细的思索了一边自己的推断,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治疗婧瑜的秘方就是杨氏千金方的事虽然隐秘,但丁雅茹、林瑶和雷铭德都是知情的,以赵家在东平的人脉能打听出来也不足为奇,正想着心事,耳朵里听到轻微的开门声和强自压抑的细细呼吸声,嘴角就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顾昔转过身就看见婧瑜站在床对面,因为久病而稀薄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脑后,齐眉的留海整齐均匀,病情的迅好转让她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两腮也有了些肉感,虽然还是偏瘦,但比起先前皮包骨的模样已经强了太多,穿着一套粉黄连衣裙,粉雕玉砌似的异常可爱

“昔”婧瑜仰着红彤彤的小脸儿,嘟着嘴巴,气恼的瞪着顾昔,“羞”

顾昔哑然失笑,明白婧瑜是在说自己身上只穿了条短裤,笑着打趣她:“你没有敲门就闯进来偷看我,羞不羞?”

婧瑜就不好意思的低下脑袋,小身子扭捏的在床边蹭来蹭去,却不肯离开

等顾昔洗漱完毕,收拾整齐,婧瑜就凑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拽住衣角,另一只小手往前指着,仿佛下令冲锋的将军似的吐出个清脆的字来:“饭”

顾昔牵着婧瑜出去吃早饭,才拿起筷子,栾波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扯着嗓子兴冲冲的叫嚷:“还真叫你小子给蒙中了,赵东瑞说想和你见面谈一谈,还说价格好商量”

“成,你安排”顾昔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东泰的反应印证了他的推测,这也意味着他的计划有了实现的可能……

栾波听到顾昔爽快的回答,忍不住骂了句:“我靠,这回你就能做主了?”

请了长假专门在家里照顾婧瑜的丁雅茹随口问顾昔是不是有事,顾昔也没跟她隐瞒,笑着说:“东泰药业想要购买治疗婧瑜的这个药方,通过栾波联系上了我,我就想着跟他们接触一下”

正给婧瑜喂饭的林瑶有些惊讶,“东泰药业?是东泰集团吗?”显然也听说过东泰的大名

“赵家?”丁雅茹听了东泰药业的名字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厌恶,说起来她和赵家拐弯抹角还有点亲戚关系,赵平安的第一任妻子是她的远房表妹,起初两家还有些走动,只不过那时候雷铭德官位不显,赵家却已经是东平有数的豪富,地位上的不平等让双方打起交道来都有些别扭,联系也是淡淡的,再后来丁雅茹的表妹因病去世,赵平安续弦,两家的关系也就彻底的冷落了

丁雅茹始终对天性冷漠,利益至上的赵平安没有什么好感,这些年也听说东泰在赵平安的掌舵下,锐意进取,蚕食鲸吞的搞垮了不少竞争对手,就有些担心少不事的顾昔吃亏,又不好背后说人,委婉的提醒了一句:“要不让小箫陪你一起去?小箫大学是学法律的,也能帮你把把关?”

如果单纯只是要找个熟知法律条文的律师又何必劳动省纪委书记秘书的大驾?顾昔晓得丁雅茹担心东泰欺负自己,箫峄山到场其实就等于代表了雷铭德的支持

对丁雅茹的爱护,顾昔真心感动,只是真要这么做的话反倒落了下乘,东泰既然连杨氏千金十二方都能打听出来了,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和雷家的关系?

箫峄山真要是陪着自己去了,给有心人看到,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仗着雷铭德敲诈东泰呢,顾昔从栾波那儿也听说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不大好听

他倒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可没必要给雷铭德惹麻烦,笑着说:“八字没一撇呢,就是先见一见面,等有不懂的地方我再给箫哥打电话求教,东泰那么大的家业大概也不好意思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丁雅茹本来就不是多事的人,想了想也觉得一开始就搞得大张旗鼓,影响不太好,就嘱咐顾昔不要贸然做出决定

林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看着顾昔的目光有些古怪,顾昔被她瞧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脸,奇怪的问:“林姐,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

“啊?没有”林瑶吞吞吐吐的说:“我,我就是在想,那个药方不是你从一位老中医那里讨来的吗?能随便卖吗?”

顾昔才明白林瑶在想什么,哭笑不得的问:“偷卖别人的秘方,林姐眼里我就这么卑鄙吗?”

一句话说的林瑶俏脸涨红,窘迫又急切的解释着:“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越着急越语无伦次,何况心里未必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怀里的婧瑜拉了下他的胳膊,顾昔遵照指示给她取了一片面包,然后正色对丁雅茹和林瑶说:“也不怪林姐多想,是我没说明白,我拜访古神医时,老先生也说过想找机会把毕生的研究和祖传的药方批量生产,使多的人受益,我和东泰的人谈过之后还要回去请示他的意见……”

这番话半真半假,古神医被禁止行医后心灰意冷,对顾昔感慨后继无人,却并没有提过与药厂合作之类的话

中午的时候栾波给顾昔打来电话,定下来今晚八点赵东瑞会在他开的酒和顾昔见面,晚上他来松林苑吃晚饭,然后一起过去

把初次见面的地点放在酒,多少都给人不够重视的感觉,不过大家都是年轻人,在这种氛围轻松自由的地方谈话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栾波不觉得什么,顾昔就无所谓了,在哪里谈不重要,谈什么才是重点,就算赵东瑞约他去公园找个长椅谈,他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趁着下午有空,顾昔上网搜索了一下东泰集团、东泰药业和赵东瑞的资料,东泰集团是家族企业,又没有上市,网上流传的消息虽然不少,但很多一看就是夸大其词甚至无中生有,准确性和可信度比起顾昔脑子里那些专业的分析报告要差的太远

关于赵东瑞的闻差不多都是绯闻,和某某歌星热恋、和某某星暧昧之类的东西,俨然一个情场高手的形象,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年少多金、名校高材生,人又生得不丑,不知道是多少梦想嫁入豪门的闺女们的首选,风流些也情有可原

一目十行的翻看着网页,也没找到点有用的讯息,无意中划过的一条八卦让顾昔眼神一凝:周氏、东泰强强联手,继承人情定终身,下面的小标题是东泰继承人赵东瑞亲口承认将与周氏千金订婚

周氏千金?顾昔的眼前闪过一双惊骇欲绝的绝美眼睛,心想着该不会是她?

网络上有关周氏千金和周氏继承人的闻极少,而且都语焉不详,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也无法让他验证猜测

不过从这条八卦里,他也发现了点有用的东西,心里想着赵东瑞已经给赵家确定接班人的身份了?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东泰集团虽然是家族企业,可支系众多,子弟里又人才辈出,彼此间的竞争相当激烈,赵东瑞虽然是嫡支长孙,可如果并不具备群的被赵家大多数人认可的能力,想要登上东泰集团这条商业巨舰船长的宝座也基本上没有可能的

从赵东瑞才一回国就担任了平湖药业的副总就能看出赵家对他的重视,不过赵家能在商海浪潮里屹立多年不倒,做事应该不会太过草率,赵平安又正值壮年,自己也对外表示不会太早考虑退休的问题,赵东瑞给家族当做接班人之一培养考察倒还说得过去,但是不管怎样,顾昔至少能肯定这个赵东瑞不会像网上传说的那样,是个只懂泡妞享乐的风流纨绔

顾昔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屏幕上戴着墨镜、脸上挂着得体微笑,风度翩翩的赵东瑞,心里琢磨着这家伙似乎不太好对付的样子……

026 安娜与国王

雷铭德没有回松林苑吃晚饭,倒让栾波轻松了不少,饭桌上不停的讲笑话,把丁雅茹和林瑶逗得笑声连连,窝在顾昔怀里的婧瑜对栾波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吃过饭又聊了会儿,婧瑜的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顾昔把婧瑜交给林瑶,和栾波出了门上车直奔位于艺术学院老校区的酒

路上栾波给顾昔介绍了一下赵东瑞,事实上他和赵东瑞也谈不上熟悉,大家的圈子相近,在一起吃过两次饭而已

“听说赵东瑞和周氏的继承人订婚了?”顾昔懒散的蜷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懒洋洋的问栾波

栾波惊诧的扫了眼顾昔,“听谁说的?”

“网上看的”

“网上的东西你也信?”栾波嗤笑一声,“不过听说这小子还真的是在追求周氏的千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单纯从制药行业的地位比较,东泰虽然是东平省内的龙头,可在全国同行业内能否挤入前百都是问题,周氏三年前就已经名列百强前十,两者的实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从身家方面赵东瑞还真有点高攀的意思,当然世事无绝对,赵东瑞的条件绝对能够让这世上大半的同龄人羡慕嫉妒恨,未必就没有成功的希望

“你见过周氏的那位继承人?”顾昔见栾波言辞中对周氏继承人很推崇的样子,不禁好奇的问了句

栾波耸了耸肩膀,“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级大美女,一直都在国外上学”

顾昔就有些迷惑,莫非自己想错了,周青竹和周氏其实并没有关系?转念一想,不禁哑然失笑,这些事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夜风徐徐,吹去了白日的闷热,街上的车流人群非但没有比白天减少,反而显得热闹,江州的夜生活可要比平湖丰富多彩得多,突然从闭门不出的隐居生活跨入到灯红酒绿中,让顾昔一下子有点不太适应,对酒这类场所他一直没有太多的好感,也只是在陆明的怂恿下抱着探奇的心思去过一次,倒不像陆明那小子满脑子都是艳遇的期盼,结果被一位浓妆艳抹的大妈吓得落荒而逃

栾波把酒开在艺术学院外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美女和男人的关系大抵相当于磁石和铁,有美女的地方就少不了男人,像艺术学院这种美女云集的所在,其吸引力辐射的范围大概都可以笼罩整个江州了

栾波的酒叫一九八三,根据栾波的解释这是他出生的年份,顾昔这才晓得自己和栾波整好差了十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忘年之交?

从外面看起来一九八三就像一座巨大的车库,门外还有两个铁塔似的大汉把守:检查身份证,不满十八岁的禁止入内,这让顾昔颇为惊讶,瞥了眼挺胸昂首,骄傲得仿佛巡视自己领土的国王一般的栾波,笑着说:“栾哥走在法律的前面了,好像国内还没有出入酒的年龄规范?”

栾波干瘦的脸颊抽动了几下,愤愤的说:“是没规定,可卖酒给未成年人不行啊商店还能说孩子是帮大人买的,我这儿找不着借口,最近都他妈的被罚了好几次了”

顾昔恍然大悟,原来并不是栾波的觉悟多高,他也是迫不得已

酒厚厚的铁门才拉开一道缝隙,震耳欲聋的劲爆音乐便扑面而来,踏入酒就感觉到地面都在颤抖似的,五彩霓虹闪烁不定,偌大的场地里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的拥挤着,人群中有几个一人多高的台子,每座台子上都有个身材火爆、穿着暴露短裙的浓妆女孩儿疯魔似的狂舞,下面的人群围在她们四周的尖叫跳动摇摆着,群魔乱舞一般,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混合着汗臭、香水、酒气的怪异难闻的气味

虽然不是顾昔一直深怀恐惧的同志酒,似乎也好不到哪去,这种地方怎么谈事情?栾波拽了他一下,凑近耳边用嘶吼的音量大声叫道:“咱们去小厅”

沿贴着墙的一条光线幽暗的走廊,向前走了二十多米,转过弯就看到几米外有一道用橘色软皮革包裹的隔音门,逃也似的冲进去,两扇厚门闭合,将震得人心血翻涌的音乐声浪关到了门外

逃出生天的顾昔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举目打量这座小厅,这里的客人就要比外面少得多,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中央是一圈环形的台,四下的桌台上点着蜡烛,和柔和昏暗的光线交织出一股子暧昧的味道,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们浅言低笑、窃窃私语着

顾昔在小厅门边角落的位置发现了坐得笔直的小刀,小刀显然一早就看到了他,目光相遇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微笑着朝顾昔点了点头却没有动地方

看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刀,顾昔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落寞,小刀这种人不应该属于这里

顾昔本想过去跟小刀说两句话,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听到栾波在台边招呼他,走过去在他身边的高脚椅上坐了,栾波很豪迈的招呼台里靓丽的女服务员,“安娜,把我的珍藏拿出来”

安娜朝栾波抛了个媚眼,娇笑着答应一声,从台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一支还有大半瓶的洋酒,顾昔打眼就瞧出是轩尼诗李察干邑,对栾波笑着说:“这么好的酒给我喝就是浪费,来杯啤酒就行了”

顾昔对酒不在行,不晓得这酒到底好在哪里,但是他清楚这酒有多贵,算一算五百万也只能买两百来瓶轩尼诗李察干邑,就觉得五百万真的不算多

栾波听顾昔这么说,还以为他是个懂酒的,顿生知音的感觉,眉飞色舞的说:“兄弟你第一次来,我这当哥哥的也不能小气是,肯定拿出最好的招待你”

朝安娜挥手:“满上满上”

“老板,您朋友啊?”安娜看清了顾昔,眼睛登时亮了,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钩子似的黏在了顾昔的身上,嗲声嗲气的问:“小帅哥怎么称呼啊?”

“顾全大局的顾、昔日再来的昔”,顾昔朝安娜笑了笑,女孩儿脸上化了夸张的浓妆,离近了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睛灵活、嘴唇红润,满水灵的,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主动搭讪的女孩儿,安娜除了眼神儿加大胆热烈些倒也没什么不同

安娜听了抿着嘴吃吃的笑,眼神水一样的柔媚,“哪有那么长的名字?那我该叫你顾全大局的顾,还是昔日再来的昔啊?”

顾昔怔了下,不禁哑然失笑,侧头笑着问栾波:“安娜也是你这儿最好的?”

栾波和安娜就都愣住了,没听懂顾昔莫名其妙的问题,栾波先反应了过来,哈哈大笑,“没错,招待你的都是最好的”

安娜才明白了顾昔指的是栾波刚才说要拿最好的招待他,本来想逗一逗顾昔的,没想到反而被他占了便宜,想要反击一时间又想不到说辞,用细白的牙齿咬了下嘴唇,眼睛里流露出不甘心的神情

有人叫服务员要酒,安娜临走时还不忘朝顾昔做了个鬼脸

看到安娜吃瘪,栾波乐不可支,给顾昔挑起拇指,“这丫头牙尖嘴利得很,能叫她吃亏的可不多”

顾昔也看明白了,安娜的大胆多半只是语言上的,这样的女孩儿很容易给人泼辣放荡的感觉,内里或许比那些外表端庄清纯的保守

“怎么没见刀哥在?上次回平湖陪我连夜赶路,都忘了跟他说句谢谢,要是方便我敬他杯酒?”顾昔装作没看见小刀

毕竟小刀是跟着栾波讨生活的,自己跟他走得太近,万一惹得栾波不高兴,没得让小刀难做

“咱们之间至于这么客气嘛”栾波满不在乎的说,抻着脑袋四下搜寻,瞧见坐在门边的小刀就挥手叫他过来

小刀步伐轻快的走到两人跟前,先叫了声栾总,然后微笑着对顾昔点了点头:“顾先生好”

栾波刚要说话,放在台上的手机震动起来,看了一眼对顾昔说:“赵东瑞来了,我去接一下他”又拍了下小刀的手臂,“你陪顾昔喝两杯”

等栾波走了,小刀才在顾昔身边坐下,笑着问:“今晚怎么有空来这里了?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种地方”

“我的确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今晚来是要见个人”,顾昔打量了一眼小刀,发现他眼底有淡淡的血丝,平静的脸上隐隐流露出疲惫,轻轻皱了下眉头,问他:“没休息好?”

“没什么,家里出了点小事”小刀轻描淡写的说,朝顾昔笑了下

顾昔见他不愿意多说也就不再追问,语言在很多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像小刀这种人也不会喜欢向人吐露心事,见安娜在另一头忙碌着,就自己伸手帮小刀从台里取出个郁金香杯,倒上酒,又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下,“这还是第一次和刀哥喝酒呢,希望还能有机会并肩作战”

小刀就笑了,只当他说的是听涛宾馆那晚,却没听出顾昔话里别有所指,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呵呵笑着说:“这可是栾总的珍藏,今天借你的光了”

“那就多喝几杯?”顾昔要倒酒,却被小刀给拦住,“还在上班,不能多喝,改天我请你喝酒,不过可喝不起这么贵的酒”

顾昔也不强人所难,笑了笑放下了那瓶光是个瓶子就值几千块的洋酒,很认真的看着小刀说:“酒香不香要看和什么人一起喝”

两人一起经历了徐迈伤人案,顾昔为人处世的风格深得小刀的赞赏,听到这句话轻轻扬了下眉头,觉得简直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点头说:“那咱们一言为定……”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对讲机里就传出一阵嘈杂,小刀脸色登时变得冷肃,对顾昔说:“我去前面看一看”

见顾昔也跟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刀连忙拦住他,“你不要动,我自己去就行了”听涛宾馆那晚顾昔下手的狠厉让他记忆深刻,可不敢让他在一九八三里动手

小刀快步走出小厅,安娜又凑了上来,“哎,你真的叫顾昔?”

顾昔轻轻的抿了口酒,也品尝不出什么回味无穷的醇香口感,笑眯眯的反问她:“你真叫安娜?”

安娜眼珠灵活的转动了下,露出狡黠的笑意,“是啊,是我的英文名”

“哦”顾昔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认真的说:“我也有英文名的……”

安娜被他勾起兴趣,顺着他的话问:“叫什么?”

“King……”

安娜嘴里重复了一遍,有些好笑的说:“国王?俗不俗啊?”

顾昔嘿嘿一笑,朝安娜眨了下眼睛,“俗不过加上你的名字就不俗了”

安娜满脸疑惑的把自己的名字加上,翻来覆去的念叨了好几遍,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恨恨的瞪了眼顾昔,“你这人太贫了?”

显然是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安娜与国王,一部周润发和朱迪.福斯特主演的电影

安娜在顾昔这里讨不到便宜,就转身不搭理他,顾昔也无所谓的抿着酒,想着一会儿和赵东瑞的谈判,安娜偷眼看他线条俊朗的脸,眼珠子又转,凑过来问:“哎,顾昔,你和我们老板很熟?你们是?”

顾昔正想着事情,顺口说:“好朋友”

“啊?”安娜一脸震惊的捂住了嘴,满眼痛惜的看着顾昔,“你也是……”

“什么?”顾昔莫名其妙,嘴里的一口酒猛的喷了出来,幸亏他及时的转过头,没喷到安娜的脸上,接过安娜递来面纸狼狈不堪的擦拭着身上的酒,瞪了安娜一眼,好气又好笑的强调:“你想什么呢?我不是同性恋”

小厅的门被推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栾波和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还有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给小刀和几个精壮的小伙子护在中间,栾波的脸色很难看,他旁边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穿着身很烧包惹眼的白色阿玛尼休闲西装的正是赵东瑞

“哇哦”安娜上半身趴在台上,愈发显得酥胸硕大浑圆,叫顾昔忍不住在心里有些邪恶的猜测是不是因为被坠得太累,所以才要借着台休息一下,“看到没有,人家可比你帅多了”

“是吗?”顾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对安娜说:“人家不光帅,还很有钱,东泰集团的少东,你要是能迷住他,这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嘁”安娜不屑的撇了下嘴角,不晓得是针对顾昔还是赵东瑞

027 年轻人的弱点

栾波引着赵东瑞走向台,顾昔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微笑着看着走近的几个人,与赵东瑞的视线碰撞了下,然后都若无其事的错开

“我给你们介绍下……”栾波铁青的脸上挤出个勉强的笑容,衣服上还残留着污痕,大概和刚才外面发生的骚乱有关

赵东瑞比顾昔略矮了些,不过身材很好,紧身体恤能看出壮硕胸肌分明的棱角,笑着打断了栾波,朝顾昔伸出手,“这位一定就是顾少了?顾少快意恩仇,一夜名动东平,叫人心生向往……我是赵东瑞”

被打断话的栾波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加阴霾

顾昔从赵东瑞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戏谑和不屑,看着那张如同用尺子比量过的标准笑容,心想不知道对着镜子练过多久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笑着说:“赵总的话让人惶恐,什么顾少、顾老的,我叫顾昔,叫我的名字好了”

两人都没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手掌轻轻的沾了下就各自收回

赵东瑞没有介绍跟在他身后那个满头是汗的中年人,顾昔的视线不经意的从这人脸上扫过,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慌张,拘束的跟在赵东瑞的身后,应该是东泰的职员

栾波招呼安娜给赵东瑞倒酒,赵东瑞上下打量了一眼安娜,视线在安娜格外饱满惊人的胸口上停留了几秒,眼神玩味的微笑着朝安娜伸出了手,“安娜小姐名字美、人美,我是东泰药业的赵东瑞,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认识一下?”

安娜就哎呀一声,满脸歉意的摊了下手,一只手里拿着抹布,另一只手里提着用过的酒杯,“真不好意思,赵总,我手脏……”

顾昔瞧出她压根就是故意的,赵东瑞伸出手之后才抓起了抹布,看了眼道过歉就去招呼客人的安娜窈窕的背影,觉得这女孩儿挺有意思,如果是欲擒故纵的手段,那就只能说她的演技太精湛了

赵东瑞大概也没想到会在一个酒的女服员身上吃到闭门羹,英俊的脸上一瞬间阴沉了下来,马上又恢复了无可挑剔的微笑

“今天两位都是第一次赏光来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啊,我敬两位一杯”栾波敬过酒,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服务生过来耳语了几句,栾波就站起身,“外边来了几位朋友,我去招呼一下,不打扰你们谈正事了……”

台一角就只剩下坐着的顾昔、赵东瑞和那个站在他身边的中年人

“听说顾少对东泰开出的价格有些意见?”赵东瑞单刀直入,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已经没有了栾波在时的亲热,虽然灯光幽暗,顾昔从他微微勾起的嘴角清楚的看到了一丝轻蔑的味道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知道哪里搞到了张秘方,给五百万都不满意?按照赵东瑞的想法完全都没有再谈的必要了,东泰药业又不缺高盈利的产品,让这个贪心不足的小屁孩攥着他的方子烂掉好了

如果不是赵平安的命令,当顾昔拒绝了那五百万的开价之后,赵东瑞不会再通过栾波提出面谈的邀请

可东泰做主的人是赵平安,赵东瑞很明白,想要成为东泰赵家下一代的掌门人就必须获得二叔赵平安的认可,所以赵平安让他来见顾昔,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一趟他都得来;赵平安要求他把顾昔手里的秘方拿到手,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必须拿下来

赵东瑞讨厌顾昔不是从他拒绝了五百万的开价才开始的,他第一次听说顾昔,是从表妹陈珍的描述里,随后又传出了听涛宾馆事件,一个嚣张、蛮横,打着雷铭德的旗号狐假虎威的形象就在他心里落地生根,顾昔一口回绝五百万的价码只不过在他让人厌恶的诸多原因里又加上了一条:贪婪

而现在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蛋儿和有些懒散的笑容也让他觉得刺眼

赵东瑞决定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一个下马威

“是有些不同的想法”,顾昔平静的笑了笑,能看出赵东瑞貌似温文尔雅的笑容里那股子居高临下的骄傲,想必和自己这样一个暴发户似的草根站在平等的角度谈判让他的心情很不爽?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无利可图的话他赵东瑞又怎么会坐在这里?既然都来了又何必还要端着无谓的架子?顾昔心里禁不住嘀咕: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这位赵家的嫡孙?

“我们东泰给出的条件已经很优厚了”赵东瑞听了顾昔的话,很有些不悦的皱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台,“这个方子治疗某些特殊的病症的确有独特的疗效,但是你要清楚像雷书记孙女那样的病例很罕见,即便投入市场,销量也会十分有限的”

“哦?”顾昔轻轻的挑了下眉眼,似笑非笑的问:“看来赵总没有收到我请栾哥转告的那些话?”

赵东瑞把玩着酒杯的手微不可查的顿了下,满不在乎的呵呵一笑,“你指的是治疗幼儿惊悸和调节肠胃功能、改善体质的那些效果?毕竟都没有经过临床证明嘛”

顾昔故作惊讶的扬起眉头,很不解的看向有些不耐烦的赵东瑞“如果赵总不相信我的话,那您此行是?”

“顾少误会了”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演过火了些,赵东瑞笑着说:“不是不相信顾少的话,只是你说的这些效果究竟怎样还需要大量的临床病例来验证,毕竟同类药品市场上并不少见,如果疗效有限,呵呵……”

他的话没说完,可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你吹的天花乱坠,可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抬价夸大其词?

哦……顾昔这才恍然大悟,差点叫赵东瑞的做作给骗了,心想着既然能被赵家看重,赵东瑞的确不该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浅薄,原来是在试探自己呢,是不能肯定自己手里的秘方就是杨氏千金十二方?还是以为自己不清楚秘方的价值想要糊弄一把?

无商不奸这话还真是没错,或许雷铭德家这几天丢出去的垃圾都给人收集走了?

顾昔心里冷笑着,脸上仍旧是平淡不惊的微笑,朝赵东瑞点了点头,“我明白赵总的意思了,其实把这方子交给我的那位老先生也说过,不要急着生产,总要先让多的人了解它的效果……”

赵东瑞的脸色微变,他身后的中年人脸上堆着的做作笑容也一下子僵住,赵东瑞看着顾昔的眼神终于多了几分认真,在心里骂了句:“奸诈”

顾昔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击中了东泰最担心的地方

从古至今,无论是战场还是商场,无数实例都证明了一点:及时准确的信息很多时候会成为决定胜败的关键,赵平安抢在头里探出了顾昔手里的秘方很可能是杨氏千金方,这就是东泰现下最大的优势

杨氏千金方可是历经了多少代医术精湛的杨氏传人呕心沥血的研究而成,疗效显著经过无数病例的实践证明,对任何一家医药企业,这样一道省去了最耗财力、人力和时间的研发程序的成药都是个巨大的诱惑

目前国内法律对发明型专利药的保护期限是二十年,而药物的开发过程十分漫长,申报和临床试验异常繁琐,就算刨除失败的风险,等到药上市盈利,保护期限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也是为什么国内制药业的产品大都是模仿性创药物的原因之一

赵东瑞不用想都清楚一旦这个消息流传来开,将会引得多少医药企业闻风而动,对顾昔手里的秘方趋之若鹜

东泰在东平省内尚且还有个远景集团掣肘,这个范围若是扩大到全国,想要在公平的竞争中获得这个方子的可能性基本接近于无

赵东瑞目光锐利的盯着顾昔的眼睛,想要看清他真实的想法,与那一双深潭似平静无波的眸子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后,赵东瑞败下阵来

不管心里怎么恼怒,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不透这个十八岁的半大小子

“杨氏千金方失传了半个多世纪,我有责任给它选择一个好主人”顾昔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将主动权握在了手里,相当直白的告诉赵东瑞,东泰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也不介意挑明秘方的真实来历,杨氏的传人早在解放前就没了,他又不用担心有人来跟他争这方子的归属,何况就算真的有人跳出来说自己是杨氏的传人,可方子归根结底是在他的手里

“哦?杨氏千金方?”站在赵东瑞身后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满脸急切的问:“能否请问顾先生,这方子您从哪里得来的?”

顾昔有些讶然的看了他一眼,“这位是?”倒是真的有些摸不清这人的身份了,刚才看他的拘谨,以为这人是赵东瑞的下属,可贸贸然插话也不见赵东瑞脸上有不悦的表情

“忘了给顾少介绍,这位是我们东泰药业研发部门的丁副总”,赵东瑞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身边还跟着个人似的,借机调整了态度,晓得吓不住顾昔,再摆出一副施舍的姿态显然是不明智的

“丁副总你好,坐下说话?”顾昔接过中年男人递来的名牌,丁饶,难怪这人看起来有着淡淡的书卷气,原来是搞研究的

丁饶热切的望着顾昔,“顾先生这方子不是家传的?”

“当然不是”,顾昔抿了口酒,心里有些奇怪赵东瑞为什么要带个研发部门的科研人员来?这是谈判又不是研讨会,“我刚才说过,是一位老先生交给我的,他姓古……”

“古士钊?”丁饶脱口而出

顾昔就怔了下,因为丁饶所说的古士钊不是别人,正是古神医的父亲,禁不住好奇的问他:“不是古士钊老先生,是他的后人,丁副总也知道古老先生?”

丁饶兴奋的连连点头,“那就对了家祖早年也在津门坐诊行医,与杨家和古士钊老先生都相熟的,杨家遭难没了传人,千金十二方也失了传,家祖每每说起都不禁扼腕叹息……古士钊老先生是杨家唯一的弟子,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得到千金十二方”

“赵总,我相信顾先生手里的方子的确是杨氏的千金十二方”丁饶对赵东瑞使劲的点了点头

丁饶表现出了科研人员特有的直率,顾昔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验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东泰果然早就怀疑了治疗婧瑜的秘方是杨氏千金十二方,赵东瑞脸上一热,恼火的横了丁饶一眼

“顾少能做主吗?”赵东瑞晓得顾昔八成看破了自己之前的做作,被他眼里的嘲讽刺得心头冒火,忍不住刺了一句

“这方面赵总尽管放心,古老已经将处置秘方的权力委托给了我”顾昔的回答直截了当,倒觉得这样直白的交流方式远比玩那种云山雾罩的心理游戏加轻松,赵东瑞或许有着出众的能力,只是年轻人火气也太大了些,禁不住挑逗……

顾昔在心里啧啧叹息着,却全忘了论年纪他可要比赵东瑞小了不少

028 交锋

每次总想着,可发文的时候总忘......感谢打赏、评价和催的筒子们,同时讨张推荐票......

赵东瑞端着酒杯沉吟着,叫破了千金十二方就算是掀开了最后一张底牌,彼此的筹码都摆在了桌面上,这个顾昔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个能沉得住气的,难保没有待价而沽的心思,再拖下去也只是给东泰获得秘方增加难度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抛下顾昔,转而去寻找他嘴里那位“古老”的冲动,但是弄巧成拙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无论多么不甘心,他都只能选择最稳妥的途径

“顾少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东泰对你手里的秘方抱有足够的诚意,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价位”

“赵总能做主吗?”顾昔笑眯眯的看着赵东瑞,轻声的将赵东瑞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赵东瑞眉头猛的一扬,眼中闪过一抹强烈的愤怒,仰头将还有大半杯的酒一口干掉,纯净的轩尼诗李察滑入肠胃中,仿佛有一道火线从心底直冲上头顶,也不知道是酒劲上头还是被顾昔给刺激到了,赵东瑞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咬着牙冷笑说:“顾少放心,千八百万的小钱儿,我还能拿得了主意”

“那好”顾昔拍了下手,笑得像只偷到了母鸡的狐狸,“那就一千万好了”

赵东瑞一惊,充斥心头的火焰登时降下了许多,死死的盯着微笑的顾昔,心知自己被他摆了一道,给拿话逼到了角落里,再压价岂不等于自抽耳光?

“赵总是不是要请示下赵董事长?没关系的,我能理解”顾昔撇了撇嘴角,差点让赵东瑞眼睛里冒出火来

一千万的价格差不多已经到了赵平安给出的底线,这绝不是赵东瑞的理想价位,在他看来价格压得越低就越能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可面对着他打心里看不起的顾昔,出丑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好”赵东瑞从牙缝里恶狠狠的挤出个字来,心里把能想到的所有恶毒的字眼一股脑儿送给了顾昔

“等等”顾昔摆了下手,赵东瑞和丁饶都愣住了,听着顾昔慢声细语的说:“我还没说完呢……除了钱,我还要投产后药的总代”

赵东瑞勃然变色,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狠狠的一拍台,“不可能”

不远处假装洗杯,其实一直不停的偷眼观望这边的安娜给吓了一跳,侧身用对讲机呼叫栾波

听了顾昔的条件,丁饶也瞠目结舌,被赵东瑞的一拍给吓醒了,又担心谈判陷入僵局,吞了口唾沫,强笑着对顾昔解释说:“顾先生,我们东泰是有自己的营销系统的,这个药我们一定是要当做拳头产品自己来做的”

顾昔手里的秘方节省了研发耗时,以东泰的人脉和渠道,临床审批等程序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换句话说这个产品将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处于保护期,因为对某些疾病的特殊疗效,且无毒副作用,完全可以走Rx(处方药)转OTC(非处方药)的方式,前期能保证高利润率,转为OTC后薄利多销,以杨氏千金方的神奇效果,总体的利润都未必会降低

这种可预期的持续回报必然要握在东泰自己的手里,这一点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再多钱坐吃山空也总有花完的一天啊……”顾昔很苦恼的看着两人,眼神单纯无辜,“要不你们随便给我几十个药品的代理怎么样?”

“顾少是在开玩笑?”赵东瑞再次断然拒绝,这时倒觉得那一千万比较容易接受了,如果顾昔愿意,他宁愿在一千万的基础上加钱,只要能打消他跟东泰要代理的条件

顾昔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郑重的点了点头,神情认真无比的对面色难看的赵东瑞和紧张忐忑的丁饶伸出了三根手指头,“三种药,两个OTC、一个Rx这是我最后的条件”

赵东瑞和丁饶对视了一眼,原本的坚决发生了松动,赵东瑞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随着顾昔一步一步的降低条件,他们现在都觉得三种药品的代理未必就不能接受,东泰的生产序列里Rx有近十类,几十个品种,而OTC的数量则多,即便是东泰自己的营销公司也不能将所有的产品都当成重点,将那些即将被淘汰的挑出三个来给顾昔代理,倒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我看可以考虑……”丁饶朝赵东瑞使劲的挤眉弄眼,赵东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心说你都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吗?以前只觉得丁饶木讷,不怎么会说话,今天才发现这家伙实在讨厌得很,简直把自己当成了白痴

赵东瑞做出难以取舍的表情,犹豫了良久,才咬牙点了点头,“可以把思……”他刚要说出三个东泰市场销量最不理想的药品,顾昔却出声打断了他:“赵总,我要福辛普利钠辛、感冒清颗粒和东泰胃宝”

赵东瑞脸色大变,这才明白顾昔是有备而来,福辛普利钠辛是东泰药业年初刚刚投产的抗高血压药,研制工作耗费了东泰庞大的资金,对这个产品东泰寄予厚望,但实际投入市场后却给赵平安泼了一盆冷水,除了东平、大南、荆南及周边十几个东泰传统的优势市场外,其他区域的销售情况十分低迷,当然,这也和市场竞争激烈、东泰药业的营销体系无法迅延伸到外围省份都有着密切的关联

而感冒清颗粒和东泰胃宝这两种OTC药物的情况也类似福辛普利钠

但毕竟这三种药物都属于东泰生产序列中能带来较高利润的拳头产品,顾昔像是看透了赵东瑞的内心,笑呵呵的说:“赵总,其实我也不是要全国总代,我知道我说的这三种药在东泰的努力下,已经在有些地区打开了市场,但毕竟东泰的精力也不是无限的,把那些偏远的、东泰看不上眼的穷乡僻壤给我就成”

见赵东瑞还在犹豫,顾昔苦口婆心的给他算账:“东泰获得了千金十二方能节约东泰多少年的研发时间?十年?八年?五年?多出来的这么多年保护期又能给东泰创造多少利润?我代理东泰的药品,帮东泰推广产品、打造渠道,最终获利的不还是你们东泰吗?十年我就要十年的代理权,十年之后整个销售网络都是你的赵总,我是在给您打工啊……”

赵东瑞眼角跳了跳,冷笑着睨视顾昔,“顾少的思想境界还真高呢”

“助人为快乐之本嘛”顾昔对赵东瑞的讽刺完全无动于衷,反正自己占了便宜,就让这家伙过过嘴瘾好了

“成交”赵东瑞在心里把顾昔的话嚼咀了一遍,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东泰也不是没考虑过在自己力所不逮的省份招募代理,只是效果很不理想,那就交给顾昔折腾好了,反正卖的是东泰的药

栾波一步三晃的走进了小厅,凑到两人身边嘻嘻哈哈的说:“看样子你们谈的很愉快啊?”

“当然了,我和赵总已经达成初步协议了”顾昔举起酒杯朝赵东瑞示意了一下,抿了口酒,“我相信今后的合作也会很愉快的”

赵东瑞笑了笑,对顾昔说:“其实我还有个好的建议,不如由顾少和东泰共同出资组建个营销公司,把这三种药做大做强?”

他的脑子转的极快,几乎是眨眼就想到了整治顾昔的办法,组建销售公司,在巨人和蚂蚁般的实力对比下,顾昔就要真的变成给东泰打工的了

做得好,作为建议者,赵东瑞能够向家族、向赵平安显示自己的能力,做的不好把顾昔从东泰这里掏出去的一千万给赔光,也是赵东瑞乐见其成的,叫他自己出这笔钱都心甘情愿

即便顾昔知难而退,他也想好了接下来该怎样冷嘲热讽一番

回国之后,赵东瑞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看着顾昔平平静静的笑容,真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两口才解恨

“栾总有兴趣也可以一起做啊?有财一起发嘛”赵东瑞亲热的拍了拍栾波的胳膊

“这……”栾波怦然心动,征询似的望向顾昔,他的年纪比顾昔大了不少,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对顾昔佩服得五体投地,倒在心里形成了唯顾昔马首是瞻的依赖,“我可没赵总这么家大业大……”

顾昔不知道赵东瑞的目的,但有一点能够肯定的,赵东瑞的气量未必乐意真心和自己合作,若无其事的笑着点头,“这个想法不错哦,我看既然要搞就搞大些,不如把产、销都放在一起来做,将杨氏千金方也放进来,资金方面赵总可以放心,千八百万的小钱儿我还是能凑一凑的”

不着痕迹的又刺了下赵东瑞

赵东瑞被反将一军,非但没有叫顾昔知难而退,反倒叫顾昔把他逼上了一个尴尬的位置,顾昔手里有多少资金?也就是东泰刚刚答应的那一千万?可有雷铭德和安子明在,谁能肯定顾昔弄不到钱?

杨氏千金方的命运不是他能决定的,而赵平安绝对不会同意这个计划,赵东瑞强忍着把拳头砸在那张让他火冒三丈的漂亮脸蛋儿上的冲动,表情僵硬的打了个哈哈,“以后总有合作的机会……”

话不投机半句多,约好了明天商讨签约事宜,赵东瑞就匆匆离去,临走时不晓得跟安娜说了句什么,惹得安娜朝着他的背影无声的啐了一口

丁饶倒有些犹未尽,只是也不敢自己留下来,他再木讷也能瞧出来赵总对这个顾昔半点好感也欠奉

“兄弟,条件怎么样?”赵东瑞一走,栾波就占了他的位置,兴冲冲的问顾昔

顾昔也没什么需要瞒他的地方,将转让杨氏千金方的条件简单说了遍,听得栾波咋舌不已,“乖乖,这就千万富翁了?这钱也太好赚了?”

早上顾昔拒绝了五百万的开价时,他简直以为这家伙疯了,却没想到和赵东瑞见过面之后,价码就翻了个跟斗,轻轻松松的提高到了一千万,他劳心劳力的操持这家酒多年才赚了多少?

“别忘了,这方子又不是我的,我只是代人收钱,过过眼瘾而已”顾昔耸了耸肩膀,微笑着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失落苦恼,心里其实也蛮兴奋的,一千万对谁来说都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栾波不解的问他:“我觉得和东泰合作药品营销很有搞头嘛,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顾昔撩了他一眼,“怎么,真给赵东瑞给撩拨动心了?大树?你怎么晓得不是头吃人不吐皮的老虎?想赚钱有的是法子……”

赵东瑞答应了将福辛普利钠辛、感冒清颗粒和东泰胃宝部分区域的一级代理交给顾昔,但具体的省份还没有确定,至于代理的条件,顾昔也能想见赵东瑞大概不会放过为难自己的机会,而在这方面他同样也有着自己的诉求,今天的谈判只能算进行了一半,在达成了大方向的协议之后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鸣金收兵,顾昔是真的不着急,而赵东瑞大约是发现了顾昔远比他想象中的难对付,打算回去仔细做一做功课

栾波听了顾昔的话眼睛放光,“兄弟,真有好路子一定拉哥哥一把啊,你看着我这酒多火似的,其实真赚不到什么钱,操心劳力的……”

“呵呵”顾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也没真把栾波后面的话放在心里,这家伙想赚钱大概不假,可要说这酒真像他说的那么不堪却未必,何况除了盈利,大抵也有个人的兴趣爱好在里面

“你就不觉得刀哥跟你在这种地方打混是一种浪费?”顾昔轻轻的抿着酒,玩笑似的问栾波,眼神里却闪动着复杂的神情

栾波挠头,“有什么办法,我自己没出息”

“让他帮我怎么样?”顾昔忽然放下酒杯,正色对栾波说

“嘁”栾波鄙夷的扁了扁嘴,“早看出来你小子想撬哥哥的墙角了,其实小刀这人除了没文化,人品能力真是没得挑,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顾昔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鼻子讪笑,“你这么一说,下一步我要做点什么不带上你,就是我不够意思了?”

“哈?”栾波被酒给呛了一口,手忙脚乱的放下杯子,连喷到衣服上的酒渍都顾不上清理,热切的追问:“什么计划?”

顾昔递给他一张面纸,随意轻松的神态里看不出有多少认真的成分,深邃的眼睛里有种莫可名状的奇异神采闪烁,“弄个药厂玩玩……”

029 远虑

具体的想法顾昔没有向栾波吐露太多,栾波也根本不问,这个人或许没太多的优点,但他具备了一点许多能力凡的人都欠缺的东西:自知之明

赵东瑞那种号称东平商界年青一代中的天才人物都在顾昔面前吃瘪,他不觉得自己在商业上的能力会比赵东瑞强,相信顾昔不会坑自己就足够了

而在顾昔看来,栾波虽然属于衙内行列,品性还是不错的,不管栾清明再怎么不待见他,毕竟是亲生儿子,总不能真的不闻不问,自己的计划想要顺利开展少不得要借助栾波这层身份

“给你那个圈子里放点风声,就说远景集团在接触我……”顾昔小口的抿着酒,轻松平静的像是说的内容完全与自己无关似的

栾波的不学无术和智商没有关系,只略微怔了下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烟雾弹?”

“那可说不准”顾昔坏笑着朝栾波眨巴了下眼睛,“要是远景开的条件比东泰好,说不定我就转投远景了,反正现在也只是口头协议”

“你丫真坏”栾波嘎嘎怪笑,转而又流露出奇怪不觉的神情,“顾昔,我就没弄明白,如果你手里的秘方真那么值钱,为什么不搞个公开竞标什么的?”

顾昔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透过从台上方射下的光线翻转酒杯,凝视着里面琥珀色纯净的酒液,“选择东泰,我也考虑了很久,其实原因很简单:实力和态度,中国医药行业的水太深太浑,实力弱的恐怕很难保住千金十二方,说不定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就要变成外国人的东西,而且就算能保住,药品的质量和市场推广都有隐患

实力太强的未必会对千金十二方有足够的重视,搞不好为了维持他们同类药物的高利润就会雪藏这个方子,东泰的实力不强不弱,又缺乏高竞争力的药品,对千金十二方必然会高度重视,会把它当做核心产品打造,远景集团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他们正在谋求与国外药业合作……”

栾波听得愣神,完全没有想到顾昔看似随便的决定竟有着如此深远的思虑,这哪里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能够拥有的心智?

“还有一点很重要,东泰不是上市企业,据说赵平安对上市和与外资合作一直比较抗拒,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比较相信他的固执”

栾波就有些迷糊了,“你既然都选定了东泰,为什么还要……”

“节外生枝?”顾昔无声的笑了笑,“这是生意,又不是慈善,能多赚自然要多赚点了,反正赵东瑞已经把我恨到了骨子里,我也没奢望能和他成为朋友”

“哈哈,原来你是要算计赵东瑞啊,我无条件支持你这孙子忒他妈混蛋了”栾波乐得手舞足蹈,掏出电话就拨给了一个朋友,“哎,涛子,你认不认识远景集团的程斌啊?不认识啊,哦,没事儿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请我帮他联系顾昔,对,就是踹翻徐金海儿子的牛人……听说顾昔手里有个秘方,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再找别人打听打听”

挂了电话,栾波笑得异常猥琐,“涛子是圈子里有名的大喇叭,放心,程斌联系你的事情用不了俩小时就能传进赵东瑞的耳朵里

“程斌?”顾昔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栾波以为他没听说过这人,解释说:“远景集团的总经理,程家的第三代掌门人”

顾昔微微颔首,他当然知道程斌,东平程家挑选出来带领远景集团与赵平安对抗的人物,只是在和赵平安的较量中似乎屡屡不能占据上风,远景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之所以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下,是因为他突然想起来程斌是陆明的表哥

“对了,刚才看你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程斌也只是在顾昔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像他说的,生意就是生意,他不会因为和陆明的关系就不负责任的将杨氏千金十二方交给远景,况且正力求转型的远景集团也未必就愿意赤膊上阵在东泰占据优势的中成药领域里搏杀一番

栾波的脸儿一下子黑了下来,呸出一口唾沫,满脸鄙夷的说:“赵东瑞这孙子太混蛋了,瞧见人家女孩儿漂亮就动手动脚,惹急了女孩儿的男朋友,要不是他来和你谈事,我真不想管他”

顾昔听了也颇为无语,又想起赵东瑞盯着安娜的赤裸裸的眼神,就觉得有些无法理解这种人的心理,以赵东瑞的条件,看上哪个女人大可不必用这种小流氓一样的手段?或者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刺激?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对讲机里有人呼叫栾波,说朝阳分局临时检查,一听带队的是曹小方,栾波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今儿是鬼节吗?什么他妈的妖魔鬼怪都现身了顾昔你先坐着,我去打发这孙子滚蛋”

曹小方的名字顾昔也不是第一次听说,江州市委书记曹进的儿子,江州公安局朝阳分局副局长,说起来和赵东瑞还是表兄弟的关系,顾昔记得雷樱曾在电话里把这家伙给骂得狗血淋头,栾波也对此人相当厌恶,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栾波骂骂咧咧的出了小厅,隔音的大门开闭之间能听到外面的音乐已经停了,人声嘈杂

顾昔低着头把玩着酒杯,眼角余光能瞥见安娜凑了过来,“哎,你和刚才那个东泰的少东家谈什么呢?那家伙火气很大似的?”

“哈?”顾昔抬头望向大眼睛里全是好奇的安娜,不由暗赞了一声,水晶似的眸子有种剔透无暇的纯净,单凭这一双眼睛就能叫人记忆深刻,赵东瑞鉴赏女人的眼光还是很犀利的,笑眯眯的说:“担心他被我气得再也不来一九八三了?”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安娜狠狠的剜了眼嬉皮笑脸的顾昔,气咻咻的哼道:“我是担心你挨揍得罪了那么大的人物不是给自己招祸呢吗?”

顾昔看安娜的表情不像作伪,似乎真有几分为自己担心的样子,笑着说:“还以为你会怪我打扰了你钓金龟婿的计划呢”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安娜柳眉倒立,眼中怒火喷射,简直恨不得吃了顾昔似的,“别把所有人都想的那么庸俗拜金”

激动下安娜的声量就有些大,引得周边的客人频频侧目

女人心海底针,顾昔摸不透安娜心里的想法,看起来像是真的给自己的玩笑激怒了,苦笑着赔礼说:“这是什么话?我可从没说过安娜姐庸俗拜金啊”

“还不是那个意思?”安娜不屑的哼了声,“我看你跟那个姓赵的都是一丘之貉,你比他虚伪在你们这种人的心里是不是以为自己有钱有势,全世界的女人就都应该哭着喊着往你们身上贴?告诉你,老娘是喜欢钱,可还不至于贱到用自己的身体去换”

顾昔一句玩笑话招来她这一番冷嘲热讽,真是哭笑不得,对安娜把自己和赵东瑞划归为一类颇觉得无辜,自嘲的笑了笑:“我是草根阶层,不敢跟东泰的少东相提并论”

“你是草根阶层?”安娜鄙夷的撇了下嘴角,冷笑说:“那我们这样的算什么?粪土阶层?我知道我们老板很有背景,你们这种人交朋友最讲究门当户对了……”

“我倒也想有个高干老子呢”顾昔被安娜都给气笑了,“我和栾哥能结识也算是机缘巧合,交朋友都要讲究个身份地位,人生是不是就太没意思了?我爸就是下面市里坐冷板凳的小处长,我妈也只是个普通老师,不过我家最近得罪了人,我妈连老师都没得做了”

“真的?”安娜半信半疑的看着长吁短叹,满脸落寞的顾昔,心里忍不住动摇起来,或许自己真的误会了他?

说起来顾昔也很冤枉,安娜被赵东瑞临走时那一句话憋了一肚子气都发泄到了他的头上,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做的过分了些,迟疑了一下,咬着饱满红润的嘴唇给顾昔倒上酒,有些扭捏的小声给顾昔赔不是:“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的,就是……有点火大”

“我看着赵东瑞走时好像给你说了句什么,之后你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是不是因为他?”顾昔也不会真的跟个女孩子较真,倒觉得安娜性格直率,敢作敢当,比那些骄傲自矜,明知道自己错了偏偏为了面子死不认错的女孩儿可爱得多

安娜的眼中就浮起一团恼怒,“那家伙说……算了”

顾昔瞧安娜的神情就晓得赵东瑞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作挽袖的动作,“要不我帮你揍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就你?”安娜被他给逗得扑哧一笑,浓艳俗气的装扮一瞬间像是裂开了道缝隙,露出了深藏在坚壳下的清纯娇美,“不说人家的权势,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打得过他吗?不要反过来被人给修理了”

“那可不一定……”顾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什么专业?表演?舞蹈?”

安娜拿明丽的眸子白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干嘛?查户口呀?”

顾昔扫见小厅的门被推开,栾波陪着个身穿警服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努了努嘴,“查户口的来了”

030 快乐的猪和痛苦的人

小厅里的灯光微微暗了下,突然变得灯火通明,强烈的明暗变换耀得人眼睛生疼,顿时激起了一片咒骂,不过看到走进来的警察,嘈杂声马上就弱了下去

顾昔默默的观察着栾波身边的警察,心想着这家伙八成就是曹小方,看起来大概二十八九不到三十的样子,眉眼间有着春风得意的飞扬神彩,身材高大挺拔,倒像是从影视剧里走出来的阳光帅气的警察形象

从这人的身上,顾昔看到了一股子和赵东瑞如出一辙的傲气,当然,他们都有骄傲的资本

“朝阳分局的副局长啊,还不到三十岁呢?”顾昔压着嗓子小声跟安娜嘀咕

安娜趴在台上,上半身离顾昔近在咫尺,眼睛盯着抽查身份证的警察们,用同样低的声音说:“你不认得曹公子啊?好像才二十七岁?他爹可是江州的老大,真正的老大哦”

“嗯,曹进嘛”顾昔不以为然的笑了下,栾波不知道跟曹小方说了句什么,朝顾昔这边指了指,曹小方就望向顾昔,笑着点了点头,顾昔同样报以微笑颔首致意,大概猜到栾波做了什么

看到顾昔没有进一步接触的意思,曹小方就移开了视线

别看栾波暗地里对曹小方深恶痛绝,见了面却不得不陪着笑脸,县官不如现管,谁让他的酒在朝阳分局的辖区呢,不说栾清明如今已经不在东平,就算还是东平省的组织部长,曹小方的老子比他老子也未必就差了多少

顾昔正胡思乱想,就觉得耳朵一凉,旋即微微一疼,给安娜不轻不重的扭了下,“还说你不认识?那人家为什么对你笑?”

“我怎么晓得?”顾昔把下巴搁在台上,直面安娜那对能让无数同性羞愧欲死的骄傲,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问一问你们老板不就知道了?”

曹小方在一九八三没有过多停留,在小厅里看了眼便整队撤退,栾波风中摆柳似的冲回小厅,嘿嘿笑着对顾昔和安娜说:“看你们聊得很开心啊?一见钟情?”

“呸”安娜羞恼的啐了下,“你们男人的心理都这么龌龊吗?”逃也似的转身走开,都忘了问曹小方为什么会冲着顾昔笑

顾昔懒洋洋的用手支着下巴,斜眼看向栾波,“用雷伯伯的名头吓唬人了?”

“还有东泰……”栾波讪笑着说,并没有哄骗顾昔,“外面抓住了个磕药的,曹小方这孙子板着脸子跟我装模作样要公事公办,我说我一直忙着招呼你和赵东瑞,没顾得上看外边儿”

顾昔没好气的哼了声,正色说:“栾哥,你愿意玩酒,那就提高点层次好不好?这么搞钱未必能赚多少,还容易给人抓住把柄,万一牵扯上栾伯伯和栾书记那边,岂不是得不偿失?”

人与人的交往的确要讲究缘分,诸如此类的话栾清明和栾振都不知道跟栾波说过多少次,也不见他听得进去,偏偏给顾昔一说,非但没有恼火,反倒生出了认同感,苦着脸说:“兄弟,我这人就喜欢热闹,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可是手下既没有能人帮我操持,自己也摸不到头绪……”

顾昔沉吟着说:“听说等艺术学院全都迁去大学城之后,这里要拆除重建,到时候正好趁机仔细规划一下”用下巴点了点在台另一端忙碌的安娜,“是艺术学院的在校生?”

“嗯,小丫头看起来好像挺风骚的,可在一九八三干了一年多,就没听说过哪个男人占着她的便宜刚才赵东瑞跟你拍桌子的时候,她生怕你会吃亏,赶忙用对讲机把我给叫了进来,哎,兄弟,你说她会不会是看上你了?”栾波朝顾昔露出男人都懂的暧昧笑容,挤眉弄眼的说:“安娜这丫头挺不错哦……”

顾昔竭尽了全力才没有将嘴里的酒喷出来,女人本来就是男人私底下最普遍的话题,只是这种话从喜欢男人的栾波嘴里说出来,让他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明天让刀哥给我撑一撑场面?”顾昔很明智的没有接栾波的话头,当机立断改变了话题

栾波自然没有意见,因为顾昔答应在接下来的商业计划里算他一份,这让他对顾昔与东泰的谈判产生了强烈的主人翁意识,按照他的意思就想直接叫小刀跟着顾昔不用回一九八三了,不过顾昔很委婉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对小刀,顾昔从开始就有种好感和尊敬,朋友相处和男女相恋其实有不少相同之处,不光要有缘分,还要懂得珍惜,尊重是获得友情和忠诚的前提

十点之后,酒的客人越来越多,小厅里也渐渐人满为患,栾波为了表示支持顾昔明天的谈判,特意给小刀提前下班,让他送完顾昔就不用再回酒了

顾昔悄然离去,没有跟忙得脚不沾地的安娜告别,等安娜忙里偷闲的朝顾昔的位置瞥了眼,发现那里已经换了陌生的面孔才晓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忍不住咬了下嘴唇,心里恨恨的想着连招呼都不打一个,等下次他来的时候,绝不给他好脸色看

上了车,顾昔没有让小刀送自己回松林苑,今晚喝了不少酒,浑身酒气醉醺醺的样子,不想回去讨雷铭德的教训,给松林苑打电话,是林瑶接的,顾昔让她转告丁雅茹自己今晚不回去了,隔着电话听见丁雅茹叫林瑶问他今晚与赵东瑞见面的结果,雷铭德有些模糊的声音随后传了过来:“顾昔鬼的很,不用你替他操心,你该担心赵家那小子……”

顾昔忍不住苦笑,这老头儿倒好像故意说给自己听似的?

小刀是陪着顾昔一同去过白水镇的,目前为止也只有他和古神医了解顾昔获得秘方的相对真相,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秘方推到古神医的身上,但顾昔不主动说,他就一字不问,即便能感受到顾昔把他当朋友对待,可固守本分和规矩的小刀却不能把自己放到与顾昔同等的地位

“现在去哪?”小刀问顾昔,笑着说:“那个姓赵的走时脸色很难看,怕是把你记恨上了”

顾昔蜷坐在座位里,还是那副骨头断了似的疲懒样儿,脸上露出似感叹似嘲讽的冷笑,淡淡的说:“在那种人的心里,大概以为这个世界都属于他们的,可以由着心意予取予求,认定了弱者给强者掠夺是天经地义,一旦遇到了反抗,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了”

小刀静静的听着,全然无法理解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会对这世界有这样冷酷却真实的认知,在他看来赵东瑞、栾波或是雷樱都可以划分到一个圈子里,要什么有什么,好像他们生命的唯一目标就是如何好的享受生活,而在那个小圈子之外的,是多的是另外一种人,他们不得不为生计忙碌奔波,也许只有躺在床上睡去之前才有空暇幻想一下那种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生活

这大概就是顾昔口中的强者和弱者?只是强者掠食弱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在小刀的眼里,顾昔其实也该属于那一小撮,只是他和那些人又似乎哪里不同

有些出神的看着围在一九八三门前那些明知道进不去却始终徘徊着不肯离开的稚嫩面孔上的兴奋、期盼和急切,顾昔竟有些羡慕

“刀哥,你快乐吗?”顾昔的脑袋抵着微凉的车窗,梦呓似的轻声说,“其实我本来有机会做一只快乐的猪,傻子才愿意做痛苦的人啊……”

小刀听不清顾昔含含糊糊的都说了什么,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淡而深沉的忧伤,略一迟疑,笑着说:“请你喝酒,去吗?”

南关区街边露天烧烤大排档,顾昔和小刀脱光了膀子,啃着三毛钱一串的烤肉,喝着三块钱一斤的掺水白酒,眼饧耳热、酣畅淋漓

这一顿酒从夜里十点多直喝到了凌晨,顾昔是第一次喝白酒,发现自己的酒量居然很不错

大排档打烊时东方的天际已经微露鱼肚白,两人索性就睡在了车里,顾昔朦胧中听到小刀似乎在和谁说话,声音很低却异常温柔

“还没睡?不要等我了,不回了……嗯,你不要着急,我正在想办法,不用你去借”

小刀急了,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旋即意识到车里并不是只有自己,侧头看了看顾昔,见他睡得很沉,轻轻的松了口气

早就醒了的顾昔闭着眼睛听小刀打电话,喝酒时他也旁敲侧击的打探过小刀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每次都给小刀装糊涂的岔了过去,这时才晓得是小刀的母亲患了重病,一时间凑不够钱动手术

离医院给出的最佳手术期限只剩下三天

031 调戏女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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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钟,顾昔醒来时发现车里只剩下了自己,昏沉沉的脑袋里面像是被硬生生钉进了个楔子,裂开似的疼

嘶嘶的吸着气,揉了会儿太阳穴才觉得好受了些,坐起身就瞧见小刀正在车外打电话,表情复杂,窘迫、难堪、愤怒,不一而足

无意中瞥见车里的顾昔醒了,小刀就迅的挂掉了电话,顾昔打着哈欠钻出车子,活动着无一处不酸痛的身体,羡慕的笑着说:“刀哥昨晚喝的比我还多,可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小刀除了眼睛发红,似乎与平时没什么不同的地方,只是顾昔能从他的眉眼间看到了一丝竭力隐藏的沉重

顾昔清楚那不是因为宿醉的缘故

签约的地点是赵东瑞指定的,锦湖湾大酒店,江州最高档的酒店,最著名的是它的总统套房和空中花园餐厅,用餐的价位和福临天水阁不相上下,可想见是怎样的奢华

用赵东瑞的话讲,选在锦湖湾签约是为了表示东泰对顾昔的尊重,顾昔可不觉得赵东瑞真的会尊重自己,不过他也无所谓,就算赵东瑞选在露天大排档他也会欣然前往,反正无论在哪里签约,他都是去赚便宜的……

小刀问顾昔要不要找个地方吃早餐,顾昔摆了摆手,坏笑着说:“东泰家大业大,总不会让咱们饿肚子签约?”

路上赵东瑞给顾昔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到,他在锦湖湾顶楼的总统套房等着,顾昔笑呵呵的说:“就快了,听说锦湖湾大酒店很大的,还要麻烦赵总到门口接一下,我怕自己会迷路”

赵东瑞几乎是用砸的方式挂掉了电话,咬着牙咆哮:“土鳖你也配老子亲自迎接?”

幸好房间里只有他自己,要是给候在客厅里的下属看到人前温文尔雅、仪表翩翩的赵副总这幅失态的模样,怕不得惊掉下巴?

电话被挂点前的瞬间,赵东瑞的怒吼从听筒里传了出来,顾昔耸了耸肩膀,颇有些感慨的对小刀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耐性都没有……”

小刀不会把顾昔当成不谙世事的少年看待,只是看着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听到他老气横秋的话,就情不自禁生出荒谬的感觉,看到顾昔冷静的眼神和嘴角勾起的得意笑容,竟忍不住替赵东瑞悲哀,顾昔很显然是故意激怒赵东瑞,而且达到了目的

锦湖湾大酒店有二十三层,江州过二十层的建筑比比皆是,不过名气能达到锦湖湾这种程度的屈指可数,赵东瑞当然不会亲自下楼迎接顾昔

顾昔跟小刀乘着停车场的电梯上到酒店大厅,被近千平米的厅堂里富丽堂皇的装修晃了下眼睛,“哇”顾昔惊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小刀说:“赵东瑞说我是土鳖还真么错,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

小刀无声的笑了下,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陪栾波来到锦湖湾时的震撼,置身其中都紧张得身体发僵

顾昔嘴里说紧张,可小刀没有从他的身上发现丝毫的局促,两只手插在裤袋里左顾右盼,啧啧赞叹着锦湖湾奢华的顾昔悠闲的就像在逛菜市场似的

或许是因为时间比较早,酒店大厅里除了服务员,客人寥寥无几,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就很显眼,一位坐在休息区里摆弄着平板电脑的艳丽女郎抬头看了眼与整个酒店雍容贵气的氛围格格不入的顾昔和小刀,秀眉微微皱了下,仪态从容的站起身,迈着模特般的步伐不紧不慢的朝两人走来,细长的细跟踏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冷艳女郎略略的打量了一眼顾昔,眼中闪过一抹厌恶,顾昔身上穿的还是林瑶拿给他的那套去年款的范思哲,在车里蹂躏了一夜,皱巴巴的散发出难闻的汗馊味和酒气

“请问是顾昔先生吗?”女郎的声音娇美却冰冷,妆容精致的脸庞面无表情,见顾昔点头,转身向总统套房专用的电梯走去,甩给顾昔一个后脑,语气不耐烦的说:“赵总等您很久了”

女郎穿着高跟鞋差不多都快有顾昔高,乳白色的套装,修体的衣裙将她完美的身材展露无遗,凹凸毕露,大胸、细腰、翘臀,裙摆下露出一截嫩白的小腿

总统套房的专用电梯没有按钮,女郎在感应器上刷了下卡,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女郎微微昂着头当先走了进去,连基本的客套都欠奉

“锦湖湾真的很不错哦……”顾昔侧头对小刀笑着说,视线一直在面朝电梯门的女郎身上打转,“连服务员都这么漂亮”

他的声音很轻,可在安静得针落可闻的电梯里,音量的大小根本没什么意义,只要耳朵不聋就能听清楚顾昔说了什么

板着脸的女郎眼中腾起一团恼怒,冷冷的说:“顾先生误会了,我是赵总的助理”

“啊?你不是锦湖湾的服务员?”顾昔惊愕了一下,连连道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主要是你的服装和服务员的太像了……”

女郎恨不得把手里的平板电脑拍在那张表情夸张的脸上,能忍住不是因为她的修养多么好,而是清楚东泰对顾昔手里的秘方有多么重视,索性侧过脸不看顾昔那张让人恨得咬牙的面孔

“啧,赵总还真是有福气呢”顾昔好像完全没感觉到女郎对他的厌恶,说不清是恭维还是羡慕,“秘书都这么漂亮,等我有钱了也一定要找一个像……小姐贵姓?”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被顾昔刺激得几乎发狂的女郎就逃也似的奔了出去,因为步伐太急,细的跟铅笔似的高跟还崴了下,顾昔看着那条早已经谈不上优雅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抹清冷的笑意,轻声问小刀:“刀哥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对这种狗眼看人的人又何必客气?”小刀的表情淡淡的,看着赵东瑞那位冷艳助理的表情从趾高气扬的傲慢变成调色板似的难堪狼狈心里也觉得很解气,这些年他经历的白眼和嘲笑又哪里是顾昔能比的?只是他做不到顾昔这样谈笑间把人气得呕血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顾昔笑着摇头,“还以为赵东瑞的骄傲是赵家的血脉传承,现在看来大概是东泰的企业文化?”

赵东瑞昨晚回去后连夜召集东泰药业的营销部门和市场部门骨干开会,将福辛普利钠辛、感冒清颗粒和东泰胃宝的销售情况和营销网络仔细梳理了一遍,把那些微利和无利的区域挑了出来,一共有十五个省份,赵东瑞决定把这些地方甩给顾昔

赵平安同意了他的想法,这位东平省的商业传奇也不由惊叹于顾昔眼光的毒辣,以东泰药业的实力,很难在全国范围内投入太大的精力进行药品的推广营销,代理商的业绩也无法让人满意,但这并不是药品本身的问题,事实上顾昔所挑选的三种药在同类药物中无论是价格还是疗效都具有相当的竞争优势

用鸡肋换取杨氏千金方,在赵平安看来完全不需要犹豫,同时也可以趁机展开他一直考虑的收缩力量,巩固优势区域,进一步挤压远景集团的生存空间,最终实现打垮远景的目标

倒不是东泰赵家和远景程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两者无论在东平省内还是周边省份都是竞争最激烈的对手,这是早将东平视为自己地盘的赵平安无法忍受的,攘外必先安内,东泰想要能放心的向外扩张,就必须先解决掉远景

杨氏千金十二方就是最好的武器,当然他的目标远远不止是顾昔现在手里的这一个

今天一早听说程斌也在接触顾昔时,赵平安并没有太惊讶的感觉,毕竟远景在东平经营这么多年,人脉也不弱,给赵东瑞的指示都做好了顾昔提高价码的准备,无论如何务必把合同签下来

陪同赵东瑞与顾昔见面的还有东泰药业的市场部经理姚迈和营销总监吴元平

昨晚在一九八三赵东瑞叫顾昔三言两语撩拨得怒气勃发,给趁机占了便宜不说,连个酒服务员都对他不屑一顾,生了一肚子闷气的赵东瑞半夜把自己的助理叫出来折腾了大半宿才算平息了心里的那股子邪火

早晨给顾昔打电话时,又被顾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气得暴跳如雷,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对上顾昔自己就特别容易生气?

赵东瑞代表的是东泰,不管他再怎么不待见顾昔,必要的尊重和风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他自己虽然坐在总统套房的会议室里没动,却派了姚迈和吴元平代表他出门迎接

这两位可就要比赵东瑞的女助理圆滑深沉得多了,脸上堆着殷切的笑容说着虚伪的恭维话,引领顾昔来到了会议室

“顾少的时间观念很强啊,才迟到了二十分钟而已”原本觉得已经平静了心情的赵东瑞一看到那张挂着懒散微笑的脸就忍不住心头冒火,阴阳怪气的讥讽了一句

顾昔看着坐在椅子上没动的赵东瑞那张阴沉沉的面孔就有些好笑,看来这家伙把自己恨得不轻,做出无辜的表情摊手说:“其实我半个小时前就到了,还以为赵总在下面接我,转来转去没找到赵总反倒把自己走迷路了”

赵东瑞差点骂出来,简直是睁着眼睛胡扯,半个小时前给顾昔打电话时他还在车上呢

“赵总,我刚才看您那位助理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该不会生病了?”顾昔在会议室里没看到那位被自己气出内伤的冷傲女郎,满脸关切的问

赵东瑞一只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另一只手则握着攥拳的手腕,生怕一下子控制不住就会冲上去把拳头砸向顾昔的脸,刚才丁梅哭着跑进来骂了句“禽兽”就钻进了卧室,要不是她衣着整齐,赵东瑞甚至都怀疑是不是给顾昔怎么样了……

看出顾昔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赵东瑞深吸了口气,冷声说:“丁梅确实有点不舒服,我替她感谢顾少的关心了”

吴元平也瞧出了赵东瑞的脸色不对劲,赶忙站出来打圆场,笑着请顾昔入坐,将一份文件夹递了过去:“这是我们按照顾少的要求拟定的合同,请您过目,没什么问题的话……”

顾昔不坐,没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了他,“昨晚赵总离开后,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

程斌的名字瞬间划过三人的脑海,赵东瑞的太阳穴突突抽跳,死死的盯着欲语还休的顾昔,一字一顿的问:“顾少打算毁约?”

看样子仿佛顾昔敢点下头就要立刻扑上来杀人似的

“赵总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想说您连我提出的那些条件的具体内容都没有了解清楚,怎么就拟出合同来了呢?”顾昔平静的与赵东瑞对视着,晃了下手里薄薄的文件夹,看都没看就随手丢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轻响,就像是敲在了诸人的心上,让赵东瑞、姚迈和吴元平的心头齐齐一跳

032 打完收工

赵东瑞保持着上半身向前的极具侵略性的姿态,微眯着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顾昔,会议室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让人连呼吸都困难的凝重氛围里

“一千万加上顾少要求的三种药品十五省十年代理权,我记得这是顾少亲口提出的全部条件?”赵东瑞摆在桌子上的双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反复几次才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缓缓的开口说,在他看来顾昔只是在找毁约的借口罢了

顾昔的脸上露出一丝哂笑,点头说:“没错,这是我提出的全部条件,不过东泰原有的代理商和营销网络如何处置、销售任务、结算方式、保证金额度等相关事宜合同里是否有明确说法?又是否经过了我的同意?”

赵东瑞哑口无言,姚迈和吴元平飞快的交换了个眼色,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强烈的震惊,这个叫顾昔的家伙真的只有十八岁?在此之前真的从没涉足过药品销售行业?

顾昔所说的几条都是医药代理中最容易埋下陷阱的关键点,这两人在医药销售行业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怎么可能考虑不到?按照赵东瑞的指示,合同里相关内容也的确被做了手脚,这份合同一旦签订,顾昔就算不被坑死,半死是一定的

顾昔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前一刻的懒散、迷糊一扫而空,眼神锐利的看着面色变幻不定的赵东瑞,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我不打开这份合同恰恰表明了我与东泰合作的诚意如果合同中赵总对于我刚才所说内容都做出了妥善恰当的处置,那么我愿意向赵总道歉”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心里有鬼的赵东瑞率先退却,顾昔嘴角的笑意便浓了几分,越发肯定了合同有问题

以赵东瑞的骄慢和气量,昨晚被自己占了便宜,大概夜里做梦都在想着报复,怎么可能放过这种坑自己的机会?

“赵总,我年纪小,懂的也少,可从小我老子就教育我做人要厚道,这句话我多年来一直都放在心里的”顾昔冷眼瞧着赵东瑞那张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的脸,顿了下,伸手去拿被丢在桌子上的合同,慢吞吞的说:“我现在觉得还是和赵平安董事长亲自谈比较好”

赵东瑞脑袋嗡的一声,被顾昔这句话震得头晕目眩:他说什么?他要丢下我去跟二叔谈?赵东瑞心里猛的打了个激灵,如果顾昔签了这份合同,赵平安看到说不定还会夸他两句会办事,但是现在……

哪怕他是赵家嫡孙,给多疑的赵平安看到这份合同保不齐都会怀疑他是故意拆台,不想让东泰得到杨氏千金方

慌的不止赵东瑞一个,还有姚迈和吴元平,合同虽然出自赵东瑞的授意,但名义可是由他们三人共同商讨拟定的,如果因为这份合同搞砸了赵平安志在必得的秘方,赵东瑞最多给骂一顿,他们俩铁定卷铺盖卷儿滚蛋

“顾少说的对”吴元平不愧是做销售的,心思转动的最快,抢先将桌上的合同捞到手里,陪着笑脸连连道歉:“是我们考虑不周,合作嘛当然要有商有量,互相探讨了,咱们慢慢谈细细谈”

“哦?”顾昔含笑打量了一眼吴元平,四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普通,眉眼间透出过人的精明和世故,“吴总监的意思是这份合同不作数?”

吴元平飞快的瞥了眼脸色铁青的赵东瑞,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安,心里就有了数,干笑着说:“其实我们的初衷也只是草拟个蓝本,具体的细节自然要和顾少您讨论过后才能定下来”

顾昔真有些佩服这家伙胡扯的本领,不置可否的问赵东瑞:“赵总,您看呢?”

“我……”赵东瑞张了张嘴,认输服软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闷闷的哼了一声,垂下视线不想看顾昔得意的表情,“顾少有什么想法尽管提”

顾昔摸了摸肚子,苦笑着说:“人是铁饭是钢说的真是一点不错,急着赶来拜见赵总没有有吃早饭,肚子就开始抗议了,刀哥你饿不饿?”说着回头看了眼小刀

面无表情的小刀点了下脑袋,干脆利落的吐出个字来“饿”

姚迈和吴元平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家伙又要玩什么花样?

顾昔掏出手机看了眼,发出一声惊呼,“时间过得可真快,这都该吃午饭了,难怪饿得厉害呢,要不我俩先出去吃点东西,咱们下午再谈?”

“其实锦湖湾的空中花园餐厅味道挺不错的”吴元平殷勤的建议,心里却在暗骂,才十点钟不到,这是哪国的午饭时间?

顾昔难为情的笑了下,叹了口气,“不瞒吴总监,早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空中花园餐厅,只是这种地方的消费可不是我们这样的穷人能承受得起的,真羡慕赵总,住总统套房、吃空中花园,连秘书都那么漂亮……”

吴元平和姚迈都是在社会上打混了多年的人精,哪里会听不出顾昔话里的意思?换成普通人被挤兑到这个地步,就算客气也总要表示一下,可在赵东瑞面前轮不到他们做主,只能望向坐在首席的赵东瑞等他决定

赵东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顾昔撩拨的苦不堪言,恨不得他立刻从眼前消失,又不敢真的就这么放他离开,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意,“中午就由我做东,请顾少品鉴一下锦湖湾空中花园餐厅的菜式?”

“这多不好意思”顾昔矜持的连连摆手,“合作还没谈成,怎么能叫赵总破费呢?”

吴元平都能看见赵东瑞脸上的肌肉在不停的抽动,唯恐这位大少爷一时忍耐不住脾气当场翻脸,连忙说:“顾少太客气了,大概您还不知道我们东泰也是锦湖湾的股东之一,在这里消费都是有折扣的”

顾昔似乎很局促的搓着手,赧然说:“既然赵总盛情相邀,我不答应就是不给赵总面子,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啊……”

小刀表情怪异,强忍着才没笑出来,看着赵东瑞和那两位东泰高管便秘似的表情,对顾昔折磨人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国人有在酒桌上谈事的传统,顾昔也没能免俗,跟小刀放开肚皮猛吃一气后,在一桌子残羹冷炙的餐厅把自己的要求抛了出来,不是和赵东瑞他们商量,而是达成秘方转让的必须条件

十五省原有的一级代理商由东泰药业处理,因为取消他们的代理权而产生的纠纷全部由东泰负责解决,顾昔提出这一点,赵东瑞、姚迈和吴元平都不觉得意外,既然顾昔要的是这十五省的代理权,取消原有代理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而东泰药业也不需要承担什么损失,按照之前签订的合同,代理商基本都没能完成销售任务,东泰药业实际上随时都可以收回他们的代理权

其次,顾昔要求东泰药业将他们在这十五个省份发展的销售渠道和县级区域代理商的处置权转交给他,这就让赵东瑞打算抽空已经发展出来的终端市场的想法化为泡影

刨除赵东瑞对顾昔的私人怨念,毕竟销售出去的都是东泰药业的产品,能维持原有的市场对东泰有益无害,尽管赵东瑞心有不甘,姚迈和吴元平都偷偷松了口气

双方唯一发生了争执的是供货方式和回款方式

顾昔提出的条件是不向东泰药业缴纳保证金,东泰提供铺货,并且还要保证货源充足,回款期限为一年……

赵东瑞差点当场掀了桌子,眼睛血红的瞪着顾昔,心里忍不住怀疑今早二叔给自己打电话时是不是被他给窃听了?

顾昔提的这些条件是赵平安给出的底限,除了铺货量和回款期限要求的过分,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前期可以赊款铺货,但铺货量一定要有限制,过的量必须现金结算,回款时限最多九个月”赵东瑞冷冷的说,根本没心思跟顾昔较劲,直截了当给出了底线,“顾少如果能同意,我们可以立即签约,如果不同意,那我也只能对此表示遗憾了”

顾昔心里算计着大概差不多就是东泰所能接受的极限了,真像自己要求的那样,东泰也要担心怕自己把他们坑了,只要无限量的要货,东泰哪里能生产得出来?

“成交”顾昔哈哈一笑,心满意足,语重心长的劝说处在暴走边缘的赵东瑞:“赵总,您应该清楚那一千万的价码实际上是东泰赚了大便宜,折抵保证金和部分货款绰绰有余,何况东泰铺的货我又不是不给钱,只是时间延后几天而已”

赵东瑞的想法被一语道破,嘴里发苦,说不清是惊讶还是羞恼

冷艳女助理丁梅再次出现时,手里捧着重制订的转让和代理合同,两眼还有些发红,看着顾昔的眼神里却没有了先前的傲慢和愤恨,给合同上那一串零耀花了眼,狠劲揉了揉眼睛再看顾昔那张让她恨得牙痒的脸蛋儿才发现居然是这么英俊帅气……

赵东瑞黑着脸签完字就甩袖而去,连虚伪的客套都没有心情敷衍,转让秘方的价码没有提高,这也是他唯一可以向赵平安交代的东西了

033 江州商业银行

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账户里那一串让人眼花缭乱的零,顾昔有些感慨一不小心就成了千万富翁,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赵东瑞完全不顾风度的离场让姚迈和吴元平颇为尴尬,他们与顾昔并没有私人恩怨,商业谈判本就是为了谋求利益最大化,也不觉得顾昔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倒对这个逼得赵东瑞丑态百出,心思缜密、手段凌厉的半大少年深感佩服

“赵总的身体有些不适,顾少不要见怪”姚迈强笑着替赵东瑞圆场

顾昔心里清楚赵东瑞大概已经恨死了自己,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赵总是做大事的人,日理万机,哪有时间陪我这样的闲人浪费?”

吴元平听出了顾昔的讽刺,以他的身份又不能指责赵东瑞,呵呵笑着不露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今天顾少让我们大开眼界,相信以顾少的天资,必将一飞冲天,鹏程万里”

顾昔笑了笑,觉得这个吴元平圆滑有急智,东泰能发展到今天,手下的确有些不错的人才,“吴总真会说话,明知道是奉承也叫人心里舒坦……”

姚迈、吴元平、丁梅将顾昔和小刀送出锦湖湾,一路上丁梅含情脉脉的盯着顾昔,眼里完全没有旁人,车子驶出去老远还能看到她在挥手,顾昔和小刀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都觉得是一种妙不可言的讽刺

“去哪?”车子在锦湖湾出口停住,小刀请示顾昔

“去银行,既然有了钱,怎么也不能委屈了自己?”顾昔抻了个懒腰,脸上完全看不到正常人乍得巨款之后应有的喜悦,第一次喝白酒不晓得节制,又没有休息多久,跟赵东瑞和油滑的姚迈、吴元平玩了大半天的尔虞我诈,这时松弛下来就有些昏沉沉的

小刀侧目观瞧,怎么看都觉得顾昔不像是故作的从容,实在无法理解他的平静,忍不住问:“你现在可是千万富翁了,怎么都不见你有点高兴的样子?”

“花钱才是开心的事”,顾昔摊手,倒觉得小刀的问题很奇怪似的,“赚钱有什么可高兴的?”

小刀被他奇怪的论调绕的有些迷糊,想了想才说:“赚不到钱又怎么会有钱可花?能赚到钱终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顾昔淡淡的笑了下,反问小刀:“你每天在一九八三看场子赚钱,觉得开心吗?你开心是因为你用赚到的钱养活了家人,而不是因为赚到了钱”

小刀默然无语,有些明白了顾昔的意思,良久才慢慢的说:“如果你自己不愿意转让秘方,也没人能强迫你”

有雷铭德的庇护,顾昔并不至于有怀璧其罪的忧虑,东泰集团想要得到他手里的秘方也只能诱之以利,顾昔若铁了心不转让,他们也绝不敢强取豪夺

小刀沉静寡言、喜怒不形于色,很容易给不熟悉他的人造成木讷的错觉,其实看事情远比一般人冷静透彻,一句话就指出了两人的不同,这也越发坚定了顾昔将他从一九八三挖过来的心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你有、我也有,不是无病呻吟……”阴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不大却缠绵纠结,蜘蛛网似的黏得人心里跟着发沉,顾昔侧着脸透过车窗看着街路上来去匆匆的车辆行人,线条明俊的脸上有着与他的年纪完全不相称的沧桑和淡漠,“我死攥着这个秘方又有什么用呢?创造它的人在天有灵的话,怕也不会愿意看到它被束之高阁,东泰这个归属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想来也不至于埋没了它,有了这笔钱我也可以干点想做的、该做的事情了”

小刀沉默了下,这番话如果从其他人的嘴里说出来,他或许会觉得不过是给自私的行为戴上个冠冕堂皇的帽子,可是对顾昔,他却情愿相信这是真心话,大概也有顾昔从最开始就没有隐瞒秘方来源的因素,只是这些事离他太过遥远,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羡慕顾昔的好运却并没有嫉妒的念头,笑着问:“有钱了你想做什么?”

顾昔嘴角就浮起一抹有趣的笑容,“杨氏的千金十二方啊,可不止有一个……”

大概是出于注册专利发明的所有权考虑,购买秘方并不是以东泰药业的公司名义,而是赵平安私人受让,顾昔心知这也是赵平安加强对东泰集团控制的手段,毕竟东泰赵家的支脉众多,股份分散,赵平安现在虽然以一种强有力的姿态控制着东泰的决策,可这种建立在业绩和血统上的权威并非牢不可破

栾波仿佛能掐会算似的,车子出了锦湖湾不多久就给顾昔打来电话,问他谈判的结果,顾昔简单说了,隔着电话都能听到栾波兴奋得上蹿下跳,顾昔等他稍微消停了些才说:“有点事情要和你商量,晚上有时间没?”

“没问题”栾波晓得有好事上门,毫不犹豫的说:“晚上我在一九八三你”

顾昔听到一九八三就想起了故作风情的安娜,昨晚走时都没想过还有再到一九八三的可能,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会来得这么快

江州是东平的省会,常住人口近八百万,有钱人不少,但账户里随随便便就多了一千万的储户对江州市商业银行这种地方性银行来说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顾昔的到来在银行内部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震动,年轻多金,英俊挺拔,漂亮的脸上挂着懒散不羁的迷人笑容,对他的接待竟引发了几位尚未婚配的女职员的哄抢,最后给大客户部的经理,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拔了头筹

大客户经理姓唐名毓,唐毓是过来人,孩子的年纪比顾昔也差不了多少,倒不会像那些整日里做着灰姑娘美梦的女孩们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争来接待顾昔的机会完全是出于切身利益的考虑,银行业的竞争日益激烈,就是他们这些职员也都有各自的揽储任务,与职务和收入直接挂钩

唐毓起初还担心顾昔会把账户里的大量资金转离商行,委婉而恳切的表达了挽留的诚意,顾昔也能理解她的苦衷,江州商业银行的规模虽然小了些,但服务态度和灵活性却要比四大银行强了许多,唐毓拐弯抹角打探顾昔的身份,殊不知顾昔早把主意打到了商行的身上,现代企业的融资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企业的发展度甚至生死存亡

顾昔接过唐毓端来的纸杯,闲聊似的笑着问:“前阵子看闻讲受宏观调控的影响,银根进一步紧缩,江州商行的贷款政策也有调整?”

唐毓看过顾昔的身份资料,晓得他只有十八岁,只是气度沉稳平和,看起来大了几岁的样子,心里面猜测这么小的年纪账户里就有过千万,不是富二代就是贵公子,听到顾昔的问题就不禁有些迷糊,摸不透他的意思,很谨慎的说:“央行上调存款准备金率,的确发出了货币从紧的信号,各家银行的流动资金都在减少,也不唯独江商一家在调整信贷政策……”

“哦?”顾昔饶有兴趣的追问:“江商的信贷政策是如何调整的?”

唐毓迟疑了一下才笼统的说:“下半年的贷款额度比较紧张,原则上信用贷款很难通过申请,贷款利率和存贷比也有所浮动……”

“房地产行业呢?”

唐毓摇头,顾昔脑子里陡然划过一道光亮,隐隐猜出了徐金海陷害安子明的动机

按照顾昔的要求,唐毓帮着以他的名义办理了两张银行卡,分别转入了二十万元和五十万元,又和唐毓交换了联系方式,随手将卡揣进了口袋,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施施然而去

唐毓回到柜台里,一帮子两眼冒光的年轻女生便拥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顾昔的信息

从高考完离开平湖,顾昔身上只带了二百块钱,折腾了将近半个月,现金还剩一百九十元,也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少了的那十块钱还是在白水镇请小刀吃了顿早饭,其实本来也可以省下的

这次顾昔不等小刀再问他去哪,笑着说:“和刀哥认识这么久,还没见过过嫂子,刀哥不请我去家里坐坐?”

小刀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愿自己的窘境给顾昔看到,“南关那边最近拆迁,家里脏乱得很……”

顾昔佯恼,“刀哥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今天我还非去不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小刀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给妻子打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带个朋友回家坐一坐

今天不是周末,顾昔就有些好奇,“嫂子做什么工作,时间这么宽松?”

小刀脸上浮起苦涩的笑意,“原本是家私企的出纳,年初受了点伤,需要休养,叫公司给找借口解雇了,现在身体也没好利索,在家里呆着呢……”

顾昔在心里叹息一声,上有老、下有小,妻子还要养病,可想见小刀的经济负担多重,老母亲这一病无异于雪上加霜

中途顾昔叫小刀停了下,冒着小雨跑到市里买了一大堆零食和玩具,大包小裹恨不得把市搬光似的,吓了小刀一跳,“给侄女、侄子带点小礼物,要不然我可不好意思上门”顾昔笑着对不明所以的小刀解释了一句

南关区的街路因为年久失修加上拆迁以来重型机械的反复碾压,下过雨后就变得泥泞不堪,顾昔打开车门一脚就踩进了烂泥里,小刀就劝他:“要不改天再来?”

顾昔借着路边的牙子刮蹭鞋上的泥,笑着说:“都到家门口了,再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

小刀家的宅子类似四合院的形式,三面建房,另一面是一道砖墙,围拢着一块狭小的天井,那道墙塌了半面,从马路上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小院里除了小刀一家和他的父母还住了另外两户

顾昔跟着小刀掀开门帘走进低矮的屋里就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屋子里没有开灯,外面的天色阴沉,虽然是中午光线也昏暗得很

小刀冲里屋招呼了一声,“我回来了”里面就传出清脆悦耳的童音叫喊着爸爸,两个玲珑娇小的孩子从屋里蹒跚着扑了出来,一人一条大腿搂住了小刀

小刀的两个儿女,老大男孩儿叫韩雨,小女儿叫韩雪

“叫顾叔叔”小刀体型消瘦,力量却极强,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轻松的抱了起来

顾昔笑盈盈的从袋子里掏出玩具分别递给两个孩子,他记得小刀说过是一对儿女,给女孩儿选的是洋娃娃,给男孩儿的是遥控汽车,看孩子眼睛冒光的样子就晓得玩具没有选错

两个孩子粉嫩可爱,乖乖的叫了声顾叔叔,看到顾昔手里的玩具就都回头去看小刀

小刀点了头,两个孩子同时发出一声欢呼,接过顾昔递来的玩具,没忘说谢谢叔叔,小刀将孩子放下,交代个子高些的男孩:“小雨,领妹妹玩去”

男孩儿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领着韩雪抱着玩具跑进了里屋给妈妈看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个相貌很清秀的年轻女子倚着里屋的门框,用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着,脸上挂着温婉柔美的笑容

小刀连忙过去扶住了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埋怨:“不是让你在床上躺着吗?”

“有客人来,怎么能那么失礼?”女子朝顾昔微笑点头,“刀子很少带朋友回家,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顾昔就猜出女人肯定是小刀的妻子,微微躬了下身,笑着招呼:“嫂子你好,我叫顾昔”

小刀的妻子叫王惠,东平财经专科学校的毕业生,盆骨骨折,因为伤了神经,康复情况一直不太理想,至今还不能独立行走

至于受伤骨折的原因,王惠含糊其辞,小刀没说话,眼中却闪过一抹恨意

034 行业缺陷

房间里的布置虽然陈旧,却十分整洁,水泥地面擦得明亮如镜,弄得顾昔看着自己踩出的泥印都有些不好意思,王惠人如其名,贤惠温柔,脸上总挂着淡淡的恬静笑容,话不多,看着小刀的眼神柔情似水

“我不能上班赚钱,养家的担子都压在刀子一个人身上了……”顾昔问起王惠的病情,王惠一语带过,没有多说自己,望向丈夫的眼里满是歉意和心疼

小刀脸上浮起一层怒气,却舍不得跟妻子发火,压着音量说:“告诉你多少遍不要胡思乱想,男人养家是理所当然的事”

顾昔心里为这对患难夫妻之间深情感动,也笑着劝王惠,“嫂子不要多想,安心养病,刀哥这样的人才不会被埋没的”

小刀给妻子打电话时没有说清楚,王惠还以为他们要来家吃午饭,小刀就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顾昔,想着去给妻子孩子做饭,却又不好冷落了顾昔

顾昔摸着肚子不好意思的说:“才刚吃过没多久,嫂子一说就觉得又有些饿了,中午请嫂子赏口饭吃?”

王惠抿着嘴轻笑,弯月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怎么能看不明白顾昔的用意?倒是从这个小小的细节看到了顾昔的善良,为丈夫能交到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催促小刀去买菜

顾昔跟着站起身,对王惠笑着说:“嫂子休息会儿,我陪刀哥去”

天空的细雨如丝如绵,两个大男人也没有那么娇气,顶着雨朝巷口的小饭馆走,小刀本想去市场买菜,顾昔觉得麻烦,不如点几个菜打包回来方便

“刀哥,我打算弄个医药销售公司……”为了躲避路上的泥坑,顾昔左蹦右跳的迂回前进,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常玩的跳格子的游戏

小刀愣了下,差点一脚才进泥坑里,“你不是还要上大学?”

顾昔抬头朝他笑了下又赶忙低头看路,“又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费尽心机的把东泰十五个省的代理权攥进了手里,虽然没有销售任务,可咱们也没必要和钱过不去?再说我估计东泰私底下也未必会老老实实,倒不如借着东泰的台子唱咱们自己的戏,销售渠道发展起来,以后卖咱们自己的药也事半功倍”

小刀听得直愣神,也没有觉察出顾昔话里把自己归入了“咱们”,一只脚踩进了水里都没有发觉,迷惑的望向就像闲聊家常似一脸平静的顾昔:“自己的药?”

“杨氏千金方……”顾昔足不沾地的掠过一条狭长的泥坑,呼了口气,微笑的看着小刀,继续说:“可是有十二个秘方的……”

以南关区的地理位置和消费水平,本来就没有特别上档次的酒店,开在烂泥巷口的小饭馆连个招牌都没有,就谈不上菜系流派了,家常菜馆胜在量大价低,又是午饭的饭口,小馆子里座无虚席

小刀问顾昔的口味喜好,顾昔只说叫他点几个孩子们喜爱的菜,自己不挑食,小刀便就着菜牌点了两荤两素,给顾昔介绍:“这里的酱牛肉味道不错……”

低着脑袋看菜谱的顾昔忽的说了句:“刀哥,过来帮我?”

“啊?”小刀就愣住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顾昔的意思,“去哪?”

顾昔抬起头,笑得没有一点正经,“我想挖你跳槽呢”

小刀讶然失笑,还以为顾昔是在开玩笑,看见他的眼神格外诚恳,有些迟疑的问:“你不是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顾昔收敛了笑容,缓缓说:“其实我早就想过,只是之前条件还不成熟,现在大概是时候了”

“可是栾总对我不薄……”小刀艰涩的开口,说不动心是撒谎,在一九八三看场子也是迫于生活,但不管怎么说,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是栾波赏了口饭给他,虽然栾波有些高干子弟的脾气,但对他还算不错,人总要懂得感恩,小刀又是个特别重义气的人,心里挣扎了下便做出了决定,感激的朝顾昔笑了笑,“谢谢你看得起我……”

“其实我一早就跟栾哥谈过了,他那边不需要你担心”,顾昔知道小刀的顾虑,而他的拒绝也在意料之内,“你也不要多想,换个工作而已”

小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和顾昔交往几次之后就发现他年纪虽小,但是有胆有谋,为人又和气平易,听涛宾馆的那件事让他对顾昔感到钦佩和认同,却完全没想过他会成为自己的老板

“我除了有膀子力气,什么都不会,也没文化……”小刀迟疑着说

顾昔听出小刀话里的松动,喜出望外,笑得格外灿烂:“人又没有生来就什么都懂的,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也不是能吃一辈子的本钱,不会可以学,不过暂时还要发挥下刀哥的特长……”

“你是知道我和徐金海之间的过节的,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未必能忍下这口气”拽过两张塑料凳,递给小刀一把,示意他坐下说话

小刀眉头微皱,听涛宾馆的事情就足够叫徐金海恨死顾昔了,思忖着说:“有安市长和雷书记,他应该不敢明着动手,但暗箭却难防范……”

“你说的没错,就算他恨不得生吃活剥了我也不敢轻易动我,但难保他把这股子邪火发泄到旁人身上,我想请刀哥帮我保护一个人”

小刀怔了怔,刚才还以为顾昔是要自己保护他的安全,可听他的意思保护对象另有其人

能把小刀挖过来让顾昔喜出望外,要比上午敲了东泰的竹杠加高兴,他的性格看似温和实则挑剔,能够真心接纳的人并不多

毕竟是初次登门,吃过饭顾昔也没有多留,韩雨和韩雪因为他带来的礼物和零食对他分外热情,小嘴甜甜的跟他告别,王惠也邀请他常来做客,小刀想开车送他却给顾昔拒绝了,叫他在家多陪陪妻子和孩子

“昨晚偷听你和嫂子的电话,晓得伯母需要手术,本来想把这张卡给你”顾昔晃了下那张二十万的银行卡,“今天才知道嫂子还有伤,不能再拖下去了……”

顾昔掏出那张五十万的卡递给小刀,“尽快安排伯母手术,给嫂子治伤”

见小刀不接,顾昔把卡塞到他的手里,有些生气的说:“嫂子跟你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人家还这么年轻,你忍心看着她落下残疾吗?”

“这钱……”小刀心头百味陈杂,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每说一个字都无比艰难,“算我借的,只是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他在一九八三看场子,栾波每个月给四千块的薪水,这个收入在江州就算是中上水平了,比一般的小白领还要高些,可五十万不吃不喝也要十几年才能还清

顾昔轻轻的笑了笑,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小刀,对他简直就是一种侮辱,“你把这钱当做朋友的心意也好,预付的薪水也成”

小刀站在迷蒙的雨中,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看着车子消失在巷口,脸上水迹斑驳,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王惠见丈夫浑身湿漉漉的进了屋,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赶紧拿了条干毛巾给他擦脸,柔声嗔怪:“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似地不知道爱惜自己”

“我换了份工作”小刀闷声说

王惠的动作一僵,“不在一九八三做了?这份工作是做什么的?”

从心里王惠也不愿意丈夫在一九八三那种与蛇混杂的地方工作,整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他出事,可现在忽然听说他换了工作,又怕他因为婆婆手术费的压力去干危险的事

“医药销售公司……”小刀抬头看着神情忐忑的妻子,轻轻的攥住了她纤细却粗糙的手,“给顾昔打工”

“顾昔?”王惠瞪大了美目,“他家的公司吗?看起来他的年纪不大……”

“呵呵,是啊”,小刀忍不住笑了声,心想要是告诉妻子顾昔才只有十八岁,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对顾昔这种人,他完全想不出年纪还有什么意义?

小刀掏出顾昔交给他的银行卡,轻轻的放在妻子的手里,“这是顾昔预支给我的工资”

“多少钱?”

“五十万,还有一份朋友的情义……”

才下午一点多,离晚上和栾波见面还早,顾昔就开车回了松林苑,婧瑜的病情日益好转,秘方转让的事情按照他的计划圆满完成,小刀这边也顺利解决,他计算着是到了该回平湖的时候了,再有两天高考成绩就要公布,那之后还要选择大学和专业,够他忙活一阵子的

重要的原因是跟安馨分开这么久,虽然每天都通电话,可思念还在以平方的度累积……

给他开门的照例还是林瑶,顾昔笑着问她:“婧瑜有没有闹?上午吃药的时候乖不乖?”

林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下头顶,顾昔吐了吐舌头,小声问:“雷伯伯在家?”

“睡午觉呢”林瑶皱了皱鼻子,“昨晚喝了多少酒,现在身上还有味呢还不赶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了”

顾昔轻手轻脚的回到客房,刚洗过澡林瑶就来敲门,“顾昔,雷书记叫你上楼……”

婧瑜的康复让雷铭德老怀大慰,这阵子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顾昔进门时偷眼观瞧,见他正在翻看一份资料,表情平静,心里就偷偷松了口气,看样子不是为了昨晚夜不归宿

“和东泰谈的怎么样?”雷铭德将资料随手丢在桌上,指了指小几,“泡壶茶喝”

这阵子雷铭德倒是对工夫茶喝上了瘾,闲暇时就会叫顾昔摆上一道

顾昔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件事瞒着雷铭德,以雷铭德的身份真想知道结果,随便打听下就能一清二楚,再者他的计划想要顺利实施也少不得要借助于雷铭德

一边忙活着烧水,一边将跟东泰的合作内容娓娓道来

“一千万和三种药物十五省十年代理权?”雷铭德听了都给吓了一跳,“赵平安倒真舍得下本钱啊”

顾昔将茶盏奉给雷铭德,笑着说:“他也不吃亏啊,时间上的优势足够弥补他付出的代价了”

“这一千万你打算怎么用?”雷铭德兴趣盎然的问顾昔,想从他的想法里揣摩小家伙的志向心胸

顾昔垂着眼睑,沉默了少顷,并没有直接回答雷铭德问题,“前阵子偶然看了一篇关于国内中药产业的报道,其中列举的几个数字让人触目惊心,根据专业机构的预测,中药产业是世纪最具发展空间的产业之一,世界草药市场的销售额已经过200亿美元,而且每年还在以过10%的度递增,作为中草药的发源地,我国有着大量得天独厚的资源,这本来会成为中国绝好的机遇……

但是事实上,中国在中药制剂的年出口额仅有亿元左右,进口的天然植物药却过了6亿美元,洋中药在国内医药市场泛滥,外资疯狂收集和研究中国民间传承的秘方和偏方并在国内申请专利,日本企业将中国的六神丸配方加上地道的中草药原材料制成救心丸,每年的销售额逾亿美元;韩国人也将我国传统中成药牛黄清心丸的口服液和胶囊两种改进型产品抢先在中国注册,诸如此类的例子数不胜数……

我国自主中药发明专利的申请数量近二十年来没有明显增长,始终徘徊在1700件左右,而外国在中国申请的中药专利却高达10000多项,在中国医药领域高技术中占据了80%以上的份额……”

雷铭德的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真的给顾昔这番话震惊到了,他虽然在近期开始投入大的精力关注经济民生,尤其在经济方面下了相当大的苦功,可毕竟对医药行业没有做过深入的研究,眉头紧锁的问顾昔:“导致这种局面的原因是什么?”

顾昔苦涩的笑了笑,声音低沉的说:“一方面中国在知识产权上的管理尚存在缺陷,被外资大加利用,通过合作、收购、兼并等手段获得中国中药的知识产权,另一方面中医药学在国内逐步衰落,使得中药研究投入少得可怜,中国的中药产业基础研究原本就落后,技术水平低,这样一来无法追赶外企,近几年来,已经有十多个国家的四十多个植物药品种在中国注册成功,而中国却无一例在海外注册,不能不说是一种让国人心酸的悲哀……”

035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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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能有多大的成就,很多时候不是源于他的能力,而要看他的格局

一个阴雨连绵的夏日午后,松林苑别墅的书房里,雷铭德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看到了让他心神震撼的峥嵘

“雷伯伯问我,这笔钱怎么用?”顾昔轻轻的吸了口气,平静的笑着说:“取之于药,用之于药,杨氏千金方卖掉了一个还有十一个,我们要自己做出来,我们还有其他的方子可以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不能都叫外国人给抢走了,留下一件是一件……”

注视着那张年轻的面孔上轻松平静的笑容里闪动的坚定和信心,这大概是雷铭德第一次没有对顾昔无心从政感到惋惜,中国不缺官……

婧瑜午睡醒来,使劲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一头扎进了笑眯眯的顾昔怀里,“顾昔,坏蛋”婧瑜捏着顾昔的鼻子气咻咻的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满是喜悦,这些天吃药都是顾昔喂她,上午婧瑜睁开眼睛没找到他,大大的发了顿脾气,把丁雅茹和林瑶折腾的精疲力竭

顾昔连连讨饶,用尽手段将婧瑜哄得咯咯直笑,抱着顾昔的脑袋神气的骑在他肩膀上,骄傲的公主巡游般给顾昔背着了下楼

顾昔这两天就要返回平湖,让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婧瑜,小女孩儿敏感而脆弱,对他的依赖心理很强,如果不能让婧瑜理解和接受,对她的康复治疗很不利,对命运坎坷的婧瑜,顾昔是真心疼爱怜惜,并不是因雷铭德的缘故

“小宝贝,我要走了……”阴雨渐歇,天空逐渐放晴,别墅后院绿草芳菲的小花园里,顾昔抱着婧瑜坐在秋千上,让秋千小幅度的摆动着,用最轻柔的声音说

惬意的偎在顾昔怀里的柔软身子一下子僵住,小脸煞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抱住了顾昔的胳膊,“不走”

想要给一个四岁多的孩子讲明白为什么不能每天都陪着她,远比跟东泰谈判艰难,顾昔累得口干舌燥,直到答应了尽量每周都会来松林苑看望她,才勉强安抚下惶惑不安的婧瑜

给婧瑜喂过药,雨初晴的午后,顾昔抱着婧瑜和丁雅茹、林瑶坐在后院里闲聊,安神的药力慢慢发挥出来,婧瑜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合拢,顾昔便轻轻的将婧瑜交给了丁雅茹和林瑶送她回房

看了看时间才三点多钟,就想趁着时间宽裕去给安馨买些礼物,再者每次打电话回家都要给老妈数落一顿,总也要准备点东西安抚她的抱怨

他对江州不熟,又没有闲逛的心思,出了松林苑开车直奔卓洋商厦

卓洋是江州乃至整个东平省消费档次最高的商场,有不少国际一线大品牌专卖店,今天不是周末,时间又是午后,商场里的客流疏落,顾昔左顾右盼,想着给安馨买点什么礼物能让她欢喜

无意中在香奈儿的展窗里瞥见了一件淡紫色的修身长裙,娇媚而不失可爱,登时眼睛一亮,想象安馨穿上这条裙子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吹了声口哨

随即却意识到了一个难题:尺寸

要是打电话给安馨询问,且不说安馨好不好意思告诉自己,如此一来也就失去了惊喜

顾昔正站在橱窗前苦恼的时候就听到有女声叫自己的名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在江州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女人的话也只有丁雅茹和林瑶,都在松林苑呢

直到后背给人拍了下,惊觉回首看到林琳那张巧笑倩兮的俏脸,怔了下,心说怎么把她给忘了……

“你架子太大了?叫你好几遍都不搭理人?”林琳佯怒,神采飞扬的美目里却流露出偶遇的惊喜,自派出所那晚之后就再没有和顾昔见过,倒是追问过姐姐顾昔的身份来历之类的情况,林瑶却含含糊糊,语焉不详

顾昔歉然的笑着解释:“实在是没听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看了眼林琳身旁局促不安的周青竹

“这里就只能你们这样的有钱人光顾,我这种穷人连看一看的权利都没有啊?”林琳白了眼顾昔,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顾昔苦笑摊手:“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奇怪你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上班吗?再说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

许是因那晚走光的尴尬,周青竹微低着头,有些扭捏的不好意思正眼去瞧顾昔,美玉似无暇的脸蛋儿上染着层淡淡的红晕,听到顾昔的话,拿眼睛撩了他一眼,含羞带怯的眼神说不出的动人心魂

顾昔忍不住逗她,笑呵呵的打招呼:“青竹你好,好久不见了”

“你好……”周青竹咬了咬嘴唇,低低的应了一句,声音轻的像猫儿一般

林琳故意紧了紧挽着周青竹的胳膊,朝顾昔做了个鬼脸,“就晓得你这家伙对青竹不怀好意青竹你要离他远点哦”

“这话怎么说的?难道我要假装没看到青竹?”顾昔知道林琳性格外向,喜欢开玩笑捉弄人,对她的促狭也不以为意,乐呵呵的和她开着玩笑,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周青竹

周青竹穿了件白底绣云纹近似旗袍的长裙,裙摆只开到膝盖的高度,露出一段完美无瑕的小腿,高挑的身材完美得令人惊叹,让商场的墙壁上悬挂的大幅广告画里的模特都黯然失色

顾昔心里不禁赞叹,真是人如其名,淡雅如竹,也难怪她会抗拒工作,就连他都觉得这样脱尘出俗的女孩儿实在不该受到凡尘俗世的熏染

“别看了再看也没用,青竹对小屁孩没兴趣”林琳拿手在顾昔眼前晃了晃,戏谑的笑着

周青竹羞恼的轻轻掐了下林琳的胳膊,“哎呦”林琳夸张呼痛,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是?难道青竹你对这个小屁孩有兴趣?”

“林琳”周青竹本就绯红的双颊简直快要渗出血似的,咬着嘴唇恨恨的跺脚,“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林琳举手投降,笑着说不敢了,顾昔也不忍心看周青竹窘迫,转换话题问林琳,“说真的,你怎么这么闲?放假了?”

“没有,是我不干了……”前一刻还嬉笑的林琳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

顾昔皱了下眉头,“是陈聪?”

“那倒不是,那天后他就没找过我的麻烦,遇上还很客气的样子”,林琳摇了摇头,有些烦躁的抓了下长发,“只是那件事情之后,大家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倒好像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我干的不开心,索性就不干了,等毕了业就出去找工作”

“对了,这件事我还没有跟我姐说,你要帮我保密啊”林琳郑重的叮嘱顾昔

顾昔笑着点了点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找个机会跟林姐说说就是了,她也只是希望你能快乐”

他其实也认为林琳泼辣要强、眼里不容沙子的性格未必就适合过于讲究排资论辈的大学,东大金融学院的毕业生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或许走出校园林琳的成就会大

要是不晓得顾昔的真实年纪,听他说这番话还不觉得怎样,可林琳和周青竹都知道他才十八岁,说话却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看着他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我还没问你在这里干嘛呢?”林琳想起了刚才看到顾昔时,他正色迷迷的对着橱窗里的衣模流口水

顾昔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对着裙子,根据回忆比量安馨的身材尺寸的一幕看在林琳的眼里竟然被误解得如此不堪……

“我明天要回平湖了,想给家人朋友带些礼物……”顾昔愣了下,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起周青竹

林琳倒是从林瑶那里听过顾昔家在平湖,想到这几天高考的成绩就要出来了,猜出顾昔大概是要赶回去报志愿

周青竹给顾昔的视线刺得又羞又恼,鼓起勇气瞪了他一眼

顾昔拍了拍额头,笑着说:“青竹,帮我个忙好不好?我有位朋友的身材和你差不多,麻烦你帮忙试下这条裙子行吗?”周青竹的身高体态和安馨相差仿佛,由她试衣再合适不过

林琳和周青竹看见顾昔指的长裙,眼睛都亮了下,林琳笑着揶揄顾昔:“没看出来小屁孩的眼光还不错嘛给你的小女友买礼物?”

周青竹也说:“是啊,真的很漂亮”

“林琳姐好像比我也大不了几岁?”顾昔无可奈何的苦笑,“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小屁孩了?你要是答应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份工作……”

不管是计划中的医药销售公司还是药厂都需要大量的经营管理方面的人才,林琳专业对口,虽然缺少工作经验,但是有热情有冲劲,人品也不错,值得培养

“真的吗?”林琳惊喜交加,她一气之下辞去了留校的工作,过后冷静下来也曾为自己的冲动懊悔,毕竟这种留校的机会很难得,社会竞争日益激烈,比通货膨胀率升得快的,大概也只有快泛滥成灾的大学生了,像她这样刚毕业的应届生想要找个待遇好些的工作并不容易

她虽然没从姐姐那里打听出顾昔的身份,但也听出顾昔似乎颇有背景,而且派出所那晚顾昔由始至终都表现的沉稳镇静、底气十足,陈聪前倨后恭的转变也能证明顾昔来历不凡

林琳正为工作的事烦恼,顾昔的话简直如雪中送炭,林琳的性格爽直但脑子一点不笨,立刻想到能让顾昔开口介绍的工作肯定错不了的,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条件,“没问题”随即又充满了期待的问:“是什么工作啊?”

“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到时候再说”,顾昔朝周青竹笑了笑,“就当是感谢青竹的帮忙”

周青竹拿着导购员按照她的尺码挑选的裙子进了换衣间,林琳则因为意外的收获而兴奋不已,缠着顾昔非要他说一说是什么性质的工作,“私企还是国企啊?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可不做啊”林琳掰着手指跟顾昔唠叨着,“还有,我可不会出卖色相的哎,薪资待遇怎么样?不会太少?”

顾昔给她絮叨的头疼欲裂,禁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之前也没发现林琳有话痨的毛病,以后耳根子恐怕要难得清静了……

“这不是顾少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顾昔刚要板起脸叫林琳闭嘴,身后就传来一道绝对谈不上友好的声音,顾昔忍不住厌恶的皱了下眉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赵东瑞

转身朝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眼神却阴沉沉的赵东瑞淡淡的笑了下,“的确很巧啊,该不会东泰也是卓洋的股东?”

赵东瑞的胳膊给一位美艳的女郎挽着,正是上午被顾昔调戏得欲仙欲死的助理丁梅

趁着赵东瑞不注意,丁梅朝顾昔抛了个充满挑逗意味的妩媚眼波,丰满的红唇微微张了下,像是无声的问候,又像是飞吻,暧昧难言,赵东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脸看了她一眼,丁梅的脸上却已经转瞬恢复了冷艳高傲

林琳看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个艳丽的女人实在厉害,面孔转换的比川剧变脸还要天衣无缝

赵东瑞的视线黏在了林琳的身上,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普普通通的牛仔裤搭配白色的T恤,身上还有着少女的青涩,却愈发显得清丽脱俗

036 无妄之灾

作为赵家的嫡孙,从小就被用继承人的教育方式培养,赵东瑞虽然骄傲了些,但并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能给顾昔三言两语就轻易的撩拨起火气?

赵平安对转让合同倒没有表示不满,反而温言夸奖了赵东瑞几句,但赵东瑞既然认定了自己在顾昔手上吃了亏,赵平安的表扬听到他的耳朵里就变成了挖苦,这笔账自然给记在了顾昔身上

顾昔不认为自己和赵东瑞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在谈判的过程里用了些小伎俩也不过是为了争取利益最大化的手段而已,不过看起来赵东瑞是真的把他恨上了

凭心而论,顾昔也不喜欢傲慢狭隘的赵东瑞,只是与东泰之间毕竟建立了合作的关系,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必然不少,若无意外赵东瑞大概用不了太久就会接手东泰药业,顾昔本来不想和他之间闹得太僵,不过他也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赵东瑞主动凑上来挑事,他也不会委曲求全

赵东瑞听出顾昔话里的讽刺,心里恼的不行,好歹还记得二叔赵平安的交代,想要将杨氏千金十二方全都拿到手里还要从顾昔身上入手,笑了下,“东泰对商场零售业没有什么兴趣,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给丁梅选两套上班时候穿的工服而已……”

顾昔忍不住勾了下嘴角,听出了赵东瑞的炫耀,“东泰的员工真有福气,一套工装都快赶上普通人一年的薪水了?丁助理的身体没什么事?上午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丁梅想起上午在电梯里的遭遇,心头早没了初时的恼恨,撒娇似的白了眼顾昔,“谢谢顾少的关心……”声音腻得让人心头打颤

赵东瑞的眉头皱了皱,显然对丁梅的表现不满意,眼睛盯着林琳,语气讥讽的说:“顾少的女朋友也很有福气啊,顾少上午发了财,下午就带女朋友消费来了”就差直接说顾昔是暴发户了

顾昔失笑,“千八百万的小钱怎么会看在赵总的眼里?”

赵东瑞太阳穴突突抽跳,昨晚就是被这句话给挤到了墙角里,愣是叫顾昔把开价从五百万直接翻到了一千万

林琳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可也瞧出顾昔和这位劳什子赵总似乎不太对头的样子,被赵东瑞钩子似的眼神盯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听他把自己当做了顾昔的女朋友,心里就有点不高兴,觉得这人令人讨厌,板着脸说:“请这位先生不要乱讲话,顾昔是给他的女朋友买礼物,不过他的女朋友可不是我”

赵东瑞被林琳顶了一句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是有些惊喜,“哦?恕我眼拙,还没请教小姐芳名?”轻轻抽了下胳膊,想要不着痕迹的脱离丁梅的手,却没想到丁梅突然用力,将整个身子都挂到了他的胳膊上

林琳鄙夷的撇了下嘴,她的性格大大咧咧了点,可也不乏追求者,怎么会看不出赵东瑞的心思?刚想讽刺他两句,试衣间的门被推开,一袭紫裙美得令人窒息的周青竹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了方便试衣,周青竹将秀发挽在了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颈子,仿佛堕入人间的精灵,高贵典雅的叫人不敢直视,有那么片刻间,顾昔都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条裙子根本就是为周青竹量身定做的,请她试衣真不晓得是对是错?

这一刻的周青竹美得让同样身为女人的丁梅自惭形秽,那种无以言表的气质叫她无力到都生不出妒忌的心思

“青竹”赵东瑞瞠目结舌,震惊的语无伦次,“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条长裙近似于晚礼服的设计稍有些暴露,后背镂空了大半,周青竹穿起来就有些难为情,倒不是没穿过大胆的服装,只是在顾昔面前似乎特别容易害羞,总是不自觉想起那晚被他看到自己走光的情景

周青竹在试衣间里磨蹭了半天,胸口如小鹿乱撞似的,心慌慌的打开门,低垂着眼帘,不敢去瞧顾昔,听到赵东瑞的声音不禁惊诧的抬起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赵总你好,真巧啊”周青竹面色平静,扫了眼赵东瑞和丁梅,语气冷淡的打了个招呼,扭头有些扭捏的问顾昔和林琳,“觉得怎么样?”

“哇”林琳扑过去牵着周青竹的手,兴奋的啧啧赞叹,“青竹你好美哦,像个公主……简直就是年轻时的奥黛丽.赫本”

“你认识这家伙啊?”林琳压低了声音问周青竹,嘴巴朝赵东瑞的方向努了下

周青竹抿了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是个医药公司的老总,我假期时在那个公司做过暑期工,他一直缠着我……”

林琳也没多想,哦了一声,小声对周青竹耳语说:“这家伙看起来不是个好东西,你小心点”

愣住的赵东瑞这时才反应过来,触电似地猛的甩脱了丁梅的手臂,急急的冲向周青竹,“青竹你不要误会,她只是我的助理……”

“赵总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周青竹不客气的打断了赵东瑞的解释,冷冷的说:“请不要打扰我和我的朋友好吗?”

说完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赵东瑞,钻进试衣间里换衣服去了

赵东瑞听懂了周青竹的言外之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没发出声音,忽的想起了林琳刚才的话,发狂似的转身冲到顾昔身前,伸手去揪顾昔的衣领,咬牙问:“你和青竹到底是什么关系?”

在赵东瑞叫出周青竹的名字时,顾昔就明白了栾波的信息有误,或者是周家故意放出的烟雾弹,自己最初的猜测没错,周青竹就是那位神秘低调的周氏继承人

看周青竹对赵东瑞的态度就知道八卦报纸上说的赵东瑞与周氏继承人订婚的消息完全是在胡编乱造,是赵东瑞自己放出去的也说不定

不过赵东瑞在追求周青竹应该不假,以顾昔的身手当然不会给赵东瑞抓住,赵东瑞的手才伸手他的面前就给他捏住了手腕

“赵总,请你注意下身份和影响”顾昔厌恶的皱着眉头说,“你有钱也总不能随便动手打人?”

顾昔的手就如老虎钳似的,赵东瑞的手进退不得,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赵东瑞一张英俊的脸扭曲变形,狰狞可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嘴里却不肯服软,咬牙切齿的警告顾昔,“不想死就离青竹远点”

“不知所谓……”顾昔哭笑不得,对这位赵家看好的继承人看低了三分,怎么说也是大家族出身的子弟,居然如此不顾风度的恫吓威胁,跟个街头打架的流氓混混有什么区别?

林琳也冲了上来,掐腰指着赵东瑞的鼻子大骂:“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啦?当街行凶,我马上就报警……”

顾昔松开了赵东瑞的手腕,使了个巧劲推了他一下,赵东瑞踉跄着朝后退去,要不是给丁梅扶住,十有八九要摔个跟斗

林琳已经拨通了报警台,试衣间那边也传来响动,大概周青竹也听到了动静急着要出来,赵东瑞心里也明白这件事自己不占理,真闹大了不仅会惹恼周青竹,给家族里的人听说,那些和自己竞争的兄弟们也不会放过这个打击自己的机会

“小子,咱们走着瞧”赵东瑞临走时,眼睛充血的扔下句狠话,也不管丁梅,怒气冲冲的离开了专卖店,丁梅走时还不忘给顾昔抛了个媚眼

顾昔笑了笑,觉得这女人有点意思,开始还以为是又一个想要跳上枝头变凤凰,做着嫁入豪门梦的天真女,现在看来倒是低估了她,赵东瑞把这样的女人放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周青竹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匆忙从试衣间里跑了出来,发鬓还有些散乱,关切的问:“顾昔你没事?”

顾昔耸了耸肩,脸上依旧是懒散的笑容,笑嘻嘻的说:“能有什么事儿?赵总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大概是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看样子他对你一往情深呢……”

周青竹绝美的面颊染上了一层霞色,羞恼的剜了他一眼,“你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呀?”转而流露出一缕忧色,“赵东瑞这人心胸狭隘,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家在江州势力很大的”

“反正我就要回平湖了”,顾昔一边叫店员将周青竹试过的那条裙子包上,将银行卡递给她结账,一边笑着说:“我打过狂犬疫苗的,他咬我也不怕”

周青竹和林琳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拐弯抹角的骂赵东瑞是疯狗,不禁相顾莞尔,“你这人嘴可真损”林琳笑骂了一句,周青竹抿着嘴没说话,娇嗔的白了他一眼,眼波如水撩人心神

林琳不晓得赵东瑞的身份,又知道顾昔背景不小,见他一脸从容淡定,没有丝毫的惊慌,也不怎么替他担心,周青竹和她差不多的想法,东泰的势力不小,可看起来顾昔也不像普通家庭的孩子,东平又不是东泰的天下

顾昔觉得自己冤枉得很,和周青竹不过是偶遇,没想到偏偏就叫赵东瑞给撞上了,东泰在东平的势力确实不小,可是赵东瑞虽然姓赵,却也代表不了整个赵家,顾昔倒不怕他,只是觉得这梁子结的太莫名其妙了

这世上最大的仇怨大抵就是断人财路、夺妻之恨,赵东瑞本就对自己怨气不小,这下子误以为自己和周青竹有关系,怕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心都有,真是无妄之灾

店员递上单子请顾昔签字,林琳看了价格忍不住咋舌,“你们这些有钱人也太奢侈了,买一件衣服的钱都够我一年的生活费了……”

顾昔呵呵一笑,“为了讨女朋友的欢心啊,其实我心里也在滴血”扫了眼面色平静的周青竹,见她看着装了裙子的袋子的目光里有些淡淡的喜爱,便晓得她大概是也很喜欢这条裙子

随后又花了点时间给老妈老爸和安子明、赵文梅买了礼物,都是些丝巾、签字笔之类万能属性的物品,为了答谢周青竹和林琳帮忙试衣,顾昔请她们各选一件作为感谢的礼物

周青竹俏脸红红的说不用

“哈,青竹你不要这么傻啊,好不容易逮到宰这家伙的机会,让我也借借光嘛”林琳拖了周青竹就跑,大呼小叫的要选件最贵的,结果嘴上叫得响亮,却只选了件九十九元打折的彩金坠子,顾昔见她的视线恋恋不舍的在另一条金镶玉的坠子上流连,就知道她喜欢的应该是这件,只是价格贵了些,近千元的样子

林琳这丫头看似莽撞,其实心思细腻,知分寸不贪财,顾昔暗暗点头,品质有时候比能力重要

“要这个”顾昔对店员说,选了那件金镶玉的坠子

林琳就有些惊讶,还以为他是为女朋友选的礼物,心里想着这家伙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没想到顾昔从店员的手里接过装了坠子的首饰盒直接递给了她,“我还是觉得这个适合你……”顾昔笑着说,“美人如玉,林琳姐的气质和它相得益彰,戴别的就俗气了”

“不,我不能要,太贵了……”林琳结结巴巴的几乎都说不出话,觉得顾昔能看透人心似的,一下子就挑出了她最喜欢的一款,若说不心动是自欺欺人,却知道这礼物太贵重,无论如何也不肯收

其实千八百块钱的东西对普通的工薪阶层也算不上特别贵重,但是对于林琳却是一种奢侈,为了供她上大学家里欠下了不少外债,她哪里舍得给自己买这么贵的首饰?

顾昔对林琳越发欣赏,挤眉弄眼的说:“刚才姓赵的欺负我的时候你那么够义气,我当然要投桃报李了,林琳姐不会拒绝我的一片心意?”

周青竹也劝林琳,“你要是不收我都不好意思选了……”

林琳矛盾的咬着嘴唇,犹犹豫豫的接过了盒子,期期艾艾的问顾昔:“小屁孩,你不是对我有意思?我可不喜欢老牛吃嫩草的”

顾昔被她给气笑了,翻了个白眼,“拜托你的思想纯洁一点好不好?一件礼物而已,其实也是为了收买你,因为我给你介绍的工作会很累的……”

周青竹试过了那条裙子后就没了感兴趣的东西,为了避免林琳胡思乱想,随便选了件价格差不多的彩金指环,选的时候也没有多想,试戴的时候指环的大小却恰巧适合无名指,猛然想起了其中的涵义,登时羞红了脸儿,偷眼看顾昔和林琳倒不见有其他的表情,心里尴尬极了,怕给顾昔误以为自己在暗示什么,想要把指环不着痕迹的褪下来,谁知道指环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卡在了手指上,越急着往下摘卡得就越紧

店员在一旁交口称赞说周青竹戴着这件指环特别漂亮,顾昔也瞧着周青竹修长白皙的纤指与这枚彩金指环很般配,笑着说:“就这件,青竹的眼光很好,一眼就选中了最适合自己的”

听在周青竹的耳中,就觉得顾昔话里别有所指似的,羞臊的都不敢抬头看人

顾昔看到周青竹脸颊绯红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又选了一对造型俏丽可爱的钻石耳钉和一枚送给婧瑜的玉质平安锁终于大功告成,顾昔挥了挥手,“我对江州不熟,去哪里吃饭林琳姐和青竹说的算”

037 醉翁之意

周青竹和林琳研究了一会儿,选定了一家小有名气的沸腾水煮鱼乡,顾昔对饮食没有特别的禁忌,在林琳的指挥下,上车直奔东大旧校区

停车场里,坐在车里的赵东瑞面色狰狞的看着顾昔三人说说笑笑的驾车离去,启动车子跟了上去,正值晚高峰,一不小心叫顾昔开的那辆奥迪混入了车流里再也寻不见,气得赵东瑞狠狠的砸了顿方向盘,让他身旁的丁梅暗暗心惊,跟在赵东瑞身边快两年了,还从没见他这么失态过

东大旧校区离一九八三不远,顾昔自己无所谓,可是带着林琳和周青竹就不适合去那种混乱的地方,就跟两女征询意见说想要请位朋友过来,林琳和栾波在派出所时见过一面,想着正好趁机郑重的感谢他一下,性子温柔的周青竹也没有反对,顾昔就出门给栾波打了个电话

栾波正百无聊赖的在一九八三里消磨时间,想着是不是继续去松林苑蹭饭,接到电话就笑:“可巧晚饭正没着落呢……”

“看不出顾昔这小子还蛮会讨女孩子欢心的嘛?我看这家伙好像对你有意思,叫我林琳姐,对你就只叫名字”,包厢里,林琳爱不释手的把玩着那件金镶玉的坠子,又握着周青竹的手欣赏流光溢彩的指环,嘻嘻的笑着说:“我觉得他可比那个姓赵的强多了,虽然小了些,可长得帅、条件好,带出去也有面子嘛,青竹你可以考虑哦……”

周青竹红着脸儿去掐林琳的腰肉,咬着嘴唇反击:“我看是你这个臭丫头自己动了春心?”

“口是心非,你要是没想法怎么会选戒指,还戴在了无名指上?”林琳无意的促狭却直指周青竹心虚之处

周青竹又羞又急,声音里都带了哭腔,“臭林琳,你再胡说八道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林琳知道周青竹脸皮薄,也不敢把玩笑开得太过分,抱着周青竹盈可一握弹性惊人的纤腰,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好闻气味,恋恋不舍的说:“青竹,等工作了以后,我们再见面的机会就要少了,真是舍不得你呢”

周青竹听了心里也生出了淡淡的伤感,她在学校里的朋友不多,她的美太夺目耀眼,有几个女孩子能大方到心甘情愿的成为别人的陪衬?

林琳在学校里的朋友也寥寥可数,原因比周青竹复杂了些,林琳本身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女,自然引得不少羡慕嫉妒,而她的家庭条件又不好,性格自尊刚强,也不往那些讲究家庭背景的女生身边凑,久而久之倒成了同学中的独行侠

顾昔打完电话回到包房推开门,愕然瞧见两个大美女搂在一起,眼圈红红的,惊着了似的停住脚步,讪笑着说:“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再出去转转?”

“呸思想肮脏”林琳少见的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我就是舍不得和青竹分开,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叫多情自古伤离别吗?”

周青竹的神情也怅怅的,惹人怜惜

顾昔笑着说:“简单啊,我再给青竹介绍份工作,让你们能在一起工作不就好了?”

林琳不禁颇为意动,不过转念就打消了这种可能性,轻轻叹了口气,“青竹的理想是在舞蹈上继续深造,已经决定了暂时不工作”

周青竹不忍心林琳伤怀,轻声安慰她,“我又不离开江州,咱们随时都可以见面的”

“估计不能随时见面”,顾昔的插话大煞风景,在林琳和周青竹惊诧的注视下慢吞吞的说:“我可是要付薪水的……”

林琳疑惑的问:“你付薪水?什么意思?”

周青竹也轻轻蹙了蹙远山似的秀眉,望向对面那张明俊的面孔

“我答应了要给林琳姐介绍一份工作的,我最近筹划着想要做点事情,希望林琳姐能来帮我”顾昔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平静却认真的说

林琳讶然失笑,“哈?给你打工?是替你写作业还是哄你玩儿啊?”也不怪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一个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谁能指望他做什么正经事?

“拜托我是要赚钱养家的,没时间陪顾大少爷你疯”林琳气鼓鼓的说,之前顾昔煞有其事的说给她介绍工作时的满怀希望瞬间化为了泡影,都忍不住有些怀疑顾昔是不是故意捉弄自己?

顾昔双手捧着茶杯,依旧微笑着,声音不紧不缓的说:“林琳姐不要急着下结论,听我说完,如果对我的建议不满意,我可以帮你介绍其他的工作”

周青竹看出顾昔不像是在开玩笑,轻轻握了下林琳的手,小声说:“林琳,你先得让顾昔把话说完”

“我打算收购个药厂……”顾昔笑了笑,对瞠目结舌的林琳说:“想请你帮我做这件事”,看了面色怪异的周青竹一眼,眼睛里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林琳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从顾昔平静的笑容里完全分辨不出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国内经济和观念的发展逐渐成熟,在校大学生创业也不十分罕见,尤其是东大金融和计算机专业的学生自主创业的比率颇高,甚至东大还设有专为大学生创业提供支持的创业基金,只是东大创业生选择的创业方向大都是与本专业有关的IT或者相关行业,究其本质还是打着走金融运作的想法,而林琳对于制药行业完全陌生,忍不住猜测顾昔这家伙该不会是想搞个做假药的黑作坊?

顾昔见林琳不说话,有些失望的说:“当然林琳姐拒绝的话,我也能够理解,毕竟这份工作很有挑战性,难度很高,如果你……我可以介绍其他清闲的工作给你”

“谁说我不敢?”林琳眉头一挑,不服气的瞪视着顾昔

顾昔得意的嘿嘿一笑,就晓得林琳这样不服输的性子受不得激将,“那咱们就说定了,具体的事情等栾波来了再说”

“哦……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啊?”迷迷糊糊的林琳一下子清醒过来,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给顾昔拉上了贼船?要说后悔倒不至于,主要还是顾昔的年龄实在很容易给人造成不信任感,不过想一想他在派出所那晚的表现,林琳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对顾昔这种人,或许用常识性的认知衡量他就是一种错误?

顾昔撇了撇嘴,似笑非笑的说:“青竹可以作证的,再说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最多浪费些时间罢了,不满意可以随时离开,我又不会要你签卖身契?”

林琳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猛然间很难接受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成为自己的老板,而且想到要涉足一个完全陌生的行业,心头多少有些惴惴,忽然想起周青竹家里似乎就是做制药的?转头望向周青竹想要问一问她的意见

周青竹虽然对商业方面没有多少兴趣,可自小耳濡目染,对医药行业的了解要比常人深入得多,看懂了林琳的眼色,迟疑了下,轻轻的将一缕垂下的发丝挽到了而后,露出莹润得近乎透明的耳廓,柔声细语的问:“顾昔,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收购的目标了?”

顾昔侧向面朝周青竹坐着,能看到余晖透过敞开的窗子弥漫在周青竹的脸颊上,给她白皙无暇的肌肤涂了层淡淡的胭脂似的,越发显得娇美无端,清灵脱俗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顾昔竟看得有些痴了,给周青竹发觉,似羞似恼的横了眼才惊醒,借着低头喝水掩饰自己的失态,心里却在感叹,这世上终究还是有着许多的美好值得欣赏的

“如果我说没有,青竹会不会很失望?”顾昔沉吟着问,大概能猜到周青竹的想法

市场经济高度繁荣的今天,竞争的激烈和残酷也同样是前所未有,现代企业的生存和发展,每一步都要经过缜密细致的考察和分析,心血来潮很多时候等于自寻死路的代名词

周青竹柳眉微蹙,还没开口,心直口快的林琳就叫嚷了起来:“姓顾的你很过分啊,就算你家钱多的可以给你打水漂玩,你干嘛要拽上我啊?浪费别人的时间等于谋财害命”

顾昔笑呵呵的喝着水,并不为林琳的炮轰而生气,因为年龄和不了解产生的怀疑不是几句话就能消除的,才第二次见面就能叫人无条件的信赖,顾昔不觉得自己有那种魅力

“计划能否成功在实施之前谁也不能肯定,但是我不会随便拿几千万上亿的资金胡闹,对你而言,你可以把这次收购看做一次机遇,即便只当成一份工作也无所谓,至少我会按劳付酬”

林琳倒吸了一口凉气,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上亿?你认真的?顾昔,你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你老爸不会是个大贪官?”

顾昔给林琳问得啼笑皆非,没好气的哼了声,“这笔钱和我家里没有关系你可以理解为风险投资……”

周青竹显然也吃了一惊,灵泉似的眸子流露出浓浓的好奇,倒不怀疑顾昔是在信口开河,然而制药行业与其他产业相比有其特殊性,生产能力和技术条件都要经过有关部门的严格审查,药品从立项研发、检查及临床试验到投入市场是一个漫长的持续投入过程,她无法理解顾昔为何会选择这样一个行业?

“你想做保健品?”周青竹面色古怪的问,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解释

保健品不是药品,但长期以来因为生产厂家在宣传上的有意为之,使用隐晦的手段夸大其治疗功效,使得国人对保健品的概念处于一种含糊不清的状态,事实上保健品不能直接作用于治疗疾病,而属于食品类

但凡对中国的保健品产业有所了解的人就不得不承认,保健品行业是一个能够创造神迹的产业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药健字”制度施行,到九十年代中后期,从太阳神创造出13亿销售记录掀起了国内保健品市场的第一轮高峰

保健品行业内最具代表性的三株帝国最初以区区30万元注册资金,历经短短四年发展为净资产过48亿元,注册子公司过600家、县级办事处达到2000余、基层工作站逾13000家、销售人员15万之众,销售额达到80亿,其崛起迅堪称神迹

但是归根结底,保健品不是药品,企业的生存和发展多依赖于企业的市场营销能力,三株口服液铺天盖地的广告和在农村市场取得的巨大成功就印证了这一点

和制药行业相比,保健品的准入门槛和投资以及对生产与技术的要求都低得多,获得利润的时间也快得多,但是管理和技术上如果不能得到相应提高,这种盈利很难持续

究其原因,保健品并非不可或缺和无法替代的

林琳不清楚其中的玄机,周青竹却是一清二楚,虽然周氏企业已经完成了现代化企业管理体制的转型,作为继承人,她可以不插手具体的事务,但是对行业的了解是掌控企业的必须前提,周氏生出的保健品在国内市场所占的份额也有相当的比重

“保健品?”顾昔愣了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微微蹙眉的周青竹,笑了笑说:“暂时没有兴趣,还是打算从制药入手”

周青竹就有些迷糊,“你要做药……你是不是有成药方子?”猛然想起他所说的风险投资,心头闪过一道光亮

顾昔轻轻挑了下眉头,对周青竹敏锐的洞察力颇感讶然,笑着说:“青竹再考虑下和林琳姐一起工作怎么样?薪水好商量,想要股份也成……”

“想得美啊”林琳嗤笑,睨视着顾昔,揶揄说:“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青竹羞恼的掐了下林琳,朝顾昔歉然的笑了下,“我真的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那可太遗憾了……”顾昔半真半假的做扼腕叹息状,心里却清楚周青竹这种身家百亿的人才自己可用不起,林琳的话也没有说错,只是大概林琳和周青竹都还没有察觉顾昔的真正意图

周青竹听懂顾昔变相承认了他手里的确握有药方,眨了眨明亮的双眸,轻声问:“中药发明?”

顾昔坦然的点了点头

周青竹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说:“制药行业比较特殊,竞争也很激烈,单纯考虑收益的话,我觉得转让药方未必不是一个选择……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打算,我或许可以帮你联系一下,你放心,我会尽量为你争取好的条件,不会让你吃亏的”

换做心思狭隘点的,说不得就要怀疑周青竹觊觎自己手里的秘方,顾昔倒不至于这么浅薄,能听得出周青竹的一片好意

西药的研究是从成分开始,所以完全能够通过申请专利获得保护,而中药最开始需要验方,在目前的知识产权保护形势下难以真正得到保护,这也是为什么国内中药发明专利申请多年徘徊不增的原因之一

产品不具备竞争力,自然会在市场竞争中被淘汰,如果药方的确对某些疾病有独特疗效,能否保住配方都是个问题,国内的制药企业处心积虑的琢磨仿制,外资企业则一直对国内的古方和验方虎视眈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一亿投资听起来不少的样子,但是在那些资产动辄几十上百亿的药业巨舰面前,就如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何况顾昔手里实际上只有一千万……

“要说对青竹的建议毫不动心是自欺欺人……”顾昔自嘲的笑了笑,神情恳切的注视着疑惑的周青竹,“我手里的秘方来自于一位老中医,他交给我时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转让,所以青竹的好意我只能心领了”

周青竹微微颔首表示理解,绝美的眼睛里多出了几分欣赏,能谨记着承诺,拒绝利益的诱惑,至少能说明顾昔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顾昔轻轻的吸了口气,神情变得肃穆,沉声说:“青竹对国内的中药产业应该有所了解,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世界草药市场日益发展,而我国作为中医药大国的地位却岌岌可危的原因?外资药企利用种种手段获得中国中药知识产权的同时,禁止中国企业生产和销售,反过来占领国内市场,想一想都叫人痛心,如果我说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给人听到大概都会笑我不自量力,可如果连承认自己野心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有朝一日扭转格局?”

顿了顿,在表情各异的周青竹和林琳的注目下,顾昔接着说:“目前中国的医药市场,国内企业同室操戈,却忽略了实力和技术加雄厚的外资药业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注意到周青竹眼中露出深思的神情,顾昔笑着说:“既然涉足了制药业,要说不想赚钱也是假话,一个企业如果不能盈利自然就谈不上发展,只是在精力和资金有限的情况下,我们现在只能将多的精力放在内部的技术和生产上,如果青竹可以帮忙,我希望能通过你寻求销售渠道的支持……”

最后一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在他筹划着从东泰手里获得福辛普利钠辛、感冒清颗粒和东泰胃宝的代理权时他就想到了周氏

上一年度,周氏旗下的医药连锁市销售额在国内药店百强位列第三,全国各地拥有过四百家分店……

038 见证奇迹的时刻(上)

沸腾水煮鱼乡的档次实在不高,所谓包厢也只是用薄薄的胶合板隔出的狭小空间,就在这样一个逼仄而破旧的饭店隔间里,周青竹和林琳听着一个才十八岁的半大少年侃侃而谈,用并不慷慨激昂的语气淡淡的讲述着有朝一日要改变中国中医药行业尴尬地位的理想

周青竹静静的看着顾昔稍显消瘦,却格外俊逸的年轻面孔,晓得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有些出神的想着,这个年轻人的心志或许远不像他的容貌那样精致柔和

“如果是非处方药,等到投产后我也许可以帮忙想一想办法……”周青竹轻轻的说,并没有给出什么承诺,倒不是碍着林琳在场,周青竹固然对商业没什么兴趣,至少还明白掺杂过多感情因素的商业行为是对双方都不负责的道理

顾昔即便真的能将药品投产,质量、疗效和销售预期也需要经过周氏专门的机构进行研究后上报董事会决定,周青竹不能也无法听他随口一说就给出答复

“那我就先以茶代酒谢谢青竹了”顾昔笑着举起茶杯朝周青竹示意,能理解她的顾虑,也不想给周青竹留下自己被算计了的感觉,事实上选择周氏的确与周青竹没什么关系,让他动心的是周氏旗下医药连锁市相对国内同行先进的管理体制和经营理念,以及在东泰给出的那十五个省里强的OTC药品终端销售能力

当然他也要承认周青竹的出现是老天爷赐给他的一个意外惊喜,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想好与周氏接触的方式

“你不会怪我?”周青竹清澈如灵泉的眸子好奇的看着顾昔,想要分辨他是否真如口中所说的对自己的回答毫不萦怀

顾昔哑然失笑,想一想也能理解她的想法,毕竟这种实力相差过于悬殊的合作太容易被人看成是对强者的依附,他也的确想给外界造成这种错觉,但绝对不想弄假成真,稍稍沉吟了一下,正色说:“想要获得朋友的尊重就要有值得尊重的表现,商业合作也是一样的道理,我希望建立的是互利共赢的伙伴关系,生产出具有竞争力的产品是我的责任……青竹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周青竹羊脂美玉似的无暇脸颊顿时就红了,听懂了顾昔委婉的暗示,人家要的不是施舍,今天这番话也不是为了拉关系走后门

“对不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周青竹用细白整齐的贝齿咬了下娇嫩的唇瓣,低声道歉,娇美的脸上流露出局促和歉意的神情,楚楚可怜的模样倒让顾昔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份了?

旁边的林琳听天书似的,对两人的对话似懂非懂,但是从顾昔的话里隐约能听出周青竹的背景很了不得似的,之前只觉得周青竹的家庭条件不错,属于那种可以专注理想,无需为生计担忧的中产阶层,现在仔细回想起来,相识几年好像都没听周青竹提起过她的父母家庭

见周青竹窘迫难堪,林琳立刻为好友解围,对顾昔说:“喂,就算我相信了你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可你连收购的目标都没有,我又该做些什么?”

“先注册个公司,然后以公司的名义寻找收购目标,你最好抓紧时间熟悉一下这个行业,至于收购……”顾昔话没说完,栾波风风火火的推开包厢的门闯了进来,嘴里还嘟囔着:“还以为就我那儿生意不好呢,原来老余你这也……”

“咦?”栾波看见在座的周青竹眼睛登时一亮,扭头对跟在他身后那个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直勾勾盯着周青竹的男人摆了下手,不耐烦的撵人,“行了,老余你该干嘛干嘛去,哎,赶紧上菜啊”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将口水都快流出来的老余给挡在了门外

又做出彬彬有礼的姿态,看向顾昔和林琳,“这位是?”

林琳朝栾波甜甜一笑,“栾哥,那天派出所的事儿还没跟您说声谢谢呢”

“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至于这么客气嘛?再说我和你姐姐都是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就是个小破区长……”瞥见一脸似笑非笑的顾昔,翻了个白眼儿,“嘿,我说兄弟你这是啥眼神儿?合着我吹两句牛也不行?”

顾昔耸了下肩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又没说什么,你继续”

林琳给逗得咯咯直笑,周青竹低着脸儿莞尔一笑,她是第一次见栾波,觉得这人看起来怪模怪样的,说话倒是很直率不做作

“得了,都知道是吹牛了,吹起来还有什么劲?”栾波在顾昔身边坐下,又望向微垂着臻首的周青竹,满脸堆着谄媚的笑:“美女你好,我叫栾波,波涛汹涌的波……”

林琳也习惯了男人第一次见到周青竹时的反应,倒是像顾昔这种平静才让人觉得奇怪,给栾波简单的介绍了周青竹,听说周青竹是学舞蹈专业的,栾波登时喜形于色,“不知道周小姐对表演有没有兴趣?如果你有意向,我可以为你提供展示的舞台……”

顾昔还没咽下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还以为这个对男人感兴趣的家伙被周青竹的惊人美貌所吸引,生出了改邪归正的冲动,哪里想到原来是打着给一九八三找领舞女孩的主意,咳嗽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人到齐了,咱们先说正事,收购药厂的事情就交给栾哥和林琳姐了……”

栾清明虽然离开了东平,但是留下的人脉关系相当厚实,毕竟栾清明是高升,而且再进一步也可以预期,官场上跟红顶白,栾波有这层关系护身,走到哪里多少都要给他老子些面子

再者栾波在社会上厮混多年,对各种门道比刚出校门的林琳要熟稔得多,而林琳则具备了栾波欠缺的专业知识和认真勤恳,这两人配合也能叫人放心,不用担心他们会吃亏

栾波顾昔说起正事,立刻打起精神,暂时压下了招徕周青竹的心思

对于收购目标,顾昔只提出了两点要求,他设想的合适对象最好有比较悠久的历史,至少曾经有过比较有名气有口碑的产品,这是他之所以要收购而不是创建厂的最根本原因

设备、技术都是可以用资金提升完善的,而岁月的积淀却是再多钱也买不来的,就好像很多酒类的广告着重于宣传其历史的悠远,对机理和成分很难做到如西药那般明晰透彻的中草药,历史就意味着品质和疗效

第二点就是药厂收购后可以迁入平湖

看起来这点应该是他所提出的三条要求里最简单容易的,实际上却最可能受到地方政府掣肘,在以经济发展度衡量官员能力重要标准的当下,药厂迁址就等于政绩流失

至于价格方面当然是越低越好,对生产设备并没有特别的要求

林琳面上看起来从容平静,其实心里颇为忐忑紧张,很清楚这种机会对一个毕业证都还没拿到手的大学生有多么难得,并不会因为顾昔的年纪而羞于请教,遇到不懂的地方就问,顾昔也很耐心的给她解释

周青竹静静的听着,清亮的眸光不时的扫过气度沉稳、脸色轻松的顾昔,听着林琳问出各种刁钻古怪的难题,她都觉得头疼,偏偏顾昔总能够三言两语就给出解答,乍听起来平淡无奇,可越深思就越觉得入理切情,而且从他深入浅出的讲述能看得出来,他对医药行业的了解很深刻,对于市场运作的理解也相当成熟,真让人无法想象他小小年纪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

如果把自己和顾昔调换身份,父亲大概做梦都会笑醒?周青竹的眼神暗了暗,虽然父母从来没有强迫她改变兴趣和理想,却不代表她自己不明白父母的愿望

几个人边吃边谈,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林琳大致明确了自己的工作内容和顾昔的想法,林琳和周青竹都还住在学校的寝室里,东大除了周末,平时寝室都是晚上十点准时锁门,见时间不早了,顾昔便提出送两人回学校,从这边到大学城的距离也不近

栾波又记起了最初的念头,琢磨着要是能把周青竹拉到一九八三,什么都不用做,大概就能叫酒人气爆棚,笑眯眯的问:“周小姐也要毕业了?工作找得怎么样了?要是……”

“青竹已经决定了要继续深造……”顾昔赶忙打断了栾波,给周青竹知道栾波想要把她弄进一九八三跳艳舞非翻脸不可

周青竹习惯了男人的各种搭讪手段,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朝栾波得体的笑了笑,“谢谢栾先生的好意,我暂时没有工作的想法”

把两人送到东大女寝楼前,血手人屠李大娘瞧见车牌登时如临大敌,提着跟一米多长扁担般的门闩气势汹汹的挡在门前,栾波瞧着这阵势连车都没敢下,总不能真像顾昔说的那样把省委的通行证挂在脖子上?

万一挨两下子都不好意思往外说,丢不起那人

顾昔把林琳和周青竹送到门前,将那张二十万的银行卡交给了林琳,也没有说里面有多少钱,让她在江州租个写字楼把公司的架子搭起来,“咱们没东泰用香奈儿做工装的资本,不过林琳姐代表公司的形象,好歹不能丢人是?”顾昔开玩笑似的说,没忘了讽刺赵东瑞,叫林琳给自己采买几套得体的服装,算是他送的入职礼物

林琳撇嘴说:“顾总倒是蛮大方的,不过你可还一直没说过我的薪资待遇问题呢?”

顾昔哈哈一笑,“放心,失业保险我一定会给你交的”

林琳笑骂了一句,也没真往心里去,与顾昔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至少能看出来顾昔不是个吝啬的小气鬼,何况独立操作企业收购的实践经验是花钱也买不来的,比较起来薪水倒无足轻重了

林琳和周青竹挽着胳膊快要走进楼道,顾昔拍了下额头叫周青竹等一等,林琳就咬着周青竹的耳朵坏笑着说:“我就说这家伙对你有意思”促狭的朝外推了她一把,自己咯咯的笑着跑了

周青竹踉跄了一下,林琳已经跑远了,轻轻咬了下嘴唇,嗔怪的剜了顾昔一眼,心下也不禁惴惴的,不晓得他叫住自己要说什么?

顾昔笑着说:“当着林琳姐有些话不好直接和青竹说,我从东泰手里拿到了感冒清颗粒和东泰胃宝十五省的代理,希望进入周氏医药连锁市上架销售”

“东泰药业?”周青竹诧异极了,美目中流露出吃惊的颜色,娇嫩的红唇微微张着,脸颊还有些绯红,在寝室楼下略显昏淡的光线里说不出的娇美诱人

“你和赵东瑞在合作?”周青竹对顾昔所说的两种药品的市场反响并不清楚,但她听说东泰正致力于发展自己的营销体系,有意进军终端销售市场,将之前放出的省级代理逐步收回,据说前阵子周氏想代理东泰的几种OTC终端销售都被拒绝了,又怎么可能会将这种几乎是平分江山的区域代理权交给外人?

只是这里面很可能涉及商业秘密,周青竹尽管好奇,却也不好细问

顾昔给女寝门卫李大娘看贼一样盯着,寝室楼来来往往的学生也频频朝他和周青竹行注目礼,都很惊讶的样子

“以后再来东大要蒙着脸了……”顾昔看了眼不远处对他虎视眈眈的男生,苦笑着对周青竹说,这位刚才就拦住周青竹想要跟她说什么,大概又是一位相思成狂想要在离校前告白的,顾昔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那晚在女寝里深情而凄厉的呼唤周青竹的那一嗓子

周青竹有些羞恼的白了他一眼,朝门外走出了一段距离,不愿意站在门口惹人注意,顾昔跟在她的身边,能闻到周青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香气,觉得被人误会也值得了

“我看赵东瑞对你可不算友好,以后你们还要合作,怕是少不了麻烦……”周青竹微蹙着眉头对顾昔说,她对赵东瑞了解不多,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人的难缠,“他的口碑不怎么好,你和他打交道的时候当心些”

顾昔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经过下午的事估计他要把我恨死了,不过青竹你也不要自责,毕竟你也不是有意的,再说代理是有合同的,他也没法子拿这个做文章……”

他越这么说,周青竹反倒觉得抱歉,到底赵东瑞是因为她才误会了顾昔

多少都有些补偿的想法,周青竹想了想说:“这样,我帮你联系一下周氏负责医药市的人,具体的合作到时候再细谈?”

顾昔笑着说好,有周青竹的介绍,自己手里的两项OTC药品进入周氏医药连锁市大抵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最近要回平湖,高考的成绩要下来了……”

周青竹这时才意识到顾昔还只是个高中毕业生,抿唇笑着,少有的打趣了他一句:“我会不会亲眼目睹中国最年轻的亿万富翁诞生的过程呀?”

“在青竹面前谁敢自称富有?”顾昔也笑着回敬了一句,真要给国内年青一代的女富豪搞个排名,周青竹绝对榜上有名

从周青竹的衣着和行事风格上恐怕没有人能将她和一家资产上百亿的大型集团继承人联系到一起

“对了,你等我一下”顾昔快步跑去从车里拿出个盒子,正是下午周青竹试穿的那件紫色长裙,递向惊愕迷惑的周青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就当贿赂你的礼物……”

周青竹没有接,反而往后小退了一步,局促的摇头拒绝:“我不能要,这可是你给你女朋友的礼物”

“我给她买了另一件,我只是不想委屈它而已”顾昔晃了晃手里的盒子,“如果你不接受,那它注定不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周青竹抱着盒子迷迷糊糊的走上了六楼,给林琳叫了声才惊醒过来,差点走错房间,忍不住摸了下脸,双颊烫得像是着火了似的,都不晓得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接下了这件裙子?

林琳看到周青竹怀里的盒子登时尖叫起来,“我就晓得顾昔那家伙没安好心青竹你完蛋啦!你中毒了……”

039 见证奇迹的时刻(中)

求......你们懂的......

回到车里,栾波揪住了顾昔的胳膊,呲牙咧嘴的问他:“顾昔,你跟那个周青竹到底什么关系?我跟你说,要是她能到一九八三转一圈……”

“你别作梦了”顾昔没好气的打断他,“周仲平的千金,你请得起吗?”

“周仲平?谁呀?”栾波不服气的斜着眼睛睨了顾昔一眼,猛的从座位上窜了起来,脑袋撞在了车顶,捂着后脑勺嘶嘶的吸气,忍着疼问:“我靠周氏的继承人?”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栾波眼睛冒光,啧啧叹息:“兄弟,瞧见没,这就叫大隐隐于市外面都传周千金一直在国外留学,人家安安静静的在东大上学呢……”

“哎,顾昔,你丫该不会对周千金有意思?雷樱怎么办?”栾波猛的想起了自己的铁哥们儿,一脸警惕的看着顾昔

顾昔莫名其妙的扫了他一眼,“神经病你?都哪跟哪儿啊?让雷樱听见非拆了你不可”

“收购药厂明面上的事交给林琳去做,你尽量不要太招摇……”顾昔手指有规律的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思忖着缓缓的说:“你晓得我手里有多少钱,大概能匀出三分之一的数目用于收购,你自己把握,对了你那部分股份最好找个信得过的人挂名……”

“那就是三百多万……剩下的钱你要干嘛?”栾波好奇的问

顾昔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还没开口,裤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是家里的电话号码,忍不住咧了下嘴,心里想着八成又是老妈的抱怨电话,接通电话立刻谄媚的问候:“老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女人熬夜对皮肤不好的……”

“是我”

电话里传来老爸平板严肃的声音,“那啥,顾昔,我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一问婧瑜怎么样了?”

顾昔从老爸一如既往的低沉声音里听出了些许不自然,不禁感到奇怪,昨天和家里通电话时才刚说过婧瑜的状况,老爸又突然这么晚打电话专程询问?

“婧瑜康复情况很理想,我计划明天回……”

“哦,你不用着急”顾昔话没说完就被顾钧吾打断,语气听起来有些怪异,“我看你还是多留一段时间比较好,毕竟婧瑜的病很特殊,要当心病情反复……”

挂了电话,顾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老爸的岗位调整有变化?

安子明担任平湖代市长后对顾钧吾透露了调整他职务的意思,希望他能够到政府这边替自己分担一些经济建设方面的担子,而顾钧吾之前从没有独挡一面过,一时间就有些犹豫不定,拖到了现在还没有做出决断

顾昔心里就猜测莫非老爸的岗位已经定下来了?

刚想给安馨打个电话问一问,电话又响了起来,甫一接通就听见陆明的怪笑,“顾昔,我都等不及了,嘎嘎,见证奇迹的时刻……”

“等等”顾昔一头雾水,叫住喋喋不休的陆明:“你等不及要干什么?见证什么奇迹?你小子不是说梦话呢?”

“嗯?你没接到老崔的通知?”陆明惊奇的问

顾昔眉头纠结着,“崔明奎?什么通知?”敏感的意识到老爸前一刻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极可能和陆明所说的通知有关

崔明奎是平湖一中的校长,外号催命鬼

听陆明解释了前因后果,顾昔这才恍然大悟,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合着老爸拐弯抹角的不让自己回平湖是怕丢脸,不过想一想自己之前的成绩也晓得不能怪老爸对自己没有信心……

不知道是不是受春节晚会的启发,崔明奎别出心裁的搞出了一个“见证奇迹的时刻”,后天是高考成绩公布的日子,崔明奎召集所有参加高考的考生及其家长共聚一中,以现场揭晓的方式当众宣布成绩,而且特别强调家长务必要到场

顾昔不用想就晓得这家伙是冲着安子明去的,安馨是一中公认的优等生,考后的估分也很理想,借这个机会让安子明高兴一下,拉近和大市长的关系,顾昔都不得不佩服崔明奎的奇思妙想

徐然给陈彻停职反省,名义上虽然还是教育局的一把手,但是聪明人都看出来他在这个位置上做不长久了,继任者无论换成谁,平湖的教育系统都要面临洗牌,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已经暗流涌动了

“你回不回来呀?”陆明的追问打断了顾昔的沉思

顾昔笑呵呵的反问:“为什么不回去?”不管崔明奎是怎么想的,至少他有一句没说错,这的确将是见证奇迹诞生的时刻……

“要回平湖了?”栾波问他,听了他讲电话才猛然想起这家伙还只是个高中毕业生,在同龄人一门心思想着网游、泡妞的时候,顾昔已经怀揣着他从东泰手里赚到的巨款,雄心勃勃的计划着挤进制药行业,打造自己的事业了

栾波并没有听到顾昔在沸腾水煮鱼乡的包间里对林琳和周青竹的那番话,但是要说顾昔收购药厂只为了赚点小钱,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如果换成十年前,栾波说不定会对顾昔的能力、气质,甚至相貌生出嫉妒,可现在除了带了一丝羡慕的赞叹,他已经能够摆正心态和顾昔交往

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栾波对父亲当年说过的一句话理解得越发深刻:人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的位置,如果不能做个成功的人,就和成功的人一起做事

“想好了选择哪所大学了没有?”栾波笑着问,和熟悉顾昔过往的人相比,这些相识不久的朋友对顾昔反而有信心

顾昔嘴角含着浅笑,看着灯火通明的东大女寝楼,懒洋洋的说:“我觉得东大就挺不错的……”

“哈”栾**了他一下,坏笑着说:“还敢说对周千金没意思?放心,我不会告诉雷老大的”

顾昔真有些啼笑皆非,也懒得再解释,“刀哥那边……”

“他下午的时候找过我了,顾昔,你知不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栾波并没有叫顾昔回答的意思,很感慨的说:“我最佩服你的眼光和魄力五十万啊,说实话我肯定舍不得,小刀以后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了”

“别搞得跟托孤似的”顾昔笑骂了一句,“只是换个人开工资而已”

将栾波送回一九八三,下车的时候栾波忍不住小声嘀咕着:“你丫都这么有钱了,就不能给自己买辆好车?”

“有钱也不能乱花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顾昔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安慰栾波,“注册公司的时候,我会把这车折价算进你的股份里……”

“得了,我还是再给自己弄辆车”栾波彻底绝了念想,听出顾昔压根就没有把车还回来的打算,趴在车窗口朝顾昔挤眉弄眼,语气暧昧的说:“不进去看看?听说我去见你,安娜那小妮子就有点不太对劲哦……”

“很有趣么?”顾昔翻了翻眼皮没好气的哼了声,“你要是去开婚姻介绍所肯定比做酒有前途”

蹲在一九八三的门前,望着黑色的奥迪游鱼似灵活的融入流光溢彩的夜色里,栾波小声嘟囔:“我又没说谎……”

和人满为患的大厅相比,小厅里的客人寥寥无几,站在台里的安娜挂着机械的微笑,心不在焉的听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在吹嘘自己的事业多么成功,挂在小厅门上的铃铛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安娜看到摇摇晃晃的栾波,眼睛顿时一亮,朝他身后望去……

等瞧见只有栾波一个人,眼神就黯淡了下来,嘴唇无声的噏动了下,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发泄似的用抹布使劲的蹭着光可鉴人的台面

“安娜,给老板来瓶啤酒”栾波趴在台上招呼安娜

安娜飞快的给他送上了一瓶冰镇过的啤酒,仿佛随意的问:“老板吃过饭了?”

“嗯?”栾波狐疑的撩了安娜一眼,眼睛里露出一抹了然的诡笑,“小丫头是想问顾昔怎么没来?”

“嘁我跟他又不熟”安娜板着精致的俏脸冷冰冰的说,顿了下见栾波不说话,只玩味的笑着看她,安娜忍不住忿忿的念叨起来:“不过这个人真的很过分啊,昨晚走的时候都不说打个招呼,亏我还担心他……”

栾波笑眯眯的,眼神温暖的看着孩子气的安娜,“下学期该搬到校区去了?”

安娜的手顿了下,微微的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说:“是啊,到时就不能来一九八三打工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栾波哈哈一笑,语气蛮不在乎,眼睛里却流露出几分怅然,小刀每晚坐的位置今天已经空了下来,等到艺术学院迁址完毕,这片老校区的重建工程就要开始,一九八三存在的日子也就屈指可数了

“不过到时候你离顾昔那家伙可就近了,呵呵……”栾波朝迷茫的安娜挤了下眼睛

顾昔给松林苑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依旧是林瑶,听说顾昔要连夜赶回平湖,把丁雅茹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昔的家里出了什么事,问清了顾昔是要回去参加学校组织的家长会才松了口气,又忍不住跟戴着花镜看报的雷铭德嘀咕:“都毕业了还开什么家长会?”

“雷书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有些话要和你说”,电话里静了片刻,林瑶轻柔的声音传进了顾昔的耳朵

“大概要一周左右……”顾昔算计了一下说,心里猜测雷铭德要跟自己谈什么?

隔着话筒,雷铭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了来,“告诉那小子不用胡思乱想,中午他耍滑头,很多话都没有说透,回来以后要跟我说清楚”

顾昔苦笑着对林瑶说:“林姐,我听到了”

林瑶就轻轻的笑,最后又柔声叮嘱他小心开车,临挂电话的时候听到婧瑜气咻咻的声音大叫:“顾昔坏蛋”

顾昔拍了下额头,给婧瑜买的礼物忘记给她送过去了,不过要不了多久就要返回江州,倒也不差这么几天,转念又想雷铭德许是给自己中午那一番中国中医药产业危机论给吓到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官场上向来都对自己的领地看管严密,越界是一种公认的禁忌,雷铭德现在的位置过于关心经济建设方面的问题,怎么都有些奇怪的感觉,不晓得他下一步会往哪里动?

从顾昔的私心而言,他真不希望雷铭德短期内离开东平省,安子明头上的代字还没有去掉,以他强硬进取的性格若是省里没有强力坚定的后盾,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陷入寸步难行的沼泽泥潭里

而眼下摆在安子明转正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就是平湖制药,顾昔都替他头疼

车子过了大平高路口没多远,无意间看到隔栏那边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凶兽似的咆哮着呼啸而过,顾昔恍惚了一下,心说不会这么巧?

拨通了雷樱的电话,听到那边传来的toni.braxton性感魅惑的声线就知道自己没看错

“顾昔,有事吗?”雷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慵懒,带着丝沙哑的味道,像是从睡梦中被惊醒似的,顾昔暗暗好笑,“这么早就睡了?”

“是啊……”雷樱顿了下,说:“这些天累坏了,听着音乐睡着了,你有事吗?”

顾昔笑着说:“没事,就是想问一问你有没有兴趣出来宵夜?”

“宵夜?”雷樱狐疑的问,随即尖叫起来,“顾昔,你在哪?”气急败坏的没有一点惊喜

顾昔没有看错,雷樱的确正往江州赶,丁子元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婧瑜的情况,又恰好赶上周末,特意给雷樱放了两天假让她回家看一看小侄女,这个消息雷樱谁都没有告诉,满心想着给家人和顾昔一个惊喜,却没想到两人擦肩而过

雷樱弄巧成拙,说不出的懊恼,又不能掉头再追回平湖,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着,这是不是就叫做有缘无分?

车子进到平湖市区已经是凌晨一点钟,顾昔直奔处长宿舍楼,名义上是宿舍楼,实际是一片不小的封闭楼区,前边的多层住的是平湖市够级别的头头脑脑,后面单独隔出的十几栋二层小楼是平湖市常委住宅区

石静文当政时曾提出重建处长宿舍,改建成花园洋房的计划,只可惜来没来得及实施就突然落马,叫平湖的干部们白高兴了一场

门卫房的老孙头给奥迪车上的省委通行证吓了一跳,赶忙跑出来开门,顾昔探头朝他笑着打了个招呼,“麻烦孙大爷了”

老孙六十出头,给处长宿舍打了十多年的,因为顾昔常出入安子明家也晓得是顾钧吾的儿子,看到开车的是顾昔,不由怔住,“这不是顾秘书长家的顾昔吗?你这是刚从外地回来?”

顾昔心里笑了笑,安子明一回来怕是整个平湖都晓得老爸要跟着水涨船高,顾主任变成了顾秘书长,连副字都给省了

从三中校长楼搬出来之后,顾昔还一次没回过家,问过了老孙头才晓得自己家在哪里

老孙头看着奥迪车的尾灯闪了闪,走得没影了,一边锁门,嘴里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乖乖,省委通行证……都说安子明和顾钧吾跟省里搭上线了,看来是真事儿……”

顾钧吾看到门口打着哈欠的顾昔瞠目结舌,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三个多小时前打电话的时候顾昔还在江州呢,怔愣愣的问:“你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顾昔倚着门框,嬉皮笑脸的说:“还不是怕给顾秘书长丢人,只能天黑了偷偷跑回来?”

顾钧吾的脸色就有些扭捏,用佯怒遮掩心里的羞惭,“臭小子胡说什么……还不赶紧进屋”

谭秀琴睡眼惺忪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不高兴的问:“深半夜的,谁啊?”

“小混蛋,你还知道回家啊?”谭秀琴一瞧见门口的顾昔,张牙舞爪的扑上来,提着耳朵就把他给拽了进来,“还记得你老妈呀?”

顾昔连连呼痛讨饶,忙不迭的把礼物奉上,果然成功转移了老妈的注意力,穿着睡衣的谭秀琴也不管搭不搭调,美滋滋的把几条丝巾挨个儿试戴了一遍,“小混蛋还记得给你妈买点东西……哪买的?仿得还挺像的,上次我见袁书记的爱人戴了一条跟这件一模一样的,听说要4000多块呢”

“我困了,有事明天再说”顾昔一头钻进了给他准备的卧室

谭秀琴是清楚顾昔身上有多少钱的,只当儿子给她买的都是仿品,顾钧吾却瞧着不像,等谭秀琴进了卧室,他偷偷的从门口的垃圾桶里翻出了顾昔刚才趁谭秀琴不注意丢进去的价签,被上面的数字惊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040 小提琴天后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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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昔深夜返回平湖的消息并没有逃过有心人的耳目,陈彻吃早饭的时候,秘书柳兵就用闲聊似的口吻汇报了这个消息

“省委通行证?”陈彻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小意笑着的柳兵,稀疏的眉头微微拧着,“我看这个老孙头真是老糊涂了,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什么”

柳兵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晓得哪里触了陈彻的霉头?

“告诉老孙头工作态度严谨些,不要乱传瞎话……”陈彻有些烦躁的顿了下牛奶杯

柳兵恍然大悟

应该说省里对安子明案的反应还是相当迅得当的,阻止了负面影响的进一步扩散,陈彻也没有受到牵连,但是这并没有让陈彻松口气

和眼高手低、在平湖毫无根基,给陈彻略施小计就摆弄得服服帖帖的宋时穷相比,安子明则是个需要陈彻打起全部精神,必须要小心翼翼周旋的可怕对手

原本安子明的高调回归就叫平湖上下暗地里议论纷纷,原本贴近陈彻这条线上的不少人都发生了动摇,如果坐实了安子明在省里有强助的传言,对陈彻来说后果不堪想象

自从林志昭下去之后,陈彻就变成了浮萍,虽然做梦都想要扎根,却一直没能找到那片合适的土壤,雷铭德在安子明一案里表现出的坚决离场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表明平静的陈彻心里百爪挠心似的懊悔,安子明真的靠上了雷铭德?

一切的变数都是从顾昔鬼神神差的误闯劫持现场开始的,如果那天不想方设法糊弄顾昔去救雷樱……

陈彻桌子下的手狠狠的攥紧,指甲刺得手心火烧火燎的疼,却远不如他心里抽疼的厉害

“小柳啊,你跟在我身边也有三年多了,这次东城区的老汪退下来,本来想让你去锻炼锻炼的……”陈彻沉吟着说到这里顿了下,柳兵的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东城区的区长汪东润长期患病,前阵子给确诊为癌症晚期,区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柳兵也一直在陈彻耳边吹风想要谋求这个位子,而之前陈彻也含糊的表示了认可

陈彻撩了紧张的柳兵一眼,语重心长的说:“我反复考虑了一下,你暂时还是不要下去了,平湖制药这个包袱解决不好是要引火烧身的”

“你不要有什么想法,以后总会有好机会”

柳兵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当着陈彻的面丝毫不敢表现出来,露出感激的笑容,“我知道是老板心疼我,东城区谁去都不好干啊……”

陈彻摆了摆手,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叫安子明头疼去”

顾昔有些认床,在被晒得松软的,还残留着阳光味道的被窝里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朦胧的视线里,安馨娇美的面容近在咫尺,顾昔伸手轻轻的触碰了下那张吹弹可破的娇嫩脸蛋儿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大懒虫,都几点了,还不起床”安馨咯咯娇笑着从床头跳起来,将窗帘一下子拉了开,耀眼的明媚阳光瞬间直射而入,顾昔侧脸躲开刺目的光线,用低沉的声音诱惑安馨,“过来让我看一看,有没有胖些?”视线顺着她挺拔的胸口滑到纤细的腰肢,被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挺翘臀部和修长的双腿……

安馨侧身站在窗口,仿佛一帧鬼斧神工的剪影,美得让人不忍眨眼

顾昔心里懊恼的想要撞墙,刚才应该一把抱住才对,管它是不是在梦里呢?

安馨似乎看透了顾昔的邪恶心理,俏脸升起淡淡的霞色,给了他一记娇嗔的白眼,轻声啐了一口:“坏东西,整天就想着这些事儿”

顾昔给安馨带着几分青涩的娇媚勾得心头火热,猛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作势要扑过去,吓得安馨退到了门口,小声威胁他,“你敢胡来,我就去跟谭阿姨告状了啊”

“好,我老老实实的”顾昔靠在床头,嘴角挂着浅笑,拍了拍床沿叫安馨坐过来,“丫头,过来说会儿话”

安馨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坐了,看着顾昔的眼神里满是戒备,倒像面对的是个多么危险的怪兽似的,惹得顾昔哭笑不得

“丫头,这些天有没有想我?”顾昔把玩着安馨柔若无骨的小手,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少女馨香撩拨得蠢蠢欲动

“没人会想你这个坏家伙……”安馨嘴上不肯承认,明亮的大眼睛里却写满了似水的柔情,少年人的情思炽热而纯粹,便是一刻看不见都如隔三秋,何况两人从江州宾馆分开后已经有十几天都没有见过,即便每天都要通电话,却也无法稍解相思

安馨反握着顾昔修长的手掌,剪水似的双瞳柔柔的注视着眼神灼热的顾昔,“坏家伙,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

顾昔心知大概这丫头听说了安子明一案的始末,只是不晓得她指的是救雷樱还是救老爸的事,含糊的笑着答应了一声,问她:“还没有决定选什么专业?”

安馨兴奋的翻身跪坐在床边,圆翘小巧的臀部压在纤细的长腿上,胸背挺直,越发显得胸口挺拔、腰细如柳,无意中散发出惊人的魅惑,喉咙发干的顾昔禁不住吞了口唾沫

好在喜悦的安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眉开眼笑的说:“我前阵子把演奏的录像发给了穆特女士,没想到她给我回了邮件,不但鼓励我不要放弃小提琴,还邀请参加她年底的义演音乐会,并且建议我报考RAM!”

“穆特?安妮.索菲亚.穆特?”顾昔愣了下,他很清楚安馨在小提琴上的出众天赋,却也没料到居然引起了这位被卡拉扬盛赞为“继梅纽因之后最杰出的小提琴天才”的小提琴天后瞩目

“穆特好像是RAM的名誉研究员?”顾昔思索着问

“嗯”安馨眼睛里射出无限的向往,激动得俏脸绯红,“如果我能考上RAM的话,很可能有机会跟随穆特女士学习一段时间”

一副慵懒姿态的顾昔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喜交加,“好事啊还犹豫什么?”能跟随有女梅纽因之称的穆特身边聆听学习,对每一个小提琴演奏者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美梦,何况没有人比他了解安馨对小提琴的热爱

“可是”,安馨犹豫着,咬了下娇嫩的嘴唇,闷闷不乐的说:“离家很远的……”

顾昔忍不住笑,手指在安馨的手心里轻轻的挠了下,“舍不得我啊?”

“呸”安馨羞红了脸儿,“我是舍不得妈妈和爸爸,鬼才想你”

顾昔痴痴的看着口是心非的安馨,能从她的眼睛里感受到少女对自己的眷恋,心头不禁生出浓浓的暖意,伸出手臂抱住了毫无防备的少女,能感觉到安馨的身体顷刻变得僵硬,鼻子里充盈着少女香甜的体香,柔声鼓励她:“去,那里有你的理想,想家就回来看一看,想你了我就去看你……”

充满了阳光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心醉沉迷的隽永温馨

安馨略显急促的气息逐渐变得安稳,身体一分分的柔软了下来,依靠在顾昔温暖的怀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细瓷一样细腻光滑的肌肤透出釉色似的殷红,嘟着稍有些肉感的红唇,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说不出的娇憨可爱,喃喃说:“可是……可是RAM的学费好贵的”

顾昔飞快的吻了下安馨晶莹剔透的圆润耳垂,笑嘻嘻的说:“体现我价值的时刻到了,以后我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赚钱供你上学……”

谭秀琴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顾昔、小馨,吃早饭了”

给顾昔偷袭得手的安馨触电似的从他的怀里挣脱,顾昔下身只穿了条薄薄的沙滩短裤,能清楚的看到下面鼓起的丑态,安馨的小脸红得都要渗出血来一般,抬起如藕皓腕看了眼时间,发出一声尖叫,“要迟到了”

恨恨的跺脚,又羞又恼的嗔怪了一句,“都怪你扣工钱就找你算账”

“打什么工啊?”顾昔看着安馨柔美的身影落荒而逃似的跑掉,莫名其妙的嘟囔着,才想起来给安馨买的礼物都忘了给她

041 宣示主权

顾钧吾没能等到顾昔醒来,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虽然职务还没有变化,但现在比担任副秘书长的时候还要忙碌,谭秀琴的工作岗位还是教育局工会的专职副主席,比以前做校长的时候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徐然给停了职,想补救也有心无力

谭秀琴自己倒也不着急了,丈夫平安无事,或许是借这个机会补偿一下多年来亏欠家庭的时候了

问了老妈才得知安馨从江州回来以后就开始在一家快餐店里做小时工,说是要体验生活,赵文梅舍不得宝贝女儿吃苦,安子明却全力支持,结果赵文梅的反对给二比一否掉了

“你什么时候也去体验一下生活?”谭秀琴夸奖完了安馨,顺便打击了一下顾昔

顾昔舔着脸笑,“我这不天天在体验生活吗?”

“我是说你也去打打工”谭秀琴白了眼没羞没臊的顾昔,对自己儿子的疲懒也无可奈何

顾昔半真半假的说:“我也在打工呢,不然哪里有钱给老妈你买礼物?”

谭秀琴自然不信,不屑的哼了哼,“不晓得从哪里的地摊上买了两条假货糊弄你老妈,别以为你老妈什么都不懂,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顾昔嘿嘿笑着自顾自的往嘴里扒拉着饭粒,要是告诉老妈那两条丝巾就将近一万块钱,怕是要吓坏了她,倒不如就叫她当成几十块钱的东西,丢了破了也不会心疼

“老爸的岗位还没定下来?”顾昔怪笑说:“我看他在党史办干的有滋有味的,是不是准备把冷板凳坐穿?”

谭秀琴轻轻的扇了顾昔的后脑勺一巴掌,“哪有编排自己老子的?之前是没的选,现在有选择了反倒拿捏不定……”

“安爸都给了什么选项啊?”顾昔当然知道安子明不会委屈了老爸,陈彻先头明升暗降的给顾钧吾升了正处级,这时调整起职务可选择的范围反而宽泛了许多,偷鸡不成蚀把米,陈彻估计要懊恼得吐血

“市政府的秘书长和东城区的区长……”

“哦”顾昔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老爸为什么会犹豫,如果图安稳,自然是跟着安子明的步伐到市政府做个大管家,凭着顾钧吾和安子明的关系,想来也不至于太劳心劳力

只是顾昔清楚,在老爸中正平和的外表下,有一颗渴望施展抱负的雄心,市府秘书长并不是个能施展拳脚的位置,而东城区多年来都是平湖市四区三县里经济总量的第一,最近两年因为平湖制药的拖累和房地产的宏观调控,东城区经济增长度日趋缓慢,渐渐有被高技术开发区后来追上的架势

这个时候到东城区,对能力和心志都是一项极强的挑战,顾昔觉得老爸应该是倾向这个位置的,他的犹豫只不过因为没有真正的独挡一面的经验,对自己信心不足罢了

“明天家长会您和老爸谁去啊?”顾昔懒散的蜷在沙发里,懒洋洋的问谭秀琴

正收拾饭桌的谭秀琴停下手,无奈的叹了口气,“你爸哪里肯去丢这个人?这么多年的家长会哪次不都是我这个当妈的厚着脸皮去被人刮?”

顾昔自己也忍不住有些脸红,干咳了两声,认真的说:“老妈你放心,明天你一定会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谭秀琴却不相信他的话,苦口婆心的劝诫:“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他答应今年不送你去当兵,让你复读一年,儿子,你可千万要努力啊,明年再考不上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苦恼至极的顾昔忍不住发出一声哀叹,心知不等到成绩公布的那一刻,说破天都没人会相信他,也能想象这些日子老妈心里的煎熬

陆明打来电话叫他出去玩,临出门时谭秀琴追着嘱咐了一句,“晚上记得去安馨家吃饭”

和陆明约好了在安馨打工的快餐店碰面,顾昔也不舍得让安馨打工,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练一会儿琴,如果可能顾昔情愿安馨永远也不用体会生活的艰辛

谭秀琴从窗口看着儿子钻进辆奥迪车里,一溜烟儿跑得无影无踪,又是纳闷又是惊奇,不晓得他从哪里弄来的车,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驾驶?只觉得儿子这次去了趟江州回来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身上多了许多秘密

安馨打工的快餐店是位于平湖闹市区的一家模仿麦当劳、肯德基似的西式快餐店,因为时间没到饭口,店里的客流量不多

顾昔从落地窗户能看到穿着蓝红相间的短衫站在点餐台后面忙碌着,亭亭玉立如一株兰芝香草,几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在安馨的隔线里排队,旁边的点餐台却空荡荡的没人光顾

安馨的身后站着个穿了白衬衫、打着红领带,貌似主管的青年笑着和安馨说着什么,眼睛钩子似的盯着安馨的腰臀,顾昔就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推门走了进去

忙碌的安馨没有注意到顾昔,倒是其他几个点餐台后面的女服务生看到顾昔眼睛都亮了起来,嘴里娇声喊着“欢迎光临”希望能引起顾昔的注意

顾昔径直排在了安馨面前的队伍里,前面点餐的男生为了能多一些时间近距离欣赏安馨的美貌,磨磨蹭蹭的点着餐,顾昔能听到排在身前的两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低声对话,“冰山美人今天怎么没在?不会是不干了?”

安馨大概已经习惯了给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生围观,垂着眼帘盯着面前的收款机,目不斜视

顾昔的位置一点点的前移,能听见站在安馨身后的那个男青年用一种很博学的口吻说:“东大的法律系是公认的四系五院之一,在国外律师的收入好,也很受人尊敬,属于精英阶层……”

“谢谢陈主管的推荐”,安馨神色淡淡的,“我对做律师没兴趣”

男青年的脸上就露出了理解的笑容,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走上社会总要先考虑实际的东西,兴趣可以慢慢培养……”

安馨轻轻的皱了下眉头,没有搭话,微垂着头看着收款机,用公式化的语气问点餐台外面的顾客:“您好请问您要点什么?”

下一秒几乎叫人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温醇声音用一种懒洋洋的腔调说:“我想要一个安小猪套餐……”

“呀”安馨猛的抬起头,顾昔那张嘴角噙着让人心慌意乱的坏笑的面孔映入了眼帘,吃惊的掩住了嘴,惊喜的问:“你怎么来了?”

顾昔今天穿了套普通的牛仔裤、白色的棉质短袖和帆布鞋,这套穿着倒是符合了他的年龄,阳光帅气,听到两人的对话,旁边几个盯着顾昔的女服务生都泄了气,才晓得帅哥是来找美女的

顾昔淡淡的扫了眼安馨身后那个脸上挂着谦和微笑的青年,朝安馨眨了眨眼睛,暧昧的笑着说:“来宣示主权,免得一些个跳梁小丑还当这是块自由领土……”

从青年胸前的名牌上看清了他的姓名和职务:见习主管,陈屹立

对那些借着点餐的名义流连忘返的半大孩子,顾昔倒没有太多的恶感,他上初中时也曾有过因为校门口小卖店的漂亮老板娘而每天喝七瓶汽水的时候,只是对美丽事物的欣赏和向往,未必都抱着不可告人的龌蹉心思

反而是这个陈屹立盯着安馨时从镜片后面射出的炙热的欲望叫顾昔着恼,欣赏可以,YY绝不允许

尤其是看到安馨制服的下半身是条长不及膝盖的一字短裙,裸露着大片白皙娇嫩的肌肤,顾昔看着陈屹立的眼神就愈加冰冷

安馨当然能听懂顾昔的意思,似嗔似喜的白了他一眼,忽的想起了什么,有些忧虑的蹙起秀眉说:“今天陈思没有来,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晓得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顾昔哦了一声,原来刚才那两个小子嘴里的冰山美人说的是陈思,早就该想到是她了,随口猜测说:“大概是她家里有事,你给她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打不通”安馨吩咐顾昔:“你再给她打下试一试?”

陈屹立彬彬有礼的微笑着对站在台前摆弄电话的顾昔说:“先生,后面还有顾客点餐,您可以坐到餐饮区去打电话”

之前他对安馨观察和试探了好几天,差不多确认了这个女孩儿没有特殊的背景,也没有男朋友,才展开了追求

身为东大法律系的高材生,陈屹立做事还是很有章法的,没有像那些毛毛躁躁的高中生,不管不顾的穷追猛打,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充分展示着自身的优势:重点大学、有前途的专业、良好的口才、多才多艺,家境小康,也有亲戚在政府里面当官……

天晓得哪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个小白脸儿?看起来和安馨的关系非同一般

顾昔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眼陈屹立,中等身材,戴着近视镜,笑容里有种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书卷气,仿佛根本没有听懂顾昔话里的讥讽,要不是看到过他另外一个面目,只怕真的会给蒙蔽了

“我在点餐”,顾昔朝陈屹立笑了下,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撩拨着这位年轻的见习主管,一脸奇怪的问:“有规定点餐时不可以打电话?还是打电话时不可以点餐?”

陈屹立的笑容僵了下,脸上闪过一瞬恼怒,转而就恢复了笑脸,对安馨说:“要不你休息一会儿?有什么话和你朋友抓紧时间说一下,工作时候闲聊影响终归不好……”

第一次工作的安馨有些迟疑,对规章制度看得很重,还没学会什么是投机取巧,顾昔笑着说:“那可要多谢陈主管的理解了”

安馨感激的朝陈屹立笑了下,说了声谢谢,离开了点餐台,陈屹立没有叫闲着的服务生顶替,而是自己接替了安馨的位置

这个陈屹立倒是个深沉隐忍的人物,顾昔心里琢磨着,越发坚定了要说服安馨离开这里的念头

并不是对与安馨的感情没有信心,单纯得如同白纸的安馨太容易给人蒙骗,顾昔必须要将她与可能的危险隔离开

安馨跟着顾昔走到窗边,活动着酸疼的腰腿,忧形于色的问顾昔:“还打不通吗?”

“怎么想着到这里打工?这么累还怎么练琴?”顾昔心疼的问,轻轻的帮她按摩肩膀,眼角的余光能看到陈屹立频频朝这边注目,面色阴翳

安馨对顾昔在大庭广众下的亲昵动作惹得有些脸红,羞答答的垂下眼帘,却在羞涩中有种特别的快乐,顾昔惦记着向别的男生宣示主权,她又何尝不想告诉所有的女孩子,这个男生是属于她的?

“我也没想过会这么累的……”安馨像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小孩子,轻轻的吐了下小舌头,“和陈思约好的,总不好半途而废”

“陈思今天没有请假?”

看到安馨摇头,顾昔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和陈思交流不多,但是很佩服这个女孩儿的坚韧自强,无缘无故旷工并不是陈思的风格,沉吟了片刻问安馨:“知不知道陈思家住哪里?我们去看一看”

“不行呀,我还在工作呢……”安馨为难的说,“店里有规定,不过试用期不许请假的”

顾昔撇了撇嘴角,小时工哪里来的试用期?

“丫头,我不希望你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你不属于这里,想一想穆特女士的邀请想一想英国皇家音乐学院不要挥霍你的才华,不叫让我失望”

安馨怔怔的看着神情严肃的顾昔,记忆里他还是头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呵斥自己,这些天她练琴的时间少了很多,自己也隐隐不安,给顾昔一说,这些天积压的委屈和自责潮水一样涌上了心头,嗫嚅着说:“我不想出国……我不想继续学小提琴了”

顾昔看着泫然欲泣的安馨,脸色阴沉得厉害,这当然不会是安馨的真心话,他也想到了问题出在了哪里

安子明被诬陷,调查组对他的家庭财务状况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刨除被栽赃的赃款,安子明家庭积蓄的数目是二十七万元人民币

这个数字对普通家庭而言都算不上多,何况一位堂堂的地级市常务副市长?雷铭德听说了之后都为安子明的清廉感慨

可如果安馨真的进入RAM学习,这个数额大概也就够一年的花费

“傻丫头,你老爸愿意做清官就做去,都说了我养你,就算上一辈子我也供得起你”顾昔轻轻的捏了下安馨柔嫩的脸蛋,用命令的口吻说:“去辞职,咱不干了”

安馨的眼泪终于没忍住,还是溢出了眼眶,不好意思的羞笑着捶了他一下,“你都不晓得RAM的学费有多高”

“你也不晓得我多有钱”顾昔背着手,老神在在的说

042 陈家叔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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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馨只当顾昔逗自己开心,不过也明白他说的没错,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每天回家胳膊都累得发抖,哪里还能练琴?

听说安馨要辞职,陈屹立就呆住了,完全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要说对安馨有多爱也谈不上,可是这种极品小美女遇上却白白错过,实在叫人不甘心

“你是知道店里的规定的……”陈屹立一脸同情的对安馨说,“你没有过试用期,辞职是没有薪水的,现在离开的话之前都白干了,我建议你再坚持一段时间……”

顾昔看出陈屹立并没有死心,拿着这种霸王条款说事,亏他还是学法律的,讥讽的看着表情真诚的陈屹立,嘴角挂着叫人心浮气躁的浅笑:“陈主管,你既然是东大法律系的高材生,想必对劳动合同法不会陌生,非全日制用工双方当事人不得约定试用期是有明文规定的,你不清楚?”

听了顾昔的话,陈屹立脸上就闪过一抹不屑的冷笑,这年头不管什么人也不知道在哪里瞄了一眼,就敢张嘴闭嘴的谈法律,淡淡的说:“这位同学,你大概还不知道,安馨她们来求职的时候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也签过了试用合同的,如果一定要现在辞职,那么很对不起,没办法领到薪水”

安馨天性单纯善良,又不是喜欢与人争执的性子,也觉得辞职是自己先提出来的,就小声劝顾昔:“算了,也没有多少钱……”

“按劳取酬,天经地义”顾昔的音量不高,却掷地有声,“你确定你的回答能代表这里的老板?陈屹立见习主管?”

“当然”陈屹立被顾昔用重音格外点出了见习两个字,不禁有些羞恼,这家快餐店的老板是他叔叔的朋友,对他很关照,他自己认定了是为老板的利益考虑,回答得理直气壮,何况也不认为两个普通的高中生能翻起什么浪花

顾昔鄙夷的撇了下嘴角,“还东大法律系的高材生呢,整个一法盲”一只手揽着有些不安的安馨,掏出电话拨号,“找个说理的地方……”

陈屹立冷眼旁观,看到他拨的是13111,晓得是平湖市劳动保障监察的举报电话,眼神就愈发阴鹜,倒不是害怕,不管是这家店的老板还是他的叔叔都颇有能量,不过是打个招呼的小事,倒是店里给看热闹的人群围聚着,引得外面的路人侧目,严重影响了生意

想了想,陈屹立叫了个服务员盯着店面,自己转身进了办公室拨通了老板的电话,把事情简单一说,老板那边也没当回事,“没事儿,我给监察大队的朋友打个电话,那啥,你给派出所打个电话把这俩人赶快弄走,别耽误了店里的买卖”

陈屹立紧接着拨通了报警台,把叔叔的名字一报,那边答复的很痛快,说五分钟内准到

“找到说理的地方了?”陈屹立胸有成竹的出了办公室,看着气定神闲的坐在椅子上的顾昔,心里冷笑,倒有些盼着他闹出点事来,好给他点苦头尝尝,让他在安馨面前出丑

顾昔笑了笑,“是啊,说一会儿过来”

安馨拖着顾昔的胳膊,小声说:“要不我们走,我挺担心陈思的……”

看在陈屹立的眼里就觉得安馨已经怕了,轻轻的哼了声,“安馨,你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你这位朋友严重干扰了店里的经营,我已经报了警……”

停顿了下,没看到预想中安馨惊慌失措的求情场面发生,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到底是刚踏出高中校门的青涩学生,不懂得察颜观色

“安馨,社会很复杂,不要被一些人的表面给欺骗了,有些人表面看起来不错,实际上内里的素质却很低劣”陈屹立语重心长的说,拿眼睛不停的瞟着若有所思的顾昔

安馨最受不得的就是别人诋毁顾昔,尤其是在了解过为了给父亲洗冤顾昔冒了多么大的危险之后,女孩儿的一颗心早已经死死的拴在了顾昔的身上,陈屹立对顾昔的污蔑登时惹恼了安馨,前一刻还有些不安的小丫头猛的一拍桌子,俏脸含怒的瞪着陈屹立,全没了平日的温和,“陈屹立你什么意思?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陈屹立瞠目结舌,完全没想到平日小猫似温顺的安馨会有如此火爆的一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昔也被安馨毫无征兆的爆发吓了一跳,看到她气得煞白的小脸儿着实心疼,将她额前掠起的一缕乱发抚平,捏了下她冰凉的手掌,柔声安慰:“丫头别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闹事?”看热闹的人群看到警察很自觉的让看了一条路,顾昔、安馨和陈屹立也都朝门口望去

看到进来的这两位,顾昔挑了下眉头,心里有些奇怪,这里好像不是南湖派出所的辖区,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因为听涛宾馆的事,南湖派出所的所长给调去守清江水库,出面的老赵和小李还好些,只是给调离了南湖所

不仅顾昔没想到,这两人做梦也没想过会再次和顾昔相遇,顾昔三个人给人群围在了当中,显然是纠纷的主角

听涛宾馆案发后风云突变,陈明哲因为立场坚定的表现受到了丁子元的当众表扬,宋时穷灰溜溜离开了平湖,钱敏和迟敬面临着牢狱之灾,影影错错的也有顾昔掺和在其中的传言

不管怎么样这两人在案发时在现场亲眼看到了顾昔和那个钱敏收买的被打得没了人形的江洋大盗,尤其是后来看到陈明哲对顾昔的态度,知道这个少年非同寻常,传言或多或少都有些真实的成分

何况就算没有听涛宾馆的案子,光是安子明就不是他们俩能招惹的

小李到底年轻,看到顾昔,脸色就变得极其不自然,朝顾昔点了点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样子,顾昔微微颔首,没有开口

老赵就圆滑得多,只稍稍的愣了下,看出顾昔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就做出公事公办的架势,一本正经的询问是谁报的警,报警的原因是什么

都不用当事人开口,就有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经过给描述了一遍,老赵和小李飞快的对视了一眼,两人搭档的时间不短,彼此也有了些默契,听了女孩儿的名字就猜出来十有八九是安子明的女儿,难怪顾昔装出不认识他们的模样,看来是不想泄露安馨的身份

“你们这属于劳动纠纷,归劳动保障监察大队处理,我也没看出来这两位同学是在闹事,人家是合理讨薪,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我认为你们的规定有问题”老赵板着脸孔,很严正的对陈屹立说:“你们的店规本身就违反了法律,签的合同也是无效的嘛”

犹豫了一下,想到这小子电话里提过的那个名字,干咳了一声说:“就算等到监察大队的人过来,责任也在你们店里这边”

扫了眼神色淡淡的顾昔,给他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刺得心头惴惴,心知他八成听出了自己话里的暗示

顾昔听懂了,可陈屹立懵住了,结结巴巴的说:“刚才是我报的警我叫陈屹立……”

老赵暗暗咧了下嘴,心里就有点腻歪,这小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听不懂人语呢?再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直接报出他叔的字号了?

陈屹立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老板的电话就到了,与先前大大咧咧的语气判若两人,隔着电话陈屹立都听出了他的紧张,“马上给那个安馨开工资,要多少给多少”

随后他叔叔的电话紧跟着也打了过来,没有多余的解释,只要求他无论如何要安抚下安馨和顾昔的情绪

不管陈屹立心里有多么难堪和愤怒不甘,也只能按照老板和叔叔的吩咐去做,幸好老赵和小李已经将看热闹的人群给驱散了,免了他当众出丑的狼狈

顾昔没有狮子大开口,不过也没少要一分钱,这毕竟是安馨有生以来第一次赚钱,拿到有零有整的四百多块钱时俏脸兴奋得发红,心里计划着这笔钱该怎么花才有意义

“臭家伙,你真棒”安馨小声的夸奖顾昔,愈发觉得似乎没什么难题能难得住他

“那你准备怎么奖励我?”顾昔贴在她耳边问,灼热的气息烫得安馨面红耳赤、心慌意乱,娇嗔的推了他一下,“赶快去看一看陈思,可是我不知道她家的具体地址怎么办?”

顾昔拍了下额头,对满心屈辱的陈屹立笑了笑,“我替陈思辞职,请把她的薪水也结算一下”

一旁的老赵怔了下,小心翼翼的问:“你们要去看的那个陈思是不是一中高三的毕业生?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儿,个子蛮高的……”

本来想比量着安馨说和她身高差不多,手都伸出去了才发觉不妥,胡乱比划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朝顾昔和安馨笑了下

“警官你认识她吗?”安馨有些惊奇,不知道这个警察怎么会认得陈思?

老赵露出古怪的笑容,“这可真是巧了,你们说的这个陈思我刚刚还见过,就在派出所里……她弟弟盗窃被抓住了,她给吓坏了,哭着跟失主求情呢”

“陈齐怎么会偷东西呢?很乖的小孩儿”安馨不可思议的说

顾昔从牙关紧咬的陈屹立手里接过了陈思的薪水,走出快餐店的门也就把这一段小插曲抛在了脑后,问安馨:“陈思有弟弟吗?”

“有呢,亲弟弟,今年中考,听说成绩很好”安馨忧心忡忡的说,问一旁控制着步伐始终稍稍落后半步的老赵,“警官,请问陈齐偷了什么?”

老赵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好像是废铁?”看向同样亦步亦趋的小李,小李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陈齐的盗窃案本来也不是他俩经手的,要不是在派出所里闹出了动静,他们也不会注意到,也是因为那个叫陈思的女孩儿出奇的漂亮,这才记住了她的名字

“正好我们也要回去,我拉你们去所里?”老赵笑着对顾昔和安馨说

“我开车了,麻烦两位警官给领个路?”顾昔回报了一个笑容,表示心领了他的好意,老赵想要的也不过是他的态度而已

安馨跟着顾昔上了奥迪车,看着他熟练的启动,明亮的眸子里溢满了惊讶,“大坏蛋,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这是谁的车啊?”

顾昔得意的嘿嘿一笑,“开车还用学吗?靠这小子总算死过来了,那女孩儿是谁?”透过车窗看到姗姗来迟的陆明牵着个年轻少女从一辆出租车上走了下来

安馨从车窗探出身去叫了他一声,陆明和少女循声转过头,顾昔惊讶的发现少女竟然是听涛宾馆的那个女服务员郑天芝

再次见到顾昔,郑天芝也很喜悦的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甩脱了陆明的手,小声的和顾昔打了个招呼

“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顾昔看了眼陆明受伤的那条手腕,已经看不出异常,“全好了?”

陆明从车窗探进身子,伸拳捣了他胸口一下,“好了”又给郑天芝和安馨介绍了一下

“上车”顾昔对两人说,郑天芝已经不在听涛宾馆工作了,现在是锦绣平湖的大堂经理,锦绣平湖是高技术开发区的一家高档酒店,不用想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陆明的功劳

自从高考那天把程慧敏的辉腾W12折腾得遍体鳞伤之后,陆明就被家里下了禁车令,看到车子禁不住有些手痒,嬉皮笑脸的朝顾昔使眼色

心领神会的顾昔就拉着安馨钻进了后排,把前边的位置让给陆明和郑天芝,懒洋洋的蜷在座位上,惬意的把头枕在安馨柔软香嫩的俏肩,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香甜气息,笑着打趣两人,“你们俩的动作倒是蛮快的……”

对敢于站出来指证徐迈的郑天芝,顾昔颇为欣赏她的胆气

当着初次见面的郑天芝,安馨对顾昔的亲昵还有些难为情,不过听他们说起徐迈伤人的案子,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之前顾昔在电话里讲的很轻描淡写,这时才从郑天芝和陆明的嘴里知道了当时的情形有有多危急和血腥

听郑天芝用崇拜的语气夸赞顾昔,安馨骄傲得俏脸生辉,比自己给别人称赞还要高兴

顾昔在徐迈伤人案里的表现给郑天芝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年少有背景、英俊温柔又不乏正义感和热血,这样的男孩子真的符合所有少女幻想中的白马王子的一切条件,只是那一晚之后顾昔就再没有出现过,郑天芝也晓得这样的人注定只是自己生命中的流星

陆明没有顾昔那么耀眼,但对郑天芝来说却也加真实,看到安馨的一瞬间被她的明媚娇美给震慑住,有些怅怅的想着也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顾昔?

“我靠哥们儿你牛大了”陆明无意中发现了风挡上的省委通行证,惊了下,“不是假的?”

顾昔轻轻踢了下椅背,“小心开车跟住前面那辆警车”

他也不想举着省委通行证的大招牌招摇过市,可谁叫他没有驾照,平湖交警向来有拦外地车牌的传统

看着手机来电显示的陈明哲三个字,顾昔不禁有些疑惑,从听涛宾馆那晚之后两个人就没有联系过,顾昔一时间想不通他怎么会突然打来电话?

陈明哲不是个胆子特别大的人,和他一直都是无根浮萍也有关系,一直以来都战战兢兢、谨小慎微,虽然因为徐迈案里破釜沉舟的表现算是打上了安子明的标签,但是对顾昔大抵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顾昔这家伙的能量的确不小,可招惹是非的能力也出类拔萃,好像总是和麻烦纠缠不清

“顾昔,回平湖了?”陈明哲在电话里笑着问

“陈政委的消息真灵通,不愧是搞刑警的”顾昔不咸不淡的跟他打着哈哈,心里却晓得这家伙一定有事,最后还是陈明哲先沉不住气,“什么时候有时间出来坐一坐?上次的事还没感谢你呢”

“咱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顾昔笑着说,把玩着安馨柔软光滑的小手,指尖因为常年拉小提琴落下了一层茧子,却没有粗糙的感觉

陈明哲干笑了一声,支支吾吾的说:“那个陈屹立是我大哥家的孩子,暑期打工体验生活,年纪小不懂事,也不知道咱们的关系,找个机会叫他给你认错赔罪……”

顾昔无声的撇了下嘴角,在快餐店时就看出陈屹立有所凭恃的意味,直到离开时劳动保障监察部门的人也没有出现,原来是陈明哲的侄子,淡淡的说:“他要扣的又不是我的工资,就算赔礼道歉也轮不到我呀”朝屏息倾听电话的安馨挤了下眼睛,腰肉给安馨轻轻的掐了下,示意他不为己甚

陈明哲暗暗苦笑,谁能想到大市长的女儿跑到快餐店里打工?自己这个侄子也没点眼力劲儿,愣是把安馨当成了勤工俭学的普通高中生

“这小子就是个死心眼儿,老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不懂变通……”陈明哲委婉的解释,言下之意陈屹立也只是给人打工的,不过是遵照店里的规定执行罢了

“算了,又不是多大的事,我帮你给安馨说几句好话……”顾昔本来就没想把陈屹立怎么样,陈明哲开口,他也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完事,“陈政委的侄子年纪也不大?小青年血气方刚,看到漂亮女孩子有想法也能理解,不过女孩儿都明确拒绝了还纠缠不清就有些欠妥了,陈政委别见怪,我也是好心提个醒儿,万一遇到个脾气不好的……”

“对了,陈政委知不知道商业街派出所接的一起盗窃案,嫌疑人是个叫陈齐的小男孩儿?”

陈明哲替人受过,三十多岁的人给顾昔一个毛头小子软中有硬的教训了一通,臊得老脸通红,心里恨得咬牙,把陈屹立骂了个狗血喷头,先头打电话时陈屹立只说是劳资纠纷,谁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根本没有怀疑顾昔说谎,要不是给陈屹立纠缠得不耐烦,安馨为什么突然辞职?顾昔的话还真没说错,要是换个脾气大点的千金小姐,岂能这么善罢甘休?

结束了和顾昔的通话,陈明哲立刻拨通了侄子的电话,都不容他开口迎头就是一顿臭骂,“安馨是你能惦记的?上了个东大法律系就傲的不得了,不知道死活的东西马上滚回县里去,少在外边给老陈家招灾惹祸……”

陈屹立给骂得无地自容,却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如果不是顾昔的突然出现,说不定就能把安馨摘到手里,要是做了平湖市长的乘龙快婿……

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顾昔坏笑着挂了电话就被恼羞成怒的安馨掐住了腰肉,狠狠的拧了一把,“大坏蛋,你胡说八道什么?陈屹立什么时候纠缠我了?”

043 恨屋及乌

不到五分钟,了解清楚情况的陈明哲就把电话回了过来

案情其实很简单,陈齐在商业街一家汽车修理厂给抓住时人赃并获,虽然反复辩白自己不是偷,只是在捡废铁,却还是被送进了派出所

因为陈齐只有十六岁,派出所第一时间通知了他的家属,陈思接到电话急匆匆赶到了派出所,听说一旦起诉弟弟很可能给拘役,就乞求失主私下和解,派出所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想给双方做一做调解

失主却狮子大开口,一口咬定陈齐的盗窃给修理厂造成了极大的经济损失,张嘴就要二十万,陈思毕竟才是个十九岁未经世事的女孩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听说陈思是顾昔的同学,陈明哲闻弦歌知雅意,“要不我帮着说和说和?不过不怕你笑话,我说话未必好使”,陈明哲苦笑着说:“修理厂的老板叫苟鹏,外号天狗,商业街的地头蛇,以前跟着徐金海的,据说两人现在的关系也很不错,是地面上有名的滚刀肉,犯起浑来谁的面子也不买……”

顾昔眼底闪过一抹深沉的冷意,因为对徐金海深恶痛绝,连带着对和他沾边的人也恨屋及乌,对陈明哲说:“这事就不麻烦陈政委了,我去商业街派出所看一看,不就是要包赔损失么?”

陈明哲放下电话,想着顾昔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语气,心里就有些不托底,和顾昔接触了几次对他的性子也有所了解,看着温和可亲,平时一副笑呵呵的羞涩小男生的样子,发起狠来真是骇人,林虎坐着炸药包都给干脆利落的一击毙命,听涛宾馆案子里那个匪号长毛的亡命徒被打的惨状就连他这样见多识广的老刑警都心惊肉跳

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匆匆下楼跳上车直奔商业街派出所,半路上接到朋友林栋——快餐店老板的电话,“陈哥,我店里叫劳动局给查了工商和卫生的人也都过来了,开了罚单不算还把店给封了……”林栋语气懊丧,晓得自己得罪了哪路大神,也生不出怨气

“怎么会这样?”陈明哲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被顾昔给耍了,转念一想又不禁苦笑无语:人家只说不跟陈屹立一般见识,半句话都没提快餐店,想要给顾昔打电话讲一讲情,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知进退

安馨受了委屈怎么也得让她发泄一下,陈明哲虽然觉得这样不地道,可也不会把自己的侄子送出去顶雷

“不好意思了,陈哥”林栋不晓得陈屹立和顾昔之间发生的小插曲,只当陈屹立完全是遵照着自己的吩咐行事,颇为歉意的说:“屹立那边暂时先歇一歇,我给他多发一个月工资……您和安市长熟,能不能帮兄弟说句话?这一整顿不知道整到猴年马月,我那一年租金大好几十万呢”

隔着电话,满心期盼的林栋看不到陈明哲脸上的苦涩,安子明携风雷之势回到平湖之后,他也满心欢喜,以为自己靠上了一棵大树,谁知道到现在安子明好像完全忘了有他这么人似的.

“大林,我帮你说说,不过可不敢打包票,请你理解我……”陈明哲沉声说,多少觉得有点对不住林栋,毕竟麻烦是陈屹立招惹的,他不相信安子明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公器私用为自己的女儿出气,心知这阵仗十有八九是顾昔折腾出来的,等下见机行事……

陈明哲这次却是冤枉了顾昔,天晓得李泰富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给安馨打来电话关心问候了一通,最后随口说了句:“对这种明目张胆违反国家法律法规的黑心商人必须要严肃处理”

安馨懵然无知,顾昔暗暗撇嘴,听出李泰富大概是想借着这件事主动向安子明示好,或许也有向安子明靠拢的意思?

安子明的回归在平湖政坛引发了一场看不见的动荡,几家欢喜几家愁,李泰富屁股都还没在代理常务副市长的位置上做热就给打回了原形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无法拥有,而是拥有了却又失去,黄粱一梦的李泰富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放在以前,安子明升迁留下的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他这个排名末尾的副市长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惦记的,可经历过一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之后,李泰富倒是学懂了世事无绝对的道理

顾昔贴在安馨的耳畔,听着从手机里传出的李泰富热情亲切的安慰,好像所有人都认为安子明踢掉陈彻是或早或晚的事,就连李泰富这种陈彻的铁杆追随者都打起了改旗易帜的心思

看着安馨圆润如玉的耳垂,拍了拍额头,从口袋里掏出装了礼物的首饰盒,打开朝安馨眼前晃了晃,“呀”安馨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能看到她眼中射出的惊喜,少女用手掩住话筒,轻声问:“给我的?真漂亮”

顾昔朝她做了个手势,安馨俏脸儿绯红,咬着嘴唇侧头叫他帮着把耳钉给戴上,强烈的欢喜像是要爆炸了般在心间充溢膨胀

陆明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亲昵的举动,促狭的故意发出怪笑声,郑天芝脸上柔柔的笑着看这对金童玉女似的青年男女之间充满了柔情蜜意的一幕,眼神里却有着化不开的怅然和羡慕

水滴型嵌着蓝宝石和碎钻的耳钉愈发衬得安馨的耳垂晶莹剔透,可爱的造型与少女娇憨甜美的气质相得益彰

“眼光还不错嘛……”安馨美滋滋的用小镜看着耳朵上精致炫目的耳钉,都不舍得移开视线

顾昔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安馨脸嫩,当着陆明和郑天芝哪里好意思说那些羞人的话?黑水晶似的眸子里似水的柔情浓的让人沉溺,反手紧紧的握住了顾昔的手掌

顾昔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大的错误,如果换个四下无人的环境,说不定就能品尝到安馨娇嫩的红唇了……

老赵和小李不好表现的太过殷勤,又不能丢下顾昔他们一走了之,到了派出所在车里磨蹭了一会儿,等奥迪车进来两人才下车,老赵凑到车边,弯腰对坐在后排的顾昔和安馨笑着说:“第一次来?我带你们过去?”

“那就麻烦赵警官了”顾昔笑着说,拉住想要下车的安馨,“你们在车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陈思的性格和林琳有些像,刚强自尊,只是远没有林琳那么开朗外向,否则也不会博得个“冰山美人”的外号,以她强烈的甚至有些离谱的自尊心绝不会愿意给人看到自己屈辱的一面,尤其是相熟的人

安馨是陈思最好的朋友,两人家庭背景却相差悬殊,陈思面对安馨自然会加敏感

给顾昔稍一提醒安馨就意识到他的顾虑是对的,以她对陈思的了解,若是自己出面怕是以后朋友都做不成了

陆明听说陈思受了委屈,一路上早憋了满肚子的火气,却也明白顾昔的担心有道理,恨恨的捶了下方向盘,憋屈的不行

顾昔不叫其他人出面,固然是不想陈思难堪,关键的是他还有着深一层的目的不能被安馨和陆明知道

在他在乎的人面前,顾昔希望能永远让他们看到自己光明阳光的一面……

044 恶名

顾昔跟着老赵和小李走进派出所,正遇上个中年警察从楼上往下走,神情愤愤很生气的样子

“孙所,这是怎么了?”老赵笑着问,“谁这么不长眼敢惹孙所生气?”

被唤作孙所的中年警察瞥了眼顾昔,也没把个毛头小子看在眼里,拍了下楼梯的扶栏,恼火的骂了句:“天狗真他妈是个牲口,挺大个老爷们儿欺负一小姑娘,我好说歹说这孙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咬住二十万不松口,我可生不起这闲气”

“苟鹏这小子就是欠收拾”老赵一脸的同仇敌忾,掏出烟给孙所递了过去,“现在什么情况?”

孙所接过烟,捏了两下,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皱着眉头说:“双方私下沟通呢,我瞅着天狗那王八蛋八成是看上那小丫头了,也怪小丫头长得太招人,咱惹不起干脆眼不见为净……”

顾昔就听不下去了,若是不相干的普通人说起来感慨两句还有情可原,可身为警察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真让人不齿,心头怒意充斥着,脸上却越发的和善,笑呵呵的问:“就算是偷,总不能他说多少就是多少,为什么不给失物折价呢?”

孙所横了眼插话的顾昔,不悦的望向老赵,“这谁家的孩子?上嘴唇碰下嘴唇说的倒简单,咱们看着就是一块破铜烂铁,人家非说是保时捷、法拉利的重要配件,你有什么办法?”

顾昔似笑非笑的问:“哦,你的意思是他说值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怎么说话呢?”孙所脸色一沉,要不是老赵和小李领进来的人,这时候就要翻脸了,用教训的口吻说:“是嫌疑人家属想要私了的,双方都不想走法律程序,这个价值我们派出所怎么好给折算呢?”

顾昔懒得和他废话,说到底不过是不想得罪那个天狗罢了,侧头对老赵说:“麻烦赵警官带我过去”

老赵给孙所使了个眼色,领着顾昔上了二楼

孙所一把拽住落在后面的小李,小声问:“谁啊这是?”

“铁板”小李咧嘴嘿嘿一笑,满脸兴奋的轻声说:“天狗这小子要倒霉了……”

上了二楼就能看到三五个警察站在走廊的尽头,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着

顾昔跟着老赵走近了,能听到有人在骂天狗,也有人替陈思惋惜,老赵在一扇贴着会议室铭牌的门前站住,笑着对顾昔说:“就是这里了”,转身去驱赶那些听热闹的警察,“有什么好看的,都干活去,小心给刘大看见挨刮”

顾昔说了声谢谢,没有马上推门进去,静静的听着里面传出的动静

“行不行给个痛快话只要你点头,你弟弟的事儿一笔勾销,我还给你一大笔钱……最后再给你十分钟考虑,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你弟弟蹲大狱别怨我没给过机会”很粗哑的大嗓门,毫无顾忌的嚷嚷着,隔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随后响起了一个处在变声期的少年的大叫声,“姐,你不要答应他我宁可去坐牢”

“闭嘴坐了牢你这一辈子就毁了”声音沙哑颤抖,叫顾昔几乎认不出是陈思在说话,陈思平时说话不多,但音质清净悦耳,是不可多见的好嗓子

顾昔没有再听下去,答应或者不答应对陈思都是一种折磨,对他而言也都不是想要听到的答案,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宽敞的会议室里只有几个人,显得很空荡,陈思拉着一个身材瘦高的少年站在会议桌的一侧,对面一个三十左右岁的短发男子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运动裤、黑体恤,裸露的粗壮胳膊上有刺青的图案,脖子上挂着小指粗的金链子,嘴里叼着烟,肉团似的胖脸上肥大的酒糟鼻格外惹眼,他身边坐着两个穿着工作服、流里流气的青年,衣服的背后有四海汽修的字样

听到声响,几个人一起扭头愕然的望向两只手揣在口袋里,散步似走进来的顾昔

顾昔看清了苟鹏的样子,心里就很有些替狗抱屈

“顾昔”俏脸上泪痕宛然的陈思掩住嘴,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顾昔,“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昔走到陈思身前,想笑却笑不出来

陈思面部的轮廓线条明朗,鼻梁高挺、眼窝深邃,常会被人误认为混血,其实是纯正的汉民族,而此刻的陈思神色中透出浓浓的憔悴,眼睛红肿着,原本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了光彩,瀑布似的黑直长发有些凌乱的遮住了小半边的脸颊,露出略显消瘦的下颌,苍白的肌肤越发显得双唇红的刺眼,从顾昔的位置能看到娇嫩的唇瓣上渗出的血珠,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难以想象陈思经历了则样的屈辱和恐慌无助,对一个才高中毕业的单纯女孩儿,大概就像天塌下来的感觉?

眼前的陈思仿佛旷野中的一株孤独小草,在暴风骤雨里柔弱却倔强的挺立着,叫人不由得心生怜惜,“我都知道了……”顾昔看了眼她身旁鼻青脸肿,显然吃了不少苦头的清秀少年,能看出眉眼间与陈思有几分相似,朝陈思平静的笑了下,“你弟弟?没事了”

陈思怔怔的看着意态从容的顾昔,脑子里一片空白,与他温醇平和的目光相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哭,听到他说出没事了三个字时,那颗悬浮无依的心却像是找到了支点似的,没来由的松了下,竟有些眩晕

顾昔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的胳膊,给骨头硌了下才发现陈思比看上去瘦,肌肤柔滑却冰冷的没有温度,皱了皱眉头,扶着她坐下,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满的对陈齐说:“照看着点你姐”

“哦”陈齐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想着似乎在哪里听说过顾昔的名字?

陈思的手臂给顾昔抓住,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觉得顾昔的手掌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烫人,强忍着才没有挣脱,幸好顾昔扶她坐下后就收了手

苟鹏听到陈思叫出的名字心头就凛然一惊,看向顾昔的眼神也变得凝重,像他这种半黑不白的人消息最灵通,何况还有徐金海这层关系,却不能肯定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半大小子是不是那个人?

“我操你哪位啊?你说没事就没事了?”苟鹏身旁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拍了下桌子叫嚷,“你当你老子是安子……”

“小帅住嘴”苟鹏厉声喝住了黄毛青年,目不转睛的盯着脸上挂着浅笑的顾昔,沉声问:“朋友怎么称呼?”

顾昔给陈思叫出名字时就注意到了苟鹏脸色的变化,见他明知故问,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讥诮的笑意,心里不无恶意的想着徐金海是不是每晚枕着自己的名字入眠?

“我是她的朋友”,指了指还没回过神来的陈思,顾昔朝苟鹏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我叫顾昔,顾全大局的顾,昔日再来的昔”

苟鹏的腰背猛然挺直,燃着的烟从张开的嘴里掉落,他旁边那两个满面张扬的青年也一下子变了脸,尤其是刚才叫阵的黄毛青年脸上的血色瞬间就褪了个干净

平湖官场上近来最轰动的事情莫过于安子明神奇逆转,而平湖道上最热门的话题却是顾昔这个名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虎劫案和听涛宾馆案子都有不少人目睹了整个过程,虽然各方面竭力想要压制影响的扩散,随着时间的推移,真相还是一点点的流传开来

顾昔不是个很常见的名字,高中毕业的小年轻、比女孩子还漂亮精致的脸蛋儿,苟鹏把传言里的那个人和面前的顾昔一一对应在一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两个黄豆粒似的小点,心底生起一股子寒意,沿着脊背直爬上头顶

这个陈思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女人?

045 暴力不是唯一的选择

老赵很自觉的从外面将门关闭,站在门口闷头抽烟,充当起门卫的角色,听不到里面有动静,心里揣测着顾昔会怎么对付苟鹏?

听涛宾馆那晚,他和小李稀里糊涂的给陈明哲扣住,后来了解了整件事的始末,方才晓得自己被人当了炮灰,虽然是奉命行事,可真吃了挂落也没地方喊冤去,甚至都做好了被扒警服的准备

结果只是换了个辖区,听陈明哲的意思,上面并没有打算牵连太广的想法,大呼侥幸的同时对顾昔也未尝没有感激的念头,如果不是顾昔的阻拦,他和小李就要变成迟敬的同谋了

苟鹏是商业街的地头蛇,扯着徐金海的旗子狐假虎威,手底下养了十几号人,看在徐金海的面子上,方方面面对他也多少照顾忍让几分,倒愈发惯得这人嚣张跋扈,提起他来商业街派出所里就没一个人不咬牙的,可国人的处世哲学就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关系到自身的利益能斗得你死我活,涉及了公事的时候又能有几个人傻到为了所谓的正义给自己树敌?

打狗还得看主人,苟鹏背后的徐金海不好惹

可顾昔是什么人?自从听涛宾馆案后就有些真真假假的传言,老赵却是亲眼看到陈明哲对待顾昔的恭敬,何况外面的车里可还坐着安子明的千金呢

听说安子明给专案组调查就是徐金海两口子背后下的黑手,老赵唧了下嘴巴,心里颇为快意的想着苟鹏这王八蛋肯定要倒大霉了

他上楼的时候特意把警棍带了,守在门口竖着耳朵,心头憋着股劲儿,等下里面要是动了手,无论如何不能让顾昔受伤

“嘿老赵,我说你这干嘛呢?”老赵后背给人拍了下,打了个激灵,就见孙所和小李两颗脑袋也凑近了门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孙所狐疑的问,有些担心的说:“小伙子的身体单薄,千万别吃了亏?”

他从小李那儿得知了顾昔的身份,暗暗庆幸刚才忍住了没说出难听的话,听说这小家伙似乎和丁子元很熟悉,局里开大会的时候丁子元可是当着平湖警察系统的头头脑脑们对顾昔赞不绝口……

孙所觉得自己很背,徐金海和安子明哪个他都惹不起,嘱咐老赵和小李,千万不能让里面的人闹起来,至少不能在派出所里动手……

会议室里的气氛完全不是老赵他们想象中那样剑拔弩张,顾昔和陈思、陈齐与苟鹏和他的两个手下分居会议桌的两侧,对面而坐

顾昔懒散的窝在沙发里看着面色变换不定的苟鹏,心里恨不得把那张脸打成狗头,脸上却挂着微笑,语气温和的问:“苟总给陈思开出了什么条件,说一说,我帮她参考参考?”

苟鹏咽了口唾沫,徐金海开始做生意的时候手底下有多少打手?能像他这样到现在四肢健全、活蹦乱跳的还剩几个?不是苟鹏多能打,归根结底是他有眼力,一脸猪相、心底嘹亮说的就是这种人

瞧着面色和善,眼底却冷冰冰刮人的顾昔,苟鹏心里就生了怯意,叫徐金海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人是他能惹得起的吗?

“早就听说过顾少的大名,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苟鹏强笑着说,当着众人的面还有些拉不下脸儿,强忍着没站起身,朝顾昔点了点头,露出真诚的表情,“这就是一场误会”

又对陈齐笑着说:“小兄弟要是早说认得顾少,哪至于闹到这里来?不过要不是这码子事,也无缘结识顾少,说起来该谢谢这位小兄弟才对”

旁边的两个青年也涎笑着附和

陈思低垂着眼帘,俏脸上面无表情听着苟鹏胡掰,紧紧的抿着嘴唇

她虽然见识不多,可是和安馨那种衣食无忧、众星捧月娇养出的单纯不同,因为家境的贫寒艰辛,对市井百态、人情冷暖并不陌生,即便不晓得苟鹏为什么一见顾昔就转了口风,心里却明白借着这个转机与苟鹏达成和解,把弟弟保住才是最重要的,也不会看出苟鹏似乎怕了顾昔就非要分出个是非曲直来

陈齐惊讶的张大了嘴,怔怔的看着变了个人似的苟鹏

顾昔笑了笑,侧头看向陈齐,“脸上怎么搞的?被人打的?”

“嗯”陈齐眼睛里闪过一丝惧怕和恨意,他的年纪小些,还没学会装糊涂,指着苟鹏和他的两个手下,恨恨的说:“我没偷东西,就捡了些废铁丝,他们根本不听解释就打人”

苟鹏变了脸色,强笑着说:“误会完全是误会……”

“哦?”顾昔似笑非笑的斜眼睨着眼神晦暗不定的苟鹏,“我听说徐迈在局子里也说他是误伤?”

陈齐啊的叫了一声,想起了在哪里听说过顾昔的名字,学校里那些个不良少年私底下都说一中的老大徐迈就是载在个叫顾昔的人手里……

陈思也从安馨那里听说过徐迈伤人案的经过,说起来倒是最接近事实的版本,不由自主的想起高考那天顾昔和陆明在六中门口揍徐迈的一幕,说起来高中三年给徐迈纠缠得最苦恼的不是安馨,而是陈思,要不是有安馨、顾昔和陆明他们的照顾,徐迈说不定会对她做出什么来

听说徐迈给警察抓了,陈思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欢快

苟鹏一听到徐迈的名字,才刚刚生出的一点桀骜登时化为乌有,知道这是顾昔在提醒自己,徐金海的儿子都折在他的手上,自己凭什么跟他叫板?

按捺着心里的屈辱,苟鹏笑着说:“顾少说的是,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有错这样,我领小兄弟去医院看病,医药费我出,小兄弟受了惊吓,我再给他封个大红包算精神损失费”

顾昔征询的看向陈思,陈思咬着下唇微微摇头,轻声说:“我们不要他的钱……”

“就是,谁稀罕你的臭钱”陈齐梗着脖子叫嚷着,心头兴奋极了,没想到顾昔会是姐姐的好朋友,这苟鹏前头多嚣张,一见顾昔就变成了软骨头……

“顾哥,他要姐姐跟他处朋友,还威胁说如果姐姐不答应就要让我蹲监狱”陈齐脑筋转的也快,他挨了打心里憋着股怨气,见苟鹏打退堂鼓,立刻就点上了一把火,心想顾昔听说姐姐出事就赶过来出头,十有八九是在追求姐姐,男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事,绝对不能叫苟鹏好受了……

“陈齐”陈思低声呵斥了一声,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死死的咬住了嘴唇,不敢去看顾昔,心里的屈辱和难堪比之前听到苟鹏提出这个要求时还要强烈

“顾少别误会,我就是和陈小姐开个玩笑……”苟鹏瞧见顾昔勃然变色,给顾昔杀机凛冽的眼神盯着,猛的打了个冷战,心知自己猜的没错,这个陈思真的是顾昔的女朋友,要不然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顾昔冷冷的看着苟鹏也不说话,苟鹏心里七上八下,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却又觉得委屈,不过是说一说,毛都没少一根……

“算了,苟总也就是开个玩笑而已”顾昔板起的面孔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陈思微微松了口气,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哪里得罪得起苟鹏这种人?只盼着息事宁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仿佛有着隐隐的失落

陈齐惊愕住,挠了挠脑袋,顾昔的脾气完全不是传说中那么霸道张扬,还是自己想错了,他和老姐只是普通的朋友?

“不过……”顾昔冷眼看着喜上眉梢的苟鹏,在心里冷笑一声,今天来就抱着打狗给主人看的目的,怎么能容苟鹏脱身?面色一变,淡淡的说:“陈齐年纪这么小,还在上学,伤的又是头部,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可怎么办?”

苟鹏的喜悦登时僵在了脸上,惊异不定的哑着嗓子问:“顾少的意思?”

“钱我不缺”顾昔挥了下手,嘴角浮起一抹让苟鹏心悸的冷漠笑意,静静的看着脸色铁青的苟鹏,“我这个人最讲道理,谁打的陈齐?站出来,叫他打回来就算两清,你们修理厂损失多少,我赔”

在场的人全都呆住了,陈齐兴奋的攥紧了拳头,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是最争强好胜的年纪,心思简单、热血冲动,觉得顾昔的要求霸气十足,太符合自己的心意了

苟鹏眯着眼睛定定的与顾昔对视,太阳穴不停的抽跳着,分不清顾昔是想借机会狮子大张口,还是铁了心非踩扁自己不可?

道上混的最讲究的就是脸面,私下里服软认输没啥,可这里是派出所,苟鹏很清楚自己若是答应了顾昔的条件,哪怕只交出个手下,不出今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平湖,不光会寒了手下人的心,而且从今往后他天狗就会成为平湖道上嘲笑的对象……

顾昔懒洋洋的靠在柔软的沙发里,从一开始就没把苟鹏这种混混看在眼里,心里琢磨着要把他逼到什么程度才会跟徐金海求救?

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平海首富,顾昔心里始终有种深切的警惕和厌恶,徐迈案后,徐金海出奇的沉默,可越是如此,就越让顾昔提防,双方的梁子太大了,他绝不会相信徐金海的沉默是罢手服输的表现

现在的徐金海就像一条隐伏在暗处的毒蛇,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发出致命的一击

从来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顾昔这种喜欢算计的性格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算计,绝对不愿意等徐金海设计好一切再发难,恰好苟鹏给了他一个撩拨徐金海的机会,倒要看一看这位平湖首富忍者神龟能做多久?

“杀人不过头点地,顾少的要求有些过了?”苟鹏咬着牙,肥脸阴沉的要滴出水来,桌子下的两只手握在一起,青筋都绷着,强自克制着心头的愤怒和恐惧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带了揶揄的口吻问:“你杀过人吗?”

苟鹏心里积聚起来的些许硬气一下子垮了,看着桌子对面那张笑眯眯的漂亮脸蛋,恍然意识到这个看起来仿佛人畜无害的富家公子哥儿似的半大小子手里可是有人命的

说到底他只是个混混,打架的时候绝对不会冲在第一个,手里挥舞的片刀永远都没开刃,林虎可是彻头彻尾的亡命徒疯虎的外号在平湖道上闻者色变,苟鹏从参加了静安小学对峙的警察嘴里亲耳听说林虎就是死在顾昔的手里,一根铁钉干净利落的刺透了心脏

“顾少,千错万错都是我苟鹏的错,您大人有大量……”苟鹏彻底软了,满脸乞求的望着顾昔,“您说个数目,多少钱我都赔,您要真想出口气,咱们换个地方成不?派出所里人多口杂的万一传出去影响了您的声誉……”

顾昔一口气没喘匀,猛的咳嗽起来,实在没想到苟鹏就这么认了怂,他当然不能真在派出所里打人,传出去不就成了顾钧吾的儿子仗势欺人?连安子明的名誉都要受牵连

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徐金海牵扯进来,就觉得自己的衣角被轻轻的扯了扯,侧过头看到陈思憔悴中透着忧虑的俏脸儿,“算了……”陈思小声说,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顾昔不禁有些犹豫,能理解陈思的担忧,可就这么罢手又有些不甘心,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掏出来看了眼,“我接个电话”

顾昔走到远离众人的角落,轻声说了几句,苟鹏等人竖着耳朵也没听清,等顾昔挂了电话回来的时候,神情看起来很奇怪,恼怒里掺杂着惊讶,用一种奇异的语气问:“苟总和徐金海徐总很熟?”

苟鹏眼中立刻生出了浓浓的警惕,他对顾昔和徐金海之间的恩怨很清楚,之所以宁可认怂也不向徐金海求救就是不愿意把徐金海扯进来

“徐总是平海的首富,哪里会认得我这种小人物……”苟鹏干笑着说

顾昔抿嘴笑了笑,扬了下手里的电话,“我和徐总之间只是有些小误会而已,给些别有用心的人传的怪吓人的,早知道苟总和徐总……,呵呵,幸好有人及时提醒,算了,就当刚才我刚才的话没说过,陈齐的医药费什么的也不用苟总费心了”

苟鹏在心里重重的松了口气,额头汗珠滚落,猜想大概是有人把自己和徐金海的关系告诉了顾昔,不管顾昔是顾忌徐金海还是想要示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总算是逃过了这一劫,连连摇头:“陈齐小兄弟受了委屈,该当补偿……”

顾昔微微皱眉,不悦的哼了声,“苟总觉得我缺这点钱吗?”

苟鹏就不敢再坚持了,迟疑的说:“那……改天由小弟做东给陈齐小兄弟压惊,顾少赏个面子坐一坐?”

“到时候再说”顾昔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苟总贵人事忙,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苟鹏听出顾昔撵人的意思,他自己是一刻都不想多呆,站起身刚要跟顾昔告辞,顾昔手里的电话又响了

顾昔接起电话说了两句,不高兴的说:“你不会找个修理厂?车钥匙丢了?靠,你怎么不笨死”

“顾少的朋友车子遇到了问题?”苟鹏小心翼翼的问,陪着笑说:“小弟手底下的师傅技术还不错,要是顾少有需要……”

顾昔恍然的拍了拍额头,看苟鹏的眼神也和善多了,笑着说:“我朋友车子有点小毛病,想送修理厂检修,半路上个厕所把车钥匙掉……嘿嘿,你说这人多笨”

苟鹏也凑趣的笑了两声,拍着胸脯保证:“顾少要是看得起兄弟就把这事交给我,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呵呵,那就麻烦苟总了”顾昔矜持的点了点头,“我朋友就在文化路的路口,离着不远,麻烦苟总带个师傅过去帮他把车弄修理厂去,该多少钱就多少钱”

能有个讨好顾昔的机会都求之不得,苟鹏哪里会要钱?连连摆手说:“什么钱不钱的,顾少这么说就是扇我苟鹏的嘴呢……”

带着两个手下急匆匆赶往文化路

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了顾昔和陈思姐弟,老赵三个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喜形于色的苟鹏三个人卷起一阵风似的冲过身边,笃定苟鹏要倒霉的老赵和小李面面相觑,偷偷从门缝看了眼,见顾昔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里,完全猜不出发生了什么情况

“顾昔,今天的事……谢谢你了”陈思打破了沉默,低垂着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

“遇到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说话?”顾昔叹了口气,带了些责怪的语气,“你就算不把我当朋友,可你晓不晓得安馨多担心你?”

“我、我没有……”陈思俏脸涨得通红嗫嚅着解释:“我的电话丢了……”

觉得给顾昔误解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着急,却连自己都分不清是因为他的前一句还是后面的那句

陈齐因为顾昔轻易饶过了苟鹏,心里多少有些想法,“顾哥你都没看见,那个王八蛋把我姐欺负成了什么样”

“陈齐”陈思喝止了弟弟,不让他继续往下说

顾昔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陈齐,你觉得打他一顿就算出气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陈齐想了想,试探着问:“打一顿再狠狠敲他一笔钱?”

顾昔无声的笑了下,资料库里储存的那些未曾披露的血腥影像曾经让他忍不住怀疑暴力是不是地球生物骨子里存在的天性?目光有些茫然的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轻声说:“你还小,总有一天会明白过于迷信暴力的力量结果就是毁于暴力……”

陈齐一脸懵懂,似乎有些明白,又好像完全听不懂

坐在顾昔身侧的陈思静静的注视着那张如阳光一般明亮耀眼的脸庞,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那抹化不开的沧桑,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握住般隐隐作疼

一时间会议室里陷入了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昔的手机又响了,接了电话静静的听了会儿,脸上就浮起浅浅的笑容,淡淡的说:“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顾昔一动不动的坐了片刻后问陈齐:“不是想给你姐出气吗?”

陈齐使劲的点了点头,还以为顾昔改了主意要收拾苟鹏,心下忍不住生出兴奋

“我要报案”顾昔扬声朝门口探头探脑的老赵等人喊了一句,“我的车被偷了”

“明白了么?”顾昔平静的看着目瞪口呆的陈齐,“暴力不是唯一的选择……”

又对神情复杂的陈思说:“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很过分?”

陈思咬着嘴唇摇了下头,用轻微却坚定的声音说:“有时人被狗咬了,杀狗不光是为了给自己出口恶气,也是为了不再有人被咬”

顾昔有些惊讶的扬了下眉头,看向陈思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激赏,这个寡言少语的女孩儿其实比大多数人看得都明白呵……

046 陈思的邀请

老赵、孙所和小李都很纳闷,顾昔一直在这里坐着,怎么就知道了自己的车被偷了呢?可谁也不会傻到直愣愣开口询问的地步

老赵趴在窗口朝下看了眼,顾昔来时坐的那辆黑色奥迪果然不见了踪影,安馨和另外那一男一女也不知去向

“车子是在文化路口被偷的”顾昔对一头雾水的三个人说,“那辆车是我借朋友的,车子的所有者叫栾波,他爸是栾清明”

栾清明是谁?孙所觉得耳熟,老赵和小李听着陌生,出了会议室一打听才晓得是东平省前任组织部长,现任中组部副部长

栾清明是离开了东平,可谁敢说他的话在东平不好使?三个人雾里看花一般,原以为顾昔的依仗是安子明,现在才有些明白了顾昔背后站着的是他们仰望都不可及的存在

这大概是商业街派出所有史以来侦破度最快的盗窃案

文化路口有监控探头,调出录像能清晰的看到苟鹏及其手下三人撬车、盗车离开现场的整个过程

奥迪车在四海修理厂给找到时离顾昔报案还没过去半个小时……

苟鹏给拷上时大喊冤枉,说是顾昔请他帮忙,老赵他们也猜出来整件事十有八九是顾昔故意坑他,可苟鹏根本拿不出证据,监控录像里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其他人,苟鹏口口声声说是个和顾昔年纪差不多大的小青年请他撬车并且开到修理厂修理,可他连那人的电话都没有……

唯一能给他作证的就只有陈思姐弟,两人一口咬定根本没有听到顾昔说过请苟鹏帮忙撬车

派出所门口,顾昔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气急败坏的苟鹏,错身而过时,轻轻说了句:“如果徐金海肯替你求情,我就放过你”

“我要告那个小崽子我要让他坐牢”苟鹏压着嗓子咬牙切齿的威胁

顾昔无声的冷冷一笑,眼睛里里透出让人绝望心寒的冷漠:“他坐不坐牢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丢了面子会很生气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家人”

苟鹏顿时蔫了,对顾昔这样有钱有势、心狠手辣的衙内公子,又怎么会在乎陈齐这种非亲非故的人死活?他也见识过那些公子们行事的手段,在这些人眼里面子有时候比人命还重要,听顾昔提到家人,禁不住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的老婆儿子,那一点鱼死网破的心思登时偃旗息鼓

站在顾昔身后半路赶来的陈明哲眉头微微皱了下,说起来因为徐迈的案子,他和徐金海之间也结下了仇怨,只是不明白徐金海到现在表现的一直都很克制,顾昔为什么偏偏要主动撩拨他?非要逼得徐金海发疯才开心?

他可不相信是顾昔年轻好胜,林虎劫案里拿性命冒了一次险,结果跟雷铭德拉上了关系,成为安子明案的转折点,别人不清楚,他却从雷樱那里知道顾昔这些天都住在雷铭德的家里,和雷家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听涛宾馆的案子也成为宋时穷败走麦城的一役,让因祸得福的安子明轻轻松松的捡了大便宜

顾昔这一次又想干嘛?陈明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扫了眼站在台阶下面的陈思姐弟,上次在静安小学匆忙间也没看清楚少女的相貌,这时仔细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少女的灵秀绝美,生出了和孙所相同的想法,难怪会惹得苟鹏动了歪心思

美貌生在安馨和雷樱的身上是让父母骄傲自豪的资本,生在陈思和田宁的身上,就成了给家人和自己招灾惹祸的根源,人生从来都没有公平可言

“回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早就说好要请你喝酒的,也想请安市长和顾秘书长坐一坐,汇报下工作……”陈明哲笑着说,虽然竭力想要用一种平等的姿态面对顾昔,可言语间却不自觉的流露出谦恭的味道,半个月没见,顾昔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变化,温和的笑容里有着少年人的腼腆,可陈明哲总觉得他身上多出了股子说不清道不明,叫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压抑的气势,心里不禁暗暗腹诽,难道官威也会传染?

“陈政委是要请我还是请安市长和我老爸?我随时都有时间,可安伯伯和我老爸的日程我可没法子安排……”顾昔笑了笑,也瞧出了陈明哲的不自在,他对这人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私心虽然重了些,但大环境如此,实在叫人很难责全求备,关键时刻能够站稳立场就已经相当难得了,虽然里面也有被他逼迫的成分

陈明哲呵呵的笑着说:“还这么客气,看得起我就叫声陈哥,别开口闭口政委的,你这不是寒碜我呢吗?”说完了老脸就有些发热,觉得话里讨好的意味是不是太过明显了?自己的侄子可是要比顾昔还大几岁呢……

顾昔也想到了陈屹立,凭白赚了一辈,哈哈一笑,“那成安伯伯那边我帮你问一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回来之后都还没见过他呢”

陈明哲暗暗松了口气,要是给顾昔当面拒绝,这张脸可就真没地方放了

这会儿子工夫孙所和老赵等人已经跑了出来,孙所笑嘻嘻的和陈明哲打了个招呼:“陈政委,苟鹏盗窃的车价格可不低,这么大的案子是不是你们刑警队接过去?”

陈明哲心里暗骂了一声,顾昔明摆着就是要坑苟鹏,派出所这帮人不愿意得罪徐金海,急着把烫手的山芋扔出来,当着顾昔的面,陈明哲又不能拒绝,何况他今天既然出现在这里,再想撇清也不可能了,板着脸摆出淡淡的官威,“最近市里发生了多起贵重车辆失窃的案子,说不定这就是个突破口,我马上通知队里来提人”

相当明白的给顾昔表了态,不会轻饶苟鹏

“那啥,您的车暂时还不能开走……”老赵认准了顾昔,没孙所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思,陪着笑给顾昔解释了一遍办案流程,随即又拍着胸脯保证:“您尽管放心,少了一块漆您就找我老赵”

小李也笑着附和说:“正好借这个机会做个全面的保养……”

陈明哲很会做人,把自己的车钥匙塞给了顾昔,“我开来的那辆车车况不错,你先开着,我等会儿去车管所那边借一辆”

他想的也明白,事已至此,再想着玩左右逢迎的那一套已经不可能了,索性叫顾昔开着他的座驾在平湖市里转一圈,表明自己的态度,也算是彻底坐实他陈明哲靠上了安子明这座山头的传言

陈明哲开的是一辆八成的丰田霸道,自然比不上雷樱的大切诺基SRT8,不过在市局的公车里也算比较好的了,还是他最近风头大盛才有了这个待遇

顾昔也不客气,安子明坐在市长的位置上,公安局里总要有个贴心人,丁子元那头老狐狸是靠不住的,现在看陈明哲是合适的人选,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谢谢陈哥了,我今天还有些事情,改天请你喝酒?大家都一起去热闹热闹”后一句是对老赵和小李说的,两个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喜悦

“明天有时间没?”陈明哲蛇随棍上,天晓得顾昔的“改天”会改到猴年马月去?

“估计是不行了”顾昔苦笑着摊了摊手,给陈明哲解释:“明天高考放榜,我这成绩……嘿嘿,还不知道怎么过老爸老妈那一关呢……”

陈明哲也无可奈何,打了个哈哈,“等你的成绩出来,正好给你庆贺了,先预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招呼陈思、陈齐上了车,顾昔缓缓的驶出去了商业街派出所,副驾驶位置的陈齐好奇的问:“顾哥,你和公安局的人很熟?我听派出所的人说那个警官是刑警队的领导……”

顾昔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紧抿着嘴唇、神情复杂的陈思,笑了笑,“你姐也认识”

陈齐很诧异的啊了一声,奇怪的回头望向陈思,想着既然姐姐认识公安局的领导为什么被苟鹏逼到那种地步都不求助?刚才也没见她跟人打招呼?

陈思咬噬着下唇,心里堵了团乱麻似的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昔,之前竭力坚持的骄傲和矜持在这一天里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化为乌有,难堪又难过的复杂滋味,难受的都喘不上气来,垂着眼帘轻声说:“只见过一面,连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晓得是给弟弟解释,还是说给顾昔的?

“送你们回家?”顾昔说,没有再提起派出所里发生的一切,让陈思悬着的心微微安稳了些

车子走没了影儿,陈明哲才记起林栋的快餐店,摇了摇头,想一想也真让人懊恼,每次面对顾昔时不知不觉就会叫他控制了局面,不过领教过顾昔的厉害后,也不会真的把他当成普通的才高中毕业的半大小子

倒是顾昔承诺的给他引见安子明和顾钧吾叫陈明哲满怀期待

陈思家住在绿柳街

平湖的绿柳街大抵和江州的南关区相仿,远望着飞檐雕梁、古色古香,实际从战乱频繁的民国开始,这里就逐渐荒废,给无家可归的穷人占了隔成许多小院居住,又在空处盖了许多棚屋,解放之后延续了下来,整个院落里各式建筑杂乱无序、拥挤不堪,成为平湖公认的贫民区

陈齐今天见识了一种全的整人法子,对顾昔崇拜的五体投地,想一想苟鹏被拖进派出所时狼狈的样子就觉得说不出的痛快解气,一路兴奋的说个不停

“顾哥,驾驶很难学?”陈齐满脸羡慕的看着顾昔熟练潇洒的动作

顾昔笑呵呵的说:“很简单,你要想学的话,哪天我教你?”

陈齐忍不住发出一声欢呼,坐在后排的陈思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扭头望着窗外,将自己的脸藏在顾昔看不到的角度,眉眼间流露出一抹淡淡似的忧伤,如烟雨中朦胧的远山,孤寂落寞

明天之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顾昔和安馨才是同一个方向的

车子离绿柳街还有段距离时,陈思就叫顾昔停了车,俏脸上平静的看不出多余的情绪,轻轻的对顾昔说:“巷子太窄,过不去车的”

陈齐就的叫嚷起来,说才经过整改,明明可以过车的,给陈思瞪了一眼,缩了缩脑袋不敢言语

顾昔笑了下,能理解陈思的想法,大概不想给街坊邻居看到在背后说三道四

“陈齐,你是男人,以后要学会照顾你姐,不要让别人欺负她……”陈思姐弟下车时,顾昔用力捏了下陈齐单薄的肩膀,也觉得这个担子对才十六岁的陈齐或许太过沉重,可对陈思这样的家庭,如果没有一个能露出獠牙拼了性命守护她的人,她的美丽会成为她人生最大的累赘

陈齐还以为顾昔说的是今天的事,满脸惭愧的挠头,嗫嚅说:“顾哥,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姐姐给我操心了……”

陈思却听懂了顾昔的话,本就苍白的俏脸变得惨白如纸,语气清冷的说:“谢谢你的关心,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顾昔猛的扬起眉,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为陈思这种无谓的自尊生出了几分恼意,冷冷的说:“快餐店出了点事情,安馨辞职的时候也替你辞掉了……”

把装着薪水的薄信封隔着车窗递给陈思,忍不住刺了她一句,“听说你们和快餐店签了合同,不过试用期都没有工资的?”

陈思握着信封的手登时僵住,洁白的贝齿死死的咬着嘴唇,娇嫩的唇瓣有血丝渗出,顾昔看了不禁后悔,明明晓得她冷傲敏感的性子,又何必拿这些怪话刺激她?

“上了大学差不多就等于踏上了半个社会,环境不比高中单纯,凡事总要多想一想……”顾昔叹了口气,缓下语气说,“遇到困难不要总想着一个人扛,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

“谢谢”陈思侧过身,不叫顾昔看到自己蓄满了泪水的眼睛,心里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会在他面前掉眼泪?

顾昔看陈思不想搭理自己的意思,也觉得怪没滋味的,朝一头雾水的陈齐挤了下眼睛,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启动了车子

“顾昔”

车子刚刚开动,顾昔听到陈思的叫声,踩住刹车奇怪的望向她

“今天的事谢谢你了,我想、我想请你和安馨吃顿饭,行吗?”陈思使劲攥着信封,神色很认真的样子

顾昔本来想说不必,又想到如果拒绝了陈思,只怕会伤了女孩儿脆弱敏感的自尊心,笑着点头:“好啊,不过我不喜欢外边的菜,你要请我就在家里吃?”

陈思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家里地方小,怕你们不习惯……”

顾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不要总把我想的那么腐败好不好?小时候我还住过好几年冬冷夏热的阁楼呢,比笼子大不了多少,转个身都困难……就这么说定了,我最喜欢吃番茄鸡蛋,一定要有啊”

眼圈还有些泛红的陈思给他逗得莞尔一笑,扭捏的垂下臻首,长直的黑色秀发给轻风掠起,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少女刹那的娇艳恍如晦暗的天空陡然射下一缕阳光,耀眼夺目

清丽少女惊鸿一瞥的柔媚让顾昔情不自禁的眯了下眼睛

047 有你

拐过路口,静静矗立在巷口的那条俏丽身影终于消失在倒车镜里

顾昔开车直奔文化路上的必胜客,安馨和陆明他们还在这边等他,半路上接到了林琳的电话,顾昔刚喂了一声,就听到林琳兴奋的叫嚷声:“顾昔,十五万哦,你就不怕我携款潜逃啊?”

林琳站在商业银行的自动提款机前,盯着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旁若无人的对着电话大叫大嚷,毫不在乎周围人射来的怪异目光

顾昔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心头被陈思勾起那一抹若有若无的伤感叫林琳这么一闹倒给冲散了,打趣说:“我不信林琳姐眼皮子会那么浅,也许过不了多久林琳姐就会发现这不过是你一年的薪水而已……”

“哇真的假的?这么说你给我每个月开一万三千块的工资?”林琳的大眼睛弯成了两轮月,全是调皮的笑意

顾昔的表情滞了下,算是亲身领教了林琳的狡猾,自然不会给她刁难住,笑着说:“那就要看林琳姐的表现了,表现的好说不定还会多呢……”

过万的月薪在平均收入三四千块的江州绝对算得上不折不扣的金领,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靓丽娇美的如同电影明星的女孩子凭什么赚这么多钱?有心理阴暗的就产生了某些猜测,眼睛里多了鄙夷的味道,几个男人在林琳身上打转的视线就变得直接赤裸了许多

林琳都能猜到这些人令人作呕的心思,不屑的扬起了下巴,抱着胳膊倚在柜员机的隔板,愈发显得穿了裤装和高跟鞋的双腿修长笔直,眼角扫见盯着自己的贪婪目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压着嗓子用销魂蚀骨的魅惑声音说:“顾昔,我不想打工了,姐姐给你做小三?绝对贤良淑德,恪守妇道,不跟老大争名份……给你这么能干的男人做小三也要比给那些只敢偷看的窝囊废捧在手心里强”

“哈哈”顾昔忍不住爆笑出声,也不晓得谁招惹了林琳,让她用这种尖酸的法子刺激人,“林琳姐,那你打算每个月给我多少钱啊?”

“顾昔你混蛋”林琳跺脚大骂,差点把手里的电话丢出去,“你不就是想说我老么?青竹可是和我同岁哦”林琳眼珠一转,就找到了打击顾昔的突破口,“你送给人家的那件晚礼裙可是转手就被送人了呢……”

顾昔依旧笑着,不相信周青竹的性子会做出这种事来,用无所谓的语气说:“既然送给她了,当然随她处置”

林琳便有些泄气,使劲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在顾昔面前占到便宜,恨恨的哼了声,“放心人家把你送的礼物当宝贝呢,睡觉都要搂着……”

林琳打电话来当然不是为了和顾昔拌嘴,她的动作很快,上午就通过栾波联系上了一家专门代理注册的公司,因为有栾波介绍,也不需要预支费用,只要把给公司取的名字和公司的性质、经营范围等注册事项告诉对方,就等着拿执照了

“叫什么名字?”顾昔沉吟着,远远看到亭亭玉立的站在必胜客门外翘首张望的安馨,胸腔里禁不住生起脉脉温情,柔声说:“就叫安馨”

挂了电话,林琳撇了撇嘴角,嘀咕了一句:“安心?真俗气……”

看到顾昔从白色的吉普车里跳下来,安馨朝他招了招手,小鹿似轻盈的跑了过来,“怎么换车了?”

“那辆车现在是赃物……”陆明和郑天芝恋,正是贪欢情热的时候,没等顾昔到两个人就跑了,两个人进到店里找了个清静的位置,安馨问了陈思的情况后松了口气,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

顾昔笑着牵住了安馨柔软的手,“想去哪玩?”

“你陷害那个叫苟、苟什么来着的?是不是不太好呀?”安馨的善良让她对顾昔的手段感到有些不安,坐在车上微秀眉微蹙的看着顾昔

顾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轻轻的扳起安馨柔滑圆润的下颌,让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正色说:“丫头,善良是一种美德,但是不分对象、没有底限的善良却是一种残忍,农夫和蛇的故事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听过,有的时候为了不让善良的人被恶人欺负,就要比恶人恶”

陈屹立和苟鹏连续发生的两件事让他警醒,倒不是要让安馨这棵温室里的花朵亲身体验这世界有多么复杂残酷,但总要学会些防范自保的心理,否则又怎么能叫他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出国求学?成长是每个人都不得不经历的烦恼

“如果今天没有人出面帮陈思,你想过会是什么结果吗?”顾昔的脸色冰冷,“你知道那个苟鹏提出了什么条件么?”

顾昔故意将苟鹏的丑言恶行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安馨听得花容失色,即便她再如何单纯也能想象出苟鹏打的什么主意,哪怕事情已经过去,还是给吓得俏脸煞白,轻轻的拍着挺翘胸脯说:“好危险,幸亏你去了……”

看着安馨又怕又恼的俏脸,顾昔点了下她小巧圆润的鼻尖问:“还觉得我做的很过分吗?”

安馨轻轻摇了摇头,也瞧出顾昔并没有真的恼了自己,吃吃的笑着撒娇摇晃他的胳膊,声音娇腻的说:“晓得你不会随便欺负人的,是这个姓苟的咎由自取……”

忽闪着一双清澈无瑕的美目注视顾昔,拖着长音哄他:“不要皱着眉头了,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头似的……”

说着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心,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帅多了呀”

顾昔给她闹得哭笑不得,语重心长的说:“以后自己在国外要学会保护自己,要学会分辨好人和坏人,自然界的动物有保护色,其实人类的伪装才最厉害”

“谁说了要去国外呀?人家还没想好呢”安馨扁着嘴小声嘟囔,娇憨的俏脸上浮起愁苦的表情,“想一想都叫人害怕……

顾昔笑了笑,知道她的顾虑,只是现在还不到说破的时候,何况安馨出国不止关系到她一个人,还要得到安子明的首肯

“有你这个坏家伙,我才不怕呢,多狡猾的人都不能骗过你的”安馨一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定定的注视着神情温柔的顾昔,手指轻轻的滑过他的眉头眼角,指尖传来的真切触感让人幸福得要发疯,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梦呓似的轻声呢喃:“你不会叫别人欺负我的,你会让我一辈子都躲在你的身后……顾昔,你会吗?”

“馨,我想听你拉琴了……”顾昔摩挲着安馨有着硬茧的手指,眼睛里闪动着暧昧的光泽,略有些干涸的嘴唇贴在安馨的耳边,用充满了魅惑的低沉声音说:“现在回去不会打扰到别人的……”

安馨被他灼热的气息烫得身体情不自禁有些发软,哪里会想不到臭家伙打着什么坏心思?

安子明回到平湖就立刻投入到工作中,恨不得每天有四十八个小时才好,赵文梅的工作虽然清闲,但因为丈夫的身份特别,反而不好像别的同事那样毫无顾忌的迟到早退,这个时候家里自然不会有人

俏脸染红的安馨咬着嘴唇,声音轻如蚊呐似的说:“只是拉琴哦……”

顾昔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在心里添了两个字“才怪”

安馨做贼似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看到鞋架上的拖鞋还不放心,又大喊了几声,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她自己的回音没有其他的动静才松了口气,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子般吐了吐丁香小舌,回身刚要叫顾昔进来,就听到砰的一声,门已经被顾昔用脚踢了上,还没回过神来就觉得腰间陡然一紧,给他用力搂住了盈可一握的纤腰

看着那张熟悉到骨子里的面孔,这一次安馨没有躲闪,羞涩的闭上了眼睛,浓密的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被喷出的顾昔滚热气息的烫的浑身都失去了力气,感觉双腿软的像踩在云团里,下意识的反手揽住了顾昔的背

顾昔轻轻的吻上了那对微启的娇艳红嫩的唇瓣,柔软而香甜,心底里发出一声满足的悠长叹息,又再接再厉的用舌头努力的去撬动安馨紧咬的牙齿……

安馨笨拙的回应着,两个情思牵动的男女像一对脱水的鱼儿互相吸允着对方的津液,顾昔的手开始不安稳,顺着安馨弹性惊人的细腰向下滑去,想要探入给牛仔裤包裹的翘臀,结果只挤进去了几根手指就被卡住不能继续深入

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在安馨的臀缝间摸索了一阵儿,又悄悄的伸进宽松的衣襟沿着少女柔滑细腻、没有一丝赘肉的肌肤向上探索,指尖都触及到隆起的乳峰边缘,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将意乱神迷的安馨惊醒,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将顾昔给推开,窒息似的急促喘息着,吹弹可破的脸蛋儿一片霞色,羞涩的不敢看顾昔

顾昔心里恼的不行,咬牙切齿的掏出电话一看来电号码也只能无奈苦笑,拉住想要跑开的安馨,愁眉苦脸的接通了电话:“老妈,您有什么指示?”

谭秀琴的声音听上去很慌张,“小昔,你不是开车了么?快跟妈去趟乡下,你外公刚打电话来说你外婆病了,很严重”

顾昔也惊了下,问了她的位置,一边安慰老妈,一边拉着安馨往外跑

安子明升任常务副市长后家就搬进了处长宿舍后面的常委小院,代市长后也没有另换地方,车子拐出小院就远远的看到了站在路边神情急切的老妈

谭秀琴记得顾昔早晨走时开的是辆黑色的奥迪,被突然在身边急刹车的白色越野车给吓了一跳,看清楚车里坐着的顾昔和安馨才叫了声,“小兔崽子,怎么又换车了?”

“要跑山路,这个车方便”顾昔翻身给老妈打开车门,也没有提起上午的事,叫老妈知道自己刚回平湖就折腾,非挨训不可

安馨跑到后面跟谭秀琴一起做,谭秀琴瞧着乖巧美丽的安馨满眼都是婆婆看儿媳的慈祥疼爱,握着安馨的手说:“顾昔的外婆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顾昔小时候在白水镇度过了很长一段幼年岁月,和外公外婆的感情很深,问老妈:“外婆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生病?”

谭秀琴忧心忡忡的说:“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再好能好到哪去?”

“送医院了吗?”顾昔见老妈愣住,就晓得她八成是听到外婆生病就慌了神,压根什么都没顾得上问清楚,伸手去掏电话

“哎呀你仔细开车”谭秀琴给顾昔的动作惊了下,取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白水镇家里的号码,问了两句就急了,“为什么不送医院呢?”

挂了电话,语气里带了些埋怨对顾昔说:“你外公说你外婆自己死活都不愿意去医院,请了古神医给瞧病,这不是胡闹么?”

“或许没您想的那么严重”,顾昔安慰老妈,“上了岁数有点头疼脑热的也是免不了的,要真是病的厉害,外公也不会由着外婆任性的”

安馨也温声细语的开解,让谭秀琴的情绪慢慢安稳了些

顾昔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底,车子开的飞快,让心急如焚的谭秀琴都好几次叫他放慢度,安馨看着窗外陡峭的悬崖也吓得俏脸煞白,却能理解顾昔的焦急,紧紧的抿着唇坚持着

上次顾昔和小刀连夜从平湖赶到白水镇不到二百公里的距离用了四个多小时,虽然有夜色的干扰,但多的是因为山路危险难行,顾昔心里担心外婆的病情,车子驶进白水镇才下午一点,路上只用了两个小时多点的时间,可想见车有多快

到了外公家门口,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泉阳县牌照的普桑,顾昔皱了下眉头,再看外公家静悄悄的院子就觉得不太对劲

谭秀琴没有顾昔这么冷静,连急带吓的,下车时脚下发软,要不是给手疾眼快的顾昔扶住,怕一脚没站稳就要摔倒在地上

“姐回来了”顾昔和安馨一左一右扶着谭秀琴刚迈过大门,屋子的门就给从里面推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满脸笑容的迎了出来

顾昔的眼中登时涌起一抹煞气

外公和外婆面色尴尬的跟在后面,拄着乌木拐杖的外婆神清气爽,哪里有半点重病的模样?

看到眼前的情形哪里还想不出所谓的外婆病重不过是把老妈骗回来的谎言?

048 神医

谭秀琴的视线越过一脸谄媚的谭秀斌望向讪讪的不敢正视自己的父母,强忍着满心的怨怒问:“妈,您不是病了吗?”

“听你爹这个死老头子胡说”谭母恨恨的瞪了眼老伴

谭父干咳了一声,朝老伴挤咕眼睛,“你早上是说心里不舒服的嘛,你忘了?”

“琴啊,你也别恼你爹,这不是想你了嘛……”谭母瞧出女儿面色不善,也晓得今天这件事做得太过分,转向顾昔,佯怒的教训他:“小兔崽子,你回白水只想着去看古老头儿,都不晓得来看一看你外公外婆……这是谁家的姑娘,真俊”

被无视的谭秀斌倒不觉得难堪,没话找话的笑着说:“顾昔也回来了,姐,我姐夫没一起来?”

顾昔眼皮都懒得扫他一下,给外婆介绍安馨,“您老不是一直想要见一见安家的小姑娘吗?这不给您带来了”

安馨甜甜的叫了声外婆,喜的老太太眉开眼笑,上来抓了安馨的手就往屋子里扯,“咱们进屋里说话去,站在外边算怎么回事?”倒像是说给谭秀琴听的

安馨另一只手还扶着谭秀琴,谭秀琴没有迈腿的意思,叫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求助似的望向顾昔

谭老爷子重重的咳嗽一声,板着脸说:“有什么话进屋说在院子里想什么话?”

顾昔挑了挑眉,劝谭秀琴:“老妈,既然都回来了,就当看一看外公外婆”

看到谭秀斌的那一瞬,谭秀琴真想转头就走,安子明出事时,顾钧吾受了连累,谭秀斌非但安慰的话没有一句,反倒冷嘲热讽的埋怨这门亲戚,安子明毫发无伤的回到平湖又升了市长,谭秀斌立刻变了面孔,几次三番登门,都给伤透心的谭秀琴拒之门外

没想到他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父母这边,叫谭秀琴既恼火又伤心,觉得父母联合外人一起糊弄自己

可心里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听了儿子的话点了点头,接替安馨扶住母亲的胳膊朝屋里走去

谭秀斌听顾昔说安馨是安家的小女儿,眼睛立时亮了亮,马上就猜出了是安子明家的姑娘,他怂恿着叔叔把堂姐谭秀琴骗回来就已经达到了目的,却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

“小琴啊,你也不要怪秀斌,人在官场身不由己,钧吾那边有事,他一个小小的副局长在县里也帮不上忙……”谭父语重心长的劝说着一言不发的谭秀琴,“毕竟都是一家人,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记恨自家兄弟呢?”

谭秀琴冷笑一声,“我可高攀不起这门亲戚,我家顾钧吾出事的时候,谭局长的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谭秀琴冷冷的撩了眼惴惴的谭秀斌,“嗯?谭局长不会忘了?你怎么说的来着?这个顾钧吾也真是死心眼儿,跟着安子明一条路走到黑,安子明这回……”

她这几天才听说了自己丈夫出事后,谭秀斌深夜拜访了泉阳县的书记,泉阳县的书记是陈彻的人,这里面的意味再清楚不过,也叫她对这个堂弟彻底心灰意冷

“姐”谭秀斌急忙打断了谭秀琴,飞快的扫了眼紧紧的抿着嘴唇的安馨,哭丧着脸,可怜兮兮的求饶:“姐啊,我那也是替姐夫着急,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顾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谭秀斌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儿子都十多岁,他也好意思拉下脸儿自称还不懂事?

谭父谭母有些诧异的交换了个眼神,谭秀斌只说自家女儿恼他之前在顾钧吾给人整时没有帮忙说话,却是只字没有提过旁的,可从谭秀琴的话里听起来并不止这么简单?

“顾昔,你赶紧帮着小舅舅给你妈说几句好话呀”谭秀斌见谭秀琴不为所动,又把心思用到了顾昔身上,想着自己之前对顾昔十分不错,逢年过节都少不了一份大红包,顾钧吾出事前顾昔对他这个堂舅比对亲大舅还亲

“外公,我记得咱们家有条大黄狗哪里去了?”顾昔进了屋后,面色就始终淡淡的不见喜怒,对谭秀斌的话如若未闻,忽然提起了幼年时外公家里养的一条土狗

除了不了解情况的安馨,其他人都愣住了,老爷子蹙起花白寿眉,“你小小年纪就糊涂了?大黄都死了多少年了?十年还是十一年?”

“哦,怎么死的来着?”顾昔看似好奇的追问,做出回忆的模样,“我记得好像是外公把大黄给勒死了,我当时伤心的不行,一个劲儿的求外公不要杀大黄……”

老爷子给顾昔提起往事也有些感慨,微微叹了口气说:“外公也晓得你舍不得,还是你出生那年抱回来的狗崽子,养了都七八年了,有感情了啊,可那狗咬了你,不能留”

顾昔嘴角勾了下,眼神针一样的刺了眼满脸迷惑的谭秀斌,冷笑着说:“我记得外公说狗这东西记吃不记打,既然咬了人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谭秀斌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所有的人都听懂了顾昔的意思,谭老爷子须发怒张,啪的一拍茶几,要不是顾昔坐的远些,这一巴掌怕是就要扇在他的身上了,怒声呵斥:“这是怎么说话呢?狗只是畜生,咱们是亲人”

顾昔走到外公身边,轻轻的给气得喘息急促的外公顺气,神情平静的说:“外公说的对,可给狗咬上一口也只是掉块肉罢了,亲人在背后捅刀子可是会要人命的”

不等面色古怪的外公说话,顾昔又腻歪到外婆身边,舔着脸笑,“想吃外婆的手擀面了,着急忙慌的赶路时没感觉到,现在才发觉前胸都贴上后背了”

外婆就露出宠溺的慈祥笑容,伸出干枯粗糙的手揉了揉顾昔的脑袋,“饿坏了我的乖孙,我可不依外婆这就给你做面去……小琴你帮妈打下手”

顾昔也牵着安馨跟进了厨房,谭秀斌蹲在叔叔身前求他帮自己跟谭秀琴、顾钧吾求情

顾昔因为小时在老两口身边时间久,比家在北方,常年见不到一面的亲孙子还要亲,外孙要吃自己做的手擀面,老太太一刻都等不得

谭秀斌虽说是侄子,可到底不是老太太的血肉,也没有心疼外人过自己闺女的道理,借着由子把谭秀琴拉到了厨房,细细询问起前因后果,听了女儿的讲述,把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给谭秀琴拉着,都恨不得冲进屋里指着谭秀斌的鼻子大骂一顿才能解气

谭秀斌以前也没少在老两口面前抱怨顾钧吾的原则性太强,不懂得利用手里的权力关照自家人,可谁都清楚谭秀斌能从乡里的小文书爬到县交通局的副局长全是靠了顾钧吾的面子?

结果却正是自家人抢在外人之前落井下石

“都是你爹那个老糊涂……”谭母听闺女说起当日的艰难,心疼的直掉眼泪,惹得谭秀琴也跟着落泪,真不敢想象安子明如果真的定罪,现在又将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安馨想一想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也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

顾昔瞧着老中青三代执手泪眼,啼笑皆非,抱着老妈的肩膀哄她开心:“外婆外婆身体健康,安爸和老爸也都化难呈祥,您儿子我明天也要金榜题名,您该笑的合不拢嘴才对嘛”

“别的都没错,就最后一样不靠谱去年我带的一个毕业班,有个学生成绩不好,知道自己考不上大学,给同学写同学录时写了一句:你们先走,我还有事,你可以参考一下”谭秀琴最初还绷着脸,说到最后自己倒憋不住先笑了

把老太太和安馨也逗得破涕转笑

顾昔无奈的叹了口气,苦笑着说:“反正明天成绩就出来了,还是用事实说话好了”见老妈不抱希望的表情,用力的箍了下她的肩膀,给她打气:“放心老妈,老爸不去是他的损失,他将会错过一个见证奇迹的历史性时刻,这个荣耀注定属于您的”

安馨抿着嘴笑,与谭秀琴的神情如出一辙,也是一副不信的样子

“我们家顾昔最聪明了”外婆对顾昔倒是信心十足,“先前成绩不好是因为顾昔不想学,乖孙啊,这次复读一定要用点功呀”

安馨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顾昔讪讪的揉了揉鼻子,“我去看一看古老爷子,一会儿就回来”

带了安馨出门上车朝古神医家行去

外婆笑眯眯的看着安馨窈窕生姿的身影,跟谭秀琴小声嘀咕:“真不错,我一早就说咱家顾昔是有福气的……”

看到顾昔从车上下来,门口晒药的苦儿就发出声欢呼,朝院子里叫嚷:“爷爷,小九哥哥来了”

顾昔快步上前将苦儿抱在怀里,笑眯眯的问她:“想我了没有?”

“想了”苦儿粉嫩雪白的小脸儿有些发红,羞涩的垂下眼帘点了点小脑袋低声说,又好奇的望向含着笑的安馨,细声细气的问顾昔:“小九哥哥,这位像仙女一样美丽的姐姐是谁呀?”

安馨登时给哄得心花怒放,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乖巧讨喜的小女孩儿,从小包包里翻出几块巧克力当做见面礼

苦儿抿着嘴唇怯生生的望向顾昔,见顾昔点头才接过巧克力,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漂亮姐姐!”

“过来了?”古神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上带着股子生草药的药香味,跟顾昔打了个招呼,又微笑着朝安馨颌首致意,精神看起来比顾昔上次来时要好了不少,身体瘦了些,穿着宽肥的粗布褂子倒显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风姿

顾昔给古神医介绍过安馨,就将苦儿交给了安馨,一见如故的一大一小两位美女没有太多的生涩感,安馨帮着苦儿晒药,顾昔跟着古神医进屋谈话

“你把那个方子卖了?”古神医听了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神情略有些惆怅和感慨,杨家就因为这千金方落得个家破人亡,却给几十年后的一个半大小子误打误撞得到,凭白得了莫大的好处

老人看着顾昔长大,对他的心性也有相当的了解,不相信顾昔只是贪图金钱,沉默了少顷,沉声说:“你这么做也算不错的选择,能让多的人受益”

“其实,我还有一个打算……”顾昔给老人的茶杯斟满,笑了笑,“现在中草药市场的情形用内忧外困形容也不夸张,外国人把中国人的方子攥在手里不许中国人生产,他们则在国内廉价收购药材,用廉价的劳动力生产出来,再高价卖给国人……”

“杨氏千金方交给别人手里,说实话我是不放心的,怕早晚会有一天都给外国人倒腾走了……”在老人惊诧的目光里,顾昔原本柔和的眼神变得尖锐刺人,语气却依旧平静的说:“我打算用这笔钱收购个药厂,把杨氏千金十二方剩下的秘方都做成成药,如果可能,还要做出多的药来……”

“中医和西医不只是科技发展方向不同产生的结果,也是人文形态的差异,对西方世界而言,中草药不过是谋利的手段,而对中华民族来说,还是民族精粹的传承,中草药行业这面大旗还是应该由中国人自己来扛”

古神医怔怔的看着危襟正坐、面色从容的顾昔,他蹒跚学步时的模样依稀就发生在昨天似的,一转眼,当年那个流着鼻涕的小毛头竟然已经长大成人,看似弱不禁风的文秀少年用云淡风轻的口吻淡淡的说出了让人心神震荡的雄心壮志

心里不禁发出一声喟叹,这小子,真的长大了……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老爷子您能出山帮我一把,您也知道我还要上学,药厂那边您老挂个顾问的名头,关键时刻给把一把关……”

“好”古神医一拍大腿,激动得老脸通红,给顾昔一番说辞鼓动得激情澎湃,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都能想着为日渐式微的民族中草药业苦心谋划,他已耄耋之年的老朽又何惜搭上这把骨头?

等顾昔和安馨告辞离去,古神医的激动逐渐平复,回想顾昔走时心满意足的笑容,恍然大悟的笑骂了一句:“合着这小子惦记着我手里的方子呢”

笑意盈盈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恼悔之色

049 顾钧吾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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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昔回到外公家时,停在门口的车已经不见了,还没进屋就听到外公的大嗓门在给外婆说软话,“哪里会想到这小子这么狡猾?他爹没得早,我这当叔的是真把他当儿子待,唉……”

“我不喜欢你那个小舅舅……”安馨跟顾昔咬着耳朵说

顾昔笑了笑,能把古神医拉上自己这条小舢板,让他的心情大好,冲淡了给谭秀斌诓骗的恼恨

当初看到老妈被气得落泪时,他心里恨得咬牙,想着有朝一日要好好整治一番忘恩负义的谭秀斌,今天见了他卑躬屈膝的丑态反倒淡了这份心思

就当没有这门亲戚罢了,何必闹得家丑外传,凭白给外人看了热闹?

因为一早就定好了晚上安顾两家的家宴,在白水镇也没有久留,吃过饭又陪着外公外婆聊了会儿天便启程往平湖赶

坐在车上谭秀琴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发呆,起初顾昔只当因为连续赶路身体疲倦,到后来连安馨都感觉出谭秀琴的情绪低落,以为她在发愁顾昔的成绩,温言开解

谭秀琴欣慰的笑着拍了拍安馨的手背,“顾昔只是不爱学习,又不是笨的不开窍,就算今年考不好,用功复习一年问题不大,我也不为他发愁……”

见老妈眉眼间隐隐的淡淡忧思,看起来也不像生气的样子,顾昔想了想,试探着问:“是大舅那边有事?”

“咦?”谭秀琴愣了下,“你听见了?”可转念一想母亲给自己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顾昔正领着安馨去看了古神医,不禁大为惊奇

“猜的呗”顾昔撇了撇嘴,外公外婆身体健康,自己家里又一切顺利,能叫老妈忧心的除了那位印象模糊的大舅还能有什么事?

谭秀琴叹了口气,怅怅的说:“前阵子你大舅给你外公外婆打电话透出想回平湖的意思,毕竟亲人都在这边,想着让你爸帮忙给跑一跑调动,之前家里出事,你外婆就没提……”

顾昔对这位大舅谭秀成实在谈不上熟悉,长这么大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只晓得他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北宁省,二十多年前的大学生还是相当吃香的,也曾经意气风发,不过听说在副县长的位置上蹉跎了多年,倒给一直不怎么看得起的妹夫迎头赶了上来

“一个副处的位置不至于太难安置?”顾昔没太在意,有安子明这层关系,安排个实职的副处级干部真没什么难度,还以为老妈不好意思开口,腆着脸笑着说:“要不今晚我跟俺爸求个人情?”

谭秀琴又叹了口气,神色怪异的说:“听你大舅的意思,是想借这个机会往上动一动……”

顾昔不禁讶然的挑了下眉头,干脆利落的撂了挑子,“您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您儿子可没这么大面子”

看老妈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为难表情,就能想到自己这位大舅对党史办这种清冷衙门没有兴趣,可平湖只是个地级市,能有多少个正处级的领导岗位?空出一个位置来都不知道要引得多少人红了眼睛

安子明毕竟只是代市长,代字还没去掉,何况身后还有位老奸巨猾的正班长盯着等他出错?

顾昔本来就不是个喜欢多事的热心肠,面上与人平和可亲,心里对亲疏远近分的却很清楚,对这位长相都记不清的亲舅怎么也激发不出多么深厚的亲情来

听了顾昔的话,谭秀琴幽幽的叹息一声,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夏日天长,进了平湖境内已经过了六点,太阳还没有落山,半掩半露的躲在一块云朵的后面,将西边大半边天空染得如火如荼,倒是暑气消退了不少,微凉的晚风从车窗卷入,让人格外惬意舒适

顾钧吾给谭秀琴打来电话通知晚上的家宴取消,他要陪着安子明连夜去江州一趟,也没说为了什么事情,让顾昔忍不住怀疑老爸是不是为了躲开明天的家长会?

倒是关于顾钧吾的去向已经基本定了下来,东城区区委副书记、代区长,就等着周一的常委会上过一下,再走一下区人大常委会就要上任

顾昔听了嘿嘿一笑,没心没肺的拿自己的老爸开玩笑:“干了这么多年总算媳妇熬成婆,把副字的帽子给摘掉了……”

“混小子哪有这么说自己老子的?”谭秀琴虎着脸骂了句,眉眼间也掩饰不住的流露出几分喜色,不管怎么说丈夫能升官总是个好消息

顾昔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哄老妈开心,四区三县经济总量第一的位置看似耀眼,其实这个位置烫屁股的很,一个平湖制药的沉重包袱就足以压的区市两级政府苦不堪言

再加上中央的宏观调控趋紧,商业地产遭遇严冬,也让地产开发项目最集中的东城区雪上加霜,要是经济总量第一这顶桂冠在顾钧吾手里给丢掉,不光顾钧吾要成为替罪羊,就是安子明也要给扣上一顶识人不明的帽子

顾昔能够想象出老爸决定去东城区,心里顶了多大的压力,安子明也肯定不轻松

这并不是聪明人的选择,如果征求他的意见,他多半不会建议老爸这个时候火中取栗,不过顾昔也清楚自己老爸的性子和他的想法,经过安子明一案,大概也看清了官位权势的脆弱和苍白,能踏踏实实的干些正事,给这座城市和老百姓留下点东西有意义

中国的官场从来都不缺聪明人,顾昔并不希望老爸成为陈彻那样彻头彻尾的官僚,省里有雷铭德的关照,市里有安子明的全力支持,想要塌下心来做点事情,这时候也勉强能算是个好时机

“我就担心你爸那个性格,他跟你安爸都一样,原则性太强容易得罪人……”两家的关系,谭秀琴当着安馨的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顾昔无声的笑了下说:“小官谋事,大官谋人,老爸做好自己的工作,雷伯伯和安爸自然不会叫他受委屈……”

晚饭谭秀琴和顾昔在安子明家里吃的,赵文梅给顾昔送的礼物哄得眉开眼笑,她的生活可要比谭秀琴精细,能分辨出顾昔送给她的都是真品,无意中发现了女儿耳垂上戴的精致耳钉,看出是货真价实的钻石和宝石,虽然只是碎钻,宝石也不是很大,看上去并不张扬,可打上了LV的标识,价格又怎么可能低了?

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见安馨似乎并不清楚价格,赵文梅不由暗暗咋舌,心想这个顾昔倒真舍得给安馨花钱,只是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安馨的房间里,顾昔舒服的窝在透着馨香的床上欣赏安馨拉琴,安馨学习小提琴受穆特的影响很深,穿了件大开领的棉质浅色宽肥短衫,斜斜的露出一抹滑如凝脂的香肩,开始时在顾昔的注视下安馨还有些扭捏,琴弓弹动间逐渐沉浸进乐曲的演绎中,挽在耳后的一绺长发调皮的垂下,遮住了小半恬静浅笑的脸颊,透过发丛间的缝隙能看到圆润的下颌和修长白皙的脖颈、弧线完美的锁骨,在柔和的灯光中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芒,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顾昔痴痴的看着恍如误入尘世的精灵般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安馨,能感受到她此刻内心里忘我的喜悦

两位中年妇女在厨房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儿,谭秀琴才晓得她昨晚以为只值几十块钱的那两条丝巾要几千上万块,吓得脸儿都变了颜色,唯恐自己儿子在外面做了违法的勾当

赵文梅安慰她:“顾昔可不是那种孩子,保不齐是雷书记夫人送的或者是顾昔中了彩票也说不定呢?”

谭秀琴对自己的儿子品性还是有自信的,只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顾昔在江州待了十几天,去哪里弄到这么一大笔钱?

给谭秀琴、赵文梅和安馨摆出三堂会审的阵势,被强行限制在小板凳上的顾昔哭笑不得,“老妈、赵阿姨,请你们相信我,这笔钱绝对是来路清白的,和中了头彩也差不太多……”

不过是一次黑客入侵,结果把真相解密的级资料库搬到了自己的脑子里,可不真的比中了头彩还要匪夷所思?

“小馨,你信不信我?”顾昔问

安馨想也不想的点头,认真的跟赵文梅、谭秀琴说:“妈、谭姨,我相信顾昔的话”又扭头望向顾昔,清亮的大眼睛里全是好奇,“可我也很想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呢”

她这时才隐隐的意识到上午顾昔说要供自己出国上学大概并不是玩笑话

“我把给婧瑜治病的秘方卖了”

顾昔回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向家人解释这笔钱的准备,今后自己的动作会越来越大,也不可能把最亲近的人始终都瞒在鼓里,给他们提前打个预防针,也免得有朝一日突然爆发出来让他们惊慌失措

“啊?那个秘方不是从古神医那里求来的?你怎么敢给人私自卖了?卖了多少钱?”谭秀琴得知顾昔的钱有正当的来源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想起了秘方的来路,还当顾昔见财忘义,神色又严厉起来

“古神医是知情的,我和安馨今天去看老爷子的时候还谈过这件事,我们有通盘的计划,内里的情况比较复杂,牵扯也很广,等明天安爸和我老爸回来我给你们一起解释,免得还要再浪费一番口舌……”

听顾昔说的煞有介事,赵文梅和谭秀琴给唬住,虽然憋了一肚子疑问,却也没有再逼迫顾昔,其实晓得他手里的钱来路正当也就安了大半的心,也都清楚顾昔要是扯了幌子糊弄她们,以她俩的见识怕也辨不出真假,还不如等男人们回来拿主意

心里有事的赵文梅和谭秀琴浅尝则止,倒是便宜了顾昔,信奉拴住男人的胃就能拴住男人心的赵文梅的厨艺比一心扑在学生身上的谭秀琴强了太多,叫顾昔大呼过瘾

厨房里,赵文梅偷偷的从门缝里望着客厅里嬉笑打闹的顾昔和安馨,很感慨的对谭秀琴说:“自从咱们两家经过了这件事后,我觉得小昔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成熟懂事了……”

正洗碗的谭秀琴动作不禁停了下来,她的感受可比赵文梅深的多,从顾昔高考前被电击昏迷醒来,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声不响的和省纪委书记家拉上了关系,她事后听丈夫隐约说起这一次安顾两家能转危为安似乎还有自己儿子的功劳,追问详情顾钧吾却又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这一次回来又神秘兮兮的和古神医搞了个劳什子的计划,也不晓得这小子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回家的路上,谭秀琴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旁敲侧击的问顾昔把秘方卖了多少钱,顾昔让老妈猜

“十万?”谭秀琴试探着问,见顾昔撇嘴,狠了狠心:“五十万?”

顾昔就越发不敢告诉老妈真实的数额,笑着揽住她的肩膀敷衍着:“明天就知道了……”

回到家,谭秀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坐起身给丈夫打电话把事情说了,顾钧吾沉吟了片刻,安慰妻子:“顾昔做事有自己的考虑,他有分寸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经过安子明一案,顾钧吾已经不敢再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看待,正如安子明了解了破案始末之后给出的八个字评语:“灵活多智,有勇有谋”,他虽然猜不透顾昔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不认为顾昔是在胡闹

谭秀琴不满的嘟囔:“等你儿子闯出祸来,看你怎么办”

“不会的”顾钧吾沉声说,心里却没什么把握,也觉得顾昔的胆子忒大了些,头疼的无声苦笑,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左右不差这一宿了,大概下半夜我和安市长就往回赶,到时仔细问一问不就都清楚了……”

050 见证奇迹的时刻(下)

六月二十四号周六,东平省高考成绩发布,上午九点开始考生及家长可以使用准考证号码登陆网站或电话查询高考成绩

平湖一中高考生家长会暨毕业典礼预订开始的时间也是上午九点,倒也能看出崔明奎的良苦用心,没有蠢到为了讨好安子明而得罪那些成绩不理想的学生家长,躲在外面查完了成绩再决定参不参加也来得及

这种场合迟到几分钟也没什么关系,又没有人记录考勤

顾昔是给陆明的电话吵醒的,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时间才刚刚六点,还以为他有急事,结果接通电话陆明就兴冲冲的问:“没走呢?我去找你,一起去学校”

顾昔打了个哈欠,奇怪的问:“你去凑什么热闹?”陆明早就确定了保送东大的名额,就等着再过两个月去学校报到,完全没有必要跑去参加这个放榜大会

陆明笑的很无良,“就是凑热闹嘛亲眼见证奇迹诞生……”

“哦,随便你了……”顾昔对他的恶趣味相当无语,不过也想到大概是陆晓东想要借这个机会和安子明接触一下,在听涛宾馆的案子里陆晓东隐晦的表达了他的倾向,不过他和安子明的身份都比较敏感,总要有所顾忌,工作以外碰面的机会不多

陆晓东的仕途到了关键时期,想要继续上升,上边的助力就必不可少,再继续保持独立性的结果或许就是给两边都视为异己,也由不得要在陈彻和安子明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等陆明跑来,才六点半多点,打扮的很烧包,黑西裤白衬衫,皮鞋锃亮一尘不染,头发显然也精心打理过

谭秀琴禁不住有些羡慕,“陆明定下来东大了?唉,早知道应该给顾昔努力一下的……”

顾昔一边往嘴里扒拉稀粥里的米粒,一边问陆明:“另一个名额谁占去了?”

陆明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还能有谁,于淼,便宜那孙子了”

顾昔就哦了一声,无所谓的笑了笑,一中是平湖的重点高中,一班则又是重点高中的重点班,成绩好的和家庭背景比较特殊的学生基本上都安排在这个班里

比如他、安馨、陆明,还有陆明嘴里的于淼和身在看守所里的徐迈

于淼的父亲于学忠是平湖财政局的一把手,陈彻的嫡系,据说曾经在市政府里和宋时穷拍过桌子,一个市长握不住钱袋子,可想见干的有多憋屈,而于学忠至今仍稳稳的坐在财政局的宝座上,也能看出来陈彻对他的信任

想来安子明对这位平湖市的财神爷也不见得会有多少好感

老子在陈彻跟前得宠,于淼也派头十足,在学校里给徐迈一帮子人众星拱月似的捧着,初入一中时因为追求安馨被拒绝,加上徐迈纠缠陈思叫顾昔和陆明狠狠收拾了一通,两边一直不太对付,不过都晓得顾忌自家老子的颜面,彼此克制着没有彻底撕破脸皮

听陆明提到于淼,顾昔就想起了徐迈,不知道听涛宾馆的案子什么时候能判下来?

顾昔收拾妥当才不过七点,给陆明催的没法子,只能打电话给安馨叫她出门,谭秀琴临阵怯场,毕竟曾经是三中的校长,不知道教出了多少名校学生,自己儿子的成绩却一塌糊涂,想想都叫人脸红

跟赵文梅电话里说了几句,赵文梅也不耐烦早早去了给一帮子苍蝇似溜须拍马的人围着,两人就约好和顾昔他们分开走,踩着点去一中

六月末正是盛夏,又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气,才早晨七点多,浮躁的暑气就有些翻腾起来,顾昔穿了条浅蓝色的沙滩裤和背心,脚上趿拉着拖鞋都还觉得气闷,看着一个劲抹汗的陆明就忍不住想笑,还没到安馨家,陆明白衬衫的背心就被汗水溻湿了,估计那双给皮鞋紧紧裹着的脚加难受,

远远的看到穿了白色长裙、戴着顶宽边遮阳帽的安馨如出水芙蓉般俏生生站在路边挥手

“哇,陆明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安馨惊奇的打量着穿的一本正经的陆明,憋着笑打趣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相亲呢”

陆明一边擦汗,苦笑说:“来的时候坐出租车有冷气,哪里想到这鬼天气会这么热?”抢过顾昔手里的车钥匙,钻进车里第一件事就是把空调打到最大

崔明奎今天给平日里门禁森严的一中开了特例,大门洞开,车辆进出不需要登记,三个人的车子夹在其他学生家长的车流里也不显眼,把车子在操场边停下,下车就看到陈思正推着自行车朝车棚的方向走去,也不见她的家长,安馨扬声叫了她一声,陈思远远的朝三个人挥了挥手回应

安馨跑去和陈思汇合,顾昔和陆明就站在树荫下等她们,陆明问顾昔:“你说陈思会选择哪所学校?”

顾昔斜着眼角睨了他一眼,“你跟郑天芝正打得火热,还惦记着陈思?”

“哪能呢,我也不是那种人啊”陆明讪讪的笑了下,又有些若有所失的叹了口气,“再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知道陈思看不上我……”

顾昔很没形象的蹲下身,把整个身体都藏进陆明遮住的阴影里,笑着说:“对你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其实也不止你,大抵男人都有这样的心理”

“不过……”顾昔仰着头看着不以为然的陆明,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郑天芝不错,你别把人家伤的太狠了”

顾昔并不看好陆明和郑天芝的未来,十八九岁的年纪,所谓的喜欢多的只是对外表的迷恋,等陆明上了大学,面对的诱惑将会多,这家伙过往的恋爱史也说明他不是个有长性的,何况两人的家境差距也太过悬殊了些

陆明正色说:“我这次可是认真的”

顾昔嗤笑,“每次你都是这么说的……”

安馨和陈思挽着手臂朝两人走来,一般的亭亭玉立,容貌娇美,一个娇憨可爱,一个气质清冷,引得不少来往的学生和家长侧目

看到顾昔时陈思多少有些不太自然,顾昔笑着和她打招呼:“等下一起走?”

陈思迟疑了一下,晓得他说的是去自己家里吃饭的事,看了眼满脸期盼的陆明,轻声说:“那个,要是陆明不嫌弃粗茶淡饭,就一起去?”

喜出望外的陆明忙不迭的点头,憨笑着挠头说:“我这人什么都吃,不挑食”

四个人边说边朝礼堂走去,顾昔都觉得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沿途遇到了不少相识的同学,有人欢喜有人愁,大家互相打着招呼,安馨问陈思:“决定了去东大?”

陈思抿着嘴唇嗯了声,“离家近些……”

陆明之前也听说过陈思打算报东大,现下听到陈思亲口确认,眼睛不禁亮了起来,偷偷的朝顾昔挤眉弄眼,大约从中再次看到了希望,顾昔翻了个白眼,压根懒得理他

大礼堂是去年为了迎接教育部领导视察特意修建的,整个一中最气派的建筑,容纳三千人的规模,整个毕业年级一共五百名学生,除去不愿意到场的,就算加上几百位家长也绰绰有余

空空荡荡的礼堂里开着冷色调的白炽灯,窗子给厚厚的帷幔遮住,隔绝了让人心生暖意的阳光,有种阴冷的气息,顾昔走进来就觉得周身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降温的效果比打足了冷气的车里还要好

已经来了不少的学生和家长,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谈,能从学生和家长的表情中辨认出他们的心情,对自己的成绩有把握的自然谈笑风生,那些个郁郁寡欢或者心神不宁的大都是发挥不理想或者信心不足

顾昔一行四人出现在礼堂门口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人群中给簇拥着的一位烫了短发、风韵犹存的高挑女人迎了上来,正是高三一班的班主任宋明丽,笑盈盈的说:“安馨和顾昔很早啊,陆明也来了?你们的家长呢?”朝门外张望了一眼,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出现

安馨甜甜的笑着说:“宋老师好,他们要晚一点到”

宋明丽哦了一声,又转向顾昔,语气里带了几分嗔怪:“听说你考语文的时候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真是胡闹,对高考都这么掉以轻心……”

顾昔虽然成绩不好,在学校里的人缘却很不错,平易可亲又能言善道,同学老师对他的印象都相当良好,虽然给好事人排进了一中的四大公子里,名声却要比于淼、徐迈强了太多

宋明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教学水平高,为人处世的手段也很圆滑,否则也不能给崔明奎委以重任,平时和学生们的关系就不错,这时学生已经毕业,态度就加和蔼可亲

“怎么样,对自己有没有信心?”宋明丽笑着问,拍了拍顾昔的胳膊

顾昔笑着耸了耸肩膀,半真半假的说:“大概不会给老师丢脸……”

宋明丽一笑而过,也不以为真,看到门口陆陆续续有人往里走,就叫身为班长的安馨和她一起去招呼同学们和家长,顾昔跟平时比较要好的同学聊了几句,今天之后就要各奔前程,多少有些分别的伤感,约好了过阵子聚会,顾昔就示意陆明找个僻静的角落躲起来,心里清楚今天这个舞台上真正的主角其实并不是这些学生,而是陪着他们一起来的家长

看到陈思孤零零的站在门口,似乎犹豫着不晓得今天是不是要按照班级就坐,走过去笑着说:“你最好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小心等下成绩出来会给人嫉妒的目光融化掉”

陈思抿唇一笑,轻声说:“哪会有那么夸张……”

这时去寻找座位的陆明在靠近安全通道的边缘朝这边招手,顾昔朝陈思摆了下头,“走,我们去那边坐,等下安馨也过来”

陈思在学校里除了安馨基本上也没有其他的朋友,同学们又都是和家长坐在一起,迟疑了一下就跟上了前边的顾昔,能感受到不少惊讶好奇的视线看向自己,低垂的俏脸不禁有些发热的感觉

直到差五分钟九点的时候礼堂门外传来一阵格外大的喧哗声,把朦胧欲睡的顾昔给吵醒,瞧见赵文梅和谭秀琴联袂出现在礼堂门口,旁边陪着西装革履、笑容满面的崔明奎和教务处的主任几个人,顾昔轻笑着侧头贴着身边人的耳畔说:“有没有感觉到崔明奎的笑容很假……”

没有得到回应,鼻子里嗅到一股子陌生的好闻清香才猛然意识到身边坐着的是陈思,安馨还在帮宋明丽招呼同学呢

饶是顾昔脸皮够厚,这时也不免感到有些尴尬,怕给陈思误会自己故意占她便宜,从这个距离能清晰的看到精致剔透的耳廓和给发丝半遮半掩的娇嫩面颊红霞尽染

顾昔不动声色的把脑袋撤了回来,推醒了正打着瞌睡的陆明,“你去把我老妈她们接过来,我就不过去丢人了”

等陆明离开,顾昔干了咳了一声,装作随意的对陈思说:“刚才还以为是安馨坐在身边……”

一动不动的陈思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声息,微侧着身子拿半边背对顾昔,让人瞧不见她此刻的神情

赵文梅和谭秀琴婉言谢绝了崔明奎邀请她们上主席台就坐的,跟着陆明与顾昔汇合,安馨也溜了过来,陈思就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安馨

“这是谁家的姑娘?真漂亮”赵文梅打量着略显局促的陈思笑着对谭秀琴说:“可把我们家安馨给比下去了”

安馨听了也不嫉妒,给赵文梅和谭秀琴介绍陈思

陈思很有礼貌的称呼阿姨,向两人问好

谭秀琴也是初次见陈思,第一眼给女孩儿清丽的容貌和脱俗的气质震了下,虽然有些拘束,但并不畏缩怯懦,心下就喜欢上了这个衣着朴素、平静内敛的女孩儿

又看了看挽着陈思的胳膊并肩而立的安馨,啧啧赞叹说:“两个丫头真像一对姐妹……”

没说几句话陆晓东出现在门口,自然又给一帮子人围住寒暄招呼,看到他突出重围,顾昔和陆明就迎上去,顾昔微笑着叫了声陆叔叔,陆晓东笑眯眯的点头,深深的看了顾昔一眼,听涛宾馆那晚之后顾昔就躲到了江州,陆晓东这才发现缺了顾昔这条纽带,自己和安子明之间的交流并不像起初想的那么简单

“安市长和顾区长还没到?”

顾钧吾调任东城区的任命还没有正式下发,但是消息灵通的人都清楚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陆晓东这么称呼多少也有些打趣顾昔的意思

顾昔就装作掏电话的样子,很严肃的说:“陆主任有召唤,我这就通知安伯伯和我老爸马上赶过来”

陆晓东给吓了一跳,瞥见顾昔眼里的戏谑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捉弄了,笑着骂了句:“小滑头”

顾昔嘿嘿一笑,给陆晓东解释:“安伯伯和我老爸大概有什么紧急的事,昨晚赶去江州,今天未必能回得来……”

陆晓东身为高区管委会的主任,对市里的情况自然要比顾昔熟悉的多,轻轻的叹了口气,小声说:“陈知非昨晚给堵在高路口两个多小时,一气之下连平湖都没进,绕道回了省城……”

顾昔脚步顿了下,“平湖制药的职工?”

见陆晓东点头,顾昔忍不住咧了咧嘴,平湖警方严防死守了半个月到底还是闹出了事,还奇怪有什么急事要安爸和老爸大晚上往江州赶,估计是追着给陈知非负荆请罪去了

人多眼杂也不是说这些事的地方,顾昔就引着陆晓东往赵文梅和谭秀琴的座位走,才走了几步就看到崔明奎快步从主席台上跑了下来,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也一下子沸腾起来,听到身旁有人大声说:“安市长来了”

陆晓东和顾昔对视了一眼,安子明到场,陆晓东自然是要出去迎接的,顾昔看了眼朝门外涌去的人流,哂笑着说:“我就不去了……”在心里嘀咕了句:“怕被踩死”

也没想到安子明回来的这么快,这个时间到平湖,凌晨三四点钟就要从江州出发,算一算顶多在江州停留了五六个小时而已

陆晓东就丢下他和陆明朝门外走去,顾昔正伸着脖子朝外面张望,背后给人用力的撞了一下,回头就看到于淼那张白的跟敷了粉似的脸,眼睛喷火似的恶狠狠的盯着自己,皱了下眉头,“出门太急,忘带眼睛了?”

“为什么坑徐迈?”于淼咬牙压着嗓子问,双拳紧握,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拼命的架势

顾昔看着他故作狠厉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还记得这小子给自己和陆明堵在小树林里吓尿裤子的糗样,不相信他真有动手的胆量

淡淡的扫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整日里跟徐迈混在一起的家伙,大概是给这些人撺掇的下不来台才会出头替徐迈抱不平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顾昔坑他的?”陆明用肩膀顶了下于淼,把身材单薄的于淼撞了个踉跄,“找揍直说,找个地方练练,让你们一起上,打不出你屎来,老子跟你姓”

陆明指着于淼和他身后的追随者,一脸的嚣张

于淼滞了下,强辩说:“这件事早就传来了,大家都说是顾昔故意陷害徐迈的”

顾昔朝眼神晦暗不定的于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的保送生资格被顶了……”

于淼脸色一变,大声说:“不可能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顾昔哈哈一笑,随手拨开站在身前的于淼趿拉着拖鞋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于淼呆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给顾昔耍了,羞恼的冲着还没走远的顾昔叫嚷道:“你这辈子也考不上大学”

看到顾昔的身体顿了下,转身朝自己走了过来,于淼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随即想到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强忍着逃跑的欲望,色厉内荏的瞪着笑眯眯的顾昔,“你想干什么?”

“我要是能考上大学呢?”顾昔似笑非笑的问,“打个赌?等下成绩出来我的分数如果没过重点线,我就上去……”他指了下主席台,“对着所有人喊三遍我是猪,如果我的分数达到了重点线,你上去喊三遍同样的话,怎么样,敢赌吗?”

“重点线?”于淼憋不住笑,他身后的几个人也都嘿嘿哈哈的笑作了一团,顾昔的成绩别说重点线,本科线都是痴心妄想,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心?

顾昔翻了个白眼,“不敢赌就直说”转身就要离开

“赌!”于淼生怕顾昔赖账,也想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羞辱他一番,大声对周围看热闹的学生和家长说:“大家给做个见证啊……”把顾昔的赌约重复了一遍,“我叫于淼,他叫顾昔,谁要是输了不遵守约定,谁就是……”一下子也想不出来特别恶毒的诅咒

顾昔冷冷的说了句:“谁就是娘们儿”

也不等于淼回话,在一片惊讶好奇的目光注视下,手插在裤袋里施施然的走了,众人交头接耳,不多久顾昔和于淼的名字还有赌约就遍传开去,两个人的老子也都给人肉了出来

“玩大了?”陆明追上来小声问

顾昔撇嘴,不以为然的说:“我倒想说谁输谁跳电视塔的,可惜知道他没那个胆子……”对这种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的赌约实在提不起兴奋感,不过于淼犯贱上赶着找抽,也没义务退让

安子明、顾钧吾和陆晓东被人群簇拥着走进礼堂,叫人意外的是与他们三个一起的还有于学忠,四个人给崔明奎软磨硬泡的请上了主席台,都没有机会跟家人打个招呼,顾昔在下边看着低垂着脑袋坐在台上的老爸嘿嘿坏笑,对老妈说:“大概老爸正在找地缝?”

谭秀琴佯怒,轻轻扇了他脑袋一下,“混小子,回去就等着挨收拾”

崔明奎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又请示过安子明,打开面前的麦克风,先咳嗽了一声,试了试音,“下面有请安市长讲话”

说完率先鼓掌,大礼堂里响起如雷的掌声,不知情的绝不会认为这里是家长会的现场

安子明笑着摆手:“在这里我也只是个参加家长会的普通家长,咱们还是先看成绩?这才是所有人最关心的……”

崔明奎小声对安子明说微机房那边已经安排了人查询分数,很快就要出来结果了

才刚说完就看见安排去统计成绩的小孙从礼堂外跑了进来,跨过门槛时还给绊了下,差点摔倒,崔明奎就有些不悦,当着市里领导的眼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状元安市长、崔校长……”小孙摇晃着手里的单子,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的大声喊着:“文、理状元都、都是咱们学校的”

051 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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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死寂的大礼堂里针落可闻,等到报信的小孙再次喊了一遍东平省2012年文理状元都出自平湖一中,鸦雀无声的人群仿佛给投下了一颗炸弹般,瞬间爆炸开来

平湖一中有史以来,还没出过全省状元,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全省前十,这一次竟然文理同时折桂,堪称比安子明的回归加震撼

而现在所有人最好奇的是,这两位状元是谁?

崔明奎那一刹那几乎幸福得晕倒,脑袋里嗡嗡作响,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直到笑容满面的安子明重重的握住了他的手,大声恭喜他的时候都还没回过神来

小孙也顾不得在市里领导的面前举止失仪,踩着台阶蹬蹬的奔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对崔明奎和安子明说:“文科状元是三班的陈思,理科状元是……”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诡异表情,使劲咽了口唾沫,“是一班的……顾昔”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被音响传递到大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听到陈思的名字时,安馨惊喜的尖叫了一声,抱住了陈思,兴奋的大叫大嚷,“陈思你太棒了”

陈思紧紧的抿着嘴唇,娇美无暇的脸颊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眼圈却渐渐红了,十年寒窗苦读,其中辛苦唯有自知,这一刻,过往的所有辛苦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

顾昔笑着对陈思说恭喜,赵文梅和谭秀琴都没想到这个清丽绝伦的女孩儿竟然成绩如此优异,尤其谭秀琴赞叹的同时也不无羡慕,心想着寒门出贵子这句话说的真没错……

然后就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莫名其妙的问同样一头雾水的赵文梅,“我好像听到了顾昔的名字?”

“我也听到了,说什么理科状元是一班的……”赵文梅怔了下,陡然叫了一声:“顾昔?”

顾钧吾耷拉着脑袋躲在主席台上正在心里骂顾昔呢,在座的四个人,安子明的女儿安馨成绩不必说,在一中数一数二,陆晓东和于学忠的儿子都早早定下来了保送的名额,已经可以算成东大的生,唯独自己的儿子……都不晓得等下公布顾昔的成绩时自己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顾昔,722分”安子明接过成绩单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哈哈大笑,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顾钧吾的后背上,“老顾啊,有句话怎么说的?十年不鸣,一鸣惊人顾昔这小怪物,顾昔?顾昔?小兔崽子还不快滚过来”

当着几百名师生家长,人前向来儒雅严正的安子明竟然口吐脏话,可以想见他这时的心情兴奋激动到了何种地步,在座的有些个早听说安顾两家情谊匪浅,这时才亲眼见证亲密到了什么程度

台下的谭秀琴几乎都快要昏过去了,给赵文梅使劲的摇晃着才恢复了些冷静,还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吗?顾昔是高考状元?”

“黑纸白字,那成绩能骗人吗?”赵文梅笑逐颜开的说,“他安爸怎么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搂在一起的安馨和陈思也都懵住了,两对美目怔怔的看着一脸平静的顾昔

“这是真的吗?你是高考状元?”安馨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顾昔的眼神就像在看史前生物

顾昔做出迟疑的表情说:“如果一中没有其他人叫顾昔,那估计十有八九就是我了”

“顾昔,恭喜你”陈思朝顾昔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如绽放的百合花,不娇艳妩媚却叫人望之忘俗

顾昔挑了下眉角,笑着打趣她:“你也是状元哦……”

陈思定定的注视着顾昔的眼睛,想要看清他的内心是不是和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只是看着那一双深海似深邃的眸子,竟有种沉溺的感觉,心头狠狠的一跳,垂下眼帘不敢再看

瞠目结舌的陆明猛的跳起来给了顾昔一个熊抱,“哥们儿,合辙这三年你一直逗咱们玩呢?”

“主要是发挥的比较理想”,顾昔很深沉的说,“你知道,有的时候运气很重要……”分数比他估算的还要多了几分,勉强算是个小小的惊喜

对在场的所有师生来说,他们确实经历了一个亲眼见证奇迹的时刻,梦幻的让人怀疑是不是判分的过程里出现了纰漏,甚至还有人在等待着下一刻会有人闯进来说顾昔的分数搞错了

比如嘴张的能吞下鸭蛋的于淼……

听到安子明在主席台上叫自己,顾昔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沿着过道走出去了几步,忽然回身快步走到谭秀琴的身前,弯下腰深情的抱住了她,轻声的说了句:“老妈,谢谢”

谭秀琴捂着嘴,顷刻已是泪流满面,面对着所有人羡慕的目光,满心里全是幸福和骄傲,对一位母亲大概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荣耀,台上的顾钧吾看到这一幕竟觉得鼻腔发酸,连忙侧过脸使劲眨了眨眼睛

直到这时谭秀琴才明白了之前顾昔几次三番说考的很理想并不是在安慰自己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海边度假打扮的顾昔趿拉着拖鞋,慢慢悠悠的走上了主席台,上台阶时还因为拖鞋不跟脚,把鞋子甩掉了一回,又转身下去找鞋,引得全场爆笑,顾昔笑嘻嘻的也没有一点难为情的感觉

安子明真心感到高兴,不过也晓得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用力的捏了下顾昔的肩膀,满眼慈爱,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等会儿你跟我的车走”安子明嘱咐顾昔了一句,从江州宾馆一别,这还是两人首次相见,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需要顾昔解答

于学忠也在恭喜着顾钧吾,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假,顾昔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圈通红、神情僵硬的老爸说:“还以为您是怕我给您丢脸,大半夜跑去江州了呢……”

顾钧吾嘴角抽动了一下,叫顾昔给戳破了心事,脸上禁不住闪过一抹尴尬,板起脸教训说:“瞎猫撞上了死老鼠,你不要骄傲”

“大喜的日子,顾主任就不要这么严肃嘛”崔明奎乐得合不拢嘴,“我倒是希望年年都有这种瞎猫……”坚持要顾昔讲话

顾昔拗不过只能握着话筒走到台前,不管下边在座的众人是替他高兴还是嫉妒,抑或鄙夷不屑,台上的安子明和崔明奎带头鼓掌,没人敢抱着膀子冷眼旁观,整个大礼堂里掌声如雷

“十年磨一剑,霜刃今日试……”顾昔等掌声渐渐停歇,笑着篡改了一句古人的名句,神情平静,很诚恳的说:“与在座的同学相比,我只不过运气好些罢了”

顾昔平时在同学中的好人缘这时就发挥了作用,他的谦虚和从容也一下子赢得了大多数家长的好感,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顾昔脸上含着微笑朝台下微微鞠躬

安子明看着表现的自信潇洒,富有亲和力的顾昔,侧头感慨的对顾钧吾说:“钧吾啊,怎么看着顾昔,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顾钧吾看着面对着数百人微笑着侃侃而谈的儿子,禁不住有些恍惚,自己又何尝没有这种感觉?

“其实,此刻站在这里的不应该是我……”顾昔笑呵呵的说

台下就响起窃窃私语的声响,主席台上的安子明等人也都莫名其妙,然后就听到台下响起了一个名字,先是零星的有人小声说,后来连成了一片“于淼于淼”

顾昔手握着麦克风,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嘴角却露出戏谑的笑意,于学忠都有些毛了,不明白有自己儿子什么事?

经过于淼的刻意宣传和看热闹的人有心扩散,于淼和顾昔的赌约差不多人尽皆知,大概也只有主席台上就坐,远离群众的几位领导给蒙在鼓里

于淼这一刻恨不得放把火把礼堂烧掉,周围那些呼唤着他的名字,嬉笑着望着他的人在他眼里都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也只能怪他在学校里的人缘太臭,这时候没有人替他感到难过,都是满心看戏的欢乐,甚至连撺掇他跟顾昔找碴的那几位都乐得看他出丑,缩着脑袋一脸的幸灾乐祸

于淼咬紧牙关,强撑着僵硬的身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里有着就义的悲壮凄凉,几乎是麻木的一步步朝主席台挪动脚步

顾昔有些惊讶的撇了下嘴角,这小子居然没有耍赖?人品拙劣,赌品倒还不错……

安馨听陆明说了于淼和顾昔的赌约,笑得前仰后合,连声说活该,陈思也捂着嘴忍俊不禁,谭秀琴和赵文梅也都止不住想笑,又不好意思叫人看到,倒好像盼着于学忠当众出丑似的

“整天就知道胡闹……”谭秀琴哭笑不得的跟赵文梅埋怨

赵文梅替顾昔辩解,“是于学忠家的小子挑事在先,咱还任人欺负不成?”

谭秀琴小声说:“你又不是不晓得于学忠那人的小肚鸡肠,丢了这么大的脸还不把顾昔恨死?”言下之意是说安子明和顾钧吾官上任,位置都还未坐稳就为了小辈们的义气争执和手握钱袋子的于学忠结下仇怨实在是不值得

赵文梅却比谭秀琴看得清醒,冷笑着说:“就算没这件事,他还能感激谁不成?”

“怎么回事?”于学忠坐不住了,又不好意思直接问顾昔,瞪着崔明奎

崔明奎又哪里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傻愣愣的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于学忠恼火的朝他使了眼色,这才想到去问顾昔

安子明和顾钧吾也面面相觑,“顾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安子明问

顾昔耸了耸肩膀,很无辜的说:“我哪里晓得?”又转向于学忠,“于局长,看起来于淼同学在学校的威信很高呢”

看着于淼的脚已经踏上了通往主席台的台阶,顾昔嘴角浮起戏谑的笑,举起麦克风高声说:“让我们有请2012年东平省高考状元陈思同学”

于淼掩面而走,给耍了一通却对顾昔生不出一丝怨恨,反倒有些感激他给自己留了面子,要是当众喊三遍我是猪,非活活把坐在台上的老爹气死不可……

“于淼,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了”人群里也不知道谁捏着嗓子怪声喊了一句,引得哄堂大笑

台上的于学忠一脸铁青,恨不得甩袖而去

没有准备的陈思给安馨推上了台,顾昔眼中含着鼓励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将麦克风递到了手足失措的陈思手里,小声说:“这是你应得的……”

静静的退到一旁,将这座众人瞩目的舞台让给了这个倔强坚强,用远常人的刻苦和毅力取得了令无数同龄人汗颜成绩的少女

随后公布的成绩中,平湖一中可谓大获丰收,除了顾昔,安馨的成绩也排入了全省理科前十名,崔明奎灵机一动设计出见证奇迹的时刻倒真的叫与会者见证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奇迹的诞生

散会后,不少家长围聚在安子明、陆晓东、于学忠和顾钧吾的身边,大都是身在体系内的抓紧难得的机会想要在领导面前留下个印象

也有不少同学凑上来恭喜顾昔和陈思,陈思俏脸绯红,到这时还有些恍恍惚惚不真实的感觉,随着挽着她胳膊的安馨挪动脚步,机械的重复着谢谢两个字

倒是顾昔嘻嘻哈哈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于学忠这时也搞清楚了自己儿子和顾昔打赌的事,又窘又恼,和顾昔一比,就觉得于淼实在幼稚的可笑,他们于家父子差点就成为平湖的大笑话

不过于学忠没有半点感谢顾昔的想法,在他看来倒认定了顾昔就是在故意折辱于淼,抽打他于学忠的脸,否则为什么要和于淼打赌?甚至忍不住怀疑背后会不会有安子明和顾钧吾的授意?

“校长,您这次可要出名了……”顾昔笑眯眯的打趣崔明奎,反正当着安子明和顾钧吾的面,崔明奎也不敢拉下脸子耍校长的威风,“文理双状元同一年出在同一所学校啊,似乎东平省还是首次呢”

崔明奎傻笑着一个劲儿的点头,顾昔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听说状元都有奖金?校长,咱们学校有吗?”

“有”崔明奎飞快的瞥了眼满面红光的安子明等人,明确表态:“这是整个平湖一中的光荣必要的鼓励是应当的”

安子明接着说:“老崔,你的眼光有点狭隘了啊,这也是咱们整个平湖的骄傲嘛”

崔明奎给安子明一声老崔唤的心花怒放,觉得就连这句批评都透着股子亲近

顾昔顺着杆子往上爬,“安伯伯,您的意思是市里也要给高考状元奖励?”

“小财迷”安子明笑骂了一句

顾昔腆着脸嘿嘿一笑,作出不好意思模样,他倒不差这点钱,可对陈思的家庭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陈齐去捡废铁不也就是为了给姐姐攒点学费么?

崔明奎找个机会凑到安子明的身旁请示为了庆祝顾昔和陈思获得全省高考状元,中午设宴,请安市长和诸位领导赏光莅临

安子明就侧头笑着对顾昔说:“那我们就借你的光,蹭顿饭吃?”

顾昔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我中午有饭局了……”

052 捞好处

中国官场上的人物大概是这世界上人情最通达干练的一群人,能和风头正劲的安子明打个招呼就算达到了目的,很少会有不省事的留下来碍眼,安子明等人一路走出礼堂,人群就渐渐少了许多,还留在他身边的都是自觉有些资格身份的

听到安子明跟顾昔开玩笑,说借他的光蹭顿饭,大家就都凑趣的笑,崔明奎也喜上眉梢,晓得安子明这是答应了邀请

谁都没有想到顾昔会拒绝,就连安子明都愣了下,怪异的看着顾昔,“你有饭局?有人早知道你能得状元?”

“那倒不是……”顾昔笑了笑,朝陈思努了下嘴,“同学请我们吃散伙饭,恰好也当庆功宴了”

陈思给众人看着,低着头轻声说:“可以改天的”

顾昔沉吟了一下,问崔明奎:“校长打算请各位领导去哪里吃饭?”

崔明奎给问住了,倒不是没有计划好的地点,食通天、翡翠明珠都是上佳的选择,只是安子明厌烦铺张浪费的性格在整个平湖都出了名,安排好直接拉过去,有为高考状元庆功的由头,想必安子明不会扫大家的兴,可现在当众说出来只怕会惹他不高兴

“食通天……”崔明奎紧紧的盯着安子明,看到安子明微微的蹙了下眉头,心下打了个突,“不知道顾昔和陈思吃得惯吗?”

“你家肯定都准备好了?”顾昔问陈思

陈思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迟疑的点了点头

“天气这么热,要是坏掉就太浪费了……”顾昔拍了下额头,对安子明说:“要不然就请安伯伯和陆叔叔、于局长一起去陈思家里吃顿家常菜?”

众人面色古怪的看着顾昔,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可都晓得安子明对顾昔的宠爱,没人会蠢到开口反对,等着安子明的意见

安子明脸上露出有趣的笑意,呵呵一笑,“好啊,就是不知道主人欢不欢迎?”

顾昔扭头对茫然无绪的崔明奎说:“崔校长,我比较了解安市长的口味,食通天他未必吃得惯,就去陈思家,这顿饭您打算照着多少预算吃?”

陈思听到顾昔的话,整个人都傻掉了,嗫嚅着说:“我家,我家很小……”

这句话倒像是和顾昔一唱一和似的,陆晓东环顾四周还簇拥着舍不得离开的人群,笑着说:“咱们也没多少人嘛”

最终有资格参加这顿午餐的安子明夫妻、顾钧吾夫妻加上陆晓东父子和崔明奎、宋明丽分几辆车去陈思家吃饭

于学忠则借故告辞,都清楚各自的立场,安子明等人对他的离去也没有感到意外

“顾昔,你上我的车”安子明一把抓住了想要溜走的顾昔

顾昔只能无奈的将车钥匙扔给了陆明,叫他开车载赵文梅、谭秀琴和安馨、陈思四位女士

“请陆叔叔一起?”顾昔问安子明

结果就是安子明和陆晓东、顾钧吾、顾昔四个人都挤上了安子明的奥迪,陆晓东的车却空着跟在后面,明眼人都瞧出来这是几位领导有事情要谈

“听涛宾馆的案子还没感谢陆叔叔的支持呢……”顾昔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陆晓东笑着说,“当时的情况很危急,要不是您雪中送炭,我都不晓得能不能坚持下去?”

陆晓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顾昔说话水平的高明,谁都晓得他指的压根就不是听涛宾馆的案子,这番含而不露的话却把该表达的都说清楚了

安子明的眼睛里有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轻轻的点了点头,正色说:“我对晓东同志的觉悟和能力一直都是信任的,高技术开发区在晓东主任的带领下发展有目共睹,钧吾要和晓东多交流,多学习经济建设方面的经验”

顾钧吾点头说是,陆晓东笑着说:“市长太过奖了,成绩谈不上,不过摸爬滚打过来,一些教训倒是可以和钧吾老兄谈一谈”

陆晓东比顾钧吾小一岁,称呼老兄而不叫官职,一方面是因为顾钧吾的东城区区长的职位还没有正式宣布,另一方面也显得亲近

顾钧吾是安子明的铁杆嫡系,安子明叫他和陆晓东多联系,含义不言自明

“你对那个叫陈思的小姑娘倒蛮不错的嘛,想方设法帮着捞好处”安子明面无表情的睨了眼身边懒散的窝在座位里心不在焉的瞧着窗外的顾昔,那个女孩的美丽清纯着实太惹眼,也难怪引起他不好的联想,安子明早把顾昔看成了自家的女婿,怎么能容他背着安馨拈花惹草?

“陈思是安馨最好的朋友……”顾昔淡淡的说,“她家的经济条件很艰难,她弟弟为了给她攒学费,捡废铁叫人当做小偷抓了,差点被一个地头蛇讹诈”

安子明眉头轻轻扬了下,若有所思的问:“后来呢?”

顾昔捕捉到安子明眼中闪过的恍然,咧嘴笑了下,“安爸都知道了?”昨天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他的身份特殊,失窃的车辆来头又太大,如果说没人给安子明通风报信,那他这个市长做的就太失败了

“知道什么?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又搭上栾清明了这棵大树了”安子明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气,说不出是气恼还是惊叹

顾昔纠正他的语病,“是栾清明的儿子,不是栾清明……”

陆晓东听到栾清明的名字心头就猛的一跳,他并不清楚安子明和顾昔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可顾昔和栾清明的儿子有关系,这就足以让他震惊了

原东平省组织部部长、现任中组部副部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栾清明虽然已经离开了东平,但在东平省的影响力比雷铭德还要大

顾钧吾看出陆晓东的惊疑,苦笑着给他解释,“这臭小子昨天在商业街派出所报案说车丢了,车子是栾清明的儿子栾波的……”

将昨天商业街派出所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有些关键的细节因为不了解详情而言辞模糊,可陆晓东也听明白了那个叫苟鹏的地头蛇十有八九是给顾昔陷害的

陆晓东忍不住生出好奇,兴趣盎然的问顾昔:“你又是怎么知道车子被盗了呢?”

顾昔似笑非笑的从后视镜里跟陆晓东对视了一眼,“陆叔叔猜一猜叫苟鹏撬车的人会是谁?”

陆晓东瞧见顾昔的表情就呆了下,哪里还想不到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有陆明配合,一切蹊跷的地方就都能解释通了

“两个混世魔王……”陆晓东头疼的嘀咕了一句

安子明摆了下手,神色淡淡的给这件事做了最终的总结,“破案的事情还是交给警察去做,以法律为依据,以事实为准绳,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

顾昔听了心里就生出些感慨,要是放在以前,安子明肯定不会认同他的手段,经历了这一次的陷害案倒似乎让他想通了一些东西,用卑鄙的手段实现光明的目的到底是可鄙还是可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准则,可是对一个政治人物而言,很多时候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是要去哪?”顾钧吾看了眼车窗外很眼熟的景物,那几栋停工的高楼建筑格外刺眼

正跟安馨发短信的顾昔头也不抬的回了句:“绿柳街”

安子明、顾钧吾和陆晓东的面色都变得有些怪异,“真的只是为了吃顿饭?”安子明狐疑的问

虽然拆除绿柳街的行动执行到了一半时因为石静文的意外落马而中止,但是关于绿柳街的拆建和保护的争论一直都没有停息,陈彻最初也有过继续的念头,只是因为商业地产的行情遭遇转折,绿柳街的项目又太过庞大,才一直拖了下来,而绿柳街位于东城区辖下,其中的住户也不乏平湖制药的职工,也难怪安子明会怀疑顾昔今天的行为还有着深的含义

“不然还能怎样?”顾昔抬起头很无辜的望着安子明:“陈思家就住在这里,总不能为了请各位领导吃顿饭先把家搬出来?”

东平省还没有学着像其他省份那样捂状元,路上雷樱、栾波,甚至林琳都陆续给顾昔打来电话恭贺,雷樱在松林苑,打电话时丁雅茹和雷铭德都在身边,和平湖这边的同学家人相比,这些人对顾昔的成绩虽然颇为震撼,却没有匪夷所思的感觉

丁雅茹商量着婧瑜给顾昔说句祝贺的话,小丫头却还有些生他离开的气,紧紧的闭着嘴不开口,临挂电话的时候突然冲着话筒喊了一声,“顾昔,回来”

053 绿柳街

绿柳街名字有个街字,其实里面街巷纵横,占地很大的一片生活区

车子倒是能开进去,只是进了车后小巷里的空隙走人都要侧身,一行人也不会为了少走那么几步路损人利己,把车停在了外边,跟着陈思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朝里面走

这才多大的工夫,陈思考了省文科状元的消息就传的绿柳街人尽皆知,不停有街坊邻居跟陈思道贺,陈思的俏脸一直红彤彤的,一边跟道喜的人答谢,惴惴不安的小声跟安馨说:“这么多领导来,家里一点准备都没有……”

安馨笑嘻嘻的说:“都说了吃家常菜,还需要准备什么?”

谭秀琴也笑着安抚紧张的陈思:“都不是外人,没那么多的讲究”

赵文梅奇怪的问:“陆明哪去了?”

“跟顾昔说了几句话就开车跑了,不晓得干嘛去了……”安馨撅起红艳娇嫩的嘴唇埋怨,对顾昔有事情瞒着自己感到不满,不过转瞬就把这点小小的不满抛掉,晃了下手里厚厚的信封,弯如弦月的眼睛里全是得意和好笑,“顾昔这家伙鬼点子真多,老崔刚才还说要是不够再补”

下车的时候崔明奎就将午饭的钱交给了陈思,陈思不好意思拿,还是安馨替她接下来的,偷偷的数了数,五千元整

谁叫崔明奎说出了食通天叫顾昔借机会定下了个标准,给的太少也实在不好意思,真要是去了食通天,没个一两万块这顿饭也吃不下来

崔明奎的目的是让安子明满意,至于去哪里吃、吃什么却完全无所谓

“已经太多了,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陈思轻轻的咬着嘴唇,心里越发忐忑,五千块钱对陈思一家四口差不多都够整年的菜钱,实在想不出五千块钱一顿的饭菜是什么样子?

谭秀琴回头瞥了眼不远不近的崔明奎,握着陈思的手稍微用了下力,带了些嗔怪的语气小声说:“傻丫头,还要准备什么?你真要照着这些钱吃不成?”

赵文梅在心里叹了口气,能看得出陈思家境虽然困难,但是个要强自尊的女孩儿,顾昔变着法子讨要奖励,其实得到好处最大的却是陈思,难免觉得顾昔这小子讨好女孩子的手段真是令人挠头,忍不住替自己女儿担心,偏偏安馨对顾昔又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崔明奎和宋明丽不敢打扰几位领导谈话,又不好跟得前面几位太近,有偷听人家私密话的嫌疑,不尴不尬的跟在谭秀琴和赵文梅四人的身后,走在安子明等人的身前

顾昔陪着安子明和自己老爸、陆晓东走在最后,控制着脚步与前边的众人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笑着问:“几位领导之前没有来过这里?”

陆晓东笑了笑,算是默认,他到高区前一直在发改委工作,到了地方上绿柳街又不是高区的辖区,晓得自己不过是个陪客,自然也不会喧宾夺主

顾钧吾哼了声,不满的说:“在你眼里我们这些干部都是坐在办公室里凭空想象,拍着脑门子做决定?这绿柳街,当初陪安市长都不晓得走过多少趟……”

“我想起来了”顾昔拍了下额头,“三年前还是两年前?我记得有段时间老爸和安爸整天都看不见人影,还是在电视上瞧见你们戴着安全帽指挥绿柳街的拆除工程……”

这次就连陆晓东都听出来顾昔话里的讽刺,心想这顿饭果然没那么简单

安子明睨了眼顾昔,笑骂说:“就晓得你这顿饭不容易吃,这绿柳街拆与不拆的争议很大,看来你也是持反对态度的喽?”

顾昔腼腆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着说:“这种大事哪里轮得到我这样的小孩子置喙?只是突然想到那时候听这里的居民很高兴的议论,说拆了旧房住楼,不过到现在也没看到当初市里承诺的安置楼?”

对那位嘴上整日里挂着“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立志要拆掉一个旧世界,建造一个世界的拆光书记,顾昔半点好感都欠奉,平湖有千年的历史,石静文干了一任之后,可着整个平湖还能找出几处古迹来?

只是他很清楚绿柳街是拆是留根本轮不到自己多嘴,就算是安子明也不能一言而决,而以市里目前的资源,想要彻底解决绿柳街的问题亦是有心无力

安子明脚步顿住,目光复杂的注视着满脸奇怪的顾昔,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的说:“这里也没有外人,也不需要隐晦什么,当初石静文为了减少拆迁阻力,画出了漫天大饼,后来绿柳街的拆建半途而废,开发合同变成了一纸空文,连动迁补偿都是市里垫支的,哪里还有多余的资金建设安置房?”

顾钧吾也皱着眉头说:“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情况很复杂……”

“石静文下去了,宋时穷走了,可这些复杂的问题就能不解决了?”顾昔的神色一下子严肃起来,眼里也没有了前一刻的疲懒散漫,平静的问:“市里从半个月前就得到了消息,平湖制药的职工私底下搞串联着要拦陈知非的车,市里和市局这些天一直都在做工作,为什么还是没能阻止昨天的事情?”

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顾昔的脸上,倒真想听一听他的见解

“铁打的政府流水官,每个官员都有自己的施政方针和观念意识上的差别,但是在老百姓的眼里看到的却是政府朝令夕改,甚至言而无信,失去了公信力,谁还敢相信你?”

顾昔的语很慢,逐字逐句清晰而有力,其实他还有难听的话没有说,当着安子明和陆晓东总要给他们留些面子

安子明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顾昔这番话虽然不是针对他们,可作为体制内的一员,给一个十八岁的小年轻质疑身在的集体威信缺失,面子上自然无光

顾昔说的问题浅显易懂,但身在局中往往容易一叶障目,或者说位置决定立场,在安子明他们看来,平湖制药的职工不顾劝阻拦截陈知非的行动是一种不顾大局让他们很被动的行为,也忍不住归咎于相关人员工作不力,却没有冷静下来从客观公平的角度分析原因

顾钧吾看到安子明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拧出水来,瞪着顾昔大声呵斥:“你一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

顾昔给他老子唬的缩了下脖子,很委屈的说:“是你们非要我说的……”

前面的人给顾钧吾的声音惊动,都回头看了过来,顾钧吾闷闷的住了嘴,掏出烟递给安子明和陆晓东

给顾昔一番不留情面的话揭开了蒙在烂疮上的遮盖,安子明并没有恼怒,反而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疼,却让人清醒了许多,只觉得满嘴的苦涩,“顾昔说的没错,政策的预见性和延续性很重要,只有言必行、行必果的政府才能叫老百姓信服……”

“顾昔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在这之前,我还没有把绿柳街和平湖制药两者联系起来考虑……”安子明深深的看了顾昔一眼,有惊讶也有欣赏,还有一缕隐隐的好奇,“你倒是说一说该怎么解决?”

“哈”顾昔吓到似的张大了嘴,“安爸您别开这种玩笑,您都头疼的事情我哪里能想到解决的办法?不过我建议您可以先了解一下当事人的想法,不需要急着做决定,我听说陈思她爸原来是平湖制药的技术员……”

安子明缓缓的点了点头

陆晓东直到这时才真正看清了顾昔在安子明面前的地位,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宠溺,而是基于平等地位的交流和重视

054 大学

陈思家的位置是这座豪宅的偏厢小院,院门外原本有个小花园,也给后人盖了房子居住,在小院的墙上开了道门供人进出

当年的高宅大院早已面目全非,倒是给杂物堆得拥挤杂乱的小院中央的一座青石小亭保留了下来,历经百年风雨,虽然已经斑驳不堪,却仍能感受到几分当初的别致和雅趣

在亭子里乘凉的陈齐看到姐姐领回来这么多客人,而且都很有派头的样子,拘谨的朝屋里喊:“爸、妈,有客人来了”

看到顾昔出现,忍不住露出惊喜的表情,小声叫了声:“顾哥”

顾昔也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陈思迟疑了一下,低着头钻进了屋里

主人没有招呼,大家也不好意思直接登堂入室,都在院子里站着

崔明奎眼明手快的打扫出亭子里的石凳,请安子明和陆晓东等人坐,一共有四块石墩,众人推让了一番还是给了几位女士

机灵的陈齐不等人说,进屋里搬出了一叠摞在一起的塑料凳,有些难为情的对顾昔说:“顾哥,只有这个……”

顾昔笑着接过来,“这不就是给人坐的?”

这时屋里快步走出来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相貌很英俊,却给满面的风霜和鬓角的白发显得颇为沧老,穿了件泛黄的涤纶衬衫,很激动的说:“欢迎各位领导和老师来做客,我是陈思的父亲陈正远”

陈思也没说明白,只说自己高考取得了好成绩,有领导来慰问,陈正远还只当是学校的老师

陈思扶着位和她的面目轮廓颇为神似的消瘦妇女跟在陈正远身后走了出来,应该是她的母亲,一只手里还拄着用木头做的简陋拐杖

“这是陈思的母亲……”陈正远搓着手略有些局促的介绍说,陈思的母亲叫何桂月,能看出来年轻时也是位大美人,只是给无情的岁月和生活的艰辛摧残得人老珠黄,算年纪应该和谭秀琴相仿,可看起来比赵文梅还要老得多

顾昔走上去笑着和陈正远、何桂月打招呼,“陈叔叔好,何阿姨好,我是陈思的同学,我叫顾昔……”指着崔明奎说:“这位是我们一中的崔校长……”又介绍了班主任宋明丽

轮到安子明的时候,还没等顾昔开口,陈正远咦了一声,眼中露出惊疑的神色,“您、您是安市长?”

安子明在平湖工作的时间很久,又负责过绿柳街的拆建,担任了常务副市长后就一直主管平湖制药的案子,给陈正远认出来也不稀奇

安子明笑着握住了陈正远的手:“今天这里没有什么市长,都是学生家长”指着安馨说:“这是我家的安馨,跟你家陈思是最好的朋友,这个顾昔是顾钧吾家的……”

顾钧吾就笑着走上来跟呆若木鸡的陈正远握手,陈正远呆呆的应和,旁边的陆晓东说:“我儿子不晓得给顾昔派去干什么,他们都是同学……”

安子明在平湖的声望很高,虽然平湖民怨最大的两件事都经过他的手,可老百姓并不是不明是非,也都知道责任并不在安子明的身上,倒是把安子明为解决平湖制药的难题殚精竭虑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

陈正远和何桂月的感觉就像做梦一样,从来没听陈思说过与安市长的女儿是好朋友,陈正远对顾钧吾也有印象,知道是位不小的官儿,至于陆晓东看举手投足的气派也能看出来是官身

昨天听陈思说过要请两位同学吃饭,这还是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请同学来家作客,陈正远夫妻也很重视,可万万没想到平湖的市长会大驾光临,就觉得准备的东西实在太寒酸了

“不要特意准备什么,早就说吃家常菜嘛”安子明对不知所措的陈正远和何桂月说,指着石亭,“就在这里吃,这里好,通透凉快”

安馨终于有机会揪住顾昔,扯着他的耳朵小声问:“你叫陆明干嘛去了?”

“等下你就知道了……”顾昔给安馨的手指轻轻捏着,非但不疼,反而清清凉凉的很舒服的感觉,趁着没人注意一把握住了安馨的手,挤眉弄眼的问:“我今天帅不帅?”

安馨给他的大胆吓了一跳,连忙抽手,朝顾昔做了个鬼脸,揶揄他:“你在台上都没听到下面很多女孩子喊顾昔我爱你吗?”

“喊什么?”顾昔没听清似的问

安馨哼了声,皱了皱可爱的鼻翼,“我爱你”

“听清了”顾昔眉开眼笑的说,安馨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上了他的当,臊得俏脸飞红,咬牙握着小拳头捶顾昔的胸膛,却又舍不得用力,倒仿佛给他按摩似的

顾昔看着明艳动人的安馨,心头蠢蠢欲动,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胆子做点什么

还是听了崔明奎的话夫妻二人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考得了全省文科第一,何桂月抱着陈思忍不住泪雨滂沱,陈正远也湿了眼眶,原本想请大家去饭店,可安子明执意就在家里吃,陈正远拗不过,就吩咐陈齐去饭店添几个菜

“陈叔不要太客气”顾昔接了个电话,对陈正远说,“这么多人来打扰就已经给您和何阿姨添了不少的麻烦,我们也准备了一些东西,大概够了”

说话间陆明提着大包小裹兴冲冲从外面奔了进来,对陆晓东说:“一会儿我妈也过来”

顾昔知道陈思不可能准备太多的东西,下车时就嘱咐陆明去饭店买了几个安子明、顾钧吾和陆晓东等人喜欢的菜式,就着亭子里的石桌摆开,只是其中最大的袋子顾昔却不许打开,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陈思进屋里去炒菜,安馨自告奋勇给她打下手,陈正远陪着安子明等人坐在亭子里闲聊,陈齐手脚麻利的端茶倒水,安子明因为顾昔的话存了心思,旁敲侧击的跟陈正远打听绿柳街和平湖制药的事

谭秀琴和赵文梅跟何桂月闲话家常,宋明丽没有学崔明奎往石亭里凑,很娴静的坐在女人这一堆里,适时的说上一句得体的话,倒不惹人反感

陆明和陈齐又跑去买酒,百无聊赖的顾昔钻进了屋子里,陈思家虽然经过后期的加固修建,但格局还是老式的,进门就是堂屋,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厨房是在后面接出来的一间小屋,陈思住在西间,陈正远夫妻住另一间,堂屋里简易的木板床自然就是陈齐的了

房里的布置虽然陈旧却极整洁,给顾昔似曾相识的感觉,也不晓得小刀妻子的伤拖了这么久还能不能痊愈?昨晚小刀打电话的时候说医生对王惠的康复不太乐观

都说好人有好报,多的却是精神上的自我慰藉罢了

引起顾昔兴趣的是堂屋里整整一面墙摆满了书的书架,以中医学和草药学方面的书籍居多

顾昔抽出本线装繁体字的《神农本草经》津津有味的看着,随着资料库融入他的脑海,这些书籍的内容对他而言都已经倒背如流,让他感兴趣的是书页上用很漂亮的小楷记录的心得笔记,有旁征博引也有亲身体会,能看得出写下这些笔记的人在中草药方面的专业理论和实践经验都相当深厚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昔给陈思的声音惊醒,“是我爸的书……”陈思轻声说,明澈的眸子里闪动着复杂的神色,咬了下嘴唇,低低的说了句:“今天的事谢谢你”

这时屋子里只有顾昔和陈思两个人,顾昔也没有再装糊涂,笑了下,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那些钱给挥霍掉也不会有人心疼,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陈思轻轻的点了下头,犹豫了一下才问:“你会报哪所学校?”

顾昔没回答,反问她:“大概明天就会有不少名牌大学抢着要你,你还坚持选择东大?”

“我……我不知道”陈思远山似的秀眉微微蹙着,有些茫然的说:“不知道会不会有大学提供奖学金……这样家里的压力会小些”

顾昔哑然失笑,“这是最起码的嘛,你怎么一点身为状元的觉悟都没有呢?”

“那你呢?你选择学校的条件是什么?”陈思少有的与顾昔对视着,认真的问

顾昔摸索着下巴,苦笑说:“被你给问住了,还真的没有认真想过呢,其实我觉得东大就蛮不错的,离家近、气候饮食什么的也都能习惯……”

陈思的眼睛里一抹雀跃飞闪而过,“我也是这么想的,听一位在东北上学的学姐说那边冬天冷的受不了呢”

在房间里略显幽暗的光线下,陈思面部的线条看起来柔和了许多,明亮的眸子有种钻石般璀璨迷人的光泽,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乌黑发丝掩映下越发显得洁白胜雪,经过了昨天那件事后,在顾昔面前倒渐渐放开了冰冷坚硬的外壳

身前扎着条淡粉色的印着某鸡精广告的围裙,俏丽无端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话说,彼此细细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陈思垂下眼帘,感觉到心跳无法抑制的加快,听着门外的欢言笑语遥远的像是从天边传来似的

055 民望

厨房里传来叮当的响声,安馨的尖叫旋即传了出来,“陈思陈思救命啊”

陈思慌忙跑进了厨房,顾昔溜达到外边凑到亭子里听安子明等人聊天,正好听到陈正远说起平湖制药,“厂里原本有几样广受欢迎的产品,后来给拿出去和外资搞合作,不晓得怎么弄的合资公司没有搞起来,方子都变成外国人的了……”

陈正远和妻子何桂月原本都是老平湖制药厂的职工,何桂月的腿是一次工伤造成的,当时正面临国企改制,职工下岗返聘,何桂月自然没能返聘,而且医药费也给多方推搪着,结果耽误了最佳治疗期落下残疾

陈正远是正规中医学院的毕业生,在厂里也属于科研骨干,给平湖制药返聘回去的时候待遇在当时来算不错,只是要给妻子治腿,又供养两个上学的儿女,经济上一直都很拮据,徐成静卷款外逃,平湖制药陷入混乱,连续近一年的工资都拖欠着,陈正远只能靠打零工养家糊口

何桂月本身文化程度有限,又因为腿上的残疾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在外面摆小摊赚些钱添补家用,整日里给城管赶来撵去的,有时赚的还没有罚的多

“其实厂子里的效益一直都不错,改制后也正经红火了一阵子,大家都想不通怎么就闹到了破产的地步?”陈正远有些忿忿的说

顾昔看了眼面色沉重的安子明和顾钧吾,对陈正远说:“陈叔身上有技术,为什么不考虑继续从事中草药研究生产相关的工作呢?”

陈正远叹了口气,神情苦涩的笑了笑,“现在的中药企业哪里还有真搞研究开发的?都是翻箱倒柜的寻找古方、验方,最多就是搞一搞仿制创……平湖几家中药厂规模都很小,只需要生产工人,我的年纪人家又嫌老……”

顾昔先前在房间里看到一叠子奖状证书,都是表彰陈正远在药物研发方面的成绩,而且从他的笔记里能看出确实是个有能耐的,没想到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中草药专家居然落魄到这种程度,由他的境遇也可以想象出中国中草药行业的窘迫现状

“我有位朋友正在筹划要搞一家中成药制药厂,如果陈叔叔有兴趣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顾昔笑着说,“不过不敢打包票,我想以陈叔叔的能力,大概会有用武之地”

陈正远的能力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但试一试总没什么关系,对顾昔来说,他现在最发愁的不是资金,而是专业人才的匮乏,用一穷二白来形容正恰如其分

顾钧吾和安子明现在对顾昔的惊人之处差不多都习以为常了,连雷铭德的女儿、栾清明的儿子都能交上朋友,认识个开药厂的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陈正远颇有些惊喜,转而又有点犹豫,“要是外地的企业……”

这个顾昔虽然年轻,但是家庭背景不凡,陈正远也不会以为他是信口开河,只是难题也是明摆着的,陈思即将要去上大学,如果他也背井离乡的出去打工,身有残疾的妻子和年幼的儿子又如何能撑起这个家来?

顾昔自然也明白陈正远的顾虑,微笑着安慰他:“您放心,他是打算把厂子建在平湖的”

“哦?你这位朋友是何方神圣?预计会是多大的投资规模?有没有具体的计划?”安子明一听要在平湖建厂立刻来了兴趣,平湖制药可是有近千名职工尚未妥善安置……

顾昔摊了摊手,“我只是知道他有这个计划,具体的事情涉及到商业机密,我不好多问……”看到安子明失望的神色,心里偷笑,“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帮您问一问?”

“好事儿啊”安子明一拍大腿,扯住顾昔的手腕提出了要求:“最好能给我引荐一下,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当面交流”

“高开发区的位置和招商政策大概比较符合开设厂房的要求,到时候还要请陆叔叔多关照……”顾昔笑着跟陆晓东说

陆晓东招商工作的经验很丰富,对制药产业并不陌生,即便当着安子明和顾钧吾的面也没有立刻大包大揽的答应,“只要能通过规划环评的审批,我举双手欢迎”

制药产业,尤其是生化制药,因为原料药生产品种多、工序复杂,原材料的利用率低,产生的“三废”量大,排放物成分复杂,污染危害也就相对严重

而治污设施的造价普遍昂贵,国内的制药企业在环境保护方面的责任心也不能让人满意,制药行业已经被列为国家环保规划重点治理的十二个行业之一,而10年中《制药工业水污染物排放标准》强制实施被视为悬在制药行业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也使得制药企业的治污成本大幅度提高,难怪陆晓东会存有顾虑

顾昔认真的说:“请陆叔叔放心,一个企业如果想要谋求长期健康的发展,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这一点没有通融的余地……”

陆明和陈齐抬着啤酒进了小院,程慧敏也赶了过来,小院里越发热闹,不时有邻居街坊过来给陈家道贺

陈思陆续将做好的菜端了上来,顾昔打开了那个扎着口子的大袋子,露出里面的蛋糕,笑嘻嘻的对不明所以的众人说:“其实今天对我们家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谭秀琴莫名其妙,顾钧吾却有些愣神,眼神闪烁意识到了什么,顾昔侧脸趁着大家不注意朝他挤了挤眼睛,转身对谭秀琴说:“老爸昨晚打电话叫我给您准备生日礼物,我今天一直没机会……借花献佛祝老妈您生日快乐,永远年轻美丽”

谭秀琴这才记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免不了又是一番惊喜交加,嗔怪的白了眼笑得有些僵硬的顾钧吾,多的却是幸福喜悦,昨晚通电话时一声不吭,都以为他忘记了,没想到向来不讲情调的丈夫竟然也有开窍的时候……

安子明的身份特殊,无意中给街坊认了出来,小院里的人便越聚越多,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诚恳平和的心态和几位平时只能在电视闻里才能看到的领导交流,也不乏有情绪激动的人提出尖锐甚至尖刻的抨击,顾昔看到事态有失控的趋势,在气氛还算融洽的时候适时提出了结束

谭秀琴、赵文梅和安馨几位女士早早的给顾昔安排陆明送回了安子明家,崔明奎和宋明丽也坐了一中的车子离开

安子明等人给众人簇拥着走出了狭窄逼仄的小巷,看到周围一双双满含期盼和怀疑的眼睛,沉重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要不是走了这一遭,他大概也不会如此清楚的了解到绿柳街和平湖制药给这些普通的民众所造成的困扰和艰辛

“我……”安子明站在车前,觉得喉咙里像塞了什么似的,无比艰难的开口,暗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我安子明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只要我还在平湖市长的位置上一天……我就要对得起平湖的父老乡亲”

顾钧吾见安子明哽咽着说不出话,沉声对众人说:“大家的困难安市长一直都记在心上,大家也许不知道,昨天晚上我陪着安市长连夜赶去江州……也是为了尽快解决平湖制药的问题,还希望大家能多一些耐心,给市里一点时间……”

“钧吾,不要说了”安子明制止了有些动情的顾钧吾,神色恳切的对黑压压的人群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艰涩的说:“我是平湖的代理市长,对平湖存在的问题不能推脱,而这也正是我要解决的,如果我做的不好、不能让你们满意,不要你们骂,我自己走”

顾昔坐在车里,隔着车窗看着这一幕,鼻子也有些发酸,他相信安子明这番话是出自肺腑,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对心情坚硬的安子明或许会因为环境不得不做出某些改变,但这种改变非但不能消磨他的意志,反而会让他越发坚定

只是道德和正义并不总是胜利者,从某种角度而言,安子明今天的这番话冲动而不成熟,顾昔心里想着,像安子明和老爸这种人大概永远也无法变成陈彻那种人?

宋时穷的离开撤离了原本相对平静的结构,现在的平湖局势复杂,安子明内忧外困,不希望他日子好过的大有人在

“我们要相信安市长”陈正远激动的对议论纷纷的人群大声喊着,“有安市长在是咱们平湖老百姓的福气,那些贪官奸商陷害他,我们还不支持他?不能总是让好人受委屈啊”

众人的议论声就大了起来,也不晓得是谁先开始喊的,安市长我们支持你的喊声整齐划一,安子明朝人群拱了拱手,钻进车里匆匆离去

安子明和顾钧吾的情绪都很低沉,顾昔腆着脸笑,“不晓得有没有人把刚才那么感人的景象录下来,回去要看今晚的平湖闻……”

顾钧吾粗重的眉头紧紧的拧着,训斥说:“你懂什么?以为这是好事么?”

安子明笑了笑,“钧吾,是你不懂啊,顾昔这是在提醒我们呢,只怕用不到晚上,我安子明作秀的闻就要传遍平湖喽……”

陆晓东跟着安子明走了这一趟,双方明白无误的向平湖政坛宣示了共同的立场,也就达到了今天的目的,陆晓东携妻子程慧敏离去

司机是跟了安子明多年的老人,车里没有外人,说话也就不需要遮掩

顾昔撇嘴,没好气的说:“老爸你可有点过河拆桥啊,要不是我替你圆谎,你能过得了老妈那一关?”

顾钧吾给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讪讪的,支吾着说:“老夫老妻又不在乎这些,你妈就算知道我忘了她的生日也不会怪我……”

“哦?”顾昔促狭的笑,“那回去我就告诉她真话好了?”

“你敢”顾钧吾双目圆睁,“你这家伙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都敢威胁你老子了?”

车子缓缓的驶离绿柳街,司机请示安子明去哪,安子明望着不远处那几栋盖了二十几层半途停工的建筑,轻轻叹了口气,“顾昔,咱们爷俩这么久也一直没机会好好聊一聊,陪安爸走一走?”

顾昔也晓得安子明此刻的心情不好,做出迟疑的样子,怯怯的看了眼顾钧吾,对安子明说:“走一走没问题,不过我可不敢再说话了……”

顾钧吾明知道他是在挤兑自己,却也无可奈何,苦笑着跟安子明抱怨:“这是翅膀硬了,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放在眼里了……”

安子明哈哈大笑,“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不要给我好了”

“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要真成你家的喽……”虽然顾昔和安馨在众人面前不敢太多放肆,可两人眉来眼去间的那股子情意又怎么能逃过诸人的眼睛?

顾昔拍了下脑袋,“对了,正好有件事要跟安爸商量,您大概已经知道了小提琴大师穆特女士给小馨发来了邀请?”

“你是说出国留学?”安子明止住了笑,沉吟着说:“我也晓得安馨有继续往小提琴方面深造的想法,不过我打听了一下,出国学习的费用很昂贵……”

对于普通人家一年二三十万的费用或许是个不菲的数目,可一位堂堂地级市的市长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给那些心思活泛、手段灵活的同僚听到怕不得嗤之以鼻?就算普通的老百姓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

不过这番话从安子明的嘴里说出来,平湖乃至东平省都不敢有人质疑,调查组的调查结果明明白白

“这个不用您操心”顾昔打断了安子明的话,认真的说:“我会负责安馨的一切费……”

056 徐金海的示威

矗立在东城区里格外显眼的那几栋停工的高曾建筑是金海地产开发的楼盘,顾昔陪着安子明和顾钧吾站在空无一人的凌乱工地前,听到顾昔用平静淡然的语气将他与东泰的交易讲述出来,安子明和顾钧吾却都惊讶到了极点

除了秘方的真正来源,没有丝毫的隐瞒

“一千万?”安子明对顾钧吾感叹:“咱们干一辈子怕也赚不到个零头?”

顾钧吾也觉得匪夷所思,自己儿子在江州转了一圈就成了千万富翁,感觉就如同天方夜谭似的,却晓得顾昔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小子赚钱的本事不错,倒不用担心他们将来会吃苦”安子明对顾钧吾说,他们指的自然是顾昔和安馨

顾昔笑了笑,“其实和这笔钱比起来,从东泰手里诳来的代理权如果操作得当,收益大概会高,只不过会是个细水长流的过程,有了这笔钱做补充,药厂的步子也可以走的从容一些”

两人也是这时才知道顾昔在陈正远家说的要在平湖建设药厂的朋友其实就是他自己,安子明定定的注视了顾昔一会儿,郑重的问:“看来你是打算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了?”

自从顾昔逐渐展现出越来越多的过人天赋和敏锐果敢,安子明就觉得他或许适合从政,倒与雷铭德的想法不谋而合

顾昔的手插在裤袋里,很疲懒的耸了耸肩,笑嘻嘻的说:“谁晓得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至少目前还没有其他让我有兴趣的东西……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安子明和顾钧吾都是开明的家长,对子女的态度大概就是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三观,不会越俎代庖的替子女安排人生,至于感情、事业这些事情,谭秀琴和赵文梅虽然关心些也都牢守着建议的范畴,绝不会越过强迫这条红线

“赵平安这个人我没见过,不过听说为人很霸道……”安子明多少有些替顾昔担忧,“要是晓得你手里还有其他的秘方,难保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顾昔抿了抿嘴唇,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估计他早就想到了,否则哪里可能这么大方?只是他大概也不会想到我会有涉足实业的想法”

以东泰集团在东平省的能量和地位,绝对不希望看到远景之外再出现一个能够对自己产生威胁的企业,何况这个企业手里还握着让他们觊觎的宝贝?

顾昔完全能够想象到一旦自己谋划建厂将杨氏千金方自行投产的消息走漏,赵平安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剥下伪装出来的温情面具,恶狼一样扑上来将药厂撕成碎片,顺手再把杨氏千金方捞进怀里

“所以我才不敢把厂子放在江州,那里是东泰的老窝嘛,还要想方设法给自己找个靠山镇邪……”顾昔很遗憾的扁了扁嘴,“说实话,作为东平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江州的运输、配套产业和经济格局都要比平湖强了不少”

即便当着安子明的面,顾昔也没有讳言的意思,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实际情况,如果连正视自己不足的勇气和心胸都没有,就遑论弥补和发展

安子明笑骂:“你当着平湖市长就不能嘴下留点情面?有必要把平湖贬的这么不堪?”

顾昔嘿嘿一笑,“我当然希望平湖在安爸的手中能够改变我说的这些不足,只是目前大经济环境形势严峻,平湖的财政又过于依赖土地出让和商业地产行业,您手里能打的牌不多……”

“是啊”安子明长长的吁了口气,仰望着面前停工的建筑,阳光下似乎一切丑陋都无可遁形,尚未竣工的高楼裸露着的钢筋和灰突突的砖墙显得格外的单薄粗陋,“东平这边的情况虽然不如沿海省份严重,但也有不少原本资金链就比较紧张的企业出现了危机,其中不乏一些比较有规模的明星企业,平湖近期就有家房地产商外逃,不仅涉及大量的民间借贷,还存在一房两卖、甚至三卖的行为……”

顾昔紧紧的抿着嘴角,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地方官员急功近利的心态和对GDP严重崇拜的弊端在积累了多年之后,终于开始显露恶果

一辆负担沉重的马车沿着一条前途未知的路狂奔,甚至都不曾放慢度检查一下车辆的状况,哪怕会有一些人预见到了危险,多的人却只希望度快些、再快些,或许真要等到车子出了问题的那一天,才会被迫的正视危机

“国内的房地产市场经过十多年的发展,有成绩,但是积累的问题重,政府对问题的严重性也基本达成共识,虽然社会上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是我相信这一次政府的决心大抵是坚定的,事实上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以中国十几亿人口计算,如果住房市场是一个以消费为主导的健康有序的市场,成为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支柱产业是没有问题的,要达到这个目的,首要的前提就是保障民生,否则就沦为少数人赚钱的工具,甚至成为少数人掠夺绝大多数人的财富转移机制,如果不做出改变,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的成果都很可能会被毁灭”

顾昔声音清冽的说,没有多少情绪,但是听到安子明和顾钧吾的耳中却令人心惊魄动,加奇怪顾昔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

“或许,这一场危机对某些人而言是一次自我救赎的机会也说不定……”顾昔微微的眯着眼睛,望着远处缓缓驶来的轿车,静静的说:“安爸或许可以考虑通过这个契机重打造平湖的经济格局,给平湖建立一个能够健康持续发展的构架,也许短期内无法大功告成,但这个基础至少需要人来打下……”

安子明细细思索着顾昔的话,并没有感觉被一个半大小子用教训的口吻对话有不妥的地方,这些天来他跟救火队员一样忙着处理平湖制药职工的不稳情绪,还没有时间冷静下来仔细考虑一下今后的工作方向

哪怕他之前担任过时间不短的常务副市长,可是和总掌一市经济发展与政府事务的正印市长相比,大局观和前瞻性方面还需要磨练

顾钧吾也愣住,他到东城区上任,首先要面临的问题就是辖区内诸如眼前这些因为资金链危机而陷入停工的房地产项目,整个平湖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大都集中在了东城区

“你哪里听来的这些?”顾钧吾有些怔愣的问

“报纸电视上整天都在说,我就记住了一些,在雷伯伯家里也能看到一些不公开的资料……”

顾昔情绪激动之下参照着脑子里的资料说了一大堆该说不该说的,说完才觉得自己说的太多,闭了嘴不肯再开口,表情怪异的看着那辆越来越近的车子,独特的前脸给人一种强劲有力的感觉

顾昔的嘴角翘起,眼睛里陡然闪过一道冷意,宾利慕尚整个平湖也只有一辆,看到东H88888的车牌,对背朝来路皱眉沉思的安子明和顾钧吾笑着说:“咱们这些不之客把主人家给惹来了……”

价值近六百万的宾利慕尚在十多米外停下,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与安子明的奥迪并肩停住,衬得那辆半旧的奥迪透出一股子寒酸气

顾昔不屑的撇了下嘴角,这算是无声的示威么?倒没想过徐金海居然有胆子主动往安子明跟前凑,难道是担心安子明忘了他这个陷害自己的幕后黑手?

安子明和顾钧吾当然不会不认识徐金海的车,当初徐金海一掷千金,花六百万在江州车展上买下这辆车时整个东平省都小小的震动了一下

毕竟国人的传统思维有财不露白的说法,东平省身家亿万的富豪不少,可像徐金海这么高调的并不多见,就连徐迈,高中还没毕业几百万的车子都不晓得换了多少台

车子停稳,干练的司机就快步下车打开了后门,戴着金丝眼镜,相貌儒雅的徐金海从容的走下车,穿了套纤尘不染的白色唐装,衣襟给轻风拂动着,很有些卓尔不凡的味道,也难怪会被某些媒体冠上儒商的称谓

“一直想找机会拜望安市长,真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徐金海快步朝三人走来,满脸的惊喜,给人的感觉很真诚,只是三个人都没有被他的笑容欺骗,当然不会相信徐金海的出现真的是偶遇

安子明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伸手和徐金海白皙得如女子般的手掌相握,意味深长的说:“相请不如偶遇,前阵子就想和徐总聊一聊,听说徐总出差了……”

徐金海哈哈一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安市长不会以为我像金典的老吴一样外逃了?”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却阴冷瘆人,没有半点笑意

安子明淡淡的笑了笑,目光扫过凌乱的如同溃败后的阵地似的工地,“耽误一天要损失不少?”

冷眼旁观的顾昔注意到徐金海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越发肯定了他与安子明达成的平湖制药地块转让的协议绝对不止单纯的合作开发那么简单

之前关于徐金海陷害安子明的动机一直让他很费解,直到在江州商业银行和熟美女经理唐毓聊天时才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而这处金海地产开发的项目中途停工也验证了他的猜测,徐金海的资金链也出现了危机,不光无法履行平湖制药的开发协议,就连维持现有的项目建设都极为困难,能想象一旦安子明下台,宋时穷就会设法将套在他脖子上的绳子松绑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徐金海装作没有听到安子明的问话,转向顾钧吾,笑着伸手:“恭喜顾区长高升,以后在您的治下,徐某人相信东城区将会大踏步的前进……”

顾昔的瞳孔微微缩了下,徐金海的消息还真灵通,宋时穷虽然走了,可徐金海在平湖的官场上依然不缺少助力,这又是一次不动声色的示威

顾钧吾不卑不亢的笑了下,和徐金海的手一沾即分,“作为东城区的龙头企业,以后还需要徐总支持区里的工作……”

徐金海笑着点头,表情郑重的说:“那是当然,金海集团责无旁贷”

“这位一定就是顾区长的公子?果然一表非凡”徐金海转向顾昔,笑容可掬的说,可顾昔却分明看到了那双眼睛里闪动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痛恨

扫了眼徐金海伸过来的手,顾昔咧嘴笑了下,插在裤带里的手没有抽出来的意思,垂着眼脸,脸上挂着腼腆羞涩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让徐金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我这人有洁癖”

相逢一笑泯恩仇?扯淡

顾昔才不相信跟徐金海拉拉手就能叫过往的仇怨烟消云散,徐金海愿意,他还不干呢

既然如此,又何必给徐金海留面子?顾昔就不信他还能扑上来咬自己一口?

057 一亿违约金

话不投机半句多,安子明也没有了继续停留下去的兴致,正色对徐金海说:“徐总哪天有时间,关于平湖制药的合作实施细节也需要双方讨论一下”

徐金海给顾昔气得身体发抖,听到安子明的话却顷刻冷静了下来,让顾昔见识到了这人的厉害

“当初签订协议的时候没有预料到市场形势会风云突变,也不瞒安市长,金海集团目前遇到了一些小困难,关于平湖制药的合作大概要延迟”

安子明的脸色变得严峻,“协议中关于实施的时间和相应的惩罚规定很明确,徐总是否已经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看来那一个亿的抵押金要变成违约金了……”徐金海笑着说,站在侧面的顾昔却瞧见他额头绷起的青筋,心里啧啧惊叹,一个亿啊,平时或许还能想一想办法,现在对遭遇寒冬的金海地产差不多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显然早就料定了安子明不可能给他转圜的余地,徐金海压根连句请求的话都没有说

安子明其实也早料到了这个结果,点了点头,沉声说:“我对此也深感遗憾,希望金海集团的其他业务不会受到影响”

从私人的立场,他与徐金海有仇,谁都不会期盼自己的仇人春风得意,但是从平湖市长的角度,安子明并不希望金海集团这个时候垮掉,这样一家以地产开发为支柱的大型综合性企业一旦发生崩塌,振幅波及的范围太广,势必会在平湖引发一场影响深远的动荡

“这个请安市长放心”徐金海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说不清是得意还是痛楚的古怪笑意,“我这次出去就是为了寻求解决的办法,天幸金海不该亡”

顾昔跟着安子明和顾钧吾上车时,隔着窗子看到徐金海针一样尖厉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让顾昔怀疑这家伙会不会扎个布偶写上自己的名字天天诅咒自己?

车上顾昔问起市政府和金海集团签订的平湖制药合作方案,才彻底弄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所谓的土地出让协议,称为平湖制药一揽子合作计划加恰当

平湖市政府将平湖制药的厂址,位于平湖腹心区域、土地面积合计14000余平米的地块转让给金海集团,而金海集团则要承担平湖制药近七个亿的债务,市政府将会把平湖制药整体迁入市郊,并向金海集团定向增发股筹措三亿元用于盘活平湖制药

换句话说,按照合作协议金海集团将掏出十亿获得一块极具有商业价值的地块和部分平湖制药的股权

顾昔摸索着下巴,思忖着说:“虽然市政府这边要吃些亏,不过能解决平湖制药这个大包袱倒也值得,只是以金海集团的实力,即便没有当下的资金危机就能吃下这么大一块肉吗?”

这个计划和他在雷铭德书房里看到的安子明对于如何解决平湖制药的想法是一致的,只是在顾昔看来如果不能彻底梳理清楚股权问题,即便暂时处理了危局也只是扬汤止沸

安子明笑着说:“一个人干不了,就不能找人一起干?”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顾昔点了点头,“只是不晓得徐金海的合作伙伴又出了什么状况?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安子明瞥了眼满脸感慨的顾昔,“你觉得徐金海找到了什么自救的法子?”

“还能有什么办法?”顾昔嗤笑了一声,“一个人抗不了,就找人一起扛呗……”

回程中顾昔接到了周青竹的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悦耳,顾昔脑海中不自禁的闪过那张有着羞涩笑容,不染尘俗的绝美容颜

安子明和顾钧吾在一旁能听出是女孩子的声音,却听不清楚对方具体都说了些什么,只能看到顾昔眉开眼笑的模样,面色怪异的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顾昔这小子的女人缘好的叫人担心

“那就下周?”顾昔对着电话说,“大概周三或者周四能回江州”

“朋友来的电话啊?”安子明装作随意的问,扫了眼喜形于色的顾昔,“又要往江州跑?”

顾昔还在感叹周青竹的效率非凡,听到安子明的问话也没多想,本来也没有对安子明和自己老爸隐瞒的想法,点头说:“周氏的人约我下周见面”

“周氏?”安子明惊了下,“是浙东的周氏集团?”

看到顾昔笑嘻嘻的点头,安子明拍了下额头,恍然大悟的说:“你之前说的靠山就是周氏?那可是比东泰还要凶猛的庞然大物,你就不怕它把你生吞活吃了?”

顾昔笑了笑,平静的语气里有种让安子明和顾钧吾都忍不住生出惊叹的自信,“周氏的状况未必如外界看起来的那么美妙,这种规模的民营私企壮大的一定规模就会遇到一层看不见的天花板,这是国内的政治和经济环境的限制,内有追兵、外有强敌,周氏想要继续发展壮大,除了走多元化的道路,唯一的法子就是向外扩张市场,虽然有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说法,但多元化的道路并不是任何一家企业都能走得通的,世界前十的企业也只有一家通用电气是多元化的公司,从周氏一直以来的经营理念看,大概也没有分拳出击的想法……”

说到这里顿了下,温醇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狡黠的得意,“要走出去,就必须拥有能在国际市场上有竞争力的产品,我当然不会一下子把所有的秘方都拿出来,周氏想必也不会短视到干鸡飞蛋打的蠢事”

其实就算没有周氏的约见,他最迟周四之前也要赶回江州,赵野已经给他通知了确切的消息,下周五钱敏案最后一次作证后,田宁就可以彻底恢复自由

回到安家,谭秀琴和赵文梅早等得不耐烦,谭秀琴扯住顾昔追问昨晚没有解释明白的话题,顾昔一指安子明和顾钧吾,“问他们”

趁着老妈分神,手脚麻利的窜上楼,蹑手蹑脚的溜进了安馨的房间

正趴在床上发呆的安馨听到声音,抬头看到贼眉鼠眼,不怀好意的笑着的顾昔便有些发慌,抓起怀里的毛毛熊丢了过去,羞恼的娇嗔:“坏家伙,进人家房间也不敲门”

顾昔将毛毛熊捞在手里,走到床边放回到床上,揽住安馨弹性十足的纤腰,微笑着说:“丫头,你要用功学习外语了……”

解决了经济方面的困难,而安子明也同意,基本上安馨出国留学的事情就已成定局,赵文梅即便舍不得,但也不会阻拦女儿的决定

RAM不承认中国的高考成绩,即使有穆特女士的推荐,安馨想要进入RAM学习也要经过入境英国的雅思这一关,当然这对安馨并不是多困难的事

安馨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的柔软下来,贴在顾昔温暖的胸口,静静的听着从胸腔里传来的如同擂鼓似的有力心跳,喃喃说:“可是,没有你在身边,我会怕的……”

对恋爱中的男女,大概没有什么比离别可怕,恐惧潮水一样漫过少女的心,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个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子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安馨仰起头,痴痴的看着顾昔线条明俊的面庞,手指贪婪的抚过他的眉眼唇角,从记事起这个男孩子就陪在自己的身边,答应自己的事情想方设法都会做到,别人欺负自己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帮自己,自己开心的时候他也会开心,自己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哄自己开心……

晶莹如水晶的泪珠无声无息的沿着她的眼角滑落

“傻丫头,十二个小时的飞机而已……”顾昔真切的感受到了安馨的依恋,笑着安慰她,“再说还随时可以通电话……听说外国的帅哥多,可不要给晃花眼哦”

心疼的揩去那张花一样娇嫩的脸颊上的泪水,放到嘴里尝了尝,做出夸张的惊讶表情:“甜的”

“大坏蛋”安馨给逗得俏脸羞红,用力的捶了下他的胸膛,忽然紧紧的搂住了顾昔的脖子,将娇艳火热的红唇猛的堵住了他的嘴唇

顾昔给安馨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下,旋即转守为攻,撬开了安馨紧扣的牙齿,擒住了藏在里面的丁香小舌……

安馨给顾昔那只火一样在身体上游走抚摸的手烫的意乱情迷,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软绵绵的任他胡作非为

顾昔沿着安馨弹性惊人的肌肤一寸寸向上探索,手指顺着胸衣边缘的缝隙灵巧的钻了进去,一点点的将阻碍顶开,指尖感受着逐渐隆起的乳峰的细腻和柔软,终于如愿以偿的握住了往日里只能在梦中相见的所在

安馨的胸不大,盈可一握,有着未经人事的少女特有的坚挺和弹性,叫顾昔爱不释手,轻轻撩拨了一下顶端的凸起,引得安馨触电似的战栗……

如果不是大煞风景的敲门声,天雷勾动地火的一对少年男女都不晓得还会做出什么来,“小昔,你安爸叫你……”

赵文梅柔和的声音却如当头淋下的一盆冷水,让安馨从迷情中陡然惊醒,却苦了顾昔那条还恋栈不去的舌头,给安馨的牙齿重重咬在了舌尖上,发出了一声闷闷的痛呼,又不敢大声怕被门外的赵文梅听到

“马上就来”顾昔扬声说,直着舌头,吐字听起来有些含糊,所幸赵文梅没有注意到这点异常

安馨手忙脚乱的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顾昔推到胸口的衣裳拽下来,遮住了凝脂软玉似的身体,俏脸儿红的如同染了颜料似的,觉得胸前被捏的还有些隐隐的胀痛,又羞又恼,瞧着顾昔苦着脸,张嘴嘶嘶吸气的模样,咬着嘴唇小声骂了句:“活该”又忍不住有些心疼,“破了没有?”

顾昔腆脸凑上去,嘶嘶哈哈的伸着舌头,涎笑着含糊不清的说:“吹吹……”

安馨打了他一下,无意中瞥见他高高撑起的沙滩裤,登时臊的连眼睛都红了,举起毛毛熊往顾昔身上砸,“坏东西快滚!”鸵鸟似的把脑袋蒙在被子里

顾昔讪讪的笑着转过身,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勉强压下心头升腾的欲火,心里却琢磨着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安馨彻底的吃掉

058 程斌的约见

不晓得安子明和顾钧吾怎么解释的,谭秀琴和赵文梅看到顾昔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叮嘱他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小打小闹的做些生意当做社会实践也不是不可以,切忌以小失大

顾昔老老实实的答应,跟着安子明和顾钧吾乖乖的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些气闷,顾昔了解安子明的习惯,知道他不喜欢打冷气,走上去推开窗子,斜斜的夕阳薄纱一样撒入房间,给墙壁地面都镀上了一层绚丽的橘色,暑气虽然消退了不少,却还残留了几分燥热,倒是后院里郁郁的绿地看起来就叫人觉得清凉

“泡壶茶喝”安子明对顾昔说

顾昔咧嘴,“这天喝热茶?要不给您二位来两瓶冰镇啤酒?”当然知道安子明和顾钧吾把自己叫进来肯定是有正事要讲,只是觉得房里的氛围有些沉凝,故意插科打诨的活泛气氛

“想把我们两个老头子灌倒?”安子明不屑的睨了眼顾昔,“你还嫩了点儿”

顾昔大叫冤枉,嬉皮笑脸的溜须,“安爸和老爸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谁敢说你们老,还等着你们什么时候做到封疆大吏,我也能过一过衙内的瘾……”

两人听了都哭笑不得,不过也都了解顾昔的心性做不大出来仗势欺人的事情,安子明笑着对顾钧吾说:“以前的人都望子成龙,现在却反了过来,盼父成龙,可惜啊,咱俩怕是要让这小子失望喽……”

顾钧吾板着脸教训顾昔:“不要总想着指望别人,你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

“就是说说……”顾昔小声嘟囔了一句,安子明和顾钧吾既非“无知少女”,也不是“青藏高原”,此前的仕途都是循步升迁,安子明也是机缘巧合才能在四十八岁的时候走上厅局级岗位,可再向上走,位置越来越少,升迁的难度当然也就越来越大,运气够好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在退下去之够品尝一下正部级的滋味,自己老爸四十三岁才刚刚踩上正处级的杠,邢云山、牟平真那个位置实在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顾昔泡了茶,当然不是工夫茶,安子明和顾钧吾也没有那种耐性,安子明指着对面的椅子叫他坐下,“你也来一杯”

“嫌热……”顾昔看着热气蒸腾的茶水直咧嘴,这种天气喝热茶简直是自讨苦吃

安子明亲手给他倒了茶,语重心长的说:“晓得烫嘴就要小口喝,喝急了会吃苦头的”

顾昔禁不住挑了下眉头,能听出安子明话里有话,却有些分辨不清指的是药厂还是其他什么事情?或许也是对绿柳街对话的一种表态?

“今天你面对徐金海时可有些沉不住气……”安子明看着有些迷惑的顾昔,轻声说

顾昔也不好说自己就是故意恶心徐金海,笑了笑,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小小的抿了一口,苦涩之后唇齿留香,回味倒比那些冰镇饮料来的悠远绵长,“我一个小孩子家哪里懂的那么多?藏不住心事也情有可原?”

安子明伸手点了点他,苦笑着对顾钧吾说:“这小子是说咱们这些大人虚伪呢”

顾钧吾叹了口气,倒没有朝顾昔瞪眼,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担忧,沉声说:“徐金海的阴险狡诈你也领教过,本来这些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也不想叫你跟着掺和,可阴差阳错的又因为听涛宾馆的案子叫他恨上了你……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顾昔虽然心里并不认同顾钧吾的话,所谓的祸不及妻儿压根就是胡扯,安子明身陷危机时两家的遭遇此刻仍历历在目,却也能够体会老爸想要保护自己的心情,规规矩矩的点头答应

安子明抚了下额头,“差点叫你给蒙混过关”沉下脸来看着莫名其妙的顾昔,正色说:“今天我和你爸是要给你提个醒,你把药厂建在平湖,我们不反对,但是你也不要打着我和你爸的旗号乱来,我们不会给你特殊的照顾……”

关于领导干部子女及配偶经商的规定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就已经开始实施,近些年也屡屡强调,从禁止到规范,其中可转圜的空间太多,效果如何世人有目共睹,顾昔之所以计划把药厂放在高区而不是配套设施相对成熟的东城区也有规避顾钧吾的因素

与顾钧吾的问题相比,其实安子明和顾昔的关系才是容易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隐患,虽然可能只是舆论上的指责,但是顾昔并不希望影响安子明的事业和名望,叫林琳注册的公司和费尽心思搭上周氏也不无这方面的考虑

选择平湖扎根,目的也不止像他嘴上说的为了躲避东泰或者其他什么势力仗势欺人那么简单,除了雷铭德隐约有些感觉,顾昔的行为在其他人眼里或多或少都有些玩票的味道,没有人真正看清这个十八岁的半大少年的心究竟有多么大……

顾昔也乐得给人小觑,或许有着某天叫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恶趣味,多的却是出于自保的需要,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没有壮大到足够有能力抵挡住风雨之前,生存下去最安全的法子就是小心翼翼的躲在谁也注意不到的树丛里……

而目前平湖所面临的经济困境也是能让他获得最大好处的局面,这么做虽然有些不厚道,可在商言商,所谓的商业活动就是为了争取最大利益的行为,当然不会将自己的小心思告诉安子明和顾钧吾

“我还是那句话……”顾昔对神情郑重的安子明和顾钧吾笑了笑,没什么失落或者不满,语气平静的说:“一切都按照规矩来,靠歪门邪道是走不远的”

顿了下,脸上的认真严肃忽然散去,挤眉弄眼的对两人说:“真要扯虎皮做大旗的话,雷伯伯和栾清明可比您二位好使多了”

安子明和顾钧吾相对无语,虽然很叫人恼火,却又不得不承认顾昔的话并没说错,扛着这两位的名号,顾昔大概可以在东平省横行了……

“滚蛋”顾钧吾没好气的挥手把顾昔撵出了书房,再被他刺激下去,只怕他这个当老子的都忍不住对自己的儿子生出嫉妒

顾昔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丁阿姨的生日在九月初,跟雷伯伯说好了请您二位一起过去给她祝寿”

“这小子了不得啊……”等书房里只剩下了安子明和顾钧吾这对相知二十余年的密友,安子明神色复杂的发出一声慨叹

顾钧吾心里说不出的得意欣慰,嘴上却不屑的说:“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

顾昔才一出书房就给守在客厅里的谭秀琴和赵文梅逮住

“你真舍得让安馨出国?”谭秀琴劈头盖脸的问,年轻人心性不定,一别三四年谁晓得会出现什么变化?

赵文梅的语气虽然柔和些,却也带着不满的意味,“英国呦,那么老远……”

顾昔装痴卖傻,拿手指比量了一下,笑嘻嘻的打混:“地图上也就这么长,现在飞机多方便,朝发夕至,您要是想安馨了随时都能去看她”

“要不你跟她一起去,大学在哪上还不都一样”谭秀琴说,不晓得是突发奇想还是一早就和赵文梅商量好了

赵文梅也帮腔,“有你照顾她,我也放心”

顾昔禁不住苦笑,他又何尝没有想过?可这边的事情才刚刚展开,怎么能就这样丢下跑到国外去?

谭秀琴见他为难的沉吟着不说话,狠狠的点了下他的额头,“就放心不下你那点小生意?鼠目寸光的东西”

真不晓得顾钧吾和安子明都说了什么,一番雄心壮志到了老妈的嘴里就变成了小生意……顾昔呲牙咧嘴的说:“我赚钱也是为了让你们享福嘛”

赵文梅眉头皱着,大女儿跑去了国外,现在小女儿也要出去,心里自然不乐意,“国内也能学音乐,不需要非得出国?”

顾昔耐心给两人解释:“能跟着穆特女士这样的大师学习,机会很难得,那里有安馨的梦想,我们应该鼓励她,我计划先送安馨去英国那边感受一下氛围,加强外语水平,赵阿姨反正工作又不忙,就陪安馨出去走走,看一看安蓓姐,老妈也一起去……”

安蓓是清华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申请到了巴特雷建筑设计学院的奖学金正在那里进修,大概还要在英国待一年左右,倒是能和安馨彼此照顾

谭秀琴和赵文梅都不是固执的人,之所以不愿意叫安馨出国主要还是担心这对小儿女的感情出现波折,可也晓得只有经历过考验的感情才会加牢固,否则就算时刻守在一起也未必能白头到老

见顾昔都这么开通,两人也就不好再反对,倒是听他说起出国都怦然心动,半辈子还没走出过国门,有机会出去见识见识也未尝不可

赵文梅听到能顺路看一看大女儿,心里就千肯万肯,只是想到费用就又有些犹豫,“要花不少钱?”

“一切费用我包了”顾昔拍着胸脯保证,为了表示自己的认真,当着两人掏出电话给陈明哲打了过去,请他帮忙给三人办理护照,陈明哲又怎么会放过接近安子明的好机会?

正常情况办理护照需要十五个工作日,陈明哲保证一周之内就能拿到

即便出去也只能是旅游签证,三个人出去一趟的费用也不会不高,江州机场就有直飞伦敦的航线,安蓓在那边接机,倒是蛮方便的

谭秀琴和赵文梅便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出国旅游的事,钻进厨房去准备晚饭,顾昔都有些替她们憋屈,一位市长夫人、一位区长太太居然给两条爱马仕的丝巾吓得大惊失色,活了大半辈子才有机会自费出国旅游,说出去怕是要给那些风风光光满世界消费的官太太笑掉大牙不可……

不过是转念而过的感叹,瞧着楼上安馨的房间心里就有些蠢蠢欲动,溜上去愕然发现房门给从里面锁住,任他苦苦哀求安馨却铁了心就是不开门,打定主意不给他使坏的机会

“再不开门我就从外面爬上来了啊”顾昔压着嗓子威胁

安馨娇美的声音传了出来,伴着得意的笑,“窗子也锁上了,大笨蛋”

正苦思冥想如何突破安馨的封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陆明的电话,“顾昔,晚上有时间吗?我老表想跟你坐一坐,认识一下……”

“你老表?”顾昔怔了下才想到他说的是谁,“程斌?”

作为与东泰赵家给外界视为东平两大商族的远景程家站在幕前的当家人,程斌远没有赵平安的名气大,他坐上远景总经理位置的这几年里一直都默默无闻,似乎并没有什么叫外界称道的作为,最大的动作应该就是最近远景集团与世界仿制药巨头TEVA的接触,在顾昔看来这大概是程家谋求转型的试探,虽然未必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陆明的情绪听起来似乎有些不满,“是他,刚给我打电话说正从江州那边往这边赶,大概八九点钟能到,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找你有什么事情,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回了他?”

程斌要见自己?顾昔嘴角勾起一抹有趣的笑意,不晓得是不是为了之前给自己借着名字利用了一次来兴师问罪?

“见个面而已,时间和地点定下以后通知我好了……”不禁生出几分好奇,程斌大老远从江州赶过来不会是特意为了见自己的?

059 名仕会馆

房门发出咔嗒一声轻响,给拉开一条缝隙,露出安馨明媚的眸子,看到静静站在门外的顾昔,皱了皱鼻尖,偷偷松了口气,嘴上却说:“哎呀,你怎么还在这里?”作势就要关门

顾昔自然瞧出了安馨的口不对心,大概刚才没听到动静,担心自己生气了?笑着伸手挤住门,安馨轻挡了下,就给顾昔抱着走进了房间

安馨的身材纤瘦适中,虽然个子高挑,抱起来却没有沉重的感觉

“还以为你要躲一辈子呢……”顾昔将安馨抵在门板上,用额头轻轻的顶着她光洁细嫩的额头,似笑非笑的打趣她

安馨给那双闪动着奇异光泽的幽深眸子凝视着,仿佛能透过去看见顾昔心底涌动的情思,心下又是欢喜又是羞怯,想到方才羞人的一幕,身体情不自禁的发软,揽住顾昔的腰,小猫似的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带着几分乞求说:“这样就好,不许你动鬼心思……”

顾昔闻着安馨乌云似的秀发传来的熟悉到骨子里的幽香气息,情欲渐渐消褪,化为淡淡的温馨,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在安馨紧致圆润的背脊抚过,能感觉到怀里的少女随之而来的战栗,“在怪我不陪你去英国?”

安馨的身体微微的僵了下,面孔埋在顾昔的怀里看不到此刻的表情,娇美的声音中却透出难以掩饰的低落,“晓得你有事情要做……”

“放心,我会学会照顾自己的”安馨忽然仰起头,娇美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也要加油了,不能被你落下太远呢……”

顾昔痛惜的抚摩她吹弹可破的娇颜,柔声说:“傻瓜,这辈子还想逃出我的魔掌么?”

即便安馨故意做出蛮不在乎的样子,顾昔却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心里的失落和惶恐,本想晚上带她一起去赴程斌的邀请,全当散一散心,等陆明打来电话通知他时间和地点,这个念头就只能作罢

晚上九点对作息规律的安馨晚了些,陆明特意叮嘱他约见的地点不适合安馨

顾昔没有去过,但名仕会馆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平湖公认的最顶级的娱乐场所,陆明去过一次后喋喋不休的在他耳边唠叨了足足一个星期,想到陆明说那里是男人的天堂时两眼冒光的样子,就能想象出里面都有些什么了

赵东瑞、程斌似乎都喜欢在热闹的地方谈事?

吃饭的时候又说起谭秀琴和赵文梅陪安馨去英国旅游的事,安子明和顾钧吾清楚顾昔不差这点钱,倒没怎么反对,或许心里对妻子多年来无怨无悔的操劳也有些愧疚的感觉

赶到位于南湖畔的名仕会馆,时间刚好九点整,船帆造型的建筑灯火辉煌,停车场里被各式车辆挤的满满当当,不少车牌都给拿特制的袋子给罩住,叫人忍不住感慨名仕会馆对宾客的体贴入微

顾昔从出租车上下来就看到陆明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会馆巨大的玻璃门前

陆明朝顾昔挥了挥手,对身旁的男子说了句话,两个人就沿着台阶往下走朝顾昔迎了过来

“顾昔,我老表程斌……”陆明给两人介绍

程斌看起来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浓眉大眼,容貌俊朗、身材高大,比顾昔还要高出几分,清爽的短发刺猬似的根根直立,笑着主动朝顾昔伸出大手,声音洪亮的说:“久仰顾少的大名了,听陆明讲了那晚的事,真是大快人心”程斌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听涛宾馆,又上下打量着看起来漂亮单薄得过分的顾昔,有些难以置信的说:“要不是陆明说,真的很难相信顾少这么能打……”

顾昔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程斌,对他的言谈直爽生出几分好感,和同样出身富贵之家的赵东瑞相比,程斌少了份凌人的骄傲,多了股子豪气,却并不叫人感到粗鲁

“程总过奖了……”顾昔感受到对方手上的力量,不卑不亢的笑着说:“直接叫我的名字,都不是外人”

程斌脸上的笑意盛,“那咱们就不玩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顾昔不嫌弃的话就叫声老哥?”

顾昔笑呵呵的唤了声程哥,比起喜怒易形于色的赵东瑞来,程斌显然老练得多,摸不透他此行的用意,心下暗暗提防着

“对了,还没有祝贺你取得了全省高考状元呢”程斌很亲昵的拍了下顾昔的胳膊笑呵呵的说,“今晚要多敬你几杯”

“运气而已……”顾昔淡淡的笑着回应

“我嫌大厅里太吵,就在楼上定了个包房……”程斌携着顾昔的手往里走,一边解释说:“我对平湖不熟,听陆明说这里不错,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满意,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热闹些的场所?”

顾昔这才晓得自己误会了程斌,耸了耸肩膀,不露痕迹的将胳膊从程斌的手里撤了出来,笑着说:“程哥喜欢就好,我无所谓的”

名仕会馆可要比栾波的一九八三档次高得多,一楼的舞厅下沉到地面以下近两米,靠着南湖的一面是巨大的玻璃幕,能看到外面水流涌动,身处其中仿佛置身湖底,让人不得不赞叹设计者心思的精巧

顾昔跟着程斌和陆明乘着电梯上到六楼,电梯门才打开就给吓了一跳,电梯门外沿着灯光暧昧的弧形走廊站了两排衣着清凉的年轻女子,一眼扫过怕要有近百人之多,环肥燕瘦,香气扑鼻,服装也极有特色,旗袍、学生装、空姐、OL,凡是能引起男人遐想的大概都能够找得到……

顾昔三人走出电梯,众人同时鞠躬,整齐划一的娇声问候:“欢迎光临”

“壮观?”陆明用手肘顶了下目瞪口呆的顾昔,嘿嘿笑着说:“我第一次来时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平湖的美女都给集中到这里了?”

程斌略有些感慨的说:“平湖美女多倒不是假话”

顾昔咋舌:“这迎宾的数量也太多了点?”

“土鳖”陆明不屑的白了他一眼,“什么迎宾,这叫快乐天使就是陪你唱歌喝酒的……要是能直接带上楼也算你厉害”

名仕会馆一共有十八层,下面十层是舞厅、酒演艺会场和KTV,上面的八层则是洗浴和客房

顾昔倒是能想到这里少不了情色的东西,可如此明目张胆多少让他有些吃惊,他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名仕会馆的风言风语,据说这里的幕后老板是陈彻的公子,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从名仕开业的时间和胆气魄力看来传言似乎并非毫无根据

程斌拍了下顾昔的胳膊,笑容里是男人都懂的含义,“看一看有没有喜欢的,一起喝两杯,人生得意须尽欢,年轻的时候不玩,等到我这个年纪想玩也玩不动了……”

“我记得程哥去年还当选了东平十大青年企业家,老的也太快些了?”顾昔一脸惊讶的说,逼真的表情让程斌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不禁哈哈大笑,心里却暗暗惊叹,顾昔的成熟和沉稳哪里像个才十八岁的毛头小子?

陆明朝顾昔挤眉弄眼的说:“其实就是给怕老婆找个借口而已,自从结婚以后就给我表嫂管的乖宝宝似的,号称一代三从四德模范丈夫的典范……”

“你小子懂个屁”程斌笑骂,作势要踢陆明,“这叫尊重,等你找到那个能让你收心的人就懂了”又对顾昔说:“你们随意,不要管我”

顾昔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陆明对程斌说:“这小子的女朋友是我们一中第一美女,自然看不上庸脂俗粉……”

“这么说话可是要得罪很多人的”顾昔笑着说,像安馨、陈思那个级数的美女虽然少有,但眼前这些女孩子绝对不能算差,也难怪名仕的生意会如此火爆,美女向来是吸引男人的源动力……

程斌默默的观察顾昔,见他眸光清澈、神色淡定,言谈举止没有张扬跳脱的意味,也看不到丝毫欲念迷情之色,完全找不见半点传闻里的嚣张跋扈

倒是那些等待着被挑选的女郎看到电梯里走出来的这三位眼睛都亮了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做的是陪酒卖笑的生意,可既能赚钱又有帅哥可以欣赏,总好过陪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

结果让她们失望的是顾昔和程斌都没有挑选陪酒女郎,倒是陆明兴致勃勃的从头到尾仔细品评了一番,选了两位学生装的童颜巨胸,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你们要谈事情,总得找两个人陪我玩?”

程斌选定的包房相当宽敞,不光有卫生间、小舞池和酒,面朝南湖的一面特意用玻璃隔出了个密封的阳光房,隔音效果也好的惊人

两位快乐天使陪着陆明在大厅里鬼哭狼嚎,顾昔和程斌坐在玻璃房里小口的抿着冰爽透体的冰啤酒,欣赏星星点点的灯光点缀的南湖夜景

程斌跟顾昔撞了下酒瓶,有些歉意的说:“这次叫陆明约你出来多少有些唐突,希望你不要见怪……”

顾昔笑了笑,晓得这是切入正题的铺垫,不管怎样,这种爽直的性格颇让人欣赏,“程哥说哪里话,陆明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当然不会怪他”

程斌听懂了顾昔叫他有话直说的潜台词,点头说:“那就好,陆明对你这个好朋友也很看重,我也不愿意因为我影响你们的友情,千金易得,兄弟难求,或许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的感触会深些……”神情中带了几分唏嘘

顾昔把玩着手里工艺精致的酒瓶,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他似乎意有所指的话不置可否,以程斌的身份不至于小气到给自己利用了一下名字就堵上门来讨说法的程度,那么他的来意就已昭然若揭了

“下午的时候无意中听说了一个消息,想着有陆明这层关系,也算不得外人,就冒昧的赶过来想要向你当面求证……”程斌沉声说,叫顾昔越发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程哥请问,只要是我能说的,绝不会隐瞒”,顾昔依旧一副不急不缓、平平静静的样子,程斌的心里不禁生出股挫败感,以情动人的法子对顾昔显然没有起到作用

略一沉吟,程斌抬眼望向顾昔,眼神炯炯逼人,“听说你卖给了东泰一个秘方?”

顾昔的嘴角微不可见的翘起,都过去了这么多天,程斌才接到消息,远景的情报渠道真让人无语,不过不重视情报的收集分析是国内企业的通病,尽管不情愿,却不得不承认日本企业在这方面要先进细致得多

他与东泰的合同里有关保密的条款是对具体的内容不得泄露的约定,交易本身并不在约束的范围里,对程斌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必要,没有犹豫的点了点头,微笑的看着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程斌,“没错,不过细节方面因为有合同的限制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程哥见谅”

程斌的心思要比外表看上去细致多了,眉头微微拧了下就听懂了顾昔的言外之意,试探着问:“那我猜一猜,不需要你开口……”

顾昔笑眯眯的举起酒瓶朝程斌示意了下,“言论自由嘛”

能给东泰添点乱子分散赵家盯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何乐不为?

陆明虽然搂着两个女孩儿唱歌,却时不时偷偷瞥上顾昔和程斌一眼,程斌是他大舅家的表兄,血缘上相当亲近,但从心底里却是和顾昔的关系加亲厚,影影错错的听说顾昔手里有些叫远景感兴趣的东西,就担心他会吃亏

瞧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稍稍放了些心

“是治好雷书记孙女的方子?”程斌沉声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疗效?”

程斌从顾昔的眼睛里得到了答案,神情变得凝重,低头沉默了许久,诚恳的望向顾昔,用低缓的语气说:“不知道你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秘方?请相信我,远景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嗯?”顾昔惊诧的扬起眉头,有些好奇的问:“听人说远景最近正在与TEVA接触?”

虽然药品代工可能使远景的品牌和独立地位逐渐沦落,在顾昔看来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可是和分散精力搞多元化比起来,后者的危险性其实高,毕竟之前远景集中全力也不能占到东泰的便宜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很多时候都不需要说的太直白,程斌就明白了顾昔对制药行业的认知并非自己认为的那样外行

程斌苦笑了一声,眉眼间流露出无奈,目光有些茫然的望着窗外幽暗平静的南湖,低沉的声音里满是苦涩:“但凡有一线可能,我都不愿意走这条路……”

060 差距

(一周攒了三章稿子......今天都发出来,不晓得算不算爆发?)

所谓的“代工”,可分为OEM和ODM两种模式,两者的区别核心就是知识产权的归属,前者不拥有知识产权,只提供生产行为,也就是通俗意义上的“代工”,而拥有知识产权的ODM模式被俗称为“贴牌”

在亚洲最早采用国际OEM生产贸易模式的是日本,大幅度降低了成本,迅达到了占领市场的目的

代工企业中最著名的供应商莫过于富士康,给人的印象代工这种商业模式大概最常见于电子产业,实际上诸多行业都存在着代工生产模式,美国的耐克公司就是OEM经营的成功典范,其年销售收入达到20亿美元,专注于设计和营销,本身并没有一家生产工厂

富士康能做到全球五百强第六十位,可见代工企业并非没有作为,但值得注意的是富士康的定位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生产商,它为需求商提供包括共同设计、共同开发乃至售后服务等整体解决方案,这就注定了它与众不同的地位,需求商无法单方面抛开它选择其他的供应商

而从它提出的从“制造的富士康”迈向“科技的富士康”的转型战略也能看出其谋求摆脱以低廉的加工制造成本为竞争优势,参与到高层次争夺的愿望和野心

许多专家都对中国代工企业的利弊做过深入而微的分析,利与弊孰轻孰重,顾昔不敢妄言,但民族品牌的缺失却是毋庸置疑的

甚至有许多跨国公司利用代工方式将国内企已经成熟的或者有竞争优势的产品纳入自身的营销渠道中,以自身增值服务和品牌形象等优势赢得多的消费者

此消彼长中,是民族品牌和自主知识产权的流失,中药企业这方面就加明显,而长此以往,中国沦为全球最大的制造加工厂和产品倾销市场是可以预见的

虽然也有代工企业做大后成功的逐步打造出自己的品牌先例,如雅戈尔、格兰仕等,但技术上的壁垒和差距却不是短时间内能打破和追赶的,说到底主要还是依靠成本低廉的优势

然而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趋势下,发展中国家的经济飞提升,原料、人工、营销等生产成本的差距将会逐步缩小,未来终究还是商业模式主导下的技术比拼

“程家做草字头的营生多年……”程斌的声音幽幽的,英挺的脸上硬朗的线条也变得柔和,“我家祖上是开药房的,曾在东平小有名气……”

在程斌想来,以顾昔的年纪对那段遥远的历史大概不会有太深入的了解,事实上作为东平省著名的企业,资料库里对远景集团的发家史有所介绍,其中还提及了一段少见于公开资料的秘辛

程斌说程家祖上的药房在东平小有名气是一种很谦虚的说法,程家自清朝光绪年间开始经营药房,至民国初年,虽然比不了创办同仁堂和宏济堂一脉两支的乐家,程家的诚济堂在东平却也是声名赫赫,分号十几家,生产的诸多成药都享誉甚高

解放前程家一部分人流居海外,留在国内的继续经营诚济堂,到特殊时期时才被迫偃旗息鼓,中日建交后,一位叫井田三郎的日本人找上程斌的爷爷程济元,以为亲人治病的名义求得了程家治疗内科虚证的雏凤丸的配方

五年之后程济元才在无意中得知程家的雏凤丸给井田三郎改头换面变成了所谓的汉方药生产销售,程老爷子一气之下重操旧业,这才有了远景……

“爷爷去世后,远景一直是我父亲在管理经营,从起初的分庭抗礼到给东泰压得喘不过气来……”程斌苦涩的笑了笑,“接手远景时,我也曾雄心勃勃,谁晓得一步落后,步步落后,费尽心力也抵抗不住东泰的进攻”

程斌开诚布公的态度无疑让人欣赏,顾昔见他手里的酒瓶空了,从身旁的冰桶里又取出一支啤酒递给他,“程哥一定也分析过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

程斌握着酒瓶的手紧了紧,深深的吸了口气,“以前我觉得是我父亲隐忍退缩的性格让东泰步步紧逼,等我真正了解了远景和东泰后才发现,最根本的原因是技术和营销手段的落后,和东泰相比,远景这些年都在吃祖宗留下来的老本,东泰虽然对自身技术提升的投入不多,但对民间秘方和验方的收集却比远景强了太多……”

这大概也是中西医药企业的一个分水岭,西药企业,尤其是国外的医药巨头都相当重视对技术研发的投入,国内企业药品研发投入平均为销售额的2%左右,而国际上这个数字大约在5%-15%之间,全球第一大医药企业辉瑞拥有过150年的研发历史,另一个医药巨头罗氏在全球设立了5个研发中心,去年用于药和技术的研发费用达到了100亿美元还要略高的投入……

中国的民族医药产业想要在世界上占有一席之地,何其艰难

程斌的话让顾昔隐约捕捉到了他的意图,沉吟着问:“难道程哥与TEVA的合作是寄希望于利用TEVA提升远景的技术实力?”

“也没什么好瞒你的……”程斌狠狠的灌了口冰爽的啤酒,平湖六月末的夜晚温度算不上凉快,密封的玻璃房里没有开冷气,多少有些闷热,可程斌却觉得浑身都透着沁骨的冷意,声音艰涩的说:“确实有这个打算,可惜和TEVA这种国际巨头相比,远景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顾昔就晓得远景和TEVA的谈判肯定遇到了障碍,对TEVA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生产厂,让他们看重的是中国低廉的原料和人工,或许也有趁机吞并远景在国内销售渠道的打算,却不可能给远景掌握自己最有价值的核心技术

何况即便人家露给你看,以远景的技术储备又能消化得了么?就像一个几岁的幼童想方设法从巨人那里弄到了让自己眼馋的丈八蛇矛,却压根举都举不动,还谈什么冲锋陷阵、威震八方?

远景和TEVA相比,两者之间的差距只会大

“想从TEVA这种庞然巨物身上谋好处,不啻与虎谋皮……”顾昔斟酌着说,“我倒觉得远景还远远不到对东泰俯首认输的地步”

看起来远景似乎是给东泰逼迫得无路可走才谋求转型,可是单纯从盈利的角度看,代工对远景也许是种稳妥的选择,在这之前他还不能判断程斌的想法,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顾昔和陆明有一次坐公车时发现个公车色狼,陆明冲上去把人家揍了顿,结果给非礼的女人非但没有感谢两人,下车时反倒是狠狠的呸了他们一口

后来顾昔才想明白,有时候看似被迫的行为,谁晓得受害者是不是乐在其中?就越发的不愿意管闲事

“哦?顾昔有什么好主意?”程斌怔了下,侧头望向顾昔年轻的让人嫉妒的脸庞,看着那张在男人而言过于精致漂亮的脸蛋,心里并不相信他能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来

顾昔笑了笑,能够理解程斌眼神里流露出的平淡和怀疑,十八岁的年纪在世人眼中大概像陆明那样搂着美女喝酒唱歌,满脑子琢磨着该怎么玩才是正常的?

“远景其实还是有些不错的产品,像远景生产的雏凤丸、小柴胡丸、结石通、急支糖浆等几类OTC中成药和几种广谱类抗病毒Rx药都曾经颇受欢迎,价格方面相对市场上同类产品也比较有优势……”顾昔脸上挂着浅笑,用温和舒缓的语气说,看到程斌眼睛里的惊讶,或许是没有想到他对远景居然有着相当的了解

顾昔如数家珍的几样都是远景集团的当家产品,程斌甚至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这之前对远景做过调查?要是给赵东瑞听到程斌此刻的心声,必然会生出知己的感觉

当初在一九八三,赵东瑞第一次和顾昔见面,可不就吃亏在信息的不对等上?

虽然不是机密,但能如此熟稔的随口道出,程斌相信顾昔对远景其他方面的信息也不会一无所知,倒不会认为顾昔对远景有什么不良的企图,远景的近况虽然有些落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惦记的,倒是不由自主的对顾昔接下来的话生出了些许期待

“之前因为对医药市场的好奇,做过些调查……”顾昔笑着说,算是给了程斌一个解释,否则给疑心稍重些的听到自己对人家的情况如此了解,八成要误会自己别有所图……

程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相信顾昔会无缘无故的去了解医药行业,却完全没有往他会涉足这个行业的方面去想,只以为是顾昔在出售手里的秘方时挑选有实力的买家,当初远景也应该在他的计划目标里,只是在和东泰的比较中给放弃了……

不禁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

“在我看来远景最初在营销方面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而现代商业的发展早已经过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在最有利的时候远景并没有迅的扩张市场……”顾昔尽量挑选比较温和的措辞,不想引起程斌的反感,“东泰这方面做的要比远景强一些,而且在人脉关系方面,远景似乎也有些过于保守……”

程斌忍不住又想苦笑,顾昔说的很委婉,说白了就是远景在政治上始终没有牢靠的助力,曹进在江州主政的这几年,也正是东泰高歌猛进的扩展期

东平省前几年大型医院的药品招标中,东泰能够在价格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获得最大的份额,就算在基本药物制度实行后,东泰的中标率也独占鳌头,其中原因不足为外人道

这大概跟远景的创始人程老爷子正直清高的为人有关,而国内的政坛又格外复杂,不想成为政治的殉葬品,的确需要与政治保持有度的距离,但是当程斌发现这个距离已经拉大到对远景相当不利的时候,在东泰的打压下,根本找不到机会弥补

顾昔看出了程斌的沮丧,笑着说:“据说有位国内著名的企业家曾经发出这样的感慨,在中国做生意,有三点要素至关重要,第一是关系,第二是关系,第三还是关系……虽然这种观点过于绝对,但不得不承认,在国内想要做成事,人脉的确发挥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在目前的处境下,远景想要正面和东泰抗争并不是明智的选择……”顾昔抿了抿嘴唇,一直平静深邃的眸子里隐隐有一抹仿佛欲破牢笼而出的锋锐光芒闪动,“与TEVA的合作也有与狼共舞的危险……”

程斌的眉头不禁皱了下,顾昔说来说去倒像是什么都没说,这其中的弊端他自己又何尝不清楚?

“远景经营了三十余年,这个品牌如果就此给丢弃,无疑是令人扼腕的事……”顾昔的声音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低沉,每个字都如晨钟暮鼓一样震动着程斌的心绪,说起痛心大概没有人比他这个远景的继承人真深,握着酒瓶的手背青筋毕露,眼神迷茫的望着虚空,哑着嗓子说:“难道远景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顾昔给程斌的反应吓了一跳,他之所以大费口舌,就是为了叫程斌明白眼下困境的严峻,一方面给接下来的话做些铺垫,毕竟才是第一次见面,多少有些交浅言深的嫌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激起程斌的共鸣和斗志,万一给吓的心灰意冷可就弄巧成拙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位程家掌门人的韧性,程斌沉默着,脸上迷茫的神情逐渐转变成决绝之色,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顾昔听:“大不了就离开东平,另起炉灶”

顾昔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无奈和不甘,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这样做非但意味着一切都要重开始,还等于彻底对东泰认输,虽然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说法,可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是种痛苦无比的选择,何况以程斌的年龄和性格大概还无法用平静的心态面对这样的失败?

“程哥误会我的意思了”顾昔不敢再挑逗程斌的神经,将话题引导回自己掌控的方向,“我刚才说远景现在不适合正面对抗东泰,换一个角度未尝就没有打开困境的可能,历史上以弱胜强的战例数不胜数……”

程斌身体轻轻的震动了下,半信半疑的注视着面上依旧挂着波澜不惊的淡淡笑容的顾昔,眼睛陡然一亮,下意识的抓住了顾昔的手腕,像是怕他突然消失似的,“你还有其他秘方?”

顾昔轻轻咧了咧嘴,倒不是给激动的有些忘形的程斌抓疼了,只是觉得这位远景总经理有点钻牛角尖,一个秘方能拯救一个企业吗?或许有这种可能,但绝对不是现在给东泰盯着猛打的远景

“再过几个月东平省基本药品采购招标就要开始了,程哥有没有考虑过改变远景现行的分销配送模式,将成本降下来?”顾昔抽了下没能挣脱程斌的手,只能任他握着,对同性间的身体接触总有些不太自在的感觉

程斌眼中生出疑惑的神色,还没说话,玻璃门给人猛然推开,“打、打起来了”一个满脸惊恐的女孩子冲了进来,语无伦次的叫嚷着

两人都认出这个女孩儿是陆明挑选的那两位快乐天使其中的一位,顾昔和程斌回头望去,才发现包厢里空无一人,陆明和另一个女孩儿都不见了踪影

“在哪?”程斌愣神间,顾昔已经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061 黑手

(强推了......真是迟钝的要死了,按说似乎该写个感言什么的,俺不懂,伸手要推荐票......要收藏,俺负责......)

音乐声伴着嘈杂的叫骂声从门外传了进来,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顾昔和程斌对视了一眼,同时站起身快步朝外走,才走到包厢的大厅,就见陆明从门外踉踉跄跄的退了进来,雪白的衬衫上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程斌抢上去扶住了陆明,看到他头脸身上没有伤口,就晓得衣服上的血是别人的,松了口气,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脸上挨了一拳的陆明晃了晃还有些晕眩的脑袋,嘶嘶的吸气,“我没事,有人耍流氓……”

顾昔的眼睛却盯住了紧跟着陆明冲进来的两个人,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样子,衣着打扮光鲜潮,其中一个捂着鼻子,有血从指缝里滴落,另一个身材粗壮,手里提着个很敦实的洋酒瓶

“王八蛋,瞎了狗眼谁的闲事都敢管……”捂着鼻子的那位压根瞧都没瞧一眼顾昔和程斌,死死的盯着陆明,含糊不清的大骂,对身旁的同伴说:“铁子,给这孙子留个一辈子忘不了的念想”

又对扶着陆明的程斌叫嚷着:“不想死就赶紧滚,这没丫的事儿”只以为陆明慌不择路闯进了这里,把程斌当成了路人

程斌打开那个给唤作铁子伸来抓陆明衣领的手,怒声呵斥:“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我操,给脸不要脸,一起收拾”这位也不捂鼻子了,露出血肉模糊的口鼻,配合他的表情显得异常的狰狞凶狠,红着眼睛操起摆在门边做装饰的足有半人高的花瓶就朝程斌脑袋上砸了下来

这花瓶虽然只有碗口粗细,材料却是极厚实坚硬的玻璃,棱角方直突出,真给砸中要害怕是要闹出人命,程斌没想到这人凶悍到这种程度,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仓促间下意识的偏了下脑袋,眼看带着风声的花瓶就要砸在他的肩膀上,一条身影迎了上去

顾昔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了解陆明的性格,虽然大大咧咧却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听到他说这帮人耍流氓,大概就猜出这架是怎么打起来的,只是听说话那人一口京城口音,做派又嚣张,难免有些忌讳,谁知道是不是京城里下来地方玩的衙内?打架本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因此给父辈结下仇敌就有些不值当了

没想到这人跋扈到一言不合对拦架的程斌都下死手的地步,顾昔自然不能眼看着自己人吃亏,不过也留了余地,只是将花瓶夺了下来,不轻不重的用肩膀顶了对方一下

顾昔的动作太快,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花瓶就没了,给胸口传来的力量撞的身不由主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脑袋里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听涛宾馆那晚给陆明的震撼相当剧烈,程斌见了顾昔却有些不信他真的如陆明描述的那么能打,也怪不得他,实在是顾昔的相貌身材太有欺骗性,这时给顾昔电光石火间救了下来,都没能看清楚他的动作,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董,轻点闹,小心给你老子知道收拾你”声音舒缓,语气轻松里带着打趣,随着这句话门外又走进来四个人,最前面的是个三十七八岁文质彬彬的清瘦男子,旁边跟着个三十出头的面皮白净的矮胖青年,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精干的小伙子跟在后面

看到傻愣的坐在地上的那位,清瘦男子惊奇的咦了一声,“董,你这是干嘛呢?”从声音顾昔能听出他就是刚才说话的人,看架势应该是这群人的中心,看清这人的相貌,顾昔的瞳孔猛然收缩,齐天越?

在这之前顾昔并没有见过齐天越本人,但是在资料库中有关平湖制药破产内幕的资料里,这个人的名字频频出现,有关此人的信息十分详尽

邢云山和牟平真是现任东平省省委和省府的主人,而在他们前面的,这两个东平省中枢的核心,一个叫林志昭,另一个叫齐郑宏

林志昭和齐郑宏是同时离开东平省的,双主官一齐换将在国内政坛的调动中并不常见,林志昭是因为本身的问题给调到了政协,结果他没有赴任,辞职黯然返乡

齐郑宏则调任广南省省长,广南和东平虽然相邻,但在国内政治和经济版图中的地位却不能同日而语,算是明白无误的升职,转年又接任了广南省省委书记,这里面怎么看都有酬功的意味,民间各种说法流传也甚广

齐天越就是齐郑宏的独子,公开的身份是国有医药企业中华医药集团的独立董事,齐天越的妻子吴美欣是天美公司的大股东,天美公司名不见经传,实则是平湖制药第二大股东,据资料库里的信息显示,天美公司最初的股东还有林志昭的儿媳和某位部委大员的亲戚

顾昔看到齐天越出现在平湖,才有点反过味来,难怪平湖制药的职工这一次拦截陈知非的行动坚决、统一,消息来源及时准确……

甚至禁不住会怀疑是不是齐天越和陈知非演的一出双簧?陈知非有没有问题,顾昔不知道,但这人既然是齐郑宏的嫡系,又主导了平湖制药的上市,临走前齐郑宏还不忘把他抬上常务副省长的宝座,倒像是特意留下来看家似的

虽然在平湖制药的身上已经捞取了天文数字一样的巨大好处,但对这些贪得无厌的人来说,显然并没有知足放手的打算,安子明殚精竭虑的筹措资金想要盘活平湖制药,不过是把钱转手送进这些人的口袋罢了

“齐三哥,平湖这地方不平啊?”董这时候也回过神,在铁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冷笑着对齐天越说,刚才那一下顾昔留了手,他没吃到什么苦头,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眼睛里却阴测测的冰冷刺人,上下打量着提着花瓶的顾昔,阴阳怪气的笑,“哪冒出来位大侠?合辙咱兄弟今儿碰上见义勇为的了?”后一句话是对他身旁的铁子说的

“穷山恶水多刁民”铁子瞪着三角眼,瓮声瓮气的骂了句,活动了下握着酒瓶子的粗硕手腕,回头对齐天越身旁的矮胖青年说:“陈总,你也看到了,咱们兄弟在你地头上吃了亏,找回来不算过分?”

说着就朝顾昔走过来,脚步沉稳,他刚才也没看清顾昔的动作,心下不敢大意,目不转睛的盯住了松松垮垮的站在那里倒提了花瓶的顾昔,全神贯注的小心提防着

顾昔听了铁子的话,心里就动了下,扫了眼给叫做陈总的矮胖青年,倒是辨认出了一丝陈彻的影子,再联系这名仕会馆幕后老板的传闻,这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暗暗撇嘴,今晚又不是七月十五,怎么牛鬼蛇神都聚到一起了?

陈彻不是平湖人,调来平湖工作时,他的儿子陈华章已经大学,之后也主要在京城活动,这个名仕会馆是陈彻升任了平湖市委书记后,陈华章和人合伙开办的,平时也都是别人在台前打理,这次偶然听说齐天越回了平湖,特意从北京赶回来就为了接待这几位贵宾

陈华章倒是听说了最近在平湖传的沸沸扬扬的安子明一案,对顾昔的事迹有所耳闻,却是素未谋面,也没想过会有碰头的时候

陆明挣开程斌,随手从茶几上提起个啤酒瓶站到了顾昔身旁,指着董叫阵:“别当平湖的爷们儿好欺负”虽然形容有些狼狈,其实并没吃什么亏

顾昔本来不是多事的人,换做平日,既然占了便宜这时就要琢磨着见好收场,可看着害的平湖制药陷入绝境的罪魁祸首就站在自己面前,真是不甘心样错过……

程斌大概也从铁子的话里想到了矮胖青年的身份,急忙说:“误会,我是……”

给他叫破陈华章的身份,这架还怎么打?顾昔朝已经走到身前的铁子晃了下手里的花瓶,作势要砸,全身紧绷的铁子哪里晓得这是虚招,身形一顿就要往后退,全没防备顾昔脚下的偷袭,给结结实实的一脚踹在了小腹上

顾昔这一脚鼓足了全身的力气,铁子只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佝偻着朝后跌了出去,把跃跃欲试的董给撞倒

“我操你们还他妈看?上啊”竹竿似的董被粗壮的铁子压在身上,杀猪似的叫嚷,跟在齐天越身后的两个小伙子就朝顾昔和陆明冲了上来

齐天越和陈华章都被顾昔突然暴起的一脚吓了一跳,连程斌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秀漂亮的小青年这么火爆,陈华章跑上来看了眼没有声息的铁子,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粗壮的铁子竟然给那个瘦瘦弱弱的小毛孩儿一脚踹晕了……

“找死快给我叫人去…….保安呢?都他妈死哪去了?”陈华章也急了眼,朝着门外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人群大叫,这几位的身份都不同寻常,真要是在他这里有个三长两短,谁也担待不起

之前还谈笑风生的齐天越这时脸色也沉了下来,虽然齐郑宏离开了东平,可他好歹也算得上半个地主,董和铁子都是他在京城认识的朋友,身家不俗,跟着他来平湖玩,要是在这里吃了亏,他的脸面往哪搁?

顾昔瞅准时机,抢过陆明手里的啤酒就甩了出去,看起来像是要砸冲上来的那两个青年,准头却差的多了点,从两人中间飞了过去,翻转着直奔门口的齐天越

毫无防备的齐天越只看到一个黑影疾快的朝自己飞来,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就给狠狠的砸中了面门,脑袋里嗡的一下子像是爆炸了似的,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才感觉到脸上和脑门传来的剧痛,抬手摸了下额头,黏糊糊的沾了一手温热的鲜血

陈华章惊叫一声,看着额角冒血,呆若木鸡的齐天越,杀人的心都有了,撕心裂肺的喊:“赶紧打120”

顾昔和陆明与那两个青年动上了手,程斌拦了下却被其中一人一记封眼拳捣在眼角,心知今天的事不能善了,本身又不是个能伏低做小的主儿,火气一上头,哪里还顾虑陈华章的身份?撸胳膊挽袖子也加入了战斗

乱作一团的包厢里,面色阴狠的齐天越捂着额头的伤站在门口观战,陈华章正用手机调兵遣将,醒过来的铁子和张牙舞爪的董也都参与到战团里,七个人你来我往打的好生热闹,好在这包厢着实够大,足够一帮人辗转腾挪,人倒都没怎么样,包厢里豪奢华美的设置全给砸了个七零八落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还不住手”一个穿着白色紧身短衫和短裙的女孩儿从门外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横眉立目的指着齐天越和陈华章厉声大叫道

衣服背后“华京啤酒”四个绿色大字和一瓶开了盖正往外冒气泡的啤酒图画格外惹眼

齐天越的嘴角不自禁的抽动了一下,扫了眼地毯上砸中自己的啤酒瓶,酒的质量怎么样不了解,但酒瓶的质量很明显十分过硬,完好无损的瓶子上华京啤酒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062 搬救兵

满屋子的人都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镇住,停下手望向女孩儿,顾昔有些纳闷,看女孩儿的穿着应该是这里的啤酒促销员,怎么敢对名仕的老板发飙?

“嘿正愁找不着你呢……”董看清楚女孩儿登时乐了,跳过去一脚将包厢的门给踢上,大概是怕女孩儿逃跑,还特意锁上了门,咧着血糊糊的嘴朝女孩儿狞笑,“玩完了英雄救美,又要玩美救英雄了?今儿就在你的英雄面前办了你”

顾昔听明白了,合着这姑娘就是这场架的根源,倒是对女孩儿的胆气生出些欣赏,一般人遇到这种事估计早就能跑多远跑多远了,就算有点良心的安全之后报个警也就罢了,像她这样还敢跑回来的真是少见

“等啥呢?赶紧的把这几个杂碎放翻……”董不耐烦的对停下手的铁子和另外两个青年挥了挥手,“等会儿老子办事的时候就让他们看着”

齐天越和陈华章等人这时候也都看出来陆明不是胡乱闯进来的,和包厢里这两人是一路的

能用几年的时间,以一种法律上无可挑剔的方法将平湖制药掏空,齐天越绝对不是胸无城府、意气用事的莽人,却给顾昔那一酒瓶砸出了火气,也不觉得在平湖这个小地方会遇到多大的人物,听那女孩儿说报了警,不耐烦的瞥了陈华章一眼

陈华章心里正懊恼的不行,听到女孩儿的话一股子邪火猛冲上头顶,抡胳膊狠狠的扇了女孩儿一个嘴巴,跳脚大叫:“你也不打听打听平湖姓啥?”

女孩儿给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打了个趔斜,挽起的发髻也散了,半边脸都迅红肿起来,披头散发着,却不哭也不叫,只咬着牙恨恨的盯着陈华章,“我就不信这世上找不到个讲理的地方”

顾昔那一瓶子给齐天越脑袋开了条缝,心情大为舒畅,也晓得受害者就要有个受害者的样子,左躲右闪的并不下狠手,董一群人就觉得他刚才把铁子踹晕的那一脚只是碰巧,尤其是吃了亏的铁子认准了顾昔,盯着追打,却屡屡给游鱼似滑溜的顾昔甩脱,反而时不时趁着他不备的时候抽冷子给他一下子,停下来才发觉浑身上下都好像没有不疼的地方……

陈华章这一记耳光像是打响了发令枪,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重又打在一起,顾昔恨董嘴臭,装作给铁子逼着向门口退了几步,董看到背对着朝自己退过来的顾昔只当有机可乘,张着怀抱扑了上来想从后面抱住顾昔

董的手还没搭上顾昔的身体,顾昔猛然转过身,就势抱住了董,膝盖结结实实的顶在了他的下身,看起来完全是惊慌失措的下意识反应,董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裆部瘫倒在地上,蜷曲的身体不停的抽搐着,眼睛都翻了白……

房里的众人被董的嚎叫吓了一跳,齐天越和陈华章、铁子等人纷纷抢到董身边,和他关系最亲密的铁子急红了眼,大声问:“董,你没事?”

陈华章见董捂的位置,一颗心就开始哆嗦,指着一脸无辜的顾昔破口大骂,“你就等着蹲大狱”

铁子叫了两声,董只是惨叫,看情形伤的着实不轻,齐天越恶狠狠的瞪向顾昔,眼中怒火迸射,他自然不会像陈华章那么没档次的用语言威胁,心里却恨不得把顾昔生吞活剥了,烦躁的问手足无措的陈华章,“120怎么还没到?”

陈华章掏出电话刚要催,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喊:“陈总,警察到了……”

名仕会馆和听涛宾馆相距不远,都是南湖派出所的辖区,这两个地方的背景又不一般,那女孩儿报警时很聪明,自称是名仕会馆的工作人员,派出所不敢怠慢,接了电话就奔来了

陈华章打开门,就有两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民警走了进来,不等警察开口,陈华章就叫嚷起来,“田广学呢?操,怎么就你们两个?”

田广学是市局东城区分局的局长,陈华章一早就给他打了电话,当然不是报警,只是没料到吃亏的是自己这边

见警察来了,两方各自退开,泾渭分明,程斌和陆明脸上挨了几下,虽然没见血,可鼻青脸肿的样子都比较像受害者,顾昔没受伤,可身上蹭了不少别人的血,看起来反倒是所有人中最凄惨的——除了躺在地上的董

那俩民警都晓得名仕的幕后老板是陈彻的公子,这人给人叫做“陈总”又听他指名道姓的叫出田广学的名字,都猜出了他的身份,不敢顶嘴,赶忙表明立场:“我们接到报警,有人在名仕耍流氓闹事……”

“是我报的警,就是他们耍流氓”啤酒女孩儿指着陈华章一帮人叫道

两民警就懵住了,自称名仕员工的女孩儿和顾昔等人站在一边,被叫做陈总的陈华章站在另一边,到底哪边是名仕的人?哪边是耍流氓闹事的人?

怒不可遏的陈华章指着顾昔等人对警察大叫:“我是这里的老板,闹事的是他们”

“我们是受害者”顾昔一脸的义正言辞,“我们在这里消费,他们突然闯进来打人……”

听到陈华章表明身份,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只是不敢把偏袒表露的太过明显,先前说话的那个就板着脸对顾昔说:“麻烦你们跟我们回所里,配合调查”,扭头看向陈华章时已经换了嘴脸,笑着说:“名仕这边也要跟我们去做一下登记……”

“登记个屁”陈华章脑门青筋一蹦一蹦的抽动,半点也不给面子,“没看到有人受伤了吗?120怎么还没到?他们用脚走的吗?”

“叫什么名字?出示你的身份证”另一个民警大概也想要抓紧机会在陈公子面前表现一下,摆出秉公执法的架势伸手朝顾昔要身份证,还不忘自报姓名,“我是南湖派出所民警刘大伟,我的警号是……请配合警察工作”

“刘大伟……”顾昔拿眼皮撩了他一眼,慢吞吞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身份证递了过去

一旁的陆明呲牙咧嘴的揉着给打的乌青的眼角,不屑的小声嘟囔着:“田广学我也认识……我还认识丁子元呢”

到这时候陆明还没反应过来陈华章的身份,倒不是没听说过这里的幕后老板是陈彻的儿子,只是陈华章向来不在平湖活动,以为这个自称老板的胖子只是这里管事的

刘大伟接身份证的手僵了下,扫了眼陆明,这边几个人虽然少,对上名仕的老板却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就禁不住开始打鼓,感觉到今晚这趟恐怕不是自己头前料想的美差,装着看身份证低头思索对策,一边是陈彻的公子,另一边自称认识丁子元,不管偏向哪边都要给另一边记恨

陈彻是市委书记,丁子元是政法委书记,看似该如何选择完全不应该犹豫,可丁子元还兼着平湖市公安局局长呢……

“顾昔……你叫顾昔?”刘大伟拧着眉头问,觉得这名字怪熟悉的,好像在哪里听过?

陈华章听到刘大伟报出的名字,白胖的脸上神色就微微一变,附在齐天越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隐约能听到顾钧吾、安子明、栾清明和雷铭德的名字

齐天越的脸色最初还有些不屑,听到后面就变得凝重起来,刀锋似的眼神凌厉的罩住了顾昔,大概没有想到这个漂亮的小家伙居然和这么多大人物都能扯上关系

他的消息远比普通人来的灵通,晓得栾清明和雷铭德这两位眼看着都要再进一步,不过最让他忌惮的却是主管平湖制药的安子明

齐郑宏毕竟已经离开了东平,广南省的省委书记再强势也管不到东平省的事情,何况齐天越心里也有鬼,这时候给爆出来他身在平湖,怕是要惹起有心人的怀疑

顾昔没猜错,平湖制药的职工这次拦截陈知非虽然最初并不是齐天越策划,但是能够实现却是齐天越一手推动,他这次来平湖就是想要亲眼看一看平湖方面对平湖制药的态度,以便决定天美公司下一步的行动

刘大伟这时候也终于想到顾昔是谁了,听涛宾馆的案子虽然没亲身经历,可他和老赵、小李关系都不错,私底下也听他们讲了那晚的经过,再瞧顾昔的相貌和年纪都和两人的描述相符,刘大伟板着的脸就白了,陈华章的确不好惹,可这位也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齐天越的眼神晦暗难明,顾昔似笑非笑的跟他对视着,心里推敲着齐天越会怎么办?是忍过这一遭过后再找机会报复,还是甩开膀子蛮干到底?

120的人终于到了,把兀自捂着裤裆哀嚎不已的董给抬上了担架,铁子看向齐天越,见他点头就跟着一起离开,临走时用通红的眼睛深深的盯了顾昔一眼

陈华章这时也不吱声了,等着齐天越发话,晓得自家老头子虽然在平湖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有些分量,可在省里并不受待见,再得罪了雷铭德,日子怕是要加难过

董家里是有不小的背景,铁子也大有来头,可那都是在京城,陈华章这时候反倒盼着能息事宁人,要说这一夜最郁闷的非他莫属,包厢里给砸的一塌糊涂不说,得罪了顾昔,齐天越和董这些人保不齐也要把他记恨上

他这时的想法倒和齐天越不谋而合,齐郑宏再如何强势,对东平省而言都属于过去式了,给省里知道陈彻的儿子和齐郑宏的儿子勾勾搭搭,未必是什么好事

“田广学都搬出来了,还不赶紧找救兵?”顾昔笑着对陆明说

陆明疑惑的看着挤眉弄眼的顾昔,挠头说:“找谁啊?我老子也管不到田广学……”

“当然挑个儿大的找了……”顾昔说着掏出手机拨号,“林姐,雷伯伯休息没有?”

齐天越和陈华章的脸色登时一变,谁都没想到顾昔居然第一个电话就打到了雷铭德那里,完全不按规矩出牌,陈华章心里把顾昔骂了个狗血喷头,顾钧吾不是要到东城区当区长了吗?直接把你老子抬出来就好了,对付一个地级市公安局的分局局长至于惊动省纪委书记吗?

齐天越和陈华章只当顾昔不晓得两人的身份,哪里知道顾昔朝铁子踹出那一脚的时候就想明白了,事情既然闹开那就闹得越大越好,闹到上层人尽皆知才最好不过,把齐天越丢在放大镜底下,把他的一举一动都放大了给大家看,叫他想要报复也不敢太过肆无忌惮

至于陈华章,跟陈彻的梁子也不是今天才结下的,有雷铭德和安子明的看顾,陈彻想对顾钧吾与陆晓东下手也没那么容易

“还没回来?”顾昔皱了下眉头,又笑着说:“那我打手机好了,下周就回江州,到时候去看你跟丁阿姨,还有婧瑜……”

对董那种没吃过亏的年轻人来说,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但齐天越早已经过了意气之争的年纪,真正懂得风物长宜放眼量的道理,只略微的犹豫了一下就决定趁着身份还没曝光前平息这件事

齐天越给陈华章递了个眼色,陈华章怔了下,没看懂他的意思,这时顾昔已经开始拨第二个电话了,并不是打给雷铭德,而是栾波

“栾哥,晓得名仕会馆的来头吗?”顾昔一副惊魂未定的语气,“我和朋友在这里玩,有个自称是这里老板的人带了一群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打,还找来警察抓我们……”

陈华章嘴唇都开始抖了,心里委屈的要命,这话怎么说的?怎么自己就变成领头的了?

他和栾波不熟,在江州倒是通过位朋友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栾波那人傲得很,对他不怎么搭理,叫想要借着栾波攀上栾清明的陈华章无从下手,后来栾清明调离东平,他也就淡了这份心思

刘大伟和另一个民警的脸色也都变得极其难看,在心里猜测这个姓栾的是什么来头?

“陈华章?陈书记的公子?”顾昔大惊小怪的叫嚷着,一脸惊愕的看向郁闷的陈华章,“还有一位,我听到有人叫齐三哥……”三言两语把齐天越的体貌特征描述了一遍,就用大的声音叫了起来,“你说什么?广南省齐书记的公子?那我不是死定了?雷樱啊,你跟栾哥在一块,是啊,他们冲进来就打人,雷伯伯不在家……”

偌大的包厢里一片死寂,齐天越和陈华章能清楚的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年轻女子气愤填膺的声音,“你别怕,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省委书记的儿子就能无缘无故打人了?眼里还有没有党纪国法?”

“误会”陈华章这时也顾不得齐天越的心情了,强笑着跟顾昔解释:“这完全是个误会……”

给顾昔当面叫破了身份,齐天越身在平湖的消息也就再无秘密可言,咬牙切齿的在心里反复念叨着顾昔的名字,脸上却露出诚挚的笑容,对顾昔说:“真巧,我跟栾波也是好朋友,能不能让我跟他说两句?”

063 救人救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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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越给顾昔的感觉和徐金海颇为相似,阴柔深沉,即便是在盛怒之下也能够冷静清醒的做出对自己最有利选择,而齐天越显然比徐金海可怕,因为他有个省委书记的老子,哪怕齐郑宏管不到平湖

安子明想彻底解决平湖制药的问题,势必要与齐天越交手,这样一个对手对于安子明是相当严峻的考验

程斌和陆明听顾昔叫出齐天越的身份都吓了一跳,尤其是陆明,立刻就意识到给自家老子惹了弥天大祸,惶恐不安的望向顾昔,给他的从容镇静感染,晓得论心眼儿十个自己绑一块也赶不上顾昔,索性紧闭着嘴任由他处理

程斌自从动了手就始终闷着头不吭声,自古就有明训,民不与官斗,虽然远景在平湖没有多少生意,可他也不想跟陈彻结仇,等到听说这里面还有广南省委书记的儿子,程斌是连头也不抬了,广南省是远景除了东平外市场份额最大的省份,他这时只想把身份瞒住

栾波的心思比雷樱细腻得多,他可不觉得顾昔会是怕事的人,何况凭顾昔的身手又怎么可能吃亏?等到顾昔说齐天越要跟他通话,心里打了个转就猜出了顾昔的意图

栾波和齐天越之间的关系压根称不上朋友,可两人的父辈毕竟同事过,他们之间也不陌生,用点头之交形容恰如其分,不过这时候在当事双方都默认的情况下做个和事老倒是够格的

“顾昔的年纪不大?”齐天越握着顾昔的手,淡淡的笑着问

“十八……”顾昔露出羞涩的笑容,这件事既然给栾波和雷樱知道了,就等于在栾清明和雷铭德那里做了报备,以齐天越的理智和城府,想必短期内都会克制着不会下手报复,等到安子明发现彻底解决平湖制药危机的症结在天美公司的身上,冲突就会上升到另一个层面

刘大伟在旁边插口补充说:“顾昔是今年东平省的高考状元”

“哦?”齐天越惊讶的扬了下细长如柳的眉毛,“英雄出少年这句话真是不假,看到你,我都忍不住觉得自己老了……”

齐天越三十七岁,和顾昔差了将近二十年,说是两代人也不算太夸张,顾昔流露出腼腆的笑容,“我年轻不懂事,您那位朋友不会有事?”

想起董,齐天越的眼角不自禁的抽动了一下,加上自己脑袋上这一条口子,这个顾昔真是无意的?看着那双单纯的眼睛里的歉疚,齐天越才生出的怀疑又开始动摇

“董做事有些冲动,我替他向你的朋友道歉了……”齐天越朝陆明微微颔首,跟顾昔交换了电话号码后又聊了几句才提出告辞,包厢里的众人目瞪口呆的看两人惺惺相惜的模样,算是见识到了传说中的不打不相识

齐天越转过身对面色变幻不定的陈华章说:“今晚你这里的损失我会负责赔偿……”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但其中流露出的疏远却让陈华章心头凉透

陈华章跟齐天越认识的时间不短,对他也有些了解,晓得这人越生气表现的就越是平静,心里懊恼的欲哭无泪,到底还是迁怒到了他的身上

顾昔礼貌得近乎谄媚的把齐天越一直送到了名仕会馆的正门,恭恭敬敬的态度叫陆明都觉得脸上发烧,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默默的看着齐天越的车消失在繁星倒映似的流彩夜色里,顾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嘴角紧紧抿着,眼底闪过一抹浓重的厌恶

齐天越带着两个年轻人扬长而去,刘大伟和他的同事也不敢拦,再说人家都握手言和了,也轮不到他们插手,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刘大伟笑着对陈华章说:“陈总这里如果不需要我们……”

“走”陈华章哪里会把个小片警看在眼里,心里又正郁闷,眼角都不扫他一眼,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

刘大伟的脸登时涨得通红,强撑着僵硬的笑脸扭头又望向顾昔,“顾……”一时间也不晓得该怎么称呼,顾昔笑了笑,“叫我的名字就好”

顾昔的笑容说不上热情,但温和的目光正视着刘大伟,与陈华章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让刘大伟的心里一暖,至少顾昔给了他最起码的尊重,然而顾昔紧接的话就叫他悚然一惊,“刘大伟,警号……我记住你了”

只当顾昔因为他先前的偏颇态度心怀了记恨,刘大伟的额头登时就渗出了冷汗,两耳嗡鸣,顾昔柔和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刘警官,我能理解你们基层民警的难处,可是对普通民众而言,你们是危急关头的保护神,我记得丁子元书记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立警为公、执法为民……”

刘大伟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讷讷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程斌和陈华章看着顾昔那张年轻的脸庞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严肃和感慨,听他用一副老气横秋的口吻教训刘大伟,却并不给人违和滑稽的感觉

程斌受到的震撼大,一方面没有想到顾昔和雷铭德的关系亲近到了这种程度,另一方面顾昔举重若轻的将一场轩然大波化解于无形的手段,才是让他感到佩服的地方

直接以受害人的身份把事情捅到雷铭德那里,在程斌看来真是神来之笔,否则把陈彻、安子明、顾钧吾和陆晓东都牵扯进来,给上面的人看在眼里大概就会认为其中牵扯到了权力争斗,不管有理没理都惹人厌烦,而现在,在大家的眼里不过是一场衙内们的闹剧,齐天越的身份高、年纪大,反而有仗势欺人的嫌疑

就算想要报复也要顾忌会给别人拿他的气量说事,平民百姓也晓得名声的重要,不用说齐天越这种身份的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昔这一下恰好击中了齐天越的软肋

这哪里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少年该有的心思?程斌瞥了眼满脸懵懂的陆明,心情复杂的看向神态平和的顾昔,对被这场殴斗打断,还没来得及深入交流的话题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刘大伟和他的同事离去前给顾昔郑重的敬了个礼,公道自在人心,不管顾昔那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故作姿态,都要比目中无人的陈华章强了太多

陈华章皱着眉头冷眼旁观了这一切,心里腻歪的不行,觉得顾昔年纪不大,倒是把安子明收买人心的那一套学了十足,下午发生在绿柳街的那一幕不到晚饭就传进了陈彻的耳朵里

陈彻虽然表面上与安子明和和气气,私底下的态度自然不会瞒自己的儿子,国内政坛中党政一把手之间的博弈是一种常态,就算没有今晚的事,陈华章对顾昔也不会有好感

不管心里怎么想,陈华章面上表现的十分热情,笑着邀请顾昔进去坐一坐,要给他摆酒压惊

顾昔给他身上刺鼻的香水味熏得反胃,不冷不热的笑了笑:“陈总不要吓我,您不叫我赔偿损失就谢天谢地了,哪敢有别的奢望?”

陈华章包子似的胖脸上,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就瞬间凋谢,顾昔甚至连最虚伪的敷衍都懒得给他,看也不看面色铁青的陈华章,笑着对程斌和陆明说:“以后少来这种地方,不然说不定哪天就要蹲大牢了……”

这句话让人浮想联翩,听上去好像是挖苦之前陈华章嚣张无比的威胁,又似乎在诅咒陈华章没有好下场

从顾昔对待齐天越的态度上看,陈华章觉得虽然年纪小,但还是很机灵懂事的,哪里想到顾昔对他完全像是变了个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面子都不留,一时间都懵住了

等到给气得浑身战抖的陈华章回过神来时,顾昔三人早走的远了

程斌和陆明来时晓得今晚要喝酒,都没有开车,程斌满心里都是顾昔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题,哪里肯放他这么离开?就要换个地方继续喝

陆明说附近有家海鲜大排档不错,夜晚凉风习习,带着丝丝水汽的空气清爽宜人,霓虹华彩把南湖周围映照得亮如白昼,夜晚倒比白天还要热闹些似的,几个人索性就走路过去

陆明惴惴不安的问顾昔:“那个姓齐的真是齐郑宏的儿子?”

顾昔点了点头,扫了他一眼,“怕了?”

“怕他个鸟”陆明梗着脖子,满脸不服气,转瞬就垮下脸,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是怕给我家老头子惹麻烦……”

“没事,放心”程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也没有给他答疑解惑的想法,以陆明少得可怜的社会阅历,即便解释也很难让他真正理解其中的门道

让程斌感到奇怪的是顾昔对待陈华章的态度,顾昔整晚都表现的成熟圆滑,偏偏在最后时刻失去了理智,陈彻到底还是平湖的大班长,这时候公然得罪陈华章怎么看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故意的……”顾昔轻轻的笑了笑,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悔意,眼睛里倒仿佛流露出几分自得,“我老爸给陈彻折腾的不轻,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恶心他一下,哪里舍得错过?”

程斌怔了下,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他的意思,顾昔当面和陈华章撕破脸皮,又把今晚的事情捅到了雷铭德那里,因为宋时穷的事叫省里越发不待见的陈彻想必要提心吊胆一阵子?

“损人不利己……”程斌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到底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半大小子,一番算计只是为了害陈彻失眠几夜,只当是少年人恶作剧的心理,不过再看顾昔时就觉得这家伙可爱了许多

顾昔耸了耸肩膀没有说话,脸上挂着疲赖的笑,有种狡猾的味道,却不叫人反感

陆明暗暗撇嘴,顾昔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他猜不透顾昔的心思,却直觉的感到这里面绝对没有顾昔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咦?”陆明无意中回头,惊讶的发现了跟在三人身后五六米外的女孩儿,很奇怪的问:“喂,你跟着我们干嘛?”

顾昔和程斌也都停下了脚步,认出是那个报警的啤酒女孩儿

女孩儿身上还穿着那套印了华京啤酒宣传画的短衫短裙,仰着头,很有气势的走了过来,哼了声,“马路你家开的呀?别人就不能走么?”

“嘿”陆明的眼睛就瞪圆了,没想到女孩儿翻脸不认人,好歹自己也是为了救她才跟齐天越、董那帮人打起来的,连句谢谢都没说过呢……

陆明正忿忿不平的想着,就听到女孩儿说:“今晚的事谢谢你们了我请你们吃顿饭?”

程斌礼貌的朝她笑着说:“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么晚你一个女孩子自己也不安全,还是早点回家……”

“你们也知道我一个单身、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很危险,得罪了那些大人物,我哪里还敢回家?”女孩儿听了程斌的话,眨了眨大眼睛,顷刻就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楚楚的望着三人

程斌皱了下眉头,看着女孩儿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从那双灵活的眸子里没看出丝毫的恐惧,冷淡的说:“这种事你应该找的是警察,我们也爱莫能助”

身份地位越高的人,疑心越重,这句话并非贬义,因为并不是在所有人的心中,道义的重量都会高过对利益的渴求,做好事的未必都能得到好报,否则也就不会有恩将仇报这个成语,程斌不会给女孩儿做出来的娇弱迷惑,相反倒是暗暗生出了警惕

“你们都看到刚才那两个警察的表现了,我能信任他们吗?”女孩儿愤愤的说,能看得出来她的愤怒并不是伪装出来的,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们既然救了我,就该救到底?”

陆明给气笑了,“合着救人还救出错来了?你这是打算赖上我们怎么着?”

064 好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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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昔双手插在裤袋里,懒洋洋的倚靠着路边的广告灯箱,饶有趣味的观看女孩儿的表演

刚才包厢里乱成一团,灯光又昏暗,直到这时才看清女孩儿的相貌,能引得董动了邪念,自然不会丑,有着一张大概能让无数女演员嫉妒羡慕恨的完美瓜子脸,下巴尖而精致,再加上那双仿佛蓄了一汪春水似的桃花眼,完全不需要言语表情就给人一种妩媚的感觉

陈华章那一耳光在脸颊上留下的清晰指印非但不让人觉得丑陋,反倒平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柔弱味道,给打散的头发匆忙的扎了条马尾,斜斜的拖在脑后

那套有些嫌小的促销小姐的服装穿在她的身上,越发衬得体态前凸后翘,忍不住叫人怀疑是不是故意选了小一码,顾昔心里甚至忍不住开始替董抱屈,在名仕会馆那种地方,谁看到这女孩儿估计都会以为是快乐天使的造型?

虽然离绝色还有些差距,没达到安馨、周青竹和陈思、雷樱那种祸水的级数,却也足以归入到妖精的行列……

顾昔对目测女人的年纪不在行,但也能看出女孩儿应该不会太大,至多二十出头,故作世故的言辞举止中还残留着些许初入社会尚未完全消磨尽的青涩

“那你认为我们就值得信赖了?”似笑非笑的问,也看出女孩儿似乎别有目的,不禁生出了些好奇,“怎样才算救人救到底?”

女孩儿朝顾昔甜甜一笑,大大方方的伸出白生生的小手,“你好,我叫白羽,白色的白、羽毛的羽,我今年二十一岁,是平湖职业技术学院市场营销专业的应届毕业生,身高166、体重……”

“停”顾昔连忙摆手打断了她的自我介绍,怀疑让她继续说下去会不会报出三围?“白羽小姐,咱们都直截了当点好吗?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直说,相遇就是有缘,能帮的我们会尽量帮忙,如果帮不上,你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是?”

白羽飞快的眨了下眼睛,巧笑嫣然的说:“哎呀,那些都不急的,至少先给我个机会表示一下感谢嘛,你们不是说要喝酒么?地方你们选,我买单……呀”

白羽说到买单,脸色一下子僵住,堆了笑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咬着嘴唇扭捏了一阵儿才小声嗫嚅说:“我的衣服和钱包都落在会馆里了……”

“哈”陆明失笑,一副我早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朝顾昔和程斌撇嘴,揶揄的笑着说:“美女你开玩乐呢?没钱你拿什么请我们吃饭?”

窘迫的白羽俏脸涨得通红,原本就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浮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大声说:“我现在就回去取,你以为我会骗你们一顿饭吗?”

说着转身就朝名仕会馆的方向走,顾昔皱了下眉头,“等等”

陈华章今晚赔了夫人又折兵,心里憋着股子邪火正无处发泄,白羽这时候回去根本就是自投罗网,“你大概晓得那个陈总是什么人?”顾昔扫了眼她浮肿的脸颊

白羽眼中闪过强烈的屈辱愤怒,恨声说:“不就是什么陈书记的儿子吗?之前走的那个是广南省委书记的公子”

“那个人叫陈华章……”顾昔看着自以为明白的白羽暗暗摇头,“他是这里的老板”,顾昔用下巴点了点流光溢彩的名仕会馆,淡淡的说:“他老子叫陈彻,是平湖市委书记”

白羽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对她而言广南省的省委书记太遥远了,反而不如陈彻的名头来得响亮,毕竟她生活在平湖,平湖市委书记在她的眼里简直就是天一样的存在

她做华京啤酒促销员的时间不长,因为表现良好最近才给调到了名仕会馆,人生地不熟,何况本身又不是名仕的员工,也没人告诉她陈华章的身份来历

倒是瞧见名仕的那些女孩儿都毕恭毕敬的称呼他作陈总,报警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份工作十有八九是要砸掉了,也没有犹豫后悔,毕竟是因为救她顾昔三人才给董那帮人围打,这时听了顾昔的话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次得罪的人来头有多大

顾昔静静的看着面色煞白的白羽,能理解她此刻的恐惧,心里想着无知者无畏这句话还是很有些道理的,然后就惊愕的看到白羽忽然笑了……

“天啊,要不是怕,那个……跟丢你们,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现在都不晓得会怎么样呢?”白羽后怕的拍打着高耸的胸脯,短衫的V字型领口本就开的比较深,这么一动,借着灯箱的光亮能清楚的看到一条幽深的沟壑……

“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白羽顿了下,像是总结似的加重了语气说

顾昔愣了下,忍不住对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女孩儿生出几分钦佩,依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这个时候应该担心陈华章的报复才对?但又不能说她想的有错,这大约就是“还有半杯”和“只剩半杯”的区别?

陆明侧身隔着白羽朝顾昔挤眉弄眼的比划了下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白羽,怀疑这女孩儿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程斌听到白羽的话,眼神古怪的捂嘴咳嗽了几声,也看出来这个女孩儿实在不像心机深沉、有什么图谋的样子,心头的警惕倒是消散了许多

“可是……”白羽笑过之后,苦着小脸乞求的望向顾昔,“我的全部身家都在钱包里呢,你能不能陪我回去一趟?”

顾昔禁不住有些挠头,给陈华章瞧见白羽和自己走在一起,他不敢朝自己下手,保不准就要拿白羽发泄,对陈华章的道德下限不敢存有幻想

“很多钱吗?”顾昔问白羽,“我不合适去的”

白羽轻轻的皱了下鼻翼,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失望,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不怕他呢”

哭笑不得的程斌摇了摇头:“顾昔是不想害了你”

“什么意思?”白羽迷惑的问,眨动着惘然不解的大眼睛,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脱口说:“哦,我明白了”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小声给顾昔道歉:“是我误会了,你不要生气……其实也没有多少钱”

顾昔笑了笑,自然不会因为陌生人的误解生气,从白羽接下来的举动看,她似乎是真的想明白了

白羽给同在名仕会馆做促销的同事打电话,想拜托她帮忙把东西给带出来,结果电话响了好半天才接通,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压低声音语气惊慌的告诉白羽,陈华章已经联系了华京啤酒在平湖的负责人,说白羽盗窃了名仕会馆的财物潜逃,“小白,你快跑他们刚刚还说要报警抓你呢这些人咱们得罪不起的……”

“吓唬人的,不用怕……”顾昔笑着安慰惊怒交加的白羽,陈华章未必有多聪明,但总不至于愚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报警抓白羽?就不怕白羽把齐天越、董一帮人欲行不轨的丑事抖出来?

不过倒要防备点陈华章动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报复白羽,“你家是平湖本地的?”他问白羽

白羽摇头,“我家是清水县的,在这里和人合租的房子……”

“我看你暂时先不要回去了,到朋友或者同学家住一段时间”

陈华章不可能在平湖久留,等他离开,白羽也就安全了

白羽听懂了顾昔的意思,她自己早想到了这一条,而且也有了对策:“我可以回学校住,有几位老乡还没毕业……”

学校里人多,即便陈华章晓得白羽在那里也不敢胡来,顾昔点头认可了白羽的想法,从钱包里掏出张百元钞票递给她,“这么晚了,赶紧打车回去”

“我还没吃晚饭呢……”白羽没有接钱,可怜巴巴的望着顾昔,双手合什做乞求状,“你们不是要去湖心岛的海鲜大排档么?反正也不多一个人,我饭量很小的……”

忍无可忍的陆明翻了个白眼,“拜托这大半夜的,你就不怕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酒后那个啥了你?”

白羽毫不犹豫的指向顾昔,“我相信他”

“你还记得小翠吗?就是听涛宾馆被徐迈刺伤的那个女孩儿,她是我的室友”白羽深深的吸了口气,在三双莫名其妙的眼睛注视下,认真的对顾昔说:“你是好人”

白羽仰起头定定的直视顾昔,那双有些迷离的桃花眼,这一刻清澈而明亮,诚恳的说:“我就是想替小翠谢谢你……”

“其实那晚我也在的”陆明小声嘟囔了一句

顾昔讪讪的干咳了一声,完全想不起来最近一次给人叫做好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苦笑说:“看来今晚不请你吃这顿饭,倒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

白羽捂着嘴笑,弯如月的双眼里露出狡黠的得意,“你也不吃亏呀,我认识那里的老板,可以打折……”

065 鲍鱼盖饭

(以今天三的名义,求明天的推荐票......)

一行四人沿着廊桥走上了湖心岛,围绕着小岛岸边露天铺设的大排档人满为患,正忙着招呼客人的中年大汉瞧见白羽很热情的挥手,“小白,不是说调到名仕会馆去了吗?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白羽调皮的朝他做了个鬼脸,“真是的,给你送生意上门都不欢迎呀?”

大排档的老板姓邱,退伍军人自谋出路,凭借老战友的关系在南湖的湖心岛上开了这家大排档,除了冬天没法子开张,能做大半年的生意,虽然累了些,收入相当不错

顾昔的嘴角微微的勾了下,能在寸土寸金、争夺激烈的湖心岛占下这么大的地块,这位邱老板的战友能力很不小……

之前白羽负责这里的啤酒促销,跟邱老板相处的很好,顾昔他们也借了白羽的光,邱老板直接越过了那些等候座位的客人给安排了一张桌子

“老规矩?”邱老板手里拿着菜单子和笔,笑着问白羽,“鲍鱼盖饭?”

白羽笑眯眯的说:“今晚有人请客,我只负责吃……”她把头发披散开,原本只是为了遮住了红肿的那边面颊,却让她看起来有种异样的媚态,引得大排档里的食客们频频侧目,所幸有顾昔和程斌、陆明三个大男人相伴,偶尔装作不经意的偷瞥一眼,不敢太过肆意

程斌就负担起点菜的任务,陆明惊讶的问白羽:“你生活水准很高嘛几头鲍啊?”

顾昔也有些好奇,先前听白羽说全部身家只有五百块时,还以为她的经济条件并不是那么宽裕,倒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

即便在这种大排档里,这些生鲜的价格也不会很便宜

“几头鲍?”白羽扁了扁嘴角,正好有服务员上菜,她用下巴点了下,“喏,自己看好了”

陆明和顾昔一齐朝服务员手上的餐盘望去,一碟米饭上浇了些汤汁,并没有看到有鲍鱼或者其他的东西,“这就是鲍鱼盖饭?”陆明瞠目结舌

正看菜牌的程斌咳嗽了一声,“少说了个字,全名叫鲍鱼汁盖饭……28元一客”

白羽秀美的眉毛挑起,剜了眼表情怪异的陆明,“你们有钱人自然看不上,对我这样的穷人来说,这可是每周只有一次的奢侈”

白羽说的很坦荡直接,脸上也完全看不出有难堪或者窘迫,陆明反而给刺的有些尴尬,嘟囔着:“我又没说什么……”

程斌自然不会和小姑娘一般见识,一笑而过,顾昔微笑着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个白羽蛮有些意思的,问她:“你这份工作恐怕保不住了,有什么打算?”

白羽的情绪立刻低落下来,轻声叹了口气,用白嫩的手支着弧度完美的下颌,有气无力的说:“能有什么打算?只能再找工作了……”

眼看着都到了月底,结果闹出今晚的事,这个月的工资是不要想了,仅有的五百块钱也给名仕会馆扣了去,现在身无分文,明天的饭费都没着落呢

市场营销专业在国内大学十分普及,目前的就业形势对本科毕业生都相当严峻,就不要提一个职业技术学院的毕业生,顾昔笑着对程斌说:“要不程哥帮忙给安排下?”

一筹莫展的白羽登时精神起来,满怀希望的注视着程斌

听涛宾馆的案子在平湖流传甚广,关于顾昔的说法也很多,但有一点是比较一致的,都说顾昔的背景很大,他的朋友肯定也不是普通人,白羽虽然走上社会的时间不久,也能从程斌沉稳的气势判断出这是位成功人士

“这个……”

顾昔想来堂堂的远景集团老总安排个把人只不过一句话的事而已,没想到程斌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有难言之隐

陆明嘿嘿一笑,对顾昔说:“你就别难为我老表了,我表嫂这人呢,什么都好,就是比较喜欢吃醋,又恰好是公司的人事经理……”

顾昔莞尔一笑,也能理解程斌的难处,何况白羽的相貌和那股子浑然天成的妩媚足以让任何有夫之妇视为大敌,笑着对面色尴尬的程斌道歉说:“是我考虑不周”

程斌给陆明揭了底,老脸一红,朝嘻嘻哈哈的陆明瞪圆了眼睛,“留点面子好不好?”

陆明笑着跳起来去选食材,程斌看着失望之色溢于言表的白羽有些过意不去,对顾昔说:“要不然我帮着介绍份工作?”

顾昔摆了摆手,带了些玩笑的语气说:“还是算了,给嫂子知道不好解释,我来安排……”

药厂收购的事情有林琳撑着,还有栾波帮衬,大概前期不需要他费心,设想中的销售平台在与周氏谈过之后也要尽快提上日程,白羽的人品和性格还有专业都比较适合,可以让她试一试

“人人都希望自己漂亮,漂亮些,其实太漂亮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顾昔打趣白羽

白羽春水似的眸子横了他一眼,皱着鼻子反击:“你好像没什么立场说我?”

以顾昔精致的叫女孩子都嫉妒的漂亮脸蛋儿实在没资格用漂亮取笑别人,顾昔讪讪的摸着鼻子说不出话来,真切领教了白羽的言辞犀利,他认识的女孩子里,安馨娇憨单纯、雷樱外柔内刚、陈思独立自强,周青竹温婉高雅,都不是特别伶牙俐齿的类型……

语言最大胆的要数开朗大方的林琳,也是位嘴上不饶人的英雌,却没有白羽这么便捷的反应

顾昔自然不会让一个女孩子镇住,捏着下巴,拿眼睛在白羽露出短裙外的穿了肉色丝袜的丰盈紧致的长腿上徜徉着,玩味的看着紧紧抿着嘴唇的白羽,“就不想知道我会给你介绍份什么工作?”

白羽被顾昔盯得心里发紧,只觉得给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扫过,周身的汗毛都直立起来,怕冷似的抱住了胳膊,嘴上却不肯服软:“工作本来就是双向选择,我不满意自然不会做”

顾昔哦了一声,耸了耸肩膀,转过去跟程斌说话,白羽眼巴巴的等了阵子不见他搭理自己,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推了下顾昔的胳膊,“喂,你倒是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工作啊?”

“先前还想安排你去做你的专业,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决定把你留在身边做私人秘书……”顾昔嘴角勾着让白羽不安的坏笑,语气暧昧,私人两个字格外刺耳

白羽白嫩的脸颊瞬间涨红,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做你的春秋大梦本小姐不干”

顾昔和程斌同时笑了起来,白羽才反应过来顾昔是在逗自己,他才刚刚高中毕业,还要上大学,哪里需要什么私人秘书?

“有家药品销售公司大概适合你的专业发挥……”顾昔笑够了,对侧着头生闷气的白羽解释说

“药品销售?”白羽扭过头,看清了顾昔的表情,晓得这次是认真的,对这份完全陌生的工作多少有些信心不足,带着几分惴惴的小声说:“我以前没做过……”

顾昔笑了笑,淡淡的声音里透着让人心悸的冷漠:“我只负责给你提供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不要以为是铁饭碗,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代价,这一点想来你大概有所体会,不过你可以放心,只要你做出成绩就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不管在别人的眼里是好人还是坏人,事实上顾昔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听涛宾馆的案子多的还是对徐迈行为本身的愤怒

以白羽的姿色,虽然才出校门不久,在名仕会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工作,想来少不了对她有企图的人,有董那样用强的霸王,大约也不缺用香饵诱惑的渔翁,顾昔对她没什么想法,说这番话也是想叫白羽明白这一点

白羽细白的牙齿咬着娇嫩的唇瓣,耳中听着顾昔冷淡得不近人情的话,春水似的眸子浮起了一层雾气,心里生出被误解的委屈,根本就没有要求特殊关照的念头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卖药吗?”白羽扬起头,不服气的瞪着面无表情的顾昔,“不要门缝里看人,我不信自己就比别人差”

顾昔嘿然一笑,用让白羽恨不得咬人的轻蔑语气说:“有信心是好的,不过卖药和卖啤酒是两回事,不是穿成这个样子……”顾昔玩味的眼神在白羽嫩藕似的手臂和修长曼妙的双腿上扫了眼,“然后对人笑一笑就能卖出去的”

“要不然给你次选择的机会,去医药公司或者给我做私人秘书?”顾昔看到白羽白皙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度变红,恶趣味发作,很无耻的乘胜追击

白羽的言辞犀利终究没能抵挡住顾昔的厚脸皮,丢下句:“我去帮忙拿吃的”落荒而逃

程斌笑呵呵的看着得意洋洋的顾昔,“小姑娘真的很不错,觉得你应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不紧不慢的给程斌面前的空杯里倒满了啤酒,又给自己填满,举起酒杯朝程斌示意,“既然不想做花瓶,就要有接受锤炼的心理准备”

“对了,你打算把她介绍到哪家药品销售公司?”程斌看出顾昔对白羽没存其他的念想,话里倒像是有要栽培女孩儿的意思,就有些好奇,在心里猜测会不会是东泰,难道顾昔和东泰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这种程度?

066 蛊惑人心

顾昔抿了口啤酒,也不觉得这种三块钱一瓶的哪里会比名仕会馆标价三十元的差,听出了程斌的试探,视线低垂盯着面前的酒杯,嘴角微微翘起,对程斌的忧虑一清二楚

杨氏千金方在东泰和远景的眼里都是值得垂涎的宝贝

即使在名仕会馆的阳光房里,顾昔已经隐约表露了态度,但显然还没有打消程斌获得杨氏千金方以抵挡东泰凌厉进攻的念头,担心杨氏千金方都落在东泰的手里

毕竟顾昔已经和东泰有过成功的交易,程斌的担忧也情有可原

让顾昔觉得有趣的是无论东泰还是远景似乎都没有考虑过他会有自己生产的想法

或许在赵平安和程斌看来,以顾昔的年龄并不该有这样的野心和耐心

“不是东泰……”

顾昔抬眼朝桌子对面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的程斌轻笑说,程斌的脸上一热,晓得给顾昔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见识过了顾昔的心机和手段,他很明智的打消了来时路上琢磨的那些如何从顾昔手里套秘方的法子,略一沉吟,正色说:“虽然有背后不论人非的说法,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想说……”

“程哥有话尽管直说……”顾昔心里明镜似猜到程斌要讲什么,如果不能彻底让他明白杨氏千金方对当下的远景并非那根救命的稻草,恐怕他也不会对自己的建议真正重视起来,收敛了笑容,真诚的说:“好歹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何况还有陆明这层关系,我相信程哥总不至于害我?”

程斌盯着顾昔的眼睛,能从对方平和的眼神里感受到顾昔对他的信任,胸口有丝丝缕缕的暖意升腾着,程斌本来就不是那种蝇营狗苟,整日里醉心阴谋算计的人,重重的拍了下大腿,笑着说:“倒是我小心眼儿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举杯碰了下,程斌将酒一饮而尽,面色逐渐沉凝下来,缓缓的说:“和东泰做了这么多年的对手,我对赵平安的厉害深有体会,和他打交道多加点小心总没有坏处……”

顾昔轻轻的扬了下眉头,程斌只是善意的提醒,并没有说赵平安的坏话,也没有劝他不要将杨氏千金方转让给东泰,多少有些出乎顾昔的预料

“那我也给程哥交个底,我和东泰的合作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顾昔语气平静的说,程斌的身体却震了下,先是惊喜,随即又感到失望,最后都化为了自嘲的一笑,原来顾昔手里就只有那一个秘方……

顾昔不动声色的把程斌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就晓得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虽然有些不太厚道,但暂时似乎也没有好的办法能叫程斌把注意力从杨氏千金方上面转移

“其实程哥不妨考虑下我之前的建议,远景并不缺少能借以打开市场的产品,盲目投入产品的生产也未必就能改善远景的处境,设备和市场推广需要大量的资金和精力,这对远景也是个沉重的负担,倒不如在其他方面想一想办法,今年东平省将各级医疗卫生机构使用的基本药物和非基本药物目录外的药品采购权收归省里公开招标、统一配送也给远景提供了一个机会,同时远景可以尝试争取基本药物定点企业的资格……”顾昔把语放的很缓,给程斌留下足够的思考时间

为了改善国内医疗状况,解决看病贵等医疗体制积存的问题,09年中,发改委及卫生部等九部委发布《关于建立国家基本药物制度的实施意见》,建立国家基本药物目录,并要求政府办医疗卫生机构对目录中的药品实行零差率销售

按照中央部委的计划,经过三年的试行普及和完善补充,到11年要初步建立国家基本药物制度,因为种种原因东平省在这方面的工作进展相对迟滞,截止到去年年底,县市各级政府办的医疗卫生机构中已经实施基本药物制度的只有大约30%的比例

据说因为拖了医改的后腿,年初时东平省的领导班子给中央负责医改工作的副总理点名批评,邢云山和牟平真大约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对省内的相关部门下达最后通牒,这才有了这次的全省基本药品采购招标会

作为本土医药行业的标杆企业之一,远景自然早就了解过此次招标的详情,不过程斌对此并不敢抱有过多的幻想,在与东泰的竞争中远景都给挤压的喘不过气来,何况国内各路医药巨头都虎视眈眈的省级招标会?

不是程斌涨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而是他有自知之明,远景生产的几类给列入基本药物目录的产品虽然质量方面在同类药物中不落下风,但在价格上并不具备竞争优势

即使本地企业能够得到一些不能明言的照顾,远景也不敢奢望能够争过人脉关系深厚的东泰

顾昔抿了抿嘴唇,神色严肃的说:“程哥是医药行业的专业人士,应该很清楚公立医院对医药生产企业意味着什么,前几年有人统计过,公立医院控制了过80%的药品零售,近年随着药品零售业的发展,这个比例有所降低,但是也绝对不会下降太多”

程斌沉默着,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好一会儿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望着顾昔苦笑,“我总不能拼着亏本去争取中标?”

顾昔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轻轻的敲击着,声音里充满了让程斌心摇神动的魔力:“成本是可以压缩的……”

在程斌惊异不定的眼神里,顾昔淡淡的笑了笑,语气平静的说:“有些话程哥也许不会喜欢听,其实我也不想说,因为实话很多时候都不是那么悦耳,就像刚才对白羽说的那些话,程哥会觉得太残酷一样……”

成本控制是每一个企业都会关注、重视并致力不懈的工作,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成本的降低就意味着产品的竞争力和利润的提升,浅显得大概一个初中生都懂的道理,程斌自然不会不清楚对远景的意义,事实上远景在控制成本上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收效却甚微

“良药苦口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程斌在震惊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顾昔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失望,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一个人想尽办法都没能成功,突然有人对他说有办法,有疑虑实在太正常不过,与其说是怀疑,倒不如说是自信恰当

顾昔静静的笑了下,垂下视线在心里酝酿了片刻,再抬起头望向程斌时,原本平和的目光已经变得湛然肃穆,“作为一个局外人、旁观者,从我的角度看远景和东泰的竞争大概会客观……”

程斌微微颌首,表示认同他的说法,默默的听着顾昔清朗舒缓的声音说:“在我看来,远景这几年在东泰的压制下已经有些乱了步伐,看到东泰搞零售连锁,便跟着踏进了药品零售业;瞧见东泰启动药材种植基地项目,远景也在大营弄了个种植园……说得好听些叫紧跟竞争对手,说的难听点……”

“东施效颦”程斌只觉得满嘴苦涩,集团制定紧跟东泰脚步的策略初衷是为了不至于给东泰拉开太大的差距,而真正实施后才失落而又无奈的发现远景的资金储备上或许没有太大的障碍,但技术人才和人脉资源并不足以支撑这种贴身缠斗

顾昔抿了下嘴唇,既然程斌已经开始反思,那么让他接受接下来的话大概就不至于太艰难,或许事情会比自己想象的要简单,轻笑着说:“看样子程哥也考虑过调整远景的战略?”

程斌迟疑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涉及了远景的商业机密,信不过顾昔,而是连他自己都还没能下定决心,家族内部的意见也没有达成一致,虽然事实证明了远景在药品连锁零售业的尝试并不成功,大营种植园也在实施过程中才发现所面临的困难远比预想多得多,可无论是坚持下去还是抽身而退,对远景和程斌都是个艰难的选择

坚持,很可能会将远景拖入泥潭,而退出就意味着前期的大量投入都将化为乌有,前者需要不成功则成仁的决心,后者也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

顾昔听了程斌用低沉痛苦的声音讲述了他的困境,很同情的跟着叹息一声,“的确是进退两难……但有的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你也认为远景该退?”程斌眯着眼睛盯住了顾昔,鹰一样锐利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审视

顾昔镇定自若的举起杯跟程斌面前的酒杯撞了下,淡淡的说:“杀身成仁的英雄固然值得敬佩,但商场很多时候和人生一样,活得久的那个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程斌的眼中露出沉思的神色,在心里反复咀嚼着顾昔的话,良久才重重的叹了口气,痛苦的捂住了脸,艰涩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你的意思是远景应该砍掉已经投入营业的连锁药方和种植园项目?”

顾昔晓得程斌一直摇摆不定的心里在这一刻发生了严重的动摇,该是下猛药的时候了,把杯子顿在桌上,清脆的响声叫心神不属的程斌一震,抬头望向神情严肃的顾昔

“远景的连锁药房已经营业的有四十八家,分布在包括东平、广南在内的三个省十几个市区,据我所知,这些药房至今还不能盈利,需要远景的持续投入,在东泰和当地医药企业的压制下,盈利的预期也很暗淡,至于大营的种植园计划虽然已经通过了审批,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有完成征地工作,这其中的问题程哥想必不会看不清,某些人利用各种手段希望把远景拖死在这个项目里……”

顿了顿,顾昔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面色沉凝的程斌,眼神锐利的让程斌甚至想要避开他的视线,挖了一整晚的坑,到了图穷匕见的最关键时刻,顾昔心里到底也生出了一丝紧张,声音却从容而自信,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砍掉支节、专注主业,集中精力做远景最专业的药品生产,在生产成本无法压缩的情况下,调整营销成本的支出,以达到整体成本的降低,对增强远景产品的竞争力有百利而无一害……”

顾昔静静的看着程斌渐渐亮起的眼睛,就晓得自己的药品销售公司第一位合作伙伴很可能就要产生了

067 拒绝交易

这不是最好的时代,也不是最坏的时代,但是无论对于个人还是企业,肯定都是竞争前所未有的激烈的时代

程斌沉默着,顾昔也始终没有再开口

“是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程斌忽然捶了下桌子,没有没脑的说了句,顾昔笑了笑,明白他指的是远景在药品连锁零售方面的努力和大营种植园的项目,而他那番话的重点其实在后半句

现在还不是彻底摊牌的时候,他也不可能将对付赵东瑞的招数用在程斌的身上,空口白牙就把远景的代理权要过来,只要在程斌的心里种下颗种子就够了,其他的东西等他理顺了远景内部的分歧再谈不迟

即便身为远景的总经理,想要改变远景这条巨轮的航向也不是程斌能够一言而决的,如果远景跨不过这道坎,就算拿下来远景的药品代理权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喜滋滋的端着邱老板赠送的麻辣小龙虾跑回来的白羽刚好听到程斌的话,给他满脸毅然决然透着股子杀气的凶悍表情吓了一跳,觉得自己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

顾昔奇怪的瞥了眼站在桌子边的白羽,顺手将碟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白羽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在顾昔身旁坐了下来

当着白羽的面,程斌和顾昔心有默契的不再谈论远景,围绕着当下国内的药品市场现状和医改深化给制药企业带来的影响泛泛谈论

程斌起初只是惊讶于顾昔对远景的了解,随着话题的铺展开来,顾昔对医药行业熟悉的程度简直都让他感到震惊,偶尔针对一些体制和市场中存在的问题随口说出的只言片语都有让人耳目一的感觉,哪里像顾昔自己说的只是“了解一些”?

“身份证给我看一看”程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顾昔说,笑容里带了几分惊叹的意味:“哪怕晓得你才只有十八岁,还是忍不住要怀疑你是浸淫这个行业多年的老手……”

正和美味的小龙虾奋力搏斗的顾昔头也不抬的说:“之前只是兴趣,不过也许真的会做这一行也说不定呢……”

程斌呵呵一笑,也没往心里去,觉得顾昔只是在开玩笑罢了,他是过来人,想一想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好奇,自信心极度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说服家族里那些始终不愿意接受往其他业务方向的尝试宣告失败的老家伙们

“基本药物目录内的药品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顾昔含含糊糊的说,没有提远景的名字,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剥掉虾壳,有种奇特的韵律,度飞快偏给人很从容优雅的感觉,叫人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那一碟小龙虾看着不少,其实统共也没有几只,白羽一只还没有吃完,顾昔的面前的虾壳已经积了一堆,气得白羽一个劲儿的拿眼睛剜他,觉得这人一点都不绅士,顾昔毫不在意,又给自己夹了只特别肥美的才继续说:“地方增补的非目录药品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程斌微微颔首,顾昔的话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能够在这次的东平药品招标会上有所收获,也能叫脖子被勒了许久的远景喘口气

远景现在的处境究竟有多严峻大概也只有他这个总经理才最清楚,如果不是东平省医改步伐迟缓,在东泰和国内医药巨头的重压下,远景都未必能够苟延残喘到今天

远景在东泰经营了多年,虽然和政坛势力始终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也不可能一点人脉都没有,地方增补的非目录药品是由基层医疗卫生机构上报给省里统一招标,做通基层工作上报远景的优势产品,这部分工作程斌还是有比较大的把握,但能否顺利中标,他一点信心都没有,远景在上层的助力实在太匮乏,东泰也不会愿意看到远景得到喘息的机会……

错过这次机会,远景大概只有给TEVA做代工这一条路可走了,说什么远走他乡、重起炉灶多半都是负气话,程家的根在东平,哪有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看着跟白羽抢小龙虾的顾昔,心情沉重的程斌眼睛猛然一亮,真想给自己一巴掌,如果雷铭德能替远景说句话,即使是有曹进做靠山的东泰也要忌惮几分?

程斌也参加过其他省份的基本药物招标会,自然晓得这种所谓的公开透明的招标台面下其实也有诸多可以操作的变通方式

事情发展到此时,和程斌来平湖的初衷已经大相径庭,没能从顾昔手里挖到秘方固然让他失望,但是顾昔和雷铭德的关系却又让他在黑暗中隐隐看到了一线光明,只是怎样才能叫顾昔心甘情愿的做远景和雷铭德之间的桥梁?

顾昔没有帮助远景的义务,程斌并不认为利用陆明和顾昔之间的私人友情就能够打动少年老成的顾昔,如果因此惹起顾昔的反感就得不偿失了

最让他拿不准的是顾昔在雷铭德心里的地位是否足以叫雷铭德站出来冒着得罪曹进的风险给远景撑腰?

思忖了好一阵子,程斌才试探的问:“顾昔和雷书记的关系很好?”

正剥虾壳的顾昔手里动作微微顿了下,转念间就猜出了程斌的心思,先前自己指出远景在东平省的政治助力不足,这就把主意打到雷铭德身上来了,反应倒是蛮快的,抬头朝程斌笑了笑,不动声色的说:“还好,你也晓得我无意中淘到的方子治好了婧瑜——就是雷书记孙女的怪病”

顾昔的回答滴水不漏,程斌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能把话说得透些,“倒是有几样产品或许可以试着争取一下地方增补的非目录药品竞标,不过群雄汇聚,争夺大概会很激烈……”

“程哥总不会还没上战场就报了必败的念头?”顾昔丢下手中的皮壳,笑着瞥了面色沉重的程斌一眼,白羽很善解人意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抽出一张递了过来

顾昔边擦手边嬉笑着对白羽说:“开始后悔了,要不然你重选一次?医药公司和私人秘书……”

“嘁……”白羽不屑的扁了下嘴角,“一个小毛孩子真把自己当大老板了?还私人秘书呢?”

顾昔笑呵呵的反问:“谁说小毛孩子就不能做老板?”

“等你什么时候做了老板再说说不定到时候我会考虑?”白羽完全没把顾昔的话当真,开玩笑的回了句

程斌的心头却猛的一动,顾昔对国内医药行业见地的精深,他这个从小就接受熏陶的专业人士都未必敢说能胜得过,顾昔如此深入了解这个行业的动机是什么?程斌的心头闪过一道电光,顾昔先前明明已经暗示过了,都不晓得自己今晚是不是中了邪,反应这么麻木?

“你认为制药企业如何才能降低营销成本?”程斌字斟句酌的问,虽然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很隐晦,不过顾昔如果真的有那种念头,应该能听懂这个问题背后的潜台词

顾昔愣了下,眼底闪过一抹讶然,倒是没想到程斌的嗅觉蛮敏感的,身为远景的总经理、程家着力培养多年、寄予厚望的家族精英,会对如何降低营销成本这种老生常谈的话题请教一个十八岁的半大小子?显然是他从与白羽的对话里察觉到了什么

在接到程斌的邀请之前,顾昔并没有想过会和远景发生联系,也是在了解了远景目前面临的困境后,才萌生了吸纳远景产品代理权的想法,自然有不希望远景这块民族医药行业里的品牌沦落为国外制药巨头附庸的心思,当然也有盈利的目的,商业活动本就是以获利为基础的行为

在顾昔看来这种合作对目前的远景是最有利的选择,产销分离的模式完全可以将远景的成本压缩到重获市场竞争力的程度,实现互利双赢是能够预期的

然而对于程斌的主动暗示,顾昔却感到无奈,无论是远景还是程斌个人,他都希望能够保持一种相对真诚且加牢固的关系,可眼下怎么看都有种交易的味道……

沉吟了片刻,顾昔还是决定按照自己的计划循序渐进,否则在程斌的心里埋下的种子就会变成一根毒刺,直起腰背认真的对程斌说:“医疗改革的深化、基本药物制度的全面实施,给国内的制药企业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能够预见的结果就是医药企业的大规模兼并重组,一方面消灭竞争对手,另一方面也是利用兼并实现大规模生产来压缩成本,对那些国有医药巨头而言,暂时的亏损无关痛痒,因为他们损失的起,他们的丰富资源能够支撑一场持久战争,然而对于规模不大、资源渠道狭窄的民营私企,在利润不断被压薄的情况下,如果不能转变老的观念,及时调整自身的策略,给挤出这个市场只是早晚的问题……”

老观念是什么,顾昔没说,但是程斌能猜到他指的是应该当下最常见的招商代理制销售方式,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完美的模式,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好的办法么?

远景不是没有尝试过将招商代理制和自身开拓终端市场相结合,结果就是造就了那四十八家至今仍需要集团投入资金才勉强存活下来的连锁药房……

“自我把握终端和委托第三方管理终端,是两种不同的发展方向,选择哪一种方式与企业的实力和发展战略紧密相关,现在就下定论说孰优孰劣为时尚早,我觉得还是应该从对企业生存和发展这些最现实的角度来考虑……”

程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听懂了顾昔委婉的劝告,长长的嘘出口气,苦笑说:“以前独处一隅,竞争压力小时也就不会去想这些看似遥远的东西,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真是说的一点都不错,谁也没想到这种混战时代一下子到来,我想专业的工作还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去做……”

最后一句才是点睛之笔,程斌能够看到这一点让顾昔对他的信心增强了不少,程斌的眼光和能力还是有的,远景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也不能全都归咎于他一个人的身上,家族企业的弊端之一就是缺乏有效、清醒和科学的决策团队和程序

顾昔的声音清朗悦耳,说的话深入浅出,即便是对医药行业完全陌生的白羽也能够听懂八九成,觉得比课堂上那些满口术语的老师讲的好多了,看向顾昔的眼神里不知不觉就多了些崇拜的色彩,忍不住在心里惊叹,这个家伙才只有十八岁啊,刚刚高中毕业而已,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然后就想起了顾昔还是今年东平省的高考状元,和身边这个家伙比起来,学校里那些故作成熟谈论人生理想的男生真是幼稚的可笑……

068 家庭战争

等到陆明回来,几个人就转移了话题,陆明问顾昔:“想好选哪所大学没有?”

这大概是今天所有见过顾昔的人都问过的一句话,有真正关心他前途的,多的则是好奇,顾昔一整天都给人围着,陆明也是这时候才找到机会问

程斌和白羽也都很有兴趣的望向顾昔,想听一听这位科高考状元的选择

“东大……”正大快朵颐的顾昔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的说

陆明脸上涌起喜色,嘿笑一声,“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真受不了你,这话跟郑天芝说去”顾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去东大是因为离家近……”

听到他选择东大的理由,程斌和白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也太儿戏了?

白羽忍不住伸手捅了下埋头奋战的顾昔,问他:“比东大好的大学那么多呢,你的分数大概选哪个都没问题?再说你家长就不管?”

顾昔侧头瞥了一脸好奇的白羽,叹了口气,“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最好的未必是最适合你的,最适合你的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

“至于我父母,他们对我的选择一向是很支持的”顾昔说的信心十足

和程斌分开的时候,顾昔才轻描淡写的提起了最让程斌揪心的话题,“雷伯伯虽然负责纪检工作,经济建设方面的学识也很渊博,前阵子还说起民族医药产业的前景,程哥是切身实践的专业人士,我想雷伯伯肯定会很高兴能和你就这个课题进行探讨的”

算是给程斌吃了一颗定心丸,多少有些担心他承受不了重压

程斌的激动可想而知,强自按捺着迫切的心情,委婉的询问了一下大约的时间

“下周大概会去江州,到时候少不得要叨扰程哥……”顾昔笑着给出了让程斌惊喜万分的日子

等把程斌和陆明送上了出租车,看着车子消失在夜幕里,顾昔才转身问白羽:“去江州工作,没问题?”

人多的时候白羽还没觉得什么,身边只剩顾昔时却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慌乱,猛然听到顾昔开口,受到惊吓似的朝后退了半步,“啊?你说什么?”

顾昔看到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就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加重了语气说:“放心,你很安全”

白羽迷迷糊糊的哦了一声,顾昔又问了一遍:“给你安排的工作在江州,有问题吗?”

“没有”白羽摇了摇头,她家在清江,虽然在平湖上了三年职业技术学院,但对这座城市也谈不上有多熟悉,之所以留在平湖工作并没有特别的原因,长这么大除了清江也就只在这里生活过

“那就好……”顾昔考虑了一下,对白羽说:“你干脆也不要回学校住了,找个宾馆住下,这两天就跟我去江州”

“哦”白羽乖巧的答应出乎顾昔的意料,完全没有之前的犀利,让顾昔对她判若两人的变化大感奇怪,“你没事?这边没有什么私事要处理的?比如和朋友同学告别或者回家看一看?”

白羽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你给我介绍的工作包食宿吗?我现在没有钱租房子……”

顾昔才想起来白羽身无分文,把钱包里的现金大概有千元左右都递给了她,“找个宾馆住一晚,明天我陪你去出租房取你的东西……”

白羽扭捏了一阵才红着俏脸儿接过了钱,小声说:“等我发了工资就还你”

说让白羽自己找地方住,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单身漂亮的女孩子大半夜里单独乱跑,顾昔干脆把她送到了离处长宿舍不远的市政府招待所

到家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午夜,从楼下看到家里没有亮灯,只当老爸老妈都已经睡了,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一股子浓浓的烟味扑鼻而来,顾昔吓了一跳,打开客厅的灯才瞧见站在阳台上的老爸,手里的烟还袅袅的冒着青色的烟线

“这么晚?”顾钧吾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将还剩半截的烟卷按死在烟灰缸里,走到他身边的顾昔注意到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烟蒂,“喝酒了?”顾钧吾眉头皱了皱,沉着脸问

“喝了点啤酒……您不会因为这个生气?”顾昔看出老爸的心情不好,有些奇怪,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顾钧吾摆了摆手,教训说:“你要上大学了,也不是小孩子,凡事要懂得节制……”

顾昔给训得莫名其妙,主卧的门咔哒一声给从里面拉开,谭秀琴落着脸子走了出来,虽然穿着睡衣,可脸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头发很整齐,看样子也没有睡下

“有火朝我发,你跟孩子来什么劲儿?”谭秀琴抱着膀子坐在沙发里,瞪向板着面孔的顾钧吾

顾钧吾脸上闪过一抹怒意,沉声说:“我教育孩子也有错吗?”

顾昔左顾右盼的瞧着脸色一个比一个黑的老爸和老妈,也看出来这两位不晓得为了什么事在置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偏巧叫自己给赶上了

“老妈,这么晚还不睡?熬夜对皮肤伤害很大的……”顾昔对哄老妈驾轻就熟,搂着谭秀琴的肩膀嬉皮笑脸的说

谭秀琴摸了下脸,随即就意识到儿子在转移自己的视线,气咻咻的问顾昔:“护照什么时候能办下来?不是说一周就能拿到吗?赶紧给我订机票,拿到护照就走,这个家没咱们娘俩儿待的地方了,顾大区长官做大了,眼睛里容不下凡人了,也不晓得要做包公呢,还是海瑞……”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顾钧吾脸色铁青,压着嗓子怒吼

顾昔也哭笑不得,“签证办下来也要两三个月呢,再说您又不能在国外住个三年五载的,要不您和赵阿姨先在国内转一转?”朝老爸使了个眼色

顾钧吾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脸朝向窗外不说话了

“看到没有?大区长都懒得和咱们这些老百姓交流了……”论口才便给,顾钧吾哪里是做了多年老师的谭秀琴的对手?

顾钧吾给妻子的冷嘲热讽刺激得火冒三丈,瞪圆了眼睛要发火,看到顾昔偷偷朝自己摇头,撑着额头一口接一口狠狠的吸烟,把一腔怒火都发在了无辜的香烟身上……

“您这是为了大舅的事?”顾昔试探的问,听着谭秀琴的冷嘲热讽也大概猜出了起因

谭秀琴眼圈登时就红了,声音沙哑的说:“我也晓得你大舅的要求有些高,可毕竟是亲哥哥,他在北宁受苦,害得你外公外婆整日里唉声叹气,我心里能好受么?你爸现在六亲不认……”

顾昔也觉得这事棘手得很,以顾钧吾目前在平湖市的人脉和风头,一个副处级干部的调动办起来大概不会太难,就算争取个不错的实职岗位也未必就没有希望,可谭秀成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平湖市一个小小的地级市,正处实职统共才有多少个位置?哪个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坑外还围着一群人虎视眈眈?

“大舅给您打电话了?”顾昔觉得不对劲,昨天说起谭秀成的调动时,老妈的情绪还比较稳定,也晓得老爸的难处,怎么今天突然就爆发了?

谭秀琴叹了口气,眼泪就嗒嗒的掉了下来,“他都急的不行了,得罪了顶头上司,再不走怕是连个善终都落不下……”

顾昔心里就觉得腻歪,他不了解这位大舅的性格,但要真像谭秀成自己说的情况危急,还有心思提这么多要求?好歹是在官场上打混了几十年的人,多半是拿这种话骗老妈呢……

不过谭秀成和谭秀斌还不一样,虽说来往一直不亲密,毕竟是老妈一母同胞的至亲,又不可能真的不管,脸上做出义不容辞的表情,对抹泪的谭秀琴说:“到底是一家人,咱们不帮谁帮?”

谭秀琴听到儿子支持自己,精神一振,连连点头,顾钧吾则狠狠的瞪了顾昔一眼,见顾昔侧着脸背着妻子朝自己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晓得这小子鬼心眼多,便没有吭声

顾昔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说:“有些事情老爸不跟您说,是怕您担心,老爸这个代区长给外人看起来风风光光,其实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他呢,就等着他出错,就连安爸头顶上的代字不去掉,屁股下边的位置也不牢靠……”

谭秀琴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对官场上的事情并非一无所知,平湖的情况有多复杂她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再上前阵子安子明出事,她也给吓得够呛,心里其实明白自家大哥的要求很难办,委实是给谭秀成的哀求再加上父母的帮腔磨得没了办法,叫顾昔真真假假的吓唬了一通,心里乱成一团也没了主意,六神无主的问:“那该怎么办?”

顾昔咳嗽了一声,“要不您跟大舅说一说,先在老爸原来的那个位置过渡一下,等过一阵子稳定下来再想办法?”

“你爸原来的位置?”谭秀琴的眉头一下子立了起来,“党史办主任?”刚要说不行,眼睛扫到闷头抽烟的丈夫,心头登时软了下来,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顾昔把谭秀琴哄进了卧室,回到客厅时顾钧吾已经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等着他了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顾钧吾瞪着顾昔,压低声音呵斥,“党史办主任?都敢许官封职了?你为你是是谁?我倒要看一看你怎么圆这个愿”

“您也要体谅下老妈,风光的时候没跟着享过福,出事了还要担惊受怕、吃挂落……”顾昔劝了句,嘿嘿一笑,“这件事还真就只能您去说,陈彻肯定会答应的”

顾钧吾狐疑的盯着神情笃定的顾昔看了好一会儿,皱着头问:“你是不是背着老子又惹事了?”

“瞧您这话说的……”顾昔翻了个白眼,“我在您眼里就是个惹事精?”

要给顾钧吾倒水,顾钧吾摆了下手,“去拿两瓶冰镇啤酒,陪我喝点”

怕惊动谭秀琴,顾昔轻声轻语的将今晚在名仕会馆与齐天越和陈华章碰面的经过讲了一遍,就算顾钧吾不问也要跟他说,齐天越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来到平湖,总要提醒安子明和顾钧吾小心防范着点

顾钧吾也没问顾昔关于齐天越和天美公司的信息来源,有雷铭德和栾清明的关系,顾昔的信息渠道要比他、甚至比安子明高效

“你认为齐天越不会轻易对平湖制药放手?”顾钧吾沉声问,把谭秀成的事抛到了脑后

顾昔嗤笑一声,“您见过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的狼吗?”

顾钧吾沉吟着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如果平湖制药的问题久悬不决,您认为最终平湖制药的命运是什么?”顾昔反问

顾钧吾和安子明这阵子谈的最多的就是平湖制药,没有马上开口,深深的吸了口烟,声音低沉的说:“即便都很难接受,但大概只有破产清算这条路可走了……”

“所以,在解决平湖制药的问题上,您和安爸与齐天越的立场其实是一致的”顾昔轻轻的笑着说,微微眯着的眼睛里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略微泛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平湖制药不摆脱破产危机,天美手里的股份就一文不值,不管是继续刺在平湖制药的身上吸血,还是利用股市大捞一笔抽身,前提都要让平湖制药先站起来……”

平湖制药不会倒,至少明年大换届之前,邢云山和牟平真都不敢叫平湖制药这枚炸弹爆炸,这段时间或许就是安子明彻底解决天美公司这个祸根的最佳时机

“之前和雷伯伯谈起平湖制药目前的困境时,我们的观点是统一的,治病要治根,否则总有一天要复发的,平湖制药的病根就是天美公司”

顾昔点出了安子明在解决平湖制药问题的思路上没有考虑到的隐患就很乖觉的闭上了嘴,这种事情轮不到他指手画脚,何况说起来简单,却可以预见对性格刚毅果敢的安子明和绝不会甘心失败的齐天越,这将是一场凶险惨烈的博弈

该如何做还是要安子明自己决断

顾钧吾沉默了许久,也很清楚平湖制药牵涉的利益纠葛太过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理顺的,低低的叹了口气,神情复杂的望着莫名其妙的顾昔,犹豫了一下才语缓慢的轻声问:“田宁快要出来了?”

069 重返江州

安子明案后,田宁这个名字似乎就被所有人遗忘了,虽然田宁的自首成为打开安子明被诬陷一案的突破口,但是作为诬陷安子明的帮凶和她特殊的身份又叫赵文梅和谭秀琴等人很难原谅她

感激中掺杂着怨恨,田宁便成为了安顾两家的禁忌词汇

顾昔愣了下,看不透老爸的情绪,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大概是?”

“田宁不容易……”顾钧吾的声音很低,坐在他对面的顾昔竖起耳朵才听清,“从小就失去了父亲,家里本来就困难,母亲后来又得了怪病,上大学的时候还把母亲带到了江州,她是东大毕业的,你该知道?”

顾昔默默的点了点头,田宁的档案他是看过的,但那些方方正正、冰冷苍白的文字给人的感受远不如听顾钧吾的描述来的真实和深刻,“档案上说她毕业后就进入了金海集团工作……”

“调查组后来也查过她的财务状况……”顾钧吾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从她工作开始,每个月都要定期往江州传染病医院存一大笔钱,她本人除了一台金海集团名下的轿车外,没有房产也没有存款”

顾昔眉头扬了下,“她的母亲?什么病?”

安子明洗清冤情之后他就一直在松林苑雷家忙着给婧瑜治病的事情,对钱敏自首后续案情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并不了解这里面的内情,或许内心里也抗拒去探寻田宁的过往

“艾滋病……”顾钧吾从牙缝里挤出三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字来

父子二人相对沉默,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压抑

“我常常想,如果当年没有我的那封信,也许她的命运会走上一条不同的路,至少会多些快乐?”顾昔喃喃自语,脑海里不自禁的浮现出一双哀婉凄凉的绝美眼睛,他当时一直以为是因为对徐金海的恐惧,现在想来才明白那时候田宁的心情是绝望

“如果有机会就帮一帮她……”顾钧吾站起身朝卧室走去,走到顾昔身后时脚步顿住,加重了语气说:“我们欠人家一条命”

“我明天去江州,有些事情要办”顾昔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的情绪,走到卧室门口的顾钧吾脚下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顾昔这一夜辗转反侧,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充满了绝望的凄美眼睛盯着自己,不晓得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就给谭秀琴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开门就看到老妈红光满面,“你大舅同意了,先到党史办过渡一下……”

顾昔打了个哈欠,嘟囔了句:“就这事?”

“臭小子这还不算大事呀?”谭秀琴嗔怪,眉眼间能看到畅快的喜色,谭秀成对顾钧吾这个妹夫始终有些轻视,好几次都说顾钧吾这辈子就是个科级干部的前途,不知道这份欢畅是不是有在自己大哥面前扬眉吐气的成分?

“对了,你大舅家的东城和他女朋友说这几天要先回来看你外公外婆,他们要在江州下飞机,到时候你去接一下”谭秀琴给儿子布置任务

顾昔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这位大自己五岁的表哥的相貌,似乎最后一次见面都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您把我的电话给他,我今天要去江州,可能要留一段时间,他到了江州给我打电话好了……”

一共也没睡多长时间,脑袋里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可又没了睡意,没精打采的去洗漱,谭秀琴听到他才在家里待了两天就又要往外跑,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眼看着就要报志愿了,你还瞎跑?”

“就东大……”顾昔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朝老妈嘿笑一声,“舍不得离您太远”

谭秀琴给儿子哄得眉开眼笑,她不是名校精英论的支持者,东大虽然不如北大、清华名气大,在国内的大学排名中也相当靠前,作势捏了捏顾昔的脸颊,“鬼才信你专业呢?”

“专业呀?”顾昔捏了捏眉心,“我还要考虑一下……”

吃过早饭去安子明家跟安馨告别,至少一周见不到面,这次时间充裕,总要跟安馨当面说一声

安馨自己在家,正拿着本剑桥雅思真题用功,听说顾昔又要去江州,扯着顾昔的耳朵做出凶恶的表情,“老实交代,是不是在江州金屋藏娇呢?”

顾昔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隔着薄纱似的衣料能感受到肌肤惊人的紧致和弹性,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手上略微用力,将安馨贴在自己的身前,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的位置,“这里已经藏了一个……”

安馨给顾昔那双散发着炽热光芒的眸子注视着,灼得人浑身发烫,手心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强而有力的跳动,震得整个人的心魂都跟着颤抖,两个人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接触,安馨却仍旧慌乱的不知所措

给顾昔擒住了娇嫩的红唇,靠着顾昔的手臂才能够勉强站立,好在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总不至于憋得喘不过气来,小腹给硬邦邦的东西顶住,迷糊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仿佛被燃烧的火焰烫着一般,狠劲的推开顾昔,“要死啦”

安馨的俏脸红的红布似的不敢看顾昔,咬着嘴唇跺了跺脚,转身跑上了楼,把自己丢在床上还觉得心跳的厉害,想起刚才给顾昔顶着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身体又软又烫,却有种难以言述的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快乐的酥痒,想一想都羞得人无地自容……

顾昔低头看了眼给撑起一块凸起的裤子,无奈苦笑,再这么来几次会不会搞出病来?

刚想要追着安馨上楼,就听到开门声,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不雅的位置,赵文梅就从门外进了来,看到顾昔也不觉得惊讶,笑呵呵的招呼他:“顾昔来找小馨啊?”

顾昔多少有些心虚,笑着说:“要去江州办事,过来给安馨说一声,回来给您带礼物……”逃也似的离开了安家

给陈明哲打了个电话,还没等他开口,陈明哲就很兴奋的告诉他,在苟鹏的修理厂发现了好几台还没来得及转移的被盗车辆,苟鹏也交代了犯罪经过,陈明哲当日在商业街派出所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给他蒙中了,误打误撞的破了个连环盗窃大案……

“顾昔,我发现你就是个福将……”陈明哲心情相当好,才刚给丁子元在全局干部大会上当众表扬,因为自家侄子对顾昔产生的那点不满早就不翼而飞了

顾昔呵呵一笑,说了句恭喜,心里想着徐金海和苟鹏肯定不会同意陈明哲的说法

听说顾昔要去江州,陈明哲很爽快的说:“你的奥迪暂时还不能开走,你就开我那辆车,随便你开多久,别给卖了就成”

陈明哲一番好意,顾昔也不好拒绝,开什么车无所谓,他在乎的是奥迪车上那张通行证,陈明哲的车牌在平湖市里好用,出了平湖谁认识?

不过想一想大概也不至于那么倒霉,等到了江州就叫小刀开车,给白羽打了个电话,听说她正在五一路市场买衣服,就告诉她等着,开车直奔五一路

五一路是平湖有名的服装批发市场,以物美价廉闻名,不少高档商场也都从这里进货,摇身一变,售价就能翻上几倍

到了五一路,顾昔放慢了车,远远就看到穿了浅粉色套裙,如一道靓丽的风景似站在公车站台前的白羽,两个打扮前卫个性的小青年正围在她身边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说什么,白羽冷着一张俏脸看也不看他们,翘首向马路上张望

顾昔的恶趣味发作,把车子缓缓的驶入公交车站,放下车窗按了两下喇叭,挤眉弄眼的对白羽叫了声:“美女,问个路……”

白羽看清车里人是顾昔,脸上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跑到车窗边探头往车里看了眼说:“还以为你打车来呢,要开车去江州?”

“自己开车快些,上车……”

白羽就绕过去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顾昔朝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小青年嘿嘿一笑,“兄弟,想泡妞先去弄辆车,舍得让这么漂亮的姑娘挤公交车吗?”

“胡说什么呢快开车,那两个人烦死了……”白羽娇羞的嗔怪了一句,靠在座椅上松了口气,胸前的口子都给撑的要绷开了一般

“还以为你早已经习惯了呢”顾昔笑着说,侧头看了眼白羽,昨晚给陈华章打的那一巴掌已经消褪,不仔细观察都看不出痕迹,头发高高的挽在脑后,露出精致的下巴,虽然素面朝天,可二十一岁正是青春无敌的年纪,没有化妆品遮掩的皮肤白里透红,娇嫩无暇

心里暗赞了一声,这女孩儿倒蛮会打扮的,她本身的相貌太过妩媚,这幅妆扮让她显出几分职业女性的干练,不至于给人特别娇柔的感觉,不留在身边做秘书真有些暴敛天物……

让顾昔颇有种意外之喜的是白羽居然有驾照,在高入口停了车,要白羽跟自己换一下位置,昨晚睡得实在太少,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些不太清醒

白羽眼里有跃跃欲试的颜色,还有些犹豫,“我就考驾照的时候练了几次,还没真正上过路呢……”

顾昔笑了笑,昨晚就发现女孩儿似乎有些不够自信,大抵和从小长大的环境有关系,鼓励她:“高路车少,就当练一练手”

白羽的驾驶技术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糟糕,至少应付高的路况没有问题,顾昔观察了一会儿就放下了心,把椅背放低了些,蜷缩着身体开始打盹,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但醒来的方式极其痛苦,在睡梦中给惯性抛了起来,脑袋结实的撞在了前风挡上

“你没事?”吓得小脸煞白的白羽惊慌失措的问捂着脑袋呲牙咧嘴的顾昔

顾昔嘶嘶的吸气,还有些晕眩的感觉,哭笑不得的哼了一声,“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

白羽惊悸的望着前方:“前面好像出车祸了”

070 熟女经理

顾昔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情况,跳下车跑了过去

从平湖离开时只是有些阴沉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一辆满载了货物的大货车打斜停在那里,车头下卡着一辆变形严重的面包车

顾昔先看了下面包车的情形,里面有两男四女六个人,年纪都不大的样子,除了司机位置的男青年浑身是血没有声息,其他几个人都还清醒着,只是车门卡在大货车下面没办法打开

看到顾昔,几个人都拍打着车窗大声呼救,顾昔往车窗上踹了两脚,防爆玻璃的质量十分过关,都碎成了蜘蛛网还紧紧的连在一起,从他的角度也用不上力气

仔细查看了货车和面包车的位置,顾昔跳起来寻找货车司机

大货车驾驶室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在打电话,看起来很镇定的样子,顾昔过去拉了下车门,车门却给从里面锁住了,拍了拍车窗,里面的人把车窗降下了一条缝隙,很警惕的问:“你要干什么?”

“倒车赶紧把人救出来”顾昔阴沉着脸说,驾驶室里只有这人自己,显然他就是货车的司机,不晓得这人怎么想的,发生车祸不想着救人,居然锁了车门打电话……

“现在怎么能动?还要等交警和保险公司来勘察现场呢”司机不耐烦的说:“我看了,那几个人一时半会儿都死不了,是他们车发生侧翻,我现在倒车,他们再把责任赖到我身上怎么办?”

顾昔听得心头发寒,要多冷血的人才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来?强压着心底的愤怒,对他说:“我给你作证,你先把车往后退一下,把人救出来再说……”

“小伙子,看你心肠不错,我也不瞒你,我就是个打工的,刚刚请示完领导,上头要求我必须等到警察来才能动……”

顾昔跳下来扫了眼,刚才着急救人压根也没注意,这时才看到货厢下方有一排小字:“金海物流”

“平湖金海集团的?”顾昔面无表情的问

见司机点头,顾昔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回车里翻腾起来,记得昨天安馨坐车时随口提了句,往后座下面摸了几下,果然找出条多功能警棍来

听到司机跟顾昔的对话,白羽气愤填膺的站在大货车前,指着司机大骂他丧心病狂,司机起初还争辩两句,到最后干脆把车窗摇上,闭着眼睛对外面的一切都不理不睬

白羽气得想砸车,可这高路上连块石子都没有,恨恨的拿脚踢了两下,车子纹丝不动,倒把脚震得生疼,正奇怪顾昔不救人回车里干嘛,就看到他提着警棍朝货车走来

从昨晚第一次见顾昔,哪怕是在那种混乱的殴斗场面下,顾昔的表现都十分轻松,带着玩笑的味道,后来的接触中,顾昔的态度也始终和气平易,这时看到他那张漂亮的脸孔阴沉似水,眼睛里煞气凛然,白羽不禁打了个激灵,心里生出不祥的感觉,慌忙叉开手想要拦住他,“喂,你想干嘛?冷静点……”

顾昔没有理她,侧身躲开了她的手,一步跃上车头,挥动警棍往风挡上狠狠砸了下去,“砰”的一声,给砸中的位置凹陷了下去,细密的裂痕由被砸中的位置迅向四周扩散开来,粘连度极高的防爆玻璃却没有彻底碎裂

司机被顾昔的举动吓了一跳,尖叫着抱住了脑袋,好在风挡玻璃很结实,挡住了这一击,看到他手里的警棍又举了起来,惊魂未定的司机推开门朝顾昔大骂:“**疯了知道是金海的车你还敢砸?活腻歪了?”

顾昔开的车是平湖牌照,又是从平湖方向来的,司机认定这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都是平湖的,难道就没听说过金海集团的大名?

随便在平湖的马路上拉住个人问一问,谁不晓得金海的大老板、平湖首富徐金海?

顾昔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给那道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眼神扫过,司机心头陡然一寒,都已经冲到嘴边的难听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色厉内荏的指着顾昔叫嚷:“有种你别跑我已经报警了……”

“我不跑……”顾昔朝司机晃了下警棍,司机一下子跳下了车,也晓得驾驶室里并不安全,顾昔从车头跳了下来,“倒车”又对司机说了一遍

司机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兄弟,你也别难为我……”四十多岁早不是热血冲头、不管不顾的年纪,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不管这年轻人是有依仗还是冲动,敢跟金海集团作,对自然有人收拾他,拿眼睛往驾驶室里夹了夹,“钥匙在车上,我去方便一下……”

顾昔启动货车,小心翼翼的退后了几米,露出了侧翻的面包车,在白羽的帮助下将车门给拉开,先把那几个受伤轻的给拖了出来,几个逃出生天的女孩儿抱头痛哭,倒是那个脸上给刮了条口子的年青年还比较镇定,连声感谢

“先不要说这些了,救人要紧……”顾昔对他摆了摆手,脸色严峻的看着驾驶位上那个昏迷的青年和车厢里给卡住了腿的女孩儿,扬声问抱着膀子远远的朝这边张望的货车司机,“120什么时候能到?”

“报警有五六分钟了,快了?”司机不确定的说

顾昔算计了一下,从大营到这里大概要二十多分钟的车程,面包车司机的伤势很重,不晓得能不能挺那么久,给卡住了腿的女孩儿神智还算清醒,据她自己说车翻时两条胳膊受了伤,大概是断了

“这么等下去怕不是办法……”顾昔对那个叫李冰的神色惶恐的男青年说,“咱们得把他给弄出来”,指了下昏迷的司机

男青年迟疑了一下,“万一加重伤势怎么办?”

“是啊,这种情况下只怕不能随意挪动”白羽也说

顾昔不是医生,又是性命关天的事,也没有好的法子,看向给卡在车里痛苦呻吟的女孩儿,“那我进去看一看能不能把她先救出来……”

李冰跪在地上对车里喊:“蒋媛,你怎么样?”

给叫做蒋媛的女孩儿白色的纱织罩衫给血渗透,看着就叫人心惊肉跳,“我好冷……”女孩儿声音微弱的颤声说

顾昔看她的情况越来越糟,心知不能再耽搁,从拉开的车门钻了进去,对女孩儿说:“坚持住”察看卡住的那条腿,看清了情况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蒋媛的腿别在车座下的空档里,小腿以一种很诡异的角度向外侧弯曲着,显然已经断了,半截牛仔裤像从血里洗过似的,触目惊心

这么下去就算失血也足以要了她的小命,顾昔不再犹豫,拍了拍她冰冷的脸颊,沉声说:“咬牙坚持下,我要把你的腿拽出来”

想要把蒋媛给卡住的断腿弄出来势必要触动她的伤口,这种痛苦想一想都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顾昔的动作很轻,饶是如此仍疼得女孩儿凄厉尖叫

蒋媛被从面包车里救出来时已经昏了过去,顾昔找了两根布按照急救止血术的要领紧紧的勒住了她伤腿的动脉,对束手无策的李冰说:“把她搬到我们的车上,再拖下去血就要流干了”

“顾、顾……”面无人色的白羽哆哆嗦嗦的拽了下顾昔,“他、他好像没气了”指向驾驶室里声息全无的男青年

面包车的司机死了,同行的三个女孩都吓得魂飞魄散,顾昔本来还想着要她们出个人跟自己一起把蒋瑞雪送去医院,看她们的样子就晓得完全帮不上忙,那个叫李冰的男青年是这群人中唯一还能保持几分冷静的人,可这里又离不开他

听说出了人命,货车司机也懵了,嘴里嘟囔着:“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呢……”

顾昔这时候也没空理他,再耽误下去,那个叫蒋媛的女孩儿都有危险,对李冰说了句:“电话联系”启动车子,朝大营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在高出口的地方倒是看到了一辆打着警灯的警车,却没发现急救车,顾昔拦住警车说自己的车上有伤员,那交警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那就送医院呀还等什么呢?”

“我不知道医院在哪”顾昔气得脸色铁青,“急救车呢?”

交警横了他一眼,“鼻子下面没有嘴啊?不会打听我是交警又不是120……”

顾昔大怒,刚要说话,后面照顾蒋瑞雪的白羽急切的说:“我知道,救人要紧”

“**也配穿这身皮?”顾昔朝那个交警伸出中指咬牙切齿的骂了句,不等他反应过来,踩下油门,吉普车轰鸣着飞驰而去

到了医院的时候,蒋瑞雪短暂的恢复了神智,顾昔想起来要通知她的家属,蒋媛声音微弱的说出了个手机号码就又昏迷了过去,根据医生的说法,蒋媛的情况很糟糕,胳膊和腿有多处骨折,大量失血,要是再晚一些就极其危险了

换句话说,因为送来的及时,蒋媛并没有生命危险

白羽长长的松了口气,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哎呀”俏脸发苦的吐了下舌头,“我没记住她说的电话号……”

顾昔掏出手机按照蒋媛说的号码拨了出去,按下发射键,那一串数字却变成了个名字:唐毓

江州商业银行那位熟女经理?顾昔愣了下,电话那边响起唐毓柔美的声音:“顾先生,您好”

唐毓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顾昔两个字,有些惊喜,多的却是疑惑,猜不到他给自己打来电话的目的,又颇为期盼,不晓得顾昔是不是有大额存款要照顾自己?

等到听顾昔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蒋媛的女孩儿,唐毓的心头就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声音禁不住有些发紧,“她、她是我的女儿,顾先生……”

顾昔打断她,沉声说:“你女儿发生了车祸,正在大营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

唐毓脑袋嗡的一声,耳朵里一片轰鸣,压根都没听见顾昔后面说了什么

“媛媛她现在怎么样?”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最关键的问题,听到顾昔说没有生命危险,那颗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略略放下了些,抹了把眼泪,“我现在就赶过去”

唐毓慌慌张张的从银行里跑了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没请假,又没有车怎么往大营赶?

站在细密冰冷的雨里,想到在医院里抢救的女儿,再想起十多年前自己跟丈夫离婚之后,含辛茹苦的把女儿养大,唐毓禁不住悲从中来,蹲在雨中恸哭放声,对来往行人惊奇的眼目光然不顾

“蒋明义,女儿出了车祸,生死不知,你这个做父亲的管不管?”唐毓在混杂了雨水和泪水的脸上狠狠的擦了擦,拨通了前夫的电话

071 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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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只有过一次浮光掠影似的短暂接触,顾昔对知性熟美的唐毓印象不错,以后或许也少不了打交道的机会,得知蒋媛是她的女儿后倒不好马上离开

事实表明白羽的确是做秘书的良才美玉,见顾昔衣服给雨淋透,又沾染了不少泥污血渍,就很乖巧的问了他的尺码,说去给他买套干净的衣服

顾昔把车钥匙和银行卡递给她,白羽推辞说:“我还有钱”

“给自己也买一套,算我送你的,密码是……”顾昔笑了笑,把银行卡塞进了她的手里,白羽今天的表现相当勇敢,一般的女孩子见到这种血腥场面只怕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白羽还能镇定的帮忙救人,不相干的人也许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顾昔却晓得这份勇气和热情有多么可贵

着急救人时没有感觉,放松下来才感到胳膊肘的位置火烧火燎的疼,看了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条很深的口子,还在往外渗血,找医生处理过,缠上了绷带,本来没什么大碍,看上去却像伤势不轻的样子

不到半个小时,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您尾号……的银行卡消费831元……”

十几分钟之后,提着几个纸袋的白羽出现在医院门口,慌慌张张的快步朝靠坐在塑料椅子里闭目养神的顾昔奔来,气咻咻的把纸袋扔进顾昔的怀里,急促的喘息着,高耸的胸脯大幅度的起落,“吓死我了……”白羽压低了嗓子说完,才注意到顾昔斜着眼睛的视线正瞄着自己的胸口,又羞又恼,先前的惊慌却给冲淡了不少,红着脸儿咬牙小声的骂了句:“看瞎你狗眼”

顾昔讪讪的摸着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没人看才悲哀呢……”

白羽恨得牙痒,却找不到话反击,她从小发育就比同龄人早,没少给小伙伴取笑,慢慢长大了,身材很瘦,那里生长的却格外茁壮,好像营养被吸收到那里去了似的,同性羡慕、异性注目,本来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该高兴的事情,偏偏白羽自信缺乏,每次给人盯着看时都觉得窘迫难堪,平日里穿衣服也都尽量选宽松些的款式

“呸你也不是好东西”白羽恨恨的骂了句,偏生一张妩媚无端的俏脸,即便生气也给人娇嗔的味道,顾昔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心里想着大概狐狸精这个词就是专门用来形容白羽这种女人的……

“对了”白羽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烫着似的把紧攥在手里的银行卡塞回了顾昔的手里,耳语般的小声说:“你疯了身上随便就带着这么多钱?”

她刚才怕钱不够,特意在自动柜员机上查了下卡里的余额,结果给上面显示的那一长串数字晃得眼花缭乱,吓的够呛,强撑着随便买了两套衣服就赶忙跑了回来

顾昔满不在意的笑了下,“又不是现金,谁会知道?再说也没有多少钱……”

也能够理解白羽的慌乱失措,卡里有九百多万,普通人哪里有机会见到这么大一笔巨款?

听了顾昔的话,白羽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顾昔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就觉得有种鄙夷的意味,咬了下嘴唇,冷冷的说:“在你们有钱人眼当然算不上什么,对我这种穷人来说,一辈子也赚不到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还不到一百万,顾昔相信只要白羽肯点头,愿意掏出这个数目的大有人在,有这样的容貌,换成个拜金主义的估计都恨不得给自己办一场拍卖会?

或许白羽的这份坚持只是因为还没有给冰冷的现实撞得头破血流,就像昨晚她选择报警之后跑回来警告陈华章和齐天越的行为一样,在许多人眼里幼稚得可笑,却证明了在这个利益至上的世道里,总还有些人不愿屈服

“还不去换衣服”白羽虽然侧着脸,还是能真切的感受到顾昔盯着自己的视线,她赌气似的讽刺了顾昔一句,话一出口就开始后悔,毕竟有钱并不是罪恶,从顾昔的作为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为富不仁的人,刚才救人时表现的勇敢果决,还给自己介绍工作……

这么想着,又一直没听到顾昔说话,只当他生气了,白羽的心头情不自禁的感到惴惴,又拉不下脸儿服软,用一句娇嗔打破了僵持

顾昔笑呵呵的翻了下怀里的纸包,白羽的细心再次让他赞叹,居然连袜子和内裤都考虑到了,“我忘记问你鞋子的号码了,就买了双凉拖……”白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着转过脸来,然后就羞愤欲绝的看到顾昔正捏着条白色有蕾丝边的胸罩,歪着脑袋满脸好奇的翻看着

白羽死命的从顾昔手里把那个装了给自己买的衣物的纸袋夺了过来,顾昔嘿然一笑,“我就是想看一看尺码……”视线在白羽的胸前停留了一下,很惊叹似的咂巴了下嘴

在白羽几乎忍不住要拼命之前,顾昔提着纸袋施施然走进了卫生间

白羽给他买的是一条浅灰色亚麻料子的休闲裤,上衣是件白色的衬衫,透气舒身,看价格这一套就要将近七百块钱

顾昔就有些好奇,不晓得白羽给她自己买了些什么?

白羽给自己买了一套打折的运动服,紫色的七分裤搭配兜帽短衫,长丝袜给脱了下来,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纤细小腿,盘起的头发也扎成了高马尾,娇媚俏丽,给顾昔盯着吹了声口哨,羞涩的骂了句“讨厌”,心里其实并没有厌恶的感觉

“你家里人怎么会给你那么多钱?”蒋媛还在手术里急救,两个人在等候区里坐着,白羽明媚的眸子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他们就不怕你学坏?”

顾昔愣了下,狐疑的反问了句:“怕我学坏?”

白羽支支吾吾的说:“不是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

“哈”顾昔失笑,伸手不轻不重的弹了下她光洁滑嫩的额头,“坏人没钱也是坏人别拿有钱没钱区分好人和坏人”

“讨厌啊”白羽拍掉他的手,揉了揉给他弹中的位置,又有些警惕的问:“他们说你爸是政府官员,你妈是位老师……你们家怎么会这么有钱?”

顾昔听懂了白羽的言外之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拜托跟我爸妈没关系,这钱是我自己的……我自己赚的”

“我才不信”白羽挺着腰跪坐在椅子上,面朝着顾昔,腰身纤细,双峰高耸,不经意间的动作就流露出无限的魅惑,顾昔的眼神就禁不住有些发直,白羽自己却没有感觉,瞪大了眼睛问:“你才多大?都还上学呢,干什么能赚的这么多钱?”

手术室的等候区只有他们俩个人,白羽也不用担心给人听到

顾昔笑了笑,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想着是时候给她讲一讲她的工作了,沉吟了片刻,“其实……”

才说出两个字,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话的是安子明

“听到你在平大高路上遇到了车祸,一方是金海集团下边物流公司的车?”安子明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顾昔扬了下眉头,笑着说:“让我猜一猜,徐金海给您说的?”

安子明呵呵一笑,打趣说:“我看你不干警察太可惜了”

“干了可惜”顾昔回了句,心里却暗暗吃惊徐金海的反应迅,应该是从车牌号上查出了自己,不用问都知道他肯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那个货车司机,又主动向安子明通气,自己就算想要借这件事做点文章都没了借口

安子明的语气变得严肃,“交警已经勘察完事故现场,判定金海的车辆没有责任,徐金海承诺会负责伤者和死者的医疗丧葬费用……”

安子明的电话刚刚挂断,顾昔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来电话的是个声音娇美自称金海集团公关部经理的女人,听到她说:“虽然货车司机并没有责任,但他没有及时帮助抢救伤者的行为让人愤慨,我们已经将他开除……为了对您见义勇为的行为表示感谢和激励……”

“是要奖励我吗?”顾昔打断了她,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现金?金海集团财大气粗,数目一定不会少了?”

“这个……”电话对面的女人滞了下,电话里没了动静,顾昔心里恶意的猜测,徐金海大概就在她的身边?

很快对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当然是采取现金的形式奖励,具体的数额还要请示徐总,如果您有时间……”

顾昔几乎能肯定徐金海在听,嘿嘿一笑,“我倒是想要这笔钱,可我怕徐金海给了钱转身就去检举揭发我老子通过我索贿受贿呢,你还是叫他把钱留给他儿子,监狱里需要打点的地方多得是,哦……我忘了他老婆也要进去了”

没等对方开口直接按断了电话,心里想象着徐金海给这么一番刺激会是怎样的反应?他对徐金海深恶痛绝,有这种能恶心徐金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一旁的白羽被顾昔的恶毒吓得花容失色,这时候才晓得自己引以为豪的伶牙俐齿比起顾昔简直不值一提,想到对象是外号徐阎王的平湖首富徐金海,白羽对顾昔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有些替他担心徐金海的报复

蒋媛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时还处在昏睡的状态里,主刀的医生说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过伤势的恢复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假如再晚上五分钟,就算性命保住,那条腿也要废了”

顾昔很庆幸没有等120的急救车,李冰打来的电话里说120的人在他们离开十几分钟后才赶到事故现场

唐毓打来电话说已经进入大营市,马上就到医院,顾昔就去医院门口接她,看到一辆挂着江州拍照的黑色奥迪度飞快的驶入医院,还没等停稳,副驾驶的位置就给推开,还穿着银行制服的唐毓跳下车直奔他冲了过来

因为跑得太急,到顾昔身前时唐毓踉跄了一下,顾昔连忙伸手将她扶住,“顾、顾先生,媛媛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顾昔看着惶恐失措、面色惨白的唐毓,能感受到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的担忧,安慰她说:“已经做完了手术,情况很稳定,没有危险,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唐毓松了口气,眼泪又流了出来,“麻烦您带我去看看她……”

奥迪车的司机下车打开了后排车门,车里走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高大男子,随后又钻出来个打扮时尚,年轻靓丽的女人

唐毓顺着顾昔的视线看了眼,低声说:“那是媛媛的父亲和……他的妻子”

“嗯?”顾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唐毓看出了他的疑惑,垂着视线淡淡的说:“我们十年前就离婚了”

顾昔干咳了一声,歉意的说了句“对不起”

唐毓路上给顾昔打过电话,已经了解了车祸的情况,勉强挤出个笑容,感激的说:“该我对您说谢谢才对,是您救了媛媛……”

“恰逢其会,总不能见死不救”,顾昔一只手扶着唐毓的胳膊,另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腕,唐毓的身体冰冷,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么担惊受怕

唐毓的前夫步伐沉稳,西装革履,修饰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有专职司机,应该是位地位不低的成功人士,相貌英俊、风度翩翩,走到顾昔面前,面无表情的扫了眼他扶着唐毓的手,朝顾昔点了点头,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威严,“我是蒋媛的父亲蒋明义,谢谢你救了媛媛”

顾昔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蒋明义?江州商业银行的行长?

072 勾搭

顾昔对蒋明义的了解不是来自资料库,之前选择在江商开户时特意找了些介绍这家银行的资料

江州市商业银行的前身是江州市城市信用社,由江州市各级财政和十三家江州知名企业共同出资,2002年挂牌成立的一家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区域性商业银行

江商任职至今的董事长是江州前任常务副市长马建山,蒋明义则是两年前才开始担任江商总经理的,最早是东大金融专业的教授,江商成立时从大学进入了银行任职

他和唐毓也是在那个时候离的婚?顾昔瞥了眼挽着蒋明义胳膊,下巴微微扬起的骄矜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戴着淡茶色的太阳镜,能感受到镜片后打量自己的目光

“顾昔,顾全大局的顾、昔日重来的昔……”顾昔朝蒋明义淡淡的笑了下,心底的惊讶丝毫没有流露在脸上

在车上说起顾昔,唐毓只说是一位客户,蒋明义没有往心里去,见到顾昔也只是对他的年轻和过分英俊的相貌有些吃惊,并不觉得是个值得重视的人物

“你就是救媛媛的那个好心人?”蒋明义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女人就笑着朝顾昔伸出了手,声音甜腻,“我叫马珊珊,是明义的妻子”

顾昔听到她的名字,心知自己猜的大概没错,马珊珊和马建山应该有关系,没有接马珊珊的手,微微欠了欠身,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礼貌问候:“蒋夫人你好”

马珊珊顶多能算上中人之姿,除了年轻些,在顾昔看来实在不能和唐毓相比,只是感情这种事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最清楚,也不能说蒋明义离婚再娶就一定是怀了目的,不过在东大默默无闻,跳到江商,只用了十年时间爬上注册资本过百亿的江商总经理的宝座,很难相信这其中没有马珊珊的功劳

顾昔的举动多少有些失礼,不过那句“蒋夫人”哄的马珊珊十分开心,捂着嘴咯咯的娇笑一声,趁势把伸向顾昔的手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

“那就麻烦你带我们去看一看媛媛?”马珊珊说,“你放心,我们家明义肯定会重重谢你的”

顾昔的眉头忍不住轻轻皱了下,对马珊珊盛气凌人的态度生出了些反感,虽然晓得这种论调或许已经成为社会的常态,这样大喇喇的直言不讳总叫人心里不舒服,语气淡淡的说:“不过是做了件力所能及的事而已,我和唐经理也算相识,就不必再提感谢之类的话了……”

唐毓花容惨淡的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哽咽着说:“顾先生……”

“走,先去看一看伤者?”顾昔朝唐毓送去一个安慰的笑容,“你的脚没事?”

神不守舍的唐毓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胳膊还给顾昔扶着,即使以两人年龄的差距不会给人误会什么,但她独身多年,在男女接触方面比普通女人加敏感,有些失措的挣脱了他的手,“没、没事了”

蒋明义对顾昔不卑不亢、从容平淡的反应有些惊讶,没有这个年纪常见的张扬跳脱和局促腼腆,像个见过世面的,也能看出来这个年轻人不像缺钱的样子,咳嗽了一声,插口说:“先去看媛媛,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

隔着ICU的窗口看到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的蒋媛,唐毓登时泪如雨下,要不是顾昔手疾眼快的扶住,怕就要瘫倒在地上

顾昔心里也颇为唏嘘,从唐毓的话里能猜到她大概没有再婚,一个独身女人把孩子养大,亲眼看到相依为命的女儿遭遇这样的痛苦和危险,那种打击用天塌地陷形容也不过分?

“蒋媛因为失血过多,情况还有些不太稳定,医生说要观察一下,蒋媛的生命没有危险……”顾昔轻声给唐毓和蒋明义解释了一下,对从休息区里跑过来的白羽说:“扶唐经理找个地方坐一坐”

唐毓的眼睛死死盯着病房里昏迷未醒的蒋媛,连连摇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看着媛媛……”

看到白羽的那一瞬,蒋明义和马珊珊都给白羽的妩媚俏丽震了下,马珊珊夸张的啧了一声,笑着说:“顾先生,这位是您的小女朋友?真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两位太般配了……”

白羽娇嫩的脸颊登时羞红了,嗫嚅着说:“我……”不晓得这个打扮时尚的贵妇似的女人身份,见顾昔没吱声,也拿不准该怎么回话

即便没有血缘亲情,作为蒋媛的继母,甚至连表面上的关心都懒得做作一下,顾昔对这个女人半点好感也欠奉,不咸不淡的笑了下,“蒋先生和蒋夫人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白羽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官威很重的男人和满身名牌的贵妇是蒋媛的父母,只是这个女人的年纪看起来很年轻,而且一点伤心难过的样子都没有……

记得顾昔给蒋媛的母亲打电话时称呼是唐经理?白羽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给顾昔搀扶的哭得泪眼婆娑的唐毓

白羽的父母因为第三者插足离异,几乎转念间就想明白了三个人的关系,下意识的对蒋明义和马珊珊就生出了强烈的厌恶

蒋媛的面部稍有些刮碰的伤痕,并没有受到严重的伤害,洗去了脸上的血污能看出和唐毓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端庄秀美,只是少了那份成熟的风韵

蒋明义和马珊珊去找医生打听蒋媛的情况,顾昔接到了一个大营本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自我介绍姓冯名宪堂,自称是安子明的朋友,听说他遇到了车祸,要来医院看望他

顾昔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再者出车祸的又不是他,很客气的感谢了对方的关心后委婉的谢绝了他的好意,冯宪堂也没说什么

等蒋明义和给蒋媛主刀的医生谈过,确信了顾昔的说法,也得知了若不是送来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对顾昔就不自禁的生出了几分感激,虽然再婚后与马珊珊有了个儿子,可蒋媛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骨血亲情不容抹杀

马珊珊站了会儿就揉着小腿说累,蒋明义把她送到了休息区,白羽见唐毓面色难看,精神憔悴,劝她也去休息一下,唐毓却不肯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顾昔把她扶到了ICU观察口外的椅子坐下,看着唐毓的盯着女儿的凄苦眼神,白羽心里也觉得难受

“顾、先生……”蒋明义有些尴尬的朝顾昔笑了下,“能不能谈一谈?”

“蒋先生不要客气,叫我的名字就行”顾昔心里不禁哂笑一声,这声先生不晓得蒋明义叫的多艰难呢,对蒋明义谈不上好感,不过这人的位置很关键,拉近些关系总没有坏处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突出的雨搭下,细雨绵绵,蒋明义的脸色跟阴沉的天空相仿,从夹包里掏出盒江州卷烟厂出产的江州一品香烟,递给顾昔:“看起来小顾年纪不大,在哪里高就?”

顾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吸烟,笑着说:“十八,刚刚参加完高考……”这种江州本地产的香烟六元一盒,倒是没想到蒋明义这方面还比较节制,当然,或许是故意做给人看的也说不定

蒋明义听到顾昔还在上学就吃了一惊,之前还想着大概是面嫩的缘故,猜测顾昔怎么也要有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顾昔身上没有一点青涩的沉稳气度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居然是一名高中毕业生

“肇事方始终没有出面?”蒋明义沉着脸问

顾昔耸了耸肩膀,“倒是有交警来过一次,做了个登记就离开了,好像这里不是大营交通事故定点医院,车祸里的其他伤者都在另外一家医院救治……听说这起车祸的责任在蒋媛乘坐的车子这边”

“岂有此理”蒋明义愤怒的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的揉搓成碎末,掏出电话飞快的拨了个号码

顾昔避嫌的往旁边走开两步,好奇的竖起耳朵听蒋明义讲电话,蒋明义称呼对方林秘书长,不晓得是何方神圣

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蒋明义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默默的挂了电话,“对方承诺负责媛媛的医疗费用……”两人视线相遇,蒋明义沉声说

顾昔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心里想着大概对方告诉了蒋明义车祸的另一方是金海集团的车辆,又觉得疑惑,徐金海的影响力都扩张到江州去了?连蒋明义这位江州小财神都似乎颇为忌惮?

蒋明义又点燃了一颗烟,闷头抽了几口,低低的叹了口气,“媛媛这孩子命苦啊,自从我跟他妈离了婚,她对我就一直有成见……”

两人认识到现在都不到十分钟,比陌生人也熟悉不到哪去,顾昔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难道自己很像树洞,引起了蒋明义的倾诉欲望?

幸好马珊珊在里面看不到蒋明义,一路寻了出来,气咻咻的说:“人都给撞成这个样子了,撞人的司机那边怎么连个露头的都没有?该不会是肇事逃逸了?”

“胡说什么”蒋明义沉着脸子斥了一句,拽了下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是媛媛他们车时发生了侧翻,车祸的另一方是金海集团的车……”

“徐金海怎么了?”马珊珊尖锐的叫了声,“他到处找贷款的时候还不是跟孙子似的求你?”

蒋明义哼了声,“可现在有赵平安给他撑腰”

听的正有趣的顾昔愣了下,徐金海和赵平安搭上了?难道这次出手帮徐金海渡过难关的是东泰?

“咦?”顾昔正思索这两人联合将可能给自己的计划带来怎样的变数时,忽然听到蒋明义惊讶的声音:“冯书记?”

顾昔抬头望了过去,见台阶下一个五十多岁的魁梧男子走下了车,一边迈步走上台阶,一边侧头和随着他从车里钻出来的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交谈着,两个人身后还跟了个提着果篮和鲜花的年轻人

蒋明义和马珊珊快步朝台阶下迎了过去,“冯书记、林秘书长,你们这是?”

“蒋行长,听说令嫒遇到了车祸,我和长庚过来看一看……”给蒋明义称作冯书记的男子声音洪亮,顾昔认出来正是给自己打过电话的冯宪堂

蒋明义的反应有些受宠若惊,“这怎么好意思怎么敢劳动冯书记和林秘书长的大驾……”

大营市只是个县级市,在东平的版图里算不上多重要的组成部分,给江州和平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经济水平和发展度也一直在中下游徘徊,顾昔对大营的官场很陌生,只记得市委书记叫赵东来,市长姓魏,心里猜度着这个冯宪堂什么来头,让蒋明义毕恭毕敬的对待?

冯书记跟蒋明义握了握手,视线就朝顾昔望过来,朗声笑着问:“你一定就是顾昔?”

073 各有所求

“闻名不如见面啊”冯宪堂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了顾昔的手,打量着顾昔的视线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听子明把你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我特地跑过来瞧一瞧咱们东平省今年的高考状元”

顾昔听他对安子明的称呼就晓得两人的关系大概不错,羞赧的笑着谦虚:“冯书记太过奖了……”

蒋明义和马珊珊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反应再迟钝也能看出来冯宪堂根本就是为了顾昔来的,蒋明义小声问大营市委的副秘书长林长庚,“林秘书长,冯书记和顾昔很熟?”

林长庚侧过脸,不动声色的低声说:“好像是平湖安市长的关系?”

蒋明义自然知道安子明是谁,对前阵子的陷害案也有所了解,只是清楚案子始末的真实情况的除了专案组成员和省里的几位常委外十分有限,都知道省里对这个案子很忌讳,也没人蠢到四处散播,蒋明义所知的也就是安子明给冤枉,结果因祸得福坐上了平湖市代市长的宝座而已

顾昔跟安子明有关系,而且肯定很亲近,否则冯宪堂也不可能亲自来见他,让蒋明义和马珊珊吃惊的是顾昔竟然是东平省的高考状元,能在几十万考生里独占鳌头,想一想都叫人震撼

简单的寒暄过后,冯宪堂又给顾昔介绍了林长庚的身份,顾昔就在心里琢磨着能叫市委副秘书长陪着的,这位冯书记该是常委里的那几位之一

直到顾昔和蒋明义陪着冯宪堂与林长庚来到ICU,跟随着两人的年轻人把鲜花和果篮递给了陪在唐毓身旁的白羽,介绍冯宪堂是大营市的副书记,顾昔才搞清楚他的身份

趁着冯宪堂和林长庚慰问唐毓的空档,马珊珊轻笑着捏了下顾昔的胳膊,精心修饰过的脸上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真看不出来你是高考状元呢”

顾昔哪里能想到马珊珊的举止居然会这么大胆?给她在胳膊上抚摸似的捏了把,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马珊珊捂着嘴吃吃的笑,眼睛里风情荡漾,“呦,脸都红了,真可爱……”

被一个女人当着她丈夫调戏占便宜,顾昔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诡异的场面,又不好翻脸,握拳掩口干咳了一声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蒋明义大概看出了顾昔的不快,笑着圆场:“顾昔不要在意,姗姗就是喜欢开玩笑,说起来我和安市长也是老相识,前两天因为平湖制药的事情我们还见过面,要说安市长的敬业精神真是没的说,大半夜特意从平湖赶到江州……”

说着给顾昔递过来一张名片,顾昔这时也不好说自己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仔细的看了遍蒋明义的名片才抬起头笑着说:“我猜安伯伯一定是向您求助去了?”

“是啊”蒋明义很感慨的点了点头,露出同情的神情,“只是我们商行也很难办,银根紧缩,商行的盘子又小,放贷的对象就要慎之又慎,平湖制药又是市里点过名的,我们总不能明知故犯……”

虽然是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股份制银行,因为市财政出资所占的比例较大,那些企业股东又不可能与市里公然作对,实际上江州市对江商的影响是决定性的,在目前的经济局势下,把平湖制药这种濒临破产清算的企业摒除在贷款目标之外,看似是在商言商的合理举措,可是和省里积极寻求解决平湖制药问题的态度却截然相反……

顾昔敏感的注意到蒋明义嘴里说的点了平湖制药名字的是市里,而不是江商的董事会,行政手段干预市场运作,在国内一直以来都不算稀奇的举动,但是考虑到江州市的市委书记叫曹进,这就不能不让他往其他方面联想

徐金海跟平湖市达成了解决平湖制药的一揽子合作计划,从之前蒋明义和马珊珊的对话里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得知赵平安跟徐金海勾搭到了一起,顾昔心里想着那个想象中徐金海的合作对象会是东泰吗?

又旁敲侧击的跟蒋明义套了几句,蒋明义也说不出多有用的东西,冯宪堂陪着在ICU外站了会儿就邀请顾昔和蒋明义等人去吃午饭,蒋明义颇有些心动的样子,只是看得出冯宪堂的目标是顾昔,顾昔没说话,他不好抢在头里答应

顾昔满脸歉意的婉拒了冯宪堂的好意,委婉的解释说:“江州那边还有点急事要办,回来时一定去拜访冯书记……”顾昔又不是三岁孩童,即使冯宪堂自称是安子明的好友,他也不觉得自己重要到一位市委副书记设宴款待的程度,安子明事先又没有交代,摸不清冯宪堂的真实来意,自然不会随便跟他应酬

“再说蒋行长和唐经理恐怕也没有什么心情……”顾昔把冯宪堂还要坚持的话给堵在了嘴里

冯宪堂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点了点头说:“好,那就等你回来的时候咱们再好好坐一坐,蒋行长有时间也要来大营做客,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蒋明义连声说好,看向顾昔的眼神里多了些复杂的神情,似乎觉得他放弃了绝好的机会似的,顾昔就禁不住有些纳闷,以蒋明义的地位好像用不着这么讨好一位县级市的副书记?

顾昔跟蒋明义等人把冯宪堂和林长庚送到医院门口,告别时冯宪堂仿佛不经意的提了一嘴:“我女儿跟女婿也都在江州工作,顾昔在江州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顾昔只当他是客气,笑着说了句谢谢,并没有往心里去

冯宪堂离开后他也没有久留,蒋明义要了顾昔的电话号码,表示等自己回到江州一定要感谢他对蒋媛的救命之恩

唐毓倒是没再说过感谢的话,所有的感激都蕴含在那双红肿却不失风韵的眼睛里,顾昔对这位单身母亲敬佩中夹杂了同情,当着蒋明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告诉她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就给他打电话

把车钥匙丢给白羽,顾昔钻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拿出电话给安子明拨了过去,耳朵里能听到白羽愤愤不平的小声嘀咕着,大意都是指责蒋明义不配做一个父亲,女儿躺在ICU,他还能谈笑风生

侧头看了眼撅着小嘴的白羽,顾昔忍不住觉得好笑,白羽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说:“你们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给那个风骚的女人摸的很舒服?”

顾昔给呛得猛烈的咳嗽起来,白羽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粗俗,白玉似的双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涂了胭脂似的妩媚动人

“老冯去医院了?”安子明听到冯宪堂专程赶到医院去看顾昔,反应也有些惊讶,“这么说传言八成是真的了……”

顾昔问什么传言,安子明呵呵一笑,“别小看老冯这个副处级,人家生了个好女儿,嫁了个好女婿”

“对了,他说他女儿女婿都在江州工作,政府部门?”顾昔听了安子明的话,在心里猜测冯宪堂的女婿会是何方神圣?

安子明嘿笑一声,“老冯的女婿姓卢,叫卢玉宁”

顾昔愣了下,吸了口气,“邢云山的秘书?”就想不通冯宪堂对自己殷勤备至的缘故,有位东平第一秘的女婿,至于对自己这么一个无名小辈这么客气吗?

安子明莫测高深的说:“我给你两个提示,你猜一猜?卢玉宁很可能要到下面任职了,老冯知道你跟雷书记的关系……”

“嗯?”顾昔怔了怔,卢玉宁是打了邢云山标签的,即便他想要转投他人门下,只要邢云山还在东平一天,大概就没人有胆量接纳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邢云山要走?”

“还有呢?”安子明饶有兴趣的追问,言下之意肯定了他的猜测

顾昔心头一亮,脱口而出:“雷伯伯要高升了?”

雷铭德升官自然是个好消息,不过如果因此离开东平,不论是对顾昔还是安子明而言都是噩耗,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如果雷铭德即将离开东平,冯宪堂替女婿未雨绸缪也不会考虑通过自己搭上雷铭德这条线,可问题是雷铭德的升职在省内完成,哪里又有合适的位置安排?总不可能越过省委副书记和省长去做邢云山那个位子?

“啧,还以为你小子能掐会算呢,原来也有想不明白的事?”安子明促狭的打趣他,像是很高兴看到他遇到想不通的难题,哈哈笑着挂断了电话

闭着眼睛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头绪,看时间正是政府机关午休的时段,索性掏出手机拨通了箫峄山的电话,箫峄山的情绪听起来不错,笑着说:“雷书记在睡午觉,有事我帮你转达一下?”

“我没事,挺长时间没见箫哥了……”顾昔跟箫峄山寒暄了几句,语气随意的问:“听说雷伯伯的事情定下来了?哪个位置?”

“你等等……”箫峄山说了一句,电话里安静了片刻才听到箫峄山压得很低的声音,“大概是副书记兼省委党校校长……”

雷铭德不会离开东平,让顾昔松了口气,晓得箫峄山虽然说是大概,但没有足够的把握以他的谨慎不会开口,心满意足的抻了个懒腰,懒洋洋的窝在座位里对满眼好奇的白羽说:“我再睡会儿”

有了上次的教训,特意系上了安全带,大方的给白羽许诺:“到了江州请你吃大餐,想吃什么尽管说”

迷迷糊糊的将要睡去之际又给林琳的电话吵醒,林琳兴奋的大嗓门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顾昔我们初步确定了一个收购目标,各方面都比较符合你提出的要求……”

“这么快?”顾昔为林琳和栾波的度吃了一惊,这才几天的功夫,他们就找到了合适的药厂?

“那当然21世纪讲究的就是效率嘛”林琳的语气里透着股子自得,顾昔只听声音就能够想象出她此刻洋洋得意的表情,谁知下一句林琳的情绪就低落下来,有些气馁的叹了口气说:“不过他们的负责人说地方政府方面可能有些阻碍,似乎不太乐意他们迁离……”

“厂子在哪里?叫什么名字?”顾昔倒没有觉得意外,这种情况在国内并非特例,当初中央三令五申取缔或迁移重污染企业都遇到了多少明里暗里的阻挠?说到底还是对官员考核过于侧重经济业绩的原因

如果药厂本身确实合适自己的要求,总有变通的法子可想

“大营市的老牌子药厂,蒲慈堂……”

听到蒲慈堂,顾昔就认定了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个,和远景程家差不多的悠久历史,只是知名度没有诚济堂那么响亮,解放初期生产过几种广为人知的产品,特殊时期后重开张也曾经名动一时,只是进入了世纪之后逐渐消匿无声,还以为已经倒闭了呢,没想到居然坚持到了现在

“放心,问题不大”顾昔笑眯眯的安慰了林琳一句,“见面再说”

顾昔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才刚刚和冯宪堂见过面,转头就要挖人家的墙角,禁不住叫人感叹世事无常

正开车的白羽无意中瞥见顾昔脸上的笑容,浑身恶寒的打了个冷战,“喂,你笑的好阴险啊……”

074 漫画少女

顾昔半梦半醒中给一记清脆响亮的炸雷惊醒,张开眼睛就看到正前方阴沉的天空一条火舞银蛇似粗大耀眼的闪电直劈到天地交接的地方,旋即又一声惊雷轰然炸响,震撼人心

白羽的腰背挺直,紧紧的靠着椅背,俏脸雪白,明媚的眼睛里有惊悸的神情,顾昔就有些好笑,昨晚她雌虎似的与陈华章对峙都毫无畏惧,没想到居然会害怕闪电打雷,忍不住笑着打趣她:“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害怕给雷劈?”

“呸你才有亏心事呢”白羽羞恼的白了他一眼,过了会儿才轻声说:“小时候妈妈上夜班,自己在家,遇到打雷的时候,藏在床底下都还吓得不行……”

顾昔抿了抿嘴唇,收敛了戏谑的心思,从昨晚到现在她嘴里说到的只有母亲,至于父亲却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即便不了解她的家庭情况,也能想象这个容貌妩媚、内里泼辣的女孩儿大概有着不愿提起的回忆

“停车”顾昔叫了声,伸手解开了安全带,白羽惊了下,叫嚷起来:“你要干嘛?这可是在高路上,你……”忽然想到他是不是要方便,又不能拦着不叫他去,往后面看了眼,笔直的路上空空荡荡的没有车辆,才缓缓的靠边停了车,才一停稳顾昔就打开门跳了下去

下了车看到天地全貌,才发现了一幕奇景,铅云密布的天穹中央一道缝隙,有阳光射下,将缝隙边缘的云层映照得通明绚丽,天边有闪电不停闪耀,瑰丽奇幻、震慑人心,劲风卷动湿冷的雨珠打在脸上微痛,能看到不远处给狂风吹得倒伏摇晃的小树

顾昔站在路边的隔栏前,狂风漫卷着衣襟,身体给带的都有点身不由主的感觉,眼睛像给什么吸引着似的死死盯着在风里摇摇欲折的小树,想要知道它究竟能不能坚持下来,或者最终屈服于大自然的狂暴?

改变中国医药产业的现状,重整中医药行业的秩序,在世人的眼中是不是也和这棵跟狂风作对的小树一样,不自量力,愚蠢可笑?

逆势而为从来不是聪明人的选择,或许自己应该借着从资料库里得到的东西发一笔横财,然后痛痛快快的享受人生?单凭杨氏千金方就足够攫取普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又何必非要选一条荆棘密布、阻碍重重,几乎看不到希望的绝路?

顾昔握拳的手紧了紧又松开,自嘲的笑了笑,得到资料库之前,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哪里会想这些东西?那时候的理想就是发笔小财,衣食无忧,等到无意中获得了资料库,脑子里醍醐灌顶似给灌输了大量的信息,懂的多了,对自己人生的想法也多了起来,人心难测,有时候就连自己也未必真正懂得自己,他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个有着多么高洁抱负的人,说到底,或许只是为了那点不甘心?

好不容易活一辈子,总要留下点什么,不至于如秋叶冬雪化作尘埃给风吹散便了无痕迹

白羽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顾昔上车,心虚的拿眼角扫了眼,看到顾昔傻了似站在路边一动不动,压根就没有在方便,不晓得这家伙哪根神经没搭对,眼看着电闪雷鸣,大雨压境的势头,气恼的降下车窗大喊:“喂你撒尿还要选良辰吉时吗?”

顾昔愣了下,哑然失笑,转到驾驶室打开门,叫白羽坐到一旁副驾驶的位置,“我开,度快点……”顾昔启动了车子,依依不舍的最后看了眼那棵东倒西歪却执拗的不肯断折的小树,朝面色古怪的白羽笑了下,“你开了这么久也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虽然没有驾照,顾昔的驾驶水平要比白羽好太多,吉普车在他的操控下异常平稳,白羽昨晚独自在招待所里几乎都没怎么睡着,今天又开了大半天的车,一直都靠着股子初掌方向盘的兴奋劲头支撑,这时神经松弛下来,就觉得困顿袭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

顾昔见白羽睡着,渐渐提起了车,想着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到江州,结果进入江州地域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下过雨,虽然不是碧空如洗,却绝对没有暴雨来临的迹象

他对江州的地形不熟,看白羽睡的香甜,就想找个地方停下车让她再睡一会儿,高出口的时候停了下,白羽就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原本就显得眼神迷离的桃花眼还带着几分惺忪,有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迷人媚意,白生生的小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吐字含混的嘟囔了一句:“到哪了?”

不用顾昔回答,路边牌子上“江州欢迎您”的大字就给出了答案,眼睛随意的扫过仪表台,看到上面的显示的时间怔了下,揉了揉眼睛,哇的一声尖叫,不可思议的瞪着顾昔,“这么快?你飞来的?”

“是你太慢好不好?”顾昔给她突然的尖叫吓了一跳,没好气的说,也不和她纠缠这个话题,“饿了?想吃什么?说好请你吃大餐,江州的饭店随便你点”

白羽鄙夷的撇了下嘴角,“明知道我对江州不熟,不过我倒是听说过这里有个福临天水阁好像还不错的?”

“真想去?”顾昔瞥了眼小手托着下巴作向往状的白羽,“除了贵,未必就肯定比别的地方好在哪里,不过既然答应了你,就听你的”

白羽抿着嘴轻笑,“逗你呢估计也就是食通天那样,华而不实,几千块都不一定能吃饱……我想一想啊,去吃KFC”

顾昔对洋快餐向来没有格外的喜好,看白羽倒是一副欢悦的样子,信守诺言的点头说好,想起上次去卓洋的时候看到附近有KFC的招牌,径直将车子朝那边驶去

虽然早过了午饭的当口,KFC餐厅里仍有不少人捧着咖啡、冷饮之类的东西在闲聊说笑,年轻情侣居多,给人一种悠闲惬意的氛围,白羽眼尖,看到窗边有张空桌,拍下了顾昔的胳膊,“我去占座,你点餐”急急忙忙的冲了过去,唯恐给人抢了先

顾昔排上队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一分现金都没有,无奈只能跑回去跟白羽借钱,“你这家伙太过分了?说好了你请我的……”白羽忿忿的嘀咕着,从口袋里掏出张百元钞票,顾昔伸手接钱,腆着脸笑,“回头还你双倍……”

“顾少千万的身家,请美女吃这种东西也太吝啬了?”讥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昔讶然的眨了下眼睛,心里生出诡异的感觉,想着自己和赵东瑞是不是前世宿怨?跟冤魂缠身似的,上次去卓洋能碰上,这次才进江州就又撞上了?

转过身就看到那张挂着淡淡嘲笑的英俊面孔,凛冽的眼神里却是浓浓的敌视和恨意,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情敌?

“难道赵总不是来吃东西的?跟赵总比起来,我哪里有身家可言?”顾昔惊奇的问,扫了眼在赵东瑞身后探头探脑,满脸好奇的小美女,身材苗条高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灵动有神,粉妆玉砌般灵秀可爱得像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饶是见惯了美女,仍不禁暗赞了一声,嘴上故意问:“几天不见……赵总又换助理了?”

赵东瑞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哪里听不出顾昔挑拨的意图,盯了眼满脸迷惑的白羽,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儿娇媚无端,难得可贵的是看起来女孩儿年纪很轻,那种无意中散发出的媚态和天真清纯的气息混杂着,格外诱人,对顾昔就越发的嫉妒怨恨,冷笑着讽刺:“哪里比得上顾少左拥右抱,四面逢迎,不过要劝顾少一句,小心鸡飞蛋打、玩火**……”

“你不会告诉青竹?”顾昔故意做出紧张的表情,“赵总应该不是那种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

赵东瑞给顾昔戳破了心思,恨不得一拳砸扁眼前这张唇红齿白的漂亮脸蛋儿,碍着二叔的郑重警告,勉强克制住当场翻脸的冲动,冷冷的哼了一声,“要是没做亏心事又何必怕别人说?”

顾昔撇了下嘴角,小声嘀咕:“我又没有漂亮的女助理……”

赵东瑞转身就走,也顾不得风度仪态,再待下去只怕真的就忍不住要用拳头发泄怒火了,顾昔耸了耸肩膀,嬉皮笑脸的朝一头雾水的白羽猜测说:“可能他尿急?”

奇怪的看着没有跟赵东瑞一起离开的小美女,“你老板都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你就是顾昔?”小美女的声音甜美悦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饶有趣味的盯着顾惜猛看,目光大胆,一点也不遮掩对顾昔的兴趣,丝毫没有少女通常面对陌生男子的羞涩

顾昔点了点头,好奇的问:“你知道我?”转念一想,以赵东瑞对自己的痛恨,跟身边人大骂自己并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就是你跟我哥抢我未来的嫂子?”小美女的话让顾昔晕了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不过也听出来这个小美女跟赵东瑞的关系大概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赵东瑞的妹妹?

正琢磨这女孩儿的身份,耳朵里就听到她啧啧的声音,“我哥还真没说错,你的确是个小白脸儿……喂,小妹妹,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你要小心点呦”最后一句却是对白羽说的,说完咯咯笑着,两手插在口袋里,摇摇摆摆的循着赵东瑞离开的方向走出了快餐店

顾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嘀咕了一句:“有病”

白羽虽然不晓得赵东瑞的来历,也能看出来这位“赵总”和顾昔绝对不会是朋友,女人的八卦心理发作,好奇的问:“你是不是抢了人家的女朋友?那人看你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似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昔从白羽的目光里看到警惕的神色,哭笑不得,简单的给她讲了下和赵东瑞的恩怨纠葛,“你今天看到的卡里的那些钱就是从他手里弄来的……”

白羽恍然大悟,“难怪呢,你先从人家手里骗了一大笔钱,又跟人家追求的女孩子纠缠不清,他恨你也情有可原了”

“首先,那是一笔交易,你情我愿,不能称之为骗其次,我跟周青竹最多只能算是普通朋友”顾昔没好气的纠正白羽话里的语病

白羽也没跟他争论,很有些羡慕的说:“说起来一个药方子就卖了那么多钱,这钱还真是不值钱呢,还有药品代理权……你说给我介绍的工作不会是……”白羽意识到了什么,呆若木鸡的看着顾昔,手指间捏着的薯条掉了都没有察觉

顾昔赞赏的朝她挑了下拇指,嘿然一笑,“丫头反应不错,恭喜你猜对了”

白羽嘴里直呼上当受骗,心里却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晓得自己将要参与运作一个公司从无到有的诞生过程,那种期盼绝不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能比拟的,何况顾昔开出的薪水也远她的期望元老哦……白羽美滋滋的想着,稍微恢复了些冷静才意识到这样一来顾昔就变成了自己的老板,然后就想起了他要自己给他做私人秘书的那些玩笑话,心里禁不住生出种怪异的感觉

午后明媚的阳光中,两个人在打着冷气的快餐店里相对而坐,男的俊美、女的娇媚,像极了一对珠联璧合的情侣,隔着橱窗似巨大的落地玻璃,着实吸引眼球,让无数来来往往的行人顿足回顾......

填饱了肚子,顾昔带着白羽去卓洋商厦买了台笔记本电脑,又把她送到了江州宾馆,开了两个相邻的标准间

“有时间尽量多熟悉下国内医药市场的情况,我还有点事情要办,等我晚上回来再说”

这次来江州要办的事情比较杂乱,要把周氏和远景拉上船,总要做些临阵磨枪的准备,带着白羽也不好去松林苑住

出了宾馆,顾昔开车直奔江州传染病医院

“你好,请问田淑芬在哪个病房?”江州传染病医院住院部的服务台,顾昔礼貌的问值班的护士

护士年纪不大,姿色颇佳,给顾昔彬彬有礼的阳光笑容晃了下,竟有些脸热心跳的感觉,“啊?你是来看田淑芬的吗?”

顾昔点头说是,小护士低头装作查找资料,心里却在想着这人真帅,“我们医院有规定,你要看田淑芬的话需要做一下登记……”小护士递给顾昔纸笔,“姓名、年龄、联系方式……哦,还有工作单位”

顾昔也没多想,按照她的要求写下了自己的资料,“顾昔……”小护士念了遍,看到后面的电话号码,藏在服务台后面的小手兴奋的攥成了拳头,再看到年龄就有点傻眼了,才十八?还是学生?

“田淑芬在隔离病房,你坐电梯上八楼,到值班医生办公室问一下就知道了”小护士无精打采的说,顿了下,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你认识田淑芬的女儿吗?这个月医疗费转账期都过了,可田淑芬的费用都还没到账呢,月末她就要停药了……”

顾昔笑了笑,“我就是来给她交费的”

075 找上门来的合作

有着甜美笑容的小护士名叫许嘉倩,顾昔从她胸前佩戴的名牌上看到的

听说顾昔要给田淑芬缴纳医疗费用,许嘉倩很热情的带他去财务室办理手续,不时偷眼观察那张线条俊朗,挂着得体微笑的面孔,很难相信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大男孩儿

尤其是看到顾昔给田淑芬转过一年的医疗护理费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平淡神态,许嘉倩都禁不住要怀疑登记资料上的年龄和职业是不是顾昔在和自己开玩笑?

大额缴费有特殊通道,不需要到窗口排队办理,收费人员的态度热情、动作迅,叫人如沐春风,顾昔离开的时候,还特意起了起身,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在她们的脸上分明能看到六个字:“欢迎下次再来……”

许嘉倩很热情的自告奋勇带领顾昔去田淑芬的病房,顾昔也想跟她打听一下田淑芬的情况,便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江州传染病医院中,艾滋病患者有单独的疗区,探视不但有繁琐的登记流程还有时限,有些半管制的性质,住院条件也有划分,田淑芬所在的八楼属于特殊病房,医护人员的配备和硬件设施都远优于普通院区,加上田宁给田淑芬选用的都是目前国际上处于水平之上的药物,每个月两万元的花费其实不能算很高

听到顾昔询问田淑芬的信息,许嘉倩就有些意外,“你不是她的亲人?”

顾昔笑了笑,“只是受她女儿的委托给她缴费,我并没有见过田淑芬……”

“哦……”许嘉倩释然,笑着说:“难怪以前没有见过你呢”

虽然从人类首次发现艾滋病,经过三十年的研究,艾滋病已经由致死性疾病转化为一种可控的慢性病,但根治的方法依旧遥遥无期,而艾滋病引发的并发症对机体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田淑芬给送到这里治疗时,已经出现了并发肿瘤、记忆丧失等症状,肿瘤可以切除,但失去的记忆却再也找不回来

隔着病房门上的窗口,顾昔静静的看着雪白的房间里,那个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眼神木然的盯着虚空的女人,干涸枯瘦的面孔上看不到丝毫的情绪波动

在田宁的档案里,田淑芬不过是家庭关系母亲那一栏里冰冷冷的三个字而已,真正看到病房里那个活生生的人时,他才开始明白,用那副瘦弱单薄的肩膀独力支撑了近十年的重担,田宁有多了不起,这个有着叫世人不耻的情妇身份的女人,要比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值得敬佩

许嘉倩叹了口气,同情的说:“好可怜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记得了……”

顾昔紧紧的抿着嘴角,倒觉得田淑芬忘记了田宁,对母女两人都是一种解脱

没有久留,甚至连病房都没有走进去,顾昔近乎于逃似的匆匆离开了医院,天空中本就不多的云彩给骄横的烈日驱散,耀武扬威的散发着炽热的光芒,顾昔的心里却像蓄了块无法融化的冰,心情抑郁难解

站在医院门前,看着来往的车流有种茫然的感觉,一时间都不晓得该去哪里,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跟林琳和栾波见一见,讨论一下收购蒲慈堂的具体操作,一辆棱角分明的吉普车突兀的脱离车流,快朝医院的方向驶来

顾昔看了眼这辆在这座城市里大概要属于传说级别的奔驰G500,虽然沿袭了奔驰品牌的昂贵特质,与奔驰其他系列不同的是,G500是纯粹的越野车型,造型古老特别,凌厉冷峻的线条并不符合大多数普通人的审美观点

就像在满街弧线圆润线条流畅的车形中独树一帜一样,喜欢开G500的人大都也有着特立独行的鲜明个性

车子在顾昔的身旁倏然停下,“喂,很巧啊?”随着清脆的声音,缓缓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了一张戴着太阳镜的精致俏脸,顾昔愣了下,才点了点头,“的确很巧……”

没想到会和在快餐店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小美女在这里相遇,“打不到车吗?去哪?我送你”红润的唇角微微翘着,似笑非笑的样子

顾昔不晓得她打的什么主意,也不相信她真的会这么好心,这女孩儿是赵东瑞的妹妹,绝对有着同仇敌忾的立场,没有心情探寻她的真实意图,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

他并不想和东泰把关系闹的太僵,毕竟双方还有合作,和赵东瑞的冲动也只能算作私人恩怨,赵东瑞也代表不了东泰的意志,至少现在还不能

“顾昔,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小美女见顾昔转身要走,趴在车窗口大声喊道

顾昔脚下顿住,疑惑的望着她,“合作?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女孩儿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给他推开了副驾驶位置的车门,带着挑衅的语气说:“上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扭扭捏捏的?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G500的内饰远比它的外形豪华舒适,一辆过百万的限量豪车总不能只靠着它的品牌支撑价格,顾昔懒洋洋的靠坐在宽敞的真皮座椅里,看着脸上带着兴奋神色的女孩儿一路加车,把遍布车辆的城市道路当成了一场越野障碍赛

女孩儿有一把黑亮的直发,肌肤不够白皙,不过从那种近似小麦的健康肤色能看出大概是故意而为,让那张青春靓丽的精致面容多了种与众不同的狂野,给试着从外表估计她年纪的顾昔增加了不少难度,不过女孩儿的年龄肯定不会过二十岁

车子上了车流稀少的外环路才平稳下来,顾昔忍不住想这女孩儿是不是把自己骗上车,然后丢在荒郊野外,给赵东瑞报仇?

“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女孩儿从后视镜里观察着顾昔那张没有流露出一丝紧张忐忑的面孔,有些奇怪的问:“你可是我哥哥的情敌呢,就不怕我栽赃说你非礼我?周青竹肯定无法忍受有个禽兽男友?”

顾昔耸了耸肩膀,笑眯眯的说:“了解我的人都比较相信我的品味……”

“你什么意思?”女孩儿俏脸登时黑了,猛然踩住了刹车,疾驰中的越野车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向前狠狠的耸了下,停住,摘下脸上的太阳镜,一双点漆似的星目气咻咻的瞪着呲牙咧嘴的顾昔:“你说我丑?”

顾昔揉了揉给安全带勒得生疼的肩胛,朝拿车子撒气的女孩儿嘟囔了一句:“车子就像女人,要温柔爱护……”

“我又不是蕾丝边”女孩儿哼了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走到路边才发现顾昔没有跟着下车,叉着腰叫了声,“喂,下来透口气啊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和你谈什么合作嘛?”

顾昔也不担心她真会把自己扔在这里,大不了给栾波打个电话叫他来接自己,倒是对她口中的合作产生了几分好奇和警惕,除了杨氏千金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吸引赵家人的兴趣,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试探下东泰的态度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南方”女孩儿朝顾昔伸出嫩生生的小手,停顿了一会儿才又说:“我爸是赵平安”

顾昔微微扬了下眉头,关于赵平安的家庭成员的详细信息,网上并没有公开的披露,在资料库中也只说他有一女一子

赵南方应该是赵平安去世的前妻所生,和丁雅茹还有些亲戚关系

“赵小姐是代表赵董事长的意思?”顾昔静静的问,不动声色的看着只比自己稍稍矮了一线的赵南方,“不知道你所说的合作是指什么?”

赵南方摇头,“我只代表我自己”歪着头神情古怪的打量着顾昔,像是很痛心的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个很大的错误?你压根就不明白卖给东泰的那个秘方的真正价值才一千万啊,还真是给他们捡了个大便宜呢……”

顾昔的眼睛眯了下,心里不禁生出诡谲的感觉,公平的说,一千万加三种药物十五省的十年代理权和一件治疗婴幼儿惊悸及消化系统疾病的特效秘方,到底谁占便宜谁吃亏,是很难衡量的

可以说杨氏千金方价值千金,但它的生产和销售是需要前期大量人财物力的投入支撑,否则就是一文不值,用一个秘方换取启动资金,顾昔在决定将秘方卖给东泰前就考虑的很清楚,自然不会因为赵南方的一句话而后悔

让他百思不解的是赵南方的态度,杨氏千金方一共有十二副,赵平安肯定不会得到了一副就心满意足,赵南方这个时候跳出来替自己大抱不平,岂不等于和她父亲作对?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直说”顾昔皱着眉头问,语气有些生硬,心里琢磨着会不会是试探自己手里是否还有其他的杨氏千金方的伎俩?

赵南方秀眉挑了下,对顾昔的态度感到不满,刚要发作,转念想到自己遇到他的地方,以为他有亲人生病住院,心里就多了些体谅,朝顾昔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赵小姐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就麻烦你把我送回市区……”顾昔做出不耐烦的姿态,声音越发冷淡:“我这人的优点不多,但至少还晓得尊约守诺,和东泰的交易已经完成,也不明白赵小姐这番话的意思”

赵南方跺了下脚,咬着下唇气哼哼的指着顾昔的鼻子叫嚷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再把其他的杨氏千金方卖给东泰了”

什么情况?顾昔彻底迷糊了,这个赵南方到底是赵平安的女儿还是仇人啊?

琢磨不透赵南方的企图,顾昔继续装糊涂:“赵小姐恐怕是误会了,杨氏千金方本来就不是我的,只是遵照拥有者的意愿出售给东泰集团而已”

“没错”赵南方索性挑明了,“可现在只有你能够联系上杨氏千金方的所有者,东泰占了个大便宜,自然不会放过其他的杨氏千金方,他们肯定还会在你身上打主意的……”

“杨氏千金方一旦投产,产生的利益绝对不是区区一千万所能够比拟的”赵平安从顾昔平静无波的表情中无法辨别出他的情绪,心里忍不住生出浓重的无奈感,有些烦躁的抓了下头发,“好了,直说我想跟你合作,你出秘方,我出资金,咱们合作开发杨氏千金方,跟东泰没有关系”

“别说你没有”就在顾昔要开口否认自己手里有杨氏千金方之际,赵南方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冷冷的声音把他的话堵在了嘴里,“这种鬼话只有赵东瑞才会信,我不相信……我老爸也不会信的”

“秘方攥在手里只是一张废纸,可要把它变成滚滚不绝的收益,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你那一千万根本不够看的……知道你有雷铭德撑腰,不过他保护不了你一辈子,以东泰的实力,你认为你能保住杨氏千金方?或许看在雷铭德的面子上,会给你留点汤头......”赵南方的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定定的注视着视线低垂、嘴角紧抿的顾昔,她相信只要有理智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说完了?”顾昔抬起头时,脸上又浮起了那抹叫赵南方恼得牙痒的疲赖笑容,“说完了就请送我回市区,佳人有约呢……”

076 团队

不管赵南方的合作建议是真心还是假意,顾昔都不会有兴趣,就像赵南方自己说的那样,似乎赵家人骨子里遗传了唯我独尊的因子,纵观东泰发展历程,绝少看到它与合作伙伴长久的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虽然话里话外赵南方都把她和东泰割裂开来,可她毕竟也姓赵……

倒是从她的话里听出包括赵平安在内的东泰并不能肯定自己手里是否还有杨氏千金方,多的只是猜测,顾昔心里哂笑,就让他们疑神疑鬼去

西坠的落日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如血似的赤红,辽阔油绿的田野里能看到不远处一条静静流淌的涓涓溪水,水面给夕阳铺上了金红色的鳞片,河畔几栋低矮的房屋有袅袅炊烟升起,静谧而闲适

赵南方歪着头,审视着神态悠闲的顾昔,心里的自信不由自主的开始崩塌,轻轻的叩了下细白整齐的牙齿,秀美的眉头蹙着,“难道你真的只有那一副秘方?”

“一千万啊,对我们这样的穷人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顾昔懒散的坐在路边标记公里的水泥墩上,闻言侧头朝她笑了下,啧啧的咂巴着嘴,“倒是希望能多卖几回”

夕阳里顾昔的笑容灿烂的像是有种耀目的光彩,赵南方下意识的拿手遮了下眼睛,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长得真好,狐疑的问:“你不说是替别人卖的?钱多钱少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昔滞了下,惊讶于赵南方的敏感细腻,嘴上嘿笑着说:“至少能趁机给自己捞点好处?”

“哦……”赵南方恍然的点了点头,斜睨着一脸奸诈的顾昔,鄙夷的皱了下鼻尖,“那三种药的十五省十年代理权就是你得到的好处?你以为药品就那么好卖?合同我看过,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宽松的离谱,只有纯售额度这一点限制,可是你既没有渠道,也没有过代理经验,那么多老代理商都折戟沉沙,你觉得你能行?明年这个时候,代理权还是不要回到东泰手里?”

代理合同中,东泰对顾昔唯一的限制就是三种药品在十五省内第一年的销售量不能低于目前水平,而后每年的销量逐年递增的最小额度不得低于5%,否则东泰有权收回代理权

顾昔摸索着下巴,拿眼睛打量双手掐腰的赵南方,心里真有些搞不明白她的立场,“你不是又想要跟我合作卖药?”

“其实呢,我仔细分析过这三种产品在那十五个省里销量不理想的原因,未必就没有可能改变……”赵南方穿了件乳白色的轻纱罩衫,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衣服下若隐若现的细得惊人的腰肢轮廓,顾昔假装认真倾听她的讲解,心里却禁不住啧啧惊叹,感觉自己两只手就能合拢过来,可惜不能亲手验证一下……

给顾昔戳破了企图也不见赵南方的脸上有丝毫的尴尬,掰着修长纤细的手指头给顾昔数道着,“提高销量的三个关键因素,针对零售对象的宣传、留给中间商的利润空间和打入医院的人脉,第二点应该没有问题,第三点通过雷铭德或许也可以想一想办法,最关键的第一条,你没有任何的经验,何况你也没有启动这个项目的资金……”赵南方将困难一一指出,最后加重语气总结说:“这些我都可以提供你选择跟我合作必然事半功倍”

顾昔饶有兴趣的听着赵南方的分析,不能否认她说的确实是有些道理的,却不晓得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在最重要的地方含糊带过、滞销的主次因素混淆不清,药品的宣传在国内的医药市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这是保健品和假药才钟情的套路,实际对于药品销售,能够完成80%零售量的医院足以决定一种药品的生死

东泰之所以抱着近乎放弃的心理用十五省的代理权作为换取杨氏千金方的筹码,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东泰的代理商通过多番尝试仍无法打入本地的医疗卫生系统,或许也不乏利用顾昔和雷铭德关系借以撬动上层政界人士,以行政的手段打开市场的考量

不过他倒是看出来这个赵南方似乎真打着和自己合伙做生意的念头,心里越发感到奇怪,赵南方肯定不缺钱,如果是抱着玩耍的心态,东泰的产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随便要一个代理玩一玩,相信赵平安不会拒绝宝贝女儿的要求,干嘛偏偏找上自己?

赵南方直说到口干舌燥,也没能从顾昔平静如水的脸上发现一丝兴奋的情绪,又气又恼的跺了下脚,咬着嘴唇娇嗔说:“喂,你死人啊?我说了这么多,摆明占大便宜的合作你还不答应?”

顾昔笑了笑,淡淡的问:“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因为你手里有代理权”赵南方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

“开玩笑?”顾昔嘿然一笑,“你可是东泰的小公主,东泰代理商那么多,你找上谁估计都巴不得跟你合作,就算跟你老子要个代理权也手到擒来”

赵南方俏脸上的神色沉静下来,漆黑的眸子里幽光闪动,翘起的唇角有种讥讽的意味,“你或许不知道,赵家有条家规呢……赵家的女人不能参与家族的生意”

“其他的代理商都不敢得罪东泰,你不一样……”赵南方灵动多彩的眼睛里有种奇异的光泽流淌着,兴趣盎然的盯着顾昔,很兴奋的说:“我能看出来,从一开始你跟东泰就是在互相算计,你不怕他们”

顾昔对赵南方表现出的同志般的欣喜无语以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一位极端女权主义者?赵家的家规或许不公平,自古以来两性之间又何曾实现过真正意义上的平等?

赵南方要证明她的能力有无数的选择,一定要借自己狠狠的扇东泰一记耳光才觉得过瘾?

东泰和徐金海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即便与东泰的交易从一开始双方就没有坦诚相见,从顾昔的角度多的却是出于自保的顾虑,从来就没想过主动给自己招惹这么个庞然大物做敌人,无论官场还是商界,总是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赵南方看到顾昔沉默,只当自己的劝说发挥了效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加油,“别看你签过了合同,可假如你真做的好了,东泰瞧着眼红,绝对会想方设法的把代理权夺回来的,如果有我,他们肯定投鼠忌器……”

顾昔听到她用的成语,禁不住咧了咧嘴,“咱俩谁鼠谁器啊?”

“嗨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呢”赵南方不以为然的掀了下精致红嫩的唇瓣,“就打个比方,反正你不吃亏,我也要告诉他们,女人未必就不如男人”

顾昔依旧不动声色,笑呵呵的听着她演讲似激情澎湃的言辞

赵南方渐渐的发现这个跟自己同龄的男孩子似乎并不是那么好煽动的,完全不像学校里的那些个傻小子,自己随便忽悠两句就疯了似的嗷嗷叫着指哪打哪……

“话也说得够明白的了,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分清利弊……”赵南方缓缓的说,俏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不过偷偷瞥向顾昔的眼神却出卖了她的忐忑,见望着夕阳的顾昔仍旧一副眯着眼睛享受的样子,心里气恼,咬着牙问:“干不干给个痛快话”

顾昔笑了笑,“我需要时间考虑……”

跟东泰有关的事情多都躲不及,哪里会去掺和这种家族内部纷争?不这么说,他担心赵南方这个小怪物真的会把自己丢在这里

回到市区,赵南方很热情的要请顾昔吃晚饭,“找个地方喝一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停”顾昔打断了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珠提溜乱转的赵南方,“我还在考虑呢”

赵南方耸了下刀削似的薄肩,气势逼人的说:“你会想清楚和我合作是最佳选择”

“这顿饭还是留到我们真正合作的时候再吃”顾昔笑着开门下车,“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朝气得咬牙切齿的赵南方挥了挥手,慢悠悠的走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等他开车出来时,奔驰G500已经不见了踪影,顾昔脸上的嬉笑消失无踪,赵南方的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杨氏千金方的消息一旦流露出去,就会像一滴落入鲨鱼池里的血珠,很难想象会引发什么样的变化,略一沉吟,掏出手机给林琳拨了过去

“在哪呢?”顾昔听到话筒里有悠扬的音乐和杂乱的谈笑声,皱了下眉头,没发现林琳还有泡的爱好?

林琳嘻嘻哈哈的笑,一如既往的谈笑无忌:“我在栾波这里呢,寂寞长夜、无心睡眠,是不是想姐姐了?要不要我现在赶去平湖陪你呀?”声音娇媚诱惑,让人想入非非,如果不是晓得林琳的性子,只怕真会以为这是个多么风骚的女人……

顾昔给她调戏得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好气的哼了声,“等着,我马上就到对了,给我弄点吃的,晚饭还没吃呢,两人份的”

也不顾林琳在那边大声的喂喂,很干脆的挂了电话,开车直奔江州宾馆,把白羽接了出来,看着她给饿的发白的小脸,就觉得有些好笑,“你不会自己先去找点东西吃?”

“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啊……”白羽委屈的撅起了小嘴,又给顾昔解释:“电话不晓得丢在哪里了,可能是换衣服的时候落在大营医院了”

夏日天长,晚上七点多太阳都还没完全落山,真正的夜生活还没有开始,一九八三的客人稀落,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服务员三三两两的做着准备,小厅里零星坐了几桌人

大学假期就要来临,而下学期再开学时,东泰和艺术学院都要搬迁到大学城的校区,对一九八三和这条街上指望着学生吃饭发财的那些商家来说,感觉就跟世界末日差不多

一九八三的员工们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都清楚一旦酒的生意不好,他们就要面临失业的危机,顾昔带着白羽一路走到小厅都没人上来招呼

“吓哪里骗来的小美女?”林琳看到白羽一下子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拉住了白羽啧啧赞叹,倒让白羽羞红了脸儿,公平而论,白羽的容貌未必有林琳标致,但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一个飒爽英气,一个娇媚入骨,当然是后者吸引男人的眼球

栾波也嘻嘻哈哈的朝顾昔挤眉弄眼,趁着林琳和白羽不注意,朝他挑了下拇指,低声揶揄他:“怎么到你这儿美女都成普遍资源了?”

顾昔摆了下手,淡淡的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昨晚就是因为她跟齐天越和陈华章他们闹起来的,正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需要人,就把她带过来了……”

“嘿兄弟你牛”栾波听他提起昨晚的事情,用力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咧着嘴直笑:“齐天越那孙子从来都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主儿,在你手上吃了瘪,估计一星期都睡不着觉”

顾昔嘿然一笑,晓得栾波想说什么,“不怕,我又不打算去广南讨生活,雷樱呢,没过来?”

“嗯?你还不知道?”栾波愣了下,苦笑着拍了拍额头,“你们俩还真是有缘无分啊,她中午才往平湖走……听说齐天越欺负你,雷老大真急眼了,说要赶回去给你撑腰呢”

顾昔也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跟雷樱两次错过,也难怪给雷樱怀疑自己是故意躲着她,“我等下给她打个电话,咱们先说正事……有些事情需要加快脚步了”

正小声说话的林琳和白羽听到这句话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顾昔的身上

“栾哥,这次大概要借栾伯伯的旗号用一用……”顾昔扫了眼台里面,调酒师换了个年轻帅哥,侧头奇怪的问栾波,“安娜没来?”

栾波正聚精会神的等着他说要借自家老子的名号干嘛,哪想到顾昔忽然问起安娜,怔了下才苦恼的叹了口气,“放假了,下学期都去大学城上学了,一九八三也要黄摊子了……”

林琳撇嘴,小声对白羽说:“瞧见没有?还惦记这里的美女调酒师呢”

白羽局促的用手指揉搓着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林琳见她脸皮子薄,倒也不好意思再打趣,心里却总有些忿忿不平的感觉,才跟周青竹献完了殷勤,转身就带回来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美女,花心的令人发指

顾昔呵呵一笑,“那就考虑下我的建议,借这个机会整饬下一九八三,把档次提高点,陈华章别的不叫人佩服,名仕会馆做的还真是不错”

“那是有懂行的人帮他”栾波不服气的叫嚷着,“再说你晓得名仕投资多少?”朝顾昔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悻悻的说:“我要敢打着我老子的名号搞那么大,这两条腿非给敲断了不可”

顾昔啧了一声,没想到陈彻和陈华章父子的胆子会这么大

“咱们还是说正事,东平省内经营不善的小药厂遍地都是,不过最接近你要求的还是蒲慈堂,就是大营地方不太愿意药厂迁离……”

顾昔笑了笑,“这件事问题不大,中午刚和大营的冯宪堂副书记见过面,有机会请他的女儿和女婿吃顿饭聊一聊”,顿了下压低声音正色说:“栾哥,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带白羽一起去趟北京,我有几个配方需要申请专利和配方保密,你也晓得那些官老爷的办事效率和嘴巴,不知道多少想捡便宜的企业都盯着那里,要是没人看着点,我担心会泄密……”

“多少个配方?”

“十一个”

栾波倒吸了口冷气,他也是个有心人,这几天想着要跟顾昔搞药厂,很是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呲牙咧嘴的问:“都申请国家级保密配方?”

国内现有4000多中药制剂,其中只有六个国家级保密配方,堪称中药产品中的“国宝”,可想见申请的困难程度,一旦被列为国家重点保护的中药制剂,如云南白药、安宫牛黄丸等,其保密期限就不再受专利时效的限制,处方成分也不会给公开披露,杜绝了给仿造的可能,独家生产,利润自然客观

顾昔笑着摇头,“那怎么可能?有两个方子要争取重点保护,其他的都走一级保护品种就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那边应该没问题?”

栾波松了口气,就算只有两个方子申请国家级保密配方,难度也着实不小,好在杨氏千金方在京津一带名气很大,经历过解放前后的老人们多少都听说过津门杨氏的传说

他深知自己今后的钱途跟这次京城之行密切相关,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情办妥帖,好在这次是做正经事,想来老头子也会支持

“跟在栾哥身边多学多看,以后总归少不了和政府部门打交道的机会……”顾昔嘱咐了小脸泛红的白羽一句

白羽听到顾昔也给自己安排了工作,虽然不明白他说的申请专利和配方保密是怎么一回事,看他郑重其事的表情就晓得这件事很重要,心底情不自禁的生出被信任的兴奋和雀跃

只是想到要跟一个陌生男人一起出差,难免有点不安,给林琳看了出来,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放心,栾波很安全的……他不喜欢女人,你懂的”

白羽顿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住了栾波,除了衣着花哨了些真看不出来他哪里像同性恋,看着他和顾昔说话时的亲密举止,惊恐的掩住了嘴

正小声交谈的顾昔和栾波都没看到这一幕,想到顾昔给白羽当成了同性恋,林琳心里就有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欢乐

“林琳姐这边还要跟蒲慈堂的人保持接触,最好让他们自己摆平地方政府的束缚,人情总是越用越薄的……收购价格上可以适当给对方些甜头,最关键的是不要叫人抢先劫胡”

顾昔从容的给几个人分派了任务,心里却在感叹可用的人实在太少,白羽的能力和潜力如何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培养和观察

077 偷袭

谈完了正事,林琳呀的叫了声,想起了什么似的扶额问:“你们还没吃饭呢?”

顾昔给她一提醒才感觉到肚子里空空如也,也没看到哪里有给自己准备的食物,撇了撇嘴角,有些悻悻的说:“算了,我们出去吃好了……”

“别呀”林琳大惊小怪的叫嚷,“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看着栾波和林琳脸上怪异的笑容,顾昔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等到看清他们从台后面端出来的火锅,差点把嘴里还没咽下去的水喷出来,心知肯定是林琳出的坏主意

“林琳姐,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老板?不怕我扣你工钱?”顾昔半真半假的威胁笑得花枝乱颤的林琳,“还是你不想给我打工了?”

看着顾昔深邃的眸子里闪动的暧昧笑意,林琳就想起来打电话自己开玩笑说给他做二奶的那些话,电话里开玩笑不觉得怎样,当面给他提起来,脸上就有些挂不住,霞飞双颊,羞恼的啐了顾昔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

栾波看出林琳的羞臊,追问顾昔怎么回事,顾昔笑了笑,扫了眼尴尬紧张的林琳,“前天有人给我打电话说……”林琳窘迫的大叫:“顾昔你要是敢说……我就不告诉你青竹要我转告你的话”

“青竹回台州了?”顾昔问,如果不考研、也不找工作的话,周青竹这时候的确也该离校了,想起那张让人忘俗的绝美容颜竟有些若有所失的怅然,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还会有再见的机会

一时间就淡了开玩笑的心情,摆了下手,示意先不谈这个话题,问白羽:“你能不能吃辣?要是吃不了咱们就出去吃别的,这俩人是给咱们下马威呢”

“我还好,这种鸳鸯锅也有不辣的汤……”白羽不反对,百无禁忌的顾昔就无所谓,酒里吃火锅倒也算一种全的创举

起初林琳和栾波看着顾昔和白羽吃,瞧着顾昔吃得酣畅淋漓,都忍不住动了筷子,客流渐多的一九八三里便出现了一幕奇景,格调还算高雅幽静的酒里,四个人围坐着一张桌子吃着火锅喝着扎啤,对众人嘲笑讥讽奇怪的目光浑不在意……

酒足饭饱,顾昔谢绝了栾波的挽留,昨晚就没有睡好,今天又连续驾车奔波,加上中途遇到车祸救人,精神和身体都已经疲劳异常,林琳借口自己住寝室害怕,也要跟着他们去江州宾馆住,顾昔瞧出她似乎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

三个人里只有白羽有驾照,而且滴酒未沾,开车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她的身上,车子才倒出酒的停车场,刚滑进马路就给不知道从哪个阴暗角落里窜出来的交警拦住,车灯打在荧光背心上格外刺眼,驾车的白羽给吓了一跳,要不是反应快些只怕要撞上停在路边的车

“查酒驾,麻烦下车接受检查……这是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浓的酒味?”

顾昔冷眼看着一高一矮、却有着如出一辙的严肃表情的交警,暗暗觉得好笑,分明是亲眼看到他们从一九八三出来的,偏偏要装作不晓得的样子,这种事情以前也在媒体上看过报道,说警察专门在饭店、酒一类的场所外蹲坑堵酒驾,没想到今天叫自己碰上了,大概也有外地车牌的原因

不过白羽既没喝酒,两证俱全,原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检查过酒精含量,测试仪上显示的也是“安全驾驶”,本以为就可以离开了,矮个子的那个交警却拍了下副驾驶的车门,虎着脸对顾昔说:“你也下来检查”又探头对坐在后排的林琳重复了一遍,林琳喝酒上脸,雪嫩白皙的俏脸早已经两腮酡红,一眼就能看出喝了不少酒

顾昔拧了下眉头,开始觉得事情似乎有些蹊跷,伸手摸了摸裤袋里的手机,笑着问:“我又没开车,为什么要接受检查?”

“哪儿这么多废话?”矮个警察冷声说,“让你下车就快点下车”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另一边高个儿交警突然伸手探进车窗飞快的拔下了车钥匙,还有些迷糊的白羽登时急了,去抢他手里的钥匙,“哎,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们是警察还是土匪啊?”

高个儿交警没料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白羽会突然动手,握着钥匙的手藏到了身后,另一只手拨了下白羽伸过来的胳膊,白羽的力量哪里能跟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抗衡?身体打了个转,额头撞在车门上沿突起的棱角上

“哎呦”白羽发出一声痛呼,摸了下给撞得生疼的额角,手上沾了血迹,她的皮肤白皙,衬得伤处的鲜血异常怵目惊心

马路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就有人捏着嗓子怪叫了一声:“警察打人啦”

交警偷袭似抢了钥匙时顾昔心里就有些恼火,白羽受伤加火上浇油,猛然推开了车门,把正拍打车门的矮个交警撞得倒退一步,脚在马路牙子上绊了下,身体失去平衡摔了个四脚朝天

“哎呦”矮个交警笨拙的翻了个身想要爬起来,爬到一半却又停止了动作,躺在地上大声对同伴叫嚷着:“有人袭警老余快叫人”

顾昔冷着脸看也不看正呼叫指挥中心支援的高个儿交警,快步走到白羽身前,查看过她的伤口才稍微松了口气,只是给划破了不大的一块肉皮,伤势不重,唯一可顾虑的就是伤口的位置在面部,若是留下疤痕,对最是在意容貌的女孩子是个不小的打击

“你们警察就是这么执法的?”顾昔最受不得的就是自己人被欺负,强自按捺着心头的怒火,盯着被同伴叫做老余的高个儿交警,心里恨得牙痒,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不能真坐实了袭警的罪名,朝他迈近了一步,声音森冷的说:“警察打人,知法犯法”

老余脸色铁青着,被顾昔阴冷的眼神盯得心头一阵阵的直冒冷气,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脑子里也有些发懵,白羽的大胆让打乱了他们之前的计划,让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听到顾昔的话登时打了个激灵,咬牙强辩:“胡说是她自己没站稳……”

“老余,甭跟他废话,所有人都看到他袭警了”躺在地上的矮个警察经验要丰富得多,捂着脑袋大声呼痛,一个劲儿的吵嚷着头疼,又对顾昔大叫:“你不要跑哎呦,快给我叫救护车……”

“你暴力阻碍人民警察执行公务,已经涉嫌触犯刑法……”老余咽了口吐沫,听懂了老陈的言外之意,现在也只能咬死是这些人暴力抗法在先,只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栽赃到底有些紧张

顾昔冷笑一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动手打他了?”

“是他自己摔倒的”人群里有人怪叫,“警察讹人喽……”

“谁说的?是谁?站出来我要告他诽谤……”矮个警察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大叫,声色俱厉,围观的人群沉默着没人出声,冷冷的看着他发威

车里的林琳已经完全醒了酒,她脸上醉的厉害,其实心里很清楚,把方才的经过都看在眼里,掏出电话就给栾波拨了过去

几乎就在老余刚刚呼叫支援,街头拐角就响起了警笛声,能看到刺眼的警灯迅的由远及近,来的飞快,让人忍不住怀疑这警车是不是早就等在那里了?

“怎么回事?”栾波从一九八三里跑了出来,看着混乱的现场和趴在地上的交警,莫名其妙的问脸上挂着冰冷笑意的顾昔

顾昔用下巴点了点赖在地上不起来的矮个交警和全神警惕的老余,撇了下嘴角:“看样子是要讹我……”

刚才的经过目击者众多,路边又有监控录像,就不信真能叫他们颠倒黑白,倒是对白羽的受伤愤怒异常,索性就陪着他们闹,看他们怎么收场

“请注意你的用词”老余横眉怒目,一脸给诬陷的愤怒表情,“你暴力抗法,殴打警察,不要妄想狡辩抵赖”

栾波挠头,奇怪的打量着老余,“你几大队的?你负责这片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不要干扰警察办公”老余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抹不自然给顾昔和栾波看在眼里,两人飞快的对视了一眼,“这事好像不简单呀?”栾波轻声说

顾昔微微点了点头,原以为是自己倒霉,现在看来倒像令有内情,心里飞快的转动起来,仔细算一算这段时间得罪的人里,不管是赵东瑞、徐金海还是齐天越都有能力安排这出戏,不过徐金海和齐天越都是阴沉隐忍、城府极深的狠角色,何况以双方的仇怨,真要报复必然是雷霆一击,绝对不可能搞出这么一场并不能致人死地的闹剧

赵东瑞?想起下午跟他的见面,顾昔就觉得这人的嫌疑最大

“我给孟广福打个电话……”栾波说着,掏出电话走到一旁僻静的角落里拨号,听到江州市局一把手的名字,老余身子僵了下,看栾波的样子不像扯谎,偷眼去看皱眉思索的顾昔,没在他的脸上发现丝毫的紧张之色,心里禁不住犯起了嘀咕:老陈不是说这小子没什么背景吗?

“怪了,打不通……”栾波蹙着眉头对顾昔嘀咕了一句“不应该呀?”

恍如神兵天降的警车这时赶到了现场,下来了两个穿戴整齐的年轻警察,简略的问了下情况,就要带顾昔三人走,态度客气而坚决,好在没给顾昔上什么手段,听到孟广福电话打不通,顾昔的心里就生出了几分警觉,上车时对栾波说:“给箫哥打电话”

这里是朝阳分局的辖区,赵东瑞跟朝阳分局的副局长曹小方可是表兄弟

不管谁是谁非,总不能拦着不让警察带人,那可就真成了暴力抗法,栾波不是只懂得蛮干的莽人,意识到这件事很可能是针对顾昔的阴谋,就寻思着可能的幕后黑手,他对顾昔的事情多少都有些了解,将顾昔的敌人挨个想了一遍,脑袋就有些发胀,没想到顾昔得罪过的人一个比一个够劲

顾昔和白羽、林琳三个人给塞进了警车带往朝阳分局调查,栾波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按照顾昔的吩咐给箫峄山去了电话,栾清明位高权重是不假,可毕竟已经离开了东平,孟广福这些人未必会把他这个不受栾清明待见的不肖子当回事

一九八三的停车场里一辆贴了遮阳膜的黑色凌志越野车内,四个人的视线从顾昔三人出了一九八三开始就一直关注着他们,把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栾波这孙子不会坏事?”光线幽暗的车厢里,一双闪动着阴冷光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正说电话的栾波,声音低沉的问,“目击证人也有不少”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俊朗青年不在意的笑着说:“放心,县官不如现管,他现在说话都没个屁响”正是江州境界最年轻的分局领导曹小方,“这年头儿哪里还有管闲事的傻瓜?再说咱们只是要把他弄进去,又不指望拿袭警这种屁大点的小事搞他……”

“小给这王八蛋伤的可不轻”先前说话的那人咬牙恨声说,“董家差点就要断子绝孙了”

司机位置坐着的赫然是赵东瑞,闻言冷笑一声,“铁子,你这家伙不是整天吹自己多能打吗?我怎么看顾昔这小子活蹦乱跳的一点事都没有?”

坐在后排的正是之前在名仕会馆里给顾昔一脚踹晕的铁子,听到赵东瑞的嘲讽,额头青筋跳动,双拳紧握,“要不是陈华章跟齐三哥拦着,我弄不死他”

“陈华章最不是个东西,小在他地头上吃了亏,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幸亏他老子还是平湖的一把手”曹小方不屑的讥笑说

赵东瑞眼神闪了下,用随意的语气问铁子,“齐董怎么说?”

铁子发出一声闷哼,“还不是老一套,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之类的废话,我和小都是跟着他到平湖玩的,出了事他这位地主反倒缩了脑袋”

“你也要理解齐董的苦衷……”赵东瑞嘴角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嘴里却语重心长的劝说:“平湖制药的问题正在关键时候,这个姓顾的小子身份太敏感”

铁子闷声说:“最厌烦你们这些商人的花花肠子,老子当兵的出身就知道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有仇必报”

“瞧好”曹小方信心十足的说:“这回雷铭德也保不住他,只要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赵东瑞侧脸瞥了他一眼,这三个人里只有他对顾昔的狡诈有着最真切的体会,“确定万无一失?”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曹小方嘿然一笑,阴狠的眼神让那张原本帅气阳光的脸孔显得异常的狰狞可怖,“里面安排了八个人,都是道上出了名的狠手,废了这小子的子孙根,再给他弄个藏毒的罪名,三五年是跑不掉的,只要把他弄进去,想怎么收拾还不是咱们兄弟一句话的事儿?”

“还是东瑞跟小方够意思”铁子冷笑,“高考状元成犯罪分子,明天东平的头条闻没跑了?嘿嘿,这小子要出名了”

赵东瑞眼睛一亮,笑着说:“这倒是个不错的闻题材呢……”掏出手机拨号,“林大记者,有好事关照你……”

078 杀手锏

顾昔给林琳和白羽夹在当中,三个人挤在后排座位,身体少不得有些接触摩擦,温香软玉、口鼻萦香,若是换个环境,不知道要让多少男人羡慕,至少前面的两个警察就颇嫉妒顾昔的艳福

林琳见识过顾昔的神通广大,情绪还算稳定,忽然发觉手给顾昔轻轻握住,只当他趁机轻薄,心里就有些羞怒,觉得这家伙色胆包天,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占便宜,挣了下没有挣脱,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却见顾昔挤眉弄眼的朝自己使眼色,疑惑的愣住

“没事的……”顾昔贴近林琳的耳畔柔声说,给前面两个警察看在眼里只当这小子是在安慰佳人,“电话给我”顾昔对林琳耳语,鼻子里闻着淡淡的清香,并不是寻常化妆品的味道,能感觉到给自己握住的手一瞬间变得僵硬,想起她给自己打电话时的风情大胆,就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促狭的捏了下她葱白似柔嫩的纤指

被顾昔口中喷出的温热气息吹打在耳窝里,林琳周身的汗毛顷刻直立起来,身体一下子绷紧,等到顾昔转过头去跟白羽说话,身体才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软了下来,耳根子发烫,竟有些微微的眩晕,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难受……

“小混蛋”林琳侧眼盯着若无其事的接过手机就扭过头又去跟白羽献殷勤的顾昔,恨得牙痒,又隐隐有一丝让她感到惊慌的羞于启齿的欢悦

顾昔对不安的白羽笑了笑,加重语气安慰她:“你不要怕,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都要讲求证据,谁也不能颠倒是非……”手里把玩着林琳的手机

开车的警察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神色从容的顾昔,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嘲弄和怜悯,顾昔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挑衅似的冷笑问:“我说的不对吗?总不能你们警察说什么就是什么?”

前面的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确得了上面的暗示,守在街口就是为了带这个叫顾昔的回去,两人并不清楚顾昔的身份,看到他小小年纪就香车美女,只当是平湖来的土包子,仗着家里有两个钱嚣张惯了,跑到江州来惹是生非,不晓得怎么得罪了人,都祸到临头了还不自知

开车的警察年纪比较大,性子老成些,给顾昔硬邦邦的顶了一句,撇了下嘴角,无声的冷笑着没有开口,倒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警察嗤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讽刺说:“嘴硬的见多了,有能耐你挺住了,别改口……”

“他说的有错吗?”林琳俏脸寒冷,指了下白羽额头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是你们警察先动手打人的”

年轻警察回头扫了眼白羽,白皙的肌肤上殷红的血痕十分显眼,又挑着眉头打量了一眼气势凌人的林琳,嘿笑一声,“到底怎么回事得调查完了才清楚,光你说没用,看你们都不大,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江州可不是平湖那种小地方,牛人多去了,别以为家里有俩钱儿就什么人都敢招惹,当心给你爹妈招灾……”

“小刘”开车的警察板着脸瞪了他一眼,“别瞎说话”

年轻警察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嬉皮笑脸的说:“我这人就是心太软……”

“你这话什么意思?”顾昔皱着眉头问,手机像是给条看不见的绳子系在了他的手上,灵巧的在指尖翻动,“听起来好像我得罪人了?这不是开玩笑嘛?我今儿下午才进的江州……”

开车的警察又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沉声说:“小伙子,看你家境也不普通,出了这么大的事跟家里通过气没有?”

林琳这时也听出来事情似乎并非如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手遮着额头给顾昔打眼色,想要提醒他,顾昔朝林琳挤了下眼睛,笑眯眯的看不出有紧张之色

直到现在林琳也没弄明白顾昔的家庭背景,从栾波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栾波顾左右而言他,总说些不尽不实的虚话,只是想到陈聪和金英那样的能人在顾昔面前都认输服软,就觉得顾昔心里应该有底

金英的老子可是朝阳区的前任区长、现在的江州市人大副主任

顾昔听出这两个警察大概晓得些内幕,只是年纪大的那个嘴很严,怕是再难套出有用的东西,不过这人的心地倒还没坏到骨子里,委婉的提醒他得罪的人来头不小,赶紧找人

“那我现在打个电话行吗?”顾昔扬了下手里的电话,“怎么着也得告诉我老子一声”

给叫做小刘的年轻警察脸色一冷,不容商量的说:“想通知家属等下到队里再说……”

顾昔淡淡一笑,心里认定了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赵东瑞跟曹小方针对自己搞出来的,兵来将敌、水来土堰,倒要看一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警车一路疾驰,直奔朝阳分局治安中队的办公地点,早都过了下班的时间,三层小楼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值班人员,顾昔三人给带进楼里,门卫室里有人探头看了眼,笑着跟那两个警察打招呼:“呦,郭队,怎么了这是?”

“酒驾,还打了交警……”年纪大的那个警察沉声说

林琳登时就急了,指着他厉声说:“你胡说八道当时的检查已经证明白羽没有喝过酒,我们也没有打警察”

“吵吵什么”小刘大声呵斥了一句,“这是你撒泼的地方吗?先去候问室待会儿,等另外一方当事人到了再说”

说完朝走廊里喊了一嗓子,从尽头一个房间里跑出来个中年女警,“孙姐,这两位麻烦你照看一下,涉及一起伤人的案子,等会儿人到齐了再问”

林琳和白羽没经历过这些,只当是正常程序,听说要跟顾昔分开,都有些忐忑的望着顾昔

顾昔面无表情,心里晓得对方把自己跟林琳和白羽分开大概是有后续的阴谋,他倒不担心自己,只是林琳、白羽两个单身漂亮的女孩儿叫人不放心

“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顾昔问那个年纪大的警察,进门时在墙上的布告栏里看到这人是朝阳区分局治安中队的副中队长,名叫郭中华,年轻的那个叫刘欣

郭中华咳嗽了一声,眼神有些闪烁,“不把你们分开,万一串供怎么办?”

“等一等,我现在要打个电话”顾昔说着就要拨号,冷不防给刘欣推了一把,手机掉在铺了瓷砖的地面上弹起来跌落,刘欣的大脚随即踩了上去,看着碎成一堆零件的手机,刘欣满脸歉意的说:“不好意思,脚底下打滑,我赔……这样,你把号码告诉我,我帮你通知家属?”

郭中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眼神却有些无奈

“你故意的”就连始终懵懂的白羽都看出这人分明就是故意撞上了顾昔,又踩碎手机,气愤填膺的叫道

顾昔冷冷的盯着表情夸张做作的刘欣,委实没料到这人竟然能这么下作,心里怒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心知就算告诉他号码,他也绝对不会及时通知,只是不能给他推脱的借口,便报出了松林苑的电话

刘欣咦了一声,“这是江州本地的号码,你家不是平湖的吗?”

“就算通知家里,这么远的路又不能飞过来,那个号码是我家亲戚,他来也一样”顾昔语气淡淡的说

郭中华咂了下嘴,想要劝他不要意气用事,还是要尽快通知父母早作打算,话到嘴边又拦住,明白这事不是自己这种小人物能插手的,跟顾昔又非亲非故,何必为了他招人记恨?

“你带他去侯问室,我还有点文件要处理下......”郭中华对刘欣说,神色复杂的扫了眼顾昔,转身朝走廊里走去

顾昔吸了口气,朝林琳和白羽说:“栾波应该快到了,没事的”

“走”刘欣推了顾昔一下,满脸讥诮,“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还操心别人呢?”

侯问室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刘欣打开门,顾昔就怔了下,不大的房间里七八个人或坐或站,听到响动都往门口望了过来,跟见了肥肉的狼群似的,眼睛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进去”刘欣把还有些愣神的顾昔推进了房里,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来的,照顾好了啊”哐当一声将房门关闭,侯问室的门锁是反着的,只能从外边打开,整个门都用钢筋加固过,窗户上也都安装了防盗栏,如果外面没人开门,里面的人压根就别想出去

顾昔的视线扫了一圈,八个人的年纪都在二三十岁的样子,有几个人赤裸的臂膀上能看到刺青和伤疤,江湖气十足,门一关上,坐着的几个就都站了起来

顾昔听着门外快远去的脚步声,才晓得对付自己的杀手锏给安排在这里,侯问室里嫌疑人因口角争执发生殴斗,倒的确是个推卸责任的好借口,朝摩拳擦掌的众人露出灿烂的笑脸,“等急了?”

“咦?”一个铁塔似的壮汉惊疑的叫了声,“是你?”

顾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对这人隐隐的有些印象,仔细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拍了下额头,有些惊奇的笑着说:“真巧,又见面了……”

079 风起

当初顾钧吾和田宁被于虎头绑架,顾昔只身救人,在那间废弃的厂房里见过这家伙,于虎头手下的弟兄

“怎么称呼?”顾昔问他,其他人都有些发懵,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自己这帮人就是给安排进来搞这小子的,怎么还碰上熟人了?

“大伙儿都叫我黑子……”那壮汉扒拉开挡在身前的两个人,走到顾昔面前,脸上的表情倒有几分惊喜

顾昔笑了笑,“黑子,虎头老大还好?”

黑子对顾昔的印象相当深刻,虎头老大给这小子三言两语吓破了胆子,把那四十万给兄弟们分了之后就带着老婆离开了江州

“不、不知道”黑子挠头,憨笑着说:“一直没消息……”

一个三十左右,脸上有道长疤的汉子拧着眉头问黑子:“你朋友?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黑子为难的看了看顾昔,憨声憨气的说:“丁老大,都是朋友,您看能不能不、不打了?”

疤脸汉子还没开口,他旁边那个眼神阴鹜的短发男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黑子,钱你已经收了,道上的规矩不懂吗?再说你能得罪得起那位?”

语气里隐隐的流露出几分威胁,黑子的脸垮了下来,支支吾吾的对顾昔说:“兄弟,不是我不想帮你……”

顾昔的手还插在裤袋里,闻言耸了耸肩膀,表示理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不过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

给叫做丁老大的刀疤脸迟疑了一下,沉声说:“总之是位咱们惹不起的大人物,你也别问那么多了,瞧你跟黑子认识的情分上,咱们下手给你个痛快”

顾昔咧了下嘴,有些不落忍的问:“胳膊还是腿?非动手不可吗?”

“对不住了”丁老大活动着脖颈和双手,关节发出密集的嘎巴脆响,脸上流露出残忍的狞笑,“对方指定要废了你的子孙根……”

顾昔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对男人而言,这大概是比死都要痛苦的折磨和侮辱,起初还以为赵东瑞只想要打自己一顿出气而已,完全没料到竟然狠毒到了这种地步,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猜错了,能对自己仇视到这个程度的大概也只有徐金海了

“等一等”顾昔对要动手的众人说,“别把衣服弄脏了……”慢条斯理的脱下衬衫,放在了窗台上,整理了一下才满意

丁老大打量着赤着上身的顾昔,嘴角泛起一抹怪异的笑容,“身材不错嘛,你这样的在里面可是抢手货”心里恶意的想着就凭这小子的相貌,即便废了子孙根,在同性恋的圈子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丁老大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也是第一个倒下的,给顾昔一脚踹在了胫骨上,整条小腿都变了形,脚掌以一种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达到的诡异角度向后折曲,惨叫声堪堪冲出胸腔就被顾昔手掌砍在了脖根,喉咙里堵痰似的咯咯两声轻响,翻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众人都吓了一跳,顾昔的动作实在太快、太狠,只看到人影一闪,丁老大就给放倒了,这些人都是江州道上好勇斗狠出了名的,虽然没想到这个比大姑娘都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这么能打,却也没有给吓住,先前说话的短发男子咬牙叫了声:“一起上,弄死他”

除了黑子,其余六个人都朝顾昔扑了上来

侯问室的空间有限,顾昔虽然从资料库里得到了强大的搏斗技巧,但力量和反应度毕竟还是人类的范畴,也幸亏他的体质一向不错,看起来瘦弱,爆发力惊人,即便如此,把六个打架斗殴经验丰富的壮汉放倒,他自己也着实挨了几下狠的

丁老大因为他的一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是所有人中伤势最重的,那条小腿就算及时救治也很可能要落下残疾

“谁要是敢出声,我就掰断他的胳膊……”顾昔眼角挨了一拳,火烧火燎似的疼,心情恶劣,对满地打滚痛哼的众人也没了耐心,这些人完全被他的雷霆手段镇住了,混混到底不是亡命徒,平日里在江州道上也算敢打敢杀的狠角色,可跟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比起来,土鸡瓦狗似的不堪一击,看清了丁老大的惨状,心头直冒寒气,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淡淡的声音听在诸人的耳朵里却像催命的咒语,痛苦呻吟卡在了嗓子里,一个个都噤若寒蝉,短发男子收声稍稍慢了些,顾昔记得自己脸上这一拳就是他下的手,狠狠一脚踩在了他的胳膊上,短发男子的眼睛一下子突了出来,嘴巴大张,还没发出声音就被顾昔紧随而来的一脚踢在脑袋上,干脆利落的昏死了过去

顾昔朝呆若木鸡的黑子冷冷的笑了下,“黑子,你来不来?”

黑子人憨厚,却一点都不傻,清楚自己上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下场,可交代他们办这件事的人又实在得罪不起,请求顾昔:“兄弟,你给我来个痛快的行不?”

“回答我一个问题……”顾昔淡淡的说,指了下全无声息的丁老大,“不然你就要像他一样”

黑子看了眼半截牛仔裤都给鲜血浸透的丁老大,深深的打了个寒战,知道丁老大下半辈子怕是离不开拐杖了,晓得顾昔要问什么,犹豫了片刻,使劲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要咱们搞你的是王志全,朝阳分局治安中队的队长……”

逃过了一劫,黑子却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苦着脸想今后是没办法在朝阳区混了,就算整个江州恐怕都没有立足的地方,王志全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顾昔听都没听说过王志全,显然也是受了别人的指使,有了目标就好,顺藤摸瓜总能抓出幕后黑手,想起丁老大最后说的那句话,又问黑子,“除了叫你们废了我,他还有没有其他交代?”

黑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的说:“他还要咱们把一些东西放到你身上……”

从丁老大口袋里搜出那袋白色粉末状的东西,顾昔忍不住笑了,笑容肃杀阴冷,先把自己变成废人,然后扔进监狱,这辈子也就彻底毁了,完全是赶尽杀绝的手段……

检查了一下藏在衣服里的手机,山寨货倒也不是一无是处,长时间的摄录功能还是蛮实用的,拨通了栾波的号码

栾波按照顾昔的嘱咐给箫峄山打去了电话,箫峄山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立刻请示了雷铭德,还在办公室里看文件的雷铭德并没当回事,笑着骂了句:“小小岁数就学人家喝酒……你去办一下手续,把他领回来”

栾波和箫峄山在人情世故方面的差距这时就显露了出来,栾波衙内做得久了,多少养出了些目中无人的毛病,只想着联系官最大的孟广福,箫峄山却深知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直接给朝阳分局的局长冯顺礼打去了电话

等箫峄山在电话里把情况说了一下,冯顺礼不敢怠慢,立刻跟局里值班的领导联系上,得到的答复却是分局这边晚上压根就没有带回人来,箫峄山跟栾波通过气,开始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冯顺礼虽然是市管干部,跟省里搭不上边,可对箫峄山却不敢有丝毫的轻视,箫峄山不算什么,他背后站着的那个巨大身影却实在叫人望而生畏

顾昔这个名字冯顺礼其实并不是今晚才第一次听说,他跟朝阳区的前任区长金成杰之间有些私人恩怨,前阵子金成杰的女儿女婿在顾昔手上吃了亏,他的老部下、大学城派出所的陈金福就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过

所以即便箫峄山对顾昔的身份含糊其辞,冯顺礼却晓得这个叫顾昔的小家伙跟雷铭德有关系,由不得他不重视,立刻吩咐下去跟分局下辖的各个派出所、中队联系,寻找顾昔的下落

顾昔给栾波打来电话的时候,冯顺礼这边同时得到报告,说不久前有一男二女三个人给带到了治安中队

“我和箫哥给你打电话,怎么一直都打不通?”栾波和箫峄山这时都赶到了朝阳分局,由冯顺礼陪着

顾昔笑了笑,“大概信号不好,倒让你们担心了……”

挂了电话,顾昔对地上七倒八歪的众人吩咐了一声,“叫人”

除了昏着的丁老大和短发男子,还有没动手的黑子,其余几个人虽然不至于骨断筋折,给顾昔挑着身体最脆弱的位置打击,那种滋味也着实痛苦,之前咬紧牙关憋着不敢出声,顾昔命令一下,侯问室里登时响起一片哀嚎

刘欣这时正在办公室里接受城市商报的美女记者林文杰的采访,也不晓得这个林文杰的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前脚才把顾昔三个人带回来,她后脚就追上了门

局里有明确规定,不经上级允许是不得私自接受采访的,刘欣自然没胆子违反规矩,不过林文杰提了几个名字,比如东泰集团的赵东瑞赵总、朝阳分局的副局长曹小方,刘欣脑瓜子转的很快,马上就意识到林文杰的到来暗藏玄机

刘欣就点头,“采访可以,不过一定不能提到我的名字,不能说案情是从我这里泄露的”

“那是当然,回头我跟赵总、曹局他们说一说,要好好感谢刘警官”林文杰娇笑,风情四射,胸前硕大的浑圆不停的颤抖,看得刘欣眼神发直,偷偷咽了口唾沫

作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林文杰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因为给商报拉广告和东泰的少东赵东瑞结识,两人各有所求,略作试探就打得火热,至今还保持着情人关系

收到赵东瑞的消息,林文杰就敏锐的认识到这是个极吸引人的重大闻,又能讨赵东瑞的欢心,放下电话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略施小计就撬开了刘欣的嘴巴,心里很是得意

刘欣是王志全的心腹,能把今晚的事情交给他执行,也可以想见王志全对他的信任,详详细细的给林文杰讲述了他们是如何接到交警报告有人酒后驾车、暴力抗法,到了现场才发现嫌疑人竟是东平省今年的高考状元,带回来询问过程中又在嫌疑人身上发现了毒品……

林文杰美目发亮,追问:“毒品是藏在顾昔的身上吗?数量有多少?是吸毒还是贩毒?”

“当然在他身上数量惊人……”刘欣完全没有想过计划周密的安排会出现纰漏,还没说完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听了片刻,脸色就有些慌乱,站起身对林文杰下了逐客令,“林记者,我们局里的领导要来检查,你必须马上离开……记得咱们的约定啊,千万不要出卖我”

林文杰到手了条足以登上头条的闻,心满意足的离开治安中队回去琢磨稿子去了......

刚刚将林文杰送出门,就听到楼上传来的叫喊声,刘欣顿时喜形于色,只当丁老大他们已经得手,快步朝楼上奔去,跑到一半停住了脚步,转身又来到郭中华的办公室前敲了两下推开门,“郭队,侯问室里好像出事了……”

080 蓄势待发

080蓄势待发

郭中华虽然不清楚王志全都安排了什么手段对付顾昔,可看到傍晚时他带回来的那些人,又给他狞笑着暗示了一下,大抵能想象出顾昔的遭遇,听到刘欣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烦躁的摆了下手,“我知道了,你先叫孙姐和值班的小吴一起上去看一看,我随后就到”

林琳和白羽一听侯问室出了事,都牵挂顾昔的安危,跟着女警孙姐和值班的小吴一齐向楼上跑,刘欣为了避嫌,故意拖在最后,才到楼梯口就听到侯问室里传出的叫喊声里夹杂着痛苦的惨嚎,林琳和白羽的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两腿身不由己的有些发软。

“晚上王队他们好像抓回来一批闹事的?”不明就里的孙姐听到凄厉瘆人的惨叫声,脸色禁不住发白,问身旁的小吴。

小吴不是王志全的人,不过在治安中队工作的时间比较久,多少猜到了一些其中的猫腻,呲牙咧嘴的说:“丁老大和黑子他们都是地面上有名的混混,心狠手辣,那个后来的小伙子怕是……”

林琳娇容惨淡,指着刘欣几个人厉声说:“如果顾昔有一点损伤,我一定要告你们”

“他不会有事的”白羽死死的咬着嘴唇,当先朝侯问室冲了过去,心里同样怕的不行,对顾昔却有着比林琳更强的信心,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关于他的传说和昨晚到今天经历的事情,顾昔给她的感觉就像无所不能似的神秘强大。

打开侯问室的铁门,所有人都给地上横七竖八的众人惨状吓傻了,尤其是一条腿浸在血泊里,生死不知的丁老大,形状可怖骇人,整个房间里看起来情况比较好的只有半躺半坐的靠在长椅上的顾昔,刘欣见鬼似的双目圆睁的盯着平静的顾昔,难以置信的说:“怎么会这样?”

顾昔脸色阴沉的盯着他,冷笑着问:“你认为该怎么样?是不是躺在地上的换成我,你就会觉得很正常了?”

刘欣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震惊之下漏了马脚,他的反应很快,略微滞了下就声色俱厉的大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指着身旁抱着肚子哎呦不止的矮个青年,“你说”

这家伙姓武,外号武大郎,两个人是老相识,刘欣晓得武大郎颇有些机灵劲,朝他使了个眼色,大声问:“是谁把你们打成这样的?”

刘欣给安排执行今晚的计划,曹小方和王志全的信任是一方面,他本人也的确有几分小聪明,眼见事情的发展偏离了预定的轨道,马上就想到了补救的办法,只要钉死顾昔先动手打人,以丁老大那么恐怖的伤势,故意伤害罪的指控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小吴跟孙姐对视了一眼,都听出了刘欣问话里的诱导意味,倒是林琳和白羽心思单纯,没发现刘欣问话的古怪,见顾昔平安无事,都长长的松了口气,“你的眼睛是谁打伤的?”林琳发现了顾昔眼角的淤青,柳眉立时竖了起来。

白羽虽然没有说话,望向顾昔的眼睛里也满是关切。

顾昔脸上有淤痕,再加上救蒋媛时受伤的胳膊伤口崩裂,鲜血渗透了绷带,看起来也颇为凄惨,以他的脾气,给人背后这般算计,是绝不可能忍气吞声、善罢甘休的,捂着脑袋嘶嘶的吸着气往白羽的身上靠去,“我头晕……”

“是他”武大郎的心眼儿很活泛,收到了刘欣的暗示,立刻指向给林琳和白羽包围着的顾昔,其他几个人也都反应了过来,除了昏迷中的丁老大和短发男子不能开口,都七嘴八舌的指控是顾昔先动手打人的。

只有蹲在角落里的黑子眼珠子乱转,一言不发,其实他压根就不清楚顾昔的身份,可心里面总有种说不出理由的感觉,这个比大姑娘都漂亮文静,却能面不改色踹断丁老大小腿的半大小子很可怕,比王志全更难惹。

郭中华才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侯问室里乱糟糟一锅粥似的喧闹,紧蹙眉头踱着方步走过来,看清里面的情况,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顾昔捂着脑袋给一个女孩儿抱在怀里,可满屋子的人里他看起来是最安稳的一个,王志全安排的这些打手显然没能占到便宜……

“还不快叫救护车”郭中华沉声说,心里把王志全和曹小方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又不能撒手不管,不过打架斗殴这种事情对治安中队算不上新鲜,郭中华并不觉得这是件多大的事。

小吴给郭中华斥了一句才如梦初醒的掏出手机拨打120.

刘欣不动声色的移动脚步,想要溜到没人的地方通风报信,郭中华哪里肯叫他脱身去跟王志全商量对策,沉着脸叫住他:“你去看一看丁鹏的情况”

丁鹏是丁老大的大名。

刘欣心里咬牙,却又无可奈何,走过去探了下丁老大的鼻息,“还没死……”心里巴不得他再也醒不过来才好。

治安中队和朝阳分局离得不远,接了顾昔的电话,箫峄山和栾波就在冯顺礼和值班领导的陪同下赶了过来,郭中华不认识箫峄山,但是带顾昔回来时是见过栾波的,见这两人给冯顺礼和几位分局领导恭恭敬敬的陪着,心里就咯噔一下,意识到这个顾昔的来头恐怕不小,这件事怕是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看清侯问室里的情形,箫峄山本来就很严肃的脸色更加严峻,冷冷的对面色灰败的冯顺礼说:“雷书记很关心顾昔的情况,我要向他汇报一下。”

冯顺礼心里叫苦不迭,又恼又怕,一股火都撒向了郭中华,劈头盖脸的大骂:“你这个中队长是干什么吃的?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么恶劣的伤人事件,你必须要给我个解释为什么侯问室带回来这么多人却没留人看守?”

要是换个人,冯顺礼扒了他的皮的心都有,可郭中华是他的人,他这个局长本来就给曹小方仗着他老子的势头挤压的节节退让,这时候郭中华再出点事,整个治安中队都要变成曹小方的人了。

气势汹汹的质问里其实也给郭中华指出了自救的法子:把责任往下推……

顾昔假借头晕,享受着白羽温香软玉似的怀抱,脑袋枕靠着那对让他惊叹不已的挺硕胸部,隔着两层并不厚的布料能清晰的感受到令人心驰神往的丰满柔软,没料到栾波和箫峄山他们这么快就到了,索性一声不吭的装晕。

白羽压根就没考虑过他会借机揩油,只当他的头部受创,紧紧的把顾昔抱在怀里,急恼担忧之下泪水如断了串的珍珠似的涌出眼眶,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才认识一天一夜的人如此关切?

栾波瞧见顾昔双眼紧闭的给泪眼婆娑的白羽抱着,登时就急眼了,冲上去叫了两声不见回应,跳脚发狠:“谁他**干的?老子弄死他全家救护车怎么还没到?”

郭中华听懂了老领导的暗示,他心头也始终憋着股邪火,他这个副中队长干的很憋屈,王志全有曹小方撑腰,就连冯顺礼也要容忍三分,平素在队里耀武扬威,土皇帝一般,找借口把几个郭中华关系亲近的部下收拾了一通,郭中华就变成了治安中队的孤家寡人。

“我和刘欣接到报警说顾昔跟交警那边发生了些争执,就赶到现场把他们三人带了回来,是刘欣把顾昔送到候问室的……”郭中华心里发了狠劲:就算老子倒霉也要拽两个垫背的,都别想跑,挺胸抬头大声说:“没人报告过候问室里有其他人小吴,今天你值班,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郭中华盯向小吴。

“啊?我……”小吴想装糊涂,给郭中华狠厉的眼神盯着,打了个寒战,小声说:“是王队带回来的,说是好像违反治安管理条例……”

冯顺礼听到牵出了曹小方的铁杆干将王志全,就晓得**烦来了,郭中华他不能不保,一个连自己的部下都照看不好的领导,谁会真心实意的给你干事?

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真打了王志全的板子,就等于得罪了曹小方,在曹进面前歪一歪嘴就够他冯顺礼喝一壶的

恼火的横了眼忐忑不安的小吴,又忍不住埋怨郭中华不懂事,直接推给下面的人不就结了,那个刘欣不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这个刘欣人呢?我倒要问一问怎么干的工作?”冯顺礼阴沉的脸上杀气四溢,扫过站在门口的那个面色惨白如纸的年轻警察,隐约有点印象,冷声问:“你就是刘欣吧?”

刘欣听出冯顺礼有用自己堵枪眼的意思,可这个时候除了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之外,他别无选择,出卖王志全?他不敢。

“冯局……”刘欣畏畏缩缩的辩解,“我、我就是上了个厕所…….”

冯顺礼既然决定把刘欣推出来做替死鬼,自然不会容他解释,使劲挥了下手,“你们队里就没有别的房间吗?为什么要把他们关在一起?你上厕所为什么不叫其他人照看一下?”

箫峄山请示了雷铭德的意见后,一言不发的看着冯顺礼表演,这时淡淡的问了句:“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为什么不处理?嫌疑人关在这里,负责案子的警员哪里去了?”

话题又给扯回到了王志全的身上,就像雷铭德说的,顾昔的年纪不大,但绝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性子,为什么要寻衅打架?还是一个打八个如此悬殊的战斗?

再联系之前从栾波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不难猜出这是一起针对顾昔的有着精心预谋的陷阱。

“雷书记对此事非常关注,希望朝阳分局能尽快调查出事实真相,如果分局有困难,省厅和省纪委有关部门可以提供帮助……”箫峄山跟冯顺礼握手告别,跟着救护车送顾昔去医院抢救。

“这件事没完顾昔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别想舒服”栾波临走时扔下句狠话,可是跟箫峄山的话比起来,对冯顺礼已经没有多大的冲击力了。

冯顺礼的脸上艰难的挤出一丝苦涩无比的笑意,这事通天了……

人家明摆着不信任朝阳分局自查,甚至连市局都要绕过去,直接从省里下手,查吧冯顺礼暗暗咬牙,王志全、曹小方,最好都抖落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

冯顺礼此刻的心理倒跟前一刻的郭中华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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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一个都不放过

081一个都不放过(第二更)

顾昔给抬上了救护车之前悠悠醒转过来,虚弱的叫了声箫哥,箫峄山看到他的眼色怔了下,对跟着要上救护车的林琳和白羽说:“你们坐我的车,我跟救护车走”

林琳和白羽都看出来顾昔似乎有话要跟这个给称作箫处长的男人说,虽然有些不乐意还是听从了他的安排,栾波跟着箫峄山钻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上,栾波目瞪口呆的看着神色如常的顾昔,“你小子没事?刚才……”

“现在好多了”顾昔摆了摆手,当着两个急救中心的大夫,他也不好把话说得太透,对若有所思的箫峄山笑了笑,“让箫哥替我担心了……”

箫峄山见他平安无事,松了口气,摆了摆手,打趣他:“你这家伙可把雷书记吓了一跳,现在倒成了我谎报军情,那两位小姑娘可没少抹泪珠子……”

救护车抵达江州市中心医院,因为有箫峄山的关照,顾昔直接给送进了高干病房,找个借口把林琳和白羽支开,顾昔把手机里记录下来的内容放给了箫峄山和栾波。

从交警拦车检查酒驾,到侯问室里与丁老大等人的对话,箫峄山和栾波面色都变得凝重,“王志全为什么要对付你?”箫峄山疑惑的问,“你得罪过他?”

顾昔撇了下嘴角,“见都没见过这个人,何谈得罪?”

栾波嘿然一笑,“这个王志全外号王老虎,我倒是听过不少他的英雄事迹,这家伙原本是朝阳分局一个普通民警,巴结上了曹小方的大腿,没两年就给提到了治安中队中队长的职位上”

“曹小方?”箫峄山的眼神猛的一缩,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顾昔抻了个懒腰,半躺半靠在病床上,很感叹似的摸索着下巴说:“真没想到赵东瑞居然这么恨我……”虽然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赵东瑞的嫌疑无疑最大,有动机也有条件。

“我看这个刘欣和王志全是关键,如果能从他们这里打开突破口,幕后真凶就会现出原形来……”箫峄山深沉老练,事情牵涉到曹小方就必须拿出真凭实据,曹进好歹是东平省的常委,绝不会坐视自己的宝贝儿子陷进去……

“我要跟雷书记汇报一下”箫峄山说着,掏出手机走到窗边给雷铭德打电话去了。

栾波性格孤拐,与一般的高干子弟截然不同,与顾昔交往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是觉得投脾气,真心把他当兄弟对待,两个人的性子也有些相似,大抵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给人欺负到头上却无论如何都要报复回来的,得知极可能是赵东瑞和曹小方在背后设计陷害顾昔,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栾波瞄了眼正跟雷铭德通电话的箫峄山,小声的问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的顾昔:“真打算就这么完了?”

如果按照箫峄山的想法,规规矩矩的追查起来,十有八九查到王志全就算到头了,曹小方有曹进护着,给揪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此一来,隔着曹小方的赵东瑞更不会有事。

顾昔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微眯的眼睛里却闪动着让栾波都感到心悸的森冷,“有些人总是把别人的忍耐当成怯懦,觉得他们欺负别人是天经地义,如果遇到了反抗就像世界末日来了……”

说到这里顿了下,觉得这段话似曾相识,转念想到正是在一九八三和赵东瑞第一次见面后跟小刀讲的对赵东瑞的评价,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那就让他们体会一下世界末日的滋味吧,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单是曹小方、赵东瑞这些幕后主使,还有站在台前给他们助纣为孽的那些败类,那两个找茬的交警、刘欣、丁老大,谁都别想跑

顾昔最后一句话恰好被打完电话的箫峄山听到,登时惊了下,对顾昔的手段,大概栾波都没有他更了解,无论是救雷樱时一举击毙林虎的狠辣决绝,还是安子明案里表现出的狡猾多智,让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听到顾昔发狠,唯恐他闯出什么祸来。

“顾昔你要冷静……”箫峄山小心的选择着措辞,沉声说:“雷书记已经跟省政法委的郝京生书记通过电话,郝书记对此事也相当重视,你要克制情绪,雷书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顾昔朝他点了点头,认真的说:“箫哥放心,我绝不会给雷伯伯惹麻烦的”

箫峄山给顾昔戳破了心思,有些讪讪的笑了笑,却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他是雷铭德的秘书,凡事自然以雷铭德的利益为先,经过这件事,雷铭德和顾昔的关系必定会广泛的流传来开,顾昔万一做出过分的举动,难保牵连不到雷铭德的身上。

“雷书记让我转告你,好好养伤,现在比较敏感,他就不亲自给你打电话了……”箫峄山不动声色的观察顾昔的表情,见他脸上始终挂着温和平静的笑容,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失望或是气愤,心里忍不住慨叹顾昔小小岁数,城府却深不可测,换成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恐怕都很难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丁教授那边怕她担心,也还没有告诉她……”

顾昔拉起脚下的毛巾被盖住身体,笑着对箫峄山说:“刚想要说麻烦箫哥替我保密呢,丁阿姨照顾婧瑜就很操劳了,千万不要让她知道这件事。”

箫峄山看出了顾昔委婉的逐客令,他也急着回去把顾昔录下来的重要证据交给雷铭德,提出了告辞,“这个我要先借用一下……”他指了下顾昔放在床头的手机。

“那可不成”顾昔的话让箫峄山脸色一变,就听到顾昔笑嘻嘻的接着说:“我老爸老妈打电话找不到我,可是要挨骂的,不过存了录像录音的储存卡可以给箫哥。”

箫峄山才明白自己给顾昔耍了,大概是对自己不满的小小报复,暗暗腹诽顾昔睚眦必报的性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储存卡匆匆离开了医院。

栾波看着箫峄山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恨恨的对顾昔说:“这个姓箫的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叫人这么欺负还他**的克制?做缩头乌龟?”

顾昔无所谓的挥了下手,淡淡的说:“有的人可以做朋友,有的人只能做伙伴,他也没错,官场上感情用事是大忌,人说侯门一入深似海,这官场也差不了多少……”

栾波默默的琢磨着顾昔的话,这些道理他也不是不懂,只是知易行难,把感情和利益分得一清二楚,那样活着跟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不由的叹了口气,仰头躺倒在沙发上,有些颓唐的苦笑着说:“所以我这辈子是没法在体制内混了……”

顾昔咂巴了下嘴,笑呵呵的说:“我也是……”

两个人就一起笑了起来,白羽跟林琳回到病房正好看见这一幕,“你还笑得出来”林琳恼声埋怨他,她刚才跟白羽去问过医生,医生说像顾昔这种昏迷眩晕很可能是脑部受到了震荡,严重的甚至可能留下后遗症。

白羽虽然止住了眼泪,那双能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却变得通红,咬着下唇自责:“都怪我……”

顾昔愣了下才想明白,她大概觉得如果当时不抢钥匙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一系列的纠纷,看着那张白皙粉嫩的俏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就觉得心疼,先前自己装晕的时候,这丫头可是真哭呢,昨晚给陈华章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也没见她落泪。

“这事一点都不怪你……”顾昔拍了拍身畔的床沿,对白羽挤眉弄眼的说:“过来,坐这儿来听我仔细给你说”

白羽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听到他轻佻的语气,忍不住就想起了在侯问室里自己把他抱在怀里哭的情景,当时满心都是担忧,这时候想一想就觉得脸红心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然更不肯做到他身边去,倒是给他这么一闹,心里的自责淡去了不少。

林琳目光不善的瞪着嬉皮笑脸的顾昔,这个时候还不忘调戏白羽,怎么看这家伙都不像脑震荡的样子,拉着白羽在沙发上坐了,冷声问:“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顾昔惊讶的望着嘴角噙着冷笑的林琳,“咦你怎么知道的?”

“呸”林琳啐了口,还以为他跟自己开玩笑,没好气的讥讽说:“就是得罪人也肯定是因为女孩子,指不定调戏谁家的姑娘叫人给记恨上了”

顾昔给自己的口水呛了下,剧烈的咳嗽起来,喘息着朝林琳伸起拇指,“没想到林琳姐还是位能掐会算的女诸葛,其实这姑娘你也认识……”

就在顾昔给林琳、白羽讲述和赵东瑞之间的仇怨之际,由省公安厅警务督察处处长柳一珉领衔的调查组受省政法委书记郝京生和省纪检委书记雷铭德的委托,连夜奔赴江州市公安局朝阳分局调查王志全、刘欣等警务人员涉嫌在执法过程中挟私打击报复普通民众一案。

刘欣还没来得及给王志全通风报信就被调查组限制了行动,问讯初时还想抵赖,结果在录音和录像前懵住,怎么也想不明白,顾昔的手机不是都给自己踩碎了吗?

丁老大等人在医院里也都给采取了措施,这些人替王志全办事的原因很简单,王志全是猫,他们是老鼠,又收了人家的钱,现在眼看着猫就要变成过街老鼠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争先恐后,交代的极其干脆。

还在做着升官发财美梦的王志全在被窝里稀里糊涂的给带走。

曹小方和赵东瑞、铁子亲眼看着顾昔给安排好的刘欣带走,都认为大局已定,为了避嫌不仅把手机转到了秘书台,还特意挑了个人多的酒吧玩到午夜时分才姗姗离去。

曹进虽然是省委常委,最主要的职务还是江州市委书记,并没有住在省委常委们聚居的松林苑,而是选择了条件较差的市委家属区,当然,所谓的条件较差也只是相对堪称豪奢的松林苑而言。

曹小方回到市委家属区,打开门就看到曹进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里,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暗暗的咧了咧嘴,曹进家教很严,虽然这两年因为曹小方职务的提升,工作应酬增多,对他的管教稍有放松,但是对于醉酒夜归这种行为仍多有约束。

曹小方换了拖鞋,放轻脚步走到曹进身边,恭恭敬敬的笑着问:“爸,这么晚还没休息?”

“王志全设计顾昔是你安排的吧?”曹进失望的看着浑身酒气的曹小方,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悲哀苍凉的感觉。

邢云山要走,东平省最高的权力圈子正酝酿着一次大变动,常委会上的座次面临调整,他是有机会争一争的,然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种关键时刻,致命的破绽竟然自己的宝贝儿子

曹小方一惊,心里涌起浓浓的不详预感,这件事怎么会传到老头子的耳朵里?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强撑着否认,“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曹进无力的摆了摆手,淡淡的说:“懂不懂你自己心里清楚,准备一下,市委党校有个中青年干部培训班,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把手头的工作交代一下吧。”

春风得意的曹副局长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压着嗓子低吼:“为什么?我才上副局长没几天……王志全不敢出卖我”

“不敢?”曹进眼中闪过一抹讥讽,“你对他倒是很有信心啊,可惜他已经把你交代出来了”

“一个小时前,省厅警务督察处的工作组已经入驻朝阳分局,明天,省纪委督导检查组会下来检查江州市公安系统贯彻执行《廉政准则》工作情况,第一站还是朝阳分局,你认为是冲着谁来的?”曹进打断了曹小方的抱怨,讥诮的冷笑问,看着儿子脸上的愤怒不干,在心里发出一声幽幽叹息,在他看来丢掉的是刚到手的分局副局长,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因为他的鲁莽,自己放弃了什么,张了张嘴,却又突然意兴阑珊,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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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 背影

082背影

赵东瑞整晚都在脑子里幻想着顾昔给折磨的惨状,异常的兴奋,搂着在酒吧里勾搭上的女子直奔锦湖湾的总统套房,正颠鸾倒凤之际接到了曹小方打来的电话,听说计划失败,曹小方要进党校避风头,赵东瑞猛的一脚将那个正用双乳抚摩他腹下三寸的妖冶女人踢下床,神色狰狞的要吃人一般,咬牙切齿的发誓,绝不会放过顾昔。

赵东瑞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他恨之入骨的对象也正在琢磨着怎么收拾他呢,赵东瑞相信顾昔并不清楚算计他的人是自己,就是被他猜到了又能如何?赵东瑞也不认为顾昔能把自己怎么样。

雷铭德再位高权重也不能没有证据就定了他的罪名吧?所以即便晓得计划失败,赵东瑞有的只是恼怒,却没有慌乱的感觉。

凌晨,江州的夜空开始稀稀落落的飘洒起雨丝,由争风吃醋引发的闹剧渐渐形成了一个波及范围越来越大的漩涡,许多原本不相干的人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其中,这个夜里不知道多少人无法成眠……

江州市很大,把下辖的县市都算上,人口超过千万,江州又很小,站在这个城市的金字塔尖上的只有那么一小撮人。

林文杰为了抢头条的位置,稿子完成后立刻报到了值班的副总编那里。

城市商报是东平日报社的子报,作为东平省委机关报,日报社就是东平省委省政府的喉舌,自然要紧紧围绕着省里的精神开展工作。

搞宣传工作的人对时局有一种特别的嗅觉,这位姓石的副总编并没有听说过顾昔的名字,但是他敏锐的感觉到林文杰的报道与当前求稳向上的大势有些不协调,高考状元的身份太过敏感,本来应该是大张旗鼓宣传的正面楷模榜样,这篇报道一旦刊发,简直就是打整个东平教育系统的脸。

石副总编皱着眉头沉吟了许久,弹了下稿子,严肃的问林文杰:“这个消息得到证实了吗?”

“当然”林文杰的回答言之凿凿,对他的谨小慎微很不屑,新闻最重要的就是时效性,等到明天顾昔藏毒的消息流传开,这篇报道就将毫无价值可言。

赵东瑞给她通气的时候郑重警告过她,林文杰不会告诉石副总编自己是从赵东瑞那里得到的线索,笑着说:“我已经采访了抓获顾昔的干警,朝阳分局那边的相关领导对此也相当重视,认为我们新闻媒体有警示大众的义务……”

石副总编晓得林文杰跟东泰集团的赵东瑞、朝阳分局的副局长曹小方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关系,听出来她是拿这尊大佛压自己,却不肯担这个责任,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我请示一下,你先出去吧”

林文杰红艳饱满的嘴唇鄙夷的撇了下,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的离开了副总编办公室,留给石副总编一个高傲的背影。

石副总编拨通了顶头上司、商报总编魏静之的电话,魏静之不但是城市商报的总编,还是东平日报社的副社长,听到顾昔的名字就咦了一声,“顾昔?东平今年的高考状元?”

这个名字在上午社里的党组会议上才刚刚听过,社长兼党组书记饶献平传达省里的精神,今年东平省高考成果喜人,要在媒体上组织一些宣传活动,高考状元顾昔当然是此次宣传的重中之重。

如果林文杰这篇报道内容没有夸大,那么顾昔这位让东平骄傲的高考状元就要变成东平省的耻辱,这涉及到宣传风向的问题,魏静之不敢怠慢,立刻向饶献平作了汇报。

跟饶献平通完电话,魏静之抽着烟,心绪始终不能平静,总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头,他的妻子文晴无意中看到了茶几上的传真,愣了下:“顾昔?丁教授的干儿子?”

魏静之脑袋嗡的一声,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文晴是艺术学院的舞蹈教室,跟丁雅茹的关系相对而言比较好,之前因为儿子雷树夫妻车祸身亡,孙女婧瑜病情恶化,丁雅茹的情绪一直很不好,前阵子突然好转,嘴里还时不时的提起一个叫顾昔的小伙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有关系亲近的开玩笑问这个顾昔是不是丁教授新收的干儿子,丁雅茹也没有否认,于是就有了“干儿子”一说。

魏静之懊恼的拍了拍额头,顾昔这个名字之前他就听妻子提起过的,据说治好了雷铭德孙女的怪病,跟雷家的关系相当亲近,想到最近暗地里流传的邢云山要走、雷铭德可能再进一步的传言,魏静之的心跳开始加速。

无论是魏静之还是饶献平都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理所当然的认为林文杰的报道是真实可靠的,他们考虑的都是此事可能造成的后果,却压根都没有想过如果报道的内容根本没有发生,会是怎样一种情况?

换个性格沉稳保守些的,这个时候多半会选择静观其变,毕竟下面有记者和值班副总编,上面还有社长,这篇稿子登与不登和魏静之的关系不大,雷铭德生气也迁怒不到他身上,可魏静之却是一个有着强烈进取心的人,想到雷铭德跟顾昔的关系就意识到这或许是个接近雷铭德的好机会。

魏静之没有跟雷铭德打过交道,只知道这人的官声很正,远远的几次照面也能看到雷铭德神情严肃、不苟言笑,这让魏静之不能不担心马屁拍在马腿上,思来想去,他拨通了老同学、省委书记邢云山的秘书卢玉宇的电话,问计。

“哦……”电话里卢玉宇的声音顿了下,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你把稿子发过来,我先看一下……静之”

魏静之听到卢玉宇用重音叫出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怔,从卢玉宇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异样的东西,那不是他私下里讲话的腔调,摆弄文字的人最喜欢的就是琢磨,静之……魏静之沉思许久,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他是在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坐观其变呀

卢玉宇扫了眼电脑里魏静之通过网络发来的稿件,抬起头对坐在办公桌后,神情平静的老人笑着说:“是同一份……”

老人的面前,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份打印的稿子,留白处用黑色的碳素笔龙飞凤舞的写着一行字:“滑天下之大稽尚未发生的事,怎么就能黑纸白字写了出来?蹊跷至极”最后的两个感叹号力透纸背,林文杰的署名则被用笔圈了出来。

“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老人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讥笑,缓缓的站起身,望向窗外漆黑如泼墨的夜空,如丝的细雨无声无息的坠落,若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外面正下着雨,就像此时的东平政坛,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老人静静的站着,卢玉宇垂手恭立,望向老人背影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尊敬、有惋惜,还有不舍种种……

这个身量高大魁梧,面容有如刀削斧凿般硬朗的老人,正是在林志昭事发,东平省上下震荡之际,以炉火纯青的政治手腕和开阔的胸襟迅速稳定局势的省委书记邢云山。

在他不算长的任期内,大力整顿东平省混乱的金融业秩序,对此前阻力重重的环保不达标企业进行限期整改,东平的经济发展速度在他的治下出现减缓,与此不无关系。

在邢云山不长的任期内,工作的重点放在了改善民生方面,地方政府出于财政收入和GDP数据的需要,对抑制过热房地产行业的举措阳奉阴违,邢云山则全力支持……

就算是给中央点名批评的医改拖沓,也是因为邢云山认为现行的医改方案无法真正、彻底的解决普通民众看病贵、看病难的症结。

邢云山要走了,拒绝了去全国人大任职,转身干起了他的老本行——教书,来时风风火火,去时干脆利落,单是这份豁达就叫人心折。

无论公众舆论和组织会给他怎样的评价,在卢玉宇的眼中,这位倔强坚硬如顽石的老人都值得真正的敬重。

“所有的改革和发展,终究还是要以民为本……”这是邢云山经常对卢玉宇说起的一句话。

“录像你看过了,供词你听过了,稿子你也读过了……”邢云山声音低沉,有些神不守舍的卢玉宇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邢云山已经转过身,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连忙收敛心神,集中注意力听他讲话,“你认为曹小方有没有问题?”

卢玉宇心头一惊,这种事怎么好随意开口?曹进跟雷铭德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这里没有旁人,就说一说你自己的看法”邢云山点了下沙发,示意卢玉宇坐下说话。

卢玉宇晓得邢云山的脾气,最受不得模棱两可和稀泥,一时间如坐针毡,脑子里快速转动着,缓缓说:“从种种迹象看起来,的确是有人故意针对顾昔,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来曹小方这么做的动机,他跟顾昔之间完全没有交集啊?”

邢云山轻轻的哼了声,面沉似水:“动机?这个曹小方,就因为开车时被人别了下就把人家的车砸了,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卢玉宇心头猛的急跳了几拍,邢云山怎么会知道这件陈年旧事?三年多之前的事情了,当时还是林志昭在主政东平。

很显然,邢云山对曹小方的印象极为恶劣,卢玉宇紧张的抿了抿嘴唇,轻声说:“听说是有过这样一件事,当时曹小方还在市局经侦支队工作,后来跟车主私下和解了……”

“害群之马”邢云山拍了下桌子,带起的劲风将稿子吹落在地,“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当上朝阳分局副局长?”

噤若寒蝉的卢玉宇屏息静气,知道邢云山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脑袋里飞快的思索着,邢云山想做什么?

“前阵子省里才刚刚强调过规范行政执法行为,紧接着就发生了如此耸人听闻、明目张胆的构陷明天让督察室派人下去看一看……”邢云山的声音仿佛金石碰撞,铿锵有力,卢玉宇的呼吸发紧,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想不明白一个马上就要离开政坛的人,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树起曹进这样的强敌?

邢云山俯身拾起地上的稿件,眼中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似笑非笑的说:“这个顾昔还真是员福将……”

卢玉宇垂着视线不敢搭话,却清楚邢云山话里的含义。

顾昔到底是福将还是灾星因人而异,至于对雷铭德而言,顾昔是个不折不扣的福将,不光治好了他孙女的怪病,听涛宾馆的案子发生后,为了保住宋时穷,京城方面不得不对雷铭德做出了安抚,从而使得雷铭德在此次东平省的调整中获得了大力支持,一举抢占了先机。

而接下来更大一轮的调整,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曹进其实是有机会努力一下的,这时却又闹出了曹小方陷害顾昔的事情……

“你给顾昔打个电话,把这个稿子给他看一看”卢玉宇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到邢云山声音低沉的说,“用你私人的名义……”邢云山转身再度望向窗外,雨势不知何时变大了许多,冷风渐起。

卢玉宇猛然抬起头,望向那条挺立窗边的高大身影,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感激。

顾昔听到卢玉宇自报家门,不禁愣了下,立刻联想到邢云山,离徐迈伤人案过去没有几天,邢云山才警告自己老实点就又闹出这么档子事来,保不齐就会觉得自己有意作对。

何况这回牵涉的曹进与赵平元的来头可要比徐金海、宋时穷大得多……

不说曹进这位东平省十三位常委中排位靠前的巨头,赵东瑞的老子赵平元是东泰集团董事长赵平安的大哥,现任北宁省前安市市长。

“卢处长您好……”卢玉宇的语气说不上多热情,顾昔的问候也就不咸不淡,心里想着不管邢云山再怎么不高兴,这件事里都挑不出自己这个受害者的错来。

站在邢云山的角度考量,最可能的态度就是息事宁人,以求平稳过渡。

卢玉宇和顾昔略作寒暄,声音就转为严肃:“我这里刚收到江州商报那边递过来的一篇稿子,想上明天头条,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

等到暴怒的赵东瑞稍稍冷静下来,想起林文杰的时候,她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赵东瑞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他留下的唯一可以称为破绽的地方大概就要算林文杰了,不过想来这个女人应该不至于那么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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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美男计”(四更)

083“美男计”(四更)

赵东瑞做梦都不会想到,一门心思要抢头条新闻的林文杰动作竟然会那么快,当他想到林文杰的时候,林大记者煞费苦心打磨出来的报道已经摆在了顾昔的面前。

顾昔坐在沙发里饶有趣味的观看着电脑里的文档,啧啧赞叹:“这个林文杰还蛮有文采的,看了她写的稿子,我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白羽跟林琳和栾波还不熟悉,不好意思当着他们的面打趣顾昔,只是抿着嘴偷笑,林琳却绝不会放过打击他的机会,“可惜她对你的邪恶本质认识的还不够清楚,除了暴力分子、藏毒犯,还要加上苛刻狡诈的奸商、见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想方设法占便宜的花心贼……”

知道顾昔的脑袋根本就没受伤,哪里还想不到他在候问室里的昏迷是装出来的?害得自己凭白为他担惊受怕了半天,林琳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能解气。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林琳的话听到白羽的耳朵里就觉得是在说自己,雪白双颊飞起两团红晕,垂着眼帘都不敢看人,心里对顾昔装晕的行为并没有多少气恼的感觉,单纯的认为他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

栾波挂了电话,脸上带着浓浓的戾气,咬牙切齿的说:“打听明白了,这个叫林文杰的*子是赵东瑞的拼头,晚上八点三十五分赵东瑞给她打过电话,消息肯定是赵东瑞给她的……”

以栾波的圈子,要查林文杰的通话记录再简单不过,而赵东瑞跟林文杰通话的时间恰好就是顾昔三人给警察带走的那一刻。

至此顾昔再无怀疑,这件针对自己的阴谋始作俑者就是赵东瑞。

林琳白了栾波一眼,嫌他用词粗俗。

没过多久,箫峄山又给顾昔打来电话通报了一下进展,对林文杰的问询陷入了僵局,林文杰一口咬定是刘欣通知她的,而且报道里的内容都是刘欣亲口说的。

刘欣自然不肯背这个黑锅,林文杰压根就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并暗示是曹小方通知她的,事情牵扯到曹小方,负责调查此案的人员就有些挠头了,按理说应该把曹小方带回来问话,可曹进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吗?

关键时刻,督查工作组负责人,省厅警务督察处处长柳一珉请示后得到了上级的指示:这是嫌疑人企图混淆侦查员视线的伎俩,要求相关人员不要被迷惑,继续深挖刘欣、林文杰和王志全之间的关系……

“曹小方会进入市委党校参加为期一年的学习,朝阳分局副局长的职务也会卸任……”电话里,箫峄山斟酌着措辞,语速缓慢的说,相信顾昔这个聪明人能听懂话里的意思,又怕他对这个结果不满意,毕竟曹小方打着的不是教训一下那么简单的目的,他布置的陷阱完全是要彻底毁掉顾昔。

栾波听到对曹小方的处理,勃然大怒,“就这么放过这小子?太便宜他了”

顾昔轻轻的笑了笑,站起身走到窗边,漫不经心的望着不远处黯淡的路灯下细密的雨帘,平静的问:“这是雷伯伯的意思?”

从箫峄山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虽然明知道所谓的政治给称为妥协的艺术自有道理,心里仍感到失望,却很清楚只要曹进还在台上,即便曹小方失去了副局长的位置也只是暂时的退让,避风头而已。

“那赵东瑞呢?”顾昔又问。

箫峄山滞了下,为难的说:“现有的证据跟他完全不发生联系……”

顾昔抿了下嘴唇,眼中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愤怒,曹小方有曹进罩着暂时动不得,难道连赵东瑞这个始作俑者也要叫他安然无恙的躲过去?

“我想跟林文杰谈一谈,麻烦箫哥帮我安排下?”顾昔的声音平板低沉,箫峄山无法从中分辨顾昔此时的情绪,事实上雷铭德和曹进达成的默契也只关系到曹小方,不包括赵东瑞在内。

如果能用赵东瑞平息顾昔的怒火,箫峄山乐观其成,唯一的问题是隔着曹小方根本没有办法拿到赵东瑞的把柄,换句话说曹小方安全,那么赵东瑞也就是安全的。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箫峄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想要什么时候见她?”

“越快越好”顾昔的手指快速而有节奏的敲打着窗台,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对赵东瑞这种心高气傲自命不凡又心胸狭隘的人,他最在乎的、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电话另一端的箫峄山这次没有犹豫,很干脆的说:“好,这件事我给你安排,你随时可以见她”

“你见那个*子干嘛?”栾波疑惑的看着呆呆出神的顾昔问,换个沉不住气的,他会觉得是气不过要当面羞辱或者恐吓林文杰一顿,但是顾昔肯定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林琳和白羽也都一脸好奇,顾昔嘴角渐渐的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听说赵平安这人生性冷酷,在他的眼中集团利益高于一切?”

栾波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都这么说,估计多少总有些原因吧?你想干什么?”

顾昔从窗口探出头深深吸了口气,湿冷的空气给抽入肺子里,让整个人都为之一振,回过身对栾波说:“帮我散布个消息,我有秘方要卖……”

“像上次一样?”栾波不晓得顾昔想要做什么,但想来总有他的目的。

顾昔愣了下,哈哈一笑,使劲点了点头,“没错就像上次那样”

无论是栾波还是林琳、白羽都对顾昔这时候见林文杰的意图感到好奇,争抢着要跟他一起去,最终顾昔谁都没带,把林琳和白羽赶回宾馆睡觉,栾波把他送到了朝阳分局门前,也给他撵走。

箫峄山不在朝阳分局,他就像一个通信员,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传话筒的角色,但舞台上没有他的位置,拨通箫峄山给的号码,接电话的人有一把浑厚的男低音,听到顾昔已经到了朝阳分局,很干脆的说:“我马上去接你”

“你一定就是顾昔吧?”看着快步朝自己走来的清瘦男子,顾昔稍感意外,很难想象这种身材的人会有如此低沉浑厚的声线。

顾昔微笑着和他握手,“柳处长您好,给您添麻烦了”

“该是我向你道歉才对”柳一珉神情庄重的脸上流露出真假难辨的惭愧,“是我们督察室的工作没做好,让你受委屈了……”

顾昔笑了笑,也不会真把柳一珉的道歉当真,能给派来处理这种复杂敏感的局面,这位柳处长自然不是位简单的人物,“林文杰的情绪还好吧?”

顾昔不动声色的观察柳一珉的时候,柳一珉也在打量着这位用一段录音和视频搅得东平上层波澜动荡的半大少年,第一个印象就是年轻,也漂亮的过分,只是顾昔身上透出的那种超过年龄的沉静和温和让他的年轻和外貌不至于太过刺眼,这位东平省高考新科状元有种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气质。

“好……”柳一珉露出古怪的表情,头疼似的苦笑说:“好的过分了……”

督察处工作组当然不止柳一珉一个人,还有市局及分局的陪同领导,之前电话一直不通的孟广福得到消息后也已经赶了过来,林文杰虽然涉嫌虚假报道,可毕竟还没有刊发,并未构成刑事犯罪,而且又一口咬定是从刘欣那里得到的消息,尽管被限制了自由,也只能是以协助调查的名义。

顾昔即便是受害者的身份,在调查尚没有得出结论之前来见林文杰终究不太合适,柳一珉很聪明,没有问顾昔为什么要见林文杰,默默的将他带到林文杰所在的询问室,“房间里的监控设备发生了一些问题……”柳一珉没有陪他进去的打算,轻声说:“时间比较紧,半个小时够不够?”

顾昔朝柳一珉笑了笑,解去了他的担忧:“我只是要跟她说几句话……”

看到林文杰,顾昔才明白柳一珉苦恼的原因,这位林记者的精神状态相当饱满,大概习惯了熬夜的原因,那张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上找不到丝毫的疲惫,完全不像正接受讯问的嫌疑人。

看着挺胸昂首,仪态款款的坐在椅子上的林文杰,顾昔就想起了赵东瑞的那位美女助理丁梅,同样的艳丽逼人,大胸、细腰、丰臀,身材惹火,大概能看出赵东瑞的偏好。

林文杰斜睨着推门而入的顾昔,稍稍愣了下,她晓得问讯的规矩,至少要两位工作人员同时在场,而且这个人也实在年轻,倒是有一副叫自己都妒忌的漂亮脸蛋儿……

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美男计”,林文杰嗤的发出一声轻笑,完全没有惧怕的感觉,很清楚只要曹小方和赵东瑞没事,自己就是安全的。

顾昔缓步走到林文杰对面的椅子前坐下,歪着头饶有兴趣的注视着神态轻松得意的林文杰,她大概认定了省厅督察处的人不敢碰曹小方,对她也就无可奈何。

林文杰毫不示弱的跟顾昔对视,腰背挺得笔直,仅有的一粒纽扣在那对硕大浑圆的丰乳的冲击下仿佛不堪重负的堤坝摇摇欲坠,开的很低的领口露出深V沟壑,充满了**的意味。

让林文杰失望的是,对面近在咫尺的那个漂亮的年轻人表情没有一丝变化,那种眼神儿让她莫名其妙的联想起在动物园看动物表演的游客……

林文杰的视线避开那道让她羞恼得几乎发狂的目光,望向墙角的监控器,带了嘲讽的语气揶揄说:“警官,不知道你是来问话的还是专门来看我的?听说警察的待遇很低,女朋友都不好找呢……”

顾昔轻轻笑了下,淡淡的说:“我不是警察……”

林文杰的细眉轻轻挑了下,狐疑的望向他,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其实从这个人进门她就发现了与之前询问自己的工作人员截然不同,神情中非但没有严厉庄重,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懒洋洋的靠坐在椅子里,也没有其他人的严肃刻板。

“我叫顾昔,这个名字你一定很熟悉吧?”顾昔朝林文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看在林文杰的眼中却如同恶魔的狞笑。

镇定从容的林文杰脸色登时变了,失声叫道:“是你?”

林文杰不是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几年记者干下来,对这个社会的所见所闻远比普通人来的更加深刻,从赵东瑞给她提供顾昔的线索到刘欣对细节的描述,她就意识到这件事里别有隐情,可她并不在乎真相,她要的只是能引起轰动的头条新闻。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赵东瑞和曹小方的设计背道而驰,林文杰从工作人员的只言片语里就能够想象出这个顾昔背景深厚,他背后的实力很可能比曹进还要强大。

即便明白这一点,她仍然要咬牙硬撑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林文杰明白自己得罪不起赵东瑞跟曹小方,这时候改弦易张的结果就是两边都得罪,赵东瑞的记仇和无情,她再清楚不过。

顾昔收敛了笑容,对林文杰这样有几分见识又贪婪狡猾、没有道德底线的女人,道理、良心和有漏洞可钻的法律都无法震慑她,想要摧毁她的心理防线只有一个法子最有效、最直接……

“我不是警察,所以我也不会跟你讲法律……”顾昔压着嗓子说,眼睛里射出让林文杰心丧胆寒的冰冷凶狠,“我只有一个问题,这一切是不是赵东瑞主使的?”

“不”林文杰陡然发出一声尖叫,惊恐的抱住了胳膊,游动不定的视线却望向了监控器,顾昔看破了她的意图,轻蔑的冷笑一声,“这个房间的监控系统刚刚出了些问题,你懂的”

林文杰彻底绝望了,她当然懂得这意味着什么,顾昔能在这种敏感的时刻出现在这里,监控器又“恰好”坏掉,这一切都证明了顾昔身后势力是何等的强大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文杰面如死灰,再没有前一刻的从容自若,透骨的寒冷让她说话都语不成句,之前的镇定是因为她清楚,即使因为这件事保不住工作,但只要讨得赵东瑞和曹小方的欢心,自己就会得到足够的补偿,但是顾昔表现出来的强大让她感受到真实强烈的危险……

顾昔在心里笑了,像林文杰这种对社会和官场有深刻认知的女人,对强权的崇拜和迷恋已经深入到骨子里,只要展现出比她所依仗的势力更强大的实力,她会做出聪明的选择。

“两个选择……”顾昔低沉的声音里流露出让林文杰心神震颤的冷酷,“要么,跟着赵东瑞和曹小方一起去死,要么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顾昔掏出手机看了眼,随手丢在桌子上,“你有三分钟考虑。”

林文杰真怕了,顾昔说的很明白,他不是警察,他会用任何手段对付敌人,赵东瑞和曹小方能保护自己吗?林文杰不信,否则她此刻就不会呆在这里……

只要想明白自己所恐惧的和渴望的,选择其实很容易,林文杰根本不需要三分钟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使劲的咬了下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决然,目不转睛的盯住了顾昔的双眼,“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顾昔忍不住笑了,心里晓得自己成功了,懒散的靠在椅子里,悠悠的说:“我还能保证你依然可以做你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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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要让他疯(五更了

084要让他疯(五更了

最简单的办法有时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因为越是复杂精细就越容易出现纰漏,赵东瑞跟曹小方精心设计的连环陷阱如此,面对林文杰的顾昔也是如此。

出离愤怒的顾昔以最直接粗暴的方式狠狠的撕碎了林文杰的心理防线。

林文杰迟疑了一下,犹疑的问:“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又没有违反社里的规定……”

顾昔的嘴角微微的勾了下,似笑非笑的看着眼神闪烁的林文杰,“不要太贪心……”直截了当的戳破了林文杰试图漫天要价的心思。

林文杰的呼吸登时一滞,意识到这个漂亮秀气的少年远比他看起来老练深沉得多,事实上当她发觉自己给卷进了一场足以能令她粉身碎骨的漩涡里,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全身而退罢了,而且林文杰很清楚,如果因为这件事给报社扫地出门,差不多就等于断了在这个行业里继续混下去的可能,即便远走他乡,在她的履历中也会永远带着一笔抹不去的污点……

林文杰心里的天平渐渐倾斜,与事发到现在对自己不闻不问的赵东瑞和曹小方相比,顾昔给出的条件清楚明确,只有抓在手里的才是真正的好处,天花乱坠的许诺反倒更不可信,林文杰咬了咬牙,轻声说:“是赵东瑞给我打的电话……”

赵东瑞不光告诉了她顾昔的姓名跟身份,而且明确的指示她到朝阳治安中队去找刘欣,报道的内容务必要把顾昔钉死。

林文杰讲述的很仔细,记者的专业素养让她清楚哪里是重点,如何避重就轻的把责任尽可能的推到赵东瑞的身上,顾昔翘着二郎腿仿佛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似,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

“就这些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文杰讲到给刘欣从治安中队赶走,停顿了一下,充满了期盼的望向顾昔,“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顾昔点了点头,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起身朝门口走去,“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安排的……”

迈出房门的那一刻,顾昔的脚步顿住,头也不回的说:“失去了良知的记者和子弹上膛的枪械没有什么区别,能杀人……”

顾昔最后说的那句英语翻译过来就是:“新闻工作的第一职责是符合事实”,路透社记者行为守则第一条,广为流传,几乎成为每一个有志于从事新闻工作的青年人的信条。

此时此地,从顾昔口中听到这句曾经无比熟悉却不知何时变得陌生的记者守则,林文杰呆若木鸡。

顾昔走出问询室就看到柳一珉正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吸烟,两个人互相点了下头,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顾昔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走出朝阳分局的办公大楼,一股子湿冷扑面而来,夜雨已停,密布的铅云也有消散的迹象,东方天际显露出一抹有些迷离的鱼肚白,隐隐的透出丝丝缕缕的霞光,天要亮了……

顾昔深吸了一口长气,快步走出了朝阳分局,才转出大门脚步猛的顿住,空寂的马路边一条消瘦的身影挺立如枪,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小刀,顾昔轻轻的皱了下眉头,以为是栾波通知他的,知道小刀妻子的伤情不乐观,顾昔和栾波分开时还特意嘱咐过他不要打扰小刀。

小刀的脸色有些青白,不晓得在冷雨里已经站了多久,看出了顾昔的不悦,脸上露出一抹稍显僵硬的笑容,“是我逼栾总说的……”

顾昔这才看到不远处停着辆半旧的黑色普桑,栾波仰在驾驶位的椅子里正打瞌睡呢,昨晚着急赶来分局,也没顾得上仔细看栾波新换的座驾,没曾想这家伙寒酸至此。

原来王惠和小刀的母亲也都在中心医院就诊,小刀在家安顿好两个孩子赶到医院陪护时恰好遇上了探望顾昔的孟广福,小刀跟在栾波的身边也跟孟广福打过几次照面,孟广福以为他现在还跟着栾波,就问他栾波和顾昔去哪里了,怎么没在病房?

小刀给问的一头雾水,他一直以为顾昔还在平湖呢,怎么又住进了江州中心医院?

孟广福没能见到顾昔,失望离去,小刀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给栾波打去了电话,起初栾波支支吾吾不肯说,小刀直接打车赶到了他家,栾波给逼得没有办法,只能将顾昔给赵东瑞和曹小方陷害的经过讲了出来。

听说自己的电话始终打不通,顾昔懊恼的拍了下脑门,掏出电话调整了一下设置,笑着给小刀解释:“山寨货,录音录像的时候就没信号……”

“没事”顾昔看出小刀眼里的询问,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栾波半睡半醒间看到顾昔,见到救星似的从车里跳了出来,“我x你总算出来了,要不是我死活拦着,刀子就要杀赵东瑞全家去了”

顾昔看着小刀通红的眼睛,晓得栾波的话虽然夸张,小刀要真发起狠来也不会轻饶赵东瑞,心头暖融融的,却板了脸瞪了小刀一眼,冷冷的说:“胡闹为了那种人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吗?想一想嫂子和两个孩子,一大家子的人都指望着你呢……上车,回去说”

确认了顾昔平安无事,小刀就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静,给小自己十来岁的顾昔教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怎么样?”栾波一边开车一边好奇的问顾昔,“跟那*子谈出什么结果来?”

顾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笑眯眯的问他:“你说赵东瑞最渴望得到的是什么?”

“最渴望得到的?”栾波苦思了半晌,试探着问:“跟周氏的继承人结婚,把周氏吞并?”

顾昔撇了下嘴角,“报道里怎么说的?东泰与周氏的继承人联姻……如果做不成东泰的继承人,他大概会气疯掉吧?就让他疯”

栾波看着顾昔脸上的诡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在东泰赵家的第三代接替人的竞争中,赵东瑞目前占据了明显的优势,至少在外人看来赵东瑞是给当做赵家的继承人培养的,栾波想不明白顾昔有什么法子能叫赵东瑞失去接替东泰的资格,不过直接告诉他,赵东瑞要倒霉了……

“消息放出去了吗?”老神在在的顾昔忽然问了句。

栾波信心十足的笑了笑,“我办事,你就瞧好吧……”

赵平安是在吃早餐的时候接到东泰药业市场部经理姚迈的电话,之前赵平安就吩咐过消息灵通的姚迈密切注意顾昔的动向,尤其是要设法探明杨氏千金十二方其他秘方的去向,姚迈不辱使命,栾波的消息才放出去几个小时就给他打探到了。

“哦?他又要卖秘方?”赵平安放下手里的餐刀,站起身朝书房走去。

听到顾昔的名字就支起耳朵屏气凝神的赵南方听到这句话,眉头猛的一挑,赵平安才走进书房,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了眼疑惑的望着她的弟弟赵东敏,凶巴巴的小声说:“吃你的饭”

赵东敏比赵南方小五岁,平日没少给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捉弄,缩了下脑袋,低头老老实实的切分餐盘里的煎蛋,等到赵南方兔子似的窜上了楼,才奇怪的小声嘀咕了句:“怎么一听到顾昔这个名字都变得神经兮兮的?”

高干病房不仅有客厅,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小刀为了陪护妻子和母亲都差不多把医院当成了自己家,只是普通病房的条件哪里比得上高干病房,女病人的房间又有忌讳,他晚上都是睡在门外的长椅上。

“给嫂子跟伯母都换到条件好点的病房……”顾昔跟小刀说,不等他推辞,笑着挤了挤眼睛,“放心,不用咱们自己花钱”

栾波一夜没睡,倒在客厅的沙发里没多一会儿就鼾声如雷,小刀也给顾昔打发上楼去照顾王惠。

舒舒服服的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就有些犯困,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迷迷糊糊的正琢磨着赵平安大概也该收到消息了吧?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就陡然响了起来。

“赵南方?”顾昔看清了来电显示的名字皱了皱眉头,头脑完全恢复了清醒,“反正都是老赵家的人,都一样……”自言自语了一句,却没有急着接通电话。

赵南方相当执着,第一遍没人接,马上再次拨了过来,心头的怒火成倍的叠增,只当顾昔不敢接自己的电话,咬牙切齿的在心里诅咒着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忽然听到听筒里传来声音虚弱的“喂?”

“你不是说会考虑跟我合作吗?”赵南方稍稍愣了下,马上就气势汹汹的发出了质问,“我就知道你手里一定还有秘方为什么要卖掉?为什么不跟我合作?”

“赵小姐?”顾昔的声音一下子变大,冷笑着说:“我可不敢再沾你们东泰的边儿,这条小命都差点稀里糊涂的丢了”

赵南方听得一头雾水,“哎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明白点”

“什么意思?去问赵东瑞”顾昔说完也不等赵南方再开口,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与赵南方隔着电话从顾昔的声音里感受到的愤怒不同,此刻的顾昔气定神闲,嘴角翘着,微眯的眼睛里闪动着幽光,仿佛看到了猎物一步步走向布置好的陷阱。

赵南方从顾昔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她是知道赵东瑞跟顾昔之间有些不对付,可听顾昔话里的意思,赵东瑞似乎对他动用了极其危险的手段?

她蹙着两条远山似的秀眉想了想,没有直接问赵东瑞,把电话打给了一位圈子里以消息灵通著称的朋友,“涛子,问你点事,你知道顾昔吧?就是跟栾清明的小儿子关系不错的……对,什么?这事儿是曹小方安排的?”

涛子嘿嘿笑着说:“反正顾昔是在朝阳分局的辖区给带到治安中队的,听说王志全都撂了……”

喝了半宿闷酒才刚刚睡着的赵东瑞接到赵平安打来的电话,听到赵平安的吩咐登时傻掉了,浓浓的醉意都给惊醒了大半:赵平安让他跟顾昔谈收购他手里的秘方……

“怎么?你有困难吗?”赵平安等了会儿,没听到赵东瑞说话,不悦的哼了声,“你有问题的话我让东风跟顾昔去谈”

赵东瑞一激灵,同样是赵家第三代的赵东风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比他早了好几年就进入东泰工作,一直在第一线磨练,虽然没有他这么风光,不过赵东瑞晓得在家族那些老东西的眼里,赵东风沉稳内敛的作风更接近赵平安的风格。

“没、没问题”赵东瑞心里百转千回,却很清楚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个表现的机会让给赵东风,咬紧牙关硬撑着答应下来,挂断电话,赵东瑞狠狠的把手机砸向墙壁,“砰”的一声,那只价值十几万的镶满了钻石的簇新限量版Vertu手机四分五裂,飞溅的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目的虹彩。

“顾昔是不会把秘方卖给东泰的”赵南方趴在书房外听完赵平安跟赵东瑞的通话,推开门探进小脑袋,脸上带着几分嘲弄,对面沉似水的赵平安说:“只要赵东瑞还在东泰药业,顾昔就不会跟东泰做买卖……”

赵南方口齿伶俐,声情并茂的把从涛子那里听来的消息给赵平安描述了一遍,其间关键处还加上了一些自己的点评,比如侯问室里安排的八个人实在不抗打,道上的名声多一半都是吹嘘出来的,顾昔这个时候抛出秘方就是为了报复赵东瑞等等……

“好了,我知道了”赵平安消瘦的面无表情的朝赵南方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赵南方没能从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平安脸上看出他现下的情绪,撅着小嘴哼了一声,小声嘀咕着:“让赵东瑞这家伙接替还不如分家算了”

赵平安泥塑似的坐在真皮转椅里,好半晌才缓缓拿起了电话,拨通曹进的号码。

从曹进那里得到了最准确真实的消息,面色铁青的赵平安平静的挂断电话,紧攥的拳头青筋毕露,狠狠的砸在桌子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蠢货”

沉思片刻,赵东瑞给自己的秘书打去电话:“通知上午八点召开集团董事会,叫还在静海种植基地的赵东风马上赶回来,议题?撤销赵东瑞平湖制药副总经理职务”

“你认识顾昔?”赵平安走出书房,问抱着膀子一脸幸灾乐祸看热闹似靠在门边的赵南方。

赵南方耸了耸肩膀,“昨天见过一面……”

“问一问他住在哪家医院,你陪我去看一看他”赵平安沉声吩咐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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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打落尘埃

085打落尘埃

东泰集团的董事会还没有召开,顾昔就知道了赵东瑞的东泰制药副总经理职务被撤销的消息,而且连赵平安和赵东瑞之间火星四溅的对话内容都一清二楚,让人颇感滑稽的是给他通风报信的竟然是赵南方……

据说当赵东瑞红着眼睛问赵平安为什么的时候,赵平安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让我很失望……”

最终在董事会之前,赵东瑞拒绝了调他去静海种植基地的安排。

赵南方的语言能力相当强悍,娓娓道来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末了还意犹未尽的啧啧说:“以为他们会动拳头呢,赵东瑞到底没那个胆量……”

听着赵南方带了遗憾的兴奋语气,顾昔的感觉说不出的诡异,不知道的肯定会认为电话那端说话的是东泰赵家的死敌。

“喂,这下你得意了吧?头一次见我家老头子发这么大火呢”赵南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些气愤的意味,然而紧接的话就恢复了本性,“一会儿老头子让我陪他去看你,你尽快想一想要点什么补偿啊,不过老头子很精明的,你别惹急了他……”

顾昔哭笑不得的哼了声,“你知不知道有个成语专门用来形容你这种人的?”

“什么词?”赵南方好奇的问。

“吃里爬外……”

赵南方气恼的叫嚷起来,“姓顾的,你不说感谢我,居然还讽刺挖苦?我看你才是恩将仇报呢”

顾昔呵呵一笑,“你还不是为了要哄我跟你合作?”

赵南方皱了下鼻翼,有些灰心的感觉,好像什么都骗不过这家伙似的,气咻咻的说:“你这人真是不知好赖,你把秘方卖掉才多少钱?你跟我合作的话……”赵南方猛的顿了下,狐疑的问:“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赵东瑞故意说要卖秘方的吧?你到底有没有秘方?”

顾昔无声的撇了下嘴角,这个赵家小丫头的反应倒是蛮快的,“当然”心里偷笑,放出消息的时候又没说过是杨氏千金方……

“跟我合作”赵南方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除非你把秘方卖给我老爸,不然他不会轻易放弃的……”

“未必吧?”顾昔笑了笑,“如果我卖给周氏呢?卖给远景呢?东泰的确很有实力,不过还不至于一手遮天吧?”

赵南方无言以对,如果顾昔不生产,而是选择出售秘方,赵平安也无可奈何,“目光短浅……”电话挂断之际,顾昔听到赵南方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怎么样?”栾波紧张的问,小刀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顾昔哈哈一笑,“赵东瑞跟赵平安闹翻了”长长的吐出了胸中积郁的闷气,可惜曹小方那边暂时还没想到好法子让他付出些代价。

“到底不是父子啊”栾波感慨了一句,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色说:“那孙子肯定把你恨透了,说不定就要冲你来”

顾昔嘿然一笑,摸索着下巴轻声说:“还真希望他来呢,没有了东泰做靠山,跌落尘埃的赵东瑞大概很快就能发现其实他什么都不是,那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小刀没有说话,眼睛里却闪动着危险的光芒,如果昨晚顾昔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怕是都要生活在内疚之中,下一次赵东瑞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东泰集团董事会,赵东瑞缺席,董事长赵平安用杀气腾腾的声音宣布赵东风即日升任东泰制药副总经理,赵东瑞不再担任东泰集团任何职务。

散会后,赵平安在赵南方的陪同下赶往江州市中心医院,途中接到了一个电话,听到对方告知的消息,愕然许久。

早晨和曹进通电话的时候,得知曹小方也因为这件事不得不放弃朝阳分局副局长的职务,躲进市委党校暂避风头,听曹进的意思,已经跟雷铭德达成了谅解,此事到王志全为止。

原定今天要下来的省纪委督导检查组也已经改派往静海市,这意味着雷铭德遵守承诺,放过了曹小方,但意外的是省委督察室的检查组在半个小时前入驻了江州市公安局朝阳分局,检查的内容是规范行政执法行为的贯彻实施情况刀锋所指明白无误。

邢云山为什么会替顾昔出头?

赵平安想不明白、曹进想不透彻,就连自认为对顾昔了解的雷铭德都半知半解,除了卢玉宇大概能猜测到一些邢云山的想法外,所有得知这个消息的人都感到迷惑不解,官场最忌树敌,何况是卸任在即?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邢云山似乎压根就不想留这一线……

就连身为当事人的顾昔接到箫峄山的电话都懵住了,甚至都忍不住怀疑邢云山是不是故意挑拨自己跟雷铭德的关系?

转念就把这个荒诞不经的念头抛出了脑子,堂堂的省委书记、封疆大吏,心胸岂会如此狭隘?

“或许就是走一走过场吧?身为省委书记,对这种事情总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顾昔猜测着,巴不得曹小方倒霉。

即使给雷铭德作为筹码跟曹进达成了交易,可并不意味着他就心甘情愿的吞下了这口气,心里想着邢云山出手真是再好不过,自然不能把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也听出了箫峄山旁敲侧击的试探,淡淡的说:“箫哥是知道的,我这种小人物根本不可能认识省委书记……”

箫峄山哪里听不懂顾昔对自己的不满,讪讪的挂断电话,对沉静的坐在办公桌后的雷铭德苦笑着说:“听起来顾昔对此也一无所知。”

雷铭德平淡的扫了他一眼,深沉冰冷的目光让箫峄山的心头悚然一惊,他在雷铭德身边也已经有不短的日子了,对这位书记的脾气不敢说熟透,却也有相当的了解,只一眼就晓得雷铭德对自己很不满意,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事实上雷铭德让他给顾昔打这个电话只是为了通知他,等下雷铭德会去医院看望他,对顾昔跟邢云山的试探完全是他自作主张,可箫峄山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顾昔背着雷铭德跟邢云山搭上了关系,那么他的忠诚就要给打上个问号。

“你还是小看了顾昔……”雷铭德语气平静的说,看着视线低垂,脸上流露出不服气的箫峄山,讥讽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你也始终没有搞清楚顾昔的身份……”

雷铭德没有说明白顾昔到底是什么身份,不再看箫峄山,转身望向窗外,无声的摆了摆手,如坠雾中的箫峄山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办公室,雷铭德久久的注视着树丛掩饰的红墙,另一边就是省委,“邢书记,我不如你呀”雷铭德似感叹似钦佩的喃喃自语。

邢云山此举并非单纯因为他眼里不容沙子的强硬性格,还是要帮雷铭德把曹进跟他争夺那个位置的野心彻底掐死,雷铭德很清楚,邢云山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给谁撑腰,也不是因为两人的私交……

公心无畏

赵平安本人似乎比顾昔资料库里的资料上的形象还要瘦一些,狭长脸、微微下陷的双颊让他的颧骨显得有些高,鹰鼻薄唇,眼中精光蕴动,给人冷酷精干的感觉。

“你这家伙太好运了吧?”赵南方走进病房看到林琳就嚷嚷起来,“大小两位美女陪护,你还有没有人性呀?”

赵平安咳嗽了一声,沉着脸训斥她:“不许胡说八道”

“顾昔,这位是东泰集团的赵平安董事长”赵南方撅着嘴给顾昔介绍,又朝躺在病床上神色虚弱的顾昔努了努嘴,对找平说:“喏,死狗趴窝似的这个就是差点给你侄子弄残的顾昔……”

赵平安狠狠的瞪了眼赵南方,“混帐怎么说话的?”脸上露出歉意的表情,朝满脸古怪的顾昔赔礼:“犬女言辞无状,请顾先生不要介怀”

赵南方不满的撇了撇嘴角,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顾昔没有听清,不过想来总不会是好话。

顾昔挣扎着要坐起来,早得了吩咐的白羽和林琳赶紧上前劝阻,赵平安也拦住顾昔,“千万不要扯动了伤口”

顾昔不好意思的苦笑,“主要是伤了脑袋……”指了下后脑勺的位置,“冷不防给重击了一下,保不准还要留下后遗症……”

赵平安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精光,“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见面,只是上次给急事耽搁了,听说顾先生受了点伤,就借这个机会探望一下,还请不要怪赵某人冒昧。”

顾昔心里冷哼了一声,他这番做作就是为了等下要补偿的时候讨价还价,哪里会让赵平安一句话把“可能留下后遗症的重伤”变成“受了点伤”?

捂着脑袋嘶嘶的吸着冷气,表情痛苦的呻吟着说:“头疼的厉害……赵董的好意我心领了,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今天先这样?”

赵南方嗤的发出一声轻笑,连忙捂住了嘴,顾昔顺着指缝看了眼赵南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报复自己说她吃里爬外,居然用死狗趴窝来形容自己。

赵南方今天穿了条类似校服的白色洋装,还戴了副方框的玳瑁眼镜,怎么看都像是装饰品,浑身透着股青春洋溢的靓丽清纯,顾昔不会给她的外表迷惑,清楚这个卡通少女般可爱的形象下其实是个刁钻古怪的小魔女。

赵平安的眉头微微皱了下,沉吟着对顾昔说:“有传言说顾先生受伤和赵某人的侄子东瑞有关,我是不相信的,肯定是有人造谣……”

栾波气愤的打断他的话,“证据确凿”

“哦?”赵平安眼底闪过一道利芒,不动声色的反问:“证据确凿?我怎么不知道?”

不管赵平安是推卸责任抑或是有意试探,顾昔都不会给他转圜的余地,重重的叹了口气,满脸悲愤的说:“我和赵东瑞赵总虽然说不上一见如故,可对年轻有为的赵总是心存敬佩的,得知这件事背后是赵总主使时,我完全不敢相信,不过……”

顾昔扫了眼跟在赵平安身后的秘书似的西装男和抱着花束装可爱的赵南方。

赵平安会意的对两人说:“你们先到外面等一下,我跟顾先生说几句话。”

赵平安的秘书微微躬了下身,快步退到了客厅里,好奇心强烈的赵南方却不愿意错过,赖在房间里不肯走,“有什么事需要背人啊?”

“这个……恐怕赵小姐不适合在场”顾昔为难的说,栾波、小刀跟林琳和白羽也都在他的示意下退到了客厅里,趁着赵平安不注意,戏谑的朝赵南方眨了眨眼睛。

赵南方就明白了顾昔是报复自己说他死狗趴窝,恨恨的跺了跺脚,小声嘟囔了句:“小心眼儿”气咻咻的走出了病房。

“我想请赵董事长听一段录音……”顾昔从枕头下掏出了手机。

赵平安走出病房时,脸色极其难看,赵南方偷偷朝脸上挂着满意笑容的顾昔做了个鬼脸,又冲他挑了下拇指,才蹦蹦跳跳的追向快步离去的赵平安。

“怎么样?”栾波第一个冲进了病房,瞧见赵平安那张铁青的脸就能想象出他此刻的心情,很好奇顾昔到底从赵平安那里敲出了多大的好处?

顾昔笑着抿了抿嘴唇,“谁说赵平安冷酷无情的?为了赵东瑞,他还是很舍得的嘛”

栾波越发的好奇,“别打哑谜呀到底捞了多少好处?”

“之前签订的那三种药品十五省十年代理协议作废……”顾昔笑呵呵的说:“十年的全国总代”

栾波愕然的张大了嘴巴,在他看来这代理权完全没有现金来的实惠,“要这玩意儿有啥用?要肉体和精神损失费呀”

除了对商业全无兴趣和认知的小刀,林琳和白羽也都疑惑的看着顾昔,不过是药品的代理权而已,看他的样子仿佛赚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动一动脑子好不好?你觉得赵平安就不愿意赔点钱解决这件事?”顾昔逐一扫过不以为然的三人,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颇为无奈的说:“要不是他一心贪图我手里的秘方,哪里可能给出这么好的条件?”

转念一想这三人对医药行业都是不折不扣的外行,对东泰的这三种药品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不像自己有资料库的帮助,深知这三种药品可能带来的利润,便耐心的给他们解释了一下:“福辛普利钠辛是一种抗高血压新药,也是东泰第一个外包研发的药品,光是这个药,东泰就付出了将近两个亿的代价,竞争力是具备的,之所以迟迟无法打开市场,跟东泰的营销不力有很大的关系……感冒清颗粒和东泰胃宝的原因也大抵类似,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正确的方法,这三种药品将带来丰厚的回报”

当日顾昔跟周青竹在沸腾水煮鱼乡的那番对话,栾波和林琳都在场,这时给顾昔一说,隐隐意识到他所说的“正确的方法”是指什么,白羽的想法则单纯得多:顾昔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对的

“栾哥,你跟白羽准备一下就动身吧,秘方注册和申请保护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顾昔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从赵平安那里敲出了三种药品的全国总代固然值得高兴,到底只是自己计划中次要的部分,最核心的还是杨氏千金十二方,这一次打主意的恐怕就不会只有东泰一家了……

果然,这个想法才刚刚浮出心头,床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程斌两个字,顾昔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该怎么安抚这个不肯死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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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6 风雨飘摇中的契机

086风雨飘摇中的契机

程斌此刻正在大营处理远景种植园事务,听说顾昔出事,特意打来电话问候,从头至尾都没有提起过秘方,这让顾昔感到有些意外,也没料到他如此迅速的理顺了远景内部的分歧,“程哥是要结束种植园项目?”

程斌苦笑了一声,声音疲惫的说:“以前没有真正深入分析远景当前面临的局势,只以为大不了有些损失,总不至于伤筋动骨,给你说过后冷静下来再看,真让人毛骨悚然,远景的身子有大半都探出了万丈悬崖还不自知……”

决定了结束在药品零售领域不成功的尝试和陷入两难境地的种植园项目,相对而言,前者不过是经济上的损失,咬一咬牙就能挺过来,要中止摊子已经铺展开来的大营种植园基地却没有这么简单。

不光前期投入的大量精力和人力都成了无用功,大营市政府自然不会同意远景这个时候抽身而退,已经支付的耕地承包费用如何处理双方也各执一词,还涉及到给征了地却没拿到补偿款的农民,处置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引发群体事件。

程斌重重叹息:“以前只是听说土地征用的猫腻很多,亲身经历才晓得地方上有多大胆妄为……”

远景承包的土地中虽然有部分四荒地,但绝大部分都是耕地,分布在四个乡镇共计2万余亩,每亩均摊的费用在600元左右,当年的承包费用远景已经全额支付,但是征地的进展却并不顺利,当地政府将责任都推到了农户身上,这时才晓得大部分乡镇的补偿款给挪作他用,根本没有发放到农户手中。

“刚才到乡下转了转,听说是远景的人,当地人看我的眼神就像见到生死仇敌一样……”程斌的声音里流露出郁闷不平,“悄悄打听过才知道,村里跟他们说远景占了田却拖着不肯付钱……这根本是颠倒是非”

顾昔也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大营地方政府这种上瞒下骗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也能猜出他们的如意算盘,按照承包期限三十年计算,只要拖到下一年远景付款再给农户发放补偿,地方政府这个环节就可以压下千余万资金,即便终究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有几个人会去担心三十年以后的事?

只是千算万算,这些人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远景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撂挑子,地方政府坚决不同意的理由也就不难理解了。

“你打算怎么办?”顾昔沉声问,耕地荒废了一年,农民的补偿总要讨个说法,远景自然也不愿甘心接受地方政府违规操作导致的损失,一旦公之于众,很可能会引发一场大范围的官场震荡。

远景现下的处境用风雨飘摇形容也不夸张,这场纠纷无论结果如何,对远景都如雪上加霜,大营市地方政府的行为说起来耸人听闻,可实际上绝非个案,甚至从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一种隐性规则,捅破这层窗户纸的远景从此以后怕是要在东平省的官员心头打上个问号……

程斌也应该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的语气里虽然也有愤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苦涩,“屋漏偏逢连夜雨,赵东来不肯见我,约魏俊国,他也推三阻四,我的底线是中止土地承包合同,可以适度分担农户的损失……”

顾昔的心头动了动,山林野地的面积日益减少,野生中草药的产量也逐渐成为制约中药成本和产量的重要因素,种植基地项目虽然不适合焦头烂额的远景,但这个项目本身是富有远见跟前景的。

“程哥也不要太忧虑,我有一个想法,只是还不够成熟,给我点时间让我仔细琢磨一下,或许可以帮你一把……”

程斌半信半疑的挂断了电话,经过名仕会馆那一晚,他不会把顾昔当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半大孩子,也晓得顾昔跟安子明和雷铭德的关系匪浅,今天又有传言说顾昔和省委书记邢云山也有关系,事实上他打这个电话,是存了通过顾昔请雷铭德站出来帮远景说句话的心思,只是话到嘴边翻来覆去没好意思说出口。

顾昔说的法子是什么意思?程斌坐在车里痴痴的发呆,分不清是托词还是实话,可除了把希望寄托在顾昔或者说雷铭德的身上,程斌一时间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等吧……程斌幽幽的叹息一声,“怎么?他不肯帮忙?”才赶到大营跟他汇合的妻子徐静姝蹙着眉头问。

徐静姝的伯父曾做过广南省的副省长,不过已经退了好几年,何况就算还在位毕竟管不到东平来。

程斌微微摇了摇头,“他说要考虑一下。”

“考虑?”徐静姝冷笑着哼了一声,“这种事有什么好考虑的?官官相护,不过是怕得罪人罢了,就应该直接把大营市政府告上法庭……”

徐静姝虽然是个女子,脾气却火辣直率,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要不然也不能把风流成性的程斌拾掇得服服帖帖,听到妻子撒气似的话,程斌苦笑着握住了她的柔荑,轻声说:“你比谁都清楚远景现在的困境,意气用事不能解决问题……顾昔这个人你没见过,年纪虽然不大,心智见识都极不寻常,要不是他劝我,我现在大概也下不了决心砍掉种植园跟连锁药房,他又没说不帮忙,等一等……”

徐静姝很少见丈夫如此推崇一个人,这个顾昔跟陆明一般大,才十八岁而已,再老成又能有多了不起?不以为然的说:“如果他真想帮远景,为什么不肯把秘方转给咱们?”

程斌的脸色一变,侧头严肃的望着神情冷诮的徐静姝,“你觉得因为陆明这层关系,顾昔就有非帮远景不可的义务么?不管是种植园还是秘方,他能伸手帮远景一把,那也是远景欠他的”

徐静姝的身体僵了下,又慢慢的柔软下来,反手握住程斌宽厚冰冷的手掌,美丽的脸颊上带了后悔委屈的神色,“我心里急,发一发牢骚,你也当真,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程斌的脸色也变得柔和,了解妻子的脾气,虽然有点大小姐的娇纵任性,但识大体也讲道理,口快心直,她又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又想到这几年她跟着自己为远景操劳奔波,心里便生出浓浓的愧疚,伸出手轻抚妻子的面颊,才发现那张曾雪嫩光滑的如花娇颜,眼角已经能瞧见细细的皱纹……

徐静姝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就算公平竞争,远景现在的状况也不允许我们用过大的代价去争夺一件秘方。”

程斌默然,跟顾昔通电话的过程里始终没有提及秘方转让,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单单一个东泰就争不过,何况顾昔公然放出了消息,国内医药行业的各路豪强恐怕都要闻风而动了,远景又何必自己跳出来出丑?

顾昔结束了跟程斌的通话后,又把自己灵机一动生出的想法翻来覆去的琢磨了一遍,确定具有可行性,才给安子明拨去了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安子明就不悦的哼了声,“刚说要给你打电话呢你小子就不能消停些?才到江州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收到了消息。

顾昔也不觉得奇怪,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邢云山的举动很有些大张旗鼓的意思,昨晚的事情怕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有些紧张的问:“您没把这事儿告诉安馨跟我老妈她们吧?”

“告诉她们干嘛?凭白叫她们为你担心,要不是我按着,你老爸早就打电话骂你了……伤的重不重?”安子明冷腔冷调的训斥说,最后一句话却不由自主的泄露了对顾昔的关心。

顾昔最担心的就是老妈跟安馨他们不了解真实情况,隔得又太远,疑神疑鬼的吓唬自己,听到她们不知道就松了口气,嘿嘿一笑,“哪里那么容易受伤?住院也就是做个样子……”

安子明轻轻的哼了哼,这家伙鬼心眼儿太多,装神弄鬼的十有八九又是在琢磨谁,不过听说他没有受伤也就放下心来,在江州,有雷铭德的看顾总不会叫顾昔吃亏,何况连省委书记邢云山都给惊动了。

“给我打电话什么事?”安子明问,一点也不客气的说:“我马上要出去,一大堆急事等着办呢”

顾昔撇了撇嘴角,“跟您打听个人,您给我说一说冯宪堂,还有他在大营的话语权如何?”

安子明愣了下,“你要干嘛?”

“药厂的事……”顾昔随口说,“看中了大营的蒲慈堂,不过地方政府有着阻碍,想着请他帮忙说句话。”

不是他有意隐瞒,实在是心里的那个想法过于庞大,怕吓到安子明。

安子明哦了一声,思忖着说:“这两年老冯不太管事,毕竟年纪也大了,不过老冯是大营本地干部,在基层中威信很高,又有卢玉宇这层关系,赵东来跟魏俊国对他都很客气,这事找他问题不大……”

从安子明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顾昔心里就有了底,拨通了冯宪堂的电话,冯宪堂接到他的电话表现的很惊喜,听说顾昔要来拜访自己,嘴上连连客气,心里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试探着问:“你这是要返回平湖,顺路经过大营?”

“不是的……”顾昔笑着说:“一位朋友有意收购大营的蒲慈堂药厂,想着冯伯伯就坐镇大营,带她过去给您请个安……”

蒲慈堂药厂冯宪堂是知道的,早些年也红火了一阵子,不过听说近几年经营不善,甚至走到了破产倒闭的境地,像这种不上规模、举步维艰的小药厂大营市有一大批,听说只不过是这么点小事,冯宪堂的心就放了下来,很干脆的点头答应:“成,直接叫你朋友过来就行,你就不要再专程跑这一趟了”

“那可不成”顾昔笑了笑,“做晚辈的哪能这么没有礼貌?给安伯伯知道要骂我的……”

跟冯宪堂约好的是明天晚上,最多也只能在大营逗留一天,周四无论如何都要赶回来跟周氏的人见面,这让他生出时间紧迫的感觉,朝窝在客厅沙发里煲电话粥的林琳叫嚷:“收拾一下,出院了”

栾波和白羽已经坐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赵平安跟赵南方虽然见过白羽,却都不清楚她的身份,而栾清明在北京,两个人此行也不会显得突兀。

“青竹,那先这样吧……”林琳说着走进病房,“你回来的时候提前通知我,我去接你”

正穿鞋的顾昔愣了下,“周青竹?她还会回来?”

“废话”林琳白了他一眼,“她要在艺术学院深造,当然要回来了……”

顾昔忍不住又想起那晚自己慌不择路的闯进了寝室,惊鸿一瞥的曼妙身姿,周青竹离开东平时不告而别,他知道时还有些若有所失的怅怅,哪里想到这么快就要再见面了?

“喂你瞎琢磨什么呢?”顾昔正胡思乱想间就觉得脑门一疼,林琳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就知道你对青竹没安好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顾昔哈哈一笑,“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蛤蟆对了,你还没告诉青竹走的时候让你转告我什么呢?”

“她说……”林琳拖着长音,顾昔心知能叫林琳转告的必然不会是隐私的内容,可还是给吊足了好奇心,“说什么?”

林琳眼睛里露出戏谑的神情,咯咯的笑着说:“她说谢谢你送给她的礼物”

顾昔笑了笑,并没有如林琳预想的那样露出失望的表情,心里想着不知道周青竹说的礼物是那枚戴上就摘不下来的戒指,还是那条长裙?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周青竹换上了那条长裙走出试衣间时的惊艳绝美……

“林琳姐,你种过地吗?”顾昔问正撅着嘴收拾东西的林琳,还以为怎么都要在医院里住几天,林琳一大早送走了栾波跟白羽后就去买了盆子、碗筷和给他换洗的衣裳,还没来得及用就又收拾起来,也难怪她会不高兴。

林琳愣了下,狐疑的望向若有所思的顾昔,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当然种过了,以前我们全家四口人全靠着那一亩三分地讨生活,还是姐姐当兵之后条件才好了些,农民的辛苦不是你这种生在蜜罐里的少爷能理解的……”

起初的语调还带了些讽刺,说到后来想起父母为了供自己上学的艰辛,声音情不自禁变得低沉,大学四年,假期为了打工和节省不菲的路费,她也只回过一趟家,给顾昔这么一提倒有些想家了。

“会好起来的”顾昔看出了林琳情绪变化,林琳的自尊心很强,极少提起自己的家庭,他有限的了解也是从林瑶那里得来的,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也能够想象出这一家人经历过怎样的艰难,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安慰说:“林琳姐马上就是都市金领了,到时候把伯父伯母都接过来享清福……”

“农民离不开土地的……”林琳叹了口气,苦恼的说:“我和姐姐之前就商量要把他们接来,可两人说什么都不干,说种了一辈子地,到城里闲下来会生病的,真是的,这是什么理论啊?”

顾昔看着一筹莫展的林琳,童心大发,哈哈笑着说:“不怕我们去弄块地,到时候他们就不怕没地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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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7 大营之行(上)

087大营之行(上)

顾昔要出院,小刀这次打定了主意跟在他的身边,可王惠正在接受治疗,顾昔又怎么会让小刀跟着自己到处乱跑?

林琳昨晚被吓得不轻,见两人僵持着谁也不肯妥协,就出了个主意,“雇个护工不就得了?韩哥一个大男人照顾嫂子总不那么方便……”

“行”小刀言辞简洁,沉声吐出个字来。

顾昔瞧他这幅架势心知甩不脱了,林琳的建议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只能苦笑着点头同意。

江州市中心医院的条件在整个东平省都数一数二,有专业训练过的护工和月嫂,林琳没用十分钟就办妥了一切,选了位三十多岁的妇女,看着干练利落的样子,小刀跟王惠都很满意。

小刀母亲的手术及时成功,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静养,王惠的伤势虽然棘手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顾昔给箫峄山打电话请他帮忙把王惠调到高干病房,不过是打个招呼的小事,箫峄山自然不会拒绝,

医院方面也因为箫峄山的招呼对王惠提高了重视,专门派出了最好的外科主任负责给王惠诊治。

听说顾昔要出院,箫峄山愣了下,“你等一等,雷书记刚说要去医院看你呢……”

电话里静了片刻,再开口时已经换成了雷铭德,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这就呆不住了?”

顾昔笑着说:“反正也没有我什么事情了,何必要在这里浪费大好时光……”

雷铭德沉默了一下,淡淡的说:“不会是觉得委屈吧?”

顾昔摸不透雷铭德的心思,没有正面回答,“听箫哥说那个王志全跟刘欣大概都逃不脱牢狱之灾,之前诬陷我暴力阻碍公务的两个交警也给清除出了警队……”

“那些不过是帮凶罢了,首恶未惩,你就没有点想法?”雷铭德没有被他的障眼法糊弄过去,又追问了一遍。

顾昔晓得避不过去,轻声说:“要说一点都不生气是撒谎,不过您说他们没有受到惩罚也不尽然,赵东瑞因为这件事让赵平安很失望,这给他继承东泰的可能蒙上了阴影,对心高气傲的赵东瑞大概要比杀了他还难受,至于曹小方……”顾昔低低叹了口气,“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曹小方啊……”雷铭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他可能要辞职了。”

“呃?”顾昔怔了下,所谓的辞职当然是一种体面的方式,这个结果对春风得意,不满三十就提到实职副处的曹小方简直是致命的打击,虽然凭着他老子曹进,就算随便混哪个行当也完全可以风生水起,但是跟在官场上的呼风唤雨比起来,却不能同日而语。

还以为邢云山只是做一做样子,没想到居然动了真格的,咧了咧嘴,小声抱怨说:“这笔账还不是要给人记到我头上?”

曹小方不算什么,可是给曹进恨上就太让顾昔挠头了……

雷铭德无声的笑了笑,“安安心心上你的学,不要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既然不愿意在医院里住,晚上就回松林苑吧”

箫峄山心里打了个激灵,上午雷铭德说他还没有弄清楚顾昔的身份,回到办公室里左思右想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明白其中含义,这时听到雷铭德的话才猛然意识到了点什么,雷铭德说的是“回”而不是“来”,一字之差,其中的意味可就天差地别。

顾昔为难的说:“怕是去不成了,我下午要去趟大营,可能要后天才能回来……”

“你跑去大营干什么?”雷铭德奇怪的问。

顾昔嘿嘿一笑,“就是上次跟您说的事儿,我看中了大营的一家药厂,过去实地考察一下。”

雷铭德微微吃了一惊,“你动作倒是蛮快的嘛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准备动手了?”

挂了电话雷铭德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当初在书房里听顾昔盘点中国医药行业的隐患和中草药产业危机时,他也受到了不小的震荡和启发,虽然当时顾昔表露出要涉足医药行业的意向,可在他想来怎么也要等到大学毕业才会真正实施,哪里会想到这小家伙雷厉风行,不声不响的就赶上了,要是今天不问,大概他还不会说……

雷铭德宦海沉浮几十年,什么样的年轻俊彦没有见过?见多了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的夸夸其谈之辈,心里倒有些好奇,想着看一看顾昔到底能走多远?

顾昔听雷铭德的语气就晓得大营那边把征地的纠纷捂的很严实,也在情理之中,一旦被捅破,不说经手的地方官员,恐怕就是赵东来跟魏俊国也逃不了干系,不知道要打飞多少乌纱帽。

顾昔想着,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不论是大营政府还是远景这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倒让自己的计划又多了些把握。

林琳小声对小刀说:“这家伙笑的好阴险,肯定又在琢磨阴谋诡计了……”

上午朝阳分局就把陈明哲的那辆丰田吉普车给送了回来,不仅洗了车、打了蜡,还给加满了油,顾昔本打算吃过午饭再上路,结果给程斌打过去电话一问,程斌两口子一直在等他的电话,还没有吃午饭,顾昔也能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我现在往大营走,到地方咱们一起吃吧?”

程斌原本只希望顾昔能帮忙在雷铭德面前替远景说句话,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要亲自跑一趟,不说程斌感激莫名,就连对顾昔不以为然的徐静姝都为之动容,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哪怕顾昔只是做出这样一个姿态,就已经让几乎走投无路的程斌夫妻心头发暖了。

“别,你昨晚刚受了伤,还是我们回去见你吧……”程斌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等了半天都要绝望的时候,顾昔的电话又让他生出了无限的希望。

顾昔嘿然一笑,“程哥不是外人,也没必要瞒你,我压根儿就没受什么伤,做一做样子不过是为了宰东泰而已。”

程斌早已过了冲动热血的年纪,可顾昔一句“不是外人”仍叫他胸口发烫,不再矫情,“那成,我和你嫂子就在大营等你了。”

挂了电话,深吸了一口长气,压下澎湃的心绪,强笑着对妻子说:“顾昔要过来一起吃饭,你要是饿就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

徐静姝哪里会看不出丈夫的异样,这位程家大少奶奶也颇有男儿之风,很坦然的承认自己先前对顾昔的评价有误,“看来是我误会他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他肯为这件事专程赶过来,咱们就要承情”

上了车,顾昔蜷缩在座位里想趁着路上的时间打个盹,电话却响个不停,在安子明一案里接触过的李尚荣、赵野等人听说了昨晚的事情,都打过来问候他的伤情,还说要到医院探望他,紧接着丁子元、陈明哲的电话也打了过来,同在东平省政法系统,内部的消息传递的速度自然要更快些。

顾昔晓得这是上层的较量胜负已分,这些人才敢给自己打电话,哼哼哈哈的应付着,跟林琳和小刀抱怨,“想睡会觉都这么难……”

话音还没落,手机又响了起来,看到是雷樱的电话,顾昔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心想着十有八九是兴师问罪来了。

接电话的时候都做好了准备,把听筒离耳朵老远按下了接听键,结果出乎意料,雷樱的声音又柔又媚,完全不是他预想中的狮子吼,只是语气里有股子怪味,“小顾先生很忙呀,电话一直占线……”

顾昔听出了雷樱的讽刺,苦笑着解释:“消息传得太快,都知道我给人打了……”

雷樱从箫峄山那里知道了真实的情况,晓得顾昔没有受伤,也不会给他岔开话题,轻轻的哼了一声,“赵东瑞给东泰扫地出门,曹小方也被一撸到底,顾少大获全胜,高奏凯歌,听说周氏企业的那位千金是少见的大美女,你这回可是人财两得了”

顾昔揉着耳朵嘶嘶吸气,给雷樱最后毫无征兆的怒吼吓了一跳,连小刀和林琳都听得一清二楚,小刀还好些,只是从后视镜里给了顾昔一个同情的眼神,林琳捂着嘴偷笑,顾昔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这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给周仲平听到,只怕自己寄予厚望的合作就要危险了。

“你不要听别人瞎说”顾昔严肃的对雷樱说,“明明是罔顾党纪国法,公器私用的犯罪行为,却给歪曲成争风吃醋,分明是有人想要把水搅浑,你不能上当”

雷樱其实很聪明,只是乍听说这个消息,想到顾昔和周氏继承人有关系,心里就有种酸溜溜的感觉,没有了心思考虑其他的东西,经他一提醒,心头悚然一惊,“你是说有人故意抹黑我爸?”

“不光是雷伯伯,还有政法委的郝书记、省委的邢书记……”顾昔的表情愈加冷峻,缓缓的说:“毕竟同情弱者是一种普遍心理,本来是公正严明的执法,给不知情的人听到这个流言,反倒会觉得是仗势欺人、徇私枉法……”

顿了顿,顾昔冷笑着下了结论:“有些人还不甘心啊”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官场上的斗争虽然看不见刀光剑影、没有硝烟弥漫,却同样是你死我活,泼污水这种招数看似拙劣,可有些关键的时候却能发挥出致命的杀伤力。

雷樱咬牙发狠,“要让我知道了是谁捣鬼绝对饶不了他”

顾昔笑了笑,“有人能千日做贼,咱们总不能千日防贼,不过也应该提醒雷伯伯注意一下,既然有些人贼心不死,也就没必要再给他们留面子,流言之所以有存活的土壤就是因为大众不清楚事实真相……”

程斌跟徐静姝早早的就到高速出口等候,见到顾昔,程斌使劲的拥抱了他一下,在顾昔耳边轻声说:“兄弟,谢了”

“程哥说谢就见外了……”顾昔拍了拍程斌的后背,看着程斌身后身材高挑丰腴、落落大方的美丽女子说:“这位一定就是嫂子吧?”

徐静姝大方的朝顾昔伸出手,“徐静姝,程斌唯一合法的配偶”

顾昔给徐静姝的自我介绍逗乐了,陆明说他这位表嫂善妒,可顾昔对徐静姝的第一印象很好,不仅人漂亮,而且也没看出一般身份富贵的女人装模作样、矫揉做作的习气。

“嫂子放心,程哥是懂的珍惜的人,大概也不会有找第二位的想法……”顾昔笑着跟徐静姝握了下手。

徐静姝晓得顾昔的年纪,之前的不以为然大半也是因为他年纪太小的缘故,却没想到顾昔生得这样漂亮,言辞举止得体有礼,和煦沉静的笑容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开始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丈夫每次提起顾昔都会赞不绝口。

顾昔又给程斌夫妻介绍了小刀和林琳,程斌趁着林琳和徐静姝不注意,给顾昔挤了挤眼睛,心里对这家伙的艳福颇为羡慕,这个林琳比白羽还要标致些。

“顾少这次为了远景的事专程赶来,我和程斌都很感动……”徐静姝正色对顾昔说,“远景这一次也的确遇到了困难,迫不得已才……”

“暂时的难关而已,我相信即便没有我,远景也一定能迈过去”顾昔笑了下,目光平和的看着徐静姝,没有让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给人感激或许会很有成就感,但双方的地位无形中也就产生了落差,跟名仕会馆时的想法一样,顾昔希望和远景建立一种相对真诚平等的关系,而不是让程斌和徐静姝认为自己是趁人之危。

徐静姝抿了抿嘴唇,对顾昔的善解人意感到有些意外,虽然没有说话,看向顾昔的眼神里却多了些敬重的意味。

顾昔笑着说:“晓得程哥和嫂子为了等我们一直没有吃午饭呢,咱们边吃边聊吧?”让小刀和林琳开车跟着,他自己钻上了程斌夫妻的车。

“顾昔,老哥也不跟你藏着掖着,说实话,远景现在是进退两难……”程斌重重的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说。

徐静姝听到丈夫提起话头,就从后视镜里默默的观察着懒散的蜷缩在后座,像是在欣赏窗外风景的顾昔,见面之后在顾昔的神色始终平静从容,这让她对顾昔此行多了几分期盼。

顾昔回过头对程斌笑了笑,“我有个想法,程哥和嫂子考虑下……我想把远景的种植园项目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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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大营之行(中)

088大营之行(中)

程斌跟徐静姝想过各种可能,觉得最好的结果就是顾昔能请雷铭德出面跟大营的地方政府说句话,让远景从这个泥潭中脱身。

听到顾昔说想把远景的种植园项目接过去,夫妻二人一下子都愣住,面面相觑,顾昔说的很轻松,但涉及到具体的内容和操作却复杂得多,哪里有这么简单?

徐静姝心直口快,侧过身,明**人的眸子炯炯的望向神态闲适的顾昔,“你大概还不清楚这个项目的具体情况,不说三十年承包期内持续的投入将是一笔天文数字,就是想要让种植园真正的运营起来,需要的资金量也相当庞大……”

顾昔有些无奈的笑了下,听出了徐静姝提醒背后的小心试探,也不怪她会产生其他的想法,在徐静姝的看来,自己这样热心的赶过来保不齐就是存了趁火打劫的心思……

“嫂子说的对……”顾昔坐直了身子,略微思索了一下,缓缓的说:“这个设想能不能实施,要了解了详细情况才能决定,但有一点程哥和嫂子可以放心,在商言商,即便我真的对种植园项目有兴趣,也会尊重远景的选择……”

程斌和徐静姝对视了一眼,顾昔说的委婉,但意思表达的已经很明白了,所谓的在商言商,其实等于他的表态:不会动用商业以外的手段,而这也正是徐静姝最担心的地方。

徐静姝当然不会因为顾昔的一句话就完全相信他,在种植园项目上,截止到目前,远景单是看得见的现金就实打实掏出了二千万还要多,这让集团本就捉襟见肘的资金链已经有些不堪重负。

如果只是这些损失,咬一咬牙未必就撑不过去,真正勒住了远景脖子无法脱身的是合同中对于违约的赔偿规定,那是足以让远景伤筋动骨,甚至一蹶不振的数字,真要是按照合同执行,不但程斌这个总经理坐不稳,一直纷争不断的程家都有分崩离析的可能。

徐静姝本身就是官家出身,在远景这些年跟各级政府官员打交道也不少,太明白官字两张口的含义了,真要跟大营地方政府闹翻,给远景扣上个违约的帽子也不是难事。

不管怎么样,顾昔的话让徐静姝暗暗松了口气,如果顾昔的吃相不那么难看,肯把这个烂摊子接过去,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程斌晓得妻子的担忧,要说他一点顾虑都没有也不可能,为了利益父子反目、兄弟成仇的例子多了,更何况跟顾昔这也才第二次见面,不过他生性洒脱,对顾昔的印象又十分好,有点倾盖如故的意思,实在不愿意相信顾昔此行是为了算计远景而来。

三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发动机的单调噪音,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程斌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面色沉静,若有所思的顾昔,好奇的问:“你什么时候对药材种植有兴趣了?”

顾昔忍不住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程哥该不会是觉得我在名仕会馆劝你砍掉这个项目时就早有预谋了吧?”

程斌脸色登时大变,怒形于色,“这是什么话?在你眼里我程斌的心胸就这么狭隘?”

顾昔看出程斌的气愤不是装出来的,连忙赔罪,“玩笑话,程哥不要当真……有一句话说没有好与坏,只有合适与不合适,我觉得用来形容种植园和远景现下的关系比较恰当,中草药行业的发展态势,野生中草药的产量日益萎缩,根本无法提供蓬勃发展的原料需求,人工种养是大势所趋,河南的十大药材基地、东北的参茸产业都证明了这一点,东泰不也在静海搞了个种植基地么?问题是远景现在有没有精力去做种植园项目?”

说到这里顿住,看了看面露思索的徐静姝和程斌,顾昔接着说:“远景在制药领域的专业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所面临的困难也是不容回避的,如何突围?我现在的观点依旧没有改变,集中精力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精益求精,远景不难在国内的制药企业中占据一席之地……”

程斌默默点头,徐静姝瞥了眼丈夫,对顾昔说:“凭心而论,我和程斌巴不得把种植园这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可你要知道,这个项目不光涉及大量资金的持续投入,能否顺利运营跟地方政府密不可分,经过这件事我才晓得越是底下的人胆子就越大、心肠就越黑……”

徐静姝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说到后来美丽的脸庞上气愤填膺。

顾昔莞尔,徐静姝大概为了这事受了不少委屈,倒是从她的话里看到了这位程家少奶奶骨子里不输男儿的坦荡之气。

“凡事总有法子可以解决的……”顾昔笑着说,“要是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看一看远景跟地方政府签订的合同吗?”

远景跟地方政府签的土地承包合同本来就不是机密,何况顾昔是为了替他们解决困难而来,自然没有隐瞒他的必要。

合同不止一份,都是跟乡镇一级政府签订的。

远景采取的是完全独立承包的模式,也就是说每年在约定期限内远景向地方政府支付承包款,地方政府负责提供水电、交通等必要的设施,不存在其他形式的合作。

看到违约赔偿那一条,顾昔忍不住咧了咧嘴,双方约定承包期内若单方撕毁合同,将按照剩余承包期的承包金额全额赔偿对方,换句话说,远景这时要抽身,光是违约赔偿金就将近四个亿

难怪才两天没见,程斌看上去老了十岁似的,远景就算能拿出这笔钱估计也要砸锅卖铁……

“为什么合同里没有约定交割土地的时限?”顾昔奇怪的问,这份合同各方面的条款都很周密细致,偏偏在这一条上毫未提及。

难道远景就没考虑过这其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程斌脸上浮起浓浓的恼怒和懊悔,使劲拍了下方向盘,徐静姝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满是自责的说:“这件事要怪我……最初和我们接触的是大营常务副市长钱茂林,他劝我如此大宗的土地承包要通过上头的批准,不如分割开,与各个乡镇单独签,至于农户的思想工作根本不会存在问题……”

“不是你的责任,是我太轻信钱茂林了”程斌不愿意妻子替自己背黑锅,伸手握住了徐静姝的手,沙哑着嗓子说。

顾昔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上演伉俪情深的感人一幕,也能够理解他们当初的顾虑,大营市是江州下辖的县级市,上报到江州市就必然要经过曹进的手,变数太大……

“这个钱茂林……”顾昔摸索着下巴,“是曹进的人?”实在不怪他会产生这种联想,这份合同现在看摆明了就是坑远景的圈套。

程斌咬牙切齿的说:“这家伙现在根本不露头,我也是今天才打听到他跟赵平洲有关系”心里恨死了东泰。

赵平洲是东泰赵家第二代最小的一位,江州有名的花花公子,没有在东泰内部任职,自己经营着一家模特公司。

顾昔随手把合同扔在一旁,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意,轻声嘀咕了一句,“又是东泰啊……”

之前过大营都是来去匆匆,这还是顾昔第一次深入大营市内,街道很平整,绿化不错,只是到底只是个县城的规模,远不及江州和平湖繁华,也看不到太高的建筑。

车子在市委招待所停下,“大营的条件有限,在这里给你们订了房间……”程斌歉意的说,“这里的餐厅还不错。”

顾昔笑了笑,“又不是观光旅游,哪里有那么多讲究?我约了冯宪堂明晚见面,先摸摸底再说,明天先去下面瞧一瞧……”

饭桌上,三个人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件事,程斌问起顾昔昨晚的遭遇,顾昔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程斌夫妻却能想象出其中的凶险。

听到赵东瑞给赶出了东泰,曹小方也被辞职,程斌兴奋的哈哈大笑,稍解心头的怨气,问顾昔:“你这次装伤肯定又从赵平安的手里宰到了不少好处?”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福辛普利钠辛、东泰胃宝和感冒清颗粒的全国总代,十年……”

程斌对东泰这个竞争对手和敌人的了解远比普通人清楚得多,这三种产品带给东泰的利润可着实不低,在心里默默的算计了一下,吸了口冷气,“福辛普利钠辛还处在保护期,十年你少说也能捞个三两亿,再加上东泰胃宝和感冒清颗粒,你这一刀可让赵平安鲜血淋漓啊”

林琳吃惊的捂住了嘴,小刀眼中也闪过一抹惊讶,虽然顾昔给他们解释过这三种药的代理能带来丰厚的利润,可远没有程斌说出具体数字带来的冲击大。

顾昔朝程斌跟徐静姝举起酒杯,笑着说:“我有信心把这个数字再提高些,嫂子也不会担心我没接手种植园项目的能力了吧?”

徐静姝俏脸微微红了下,嘴上却不肯服软,“种植园可不是单纯金钱上的投入就能顺利开展的……”

“如果把地方政府跟农户都拉上这条船呢?”顾昔的笑容看在程斌和徐静姝的眼里有种高深莫测的意味,顾昔深邃的眼神里有种异常的光彩流动,声音轻柔的说:“如果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没有人会傻到打翻船……”

程斌和徐静姝都若有所思,隐约意识到之前制定种植园的思路似乎有些问题。

林琳饶有兴趣的问:“什么种植园?”

“明天带你去亲眼看一看”顾昔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这件事真要是办成了,林琳姐就可以把父母接过来团聚,到时候划出块地来给伯父伯母种……”

这顿午饭吃完已经是下午…多,程斌和徐静姝虽然很想知道顾昔的盘算,也看出他神态疲惫,没有急于一时。

顾昔关了电话,好好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神清气爽,看了看时间才傍晚六点多,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资料库融入大脑后,自己的思考方式和心性都在变化着,好在还没有出现最恐惧的精神分裂的征兆。

洗漱了一下,顾昔悄然离开了招待所,坐上出租车,对司机说了声:“去第一人民医院”。

既然有时间也应该去看一看蒋媛和唐毓,蒋明义这层关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他对唐毓这位单身母亲也的确怀了几分同情。

到了医院,顾昔才走进大厅,就看见前面聚了一大群人,人群里传出女人哭喊叫骂的声音,医院本就是生离死别的地方,医疗纠纷也常有发生,顾昔也没在意,忽然给一个女人羞愤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顾昔停住了脚步,探头顺着人群的缝隙朝里面张望,果然看到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唐毓正给几个妇女围住指着鼻子哭骂吵闹。

几个女人一边哭天抹泪,一边不停的吐出污言秽语,顾昔听了会儿才听明白,这几个女人应该是车祸中死去的那个开车青年的家属。

“都是蒋媛那个小骚子,要不然我家小军也不可能出车祸”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坐在地上,边哭边骂,“呜呜……你赔我儿子……”

唐毓面色惨白,憔悴的面容上写满了愤怒,给这几个女人不堪入耳的辱骂气得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她性子本就柔和,不善与人争执吵架,哪里遇到过这种胡搅蛮缠的泼妇?再加上这两天因为女儿的伤情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急怒攻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昔分开人群走了进去,皱着眉头问:“唐经理,这是怎么回事?”

“顾、顾先生……”唐毓看到顾昔,咬牙坚持的那一口气登时泄了,身子软绵绵的朝后倒了去,顾昔手疾眼快的抱住,声色俱厉的对盘坐在地上兀自叫骂不休的妇女说:“再不闭嘴,我就报警了”

“你是什么人?轮得到你管闲事?”那妇女眼睛通红的上下打量了顾昔一番,斗犬似恶狠狠的叫嚣,“今天就要让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偿命”

顾昔懒得跟她废话,掏出手机拨通了冯宪堂的电话,“冯书记,我现在就在大营第一人民医院,遇到点恶心人的事……哪用您亲自跑一趟呢,您帮我报个警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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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地头蛇

089地头蛇

接到顾昔电话的时候,冯宪堂正在吃晚饭,人老成精,自然不会把顾昔的客套当真,报警这种事还需要请自己帮忙?心里禁不住感到纳闷,顾昔昨晚出了那档子事,今天上午听说还在医院里住着呢,怎么傍晚就突然出现在大营了?不是说明天才过来的么?

不过两人昨天就是在第一人民医院见的面,冯宪堂禁不住猜测顾昔这个电话会不会跟蒋明义的女儿有关系?

结束了跟顾昔的通话,他没有即刻报警,先给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周柏松打了过去,周柏松没在医院,请冯宪堂稍等,马上给医院打过电话去询问,不一会儿电话就回了过来,“好像是昨天车祸里的死者家属去医院闹了……”

冯宪堂便大感奇怪,“去医院闹什么?又不是死在医院里?”

“不是跟医院闹……”周柏松的语气有些怪异“是跟蒋媛的家属闹,说死者是因为送蒋媛他们回江州才出事的。”

冯宪堂眉头拧了下,“这不是胡闹嘛”才明白了顾昔为什么说恶心而不是麻烦。

死者家属起初见顾昔年轻得过分,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虽然看起来两个人像是认识,也不觉得一个半大小子能把自己这么多人怎么样,看到顾昔一本正经的给什么“冯书记”打电话也只当他装模作样的吓唬人。

“什么狗屁冯书记?省委书记来了老娘也不怕”中年妇女见顾昔抱着唐毓要走,哪里肯让他离开,死死薅住了顾昔的裤角,连哭带嚎的大骂:“姑娘是个骚蹄子,当**也不是好货这小白脸肯定是她的拼头……”

顾昔大怒,不仅是因为她不堪入耳的言辞,这女人不单单只拽着他的裤腿不松手,尖利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裤料又抠又挠,顾昔感觉到小腿火辣辣的疼痛,“滚开”他使劲甩了下腿,这女人抓的却极紧,结果刺啦一声,裤腿给撕开了一截,露出掐挠的痕迹,有些地方都破了皮有血迹渗出来,这女人却还抓着顾昔的裤子不松手。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这女人实在不讲理,顾昔给她闹得火冒三丈,阴沉着脸警告她:“马上松开,要不然……”

“就不松你能把我怎么着?”那女人铁了心耍泼到底,一张肥脸横肉纠结,恶狠狠的盯着顾昔叫嚣,“别以为老娘好欺负我的人马上就到”

她家里在大营当地也有些势力,虽然不敢跟金海集团叫板,但欺负唐毓和蒋媛这样外地来的单身母女却没什么顾虑。

顾昔给这女人的嚣张气得怒极而笑,兜头一脚踹在她的胸口,他全力一脚都能将在部队里打熬出来的铁子踹晕,何况对象是个女人,饶是留了力气,仍把那一身肥肉的女人踹得翻了个跟斗,蛤蟆似的趴在了地上。

谁都没料到顾昔真的敢打人,这女人给这一脚踹傻了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跟她一起的那两个妇女也都惊呆住,人群自动分开一个口子,顾昔抱着昏迷的唐毓走了出去。

顾昔走出了好几米,趴在地上的女人才醒过神来,打了个滚,嚎声震天,“杀人啦赶紧给小二打电话,叫他快点带人来看着别让那个小白脸跑了……”

唐毓看着体态丰腴,体重却轻的出于意料,顾昔抱着她走到服务台,对不知所措的值班护士说:“没见人都昏过去了?快找大夫啊”

小护士手忙脚乱的打电话叫大夫,又叫顾昔把唐毓送到了急救室。

这叫什么事啊?顾昔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看着给撕碎的裤脚,忍不住苦笑摇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打女人,也真是给气急了眼,唐毓这女人实在可怜,蒋明义不管是从丈夫还是父亲的角度都不称职。

顾昔那一脚踹出了短暂的平静,那几个女人不远不近的盯着他却没人敢上来挑衅,频频望向医院的入口,大概是在期盼着她口中的小二带人来呢。

想到蒋明义,顾昔掏出电话就给他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一阵子才接通,“啊,顾先生?”蒋明义的语气很亲热,吐字却有些含糊,“我中午才到江州,还想着要感谢你对媛媛的救命之恩,听说、听说你出了点事就没敢打扰你……”

顾昔听到电话里传来觥筹交错的热闹喧嚣,眉头就皱紧了,声音里却没有表露出来,“蒋行长是在应酬呢?”

蒋明义打了个嗝,舌头发直的说:“百汇的老总、老总请……”

百汇商厦是江州老牌子的百货公司,不过卓洋商厦开业之后,一街之隔的百汇就开始渐渐没落,蒋明义这么说也不无炫耀的意思。

顾昔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说:“我正在大营,唐经理跟蒋媛这边出了点状况……”把死者家属纠缠的经过说了一遍,“蒋行长是不是过来处理一下?”

蒋明义没有马上开口,电话那边的喧嚣迅速变小,顾昔听到了关门声,听筒里传来蒋明义有些发紧的声音,“唐毓她们娘俩还好吗?”

“蒋媛我还没见到,不过唐经理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好”顾昔淡淡的说,“死者家属纠缠不休,唐经理一个女人怎么能解决?我看这件事还需要蒋行长出面。”

蒋明义很气愤的说:“这些人分明是敲诈我还没有跟他们要求赔偿呢……我这就给林秘书长打电话”

顾昔哦了一声,又问了遍:“蒋行长什么时候能到?我还有事,恐怕不能在这里久留的。”

“我、我一时走不开呀”蒋明义支支吾吾的说,“明天市里有个会议,我给点了名必须要出席的,我请林秘书长出面解决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挂断电话的时候顾昔在心里骂了一句,都有些替唐毓跟蒋媛这对母女感到悲哀,可到底是别人家事,他一个路人并没有指责蒋明义的立场。

没有两分钟,蒋明义的电话打了过来,吞吞吐吐的说:“林秘书长正在外地公出,顾先生,那个、你跟冯书记关系好……能不能、能不能请他出面帮着说合一下?”

顾昔心里冷笑,他才不信林长庚没在大营,大概死者家里在大营有些能量,林长庚不愿意出面得罪人,只是不能理解蒋明义怎么好意思说出的这番话?

“我一个小孩子家,哪里有那么大面子能请动冯书记出面?再说我跟唐经理和蒋媛非亲非故,这种事也轮不到我出头啊?”

顾昔的声音平静温和,却让电话那端的蒋明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恼交加,可是他不敢翻脸,昨晚的事渐渐流传了出来,蒋明义知道的更清楚些,不仅晓得曹小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连他老子曹进都跟着吃了挂落,为了这个顾昔,省委书记、纪委书记和政法委书记三大巨头一齐出动,这样的人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死者的家里背景不小吧?”顾昔的问题叫蒋明义心头重新生出了希望,其实他自己出面,虽然麻烦些未必就不能解决,死者的家属虽然在下边有点势力,却也登不上大台面,可同样是欠人情,蒋明义倒更希望能通过这件事跟顾昔建立联系。

蒋明义犹豫了一下,把从林长庚那里得到的信息倒了出来,“好像跟桑台镇的镇长有点亲戚关系……”

桑台镇?顾昔心头动了下,远景种植园的合同就有一份是跟桑台镇签的,而且听程斌说,这个桑台镇的镇长心最黑,没少得远景的好处,结果却翻脸不认人,嘴里叹了口气,语气为难的说:“蒋行长不知道,我这次来大营就有事求冯书记帮忙,真不好意思再给他添麻烦,不过我跟唐经理和蒋媛有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给人欺负……”

蒋明义心里松了口气,明白顾昔这么说就等于答应帮忙了,声音里充满了感激:“这份情我蒋明义必定铭记在心”

“哦?”顾昔的嘴角翘了起来,开玩笑似的问:“蒋行长的意思是你欠我个人情?”

蒋明义一点也不含糊,拍着胸脯掷地有声的说:“顾先生有用得着我蒋明义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昔哈哈一笑,“真到那个时候,蒋行长不要说是酒后失言,您这句话我可录下来了”

结束跟蒋明义的通话,唐毓已经醒了过来,按照医生的说法,唐毓突然昏厥是因为过度疲劳,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又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身体并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顾昔悄声推门走进急救室,看着神情木然的躺在病床上呆呆的盯着天棚的唐毓,轻轻的叹了口气,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真是一点没错。

唐毓听到声响,眼睛眨了下,侧头看到静静的站在门口的顾昔,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慌忙拿手去擦,却越擦越多,把头扭向另一边。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可看到唐毓的身体不停颤抖,也晓得她在哭,顾昔一时间就有些进退两难,他跟唐毓实在不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我刚才给蒋行长打过电话了……”

“他不肯来吧?”唐毓抽了抽鼻子,声音清冷的说:“马珊珊不会让他来的”

顾昔对蒋明义完全没有好感,只是不好背后讲人坏话,“唐经理不要误会,蒋行长对蒋媛也很关心,只是手头有急事,脱不开身……”

“我也没指望他,十年前我就对这个男人死心了”唐毓转回头,眼睛通红的,却已经止住了泪水,朝顾昔露出了一个凄然悲苦的笑容,“刚才的事还没谢你呢,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死的心都有……”

顾昔走到床边,看着惶惶无助的唐毓,正色说:“人活着,就免不了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要是遇到点难事就寻死觅活的,这世上怕也没几个能寿终正寝,多想一想蒋媛……”顿了下,见唐毓眼睛里水汽莹莹,又有要流泪的意思,连忙说:“几个胡搅蛮缠的泼妇无赖而已,我会帮你打发掉,你就不要多想了”

话音刚落,唐毓眼角又涌出了泪花,捂着脸颊呜呜抽泣,“我、我这个当**太没用……”

最先到的是不是警察,而是那个妇女叫的人,一个三十上下的彪悍青年带着五六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奔进了医院,那个给顾昔踹了一脚的妇女见到自己人来了,登时来了精神,指着抱着膀子懒洋洋倚着墙的顾昔尖叫:“小二,就是这个小咋种打我”

那青年带着人就直奔顾昔而来,“小子,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老魏家是那么好惹的吗?”青年穿着件紧身的跨栏背心,胳膊上纹了条张牙舞爪的飞龙,气势汹汹的盯着顾昔。

几个人手里都拎着用报纸包的长方形物件,大概是砍刀之类的管制刀具,顾昔似笑非笑的撩了他一眼,“你是魏明理的什么人?”

“嗯?”那青年一愣,看向顾昔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猜疑,“你认识我大伯?”

魏明理就是桑台镇的镇长,顾昔撇了撇嘴,“不认识,不过我劝你别给魏明理招灾,他自己的麻烦已经不小了”

“呦嗬,口气不小啊”青年还没说话,他身后有人先开口了,伸手朝顾昔的领口抓来,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你他**哪儿冒出来……”

他的手还没碰到顾昔,就给顾昔毫无征兆的一脚踹中了小腹,脸色登时变得惨白,喉咙里喝喝的吸着气软瘫在地上,煮熟的虾子似佝偻成一团,不停的抽搐。

“小亮”领头的青年给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去查看同伴的状况,一见他嘴里泛起的白沫,登时急了,朝身边的人大喊,“还傻站着?快他**叫医生啊”猛的抬起头红着眼睛死死的瞪向顾昔,打开纸包,露出里面寒光闪闪的开山刀。

“你们要干什么?”所有人屏着呼吸等着血溅医院的一幕,胆小的都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一声厉喝从人群后响起,冯宪堂给一大群警察簇拥着快步朝这边走来。

冯宪堂板着脸,面如寒霜的看着手里握着开山刀的青年,对身边的中年警察挥了挥手,“把这些闹事的流氓都控制起来”

随后满脸歉意的握住了顾昔的手,“顾昔呀,让你受惊了……没受伤吧?”

大营本就不大,冯宪堂从乡里干到副书记,差不多能算上位家喻户晓的人物,魏明理的侄子是认识冯宪堂的,见他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这么客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直到给冰冷的手铐铐住才醒过神来,大声叫嚷着:“冯书记,我是魏二牛啊桑台镇魏明理的亲侄子……”

“魏明理的侄子?”冯宪堂沉着脸扫了他一眼,冷笑着点了点头,“听人说魏明理有个侄子在桑台镇号称天王老子,无人敢惹,说的就是你吧?”

冯宪堂对始终跟在他身边那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警察说:“好好查一查这个魏二牛”

魏二牛打了个寒战,从冯宪堂阴冷的声音里听出了杀气,懊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平时遇到麻烦时报上魏明理的字号,多少都有些用,哪里想到这回竟然适得其反?

中年警察敬了个礼,转身吩咐手下:“都带走”一个年轻的警察指着蜷缩在地上的那个青年,“这个怎么办?”

“一伙的?”中年警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弯腰察看了一下,冷声说:“死不了,一起带走”

“这位是我们大营市市局韩副局长”,冯宪堂给顾昔介绍,又笑着对那位中年警察说:“你不是想见一见那位以一敌八的高手么?就在你眼前呢顾昔,平湖东城区钧吾区长的公子……”

韩振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紧紧的握住顾昔的手,“顾先生是真人不露相啊丁老大那帮人是出了名的能打,听说八个人给一个小伙子收拾了,我都不敢相信”

又笑着对冯宪堂说:“冯书记,就算没有我们,顾先生也不会有事的,这几个杂碎完全不够看嘛”

“韩局过奖了,我当时也和现在一样,完全是为了自卫……”顾昔对韩振笑了笑,昨天那个交警的冷漠让他对大营警方的印象有了先入为主的恶感,韩振的表情也夸张得有些做作,顾昔对这位韩副局长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好,不过也不至于任性到因为好恶而得罪这位地头蛇。

听顾昔讲过跟魏二牛纠纷的前因后果,冯宪堂很严肃的说:“蒋行长的女儿也是受害者,这些人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呢?”看了眼畏畏缩缩的站在不远处的几个妇女,对韩振说:“你去跟她们谈一谈,注意方式方法,毕竟家里死了人,谁的心情都不好受……”

韩振点了点头,朝之前撒泼的那个女人走了过去,冯宪堂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对顾昔轻声说:“放心吧,韩振肯定能解决的……今天是特意来看蒋行长的女儿?”

顾昔听冯宪堂的语气里的调侃就晓得他误会了自己跟蒋媛的关系,不着痕迹的解释说:“那位要收购药厂的朋友心血来潮说来看一看有没有更合适的目标,我顺路来看一眼,没想到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哦……”冯宪堂点了点头,不疑有他,大营经营不善的小药厂实在太多了,“蒲慈堂当初也是地方挂了号的企业,虽然这几年不太景气,不过地方上对它还存了希望,有点麻烦……”看到顾昔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冯宪堂哈哈一笑,“不过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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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0 天意

090天意

冯宪堂虽然是为了顾昔而来,他与蒋明义也认识,自然不好就这么离开,便说去看一看唐毓和蒋媛。

唐毓这两天连急带累,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冯宪堂没有打扰她,蒋媛已经换到了普通病房,问清了她的所在,由顾昔和院长周柏松陪着去探望,蒋媛对顾昔还有印象,突然看到顾昔出现在眼前,憔悴却不失柔美的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惊喜,“是你”

看起来蒋媛并没有受到死者家属的骚扰,顾昔朝面色苍白的蒋媛点了点头,给她介绍冯宪堂:“这位是大营市冯书记,也是蒋行长的朋友,特意过来看望你的。”

蒋媛听到蒋明义的名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淡淡的跟冯宪堂打了个招呼,冯宪堂自然不会跟一个女孩子一般见识,满脸慈祥的温言安慰了蒋媛几句就告辞离去。

顾昔送冯宪堂出了病房,冯宪堂对殷勤的周柏松说:“你有事就先忙,顾昔送一送我就行”

周柏松就晓得冯宪堂有话要跟顾昔单独谈,虽然有些失望,却不敢违了冯宪堂的吩咐,站在楼梯口小意的目视送别。

走下楼梯时就只剩下顾昔和冯宪堂两人,冯宪堂似笑非笑的侧头看着顾昔,“你见的大场面多,不会给这点小风浪吓到吧?”

“我倒没什么,不过蒋媛的母亲可给吓得不轻……”顾昔不满的说,转而脸上带出了几分忧色:“冯书记,那个魏明理……”

“没有外人还叫什么书记?叫伯伯”冯宪堂佯怒,眼睛里满是盈盈的笑意,“我和蒋行长也是老朋友了,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顿了下,换了副气愤的语气说:“这个魏明理跟魏俊国和钱茂林关系不错,魏二牛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有魏明理撑腰,把个好好的桑台镇闹的乌烟瘴气”

顾昔无声的笑了笑,原来魏明理是钱茂林的人,也就能够理解远景为何在桑台镇遇到的麻烦最多了。

“给冯伯伯添麻烦了”顾昔也不介意跟冯宪堂把关系拉近些,能在赵东来和魏俊国的夹缝中自成一派,这位冯副书记自然不会简单,种植园项目正需要这样一位强力人物的配合,扫了眼等在医院入口的韩振,有些腼腆的笑着说:“听安伯伯说您喜欢品酒,我准备了两瓶,也不晓得合不合您的口味,明晚给您带过去品鉴一下。”

那几个闹事的妇女已经不见了踪影,韩振迎上来对顾昔说:“魏小军的家属还是比较讲道理的,答应不会再来闹事了,也承诺赔偿损失……”飞快的扫了眼顾昔随风轻荡的裤腿。

顾昔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当然不会把韩振的话当真,真要讲道理也就不会发生围攻唐毓的那一幕,面上不动声色的跟韩振道谢,瞥见冯宪堂看向韩振的眼睛里闪过的讥诮,心头禁不住动了下,韩振是魏俊国的人?难怪冯宪堂笃定他能解决此事。

“说起来我跟雷樱警官还是同校师兄妹,咱们都不是外人,在大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顾昔的手给韩振紧紧的握着,韩振的手掌宽厚有力,一如他坚定的神情,给人踏实诚恳的感觉,“你放心,魏二牛那帮人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的”

顾昔拧了下眉头,不会给他拿话套住,正色说:“韩局千万不要这么说,每一位公民都要遵纪守法,魏二牛携带管制刀具、聚众闹事当然要受到惩处,我个人并没有其他非分的要求”

韩振的神色僵了下,露出惭愧的表情,“是我考虑的不周……”

“好,子明市长和钧吾区长教育的好哇”冯宪堂轻轻的拍了拍顾昔的胳膊,眼神里有惊讶和欣赏的意味,昨日匆匆一面并没有多少感受,今天顾昔从始至终表现的从容沉静,滴水不漏,倒真让冯宪堂感到吃惊,暗暗点头,心里想着难怪能让曹小方偷鸡不成蚀把米,连曹进都跟着碰了一鼻子灰。

“车祸责任划分已经出来了,蒋媛他们的车全责,孩子搭上了性命,一点赔偿都没有……顾昔呀,我倚老卖老说一句,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冯宪堂斟酌着沉声说,看着顾昔给撕破的裤子,半真半假的叹息一声,“今天这件事,死者家属行径虽然可恨,其情却可悯啊”

顾昔晓得冯宪堂这番话是说给韩振听的,不置可否的说:“我相信韩局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冯宪堂的车子驶出医院,尾灯闪了闪便消失无踪,雕像似矗立不动的顾昔轻轻抿了抿嘴角,姜还是老的辣,冯宪堂把借势这一招玩得炉火纯青,两边都不得罪,引起他重视的却是冯宪堂有意无意点出的那个圈子:魏俊国、钱茂林、魏明理……

深沉的夜幕下,顾昔的面色渐渐变得严峻起来,冷冷的想着,罩在远景种植园身上的这张网还真是不小。

蒋媛的视线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看到提着水果推门而入的顾昔,秋水似的眸子一刹那爆发出璀璨的喜悦,轻轻的松了口气,嘴上却用随意的语气说:“还以为你跟着那位冯书记一起走了呢”

“还没听到你说谢谢,哪会就这样离开?”顾昔把水果放到墙角的桌子上,笑嘻嘻的打量着双臂和腿都打着固定支架的蒋媛,“我又不是雷锋,也没写日记的习惯……”

车祸中金海集团的货车没有责任,但徐金海还是承担了蒋媛全部的医疗费用,这间单人病房大概能算得上大营第一人民医院里条件最好的病房了,这样看来,徐金海倒是蛮大方的,可对车祸里其他的伤者和死者,金海集团却不闻不问,说到底只不过因为蒋明义的身份特殊罢了。

蒋媛浑身上下只有颈部以上能动弹,听到顾昔的打趣,朝他皱了皱鼻翼,“你这人脸皮可真够厚的……昨天我就说过了吧?”

顾昔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说过了吗?不记得了,当时你神志都不清醒了,怎么可能还记得这么清楚?”

蒋媛鄙夷的哼了声,就是不肯说谢谢,“没听说过救命大恩不言谢吗?”

昨天车祸现场情势紧急,蒋媛又受了重伤,精神恍惚,说起来今天才能算作跟顾昔真正的见面,然而在那种生死垂危、最恐惧无助的关头,把她从车里救出来又送到医院的顾昔给蒋媛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再次面对顾昔,蒋媛的心里除了深深的感激,还有种难以解释的亲切,完全没有陌生人见面的生疏跟拘束。

顾昔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听她说谢谢,只是开个玩笑帮她放松心情罢了,笑了笑,“看来你的情绪还挺不错的,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要耽误一段学习了?”

蒋媛闻言叹了口气,撅着嘴自怨自艾的说:“李冰他们都没什么事情,就我最倒霉了”

顾昔怔了下,听她的语气似乎还不知道那个叫魏小军的青年在车祸里死亡的消息,大概是唐毓怕吓到她吧,不动声色的问:“昨天车里的都是你的同学?”

包括死去的魏小军在内,五个人都是江州艺术学院美术系大一的学生,趁着放暑假,家在大营的魏小军邀大家去他家里做客,昨天他们去江州写生完往大营返,魏小军炫耀他的驾驶技术,不顾大家劝阻,不但把车开的飞快,还连连超车,加上雨天路滑,结果酿成了这场惨剧……

“你女朋友没和你一起吗?”蒋媛好奇的问,对惊鸿一瞥的白羽印象也相当深刻,觉得那个女孩儿不但漂亮得耀眼,也勇敢得让人钦佩。

顾昔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白羽,咧嘴一笑,“她叫白羽,不是我女朋友……这次没有跟我一起来大营。”

蒋媛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意义不明的哦了声,脑袋微微动了动,朝门口张望,“我妈呢?”

“我看唐经理精神不大好,就让她先去休息一下,你找她有事?”顾昔看蒋媛蹙着眉头,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伤口疼?我给你叫医生?”

“不、不是”,蒋媛白皙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咬了下嘴唇,支支吾吾的说:“脖子有点痒……”

她的两条胳膊都给支架固定住不能活动,想着坚持一下挺过去,偏偏越坚持就越痒的厉害,顾昔瞧着她不好意思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晓得女孩子脸皮薄,怕她着恼不敢表现出来,做出随意的样子说:“还当什么大事呢,哪里痒,我给你抓一抓……”

蒋媛的羞涩多一半是担心给顾昔笑话,见他神色如常,心里就偷偷松了口气,扭捏了一下,微微仰起圆润的下颌,小声说:“耳朵下边……下边点、再往左一点……”

蒋媛仰起头,让她脖颈修长完美的弧度显露无疑,顾昔的手指与少女柔滑细腻的皮肤接触,能清晰的感受到滑不留手的肌肤传来的惊人的紧致和弹性,心头禁不住微微一荡。

即便蒋媛对顾昔有种很奇怪的亲切感,可毕竟是个非亲非故的青年男子,让他帮着抓痒,蒋媛羞臊的连脖子都红了,感觉到顾昔温暖柔软的手指抚摸似的掠过自己的脖颈,身体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越发觉得痒得厉害,却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皮肤还是心里?

顾昔也有些尴尬,蒋媛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领口的扣子没有系,正面看倒没什么,可从他这个角度却能居高临下清楚的看到一大片白嫩得刺眼的胸脯,最要命的是蒋媛病号服里面显然什么都没有穿,沿着宽松的缝隙甚至看到了小半柔腻的乳峰……

“好、好了……”闭着眼睛的蒋媛小声说,顾昔惊醒,连忙收回视线,心虚的咳嗽了一声,没话找话的问她:“渴不渴?我给你削个苹果吃?”

蒋媛轻轻的嗯了一声,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光乍泄,长而挺翘的睫毛颤了颤,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觉得脸上烫的厉害,都不敢去看顾昔,把视线垂向地面,刚好看到顾昔给撕破的裤腿,忍不住嗤的一笑,倒让心头的羞怯化去不少,促狭的问:“你很热吗?干脆把裤腿剪掉好了?”

顾昔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给推开,唐毓脚步匆匆的闯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的顾昔,明显松了口气,美目中闪过意外的惊喜:“顾先生在呢……”

顾昔心知她是担心魏小军的家属惊吓到蒋媛,看着唐毓憔悴的面容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对这个女人又多了几分怜悯,“唐经理不要这么客气,叫我的名字就好,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没事……”唐毓朝顾昔感激的笑了笑,走到蒋媛的身旁,给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发丝,柔声问:“饿不饿?”母亲的慈爱便在这三个字里流露了出来。

唐毓看起来比她的真实年龄要年轻很多,瞧上去不过三十许人的样子,跟蒋媛的相貌又极像,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母女,倒像是一对姐妹,一个温婉静美,一个青春靓丽,顾昔一时间竟然看得有些发呆,给电话铃声惊了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我接个电话”顾昔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唐毓,掏出电话走出了病房。

电话是林琳打来的,甫一接通就大声问他人在哪里,听说他在闲逛,林琳登时就急了,怒吼着质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也不叫韩哥陪着你?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顾昔的耳膜都给震得嗡嗡作响,却能真切感受到林琳对自己的关心,也晓得昨晚的事把她吓得不轻,趁着她喘息的间歇笑着说:“就是随便走一走,能出什么事?你太紧张了,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当然紧张了”林琳的声音小了下去,转瞬又气势汹汹的说:“你出了事谁给我发薪水?”

告辞的时候听到顾昔说明天会再来看望自己,蒋媛的眼睛里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欣喜的神情,

唐毓把顾昔送出了医院,“顾、顾昔,你救了媛媛的命,今天也多亏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唐毓神情复杂的看着笑容温和的顾昔,心里的感激无以言表,不说今天给自己解围,就是救自己女儿性命这份大恩就报答不了。

唐毓晓得顾昔有钱,从蒋明义前倨后恭的态度里也能瞧出来顾昔的背景很大,既富且贵,自己又能有什么可以报答他的?

顾昔想了想,认真的对唐毓说:“有些话说开了比较好,也免得唐经理耿耿于怀,无论是昨天的事,还是今天的事,我都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见唐毓要说话,他抬了下手,“听我把话说完,我相信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就像我和唐经理的结识、遇到蒋媛发生车祸,还有今晚的事情,一饮一啄,都有定数,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感谢我什么,有需要我帮助的也请尽管开口……”

说到这里顾昔停顿了下,见唐毓有些不知所措,笑了笑:“唐经理是位值得敬佩的女性,你的坚强和执着都让我很感动,魏小军的家属大概不会再来闹事了,不过我建议还是尽快把蒋媛转到江州治疗比较好,毕竟大营的医疗水平有限……”

直到顾昔坐上出租车消失不见,唐毓还没回过神来,缘分?自己跟他相识,他救媛媛……今晚又给自己解围,真的是老天注定的么?唐毓痴痴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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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091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回到招待所,林琳跟小刀还有程斌、徐静姝夫妇都坐在大厅里等他,看到悠哉游哉的顾昔走进来,林琳第一个冲了上来,横眉立目的瞪着他:“你还知道回来呀?”又狐疑的看了眼他的裤腿,“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顾昔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语重心长的对气咻咻的林琳说:“形象注意形象……好歹也是老总级别的高管了,要沉得住气”

“老总?”林琳惊住了似的眨了眨眼睛,心头的怒火瞬间化为乌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喜滋滋的说:“是哦,要矜持……”转身找镜子调整自己的形象去了。

程斌嘿嘿笑着朝顾昔挑眉弄眼,觉得这小子对付女人的手段真是高明,之前林琳可是把顾昔骂了个狗血淋头,叫嚣着要给他好看,结果一句话就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面对着小刀责怪的眼神,顾昔就无计可施了,讪笑着说:“你也知道对付普通人我还成……”

“赵东瑞跟曹小方都不是普通人”小刀冷冰冰的说,登时就把他顶得无言以对。

即便赵东瑞丢了东泰制药的副总经理,曹小方也不再是公安局的副局长,这两人的财力跟人脉仍非同小可,虽然未必能舍得跟他同归于尽,却也绝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程斌也劝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两个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你手里吃了大亏,不会咽下这口气的,多防备点没有坏处……”

顾昔苦笑着举手投降,“好,都听你们的,以后无论去哪都提前申请”

程斌和徐静姝心里装着事,几个人在招待所的餐厅里随便吃了顿晚饭,回房间的路上,顾昔才对程斌夫妻说起晚间得到的消息:“我见过冯宪堂了,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桑台镇的魏明理应该是魏俊国和钱茂林的人……明天我要下去到现场看一看。”

程斌跟徐静姝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惊诧和愤怒,两人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哪里会听不懂顾昔话里的意思,远景的种植园项目举步维艰,显然是有人在背后刻意阻挠,虽然隐约意识到是东泰在捣鬼,身处局中却有雾里看花的感觉。

顾昔刚到大营,只见了冯宪堂一面就打探出了其中的猫腻,而远景却始终给蒙在鼓里,这就是远景在官场人脉上的缺陷,在国内的环境里,有些时候这种缺陷带来的后果是致命的。

晚饭过程中始终有些神不守舍的林琳用胳膊肘碰了下他,“哎,我以后就是安心公司的总经理了,那你呢?”

顾昔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倒觉得她问得莫名其妙,“我自然是上学了,上学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管这些闲事?”

徐静姝才猛然惊醒似的意识到顾昔还只是个即将上大学的学生,心头禁不住生出怪异的感觉,不管是顾昔手里的药品代理权,还是让远景一筹莫展的种植园,都是涉及了庞大的资金投入跟运作的项目,在他的眼中居然只是“闲事”?

几个人各自回了房间,顾昔冲了个凉,刚刚走出卫生间就听到敲门声,打开门就见程斌提着一打啤酒站在门口,忍不住笑着打趣他:“还以为你能沉住气呢……”

程斌苦笑摇头,“不怕你笑话,这两天撞墙的心思都有了,对于是否应该结束种植园项目,集团内部倒是没了分歧,我就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

大营号称三山夹两河,正处于三山环绕之间的平原上,清江跟柳江一条穿城而过,一条流经城外,冬暖夏凉,两个人坐在阳台里,能看到不远处点缀着彩灯的清江光滑如镜的水面,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和拥挤,清凉的夜风习习拂过,让人的心境不自觉的沉静了下来。

顾昔跟程斌啜着冰爽的啤酒,谁都没有马上开口,似乎都有些舍不得打破这份难得的静谧。

许久之后,程斌低低的发出一声叹息,像是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身旁的顾昔,“有时候真想什么都不管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种种花、养养鸟……”

顾昔呵呵一笑,人在压力太大的时候难免会生出逃避的念头,也能理解他的苦闷,虽然种植园项目是程斌的提议,但是没有家族里大多数人的赞同,这个项目也不可能实施,这时却成了代罪羔羊,换成谁都不会好过。

“眼前的困难只是曙光来临前的黑暗,程哥又何必这么消沉?”顾昔轻笑着开解他,“解决了这些负累,远景就能够轻装上阵,还指望在程哥的带领下再创辉煌呢”

程斌扭过头,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顾昔,沉声问:“种植园这个项目不是个好啃的骨头,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章程了?”

顾昔晓得自己要不给程斌透些底,恐怕他是不会放心的,喝了口酒,沉吟了片刻,“虽然暂时只是我的设想,但实现的可能性应该还是有的……”

尽管在这场农户、远景跟大营地方政府的纠纷中,大营地方政府占据了强势的位置,不过其中有些东西到底不能理直气壮的摊开来讲,所以大营政府也并不愿意把盖子捅破,之所以咬住远景不放,大概也是因为清楚远景的困境和顾虑。

这里面固然有东泰在背后使坏的原因,可基层官员们无法在这个项目里获得好处,自然也不会尽心尽力的推行此事,这也是种植园项目处处受制,举步维艰不可忽视的因素。

农户拿不到补偿,自然也不愿意放弃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

“林琳今天说农民没了地还叫农民吗?”顾昔笑着说,笑容里却流露出淡淡的沉重和讥讽,“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大国,虽然改革开放以来,社会迅速转型,城市化进程加速,土地越来越少,不少农业人员的身份也随之转换,时至今日中国还有多少农民?九亿?八亿?还是七亿?总之指望着土地吃饭的人依旧不是一个小数目,问题是大多数农民被迫转变身份的过程太急太促,他们没有经过高等的专业教育和培训,在就业链中只能处于末端,子女上学难、就医难、居住条件差、社会保障缺乏……这类人有个专用的名字叫农民工,虽然诸多的学者专家大力鼓吹农民工对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可我并不认为中国早就的越来越庞大的农民工队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若无苦衷,谁又愿意背井离乡?一个个的空巢村、空巢乡,背后是多少家庭的辛酸和无奈?”

程斌起初愕然,不明白顾昔怎么会话头一转,从种植园说到了农业和农民这个空乏陈旧的大话题上,到后来隐隐琢磨出了一些味道,默默的听着顾昔低沉的声音,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心里便也有些不是滋味。

“在远景的计划中,种植园项目一旦实施,种植工人怎么解决?”顾昔淡淡的问。

程斌大概猜到了顾昔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药材种植需要一定的经验跟技术,我的打算是七成外聘,三成当地用工,逐渐的培养成手,把这个比例逐年递减……”

顾昔无声的笑了下,“想过大营会有多少农民因为种植园项目失去土地,变成农民工吗?”

程斌沉默着没有说话,对其他人他或许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这是优胜劣汰的现实,或者找出其他冠冕堂皇的说法,但是对顾昔用这些借口推脱,是对顾昔也是对他自己的侮辱。

“台湾有个叫苏致远的花花公子说过一句话,一个商人要是无法心系祖国,那他往往就会鱼肉百姓……”

程斌霍的抬起头,怒气冲冲的瞪向顾昔,这句话说的实在太重了些,程斌自觉得比起那些拖欠工资的黑心地产商之类的奸商,在对社会的责任心方面一直都不敢轻忽,这些年远景的慈善捐款累积起来也是一笔相当惊人的数字。

顾昔歉意的朝程斌笑了笑,“我这句话并不是针对远景而发,请程哥不要介意,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注定了劳资双方的矛盾永远无法消除,这是无可否认的,我自然也有利益的诉求,而事实上种植基地项目是一条足够大的船,劳方的合理收入、资方的适度收益和地方政府的政绩是能够兼顾的……”

顾昔并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但是程斌也能够若隐若现的看到那个庞大到叫人震惊的轮廓,心里琢磨着按照顾昔的说法,他要的哪里是一个单纯的中草药种植园,简直就是要打造一个产业链

翻看着林琳给自己买的衣裤,顾昔忍不住挠头苦笑,林琳显然没有白羽的天赋,黑西裤、白衬衫,尺寸倒合适,却完全没有白羽兼顾美观和舒适的细腻心思。

这次下乡,顾昔没有带惹眼的林琳,也谢绝了程斌和徐静姝陪同的好意,只他跟小刀两个人,早早的趁着暑热还没有漫卷开来,直奔桑台镇。

桑台镇离大营城区百十多公里的路程,算不上远,但其间的路况不好,除了开头十几公里的水泥路,到后面就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沙石山道,两个人不到六点出发,路上就耗去了三个小时,到了镇里从车中钻出来时,浑身上下都灰突突的,顾昔的白衬衫都变成了黄色……

顾昔跟小刀相对苦笑,本来计划着上午去桑台镇给远景划出来的地块现场看一看,下午赶往相邻的九棵树镇再看一眼那边的情况,可眼下的情形,晚上能不能赶回大营市区都两说呢。

“要不先找地方吃饭吧?”顾昔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实在不行就跟冯宪堂把见面的时间推到明天,桑台镇是四个镇中情况最复杂的,总要看明白些才好动手。

小刀点头,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桑台镇,缓缓的开着车沿路寻找吃饭的地方,“咦?”顾昔远远的望见前边一处颇为敞亮壮观的建筑前聚集了大群人,没听见锣鼓喧嚣的声响,看样子也不像商家之类的庆典表演活动,对小刀说:“过去看一看有什么热闹瞧……”

又走近了些,看清大门上挂着的牌匾才晓得这里是桑台镇人民政府的所在,顾昔便叫小刀隔着马路停了车,两人步行过去,老远就听到人群里有大声的叫喊:“人家远景把青苗补偿都已经给到镇里了,凭什么不给咱们发?还扯谎说远景没给?咱们找魏明理当面对质……”

人群发出轰然的响应,顾昔愣了下,心里想着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倒要看一看这个魏明理怎么应对。

“老乡,请问你是怎么知道远景已经支付了青苗补偿款的呢?”顾昔往人堆里凑,小刀警惕的护在他的身后,隔着前面的人,顾昔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问,听了这副语气,顾昔不禁有些挠头,心说该不会是记者吧?

对记者挖掘新闻的嗅觉,他可一点都不敢小觑,只是这件事若是就此给捅破,就会给他的计划平添几分变数

天气本就酷热难当,顾昔挤到人群中心时,浑身都给汗水湿透了,白衬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不过这样一来,站在衣衫灰呛的农户里倒也一点都不显眼了。

这时他也看到了提问的声音的主人,女孩儿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留着时尚的凌乱短发,穿着套粉色的耐克运动装,胸前背着个双肩包,俏丽的小脸上红扑扑的,鼻尖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女孩儿很显然不是当地人,不过看起来也不像是记者,大概给她问到的那个老乡也看出了这一点才没有避讳,气愤填膺的说:“俺侄子在镇上开饭店的,昨天镇里的干部去他店里喝酒,亲耳听到的”

女孩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簌簌的眨动了几下,有些吃惊的说:“那他们为什么不给你们发钱?不会是给贪污了吧?”

顾昔差点笑出声,这女孩儿的言辞也够大胆的,那老乡估计也给她的直白吓到了,迟疑了一下才摇头说:“不敢瞎说……不过补偿款没发是真真的”说完转过头不再搭理女孩儿了。

女孩儿似乎发现再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两只手游泳似的在人群里拨开一条路往外冲,嘴里叫嚷着:“让让让让挤死啦……”

顾昔对女孩儿生出了几分好奇,跟着她的身影张望了一眼,看到她蹦蹦跳跳的跑到不远处的一个冷饮摊子,凉棚下或坐或站的围聚着几个人,顾昔随意的扫了眼,给坐在那里正和女孩儿说话的老者吸引了注意力,脑子里闪过一张威严刚毅的面孔。

“他怎么会在这里?”顾昔眯着眼睛看清了老人的相貌,心头猛的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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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 混战镇政府

092混战镇政府

突然见到省委书记邢云山出现在桑台镇,不能不让顾昔将他跟种植园的纠纷联系在一起,昨晚冯宪堂也并没有提起过邢云山到了大营,看他身边只有三四个人跟随,也的确像是微服出行的架势。

跟邢云山,顾昔也只是隔着雷铭德打过那么一次交道,但至少从宋时穷的结局能看出来,这位以刚直果决闻名的省委书记其实并不缺乏圆滑的政治头脑,能够在波诡云谲的宦海仕途中劈荆斩棘的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哪里可能简单得了?

所谓口碑和风格,或许有可能会流露出一些个人的性格特点,但更多的还是刻意营造的结果。

从徐迈案里的委婉警告,到借着昨晚的事打压曹进,顾昔对邢云山虽然略有微词,却也谈不上恶感,和资料库里某些坐在高官显位上,道貌岸然的大人物袍子底下的触目惊心相比,邢云山的资料完全可以称得上清白如纸。

虽然不至于单纯的以此判断一位官员的好坏,至少能够看出邢云山对个人的名声颇为看重。

顾昔常觉得一个注重并维护自己名声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小刀发现了顾昔的异样,以目询问,顾昔朝冷饮摊子努了努嘴,似笑非笑的小声说:“咱们运气不错,有大戏看……”

身为东平省省委书记,邢云山自然不可能做隐形人,新闻、报纸和网络上也不乏他的形象,可坐在那里,看起来也只是个有些气势的老人而已,普通人谁又能想到高高在上的省委书记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小刀凝神观察冷饮摊里的几个人,从两个站得笔直的彪悍青年身上感到一股子熟悉的气息,微微皱了下眉头,轻声问顾昔:“大人物?”

顾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连他都不认识?”骄阳烈焰,空气中连一丝微风都没有,连吸进肺子里的气都像要烧着了似的,顾昔给挤在人群里,衬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拉着小刀挤了出去,“连东平省的老大都不认识”

“省委书记?”小刀恍然的点了点头,难怪会有两位军中高手保护着,脸上却看不出惊讶的神色,顾昔有些哭笑不得,不晓得该说他心理素质强还是神经麻木?

大概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些,对普通平民百姓而言,让他们牵心的是衣食住行,谁会没事关心那些仿佛站在云端上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县长、市长乃至省委书记又有什么区别?

顾昔瞧着正不知道在说什么的邢云山,心里禁不住生出浓浓的好奇,嘴角勾出一丝恶作剧似的笑意,对小刀说:“咱们也去凉快一下”

两个人溜达着走进了冷饮摊子,那两个拱卫在邢云山身畔的青年很警惕的审视了一阵,两人来路上就闹得昏头土脸,在人群里挤进挤出,汗透衣衫,形象就显得更加狼狈,虽然年纪看上去不大,但这身打扮和聚集在镇政府门前的那些农民们倒没什么区别,尤其是看到他们也是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只当热得受不了过来喝水的老乡。

坐在邢云山身侧的四十多岁,胖乎乎戴着副近视镜的男子看到顾昔两人走进了棚子里,眉头皱了下,起身像是要说什么,邢云山朝他摆了摆手,“卓然你坐着,不要给老板添麻烦嘛”

顾昔买了两瓶冰镇的纯净水,随意的扫了白胖男子一眼,心里已经想到了这人的身份,许卓然,省委副秘书长、省委办公厅副主任。

跟邢云山那一桌隔了张桌子坐下,顾昔竖起耳朵听邢云山和刚才打探消息的那个小女孩儿之间的对话。

“爷爷,这个桑台镇的官儿也太不像话了,你都不管一管?把农民的补偿款扣下了还诬陷远景没有支付……”女孩儿的声音很娇美,嘟着红艳粉嫩的嘴唇小声跟邢云山告状。

邢云山慈祥的笑着摸了下女孩儿的头,丝毫看不出传说中让无数官员战栗的威严铁面,“偏听则暗,你也只是听了老乡的话,等桑台镇的干部出面才能搞清楚事实真相嘛”

大概是避讳陌生人,两人对话的音量都放得很低,不过对于小刀和顾昔的耳力,却已经足够听清楚每一个字了。

顾昔忍不住深深看了一眼女孩儿,原来是邢云山的孙女儿,邢云山的家人十分低调,资料库里只记载了他的老伴前年因为癌症去世,只有一个儿子是某研究所的科研人员。

女孩儿感受到顾昔的视线,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呀?”

俗话说人靠衣服马靠鞍,顾昔的头发给汗水和灰尘混杂着,打绺的趴在头上,脸上都是汗渍灰痕,实在看不出半点平日的玉树临风,目光停留在女孩儿脸上的时间又长了些,难怪会让女孩儿着恼。

邢云山蹙着眉头教训女孩儿:“没礼貌”对顾昔微笑点头致歉:“小孩子给惯得不像样子……你们的地都给远景承包了?镇政府还没有人出面吗?”

顾昔笑了笑,含糊的说:“我们也是刚到……”

他的话音刚落,围聚在镇政府前的人群忽然躁动起来,邢云山站起身走到凉棚边缘,两个警卫和许卓然寸步不离的围在他的身边。

顾昔跟小刀也都站起身往镇政府的大院里张望,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给几个小青年簇拥着站在办公楼的台阶上朝人群喊话:“大家不要听信谣言青苗赔偿和承包费用都没有给到镇里边……都散了吧”

“那就把远景的人叫来”人群里爆发出喊声,“当面对质”

几百人群情涌动,喊声一浪高过一浪,有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冲上了两级台阶,对中年妇女说:“叫魏明理出来这事是他办的,咱们跟他要说法”那妇女的面色登时变了,声色俱厉的指着他叫嚷:“我认得你你是石灯村的”扭头对身后的人吩咐:“给石灯村的李老憨打电话,叫他带人过来把他们村的给弄回去”

那汉子也急了,撸胳膊挽袖子就往上冲,“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石灯村的葛明法别以为咱们不晓得你们这些败类玩意儿的猫腻,今天不把话说明白,老子就不走了”

中年妇女发出一声尖叫,“打人了快叫警察”转身就躲到了那几个小青年的身后,其实葛明法离她还有好几级台阶就站住了。

排在门前的青年里跳出一人,指着葛明法的鼻子骂道:“姓葛的,你敢冲击政府?有种你别跑……”

几个青年护着先前喊话的中年妇女匆匆钻进了办公楼,顾昔瞟了眼邢云山,那张线条刚毅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爷爷,这算是冲击政府吗?他们真的会叫警察来吗?”女孩儿担心的问,看得出来她对这些农民很怀了几分同情。

邢云山沉沉的哼了声,问顾昔:“这个女人是你们镇上的干部?”

顾昔眨了眨眼睛,“我哪里会认识镇上的大人物,没见过……”

“嘁”女孩儿不屑的撇了下嘴角,小声嘀咕了一句:“她算什么大人物?少见多怪”

邢云山却板了脸没有说话,却给顾昔这句话轻轻触动,对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来说,一个大队书记、村委会主任都是了不得的权势人物,何况镇上的干部?

贪腐比例最高的是村镇一级这种说法绝非空穴来风。

许卓然朝女孩儿笑着说:“老乡们的情绪过于激动,反应问题的方式也有些欠妥,不过也没有冲击政府机关这么严重,应该不至于惊动警察……”

“再看一看……”邢云山缓缓吐出几个字,像是对身边的人说,又像是告诫自己。

他们没有等多久,仅仅几分钟后,五六辆面包车风驰电掣的驶了过来,在镇政府门前急刹车,车还没停稳就响起一片砰砰的开门声,一个个年轻力壮的青年手持刀棒从车里跳了下来,足有二十多人,顾昔一瞧见当先领头的那个忍不住轻轻的咦了一声,虽然早就料想到韩振不可能下狠手,魏二牛这么快就出来也委实让他有些吃惊,手上拿的居然是昨晚那把开山刀,在医院见过的那几个,包括给他一脚踹得口吐白沫的那个都在其中。

“小伙子,你认识他们?”邢云山敏锐的察觉到顾昔的异样,眉头紧皱着沉声问。

顾昔咧了咧嘴角,“最前面领头的那个叫魏二牛,是桑台镇镇长魏明理的亲侄子,就是胳膊上带花纹的那个……”

女孩儿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娇俏的白了装痴扮傻的顾昔一眼,倒是看出来这家伙年纪很轻,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可也能看得出眉清目秀,似乎长得不错……

邢云山听了魏二牛的身份,哪里还想不通这帮人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张脸阴沉的仿佛要滴下水来似的,对许卓然说:“给……”

他才刚刚说出一个字,魏二牛那边已经发出了指令,“凡是敢站在院里的都给我打往死里打”

二十几个手持武器的青年立时扑了进去,葛明法这边的群众数量虽然占据了绝对上风,可里面不少老弱妇孺,就算有些个青壮,也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又手无寸铁,哪里会是这些地痞流氓的对手?

镇政府大院前顿时哭喊成一片,“荒唐”邢云山陡然发出一声怒喝,顾昔本以为魏二牛把这些聚集的老百姓吓跑也就算了,哪想到二话不说就打,看到这帮人手里的家伙朝那些女人孩子身上招呼,脑袋嗡的一声,死死的咬着牙朝对面走去,步伐越走越快,到后来完全是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着魏二牛冲了去。

魏二牛狞笑着用刀背将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砍到,抬起头就看见一条人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的朝自己冲来,顾昔那张冷酷的脸映入他的眼中,心里猛的打了个激灵,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误……”会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魏二牛就觉得胸口仿佛给一辆疾驰的卡车迎面撞上,眼前一黑,整个人腾云驾雾的朝后飞去。

魏二牛膘肥体壮,一百七八十斤的体重,给顾昔一脚踹得在空中飞出去四五米,破沙包般摔在了地上,尘土飞扬中一动不动。

有同伴看到魏二牛给偷袭得手,挥着棍子朝顾昔头上砸了下来,却被随后赶到的小刀捏住了手腕,重重的一拳打在脸上,登时口鼻开花、鲜血四溅。

“打”眼珠子血红的顾昔咬牙切齿的对小刀吐出个字来,声音森冷无比,“往死里打”

镇政府院里门前乱成了一锅粥,打手们追着哭喊呼号的农户打,顾昔跟小刀则追打魏二牛带来的打手。

到后来这帮打手也发现顾昔和小刀的战斗力格外强悍,十几个人分别将两人围住,挥舞着刀棒往两人身上招呼。

顾昔得益于资料库内的搏击技巧,小刀更是特种大队磨砺的精英,可毕竟不是刀枪不入的神仙,手里也没有武器,虽然给他俩打倒了几个,身上也挨了几下,顾昔不仅手肘的伤口再次崩裂,背上也给人偷袭得手,给砍了一刀,好在那人也晓得轻重,刀锋不甚锐利,饶是这样也给顾昔的背上添了条足有一掌长的伤口,入肉不深,可血淋淋的皮肉翻翘着,叫人怵目惊心。

小刀见顾昔受伤,疯了似的攻击,却给人趁机在身上招呼了几下,夏天的衣物本就薄,这群人又被激起了凶性,下手极重,不一会儿两人的身上就已经伤痕累累。

好在给他俩一闹,让聚集在镇政府大院里的群众有了逃脱的机会,这些人跑出了院子在马路边停住脚步往里看,都担心这两个小伙子的安危,有人打电话报警,也有人招呼顾昔和小刀跑。

镇政府的办公楼始终静悄悄的没人出现,能看到窗后有人朝下面观望。

顾昔和小刀冲过去的时候,许卓然等人就愣住了,随后又给两人的暴力跟惨烈震惊,还是邢云山最先清醒过来,对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警卫跺脚怒吼,“还看?你们是军人难道都忘了军人的天职是什么吗?”

两人犹豫着却没有动,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邢云山的安全,“警察该来了……”许卓然说,想要给两人解围。

邢云山见他们不动,忽然朝镇政府大院走去,“你们不去,我去”

许卓然吓了一跳,连忙拦住邢云山,对那两个警卫说:“去一个……”

“我去”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同时迈出一步,军人的血性给这两个青年人激得在胸腔里滚荡,要不是谨记着自身的任务早就冲上去了,邢云山挥了挥手,“小刘去”

左边那个年轻些的青年答应了一声,撒腿朝大院里跑去,片刻间邢云山已经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至少表面上已经看不出特别的表情,熟悉邢云山的许卓然却能从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看到浓浓的杀气,心里晓得这次怕是有人要遭殃了……

邢云山的确即将卸任,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仍旧是东平省省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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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官心难测

093官心难测

原本相峙的局面因为小刘的加入瞬间改变,打手们抬起昏迷的魏二牛一哄而散,顾昔也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人群呼啦一下子把顾昔跟小刀围住,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感谢的,但更多的人却是劝他们快跑,鼻青脸肿的葛明法对顾昔说:“那个魏二牛的大伯是魏明理,小伙子快走吧,出外面躲一阵子……”

自始至终镇政府办公楼大门都紧闭着,顾昔瞧着窗户后面晃动的人影,心里冷冷的想着,按照正常套路,接下来就应该轮到警察出面了吧?魏二牛大概已经从韩振那里了解了自己的身份,魏明理倒真是沉得住气……

邢云山的孙女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抓了顾昔的胳膊就往外拽:“快去医院,一会儿流血也流死了”

“哎,我叫邢萌,你叫什么?”邢云山的孙女拉着顾昔挤出人群,好奇的问顾昔,这时邢云山等人已经坐进了他们来时开的商务车,“上车,我们送你们去医院。”

顾昔朝要去开车的小刀使了个眼色,跟着邢萌和小刘坐上了邢云山的车子,一方面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另外也想看一看邢云山这位省委书记会如何应对此事。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邢萌没等到顾昔的回答,再次追问。

顾昔含含糊糊的说:“他姓韩、我姓顾……”

“小伙子,你们很勇敢啊”邢云山看着顾昔跟小刀的目光里流露出赞赏和欣慰的神色,邢萌立刻给爷爷介绍说:“他姓韩、他姓顾爷爷,我刚才听老乡说那些个打手里有个叫魏二牛的是魏明理的侄子”

“哦?”邢云山脸上的笑容凝住,对邢萌虚压了下手掌,“这种话可不能乱讲……”扫了眼面色微变的许卓然,和声悦气的问顾昔:“这是真的吗?”

许卓然看懂了邢云山的暗示,只是刚才局面十分混乱,那些打手突如其来,又倏忽而散,此时想要求证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顾昔笑了下,不小心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嘶的吸了口气,淡淡的说:“魏二牛在桑台镇的知名度很高,是魏明理的亲侄……我还知道他昨晚刚刚因为携带管制刀具和聚众闹事给大营市公安局的韩振副局长逮捕……”

“嗯?”顾昔的语气随意平淡,邢云山却听出了其中的含义,问许卓然:“从大营市区到桑台镇路程不短吧?”

“怎么也要走三个小时……”许卓然说,他跟在邢云山身边年头不短,晓得邢云山当年下乡就是在这桑台镇,对此地感情颇深,只是这两年回来的次数少了些,对于大营周边的地形路况,邢云山估计比他了解得还要多,哪里有必要向他求证?

深深的看了一眼似乎闭目养神的顾昔,笑着问:“小顾同志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这时也看出顾昔不像是普通人,刚经历过那样一场叫人心惊肉跳的恶战,在他脸上居然看不出丝毫的激动或者后怕之类的情绪,另一个年纪大些的青年受伤也不轻,却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大陈——留下的那个警卫先前说看这人的身手像是军队里出来的。

顾昔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目光锐利的盯着自己的许卓然,大概是在怀疑自己已经认出了邢云山了吧?平静的说:“我昨天也在大营,这件事是我亲眼目睹。”

“爷爷”邢萌刚叫了一声,就给邢云山严厉的眼神瞪住,女孩儿用细白的牙齿咬了下嘴唇,忿忿的哼了声,扭头望向窗外。

邢云山沉声对顾昔说:“安心养伤,要相信邪不胜正”随后的一路上都没有再开口,闭目沉思、面容冷峻,车上的气氛变得沉重压抑,顾昔心里琢磨着邢云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办还是不办?

一个魏明理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再加上个韩振,或许还会牵扯出大营市里的头头脑脑——邢云山不可能想不到这种情况,卸任在即,他还有魄力发动这样一起有可能引起大营官场震动的大案吗?

在邢云山的心里,老弱妇孺的哭声和光辉灿烂的政绩,哪一个更重要?顾昔默默的看着眉头紧锁的邢云山,冷冷的想着。

出乎意料的发现邢云山出现在桑台镇时,他的确有借邢云山的力量撕开勒在远景种植园项目身上那张利益网的算计,可现在他只想看一看这位官声刚正的省委书记会怎么做,明哲保身还是一往无前?

邢云山一行人将顾昔跟小刀送到了卫生院就告辞离去,邢云山示意许卓然留下了电话号码,告诉他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打这个电话,顾昔晓得他指的是魏明理、魏二牛叔侄的打击报复。

邢云山对顾昔和小刀点了点头,默默的上了车,邢萌头车窗探出头来朝两人挥手,拖在最后的许卓然走出两步又转回身笑着对顾昔说:“都忘了问你的电话……”总觉得这个姓顾的小家伙有些古怪,琢磨着能不能从电话号码上查到些线索?

顾昔笑了笑,对许卓然的心思一清二楚,将小刀的电话报了出来。

桑台镇卫生院的医疗条件有限,不过外伤缝合包扎倒是能够处理,背上的伤口缝了十几针,大夫看到顾昔的手肘忍不住直皱眉头,“小伙子,你这伤口再崩可没地方下针了啊”

顾昔苦笑,冷静下来就觉得这场架打的真是莫名其妙,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回过头看想一想,当时固然是给魏二牛的暴行刺激到,未尝就没有对韩振的怨念,即便早就清楚韩振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严惩魏二牛,可当面发现自己被人糊弄,这种滋味实在不怎么舒服,很显然韩振压根没把他当回事儿。

两个人的伤势都是皮外伤,看着瘆人,其实并没有大碍,顾昔的衬衫破了个大口子,周身血污泥垢,狼狈不堪,小刀比他也强不了多少,两人出了卫生院相对苦笑,就近找了个商场,买了两套衣服换上。

“昨晚你跟那个魏二牛照过面?”两个人随便找了家路边的小饭店,小刀问。

顾昔就把昨晚在医院里的经过简略的讲了一遍,小刀冷哼一声,眼睛里有寒光闪动,“这么说那个公安局的副局长跟这家姓魏的是一伙的?”

顾昔冷笑说:“这潭水混着呢”

小刀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既然知道刚才那位是谁,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顾昔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看在小刀的眼里也分不清是讥诮还是冷漠,听到顾昔用冷淡的声音说:“你以为那位就不明白这里面的勾当?就凭姓魏的自己能吞下这么大的项目?”

饭店里人多嘴杂,两个人含糊其辞,不过都能听得懂对方的意思。

小刀沉默不语,刚才的那些话也是激于义愤,他自己就出身于农家,像那些给克扣了补偿款的农户的经历他不是没有体会过,就以他所在的村子为例,哪一年的农业补贴能全额发到农民的手里?

好半天,小刀才沙哑着嗓子问:“你是说邢……不会管?”

顾昔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这些大领导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看着吧……”两个人都意兴阑珊,食不知味的草草吃了饭,回到镇政府前取车,聚集的农户已经散了,都看到了魏二牛那帮子人吃亏,晓得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谁还会傻呆在这里自讨苦吃?

小刀问去哪,顾昔想起那个葛明法,顺口说去石灯村看一看。

桑台镇跟石灯村离得很近,十几分钟的车程,桑台镇有二十一个村,石灯村的规模在其中算中上,农户超过千户,耕地面积超过8000亩,远景种植园项目规划中有3000亩用地是从这个村分割的,是计划所涉及四个镇中占地面积最大的村子。

到了村口,就瞧见在镇政府见过的那个葛明法正蹲在树荫里不停的朝来路张望,身旁站了十几个小伙子,手里都提了镐头木棍之类的家伙。

一瞧见顾昔跟小刀的车子,这帮人呼啦一下子将路拦住,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干什么的?”一个十七八岁肤色黝黑、虎头虎脑的小青年使劲拍打着车窗问。

“老葛,还记得我俩吗?”顾昔降下车窗,朝葛明法笑。

葛明法抻脖子瞅了瞅,“哎呦”手忙脚乱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冲过来把先头问话的小青年扯到一边,“自己人不是魏二牛那伙的”

“您、您怎么来了?”葛明法惊喜的问顾昔,对满眼迷糊的小青年说:“要不是这两位把魏二牛那帮子人打跑,你叔我怕就回不来了”

小青年眼睛一亮,“合着您二位就是上午在镇政府教训魏二牛的英雄?俺还以为是来人抓俺叔的呢……”

顾昔笑了笑,“我叫顾昔、他叫韩冰,你们叫他小刀就成……我估计魏二牛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呢,这次来是有些事情,老葛,我第一次来你们村,帮我带带路?”

葛明法毫不迟疑的点头,拉开车门就钻了进来,那个面相憨直的小青年也跟着上了车,看向顾昔跟小刀的眼睛里满是佩服,“顾哥、刀哥,俺叫葛存志……”

葛明法的阅历多些,在镇政府时只当顾昔跟小刀和自己一样是哪个村给扣了补偿款的村民,可现下见两人开着车,言谈举止也不像普通人,扯了把兴奋的葛存志,带了几分小心的问顾昔:“顾……”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顾昔笑着说:“叫我名字就行”

“顾昔”农民憨厚,没那么多弯弯绕,也不晓得委婉,直截了当的问:“你们到咱石灯村是办啥事来的?”

“不瞒你说,我这次来是想看一看你们村给远景承包的耕地……”顾昔沉吟着说,邢云山离去前的沉默让他猜不透这位省委书记的心思,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添上一把火给大营市方面增加些压力,“我跟远景有些关系……”

葛明法和葛存志脸色登时一变,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再看向顾昔和小刀的眼神就变得有些警惕。

顾昔对两人的态度不以为意,正色说:“我可以保证,今年的土地承包款和青苗补偿款,远景早已经全部支付到位,你们找魏明理并没有找错人……”

“村里的干部说远景反悔了……”葛存志心直口快,脱口而出,葛明法朝他连连使眼色,葛存志梗着脖子犟:“俺没撒谎嘛这话是葛老汉亲口说的”

顾昔似笑非笑的瞥了眼面色不定的葛明法,“老葛,我还以为经过上午的事,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呢?”

葛明法老脸一红,咳嗽了两声,“顾昔,不是俺信不过你,可你这话跟村上、镇上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这件事倒也好证明,魏明理不可能躲一辈子吧?”顾昔笑着说,“远景之所以反悔,是因为你们一直占着地不给人家。”

顾昔从容平静的神态让葛明法开始相信他的话,闻言拍了下大腿,“这话是咋说的?村里告诉咱们,远景不给钱咱们就不能把地让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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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4 鼓动人心

094鼓动人心

魏二牛是在送往大营的途中醒过来的,顾昔那一脚着实不轻,肋骨给踢断了好几根,桑台镇的卫生院根本不敢收治。

醒来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断了似的,车子稍一颠簸就疼得哭爹喊娘,想到顾昔又恨又怕,都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专门跟自己过不去?

想起昨晚韩振的警告,魏二牛打了个激灵,叫人赶紧给自家大伯打电话,魏明理此刻人就在大营。

宿醉未消的魏明理听说顾昔出现在桑台镇,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什么?你们动手了?什么?谁让你带人去镇政府打人的?”

魏二牛觉得委屈,“杨琼花给我打电话的,说是你让的……”

杨琼花是镇政府办公室的主任,也是魏明理的情妇,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办事却老到泼辣,深得魏明理的信任。

魏明理怔了下,揉着不住抽跳的太阳穴努力回忆,迷迷糊糊中好像的确接到过杨琼花的电话,说有下边的村民到镇政府胡闹,自己怎么说的来着?似乎是让她叫人把闹事的撵走……

“那个顾昔现在人在哪里?”魏明理昨晚跟韩振喝了大半宿的花酒,对顾昔并不陌生,至少晓得这小子跟雷铭德有关系,东泰的赵东瑞跟江州朝阳分局的曹小方,这样大有来头的人物都折在他的手里了,哪里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魏二牛哼哼唧唧的呻吟着:“我不知道,我给他一脚踹晕了,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魏明理没心思听魏二牛诉苦,嘱咐他老老实实的养伤治病便挂了电话,想了想,给韩振拨了过去,韩振给这个消息吓了一跳,带了些埋怨的语气:“魏老哥啊,这事办的有些鲁莽了,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围攻群众,这是犯忌讳啊”

“贪杯误事啊”魏明理长吁短叹的自责,试探着问:“韩局,你说这个顾昔咋突然跑到桑台去了呢?是不是有事啊?”

不怪他狐疑多想,这两天给征了地的农户和远景都有些不稳的迹象,虽然东泰的人和钱茂林都信誓旦旦的说远景拖不起,要不了多久就只能自认倒霉,可这时候闹出点动静来,保不齐就会生出什么变化……

韩振对魏明理的担忧一清二楚,沉吟着说:“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有什么事?倒是昨晚刚跟二牛冲撞过,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面子上只怕过不去……”

魏明理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稍稍平稳了些,闻言叹了口气,“这个二牛让我给惯得不像样子,也是该吃点苦头了只是二牛带人在政府门前打人,给不知情的人听说怕会以为是我指使的呢”

韩振无声的笑了下,哪里会听不出魏明理打算把魏二牛丢出来做替罪羊的心思?“你又不是魏二牛的亲爹,谁能挑出你的错来?只要把姓顾的小子稳住,那些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农民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魏明理结束了跟韩振的通话,立刻叫起司机,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往桑台镇赶,虽然已经做好了丢车保帅的准备,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感觉,闭着眼睛思酿了许久,掏出电话拨通了从韩振那里得到的顾昔的手机号码……

远景承包的20000亩耕地虽然是分割开签的承包合同,但地块是连在一起的,大营气候温润,土地肥沃,十分适宜农作物的生长,顾昔看着一望无际的绿油油的农田,对葛明法说:“老葛,咱们既然同患难过,也就不是外人,不说虚的,远景跟镇政府是签了土地承包合同的,按理这块地就要交割给远景使用,你们霸着不给就已经违反了合同……”

葛明法不服气,“钱又没给到咱们手里,哪能把地交给他们?”

顾昔笑了笑,语气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很尖锐,“那你们就该去找拿了钱的人嘛,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得罪不起镇政府就好意思为难远景?”

葛明法给顾昔说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葛存志瞧见叔叔受窘,帮着解释说:“顾哥,俺们也是给村里和镇上的人给骗了,他们说远景没给钱,还说……”

“是不是说拖到收割的时候还能多一年的收入?”顾昔笑着问,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远景跟地方政府签订的土地承包合同的时间是在初春,按照东平省青苗补偿款的相关规定,刚刚播种的农作物,按其一季产值的三分之一补偿工本费,自然没有秋收得到的钱多,农民的心思是单纯的,只不过是想多点收入,而魏明理之流则利用农户的这种心理,阳奉阴违的拖延远景的工期……

没有地方政府配合,想要完成征地工作简直是痴人说梦,更何况还有人在暗地里使坏。

“顾昔,咱也说句实话……”葛明法满面风霜的脸上流露出迷茫沉重的表情,“咱们种了一辈子地,突然没了地,咱们能干点啥?出去打工……存志去年在平湖建筑工地干了六个月,到头只拿到了一个月的工资,想到以后这地就没了,心里发慌……”

顾昔皱紧眉头,对垂头丧气的葛明法说:“这就不对了老葛你知道远景承包土地要干什么吗?”

“听说是种药?”葛明法求证似的望向葛存志。

“对呀,种药也需要人工,远景的计划我也清楚,他们可是要在当地招工的”顾昔正色说:“你们压根就不要出去打工,还跟以前种地一样,除了承包款还有工资拿,这相当多了一份收入,哪个划算还用我说吗?”

葛明法和葛存志脸色都变了,“真、真的?你说的话都是真的?”葛明法磕磕巴巴的问,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村里、村里……”

顾昔冷笑着问:“村里怎么说的?说远景承包了土地以后就要把你们都赶走?”看两人表情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刚要再添一把火,电话却响了,掏出来看却是陌生的号码。

“喂,请问是顾昔、顾先生吗?”顾昔给桑台镇这些村镇干部气得心头冒火,听到对方打着腔调的做作声音就有些厌烦,不客气的问:“我是顾昔,你哪位?”

魏明理听到顾昔不耐烦的声音,心里却安稳了几分,韩振说的没错,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显然是为了上午吃了亏生闷气呢,“顾先生你好,我是桑台镇的魏明理……”

“魏明理?”顾昔轻轻嘀咕了一句,见葛明法和葛存志叔侄都惊诧的望向自己,心头一动,朝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下了免提键,隔着电话,魏明理哪里晓得这边的情况,兀自说着酝酿许久的说辞:“是啊,我是魏明理,桑台镇的镇长听说上午顾先生在镇政府受到了些惊吓,我正在从外地往回赶,您放心,对这些无法无天的地痞流氓,我一定严惩不贷您在哪里?晚上……”

顾昔脸上浮起一抹怪异的笑容,平静的说:“哪里都有好人坏人,魏镇长也不要太自责了,再说我都已经离开桑台镇了,对了,上午在镇政府大院里听说那些农户都是为了什么远景种植园的承包款没有发放的事……”

魏明理心头猛的一震,这可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他不担心顾昔跟他算魏二牛的帐,最担心的就是给他听到点风言风语,在雷铭德耳朵边吹吹风,跟远景的纠纷能骗过下边的老百姓,可压根就经不起较真深查。

“没有的事儿”魏明理断然否认,大声说:“远景的补偿款和承包款都已经发放到农户手里了您看到的是有些贪得无厌的刁民闹事”

葛存志都气得哆嗦了,张嘴就要反驳,给手疾眼快的葛明法一把捂住了嘴,狠狠的瞪了一眼。

顾昔看着面色铁青愤怒的葛明法和葛存志,心想着魏明理这个电话来的真是恰当好处,倒省了自己许多口舌,又跟魏明理敷衍了几句,挂断电话面色凝重的对葛家叔侄说:“你们也听到了魏明理的话,我现在糊涂了,这笔钱到底发没发下来?”

“这钱俺要是拿了,天打五雷轰”葛存志眼珠子通红,大声叫嚷着,“不光俺家没拿到,俺叔家也没拿到俺知道的给征了地的都没拿到”

顾昔对牙关紧要的葛明法说:“老葛,刚才我说补偿款远景到底给没给很好证明,现在你总该搞清楚谁在撒谎了吧?”

葛明法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顾昔,闹不清这人的来历,年岁不大的样子,可言行举止却沉稳老练,态度平易和气却有种让人信服的气度,感觉有些像当官的,年纪又委实太轻了些……

“顾、顾先生……”葛明法苦涩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咱能看出来您一定是位有来头大人物,要不然姓魏的也不能上赶着给您打电话,您给咱指条路,行不?”

说到最后不自觉的流露出乞求的语气,充满了期盼的望着面无表情的顾昔,葛存志也安静了下来,盯住了顾昔。

顾昔面色平静的问:“石灯村有多少户的耕地给征用了?多少户没拿到补偿款?”

葛明法对这些数据显然烂熟于心,想也不想的回答说:“全村8000亩耕地除了这些年承包出去的,还剩将近5000亩,这次征的3000亩地牵扯了八百多户,两千多口子,没听说谁家拿到补偿款了……”

顾昔的面色陡然变得冷峻,始终温和的语气一下子变得铿锵有力,仿佛金石交击一般直撼人心:“你们该得的钱凭什么叫魏明理给扣下?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句老话老葛你没听过吗?我就不信这天底下就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他魏明理在桑台镇是土皇帝,整个东平他还能一手遮天?”

年少气盛的葛存志给顾昔一番话鼓动得热血冲顶,还带着几分青涩的年轻面庞涨得通红,“对咱们去闹镇上不管,咱们就去市里,市里不管就去省里”

葛明法还有些迟疑,“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

“魏明理算什么官?贪官赃官”顾昔沉声说,目光炯炯的注视着犹豫不决的葛明法,“你以为你们的忍辱负重能换来他良心发现?做梦只会纵容他越来越大胆妄为”

葛存志拉住葛明法的胳膊,催促说:“叔,咱们把全村的人都叫上,一起去镇里跟魏明理当面对质”

“娘逑的干”葛明法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临走前深深的看了顾昔一眼,认真的鞠了个躬,哑着嗓子说:“顾先生,俺不晓得您是干啥的,不过俺能看出来您是好人,谢谢……”

顾昔沉默的望着叔侄俩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的激动和义愤消失无踪,如夜色下平静的深海,看不出丝毫的波动,跟前一刻的激动和气愤判若两人。

“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利用这些朴实的农民?”顾昔侧头,正遇上小刀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

小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可我知道你刚才说的对,老百姓的退让换不来这些赃官的良心……我只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吃亏?”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但凡魏明理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再发生上午的事情,相反的,他会用最和蔼的态度、最耐心的方式和农户交流……”

抿着嘴唇思索了片刻,觉得除了尽力拖延以外,魏明理确实已经无计可施。

“为什么?”小刀见他如此笃定,忍不住问了一句。

顾昔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上午给打散的农户有多少人?”

小刀眉头皱了下,“大概二百多人?”

“你猜这次会去多少人?”顾昔又问。

小刀想着葛存志刚才的话,不确定的说:“怕是要比上午还会多……”眉眼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隐约中似乎捕捉到了些顾昔想要表达的意思。

顾昔脸上浮起浓浓的讥讽,“知道像魏明理这种官员最精通的技巧是什么吗?”略微顿了下,自问自答说:“捂……别看只一个字,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老百姓常埋怨省里、中央的首长们不了解下边的真实情况,有多少东西就是给一层一层的捂着、盖着,上边的人也只有一双眼睛,看到的又有多少东西是真的?魏明理就不怕闹出群体事件?那时候他就是想捂也捂不住了”

想了想,稍稍给小刀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这件事里牵扯的绝不止魏明理一个小小的镇长,如果从上往下查,越深入遇到的阻力就会越大,何况也未必会有人愿意出头干这种得罪一大片人的事,事实上下边的人心里也虚着呢,一旦动静闹大了,就会有人着急捂盖子,到时候我们就来做收拾残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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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5 趁火打劫

095趁火打劫

葛明法叔侄在石灯村的号召力大大出乎了顾昔的预料。

当天下午,石灯村一千余名村民在葛家叔侄的带领下,赶到桑台镇镇政府,要求魏明理出面对质,其他几个涉及了土地征用的村子也陆续有村民闻讯赶来,镇政府前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放言镇里要不给出个说法就到市里、省里告状

程斌按照顾昔的指示,给魏明理打去电话,义正言辞的表示如果三天内不给远景集团一个满意的答复,远景不惜与桑台镇政府对簿公堂……

而这时,幕后策划者已经在返回大营的路上了。

焦头烂额的魏明理彻底慌了手脚,给钱茂林打去电话请示对策,钱茂林也给这突如其来的浪头拍懵了,魏俊国傍晚时才接到他的报告,勃然大怒,“魏明理干什么吃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跟远景的谈判一直都是乡镇政府做的,合同也是他们签的,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钱茂林仿佛给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魏俊国一句话就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可他钱茂林跳不出去,因为从头到尾受命出面跟远景打交道的都是他……

钱茂林在办公室里想了半天,颓然的发现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把补偿款下发,同时还要把远景摆平,真要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这盖子就再也捂不住了,其中的猫腻一旦大白,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钱茂林拨通了程斌的电话,真诚的表示可以协商解决种植园征地纠纷,并委婉的透露出远景能否提前支付下年承包费的意思,程斌的回答却让他从里向外的感到一阵透骨的寒意,远景的态度突然强硬无比,中止种植园项目势在必行,不但要求退还已支付的承包款和青苗补偿款,还要求大营政府对远景延误工期造成的损失进行补偿……

这怎么可能?远景的款项虽然没有塞进个人的腰包,却也已经挪得七七八八,一时间去哪里找这么大一笔款子还给远景?更别提补偿损失了。

正当一筹莫展的钱茂林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乱转之际,一个绝不应该给他打电话的人打来了电话。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冯宪堂的名字,钱茂林愣住,不晓得这个素来没什么交往的老狐狸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来电话?

市里赵东来跟魏俊国明争暗斗,冯宪堂是大营的老资格,又有个东平第一秘的好女婿,两边对他都是竭力争取,冯宪堂则左右摇摆着,自成一派。

“茂林呀,还在办公室呢?”冯宪堂笑呵呵的问,钱茂林暗自提防,不动声色的打了个哈哈:“是啊,还有些急务要处理……”

冯宪堂的声音平和亲切,可是说出的话却叫钱茂林心惊肉跳,“听说桑台镇那边出了点事?好像有群众在镇政府聚集,说是什么补偿款的事?”

“什么?”钱茂林强行按捺着内心的惊慌,声音却不由自主的有些走调,“有这种事吗?我不太清楚,我、我问一问魏明理……”

冯宪堂呵呵的笑着,语气随意的说:“我也没什么事,有个朋友听说远景要中止种植园的项目,他呢,跟我说有意接手,我说这不可能嘛,远景跟钱市长合作得很愉快,怎么会突然不做了呢……”

钱茂林脑袋嗡的一声,一颗心激动的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颤抖着声音问:“书记,我没听清,您再说一遍,有人想接手远景的种植园?”

挂断电话,冯宪堂朝对面的顾昔微微一笑,“成了,钱茂林说十分钟内准到”

顾昔笑着给冯宪堂斟茶,“总是麻烦冯伯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了……”

“顾昔,你别怪我多嘴,这个种植园项目按照规划,投入的人力跟财力可不是小数字,你千万要考虑清楚才好……”说话的是个三十多不到四十,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冯宪堂的女婿、邢云山的秘书卢玉宇。

卢玉宇的声音舒缓平和,即便说的是不同意见,也并不叫人反感,反而给人一种真诚谦和的感觉,昨天在电话里有过短暂的对话,今天是初次见面,顾昔对这人的第一印象不错,卢玉宇的去向范围大致已经确定了下来,财政厅地方预算处和抚民县,能看出来卢玉宇对地方工作比较感兴趣,之所以还在犹豫大概是因为到抚民接的是县长而不是书记。

他是跟邢云山一起到的大营,邢云山体恤他,留下他陪一陪岳父母,等过两天返回江州时再来接他。

顾昔朝卢玉宇笑着点了点头,“多谢卢哥的提醒,种植园这个项目本身是个很有前景的优质项目,操作得当,对劳资双方和地方政府是三赢的局面,我对此有着足够的信心,当然,前提是有冯伯伯给我保驾护航,否则一个魏明理就够我挠头的……”

“只要解决了钱茂林和魏俊国,魏明理蹦跶不起来”冯宪堂摆了摆手,面色沉静的说,带了几分自责的表情说:“我这个副书记不称职啊,岁数老了,这两年抱着明哲保身的心理得过且过,想一想真叫人脸红惭愧……”

顾昔看不清冯宪堂这番话有几分真心,不过话里多少透露出些表白的意味,不管他是想要趁机搏一把,还是真的受到了触动,都表达出不会再坐壁上观的态度,自己的计划能带给他政绩,也能给大营政府和农户带来切实的好处,冯宪堂没理由不支持自己。

嘴上笑着说:“冯伯伯正当壮年,哪里就说得上老呢?我还等着恭喜您高升呢,是不是啊,卢哥?”

卢玉宇微笑着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惊叹,这个顾昔才十八岁啊,思虑周密、言谈得体,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

真让人好奇安子明和顾钧吾是怎么教育出来这么个小怪物的?都不敢想象再过十年、二十年,这个顾昔会有怎样的成就……

几个人所在的地点并不是冯宪堂家中,而是一家位于僻静小巷里极不起眼的小酒店,地方是冯宪堂选定的,钱茂林是魏俊国的人,冯宪堂要保持超然中立的地位,就不能跟任何一边走得太近,给有心人看到钱茂林走进他家,难免会引起猜疑。

钱茂林是真急了,跟冯宪堂说十分钟内到,推开包厢门时离挂断电话才过去了六分钟,尽管竭力掩饰,还是有些气喘吁吁。

顾昔的嘴角轻轻的抿起了微不可查的一丝笑意,钱茂林一进门,就伸着双手去抓冯宪堂的手掌,满脸堆着热切激动的笑容说:“冯书记好雅兴,这里选得好”飞快的扫了眼跟着冯宪堂起身的三个人。

卢玉宇他是认识的,虽然没有多少交往,但对这位东平第一秘,他并不陌生,其他两个人则十分面生跟年轻,心里便生出几分疑虑。

冯宪堂笑着跟钱茂林握了握手,指着卢玉宇说:“我女婿,你是认得的,就不给你再介绍了,茂林啊,我要给你隆重的介绍这一位……”

钱茂林顺着冯宪堂的视线,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面带微笑,风度翩翩的青年,心里禁不住猜测这人什么来头,让冯宪堂如此郑重其事?

“顾昔”听到冯宪堂吐出的名字,钱茂林心头陡然一惊。

顾昔默默的将钱茂林的惊诧和慌乱收入眼底,笑着朝他伸出了手,“钱市长好,上午去桑台镇玩,刚好看了场热闹,才刚刚赶回来,这位是我的朋友……”指了指小刀,小刀淡淡的朝钱茂林点了点头,也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

“哦,哦”稀里糊涂的钱茂林敷衍着,心里闹不清冯宪堂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不是说要给自己介绍位有意接手远景种植园项目的大老板么?

甚至忍不住怀疑冯宪堂是不是要坑自己?顾昔身后站着的可是东平省纪检委书记雷铭德

“是我央求冯伯伯请钱市长见面的,还请您不要怪我唐突……”顾昔朝笑容僵硬的钱茂林笑了笑,“冯伯伯说有人想接手远景的种植园项目确有其事,那个人就是我。”

顾昔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震得钱茂林目瞪口呆,见鬼似的瞪着顾昔,语无伦次的说:“你、你?怎么会是你?”

虽然钱茂林的头上还有个魏俊国,可眼下风波突起,魏俊国只要不傻,就能看出远景种植园这趟浑水掺和不得,他一定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一直负责这个项目的钱茂林,即使能够把大部分责任往下推卸给魏明理之流,可作为主管领导,至少失察的责任是避无可避的。

脖子上的绳套越勒越紧,钱茂林自然不肯坐以待毙,只是钱茂林不知道的是事实上顾昔也很着急,他担心邢云山一旦下定决心发动,就要失去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

顾昔不会占远景的便宜,但对于大营地方政府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远景的土地承包合同转让给我,承包款和赔偿由我跟远景协商解决,远景不会再跟大营地方政府有任何关系,当然,我说的只是种植园项目,以后你们双方如果有合作的机会,我绝对不会横插一脚的”顾昔开了个玩笑。

冯宪堂和卢玉宇都笑,钱茂林勉强的附和着笑了下,心里清楚顾昔下面就要提出他的条件了,不过顾昔的承诺已经准确的击中了要害,解决了他此刻最担心的问题,钱茂林晓得留给自己讨价还价的余地不多……

“当然,也要请冯伯伯和钱市长理解,合同开始的日期必须顺延一年,今年的损失无论如何都不应由我来承担吧?再说我看地里都种了庄稼的,农户大概也不会损失太多……”顾昔笑着说。

钱茂林无奈的叹息了一声,默默的点了点头,话虽这么说,可是这一次征地牵扯的农户实在太多,这个工作怕也不太容易做通,不过顾昔紧接着说出的话就让他眼前一亮,“种植园项目一旦实施,我承诺全部用工都在当地解决,耕地被征用的农户优先,这一点可以在合同里明确的体现出来”

钱茂林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了这一条,农户的工作就太好做了,没有人愿意抛家舍业的跑出去打工,既能拿到土地承包的那份钱,还可以继续种地赚钱,哪怕暂时吃点亏,那些个农户也心甘情愿。

虽然明知道顾昔这么做不仅能够节约人工成本,还能够获得当地人的全力支持,有利无害,钱茂林还是情不自禁的对顾昔生出了几分感激。

冯宪堂和卢玉宇对视了一眼,都对顾昔的魄力感到惊讶,看激动得呼吸急促的钱茂林望向顾昔几乎可以用感恩戴德形容的眼神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冯宪堂禁不住感叹顾昔这个小家伙对人心的把握简直到了可怕的程度,远景和农户是这场纠纷里的两大主体,顾昔三言两语就将钱茂林最担心的两点顾虑解去,接下来再提出什么条件,钱茂林只怕不好意思,也不敢反对的……

顾昔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钱茂林的情绪变化,语气淡淡的提出了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我还要石灯村那座荒山的承包权”

“石灯村的荒山?”钱茂林怔了下,一下子没想起来石灯村哪里有座荒山?

顾昔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的问小刀,“我记得那座山有个名字,好像叫石灯山?”

“石灯山?”钱茂林张大了嘴巴,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到。

尽管做好了顾昔提出苛刻条件的准备,完全没想到他居然看中了石灯山,石灯村的名字就由此山而来,但这座山绝对不是荒山,它的价值比起远景种植园那两万亩耕地只怕也不遑多让……

石灯山说是山,其实占地辽阔,总面积近9000亩,水地、林地间杂,风景宜人,桑台镇虽然隶属于大营市,其实距离平湖更近,从桑台镇到平湖的路程只有半个小时左右。

因为石灯山的自然环境保存良好,山水兼备、风景宜人,几个月前有北京的投资商曾联系过大营市政府,有意要打造一条平湖至大营的旅游线,大营这边看好的景点正是石灯山

顾昔的要求让钱茂林心头的激动消褪了大半,他很清楚魏俊国对打造石灯山旅游景点是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意向的,投资方据说也颇有来头,顾昔的要求不啻虎口夺食……魏俊国怎么可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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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大营之行(下)

096大营之行(下)

钱茂林听到顾昔要求获得石灯山的承包经营权,登时沉默下来,心头百转千回,石灯山交给谁对他而言都没有区别,唯一的顾虑是魏俊国。

他很了解魏俊国,这位年仅三十四岁风华正茂的正处级市长在政治上有着强烈的进取心,不止一次对他构画出石灯山旅游景区的美妙蓝图,这个规划如果能够实现,对于经济发展严重滞后、多年来一直依靠传统农业的大营市将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魏俊国怎么可能放弃这个能叫他成为众人瞩目的政治新星的机会?

“顾先生……”钱茂林声音苦涩,每一个都有如千钧之重,“市里,对石灯山已经有了明确的规划”

这句话几乎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挤出来的,说完,竟有种窒息似微微眩晕的感觉,心跳都停止了般,紧张的注视着顾昔。

顾昔没有说话,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不出丝毫的意外,这种表情叫钱茂林的心不上不下的悬在了半空,说不出的难受。

隔音良好的包房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静得针落可闻一般,钱茂林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冯宪堂跟卢玉宇的视线飞快的接触了一下,打了个哈哈,举起酒杯对钱茂林笑着说:“来,老钱尝一尝,三十年的茅台陈酿,是顾昔专程带过来的,咱们平时可没机会享用啊”

卢玉宇和顾昔也都跟着举起了酒杯。

酒杯在手中晃动,酒液在杯中轻轻荡漾,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有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这一瓶酒就要两万多块,钱茂林平日也颇好杯中之物,这时却饮不甘味,满心满嘴都是辛辣苦涩的味道。

“对了,顾昔,听说你今天在桑台镇有些有趣的见闻?”冯宪堂的话让钱茂林心头猛的一跳,偷眼观瞧,见冯宪堂兴致勃勃的望向顾昔,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可钱茂林却觉得他话里有话。

顾昔笑了笑,心里不由暗赞冯宪堂的老辣,轻声说:“桑台镇的确是个有趣的地方……”眼睛随意的扫过钱茂林。

钱茂林给他这一眼看得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砰砰乱跳,因为太过紧张,顾昔柔和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种飘忽不定的感觉,“看到一帮子来历不明的人手持刀棍冲进镇政府行凶,真叫人震惊,要不是有人及时援手,我恐怕也没机会跟冯伯伯和钱市长坐在这里了……”

钱茂林一张脸变得白里透青,额头有细密的冷汗渗出,哪里会听不出顾昔说笑一般的语气下隐含的愤怒和冰冷?偷偷咽了口唾沫,做出义愤填膺的表情对顾昔说:“不瞒顾先生,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个消息,好在市公安局的反应很快,韩副局长报告说已经控制了行凶的首要嫌疑人魏二牛……”

“韩振副局长?”顾昔扬了下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眼神不定的钱茂林,既然他提起了韩振和魏二牛,那就借这个机会算一算账好了。

钱茂林看到顾昔奇怪的表情禁不住愣了下,下意识的问:“顾先生认识韩副局长?”

“昨晚刚见过一面……”顾昔斟酌着措辞,缓缓说:“韩振副局长很……精明干练”

说完跟冯宪堂相视一笑,钱茂林看出两人笑容里的讥诮和不屑,太阳穴突突抽跳,不详的感觉越加浓重,想着借这个话题岔过桑台镇,便附和的笑着,顺着顾昔的语气说:“韩副局长的业务素养的确很优秀……顾先生,其实我们大营市土地资源很丰富,我看石灯山也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冯宪堂忽然咳嗽了一声,“顾昔你也不要多想,有些事情可能是下边人瞒着韩副局长做的呢?”

顾昔暗笑,看来冯宪堂对这个韩振也很不待见,硬是将钱茂林岔开的话头又绕了回来,顾昔心里对韩振也存了怨念,自然不会放过给他上眼药的机会,脸色一变,肃容说:“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我觉得有必要查清楚,说实话,经过这件事后,让我对大营市的治安环境产生了怀疑——我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话赶话说到这里,忍不住发几句牢骚,请冯伯伯和钱市长不要介意……”

“哦?顾先生此话怎讲?”钱茂林眉头紧皱,起初还以为顾昔是因为桑台镇的事心存不满,可这番话听起来却似乎是对韩振有意见?

他可不会相信这只是顾昔的牢骚话而已,若是这些话当着雷铭德说出来,大营市的治安只怕真的会给打上个问号了……

事实上他对昨晚顾昔跟魏二牛的冲突也的确一无所知,韩振是紧跟魏俊国的人,对他这个常务副市长并不买账。

顾昔就把昨晚的经过说笑话似的讲述了一遍,钱茂林的脸色越来越黑,心里把自作聪明的韩振骂了个狗血淋头,对顾昔郑重表态:“请顾先生放心,市里对治安工作一向当做重中之重来抓,这件事我一定会敦促有关部门详查冯书记可以监督……”

冯宪堂含笑点头,不置一词,顾昔也一笑而过,“对了,冯伯伯和钱市长一定猜不到救我的人是谁”

“我们也认识?”冯宪堂和钱茂林互相看了看,都看出了对方的疑惑,邢云山出现在桑台镇的消息,顾昔还没有跟冯宪堂说,倒是卢玉宇隐约有些猜测,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顾昔笑嘻嘻的朝若有所思的卢玉宇眨了下眼睛说:“当然,东平省不认识这位的人怕是不多……”

卢玉宇便坐实了心里的猜测,冯宪堂心头闪过一道光亮,瞠目结舌的看着,“不会是邢……”

“这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巧,没想到会在桑台镇遇上邢书记跟许副秘书长”

顾昔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当啷一声,惊骇欲绝的钱茂林失手打翻了面前的酒杯,颤声问:“邢、邢书记?省委邢云山书记?”

如果顾昔的话还不能让钱茂林完全相信,那么卢玉宇的回答则彻底打破了他心里最后一丝幻想,“桑台镇是邢书记下乡的地方,差不多每年都要悄悄回去看一看,只是知道的人不多……”

邢云山今天在桑台镇,而且亲眼目睹了魏二牛带人围攻群众的一幕,钱茂林这时已经完全不在乎所谓的风度和仪态了,仿佛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邢云山在东平的时间不算太长,可对付林志昭手下“八大金刚”的雷霆手段让整个东平上下都看清了这位省委书记眼里不容沙子的严厉性格。

钱茂林欲哭无泪,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呆呆的想着难道自己就这样成为邢云山卸任前的最后一个祭品?

卢玉宇怜悯的看着失魂落魄的钱茂林,和冯宪堂不同,他更惊叹于顾昔的好运气,邢云山出现在桑台镇的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心存侥幸的钱茂林彻底崩溃了。

他对顾昔这时提起邢云山的用意洞若观火,索性卖了个更大的人情,沉吟着说:“不瞒钱市长,我中午接到了邢书记的电话,让我暗中调查远景种植园的真实情况……”

脸色惨白的钱茂林喉咙里咕哝了一下,身体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声音沙哑苦涩的说:“明天、明天我就主动去说明情况,我……”

心里都恨死了魏俊国,要不是他暗中指使,自己跟远景无冤无仇,怎么可能落到这个田地?

顾昔轻轻的皱了下眉头,这个钱茂林的胆子也太小了点吧?笑着打断他,“钱市长也不要太自责,领导的精力毕竟有限,对下面的情况有些疏漏也有情可原,卢哥您说呢?”

卢玉宇点了点头,斟词酌句的说:“这个魏明理也确实太不像话了,对于市里重视的项目也敢上下其手,上瞒下骗,造成的影响太恶劣了”

钱茂林晦暗无光的眼睛猛然一亮,都是在官场上磨砺多年的人精,怎么可能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懂?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冯宪堂看着面色变换不定的钱茂林,意味深长的说,“种植园项目很关键啊”

没有了选择的钱茂林几乎转念间就下定了决心,面色郑重的说:“种植园项目利国利民,我个人当然希望能够跟顾先生合作,只是魏市长对打造石灯山旅游景区的兴趣很浓,想要做通他的工作,还需要冯书记的鼎力支持……”

钱茂林想得很明白,魏俊国要石灯山是为了给他的政绩添砖加瓦,若是平时自己跟在后边或许能拣点汤头,可这时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冯宪堂跟顾昔交换了个眼神,钱茂林的表态相当明白,这是已经做好若不能改变魏俊国的主意就上常委会的准备了……

顾昔不认为会走到这一步,魏俊国能在而立之年爬到现今的位置,自然不会是个笨人,怎可能看不清其中的利害?

一旦上了常委会,就意味着魏俊国和钱茂林公开决裂,冯宪堂跟钱茂林合力一处,加上乐观其成的赵东来,魏俊国的胜算微乎其微,想来不会为了一时之气拿自己的威信冒险……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顾昔就接到了钱茂林的电话,用兴奋的语气告诉他,魏俊国已经同意了顾昔提出的条件,将石灯山跟远景承包的20000亩耕地的承包经营权打包转让。

钱茂林对顾昔也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急切,“顾先生,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坐下来研究一下承包的价格和支付方式?”

顾昔听着钱茂林沙哑的嗓音,能理解他的急迫心态,尽快将合同签订,压下种植园造成的不良影响,邢云山追究起来时他才能有所交代。

“我随时恭候钱市长的大驾”顾昔很爽快的说,他的心情未必就比钱茂林轻松,对邢云山这位省委书记的心思,他也无从揣摩,若说邢云山不愿意卸任前再大动干戈,又何必要卢玉宇暗中查访远景种植园的内幕?但是以邢云山雷厉风行的性子,桑台镇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直到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并不正常。

就连卢玉宇这位身边人都猜不透楚邢云山的想法。

钱茂林晓得顾昔的来头,昨晚领教了他的厉害,先头那点因为年纪而产生的轻视早已经不翼而飞,挂了电话就风风火火的带着招商局和农业局的相关领导赶来招待所与顾昔会面。

钱茂林和顾昔昨晚就已经达成了默契,这时谈起来便格外顺畅,除那20000亩耕地的租期和价格不变外,石灯山每亩15元的年承包费和70年的租期,完全是东平省对荒山承包相关规定的底限,跟白送也差不多。

“顾先生,市里有一个小小的请求……”钱茂林观察着顾昔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石灯山的承包款能否一次性付清?”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晓得这是急等着钱补征地补偿款的窟窿,远景种植园征用的耕地虽然有部分村民占用耕种,但更多的农户却是老老实实的把土地让了出去的,这部分人的补偿不到位还是要闹事的。

这笔钱并不是多大的数字,何况这时候帮钱茂林一个忙,等若雪中送炭,这份情他总要记着的。

这大概是大营市政府有史以来最高效的一次谈判,仅用时不到一个小时就完成了所有的洽谈,午饭前,代表远景集团的程斌和徐静姝、代表大营市人民政府的钱茂林和顾昔三方签订了土地流转和承包合同。

“希望和顾先生合作愉快”钱茂林捧着合同长松了口气,心里知道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按照合同内规定,顾昔需要在合同签订之日起十五日内全额支付石灯山承包款,至于顾昔跟远景之间的款项如何结算,就不是钱茂林关心的事情了。

中午为了庆祝签约,钱茂林代表大营市特意在招待所的宴会厅举办了一场小型自助酒会,冯宪堂跟赵东来、魏俊国都露了面。

远景种植园项目是市政府一手包办,赵东来从头至尾只是冷眼旁观,晓得顾昔跟雷铭德的关系,这时候过来打个照面,一方面是借机会跟顾昔结识,他是省长牟平真的人,倒没有要贴近雷铭德的想法,不过跟顾昔保持良好的关系,并没有坏处。

更主要的是在上午的书记碰头会上,冯宪堂这只老狐狸可是旗帜鲜明的支持这次跟顾昔的合作,这让赵东来隐隐感觉这件事很可能会改变大营之前三足鼎立的局面……

林琳之前并不清楚种植园的事,只当顾昔这次来也只是为了药厂收购的事情,在医院里听顾昔说到种地之类的话也只当他开玩笑,哪知道他是当真的,而且一包就是近30000亩,每年过承包费用就上千万,几十年的租期下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更别提人工和其他的费用了。

想一想这些数字,林琳就一阵阵的头晕,都忍不住怀疑顾昔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当着众人又不好插口,只能连连朝顾昔使眼色,偏生顾昔这家伙就像没看到一样,把林琳气得不行,盯着那张从始至终都挂着从容平静笑容的脸咬牙切齿。

默默的在心里算计着,石灯山的承包款将近1000万,给远景的土地承包款和青苗补偿款要2000多万,这还只是一个月内要掏出的真金白银,蒲慈堂药厂这边最少也要400万,年底前还要支付下一年度的承包款,又是1200多万……

医院那晚,顾昔跟林琳和栾波、白羽谈起今后的发展规划时交代了自己的家底,林琳是晓得他此时的全部身家只有不到900万的,跟周青竹说的一个亿完全是吹牛,即便从东泰那里掏出来代理权将来能够带来丰厚的利润,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林琳独自坐在角落里盯着在一帮子大营政府官员中间如鱼得水的交际应酬的顾昔暗暗磨牙,完全想不出他有什么法子能弄到这么一大笔钱。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徐静姝递给林琳一杯果汁,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正跟魏俊国交谈的顾昔,脸上挂着温醇的微笑,举止优雅得体,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完全看不出他这个年纪的青涩和跳脱,心里忍不住感慨,哪里像一个才刚刚十八岁的大男孩儿?

两人相识的时间虽短,但相似的性格让彼此颇为投缘,林琳的娇美和徐静姝的雍容都让对方欣赏,到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角落里只有她们两个,林琳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气咻咻的哼了一声,“这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大几千万上亿的合同就这么定下来了……”

徐静姝抿嘴一笑,“我看顾昔胸有成竹,应该早有全盘的计划……”

“他?”林琳不屑的撇了下嘴角,“我倒要看一看这家伙怎么收场”

徐静姝暗暗好笑,林琳嘴上虽然一副看热闹的口吻,可担忧之色却从那双眼睛里尽显无遗,听到林琳小声嘀咕着什么,侧耳倾听,听到她在嘟囔着:“还说我是老总,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商量,太过分了……”

徐静姝不禁哑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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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空手套白狼

097空手套白狼

因为种植园项目,远景跟大营市方面闹的差点对簿公堂,不过在酒会上,不管是程斌和徐静姝还是魏俊国、钱茂林,至少表面都看不出丝毫的异状。

顾昔跟魏俊国围绕着石灯山的开发谈了不少,听说顾昔有意将石灯山建设成中草药种植园,并作为景点对外开放,魏俊国大加赞赏,并且态度真诚的给出了不少中肯的建议,如果不是知道魏俊国跟曹进的关系,顾昔绝不会想到这人是曹进的铁杆心腹。

结束了酒会,程斌和顾昔提着啤酒坐到了阳台上,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波光粼粼的清江,程斌回想这两天的经历都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好在种植园项目至此算是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侧头望着满脸惬意的蜷缩在躺椅上的顾昔,好奇的问:“我现在还想不通你是怎么解决大营这帮大爷的?当初的承包合同里要是包括石灯山的话,说不定我还真下不了砍掉种植园项目的决心……”

大营气候温润,工业的落后反倒让这座山水环绕的小城逃过了污染的侵袭,有着如平湖跟江州这种城市所没有的清新空气和湛蓝天空。

顾昔笑了笑,让程斌真正动心的应该是石灯山的承包价格吧?

桑台镇镇政府的风波并没有扩散开,程斌不晓得顾昔昨天在桑台镇的遭遇,对大营市方面一夜之间态度大变的缘由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猜测顾昔是不是动用了雷铭德出面关说?

“大家都是讲道理的人嘛,对他们有好处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顾昔半真半假的说,见程斌酒瓶空了,起身从冰桶里又取出瓶啤酒递了过去,笑嘻嘻的说:“程哥现在是我的大债主,我可要好好溜须呢”

程斌笑了声,不以为然的说:“这年头欠债的才是大爷”

“呃?”顾昔做出惊愕的表情,“程哥该不会认为我会赖账吧?难道在你眼里我的信誉这么差?”

程斌嘿然一笑,眼睛里有着和他的直爽不相称的狡黠,“你手里攥着金碗呢,我才不担心,不过你现在手头未必宽松,付款的时间可以放一放——这不是客气话……”

顾昔能看出程斌的认真,心头温暖,仿佛给和煦的阳光透体射入了心中,他很清楚程斌现下的处境,在家族内部纵使还没到千人所指的地步,威信却已经下降到近乎冰点的程度,他做主推延付款日期,大概是抱了自己掏钱垫付的想法。

感受到程斌的好意,顾昔却不会叫他为难,笑着说:“以后真有不凑手的时候自然要跟程哥开口,不过眼下不至于——这也不是客气话”

“不过程哥如果有意思,种植园可以算你一份,当然,是你个人的名义。”

程斌微微眯了下眼睛,顾昔的话很明了,让程斌个人入股完全是出于两人的私人关系,并非是融资的需要,种植园项目因为石灯山低廉的承包价格和宽裕的年限的冲抵,整个成本大幅度下降,这其实就相当于送钱给程斌……

“怎么好……”说不动心是假话,程斌却不好这么明晃晃的占顾昔的便宜,摇头就要拒绝,却给顾昔截口打断,“这世上的钱,一个人是赚不完的,有些东西远比金钱更重要,600万20的股份,不要嫌少,其他方面大概还要摊薄一些,我总要拿住控股权才好做事……”

土地的承包费用一年在1400万左右,前期的投入,包括人工、种苗、平整规划等等的费用大概也要这个数目——还不包括石灯山在内,远景筹划种植园项目许久,程斌对成本的预算自然烂熟于心,顾昔带上自己本身就等于不劳而获,600万20的股份就占了太多的便宜,“900万吧……”见顾昔要说话,程斌摆了摆手,正色说:“我晓得你是好意,只是你也要让我过意得去吧?”

顾昔哈哈一笑,当下的社会里,有太多的“聪明人”为了利益蝇营狗苟的算计钻营,却也从不缺少如程斌这种有自己的原则和底限的“傻瓜”。

“我还是想不通你能从哪里弄到这么大一笔钱?”程斌还是没能忍耐住好奇心的折磨,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你要卖秘方难道就是为了今天?远景有没有机会?”

顾昔给啤酒呛了下,心下有些哭笑不得,合着程斌对秘方还没有死心呢,没想到自己为了算计赵东瑞和东泰放出去的消息反倒给程斌造成了困扰。

“有件事还请程哥暂时帮忙保密……”顾昔略微思忖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程斌说清楚些,否则杨氏千金方怕会变成他心里的疙瘩,第一次没有将秘方卖给远景还能解释为给东泰捷足先登,那这一次再把远景排除在外而给不出合理的理由,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程斌疑惑的看着面色沉静的顾昔,能看出他的慎重,“要是不方便……”

“程哥不要误会,只是需要暂时瞒着某些人罢了”顾昔笑了笑,“杨氏千金十二方除了卖给东泰的那个之外,其他的已经进入注册流程了”

程斌登时目瞪口呆,“那你前天传出消息要转让秘方……”看到顾昔眼中浮起的笑意,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椅子,“我说你总不至于要瞒着我,原来你压根就是在算计赵东瑞”

赵东瑞给赵平安剥了东泰制药的职务,一怒之下脱离东泰,东泰继承人重点培养对象变成了三房的赵东风,这个消息已经如风一般扩散开来,再联系顾昔的这番话,他的目的就很好理解了,对杨氏千金方志在必得的赵平安总要给顾昔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能获得顾昔认可东泰竞争秘方的资格。

“如果没有这个诱饵,也不能从赵平安手里抠出来这么多的好处……”顾昔喝了口啤酒,有些得意的说。

程斌忍不住哈哈大笑,想到东泰在顾昔手上吃亏,心里舒坦极了,转念又有些为顾昔担心,“瞒得了一时,早晚要露馅,你就不怕赵平安恼羞成怒?即便你手握代理权,可那毕竟是东泰的产品”

“赵平安的个性你也了解,利益高于一切……”顾昔懒洋洋地说,深邃的眸子里有种奇异的光彩闪动,声音低沉的说:“如果这三种药品只能在我的手里才能实现厂商的利益最大化,你猜他会怎么选择?何况我从没说过要转让的秘方就是杨氏千金方”

解决了种植园项目的罗乱,程斌跟徐静姝不愿在大营多留,当天便要返回江州,顾昔跟周氏的会面时间也已经敲定,给顾昔打电话的那位声音清美悦耳的女士自称是周氏医药连锁的总裁,给予了顾昔相当程度的尊重和重视,周氏的代表明天中午到,给他留下了一上午的准备时间。

晚饭都没有在大营吃,五个人分乘两辆车踏上了返回江州的路,路上顾昔给唐毓打了个电话,昨天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去看蒋媛,毕竟亲口答应过,多少都有些过意不去,唐毓很善解人意的表示理解,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顾昔的那些话,电话里没有再说过感谢。

“蒋媛一定很生气吧?”顾昔笑着问,“大概要骂我言而无信?”

“哪里会,有些失望倒是真的……”唐毓轻轻的笑着,能听出来精神不错,透过电话都能从她温柔如水的声音里感受到成shu女人的动人风韵,“你要小心了,媛媛这孩子记仇的很呢”

又说了几句才结束了电话,林琳从后视镜里白了眼嘴角噙着微笑的顾昔,“蒋媛就是那个你救的女孩子?美女吧?瞧你笑得春情荡漾的丑态……十有八九对这女孩儿没安好心”

起初还只是讽刺,说到后来倒有些真动了怒气似的,义正言辞的指责他:“白羽多好的女孩儿啊,你这家伙太不知道珍惜了,小小年纪就这么花心滥情,早晚要遭报应……”

“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顾昔笑眯眯的问咬牙切齿的林琳。

林琳愣了下,狐疑的扭头望向他,“像什么?”

顾昔调整了一下身体姿态,躲开背后的伤口,让自己舒服的贴着椅背半趴着,轻飘飘的吐出两个让林琳勃然大怒的字来:“怨妇”

暴怒的林琳相当可怕,完全不顾车子正行驶在高速路上,从副驾驶的位置爬到后排来,对顾昔连掐带扭的好一番蹂躏,顾昔趁她不备,一条胳膊绕过她盈可一握的纤腰,分别握住了林琳的双手,林琳刚要奋起挣脱,顾昔大声呼痛,“扯到伤口了”

林琳登时不敢再动,她之前也不晓得顾昔跟小刀在桑台镇经历了那样一场凶险的恶斗,还是晚上无意中撞见小刀帮顾昔换药看到了他背上骇人的伤口,这才知道两人还有那样一番遭遇。

顾昔握着林琳嫩藕似的莹白皓腕,入手光滑细腻,半边身子贴着她紧致的肩背,林琳身上清新怡人的体香萦绕鼻间,温香软玉满怀,两人的衣衫又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松手呀”林琳轻如蚊呐声音微微发颤,似怒似怨,身体硬得仿佛冻僵了一般,白皙的俏脸红得像渗血似的,连精致的耳垂都红透,顾昔讪讪的松开手,避嫌似往旁边挪了挪,心里却遗憾着没能多抱一会儿。

林琳咬着嘴唇看了眼开车的小刀,小刀目不旁视,专心致志的盯着前面,像是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觉。

林琳偷偷的松了口气,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异性有过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心里慌乱的不行,回过神来才觉得全身的力量都像给抽空了似的,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只有一颗心跳的又急又重。

见林琳又要往前爬,顾昔拉了她一下,“这可是高速我还没活够呢……”

“胆小鬼”林琳羞恼的瞪了他一眼,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尽,白嫩透红,散发出如羊脂美玉似的柔腻光泽,顾昔禁不住呆了下,小女儿态的林琳有着让人震撼的惊艳。

“禽兽”林琳咬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骂了句,动作隐蔽的掐了下顾昔的大腿。

顾昔嘶嘶的吸气,一边揉着给她掐过的地方,一边小声抱怨,“总比禽兽不如强……”

林琳也听过这个笑话,才刚退却的羞红再度爬上了双颊,晓得语言上胜不过顾昔,动手又怕扯动他的伤口,索性扭过头装作观赏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

顾昔见她不说话,像是真生气了,拿手轻轻的碰了她一下,笑着说:“到时在石灯山的湖边给伯父伯母划出一块地来,你说多大才好?100亩够不够?”

“呸”俏脸紧绷的林琳忍不住噗哧一笑,虽然马上就板起了脸,大眼睛里却溢满了笑意,“你要累死我爹妈啊?真是黑心资本家,我累死累活的给你卖命还不够,我爸妈你也惦记着……”

顾昔腆着脸嘿嘿一笑,“林琳姐这话可真让人委屈,石灯山风景秀美、空气清新,最宜居不过,伯父伯母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一享清福了……那就10亩好了,随便他们种什么。”

林琳听着顾昔的描述也禁不住生出无限的向往,从懂事起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天让父母跟姐姐过上好日子,考上大学的时候信心十足,认识了社会的现实无奈才晓得要实现这个理想有多么困难,像她这样没有背景资历的女孩子只靠自己的努力,没有十年八年的奋斗便是想在城市里拥有一套自己房子都是奢望。

做梦都没有想过这一天就在自己大学即将毕业之际,如此突然的接近到触手可及的距离……

“对了”林琳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霍然扭头盯住了支着下巴欣赏风景的顾昔,“都忘了问你,一下子签下这么大的合同,付款的期限又这么短,你去哪里弄钱?药厂那边如果定下来,最迟一个月内也要付款的”

没有了地方政府的牵制,蒲慈堂那边几乎一拍即合,400万,除了地皮,所有的东西都是安心公司的。

按照林琳的想法,这个价格还是能再挤出点水分的,顾昔却不愿意因为那一点有限的节余耽误宝贵的时间,他看重的是蒲慈堂这个品牌的价值,那些用了几十年的老掉牙的设备最多就值个废铁的价格。

顾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公司注册的手续这几天大概也差不多就下来了,到时直接签了合同就行,款子随时可以支付,这一点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他目前手里的现金支付种植园项目的投入自然不够,但是400万买药厂的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林琳好奇的追问:“那种植园的钱你怎么办?”

顾昔咧了下嘴,心知要是不给她个满意的答复,以林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这个问题怕是要成为她的口头语,指了下她的挎包,跟大营市政府签订的土地承包合同就装在里面,“蒋媛——就是车祸里的那个女孩儿的父亲叫蒋明义……”

“哦?”林琳应了一声,很奇怪的问:“关她父亲什么事?难道这个蒋明义是个大富豪?”

顾昔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蒋明义好歹也算是东大出身的知名人士,林琳居然不知道?

“蒋明义十年前是东大的讲师,不过现在他的身份是江州商业银行的行长……”顾昔饶有趣味的笑着,蒋明义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他随口欠下的人情这么快就到了需要兑现的时候吧?

江州市于今年年初制定了《江州市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融资管理办法》,作为东平省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融资的尝试性举措,大营市属于江州的辖区,自然属于适用范围,钱茂林唯恐他反悔,主动提出由大营市政府出面给他进行土地登记——虽然承包款还没有缴付,有黑纸白字的合同,也不怕顾昔耍赖。

林琳听了顾昔的解释,脱口而出:“你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

“虽然不太好听,但表述大抵准确……”顾昔摸着下巴思忖着说:“不过可以换个更好听的说法,合理利用所能调动的资源,政策法规的漏洞和人脉关系也属于资源的范畴,当然,我这么做的前提是合情、合法。”

林琳鄙夷的哼了声,语气里带了忿忿的意味:“你说的简单,我看后者才是真正的决定条件,那也是你们这种特权阶层才具备的资源,像我这样的人即便能够想到这个办法,也没可能行得通”

顾昔笑了笑,没有和她争辩的想法,林琳的话虽然带着愤怒的情绪,但的确从某种角度揭露了人类社会的真实情况,国内不过是更严重罢了,所谓的生而平等、大同世界更像是理想主义者的梦呓。

和国企改制时期某些人的疯狂大胆相比,顾昔的行为简直可以称得上君子,当年某些具有特殊权力或关系的人就是利用这种方式,用仅能收购一家企业的资金鲸吞数以十倍、几十倍的庞大资产。

“对了,有件事需要你去办……”顾昔眼睛里流露出狡黠的笑意,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手背,“明天中午之前租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周氏财大气粗,咱们也不能太寒酸了不是?

林琳却像才回过神来似的挑起柳叶秀眉,鄙夷的啐了他一口,“合着你勾搭那女孩儿是为了人家的父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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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8 商者,诡道

098商者,诡道

到了江州,身心疲惫的程斌跟徐静姝连在外边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好在跟顾昔之间也不需要讲究这些繁文缛节,分手时顾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跟周氏谈出个结果之后再告诉程斌。

顾昔三个人先去医院看过王惠,箫峄山的面子分量很足,院方对王惠给予了相当的重视,那位据说是业内著名权威专家的主治医生很有信心的表示王惠的伤势完全复原的希望很大。

小刀家里有老有小,不可能心无牵挂,将顾昔跟林琳送到江州宾馆就匆匆赶回了家,之前顾昔跟白羽在这里订的房间一直没退,白羽去了北京,林琳打着浪费可耻的旗号心安理得的鸠占鹊巢,这里的条件比起学校的寝室要好了太多,江州这两天闷热异常,蒸笼一般的寝室哪里比得上江州宾馆的空调房?

顾昔跟林琳正在宾馆的餐厅吃晚饭,看到来电显示的号码,顾昔不禁笑了下,林琳瞧见他笑得古怪,忍不住问是谁的电话?

“赵平安……”顾昔没有立刻接听,任由电话不停的震动,一早就清楚接手远景种植园的消息不可能瞒过东泰去,赵平安的电话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林琳对赵平安也没什么好感,蹙了下眉头,“他这时候给你打电话是为了秘方的事?”

顾昔抿了下嘴角,勾出一抹淡淡的讥笑,“大概是嗅出了些味道……既有秘方,又接过了远景的种植园项目,要是一点都不怀疑咱们有自己生产的想法就不是赵平安了”

林琳自从给顾昔提醒过多注意东泰的动向后,这段时间通过各种渠道收集了不少东泰的信息,对赵平安霸道的行事风格也有所了解,听了他的话俏脸登时绷紧,“那可怎么办?据说这人做事很不择手段,我听说东泰在静海的种植基地就是他们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顾昔哂然一笑,东泰这些年强取豪夺的又岂止一个静海种植基地?虽然东泰很善于利用媒体制造舆论掩盖真相,可这世上终究没有永远的秘密,拜资料库所赐,顾昔对这些内幕了解得远比一般人更清楚。

电话顽强的震动好一阵子才安静下来,顾昔不紧不慢的把碗里的汤喝完,擦了擦嘴拿起电话回了过去,“赵董事长,真不好意思,刚才太吵没有听到……”

顾昔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林琳鄙夷的朝他做了个鬼脸,心想这家伙实在太会装了,以后一定要小心些……

赵平安打了个哈哈,“顾先生言重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听说顾先生接手了远景在大营的种植园项目,特地打个电话说声恭喜……从今往后咱们也算半个同行了,还要请顾先生多关照”

赵平安将“同行”两个字咬得格外重,顾昔笑呵呵的说:“我小小年纪哪里有能力和精力弄这些东西,倒是听说东泰的种植基地做得很好,不知道赵董事长有没有兴趣在大营再布一局?”

顾昔这句话说完,不仅电话另一端的赵平安愣住,正凝神静气倾听的林琳也瞪大了眼睛,顾昔要干什么?要把大营的种植园转让给东泰?

顾昔跟大营市政府才一签约,赵平安就收到了消息,这个出人意料的变化让他拿捏不准顾昔是有了自己投产秘方的念头,抑或只是趁着远景内外交困之际,趁火打劫?

赵平安一时间揣摩不透顾昔的心思,打这个电话也是为了试探,这时听到顾昔透露出有转让的意思,心头不禁一动,若是能以较小的代价拿下这个项目,对东泰制药的长远发展有利无弊。

“顾先生的想法是参股合作还是整体出让呢?”

“哈”顾昔毫不犹豫的说:“当然是要全都卖掉了我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哪里有时间折腾这玩意儿?”

赵平安闻言无声一笑,暗暗的松了口气,原来顾昔真的是打劫远景,打着玩一把低买贵卖的主意……

“顾先生理想的价格呢?”

“这个嘛……”顾昔咳嗽了一声,认真的说:“赵董事长想必对我跟大营的合同也有所了解,20000亩优质耕地加上9000多亩的石灯山,这30000亩的地块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拿到手,赵董事长是专业人士,自然清楚大营地区气候环境和地理条件都很适合中草药种植……”

顾昔越这么说,赵平安就越相信他是真心要卖掉种植园项目,还有些犹疑的心彻底踏实下来,眼睛里精光闪烁,听着顾昔口若悬河的自吹自擂,脸上渐渐浮起一抹嘲弄的冷笑,哪里不明白顾昔这番话的用意?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为了喊个高价罢了……

谁知道顾昔话头一转,“赵董事长也不要怪我贪心,在商言商,谁都不会嫌钱多不是?今天不少制药企业都表示对种植园项目很感兴趣,这两天也有人询问秘方转让的事,我呢,打算过段时间搞个招标会,大家公平竞争嘛”

挂断电话,脸色铁青的赵平安忍不住骂了句粗口,他才不相信除了远景还有谁比他更早得到顾昔接手种植园的消息。

顾昔没有投身实业的想法无疑是个好消息,可招标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噩耗,种植园的项目不算什么,可杨氏千金方却是他志在必得的宝贝。

赵平安对东泰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知,不妄自菲薄,更不会夜郎自大,跟国内外的药业豪强公平竞争,赢得杨氏千金方的希望太渺茫了,可以预见的是即便东泰咬紧牙关获得最终的胜利,也将是一场代价昂贵的惨胜……

倒是小看这小子了……赵平安冷冷的想着,三种药品的全国总代并没有打动顾昔,这叫他有种被算计的愤怒,说到底还是因为顾昔的年龄产生了轻视的心理。

赵平安腰背笔直的坐在大的离谱的办公桌后,色调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他阴沉似水的脸上,能看到他脸颊的肌肉在微微抽动,许久之后,他的眼中倏然闪过一抹冷光,拿起手机快速的按下了一组号码,沉声吩咐:“盯死顾昔,把那个古家人给我找出来,要快”

“你真的要开招标会转让秘方跟种植园?”顾昔甫一放下电话,林琳就急不可待的发问。

顾昔无奈的撩了她一眼,“拜托,动一动脑子好不好?怎么可能?”

林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神色,压着嗓子小声说:“我就知道你是在骗赵平安的,不过这事早晚总有一天会给拆穿,到时候他肯定要恨死你的”

“赵平安太贪心了,他这种人永远不会懂得心存感恩……”顾昔讥讽的笑了笑,又无所谓的耸了下肩膀,“反正恨我的人已经不少了,也不差他一个……”

随后顾钧吾、安子明跟雷铭德都打过来电话询问种植园的事,顾钧吾跟安子明都颇为担心,即便晓得他有涉足医药行业的打算,却完全没料到第一步便是叫人震撼的大手笔,两人对医药行业了解不多,但也能约略的估算出这个项目的投入绝不是区区千八百万所能满足的。

虽然因为这个夏天惊采绝艳的表现让两人不再把他当孩子看待,运作如此庞大的项目仍让两人替顾昔狠狠捏了把汗,听说他是跟远景集团合作才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敷衍过两位父辈,电话都没放下就又响了起来,看清是松林苑的号码,忍不住苦笑挠头,雷铭德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并没有提起种植园的事情,只是问他回没回江州,有时间过去松林苑吃饭。

顾昔晓得这是要当面发问,便把时间定在了明天晚上。

回到房间,两人各自拿着份江州地产报用功,林琳的目标是办公楼,顾昔则在给白羽和田宁寻找合适的公寓。

得益于邢云山任内对房地产行业的不懈控制,江州去年有史以来第一次进入了社科院《住房绿皮书》住房价值潜力排名前十,倒不是江州的房价有多低,只是相较同级别城市赛着快似的房价涨速,江州的脚步略微温和些,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对邢云山不懂经济的指责始终没有断绝过,不能不说是种讽刺。

随着房地产宏观调控影响的深化,江州的房价也出现了回落,均价大概在7000元左右,比相邻的广南省会的房价要低了两成还多些。

“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林琳忽然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什么?”莫名其妙的顾昔抬头,奇怪的看向面露愁容的林琳。

林琳跪坐在沙发上,小腿压在圆润的臀下,纤腰挺直,在柔和的灯光下如一抹鬼斧神工的剪影,勾勒出令人心神摇动的弧线,“我是说租办公间的事情,这不是在骗人嘛”林琳苦着脸说,“觉得对不住青竹的信任……”

“你的想法有问题”顾昔正色说,自然不会承认林琳的指控,晓得她跟周青竹的友情深厚,若不能给她一个信服的理由,只怕明天有露馅的危险,当然不会拿商者诡道之类的说法开导她,转瞬间就想到了说辞,“怎么能说是欺骗呢?恰恰相反,这正代表了我们对周氏的尊重和重视”

“代理权不是假的吧?我们也有把药品代理做大做强的信心,办公室本来早该定下来的,只是这段时间太忙,一直都没有顾得上……借着这个机会让周氏看到我们的决心和实力,难道不是尊重和重视吗?”

论起胡诌的本事,连赵平安那样精明的人都给顾昔忽悠住,更何况是涉世未深的林琳?

“好像……有点道理?”林琳蹙着眉头,有些不确定的说,抬手将遮住脸颊的长发挽到耳后,沉静下来的林琳有种神似古代仕女的恬淡柔美,和平素那个风风火火的泼辣女子判若两人。

顾昔嘿然一笑,“多少也有点好面子的原因吧,周氏出面的可是国内排名前三的医药连锁零售机构的堂堂总裁,咱们太寒酸的话,青竹脸上也不好看……”

这个理由成功说服了林琳,并且圈定了三个备选目标。

第二天一大早小刀就赶到了宾馆,顾昔叫他载林琳去看办公室,自己则联系了昨晚看好的一处出租公寓。

公寓所在的楼盘名叫学士府,离江州市委家属区很近,地理位置优越,小区的环境也很不错,在江州属于高端商业楼盘,入住者基本都属于中高阶层,保安设施相当严密,顾昔在门口做了登记,并且联系过业主才得以放行。

业主姓刘,是位谈吐文雅的中年女士,自称是某高校教授,公寓是给儿子准备的新房,结果儿子结婚后夫妻二人就出国工作了,这套房子就空了下来。

顾昔看过后也觉得很满意,公寓是三室二厅的结构,两卧朝阳,一应家具电器崭新齐备,租金一年三万元整,顾昔很爽利的签了合同缴付了一年的租金,整个过程下来都没用上半个小时。

林琳那边进行的也很顺利,看中了位于市中心与卓洋商厦比邻的米兰广场二十五楼的一处500平米的办公间,才刚刚整饬过,价格也很划算。

顾昔挂了电话便往那边赶,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要定下来,还需要置办办公用具之类的东西,总不能用个空壳子接待周氏的人……

才坐上出租车电话就响了,看到安馨的号码,顾昔嘴角就勾起了笑意,“想我了?”

“呸鬼才想你”安馨咯咯娇笑,顾昔都能够想象出她此刻的娇憨可爱的模样,心头便有些发热,“我想你了……”

安馨听着电话里传来的低沉声音,对顾昔的申请告白又甜又羞,期期艾艾的小声说:“其实、其实,我也有点想你了……”只不过几个字,却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哎呀”顾昔正琢磨着怎么把安馨骗到江州来过二人世界,就听到安馨发出了一声惊呼,“有正经事呢明天就是报志愿的最后一天了,你怎么还没报呢?”

顾昔拍了拍额头,“这几天太忙,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谭秀琴跟顾钧吾是知道顾昔选择东平大学的决定的,虽然几所顶尖学府都给他发来了邀请,谭秀琴也只是征询的跟他提了提,见顾昔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也就作罢了,顾昔这两天的心思都放在大营的种植园上,完全把报志愿选专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有网上填报志愿的途径,顾昔也不需要专程再跑回去一趟,索性叫安馨帮他填报,“东大啊?真好,你们大家还可以在一起,可怜我自己要远走他乡了……”安馨故作哀怨的说。

“大家?除了陆明还有谁?”顾昔奇怪的问。

“陈思也选了东大……”安馨咯咯的笑,想起来就觉得很有趣,“你们俩的理由都差不多呢,离家近、气候饮食都习惯……”

顾昔听她说起陈思,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学校跟安爸承诺的奖金发了没有?”

“发了,学校跟市里各奖励五万块,这就叫书中自有黄金屋”安馨用很夸张的语气说,“你发财了,我要礼物”

顾昔无声的笑了笑,眼前闪过陈思清丽倔强的面庞,心中生出一丝感慨。

他在陈思的身上看到了为了成功竭尽全力,默默忍受奋斗艰辛的历程,等待在奋斗终点的自然并非都是成功和喜悦,但是那些奋斗拼搏的日子却是追求幸福的必经过程。

“选什么专业呢?”安馨思索着说:“东大的法律跟金融专业都很不错……”

“哲学吧”顾昔轻声说,“东大的人文学院也不错。”

安馨愣住,完全无法理解顾昔的选择,哈哈笑着揶揄他:“为什么选哲学?探讨人生的意义?寻找你生命的目标?”

“我生命的目标就是你啊……”顾昔深情款款的说,自然不会告诉安馨因为这个专业更好混日子。

而电话那端的安馨却呆住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世上怕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情话了,安馨抽了抽鼻子,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顾昔,我想你了……”

顾昔懊悔得真想给自己一嘴巴,早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如此之强,打死都要留到见了安馨的面再说,就从刚才电话里安馨给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反应,自己还不为所欲为?

“兄弟,高手”年纪不大的出租车司机朝顾昔挑起了拇指,脸上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顾昔讪讪的笑了声,“过奖……”

到了米兰广场,顾昔下车就看到林琳跟小刀正站在正门前朝他招手,据说当初投资方设计的高度为60层,向建国六十周年献礼,结果建到34层的时候资金紧张,勉勉强强又加了两层完工,即便如此米兰广场也是江州数一数二的高建筑。

“这么慢”林琳抱怨了一句。

学士府距离米兰广场其实不远,只是这个时间堵车厉害,十多分钟的车程走走停停用了近半个小时,顾昔还没开口,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看了眼却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码。

“顾昔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顾昔眉头皱了下,从声音里听出了浓浓的怒气,“我是顾昔,你……”

话还没说完就给对方打断,“我是谭东城你们江州的治安环境太差劲了吧?警察的素质……”谭东城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隐约能听到争吵声。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边才又传来清晰的声音,却已经换了人,“你是谭东城的家属吗?我这里是机场派出所,谭东城涉嫌人身伤害,麻烦你们过来协助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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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9 后遗症

099后遗症

对谭东城这位印象少得可怜的老表,顾昔实在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听说谭东城在机场打伤了人,顾昔就觉得腻歪,又不能不考虑老**感受,总不能置之不理。

警察的态度很客气,介绍了一下情况,谭东城这边除了他的女朋友还有两个男同学,另一方也有四五个人,双方对冲突的原因各执一词,大致是因为几个青年对谭东城的女朋友言辞上有些轻薄,从而引发了这场殴斗。

“其实双方都没受什么伤……”这位姓刘的警官语气无奈的跟顾昔说:“我建议双方和解,可两边都年轻气盛的,谁都不肯退让一步,你们家属劝一劝吧?”

跟顾昔沟通完,就把电话交还给了谭东城,“既然没吃什么亏,我看不如就接受警察的调解吧?”顾昔耐着性子劝了一句。

按照周氏那边给出的行程安排,周氏的代表中午抵达江州,身为地主,顾昔自然要设宴接风,以国人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的习惯,这顿饭大抵就能确定双方合作的主体框架。

顾昔的目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利用周氏强大的医药零售网络,他真正的目标是站在周氏医药零售身后的那个巨人——周氏制药。

周氏此行的目标也绝对不只是两种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并没有特别竞争力的药品,这一点从得知周氏的代表是医药零售连锁的总裁、那位医药界传奇女强人君白凤的时候,顾昔就意识到了。

君白凤不仅是周氏医药零售连锁的总裁,她的另外一层身份才是顾昔对她重视的原因:周氏董事长周仲平的妻子、周青竹的母亲

如果只是为了东泰胃宝和感冒清颗粒,又岂能劳动君白凤大驾亲临?

潜力巨大的杨氏千金方才是真正吸引周氏的宝贝,当日在沸腾水煮鱼乡顾昔对周青竹讲述自己的计划时,就是希望借她把这个信息传递给周氏,事实证明了周青竹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和周氏这样的企业谈合作,若是连个固定的办公地点都没有,总有些儿戏的感觉,虽然君白凤不至于以貌取人那么肤浅,可想要别人相信你有实力,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展现出来……

按照顾昔的计划,办公室的事情回到江州就应该办了,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给接二连三的变故打乱了步伐,时间就显得十分急促,偏偏谭东城这个时候又来添乱。

谭东城一听顾昔的话就急了,斩钉截铁的说:“不行明明是他们耍流氓打人,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

顾昔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吧,那你等我”

林琳虽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却也能从顾昔的神色变化中看出些端倪,下车的时候还眉开眼笑呢,接完电话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还看吗?”

“为什么不看?”顾昔当先朝电梯走去。

能戴上江州最贵写字间的名头,米兰广场的硬件设施跟物业水平自然差不到哪里去,500平米占了一层楼的三分之一,里面已经完全清空,整饬一新,空荡荡的显得异常宽敞,弧形的外立面是整扇的落地大窗,通透明亮,从这个位置俯瞰过去,能将半边江州市尽收眼底,让人的心情都为之开阔了许多。

正符合顾昔的要求,只要把办公家具搬进来,随时可以开张营业。

“每平月租金20、物业费6块,押二交三,一次性付一年的租金可以打九五折……”林琳给顾昔介绍说,“价格有点贵,不过听那位物业经理的意思好像还有谈的空间……”

一年十几万的价格在北京这样的一线城市,五环里只能租到一间百多平的写字间,不过以江州的收入水平已经是相当昂贵的价格了,顾昔却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就这儿了,签合同吧”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给常人看来实在有些草率,好在林琳跟小刀都习惯了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也不觉得意外,林琳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心里却晓得没自己的份,顾昔昨晚说的很清楚,她今后的工作重心要放在药厂和种植园上面,大多数时间要留在平湖跟大营,闻言撇了撇嘴角,语气里流露出股子酸味,“你是老板,你满意就好”

“要不要在这里给你留一间办公室?”顾昔笑眯眯的问她,那副仿佛拿着糖果哄骗小孩子的表情让一旁的小刀打了个冷战,同情的瞥了眼满脸惊喜的林琳。

即便清楚能够使用的机会也少之又少,林琳仍抵不住这个诱惑,哪怕偶尔在这里看风景也是一种让人心情愉悦的享受。

以一间办公室的代价,将签约和采买布置办公室的后续工作都甩给了林琳,顾昔跟小刀赶往机场派出所,半路上又接到了谭东城的电话。

“顾昔,听意思对方好像背景不小……”谭东城闷声闷气的说,“要不就算了吧,我也不想给小姑和姑父惹麻烦,其实也没吃亏,就是看不惯这些人的可恶嘴脸。”

这句话让顾昔对这位表兄的印象改观不少,至少还懂得替亲人考虑,这一点就比谭秀斌要强出不少,笑着说:“你看着办好了,我马上就到,正好接你们……打算在江州玩几天还是直接回平湖?”

谭东城兴致乏乏的叹了口气,“现在就业形势不好,本来想在这边看一看有没有好机会,不过被这件事搞得对这座城市完全没有好感,再说吧……”

顾昔赶到机场派出所时谭东城已经在警察的调解下和对方达成了和解,正站在门口等他,虽然有多年没有见过这位表兄,顾昔还是一眼就从跟谭秀成颇为相似的眉眼中认出了谭东城。

谭东城继承了谭家人优良的外貌基因,文质彬彬,有着浓浓的书卷气,他那两个同学家在江州,谭东城的女朋友叫唐鹤筠,很漂亮的女孩儿,性格也开朗活泼,大大方方的跟顾昔打过招呼,咯咯的笑着打趣谭东城,“你这个上财的校草可被你表弟给比下去了”

谭东城憨厚的笑了下,“顾昔从小就生得好看,小姑说他上幼儿园的时候常给人误会成女孩子……”

唐鹤筠忽闪着明亮的眼睛左右打量顾昔,表情夸张、啧啧有声的说:“你的皮肤怎么会这么好?让我都羡慕嫉妒了……”

“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好早点过来接你们……”给当面提起幼时糗事,顾昔多少有些讪讪的感觉,连忙开口岔开了话题。

谭东城指了下名叫李锦的黑瘦青年,“老李让我们去他家玩两天,才想着晚点再跟你联系。”

除了唐鹤筠外,其他的三个男人的情绪都不高,大概还在为先前的事耿耿于怀,电话里警察也没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昔有些好奇的问:“怎么会跟人打起来了?”

谭东城就露出了恼怒的表情,气愤不平的说:“在飞机上有个家伙跟小唐套词,我们吵了几句,后来也没什么事,谁知道下飞机的时候,那家伙居然诬陷我们偷了他的东西……”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派出所的洞开的门里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还不服气是吧?敢说老子诬……”

顾昔听到这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才过去几天,这小子怎么就活蹦乱跳了?自己那一下子似乎还不够狠啊?

还没走到派出所门口的董新看见转过身来的顾昔,如同给勒住了喉咙似的戛然而止,裆部传来一阵刺痛。

“你说他偷你东西?”顾昔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见鬼表情的董新问,这小子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上次因为白羽吃了亏也没能长点记性。

董新对名仕会馆挨的那一下子记忆犹新,当时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给废了,消了肿之后发现没丧失功能才松了口气,可每次做那事的时候总是隐隐有些疼,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真留下了后遗症,对顾昔恨得要死,要不是齐天越拦着,他都想雇人弄死这家伙……

晚上10点多才到家,赶不及了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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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狼与蛇

100狼与蛇

看着双手插在裤带里,懒懒散散的站在阳光下,脸上挂着淡淡讥笑的顾昔,董新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偏生在满心的怨恨里还夹杂了一丝恐惧,那一记让他痛彻心扉的膝盖给他留下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董新的性子虽然跋扈,却一点都不傻,他能用胡搅蛮缠的无赖手段欺负几个没什么背景和阅历的大学生,却不敢拿同样的法子对付顾昔,但是就这么认怂又放不下面子,咬着牙不说话,只拿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昔。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同伴听到顾昔带着挑衅意味的问话不干了,这些人不认识顾昔,更不晓得董新不久之前才在顾昔手里吃过苦头,只当是谭东城这边新赶过来的帮手,一个二十出头的瘦高青年嘿了一声,挑眼斜睨着顾昔,“你谁啊?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顾昔扫了说话的青年一眼,觉得有些面熟的感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指了指对董新一帮人怒目而视的谭东城,语气柔和的说:“我是他的家属,我不相信他偷了你们的东西。”

瘦高青年发出一声怪笑,“你不相信?他自己都承认了……”

“你胡说”

“血口喷人”

谭东城和李锦、唐鹤筠几个人纷纷怒斥,倒是跟他们同行的那个叫葛壮的清秀男生始终没有开口,眼神闪烁。

顾昔扭头询问的看向谭东城,“我就说这可能是个误会”谭东城白皙的脸涨得通红,给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为了息事宁人选择主动和解,本就积存了委曲求全的愤懑,又给人歪曲黑白的诋毁,谭东城的愤怒和屈辱可想而知,而在董新这些人的眼里,谭东城的退让就意味了胆怯,这种欺软怕硬的人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见好就收的概念。

要不是董新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他们还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算完呢。

顾昔自然不能看着自家人吃亏,何况对象又是董新这个渣滓,栾波也给他讲过这个董新的背景,他老子董瑜亮虽然只是个正司级干部,在高官多如过江之鲫的北京算不上什么,但身处有小国务院之称的发改委要害部门,能量还是颇为可观的。

“屁的误会”瘦高青年冷笑,“我看是做贼心虚吧?”

“你”谭东城满肚子的怒火登时就给这句话引爆,握着拳头就要冲上去,给唐鹤筠死命抱住,大声叫嚷说:“你不要上了这些无赖的当”

顾昔赞许的看了眼唐鹤筠,这女孩儿倒很冷静,比冲动单纯的谭东城成熟不少,对谭东城说:“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没得降低自己的身份,狗咬人一口,人总不能冲上去咬回来吧?”

瘦高青年脸色一变,朝顾昔冲上一步,指着顾昔的鼻子骂道:“你他**骂谁是狗?有胆子再说一遍,老子今儿弄不死你”

他一动,始终沉默的站在顾昔身后的小刀也动了,上前一步挡在了顾昔身前,冷冷的看着污言秽语的瘦高青年。

“怎么着,在派出所门前公然行凶?”瘦高青年把头抵在小刀面前,张狂叫嚣:“来呀,往这儿打,躲一下我是你养的”

董新看到小刀,脸色微微一变,毕竟在京城生活多年,见识不是瘦高青年这些乡巴佬能比的,面无表情的小刀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质让他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猛然想起齐天越的叮嘱,此行的目的只为求财,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能去招惹顾昔……

大概是晓得董新恨透了顾昔,董新临行前齐天越就郑重的警告他,顾昔的身份太敏感,想要报复也要等把这件事办完之后再说。

其实名仕会馆那晚,齐天越就劝过他暂时忍下这口气,后来跟赵东瑞和曹小方合谋算计顾昔的事齐天越并不知情,然而一番精心布置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顾昔毫发未伤,赵东瑞跟曹小方反倒折了进去,董新对顾昔的底细越发摸不透,不光雷铭德给这小子撑腰,连邢云山都惊动了,而且顾昔跟栾波关系非同一般,栾清明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小邹”董新低喝一声,片刻间已经衡量出了利害,这时候还不能跟顾昔彻底翻脸,对满脸疑惑的瘦高青年说:“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走……”

“哦……”顾昔听到董新对瘦高青年的称呼,才恍然记起为什么看起来有些眼熟,淡淡的问:“你老子是邹立国吧?”

邹益一怔,狐疑的盯住了顾昔,“你是谁?你认识我爸?”

邹立国,现任平湖市国资委主任,说起来邹益也是平湖一中毕业的学生,顾昔进入平湖一中的时候,他刚好离校,对这位一中赫赫有名的校霸顾昔也只见过一面,都过去了三年,哪里还会记得那么清楚?要不是给董新的称呼提醒了一下,也不会想到他。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顾昔朝惊疑不定的邹益笑着说,冰冷冷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笑意,“自我介绍一下,我也是平湖一中的毕业生,我叫顾昔……”

不仅是邹益,连着董新身旁另外两个没开口的青年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是江州本地的小衙内,从给折腾进大牢的徐迈到风波还未彻底平息的赵东瑞和曹小方陷害案,顾昔的名字短短一个月不到就传遍了东平的小圈子,这两位的背景还不如邹益,自然晓得连曹小方都折戟沉沙没讨到好的顾昔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庆幸自己没抢着跳出去,邹益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忽然抬脚就走,“站住”顾昔的音量不高,邹益的身子却猛的顿住,虽然不学无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干什么?”脸色铁青的邹益强撑着问,脸上写着威武不屈的悲愤表情,前一刻嚣张的气焰却消散无余,心里已经忍不住哀嚎了,这可不是倒霉催的么?事情本来已经了解了,非得犯贱跳出来再踩上一脚,好死不死惹上了顾昔这个扫把星……

跟董新和另外两人忌惮雷铭德不同,更让邹益提心吊胆的是安子明,那是他老子的顶头上司平湖谁不晓得安子明跟顾钧吾的关系?顾昔在安子明跟前歪歪嘴,他老子本来就不稳的位子怕就要更悬了……

邹立国最初是石静文的人,石静文倒台之后贴上了陈知非,不过陈知非跟石静文矛盾很深,对邹立国就不怎么待见,等到宋时穷来到平湖之后,邹立国毫不犹豫的投了过去,才给提到了国资委主任的位置,有宋时穷撑腰,邹立国对安子明一向不放在眼里,宋时穷因为听涛宾馆一案突兀的离开了平湖,安子明随即出人意料的咸鱼翻身,对邹立国如同一连串的晴天霹雳,从安子明给宣布任代理市长哪一天开始,邹益就没在自家老子脸上看到过笑容……

谭东城跟唐鹤筠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顾昔的名字一出口,这些人的脸色就变了,不复之前耀武扬威的得意,唐鹤筠忍不住用胳膊碰了下谭东城,小声问:“你表弟好像挺有名啊?他家干嘛的呀?”

“听说我小姑夫最近提了代区长……”谭东城猜测说:“这些人好像也是平湖的,可能听说过顾昔的名字吧?”

唐鹤筠却不相信,要说顾昔的老子是平湖市委书记的话还差不多,这些人的顾忌明显是针对顾昔本人来的……

“你刚才说这不是个误会?你说我表哥偷了你们的东西?”顾昔淡淡的笑着问邹益,碰上好欺负的就往死里踩,发现踢到了石头就一走了之,哪里有这么自在轻松的好事?

邹益飞快的瞥了眼脸色阴沉的董新,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硬着头皮说:“我、我可能看错了,大概是一场误会……”

顾昔冷笑一声,“想要弄清楚真相还不容易?机场有监控录像,查一查不就全明白了?”说着就要往派出所里走。

董新狠狠一咬牙,侧身拦在了顾昔的面前,沉声说:“不过是个小误会,闹大了谁的脸面都不好看……”

他最清楚真相,刚才跟谭东城等人争执时,唐鹤筠就提出察看监控录像,他这边小刘的老爸是江州市局的领导,一个电话打过来把录像给压住了,借口那个位置的监控器恰好正在维修,没有录像,可这个法子对付谭东城、唐鹤筠这样没什么阅历的外来者行,对顾昔却肯定没用的,万一惊动了上边,追查下来谁肯背这个黑锅?

“脸面?”顾昔厌恶的扫了董新一眼,嘿然一笑,“有人都不要脸了,还讲什么脸面?”

董新额头青筋猛的绷起,按照他平日的脾气,哪里会忍得下这种赤luo裸的打脸?几乎忍不住要翻脸的时刻,脑子里响起了齐天越的声音:“大丈夫能屈能伸……”

“那你想怎么样?”眼睛通红的董新一字一顿的问,“别欺人太甚”最后一句话声音轻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

顾昔也晓得这件事闹到最后,即便分清是非黑白也不能真把董新、邹益这些人怎么样,反倒容易给别有用心的人扯到长辈之间的恩怨上去,安子明跟顾钧吾表面上春风得意,实际却是危机四伏,留下个打击报复、心胸狭隘的风评就得不偿失了。

咂巴了下嘴,轻声叹了口气,“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既然你们都承认了错误,董少也开了口,那就道个歉吧?”

看到董新的面孔一下子涨得通红,顾昔很善解人意的说:“派个代表就行……”

代表自然不会是他董新,不知道为什么,董新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居然对顾昔生出了一丝隐隐的感激。

对他这种在场面上混的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今天要是给顾昔赔礼道歉,回北京还有脸见人吗?

顾昔看着董新眼睛里流露出的如释重负,心里冷冷一笑,这个董新的城府比起齐天越来差的太远了,他哪里会在乎董新的面子?只是觉得把董新逼急了眼,除了给自己添一个生死仇敌之外,半点好处都没有,这种不划算的买卖他自然不会做。

“不晓得董少这次到东平有何贵干?会不会到平湖走一走?”顾昔神色真诚的说:“上次名仕会馆误伤了董少,我心里一直歉疚不安,如果董少能来平湖,一定要给我个表达歉意的机会……”

董新一时间就觉得顾昔也不是那么可恶,毕竟名仕会馆那一夜双方互不相识,打起架来谁还讲究情面?顾昔不也说是误伤?

“哦,主要是旅游……”董新遮遮掩掩的说,想到齐天越的话,要是能通过顾昔把安子明拉拢过来,对他们的大计划就太有利了,董新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口齿也流畅了,“顺路办点事儿,平湖是一定会去的,名仕会馆的事过去就算了,不打不相识嘛”

两个人各怀心思,虚以委蛇的互相试探着,给不知情的人看起来完全是一幅化敌为友的融洽场面,告别时,顾昔很随意的问:“齐董这次怎么没跟董少一起过来?”

“三哥忙得很”董新这时已经逐渐放松了心防,大咧咧的笑着说:“他是元帅,要坐镇指挥,不像我这个小卒子,就是跑腿的命……”

盘旋在顾昔心头的猜测给董新这句似自嘲似炫耀的话坐实,这些永远不懂得适可而止的吸血鬼的确是冲着平湖制药来的,如果说赵平安给顾昔的感觉像一头充满了攻击性的饿狼,那么齐天越就是一条隐藏在阴暗处的毒蛇,阴狠隐忍,甚至要比赵平安更加可怕……

禁不住有些替安子明跟顾钧吾担心,怕他们中了齐天越的诡计,转念想起当日在工地安子明跟徐金海会面时的碰撞,就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两个老家伙虽然给人刚直严正的感觉,其实并不缺少斗争的城府跟心机,想一想在平湖制药这块肥肉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徐金海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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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拼图(上)

101拼图(上)

看着董新那边的三辆车鱼贯远去,顾昔朝面色古怪的谭东城几个人笑了笑,“咱们也走吧……一辆车大概坐不下,我跟表哥和表嫂打车走?”

“什么表嫂啊”唐鹤筠给顾昔的称呼羞红了脸,娇嗔的啐了口,“你还是叫我唐姐吧”

李锦接了电话,“我姐夫开车来接我了,老葛,正好顺路捎你。”

原本的计划谭东城和唐鹤筠是要去李锦家住的,因为这场突发的事件把顾昔折腾来,也不好叫顾昔自己回去,便说跟顾昔在江州玩两天再去李锦家做客。

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开过口的葛壮迟疑了一下才说:“我要到市区一趟,就不跟你一起走了,东城他们的车也能坐得下……”

李锦跟葛壮的家都在江州市下面的县城,跟市区恰好是相反的两个方向,李锦和谭东城他们都没听葛壮提起过要去市区,虽然有些奇怪也没多想,只当他有事要办。

顾昔淡淡的扫了眼神不守舍的葛壮,视线跟正偷眼看他的葛壮相遇,后者仿佛给蛰着似慌忙移开了视线,顾昔微微皱了下眉头,从葛壮僵硬的表情和不停擦汗的动作能看出来他似乎在极力隐藏着内心的情绪,紧张?愤怒?激动?一时间很难分辨。

心思简单的谭东城并没有发现葛壮的异样,倒是细心的唐鹤筠察觉到了自己这位同学的反常。

和大多数城市一样,江州机场离市区的距离不近,其间经过的新城区大概可以算是江州规划最好、绿化设施最完善的区域,据说为了促进新城区的发展,江州市有意将位于城中心的市委和市政府南迁至这里。

东平的夏季炎热而湿润,与北方的干燥截然相反,好在谭东城和唐鹤筠在气候相近的上海上了四年大学,并没有不适的感觉,反倒是习惯了那种车水马龙、拥挤繁忙的大都市,再看江州宽敞通透的交通和两边的成荫绿树都赞不绝口。

顾昔忍不住笑着打趣:“刚才不是还说对这座城市没有好感?”

谭东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老老实实的说:“一时给气昏了头,其实哪里没有好人和坏人呢?江州其实挺不错的,有经济发展潜力,生活环境要比一线城市舒服……”

“再说那些人也不是江州人,是你们平湖的”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唐鹤筠侧头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望向顾昔,对自己男朋友这位很有些神秘味道的小表弟十分好奇,“顾昔,你和刚才那些人认识?”

顾昔笑了下,也没兴趣给他们讲述跟董新的纠葛,若无意外,他们以后跟董新再见面的可能性也不大,含含糊糊的敷衍说:“谈不上认识,不过那个邹益的父亲跟我老爸是同事。”

见唐鹤筠还有追问的意思,便抢先一步岔开了话题:“表哥学什么专业的?考虑过大概的就业方向?”

谭东城拍了下身旁的葛壮,“我跟老葛和老李都是学金融的,对风投比较感兴趣,这次也想看一看江州这边有没有机会……”

心神不属的葛壮给惊了下,从后视镜里跟顾昔的目光稍一接触,马上就慌张的躲了开,顾昔越发觉得这个葛壮有古怪,倒仿佛有些怕自己似的?

“风险投资啊?很有前景的行业……”顾昔赞许的点了点头,“国内市场的高回报率已经引起了全球资本高度关注,可以预见的是后金融危机余震未消、国内经济保持高速稳定的增长跟金融市场的完善都将成为刺激国内风险投资进入繁荣时期的因素,不过江州的风投水平和北京、上海、江苏跟广州这些发达地区相比,差距相当大,就连邻省广南也要比东平的情况好不少,怎么会想着到这边找机会?”

谭东城听顾昔侃侃而谈,表情越来越惊讶,唐鹤筠和心不在焉的葛壮也逐渐给他吸引,虽然顾昔说的只是最浅显的道理,可是能够看到国内风投市场所蕴含的机遇,并表现出相当的信心,这种见识也不是一般的高中生所能具备的。

唐鹤筠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顾昔,穿着上看不出有什么特殊,黑西裤白衬衫对这个年纪实在太老气了些,跟气度沉稳的顾昔并肩而坐的谭东城看起来反倒显得更青春张扬,“听说你还没有上大学?懂的不少啊?”

“很多东西都不是能在书本上学到的……”顾昔笑了笑,不在意的说。

让谭东城兴奋的却是跟顾昔有了共同的话题,眉飞色舞的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我们想做的是天使投资”

“天使投资?”顾昔略微有些吃惊,天使投资虽然也属于风投,但两者的资金来源和投资切入点却有着较大的区别,前者的资金大多来自民间,而并非专业的风险投资商,资本实力也无法跟动辄千万上亿的大规模风投相比。

顾昔还以为谭东城的目标是IDG、软银中国或者高盛亚洲、凯雷之类的风投巨擘,完全没有想到他感兴趣的居然是天使投资模式,国内的风投市场虽然蓬勃发展,但本土风投的规模却一直在萎缩,其中的原因复杂久远,至于天使投资这类资金跟管理相对更加薄弱的基金更是面临多方的挤压,优秀的天使投资人需要有丰富的管理经验、有力的人脉和足够强大的资金实力,这也是国内的天使投资始终难见起色的主要原因……

与其他热火朝天的风投形式相比,国内的天使投资就显得有些步履艰难,谭东城的选择反而让顾昔生出了几分兴趣,在他心里构造的那个堪称庞大的体系中也有一个类似的相当重要的环节,或许可以让谭东城尝试一下?

“江州有个华夏天使,是业内很有名气的团队,我们这趟也想着能观摩一下……”给勾引了注意力的葛壮补充说。

听到华夏天使的名字,顾昔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这个新近崛起的天使投资基金的资料,笑着说:“不过是几个富二代拿着父辈赚来的财富搞投机罢了,成功率哪里有他们对外宣传的那么高?在美国,投资成功率达到10就能算得上优秀投资人了,他们居然达到了果你们真的有志于此,我建议在天使投资与项目之间的信息传播交流渠道上多下一下功夫,提高投资的选择效率,或许就能比其他人抢占更多的先机……”

谭东城眼睛一亮,随即就露出了苦笑,“最大的制约因素还是资金……虽然每一项的投资额度都不会很大,但是天使投资回报的期限比较久,风险也比较高,为了冲抵风险同时投入的项目就会比较多……”

“资金啊……”顾昔摸索着下巴喃喃说,心头飞快转动,笑着说:“我倒觉得这是最容易解决的一块,我也认识几位老板,有机会给你们介绍认识……”

这对谭东城和葛壮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巨大收获,自从有了搞天使投资的念头,家境普通又没有强力的人脉,想要筹措资金谈何容易?

谭东城这次来也是想硬着头皮求一求小姑夫顾钧吾帮忙想一想办法,完全没有料到顾昔会有融资渠道。

唐鹤筠也替他们感到高兴,并没有因为顾昔的年龄而怀疑他这番话的真实性,谭东城虽然心思单纯些,但也能从董新那帮人对顾昔的态度中看出来自己这位小表弟很有些不同寻常,父亲打电话时也含糊的说过顾昔跟普通的孩子不大一样,让自己尽量跟他搞好关系,当时也没有多想,现在回忆起来,父亲的语气里对顾昔似乎比对小姑跟小姑夫还要重视……

唐鹤筠虽然也学的金融专业,不过对投资这种压力巨大的工作兴趣不大,打算报考公务员,虽然说的隐晦,也能听出来谭秀成应该给她做过什么承诺,顾昔对这个开朗大方又心思细腻的未来表嫂印象不错,有她在谭东城的身边帮着拾遗补缺,大概也能让有些书呆气的谭东城少走些弯路。

以安顾两家在平湖的能力,给唐鹤筠安排一份工作也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回到江州宾馆给谭东城和唐鹤筠开房间时,顾昔半真半假的说给他俩开一个套房,被唐鹤筠羞红了脸儿啐了一口,谭东城嘿嘿憨笑说还是开两个标间吧,看两人羞臊的反应居然像是还没有发展到灵肉交融的圆满境界。

据说这两人从上高中时就彼此有意,大学开始恋爱,至今也有半个抗日战争了,竟然还没有逾越最后的底线,顾昔真不晓得该笑话这两人太保守还是应当表示敬佩了。

转念一想自己不也因为至今仍是处男给陆明那家伙嘲笑么?哪里有资格笑话别人?

谭东城属于典型的专业狂人,对天使投资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谈起专业口若悬河,跟之前的稍显木讷判若两人,饭桌上拉着顾昔谈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顾昔安静的倾听,偶尔插上一两句,总能叫这几个专业人士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几个人在宾馆的餐厅里吃过午餐,顾昔又陪着谈兴正浓的谭东城回到房间继续聊天,“顾昔,我看你蛮适合这个行业的”唐鹤筠说,“大学志愿报完了吗?你要是做这一行肯定前途不可限量……”

顾昔呵呵一笑,“已经报完了,东平大学哲学系。”

几个人面面相觑,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唐鹤筠做晕倒状,表情夸张的说:“天才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

谭东城不以为然的笑着说:“我倒觉得顾昔没有必要再到大学里浪费四年的时间,我们三个都是专业出身的,谁又敢说在这个领域比顾昔更强?”

葛壮和唐鹤筠对视了一眼,都笑着摇头,顾昔笑了笑,“我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话音没落电话就响了起来,周氏的人已经抵达江州。

“这两天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唐姐跟表哥安心在江州玩一玩,资金的事情我帮你们联系一下,我看问题不大……”

谭东城跟唐鹤筠都笑着说好,从电话里也能听出来顾昔并不是敷衍他们,始终都有些心神不宁的葛壮听到顾昔要离开,鼓足了勇气叫了声:“顾先生”面色剧烈变幻,似乎有难言之隐。

“葛哥跟我表哥是同学又是好朋友,何必这么客气?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顾昔不动声色的笑着说,心里却肯定了之前的猜测,在派出所时葛壮听到他的名字表现就有些异常,这时候又用了敬称,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吧?

听到顾昔的话,葛壮猛一咬牙,居然噗通一声冲着顾昔跪了下来,把顾昔吓了一跳,谭东城和唐鹤筠也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你这是干什么”顾昔的反应最快,上前去拉葛壮,谭东城也手忙脚乱的抱着葛壮想把他拖起来。

葛壮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一边挣扎着一边叫喊:“我爸是冤枉的求求你,顾昔,求求你救救他……”

“有什么话好好说”顾昔见他情绪失控,沉下脸厉声呵斥,“要不然我马上就走”

葛壮登时给镇住,晓得若是惹恼了顾昔,失去这个机会,怕是再没有洗清冤屈的可能了,任由谭东城和唐鹤筠扶到床边坐下,接过顾昔递来的冰水喝了两口,心神渐渐冷静了下来。

“我爸叫葛江宁……”葛壮嗓音嘶哑的说,顾昔听到这个名字大吃一惊,“葛江宁?静海纵火案的葛江宁?”

情绪才稍稍平静的葛壮泪水登时喷涌而出,“我爸是给人陷害的……”

对普通人而言,第一次听说葛江宁这个名字大概就是两年前那场轰动一时的静海纵火案,工人宿舍遭纵火焚烧,造成三人死亡、数十人受伤,嫌疑人葛江宁潜逃,至今没有落网。

顾昔对葛江宁此人的了解却要深入许多,在东平,葛江宁属于最早那一批涉足中草药规模化种植的先行者,行业内的名气很大,三年前雄心勃勃的葛江宁倾家荡产的筹措了大笔资金在静海承包土地五万余亩,立志打造东平最大的中药种植基地,结果血本无归,而后就发生了纵火案,种植基地也被东泰低价接手,成为了现在东泰的静海种植基地。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两年的时间也足够一些隐匿的蛛丝马迹浮出水面,据说葛江宁破釜沉舟的筹划种植基地是因为之前已经跟东泰达成了合作协议,由东泰保价收购所有的药材,等到药材收获时又借口质量不合格拒不执行,让资金链早已不堪重负的葛江宁彻底崩溃,至于纵火案,因为葛江宁的潜逃,案子的真实情况始终扑朔迷离,到现在也没有准确的结论……

又是跟东泰有关……顾昔在心里叹了口气,对忐忑不安的葛壮说:“你就留这里,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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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女大外向

102女大外向

葛壮为什么会求助自己,顾昔自然清楚,与雷铭德的关系虽然不至于人尽皆知,对有心人却已经完全没有秘密可言。

之前的风平浪静,是因为在旁人的眼中,顾昔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而大营种植园项目却侵害到某些人的利益,即便到现在顾昔还没有听到非议,但是可以预见必将有人拿着自己跟雷铭德的关系说事……

好在与大营市的合作中并没有给人留下诟病的痛脚,石灯山的低廉价格也是用产业协作的名义换来的——这一点是在合同上黑纸白字明确的,完全能够拿到阳光下示之以众。

这只是开端而已,顾昔默默的想着,随着他一步步将构思付诸实际,跟雷铭德和雷家的关系将会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他这次返回江州没有去松林苑住,未尝就没有这方面的考量,而从雷铭德的态度变化也能看出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方面的隐患,否则不会只是叫他回去吃饭……

顾昔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的理想跟雷铭德的政治前途捆绑在一起,理念和感情上的亲密远比金钱来得更有力量,也更加安全。

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国有企业对关键和基础性行业的垄断带起的涟漪已经逐渐扩展到全局,虽然加入世贸组织的利弊争论始终没有停止过,外企和外资对金融市场跟开放产业的冲击却是有目共睹的不争事实,国进民退的呼声这两年也一浪高过一浪,民营企业想要真正发展壮大到有能力参与世界性的高端竞争又谈何容易?

从宾馆出来之后,顾昔就始终没有说过话,小刀从后视镜里默默的打量了几眼,能看到那张年轻好看的面孔上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深沉和肃穆,与他在人前的轻松悠闲判若两人。

无论是从合作还是私人的角度,登门拜望君白凤都是必要的,以周青竹跟林琳的关系,自然不能不带上林琳,在车上顾昔几次拨打林琳的电话都是占线,不晓得这丫头在和谁煲粥?

到了米兰广场二十五楼,里面正干得热火朝天,进度之迅速叫顾昔忍不住叹为观止,靠近里面已经按照他的意思用玻璃隔出了四间独立办公室,其中三间略小,面积在四十平米左右,而最大的那一间却足有一百多平,自然是顾昔留给自己享用的,美其名曰会议室……

看情形,大概再有一两个小时就能完工,正打电话的林琳看到顾昔跟小刀便朝这边走了过来,拿手比划着问顾昔是否满意。

顾昔朝林琳挑起拇指,后者俏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哦,青竹要跟你说话”林琳诡笑着将电话递了过来,顾昔看了眼还屏幕上显示的还在走着的通话时间才晓得她一直在跟周青竹通电话。

接过电话的时候还能听到周青竹的声音,“死林琳,你再胡说八道……啊顾昔?”

顾昔扫了眼捂着嘴偷笑的林琳,拿着电话走进已经完工的办公室,“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是的,你不要误会,我没想到你真的在……”听着周青竹柔美却有些语无伦次的声音,顾昔都能想象出她此刻是怎样一副娇羞神态,笑着说:“走的时候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电话,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了,晚上都偷偷哭了几回……”

周青竹乍听到顾昔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心头莫名其妙的感到慌乱,听到后面那句,却给逗笑了,原本的一点紧张和疏离化于无形,脱口而出,“鬼才信你”

话刚出口就后悔了,觉得撒娇的意味太浓了些,连忙岔开话题:“我妈妈去江州了,之前一直说是汪叔去的,你要小心了,我妈可精明了……”

顾昔有些好笑,打趣她:“以前听过一句话总不能理解,今天终于明白了……”

周青竹好奇的问:“什么话?”

“女大外向”顾昔哈哈一笑,听到周青竹羞恼的叫嚷说:“再胡说我挂了啊”

周青竹性格本就温柔内向,以她的身份大概也很少给人开这种玩笑,顾昔晓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笑着给她赔了罪,“什么时候回来?听林琳姐说你要在艺术学院继续学习,没有想过出国去看一看?”

“想过啊,可是……”周青竹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音幽幽的说:“我害怕,深造不过是给说给别人的借口,其实我晓得是自己胆小,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自己有社会恐惧症……”

顾昔在心里叹了口气,周青竹的家境优渥,自小便给照护得无微不至,虽然没有养成骄纵任性的脾气,温室里的花朵,独立与坚韧的强度总要差了些。

与国内的企业现状何其相似?

君白凤一行人并没有入住有东泰参股的锦湖湾,也没有选择顾昔建议的江州宾馆,而是下榻在新近才落成营业,有外资背景的吉祥饭店。

这个选择颇耐人寻味,在东泰跟顾昔之间,周氏似乎在保持着相对平衡的距离……

是给自己施压?还是担心自己扯起周氏这面虎皮做大旗?顾昔饶有趣味的琢磨着周氏的目的,不停从后视镜里观察顾昔的林琳忽然问:“是不是很紧张?”

“紧张?”顾昔愣了下,反问:“为什么?我们要谈的是合作,又不是乞求施舍”

林琳笑嘻嘻的说:“来的可是青竹的老妈哦”眼睛里有戏谑的味道。

顾昔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真不晓得你的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药厂的事情千头万绪,你还有时间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谁说我没想过啊?”林琳不服气的说。

“哦?”顾昔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那我问两个最简单的问题:药厂迁到平湖以后,厂址选在哪里合适?人员招聘你打算怎么做?”

林琳撇了下嘴角,似乎对顾昔提出的问题感到不屑,“平湖是你的地盘,选址肯定轮不到我置喙,不过我觉得高新技术开发区不错,交通和水电等基础设施完备,主要是有政策优势,至于人员招聘就更简单了,大营不景气的小药厂那么多,何况还有个平湖制药,完全就是个人才储备库嘛”

“还算不错……”顾昔有些惊讶的笑了笑,林琳显然是做过些功课的,见她露出得意的表情,忍不住要打击她一下,“如果只有这些,那我只能给你一个及格的分数,以你所说的方法,有生产经验的员工和管理人员大概没有太大的问题,产品的科研开发你打算怎么做?培养自己的科研团队还是选择外包?如果是前者,人才去哪里找?”

顿了顿,顾昔淡淡的说:“如果一家企业不能立足长远,就很难有长远的发展,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你总不会不懂,大营那么多停业破产的小药厂你是亲眼看到了的,蒲慈堂也曾经风光一时,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你就满足于靠一两个秘方赚几年小钱?”

林琳给问得哑口无言,她又是不肯服输的性子,咬着嘴唇闷头思索起顾昔提出的问题,只是对她这个才刚刚涉足医药行业的外行人来说,顾昔的问题实在过于复杂了些。

下车时林琳忽的问了句:“你对青竹真的就没有想法?”

“没有”顾昔的回答义正言辞,而后又有些心虚的小声补充了一句:“至少现在还没有……”

吉祥饭店的名字很中国化,装潢却是典型的法式田园风格,格调优雅雍容,让顾昔想起了外界对周氏的评价,周仲平被公认为是周氏迅速崛起和壮大的发动机,有着惊人美貌和高雅气质的君白凤则给称作周氏的名片。

顾昔三人才走进大厅,一男一女便迎了上来,两人年纪都不大,三十左右的样子,男的西装革履、女的也穿着得体的套装,“请问是顾先生和林小姐吗?”那女人微微欠身,礼貌的问,顾昔听出来正是给自己打过电话的那位总裁助理,点了点头,笑着说:“您是韩助理吧?我是顾昔。”

“我叫韩紫婷,顾先生的耳力真好”韩紫婷画了精致妆容的端庄秀美的脸上流露出吃惊的表情,“虽然晓得顾先生年轻有为,但不得不承认您的年轻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顾昔心里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君白凤身边的人果然非同凡响,恭维得恰到好处,既看不出虚伪做作的成分,又不会让人有过分谄媚的感觉。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有身份证的,韩助理要不要看一看?”韩紫婷跟她身边的男子都笑了起来,把初见面的生疏冲淡了不少。

韩紫婷与顾昔握手,看了眼时间,微笑说:“顾先生的速度很快,才过去不到十分钟呢”

顾昔笑了笑,能听出来韩紫婷话中隐藏的很深的揶揄之意,平静的说:“君总远道而来,即便不是因为合作,我和青竹也是朋友,身为晚辈没能去机场迎接已经是失礼,怎么能再让君总久等?”

韩紫婷深深的注视了一眼顾昔,虽然早就从总裁那里听说这次见面的对象很年轻——从电话里也能听出来顾昔的年纪不会太大,可第一眼的印象仍旧是年轻的过分了些,随后顾昔表现出来的超脱年龄的老成和沉稳却让她更加惊诧,一句不失礼貌的玩笑就让气氛变得融洽,后面的回话也不卑不亢,显然顾昔的从容自若并非勉强装出来的,韩紫婷跟在君白凤的身边多年,见识过的所谓的商界俊彦、年轻精英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顾昔的气质跟风度都让她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真诚、平易,又不会让人忽视……

总裁该不是考察女婿人选来的吧?韩紫婷脑子里突然生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也不怪她胡思乱想,原本定下来这次到江州跟顾昔谈合作的是汪副总,君白凤的到来完全是临时决定,为此还推掉了一个相当重要的会面,只不过是两种药品的零售而已,哪里就值得君白凤亲自跑一趟?

疑神疑鬼的韩紫婷跟林琳招呼过又给顾昔和林琳介绍身旁的男士,“这位是我们公司研究室汪国烈主任……”

周氏的药品零售并非上市公司,因为核心人员的流动性很低,这个在君白凤的带领下以惊人的速度攀升至国内医药零售连锁销售额前三的民营企业的内部组织结构和运作模式在外界看来如同蒙了一层厚厚的苫布。

借助资料库里有关周氏的资料,顾昔对周氏的架构曾进行过仔细的分析,发现周氏与其他民营医药企业最大的不同就在这个全名叫做策略研究室的部门,其功能大抵相当于参谋部加上情报部,专注于收集和分析各种情报,周氏能够屡屡走出正确的步伐,在市场上占据先机,在顾昔看来,除了君白凤敏锐的嗅觉跟头脑,这个研究室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能够成为研究室负责人,汪国烈在周氏内部的地位绝不一般。

顾昔的手给汪国烈紧紧的握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对方那张英俊的面孔上热情洋溢的笑容里蕴藏着一丝很深的敌意,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家伙该不会是嫉妒老子长得比他帅吧?

周氏此行的人员共有十七人,让顾昔暗叹君白凤的排场,听了韩紫婷的解释才晓得君白凤此行除了跟自己见面,还要顺便考察周氏在东平和周边省份连锁店的经营管理情况。

周氏包下了吉祥酒店的顶层,说起来也只是四个套房,数千平米的顶楼完全给巨大的玻璃幕笼罩着,能够毫无遮拦的仰望苍穹,都可以想象出在这里夏看繁星冬望雪是怎样一幅叫人向往的画面,套房位于四个角落,只占据了小部分面积,楼层的中央一分两半,一面是泳池跟网球场,另一边则是座有着喷泉和假山的空中花园……

出了专用的直达电梯,林琳登时直了眼,小刀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顾昔笑着说:“吉祥敢跟锦湖湾打擂台,果然不是狂妄自大,锦湖湾怕是要吃苦头喽……”

能给东泰添乱,即便没有好处可赚,顾昔也会乐见其成外加鼓掌叫好。

韩紫婷偷眼观察三个人的反应,不禁微微气馁,她乍到这里时也着实给眼前匠心独具的奢华和精巧的设置给震撼了一下,反应跟此刻的林琳差不多,跟顾昔从始至终的淡然平静相比,倒好像自己的眼界见识太低。

另一边默默打量顾昔的汪国烈看向顾昔的眼神里也禁不住流露出几分讶然,他通过私人渠道收集了不少顾昔的信息,对顾昔的了解要比韩紫婷多得多,生长在小干部家庭,十八岁之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于常人之处,一切变化似乎都发生在这个夏天,神奇的跟省纪委书记拉上了关系,接手远景种植园、东泰和曹进狼狈不堪的祸根,高考一鸣惊人……

至于用杨氏千金方从东泰手里换取了一千万加上三种药品的代理权,这桩买卖暂时还不能断定是妙手还是败笔——一切都要看代理的运作成绩。

而且在顾昔的手里还握有至少十一个价值千金的秘方,汪国烈看着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半大少年,心头忍不住生出浓浓的嫉妒,忽然觉得外界对自己年少有为、春风得意的评价在他的面前都变成了冷笑话。

“三位稍坐,我去通知君总……”韩紫婷将三个人带到了花园,去请君白凤,汪国烈则留下作陪,打了个手势,就从假山里转出来个打了领结的英俊服务员,“喝点什么?来杯咖啡怎么样?这里的蓝山很正宗……”汪国烈问顾昔。

“清水就好……”顾昔客气的笑了笑,拒绝了汪国烈的建议,能看到他的视线微微凝滞了一瞬,略微生出了一丝不悦,这种心理测试的伎俩也太明显了些,不知道是君白凤的安排还是汪国烈自作主张?

君白凤来的很快,穿着白色的半袖瑜伽服,容貌跟周青竹极为相似,头发挽在脑后,大概刚做完运动的缘故,白皙肌肤有着红润的光泽,步履轻盈、体态颀长苗条,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四旬。

不过跟周青竹婉约温柔的内向相比,君白凤的气场就强大了太多,眉眼间透着英姿飒爽,嘴角含淡淡的浅笑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昔才点了点头,笑着说:“真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不是偷拍哦,是在你们学校的网站上看到的……”

顾昔没想到君白凤的开场白竟然是打趣自己,赧然的笑了下,“君总……”

“你和青竹是朋友,叫我一声阿姨不委屈吧?”

顾昔不好意思的嘿笑一声,“来时是想着称呼阿姨的,不过您看上去实在太年轻,跟青竹倒像是姐妹,阿姨就叫不出口了……”

年轻的女人爱听别人夸自己漂亮,上了年纪的女人爱听别人夸自己年轻,就算君白凤这种商场女强人也不能免俗,而顾昔过分年轻的年纪和表现出的羞涩神态也让他的话更加真实可信,君白凤嫣然而笑,对韩紫婷和汪国烈说:“小家伙儿这张嘴可真甜,再大些不晓得会有多少女孩子给迷得神魂颠倒呢”

又转过头对顾昔半真半假的说:“叫一声阿姨总不会让你吃亏,只要价格不高于一级代理定价,我就答应你让东泰胃宝和感冒清颗粒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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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周氏的危机

为了准备跟周氏的这次会谈,林琳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将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消息汇总,当周氏的轮廓给逐步拼凑成形,林琳才骇然惊觉自己将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跟周氏在国内制药领域的成就相比,周氏医药零售连锁在行业内的地位愈加强势,林琳在认真的分析了双方的实力对比后,很沮丧的发觉如果没有周青竹这一层关系,大概自己这边都没有跟周氏谈合作的资格……

所以当君白凤玩笑一样说只需顾昔叫她一声阿姨,就答应让他们以最优惠的条件进入周氏医药连锁超市的时候,林琳认定顾昔会当机立断的叫上一串阿姨,且绝对不会脸红。

然而现实证明再聪明的脑袋也有犯傻的时候,面对天上掉馅饼般的巨大诱惑,顾昔竟然沉默了……

起初林琳还以为顾昔是一下子高兴的过了头,可在顾昔平静得好像无风的湖面一样表情中却没有找到丝毫的惊喜,当着君白凤等人的面又不好开口,只能不停的拿眼睛剜他,顾昔却像是压根没看到她的眼色,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现实上,当君白凤说出那句话时,惊呆的不止林琳一个,汪国烈同样感到不测至极,就是给集团里称作君白凤的影子的韩紫婷,都忍不住怀疑君白凤是不是在开玩笑?

见面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两分钟,统共不过说了三句话,占据了绝对主动权的君白凤竟然连条件都不提就同意了合作?

说没提任何条件也不准确,至少明确了价格不能超过一级代理,还有……一声“阿姨”。

汪国烈心头禁不住生出荒谬的感觉,从得知君白凤要亲身来江州,表达出了对顾昔超凡的重视,就晓得她的目的绝对不是那两个药品代理权的合作,真正的目标应该是顾昔手里握着的杨氏千金方,药品销售正是再好不过的筹码,汪国烈以至将自己代入顾昔的角度认真的分析过,得到的结论是顾昔根本找不到比周氏更好的合作对象,以君白凤的精明绝不可能看不清这一点。

君白凤到底想做什么?对自己的头脑向来信心十足的汪国烈这一刻也迷糊了……

顾昔平静的注视着笑意盈盈的君白凤,这位一手制造出周氏医药零售帝国的女强人果然精明到了极点……

甫一见面便把对周氏可有可无的一项合作当做天大的人情甩出来,顺便定下长辈的名分,接下来不管谈什么,身为晚辈的自己承了这么大的恩惠,又哪里还好意思板起脸子跟她锱铢必较?

君白凤悄然的搅动果汁,看着顾昔的眼神里慢慢的多了一抹玩味,语气冷淡的问:“怎么?顾先生觉得很吃亏?”

称呼上的变化叫心急如焚的林琳面色微变。

顾昔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出君白凤的不悦,不骄不躁的浅笑着说:“君总严峻了,您是青竹的母亲,私下里我自然要叫您一声阿姨的,不过我们现在谈的是合作,万一给人误会是凭仗跟青竹的关系厚着脸皮来占周氏的便宜,对相互都不公平……”

君白凤的美目悄然凝了下,林琳和韩紫婷、汪国烈的表情也变得古怪,顾昔的话虽然婉转,所表达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他要的是公平的合作,而非利用私人关系乞求周氏的施舍!

汪国烈的眼中显露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从顾昔的话里琢磨出了些味道,隐约猜到了君白凤的心思,看向顾昔的眼神里就多了些复杂的意味,这小子不简单啊……

韩紫婷暗暗摇头,她对顾昔的第一印象不错,真不晓得不断表现成熟的顾昔突然搭错了哪根筋,手里握着两个代理权竟然就敢要求跟周氏对等的地位?不晓得是狂妄无知还是自信过了头?

以周氏在医药零售终端的强势地位,除了那些疗效独特或者著名品牌的产品,哪家医药流通企业想要把代理的药品打入周氏的店铺不是放低了姿势百般讨好?

短暂的沉默让空气都变得凝滞,林琳几乎都喘不过气来,完全想不明白平日里总是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的顾昔为何这个时候突然犯了倔劲,而深知君白凤脾气的韩紫婷也替顾昔感到惋惜。

倒是若有所觉的汪国烈模糊不清的看出了两个人之间的暗中较量,先前因为顾昔的年龄而抱着的轻视潮水一样褪去。

“是我考虑不周了……”君白凤忽的嫣然一笑,声音温和了下来,看向顾昔的眼神多了些复杂的东西,“东泰胃宝和感冒清颗粒的零售其实之前也跟东泰谈过,因为他们有志于制造自己的医药连锁品牌,没能达成合作,这两种药品还是具有一定市场潜力的,那么……”

君白凤站起身,笑着朝顾昔伸出纤细细长的手掌,“祝我们合作愉快?”

“我相信君总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顾昔握着君白凤柔软的手,平静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自信。

虽然达成了合作的约定,但是还涉及到价格、铺货量、账期和返点等等问题,各有利益诉求的双方对合作的细节还需要逐个磋商,不过对于顾昔和君白凤,这些并不是他们操心的东西。

君白凤略微暗示了一下,韩紫婷跟汪国烈便心神领会的邀请林琳去到特地的商务会议室里协商合同细节。

林琳跟着韩紫婷和汪国烈离开的时候还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当顾昔拒绝君白凤的那一刹那,她都做好了给周氏扫地出门的心理准备了……

小刀也看出来君白凤似乎有话要跟顾昔谈,询问的望向顾昔,见顾昔点头,便站起身陪林琳一同离开,原本有些紧张的林琳就觉得安稳了不少,她谈判的经验少得可怜,跟蒲慈堂的接触中,作为收购方有着强烈的心理优势,可是面对周氏这样的巨人,即便她从来胆大,也难免有些心虚的感觉,有小刀给她壮胆,至少人数上打平了……

从二十八楼的高度,透过巨大的玻璃幕望出去,能够毫无遮拦的看到江州境内海拔最高的青岩山,辽阔的视野里只有寥寥可数的几座堪与比肩的建筑,顾昔默默的想着,大概就像下的周氏一样,放眼国内民营制药行业,应该有着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吧?

君白凤轻啜着果汁,美目熠熠的注视着神态安静的顾昔,很难想象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半大少年竟然拒绝了无数代理商梦寐以求的条件,是因为可笑的自尊?还是他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目的?

不管是哪一个原因,这个顾昔的确有些与众不同……

顾昔感遭到君白凤目光里的探究,朝她笑了笑,“都说站得高看得远,可惜给更高的青岩山挡住了,不晓得那边还有多少比这里更高的建筑?”

君白凤的瞳孔倏然收缩,哪里会听不出顾昔话里有话?只是一时间把握不住他这句话里的真正含义,淡淡的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做人如此,做企业也是同样的道理。”

顿了下,觉得这个话题太过空乏了,又不想给顾昔指导谈话的方向,瞥了眼林琳跟韩紫婷四人的背影,“林琳小丫头的资质不错,可终究是才出校门,经验到底还有些欠缺。”

君白凤是什么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林琳强自镇定下的紧张?

“在周氏这样的巨头面前,谁不战战兢兢?”顾昔腆着脸笑着说,“其实我紧张得手里都是汗,不过更能装罢了……”

“哦?”君白凤撩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手伸出来让我验证一下?”

虽然已经年过四旬,可君白凤本身美貌惊人,又保养得体,看上去只如三十许人,眼波流转间流显露无限的风情,分发出惊人的魅力。

“偷偷擦掉了……”顾昔讪讪的嘿笑一声,自然不能真把手伸过去,这位不光是周氏医药连锁超市的总裁,还是周青竹的母亲,君白凤能把他当小孩子逗,他怎敢跟君白凤玩暧昧?

君白凤看到顾昔羞涩尴尬的表情,忍俊不由,觉得此刻的容貌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表现,比他之前中年人似的老气横秋可爱多了。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些事情要跟你谈……”君白凤略一思索,便决定了开诚布公,她通过某些渠道得知顾昔卖给东泰的药方的确是杨氏千金方无疑,而周青竹也证明顾昔亲口承认杨氏千金十二方在他的手里,对杨氏千金方的价值,君白凤有着清醒的认识。

君白凤的格局不是偏居一隅的赵平安能比拟的,一个企业能走多远,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它的所有者的眼界跟胸襟,周氏发展到目前的规模,所面临的机遇和挑战都不是在一省之地称王称霸的东泰所能体会到的,君白凤是懂得珍惜羽毛的人,自然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而损害周氏的口碑和风评。

周氏不缺少和人公平竞争的魄力跟实力,君白凤此行就像她说的那样,并没有想过要占顾昔的便宜,利用了顾昔跟周青竹的关系也只是想让顾昔在感情上更倾向周氏。

君白凤垂下视线沉吟了顷刻,抬眼望向做洗耳恭听状的顾昔,“听青竹说你得到了失传的杨氏千金方?”

顾昔静静的笑了下,不置可否,君白凤看在眼里却晓得这算是顾昔的默认,悄然颔首,正色说:“我也听说了你打算转让秘方的消息,周氏对杨氏千金方很有兴趣,我想听一听你的条件?”

顾昔挠头,慢吞吞的问:“您说的周氏是指周氏制药还是周氏药品零售连锁?”

君白凤秀美的柳眉悄然蹙了下,要不是顾昔脸上的迷惑相当真诚,都忍不住要怀疑他是故意在装痴卖傻,有些不悦的问:“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顾昔认真的说:“据我所知周氏医药连锁暂时还没有上市的计划,君总和周董事长所占的股份达到了70%,周氏制药是上市公司,周家虽然是大股东,周董事长的威信也很高,可好像股权并没有达到绝对控股……”

君白凤眼中流显露疑惑的神色,眉头不自觉的皱得更深,慢慢说:“顾昔,我不懂你的意思,周氏医药连锁的定位就是专注于开辟药品的零售终端市场,与周氏制药形成有益的互补,也没有另起炉灶涉足制药的打算……”

“君阿姨,我听说了一个传闻,不知道真假……”

君白凤讶然一笑,“怎么又肯叫我阿姨了?”

顾昔有些不好意思的嘿然一笑,“之前谈合作,在商言商,现在是私人话题,我身为晚辈的,哪能那么没礼貌……”

君白凤不以为然的发出一声轻笑,也不会揭破他的鬼话,淡淡的问:“你说的传闻是指什么?跟周氏有关的?”

顾昔点了点头,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仪态万方的君白凤,沉声问:“听说全球医药巨头,日本的武前制药对周氏制药很感兴趣?”

君白凤心头猛的剧震,正用吸管搅动的手身不由主的僵住,看向顾昔的眼神陡然迸发出锋锐的光芒,不过只一霎时就恢复了平静,垂下眼皮,继续搅动起果汁,剔透的水晶杯里猩红色的西瓜汁有种让她心惊的感觉,“无稽……”君白凤强压下满心的惊讶,第一个反应就能否认,话没说完就给顾昔打断,“君阿姨,我说过我们现在谈的是私人话题,我是站在青竹朋友的立场,完全没有恶意!”

君白凤咬了下嘴唇,犹疑的沉默了下来,即便顾昔言辞神态恳切非常,可这件事的关系实在太严峻了,说是关系周氏的生死也不为过,让一向魄力十足的君白凤感到进退两难……

武前制药是日本最大的制药公司,销售额十年前就跨入了百亿美元俱乐部,在全球医药企业排名第十五位。

中国医药市场的庞大潜力早已经引起了全世界医药巨头们的觊觎,包括辉瑞、gsk、阿斯利康和强生、默沙东等国外医药巨擘纷纷或以合资的形式或单独投资,抢占国内市场,武前制药几年前也跟国内某制药厂合资创办了制药公司,只是一直没有能打开局面。

武前制药接触周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而且是通过可靠的渠道,极为隐蔽,周氏内部除了周仲平和君白凤,知情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这些人都是周氏的元老和股东,不可能向外界透露,顾昔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顾昔紧紧的抿着嘴唇,静静的等待君白凤的回答,现实上资料库里关于武前制药秘密接洽周氏的讯息极其粗陋,但是这个寥寥一句话的消息中的一个词汇不仅点明了武前制药的企图,也让他看到了周氏眼下所面临的危机——“并购”!。.。

104 拼图(中)

在最新公布的按照主营业务利税排序的制药企业排名中,周氏制药位列十一,但是刨除中华医药集团跟上海医药集团等占据了先天优势的国企,在民营医药百强中,周氏的营收排到了第三位,东泰没有出现在这个榜单内,由此亦可想见两者的差距。

周氏制药的市值巅峰时曾达到300亿,即便在国内股市行情最低落的时候,周氏制药的市值也没有低于百亿。

然而跟销售额以百亿美元计量的巨无霸似的武前制药相比,在国内制药业成绩斐然的周氏就相形见拙了,即便是心高气傲的君白凤也不得不承认两者完全不在同一个重量级……

从三十年前承包下一家作坊式的镇办工厂,周氏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凝结了周仲平夫妻半生的心血,自然不甘心拱手让人。

虽然武前制药目前只是通过私下的途径向周氏委婉的表示了意向,但也足以叫周仲平和君白凤心惊肉跳,更蹩脚的是几位大股东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却已经有了不稳的迹象。

君白凤此行也希望能够从顾昔这里得到杨氏千金方,提升股东对周氏的信心,却完全没有料到尚未开口就给顾昔反将一军。

“我不否认……”君白凤吸了口气,抬眼直视着面色沉静的顾昔沉声说,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周氏的决定!”

其实君白凤在短暂的犹豫之后就醒悟自己失误了,顾昔这个家伙实在太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失态?跟默认又有什么区别?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语气随便的说:“武前制药的胃口大概不是周氏的制药业能满足的,如果我没猜错,大概还有医药零售这一块吧?”

“没错!”君白凤咬了咬牙,索性坦诚以对,顾昔既然得知了武前制药秘密接触周氏的消息,那么晓得具体内容也不足为奇,自己再遮遮掩掩的倒显得小家子气,君白凤现在最关怀的是顾昔的消息来源……

这一次跟周氏接触的并不是武前中国公司的人,而是专程从日本总部的核心高层,如此大型的跨国并购,以日本人的严谨跟对情报的重视,泄密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如果是周氏这边有人走露消息,情况很可能比她之前以为的还要严峻。

如果只是有人想利用这个消息在股市牟利,还不是最蹩脚的,君白凤担心的是那四位持股总和超过30%的创始人股东里有人已经倒向武前的怀抱,很多时候内部的裂痕才是最致命的打击。

“关于武前制药有并购周氏的意向,是我通过一些私密的渠道得知的,知道的人应该不多……”顾昔考虑着说,这条消息在资料库里属于未解密的归类,尚没有公之于众,“至于消息是哪里泄显露来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很好奇周董事长和君阿姨的态度,也许我该买些周氏的股票?”

“好啊,我很希望能在股东大会上看到你!”忧心忡忡的君白凤给顾昔气的哭笑不得,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稍一转念又凝眸注视着顾昔半信半疑的问:“真不能告诉阿姨是谁泄露的消息?”

顾昔无奈的苦笑,“您不要误会,我真不知道……”

顾昔见君白凤沉默,悄然的挑了下眉头,笑着问:“这么说君阿姨支持并购?”

“绝不!”君白凤悄然的扬起下颌,目光湛然而坚定,仿佛做好了驱逐狂风骤雨的准备,斩钉截铁的说:“我和仲平怎么可能把大半生的心血卖掉?周氏就像我们的孩子一样!”

清美的声音里充满了决绝的意味,这一刻的君白凤气势凛然,眼神凌厉,叱咤商场的女强人的气势毫无保留的迸发出来,周氏对她跟周仲平的意义已经超脱了谋利的工具,承载着夫妻二人毕生的希望和价值。

顾昔悄然的拍了下实木小几,为君白凤大声叫好,“我完全赞同您的观点!”

服务员早给君白凤打发走,这一层入住的都是周氏员工,也没有人会不开眼偷听君白凤跟顾昔的谈话。

君白凤在商场拼搏了二十余年,对情绪的控制差不多都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短暂的激动过后,转瞬就冷静了下来,飞快的扫了眼满脸同仇敌忾的顾昔,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音低声的说:“顾昔,你是青竹的好朋友,有些事情阿姨也不会瞒你,武前制药的收购意向给周氏内部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几位创始人股东虽然都是跟仲平同甘共苦奋斗了三十年的老伙计,可商场上又哪里有永远的忠诚?我这次来,就是希望能够找到坚定他们信心的筹码,让他们明白保住周氏要比卖掉它更有利……”

顾昔自然能听懂所谓的筹码指的是什么,杨氏千金方能否能够达到君白凤所说的效果?大概能、大概不能,只是他并不打算验证……

“君阿姨既然知道杨氏千金方,想必也该听说过它失传的原因吧?”顾昔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

君白凤怔了下,不明白顾昔忽然提起这个话头的原因,津门杨氏给日本人害得家破人亡并非秘密,其中内情众说纷纭,当年了解真相的人就不多,又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沧桑变化,知情者更是所剩无几。

顾昔看出君白凤的迷惑,当然不会把自己获得杨氏千金方的途径说出来,“如果因为我让杨氏千金方落入日本人的手里,杨家人在天有灵也不会放过我的!”

淡淡的语气中并没有流显露太多的情绪,却让君白凤的心猛然一沉,下意识的脱口说:“我保证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相信您的决心!”顾昔的神情变的严峻,炯炯的眼神里射出的仿佛能直透人心的锐利光芒竟然叫早磨砺得心如磐石的君白凤生出躲避的念头,耳中听到顾昔用清越的声音毫不留情的指出了周氏致命的弱点,“武前制药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周氏有力的销售渠道、出色的零售终端和相对完善物流体配送系,在这些方面周氏做的虽然出色,却并不是武前唯一的选择,商场终究不是战场,任何商业行为都是以牟利为目标,周氏这个时候如果能团起身子、竖起尖刺,除非武前制药发疯,否则也不可能做出得不偿失的决定,而您苦心劳力的想要整合资源提升股东信心的行为,在我看来反倒是在不断的添加诱惑武前的香饵,周氏越是具备国内其他同行不能够复制的优势,就愈加坚定武前的并购决心……不幸的是,周董事长所占的股权并不足以决定周氏的命运……”

顾昔毫不留情面的一番话就像是当头一盆凉水,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顶壁铺洒而下,却不能让君白凤感觉到丝毫的暖意,从内向外透出的寒意叫她如坠冰窟。

君白凤泥偶般一动不动的呆坐着,懊恼跟自责好像狂风卷动的浪潮,猛烈的冲击她的心神,此时的君白凤才晓得自己错的多么离谱,自以为是的拯救行动其实是在把周氏推向万劫不复的悬崖……

“我真的错了?”君白凤艰涩的开口,像是在问顾昔,又像是在问自己。

顾昔静静的注视着君白凤,能够想象出她此刻的心情,君白凤大概比谁都清楚答案,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轻声安慰:“君阿姨完全没必要自责,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到之前君白凤的话,嘿嘿笑着补充说:“您只是护子心切罢了!”

情绪沮丧的君白凤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再看那张年轻得还残留着一丝青稚的脸庞,心情却格外复杂,自己竟没有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看得清楚,禁不住悄然的叹了口气,关于杨氏千金方的收购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顾昔虽然没有明说,但拒绝的意思却相当明确,不过给顾昔当头棒喝,在还没有犯错之前及时点醒,足以让君白凤对顾昔心存感激。

君白凤的脸上流显露淡淡的苦笑,“看来我能够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了……”

“别呀!”顾昔眨了眨眼睛,很恳切的表情,“您好不容易来一趟江州,总要给我一个孝敬您的机会……”

心事重重的君白凤给他逗得一笑,要说这一次江州之行没有收获也不准确,至少亲身见识到这个给周青竹挂在嘴上的小家伙,果然是有些与众不同之处,看向顾昔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欣赏和喜爱,“以后总有机会的,我还要赶回去跟你周叔叔商量下应对武前的法子……”

顾昔点了点头,周仲平跟君白凤如果铁了心反对并购,武前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总要考虑尽量减少周氏内部的动荡,该怎么做,周、君两人都是久经风浪的商场顶尖人物,也轮不到他指手画脚,反倒有画蛇添足之嫌。

想了想,正色对君白凤说:“我想君阿姨和周叔叔当初把制药流通跟零售分割开,大概也有预防今天这种情况的考量,科学的制度和管理模式是一家企业长期健康发展的基石,但是在前进的途中,总难免有偏离创立者初衷和理念的时候,只有保持对企业足够的控制力才能够保证让它回归原来的方向……”

君白凤悄然颔首,“其实我不断在劝仲平增持股权,这次回去我也会跟那几位创始人股东谈一谈,如果他们真的有心退出,我会给出让他们满意的价格,你呢,打算怎么处理杨氏千金方?卖掉实在很……可惜!”

没有了患得患失的算计,心态便自然而然的平和了下来,君白凤真正的站在长辈的角度替顾昔考虑,这么说倒不是出于担心给竞争者获得杨氏千金方的私心。

顾昔笑了笑,“君阿姨想说的是短视吧?”

君白凤好笑的抿了下嘴唇,白了他一眼,责怪的骂了句:“小滑头!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对实业感兴趣的了,制造业的利润也确实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君阿姨是这么想的么?”顾昔淡淡的问,心里禁不住感叹有些人似乎天生就是命运的宠儿,在君白凤那张有着惊人美貌的面颊上几乎看不到岁月留下的踪迹,婚姻美满、事业成功,君白凤的人生在世人眼中大概完美得好像童话。

脑子里莫明其妙的想起了唐毓双眼红肿、神情枯槁的样子,两个同样美丽的女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颇令人感慨。

君白凤在顾昔年轻的脸上看见了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和惆怅,给她的感觉就好像一具十八岁的躯壳里有个八十岁的灵魂,说不出的奇异,正出神间听到顾昔的问题,下意识的反问:“怎么?你还想自己生产?”

“为什么不?”顾昔用反问回答了她的反问,看着瞠目结舌的君白凤,笑着说:“其实这次我还有一个想法,虽然不能把秘方转让给周氏,但是我们大概有另一种合作的可能……”

君白凤脑子里生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顾昔在开玩笑,药品的专利注册、临床试验及生产审批等是一套相当复杂而耗时漫长的流程,再加上厂房、设备和制造工艺的规范,即便顾昔手握秘方,想要把杨氏千金方变成中成药上市,至少也要三四年的时间,然而顾昔的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容,却找不到一点说笑的成分,也不由君白凤不认真对待,“你真的打算自己投产?”

转念又想到了一种可能,东平最出名的就是遍地家庭作坊式处置仿制药或粗加工的小药厂,顾昔难道是在打周氏销售渠道跟零售终端的主意?

这么想着,君白凤不由生出暴殄天物的感觉,像杨氏千金方这种能够归入名方范畴的秘方,是能够给一家企业带来长久并且稳定的可观收益的宝贝,若是因为短期的牟利需要而粗制滥造砸了牌子,反倒不如卖给有实力、有责任心的制药企业……

“顾昔……”君白凤沉重的开口说。

“啊?君阿姨您说!”顾昔做出恭听状,给君白凤痛心疾首的表情搞得莫明其妙,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君白凤考虑着,谨慎的选择措辞,唯恐刺激到他,把语气尽量放得委婉舒缓,“杨氏千金方失传七十余年,得以在你的手中重见天日,是缘分、也是福分……”

说到这里顿了下,打量了一眼顾昔,见他并没有显露不悦之色,接着说:“你很年轻,也很有才华……”

顾昔咧嘴无声的笑了下,晓得君白凤的夸奖只是铺垫,愈发感到好奇,她到底要说什么?

君白凤在业内以杀伐果断著称,这种都近乎小心翼翼的姿势实在太反常了。

“我完全能理解你想要尽快获得成功的心理,不过有些事是不能急躁的,贪功冒进只会毁了杨氏千金方!”

顾昔恍然大悟,拍了拍额头失笑说:“君阿姨您大概是误会了,我之所以要自己生产杨氏千金方,正是为了把这份中医药的瑰宝留在华夏大地,不让那些唯利是图之辈毁掉它,就像您和周叔叔对周氏的感情一样,而在我无法相信别人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是把杨氏千金方抓在自己的手中……”

“有些事情还请君阿姨暂时帮我保密……”顾昔见君白凤郑重点头,轻声说:“杨氏千金方已经进入注册流程,而且我初步完成了对合适药厂的收购,大营市的三万亩种植园也已经签定合同,今天跟您见面也是希望能够在流通跟零售领域与周氏合作,您认为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用杨氏千金方骗钱么?”

君白凤美目倏然湛亮,心里已经震撼到无以复加,作为医药行业里的权威人士,岂能看不出顾昔这四步动作完全是在制造一个完备**的制药产业链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顾昔放出消息是为了吸引对杨氏千金方感兴趣的竞争者争夺,他好待价而沽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已经在暗中完成了对自己事业的规划和布局……

“是我误会你了……”君白凤沉默半晌,开口向顾昔道歉,望着对面那张含着淡淡浅笑,对男人似乎漂亮得过分的面庞,也禁不住为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的野心跟魄力叹服,笑着说:“我对你所说的合作计划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只能在流通业务上合作?”

顾昔见君白凤的杯子空了,请她稍等,起身到布置在假山里的水吧给她取了瓶冰水,“医疗改革艰难前行,中国的医药产业屡受冲击,君阿姨觉得行业发展的趋势会走向什么方向?”

君白凤习惯了顾昔这种乾坤大挪移似的谈话方式,可并不会觉这只是在闲聊,从短暂的接触和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都能看出来这个小家伙每一步都不会无的放矢,顾昔的问题也算不上多高深冷僻,在业内也一直有讨论的声音,以至在周氏内部还是研究室的一个长期课题。

君白凤喝了口水,冰冷的水让她的精神一振,“这个题目实在太大,不过有几点是行业内部比较认可的发展趋势,基本药品采购制度使得成本竞争的加剧,势必引发制药企业的兼并,消除竞争对手的同时以大规模生产降低成本提高竞争力,药品流通企业也是同样的道理,十二五规划中明确了2015年前,全国要形成1-3家销售额过千亿的全国性大型医药商业集团,能够看出国家行业调整的倾向是扩大集中度……”

君白凤的声音平静,眉眼间却流显露一丝微不可见的沉重,“且不说国内制药企业的竞争几乎已经到了赤膊拼杀的程度,对于民营医药流通企业,所面临的形式愈加严峻,医药流通十强中只有一家民营企业,因为资金投入无法跟国企抗衡,发展速度受限,能够预见的是2015年那三家销售额过千亿的全国性医药商业集团里很难看到民营企业的身影。”

至于周氏的医药流通虽然在民营同行里还算不错,可是跟第一梯队完全没有可比性,流通企业的利润率本就极低,能源、人工及原料的价格又涨势凶猛,周仲平以至产生了将周氏的流通部门剥的念头……

“我能够和周氏共享药厂和流通的收益……”顾昔语速极慢,给君白凤留下了充足的思考时间,“制药厂那边我能够给周氏让出15%的股份和医药代理这块的20”

君白凤的心脏怦然而动,杨氏千金方就是一座金矿,迟疑了一下,问顾昔:“我听说杨氏千金方里有张给称作神仙药的方子,能告诉我具体的主治病症吗?”

顾昔笑了笑,晓得君白凤动心了,只是还不清楚杨氏千金方到底蕴含着多大的价值,她既然知道神仙方,不可能对疗效一点都不了解,对君白凤真正想要问的问题心知肚明,轻声说:“所谓神仙方主要针对癥瘕积聚四症,这方面我不懂,不过有位老先生认为大概对癌症有效,其实我个人认为另一张妇科方子大概前景更好些……”

神仙方是杨氏千金十二方中最出名的一条方子,津门杨氏在治疗癥瘕积聚方面可谓国手,有人不远万里赶到天津求医,顾昔的回答证明了传闻,听到他说还有一道妇科方子更有前景,怔了下,问:“是治疗什么病症的?”

顾昔哈哈一笑,“外敷内服,美容祛疤!”

君白凤责怪的白了他一眼,以为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可看到顾昔的表情虽然很欢乐的样子,却不像随口胡诌,不由讶然,“真的是化妆品?”

“说化妆品不准确,应该是美容品……”当初发觉这道药方的时候,顾昔就意识到这个大概是杨氏千金方最有钱途的一个秘方,终究在治疗癌症方面,中医的疗效并不如西医来的明显,大多数时候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可全世界的女人,大概就没有不希望自己变得更漂亮的。

“听说这个方子原本是女人的进补方子,后来发觉美容养颜的效果非常明显,还有消除疤痕的独特疗效……”顾昔笑**的对眼中异彩闪动的君白凤说:“君阿姨晚两天走的话,我能够给您准备一些试用?”

几十年磨练出的商业嗅觉让君白凤转瞬之间就捕捉到了杨氏千金方中蕴藏的巨大商机,很谨慎的问:“周氏要付出什么?”。.。

105 拼图(下)

有顾昔跟东泰的秘方转让在前,君白凤并不会怀疑顾昔手里的杨氏千金方有假,也正因为了解杨氏千金方蕴藏的价值,君白凤的反应相当谨慎,这世上从没有免费的午餐。

顾昔提出的条件果然没有叫她失望,既准且狠:周氏的药品流通部门以资产托管的形式组成一家全新的药品流通企业。

饶是君白凤自认为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仍给顾昔的胃口惊了下,周氏的药品流通一块仅在全国建立的十三个仓储配货中心跟配送车队的资产就不低于五个亿,才能换来新公司20%跟制药厂15%的股份?

“你倒是打得一本万利的如意算盘啊?”君白凤似笑非笑的斜了眼笑容显得异常纯真的顾昔,心念飞动,她不满意的只是股权比重,但合作方式完全是她期望的方向,涉及到周氏的利益,君白凤几乎霎时就恢复了商界女强人的凌厉气势,冷笑着说:“把周氏的药品流通分割出来组成新公司,周氏制药的药品代理权和销售渠道不也就等于给你拿到了手?这一部分原本属于周氏的收益又该如何计算?”

“君总问得好!”让君白凤失望的是,给戳破了算计的顾昔完全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心虚,依旧淡淡的浅笑着,语气舒缓,让想要穷追猛打的君白凤生出使不出力气的憋闷感觉,“据我所知,周氏在药品流通方面的净利润率仅维持在1.3%左右,不知道这个数据能否准确?”顾昔笑着问。

气势汹汹的君白凤登时一滞,随即又听到顾昔用温和的声音提出了一个愈加尖锐的问题:“这个数字距离民营药品流通企业的领头羊九州通还有些差距,以周氏药品流通部门的营收额似乎也谈不上规模取胜的程度,那么我想请问君总,单就药品流通业务,周氏盈利吗?”

君白凤无言以对,药品流通企业的困境是全行业现象,一方面不得不以降低价格的手段抢占市场,应对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另一方面物流、人工等关联成本持续高涨,如果不是周氏的药品零售让利反哺,大概流通部门的报表会更难看。

“周氏制药的市场份额能否得到保证?”君白凤沉默了顷刻,抬眼望向顾昔,郑重的问。

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是君白凤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晓得顾昔早摸透了周氏的底细,剥离不良资产无论对周氏制药还是零售连锁都是有利的,甩掉了这个巨大的累赘,零售连锁的业务也能够轻装上阵,不再纠缠流通业务看似庞大的资产,间接问出了自己最关怀的问题。

顾昔在心里笑了,悄然的松了口气,君白凤这么问实际上等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条件。

新的药品流通公司成立,将成为周氏制药的唯一代理商,顾昔对周氏制药目前的市场份额给予了明确的保证,君白凤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相信他,资产托管的好处就在于一旦顾昔无法完成合约上的许诺,周氏完全能够把这部分资产拿回来……

这也算顾昔给君白凤的一颗定心丸。

同时君白凤还提出希望周氏的零售连锁成为杨氏千金方成药的国内唯一零售商,为了享受一级代理的最优惠价格,君白凤愿意贴补一亿现金,并且很大方的表示能够不必等到投产时再支付,附加条件是顾昔要拿出杨氏千金方剩余十一个秘方的所有权抵押。

按照君白凤的条件,杨氏千金方如果两年内无法上市,秘方所有权将归周氏所有,实际上等于切断了顾昔出售秘方的可能,君白凤果然精明,用一个亿给周氏上一道高枕无忧的保险实在划算。

可惜君白凤不知道,周氏的零售连锁一早就在顾昔的算计之中,一个亿又怎能让他满足?

“君总想要的只是国内市场?”顾昔笑**的问,带了几分可惜的语气说:“我不断认为周氏是国内民营医药企业中最有前瞻眼光跟雄心壮志的企业……”顾昔不动声色的撩拨着君白凤的火气,“全球中草药产业蓬勃发展,早前还听人说周氏有进军泰国的计划,看来是谣言?”

君白凤忍不住咬了咬牙,虽然清楚是激将法,可是给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当面用这种微带了嘲讽的语气揶揄,真让人又气又恼,冷冷的问:“你什么意思?”

顾昔嘿然一笑,伸出四个指头,目光湛湛的注视着面无表情的君白凤:“三个亿,全国独家零售代理!”

“不瞒您,我认为杨氏千金方中至少有两个配方是有可能争取国家特级保密配方资格的!”顾昔见君白凤面露不悦,从容不迫的又抛出了一个让她惊讶的消息。

君白凤太清楚国家特级保密配方的含金量了,迄今为止给列入这一级别的中药配方也只有云南白药和片仔癀,因为没有保密期限的规定,不用担心仿制药的出现,具有极强的自主定价能力,毫不夸张的说国家特级保密配方就是棵长生不衰的摇钱树,其中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巨大利益。

用三个亿换取杨氏千金方永久性国内独家零售权,哪怕只通过一个国家特级保密配方,这笔买卖就是划算的,退一步讲,即便顾昔不能成功,买到杨氏千金方的专利权似乎也不亏本……

“如果您信不过,能够等到招商的时候再争取零售权?”顾昔善解人意的补充说。

还有些犹豫的君白凤听到顾昔的话不由暗骂了一句“小滑头!”

不说杨氏千金方有获得国家特级保密配方的可能,只怕一旦杨氏千金方投产的消息流传出来,就会有无数闻风而动的代理商踏破门槛,到时候周氏再想要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争取这个独家零售权要付出的代价将难以想象,何况还有制药跟批发两大块的利润分享……

君白凤定定的看着自信从容的顾昔,心情百味掺杂,不甘也好、憋闷也罢,可形势比人强,顾昔手里握着杨氏千金方,正所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他在寻找合作伙伴的消息若是给财大气粗的中药和上药听说,君白凤都能想象出他们的反应,三个亿,眼睛不会眨一下!

“我原则上同意你的条件!”君白凤沉声说,在心里叹了口气,幽幽的说:“不过这件事太大,我一个人无法决定……”

这次合作并不仅仅涉及资金方面的投入,能够预见的是周氏整个战略都要为之变化,顾昔也很清楚此事对周氏的严峻,理解的笑了笑,“那我就等君阿姨的好消息了?”

一声君阿姨让君白凤从周氏医药连锁总裁的身份里脱离了出来,放松了身体靠坐在柔软的椅背里,目光复杂的望着顾昔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孔,语气里带了浓浓的感叹:“看到你,我才发觉自己真的老了……”

顾昔连连摇头,“怎么会?君阿姨风华正茂,您要是到大学里走一圈,估计会有无数人问您是哪个专业的呢!”

“呵呵……”君白凤不以为然的笑了声,凝目直视顾昔,认真的问:“为什么选择周氏?我不觉得仅仅是因为青竹的关系!”

选择周氏作为合作伙伴绝非心血来潮,顾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从周仲平与君白凤的为人、风评,到周氏的实力和理念,以至周氏的发家史都仔细的琢磨过,听到君白凤的问题,顾昔抿了抿嘴唇,用诚恳的声音给出了他的答案:“因为周氏的责任心!”

见君白凤眼中流显露了疑惑的神情,顾昔淡淡的笑了笑,“国人聪明,举世认同,钻国内学问产权不完善的漏洞,一窝蜂的造仿制药,因为节省了研发成本跟时间,成本自然要低得多,于是慢慢的没人有再傻到去研发新药,结果呢?国内的医药行业陷入了成本竞争的怪圈,只能靠偷工减料、压榨人工、破坏环境降低成本,增强竞争力……”

“默沙东的创始人说过一句话,药物是为人类而生产,不是为追求利润而制造,只需坚定这一信念,利润也就必将随之而来,历史证明了他的说法,默沙东兼并了先灵葆雅之后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医药巨头,所以他们敢喊出制胜中国的口号,反观国内制药业同行们,这几年各种事件层出不穷,到最近沸沸扬扬的铬超标胶囊风波,真让人怵目惊心,这样的企业所追求的唯一目标只有利润,所谓的良心药不过是个笑话罢了!而制药企业一旦丧失了良心,跟军火公司又有什么区别?外国人为什么会断言中国出不了真正的世界级的医药巨头?靠国有企业的兼并强行拼凑出的资产拼盘跟辉瑞、罗氏较量?只不过叫人笑话罢了……”

顾昔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神情复杂的君白凤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意,三年前周氏与湖北一家当地制药企业合资建立制药厂,当地政府都已经默许直排,周氏却坚持要上马投资巨大的污水处理设备,与合作方产生了严峻分歧,最终分道扬镳,周仲平还因而给同行笑称为傻子。

“能够在利益至上的激烈竞争中保守自己的良知,能够在旁人的白眼和嘲笑前坚守自己的信念,这大概就是我选择周氏合作的原因吧?”顾昔悄然的吁了口气,浅笑着对呼吸略显急促的君白凤说。

林琳跟韩紫婷和汪国烈的谈判比想象的艰难许多,直到傍晚双方仍未能达成一致,君白凤一句话就处理了问题,她交代韩紫婷:“按照林琳的要求办!”

这让顾昔暗自庆幸没有白夸周氏,笑着对君白凤说:“今晚在福临天水阁给君阿姨接风……”

“怕是要孤负你的好意了,年纪大了就特别容易累……让小韩跟国烈代表我吧?”君白凤委婉的拒绝了顾昔的邀请。

顾昔晓得她大概是要跟周仲平商量合作事宜,笑着点头说好,又邀请周氏一行明天参观位于米兰广场的公司,君白凤欣然应允。

约好了晚宴的时间,顾昔看出君白凤有些疲惫,便提出告辞,君白凤急着联系总部把跟顾昔的合作条件反馈回去,也没有过多挽留,让韩紫婷和汪国烈送顾昔三人下楼。

坐上车,林琳就迫不及待的问他:“你跟君总都谈了些什么?她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大方?”

“放心吧,大局已定!”顾昔故作深厚的一笑,心里却也兴奋不已,跟君白凤的合作谈的虽然辛苦,但是从君白凤的反应来看,大概不离十,初步的布局至此基本完成,现在就等着栾波那边的消息了……

小刀回头问顾昔:“去哪?”

顾昔还没说话,小刀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奇怪的接通听了下,说了句:“你等一等!”

捂住了话筒对顾昔说:“找你的,邢萌,接不接?”

顾昔愣了下,这两天许卓然一直没有跟他联系过,大营那边也风平浪静,觉得大概邢云山那边不想就桑台镇的事件再掀波涛了,虽然早想到了这种可能,但现实仍让他有些失望。

邢萌这时候怎么突然打来电话?

“你好……”顾昔带着满肚子疑惑接过了电话。

“小顾?”顾昔才一开口,听筒里就传来邢萌洪亮如黄鹂啼鸣的声音,他的眼前不由得浮起那个有着一副热心肠的小姑娘汗津津的容貌,忍不住会心一笑,“是我,你有什么事吗?”

邢萌兴奋的说:“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桑台镇那个叫魏明理的镇长,还有那些打人的流氓都给抓啦!”

“哦?!”顾昔稍稍有些惊讶,不晓得是邢云山的动作还是钱茂林听懂了自己的暗示抢先下的手?“谁抓的?”

“不知道呀……”邢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偷听许伯伯跟我爷爷说话听到的……”

结束了跟邢萌的通话,顾昔考虑着要不要问一问大营那边的情况,虽然跟大营的合同并没有不可对人言的地方,但是他并不想这么早就暴露在众人的眼前,掏出手机刚想给钱茂林拨过去,结果钱茂林的电话率先打了进来。

“钱市长您好,刚想打电话问候您呢!”顾昔客气的说,心里猜测着钱茂林给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顾、顾先生……”钱茂林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有件事想跟您商量一下……”。.。

106 欺心

所谓的商量,大概说是请求更恰当,钱茂林非常艰难的开口,希望顾昔能够提前支付石灯山的承包款项。

钱茂林怀着极度忐忑的心情等着顾昔的回应,那种焦灼不安的感觉让他莫明其妙的想到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

他对顾昔是心存感激的,如果不是顾昔的提示,他大概还不能下定决心拿下魏明理,上午市审计局工作组进驻桑台镇,都没到中午就发觉了魏明理存在严峻经济问题,仅种植园划拨给桑台镇的近500万青苗弥补款和承包款一项就给贪污挥霍掉300万,而按照魏俊国给钱茂林的指示,这笔钱是准备拿出来为石灯山旅游区架桥修路的……

发生这么大的贪污案,赵东来跟魏俊国不敢隐瞒,立刻上报给江州市,虽然有顾昔那份承包合同撑着,曹进依旧勃然大怒,不晓得是因为治下出现了魏明理这样的大蛀虫,还是因为顾昔的名字,总之给赵东来和魏俊国下了死命令,一周之内将所有应弥补款项一分不少的发到农户的手里!

怒不可遏的曹进似乎完全忘了是自己暗示魏俊国难为一下远景才形成了今天的局面,这两位也相当干脆,转身就把钱茂林推到了台前,谁让跟远景和顾昔接触的都是他呢?魏俊国自然也不会承认挪用弥补款是出于他的授意。

其实应付的弥补款并不多,总共也就百万的数目,可对一个全靠财政拨款的县级市而言,也实在不是个小数字,这时候都已经是年中,就算想从财政里周转都不可能,钱茂林跑了一下午想尽办法也只筹到200万不到,万般无奈之下硬起头皮拨通了顾昔的电话……

顾昔对钱茂林的印象虽然不至于到厌恶的程度,但绝对谈不上好感,不过这个时候放弃钱茂林并不是明智的选择,种植园的规划想要顺利实施,地方政府的强力支持是不可或缺的,赵东来和魏俊国虽然出于种种原因不会阻拦,顾昔却不会寄希望他们坚持不懈的站在自己这边。

冯宪堂一个人的力量还不够,这倒是个把钱茂林完全拉过来的好机会……

顾昔在心里想着,语气里带了些许不耐烦,“也就剩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都等不了?”

钱茂林声音苦涩的说:“赵书记和魏市长在曹书记那里立下了军令状,一周之内要全部下发到位……”

“也就一周的时间而已,千八百万周转一下,不过就是魏市长说句话而已,魏市长手里的机动基金就差不多吧?”

“魏市长说还有半年多,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不测情况,他手里的钱是应急的,不能随便动用!他也有苦衷,我明白……”钱茂林的语气生硬的说,有掩饰不住的怨气和凄苦。

钱茂林吸了口气,哑声说:“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法子才厚着脸皮请顾先生援手,我自己也晓得这个请求很过分,您、您就算拒绝我也能理解……”

一个副市长用这种近乎于乞求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可想见钱茂林给逼到了什么地步,顾昔忍不住勾了下嘴角,这个魏俊国还真是深谙官场厚黑学的精髓,一开始就推出个傀儡来,进可攻、退可守,到了这时候翻脸不认人不说,还要狠狠踩上一脚,大概认定了钱茂林这一次在劫难逃。

“又不是什么大事,何至于把钱市长愁成这样?”顾昔笑着说:“钱市长对我向来支持,我正愁找不到投桃报李的机会呢,这样吧,三天之内我把石灯山的承包款打过去……”

魏俊国落井下石,即便弥补款能够及时下发,钱茂林这一关也未必好过,魏明理想来是不会把责任全都承担下来的,作为这个项目的主管领导,钱茂林的责任可大可小,只是隔着曹进,想要帮他一把并不容易。

“间接去饭店吧,也没多长时间了……”顾昔跟小刀交代了一声,将身体蜷缩在座椅上,闭目沉思起来。

林琳不停的从后视镜里打量顾昔,见他眉头微皱的样子,几次想要开口都忍住,好一会儿顾昔睁开眼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小声嘀咕了一句,“也只能这样了……”拨通了李尚荣的电话。

“你小子肯定有事吧?没事哪里舍得给我浪费电话费?”李尚荣接到顾昔的电话颇为惊喜,两人也算是熟悉,年龄又差了许多,这句捉弄听来非但不叫人反感,反倒透着股子亲切,两人寒暄了几句,顾昔泰然自若的笑着问:“李主任大概也听说了大营的案子吧?真没想到一个镇长竟然能做下这么大的手笔!”

“这件事不好说……”倒不是李尚荣隐瞒什么,他搞了多年的纪检工作,早养成了谨慎自守的习惯,晓得这不是能够信口开河的事情,小心翼翼的说:“目前主要是大营市方面在调查,暂时还不好说是个案还是……我对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

一个基层的镇长犯事,中间隔着大营跟江州两级,省里自然不好贸然间接插手,总要考虑曹进的脸面。

顾昔自嘲的笑着说:“看来我的运气不好,才接手远景的种植园就遇上这种事,实在麻烦。”

李尚荣决不信他只是随口一说,又摸不透他的心思,含含糊糊的说:“我也听说了,雷书记还夸你年纪不大,魄力不小……”

顾昔笑了笑,淡淡的说:“我年纪小,考虑事情不周全,现在想一想忍不住怀疑当初的决定能否太过于草率?魏明理的事让我很担心,真怕自己变成第二个远景集团……”

“这个么……”李尚荣给他云山雾罩的一番话说的越发迷糊,不信他给自己打来电话只是发发牢骚这么简单,心下愈发慎重,斟词酌句的说:“我看江州市方面对此案还是很重视的,大营市主要领导也表示了一查到底的决心,再说政府也要按照合同办事嘛!”

顾昔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不咸不淡的说:“远景不也签过合同的吗?”

“那可不一样!”李尚荣笑着说,有雷铭德的照看,大营市里面的人敢像欺负远景似的欺负顾昔?他不信顾昔不明白这一点,否则怎么敢接过远景的项目?

“说起来大营市的领导我只接触过钱茂林副市长,其他人我不熟悉,不好妄加置评,不过钱市长对种植园项目的大力支持和协助很让人感动,希望这件事不会对他有影响……”顾昔悄然的叹息了一声,感慨的说。

李尚荣这才咂摸出点味道来,合着顾昔是想帮钱茂林说话,为难的说:“魏明理的案子是江州市办的,咱们省里也不好间接插手,听说曹进书记发了脾气,拍桌子说要一查到底……”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您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对曹书记的决定我是双手赞成的,惩治贪官,严肃党纪国法,纯洁干部队伍,这是让老百姓鼓掌叫好、大快人心的事儿,我觉得不但要查,还要大张旗鼓、全面公正的查,您是东平纪检战线的老领导,给下面的同志拾遗补缺提一提建议,合情合理……”

“你这是……”李尚荣完全糊涂了,顾昔究竟是要保钱茂林还是要收拾?然后又听到顾昔笑嘻嘻的说:“我这是为民请命,不怕给人知道,不过听说曹书记对我有些误会……”

李尚荣愣了下,心头陡然一亮,禁不住暗叹这个顾昔的心机真是深厚的令人感到可怕,竟然能想出这种法子,心情复杂的轻声问:“理由呢?”

顾昔无声一笑,知道李尚荣听懂了自己的企图,略一思索,“之前谈判的时候钱茂林没少为难我,种植园项目跟大营政府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我很希望能换个主管领导……”

见顾昔挂断电话,林琳再也忍不住,“我怎么听不明白,你到底是要帮那个钱茂林还是坑他啊?”

“钱茂林这个人胆怯、缺少主见,魄力也不足,不过操守还不错,听说以前当镇长时给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能力还是有的……”顾昔支起身子,把面颊贴在前面的椅背,看着林琳给外面的灯光映照得时明时暗的精致面容,笑着说。

听起来顾昔对钱茂林的评价还不太坏,林琳不由愈加疑惑,“那位李主任是纪委的大官吧?你如果要帮钱茂林,为什么还要让他狠查呢?”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视线越过林琳,望向夜幕下流光溢彩的霓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是说给曹进听的……”

魏俊国是曹进的心腹嫡系,钱茂林跟东泰也有些关系,一旦自己刚才给李尚荣的那番话流传出去,曹进应该会很高兴把钱茂林这根骨头卡在种植园项目的喉咙里吧?

林琳当然知道曹进是谁,曹小方的结局她也是清楚的,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儿子的大好前途硬生生给毁掉,曹进对顾昔肯定恨之入骨,听了顾昔的话隐约抓住了些头绪,思索了一会儿总觉得不通透,总之逃不脱勾心斗角,她对官场上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转念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朝顾昔伸出了白嫩的小手,气咻咻的说:“你刚才说三天之内把承包款打过去,又说随时能跟蒲慈堂签合同,钱呢?银行贷款三天能下来么?到时候拿不出钱,看你怎么办?!”

“哦!”顾昔悄然拍了下额头,差点忘了正事,掏出手机拨号,一边笑着朝林琳挤了挤眼睛,“这就给你要钱……”。.。

107 掮客

接到顾昔的电话,蒋明义才晓得他人在江州,雷铭德要进步的消息在下面已经流传开来,蒋明义这几天不断琢磨着要请顾昔吃饭,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顾昔竟然请自己出席给周氏接风的晚宴,登时惊喜异常。

江州商业银行的盘子太小,自然没法子跟四大这样财大气粗的国有银行相比,对呆账和坏账的管控要严格得多,像周氏这种信誉度极高的优良企业,是各家银行都争夺的放贷首选目标,听说周氏有进军东平的可能,蒋明义哪里会放过这个跟周氏搭上线的机会?

“不断都想当面感谢你对媛媛的救命之恩,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江州,今天要借这个机会好好敬你几杯……”蒋明义的语气十分诚恳。

顾昔一笑置之,亲身经历过蒋明义的前倨后恭,自然不会把他的这番话当真,吸引蒋明义的是自己跟雷铭德的关系和周氏吧?

“还以为你有什么锦囊妙计呢!”林琳看到顾昔依旧没心没肺似的笑着,又气又急,恨不得一巴掌打醒他,就算一切顺利,贷款的程序走下来也要一段时间,三天之内去哪里筹措那么大一笔资金?

顾昔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个只是今晚埋单的……”说着低头又开始拨号。

电话甫一接通就听到程斌爽朗的笑声,“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打算请我吃饭?”

顾昔惊奇的咦了一声,笑着说:“程哥什么时候改行算命了?还真是请你吃饭呢!不过今晚的主宾不是你,请你做陪客的……”

听说陪客还有江商的蒋明义,程斌倒真有些好奇主宾的身份了,脑子里腾的闪过一个念头,登时激动起来,顾昔仿佛隔着电话看透了他的心思,“不是官场人士……”

远景在种植园项目上的遭遇让他史无前例的认清了远景最大的短板,缺少了官场上的强力庇护,几个乡镇干部就能叫远景吃尽苦头,程斌迫切的希望给远景找到能够遮风挡雨的大树,听到这句话心头登时凉了大半……

程斌的情绪低落的哦了一声,一时间连继续追问的兴趣也提不起来,顾昔猜到他失望的原因,无声的笑了笑,问道:“连锁药房情况怎么样?”

“之前不断在忙种植园的事情,还没来得及顾上处理这边,倒是有几个主动接触的,都是抱着趁火打劫的想法,开价低得让我想揍人……”程斌顿了下,发出一声冷笑,恨恨的说:“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是赵平安在背后主使呢?!”

“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顾昔淡淡的反问了一句,程斌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带了些赌气的意味说:“就算是赔,也不能便宜了东泰!”

远景贸贸然的涉足药品零售行业,为了跟东泰争夺市场,起手就把摊子铺的很大,结果却没有如预料的那样旗开得胜,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继续亏本运营,就要不断拿出大笔的资金贴补,想要脱手,却又找不到合适的买家接手,有兴趣的不少,可似乎都晓得远景目下的状况,给出的价格叫人吐血。

顾昔能理解程斌的郁闷跟无奈,远景有着家族企业共通的弊端,共苦易、同甘难,利益跟亲情纠缠,股权分散在族内各支手里,程斌这个表面上的领导者也不具备赵平安在东泰内的威信,很多时候都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一旦决策出现失误,责任却要由他一个人承担……

程斌沉沉的叹了口气,涩声苦笑说:“我和静姝商量过了,药房这一块无论如何不能叫东泰拿去——这不是气话,因而形成的丧失,我们会个人添补!”

程斌的决定在顾昔看来并没有问题,所谓竞争的实质就是壮大自己、削弱对手,东泰跟远景从产品类型和市场定位及保守的优势区域都有相当程度的堆叠,两者的竞争就格外惨烈,好像一只花盆里的两棵植物,想要生存、壮大,势必要争夺对方的水和养分。

把连锁药房转给东泰以至不如间接关闭来得明智。

倒是程斌最后一句话让顾昔悄然吃了一惊,没想到远景内部的分歧竟然严峻到了这个地步……

“说起来你大概都不会相信……”程斌嘿嘿的笑着,说不出是悲愤还是怨恨,咬着牙冷冷的说:“都有人在暗地里急着联系买家转让远景的股份了!”

“哦?!”顾昔忍不住挑了下眉头,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远景元气大伤以至分崩离析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好处,没有了远景的牵制,自己将直面东泰的利齿。

“总不至于那么蹩脚……”顾昔沉吟着说,心里飞快的算计着,“见面再说!”

抬头正对上林琳询问的目光,顾昔耸了耸肩,讪讪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失算了,非但没要到钱,十有还要赔钱……”

顾昔三人到达福临天水阁时,程斌跟徐静姝夫妻二人已经坐在酒店大厅的休闲区里等候了,顾昔是第一次光临这座东平消费档次最高的酒店,一楼金碧灿烂的餐厅足有千多平米,正是晚饭时间,食客却寥寥无几,大厅里回荡着悠扬舒缓的钢琴曲。

程斌和徐静姝看到顾昔等人便迎了过来,“今儿主宾什么来头?”程斌开玩笑似的问:“能让你顾大少这么重视?还要拉上我们两口子和蒋大行长作陪?”

徐静姝那张典雅美丽的脸上虽然化了精致的妆,却仍能看出淡淡的枯槁,强作笑颜的程斌眉眼间也流显露遮掩不住的疲惫,能想见两人所承受的压力。

在大营时,徐静姝跟林琳就颇为投契,这时见面便拉着手亲热的招待,徐静姝小声问林琳今天的晚宴招待谁,林琳不晓得该不该说,犹豫着望向顾昔。

顾昔笑了笑,淡淡的说:“君白凤。”

“周氏的君白凤?!”程斌脱口而出,跟徐静姝惊讶的对视了一眼。

程斌怔愣了顷刻,才苦笑着摇了摇头,苦涩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声音低沉的问:“是为了秘方来的吧?”

从始至终他都对杨氏千金方没有死心,哪怕知道了顾昔有自行生产的规划,仍然存了参与的念想,种植园项目的合作也是希望能够把和顾昔的关系联系得愈加紧密,急于砍掉种植园和连锁药房,其实也有筹措资金的企图,此刻听到顾昔亲口说出与周氏正在接触的凶讯,犹如一盆凉水扑头泼来。

“也是也不是!”顾昔拍了下程斌的胳膊,笑着说:“有好事照顾你,别哭丧着脸好像天塌下来似的!”

程斌本已经绝望的心里忍不住生出一丝希望,疑惑的问:“什么好事?”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精神一振,“你对远景的连锁药房有兴趣?”

“暂时对医药零售没兴趣!”顾昔干脆利落的打碎了他的幻想,“不过我想周氏大概会很愿意接收这一块市场,上楼再说……”

以顾昔跟程斌的关系,很多话都不需要像对君白凤时那么婉转谨慎,而内忧外困的程斌现实上也没有太多的选择,“远景的药房完全能够转给周氏,相信价格上总不至于吃亏太多,我要跟程哥和嫂子谈的不是这个……”美轮美奂的包厢比在米兰广场租下的办公室还要大,顾昔把包厢服务员打发了出去,略一沉吟就决定跟两人开诚布公,单刀直入的说:“这次跟周氏的接触,主要还是药品流通领域的合作,双方共同成立一家全新的流通企业,周氏制药的流通业务全部转移到新公司,当然,杨氏千金方的整体营销除零售外也将由新公司承担,我有意邀请远景加入,程哥和嫂子怎么想?”

顾昔的声音温和,神情也很平静,脸上一直都挂着淡淡的浅笑,可程斌与徐静姝却为他话里的内容震撼不已,昨天大家还在一起,顾昔完全没有流显露丝毫的口风,谁晓得一出手便是能叫整个行业惊讶的大动作?

周氏制药的销售额有多大?更别提还有杨氏千金方的代理权,能够预见这个新公司一旦成立,明年国内药品流通企业十强里必定能看到它的名字。

“远景需要付出什么?”程斌跟妻子交换了个眼神,慎重的问,面对这种诱惑,说不动心是自欺欺人,能够远景目前的境地,程斌想不出有什么能叫顾昔和周氏看上眼的东西?

顾昔摆了摆手,正色问:“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远景内部的问题究竟严峻到了什么程度?”

程斌线条健壮的面颊一下子涨红,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不是对顾昔隐瞒什么,实在是有种难以启齿的难堪,早憋了一肚子气的徐静姝不满的横了欲言又止的丈夫一眼,哼道:“他们都不把你当一家人,你还顾忌家丑不可外扬?你不好意思说,我说!”

程斌的祖父去世后,五个儿女中两个女儿分别承继了10%的股份,其他三子各家和程斌这个长孙各占20%,程斌接过父亲的班,坐上远景总经理位置时,也接受了父亲转让的股份,实际上掌握了远景40%的股权。

因为连锁药房和种植园两个项目,程斌在家族内部本就没有形成的威信一下子降到了谷底,昨晚程斌的二叔,担任集团副总的程海滨突然发难,如果程斌不让出总经理的位置,他就要卖出手里的股份……

除了公然宣战的程海滨,程斌也从私密的渠道听到了消息,家族里有人已经在寻找买家想要出售所持的远景股份了。

“我看这未必是件坏事……”顾昔笑着说,“借这个机会把远景真正握在手里也不错嘛!”

程斌苦笑着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过,且不说二叔他不肯把股份转让给我,就算他愿意转让,我一时间也凑不出这么大一笔资金……”

“大概需要多少?”顾昔沉吟着问。

程斌和徐静姝对视了一眼,后者蹙了下眉头,“以远景目前的估价,20%的股份大概会在1.2亿到1.5亿之间。”

“医药流通公司10%的股份,远景现有的流通业务以资产托管的形式入股、远景制药所有产品的代理权,还有1500万的现金!”顾昔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对程斌夫妻提出了交换条件,“收购股份的事情能够请君白凤帮忙出面以周氏的表面谈,资金我能够帮你们筹措,不过那1500万三天内要到位……”

林琳差点从沙发里跳起来,来的时候资金缺口是1500万,就已经让她愁得喘不过起来,这可倒好,顾昔一张嘴就又许出去一亿五千万!

也顾不得程斌和徐静姝在场,林琳抓着顾昔的胳膊半拖半拽的把他拉到一旁,压着嗓子恶狠狠的问:“你疯了吧?去哪里弄这么一大笔钱?!”

顾昔笑了笑,刚要开口,包厢的门给推开,西装革履的蒋明义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马珊珊挽着手走了进来,“顾昔!”马珊珊看到站在窗边的顾昔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大声招待着放开了蒋明义,朝他伸出双手。

顾昔想起给这女人占便宜的那一幕,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看她的架势像是要拥抱自己似的,飞快的对林琳说了句:“配合下!”抬手揽住了林琳弹性十足的纤腰,能感觉到林琳的身体一下子变得生硬,蒋明义和马珊珊越走越近,顾昔揽着林琳朝两人走了过去,不动声色的小声嘱咐她:“自然点……”

林琳给顾昔有力的胳膊围在腰间,不由自主的感到心慌气急,跟喝醉了酒似的,恍恍惚惚的随着他的步伐,机械的跟蒋明义和马珊珊打招待。

马珊珊有些不高兴的放下手,锥子似的眼神在林琳身上打了个转,吃吃的笑着问顾昔:“怎么换人了?那个白羽呢?”

顾昔对马珊珊的印象实在欠佳,没想到蒋明义把她给带来了,装作没听到她的问话,给林琳引见了蒋明义夫妇。

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林琳感遭到了马珊珊目光里的敌意,也听出她话里的挑拨,倒激起了股子里的傲气,不骄不躁的笑了笑,“您大概误会了,白羽跟顾昔只是普通朋友……”

马珊珊撇了下嘴角,

程斌和蒋明义也是老相识,两人打过招待,蒋明义装作随便的问顾昔:“周氏的客人还没有到?”

“大概还要等一会儿,蒋行长去那边坐一坐?”顾昔用下巴点了下包厢另一边露天的长椅,“有点小事想请蒋行长帮忙……”

蒋明义悄然皱了下眉头,飞快的扫了顾昔一眼,从那张浅笑的脸上也看不出端倪,心里猜度着不晓得他想要自己帮什么忙?。.。

1808 前例

光线柔和的露天阳台上,顾昔跟蒋明义相对而坐,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给两人倒上红酒,夜风微醺,马路上如织的车流灯光闪耀,如同流动的光河,繁华城市里的七彩霓虹叫夜空里的星月都黯淡无光。[ 文字版更新最快到 ]

听说顾昔要用大营市承包的三万亩耕地经营权抵押贷款,蒋明义并没有特别意外的感觉,轻轻晃动着高脚杯,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

“贷款啊……”面无表情的蒋明义拖着长音沉吟着说,露出为难的表情:“按理说,你这种情况完全符合土地承包经营权抵押融资管理办法的规定,江商作为江州市地方银行也应该给予大力的支持,只是不瞒你说,前两天市里开会,着重强调的就是对放贷资质的严格审查,行里专门成立了一个贷款审查委员会,额度过千万的项目都要经过委员会的审批,而且今年已经过半,剩下的放贷额度也不多了……”

顾昔笑眯眯的听着蒋明义打官腔,听到他暗示的数字,不禁在心里哂笑一声,东泰的静海种植基地从江商套出来3个亿……1000万也好意思说出口?

蒋明义强调了半天困难,见顾昔自始至终都不动声色的微笑着倾听,完全没料到顾昔年纪轻轻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心里反倒有些不落底,咳嗽了一声,“顾昔啊,你准备贷多少?”

顾昔淡淡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这块地虽然没有五万亩,可也有三万多亩,我想按照前例怎么也能贷……”

话还没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显示出箫峄山的名字,顾昔朝面色古怪的蒋明义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接通了电话。

原本约好今晚去松林苑见雷铭德,顾昔还以为是雷铭德等急了催自己过去,没想到箫峄山是通知他今晚的约见取消,雷铭德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北京。

雷铭德听到顾昔说到五万亩和前例,眉头就挑了下,晓得他指的是东泰种植基地,那是曹进专门做过指示的,如果放到行里按照正规的审核程序走,顶天能贷出来1亿,刚想给顾昔解释,顾昔的电话就响了,看到箫峄山三个字,蒋明义的心头就猛的一跳,又听到顾昔口称“雷伯伯”,心跳得就越发急促,屏息静气,仿佛隐约听到了话筒里传出的威严声音,却不敢肯定是确实听到了,还是幻觉?

顾昔和雷铭德的关系之前他只是听说,这时候亲耳听到两人通话,从顾昔亲昵随意的言辞语气中才真正了解顾昔跟雷铭德亲近到了什么程度。

蒋明义对顾昔的确是有几分真心感激的,虽然再婚后马珊珊盯得很紧,跟前妻和女儿联系不多,毕竟蒋媛身上流着他的血脉,又怎么可能一点亲情都没有?

不过单凭救过蒋媛这个原因,就想叫他在当下信贷规模紧缩的敏感时期为顾昔火中取栗,简直笑话一般。

箫峄山跟顾昔说了几句话,电话就给雷铭德要了过去,本来想着当面仔细询问一下顾昔对大营种植园的规划,虽然晓得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衡量这个小家伙的能力,可到底年龄和经验摆在那里,操作如此之大的项目也真叫人替他捏了把汗。

偏这个时候下边爆出了魏明理贪污种植园补偿款的案子,曹进的动作雷厉风行,大有一挖到底的意思,雷铭德岂能看不出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禁不住有些担心顾昔会给牵连进去。

“你跟大营的合同没问题吧?”雷铭德沉声问。

顾昔笑了笑,晓得雷铭德指的是什么,站起身靠着齐胸的理石护栏,俯视下方流动光河似的车流,认真的说:“整个谈判过程公开透明,每一个条款都经过双方的协商,完全体现了公平互利的原则!”

顿了下,音量轻了几分,语气里流露出淡淡的讥讽,“反正我是不怕晒太阳的,倒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借机生事,恐怕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唔?”

顾昔嘿然一笑,“现在露在外面的不过是个绳头,真要用力拽,说不定就扯出头牛来呢!远景可是给东泰欺负的够呛……”

“小滑头!”雷铭德笑着骂了句,曹进跟东泰的关系经过了赵东瑞和曹小方陷害顾昔这件传得沸沸扬扬的案子,大概都已经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大营种植园的事情真要细细掰扯开来,远景集团所遭受的不公待遇一旦被公之于众,东泰这个竞争对手无论如何也无法撇清的,到时候曹进这位东泰女婿将如何自处?

曹进大张旗鼓的动作未尝没有做给外界看的目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箫峄山飞快的从后视镜里瞥了眼雷铭德,晦暗不明的光线下,那张严肃的面孔依旧板着,只是略微上翘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你这次的动作很不小,几万亩地涉及上千农户,如何妥善安置都要考虑周全,另外这么大的项目需要的资金投入也不是个小数字……”雷铭德声音淡淡的,语气却很郑重,“你卖秘方的收入好像也没那么多?”

顾昔转身,扫了眼双手扶膝、危襟正坐的蒋明义,轻声笑着说:“正和江商的蒋明义行长聊天呢!”

听到顾昔提起自己,蒋明义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震动了一下,仰着头热切的望着顾昔,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恨不得抢过电话听一听雷铭德说了什么……

“雷书记的电话?”见顾昔挂了电话,蒋明义有些局促的笑着问。

顾昔笑了笑,坐回蒋明义的对面,“雷书记表扬蒋行长了呢,说江商这两年在纪检监察工作上的成绩很突出,堪称东平金融系统的表率……”

“哪里,哪里!”蒋明义兴奋的脸庞涨红,抑制不住的流露出喜悦的表情,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之前除了几次大会上远远的看到过雷铭德,最近距离的接触也只是今年春节,曹进、雷铭德和郝京生等人陪同邢云山参加江商举办的工商界团拜会时说过几句话而已,没想到雷铭德居然还记得自己……

顾昔微笑着朝蒋明义举起酒杯,猩红的酒液轻轻荡漾,在柔和的光线下折射出琥珀似的光泽,蒋明义呷了口酒,感慨中带了浓浓的感激,“顾昔啊,你真是我蒋某人的贵人啊!”

“我可不敢当!”顾昔似笑非笑的看着表情真诚的蒋明义,心里生出滑稽的感觉,当初救了蒋媛的命也没见他对自己这样感念,不过给雷铭德随口提了一句,倒让他感恩戴德……

早在大营市第一次见面时就瞧出蒋明义心性凉薄,顾昔哪里会把希望寄托在他空口白牙许下的人情上?

这场戏还要按照原定的套路演下去,顾昔心里想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笑着说:“都忘了恭喜蒋行长了!”

“嗯?”蒋明义怔了下,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疑惑中又带了几分惊喜:“恭喜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喜事?”

顾昔抿了口酒,笑眯眯的说:“蒋行长的嘴可真严,听说省里有意整合省内金融资源,打造省级商业银行,到时候蒋行长的名片上的职务就该换成东平省商业银行行长了!”

意态轻松的蒋明义倏的弹了起来,杯子里的酒都溅了出来,落在雪白的衬衫上,蒋明义却像根本没看见一样,只目不转睛的盯住了顾昔,“雷书记说的?!”

顾昔只是微笑着也不说话,看在蒋明义的眼里却认为他默认了,有些失神的喃喃说:“这么说传言是真的?”

蒋明义的确听说了省里有将各市分散的商业银行改革重组的传言,说起来容易,可真要实施涉及的问题却极繁杂,所以蒋明义一直觉得是谣传,这时从顾昔口中听说,才晓得竟然确有其事。

蒋明义呆呆的出神了片刻,猛的举杯将小半杯红酒一饮而尽,只觉得满嘴满心都苦涩难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幽幽说:“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呢,哪里轮得到我啊……”

马建山在江商董事长的宝座上盘踞了十年,眼看明年换届就要退了,江商行长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稳都是问题,更别提整合后的省级商业银行了。

蒋明义嘴上说的凄凉可怜,眼睛却紧盯着顾昔,心里紧张到了极点,雷铭德明年换届时会扶正的消息私下里都已经流传开了,那时总掌商行重组的必然是雷铭德,如果能借顾昔靠上雷铭德的线,这个东平省商行行长未尝就没有一线希望!

顾昔斜侧身,懒散的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酒杯,笑呵呵的说:“蒋行长太谦虚了,您也不是一点优势也没有,雷伯伯还说等他从北京回来以后要跟你探讨在金融行业特殊的背景下,如何开展纪检监督工作呢……跑题了,咱们还是说贷款的事吧,刚才说到哪了?”

“你打算贷多少?”

顾昔舔了舔嘴唇,慢吞吞的说:“我当然是希望越多越好的,不过毕竟有成例在前,东泰五万亩贷到3亿,大营这个项目少说也达到了一半的标准吧?”

“一亿五千万?!”蒋明义倒吸了一口凉气,给顾昔的狮子大张口吓了一跳,听他的口气倒像在说一百五十块一般的轻松随意,“虽然符合相关规定,可这么大额度肯定是要惊动市里的……”蒋明义眉头紧皱,很不乐观,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转变了立场,完全站在顾昔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顾昔的嘴角忽的翘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蒋明义口中所谓的市里指的不过就是曹进罢了,朝蒋明义挤了下眼睛,意有所指的拖长了音说:“有前例的嘛……”

蒋明义怔了下,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轻轻的拍了下红木小几,笑着点了下顾昔,嘱咐了一句:“行里的放贷额度不多了,你要抓紧时间啊!”

相同的项目、同样的标准,既然同意了东泰的贷款,曹进这时候跳出来指手画脚,完全找不到站得住脚的说法,换做普通人他或许可以不在乎影响,可顾昔背后可是立着雷铭德这尊大佛呢……

林琳陪着马珊珊和程斌、徐静姝在包厢里闲聊,几个人都心不在焉的,视线不时投向隔着玻璃窗的阳台,蒋明义背对着房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意态悠闲的顾昔,衬衫袖子随意的挽在手肘处,清矍俊朗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漆黑的眸子在柔和的灯光中宝石似闪烁着深邃迷人的光彩,林琳有些失神,这种成熟的味道哪里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能修炼出来的?

“林琳,你可要看紧了,顾昔这种又帅又能耐的男孩子抢手得很呢……”马珊珊侧头在林琳的耳畔小声笑着说,“我要是年轻十岁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林琳对卖弄风情的马珊珊没有半点的好感,闻言撇了下嘴角,睨了眼抿着嘴轻笑的马珊珊,眼睛里有淡淡的嘲讽,微微扬起凝脂暖玉似无暇的脸,“我还真不稀罕,谁要是能抢去尽管抢好了!”

马珊珊看着青春逼人的林琳,心头禁不住生出浓浓的嫉妒……

周氏很给顾昔面子,除了君白凤没到,以韩紫婷和汪国烈为首,一行十几人准时出席了晚宴,顾昔给众人作了介绍,听到程斌和徐静姝的身份,韩紫婷和汪国烈就交换了个眼神。

“我怎么觉得这像是鸿门宴呢?”趁着蒋明义祝酒,韩紫婷偏头低声对坐在她身旁的顾昔说,端庄美丽的脸上似笑非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

顾昔轻笑着说:“这可真是冤枉,远景有意出售旗下的连锁药房,我想着周氏或许会有兴趣,这可不是出力不讨好么……”

换了晚礼服的韩紫婷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脱去线条硬板的职业装,少了女强人的凌厉,散发出成熟女人的妩媚风韵,顾昔才发现原来这位总裁助理也是位不多见的美女。

韩紫婷听到顾昔的话美目一亮,周氏的零售连锁网络在东平及周边省份因为东泰的狙击,进展并不理想,远景的药房虽然数量并不太多,但是主要都分布在周氏薄弱的区域,这倒不失为一个迅速扩张市场的良机……

韩紫婷细白的牙齿轻轻的咬着饱满娇嫩的下唇,歉意的朝顾昔笑了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这么大的事要君总决定,我可做不了主,你这份好意我会转达给君总的……”

韩紫婷的长发盘起,鹅蛋形的白皙脸蛋端庄美丽,斜襟的晚礼服裸露出小半弧度完美的锁骨,体态丰腴,却没有丝毫赘肉的感觉。

顾昔的鼻尖萦绕着韩紫婷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跟安馨和白羽、林琳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味道不同,像熟透的蜜桃,有着引人遐思的风情魅惑。

“既然是合作伙伴,当然要互相照顾!”顾昔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周氏的零售网络越强大,我就越高兴……”

韩紫婷莞尔一笑,“你倒是好算计!”

“对了,以后大概就要在顾总手下当差了,还要请您多关照哦……”韩紫婷宝石似的眸子闪耀着异样的光华,深深的注视了一眼笑呵呵的顾昔。

顾昔愣了愣,眉头陡然扬起,眼睛里暴起一团兴奋的光芒,“哈?!君总决定了?”

“明天上午君总会和您商谈具体细节的……”韩紫婷微微颔首,看着顾昔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孔,心里忍不住惊叹,前一刻得知周氏将与顾昔共同组建全新的药品流通公司时,她完全被震惊了,根本不敢想象这么庞大的合作计划居然出自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震惊过后就抑制不住的对这个半大少年生出了强烈的好奇……

晚宴的气氛很好,不过明天都有正经事要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结束的时候还不到十点,分别时蒋明义又一遍叮嘱顾昔尽快提交贷款申请,马珊珊看向顾昔的眼神颇为幽怨,叫顾昔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在晚宴上程斌夫妻和韩紫婷、汪国烈就连锁药店转让做了初步的接触,双方都有意愿,很有些一拍即合的味道,只是韩紫婷和汪国烈不敢擅做主张,只能承诺会将情况尽快反馈给君总。

至于顾昔提出的以远景药品流通业务和现金形式参股的合作,程斌和徐静姝几乎没有犹豫就表示同意,不过同时也直言不讳只有等他们真正控制了远景才能做出这个决定,也就是说合作的关键在于顾昔能否提供足够的资金帮助程斌夫妻收购至少11%以上的远景股权。

顾昔建议程斌夫妻暂时把跟周氏接触的消息保密,“与其留下隐患,倒不如把脓疮挤出来,借这个机会把远景内部的股权关系整合理顺……”

程斌和徐静姝也都存了相同的想法。

“是贷款有问题吗?”返回宾馆的途中,林琳皱着眉头问,“你好像不太高兴?”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面色沉静、一语不发的顾昔,之前一直都谈笑风生,可晚宴结束之后,这家伙就变得魂不守舍,心事重重的样子。

“什么?”正望着窗外沉寂下来的街道出神的顾昔怔了下,才心不在焉的说:“问题不大……”

林琳对顾昔忽如起来的变化感到莫名其妙,倒是小刀隐约猜到了一点端倪。

这一夜顾昔在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中跳转,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时间还不到六点,洗漱过后谁都没有惊动,悄悄的走出了宾馆,天空阴云四布,细雨迷蒙如雾,给凉沁沁的雨丝打在脸上,让人的精神清醒了不少。

给雨水冲洗得洁净光亮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各自撑着伞来去匆匆,顾昔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公交站台的雨檐下,静静的望着马路对面庄严肃穆的高楼,忽然有些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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