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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强化天师》


【篇外回 九天龙卫(上)】

天有九重。

每一重天上都居住着不同位阶的神仙。

第九重天是证得最高道果的大罗金仙们和三界之内至高无上的天帝所居,气象万千,拱卫森严,难以名状。以九重天为主体的仙界等级森严,下位阶的神仙非奉有符诏不得进入九天之上,违者将遭到最为残酷的惩罚。轻者被贬下九幽,非有恩旨不得超生;重者被罚上诛仙台,在九天雷火之力下神魂俱灭。

自从天帝颛顼绝地天通,三界创立以来,九天之上便成为绝对权威,绝对荣耀,也绝对神秘的所在。便是高居其上的大罗金仙们也未必尽知其间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九天深处,无尽海之畔。

天帝手下最得力的四大龙卫已经在这里值守了一万五千多年。四大龙卫俱出天龙一族,为天龙族八部中实力最为强大的勇士,便是大罗金仙也鲜能与之匹敌。受上古盟约约束,天龙八部须得世代卫护天帝,坚决奉行天帝的旨意,忠贞无二,直至下一劫的来临。这一代的四大龙卫分别是问岳、盘渊、释不疑和雷虚阳,他们已经默默地在无尽海之畔守护了三千多年,从不曾有过任何的报怨。

曾几何时,四大龙卫是仙界稳定和天帝安危的最高保证,有他们在,任谁也颠覆不了仙界的秩序,危及不到天帝的统治。一万五千年前,四大龙卫突然全部从天帝身边失踪,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也没有人敢问他们的下落——因为龙卫的行踪和下落被天帝视为三界之内的最高机密,谁敢擅自询问,与悖逆无异。从那以后,仙界的秩序和天帝的安危也由新晋的楚阴、甘布、仓央真定和阿罗钦四人负责。他们四人也众仙被尊奉为‘四部禁卫’,拥有各种特权,威慑三界。

一万五千年来,四大龙卫又经过了三代的传承。他们始终默默地坚守在无尽海畔的岗位上,从不问为什么,更不问要到何年何月才是尽头。以他们的实力和能力,原本可以在仙界担任更重要的职务,可惜却像被流放一样,祖辈三代驻守在这蛮荒无际、凶险异常的穷山恶水之间。这一切都缘于天帝下达的密旨,密旨说:守住无尽海,三界之内不论神鬼仙魔,胆敢擅闯一律格杀勿论。

这一天,又是四大龙卫每一百年的聚首之期,问岳和盘渊早早了赶了过来,身为主人的雷虚阳极尽热情地接待宿命与共的兄弟。眼看中午都快要到了,释不疑还不见来,盘渊就道:“老三怎么回事?难道睡过了头,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问岳是四人中的老大,性子最为沉稳,道:“断不至于。老三为人最是谨慎,也不像你这般贪吃嗜睡,想来是临时有事绊住了!”

雷虚阳道:“便是绊住了也该来个音信才是。这可不像是三哥的风格!”

盘渊畅饮着天帝派人送来的琼浆玉液,不无感慨地道:“我还惦记着他的‘天露果’呢,要是今儿不能来,可就要再等上一百年了……”

雷虚阳道:“要不然打发个人去问问?”话声才落,殿外的承天台光华大盛,一道‘光书’好似流星般飞射而出,直奔雷虚阳而去。雷虚阳当即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定是三哥有事,来向咱们告……”‘假’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光书’的内容镇住了:素来稳重的释不疑一脸的惊慌说:“快来,出事了!”便没了下文。

问岳见雷虚阳脸色骤变,放下手里的酒杯问:“怎么回事?”

雷虚阳放出了光书的内容,愕然地道:“会出什么事呢?”

盘渊一口将杯里的酒喝尽,道:“能出什么事?莫不是老三觉得太无聊了,逗我们乐吧?”

问岳长身而起,道:“走,去看看!”盘渊本想提议派个人去问问情况,若他们就这么去了,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些?但见问岳眼神凌厉,表情沉重,便没再多说,放下酒樽,起身跟上。

无尽海神秘凶险,广阔无际,谁也不知它是否有彼岸。一万五千年来,四大龙卫日日夜夜值守在海的这一边,除非是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不曾有过须臾离开。每当新的一天来临时,他们总会发现看似亘古不变、宁静安详的无尽海又与昨天不一样了,甚至从来没有哪天一样过。

用盘渊的话来说,无尽海就像天帝的心,没有人能够看得透,永远没有。

无尽海之所以无法被看透,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的安静,永远都不起一丝波澜,好似一面巨大无边的镜子,在天地生成之前就被镶嵌在了这里,平静安宁得不可思议。

不过,水面虽然平静,水下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里既有天帝豢养的仙兽,也有上古洪荒时代逃逸至此的异兽,它们为了争夺生存的资源,无时无刻不在激斗残杀着,血腥残酷之极。

刚出雷虚阳居住的宫殿,天象陡变。数万年来一直宁静异常的无尽海突地风浪大作,仙兽与洪荒异兽们竟然也放弃了搏杀,争相跃入水面,仿佛是想逃离这片危险的水域。

高远的碧霄之上幻化出各种神奇的、令人无法看懂的符文图案,俄而雷声大作,令人神魂俱震;俄而山岳震动,令人战栗心惊;俄而异光乍起,令人心智迷惑。弥漫九天之上的仙灵之气好似也遇着了天敌,退潮般逃逸了开去,露出了没有流光溢彩,纯净得好似无暇水晶的青空。

符文和图案不断变幻组合,流溢而出的苍浑威严好似要将天地都压塌一般,令人心胆俱寒。就连三界之内罕有敌手的四大龙卫也是惊惧难当,恨不得立即掉头,逃得越远越好。

盘渊骇然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有五千余岁的寿命,值守在无尽海畔业已有三千余年,何曾见过这般异象?自然弄不清是什么缘故!

昂嗷……

一声愤怒无比的龙吟声响起,遥遥地只见一道若有实质的青光直透碧霄,好似要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仙界,顷时就将漫天变幻不止的符文图案冲击得轰然崩散。仙灵之气迎来了强大的援军,也呼啸着汹涌而上,在无尽海上空形成了一道奇瑰无比的七彩光潮,盘旋卫护于青色光柱四周,威势颇为惊人。青色光柱越来越亮,一次又一次地逼散了意图重新完成组合的符文图案,那巍峨雄壮的气势,令人既敬且畏。

问岳神情剧变。雷虚阳大叫道:“不好,三哥有危险……”身子一振,化作一条长逾百丈的紫色天龙,长吟一声,朝着青光源处飞去。

问岳、盘渊相继长吟一声,分别化作金黄色的和蓝色的天龙,紧追了上去。

天龙具有上古神明血统,力量乃三界之中最强,除了恶龙之外,无有生物可以匹敌,是以天帝费尽心思与其订下万古不易的盟约,得天龙八部族众卫护左右。若非如此,九天众仙又如何肯宾服于天帝,听其号令呢?而问岳、盘渊、释不疑和雷虚阳又是天龙八部族中最强大的勇士,他们的力量随着魂印一起世代传承下来,成为天帝最为倚重的屏藩。那青光分明是释不疑不惜耗尽本命元神全力与人决斗,可放眼三界之内,哪还有神佛仙魔令四大龙卫这般拼命?

天帝颛顼绝地天通后的三万年来,无尽海一直平静如常,从不曾出现过像今日般的凶异之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问岳、盘渊和雷虚阳也说不上来,他们只从那通天的青色光柱辨出了宿命与共的兄弟释不疑正遭遇前所未见的危险,他们必须尽快赶去援救。

青色光柱忽强忽弱,最弱之时竟淡到不可分辨。而符文图案的组合却是越发的流畅迅捷,那来自已经遥远得无法触及的远古之世的苍凉肃杀之气好似无形的利器不断地向四周扩散,氲氤的仙灵之气被绞杀一空,问岳三人也是倍感压抑。

虽说四人各种驻守的地点相隔不远,但仙界渺渺,纵是动念之间能跃过十万八千里,那也得需要小半个时辰才能赶到。问岳三人虽知情况万分危急,却也是鞭长莫及,只得奋起全部修为疾驰,争取早一刻赶到。

就在三人堪堪将要赶到之际,青色光柱终于不堪其负,轰然崩散。刹时之间,符文图案幻化出来的光华大盛,照彻整个无尽海,各种令人难以想像的奇诡图像纷至沓现,看得问岳三人目瞪口呆,竟连拯救兄弟都忘了。

那符文与图案不断地拼组结合,看着既像失传的上古修行心法,令人心智顿开;又像是一出苍凉雄浑的史诗,讲述着一个已经不为人知的古老故事,令人骤生无限敬重之意;也像是魔王降世,神邸重生……诸般妙处,一时间竟难以言尽。

就在问岳三人看得入神之际,一声绝望的惨叫传来:“你们快跑……”他们这才猛地醒悟:释不疑正身处危难之中,亟待他们赶去救援呢。然而就在此时,‘嘣’的一声剧震,好似维系天地的弦被崩断了似的,三人神魂无不剧颤,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强烈冲击波猛地扩散了开来。瞬息之间,别说无尽海好似要倾覆了一般震荡不止,无数的仙兽和凶名闻于三界的洪荒异兽被当场震得粉身碎骨,神魂俱灭,就连整个仙界也好像要崩塌了一般,久久晃动不止……

【篇外回 九天龙卫(下)】

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竟然猛烈如斯?

奉力量之名而生的天龙在它的面前都似晧月之下的萤虫,俨然不足为道了。

四大龙卫到底不是浪得虚名,毕竟还是抵住了冲击。虽没有丧命当场,却也是元神受损,狼狈不堪。

冲击波散尽之后,高悬碧霄之上的法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尽海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与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什么的。

雷虚阳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大叫一声:“三哥……”飞扑了过去。

问岳和盘渊也叫道:“老三,老三……”四下里寻找。

不远处的海面之上飘浮着一个青色的身影,气息微弱,连张嘴都异常困难。雷虚阳最先看到,飞过去将他抱起,才发现他已经浑身经脉尽断,元神也遭受了重创,命悬一线。“三哥……”见释不疑伤势如斯,雷虚阳目眦皆裂,吼道:“谁把你伤成这样的?谁!!”

释不疑想说话,嘴唇一张,就喷出一口青色的血液来。

问岳和盘渊相继赶到,见释不疑这般惨状,既悲且怒。

盘渊问道:“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问渊将手按在释不疑胸前,渡过一丝龙气,却发现释不疑的元神正在崩散,骇得脸色骤变,道:“快,护住老三的元神!”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释不疑总算缓过了一口气来。

问岳深知他的情况依旧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神魂俱散,便问道:“老三,到底怎么回事?”释不疑面色青如翡翠,隐隐可见皮下龙鳞,环顾了三兄弟一眼后,他道:“还,还好,你们,你们没事……海里有封印……”才说到这里,气息涌动,又呛出一口血来。

雷虚阳惊道:“海里有封印?”

问岳道:“别打岔,让他说完!”

释不疑道:“海里有封印,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人,肯定是人,因为他没有仙果,也没有神格,触动了封印……”说到这里又开始喘息。

三人则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释不疑说的是真的。便是高居九天之上的大罗金仙都非他们的之敌,何况是人呢?再者,未能得证仙果的人怎么到得了九天之上的无尽海中?

“他触动了封印,我,我没能阻止他,他,远比我们都强大……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知道……”说到这里,话音已经轻不可闻。问岳忙以大神通锁住释不疑崩散的元神,命雷虚阳赶紧派人去向天帝请旨,说释不疑受了重伤,必须得送回龙谷救治。

刚回到岸上,雷虚阳派的人还没有出发,甘布就执天帝符诏来了,宣命四人前往碧霄宫回话。

时隔三千多年,四大龙卫再次踏足碧霄宫。

以往天帝总是降阶相迎,今天他们在丹墀之下跪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既没有得到天帝的召见,也没有恩准释不疑回龙谷治伤,甘布还奉旨将他们严厉地申斥了一通。随后天帝颁下旨意:四大龙卫守护无尽之海不力,致使异兽为患,天界震动,众仙惶惑,剥夺其龙卫头衔,问岳罚回龙谷思过,没有符诏不得出谷一步。盘渊、雷虚阳贬下九幽充作苦役,无诏不得回天。释不疑伤重难治,罚入轮回,历百世转生后方可重回天界听用。

听完旨意之后,问岳沉默不语,眼神空邃,不知道在想什么。盘渊昂起头来,质问甘布道:“这真是天帝的旨意?”雷虚阳长身而起,厉声道:“要罚就罚我们,凭什么罚三哥?他历经苦战,连命都快没了,天帝一句抚慰的话没有也就算了,还罚他坠入轮回,不历百世不得回天,这,这是什么道理?我要见天帝!”

甘布面无表情地道:“你敢抗旨吗?”

雷虚阳道:“我不敢抗旨,我只是想给三哥讨一个公道。”

甘布道:“天帝的旨意就是公道!”

雷虚阳越说越怒,脖子一梗,道:“那好,要罚就将我们一体罚入轮回算了,要不然送上诛仙台也行!”

甘布脸色陡然沉了下来,问岳抢先一步厉喝道:“大胆!老四,你莫不成忘了盟约么?”

雷虚阳道:“我没忘,我只是想为三哥讨一个公道!他现在伤成这样,一旦坠入轮回,别说是历经百世,便是三世、十世,怕是魂印就被磨灭得一干二净了,那还算什么天龙?”

问岳脸色苍白,也是不语了。

盘渊道:“我等守护不力,天帝怎么处罚都不为过。要么一起罚下九幽服苦役,要么一起坠入轮回!这才方显得天帝公道。”

甘布冷哼一声道:“天帝之意已决,岂容尔等啰嗦?来人,送问岳回龙谷。盘渊、雷虚阳贬下九幽,着冥君严加看管……”

雷虚阳一把甩开押解他的天龙侍卫,高声道:“天帝,我要见天帝!”朝着碧霄宫的大门冲去。

“这就是朕的旨意,你见与不见又有何区别?”

浑厚威严的声音从碧霄宫里传了出来,透着十分的冷厉。

雷虚阳道:“凭什么把三哥罚入轮回?他力战重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样把他罚下去,怕是一世轮回都经不了就得神魂俱灭,这与直接杀了他有何区别……”

“怎么,你要抗旨?”

“我没有抗旨,只求你给个三哥一个公道!”

天帝怒而冷笑道:“好,那朕就给你一个公道。来人,雷虚阳忤逆朕躬,藐视盟约,一并罚入轮回,不历千世转生不得重回天界。”

雷虚阳怒极,却又无可奈何。盟约一天不解除,天帝的处置不论有多么的不公平,他们也只有隐忍。要知道背逆盟约将会被剥掉龙鳞、剃除龙筋、破灭魂印,打入玄阴深渊,承受无穷无尽的折磨,直至死亡。他们不怕剥龙鳞、剃龙筋,更不怕死,就怕魂印被灭,怕成为背信毁诺之辈。

谨守信义是天龙最高的道德准则。魂印既是天龙的力量之源,也是祖辈相传的唯一凭证。背逆盟约不单单是对天帝不忠,更重要的是对天龙一族荣誉,对历代祖先的侮辱。

盘渊还要力争,却被问岳用天龙族特有的龙语传音之术给制止了:“别争了,没有用的。”

盘渊道:“大哥,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老三和老四坠入轮回不成?老三都成那样了,他……”

问岳道:“为了老三和老四,最好不要再激怒天帝了。一切容以后再说!”

盘渊只得无力地道:“好吧……”

就这样,性子激烈的雷虚阳和伤重濒死的释不疑被坠入了轮回,盘渊罚下了九幽,问岳回到龙谷思过。

两个月后,甘布奉旨回龙谷遴选新的侍卫,问岳找到他,询问释不疑和雷虚阳的情况怎样了。

甘布说不知道。问岳冷笑道:“你是旨意的执行人,怎么会不知道?”

甘布道:“这是天界的机密,你无权过问!”

问岳道:“我不想过问天界的机密。身为天龙一族,我只想知道自己的族人,自己的兄弟现在情况如何!”

甘布沉默了半晌,怅然道:“雷虚阳已经成功转世,释不疑……”说到这里,担忧了看了问岳一眼,似乎怕问岳不能接受他将要说出来的事实。

没想到问岳惨然一笑,道:“老三是不是已经,已经神魂俱灭了?”

甘布没有作声。

问岳的神情说不出的凄楚,嘿嘿地直冷笑。甘布道:“我也很想保全他,可天帝的旨意不可违……”

问岳背过身去,摆手道:“我知道与你无关。你走吧!”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尽是强烈的恨意。甘布走后,他咬牙切齿地道:“好,好,这是要杀人灭口呀……”

在碧霄宫前,问岳就隐约猜到了天帝的用意。无尽海里突然出现的封印,释不疑的重伤,天帝的震怒……再加上秘密肩负了一万五千余年的使命,都让问岳怀疑封印下面是不是藏着一桩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然天帝又岂会将无尽海列为最高禁地,还将身边最为得力的四大龙卫派去守护呢?释不疑伤势固然极重,但只要医治及时,还不至于神魂俱灭。明知释不疑伤重濒死,还借惩罚为名将其坠入轮回,不允许有片刻的停留,这不是杀人灭口又是什么?

四大龙卫自开天辟地以来便是生死相依的兄弟,感情之深,实非旁人所能想像。天龙一族受制于上古盟约束缚,对天帝忠诚无二,但并不妨碍他们对天帝的用心生出怀疑来。释不疑已然神魂俱灭,不单是他有所怀疑,连甘布这等局外之人也品出了天帝的真实意图。再加上那日在无尽海上看到的种种影像和天龙一族隐秘相传的种种秘闻佐证,让他越发坚定了天帝确实是要杀掉释不疑以保住埋藏了几万年的骇世绝密不被泄露。

但仅仅杀掉一个释不疑还不够,四大龙卫必须得都得死绝了,天帝才会真正放心。

盘渊一身修为虽被封印,贬下九幽为苦役,但毕竟是天龙血脉,即便天帝想假冥王之手杀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唯一可虑的倒是雷虚阳,他已然轮回转世,神识完全泯灭,稍有不慎便会步了释不疑的后尘,神魂俱灭……想到天帝的部署,问岳又惊又惧。他身为四大龙卫之首,担有领导之责,偏偏只落了个禁足龙谷的小小惩戒,这不是天帝开恩,而是天帝在利用四大龙卫的兄弟之情,利用他对盘渊和雷虚阳的担忧,诱使自己抗旨下界,到那时,就可名正言顺地将自己一并诛杀了。

想到这里,问岳当真是恨极。他一边对自己说不能上了天帝的当,一边又说一定要通知盘渊有所防备,再派人小心保护好雷虚阳的安危,心下却忧急如焚,恨不能立时下界,护在两位兄弟的身边,保他们永世的平安。

问岳是一个极有决断的人,一番纠结之后,他决定先找大长老商议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天帝既然已经不仁在先,只要不违背上古盟约,就怪不得他不义在后了。

【一、谋夺】

【开篇前,要票,有票的留下,没票的留收藏。谢谢!】

九夏城。

栖凤街天云楼第五层面西的窗前。

欧阳铮躬着身子,双手紧逼在大腿两侧,脸上煞白,额上全是大汗,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欧阳铮在害怕,害怕得要死。

九夏城老弱妇孺谁不知道他是天云楼的老板,三楚第一富豪,手眼通天的权势人物。别说是九夏知府,便是三楚总督这样的一方诸侯,在他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生怕说话过于大声把他得罪了呢。如此人物,又在自家的地盘上,他还怕什么?

欧阳铮的面前站着一个人,黑袍红发,身长八尺有余,正出神地看着窗外。

欧阳铮怕的就是他!

欧阳铮知道他在看什么,在看天云楼斜对面的知真斋。

知真斋是一家专门经营炼丹药材和矿物的店铺,虽然整体实力远不如天云楼,但因其选材地道,价格实在,二十年来生意是相当的火爆,在行业内也拥有极高的声誉。

过了茶盏功夫,红发人嘿嘿地一声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不愿意出手对付宋奕了?”

宋奕是知真斋的老板,镖客出身,四十岁上金盆洗手,转行鬼市经营生意,二十年来,知真斋已成为九夏鬼市发展最快的店铺,着实令人羡慕。

“回,回仙师……”欧阳铮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般颤抖着,心中的恐惧暴露无疑,“小人,小人不是不愿意,小人……”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红发人冷哼一声,厉声道:“怎么,想跟我讨价还价?”

欧阳铮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哀声道:“仙师,小人,小人哪里敢?”

“你当然不敢!”红发人回过神来,审视着欧阳铮,凌厉的眼神仿佛要将欧阳铮的心肝脾肺都剜出来看透一般,“你如果敢,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又岂会有你的今天?”

欧阳铮磕头如捣蒜,道:“是,是,小人一生都是仙师所赐,仙师指东,小人绝不敢往西……”

“那你为何还犹豫不决?”

“回仙师,在小人眼里,宋奕不过区区匹夫,不足为道。小人忌惮的是宋奕背后的势力!”

红发人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道:“宋奕背后的势力?你是指白鹤宗?”

欧阳铮道:“是。这些年来,宋奕俨然成了白鹤宗的钦命采办,但凡白鹤宗有事,他无不倾力效命。而他一旦有事,白鹤宗也从不袖手旁观。小人不过凡夫俗子,哪有力量跟玄武九脉之一的白鹤宗斗呢?小人也不是犹豫不决,而是怕事情办不好,影响了仙师的计划!”

红发人道:“白鹤宗算个屁?我既然让你对付宋奕,就绝不会让白鹤宗掺合进来!”

欧阳铮这才舒了口气,道:“若是这样,小人倒没什么顾忌的了!”

红发人点头道:“很好,那你打算怎么下手?”

欧阳铮想了想,道:“明着来肯定不行。小人听说宋奕有个私生子,叫关天养。他虽没有承认,但却对这小子极好,甚至比亲生儿子都好。但这小子打小在乞丐堆里混大,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虽跟了宋奕,但依旧不改爱惹事非的本性。小人认为,从这小子身上下手,不愁宋奕不就范。不知仙师以为如何?”

红发人沉吟了片刻,道:“我要的是宋奕手里的东西。这件东西非比寻常,除非他主动交出来,要不然强抢来了也没用。你既有法子,那就最好不过。若成功了,你所求的事我自然会答应!”

欧阳铮喜得惊呼一声,脸色霎时涨得通红,泪水汹涌而出,狂喜道:“仙师于我欧阳氏一门恩同再造,小人,小人就算是磨成粉也报答不了仙师恩德之万一呀……”当场忍不住号淘大哭了起来。

红发人淡淡地道:“也别高兴得太早。事情若是办不成,哼,三十年的交情也顾不得了!”轻轻将茶碗往紫檀木的茶几上一剁,化作一道淡红色的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欧阳铮怔怔地望着空空的太师椅,脸色时红时白,眼神既喜且惧,说不出的复杂。俄尔一阵风从窗中吹了进来,茶几瞬时之间化作飞灰,茶碗和果盘跌落下来,打得粉碎。

欧阳铮一哆嗦,额上又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瘫软在地,好半晌没有缓过气来。随着恐惧渐渐退去,他暗暗想道:“只要办成了这件事,我欧阳家一门可就要鸡犬升天了。宋奕啊宋奕,我欧阳铮不是不够朋友,也不是想对付你,谁让你得罪了仙师呢?要怪就怪你命不好……”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盯着门庭若市的知真斋看了许久,冷笑一声,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无声无息将宋奕引入圈套的计划。

按下了响铃,片刻后就听天云楼大掌柜欧阳德昭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爷,你叫我?”

欧阳铮轻咳一声,收敛了心神,坐回太师椅上,摆出一副庄严神圣,凛凛不可侵犯的天云楼大老板的架式,道:“进来吧!”

欧阳德昭是欧阳家的远亲,精明干练,深得欧阳铮信重。

“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老爷请吩咐!”

“……”话已经到了嘴边,欧阳铮突然又打住了,略一思忖,决定将原计划作出一些小小的改变,就道:“派个人去奎元阁订桌席面,要最好的。再打发人送张贴子给知真斋的宋老板,就说今儿晚上我有要事请他相商,请务必光临!”

欧阳德昭一愣,暗道:“这是怎么回事?老爷跟宋老板的交情不是很好么,若有要事相商,直接上门去谈就是,何必费此周章?”见欧阳铮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便觉得要商量的事情怕是非比寻常,所以特地选在奎元阁,还专程送上了贴子。应道:“是,我马上派人去办。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欧阳铮道:“去吧,把老三给我叫来!”

欧阳铮口中的老三叫欧阳杰,也是欧阳家的亲戚,学得一身好武艺,现如今不但是三楚一带的武林望首,也是天云楼的护卫头领。

欧阳杰生得矮小精悍,双目炯炯有神,顾盼生威。见了欧阳铮后,起手一揖道:“大伯,大掌柜说你找我?”

欧阳铮点了点头道:“来,你过来……”悄声密语了一番,道:“这事若都办不好,我也不撵你,你自己该知道怎么办!”

欧阳杰脸膛顿时红了,脖子一梗,道:“这小子虽然滑头,却也跳不出我的手掌心。若连他也逮不住,我欧阳杰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也不消大伯处置,侄儿自个儿料理了自个儿,省得大伯闹心!”

欧阳铮嗯了一声,颇为赞许地道:“只要这事能办成了,我就分你半成天云楼的干股!记住,一定保密!”

欧阳杰一听说事情办成了有天云楼半成的干股,全身的血液全都涌上了头,脑子里嗡嗡的全是怪响,后来欧阳铮说了什么他就全然不知晓了。

一张阴谋的大网悄然布了开来。

【篇尾,继续要收藏和那啥……】

【二、鉴宝大会(上)】

【老规矩,先要票!】

“天养,起来,快起来……”正做着御剑飞行美梦的关天养乍地被吵醒了过来,心头陡地涌起老大的怒火,也不管叫他的是谁,破口就骂道:“老子好不容易睡个懒觉,你他娘的嚷什么,嚷什么嚷?”见是苏少白,就更加没好气了,道:“小白,你丫的欠揍,是不是?”

苏少白哪里管关天养脾气的好坏了?道:“快,快,再晚就来不及了……”拉上关天养就跑。

关天养一把将他甩开,道:“什么屁事?急着去投胎呀!”又倒回了床上去。

苏少白道:“你要是再不起来,可就会后悔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睡意已经全无,却依旧闭着眼睛假寐。

苏少白微哼了一声道:“某人可别怪我没告诉一声,今天鬼市大集开了!”说完就走。

关天养猛地翻身起来,道:“什么?今天开集?今天不是才初二么?走什么,回来!”纵身跳下床去,生生将苏少白给拽了回来。

苏少白见他光着上身,赤着双脚,就道:“还不赶紧穿衣服鞋子,再晚可就什么都赶不上了!”

关天养道:“我这不是在穿么?”匆匆地套上靴子,连脸也不及洗,裹上衣服就随苏少白往外跑。四丫听见有动静,知道他起床了,正赶来叫他吃早饭,却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便跺着脚叫道:“哥哥,你还没吃早饭呢!”关天养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留着当晚饭吧……”四丫皱着鼻子,恨恨地道:“又是这样……”

出了关庙大街,招手叫了辆挂着【空】字牌的骡车,直奔鬼市而去。

“怎么这个月鬼市提前一天开集了?”关天养扣好了衣服,这才来得及问明原因。

九夏城鬼市每个月都有次大集,方圆千里的修行者都会赶来凑趣,交易自己需要的物品。

打从两年前开始,关天养就没落下过一次鬼市大集。相熟的人都只当他爱捡便宜,偏他运气好,每次总能捡着那么一两件,少则百十两银子,多则千儿八百,总有得赚。事实上他有个相当隐秘的想法不敢说出来:他奢望着某天‘机缘巧合’之下,以低廉的价格淘得一件传说中的法宝或是修行秘籍,从而成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这样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自然不敢说出来怡笑大方。但他还是坚持每次大集都来。不管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那渺茫得近乎梦幻一般的理想奋斗,他都从不允许自己缺席哪怕一次!

苏少白是关天养打小耍到大的兄弟,自然熟知他的喜好,一得了消息就赶紧来告,却不想正撞着关天养睡懒觉,白白地挨了一顿骂。

“你问我,我问谁去?”苏少白素来缺少表情,此时也忍不住扔给了关天养一个白眼。

关天养道:“那你怎么不早来告诉呀,这可都快中午了!”

苏少白道:“我一得了消息就赶来通知你,你倒好,还怪我来晚了。天下有你这样的人么?”

关天养道:“说得也是,怪不着你。这么多年来,鬼市每个月的大集都是初三开,偏这个月提前到了初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苏少白道:“再大的事都与咱们无关!”

关天养点头道:“不错,咱们的目标是淘东西,淘到好东西!”

到了大集市门口,竟被告知要买票才能进去。

关天养当即就懵了,问:“鬼市的规矩什么时候变的?怎地还卖起了票来!”

护卫说:“不好意思,今儿才初二,不逢集!敢情你是忘了日子吧?”

关天养望着里面攒动的人头道:“那里面是怎么回事?”

护卫道:“这是天云楼在搞鉴宝大会呢,你要是有兴趣,花十两银子买张票就可以进去了!”

关天养叫道:“十两银子?这么贵?”

护卫道:“是有点贵。不过票价是他们定的,我们也没办法!”

护卫是幽灵宫的人,幽灵宫是鬼市的管理机构,场地出租,秩序维护自然他们负责。

苏少白没料到竟是这样的,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吧?想来这鉴定大会也不是咱们能玩得起的!”

关天养也萌生了退意,但听着里面传出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他一咬牙,摸出两锭十两纹银道:“来都来了,总没有白跑的道理!”买了票,护卫给了他们一份告知书,就放了进去。

告知书上写明了鉴宝大会是怎么一回事:天云楼联合重极门、符箓宗、丹元宗等大大小小数十个门派展销的各种法宝、丹药和符箓等物,只要能准确断出该物件的炼制材料或是手法等等,就可以以一百两一件的极低廉的价格将它买走,若不能,就得留下五十两银子作为鉴宝的费用。

天云楼是九夏鬼市最大的商号,财力雄厚,交游广阔,可谓一方霸主。关天养等人常在鬼市上混的,一眼就从告知书上看出了猫腻:这哪里是什么天云楼联合数十个门派开的展销会,分明就是在倾销他们自家店里的库存。

天云楼有什么货关天养早就了若指掌,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就绝不会花二十两银子的门票钱来参加这个狗屁鉴宝大会了。

苏少白将告知书揉成一团扔了,叹道:“这钱可花得真冤枉!”

关天养啐了一口道:“狗曰的奸商,真会想明目赚钱。不过既然已经进来了,还是去看看吧,能捞回一点是一点,没得让他们这么便宜赚了咱们钱的道理!”

前来参加鉴宝大会的人着实不少,粗略一看,不下千号。大大小小百十个展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物件,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有人一口断出了物件炼制的原材料,果真只花一百两就拿走了,顿时又引来了人群的欢呼。有人对炼制手法语焉不详,只得懊恼而又遗憾地丢得五十两银子作为鉴宝的费用,再寻别的下手。

苏少白知道关天养有一双‘毒眼’,特别是对法宝、丹药这些东西,连细看都不需要,只瞟上一眼就能断出真假来。搞清了鉴宝大会的规则后,就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试试?”

关天养道:“要不就试试?”拿起一柄短剑看了看,就问站在柜台后的伙计道:“怎么个鉴宝法?是先交钱么?”伙计指着最中心的高台上道:“我们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经过幽灵宫鉴宝大师的鉴定,炼制材料、手法、所用符箓等等都已经明确地记录下来,封存在了长案上的那只匣子里。你若说中了,留下一百两银子,东西你拿走。若没说中,凡请你留下五十两纹银作为鉴宝的费用就是。坐在案后的那三位是幽灵宫的鉴宝大师,是本场大会的公证人。公子若有兴趣,只管拿上相中的物件去向三位大师求证便是。”

苏少白道:“万一我说中了,你们却说没有呢?”

伙计道:“本次鉴宝大会由幽灵宫主持,绝对公正。不管鉴定是否正确,我们都会给你查看凭据!”

关天养笑道:“那你们就不怕我看了之后再告诉其他人么?”

伙计笑道:“这是作弊,是无效的。我们自然会知道!”正说着,有人就被幽灵宫护卫带了下去,驱逐出场。伙计说,他就是与旁人合伙来骗宝的。

关天养心知幽灵宫的护卫都是修行者出身,谙通法术,这些小把戏是瞒不过他们的,所以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能鉴定得出来就鉴定,鉴定不出来还是把钱留着好。

苏少白见他将短剑放回了架上,低声问道:“怎么,你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天养沉吟道:“屁。这短剑表面的深青色是做出来的,其实就是黄铜铸成的,还用的是七锻法,简直就是在糊弄人,不要!”他的话声虽轻,伙计却全听在了耳里,脸色顿时一变,道:“公子,还请慎言!”关天养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关天养的毒眼小部分是天赋异禀,大部分都是这些年在鬼市上练出来的。天赋的那一部分是敏锐的直觉,仗此辨定真假,从不曾失误过。后天练就的是对材料、手法等的辨认,这些年好东西没淘着,着实炼就了一双堪比行家的金睛火眼。

苏少白长年跟关天养混在一起,眼力劲自然也练出了一些,相中了一柄长剑后,也不知撞了什么邪,连关天养也不问,便在伙计的引领下到高台上的幽灵宫大师面前鉴定,结果赔了五十两银子,懊恼而归。

关天养也不气恼他浪费银子,反而吃吃地笑道:“这玩的可是真本事,真眼力,没有侥幸。人家天云楼可精着呢,断没有让你这么容易赚了的道理!”

苏少白悻悻的还没作答,就听旁边有人冷笑道:“听你这口气,貌似还是行家里手呀?”

关天养扭头一看,见是个年岁与自己差不多大的朱衣少年,身后还跟着一票精悍的护卫,显是个极有钱的主,知道自己惹不起,就装作没听见,拉上苏少白走开了。哪知朱衣少年偏偏不依不饶,又高声道:“小子,我看你就是猪鼻子上插大葱,装象呢。”

关天养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朱衣少年,竟招来他这番冷嘲热讽,一时按捺不住,就应道:“我至少还能装一装,你呢?怕是连猪也不如吧!”

少年大怒,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折扇,道:“休逞口舌之利,有本事的咱们就来比划比划。如何?”

关天养这下算是明白少年为何挑他的刺了,敢情是想借着打压他来出风头。少年人嘛,都有这样的毛病……本不想作这些无谓的比斗,可嘴上却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苏少白在旁埋怨道:“跟这样的人掷什么气?没必要!”

关天养淡淡地道:“不过就玩玩,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问少年怎么比。

少年道:“很简单。我们互挑五件东西让对方鉴定,谁鉴定得多就谁赢。”

关天养点头道:“很好,这法子很简单明了!”

少年道:“输了的要当着大家的面承认自己是猪。你敢吗?”

关天养忍着笑意道:“你倒是不用再多此一举了!”

“嘴上便宜占着很有意思么?哼!”少年果然是个头脑机敏,不喜欢在口舌上与人争长短的主,示意关天养可以开始了。

参加鉴宝大会的人几乎都是好事之徒,见有人挑起了事端,自然乐得看热闹。主办方天云楼也是谙通营销之道,非但没有加以阻止,反而还派出了专人来协助,借机造势。

关天养见少年一脸蔑视地看着自己,真恨不得一拳将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打得稀烂,就道:“我也不以大欺小,你先请吧!”言下之意在说少年还是个孩子,自己不跟他一般见识。事实上他看着虽老成,好似有十七八岁了,事实上不定还比少年小呢。

少年傲然笑道:“我若先出手,就算赢了你也不会心服,我自己也觉得胜之不武,还是你先请吧!”

关天养心下暗暗奸笑道:“好,你逞能,我就让你逞能!能赢就行,老子从来不会觉得胜之不武!”故作客气地一抱拳道:“既是如此,那就承让了!”两名天云楼的伙计捧着托盘跟在他身后,绕场转了一圈之后,关天养从数百件物件里选出了五样,说:“我已经选好了,你请吧!”少年不屑地冷笑了两声,这才下场去选。

确认双方都选定后,主办方天云楼就请关天养和少年同上高台,逐一鉴宝。

这次关天养说:“刚才你让了我,这次你先请吧!”

少年似乎觉得在这个环节逊让没有任何意义,就道:“很好,那我就提前让你知道结果!”拿起一只暗红色的鼎道:“【赤木丹鼎】,采南山百年赤木之芯凿成,是炼丹用的入门法器。经过【后土符】和【赤火符】的祭炼,只可惜是先祭炼的是【赤火符】而不是【后土符】,所谓土生木、木生火,生生不息,这样一来,效果大大折扣,算不得好东西了!三位大师,不知我说得可对?”

三位幽灵宫的鉴定大师纷纷点头道:“不错,完全正确!”说着,将由他们鉴定的凭证交给关天养看,以示公正。其实关天养不需看也知道少年说得丝毫不差,暗道:“看来这小子并非一般的纨绔子弟,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就示意他鉴定第二件。

少年拿起罗盘道:“这叫【阴阳定向盘】。除了具有普通罗盘的功能外,还能分定阴阳……”说着竟现场显示起了【阴阳定向盘】的使用来,其炼制材料、手法也是剖析得分毫不差。如此一来,关天养越发肯定这小子不是什么脓包,而是真有实才的,心下不禁生出了相惜之情来,暗说:“只可惜性子实在太臭了些,要不然也是个可交的朋友!”

五件鉴定完毕,少年以全胜战绩收官,着实引来了好一阵轰动。观众都啧啧称奇,说看不出小小年纪竟然这般了得,就连幽灵宫的三位鉴定大师都点头赞许。少年自是越发的得意,根本就不再拿正眼瞧关天养。

【收藏,收藏,收藏!】

【三、鉴宝大会(下)】

【第二更如约而至。老规矩,要票,要收藏!】

苏少白紧张得脸色有些发白,轻声道:“天养,你可没有退路了!”

关天养道:“也就是个不输不赢的局面!”拿起先前看过的黄铜短剑道:“此剑选用首阳黄铜,以石中之火,七锻之法铸成。兴许是为了看起来古朴些,还在外面镀了一层青铜。只可惜铸造者不该用石中之火,要不然加持的【坚金符】就不至于被压制,性能也会更出色。三位大师,我说得可对?”

三人一齐点头道:“一丝不差!”

少年哼了一声道:“这就得意了?”

关天养没有搭理他,又拿起第二件淡青色的玉质符牌道:“这叫【慑阴令】。众所周知,玉质属阴,并不适合炼制克制阴邪的法宝,虽然刻制的【三阳破煞符】和【聚灵符】都足见高明,奈何阴阳相冲,威力大减。若是用降龙木制成,必是一件上好的法器!想来这是某位符箓制作大师随兴而为之作,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东西。”

三位大师又说完全正确。

少年只是摇着折扇,不置一辞。

第三件黄澄澄的像是金手镯,入手极沉,还极为罕见地镶上宝石碎片,看上去华丽异常。关天养道:“这只镯子叫什么名字我说不上来,但它绝不是黄金铸成,而是六份黄铜掺合了四份海金铸成。众所周知,海金并不是金,但这种金属极沉且重,可塑性极佳,与黄铜合锻之后灿若真金,一般人还真不容易分辨出来。相比真金而言,它很软,比白银硬不了多少。若这只镯子真是黄金铸成,就不该出现划痕了,偏它又如此的沉重,甚至比真金铸成的都沉上几分,因此我才断定它乃是黄铜掺合海金的产物。镶嵌的也不是宝石碎片,而是七彩琉璃。这琉璃镶嵌的手法有些讲究,叫【七星聚首】,是聚灵阵法的一种,效果不但比【聚灵符】好,还能安定心神。这该是一件佛门修行的法器。不知可对?”

少年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诧之色,道:“看来你还算有些见识!”

三位大师眼里也露出了惊诧之色。在他们看来,这件镯子原是少年挑出来的五件东西里做工最复杂,最不易辨认的,却没想到关天养只看了一眼就鉴定得如此清晰明白,着实令他们意外。

第四件、第五件关天养同样鉴定得丝毫无误,如此一来,双方便打成了平手。少年极觉没趣,道:“今日算你侥幸!”丢下五百两银子,带上东西就走了。

关天养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暗道:“确实侥幸得很!”他虽有些眼光,但现场展出的几百件物什并不是全都能识辨,能和少年打成平手,确实侥幸得很。见天云楼的现场主持还想拉住他说几句漂亮的感言,他哪里还敢继续装象?赶紧扔下五百两银子,拿上东西就走人。没想到一名幽灵宫鉴定大师叫道:“小兄弟且慢!”走过来道:“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关天养不知道这老头要干什么,但可以肯定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恶意,便点头说好。

到了一旁无人的角落,老头道:“不敢请教小兄弟尊姓,上下怎么称呼?”

关天养道:“不敢,小子姓关,名天养……”

老头恍然道:“你就是那个关天养?!”显是早听过其名,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关天养没料到自己还有些名声,嘿嘿地笑道:“我就是那个关天养!”

老头赞赏地打量着他道:“了不起,当真了不起!”也不知道夸的是关天养哪里了不起。“不知你是否有意在鉴定这一行发展呢?”

看着老头那又奸又贼的眼神,关天养立时就明白自己被算计着,想必老头看自己‘资质出众、天赋异禀’什么的,想收自己为徒吧?心下不由嘀咕道:“想勾引老子替你当免费的劳力?嘿嘿,你家小关爷可不是才出道的楞头青,没那么容易上你的当!”又知道幽灵宫这些鉴定师个个背景忒硬了些,得罪不起,就傻傻地一笑道:“这个,老先生看我有当鉴定师的潜质么?”

老头立即就说有,还说只要有他点拨,要不了几年,关天养就可以独挡一面,吃香喝辣了。一听到吃香喝辣,关天养才记起自己早饭也没吃,现在天已将午,肚子早饿得咕咕直叫了,眉头一皱,捂着小腹叫道:“哎哟喂,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敢情是早上香的辣的吃得太多了,坏了肚子……失陪,失陪!”扭身就跑了。

老头何尝看不出关天养是没兴趣跟他谈下去?摇头叹息一声道:“可惜了一棵好苗子,竟然就这样自甘堕落……”

一直坐在高台上未发一言的欧阳铮目睹了整个过程,不由得暗暗点头,对站在身后的欧阳杰道:“我一直只当这小子是因为有宋奕护着,再加上有几分蛮力才在鬼市上混出了名堂,没想到竟然还有点真本事!”

欧阳杰微哼一声道:“我看不过是运气罢了,少爷当真才是了不起呢。”

欧阳铮满意地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两年我忙于生意,疏于对琪儿的管教,只当他也学得与城里其他纨绔子弟一般了呢,看来倒是错怪他了!”

欧阳杰振奋地道:“少爷天资聪慧,文武过人,又岂是关天养这等贱民能比得了的?”

欧阳铮未置可否,道:“若不出所料,这小子就这两天会启程前往白螺湖,你也赶紧去部署吧。记住,一定要严密些,不可露了马脚!”

欧阳杰躬身道:“是!侄儿今天下午就带人出发。”

欧阳铮摆了摆手道:“好,去吧!”

出了大集市,苏少白问关天养老头有什么事,关天养说是吃喝的事。苏少白也懒得多问,指着包在盒子里的五件东西道:“这些个怎么处理?”

关天养精神头立即就来了,道:“还能怎么处理?拿到交易行卖呗!”

大集市斜对面就是交易行,两人一进一出,三千两银子就到手了,扣去成本和交易费用,纯赚了两千四百两。苏少白兴奋地感慨道:“这生意可真好做!”看他的意思,显然是想下午再去。

关天养道:“你当天云楼是傻子?这会子你去看,保准已经立出了新的规矩,要不然他们不亏死才怪。”

苏少白满脸狐疑。关天养哼了一声道:“要去你去,反正我是没那闲情了!”

“那你现在去哪?”

关天养本想再去光临一次赌坊的,但想到上个月已经把九夏城的各大赌坊都通吃了一遍,赢了将近五千两银子,若现在又去,怕是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搞不好钱赢不到不说,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随便逛逛,去哪都行!”

苏少白道:“那你逛去吧,我先回家吃饭了!”

回家?

有家可真好!

关天养心下泛起一阵酸楚,暗叹道:“我为什么就没有家?”关帝庙只是他暂时的栖身之所,四丫也不是他的亲妹妹,自己在这个世上孑然一人,孤苦无依,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每每想起,总忍不住想大哭。

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通大恒钱庄的门口,想到自己身上带着的现银和银票已经够多了,该是兑了换成晶玉的时候。

晶玉可是好东西呀。

既是修行界的通用货币,又是蕴含丰富灵气的宝物。有了它,可以买到修行的秘籍,可以买到法宝,可以买到灵兽……甚至于可以买到一切,所能想像到的一切。

通大恒钱庄是中土世界最大的钱庄,实力雄厚,分点遍布所有的城市,全天下也只有他们才支持黄金兑换晶玉。关天养每当富裕的时候,总会把钱兑换成晶玉存起来。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不能在鬼市上淘到法宝或是秘籍,还可以去买,用晶玉堂堂正正地买。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存够买得起修行秘籍的晶玉。

这条路会很艰难,但关天养早在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坚定了走下去的决心。

今天通大恒钱庄白银兑换黄金的比价是十六比一,黄金兑换晶玉的比价是二十四比一。

关天养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共有三千五百余两,两番兑换后,共得晶玉七个。

七个?!

加上他之所存的四十二个,总共就有了四十九个。

四十九个晶玉,是他将近三年努力的心血。照此下去,要存够五百个晶玉岂非得要三十年?

想到这个问题,关天养原本激动的心情顿时就冷了下来。

三十年后自己已经都四十四岁了,还修什么真?为棺材板奋斗才是正经呢!

怎么才能在短时间内赚到更多的晶玉?

除了等着天上掉馅饼,难道就没有一条可行之道?

在通大恒钱庄的大厅里坐了许久,喝光了一壶茶之后,关天养这才怀着十分的失落走了出去。

四十九个晶玉在普通人眼里已经是一笔天量的财富,可以修行界里,这点钱只够买份残缺不全的最基础的入门修行心法。但这并不是关天养想要的,他觉得自己总会有机会拜入天下最大的修行门派玄武宫之下的,而他也有那个天赋和资质成为一名优秀的玄武宫弟子,只是老天爷还没有开眼,这个机会迟迟没能降临到他头上。

他理所当然地这样想,因为世上的每个人总认为自己才是芸芸众生里的主角,天地都是围绕着自己而转动的。至于这样的想法是否合情理,就鲜有人主动去思考过了。

天很热,肚子又很饿,该是寻个地方吃点东西了。

奎元阁就在不远处的街口,值此之际,【太白醉】醇厚悠长的香味已经飘得满街都是,引得关天养是食指大动,口水横流。

【太白醉】是好酒,能醉人的好酒,而人在醉了之后总能忘掉很多烦恼。关天养别的没有,烦恼却有不少,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就迈步走进了奎元阁的大门。

【第三更十点前送到。如果收藏能冲到50+,加一更。现在35!】

【四、游方货郎】

【收藏才涨几个……】

奎元阁的店伙极有眼色,不分贵贱,一律热情招待——当然,若是衣着华丽,气质贵重者自然更加殷勤周到了——见关天养一位,就领到二楼大厅靠窗的位置坐下,问是吃饭还是请客、一位还是几位。

坐在楼里,【太白醉】香气较外面闻着越发的馥郁,关天养已经恨不得从邻桌抢一杯来先解解谗,哪里还有心思听小二细扯?拍着桌子叫道:“废什么话,先打半斤【太白醉】,其他的你看着办就是了!”小二一边侍候茶水,一边应道:“半斤【太白醉】先上,下酒菜三个,一个热的、两个凉的,若是不够可以再加,爷看可好?”这一声‘爷’叫得关天养浑身舒服,道:“好,你安排,你安排就是!”小二打了个躬,扯起嗓声高声吆喝道:“二楼七号桌,先上半斤【太白醉】……”就蹬蹬地下楼去了。

【太白醉】不单是九夏城的第一名酒,甚至在三楚大地也算首屈一指。奎元阁正是仗着此酒成为九夏城第一楼,两百年来,生意好得出奇。都说‘不登白鹤楼就不算到过九夏城,不饮【太白醉】实在枉为人生’,可见此酒的魅力了。

一杯入了口,关天养就感到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似的,说不出的美妙。咕嘟一声咽下了肚,淡淡的暖意从胃里漫延开来,整个人陡然精神起来,禁不住感慨道:“好,好,真他娘的好呀……”然后又是一杯下了肚。

菜上来了,两荤一素。荤的是清蒸鲥鱼和香熏猪头肉,素的是凉拌黑木耳,佐饮【太白醉】是再好不过了。关天养酒量原本不大,只是爱【太白醉】的香和醇,所以隔三岔五地来上一回,此时饿着肚子急饮了三杯,眼神不禁都有些飘浮起来。正伸箸夹菜,只听楼下大街上有人吆喝:“卖法宝嘞,卖灵兽嘞,卖符箓丹药嘞。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关天养顿感惊异,暗道:“从来没见过有人这般卖法宝的,敢情是个游方的骗子?”伸头出窗外,见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正摇晃着一只硕大的拨浪鼓,边走边吆喝。背上的大背篓里插着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一样是市面上常见的。路人虽觉惊奇,却没人招呼询问。关天养禁不住笑道:“这年头……什么人都有!”

酒饱饭足,会过钱钞,哼着小调一摇一晃地出了奎元阁。此时他是酒劲上来了,浑浑噩噩,信由所之地走着,根本不曾想过去哪,只觉得越走人越多,热闹得像是赶庙会似的。

“卖法宝嘞,卖灵兽嘞,卖符箓丹药嘞。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来瞧一瞧、看一看呐……”

听着这声音关天养停住脚步,四下里一张望,见先前在奎元阁上见着的那中年人正站在街边,吆喝叫卖。围观的人不少,却鲜有上前询问的。他分开人群,挤到中年人面前,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问:“你是卖法宝的?”中年人道:“不单有法宝,灵兽、丹药、各种符箓、奇珍异果是应有应有!”关天养懒得听他吹嘘,挥手道:“别跟我卖狗皮膏药,你只拿一样给我看,真要是法宝,我买了!”

中年人摘下一只纸鹤道:“这个叫‘千里鹤’,有了它,你便可以给千里之外的朋友写信,须臾功夫便可到达!”关天养道:“这个不好!”说着,从背篓上拔下一只状似纸糊风车的玩意儿道:“这是什么?”轻轻吹了口气,风叶却并不转动。中年人道:“这叫‘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只须念动咒语便能飞上云霄,百里之内,任你遨游!”关天养呵地一声笑道:“真的假的?我试试!”中年人摇头道:“不能试!”

“为何不能试?”

“此宝只可用一次,所以不能试!”

“那我怎么知道你这东西灵不灵光?”围观的人群也都起了哄,说不能试怎么知道真假。

中年人道:“做生意以诚信为本,小哥若不信我,那也无法了!”将‘凌空虚渡’收了回去。

关天养又拿起一只状似旗花火炮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破妖弩!”

“破妖弩?”关天养不无惊奇地道:“你说你这东西能破妖?”

“当然!”中年人道:“三百年以上修为的妖孽怕是不行,但三百年以下修为的挨上一记便是不死也得重伤!”

关天养哈哈笑了起来,显得觉得荒谬透顶,偏嘴上还问:“多少钱一个?”

“十个晶玉!”

“啥?十个晶玉?”关天养连价都懒得还,将破妖弩插回背篓上,扭头就走。中年人连挽留的意思都没有,俨然一副爱买不买的架式,继续叫卖着。

关天养走了几步,越想越气不过,又回身来问道:“你知道一个晶玉值多少黄金、多少白银?”

中年人道:“知道,通大恒钱庄今天开出的兑换比价是一个晶玉换二十四两黄金,约值三百八十四两白银!”

关天养道:“你不觉得你卖得有些离谱了么?在场的一年到头怕是都挣不了二十两银子,你这东西一个就得要人两千两白银,嘿,嘿嘿……诸位,我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听错了?”众人都起哄说他没喝多,是这个价。

中年人摇了摇头,神情淡定得近乎落漠,仿佛在说:“你不识货,我懒得跟你一般见识!”见围观的人全是一副看笑话的神情,收拾起东西就要走。关天养却又来了兴致,拦下道:“怎么,不卖了?”

“小哥不买,我卖什么?”

“给个公道价,我买!”

“那小哥出多少?”兴许是见关天养有诚意,中年人这才松了口,不再像先前那般不为所动了。

关天养竖起手指头道:“一个晶玉,我只给一个,买你这个破妖弩和凌空虚渡。怎么样?”

中年人似乎一点也不惊奇关天养的还价,依旧淡然地道:“一个晶玉我连本钱都收不回来!不卖!”

“好,那我再给你加一个。不卖就算了!”

中年人面沉如水,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饶有兴致地把关天养盯着。众人都劝关天养别买,上了当连找赔都没地儿。关天养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路,心说:“我今天还非买到不可!”见中年人还是不置一辞,就道:“你的东西没人知道真假,我的晶玉赚来也是倍加艰难。若你不卖,对我来说自然是没什么损失的。若我买到假的,那也好只认倒霉!”

中年人听他这般说,就点头道:“好吧,我卖给你。另外我再免费送你只千里鹤。”

关天养讶然,道:“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东西我清楚,只要小哥用了一次就绝对会照顾我第二次、第三次。有了千里鹤,小哥找我就方便得多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

中年人点头道:“若没有就不会做这一行的生意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心底刹时间被照亮了,没由来的一震。只可惜酒后脑子浑浑噩噩,不清不楚的,待要将头绪理出来时,那一抹亮光已经沓如黄鹤,不可寻踪了,心底依旧黑暗一片。出了片刻的神,关天养才掏出两个晶玉,道:“给你!”众人见他果真拿出了晶玉来,纷纷发出了惊叹之声。

中年人将千里鹤、凌空虚渡和破妖弩给了关天养,又拿出一张小纸片道:“这是咒语,还请小哥好生保管。这些法宝都是不曾用本命元神祭炼过的,谁得了去都可以用!”关天养将东西都放进乾坤袋,道:“若真好用,回头必定再来照顾!”又分开人群,扯着喉咙高唱着坊间俚曲,一步三摇地走了。

看着关天养的背影,中年人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在旁人看来,他或许是因为做成了一单生意而兴奋吧?目送着关天养消失在人群中之后,中年人才继续叫起了卖来,却哪有人像关天养这般不惧上当受骗来照顾他生意呢?

【五、玄天真经】

【依旧四更!】

拐过两条街,关天养似乎已经将刚才的事完全忘了。抬眼望见文翰阁的招牌,蓦地想起两个月前的一桩事来。

那时他与现在一样,成天为寻不着上古法宝和修行秘要而苦恼,直叹这辈子前途无亮。那天偶然逛进了文翰阁,随口问掌柜可有好的修行秘籍没有。掌柜大约见他是鬼市的常客,又与知真斋的老板宋奕关系非同寻常,就悄悄告诉他说有刚到的【玄天真经】(【玄天真经】是通俗的叫法,正式全名是【真武通玄宝经】,共三卷。传说乃玄天上帝未成仙时的修行功法,简明精要,博大渊深,素来被视为修行界最适合修炼的基础功法。),不过只有卷一,问他要不是。

别说是关天养了,就是三岁小娃儿也知道【玄天真经】乃是玄武宫入门修炼心法。随着玄武宫日趋极盛,已被奉为修行界至高无上的修行秘典,谁要是得到了,不但拜入玄武宫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甚至于成为不世强者,羽化飞升也不再虚无缥缈的幻想。关天养从来不曾奢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搞到【玄天真经】这样的至高秘典,便是白鹤、玉京等派的入门修行心法也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染指得了的。一听说有【玄天真经】,虽只是卷一,他也激动得差点当场昏了过去。紧紧地拉住掌柜问怎么卖。

文翰阁的背景是百岁山的玉京派,玉京派又是玄武宫公认的九大支系之一,权威性在九夏鬼市上除了天云楼无有再出其右者,所以关天养丝毫没有怀疑掌柜在故意消遣他。

掌柜说秘籍是老板好不容易弄到的,当然要卖个好价钱,竖起五根手指头说:“这个数!”关天养也竖起了五根手指,颤声问:“五,五,多少?”掌柜说:“五百,五百晶玉!”之后发生的事关天养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甚至连怎么离开文翰阁,怎么回到关帝庙的都记不起来了。

事后想起来,他不免觉得荒谬。像他这号人,是能够拿得出来五百晶玉的吗?也亏那掌柜敢开口要价呀!

文翰阁的大门就在前方。关天养的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当时为什么不杀杀价呢?即便完整的【玄天真经】卷一,五百晶玉未免太过昂贵了些,以当下的市场行情来说,撑破天也就两百晶玉。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完整的【玄天真经】流出来,若真有,文翰阁又岂会这般低调?去年谪仙楼也说自己搞到的是【玄天真经】卷一,结果却只是卷一的其中一小部分,其余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还生生坑了人家三百晶玉,简直是又奸又黑,坏透了。谪仙楼是万法教的背景,文翰阁是玉京派门下,两者都源出玄武宫一脉,还是有可能搞到【玄天真经】的,我姑且再去问问,若真是全本那就另当别论,若不是,说不定五十,不,四十晶玉也可以买下来呢?”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析是对的,要不然掌柜也不至于向他这种穷小子推荐了。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以极便宜的价格买到玄武宫的修炼心法,关天养激动得是脸红心跳,一时间反倒心生怯意,竟不知道是现在进去,还是再仔细地想清楚好。

一方面觉得若能用四十个晶玉换到【玄天真经】的残篇,那怕只是【玄天真经】卷一里的一小部分,那也是千值万值了,不定自己这辈子的命运也会因此而改变呢?另一方面又在担心文翰阁比谪仙楼更奸、更黑,就算是花四十或五十晶玉买来了,却根本没法子练。若真是那样,自己又拿什么向拥有强大后台的文翰阁讨回公道?毕竟秘籍这东西就连幽灵宫也无法评断真假,买到假的也只有自认倒霉。那样一来,几年的血汗辛苦岂不全都打了水漂?

想到这样,惧意更盛,禁不住气喘心跳,汗如雨下。

正不知是该进,还是该赶紧走开之时,就听陈朔那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天养,天养……”他浑如遭了雷击,猛地一颤,不由失声惊呼。回头见陈朔急匆匆的跑来,气喘吁吁,也满头都是汗,就道:“怎么了,有事?”陈朔一把将他拉住,道:“找你老半天了,怎么跑这来了?走,快跟我走,宋老板叫你呢!四丫都找你老半晌午了,急得不行,结果你却站在这里发呆……”

关天养一听是宋奕找,心知是有事情差自己去办,就问道:“宋大叔找我?又有新任务么?”

陈朔道:“有可能。每次宋老板找你去不都是有任务分派么?”说着,禁不住乐颠颠地笑了起来。关天养见他一副傻样,笑问道:“笑啥呢?捡着金子了?”陈朔摇头道:“哪有那么好捡的金子?我是在想呀,等咱们完成了这等任务,我就有钱去柳妹家下聘礼了,嘿,嘿嘿……”脸腾腾地红了。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原来是你小子春心萌动了呀。”陈朔捶了他一下道:“别混说。我这也是被逼的!柳妹他爹说了,如果我不能在中秋节前把聘礼给下了,柳妹就得嫁给王大锤子!”

“王大锤子?”关天养眉头一皱,问:“就是小柳妹家斜对面新搬来的那个打铁的汉子?”陈朔点头道:“对。那家伙可不是个好人,每次看柳妹总是一副贼相,我看他就没安什么好心……”话还没说完,关天养就道:“我看你才是没安什么好心呢。虽说打铁苦了些,人家王大锤子也是有家有业、有根有底的人,你呢,你算什么?”陈朔神情一黯,眼里掠过一丝苦涩,道:“可你也不想想,那王大锤子比柳妹大了十几岁呢,都足够当她爹了……”

“只要人家乐意,你管得着么?”

“柳妹就是不乐意……”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乐意?她说了喜欢你么?”

陈朔愣了愣,然后点头道:“是,她真喜欢我!”

关天养道:“喜欢你哪一点?英俊潇洒呢,还是风流倜傥?年少多金呢,还是位高权重?”

陈朔打量着关天养,不解地问道:“我说你今儿怎么了?不给我打气也就罢了,还一瓢一瓢地浇我冷水!你至于么?噢,我知道了,又去赌了,还赌输了,是吧?输了多少?”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是谁!咱们不但是孤儿,还都是乞丐出身,无父无母,无亲无友,无家无业,哪死哪埋的穷光蛋!小柳妹是个好姑娘,你若真把她娶了过来,能保证让她过上安生日子,过上好日子?”

陈朔停下了脚步,默然不语了。关天养见状,知道他的自尊心又受到了挫击,就笑道:“我可不是打击你,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若不事事想清楚,那是害人又害己。行啦,别傻想,先去宋大叔那里看看是什么任务要紧!”

被陈朔这么一搅和,也就忘了买【玄天真经】一事,颠颠地直奔知真斋而去!

【希望各位朋友帮忙顶起!】

【六、任务】

【今天第一更奉到!召唤收藏,和票票!】

关天养刚在店门口冒头,迎客的小二就已经从往来如织的客人里认出了他,叫道:“哟,小关少爷,你怎么才来,老板一大早就派人去找你,这可都问你好几遍了……”凑近了之后,嘿嘿地一声阴笑,低声问:“今儿又赢了多少?老实交待!”关天养知趣地摸出早准备好的二两碎银子道:“你们还不知道我?请哥几个喝酒的。宋大叔在后堂么?”小二掂了掂银子的份量,脸上的笑意堆叠得更盛了,满满地好像都要掉下地来似的,点头道:“是,是,快去,保不准都得等急了!”

二十年来,知真斋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这令鬼市上的好些商家是既羡慕又忌妒。关天养曾在店里当过几个月的小工,上上下下都熟悉得很,有如自家门庭。再者宋奕待他亲厚,有如自家孩子,众人待他自然又与别个不同。

关天养到了后堂书房外,正要出声禀报,就听宋奕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天养么?进来!”

“是!”关天养推门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问道:“宋大叔,你叫我有事?”宋奕正在写信,见关天养问,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先坐!”并没有立即作答。直到将信一气写完之后,才搁下笔道:“你近来可有去百工堂接活么?”

宋奕是镖客出身,也不曾修行过,凭着诚信和厚道经营在九夏鬼市上立住了足,又和白鹤宗建立起了稳固的生意往来,这在九夏鬼市上确实是个异数。如今虽已年届六旬,因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再加上常作文士打扮,又喜好字画书法,任谁都以为他是书香人家出身,哪里晓得早年他却是一个粗得不能再粗的武夫呢?

关天养道:“没有!”心下却犯起了嘀咕,不明白宋奕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百工堂又叫采集者联合会,是生存在修行界最底层的工会组织,专门发布药材、矿物采集,物资运送,妖兽捕杀等等任务的机构,与圣武会、幽灵宫合称修行界三大工会。所有注册会员都可都可以通过设立地各地的分会领取任务,完成后将获得金钱或是晶玉等丰厚报酬,任务失败自然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关天养虽是百工堂注册役工,但并不时常去那里接取任务,而是直接从宋奕这里接取各种采集、运送等任务,所获报酬并不比百工堂来得少,还免去了那许多繁杂的手续审核。

宋奕点了点头道:“那正好,我这有单任务派给你。去安州白螺湖采二十斤白螺。一定要新鲜的,期限是半个月。报酬很丰厚,晶玉和黄金任选其一。”

听着居然奖励晶玉,关天养眼睛亮了,脸膛红了,哈喇子都差点掉了下来,激动得颤声问道:“还奖励晶玉?”

百工堂发布的任务几乎都是奖励黄金白银,只有极少数高级任务偶尔会有晶玉奖励,但至少也要中级匠师才能接(百工堂注册会员分为四类十阶,最低等的是役工三阶,其次是匠师三阶,再上是宗匠三阶,最上是神工。阶位不同,所能领取的任务等级也不同,而等级越高的任务报酬越丰厚。),他不过中级役工,无论如何也是指望不上这种任务的,所以只有拼命挣钱,拼命地挣,然后去通大恒钱庄兑换晶玉。听说竟然有晶玉作为报酬的任务落到自己头上,关天养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也知道宋奕不会开玩笑,这事必然是真的了。

宋奕见他激动得难以自己,忍不住笑道:“看你,成什么样了?这任务我可是好不容易帮你争取到的,四十个晶玉或是一千两黄金任选,但前提是半个月内必须得从五百里面的安州白螺湖弄回至少二十斤新鲜的白螺!”

居然还是四十个晶玉,关天养感到从来不曾有过的幸福降临到自己头上,差点没跪下来谢天谢地谢宋奕。使着劲地拍胸膛保证道:“宋大叔你就放心吧,只要不是五千里,我一定在十五天内弄回二十斤新鲜的白螺!”

宋奕嗯了一声道:“听说南楚一带现在很不太平,匪乱蜂起,路上还是要小心些。近几年来白螺湖出产的白螺是越来越少了,少到连进贡都保证不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人家愿意开这么大价钱必然难度不小,你一定要作好充分的准备再出发。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关天养应了声是,问宋奕还有没有其他的吩咐。宋奕慈和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孩子,为了自己的梦想不惜付出一切。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都要小心些,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拼。只要活着,那才是最好的。明白吗?”

每一次出任务前宋奕都会叮嘱关天养这样一番话,听在耳里,关天养的心底总是暖暖的,却又说不出的酸涩。暗道:“这世上也就宋大叔这般关心我了,别人,哼,别人……”一想到将自己抛弃的父母,心头就涌起一股子说不出的痛楚和怨恨。

从后堂出来,陈朔忐忑地迎上来问:“怎么样?”

关天养故意长叹了一声,故意做出一副愁闷难当的样子。

陈朔紧张的脸都白了,道:“没,没任务吗?”

关天养看着陈朔道:“我说二狗子,这几年你也没少赚吧?连六子那偶尔跟咱们跑跑腿、打打杂的货都存了快三百两银子,你的钱呢?都花哪去了?”

陈朔整个精气神一下子就掉了下去,蔫蔫地道:“当时哪知道会有这档子事?”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关天养不无鄙夷地道:“你小子还想娶人家柳妹,我看你就是存心地坑害人家!”

陈朔道:“不会,绝对不会。只要能把聘礼下了,不让柳妹嫁给王大锤子,我一定努力赚钱,努力存钱,好好养家!”

关天养扶着他的肩膀,盯着那双无神的眼睛道:“这就是你一辈子的梦想?”

“是……”

“你就不想去修行,不想成仙,不想长生不老了?”

陈朔苦笑道:“这也太虚无缥缈了。我陈朔算什么东西?也配有这福份?!”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如何驳他,拍着他肩膀道:“好,很好。去吧,通知小白,晚上在我那里碰头!”

陈朔一听这话,眼睛陡地亮了,啊了一声。关天养白了他一眼道:“赶紧呀!这次可是大任务,报酬厚着呢,要是误了期限,别说你的小柳妹娶不到,咱们还能不能在这一行混下去也还不知道呢!”

陈朔精神当即大振,拍手叫道:“我就说嘛……好,我马上去!”迈开健步,飞奔了出去,还不忘回头说:“晚上我带酒和肉来,你让四丫炒两个菜,咱们聚聚!”

关天养无奈地应了声好,看着他的背影道:“这小子,整个儿被色迷了心窍,麻烦呐……”也去张罗了。

【七、李道奇】

【来点红票黑票的有么?】

第二天中午,置办齐了一应装备和物资后,关天养、姜小诺(四丫)、陈朔和苏少白一行四人连午饭也不及用,就打马直奔安州。

到天黑的时候,四人已经赶了七十多里路。这几日天气着实有些闷热,四人为了及早赶到安州,连午饭也顾不上吃,此时已是累得人困马乏。四丫是女子,体质较关天养三人弱了许多,为了不拖大家后腿,后半下午一直是咬牙撑着。关天养三人也是粗心得很,只顾着赶路,并不曾注意到四丫脸色发白,表情痛苦。直到见天色已晚,且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至时,关天养才放慢了马速,道:“看样子要下雨了,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躲!”

陈朔道:“再往前十里就是刘家村了,咱们最好是赶到那里去借宿!”

关天养道:“这就得看老天爷同不同意了……”回头之际,见四丫咬着嘴唇,神情很是难受,不由吃了一惊,勒住马缰,道:“四丫,怎么了?”四丫强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有点中暑!”身子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栽了下来。关天养骇得惊呼一声,翻身跳下马背,将四丫抱了下来,这才发现她浑身早被汗湿透了。“怎么会这样?”他恼怒地质问道。

四丫歉然一笑,强自振作道:“哥哥,我没事……”待要从挣脱关天养怀抱站起来,却哪里有力气?一阵恶心涌上来,哇的一声,吐了关天养一身。

陈朔见状,吃了一惊,道:“看样子真是中暑了。咱们可够粗心,明知四丫体质弱,还这般拼命的赶路……呀,下雨了!”雹子般的雨滴噼噼叭叭地砸了下来,磕得人浑身生疼,就连马也扬蹄嘶鸣了起来。

关天养四下里一张望,不远处有株枝繁叶茂的大树,可以暂避一时,便抱起四丫飞奔了过去。陈朔和苏少白牵了马,也跟了过去。

雨势越来越猛,哗哗的好似天要倾了一般,举目望去,天地间一片朦胧。大树固然茂密,却也挡不住这么大的雨,不过片刻功夫四人就浑身湿透。关天养这才发现四丫身上烫得跟火炭一样,若再这般淋下去,天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便道:“不行,得找个避雨的地方……”陈朔道:“这么大的雨,去哪里找?”苏少白却是一言不发地冲进了雨里。陈朔似乎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取出一只药瓶道:“这是【正气丹】,专门解暑用的。”倒了两粒喂进了四丫的嘴里。

为了让四丫少淋雨水,关天养尽量用身子为她挡着。可老天爷一点也不开眼,雨势反而越来越大,田间地头已经汪起了好深的水。

约等了顿饭功夫,苏少白抱着一领蓑衣赶了回来,道:“那边有间茅屋可以暂避一下!”关天养接过蓑衣,将四丫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跟在苏少白身后狂奔而去。

茅屋建在果林里,想来是农人平日里看护所居。外面的雨势虽大,里面倒很干燥阴凉,见屋角已经结起了蛛网,床铺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灰,想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了。令苏少白没有想到的是,刚才他来时屋里都没人,这时却多了一个相貌无奇的中年人,顿时一愣,问道:“你,你是主人么?”

中年人并没有因为来了不速之客而意外,摇了摇头道:“不,我是来避雨的!”苏少白哦了一声,这才将关天养让了进去。关天养先听着屋里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待进屋一看,见竟是昨天卖自己法宝的中年货郎,由不得惊道:“是你?”中年人略显讶异,点头道:“没想到是你呀!”关天养微微颔首,也顾不上寒喧,将四丫放到铺上,就问:“小白,药呢?”苏少白说:“药都在二狗子身上!”也不多说,转身又出去接应陈朔了。

中年人见状,道:“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姑娘中了暑还让她淋雨?!”

关天养既无奈又有些恼怒地道:“你以为我想么?”

中年人从背篓里取出一只瓷瓶,倾出一粒乌黑色的小药丸道:“普通的【正气丹】不管用,把这个给她吃了吧!”

关天养颇有些犹豫,并没有伸手去接。

中年人道:“她不吃药可就麻烦了,你还担心我害她不成?”

关天养这才接过,喂进了四丫的嘴里,然后才回头对中年人道:“谢谢!”

没想到中年人一摆手道:“不必!一粒一晶玉,给钱就是!”

关天养大惊,道:“一个晶玉?你抢是吧?”

中年人淡淡地道:“是人命重要还是晶玉重要?如果没有我的药,她怕是挺不过今晚。你有再多的晶玉,能找来大夫救她性命?”

尽管这话说得很在理,可关天养还是很难接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药,管用不管用!”摸出一星碎银子道:“我顶多只给你一两银子。爱要不要!”

中年人哼了一声,并不去接银子,道:“黄金白银我都不稀罕。还是那句话,你若不信我,权当我救世济危得了!”

这时,四丫嘤咛一声,呕出一滩腥臭的清水,呛得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关天养忙将她扶起,轻轻地抚摸着后背帮她顺气,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四丫嗯了一声,点头道:“好多了……”关天养摸着她身子也不如刚才烫了,心下暗奇:“那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果然神奇,这才服下去多会儿,四丫就好了许多。看来他当真不是骗子!”不由得感到好生歉然。将四丫扶着躺下后,这才对中年人道:“不好意思,我,那个……”觉得说再多的漂亮话也是多余,摸出两个晶玉道:“谢谢,总之谢谢你!”

没想到中年人却只接了一个,道:“它只值一个晶玉,多余的烦请收回。”

关天养觉得这人可真有些怪,起手道:“想必前辈是游戏红尘的奇人,请恕晚辈眼拙,不识得高人风范!”

中年人道:“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既不是什么奇人,也不是高人,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生意人!”

关天养道:“不敢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晚辈关天养,这是我妹妹姜小诺。”

中年人道:“名字不过就是个符号,值得那么在意?叫我阿猫阿狗都行!”

关天养道:“晚辈岂敢如此不敬?”

中年人静静了看了他片刻,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了,道:“你叫我李道奇便是!”说完,走出屋到檐下站定,道:“湿衣服穿在身上不好,还是赶紧给你妹子换了吧!”反手将门带了上。

换衣服?

关天养一时间犯了难,这样的事他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呀!

他虽叫四丫为妹妹,其实二人并没有血缘关系。

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四丫孤身一人流浪乞讨到九夏城,那时也才十一岁。听她说自己是普通农家出身,因家乡遭了水灾,父母才带着她出来逃荒,不料感染时疫,俱病死在了路上。谁知刚进入九夏城,连个落脚处都没寻着就落入了人贩子手里。眼看着就要被卖入窑子了,却不想被关天养遇上。

当时关在养也还是九夏城里无数个挣扎在饥饿边缘的小乞丐之一,那天外出乞讨撞上被人贩子追得无路可逃的四丫,见三个大男人围堵一个小姑娘,而小姑娘的神情又是那么的悲伤绝望,他大为愤慨,但为了不和这些势力强大的地头蛇起冲突,装作是遇见失散多日的妹妹,表现得是又惊又喜,还说家里人已经报官,却不想在这里找着了。人贩子们虽不认得关天养,但也不相信四丫真是他妹妹,便动手强抢,哪知关天养天生神力,凭着一双拳头将三个精壮的大男人打得抱头鼠蹿,成功地救下了四丫。

兴许他们上辈子有未完待续的缘份,这番偶然相遇之下,彼此还真觉得对方是失散多年的亲人。四丫得脱大难,自然是大哭不止,拉着关天养一个劲地叫哥哥。关天养也是情难自禁,泪水涟涟,差点真以为这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得知四丫的身世经历后,关天养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安身的关帝庙,告诉她说只要愿意,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自那以后,两人便以兄妹相称,相依为命。

四丫不但漂亮乖巧,还聪明伶俐,自她来了之后,破败多年的关帝庙一点点被收拾了出来,总算有了家的样子。日常除了包办所有的家务活外,还经常陪同关天养出去乞讨,得了好东西总是舍不得吃,必定都留给关天养,这让关天养对她更是怜爱有加。常有人取笑说关天养该娶了四丫作小媳妇,却都被关天养骂了回去。在他的心里,四丫就是妹妹,哪里是什么小媳妇?

三年来,他们虽相处在一间屋子里,却是相待以礼,从未有过半分的逾越。李道奇让关天养为四丫更衣,关天养顿时感到十分为难,看着躺在床上的四丫,浑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想到李道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最好是快些,她才缓过来,湿衣服穿得久了更伤身!”关天养这才一咬牙,从乾坤袋里取出四丫的包裹,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将四丫轻轻抱起,道:“四丫,好些了吗?”他还是想让四丫自己换衣服,免得尴尬。

四丫朦朦胧胧地嗯了一声,睁开迷离的眼睛看了关天养一眼就又闭上了。见此情状,关天养叹了一声,只得自己动手为四丫更衣。一番手忙脚乱后,总算将一身干净的衣服裹在了四丫身上,门外也传来了陈朔的问候:“天养,四丫怎么样了?”

关天养只感到浑身烫得难受,脑子里全是理不清的稀奇古怪念头,忙答道:“已经睡下了!”拉开门,凉风和着雨星子吹了进来,这才稍感好些了。

陈朔朝里望了望道:“看样子药起效了!”长长地吁了口气。

茅屋本就不大,四个人围坐在一团不免显得很是有些拥挤。苏少白取出酒水食物来摆好,关天养请李道奇一起吃,李道奇却摇头说不必,坐到屋角养神去了。

这场大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才渐渐止歇了。李道奇收拾起背篓,言语也没有一声就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陈朔啧啧地道:“这人可真够奇怪的。整晚上一句话也没有跟我们说。还有一点更奇特,你们注意到了吗?”

关天养问是什么。

陈朔道:“他那张脸呀。跟小白一个样,表情严重缺乏。我仔细观察了,整晚上下来他没有任何的变化,完全没有!可比小白能耐多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在他看来,这点破事也值得惊奇也就只有陈朔了。苏少白更淡定,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顾着收拾东西。

陈朔见二人都不搭理自己,叫道:“你们,你们怎么了?”他那神情,活似认定关、苏二人撞邪了似的,既惊奇又恐惧。

四丫嘤咛一声轻哼,醒了过来。见三人都围在床前,脸腾地一下子红了,翻身坐起道:“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关天养摸了摸她的额头,问:“还感觉难受吗?”

四丫摇头道:“不难受了!对不起呀,我拖大家后腿了!”

关天养道:“说什么胡话呢?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才对!我看咱们今天就不用赶路了,到了前面的刘家村先歇上一天,养养再说!”便让苏少白去备马。

陈朔道:“若四丫真没事了,咱们宁可慢点赶路也不呆这一天。四丫说呢?”

四丫点头道:“是呀,哥哥,这次任务的期限本来就紧,咱们还是快些赶路。”

关天养坚决不同意。陈朔心下虽不悦,也只能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四丫倒是上了脾气,道:“我看我还是回去得了,免得再出事故延误了期限。小白,我的马……”跳下床就往外冲。关天养忙拦住,道:“行,行,慢点赶路,慢点赶。等到了前面的刘家村再给你找顶帽子,若有什么不舒服,可再不能咬牙苦撑了。昨儿你若早点说出来,何至于成这样?”四丫委屈地点头道:“知道了,哥哥……”

好在这一路都再没发生什么事,第三天傍晚,他们顺利抵达安州城北的望月镇。

【八、强盗(上)】

【第三更来了……老规矩,什么都要,黑票也一样!】

他们四人也都是第一次到安州来,对本地的民风民情不熟悉,见还不到天黑就已经家家关门闭户,街上空空如也,别说是行人,便是野狗也难见。四丫奇道:“这还戌时都不到呢,难不成都睡下了?”

陈朔道:“怎么可能?一两家睡得早还说得过去,整个镇子都这样,肯定有问题!”

关天养遥望着前面悬着‘金安老客栈’的幔旗,就道:“还好有客栈,要不然咱们可就只有露宿荒郊了!”快步走上去,敲响了紧闭的大门。老半晌,才有人怯生生地在门后应道:“谁呀?”关天养道:“过路的客商,住宿的!”那人道:“对不起嘞,已经客满了,你去别家吧!”关天养道:“这镇上还有别家吗?”那人道:“去哪都行,总之我们这没房间了!”非但不开门,还搬来桌椅抵在门后,生怕关天养一行破门而入似的。

陈朔素来口齿伶俐,他也上去说好话,结果那人理都不再搭理了。

见天色全黑了下来,关天养无奈地道:“算了,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得了。明儿上午咱们就去捞白螺,晚上去安州城里好好歇宿。咋样?”

陈朔道:“也只有这样了!”

四丫道:“我也随便。反正咱们带得有帐篷,又不是头一次露宿,怕什么?”

到了镇外,寻了个地势较高的背风处,关天养和四丫搭帐篷,苏少白喂马,陈朔去捡拾柴禾。不多刻就架灶生火,煮起了一锅浓浓的肉汤,香飘四溢。

饭后,苏少白开始了他每天雷打不动的练剑;陈朔则带着三分酒意,哼起只有他才能懂的小调散步去了。关天养不好动,就躺在草地上心不在焉地看星星,眼神时不时地朝四丫瞟去。四丫收拾完了锅碗筷子,坐到他身边问道:“哥哥,在想什么呢?”关天养脸腾起一下子红了,侧过身去,背对着四丫道:“我哪有想什么?”四丫真当他没想什么,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道:“哥哥,一路上我都在想一件事!”

关天养漫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你说,打捞白螺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专门通过百工堂发布任务呢?这是不是说明现在白螺打捞越来越困难了?”

“嗯……”关天养还是没有说话。

“嗯什么呢?”四丫推了关天养一下,道:“人家跟你说话呢!”

关天养啊了一声,问:“什么?”

四丫气得翻身坐起,嘟着嘴道:“还说你没想什么,跟你说话都没听进去,可见心思都跑马去了。”

关天养忙道:“没有。我不是在想怎么打捞白螺么?宋大叔已经提醒过我了,这事肯定有相当的难度,要不然也轮不到我们。还说白螺湖可能有妖兽出没,要咱们千万小心些。”

四丫惊呼一声,道:“还有妖兽?”

关天养点头道:“是呀,不过这也只是传言。不过就算有也没什么,咱们就捞二十斤鲜螺,想来也没多大的难度。”

“说得可真轻巧!”

“不是轻巧,而是人家一听说白螺湖有妖兽出没,就都不敢来了,所以白螺出产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珍贵。咱们不怕,所以就来了,这笔丰厚的报酬也活该咱们挣!”

四丫道:“我觉得还是尽量小心些,万一真有妖兽,那可就麻烦得很,凭咱们四个,应付起来可不容易!”

关天养道:“这个我知道!”

四丫又躺了下来。关天养不由朝旁边挪了挪,显得怕跟四丫太过于接近了似的。四丫也没发现他的异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家常。

没过多时,陈朔急匆匆地跑了回来,道:“起来,都起来!”冲远处练剑的苏少白道:“小白,回来!”见他神情慌张,关天养问:“见鬼了么?慌成这样!”陈朔呸地一声吐了个唾沫,道:“还真出事了。刚才我在那边看着好多人,持刀拿枪的,正直奔镇里而去!”

“好多人?莫不是军队?”关天养道:“听说南楚一带很不太平,匪乱蜂起,想必是趁夜赶去剿灭匪患的军队也未可知!”

陈朔道:“屁,那些人连号衣都没穿,怎么可能是军队?我看八成是强盗!”

“强盗?”就连素常话最少的苏少白都惊呼出声。四丫脸色微微发白,道:“这,这不太可能吧?”话才说到这,镇子里就传出也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极是吓人。

关天养翻身跃起,望着在街巷间到处乱蹿的火把,叫道:“果然是遭遇强盗了!”四丫紧紧地拉住他的手臂道:“哥哥,怎么办?”关天养看着陈朔和苏少白,显是在询问他们的意见。

苏少白握紧了剑柄,神情已经不言而喻:只要关天养一声令下,他第一个就往镇子里冲。陈朔却是眉头一皱,道:“我看还是不要管得好,这些个山大王可不是咱们能够招惹得起的!”

关天养显然也不想管,就点头道:“二狗子说得很是。强盗人多,咱们人少,要管也管不过来。要不这样,咱们赶紧收拾东西上路,这里离着安州城也就二三十里,咱们赶去报官也还来得及!”陈朔立即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苏少白没有说话,四丫也只得点头同意。

片刻功夫,四人便将东西收拾停当,牵起马,轻手轻脚地下到官道上,也顾不得镇子里是怎样一番惨景,翻身上马,朝着安州城方向疾驰而去。

没奔出多远,道旁树丛里的异动引起了苏少白的注意。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铜鹰武士】,不像关天养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全然不通武技。目光一扫,就发现前方不远处已经设下了绊马绳,大叫道:“停!”手下猛勒马缰,惊得胯下骏马人立而起。关天养三人差不多落后他两个马身,见状也是急勒马缰,问什么事。苏少白还没来得及答,哧哧的破空声疾袭而来,他拔剑跃起,将射来的箭矢一一挑飞,大喝道:“下马!”凌空一翻,扑进了树丛里,手起剑落,便是两声惨叫响起。

埋伏的强盗显然不止一人,苏少白刚杀了两人,另一边的树丛里就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关天养心知他们是在召唤同伙,叫道:“二狗子,护好四丫!”拔出腰间短剑,也不管树丛里还藏着多少强盗,大吼一声冲了过去。短剑是宋奕送的,价值千金,吹毛立刃,锋锐异常。纵他不通武技,一通乱挥乱砍之下,也是挡者披靡。

两名强盗见关天养疯虎般冲了过来,也不及多想,拔出腰刀就迎了上来。关天养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力气,见两名强盗几乎同时举刀朝他头上劈了下来,本能地挥起短剑一撩,哧的一声轻响,两柄精钢打成的腰刀像豆腐般被削成两段。两人猛力一劈落了空,身子失去重心,朝关天养撞了过来。关天养一点都不含糊,左一剑,右一剑,当场将两人的脑袋削了开来,红的白的洒得到处都是。苏少白也纵身跃过来支援,见他已经料理了两名强盗,只是场面委实有些恶心,眉头微微一皱,道:“真没技术含量!”关天养道:“只要能解决问题就行!”

镇子里也传出了尖锐的哨子声,七八个人打着火把高叫着赶来支援。苏少白清除掉绊马绳,关天养让他们上马先行。这种阵仗大家也不是头一次经历,所以都很镇定。四丫叮嘱道:“哥哥,你小心点!”关天养点了点头说知道。

【九、强盗(下)】

【今天第一更晚了点,因为有事。下午五点前有第二更。请有票的留两张,没票的捧两个收藏,呵呵!】

见赶来支援的强盗越来越近,已经能借着火把的光芒看清他们狰狞的脸。关天养舔湿手指测了一下风向,这才从乾坤袋里摸出一颗专门备来对付强盗的【迷魂弹】,轻轻地扯掉符封,奋力掷了出去。【迷魂弹】着地之后,轰的一声炸了开来,爆出一蓬淡红色的烟雾,被风一吹,迅速地扩散了开来。

强盗们被【迷魂弹】的爆裂声吓了一跳,不敢再进一步,驻足观望了起来。还没搞清楚情况,就闻到迎面吹来的风突然变得香了。都嘀咕说是怎么回事呢?就感到头晕目眩,浑身酸软乏力,连哼都不及哼一声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关天养见得手了,吹呼一声,道:“倒也倒也……”翻身上马,一声吆喝,高声叫道:“走!”趁着月色尚明,四骑沿着官道直奔安州城方向而去。

片刻之后,一名脸罩面具的汉子带人从镇子里追了出来,闻着风里有淡淡的异香,忙喝道:“小心迷魂香!”捂住了鼻子,运转内息,将已经吸入的毒气逼了出来。他身边的手下可就没这么好本事,哼哼了两声,一个接一个瘫倒了下去。汉子惊怒异常,骂道:“全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一名高大壮硕的汉子提着一柄兀自滴血的斩马刀追了出来,闻着风里的异香,他眉头一皱,道:“【迷魂弹】?三爷,怎么回事?”

三爷哼了一声道:“怎么回事?我还要问你呢!”

大汉道:“镇子里都翻遍了,没找到那几个小子……难不成他们没在镇子里落脚?”

三爷道:“这【迷魂弹】说不定就是他们放的。哼……”咬牙切齿,显是气怒已极。

大汉讪讪一笑道:“这个,三爷,兄弟们可是看着这几个小子进了镇子的,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没住在镇子里……三爷,你别生气,我立马叫人追,乌漆抹黑的,相信他们跑不远!”

没想到三爷拦住道:“他们去的方向是安州城,咱们事情闹这么大,万一遭遇上官军又多一层麻烦。你不是说在去白螺湖的路上还有部署么?”

大汉道:“是!我就是怕这漏了手,所以早早地在那边作了安排,以防不测。”

三爷道:“那便好。”听着镇子里此起彼伏传出的惨叫声,眼里不由露出几分厌恶,道:“还在瞎折腾什么?赶紧烧了镇子撤。难不成你还真想跟官军火并么?”

大汉嘿嘿一笑道:“这个,是,是!”显得很是有些不乐意,但慑于三爷的威严,只得从命。

不过片刻,望月镇便四处火起,在风势的助长之下,很快就烧成了一片,远远望去,偌大的镇子已然淹没在了熊熊的火海里。

那些失去了亲人和家园的幸存者们望着大火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和号哭。可他们又能怎样呢?连自己的生命都保全不了,又如何奢望其他?

在这一刻,生命的卑微,天道的残酷,彰显得那么令人刻骨铭心。

关天养一行四人全然不知劫掠望月镇的强盗竟是为他们而来的,一路狂奔到了安州城下,见城门早关了,四人便到城下对守军说望月镇遭了强盗,要守军赶紧派人援救。结果守军非但不信,反而还说他们是强盗一伙的,想来赚城,一气乱箭射下来。幸得苏少白护持周密,要不然铁定有人得把命送在城门之下。

远远地听着城楼上守军得意的笑声,关天养气得差点暴走,若不是陈朔死死地拉着,他不定已经去攻城门了呢。

半夜奔波下来,四人又热又累,本以为到了安州城就能搬到救兵,没想到不但受了一通鸟气,还差点被当成乱匪给射死,当真是说不出的憋屈。

陈朔说:“这事官府都不管,咱们怎么能管得了?”

四丫是女孩,心肠软,一想到望月镇的人在强盗的屠刀下不定怎么凄惨,拉着关天养的手道:“哥哥,怎么办呀?”

关天养道:“二狗子说得对,官府都不管,咱们算老几?就算要管,那也得有实力管才行呀!”悻悻地叹了口气,道:“若咱们都是修行者……算了,走吧。不定一会儿官军冲下城来,把咱们都抓了去呢!”

陈朔见四丫兀自不死心,道:“天养说得对。就凭咱们这四个,别说人救不了,还得把自己的命也都搭进去!再说,这种事情多了去,咱们哪里能救得过来?!”

四丫看着苏少白,希望能有一个支持者。苏少白却说:“尽管我也想救,但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四丫咬着嘴唇,心里说不出的煎熬,眼泪汩汩地滚落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你们一个个地就这么冷血么?”

关天养怒火腾地一下就冒了上来,回身道:“你热血,那你去救呀!”

四丫道:“好,我去就我去……”一勒马缰,打马沿来路狂奔而去。

关天养见她竟然真去,吓得脸色陡变,叫道:“四丫,你干什么?”也追了上去。苏少白和陈朔也不得不跟上。

关天养追了十多里才赶上四丫,他勒马拦在道中,道:“你疯了么?这是要害死咱们!”

四丫道:“就算死也死我自己,与你们何干?”

关天养喝道:“四丫,别闹了!”

四丫道:“我没有闹。你们去捞你们的白螺,赚你们的钱,我去救我的人!让开!”

关天养顺利抄住四丫的马缰,一把将她抱了过来,道:“再闹,再闹我就恼了!”

四丫当真是有些怕关天养,见说恼了,哇的一声就哭了。

此处已经能看到望月镇燃起的通天火光,苏少白伸手按住了剑柄,青筋高高了突了起来。陈朔叹了口气,道:“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四丫望着火光明灭处,哭得就更厉害了。

天亮的时候,他们重新返回了望月镇。整个镇子已经被完全烧成了废墟,连一片完整的砖瓦都看不到,弥漫的余烟里尽是烧焦尸体的味道,臭不可挡。

关天养别过脸,不敢看,双手紧紧地抓住马缰,神情说不出的悲愤。

陈朔摇了摇头,满脸堆起了苦涩,感慨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怪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也想去修行,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如果他们能够保护得了自己,就不至于有这样的悲剧了!”

苏少白眼神冷冽,好似能迸溅出寒冰来,他微哼一声道:“你说的是屁话!”

陈朔道:“是屁话,也是实话。其实有时候我在想:那么多人去修行,为什么在百姓遭遇苦难的时候,就没有一个现身相救呢?最可恨的是万法教就在百里外的赤峰山中,出了这样的惨事竟也没派个弟子施救。未免太让人心寒了!”万法教乃玄武宫九大支脉中老大,有门人弟子近千,若能派出一两名外门弟子赶来施救,惨剧也就不可能上演了。

苏少白道:“一旦步上修行这条路,眼里就只有神仙,没有百姓了!”

关天养不想再听他们讨论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勒转马头道:“走吧,去白螺湖!”

陈朔道:“是呀,办正事要紧!反正我们也尽力了……”跟上了关天养。

苏少白一言不发,猛地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四丫也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默默地擦干了眼泪,也打马跟了上去。

【十、修行者啊】

【第二更如期奉到。老规矩,只要有的,都留下……】

白螺湖位于安州城西七十余里,水域面积约有百余里,风物秀丽,以盛产白螺闻名中土世界。新鲜白螺肉质细嫩、鲜美,散发着一种奇特的馨香,素来为美食饕客们所爱,被称为三楚第一美味。白螺只产于安州白螺湖,移养于别的任何地方也活不了。以前环湖都是村镇渔港,大多数人家都以养殖白螺为生,过得很是殷实富裕。

过了安州城西四十里的桐林镇,人烟就越是稀少。别看有些村落鳞次栉比,貌似相当繁华,其实空有屋宇,别说活人了,连野狗野猫都看不到。这一幕让关天养四人倍感纳闷。陈朔最是想像丰富,他说:“会不会是遭了匪乱,都逃了?”

关天养道:“不可能。这一路走来,咱们可没少见被洗劫了的村镇,几乎都被烧成了白地,这一带的村镇可都好着呢,哪像是遭了匪乱的样子?”

陈朔道:“那人都哪去了?”

关天养道:“你问我那我问谁去?”见四丫一路神情阴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正想引她说话,开解几句,就听苏少白惊呼道:“小心!”呛的一声拔出了长剑,刺向了飞扑而来的黑影。哧的一声轻响,黑影被削成了两片,掉落在地。四人勒住马匹一看,见是只蒲团般大的蛤蟆,虽被苏少白一剑分尸,内脏鲜血洒了一地,可嘴里兀自喷着丝丝的黑烟,狰狞已极。

“退开!”苏少白神情有些凝重,摸出一道【辟邪符】,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疾!”黄裱符纸化作一道火光射了出去,蓬的一声,火光爆溅,顷刻间就将蛤蟆尸体焚了个一干二净。

“居然真有妖兽?”关天养惊诧地看着苏少白,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满意答案似的。

陈朔眉头紧蹙,不解地道:“这又不是深山野林,蛮疆荒域,哪来的妖兽呀?”

苏少白道:“不知道!”若不是他的剑经过符法的加持,有斩妖辟邪之威,绝不能够一剑将这只感染了妖气的蛤蟆分尸。

四丫环顾了一下四周,道:“有第一只就可能会有第二只,咱们最好还是小心点!”

关天养说四丫的话有道理,让大家把【祛秽丹】都含在嘴里,预防被妖气所侵。

这下子,大家总算明白为什么沿途的村落完好,却不见人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妖兽就等于是妖怪,非拥有大仙术、大神通的降魔法师不足以对付,他们哪里敢招惹?为了保全性命,自然只有躲为上。

想着刚才那只喷着黑气的蛤蟆怪,关天养很是有些心悸,道:“咱们再往前看看,若是妖兽太厉害,这任务咱们还是放弃算了!”

陈朔道:“一只小小的蛤蟆,连一级妖兽也算不上呢,怕个鸟?咱们又不是第一次遇上妖兽。再说妖兽的皮毛和髓丹很值钱呀,小白,下次你下手可悠着点,可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

关天养固然也喜欢钱,但想到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就道:“别听二狗子混说,万事以安全为上……”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呼救声隐隐传来。苏少白指着前方的树林道:“那里!”关天养道:“走,过去看看!”

到了林前,见隐隐有黑气透出,苏少白伸手拦住道:“有妖兽!”

呼救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凄厉和恐惧。关天养翘首而望,却因林子太密,什么也看不到,也拿不准该不该冲进去救人。四丫见状,道:“哥哥,救人要紧呀!”对关天养表现出来的迟疑很是不悦,翻身跳下马背,一头钻了进去。

关天养知道再犹豫林中的人可能就会送命,道:“小白快跟上!”拔剑在手,也跟了进去。

黑气味道极腥,纵四人嘴里含着【祛秽丹】,也时不时地想作呕。越往前走,咕咕的鸣叫声就越响亮,呼救声反而弱了下去。四丫体形娇小,苏少白身手敏捷,几下就不见了人影,关天养和陈朔顺着他们的脚印追了进去。没多刻,就听见四丫一声惊呼,苏少白刷刷地挥舞起了长剑。关天养心知情况紧急,加快了脚步。越往里走,随处都可见蛤蟆、青蛙、蛇等等妖兽的尸体,显是有人遭到围攻,经历了一番惨烈的战斗。跃过一道丈许宽的小溪,就见苏少白矫健的身影上下腾挪,长剑舞的是越来越疾。关天养叫道:“四丫,四丫……”四丫应道:“哥哥快来!”关天养撇开草丛,首先看到的是三具尸体,接着才看到四丫正抱着一个人喂药,数丈之外,围着好些正伺机扑上来的妖兽。

关天养冲到四丫身旁,问:“怎么样?”

四丫哽咽道:“不,不知道……”听她的声调就知道那人肯定快不行了。

关天养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妖兽,若不是苏少白乃茗剑门弟子,他们的命也给搭进去了。可只靠着苏少白一人也不是回事,林广丛密,天才知道还有多少妖兽潜伏着呢?陈朔见苏少白陷入妖兽的重围,点着了一只【慑妖香】扔了过去,关天养也挥着短剑一气乱砍乱杀,协助苏少白突出了重围。

【慑妖香】的气味极浓郁,妖兽们纷纷退避。关天养见四丫怀里那人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知道他是活不成了,就拉起四丫道:“别管了,走!”慌乱中绊在一只加盖的大木桶上,跌了一个跟斗。木桶翻倒,哗的一声,倾出了白花花的白螺。

“白螺?!”陈朔赶紧去扶桶,可到底是慢了一步,满桶的白螺全翻在了地上。

白螺很是脆弱,一旦离了白螺湖的水,片刻间就会死亡。关天养见陈朔去捡,就骂道:“捡个屁,快走!”拉上四丫就朝外冲。陈朔很不心甘,见退下的妖兽又围了上来,只得放弃。

出了树林,见妖兽并没有跟着追上来,陈朔就问怎么办。关天养就道:“先上马再说!”刚说要走,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好似烟花般在树林中爆开,霎时将弥漫的黑气驱得干干净净,关天养四人顿感神志一清,说不出的舒服清爽。

须臾,一名道装青年凌空飞来,见关天养四人惊愕地望着他,眉头微皱,道:“你们几个不要命了么?”

神仙?

关天养最先回过神来,也不管青年是谁,纳头拜下,高声道:“仙师在上,请受弟子大礼!”他那个激动呀,简直难以形容。打小就梦想成为修行者,可活了十四岁,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修行者,差点没欢喜得当场昏了过去。苏少白、陈朔和四丫也相继醒悟过来,纷纷跪了下去。

青年连正眼都懒得看他们,道:“明知白螺湖妖兽为患你们还敢来,当真是活腻了!”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趴在地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陈朔到底是他们之中反应最快的一个,吃吃地道:“仙师容禀,我等,我等,那个,并不知道白螺湖有妖兽……”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道装青年道:“现在的贱民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为了几个臭钱,竟然什么都顾不得。好好的一片洞天福地,就这样被糟蹋了!”仿佛在自言自语,话语中透露出十分的痛惜和愤怒。

‘贱民’二字恍似钢针般扎在关天养的心底,痛得他猛地一抽搐,整个人警醒了过来,暗怒道:“他为什么要说我们是贱民?是了,他是在骂那些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人,不是骂我们……”

陈朔紧张地道:“仙师,这,这,不关我们的事……”

“哼,怎么,还不滚?”

关天养心头的怒火陡地大盛,抬起头来道:“白螺湖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要……”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半边脸全然麻木了。

道装青年居高临下俯视着,看他们恍似看着一群蝼蚁,说不出的鄙夷的厌弃。这神情,越发的刺激了关天养,他竟然恨不能当场跳起来,将道装青年从空中给打得趴下来,那才叫痛快呢。

道装青年没料到关天养竟然如此强毅,颇有几分意外,而关天养那狼一般的眼神竟令他心下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惧意。按说他已经有将近两百年的修为,断不至于跟一个普通人一般见识,可他这一刻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冷哼一声,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以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跪下!”大喝声中,关天养哪里还能站得住?好似有万斤巨力压住了腿弯,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刚才那一巴掌只是提醒你,在我面前你永远没有站着说话的资格!”

关天养在喘息,脸膛涨得越来越红。

“怎么,很不服气?我本可一掌将你杀了,灵魂贬入九幽,万劫不得超生。但你不过蝼蚁一样卑贱,我何必又脏了自己的手?若再不识趣,还敢前来骚扰,哼,那就怪不得我了!”说完袍袖一拂,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将关天养四人连带马匹远远地送了出去。好在他修为精深,下手也算有分寸,关天养等人这才没摔出个好歹来。即便如此,四人也被狂风吹刮到了二十里之外,老半晌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愣愣地坐了一个时辰之后,见天色已经正午,陈朔才干咳一声,道:“那个,大家也都饿了,要不先弄点东西吃吧!”四丫说好,就开始张罗。

关天养揉了揉依旧酸痛的双腿,见大家神情都怪怪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机械性地点了点头道:“嗯,先吃饭!”

饭弄好后,大家又都没有胃口吃,围坐在一起,怔怔地看着锅碗,好似都被那阵风吹得没了魂似的。

关天养是小队的头,见大家都不说话,便道:“那个,说说吧,接下来怎么办?”

苏少白道:“你说怎么办?”

关天养看着陈朔。

陈朔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嗯,情况有点特殊,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对,从长计议!”

关天养忍不住怒从中起,骂道:“计议个屁。若是放弃咱们现在就打道回府,若不放弃就赶紧商量个章程出来!”

苏陈二人还未开口,四丫却怏怏地道:“哥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那个仙师,嗯,太,太那什么了?”

他们打小拿修行者当神一样崇拜,却不料平生见到的第一个修行者竟然这般傲慢冷酷,全然不拿他们当人看不说,还极尽侮辱之能事,极大地冲击了他们坚守多年的信仰,心下虽都是说不出的难受,却又不愿去触碰。四丫此言一出,关天养只觉心头那座光辉璀灿的塔轰然间就塌了下来,震得他既惊恐又痛苦。陈朔和苏少白的脸色也是苍白,神情苦涩。

“哥哥、二狗子、小白,我看这次的任务咱们是完不成了,要不还是回去吧!”

关天养咬着嘴唇,心下极是不甘,暗道:“你不让老子去,老子还偏去了!谁让你家小关爷是属驴的呢?”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和小白偷偷地溜去湖边捞白螺。那几个人能够办到,我们自然也能。万一遇着妖兽,我们腿脚麻利,跑得也快些。如何?”

四丫当即摇头否决道:“不好!”

陈朔也道:“万一,万一被仙师,被那修行者发现了怎么办?”

关天养冷笑一声,傲然道:“要杀要剐,随他便就是!”心下想的却是:“你本事大又怎么着,老子就不怕你,就不怕你!”

四丫还是说不行。关天养脾气上来了,怒道:“就这么定了!小白,咱们走!”

四丫见拦他不住,就说要一起去。关天养不耐烦了,对陈朔道:“二狗子,拉着她!”翻身上马,朝着白螺湖方向疾驰而去。

四丫又气又苦,想追却被陈朔拽得死死的,便骂陈朔胆小怕事、忘恩负义……陈朔只当没有听到,由得四丫骂去。

关天养一气奔出好几里路后,苏少白这才追了上来,道:“你太冲动了!”

关天养知道自己确实是冲动了些,嘴上却不承认,道:“要是你也害怕只管回去,我绝不拦着!”苏少白这才不说话了。

越是靠近湖边,杂草越深,二人不得不下马步行。白螺都生长在浅水区,多年不曾捕捞,白晃晃的到处都是。关天养取出木桶和网兜捕捞,苏少白持剑警戒,以防妖兽突袭。

【第三更晚上十点左右奉到。大约三四千字!】

【十一、恶龙、神仙还有法宝?】

【今天的第三更到了。你们懂的……没票的留收藏,有票的明天请赏来!】

不过茶盏功夫便捞满了一桶,少说也有六七十斤,赶紧放回了乾坤袋里。关天养见四下里波平浪静,没甚异样,又把苏少白随身带的桶里装满了,再储足了备用的水,这才抹了一把大汗,道:“行了,回吧!”涉水回到岸上,牵过马匹,正欲上马,就见湖里陡然射出一道金光,直冲霄汉,连高悬的日头都为之黯然失色。两人吃惊非小,俱呼道:“怎么回事?”金光一闪而没,湖面一切依旧,好似他们刚才不过是眼花了一般。

愣了许久,关天养又是揉眼又是拍脸,问苏少白道:“你看见了?”苏少白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反问道:“你也看到了?”。可等了半晌,湖面平静如常,再不见金光出现,苏少白这才对丧魂失魄的关天养道:“别管了,走!”翻身跃上了马背。

关天养的心好似被什么给拽住了,莫名其妙地紧张得浑身发抖。又好似有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魂魄,神志全不由主,哪里迈得动半步?

苏少白见关天养神情极是诡异,叫道:“天养?”关天养没答,苏少白又叫。这时,湖面金光再现,比之于刚才更为强烈。天地间尽是一片金光,再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金光渐渐淡了去,但依稀可见金色的光柱凝而不散,直通天际,壮观已极。关天养长长地啊了一声,仿佛终于明白是什么令自己激动得难以自己,是什么勾住了自己魂魄似的,双眼渐渐变得血红,腿膝一软,朝着金光当场跪了下去。

苏少白眼神较关天养犹为犀利,见金光渐渐淡下来后,白螺湖四周升起各色光芒,朝着金色光柱飞去。越是接近金色光柱,异种色彩就越淡,他这才辨清楚那竟是一个个的人。

昂嗷……一声巨吼响起,大地震颤,湖水陡地涌起数丈高的巨浪,天地为之一黯。强健的骏马没由来的一哆嗦,当场瘫软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顷刻间,一股仿佛来自幽冥地狱,又仿佛源于远古洪荒的可怕气势潮涌袭来,压得苏少白张口喷出一蓬血雨,当场昏迷了过去。关天养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见苏少白竟然倒地,大叫道:“小白,你怎么了?”扶起来见口角兀自吐着血沫,吓得失声惊呼,竟没了主意。

昂嗷……巨吼声再起,巨大的声浪排山倒海倒压了过来,所过之处,树摧木折,沙石飞扬,好似末日来临。关天养死死地抱着苏少白趴在地上,只感觉脑袋都要被巨吼声震得裂开了,眼睛、鼻子、耳朵里都渗出了殷殷的鲜血,说不出的痛苦。

轰然间,金光炸散,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湖里冉冉升起:那竟是一条鹿角、驼头、鬼眼、蛇身、鱼鳞、鹰爪,浑身漆黑如墨的洪荒恶龙。

龙分数种,掌管水域者称为水龙;代步座驾者应龙,;卫护天庭者为神龙或者天龙等等。与天龙同出一脉,洪荒时代为患三界的异兽,其身漆黑如墨,声若狮吼虎啸者为恶龙。恶龙神通广大,力量非凡,曾乃三界大患,几乎尽被诛绝,却不料白螺湖底竟然还潜藏着一条,消息若是传将出去,怕是会引起整个中土世界的空前动荡。

伺机抢夺法宝的修行者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遭遇到恶龙,都差点没给吓死。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孽畜久困湖底,法力衰微,大家伙并肩子干掉它再说!”祭出法宝,攻了上去。见有人出了手,众人也顾不得那许多,纷纷祭起看家法宝,朝追着那一抹淡淡金光而去的恶龙招呼。

饶是修行者人多势众,各色法宝光芒汇在一起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恶龙也不屑一顾,奋尽全力朝着那一抹淡淡的金光追赶。也不知那是一件怎样的异宝,竟然值得它连命也顾不得了。

第一个向恶龙发起攻击的修行者所用法宝乃是一件飞梭,名曰‘雷光梭’,其快若闪电,专破防御,威力颇大。见恶龙并不防御,他胆子一壮,御使着雷光梭朝着恶龙的下颔攻去,其余人等也各寻着恶龙的要害下手。

恶龙鳞甲号称天地间至坚至硬之物,非上古神器和大神通不可破。可这条恶龙被封印在湖底上万年,受阴寒之气折磨,法力不及全盛之时万一,骤遇数十件法宝攻击,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不至于受伤,倒也是痛苦难当。

众修行者见恶龙果然不堪一击,精神大振,下手越发的狠厉起来。恶龙本不想与这些蝼蚁般的修行者一般见识,在它的眼里,只有那件笼罩在金光里的物什。若不是它,自己又岂会被压在这湖底上万年?是以非得将它摧毁而后快。可修行者偏不知进退,全都围了上来,一副不将它当场剿杀就势不甘心的架式,不免激得恶龙怒火大盛,数十余丈长的身子翻腾起来,厉吼一声,将围剿上来的数十件法宝震得当场粉碎。

这些法宝俱是修行者用本命元神祭炼过的,骤然毁损,一个个无不被重创,修行较浅者当场身死,较深者也是呕血连连,元气大伤,连御空飞行都极是吃力,哪里还谈什么剿杀恶龙?为了保命,一个比一个逃得都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关天养有幸目睹了这一幕,心下是说不出的震撼,一时间竟忘了受伤昏迷的苏少白,只是呆呆地望着空中,成了恍如没有生命的雕像。

没有了修行者的掣肘,恶龙奋起神威,朝着逃遁的金光追得更急。看这情形,要不了多少时候,那金光必须被它收伏了。偏就在这时,一道紫光好似雷霆般从西北天际划空而来,与恶龙缠斗在了一起,一时间难分轩轾。而一直被恶龙追逐着的,淡的几乎不被觉察的金光这才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在湖上逡巡了一番后,竟直投关天养而来。

关天养下意识地感到不妙,撒腿就跑,不想被地上的苏少白给绊了,跌成了滚地葫芦。翻身见金光好似流星直射而来,吓得他竟然当场尖叫道:“不要呀……”竖起手来遮挡。

砰的一声,关天养只感到手心被一道巨力击中,整条手臂,连带着半边身子好似都在瞬间粉碎了似的,痛得差点当场昏死了过去。金光在他手心里轰然崩散,好似绽放的烟花,说不出的绚丽。

恶龙见状,竟然怒吼一声,不顾已被紫光压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朝着关天养飞扑了过来。关天养熟读《九州风物志》,知道恶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存在,暗叫一声:“完了!”吓得差点当场尿了裤子。

紫光迅捷之极,再一次将恶龙拦了下来,一气狂攻,蒲团大小的黑色龙鳞一片接一片的掉落下来,暗金色的龙血溅落,洒得关天养和苏少白身上到处都是。

恶龙自知不是紫光敌手,又悲又怒,啸鸣不止。紫光传出声音:“孽畜,还不降伏更待何时?”

传说中能降伏恶龙的勇士都如神一般强大,没想到竟然有机会亲眼见着了,关天养激动得差点哭了出来。

恶龙是三界之内头一号心高气傲的生物,岂是受了点小小挫折就投降的?隐藏在紫光中那人的话非但没有令恶龙立即俯首投降,反而还激起了恶龙的怒火,只听恶龙口吐人言,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降伏?”张嘴一啸,无数的冰梭箭矢般射向紫光。

紫光微微荡漾,不费软灰之力地将冰梭尽数弹了开去。暴雨般的冰梭从天而降,竟似下了一阵流星雨似的,生生将湖边山壁给削塌了半边。关天养见此情状,暗叫道:“乖乖,果然是恶龙,随便吐口唾沫都有这般的威力,难怪那么多的修行者都不是它的对手。也不知道紫光中那人是谁,竟然强大如斯,若能一见真面目那该多好。”

恶龙见一招不成,猛一摆尾,霎时间狂风大作,沙石飞走,水雾朦朦,伸手难见五指。关天养抱着苏少白趴在一块数丈见方的巨大湖石之下,这才避免被狂风刮走,饶是如此,衣衫也被狂风撕扯得稀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皮肉不疼的。

就在关天养以为这风会无尽时地吹下去时,天空中猛地响起一声:“咄!”瞬息之间,风止雾消,万籁皆寂。这给人一种陡然间从喧嚣的市井坠入毫无生机的地狱般的感觉,平地里生出一种既恐惧,又无法承受的崩溃感来。

“你就这么点本事么?”紫光中那声音再次质问道。

恶龙这才意识到来人已经超乎它想像的强大,惊问道:“你,你不是人?!你到底是谁?”

“我是不是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命?”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我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不信还有谁能留得住我!”恶龙言下尽露狂态,好似‘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紫光中那人冷笑道:“如今已非洪荒时代,你若以为自己逃得了那就未免太天真了。若没有我,不出三日你便得死在天庭的九霄神雷之下!”

恶龙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凭你是谁,还能护得了天庭要诛杀的目标?!”显是认定紫光中那人在说大话,奋起神威,口中发出叽哩咕噜的怪响,一对前爪连扬,风又起,云突变,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

紫光中那人道:“很好,总算拿出你的真本事了!”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神通,紫光冲天而起,顷时将弥漫天空的黑云化得干干净净,一丝也不剩,火辣辣的阳光再次统治了大地。

“你,你……”恶龙的声音里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半晌没能吐出下面的话来。

紫光中那人道:“你既然识得出来,那就该知道跟着我没错。要不然三界之内,绝没有你的容身之地!”

恶龙犹豫了起来。

紫光中那人道:“亏你空有数万年的智慧,岂不知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

恶龙听了这句话,长叹一声,道:“我权且信你一回!可那件东西竟然被那小子得去了,我得先拿回来!”紫光中那人道:“神器乃有灵之物,它既然选择了那小子,你强夺来又有何意义?再者你得了它也不过聊以泄愤,还不如由它去吧!不定将来自有一番机缘,于你大有裨益也未可知。”黑龙叹息了一声,道:“你既要帮着那小子我也无法!”说完将身子一纵,化作一个小黑点,投入紫光中消失不见了。收伏了黑龙,紫光一刻也没多作停留,投西北天际而去。

这番话关天养着实没有听明白,暗想道:“他们说的那小子是谁?神器又是什么?”全没有怀疑到自己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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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背后算计者】

【今天第一更如期奉到!】

烈日高悬,裹着湿重水腥味的湖风轻轻地吹拂着,带来了悠悠的凉意。望着朗朗晴空,关天养直疑刚才是不是经历了一场恶梦。但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和昏迷的苏少白又让他意识到一切又都是真实的,绝非幻像。

本想抱起苏少白赶回去与陈朔和四丫会合,见到湖滩之上散落的黑色龙鳞,他眼睛陡地一亮,喜得一蹦而起,高叫道:“发了,这次可发了……”恶龙之鳞可是传说中的无上至宝,能得一片已是万千之幸,更何况是七八片呢?生怕有人跟他抢似的,以最快的速度将散落的龙鳞都收进了乾坤袋里。令他恼火的是乾坤袋委实太小了些,为了将八片龙鳞尽数装下,不得不将来时准备的给养物资扔了好些。边扔他还边恨恨地发誓道:“龙鳞一卖老子就成了有钱了,到时再买个大的,能装得下一座房子的乾坤袋!”确认没有遗漏之后,洗净了脸上的血渍,这才背起苏少白往回赶。

只可惜马都被恶龙给吓死了,要不然赶路就轻松多了。想着花了两个晶玉从李道奇那里买来的法宝,关天养心下一亮,暗说:“那人神神道道,貌似深不可测的样子,也不知道东西管不管用!”取出状似风车般的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念动咒语,一阵轻柔的风吹过,凌空虚渡的风叶缓缓地转动了起来,关天养顿觉自己和背上的苏少白变得好似羽毛般没有了重量,随风飘舞,越飞越高。

真的飞起来了呀?!

关天养看着脚下的大地,看着从身畔掠过的飞鸟,一时间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惊奇。

随着风势渐急,飞行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关天养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到与陈朔和四丫分手的山头就在前方了,二人一站一坐,正翘首而望呢。他顿时惊道:“这么快?”就感到风速在减弱,高度迅速下降,几个呼吸间就平稳地落在了山头上。随着风叶完全停止转动,蓬的一声,一个晶玉买来的凌空虚渡就在火光中完全化成了灰烬。到这时,四丫才看到他们,一愣之下,难以置信地叫道:“哥哥?”仿佛不相信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是关天养和苏少白。

关天养兴奋地拍手叫道:“真快,真他娘的快!”将苏少白放了下来,道:“快,备马,咱们得赶紧离开!”

陈朔见他们回来了,一跃而起,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捞到了吗?噫,小白怎么了?”

关天养道:“受了点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大问题。咱们得赶紧进城找大夫!好在这趟没有白跑,总算完成了任务!”

四丫骇然道:“受了伤?你们遇到妖兽了吗?”

关天养叹了一声道:“一言难尽!”将苏少白交到已经坐到马背上的陈朔手里,就催他赶紧,自己翻身爬上四丫的马背,环住她的腰,猛一夹马腹,骏马就撒开四丫,疾驰而去。

还没进安州城苏少白就醒了过来,连问怎么回事。关天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说他受了伤,昏了过去,现在正带去看大夫。苏少白却完全记不起自己怎么受的伤,捂着脑门发愣。

没想到进了医馆反被骂了一顿,说苏少白比牛都健壮,哪里有病?关天养明明看见苏少白被声浪震得吐血昏迷,怎么会没有事呢?硬要大夫瞧仔细了。大夫只当他们无聊跑来消遣,让伙计将他们轰了出去。

关天养又气又怒,差点就使脾气砸了医馆。好在苏少白说自己感觉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并没有半点受伤的症状。关天养道:“干咱们这行,身体就是本钱,你可千万不能马虎,有问题赶紧去看大夫,要是落下病根就麻烦了!”苏少白点头说知道。

为了早日赶回九夏城交割任务,补充了马匹和物资后,四人经由北门出了安州城,取官道回九夏而去。

北门内的云梦酒楼上,愁眉紧锁的欧阳杰正站在窗着,愣愣地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日头都已经偏西了,落云寨的人还没有赶来回报,显是白螺湖那边还没有得手。

出发之前,他派人打听了一下关天养的事迹,综合起来分析,他认为关天养鲁莽、任性但不失聪明的少年,江湖经历丰富,打从五岁开始,就从来没被人坑过,再加上力大无穷,俨然成了九夏城北一带的乞丐头,谁也不敢招惹他。

按说,以欧阳杰【铁狮武士】的实力,要拿住关天养是不费吹灰之力,根本犯不着费如此大的周章。但欧阳铮的首要要求是保密,宁愿抓不住人也不能走漏了半点风声,其次才是把人控制在手里。是以临行前多番郑重叮嘱欧阳杰,一定要谨慎,再谨慎,宁可一时抓不住人,也不能让关天养和宋奕生出警觉来,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欧阳杰深知欧阳铮与宋奕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交情一直都还不错,至于欧阳铮为何突然暗地里翻了脸,借关天养来钳制宋奕,他也是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明白。只要能得到天云楼的半成干股,别说只是个毫不相干的关天养,便是他的亲娘老子也下得了手。

落云寨的大当家莫铁原本是安州扬威武馆的总教头。近年来,因朝廷苛政连连,搞得民不聊生,南楚大地是盗贼为患,匪乱蜂起。莫铁原本不是个安生的主,见形势大有可为,便弃了武馆教头之职,落草为寇,不过两多年时间,便啸聚了三百余人,盘踞于落云山中,祸害方圆百里。欧阳杰曾经于莫铁有救命之恩,此次南来命想着借落云寨的力量将关天养一行抓起来,哪知第一次下手就落了空,部署在白螺湖附近的这道线能不能成事,欧阳杰禁不住生出了怀疑。

正嘀咕间,见四骑呼啸着冲出了城去,欧阳杰当即就分辨出了正是自己念叨的关天养一行,顿时又惊又怒,叫道:“莫铁,莫铁……”

莫铁就在隔壁,闻声过来应道:“三爷,你叫我?”

欧阳杰气得脸都变了形,斥道:“你的人呢?还没有回来么?”

莫铁道:“这个,已经派人去接应了。估计事情有点棘手,所以回来晚了……”

“放屁!”欧阳杰怒道:“刚才我分明看他们四个打马出城去了,你的人怕是又失手了吧?”

莫铁一怔,道:“他们四个?三爷是说那仨伢子和小丫头?不可能吧?”

欧阳杰见莫铁满脸的质疑,恨不能抬起一脚踹将过去,将他的肠子肚子全都给踹出来。莫铁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躬身陪笑道:“三爷,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会不会是现在才去白螺湖?”

欧阳杰冷笑道:“现在才去?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再者白螺湖在西,他们去是向北而去的。这话你怎么说?”

莫铁相信欧阳杰不会看花眼,疑惑地道:“这样呀……”见欧阳杰满面怒容,又忙道:“三爷你放心,除非他们是生出了翅膀飞,要不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着便去安排人手追缉。命令还没有下完,先前派出去接应的人就回来了,满脸的惊恐,慌得进门时绊在门槛上,跌了个狗吃屎。

“慌什么?”莫铁怒斥道:“屁股后头有鬼么?”

那人爬起身来,请了罪,道:“大当家的,不,不好了,埋伏的兄弟都,都死了……”

莫铁啊了一声,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长身而起道:“都死了?!”

那人点头道:“是,是,都死了……”咽了口唾沫。

“怎么死的?”

“好像是,是被妖兽,被妖兽咬死的!”

莫铁的脸色由青转白,颤声问道:“妖兽?当真?”

那人道:“属下不敢说谎。林子里到处都是妖兽尸体,兄弟们的尸体都已经残缺不全,属下还是从他们的腰牌上认出都是咱们落云寨的弟兄!”

莫铁顿时也没了主意。

“这么说来,白螺湖有妖兽出没的传言是真的了?”欧阳杰从门外走了进来,问道:“那你们有没有遇到妖兽?”

那人知道欧阳杰是大当家的座上宾,控身答道:“没,小人没看到有活的妖兽,但林子里到处都是妖兽的尸体,有蛤蟆、有蛇、有那个什么……”越说脸色越白,舌头都打起了结来。

莫铁定下了心神,道:“三爷,依我看,他们恐怕也是遇着了妖兽,不敢再去白螺湖,所以提前回九夏城去了!”

欧阳杰也认为莫铁分析得有道理,点头道:“想必是了。赶紧派你的人追,追得上最好……”

莫铁得说:“我亲自带人去追!”

眼看着莫铁带着一票手下消失在了人群里,欧阳杰暗忖道:“莫铁派去的那几个可都是硬手,连他们都死了,关天养他们四个毛头孩子是怎么逃出来的?一个个还都生龙活虎的……”想到莫铁脾气暴躁,出手素来狠毒,这一路追上去若与关天养四人起了冲突,怕是没有好的收场。他倒不怕出了事故,就怕莫铁嘴巴不牢,抖出什么来就麻烦了。忙追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欧阳杰在云梦酒楼上看着关天养四人出的城门,茶盏功夫后莫铁就带人追了上去,结果死命地追到下半夜,连人毛都没看到一根。向其他方向追缉的兄弟也传来消息,说没见着人。

莫铁便怀疑是不是欧阳杰看花了眼,可想到欧阳杰武学修为冠绝三楚,断不至于连自己追缉目标都看错的道理,可他实在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追了大半夜连人影也没有看着。

欧阳杰比他更纳闷。他深知自己的眼睛绝对没有花,也清楚落云寨为了抓住关天养有多卖力,这大半夜的追下来,别说是四个十几岁的少年,便是混了半辈子江湖的武林高手也断没有追不着的道理,可关天养四人却如空气般蒸发了,半点痕迹也寻不着。如此怪事,这辈子还是头一回遇着。

“三爷……”莫铁也是满心窝火,道:“这几个伢子难不成真会飞?”

欧阳杰沉着脸摇头道:“他们要是会飞,也就轮不到我出手了。想必是咱们追得太快,在哪里错过了?”

莫铁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这样,我派一部分兄弟继续往前追,咱们再回头将来路梳理一遍。三爷觉得呢?”

欧阳杰道:“好!”勒转马头,冲进了茫茫夜色里。

莫铁分派完了人手,狠狠地啐了一口道:“兄弟们,咱们落云寨的前途可就落在这桩任务上了。我不管你们有多少怨气,为了自己后半生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把你们吃奶的力气都给老子使出来。谁要是逮住了那仨伢子,除了三爷那里的赏钱外,老子再额外赏他五千两。听真了,是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一众手下顿时哄叫了起来,纷纷表示拼死效力。

接下来的三天,落云寨的人几分把安州北面和东北面三百里都翻了个底朝天,恁是没寻着关天养一行的踪迹。而这时,九夏城方面传来消息:关天养四人已经回到九夏城了。纵然欧阳杰有千般想不明白,也不得不下令莫铁放弃搜索,自己又快马赶回九夏城部署下一步的行动。

【十三、发白螺财了】

【刚才发现,今天的收藏居然没有涨过,还是93?也不知道晚上十点第三更送上来之前,能不能上100?】

从安州出发后,关天养一行晓行夜宿,日行近两百里,第三天午后,四人冒着大雨赶回了九夏城。这一来一去,总共只花了九天时间,比任务发布者定下的半个月期限早了六天。

到了知真斋,迎宾的小二见是他们,惊喜道:“哟,小关少爷,这可有几天没见你了?!敢情是大有收获吧!”

关天养将早准备好的二两碎银子扔过去道:“宋大叔在吗?”

小二嘻嘻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今儿下雨,老板没来店里。我看你还得跑一趟安远大街!”关天养没跟他再废话,点头说了声好,就一挥手道:“咱们走!”四人又直奔和靖坊的安远大街而去。

到了宋府门外,家丁见是他,知道是来找老爷交割任务的,也不通传就让进了。

关天养这两年为知真斋打工,宋府也没少来,知道宋奕闲暇时就爱呆在书房里写字画画,便直奔后堂而去,留下四丫、苏少白和陈朔三人在门房里喝茶等候。

丫环们见他又来了,争相和他调笑,却没料到关天养今天根本没有心思,只是含糊地应付着,问宋大叔在没在家,是不是在书房。

到了书房外,关天养依旧没有还没来得及出场禀报,宋奕就已经从哗哗的大雨里通过脚步声辨认出来者是关天养,道:“天养么?快进来!”

宋奕果在作画。关天养推门而入时,他正拿着一幅才画完的‘农耕图’吹墨,见关天养一身的水汽,笑道:“这么快就完成任务了?”见关天养点头说是,当即大喜道:“你小子,小小年纪总能给我惊喜!听说百工堂委派的好多支捕捞队都出了意外,没能完成任务,还听说有人把命都搭了进去。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

关天养从乾坤袋里取出满满一桶白螺道:“都在这里了,请宋大叔点收!还好,虽有点小惊险,但还算顺利!”

宋奕点了点头说:“没事就好。我还在担心你们会不会遭遇危险,若出了点什么事,我这辈子……”说到这里,忙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走下来揭开桶一看,惊道:“这么多?我不是说了只要二十斤么?”

关天养道:“多下的就当我孝敬宋大叔的便是!”

宋奕笑道:“这东西现在比什么都金贵,我可消受不起。这样吧,我只留下二十斤,其余的你拿去交易行卖了,价格么,不妨定得高些。九夏城多的是达官贵人,不怕没人买。”

关天养道:“宋大叔,真不用。这次我捞了可不止一桶。这些年来承蒙你照顾,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区区几十斤白螺也不值什么,你就收下吧!”

宋奕坚决地摇头道:“你口气不小,岂不知一斤白螺也是万金难求?!你要谢我拿别的东西,这个我是不会收的!”

关天养无法,只得道:“那就悉听宋大叔安排!”

出了宋府,关天养说得赶紧去交易行把剩余的白螺卖了,搁久了怕是都会死掉。陈朔惊问道:“怎么,还有剩下?”关天养和苏少白这一路都没有说他们捞了满满两大桶,是以陈朔的四丫都不知道。

关天养知道陈朔是头一号财迷,能卖钱的东西是绝不会放过的,就淡淡地道:“还剩了些!”陈朔果然双眼放光,兴奋地搓着手道:“这回咱们可真发了。还剩多少?”

关天养道:“没多少!”就又取道往栖凤街的交易行而去。

交易行伙计听关天养说要卖白螺,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揉了揉道:“卖什么?”关天养道:“白螺,安州白螺湖出产的白螺,新鲜的!”伙计骇了一跳道:“你当真?可别开玩笑耍我!”关天养道:“耍你的是孙子。去把你们掌柜叫来!”伙计赶紧把他们一行四人领到贵宾室,屁颠颠地叫掌柜了。

听说有人手里有白螺出售,交易行上下都炸了锅,全都围到贵宾室外看稀奇,就连平日里极少接待客人的大掌柜也亲自出马了。

关上门后,大掌柜起手道:“几位可是有白螺在卖的?”

关天养道:“自然。不过不是寄卖,是拍卖!”

大掌柜先是亲手给四人斟上了茶,才道:“不管是寄卖还是拍卖,这单生意我们都接了。不知可否先看下货?”关天养取出还剩余五十来斤白螺的木桶道:“随便验!”陈朔也在一旁起一哄,说这白螺如何的新鲜,他们又是如何费了一番辛苦,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搞到的云云。他的口才极好,又见识丰富,好似这桶白螺真是他们历经十万八千里,斩除无数妖魔鬼怪才弄回来似的。

大掌柜听得连连感慨,说东西还很新鲜,就问关天养怎么个拍卖法。关天养还没有开口,陈朔就道:“天养,我觉得拍卖不是很靠谱,要不还是寄卖吧?价格不妨定得高些就是!”关天养道:“那你说卖多少?”陈朔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一,不,二百两银子一斤?”

大掌柜脸都青了,道:“这位小爷,请恕老朽得罪,二百两银子一斤连白螺壳也别想买。你们冒了这么大的险才弄回来,卖这么贱的价怎么对得起自己?”

陈朔这才意识到自己乡巴佬,没见过大世面,就点头道:“我想这东西虽然金贵,但到底是壳多肉少嘛。天养,依你说卖多少钱一斤?”背着大掌柜,他竖起了五个手指头,显是告诉关天养,最少也要五百两银子一斤起价。

关天养恍似没的看见,道:“天底下有钱的人多的是,咱们可不必为他们省着。我看还是拍卖好,小白,四丫,你们说呢?”四丫从来不反对他的意见,自然是点头。苏少白打从五岁上就跟他一起厮混,他说一,苏少白很少说二。这也是关天养为什么成了这个小队头领的原因。见两人都点了头,关天养也不管陈朔满脸的不悦,道:“听说白螺原本是进贡的稀罕物,现在连皇帝老子都吃不上了,这么好的东西,咱们总得卖一个符合它地位的价钱。掌柜的你说是不?”

大掌柜连连点头。按他的主意,自然是拍卖最好。寄卖的话交易行只收取半成的手续费,哪怕是卖一千两银子一斤那也赚得有限。拍卖就不一样了,按规矩交易行在拍卖成功后收取成效价一成的手续费作为佣金。白螺这东西眼下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奇珍,不拿去拍卖简直对不起上天的恩赐。见关天养也是有意拍卖的,大掌柜自然力陈拍卖最好,说九夏城什么都缺,就不缺有钱人,保证能拍一个好价钱。

陈朔就问:“若是拍不起好价钱呢?”

大掌柜道:“若真是拍不出去,敝行一千两银子一斤买下了!”

陈朔惊得嘴巴都张大了,差点惊叫了出来。这个价钱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甚至连苏少白脸色也微变,显是觉得这个价未免高得有些离谱了。

关天养仿佛早料到白螺最少也能卖到这个价钱,淡定得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道:“行,那起拍价就一千两一斤,掌柜以为如何?”

大掌柜连考虑都没有,就拍掌道:“这位小爷真干脆……”夸了关天养气魄不凡,是办大事的人等等,就亲自去取来委托拍卖书,双方议定价钱、佣金等条款,签字落款后,关天养留下两桶一百二十斤白螺拍屁股走人了。

【十四、没买到的宝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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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交易行,雨已经停了,微凉的风轻轻地吹着,带走了一夏的炎暑,感觉极是舒服。

陈朔此时犹如感觉在梦中一般,扳着手指头算道:“一斤一千两,十斤一万两,一百斤就十万两……天呐,十二万两银子呀,这,这是多少钱?”

关天养脸色这才渐渐发起白来,额上涌出了微汗,可见他刚才的淡定是强装出来的。起拍价就一千两一斤,天才知道成交价会是多少,至少绝不会是一千两。若能卖到两千两银子一斤,那一百二十斤白螺扣除支付给交易行的佣金,纯赚二十多万两。

二十多万两银子,能换多少黄金?

盘算了老半天关天养才换算过来,二十多万两白银能够换得一万多两黄金,约合六七百个晶玉。

六七百个晶玉,能换来什么?

想到这里,关天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哆嗦着抖了起来。四丫和苏少白见状,一左一右将他扶住才没有倒下。看了二人一眼后,他不无担心地道:“你们说,能,能卖得出去吗?”

四丫懵然摇头。苏少白是茗剑门三门主的少爷,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主,却也忐忑之极,摇头道:“这个,说不好!”若钱这么好赚,他们又何至于成天冒着生命危险四处奔波?

陈朔的神经到底比关天养强韧些,此时他已经镇定了下来,道:“天养,起拍价就一千两,是不是定得太高了?要不咱们回去改改,改成,五百两?”

关天养道:“改个屁。大掌柜不是说了么,要是卖不出去他们交易行一千两一斤买下来。你去改价算什么?”陈朔猛地一拍掌道:“我怎么忘了这头?一千两一斤,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呀,呵,呵呵……”又傻笑了起来。

为了庆祝此次的丰收,四人决定晚上去奎元阁吃一顿好的。

关天养下午去宋府取回了报酬,黄澄澄的赤足金锭,每只重五十两,总共二十个。这也是他们入行以来获得报酬最多的一次。每人五锭沉甸甸的金子一分,任是苏少白这种木头脸(四丫语)、表情缺乏者(陈朔语)也乐得笑开了。

见四丫将金子尽数交给了关天养,陈朔极其艳羡地道:“有妹子真好……”四丫哼了一声道:“贫嘴?现在你有钱了,还不赶紧去把柳姐姐家的聘礼下了!”陈朔连连点头道:“是,是,我这就去!”一溜烟跑了。

苏少白说要回家去一趟,也走了。

任务完成,报酬也拿到了手,大家都安好无恙,就连天气也凑趣放晴了,一切都显得十分美好。

四丫拉着关天养的手道:“哥哥,咱们现在回家么?”

关天养想了想道:“回去做什么?”招手叫过一辆骡车,就说去栖凤街的文翰阁。四丫问去文翰阁做什么?关天养说到了就知道。

文翰阁的掌柜认识关天养,见他来了,笑着招呼道:“哟,小关哥,今天怎么有空上我们这来逛逛?”

关天养道:“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掌柜的,上次我来的事你还记得?”掌柜道:“记得,当然记得。你不是看中了那本【玄天真经】卷一么?说晶玉不够,让我给你留留!”关天养道:“今天我就是特地来买的!”掌柜满脸歉意道:“小关哥,不是我不给你留,而是,而是我们老板早卖给其他人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叫道:“怎么能这样?”

掌柜唉了一声道:“我何尝不想留?可老板都发话了,你说我一个打工的能怎样?”

关天养的神情说不出的失落和沮丧,仿佛恨不能当场去死了。

四丫问道:“那还有么?”

掌柜道:“没了,这东西可是紧俏货,又不好弄,不定什么时候才有呢!”

关天养道:“若再有了,凡请你给我留一本,一定要留。到时我必有重谢!”

掌柜连连点头说好。

出了文翰阁,关天养心下一片茫然,四丫问接下来去哪,关天养也摇头说不知道。

四丫道:“哥哥,没有就没有了,丧什么气嘛。依我来看,那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关天养道:“你懂什么?”

四丫道:“你就算买到了又怎样?别以为就能入得了玄武宫,若真有那么容易,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还不都成了玄武宫门下?”

关天养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但心里的失落依旧驱之不散。

【十五、略有曲折的拍卖】

【今天第一更奉到。书友们,本书点击刚过六百,收藏就已经100了,你说,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收藏呢?你说,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投票呢?】

还不到天黑,满九夏城都在说交易行将在明天上午举行白螺拍卖会的事,一千两银子一斤起拍的天价着实让大家想像不出这白螺到底是什么神奇之物,都说明儿上午要去交易行看个究竟,若是错过了,这辈子不定还有机会见第二回呢。见交易行这么快就把势造了起来,关天养不免对明天的拍卖会多了几分信心。

第二天,四人早早地就来到了交易行。大厅里早已经挤满了人,几乎都在议论即将开始的白螺拍卖会的事。有的说这么贵的价钱,应该没有人会拍;也有的说怕是不止这个价格成交,拍卖过程应该很会激烈。

拍卖会如约在巳时三刻开锤。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拍卖师宣布完相关规则,示意拍卖会正式开始后,一个面皮白净的中年人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嚷道:“拍什么?不准拍,不准拍!”声音尖锐,很是有些刺耳。他身后跟着六名带刀侍卫,看上去相当有气势。

原来轰闹的拍卖大厅瞬即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拍卖师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一幕,分明一怔。负责现场秩序维护的护卫走上前去道:“这位老爷可是报名参加了拍卖的?”

中年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可知道白螺是贡品,擅自拍卖是有违朝廷律法的!”

这声质问如在现场响起一道炸雷,好些人都懵了。特别是关天养,脸色霎时白了下来,心下暗叫道:“糟糕,麻烦来了……”四丫眉头一皱,道:“哥哥,这人好像戏台上的太监,声音好难听呀!”

太监?

关天养仔细地盯着中年人人看,见他面皮白净得当有些不同寻常,嘴唇周围并不见胡须生长的迹象,心下一震,暗说:“难道他真是太监?”

就在这时,大掌柜从外面走了进来,朝中年人起手道:“哟,这不是陈公公么?你老大驾光临,敝行可真是蓬荜生辉呀。这里嘈杂,不是说话的地方,陈公公这边请!”

陈公公打量着大掌柜质问道:“你是什么人?白螺也敢拍卖,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话带着十足的恐吓味道,再者好多人都认出了他是太监,猜出他极有可能是楚王府上的人,心知惹不起,生出了畏惧之意,都陆续起身走了。

陈朔轻声道:“这人想必就是楚王府的管事太监。狗曰的,敢情是听得咱们在这拍卖白螺,想黑吃黑来着!”

关天养咬紧了牙关,没有作声。

陈朔又道:“昨儿让你寄卖了,早些拿到钱为上,这下麻烦了吧?”

关天养哼了一声,说:“想玩黑吃黑?看小关爷不崩了他的狗牙!”

陈朔骇道:“你想怎样?别乱来呀!”他深知关天养一旦脾气上来了,别说你是什么楚王,就算是天皇老子也敢拼命,那样一来,事情非闹大不可。

那边大掌柜道:“小人姓陆,贱名子风,是敝行的大掌柜。”

陈公公啐了一口道:“咱家当是谁呢,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去,让你们老板来说话!”

大掌柜受了侮辱倒是一点也不作怒,依旧和霭地笑道:“陈公公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只要敝行能办到的,绝不推怠!”

陈公公道:“咱家刚才不是说了么?白螺是贡品,连皇上都没享用上呢,你们就敢拿出来拍卖?就不怕朝廷治你们僭越犯上之罪?”

这顶帽子扣得可够大的,吓得留下来观望的人好些都哆嗦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浑似中箭的兔子般逃了。刚才还满满一堂人,此时已经散了一大半。

大掌柜微躬的腰身反而挺直了几分,不卑不亢地道:“陈公公这话小人倒有些不明白了。白螺是贡品不假,可朝廷也没明文规定不准拍卖呀?!”

陈公公怒道:“呵,你这是明着跟朝廷作对是吧?若再不停止拍卖,把东西送到楚王府上,听候王爷千岁发落。别说你的狗头,这里上上下下哪个能活得了命?”

此言一出,又走了十多个人,除了关天养四人,竟只剩得十五六个了。

大掌柜并没被陈公公这席话吓倒,腰板竟然挺得笔直,冷笑道:“陈公公,奉劝你一句,这里不是楚王府,也不是你个内侍撒野的地方!”

陈公公勃然大怒,叫道:“大胆?!来人,把这个贱民给我拿下!”侍卫暴喏一声就冲上来拿人。

“谁敢?!”大掌柜一声断喝,震得是屋瓦皆颤,人人耳膜嗡嗡作响。

苏少白这才开口道:“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陈公公也被吓了一跳,气得浑身乱颤,舞起兰花指道:“你,你,反了,造反了。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拿下。再派人去知会九夏府,就说这里的人造反了,一并下入大狱治罪!”

大掌柜冷眼一横,道:“不想死的最好规矩一点!”他的眼神就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侍卫们见了,无不打了个寒噤,哪里还敢动手?“陈公公,我再奉劝你一句:朝廷律法明文规定,藩王与内侍不得滋扰地方,违者严惩。若楚王殿下不想步豫王、蜀王、越王、颖川郡王等藩王的后尘,陈公公最好还是只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回你的王府去吧!”

陈公公被气得脸膛通红,理智全失,嘶哑着嗓子吼叫着拿人。大掌柜见他状似疯子,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一面符牌,道:“陈公公,这个你可识得?”

陈公公一见符牌,浑似见了活鬼,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劲?猛地一哆嗦,惊恐地道:“这,这,你,你是……”

大掌柜哼了一声道:“不是我是,而是天下的交易行都是!陈公公,你能认得出它来表示你还有些见识,但你连情况都没打听清楚就敢来闹事,哼……今儿的事我只当没有发生过,你还是请回吧!”

陈公公再不敢作威作福,身子一矮,连连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抱头鼠蹿而去。

见此情状,关天养愕然道:“怎么回事?他手里的莫不成是金牌令箭?”戏台上经常演:某人拿出刻有‘如朕亲临’的金牌令箭,顷刻间搞定大局。关天养便以为大掌柜的那便金牌便与此等类似。

陈朔道:“金牌令箭也没这东西管用!”

“那是什么?”

“乾坤庭的符牌!”

关天养这才哦了一声,苏少白也点了点头,四丫也默不作声地坐好。

拍卖会继续。尽管只剩下十六个人,但竞价却并没有像关天养他们担忧的那样会不温不火,而且能够不畏楚王府权势,留到最后的必都不是一般的人,不论是财力还是势力都非同小哥,茶盏功夫后,一百二十斤白螺以每斤二千五百两的价格全部拍出。

金锣敲响的那一刹那,关天养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陈朔却是浑身大汗地瘫在椅子里,道:“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苏少白脸红得像关公,喘着粗气道:“咱们发了,发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办完了手续,拿到了一万六千九百两通大恒钱主城发行的龙头金票。

龙头金票不比其他的金银铜钞票据,持着它不论是在通大恒钱庄还是其他任何钱庄兑换现金,都不需要支付手续费。也就是说,龙头金票本身价值与赤足真金相当。通大恒钱庄发行的龙头金票极少,最小面额都在百两以上,一般人得到手都当作珍宝收藏起来,除非是富可敌国的大商贾,鲜少有人舍得将千两面值的龙头金票拿出来流通。

龙头金票不但镀上了真金,还嵌入了晶玉,以符法加持防伪。图案栩栩如生,美仑美奂,撇开其面额价值,本身就是一件极其难得的艺术珍品。关天养四人还是头一次见着龙头金票,惊诧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十六张一千两、九张一百两,叠在一起少说也有二两重,轻轻一晃就哗哗作响,极是清脆动听。不单陈朔看得口水都流了下来,苏少白的眼珠也几乎要从眼眶里瞪了出来,喉头还一个劲地蠕动,显是在吞口水。四丫哇地惊叹了一声,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头金票?”关天养指着票面上那条好似在云中翻飞的活龙道:“看着了没有,这就是标志。除了通大恒的龙头金票,朝廷的铸钱局也造不出来!”依旧分作四份,入袋为安。

出了拍卖行,陈朔是食髓知味,提议过两天再去一趟白螺湖。关天养一想到恶龙的可怕,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要去你去,我是不敢了!”他一直没有把恶龙的事说出来,大家自然也就不清楚苏少白昏迷之后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被问起时他也总是含糊带过,语焉不详。

陈朔顿时急了,道:“别呀,干嘛跟钱过不去?趁着白螺现在还值钱,赶紧多捞点才是。一旦晓得的人多了,咱们还赚个屁!”

关天养还是坚定地摇头说不去。

这下子连四丫都奇了怪,问:“哥哥,为什么不去呀?”关天养就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家哪里肯信?

正走着,就听有人叹气道:“老子也不知撞着什么霉运,就晚了一天,白螺湖里的白螺全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娘的……”另有人说道:“你也确实太霉了些。前后就一天功夫,人家捞回来的白螺卖了两千五百两银子一斤,你要是早出发一天,那钱就该你赚了!”那人又道:“我有什么办法?谁让那天的雨太大了呢。哎,不说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叫住那人道:“大哥,你说白螺湖里的白螺都死了?”

那人打量了关天养一眼,道:“你也想去发财吧?我劝你还是别白跑了,如今百里白螺湖里已经没有一只活的白螺了。也不知他娘的怎么回事……”

陈朔也凑上来问道:“真的假的?这怎么可能?”

那人怒道:“要不然还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早拿着大把的银子去春香楼快活了!”狠狠地啐了一口,和同伙走了。

陈朔忧郁地叹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关天养道:“你知足吧,好歹咱们赚到了最后一票!”他心下在怀疑白螺的大量死亡可能跟爆发在湖上的那场打斗有关,要不然好好的白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死了呢?

没了这条财路,大家也只得另打主意!

【十六、多年梦想一朝变现实了】

【第二更如约奉到。第三更晚上十点前送上。如果忘了时间,那就十一点前。收藏上110了,个人感觉很给力,六个点击就有一个收藏,表示大家很认可本书的故事!】

四丫分的钱虽都交给了关天养,但关天养是一分未动,都给她存着。关天养自己的钱除了留下一小部分应急外,全拿去换了晶玉。这回大赚了一票,加上以前辛苦存下来的,他已经有两百个晶玉,也算是小富了起来。

有了钱,他就想着应该干点正事。

可是干什么呢?

买秘籍吧,市面上假的太多,真的有钱也未必买得到!

买灵兽吧,可那东西是出了名的吞金兽,像他这种小打小闹,偶尔大赚一票的小役工是养不起的,就算买回来也铁定得给饿死。

买法宝吧?鬼市上各种各样的法宝多得数不过来,但能评得上品阶的几乎找不出来,偏偏一个个价格还贵得离谱,说不定还不如李道奇卖的一次性货管用呢。

一想到李道奇,关天养立即就认定这是一个游戏风尘的奇人,自己能够两番遇到他,怕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能搞出凌空虚渡那么好用的东西,想必还有更好的。霎时间,关天养全身都热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取出千里鹤,给李道奇去了信,说自己还要买东西,若他方便尽快来九夏城。

本以为千里鹤也是一次性的法宝,用完之后会在火焰中化成灰烬,却没想等了半晌,非但没见烧成灰烬,反而还等来了李道奇的回信——千里鹤缓缓展开,浮出一行字来:我正在九夏城,你现在若方便,可来奎元阁一叙。

关天养大喜。收起千里鹤,叫了辆空骡车,直奔奎元阁。

二楼,那日关天养坐过的位置上,李道奇正把酒独饮。

关天养兴奋地叫道:“李前辈……”

李道奇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酒是【太白醉】,杯箸也已经摆好。

没有任何的寒喧客套,李道奇就问:“要买什么?”

关天养道:“不知李道辈都有什么好东西,可否先介绍一下?”

却没想到李道奇摇头道:“你只说要买什么吧,若有我就卖!”

关天养不免觉得有些尴尬,想了想道:“那个凌空虚渡还有吗?我再要两个!”

李道奇道:“有。两个十晶玉!”

关天养笑道:“都是老顾客了,李道辈就不能便宜一点?”

“你买十回也是这个价!”

关天养有些无奈,十个晶玉未免太贵了些,他有些舍不得。但想到凌空虚渡着实好用,以后出任务遇到危险,说不定可以用它来逃命呢?这样算起来,十个晶玉又不贵了。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我买!”

李道奇取出两只凌空虚渡交到关天养手里。关天养付了晶玉,将东西收好,又问有没有大一点的乾坤袋。李道奇就问要多大的,关天养比划了一下,道:“最好是能装得下一间房子的!”李道奇说有,五十晶玉。关天养吓了一大跳道:“这么贵?”李道奇却反问道:“贵吗?那你知道鬼市上的卖多少?”

关天养当然不知道,以前对他来说现在用的乾坤袋都足够大了,再加上手里又没闲钱,哪里会想到换乾坤袋的问题?李道奇就说最少也要一百晶玉。关天养一听是这个价,就知道不可能再讲价了,想到乾坤袋对自己毕竟不是太重要,能将就用就先用着吧。可到底又有些不心甘,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道奇仿佛没有看见,只管喝酒吃菜。

关天养斟酌了片刻,问:“李前辈,你这有修行秘籍么?”原本只是试探性的以为,想来李道奇手里也是没有的,没想到李道奇说:“哪个门派的?”关天养心下一惊,暗道:“难道他真有?”犹豫着问道:“玄武宫的有么?”

李道奇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再叫小二上一壶酒,加两个菜来,这才道:“看来你是想修行了?”关天养点了点头叹道:“只可惜不得其门而入!”李道奇嗯了一声道:“想听我说几句么?”关天养大喜道:“能得李前辈指点,那是晚辈的福气!”李道奇也没有谦逊,道:“你若真想修行,玄武宫不适合你!”

关天养啊了一声,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诧异地问道:“玄武宫不适合我?”

李道奇道:“玄武宫修行之法极重基础,讲求循序渐进,厚积薄发,对心性的要求相当的高。你固然资质极佳,但惜乎不是个能安静得下来的人,真要是拜入门下,反而难有成就,甚至还有可能毁了你自己。”

关天养听了这话不免犯起了嘀咕,暗道:“你我前后才见过三次,怎么就断定我不是个安静得下来的人?我真要是有机会入得了玄武宫,无论如何也会让自己安静下来的!”

李道奇仿佛从他的神情就读懂了他的心思,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若真想要……一个晶玉!”说着,取出一只寸许长的玉简递到了关天养手里。

玉简书?

关天养略用意识一探,见果是玄武宫入门修行功法【真武通玄宝经】,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脑子里轰轰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望着窗外的日头,他只觉如在梦中,哪里敢相信是真的了?要知道在鬼市上花五百晶玉连卷一的残卷都未必买得到,若是三卷完整的【玄天真经】,不知道是怎样的天价呢。原不敢奢望自己这辈子能够有机会一睹【玄天真经】真容,不想在李道奇这里竟然只花一个晶玉就买到了,霎时之间,关天养的心下说不出的激动,恨不能当场大吼三声,以宣泄胸中澎湃的喜悦。

没想到李道奇还没完,又拿出十几片玉简书道:“这个是符箓宗的入门修行心法【太平洞极真经】,这个是【符箓会要】,也是入门必修的功课之一;这个是三清教的【玄宗万法录】;这个是大慈悲寺的【大阿罗汉果圆满经】,通常称之为【大圆满经】便是;这个是蜀山派的【归元心法】,真正融佛道儒三家精华为一体的修行功法,比玄武宫的【真武通玄宝经】实用性强……”除了这五大门派的外,还有轩辕世家的【无极神功】、神霄派的【五雷真法】、东海小蓬莱的【紫府元阳真经】、丹元宗的【丹家述真】、重极门的【器宗正解】等等,看得关天养是眼花缭乱,真不敢相信天下最有名的修行门派的入门心法都在自己的手里。李道奇将满满一把玉简玉都塞到关天养手里,道:“就这些了,一个晶玉全卖你。随便你想学哪门都行!”

顷时之间,关天养既惊且愕,又说不出的迷茫,实在想不透李道奇为何要这样。这些修行心法与其说是一个晶玉卖他的,还不如说是变相的送。可李道奇与他毫不相干,前后只见过三次面,为何要把如此宝贵的东西送与他呢?李道奇面沉如水,只顾着喝酒吃菜,看不出半点的端倪。

没想到李道奇微哼一声,道:“怎么,怀疑我的用心?”

关天养忙道:“不,不,晚辈,晚辈只是想不明白……”

“将来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李道奇的眼里满是讥屑之色,俨然天下万事万物都不能入他法眼一样,“难不成你还不满意?”

关天养摇了摇头,禁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的玉简书,心下暗道:“一下子有了这么多,我该练哪一门呢?”没有选择的时候,他只觉得哪怕是一个九流的修行门派愿意收录他都是莫大的机缘,现在拿着修行界十三个大宗派的入门修行心法,非但不知道选谁,还恍然间竟觉得以前诸般想法都错了,至于是哪里错了,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前辈,这……”

看着关天养迷茫的眼神,李道奇嘴角微微一牵,冷笑道:“看来你并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得到了玄武宫的修炼心法,为什么还不满意呢?”

关天养暗道:“是呀,为什么我还不满意呢?”

“这只能说明你并不知道什么才是修行!”

关天养心下一震,看着李道奇有如大理石雕成,永远看不到任何表情的脸自问道:“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修行?我真的不知道吗?那修行是什么?”

“你认为修炼就是秘籍,是法宝,对么?”

关天养惊得啊了一声,暗道:“难道不是吗?”脑子里好似有盏灯被点亮了,让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从不曾触及到的东西,心情顿时莫名其妙地激动了起来,颤声问道:“那,那还有什么?”

李道奇笑了,笑容后面藏着的是关天养无法品味的讽刺,仿佛是将天地间一切都看透的不屑和鄙夷,那份冷漠,那份孤傲,不禁令人怦然震动,悠然神往。“修行就是一种心态,一种生活。你若有心修行,哪怕是没有习得任何一门功法,那也是在修行;你若无心修行,哪怕你拥尽天下秘籍法宝,也不过是个碌碌之辈罢了!”

关天养听了这话,一时竟呆住了。

“只不过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为了防身保命,修行功法、炼制法宝也都是不得不做的无奈之举!”

这句话关天养大感认同,禁不住点头道:“前辈之言一针见血,晚辈获益匪浅!”

李道奇淡淡地哼了一声,道:“你今日找我想必不是来听这些牢骚之语的吧?”

关天养道:“是。晚辈本想是来买一两件趁手可用的法宝,也不知道前辈有没有?”

李道奇想了想,道:“正好有一件适合你用的!”说着取出一面似玉非玉,似铜非铜的,温润光滑的古铜色牌子递给关天养道:“这叫【玄秘令】,采昆仑天金石炼成,经过【聚灵阵】、【息土阵】和【玄武通灵阵】的加持,不具备攻击性,但防御能力颇为出色。你若有兴趣,五个晶玉卖你如何?”

关天养接过牌子,入手温凉沉重,牌身镌刻着繁复而又古朴的纹饰,极具质感。看着虽不怎么美观,但拿在手里后,关天养立马就喜欢上了。天金石是极难得的珍贵材料,巴掌这么大的一块原石就要十个晶玉以上。这面【玄秘令】虽说只有三指宽,两寸来长,但却是经过三个法阵祭炼的成品法宝,别说是五个晶玉,五十个晶玉买到手也是大赚。关天养实在想不明白李道奇为何以如此便宜的价值卖给他,本想推辞不受的,但又舍不得,就道:“如果晚辈没有看错的话,这面【玄秘令】真正的价值怕是不止五十个晶玉。”

李道奇哼了一声道:“我若要价五十个晶玉你会买吗?”

关天养面皮禁不住有些发烧,道:“这个,前辈让利如此巨大,晚辈如何当得起?”

“虚伪!”李道奇毫不留情地斥道:“想要就要,那来那么多的屁话?东西是我的,如果没得赚又岂会卖你?看样子你又在怀疑我的用心了?”

关天养忙道:“不,不,我哪里敢?只是,我已经占了老大的便宜了,这……好,我买就是!”赶紧摸出五个晶玉递上,将【玄秘令】收进了口袋。

李道奇神情这才稍霁,道:“在你看来我是亏了,在我觉得却是把有用的东西卖适合用它的人,大大地赚了才是!”

关天养本想买一两件眼下用得着的法宝,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误打误撞得了一堆各门各派的修行心法,足够自己好几辈子修习。【玄秘令】的实用性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期。可以说这一趟采购简直就是空前绝后的大丰收,但偏偏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还说不出的兴致索然。

一顿酒饭吃完,李道奇会过饭资,继续沿街叫卖去了。关天养望着那孤独孑然的背影,不由苦笑了起来,暗说:“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若说是奇人,有时候未必太过于锱铢必较了;若说是生意人,却又丝毫不计较这些东西的本身价值,以极低廉的价格卖给了我。他这是为什么呢?”

【十七、失望】

【第三更来了。如约更新一万余字,今天!明天继续!有票的朋友留几张,收藏也该涨点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关天养哪也没去,呆在关帝庙里研究各门各派的修行心法。越看越觉得李道奇的话有道理,【玄天真经】确实不太适合自己修炼,甚至这一大堆功法里面,竟没一个是自己喜欢的。

【玄天真经】开篇就是累牍的大道理,虽说是句句深入浅出,读过之后让人有种茅塞顿开的畅快感,但两万余字读下来,不免也让人头昏脑胀,乏味之极。接下来依旧没有将如何练气,而是就经脉、心性和各种修行的基础知识不厌其烦地展开讨论。按经中所说,夯实基础非常重要,若这一步没能做好,于将来的修行大有损害,因此,玄武宫门人弟子须得花上八到十年时间来完成这一步。

八到十年?人一辈子有多少个八年、十年?

这不免让关天养对名震天下的【玄天真经】大失所望。

再往下看,终于进入了练气的环节了,可字句艰涩,术语连篇,几乎看不懂在说什么,更别说着手去练了。这自然让关天养越发觉得李道奇的话有理,【玄天真经】这种太过于注重基础和心性修炼的心法并不适合自己。

原以为【玄天真经】是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修炼心法,完美无缺,任谁得到了它,只要肯下功夫勤修苦练,出人头地指日可待,甚至飞升成仙也不再是梦。然而,现实却将所有美好的幻想击得粉碎,让他在继白螺湖修行者的打击之后再次明白了:想像和现实永远都是背道而驰的,两相撕扯之下,会让人心肺皆裂,痛不欲生。

将【玄天真经】反反复复地读了几遍后,已然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尽管他已经从理智上分析出这绝对是真的,但他还是以怀疑的、安慰式的心态对自己说:“这不是真正的【玄天真经】,不是的!”但他已经无法再用丰富的想像力构筑起他所希望的‘真正的’【玄天真经】的模样,只得在无限失望中被动地接受残酷地现实。曾经最为崇奉的‘圣经’非但光辉不在,有时还暗暗痛恨它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恨不得以最决绝、最痛快的方式将它抛弃,偏偏又已经将它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想忘也忘不掉了。

人性就是这样的贱,当某样东西得不到的时候,觉得它是天底下最好的;当得到时,又觉得最好的并不是自己得到的……

关天养本想全都弃之不练的,但想到又委实太可惜了些,就拣了自己看得懂的,也喜欢的练练,至于这样瞎折腾会不会引出不良后果,他却没有去思考过,只是没过多久,他便将十几门心法全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除了记忆力极为出色外,他还有个优点就是不吝啬,想到自己私藏着这些玉简书也没用,便将蜀山【归元心法】、玄武宫【真武洞玄宝经】录了副本分别送给了苏少白和陈朔,又让四丫每日勤修小蓬莱的【紫府元阳真经】,不可懈怠。

三人得了玉简书,俱是难以置信,问关天养哪里搞到的。关天养就瞎编了个故事,说自己无意间在地摊上买到的。卖主只当是普通的玉片,因家里缺钱拿出来售卖。他觉得这些玉片好玩,价格又都还便宜,就全买了下来,没想到竟是各派的入门修行心法。他还说:“……至于是不是真的,或者有多少内容是真的我就没法向你们保证了,毕竟咱们谁都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秘籍是什么样的。说不定这些修炼玉简书是做出来骗人的呢?这把戏咱们又不是没听说过,所以呀你们都别兴奋得过了头,辛辛苦苦练了一通,说不定什么用都没有呢?”

陈朔的激情霎时去了一大半,点头道:“这倒是有可能……”

苏少白神情依旧兴奋,坚定地摇头道:“我觉得这是真的。就算这是假的,那也假得相当有水平,远比咱们所能搞到的修炼法门高深多了……”

四丫疑惑地看着关天养,欲言双止。

尽管关天养的故事编得几乎毫无破绽,但三人依旧怀疑玉简的来历,只是怎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

没过几日,宋奕又派来了任务,要他们四人去距离九夏城六百里外的百岁山附近采集草药。陈朔死活不想去,说这种小事情犯不着他出场。关天养知道他是因为钱赚得够了,这种没有多少收益的任务吸引不动他,想偷懒,便将他狠骂了一通,说这次不去以后就都别去了。陈朔知道关天养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无奈只得同去。上路之后又左一句右一句地说修行的心法也有了,钱也有了,正该是潜心修炼的时候,在这当口还接什么任务。

关天养实在听不下去了,就道:“你丫的想是要回去就滚,老子绝不拦着!”

陈朔道:“我只是发表下意见,你发火做什么?”

关天养道:“哼,也不想想,若不是有宋大叔提携着,咱们不定还在哪里讨饭呢,岂能有今天?别的事可以袖手不管,宋大叔的事再小也得帮衬。这是最起码的原则!”

陈朔道:“我又没说不帮。只是咱们修炼有成了,办起事来岂不更利索?”

关天养冷笑道:“等你修炼有成,那也不知几十年后!”

陈朔也是怒意大起,本想回应关天养几句,但想到闹一场也没意思,只得忍了。

这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回来时已是八月十三,中秋在望了。

进城时,关天养见天色已晚,就没去栖凤街知真斋,而是直奔安远大街的宋府。宋奕果然在家,才用过晚饭,正在花园里小憩。关天养见他神情疲惫,远不如往日精神,就道:“宋大叔,你身体不舒服么?”

宋奕长叹了一声,摇头苦笑道:“没有。你也累了这么些天了,还是赶紧回家休息吧!”又说:“后儿便是中秋节,晚上你和四丫来我家吃饭吧。可别忘了!”又叫来管家,说把准备好的中秋节礼让关天养带回去。

关天养生下来才几天就被人弃在了九夏城北的关帝庙,是八十多岁的老庙祝用牛奶、羊奶和米糊将他喂养活了,并以关为姓,取‘天生天养’之意名之为‘天养’。还不到五岁时,九夏城遭遇了一场罕见的瘟疫,二十多万人死于感染,老庙祝也在其中。自那以后,关天养便成了真正天生天养的孤儿,再无人照拂,靠着乞讨为生。

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是乞丐的命,哪知就在三年前的那个冬天,一切都改变了。

在收留了四丫之后,两人的日子非但没过得好起来,反而越来越穷苦。再加上入冬后又是连场的大雪,饥寒交迫,差点没把他们给冻饿而死。

那日天色将晚,兄妹二人乞讨到宋府,宋奕见他们他们被冻得着实可怜,既留了饭,又送了衣服鞋袿,好生厚待。后见关天养虽是乞丐,但生得壮实,便想招到店里听用,问他是否愿意。这等好事平日里是做梦都梦不来的,关天养岂有拒绝之理,自然是一百个愿意。

加入知真斋三个月后,宋奕得知关天养天生力强,便想着让他去谋个役工的头衔,一则是多条谋生取财之路,二则知真斋也多个帮手。但要成为百工堂的注册役工,首先得通过圣武会的资格测试才行,要不然任你是什么关系,百工堂也不会评估注册。

关天养得知宋奕这个想法后,颇有些振奋,跃跃欲试。见他有这份心,宋奕便拿了一百两银子,让他去九夏城的圣武会分会申请测试,若过了最好,过不了也没什么。谁知对武技一窍不通,只有一身蛮力的关天养竟然顺利通过了圣武会的初级测试,获得了【铁鹰武士】的称号(圣武会对武士实力划分为鹰、狮、象、龙四阶十五级,分别以铁、铜、银、金来标示实力高下。龙级则是分为蛟龙、飞龙和神龙三阶。)。

过了这一关,接下来的役工注册申请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最令关天养意外的是,四丫对药材和矿物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辨识能力,也幸得有她的帮助,关天养才不费吹灰之力地通过了役工的测试评估。从那以后,关天养不论是从知真斋接任务,还是从百工堂接任务,都多奈四丫的帮助,要不然凭他、陈朔和苏少白三人,又岂能完成那一桩桩复杂而又麻烦的采集任务?

有了稳定的收入,日子也越过越好,甚至远比九夏城的普通殷实人家都要好上许多,着实让打小看着关天养长大的人羡慕之极。但关天养并没有因此而认为这一切全是自己努力的结果,私下里他常感慨:如果没有宋奕的照拂,他和四丫早在那个冬天被冻饿而死了,哪里还能有今天?正是怀着这份感恩之心,只要是宋奕有事,知真斋有事,他就是拼了命也会干好。

从管家手里接过中秋节礼,他心里酸又热,说不出是感动还是难过,一时间连谢谢都忘了说。

【十八、矛盾】

【不好意思,今天有事,更新晚了!但今天的三章会如约奉上。下午六点前发第二更!】

从宋府出来,陈朔就问:“钱呢?不会一盒月饼就把咱们都打发了吧?”

关天养心里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怒火,骂道:“你他娘的就知道钱,除了钱,你眼里还有其他的吗?宋大叔什么时候让咱们白忙活过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一趟任务陈朔是一百个不想去,觉得关天养、四丫和苏少白三人尽够了,何必再捎带上他?一路之上兴致总是不高,偶尔还逮着机会耍耍小脾气。见关天养提着中秋节礼走了出来,他心里顿觉酸酸的,本想打趣几句,却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然挑了这么一个话头。才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正准备圆回来,不想关天养当场就发作了起来,说的话还那么难听,顿时也激起了他的真火,嘿嘿地冷笑道:“老子眼里是只有钱,是没良心!全天下就你他娘的是好人,行了吧?”

“你他娘的给谁充老子?!”作势就要打人。四丫慌忙拦住道:“哥哥,你要干什么?”苏少白也喝道:“天养,吵归吵,不准动手!”

陈朔也是气急了,满脸狞笑地冲关天养,拍着胸口道:“你有种就朝爷这招呼,来呀,来呀!”他的挑衅彻底激怒了关天养,只听关天养破口骂道:“我叉你娘!”掀开四丫,摆脱苏少白,一拳朝陈朔脸上招呼了过去。

陈朔力气虽不及关天养,武技也远不如苏少白,但他机敏、灵活、做事周全细致,深谙谋定而后动的道理。在四人中,关天养是头,苏少白是打手,四丫是后勤,他陈朔就是军师。虽然关天养很是讨厌他满口铜臭,金钱至上,但在关键的时候,陈朔还是个很够义气的朋友。相识六年来,他们几乎是每天必见,一起出生入死过多少回,虽偶尔也会吵上几句,但拳脚相向还是头一次。因此陈朔没有料到关天养会真的打他,以至于竟没有躲闪,左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关天养一记重拳,闷哼一声,当场就昏了过去。

关天养见陈朔扑倒在地,怒气当即消了大半,喝道:“起来,装什么死。你他娘的不是很能么?起来呀……”见陈朔还是没有动静,心下这才有些慌了。四丫扶起陈朔,见他半边脸肿胀得老高,口角兀自淌着殷红的血沫,骇得尖叫一声。苏少白蹲下身一看,见陈朔受伤着实不轻,厉声道:“天养,你疯了!”

关天养失声惊问道:“怎么了?”

四丫嚷道:“你明知道他挨不起还下这么重的手,你,你……”她气得俏脸通红,双眼泛泪,已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苏少白掏出专治跌打损失的【舒筋活络丹】喂了一粒到陈朔的嘴里,然后将他扛到背上,朝最近的医馆跑去。

幸得关天养这一拳不是全力施为,要不然陈朔岂有命在?大夫检查之后,确认陈朔受的只是皮肉伤,内服舒经活血的丹丸,外抹消肿止痛的膏药,三五天功夫便可无恙。可陈朔却说头昏了厉害,想吐,大夫说是脑子受到了震荡,开一贴药吃了,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关天养知道自己做错了,诚挚地向陈朔道歉,陈朔只是连连冷笑,理都不理他。苏少白不置一辞,四丫却是一脸‘你活该’的表情。

得知陈朔受了伤,他未过门的媳妇柳妹也来探望。见心上人来了,陈朔越发装起可怜来,哼哼地直叫难受。

关天养顿时又觉得陈朔的嘴脸实在讨厌得很,看不下去,转身就走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朦朦地飘着细雨,洒在身上,一丝丝凉浸浸的,却浇不散关天养心中愁闷。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心里不断地暗责自己太过于冲动,怎么能对多年的兄弟下那么重的手呢?且别说陈朔不能原谅他,四丫和苏少白怪他,连他自己觉得委实太过份了,左思右想不得释怀。

路过一间小酒馆,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阵阵酒香,当即就生出了借酒浇愁之意。

一个人,两斤熟牛肉,两斤老烧酒,对着窗外绵绵籁籁的夜雨孤饮了起来。

不多时,两斤酒就见了底,关天养的愁非但没有消,反而越来越沉重,拍着桌子大叫道:“店家,酒,上酒!”还骂道:“这他娘的到底是酒还是马尿,喝了这么多怎么也不见醉?”

三十多岁的老板娘扭着腰身走了上来,媚声娇气地道:“小哥,还要酒么?要多少?”

关天养道:“要,当然要。再给老子上两斤来!”

老板娘靠着他身边坐下,将手往他肩膀上一搭,道:“一个人喝多无趣呀,你说是不是?”

关天养闻着那浓重的脂粉味,酒气当即就涌了上来,一把将她掀开道:“滚开,小爷对老女人没兴趣!”掷下一两碎银子啐道:“想勾搭老子,找错了对象!”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了。老板娘从地上爬起来,气怒已极,叉着腰身骂道:“你娘才是老女人呢。”抄起板凳朝关天养后背砸了去!幸得她手上力气弱,没砸中,要不然以关天养的脾气和此时的心情当场就得闹翻天。

坐在柜前的汉子见了,吃吃地笑道:“我就说嘛,这小子不是那么好上手的……”老板娘恨恨地道:“还笑?去,叫上几个弟兄,把这小子给我教训一顿。要不然老娘这口气没法出!”

汉子邪邪地一笑,瞅着老板娘的身子舔了舔嘴唇,道:“我那婆娘回娘家去了,一个人晚上总觉得睡不踏实……”说着这里,老板娘媚眼一抛,盈盈笑道:“睡不踏实自然是上火了。把这事给我办妥了,有你舒服的!”汉子嗞的一声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拍手站起来道:“那还不赶紧打烊?洗干净了等我回来吧!”嘿嘿一笑就去了。

没走出多远,关天养就感到眼前一暗,好似有什么东西套在了头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夹枪带棒地就打了下来,他酒后无力,便是想避也避不开。随着一棍子重重地敲在后脑上,脑子里嗡的一声,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又脏又臭的阴沟里,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的。本想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右小腿不但使不上力,还剧痛难当,一抹之下才知道竟然断了。

腿怎么会断了呢?

关天养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想起挨打的事,却怎么也想不出是谁下的手,为的又是什么。

好不容易从阴沟里爬了出来,已是痛得浑身汗透。见有两个孩子有巷里玩,招手叫过来,给了一两碎银子让他们去街上叫辆骡车。

关天养一夜未回,可是急坏了四丫,天不亮就和苏少白四下里找。宋奕听说关天养不见了,也着了急,把府上的家丁都派了出来。在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在一家医馆找到正在接腿的关天养。

四丫看着关天养的惨样,哇的一声就哭了,也顾不得大厅广众之下,抱着关天养死不放手。苏少白脸色也白了下来,问他怎么回事。关天养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被人揍了一顿。

回到关帝庙不久,宋奕也闻讯赶了过来,还带来了上好的伤药。

宋奕问原由,关天养哪里说得清楚?就说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不小心遭了暗算。宋奕默默地点了点头道:“大约也是你平时行事太张扬了些,这才在酒后被人打了黑棍。”又叮嘱要好生照顾,按时用药,说过两天再来看他,就走了。

望着宋奕的背影,关天养眼眶红了。

这一刻,他想到了打从生下来就从不曾见过面的父母。宋奕待他再亲厚又如何?到底比不得亲生父母。他心下暗道:“也不知道爹娘为什么要把我丢了,想必他们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只盼在我有生之年能找到他们,嗯,只要能看他们一眼,知道他们是谁就好……”想到这里,眼眶一热,泪水泉涌而出。为了掩饰,他装作断腿处疼得厉害,捂着被子哼了起来。

四丫急得脸色煞白,既不敢搓,也不能揉,痛心地道:“哥哥,真的痛得很厉害么?那你跟我说话吧,我听别人说多说话就不痛了。要不我唱歌给你听吧……豆子山,打瓦鼓,阳平山下白雨。下白雨娶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是哥哥,一半是妹妹……”

四丫的歌声清脆悠扬,宛若黄莺出谷,极是动听。关天养虽不是第一次听到,但每一次心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不知不觉就会悠然忘神。事后回想起来,总禁不住暗暗感叹:“天下还有比这更动听的歌声么?”

在四丫唱到第三遍时,关天养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心下暖暖的,说不出的温馨又满足,早将满心的伤楚抛到了九霄云外,揭开被子道:“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四丫本也急得哭了,见他说没事,不由又嘻嘻地笑了开来。满脸的泪痕,如花笑靥,看得关天养竟呆住了。

打从白螺湖回来,关天养就发现自己手心里有道红色的印记,恍然看上去似牛头,却又和香炉有几分相似,按着不疼不痒,却就是不消散。起初他以为是那道从天而降的金光伤的,可时间大半个月都过去了,印记还是没有消散的迹象,他这才犯了嘀咕,不免担心这印记会不会成为一个潜藏的祸害。现在腿断了,动弹不得,又无事可做,便对着印记胡思乱想起来。

也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觉得很困,忽忽然就睡了过去,然后就做起了梦来。

在梦里,他到了一个从未去过却又感觉无比熟悉的地方。那里宁静恬寂,景物明秀优美,既似想像中的仙境,又似梦想中最完美的归宿,令人沉醉得难以自拔。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地方?

一股莫名的感动从心底涌起来,眼眶一酸,热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若能一辈子生活在这里该多好?

正悲伤之际,物换景移,前方山麗之巅赫然出现一座削立千仞的黑色高塔,气势苍浑而古朴,好似一把亘古以来就屹立于此的破天巨剑,傲视苍穹,睥睨三界。

在它的面前,一切都变得渺小,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那气势好似源自九霄的神雷,几乎将关天养的灵魂击得粉碎。

通天法力、长生不死、成仙成神……在它面前全成了笑话,此时此刻,关天养甚至恨不能立刻死了,将身体、灵魂与它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不分离。唯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望着窗外的阴雨,关天养依旧无法控制身体的战栗,气短心跳,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恐惧。

【十九、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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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陈朔也赶来探望,敲着桌子说要把打黑棍的家伙找出来废了。

关天养道:“连我都记不起是谁干的,你怎么找?”

陈朔道:“叫上一票弟兄,挨家挨户地问,我就不信找不到线索!”

关天养道:“省省吧,你自己都还没好呢……”见陈朔的义愤确实出于真心,愧疚之情更盛,问:“头还痛么?”

陈朔捂着脸颊道:“牙疼……”咝地吸了口冷气。

关天养道:“那个,真的对不起,当时我,我,唉……”此时想来,道歉什么的都有些多余了。

陈朔嘿嘿地笑道:“我也不该在你面前浑充老子。还记得那年在城南码头上么?那个狗曰的监工就因为一句老子,被你一拳打成了残废。嘿嘿,那时候你还十岁不到呢。当时你还说,谁要是敢充你老子,你就要谁的命!小白该没有忘了那天的情形吧?”

苏少白点头道:“那还不是第一次。走马街的吴官保你见过吧?他那两颗门牙为什么镶成金的你肯定不知道。”

陈朔看着关天养道:“不会也是被他打的吧?”

苏少白道:“怎么不是?那年这小子才七岁,讨饭讨到吴府上。吴官保不给也就罢了,还把养的大猎狗放出来咬人,嘴上还左一句老子,右一句老子的作贱人。这小子当场就气疯了,一拳将小牛犊般壮实的猎狗给打死了不说,还连带赏了吴官保一拳。幸得吴家的门框牢实,挡了一挡,这才只掉了两颗门牙,要不然连命怕是都没了!”

陈朔恍然大悟,道:“难怪吴官保每回看着天养就像见着猫的老鼠,吓得不成模样,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又道:“昨天的事说来也是我不对在先,你也甭跟我觉得过意不去,反正我就是嘴贱,挨一顿也是活该受教训!”

苏少白道:“我看你不单是嘴贱,连皮也贱!”

大家都轰然笑了起来,所有的不快和隔阂也烟消云散了。

关天养的恢复速度着实有些惊人。第二天上午便能下地行走,连拐杖都不需要。虽说断腿还是有些使不上力,但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是有些痒,时不时想伸手去挠。

宋奕来的时候见他已经在院中试着行走,简直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怎么就下床了?快,快躺回去!”那紧张关切之色绝非做作,关天养看在眼里,再一次被温暖了。

“没事,宋大叔,已经不疼了!”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只当自己强壮,恢复得快。这断骨伤筋若不休养好,以后麻烦大着呢!”作势就要将关大养抱回床上。

关天养忙挪过一把椅子道:“来,宋大叔坐。”回头喊道:“四丫,烧水泡茶!”四丫应了声出来,见是宋奕来了,忙再搬来一张椅子给关天养坐下,这才去烧水。

宋奕先扶着关天养坐下,再一次叮嘱他这几日一定要在床上休息,别下地乱走,还说要从府上专门派个丫头来侍候。关天养忙摆手道:“不,不必了。有四丫,还有二狗子和小白他们,尽够了!”宋奕叫出四丫,不厌其烦地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关天养,不能再这么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四丫应道:“宋老板,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就这么一个哥哥,若不将他照顾好我照顾谁去?”宋奕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掏出两包东西道:“这个是【雪参再造丸】,对内外伤势的恢复最有好处。每日早晚各一丸,温水送服,忌生冷辛辣。这是点银子,他要什么吃的、玩的,你尽管给他买去!”

四丫没有立即接下,而是看着关天养。关天养下意识地要站起来,却被宋奕一把按了下去,道:“我知道你要推辞,若你以后还要叫我宋大叔,就乖乖的收下。我也知道你们不缺钱,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关天养咬紧牙关,使劲地点头,却不敢出声,生怕一开口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

宋奕又从随从手里接过食盒,道:“这是虎骨汤,从昨儿晚上炖到今天早上才好,一定要都喝完,对你身体大有补益!”家丁趁势说道:“这虎骨可是老爷昨儿下午亲自去南山虎场买的,费了好些功夫。又亲自教我们怎么炖。怕咱们误了事,整晚上来来回回看了四五次……”才说到这,宋奕就喝道:“要你多嘴!”见关天养鸡啄米似地点着头,他高兴地笑道:“那你好好地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这才去了。

宋奕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后,关天养脸色煞白,死死地咬着嘴唇,这才不至于脓包地哭了出来。

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想:若宋奕是他的父亲该有多好?

又经过一晚上的休养,关天养似乎已经全然没事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不论是跑、跳、还是踢,都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感觉比以前更强健。

这情况着实让大家纳闷得很,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丫三年来朝夕与关天养想处,关天养任何细微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自打从白螺湖回来以后,她就发现关天养精神头较以往越发的好,眼神更清澈有力,就连皮肤也渐渐变得光滑细腻。本以为是赚到了钱,对未来的生活无忧无虑,才有了这番变化。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关天养的变化越来越明显,特别是受伤之后的这几天,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着实让她想不透关天养身上到底发现了什么!

陈朔说:“天养,才几天功夫,你比以前更壮了!”

苏少白说:“也长高了!”

四丫说:“皮肤比以前更白了!”

关天养见大家对自己品头评足,无奈地苦笑道:“我成什么了?你们至于这样么!”

陈朔看了看自己的肤色,又看了看苏少白,道:“确实变得更白了,比小白都白!”

关天养捶了他一拳道:“去你的!”

苏少白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让我练的是蜀山心法,二狗子是玄武宫的,四丫是小蓬莱的,那你自己练的是什么?想必问题在这上面!”陈朔也觉得苏少白剖析得有道理,道:“莫不成你是练了【大圆满经】,想去当和尚?”

关天养道:“你丫的才想当和尚呢!实话告诉你们,我才没你们那么好的闲情,什么也没练。”心下却暗暗感慨道:“人呐,他娘的就是贱,当没得选择时,总觉得那样东西是天底下最好的。就好比以前,千方百计地想搞到【玄天真经】,还认定一辈子的梦想都系在这上面呢。现在倒好,不但有了【玄天真经】,像符箓宗、蜀山、三清教、神霄派这些修行界最大门派的心法都搞到了手里,说练这个吧,又觉得那个好,练那个吧,又觉得其他的更好,结果是一样都没练成,还把时间给耽误了……”听陈朔问他为什么不练,他就道:“我怕这些个心法都是假的,练了没用不说,搞不好还会走火入魔!”又问:“对了,你们练得怎么样?”

苏少白的神情立时兴奋了起来,道:“大有裨益!”说着就拔出腰间的长剑,手腕一抖,轻松地挽出七朵剑花来,即便隔着丈许,三人也能感觉到微微激荡的剑气。

四丫拍手叫好。关天养神情微变,道:“这,这才二十来天呐?小白,你莫不是得了什么奇遇吧?”

苏少白道:“蜀山派的修行心法简明扼要,实用性最强。虽说我连门都还没有入,就凭着从皮毛上窥来的只言片语,也抵得上过去十三年的苦练了!”苏少白五岁练剑,至今十二年有余,故称十三年。

关天养将蜀山派的【归元心法】默了一遍,觉得毫无出奇之处,却不明白为什么对苏少白助益如此之大。

陈朔哼哼了两声,道:“若这就是走火入魔的话,那我宁愿一辈子走下去,越走越深才好!”说着从墙根下捡起一块青砖,双手一合,原本经过二百余年风吹雨打兀自坚硬的青砖竟被他压成了碎块。

陈朔有多少斤两大家最清楚不过了,除了四丫外,他无疑是三人中最弱的,既不通武技,力气也有限得很,除了嘴皮子和脑瓜子好使外,可以说是一无长处。每次执行任务遇有战斗,都是苏少白当主力,关天养掠阵,他则宽座一旁指挥。不想习练【玄天真经】才二十来天,竟就能徒手震碎青砖,较之苏少白的进益更加巨大,着实令大家震惊。

“不会吧……”关天养惊叫道:“这,是真的?”陈朔得意地哼了一声,又捡起一块青砖放在院中的石桌上,一掌拍下去,不但将青砖拍得粉碎,连石桌也塌掉了一只角,可见力量有多强了。

关天养愕然地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哪里还能说得出半个字来?

陈朔嘿嘿地道:“前儿那一拳我只当你是手下留情,现在想来还是我练的心法起作用了。你娘的,给我记着,欠我一拳!”

关天养霎时就急了,心下莫名其妙地感到好生焦躁,道:“这,你们……四丫,你呢?”

四丫摇头道:“我没读过书,又没人指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练……”

关天养怔怔地出起了神来。

陈朔似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你小子得了好的还想着更好的,我看你还是将就吧。玄武宫的修行法门当真不错,每日只须静坐两个时辰,依法行功,长久坚持下来,收益自然就有了!”

关天养极不是滋味,道:“别在我面前显摆!”悻悻地回到屋里,躺床上不说话了。心下极其不平地道:“凭什么我看都不太能看懂,他们却能练得有声有色呢?是因为我好高骛远,还是太过于蠢笨了呢?小白姑且不说了,毕竟是武学世家出身,天赋悟性都是与生俱来的。可二狗子又算什么?满脑子除了钱就是女人,他怎么也就练成了呢?”越想越难受,闭着眼睛将【玄天真经】从头到尾默了一遍,暗说:“我就不信了,我还练不出个名堂来……”

【二十、身世之悲】

【第三更来了。虽然有点短,不过章节划分就是这样的。明天继续吧!】

今儿是中秋,天老爷也得趣,下了三日的雨在晌午终于停。太阳撬开了云层,洒下了金灿灿的阳光。

宋奕是午时过后来的,又给关天养带了一份节礼:押得像粽子似的一男一女。

见宋奕将二人从车上拎了下来,关天养错愕之极,着实想不透这算什么节礼。

宋奕指着那女子道:“你可认得她?”

关天养打量了片刻,猛地想起她就是得仁巷那家小酒馆的老板娘。自己被人打断腿的那天晚上就去了她的酒馆喝酒,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宋奕哼了一声,将老板娘勾搭关天养不成,就让那汉子李五带着四个地痞将他狠狠教训一顿的事说了。关天养一时间真想不透宋奕是怎么查出是这两人合谋打断他腿的,只是这份用心就足以让他感激无地了。宋奕问他怎么处置这两人。

若是早两天,关天养得把他们沉到江里喂王八,可现在他却莫名其妙的一点气也生不上来,怔怔地看着乞怜望着他的两人,道:“这个,我……全凭宋大叔裁断!”

宋奕冷哼一声,悍厉之色必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走镖的血腥时代,道:“依我说,直接把他们沉到江里喂王八就是,留着也是祸害街坊邻里!”陈朔也帮腔说这样方才能消心头之恨。

两人一听这话,吓得脸青面黑,汗如雨下,捣蒜般地叩头求饶。

关天养觉得这样处置未免有些过了,但心下还是有丝恨意难消,斟酌着该给这两人重点的惩罚才是。四丫见二人惊恐无地,若不是嘴巴被蒙住了,早呼天抢地地讨饶,便道:“哥哥,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宋奕笑道:“到底是小姑娘心软呀。天养,你说怎么办?”看来他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吓吓这两人而已。

关天养道:“要不让他们赔几百两银子,然后撵出九夏城,永远不许再回来?”

宋奕道:“这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关天养道:“杀了他们也于事无补,还不如捞点钱实在!”

宋奕道:“好,那就听你的。”挥手让随从把这两人押了下去。

关天养道:“宋大叔,谢谢你……”

宋奕一摆手道:“你这不是跟我见外么?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晚上记得过来吃饭!”

看着宋奕的背影,陈朔摇头感慨道:“为什么没人对我这么好?小白,你说是不?”

苏少白道:“这是各人的缘法。羡慕不来的!”

陈朔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天养和宋老板长得还有几分像?”

苏少白道:“天底下相像的人多去了,这不奇怪!”

四丫道:“是呀,哥哥和宋老板确实有几分像。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他们是父子俩呢!”

陈朔兴奋地搓着手道:“天养,宋老板会不会就是你失散多年的父亲?”

关天养横了他们一眼,道:“说什么呢?宋大叔家的情况你们还不知道?”宋奕三十五岁才娶亲,育有两子一女,长子早夭,女儿嫁给了世亲,次子虽才年届二十,两年前就已经中了举人,目下正在家里苦读,准备明年的春闱。除此之外,宋奕再无所出。

陈朔道:“我们自然清楚你不是宋老板和宋夫人生的,说不定是宋老板的外室……那个什么的!”嘿嘿地笑了起来,神情奸邪之极。苏少白也点起了头来,显然认为陈朔说得有道理。四丫秀眉一蹙,道:“这,会吗?”

关天养也是怦然心动,暗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头?我和宋大叔无亲无故,要不然他怎么会对我这么好?”见陈朔越笑越贱,就骂道:“你才是外室养的!再笑,再笑我恼了?!”

陈朔忙敛住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外室养的不丢人,至少知道爹娘是谁了!总好过咱们这样,总怀疑自己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和关天养一样,才几个月大就被遗弃了,幸得被善堂收养,这才活了下来。相比之下,陈朔比关天养更为开朗一起,乐天知命,很少计较自己的身世,关天养自打懂事起就从没在这个问题上释怀过。

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四丫见关天养的脸阴得能渗出水来,忙道:“哎呀,哥哥,咱们还没给宋老板准备节礼呢,难不成就这么空着手去么?”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趁着现在还没出任务,赶紧去把你们的装备都更换一下。二狗子,以前你光着屁股上阵我就不说了,毕竟收入有限。一会儿让小白陪你去鬼市上转转,买几件实用的!”见陈朔的脸苦了下来,他就断喝道:“别给我叫穷,几万两银子,这才几天功夫?”陈朔道:“历来都是小白的战斗主力,我买装备来还不是浪费么?”

“不一样了!”关天养道:“你的【玄天真经】不是初有小成么?不配身装备让你历练历练,那才是浪费呢!别给我叫,明天我若看不到装备,以后出任务可就没你的份了!”

陈朔忙道:“别,我买,我买还不成吗?”

关天养道:“还有件事我得说一下:小白是咱们的主力,他采购装备的费用我们四个人平摊。没意见吧?”

四丫说没意见,陈朔道:“好吧,这个我同意!”

关天养手一挥道:“那赶紧张罗去吧,不定节一过完就有任务来了!”

【二十一、长街恶斗】

【今天第一更奉到。有票的赏票,没票的赏收藏,呵呵!】

宋家的中秋晚宴刚开始不久,知真斋的大掌柜史玉柱来了。

关天养隐约觉得可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要不然史玉柱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宋府?

果然,宋奕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一场中秋晚宴也不欢而散。

关天养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又不好主动去问宋奕,毕竟这是知真斋的事。他虽在为知真斋打工,却并不是知真斋的人。临出门时,他对管家宋刚道:“刚叔,麻烦你替我向宋大叔道声谢。我本想亲自去的,也不知道他现在方不方便!”

宋刚唉了一声道:“估计老爷这会子也没心情见你!”

关天养道:“哦,发生什么事了?”

宋刚道:“听史大掌柜说,集珍阁的朱老板死了!”

关天养惊得啊了一声,道:“集珍阁的朱老板,就是那位自称白鹤宗门下的朱老板?”

宋刚道:“史大掌柜是这么说的,至于到底怎么回事,我也就不清楚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向宋刚道过别,就走了。

安远大街位于九夏城中心,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说不出的璀灿热闹。

四丫牵着关天养的手,望了望当空的皓月,道:“哥哥,听说今儿晚上沿江那边有灯会,咱们要去看看么?”

关天养哪里有心情?可见四丫满脸的期盼,就点头道:“好吧,去看看……”招手叫过一辆骡车,直奔江边而去。

灯会年年都有,年年都看,关天养早没了兴趣,四丫却总能看出新意,一会儿指这个,一会儿点那个,嘴里叽叽喳喳地论说个不停,好似一群麻雀在关天养耳边吵个不停。关天养虽很心烦,但想到她一年到头很是辛苦,也就耐着性子陪她。

十四岁的姑娘,已经出落得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才有人才了,只是关天养近水楼台,依旧觉得四丫还是三年前那个瘦瘦弱弱,永远都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一路走来,关天养满心思都在想着集珍阁朱老板的死与宋奕、与知真斋有什么关系,并没有管已经走到哪,四丫在看什么、做什么。正出神之际,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四丫怒声斥道:“滚开!”关天养一凛,见四丫满面怒容,她面前站着一个朱衣少年,正捂着脸颊叫疼。

关天养情知有事情发生,将四丫护住,问:“怎么回事?”四丫又气又苦,眼眶一红,泪水就滚了下来。

关天养定睛一看,忍不住惊呼道:“是你?!”没料到朱衣少年同样也惊笑道:“是你?!”

朱衣少年正是天云楼老板欧阳铮的独子欧阳琪,也是上月初二在天云楼举办的鉴宝大会上与关天养斗法的少年。两人之间虽谈不上仇怨,但彼此间都无好感。

看这情形,关天养就肯定是欧阳琪趁着人多对四丫无礼。他从来都不是个善茬,从小到大只有他欺负别人,何曾受过别人欺负的?顿时敌意大起,斥问道:“你他娘的要干什么?”照面就给欧阳琪一拳。

关天养虽只是圣武会认证的【铁鹰武士】,搏斗技巧却不值一哂,但天生力强,便是苏少白这号【铜鹰武士】也不敢正面撄其锋,只能仗着技巧以游斗取胜,普通人更是鲜有禁得起关天养一拳的。本以为这一拳下去,欧阳琪连神都醒不过来就得翻倒在地,哪知眼前一花,啪的一声脆响,关天养感到拳头如同击在皮鼓之上,浑厚的反弹之力掀得他向后连退了三步才站稳。

欧阳琪搓揉着手心,啧啧地道:“看不出来,力气不小嘛?”关天养这才知道刚才的一拳击在了欧阳琪的手上,心下不由纳闷道:“这小子实力不俗呀,怎么会挨了四丫的巴掌呢?”冷哼一声道:“你看不出来的还多着呢!”又一拳招呼了上去。

欧阳琪的身手显然不弱,至少在拳脚功夫上远胜关天养。几个回合下来,关天养非但没有沾着他一片衣角,反而还被像耍猴一样玩弄得狼狈不堪。四丫见了,叫道:“哥哥,算了……”欧阳琪嘻嘻笑道:“听见了吗?你妹子在为你求情呢。看在小美人的份上,我姑且放过你!”也不知怎么地,一脚踹在关天养屁股上,关天养站立不稳,跌了个狗吃屎,啃得满脸都是泥灰。

“哥哥……”四丫惊呼一声,跑上去将关天养扶起,见他额头破皮,鼻血长流,忙掏出手绢擦拭。

欧阳琪走上前来,啐一口道:“小子,要充英雄也得有真本事才行!别以为有几分眼光就天下无敌了,早着呢……”一把拎住四丫的手臂,道:“小美人,劝你还是乖乖的跟我走吧,保证以后有你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恶少当街强抢民女,游街观灯的百姓似乎是见怪不怪,都远远地避了开去,唯恐站得太近,殃及自身。

四丫奋力地挣扎着,要将手臂从欧阳琪手里摆脱出来,见不能够,就朝欧阳琪脸上抓去。欧阳琪略一侧头就避了开去,笑道:“哟,小美人还够辣的,我喜欢……”见关天养爬了起来,将四丫甩给身后的下人,道:“给我看好啰……”脸上闪过一丝凶戾之色,又将关天养踹翻,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弯下身去逼问道:“小子,想跟我斗么?你没资格,也没那么实力!”脚下略一用力,关天养顿时感到喉头一顿翻涌,眼前金星乱冒,好似内脏都要被挤压出来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欧阳琪神情说不出的满足,啧啧地道:“这点就受不了了?看来我还真是高看了你。说吧,要死还是要活?!”

关天养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破口骂道:“去你娘的……”想要翻身起来,欧阳琪的脚下似有千斤巨力,哪里能够了?

欧阳琪又略加了一点力,关天养直感到胸膛都要被压瘪了似的,呼吸困难,脸膛涨得通红,就连眼珠子都鼓凸了出来,痛苦之极。“本少爷给你两条路。一,签一份赌钱输了的书约,就说欠本少爷五千两银子,无力奉还,自愿将妹子抵押于我,任凭处置。只要你签了,本少爷非但不要你钱,还给你一千两银子。这样的好事怕是不容易遇着吧?第二条路么,哼,本少爷只需再略用一点力,你可就活不成了,到时你妹子还得归我。本少爷家里有的是钱,只需向官府稍微打点一下,也没人敢替你喊冤!”说完,从袖筒里取出一柄折扇,啪的一声展了开来,摇了两下,故作倜傥地道:“我是个没耐心的人,赶紧给我个选择!”

关天养怒火中烧,理智全失,哪里听得进欧阳琪说什么?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想着将欧阳琪杀了,以雪耻辱,余者全都抛到了脑后。

欧阳琪正等着关天养的答复,猛感到脚踝处一紧,还来不及反应,一股巨力将他掀起,向后翻跌了出去。然后就听得一声暴吼,凌厉的劲风直朝后心袭来,顿时大惊,暗暗叫道:“这小子到底是人是妖怪……”身子一扭,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堪堪避开了关天养这一拳,手中铁骨折扇一挥,朝着关天养的面门拍了过去。

关天养双眼殷红如血,好似没有看到,拳头朝着欧阳琪当胸击来,奇快无比。欧阳琪大是骇异,连忙收回折扇,狠狠地敲向了关天养的手腕,心下不无恶毒地想道:“待本少爷敲碎了你的骨头,看你还怎么横!”

啪的一声脆响,关天养的骨头没断,欧阳琪的折扇反而折为两截了。而关天养的拳头去势未衰,重重地击在欧阳琪的胸口。欧阳琪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篷血箭,跌出两丈余外,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下人见欧阳琪被打趴下了,又惊又恐。有的去扶人,有的上前来抓关天养。关天养杀性正盛,只见有人扑上来,管你是谁,照面就是一拳。连欧阳琪都挨不起他的拳头,何况是粗通拳脚的下人了?连连的惨叫声中,欧阳琪带来的下人非死即残,鲜血洒满了长街,在中秋华灯的映照之下反射出夺目惊心的腥红。

见出了人命,人群惊恐无比,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子都尖叫着逃了开去。

四丫跑过来,抱住关天养的手臂,怯惧地问道:“哥哥,你,你要不要紧?”

关天养渐渐回过神来,见这般情形,心知自己又一次失控了。

打从五岁开始,他就渐渐发现自己有一桩说不清缘由的毛病:一旦遭到过度的刺激,便会理智全失,力量也会在陡然之间激增,谁若在这时候招惹他,那必将引来致命的攻击。好多次执行任务时遭遇到凶猛之极的野兽或是妖兽,苏少白一人力战不下,都是关天养激起自己的狂性,一战定乾坤。

四丫也不是第一次见着关天养发狂了,但以前对阵的都是野兽或者妖兽,将人打得这般惨状还是首次,也是吓得脸色苍白,捂着嘴不敢叫出声来。

关天养渐渐意识到闯了大祸,这些有钱人家哪个不是手眼通着天的?真要是落到他们手里,自己这条小命怕就得玩完。听着官差的哨子声越来越近,当下拉起四丫的手道:“快跑!”再不跑就没机会了。

两人沿着江边一气狂奔,关天养气力悠长,四丫步履轻盈,转眼就过了好几条街,将那一摊子混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从凌波门进了城,关天养这才招手叫了骡车,拉着四丫一头钻了进去。

见关天养掀开车帘朝外张望,四丫突地哧地一声笑了,道:“哥哥,你刚才好厉害!”

关天养回想了一下刚才的经历,不无惊惧地道:“也不知道出人命没有。早知道就下手轻些!”

四丫抱着他的臂膀道:“怕什么?真要出了人命,大不了咱们远远地躲开就是,谁还能抓着咱们不成?”用手绢将关天养脸上的血渍擦了干净,见额上擦破了老大一块皮,心疼地问:“疼吗?”关天养摇头说不疼。她轻轻地将头靠关天养的肩膀上,哽咽道:“哥哥,都是我不好……”

关天养道:“这怎么能怪你了?”闻着四丫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悠香,顿时感到心下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回到关帝庙已经过了子正。四丫用药水为关天养擦洗了伤口,这才去烧水洗澡,关天养把自己往床上一扔,也管不得身上又汗又脏,不过片刻就呼呼地睡了过去。

【二十二、梦里梦外】

梦里,他又去到了那个向往的地方,看到了那座黑色的高塔。

关天养关没有发现,他的梦已经被控制了。一旦闭上眼,这个神秘的场景就会自动占据他的梦境,由不得他有任何的选择。醒来之时,却又全然不觉。

河湾深处的树林里有座小木屋,陈设简陋,整洁如新。屋中飘浮一只不时闪烁着淡淡金光的炉鼎。见关天养来了,竟发出欢悦的响声,嘀嘀嘟嘟,极有节奏。

这不是三界内的任何一种语言,不论是九天神帝、冥府阎君还是西方佛老,绝不能读懂这响声代表了什么意思。但关天养却明白,响声是在说:“很好呀,你来了。坐吧。”他就依言坐了下来。响声又起,它在说:“今天我们继续讲【原力】第一章第二节。上次我们说到……”

现实中的关天养总是表现得很鲁莽,很冲动。在梦境里,他却比四丫都安静,更比陈朔敏捷睿智。炉鼎讲的【原力】是一种他从未听说过的奇特修行之法,但却比他已知的任何一种修行之法都更强大,更实用,更令他心动。

上第一堂课时,关天养问:原力是什么?

炉鼎说:原力就是生命的本源之力,是天地间最原始、最坚韧、最醇和的力量。

关天养问:原力与真元力有区别吗?

炉鼎说:有,但也没有。

关天养问:为什么有,又为什么没有?

炉鼎说:有就是原力是从来就存在,不管天地生成还是毁灭,不管生命是活着还是死亡,它都在那里,永远都在;真元力是通过后天锻炼产生的,并且只存在于人体之内,但它却是人类对原力理解和运用的一种方式,本质上它依旧是原力。

关天养说:我不明白。

炉鼎说:我自然会教你明白。

关天养问:那你是谁?

炉鼎说:你可以叫我万宝炉……记住,是万宝炉,炉鼎的炉,不是万宝路!以前老有人搞错,真是烦透了。

关天养不明白,他点了点头道:万宝炉,我记住了。你为什么要教我修炼原力?

万宝炉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关天养问:有区别吗?

万宝炉说:有!假话就是:天降将大任于你身上,所以要我坚韧你的心志,强健你的筋骨,锤炼你的体肤,提升你的智慧,让你成为三界之内最强大的存在,然后维护世界,哦不,维护三界和平,拯救众生!阿门!

关天养又问:那真的呢?

万宝炉说:真的就是:你以为我想教你呀?大哥,我也是被逼的。我本来周游三千世界,自由自在的,多好?偏偏遇上这贱货。然后我们为了争个高下输赢,就斗呀斗呀,斗呀斗……最后实在斗得烦了,不得不彼此妥协。它要我帮他寻个传人,然后才放我自由!

关天养问:它又是谁?

万宝炉说:就是它啰!

关天养立即意识到万宝炉说的就是山巅的黑色巨塔,心下不由一凛。

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你怎么不说是你为了收伏我,结果反把自己给坑了呢?

万宝炉说:咱们先不争这些事非长短。等把这小子培养出来,你我都完成重塑之后再说,好不好?

关天养不明白万宝炉和黑色巨塔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想去明白。从那之后,他每一进入梦境,就开始了原力的修炼——更准确地说是开始为了盛装更多的原力而通过特殊的方式改造身体。

万宝炉说:原力有很多奇妙的的用处,以后你会慢慢体会到的。

关天养问:我是不是会变得很强大?

万宝炉说:这得问你自己!

关天养似乎明白了这句话意思,点了点头。

万宝炉说:对你来说,变得强大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为了不让你觉得枯燥和乏味,我会教你一些实用的小把戏,从而能够激起你更多的兴趣沿着这条并不会平坦的路走下去。

关天养不知道万宝炉说的小技巧是什么,但他却真的很期待。

每次讲授理论的时间都很短,很少有超过半个时辰,之后便是讨论和释疑。关天养的脑子就似装着十万个为什么,永远都有问不完的问题。好在万宝炉的耐心没有极限,只要不是在授课的时候,不论关天养问出多么奇怪的问题,它都会给出最详尽的解答,直到关天养完完全全明白为止。它常说:“懂得学习、爱好学习的学生才会提问题,通过对问题的思考和解答也是最好的学习方式……”

今天的课程讲授完后,关天养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积极地提出问题,而是沉默了许久,直到万宝炉说:“你还在为街上的遭遇愤愤不平么?”

关天养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因为我特殊的体质,今天晚上我和四丫又会是一番怎样的下场呢?”

万宝炉道:“那不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吗?何必再去想!”

关天养摇头道:“是已经过去了,但还会来!”

“再来之时,你也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我能战胜他?”

“如果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又如何变得强大!”

“不,他很快就会找来,而我又岂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比他还要强大?”此时此刻,他是深知自己与欧阳琪的差距,若非欧阳琪大意轻敌,即便是自己发狂也是伤不得他的。

“我自然会教你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比他还要强大的法子!”

“什么法子?”

一道黑色的光芒从天而降,没入了关天养的眉心。关天养猛地一震,浑似遭到雷击一般,浑身战栗不止,脸色时青时白,看上去很是有些吓人。

万宝炉俨然视若无睹,道:“这法子看似复杂,其实很简单,无外乎就是对有和无、静与动、时间与空间的利用。在实力对比没有超出阈值的情况下,胜与败都不是绝对的,你若熟练掌握了这法子,那小子又岂是你的对手?”

关天养渐渐安静了下来,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睛,思忖了片刻后道:“技修诚微知,明真空虚玄……你说的便是剑修【三天十境】中的第一天第一境‘技’了。”说着,又闭上眼回想了一下脑海里刚才浮现的幻像,口中喃喃地道:“如此一来,强大的实力不再是决定胜败的绝对因素了,速度、力量、身法乃至于攻击手段的巧妙运用都将极大地增加胜率……”说到这里,陡地睁开眼睛,看着万宝炉道:“我说得可对么?”

“很对!”万宝炉道:“第一层你算是悟到了,很不错。”

关天养眉头微微皱起,道:“怎么这些理论在【玄天真经】和【归元心法】里都隐约可以看到呢?”

万宝炉道:“这就是道家所说的‘大道归元’的至理。智慧到了最深处就没有智慧可言,也没有是佛还是道的区别。不管是【玄天真经】、【归元心法】还是剑修的【十字真诀】,都不外乎是在对当下宇宙认识的基础上对有与无、静与动、时间与空间的最大限度利用,这种利用就是智慧的体现,而一切的技巧也都是衍生于这个基础上的。你只要把住了这条道理,再强大的对手都不在话下了!”

关天养欣欣然地道:“以前只当技巧就是些小巧的手段,入不得流,现在才知道技巧后面蕴含着如此高深的至理。这三招虽名为剑术,其实何尝不是拳法、掌法、一切法?”

万宝炉道:“你能悟到这一点固然不错,但能真正将它运用好了才算悟透,才能在这个基础上悟出更高一层的智慧和道理。好了,今天的课就先上到这里,你先练习吧,有什么不明白就问……”

【二十三、一堆堆的全是假货】

【刚才出去办了点事,结果回来晚了,误了更新的时辰。对不起大家了!明儿一定准时!再请大家留点票票?】

每当醒来的时候,关天养全然不记得万宝炉、原力这些东西,只觉得美美地睡了一觉,连梦都不曾做,精神抖擞,浑身都充满了活力。

窗色曙色蒙蒙,厨下已经传来四丫生火做饭的声音。关天养爬起身来,打水洗了脸,就坐到院里劈柴。天色差不多完全敞亮开时,四丫的早饭也做好了。

饭毕,关天养正说要去知真斋那边看看有没有事做,若没有就打算去百工堂逛逛,就听到前院响起了陈朔的声音。四丫顿时奇道:“今儿可怪事了,他也起得忒早了些吧?”谁不知道陈朔是个天不晌午不起床的懒虫,这大早爬起来还是头一回呢。

陈朔手里提着包袱,沉甸甸的,看样子装着不少的东西。一脸的喜笑颜开,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天上掉馅饼砸中我了’几个字。关天养见他还故作神秘,捂着包袱不想开,就道:“有事就说。别学人家玩深沉!”

“猜猜……”陈朔轻轻地拍着包袱里的箱子道:“这里面是什么?”

关天养扭头就往外走,道:“没那功夫,你自个慢慢玩儿吧!”

陈朔忙将他拉住道:“别呀。告诉你,昨儿晚上咱们可捡着大漏了!”

“大漏?”关天养嘿嘿地笑道:“就你那狗屎眼光?”

陈朔道:“怎么说话的?就算我眼光不乍地,可还有小白呀!”

苏少白的眼光关天养是认可的,若连他也认为是大漏,那就有可能是真的。关天养问道:“什么东西?”

陈朔得意之极,像给女人宽衣解带似的轻轻地解开包袱,露出了里面的箱子。箱子是木头做成的,雕饰的花纹古朴厚重,边角裹着铜皮,已然磨得发亮,颇给人一种年深日久的感觉。“知道是什么吗?”陈朔按着箱扣,道:“别怪我没提醒,一会儿可别尖叫出声啊!”

关天养的胃口没吊起来,四丫倒是好奇心大起,道:“可别告诉我箱子里装着只活鬼?!”

陈朔连呸了几声道:“大清早的,说什么话呢?天养,你来猜猜,里面到底是什么?”

关天养道:“还用猜,不就是你昨儿买的法宝么?先告诉我多少钱买的吧!”

陈朔继续故作神秘地道:“不能说,说了就没意思了!”一把将箱子揭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什。

放在上面的是一柄连鞘短剑,柄上镶着宝石,色泽古旧;下面是一件皮甲,看上去是簇新的,血红的符箓好像才画上去,有些夺目惊心。

“怎么样?现在猜猜,多少钱买的?”陈朔真的很得意,如果他有尾巴,肯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他缓缓地拔出短剑,听着悠扬的龙吟之声,一副陶醉之极的样子,说:“比宋老板送你那把如何?”

关天养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道:“现在你告诉我,多少钱买的吧!”

陈朔道:“你猜,你猜猜……”

四丫说:“就这两样么?两千两银子?”

陈朔眉头一皱,没有回答。

关天养这才道:“两千两?我看连两百两都不值!”

陈朔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还嘿嘿地笑道:“忌妒,看吧,这就是忌妒!”

关天养哼了一声,懒得和他争辩,道:“说吧,到底多少钱买的,哪买的?狗曰的,敢坑我的人,不想活了么?”凶相毕露,一副要吃人的架式。

陈朔道:“你还没睡醒吧?哦,我明白了,你在逗我玩呢。小白都说是真的了,怎么可能假?”

关天养也说不出为什么是假的,但他就是一眼看出这两样东西绝不是什么法器,连最起码的灵力波动都没有。他拿起短剑道:“那你来告诉我,你这短剑是什么材质打造成的,有什么作用!”

陈朔道:“这剑是用陨钢打成,百炼千锤,经过【破甲符】、【慑妖符】和【少阳破阴符】的加持,三级以下的妖兽那跟砍瓜切菜一样……”他才说到这里,关天养就挥起自己的短剑,将他的短剑像砍瓜切菜般削成了两段。看着这一幕,陈朔惊恐地尖叫,结果又把舌头给咬了,捂着嘴不知道在那混叫什么,神情激动得不行。

四丫咯咯地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陨钢打成,经过这样符、那样符加持的法器?果然跟瓜菜一样的脆!”

陈朔这才叫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

关天养道:“这玩意就普通的钢打造出来的,这些花纹哪是什么符箓?分别是‘糊弄’。唯一可取就是打造手法……”滔滔不绝地将短剑的利弊剖析得一清二楚,浑似他自己一锤一锤打出来的一样。

陈朔越听越怒,扔下断剑,拿出皮甲道:“那这个呢?这个不会也是假的吧!”

关天养挥起短剑一划,哧的一声轻响,陈朔最后希望寄托的皮甲也破成了两片,在清晨的风里像烂抹布一样飘扬着。

“怎么会这样?”陈朔惨叫一声,只差没有当场吐血了。“我的五千两银子呀,我的五千两呀……”

“什么?”关天养和四丫同时惊呼道:“这两样破东西还值五千两?”

正在陈朔将要抓狂之时,苏少白的声音也外面响起:“大清早的,嗷什么?”陈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叫道:“小白,快,快来!”冲出去将苏少白拉了进来,道:“你说说,昨儿我们买的东西怎么会是假的?!”

苏少白一怔,道:“假的?怎么可能!”他显然也是没有看出来。

关天养觉得好生悲哀。如果不是自己看出来了,陈朔和苏少白的命怕是都要被假法器给搭进去。不由怒从心起,心道:“还好发现得早,要不然麻烦就大了!”便让陈朔收拾起东西找卖家去。苏少白这才意识到上了当,赶紧回家把他买的两样也拿了来,果然也都是假的。

【二十四、你敢卖,老子就敢砸】

【第一更又发晚了……都不好说什么了!】

紫云府。

去年才开起来的专门经营武器装备的门店。招牌上只嵌了一颗金星,表示它已经通过了幽灵宫的初级认证(分布在中土世界各地,以经营修行界所用物品的商铺组成的市场俗称鬼市,幽灵宫便属于鬼市的管理者和保护者。没有经过幽灵宫的认证许可,就是皇帝老子也不得在鬼市上经营。)。

店里客来客往,显得很是有些人气。店门两旁各站着两名体格壮硕的大汉,虎视眈眈地审视着往来客人,仿佛生怕有人偷了店里的宝贝似的。

关天养冲陈朔和苏少白使了个眼色,二人领会地点了点头,他将手里的东西朝店门口一扔,大喝道:“管事的给老子滚出来!”那架式,活像上了岸的螃蟹,横行霸道得很。

守在门口的保镖见来了闹事的,浑像大旱之年盼云霓一般,顿时喜出望外,领头的黑脸大汉喝道:“哪里来野杂种,敢来咱们紫云府闹事!”抡起蒲扇大的巴掌照关天养扇了过来。

苏少白抢上一步,一指点向黑脸大汉的腋下。黑脸大汉一惊,闪身避开,拉开架式就和苏少白斗作了一处,身手分明不弱。苏少白到底是练过【归元心法】的人,虽说时日尚浅,但见识已有了质的变化,几招下来,便将黑脸大汉的拳势封的死死的,眼见就要取胜。黑脸大汉没料到这少年看着瘦弱,手下却这般了得,急得叫道:“愣着干什么?并肩子上!”另外三人也都虎吼一声,扑了上来。

往来路人见干上了架,都驻足观望,不时还有人就双方的拳脚作出一些点评。

关天养见大汉们以一欺四,怕苏少白有失,叫道:“四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也不招呼,冲上去照黑脸大汉后心就是一拳。黑脸大汉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情知不好应付,忙抽身跳出围攻苏少白的战圈,回身见是关天养,狞笑一声道:“好个野杂种,竟敢偷袭你家爷爷!”

陈朔道:“野杂种骂谁!”

黑脸大汉顺口应道:“野杂种骂你……”人群顿时一阵轰笑。陈朔拍手道:“对,野杂种骂你家大爷来着!”黑脸大汉又羞又怒,见关天养的拳头又照面打了过来,冷哼一声道:“臭小子,你给我等着!”便去应付关天养。在他看来,关天养身法笨拙,出拳毫无章法可寻,分明是十足十的门外汉,便想先将关天养拿下立威。当下大喝一声,将五成功力运至右臂,朝着关天养的拳头迎击而上。

关天养没料到竟然遇着个跟自己一般横的家伙,斗志大涨。尽管脑中闪现出至少一百种可以将大汉一拳撂倒的法子,但他偏选择了最笨,最没技术含量的一种: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到了右臂之上,决心跟黑脸大汉硬对硬地拼个高下。

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打法最能激起围观者的热血,好些人都拍掌高声叫起了好来,只等着看一拳之后是谁倒下。

砰的一声,拳头相撞,竟然发出了像击在皮鼓之上的闷响,接着就是清脆之极的喀嚓骨折之声。黑脸大汉的手臂全然不受控制地软垂了下去,原来黝黑的脸膛已经涨得通红,额上尽是豆大的汗珠。

关天养哪里料到自己一拳之威如此巨大,振奋之余,怒骂一声:“叉你娘!”再补上一拳,正中黑脸大汉前胸。

哇噗……

黑脸大汉张口喷出一蓬血雨,倒飞着撞进了店里,摔在地上死活不明。

那边苏少白也游刃有余地将三名大汉给点翻在地。

关天养揉着生疼的拳头,叫道:“谁是紫云府管事的?滚出来!”

一名作掌柜打扮的中年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见来闹事的是三个少年,胆气顿时一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关天养道:“干什么?小白,二狗子,给我砸!娘的,你敢卖假货,老子就敢砸!”两步冲到店前前,抱起那只几百斤重的石狮子,奋起朝门框砸了下去。轰的一声,紫云府临街的墙塌出一个大窟窿来,里面的顾客都惊慌地跑了出来。

掌柜也吓得脸色都变了,直叫人去找鬼市的护卫。

陈朔冲上去一把将他拎出,指着地上的断剑和破皮甲道:“看看,看看!你说这是上等的法宝,还说是用什么陨钢,什么火蚕丝织成的,我叉你娘!”一巴掌扇过去,掌柜连吭都不及吭一声就昏了。

关天养将紫云府货架上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一件一件地用短剑挑刺得稀烂,道:“大家可都看清楚了,这家店卖的都是假货,全他娘的假货。”

鬼市的护卫头领庄冲带人赶了过来,喝道:“你们干什么?”

关天养指着满地的破烂道:“你还好意思问?看看这都是些什么?烂得不能再烂、假得不能再假的货,居然冒充法器在鬼市上公然出售,我没找你们幽灵宫的要赔偿就算了,你还敢来?!”

庄冲一愣,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看,确实都是些看上去像法器的普通物什,眉头顿时蹙到了一起,道:“这位小哥还请息怒。我们也不想会出这样的事,紫云府是不是真的售卖假货,我们也还需调查,弄清来龙去脉。待查实之后,幽灵宫必将处以重罚,还小哥一个公道。”

关天养叫停了还在砸店的陈朔和苏少白,道:“既然这样说,那我们就等你的消息!”说着,将买来的假货往庄冲手里一塞,道:“这个,还有地上的全都是物证,在场的都是人证,你们最好是一件一件地看仔细一些!”挥手道:“我们走!”像得胜的将军般昂扬而去,气势嚣张得很呐。

鬼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天养三人砸了紫云府的消息片刻间就都传遍了。

紫云府的背景可以说是鲜有人知,但关天养三人公然将店砸了,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也有人说最近鬼市局势变幻,不时有商铺老板或被杀、或失踪、或发疯的消息传出,幽灵宫也被搞得焦头烂额。关天养三人在这时候跳出来砸店,怕是背后有人授意,要不然三个少年怎么敢在鬼市是撒野。

鬼市经营的生意虽说是修行界最底层的,但从来都是货真价实,声誉卓著。紫云府公然售假更加的耐人寻味,这分明是公然与幽灵宫作对。好些人都想不明白小小的紫云府凭什么敢如此肆意妄为?

天云楼第五层。

全程目睹了关天养三人砸了紫云府的欧阳铮禁不住一声冷哼,站在他身后的欧阳杰打了个寒噤,脸色越加的苍白。

“这小子,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呀……”

欧阳杰见欧阳铮并没有责骂自己,心下不由一松,顺着欧阳铮的话头道:“也不知道这紫云府什么来路,竟然由得几个野小子这般作贱?”

欧阳铮面色一寒,冷哼一声道:“不管是什么来路,卖假货就必须受到惩罚!我倒是挺欣赏这几个小子的勇气,换作别人,断断不敢这样做!”

欧阳杰忙道:“九夏鬼市的声誉在中土世界都是一流的,由得他们这般搞法,迟早得败坏了。要不是这几个野小子,这事一时半会恐怕还捅不出来!”

欧阳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最近九夏鬼市的局势异常复杂,他连连部署对付关天养和宋奕的圈套,都莫名其妙地没能成功。表面来看似乎是人为的破为,仔细一深究,发现这里面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全都是巧合。恼怒之余,不得不感慨这父子俩的运气委实太好了些。

欧阳铮最不缺的是三样:一是智谋,二是钱财,三是耐心。不管失败多少次,他都不会灰心。他坚信,只要宋奕没有察觉,他就有的是机会。见欧阳杰哈着腰子数落鬼市上哪些商家曾卖过假货,他没由来的怒从心起,喝道:“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这都多久了,你连个野小子都搞不定,这让我以后还如何相信你?”

欧阳杰一颤,暗叫道:“来了……”额上顷时涌出了豆大的汗珠,慌忙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伯都知道,非是侄儿不尽心尽力,实在,实在是……”下面的话没说完,欧阳铮就嘿嘿地冷笑道:“我再给你半个月时间,如果还搞不定这小子,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欧阳杰猛地哆嗦,差点瘫软在地,道:“是,是……”

欧阳铮扫了他一眼,道:“去吧!”

欧阳杰还没走出房门,就听大掌柜欧阳德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府上大管家来了……问你在不在,说有要事禀见!”

欧阳铮也是早上才从外地回来,听说府上大管家找到这来了,分明一怔,道:“什么事?”皱眉暗道:“难不成又是那几个狐狸精闹家务了?”

欧阳德昭道:“听说是琪少爷的事情……”

欧阳铮一听是独生儿子的事,忙道:“让他上来!”

片刻后,满脸仓皇之色的大管家欧阳全忠推门走了进来,却因过于慌张,差点在门槛上绊个跟斗。欧阳铮见他如此行状无度,喝道:“慌什么?成什么样子了?”

欧阳全忠连礼也顾不得行,道:“老,老爷,少爷,少爷被人打了……”

欧阳铮惊呼一声,猛地站起身来,逼问道:“你,你说什么?”儿子就是他的命根,是他的一切,什么也比不上儿子的安全重要,所以只是听说儿子被人打了,就慌得失去了方寸。

欧阳全忠道:“少爷昨儿晚上观灯的时候被人打了,这,这会子都还没醒过来呢……”

欧阳铮感到一阵天眩地转,差点就当场昏了过去。

【二十五、法宝,该是这样滴】

【第二更准时送到!】

关天养三人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一砸成名?陈朔兀自还在担心会不会遭到紫云府的报复,幽灵宫方面能不能秉公处置紫云府售假一事。

关天养说:“紫云府报复是必然的。可那一万两银子都是咱们拿命拼回来的,难道就因为怕报复不去讨?”

陈朔道:“讨自然该讨,只是方式是不是太激烈了些?”

关天养道:“鸟!若不是看在幽灵宫份上,老子真想放把火烧了他铺子!”

苏少白点头道:“这话我喜欢!”

陈朔道:“我看你俩都他娘的暴力狂,迟早整出大事来!”又问:“那接下来去哪?”

关天养道:“去哪?你们不是要买法器装备么?走,去天云楼。那里的东西虽然贵是贵了点,但从来不卖假货。先去瞧瞧有没有便宜又实用的再说!”

天云楼是九夏城鬼市最大的成品法器(未入品阶,又经过符箓、阵法等加持的法宝通称为法器。)、丹药和灵兽经营商铺,也是唯一得到幽灵宫五星认证的商铺。

天云楼共五层,第一层专售法器,价钱相对便宜。第二层到第四层分别卖法宝、丹药符箓和灵兽奇珍,也只接受晶玉交易,黄白之物概不许入内。第五层至于有什么就鲜少有人知道了。

寻常有空时,关天养就常来天云楼逛逛,知道第二楼以上的东西价钱都是上百晶玉起,数百上千的也不在话下,根本不是他这类人能消费得起的,还是在一楼转转,看看有没有既实用,价钱也公道的货才是正经。

按关天养的想法:首先应该把苏少白的剑给换了,再添置件防身的衣甲。毕竟苏少白是战斗主力,若不能保证他的装备需求,以后出任务的时候遇着危险,大家连性命都难以保证了。其次才是给陈朔配上一身装备。最后才是看看有没有自己合用的,有就买,没有就算了。

天云楼大得很,各种东西分门别类地摆在柜架上,还都附有说明小标签,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关天养走到武器柜前,满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道:“都先看看,有合适的咱们再议议!”信手拿起一柄木剑,见标签上写着‘辟邪降龙剑’字样,顿时想笑,暗道:“不知道的人真要被这名字给唬一跳呢。什么辟邪降龙剑,明明就是把桃木剑嘛。这些个商家可真会做生意,只要名字取得好,也能带来不错的收益!”此剑由百年降龙木(桃木又叫降龙木),经由铸剑名家之手制成,再经过【少阳破阴符】和【慑妖符】的加持,有驱鬼破邪、镇妖慑灵之效。售价一千二百两纹银。

一千二百两?

关天养暗道:“这钱可还真好赚。一段烂桃木,再加上两道符箓就能卖到一千多两,还是不二价,会不会太黑了些?”轻轻地摩挲着剑身,暗道:“降龙木当真是有百年之龄,质地细腻,还散发着阵阵清香,只加持【少阳破阴符】和【慑妖符】这两道威力最弱的祛阴辟邪符箓是不是太浪费了?依我看来,若能把【少阳破阴符】改成【三阳破煞符】,把【慑妖符】改成更高一级的【镇妖符】,再加上一道【聚灵符】就完美了。”想到这里,竟然有忍不住想一试的冲动。见苏少白拿着一柄剑身漆黑的的长剑反复观看,便走过去道:“看中了么?”

苏少白丢了个剑花,又将长剑放回架上,摇头叹道:“只可惜我的剑只加持了【破甲符】,要不然根本用不着花这冤枉钱更换的!”

关天养心念一动,从苏少白腰间拔出长剑,又将黑色长剑拿在手里,两相比较起来。苏少白道:“我这把剑二百两银子买的,这一把只多加持了一道【坚金符】就要卖两千五百两银子,真心觉得不值!”

关天养将长剑还给苏少白,屈指轻轻地弹了一下黑剑剑身,听着嗡嗡的声响道:“你的剑跟它没法比!”

“没法比?”苏少白觉得关天养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

关天养道:“两千五就两千五,先买下来,回头我再跟你细说!”连置喙的余地都不留给苏少白,就把最终决定作下了。

苏少白见他这般坚定,知道这剑看着虽丑,但必有其不凡之处,就点头说:“好!”

陈朔仿佛是来走马观花的,片刻间将几个柜架上所有的武器都看了遍,却只对着几件价值五万余两的啧啧称奇。关天养问:“你就没个看中了的?”陈朔道:“我都不知道用什么好?这几样看着倒不错,可就是太贵了些!”关天养轻骂一声道:“你娘的就干不了一件实在事!”抽出那柄桃木剑道:“我看你就用这个吧!”

陈朔苦着脸道:“大哥,我又不是抓鬼的道士,要这个干嘛?你玩我吧!”

关天养道:“你懂个鸟!”就又朝衣物的柜架走去。

经过一番挑选,一共买了两把剑、两件内甲和一对护腕,结算下来,共花了七千四百余两银子,远比昨晚花一万两银子买回四件假货实惠多了。

出了天云楼,关天养就走进了专售符箓和成品丹药的店铺,又花了四千六百余两买了二十余道符箓。见他没事花钱买这些东西,不但苏少白不解,陈朔更是惊疑,问他买来干什么。

关天养道:“允许你卖关子,就不允许我卖关子了?”

陈朔叫道:“大哥,装备咱们就不说了,都是能用的。这些符箓难道也有用?四千六百多两银子呀,就算有钱也不是这种花法吧!”

关天养道:“总比你花钱买了一堆假货回来好吧?”

陈朔立即闭上嘴,道:“行,行,我不说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回到关帝庙,关天养就让把院门关紧,又叫陈朔去把屋里的大桌子摆到院里,他将买来的装备和符箓一件件的摆好。见此阵势,陈朔问道:“这又是干什么?”

四丫望了望日头,道:“哥哥,你不会是怕这些东西受潮了,所以先晒晒吧?”

关天养没有作声,先是拿起辟邪降龙剑,捏碎一道【卸灵符】,将加持在上面的符箓都洗掉。苏少白见状,大惊道:“天养,你,你这是做什么?”要知道加持的符箓被洗掉就没有任何用处了,花了这么多钱买回一堆东西,难道就是浪费么?陈朔只差没有跳起来,一把夺回木剑,道:“你小子疯了?”

关天养无奈地道:“还没完呢!”从陈朔手里把木剑夺了回去,先是拿起【聚灵符】来,心念动处,原力运转,【聚灵符】化作一道青光没入了木剑剑身。

苏少白骇然,道:“你,你这是重新强化祭炼么?”

陈朔也脸色有些发白,叫道:“乖乖,我的爷,这小子疯了,肯定疯了!”见关天养又拿起了第二道【镇妖符】,他忙拦住道:“祖宗,你会不会祭炼装备呀?多加持一道符箓,失败机率就倍增,你这是拿钱打水漂玩呀?”

关天养一把掀开他,【镇妖符】在原力的作用下,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了剑身。霎时间,原本深褐色的剑身变得有些泛红,这表明【镇妖符】的加持成功了。

苏少白忍不住惊叹道:“成功了?”显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陈朔愣愣地道:“这小子……”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关天养又拿起【三阳破煞符】来,他想拦,可没来得及,就见符箓化作红光没入了剑身。

完了!

大家的心脏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紧紧地拽住,血液全都涌到了头上,脸涨得通红。

不单是陈朔,就连苏少白也认为不但桃木剑毁了,连带几百两银子买来的符箓也都一并报销。可一通红光闪过之后,木剑非但没有当场毁损,反而还由红转白,散发着淡淡的莹光,说不出的好看。

关天养没料到按自己的想法来竟然会取得这么好的效果,法宝散发出莹莹白色微光表示正式进阶为凡品,不但具有了灵性,也能通过吸收灵气自我成长,与加持了几道符箓的普通物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法宝,该是这样的!”关天养将剑塞到陈朔手里,说:“看看,这下子叫辟邪降龙剑才名副其实嘛!”言语显得很是得意。

陈朔激动得浑身发抖,用哆嗦的手轻轻地摸着剑身,道:“居,居,居然是,是……凡品法宝呀,凡品呀……”竟然当场哭了。

要知道天云楼连没有品阶的,只加持了四道符箓的法器都能卖到五万两银子以上,凡品以上的法宝法说也得五百晶玉起价,折合成银子就是十几二十万两。如此昂贵的东西,他陈朔是做梦也不敢想自己有一天能拥有,现在真真切切地拿在手里,他又一个劲地掐着自己,确认不是做梦。

关天养莫名其妙地越来越激动,面色潮红,嘴唇发干,对惊愕地看着他的四丫道:“水,给我杯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桃木法剑强化出了品阶来,他心里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是怎么学会的?”他有眼光不假,但那都是历经多年练出来的,可祭炼法宝非但从来没有学过,甚至连见都不曾见过,怎么在突然间就会了?

关天养是百思不得其解。

【二十六、原力】

【第三更,应该没有迟到!嘿嘿!】

三杯水下肚,关天养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不由得暗道:“难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天才么?要不然怎么可能在突然之间就会了呢?”

苏少白道:“天养,你这是炼器宗的法门吧?”

关天养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觉得没法说清楚。

他承认,自己有点小聪明不假,记忆力也还算不错,但却从不曾学习符箓、炼器等知识,更不用说法宝的强化祭炼了。在天云楼里拿起辟邪降龙剑的那一刻,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强化祭炼的方案,也不知是什么力量的驱使,竟让他不惜浪费上万两银子一试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不试也就罢了,一试之下果然得到了验证。看着陈朔手里闪着莹白光芒的辟邪降龙剑,关天养心中的震撼比谁都来得深,他甚至不止一次地咬紧嘴唇,以确认此时此刻是否在做梦。

要知道就算是炼器大师也未必能像他这般轻松写意,一气呵成地完成桃木剑的强化祭炼。更何况法宝强化成功概率极低,低到一个像天云楼这种财力雄厚的超级商号都承受不起的程度,要不然大可海量收购法器和四级以下的符箓进行强化祭炼,哪怕是一百件只成功一件,收益也将达到一个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放眼修行界,谁不想拥有威力更强大的法宝?而法宝的强弱全看品阶,品阶越高,威力自然越强。

在法宝炼成出炉的那一刻,初始的品阶就已经决定了。在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固然可以通过吸灵、性命交修等多种方式提升法宝的品阶,但最直接、最快的还是强化祭炼,却也是最危险,成功机率最低的方式。尽管一旦强化祭炼成功,便可节约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时间,可一旦强化祭炼失败,不但耗费无数精力炼制的法宝将毁损,甚至还会影响本身修为,严重的连命都可能不保。

饶是如此,依旧有不少修行者冒险一试,哪怕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愿意。失败了后果固然不堪设想,可若成功了,无异于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数十百年的修为。如此巨大的诱惑之下,又有几人能够甘心按部就班,夜以继日地辛苦修炼?再者,大家都在冒险,自己若不跟进,一旦别人成功了,岂非一下子就被甩得老远?即便明知前途可畏,众人也都是前赴后继,绝不敢止步不前。

重极门乃是古往今来集炼器之大成者,就连他们也保证不了百分之一的强化成功率,可见这是何等的逆天。由是重极门曾经发出感慨:炼法宝易,强法宝难,难于上九天(意思就是说难过于成仙。虽说过于夸张了,但也从侧面说明法宝强化成功有多渺茫。)。

内丹派集大成者三清教也曾就这个问题发过牢骚,说:“天地之道贵乎平衡。”言下之意就是说:炼器炼丹这些外家丹派修炼方法已经够逆天的了,每十个成功飞升的就有六个是外丹派的,若老天爷再让法宝祭炼的成功率高一些,不单内丹派的没法活,天界怕是也得‘仙满为患’的吧?那样一来,修行也未必值钱了。正所谓‘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你们也够意思了,知足吧。

集内外丹派之大成者玄武宫说:“内丹为本,外丹为用。”虽没像三清教的牢骚那样藏着内几层、外几层的意思,但也透露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既然法宝强化祭炼没有捷径可走,那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内丹修炼好,免得到时两头都耽误了。

蜀山派相比前三家来说就要洒脱得多,不无戏谑地道:“强化祭炼这东西,简直让人又爱又恨,欲罢不能。只要别拿命去拼,玩玩还是可以的。”其实是以一种更直白,更乐观的方式诠释了玄武宫所说的‘内丹为本,外丹为用’的修行理念。

符箓宗身为外丹之祖,见大家都发言了,他们自然也有话要说:“要那么高强化成功率干嘛?咱们还得吃饭不是?”要是强化祭炼太容易了,他们的符箓又卖给谁去?几千年来,一直占据着的‘天下第一豪门’的位置岂非得拱手让人了?这又让他们如何吃香喝辣呢?

同为修行界的一员,大慈悲寺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他们的发言是:“阿弥托佛……”什么都没说,却又似什么都说了,由得你去揣摩体会。

苏少白和陈朔这些从来没见过凡品以上法宝是什么样的普通人都深知强化祭炼是一件多么虚无缥缈的事,关天养一气将普通的法器强化祭炼成为凡品的法宝,别说是他们没有想到,怕是连老天爷也意外之极。

吁了口气,关天养就拿起黑色长剑审视了起来。

大家这才醒悟过来他花几千两银子买来符箓的作用。苏少白也激动了起来,道:“天养,你,你……”咽了口唾沫,实在期待关天养也能把他的剑强化祭炼成凡品的法宝,若是能够,他便是只看一眼死了也心甘。

关天养并没有立即动作,而是疲惫地叹了口气道:“看来今天是不行的了……”

苏少白惊道:“为什么?”

“不知道怎么累得不行!”轻轻地抚摸着毫无光泽的剑身,啧啧地道:“这一回天云楼可走眼了!”

苏少白道:“我也觉得这剑非同一般,但又说不出好在哪里!”

关天养道:“天云楼售卖的这批法器大约都是从玄武宫或是所属门派收购来的,几乎都是初入门的弟子研习炼器后剩下的废物。”说到这里,脸上绽出了一缕极具讽刺意味的笑意,道:“人家眼中的废物咱们去当成宝,差距,这就是差距呀……”摇了摇头,又道:“这把剑坯子极好,真正的陨钢打成,只是在加持符箓的时候出了问题。他本是想再加持一道【霹雳雷火符】上。哼,也不想想,没有足够的灵气支撑,金铁之物又怎么承受得起如此强大的雷火之力?这般乱搞,没有不失败的道理!”

苏少白全然听不明白关天养在说什么,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弄?”

关天养道:“很简单,先吸走剑身上的雷火之力,然后再洗掉【破甲】和【坚金】二道符,便可以重新祭炼了!”

“那能成功吗?”

关天养怔了怔,心下虽想说没有失败的道理,但又吃不准自己的自信来自哪里,便道:“今天先到此为止,明天再说吧!”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陈朔痴迷地抱着他的剑,已经忘了整个世界的存在。苏少白羡慕地看着他,很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是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痴迷一回。

这是关天养第一次使用原力,虽只是祭炼了一道一级符箓和两道二级符箓,但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和精神处于极度疲惫的状态,进屋后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任凭四丫怎么叫也叫不醒。

梦里。

万宝炉问:“怎么样,感觉如何?”

关天养反问道:“什么感觉如何?”

万宝炉:“原力,我说的是原力,它的使用是不是让你对力量有一种全新的认识?”

关天养默了片刻,脑海中有关原力的东西渐渐清晰起来,回想着先前对原力使用的感受,道:“你不是说法宝的强化祭炼失败率非常非常的高么?为什么我感觉不是这样?”

万宝炉道:“第一堂课我们就讲过了,原力是最稳定,也是最温和的力量,它可以把任何形式的力量转换为原力,也可以把原力转换为任何形式的力量。强化祭炼是一个量变引发质变,力量的分布结构和方式重组的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变化非常激烈,不要说是普通的修行者,就算是你们说的神也无法精确计算出这个过程一旦被引发,它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说到这里,它突地停下来问关天养:“我说这些你能听懂吗?”关天养还没有回答,它又说:“看我,又忘了我们是直接通过意识交流,我明白的你也能明白。这就是为什么强化祭炼失败率奇高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强化祭炼失败才是必然的,成功反而是一种偶然。原力作为一种本源性的力量,它可以介入这个过程,将不可控制的真元力、灵力等各种形式的力量进行转换,从而实现这个过程在百分百可控条件下进行。只要你能够输出足够的原力,你就可以控制任何形式的力量变化,哪怕是天崩地裂,宇宙毁灭!”

关天养骇然道:“天崩地裂,宇宙毁灭?”

万宝炉道:“当然,这只是从理论上来说,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你的身体现在只能存储……嗯,这该用个什么单位来形容呢?好吧,姑且先用你熟悉的酒杯来作比喻。现在你身体只能容下十分之一酒杯原力,想想吧,这才多少点?”

关天养道:“是不是装得越多,我就越强大?”

万宝炉道:“这不是绝对的。对于现阶段的你来说是这样!”

关天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努力修炼的!”

万宝炉道:“既然已经明白了,那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吧……”

【二十七、似乎有点不妙】

【第一更来了,可惜又晚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忘事。看来得去看下中医!】

第二天关天养一行去幽灵宫分会询问紫云府售卖假货的处理结果,被告知正在调查当中,暂时还没有结果。关天养当即就恼了,道:“还在调查?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调查什么?”

庄冲不在,负责挡待的护卫回答道:“幽灵宫有幽灵宫办事的章程,至于我们怎么调查,查的又是什么,你还无权知道!”

关天养道:“那我遭受的损失呢?”

对方道:“经过调查证实,你的东西确实是在紫云府购买,价格也与你所说的相符,我们会启动赔偿程序!”

关天养啊了一声,道:“还有什么赔偿程序?”

对方道:“幽灵宫有幽灵宫的管理章程,为了最大限度地尊重商家和顾客的利益,希望你能理解!”

“尊重你……”关天养差点就骂出了脏话,他喘着粗气道:“我在想,紫云府是不是你们开的,简直就是吃人不吐骨头。我现在就告诉你,三天之内我要是拿不到钱,我就上九夏府衙门告你们去!”

对方很淡定地道:“对不起,九夏府无权干涉幽灵宫的正常经营!”

关天养气得真想吐血,拍着桌子吼道:“那总有个能管你们的吧?”

对方继续很淡定地道:“对不起,我们就是最高管理机构。”

“你娘的!”关天养终于咬着牙骂出了这句脏话,道:“记住:老子不是在恐吓,如果三天之内我拿不到钱,权当老子大方,都给你们幽灵宫的买棺材板了。但你们幽灵宫也要做好为此付出不止十万两银子代价的打算!”

对方还是很淡定地道:“这是你的自由!”

关天养真的没辙了,除了走人,他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到了街上,关天养长长地吸了口气。陈朔问:“现在怎么办?”

关天养道:“怎么办?我看这银子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了。”

陈朔极其肉痛地道:“不会吧?”

“他那语气就摆明了黑吃黑,给是他们的仁慈,不给那是我们活该。你还没听出来?”

“这……”

“什么这呀那的,与其费精神跟他们斗,还不如想办法赚回来!”

“赚?怎么赚?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咱们得接多少回任务?白螺可都死绝了,再没咱们捞的。不行,我一定得要回来!”

见陈朔气冲冲地折了回去,关天养没有拦着,苏少白也跟了进去。片刻之后,两人又蔫蔫地退了出去。关天养冷笑着问:“怎么了,要着了没?”

陈朔道:“没,没有……”

“那跟你说什么了?”

“还是说在调查当中……”

“你不是挺能耐么?怎么没把他们这给砸了呀?”

“我,我……”

“不敢是吧?”

陈朔默不作声。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声,道:“人家就是算准了咱们不敢得罪势力通天的幽灵宫,所以才不当一回事。哼,想想吧,皇帝老子都惹不起,咱们又算老几?”

这次连苏少白也叹了口气。

去百工堂闲逛了一圈,可接的任务报酬都低,报酬高的任务他们又都接不了。陈朔就提议去知真斋看看。关天养想到中秋晚宴后就没再见过宋奕,也不知道情况怎样,就说:“好吧,我去看看。你们再逛逛,看有没有合适的!”

百工堂也在栖凤街,不过茶盏功夫就走到了。店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与宋奕关系非同一般,都拿他当自己人看。恰值店里又忙,大掌柜史玉柱便抓了他的丁,帮忙招呼客人。

忙到晌午,这才稍微松了点。关天养见忙成这样宋奕都没有露面,便问是不是外出办事了。史玉柱唉了一声道:“老板到底是上了岁数,比不得年轻人。中秋那晚上多饮了两杯冷酒,肠胃就闹了起来……”才说到这里,关天养就突地起身,惊道:“宋大叔病了?不行,我得去看看!”扭身就跑了。

坐上骡车后,他就犯嘀咕:宋大叔是练家子出身,正儿八经的【金鹰武士】,放在普通人里可是少见的武林高手,尽管已经年届六旬,也不至于因为喝了两杯冷酒就闹肠胃。想必是有其他的事,又不好对外宣扬,所以才借了这个托。

到了宋府外,正遇着管家宋刚去拿了药回来,就问宋奕的情况怎样。宋刚知道宋奕待他有如自家人一样,就摇头叹道:“对别人都说是肠胃上得了毛病,外客一概不见。其实呀……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去见见吧!”将他领到书房外,道:“老爷,小关少爷来了……”屋里传出宋奕沉重的鼻音,道:“天养呀,进来吧……”

也就两日功夫不见,宋奕活像老了二十岁,不但脸上爬满了皱纹,连头发也白了大半。关天养大骇,道:“宋大叔,这,这是怎么了?”

宋奕叫他坐,道:“也没什么,就是身体不舒服……”咳了起来。

关天养急得脸都红了,道:“这怎么可能?你身子骨一向比年轻人都硬朗,这才两天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

宋奕苦笑道:“你也不想想,我都六十出头的人了,怎么可能跟年轻人比得了?唉……老了,老了……”又道:“我正打算找你呢,正巧你就来了。这两日你没去百工堂接活吧?”

关天养道:“没呢。也没合适的任务可接!”

宋奕点头道:“那就不要去接了,以后都不要去接了!”

关天养听着这话有文章,不解地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么?”从宋奕的神情来看就知道不是要派任务给他,而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宋奕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人说,九夏城近来突然冒出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正在大力打击百工堂,还明确告知鬼市商家,所有的任务都有他们包了,谁要是敢擅自发布,哼……”

关天养骇然,长身而起道:“有这样的事?难道幽灵宫就不管么?”

“幽灵宫?”宋奕不由冷笑了起来,道:“他们现在也是麻烦一堆,哪里管得了我们?听说那伙人都是些修行者,背景复杂得很,怕幽灵宫也未必应付得过来。集珍阁的朱老板你也是知道的,正儿八经的白鹤宗外门弟子,就因不遵他们的号令,擅自发布了任务,前儿下午被人杀死在了家里,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还有衍真堂、御灵斋等几家,也都遭了殃。我还听说好些百工堂注册的匠师也都遭了毒手,至于是不是,暂时还核实不了,但还是小心为妙。”

关天养没料到局面在陡然间就变得如此复杂和凶险,一时间竟有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宋奕黯然地道:“鬼市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我琢磨着是不是寻个机会把店盘了,回乡置几亩薄田,安安静静地养老才是正经?!”说完,又自我讽刺地苦笑了起来。仿佛是在说:退出?哪有那么容易!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能说不玩就不玩了呢?

见宋奕如此丧气,关天养不免气往上涌,道:“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幽灵宫和百工堂团结起来,还怕了他们不成?”

宋奕苦涩地一笑,道:“你呀,想得太简单了!”拿起书桌上的一只钱袋:“这些钱你拿去,或是去乡下买间宅子,置点地,或是在城里开间铺子,安安生生地过日子都是好的。我知道你靠着白螺赚了不少,但这是我的心意,你不接就让我寒心了!”又说:“这一行挣钱是容易,可那也是拿命拼回来的。你毕竟才十四岁,将来的路还很长……听话!”

关天养没有伸手去接钱袋,而是高声道:“宋大叔,你就甘心将二十多年辛苦创下的的基业丢了?”

宋奕道:“人呐,知足常乐!我在这一行也辛苦了二十多年,赚的钱是这辈子都花不完了。若再不急流勇退,趁身体还硬朗时回乡享几年清福去,难道真要病得死去活来时才收手?”

关天养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是心下依旧不甘,却又找不到理由来驳倒宋奕,只得沉重地叹了口气。宋奕颤颤巍巍地走下来,将钱袋塞到他手里,道:“你还小,来日方长,什么事都看得开些,看得远些!人嘛,一辈子百十年,只要开心自在,怎么活不是活呢?”说完,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以示安慰鼓励。

这是豁达么?

不是!

这是无奈!

是被逼到绝境的无奈!

关天养从宋奕那双充满着绝望、无奈和慈爱的眼睛里已经看出来了,之所以这样说是为了不让他牵扯进这场风波里去,要保全他的性命。即将掀起的风浪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若不及早退出,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宋奕这是在尽最后的力量保护他。

关天养低下头,说:“宋大叔,我……”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宋奕似乎就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道:“好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去吧,改日得空了再来!”

关天养本想鼓起勇气把话说完的,但看到宋奕弓起的背似乎不胜其重,又哪里忍心再让他不高兴?道:“是,宋大叔,那你好好休息……”带上门走了。

【二十八、重伤】

【同伙们,第二更来了。这周是精品文字推荐,有那什么什么的只管赏点来呀。收藏的可别吝啬嘛。谢谢了,先!】

出门时,关天养向宋刚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宋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关天养暗说:“这件事既然闹得这么大,我就不信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旦他犯了牛劲,便是天也得捅个窟窿出来,何况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的事?

回到关帝庙,见苏少白在练剑、陈朔抱着他的凡品辟邪降龙剑意淫等他回来,就道:“有任务了,都过来!”

苏少白和陈朔二人精神一振,围上来问是什么任务。

关天养就说要他们利用自己的方式,无论如何都要打探出知真斋和宋奕遭遇到了什么麻烦,还特别强调越快越好。

陈朔奇道:“知真斋遇到了麻烦?不会吧,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见生意还好得不行呢!”

关天养道:“这也只是表象。先不讨论了,赶紧行动起来。这次的任务若完成的漂亮,我保证给你们弄一身的法宝!”

陈朔道:“话可是你说的,到时拿不出来,可别怪我臭你!”

苏少白道:“有没有东西得无所谓,你可不能随便糊弄咱们!”

关天养道:“糊弄谁也不能糊弄你们呀。二狗子手里这是什么?难道是烧火棍?”

陈朔再不废话,一溜烟就跑了。苏少白也匆匆而去。

关天养就对四丫说自己也得出去打听一下,要她留在家里,没事别出去,晚上他会回来吃饭,就走了。

怎么说关天养曾经也是城北一带小乞丐们的头,站街上一招手,就有一名少年乞丐跑过来,毕恭毕敬地问:“小关哥,你有什么吩咐?”

关天养取出一锭十两重的纹银道:“请兄弟们帮个忙,打听一下栖凤街知真斋的宋老板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有就是鬼市上最近出了什么风波,都是哪些人干的。得了实信来告诉我,我就在净月街的安心茶楼。只要消息确实,一条赏十两银子!”

少年乞丐眼睛大亮,笑道:“放心吧,小关哥,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兄弟们没得说!”转眼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鬼市上的事闹得再大,到底是神仙打架,几乎跟普通人扯不上关系。净月街的安心茶楼是九夏城数得着的大茶肆,各种消息都会在这里集中,然后再散向各处,但凡想知道点什么的,来这里坐不上半个时辰,几乎没有搞不清楚的。

正值午后,各色人等吃过饭后,都陆陆续续地汇聚了过来。不一会儿便热闹得像菜市场一样,各种闻所未闻的消息和怪事从这各种不同的嘴里说出来,却没一个是关天养感兴趣的。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也没见有乞丐来回信,他就隐隐觉得以往百试百灵的招数在这起风波上怕是见不了效。

果然,一直等到天色将黑,也没见有乞丐来讨领赏钱,就知道没了指望。喝了一下午的茶,装了一肚子的水,走起路来哐当作响,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回到关帝庙,苏少白回来了,陈朔还不见踪影,便问情况如何。苏少白摇头说什么也没打听出来,估计没什么事情。

关天养说肯定有事。苏少白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是不是有证据。关天养就把今天去见宋奕的事说了,他说:“虽没有证据证明有事情发生,但宋大叔说的话告诉我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少白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当真是有事情发生。”略一思忖,就道:“或许是宋老板的家事呢?这你有没有想过?”

关天养也是一愣,道:“不会吧,那刚叔怎么没跟我说?”

苏少白道:“宋老板当你是自己人,宋家人未必都会这样。有些事情……你也知道,比如家丑什么的,是不宜外扬的,自然不会让你知道了。知真斋的运转一切正常,这说明宋老板焦心的事应该跟鬼市的风波没有关系,倒是你多心了!”

关天养觉得苏少白分析得也在理,但直觉告诉他事实应该不是这样,一时间纠结难下,反倒急得满头大汗。

四丫做好了饭,关天养也没心思吃,坐在台阶上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梧桐树发呆。四丫把饭菜盛在碗里,端过来道:“哥哥,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么饿着,身体怎么受得了?”

关天养接过碗筷,默默地往嘴里拔拉着,嚼两下就咽,木然得让人揪心。

一大碗饭刚吃到一半,院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几名乞丐抬着一人跑了进来,见着关天养就道:“小关哥,快,二狗子快不行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站起身来道:“二狗子怎么了?”

乞丐们放下担架,关天养这才看到陈朔躺在上面,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不知死活。他的脑子轰地一下就炸开了,扔下碗筷,扑上去道:“二狗子,二狗子……”陈朔气息微弱,哪里还能应声?

“怎么会这样?”

一乞丐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一个时辰前,我在鱼篓街临江的那片树林里发现了二狗子,当时还醒着,能说话,只是不停地呕血,要我赶快带他来见你……”关天养叫四丫拿药,四丫说除了【雪参再造丸】就没有治伤的丹药了,关天养也让拿来,不管有没有用,先把陈朔的命保住再说。然后又拿了一百两银子,谢过将陈朔送回来的三名乞丐,说回头等陈朔好了再重谢他们。

半瓶【雪参再造丸】喂下去,陈朔的情况并不见有好转,苏少白说陈朔受的是内伤,要用【紫金丹】。四丫说没有备有【紫金丹】,要去买。关天养二话没说,就让他们照顾好陈朔,他去买药。

普通药铺所售的【紫金丹】固然也有疗伤续命的功效,但远不如鬼市上的效果来得快,来得好。鬼市的商家一般要子正过后才关门歇业,这会子不过亥正,还早得很。叫了辆骡车,就直奔栖凤街。

九夏鬼市上经营成品丹药最大的店铺是千年堂。千年堂不单规模大,信誉也好,听说好多城市都有他们的分店,所售丹药有一部分还是从丹元宗那里搞来的呢。千年堂就在知真斋的斜对面,店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关天养,见他突然上门来,说要买【紫金丹】、【九转续命丹】和【小还丹】等救治极重伤病的丹药,都愣愣的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关天养哪有闲暇多说?拿了药就直奔回关帝庙。

【雪参再造丸】虽治不了陈朔的伤,但也没让伤势再恶化。

【紫金丹】、【九转续命丹】和【小还丹】三种丹药虽然都有疗伤续命的功效,但因其主要成份不同,其针对的伤势也大有区别。【紫金丹】主要针对的是内脏创伤,有止血收敛,养气回元的功效,一般的大病症候服了此丹非但无益,反而还有可能会误伤性命;【九转续命丹】不论是各种伤势还是病症都适用,但效果来得缓慢,对于急创症候反而不太适用;【小还丹】主治经脉创伤,有理气通络,和血散淤之效,适用于内脏没有受到太大创损的经脉重伤。别看三种都是保命良药,可一旦用错了,非但救不了人,反而还会要了人命。

关天养本想先给陈朔喂下两粒【紫金丹】的,药都已经塞到了陈朔的嘴里,也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掏了出来,说:“不行!”

苏少白和四丫已经急得不行了,问他什么不行。

关天养道:“不能这样子吃药!”将【紫金丹】换成【九转续命丹】,用温水化开之后,让四丫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

见关天养神情凝重地看着陈朔,苏少白问道:“怎么样?他要不要紧?”

关天养没有说话,脸绷得像铁板一样,又青又硬。

药才喂下去片刻,陈朔就开始咳,和着药水的鲜血一口一口地呕了出来,看上去好生吓人。

苏少白已经吓得手足无措,四丫也嘤嘤地哭了起来。关天养却突然松了口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救治陈朔的办法似的,让四丫把黄酒先温上,又说了几味药材,让苏少白赶紧到外面的街上买回来。二人都没有问原因,赶紧去张罗。

关天养先将【紫金丹】外面的药衣小心翼翼地剥掉,还没有忙完,苏少白已经将药材买了回来,问他要怎么弄。关天养将药材和剥了药衣的【紫金丹】混在一起,拿到灶下一起熬,直到熬成药泥为止。

苏少白和关天养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他于医理是一窍不通的,现在却像模像样地摆弄起丹药来,便问道:“这样做有没有问题?”

关天养回想了一下丹元宗【丹家述真】里的知识,道:“应该没问题……”

苏少白道:“你都是从哪学来的?还有那个法宝的强化祭炼。”他打从小就和关天养混在一起,关天养会什么,懂什么他是最清楚不过了。昨天的法宝强化祭炼,今天的丹药炮制,都让苏少白觉得关天养活像换了个人,哪里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关天养道:“这个……我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我若说天生就懂这些,你肯定不信。”

“那你现在是做什么?”

“改善和提升【紫金丹】的药性。二狗子内脏遭到重伤,如果不用急药、猛药,怕是挺不过今天晚上。”

熬了将近一个时辰,半罐子药才熬成泥。关天养用勺子挑出最中心的一团,稀释到早已经温好的黄酒里,小心翼翼地给陈朔喂了下去。

见没有再吐出来,苏少白和四丫都舒了口气,齐齐地看着关天养,问:“这样子就没事了么?”好似关天养成了济世活人的神医似的。关天养显得有些无奈,道:“……我又不是大夫,怎么说得清楚?”四丫道:“你不是大夫还敢下药?”关天养道:“他这么重的伤,送到医馆也是让服【紫金丹】。殊不知【紫金丹】药性太过猛烈,有时候非但救不了命,反而还会成为杀人的帮凶。二狗子只要能挺过今天晚上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苏少白说:“打从认识以来,二狗子就非常懂得保护自己,从不曾见他受过伤,这回也不知道遇着了什么事,竟然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关天养道:“总会查清楚的!”在床边坐了下来,仔细观察着陈朔的变化。

一个时辰过去了,陈朔虽没有醒来,但呼吸渐趋平缓。

两个时辰过去了,陈朔还是没有醒来,呼吸声已经变得悠长有力,脸色也泛起了潮红。

三个时辰过去了……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户里投射进来的时候,陈朔的胸腔里发出了轰轰的声响,吓得四丫惊声尖叫了起来。关天养却将陈朔扶得半坐起来,在他的背上又捶又抚。片刻后,陈朔哇的一声咳出一口淤血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悠悠地睁开了眼睛。

见苏少白站在面前,他惨然一笑,道:“是小白呀,那就说明老子还没死……狗曰的!”也不知道骂谁。

关天养轻轻地将他放平了下去,问他感觉如何。陈朔道:“还能如何?挨了他娘的一掌,浑身的骨头都好似给拍碎了似的,太难受、太痛苦了。差点以为就不能活着回来。想必是老天爷还留着大把的福让我去享,所以舍不得把我收了回去!”

四丫道:“要不是哥哥,你就是有十条命也没了。”

陈朔哦了一声,瞟了一眼关天养,道:“你小子最近长本事了呀?不过这也是你应该做的。为了帮你打探消息,我这条老命都差点搭进去了,你费了精都算什么?”

关天养吃了一惊,问:“这话怎么说?”

陈朔道:“我告诉你,咱们,咱们闯大祸了……”

“闯大祸?”不但关天养不明白,苏少白和四丫也是满头雾水。

【二十九、泼天的大祸】

【第三更来了。我这么勤快,大家没有理由不多赏点票票和收藏,是不是?】

陈朔喝了口水,道:“紫云府,狗曰的紫云府,把咱们给算计了!”

大家还是没明白。

陈朔就道:“那天晚上我和小白去买的假货是他们故意卖的,第二天店里也是故意摆满假货让咱们砸的。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假货全变成了真货。咱们就成了蓄意打砸商家,扰乱鬼市正常经营,幽灵宫要对咱们予以严惩!”

“啥?”关天养觉得头当即就炸了开来,整个人完全懵了。

苏少白脸色也白得近乎透明。这两年多来,他们在鬼市上打混,再清楚幽灵宫的严惩不过了,那几乎就是宣判了他们的‘斩立决’!可是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是假货,怎么会突然又变成真的了呢?那假的又去了哪?堂堂紫云府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来算计他们三个?相比起关天养和陈朔,苏少白无疑是最为冷静的,他道:“二狗子,这事你是从哪听来的?”

陈朔苦笑道:“当然是亲耳听来的,要不然我会玩得差点连命都没了?”

“亲耳听到了?”

陈朔重重地叹了一声,道:“是这么回事……”原来他昨日中午离开关帝庙后,就直奔栖凤街而去。转悠了一下午也没打听出点有用的消息来。眼见日头偏了西,他正准备赶回来报告情况,无巧不巧地看见宋奕和两个陌生人坐在马车里。当时若不是一阵风掀起了马车的帘子,而他又恰巧和马车错身而过,绝不会有机会看宋奕竟然坐在马车里。中午关天养还说宋奕病了,病得连客都拒见,怎么这会儿又坐着马车出来了呢?好奇之下,他就跟了上去。

马车驶进了紫云府的后院,停了约茶盏功夫又出来了,出了栖凤街就沿着河边一直往南走,一直到鱼篓街口才停下来。远远地他看见两人挟着宋奕下了马车,进了一处院子。宋奕的脾气很不好,几次想将两人掀开都没能够。

目睹了这一幕,他还以为宋奕被人绑架了。想着宋奕素来对关天养和他们的好处,便决心一探究竟。

陈朔才说到这里,关天养已经急不可耐地打断道:“宋大叔怎么可能被人绑架?”

陈朔舔了舔又干又涩的嘴唇,道:“大哥,我重伤初愈,没你那么好的精神头,让我先说完你再问好不好?”

关天养道:“好,你说!”

陈朔又继续说:他想宋奕是【金鹰武士】,在江湖中也是数得着的高手,敢绑架他的人本事肯定了不起。为了不被人发现自己在跟踪,他就摸了两道【羽落符】贴在腿上,再调整好了呼吸,这才跟了进去。

那座院子很大,宋奕被带到了后院花园里的一座亭子里,那里已经有几个人正在饮酒聚乐,见宋奕被带到了,很是高兴,请他坐下一起喝酒。

宋奕怒道:“对不起,宋某从来只和朋友喝酒。有什么话几位只管吩咐就是!”

一名身着黑衣,个头又高又瘦的老者说道:“宋老板既然这般爽快,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瞒你说:咱们费这么多功夫还是为了你家的那件东西!”

宋奕嘿嘿冷笑不语。

老者道:“只要宋奕板答应转让,不单白鹤宗不会找你的麻烦,紫云府那档子事嘛,自然也就揭过了!”

虽说距离凉亭有段距离,陈朔还是把老者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由暗忖道:“不是说白鹤宗所需的各种杂货都是由宋老板供应的么?两家关系处得好着呢,那白鹤宗怎么会又要找宋老板麻烦?紫云府又是怎么回事?”

只听宋奕怒道:“有本事你们冲我来,拿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黑衣老者笑道:“孩子?那三个小鬼头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且不说这些年帮你做了多少事,就说能顺利捞回白螺这事,着实引起了好一番震动。你宋老板是不知道白螺湖的凶险,咱们可是清楚得很,别说是普通人了,就是一般的修行者也办不到,不是死于妖兽之手,就是莫名其妙地失踪。宋老板说说,就凭这份本事,咱们岂敢小看了那三个小鬼头?”

宋奕咬牙道:“那你们想怎样?他们砸了紫云府,大不了我拿知真斋赔你们就是!”

旁边一名胖胖的红衣青年笑道:“赔我们?宋老板,你当我们是拦路打劫的山大王呀?别说是一间紫云府,就是砸了十间咱们也不会皱下眉头。”

宋奕气得脸膛发白,哆嗦着道:“那,那你们到底想要怎样?”

黑衣老者道:“刚才我不是说了么?就为了你家那件东西!”

宋奕道:“若是我不给呢?”

黑衣老者脸色一寒,重新坐了下来,道:“既然宋老板敬酒不吃,那咱们只好陪你慢慢玩了。你的知真斋咱们是暂时不会动的,玩死那三个小鬼头那还是容易得很!”

宋奕指着黑衣老者道:“你,你敢?!”一副你若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便跟你们拼命的架式。

黑衣老者不屑地一笑,道:“咱们自然是不敢。可如果幽灵宫发现被砸的紫云府卖的都是真假,被那三个小鬼头毁坏的也都是上好的法器时,又会怎么对付那三个小鬼呢?”

胖青年呵呵地笑道:“宋老板在鬼市上混迹了二十来年,自然晓得幽灵宫是怎么对付那些蓄意打砸商铺,扰乱鬼市正常经营秩序的人了。罗兄,既然宋老板想跟咱们玩到底,那还是派两位兄弟把他先送回去,咱们再接着玩就是了!你觉得呢?”

陈朔见这些人要对自己三人下手,骇得亡魂尽冒,一时间竟没能继续屏住呼吸,黑衣老者听得林中有异动,喝道:“谁!”凌空一掌拍了过来。陈朔腿上贴着【羽落符】,身轻如羽,纵身一跳,就拔起数丈,只听得啪的一声轰响,刚才藏身的树丛已经被黑衣老者一掌拍成了平地,顿时大骇。

黑衣老者显然没料到他能够避开自己一掌,大出意外,嘿嘿一声冷笑,又是一掌拍了过来。出掌之际,宋奕突然挥拳直取黑衣老者面门,黑衣老者不免吃了一惊,掌风就偏了一偏。若非如此,陈朔哪里还有命在?饶是只挨了一星点掌风,也差点当场没命。幸得他足够机敏,重伤之余还不忘捏碎一道【隐遁符】消去自己逃离的痕迹,然后藏在了临江的树林里。胖青年追了出来,已经寻不着他的踪迹,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三十、搬救兵】

关天养脸青面黑,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半句来。

陈朔道:“天养,你说咱们怎么办?跑路吗?”

关天养吸了口气道:“那些人手段如此了得,连幽灵宫都敢耍弄,咱们又岂逃得出他们的手心?”

“那怎么办?那些人手段可不一般,极有可能是修行者,咱们惹不起,也斗不过呀!”

关天养道:“我想想办法!”

“想什么想呀,再犹豫不决,咱们可都没命了!”

关天养道:“你先歇着。小白,四丫,你们也都哪也不要去。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四丫问:“哥哥,你去哪?”

关天养道:“你别问了!”扭身就跑了。

关天养一路走一路都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人为什么要图谋宋大叔家的东西?白鹤宗为什么又要找宋大叔的麻烦……越想脑子越乱,乱得理都理不清。

宋府大门紧闭,连一旁的小角门都没开。这情况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心知必与最近发生的事故就关联。上前敲响了门环,宋刚的声音在里面响起:“老爷、夫人和少爷都回乡祭祖去了,不在家,若有事请一个月后再来吧!”

关天养叫道:“刚叔,是我!”

角门这才吖的一声开了,露出宋刚那张苍老得关天养都快不识得的脸,见关天养愣愣地看着自己,宋刚苦笑道:“有事进来说!”伸手将他拉了进去,又将门关上了。

关天养这才醒悟过来,问道:“刚叔,宋大叔在家吗?我有急事要见他!”

宋刚道:“实话告诉你吧,老爷在家,但已经吩咐下来了,谁也不见。”

关天养坚持道:“不行,我无论如何也要见见宋大叔。”就往里冲。

宋刚拦住道:“小关少爷,老爷最近心情很不好,你最好还是别去了……”关天养绕开他,经由正厅一侧的花圃往后院去了。

到了书房外,关天养道:“宋大叔,我是天养。你在么?”

宋奕怒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回去。我不想见你!”

关天养道:“宋大叔,我只想跟你说:我们闯的祸我们承担,你不必……”话还没说完,宋奕断喝一声道:“浑说什么?”书房的门开了,宋奕一脸寒冰站在门后,道:“进来吧!”

关天养进屋后又要说话,宋奕压低声音,质问道:“昨天晚上那个人是你?”

关天养摇头道:“不,是二狗子……”

宋奕这才吁了口气,道:“你们俩从背影来看有几分相像,我还以为是你呢。他怎么样了?”

关天养道:“还好,已经醒过来了。宋大叔,你……”

宋奕手一挥,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既然他们已经把所有的账都算到我的头上,凭你们做什么都没用。趁着局势现在还没有失控,你们赶紧走,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从书桌上拿起一封早写好的信交到关天养手里道:“江州纯阳观住持韩成一道长是我的好友,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他,他会照顾你们的!”

关天养道:“不,宋大叔,我是不会走的!”

宋奕怒道:“你怎么就不听话?”俨然严父训诫不听话的孩子。

关天养道:“宋大叔,我们要是走了,他们就……”宋奕道:“我说了,这事与你们无关。他们的目标是我!不管你们有没有闯祸,他们一样会制造事端逼我就犯!你留下来有什么用?不过是白送了自己性命。”

关天养道:“就算白送了性命我也要留下!”

宋奕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关天养道:“再大的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就不信没人能制得了那些人!”

宋奕唉了一声,道:“虽说制得了他们的大有人在,可都与我不相干……”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道:“我怎么没想起他来?”说着就拿笔写信。草草几笔写完后,装入信封,加上火漆,道:“现在也只有你才走得开。带上这封信,去一趟果州鹿阳山,寻一位叫汪海洋的修士。此人是我的好兄弟,随了师父在鹿阳山修行。早几年他还与我来了信,叫我有事尽管找他去。现在正是用得着的时候!”

果州距离九夏城约有千余里,便是快马来回也得半个月。关天养不由犯难道:“果州远在千里之外,这,这来得及吗?”

宋奕道:“你这一去顶多只消六七日光景,只要寻着了我那位朋友,他谙通御风之术,不过一二日功夫就回来了。我这里尽量拖延着就是,不妨事的!”

关天养从宋奕的口气里听出这位叫汪海洋的修行者十分了得,只要他一来,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不由心下大定,道:“宋大叔只管放心,十日之内我一定赶回来!”

宋奕道:“能快些自然更好!”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钱袋道:“这有些零钱,你带着路上花吧!”关天养说自己身上有钱,不需要,宋奕道:“替我办事,哪有花你钱的道理?”强行塞到了关天养手里。

关天养收好书信,道:“宋大叔,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身体。十日之内,我一定请回那位汪真人!”

宋奕点了点头道:“好,我等你!”

【三十一、急转直下】

正所谓救人如救火,更何况还是自己的恩人?关天养是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明天早上就飞到果州去。

出了宋府,叫过街边的一名小乞丐,打发了五银子,要他带话去城北关帝庙,就说自己有要事将赶往果州去,半个月后才会回来,赶不及回去道别了。还要他们务必小心在意,这几日最好不要出去走动。

备足了干粮,又去官驿里赁了一匹健马,便准备打东门出城,直奔位于九夏东北方向的果州而去。

还没到东城,就被官军给拦了回来,说东城一带戒严了,不允许通行。一打听才知道是昨夜楚王被刺客所伤,九夏府和驻防官军正封城缉凶呢。

别说是楚王被刺,就算是皇帝老子死了也与他不甚相干。恼火的是东门出不去,便只得经由北门绕行,这又得耗上不少时间。

刚上玄武大街,就听苏少白在喊:“天养,你去哪?”

关天养勒住马匹,回身一看,见苏少白正从骡车上跳下来,便道:“我这有急事得赶去果州一趟,没功夫跟你细说了!”

苏少白道:“不论再急你都得先回去一趟!”

关天养惊道:“怎么,二狗子的伤势又有反复?”

苏少白道:“这倒不是。幽灵宫那边来人了,指名要见你!”

关天养啊了一声,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苏少白道:“除了护卫队长庄冲外,还有个人,看样子该是幽灵宫在九夏城的管事。所以你非得回去见见不可!”

关天养感到口舌有些发干,心头的惧意按捺不住往上涌,问道:“他们来干什么?”也不等苏少白答,将他拉上马背,折向关帝庙。

自打老庙祝死了之后,关帝庙的庙产就落在了关天养名下。曾经饥饿穷困之时,关天养也曾打主意将它卖了过,但大家都风闻说关帝庙这一带的风水不好,煞气重,非但没人敢买,就连附近的居民都陆续搬走了,搞得临近关帝庙的几条街就只剩关天养和四丫两个常住居民,就连无家可归的乞丐也不敢轻易光临此地。

关天养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说可以把关帝庙这一带改建一下,招揽居民和商家,要不了几个月的功夫就重新兴旺起来了。还说这么大的地块就这样浪费了,简直可惜得很。

关天养见庄冲恭敬地陪在那人身边,对那人所讲的话俨然不敢落下一字,心下便犯起了嘀咕,暗道:“庄冲是负责鬼市治安和秩序维护的头领,上上下下谁不是对他前倨后恭的,都拿他当神佛一样供着,只没想到在这人面前他却像下人一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若是为了处置我们,随便派个护卫来就行了,连他庄冲也犯不着劳动,更不必来这样一位身份贵重的人。想来是另有其事!”心下的惧意渐消,走上前去,起手道:“二位可是找我?”

庄冲自然知道关天养早回来了,只是宥于那人在讲话,所以不敢打断。那人回过头来,和霭地一笑,竟然也起手还了关天养一礼,道:“关公子,冒昧打扰,实在不恭得很!在下沈天照,忝为幽灵宫九夏分部负责人!”

关天养原不猜测沈天照身份地位不一般,竟没想到他就是幽灵宫九夏分部的负责人,心下虽然震骇,脸上却淡定得像是大理石雕成,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变化,忙道:“贵客临门,小子有失迎迓,失礼得很!”便请到屋里叙话。

落座毕,四丫已经将茶水奉了上来,关天养让过后,落落大方地起手问:“不知沈先生造访,有何赐教?!”

沈天照从庄冲手里接过一只锦匣奉上道:“紫云府经营假货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我们也按幽灵宫的规矩作出了相应的处置。这里是关公子购置装备所花的一万两本银,另外还有一万两是幽灵宫按章程对关公子作出的赔偿,敬请点收!”

关天养大惊,道:“查清楚了?”心里头一时乱作一团,全然理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天照道:“说来惭愧得很。紫云府原本是去岁才入驻九夏鬼市的商家,老板的背景和经营资格都经过严格的审查。本以为他们会像其他商家一样诚信经营,却不料竟然干起了这等坑人的勾当。若非关公子发现及时,也不知道有多少客人会深受其害,九夏鬼市的声誉也会大受影响。是以敝人代表幽灵宫谢过关公子了!”说着起身就朝关天养一揖。

关天养慌忙让过道:“当不起,当不起……只要能查清楚就好!”

沈天照又从庄冲手里接过一只较小的锦盒道:“这是敝人和九夏分部的一点小意思,万请关公子笑纳!”

关天养道:“这个……”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庄冲就道:“关公子若不收下,便是怪我们办事太过不力了!”沈天照也点头说是。关天养只得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那,那就实在不好意思了……”

沈天照道:“关公子这样说,岂非叫我等汗颜?”又道:“关公子事忙,我等也不多作叼扰,告辞!”关天养又忙送了出去。

人走了,东西留下了,关天养却整个儿给懵了。

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陈朔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是……幽灵宫抢在那些人之前把事情查清楚了?

陈朔也是满头雾水,但他发誓昨晚上看到的、听到的绝对是真实的。正说着,就听宋奕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了起来:“天养,天养在吗?”

关天养忙迎了出来,见宋奕行色匆匆,便道:“宋大叔,你怎么来了?”

宋奕道:“我这正是来追你的,好在你并没有上路。信呢?”关天养将书信还给了宋奕道:“宋大叔,出什么事了吗?”宋奕满脸红光,眼里尽是欢喜之色,振奋地道:“也没什么,只是这封信也用不着再送了。”长叹了一声,恍若劫后余生,说不出的庆幸,感慨问道:“刚才幽灵宫来人了吧?”关天养点头说来了,来的是沈天照和庄冲。宋奕讶然道:“哦,没想到沈执事和庄头领竟然亲自登门拜访?这倒是让人意外得很!”见桌上的礼物,问是不是沈天照送的,关天养说是,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打现在起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麻烦都解决了!”

关天养隐约猜到是这样,仍喜不自禁地道:“都解决了?”

宋奕道:“若非如此,沈执事又岂会亲自登门拜访你?要知道这份殊荣可是鬼市上任何商家都没有享受到的,连天云楼也没有!”

什么殊荣都是虚的,真正让人兴奋的是麻烦解决了,不用再担心遭人坑害,也不用再跑路了。

苏少白道:“幽灵宫遍布天下,到底还是有些实力的!”

宋奕道:“是呀,我以前也都小看他们了。对了,陈朔的伤怎样了?”

关天养道:“已经没甚大碍了!”

宋奕点头道:“好,那你们就借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整一下,养精蓄锐!”又说好几天没去店里了,也该去看看情况,就起身告辞。关天养送到院门口,陡地想起加一档子事,问道:“宋大叔,白鹤宗那边的问题也解决了么?”宋奕一愣,脸上泛起了苦涩之色,道:“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不错了,再奢望更多就未免太不知足了!”

关天养始终不知道知真斋与白鹤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道:“宋大叔,我可不可以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宋奕想了想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白鹤宗托我购置的一批东西没了,钱款他们是提交预付了的,现在拿不到东西,自然该我赔了!”见关天养满脸的担心,就笑道:“做生意嘛,有赚就有赔,正常得很。好在呀……这事你不用操心,大不了把家当都变卖了,总归能还上的。唯一遗憾的是以后怕是做不成白鹤宗的生意了!”

关天养深知知真斋有近半的收入都来自与白鹤宗的生意往来,听宋奕这般说,就知道麻烦确实不小,庆幸的是没有性命之忧,损失的不过是财物罢了。

见宋奕轻快地翻身上马,渐行渐远,关天养心下蓦地生出一股子感触来:在修行者面前,普通人的性命微不足道,就连命运也不能自主,卑贱得有如蝼蚁。越想越是悲怆,恨恨地咬牙切齿起来。

苏少白见状,问道:“怎么了?”

关天养凄然一笑道:“咱们是不是该庆幸捡回了一条命呢?”

苏少白一怔,道:“这……这又怎么了?”显是不明白关天养哪根筋又不对了。

【三十二、抵押贷款】

三天后,关天养就听说宋奕要把知真斋盘了。

这消息对他来说无疑于晴天霹雳。

知真斋上下一团忙乱,一边在清点存货,一边在清算债务,从大掌柜史玉柱到迎宾的伙计都是一脸的愁苦,谁也顾不上招呼闻讯赶来的关天养。

宋奕在后院书房里与人洽谈盘店的价格,双方你来我往,谁都不让半步。那人似乎吃定了宋奕,死活只给十万两银子,而宋奕的开价却是现银三十万。

关天养站在门外听了片刻,就明白那人是深知宋奕现在急需钱款偿还白鹤宗的债务,所以便想趁机宰上一刀,心下又悲又愤,暗骂道:“狗曰的,趁人之危。”便想着自己能不能凑到一笔钱,帮宋奕渡过危机,但又不清楚宋奕到底需要偿还白鹤宗多少钱款,一时间也犯了难。

宋奕见那人不松口,叹了口气道:“刘老板既然将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二十五万两,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少了!”

刘老板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道:“看得出来,宋老板也是有诚意的。这样吧,看在咱们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再添这个数。若宋老板还嫌少,那刘某也爱莫能助了!”

宋奕看着刘老板竖起的两根又肥又短的手指头,惊怒之余不禁笑了,道:“十二万两?”刘老板叹了口气道:“当下也只有我才肯出这个数了。宋老板要是觉得亏了,尽管另寻下家!”

关天养再也忍不住了,高声道:“敢情离了你刘大老板咱们知真斋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也顾不得自己并不是知真斋的人,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就一头闯了进去。

刘老板乍然色变,不悦地盯着关天养道:“你,你是谁?”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份尴尬,没想到宋奕道:“天养这话说得很是。刘老板,你请吧,这生意咱们没法谈了!”将端起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剁,扭过头去不再言语了。

刘老板气得脸都青了,喘着气道:“好,好,好你个宋奕,回头有你求我的时候……哼!”拂袖而去。

关天养目前刘老板去远了后,这才道:“对不起,宋大叔,我,我不该插嘴的!”

宋奕一摆手道:“也没什么。实在是欺人太甚!”坐下来生着闷气。

关天养道:“宋大叔,到底欠着白鹤宗多少钱,或许,或许我可以帮上一点忙!”心说:“反正我身上还有两百个晶玉没用,大不了全换成黄金,再加上四丫的存款,多少能帮上一点!”

宋奕道:“这事你帮不上手。我还是另想办法吧!”

关天养道:“宋大叔,我……”话没说完,宋奕就道:“好了,不用说了!”愤愤地拂袖而去。

关天养看着他的背影暗道:“你不说,史大掌柜总该是清楚的!”便来到外面,将正忙着清算债务的史玉柱叫到一旁,问知真斋到底欠着白鹤宗多少钱。史玉柱唉声叹道:“这可不是黄金白银的事,你还是不要掺合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问:“不是黄金白银,难道是晶玉么?”

史玉柱道:“可不是?!”

“那是多少?总该有个数目才是呀!”

史玉柱叉开拇指和食指道:“这个数!”

关天养试探性地问道:“八百?”

“八千!”

关天养猛地打了个哆嗦,脸色瞬即苍白了下来,道:“八千晶玉?”

史玉柱道:“若不然怎么可能将咱们知真斋压垮?”摇了摇头,又去忙自己的了。

八千晶玉,按通大恒钱庄这两日的兑换比率来核算,就是整整二十万两黄金,三百二十余万两白银呀。难怪把好好的一个知真斋都给逼得快要垮了,这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想着把身上所有的钱凑到一块儿,都不过十来万两银子,关天养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

去哪里弄钱呢?哪里能够弄到更多的钱呢?

出了知真斋,关天养毫无意识地沿着栖凤大街往前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交易行门前,想到一个月前凭着百多斤白螺豪赚了一票,若是再能捞回百十斤的白螺回来,多少总能帮衬上宋奕一点的。

白螺……

一想到白螺,脑子里自然地浮现出了恶龙和神仙战斗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立时清醒了过来。

龙鳞,乾坤袋里还有八片龙鳞呀!

刹时间,关天养浑身燥热了起来,脸红得像火烧一样。

《九州风物志》上说,龙鳞是天地间至阳至刚,至坚至硬之物,是炼制防御性法宝的至宝。既然是至宝,想来该能卖不少钱吧?

想到这里,关天养就忍不住准备拿一片去问问价。

脚还没迈进交易行的大门,就听到李道奇那熟悉的叫卖声,心下一凛,暗说:“我何不先问问他?了解清楚了行情再来拍卖也不迟呀!”快步追上李道奇,道:“李前辈,我有点事情找你帮忙,不知是否方便?”

李道奇道:“可以,今天午饭算你的!”

关天养大喜道:“没问题!那咱们去奎元阁!”

李道奇道:“正合我意!”

酒菜上来了,李道奇问关天养什么事。关天养取出一片龙鳞道:“这东西李前辈可认识?”

李道奇眉头一皱,道:“这东西也是随便给人看的?若是让人知道你身怀龙鳞,怕是早死了一百回了!”说完冷哼一声,只顾喝酒。

关天养一凛,道:“这又怎么了?”

李道奇道:“想必你也是熟读《九州风物志》的?那便该知道这东西是再有钱也买不到的,任谁得了去,必然倍加珍藏,岂有像你这般在大厅广众之下拿出来与人估价的道理?若被有心之人看到,不出手抢夺就怪事了!”

关天养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一桌,才道:“我也是没办法,现在急需钱用,想变卖一片!”心下却是暗喜道:“听他这口气,龙鳞是极值钱的东西,想来该能帮助宋大叔渡过难关了!”

李道奇道:“你是想把它拿到交易行去拍卖?”

关天养点头说是。

李道奇道:“真要是那样,怕是会引得天下大乱。”关天养知道他说的是这东西太贵重,到时必引来一番抢夺,说不定钱财得不到,还得把自家性命也给搭进去,便无不忧忡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李道奇道:“你要多少钱?”

关天养听他这口气,似有相助自己之意,顿时大喜,道:“很多……”

“很多是多少?”

“八千,八千晶玉!”

李道奇取出一只乾坤袋道:“这里有一万晶玉,你先拿去用,等有了再还我!”

关天养当即就傻了。他可是想不明白,李道奇为什么这般慷慨助他。

李道奇见他愣着不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怎么,又在怀疑我的用心?”

关天养忙道:“不,不,怎么会……”

李道奇道:“我的钱都是辛苦赚来的,别以为是白借给你的。这片龙鳞先抵押在我这,等你连本带息把钱还清了,龙鳞我自然还你!记住,年息一成,不满一年按一年算。”也就是说,哪怕关天养今天借了明天还,也得支付一千晶玉的利息。这顿时让关天养有些望而止步,道:“要不,我把这片龙鳞卖给你算了……”

李道奇一摆手道:“不必。我也买不起!”

“买不起?”关天养暗道:“难道小小的一片龙鳞还远不值一万晶玉吗?”

李道奇道:“你若真想卖,最好是拿到玄武山的仙市去,委托仙市的交易行拍卖,既不愁买家,安全也有保障!”

关天养懵然问道:“仙市?除了鬼市还有仙市么?”

李道奇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闷头吃菜喝酒。

一万晶玉就这样到手了?关天养着实不敢相信有这么容易!

看着李道奇的背影,心下暗道:“难不成他就是我命中的贵人?”

出了奎元阁,就又直奔知真斋而去。

没想到上午被气走的刘老板又回来了,气势还更盛。宋奕的语气明显又软了许多,甚至还将盘让价又降了五万两,只求能尽快脱手。刘老板死活不松口,还不时对宋奕冷嘲热讽,一副你爱卖不卖的样子。

关天养手里有了钱,胆气壮得能顶破天,又一头闯了进去,冲刘老板冷笑道:“呵,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了不卖么,赶紧给我滚,打哪来的滚哪去……”

这次不单刘老板发怒了,连宋奕也怒喝道:“天养,你干什么?”

关天养道:“宋大叔,何必跟这起子小人费功夫?咱们店里不是还有批存货么?就是我上次去白螺湖捎带回来的?想必是你事忙,所以记不起来了。刚才我去了趟交易行,大掌柜陆子风说了,这批货他全要,这不,货款都先付了!”说着将装有八千晶玉的钱袋递到了宋奕的手里。

宋奕可没有老糊涂,知道关天养在使鬼。拉开袋子一看,顿时被晶玉的光芒给晃花了眼,骇然道:“这,这,怎么这么多?”就连刘老板也忘了发作,愣愣地看着宋奕,想知道袋子里到底有多少钱。

关天养道:“谁让咱们店里的货好呢?陆大掌柜说了,以后若还有,只管找他去,一律高价收购!”

宋奕的脸色渐渐平静了下来,瞟了一眼刘老板道:“刘老板,我本是真心想盘了这店的。既然你死活不肯让,那也只好算了。天养,替我送客!”

关天养才没那么厉害,冲刘老板吼道:“叫你滚,还站在杵这干什么?脏了我的地你赔么?”刘老板差点没气得当场吐血,抬手就想给关天养一巴掌,但想到宋奕是正儿八经的【金鹰武士】,这一掌怕是打不到关天养的脸上,自己就得先趴下去,只得恨极地道:“好,好,宋奕,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狠狠地啐了一口,走了。

【三十三、仇人上门】

“天养,这,这些晶玉是哪来的?”刘老板一走,宋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地拽着关天养的手颤声问道,“你,你都干了什么?”他显是在怀疑这些晶玉都是关天养去哪偷来的。

关天养道:“宋大叔,你就放心吧,绝不是偷来的。”

宋奕道:“你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晶玉?快说,到底是哪来的!”

关天养道:“那个,不瞒宋大叔,上次去白螺湖我得了一样东西,听说是件法宝,可我又不知道怎么用。先前我就拿到天云楼去,问他们收不收。结果他们还真买了,并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保密,不能说东西是卖给他们的!”

宋奕惊道:“你,你,你怎么能这样?!不行,去,把东西赎回来!”

关天养为难地道:“这,这也不能够了。”

“为什么?”

“已经说好了,不立约书,不准反悔,若有旁人问起也不得承认有其事!”

宋奕长叹一声,道:“你,你怎么这么傻?”

关天养道:“我可不傻。就算那东西是法宝,可我一个普通人,又没法子用,揣在身上还碍事,不如卖了实在!”

宋奕苦笑道:“你可是真想得开!”

关天养道:“我原以为那东西不值钱呢,结果卖了这么多,想想不开都难!”嘿嘿地笑了起来。

宋奕把钱袋递给他道:“这是你的钱,我不能要!”

关天养素知宋奕的性子坚毅,一旦打定主意就怎么也说不回来,心下一慌,道:“这,宋大叔,你,你不能这样呀!”

宋奕道:“我都说了,在这一行干了二十来年,我也累了,真心想退出去,安安心心享几年清福。趁着这个机会,我不脱手干什么?听话,把这些晶玉都收好,将来会有用处的!”

关天养道:“宋大叔,你就不拿我当自己人么?再说我也不是白给,就当借的,借给你的,好不好?等店里缓了过来,再连本带息还我也一样的!”

宋奕想了想,道:“好,那就算我借你的!”回身写了个借据,道:“既是借,那咱们也公事公办,要不然这钱我宁可不要!”关天养只得由着他。

知真斋是幽灵宫认证的三星商铺,一听说要盘店,很多手里握着大把闲钱的商家都排着队地想接手,但听说一间空店面就要卖三十万两银子,又都望而却步,不敢来谈。当听说素来以财大气粗闻名的大粮商刘晋玉与宋奕谈崩了之后,好些人又活动了心思,纷纷来打听情况。只可惜宋奕已经发下话来,知真斋重新恢复经营,不盘了。错过了机会的的买家们无不顿足大叹可惜。

关天养从来没有这么有成就感过,甚至于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干过的最大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即便是中午一滴酒都没有沾,整个下午也是醉熏熏的。顺着栖凤街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遭,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才飘飘然地回关帝庙。

四丫正在洗澡,听见有动静就大声问道:“哥哥,是你吗?”

关天养道:“是我……”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有事忙去了!”

“饭菜都在锅里,若凉了就烧把火热热。”

“嗯……”

坐到灶下,关天养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饿,浑身上下燥热难当,脑子里就像进了几十只耗子,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纷至沓来,全然不受半点控制,搞得他连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到底要想什么都不知道。愣愣地盯着灶台看了半晌才记起自己来热饭的,不由得叹了口气,暗说:“今儿是怎么了,老是走神……”刚摸出火折子来,就听院门被人擂得鼓一般响,有人还叫喝道:“开门,开门,快给老子开门……”

关天养竖起耳朵一听,便辨出这些人来势汹汹,绝不是相熟的,不由怒意骤生,喝道:“谁呀,他娘的这是要拆房子么?”走了出去。

门外有人嚷:“把院子给我围起来。你带四个人去那边,王三带四个人去那边。徐五,你带四个人绕到后面去。都把招子放亮点,看紧了。谁要是把人放跑了,看老爷不剥了你们的狗皮!”一众人暴喏应命而去。

关天养正疑惑这都是些什么人,大门砰的一声就被人撞了开来,立时冲进来七八个身着黑衣劲装的大汉,将他团团围了起来。领头的是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相貌凶煞,戴着一副黑色的拳套,见面就冲关天养道:“你就是关天养了?”

关天养深知来者不善,冷笑一声道:“正是你家小关爷,怎么着?这是要拆房子还是打劫呀?”

中年汉子嘿嘿一声狞笑,道:“你是关天养就好。”手一挥:“给我捆起来!”便冲上来两个汉子,就要将关天养按倒。

关天养骂道:“去你娘的……”哪里管这些黑衣大汉个个都是练家子,挥拳就朝中年汉子扑了过去。中年汉子冷哼一声道:“来得好。”拉开架式,就与关天养斗了起来。

关天养一拳擂了上去,被中年汉子轻而易举地架住了,臂上传来的反弹之力震得他手臂都酥麻了,脚下站立不稳,连退了好几步,差点当场跌倒了。心下一惊,才知道遇着了硬点子。

中年汉子拍了拍衣袖,像是关天养这一拳污脏了他的衣服似的,极其不屑地道:“力道是有些大。但就凭这些蛮力无论如何也伤不了我家少爷,大家伙都小心些,不定这小子会使什么诡计呢!”

关天养听着这话,猛地想起中秋夜在滨江大道观灯时惹的那出祸,心下一凛,暗道:“狗曰的,这些家伙怎么就找上门了呢?”深知单凭中年汉子一个自己还能应付,多了这些虾兵蟹将,怕是就有些麻烦了。

恰在此时,四丫裹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见状惊问道:“这,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汉子瞟了四丫一眼,眼睛一亮,邪邪地一舔嘴唇道:“把这丫头一并给我带回去,少爷到时自有重赏!”

关天养怒从中起,喝道:“谁敢?”眼神渐渐变得如血般殷红,说不出的怕人。一众黑衣汉子见了,竟都吓得打了个激灵,谁也没敢动手。

中年汉子也是一愣,随即道:“老子便敢了,你又如何?”便朝四丫欺了过去。

“找死!”关天养厉吼一声,疯虎般扑了上去。不论是气势还是拳劲,都较刚才不可同日而语。中年汉子见状,顿时一凛,暗道:“这小子的拳劲怎地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了?”也不敢大意,拉开架式小心应付。

关天养一旦发起狂来,便理智全失,只知猛攻猛打,哪里还晓得对技巧的运用?中年汉子武学修为深湛,内力也有了几分火候,应付起发狂的关天养来反倒游刃有余。照这般下去,不消顿饭功夫,关天养力气必然耗尽,除了束手待缚,怕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别说保护四丫,连自己的命还保不保得住都未可知。

中年汉子可没功夫等到关天养力气耗尽,一边拆招一边喝道:“把那丫头给我抓起来。待老子料理了这小子就回去向少爷请功!”一众黑衣汉子暴喏,都嘻笑着围向了四丫。

四丫临危不惧,镇定得出人意料。先是用毛巾裹住头发盘起,再系紧了腰带,娇俏的脸上尽是愤怒之色,一副有恃无恐之状。黑衣汉子见状,无不纳罕,一时间反倒吃不准四丫的深浅,俱都围而不敢攻。中年汉子反倒以为一众手下贪恋四丫美色,不忍动手,便大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他也是着了急,本以为耗个一时半刻,关天养就得不战自溃,哪知却是越战越勇,手上的力道也是越来越强,饶是他有三十年的内功修为,每挨上一下,也是感到疼痛入骨。此时他方才悟过来:少爷之所以被关天养一拳重伤,绝非是因为中了诡计,十有八九是因为轻敌。

众黑衣大汉见教头又催促了,一个个地你看我,我看你,这才把胆子渐渐壮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朝四丫扑了过来。四丫娇叱一声,运转【紫府元阳真经】,展开身法,好似白色蝴蝶般翩然起舞,灵动得令人惊叹。她的虽然修为尚浅,但也不是这些普通武夫能够经受得起的,每一掌下去,必有一人口喷鲜血,惨叫倒地。

中年汉子万没料到四丫竟也这般了得,见八名手下连还手之机都没有就被相继撂倒在地,当真是又惊又怒,拼着挨上关天养两拳,一掌狠狠地拍在关天养的胸膛上。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威力自然非同寻常,砰的一声,关天养闷哼一声倒摔了出去,哇的一声喷出老大一口鲜血。

四丫刚将最后一名黑衣大汉放倒,见关天养受伤倒地,惊呼一声:“哥哥……”中年大汉嘿嘿一声冷笑,恶狼般扑向四丫。四丫怒斥道:“可恶!”强行运转【紫府元阳真经】上所载的【融雪掌】心法,手心蓦地闪出一道青光,直射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既惊且骇,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就地一滚,堪堪避了开去。只听得轰的一声,刚才站立之处的石板被青光击得粉碎。见此情形,中年大汉浑身冷汗直涌,暗暗庆幸刚才见机得快,要不然此时还焉有命在?

四丫脸色乏白,也不知道是气怒还是其它原因,胸膛起伏,呼呼地喘着气道:“滚,带上你的人给我滚……”

中年大汉爬起身来,怯怯地看了四丫一眼,道:“原不知姑娘竟是神仙中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关天养挨了中年大汉一掌,只感觉胸口痛得像刀刮针扎一样,吐出一口鲜血后便感觉好了许多。见四丫一掌将中年大汉逼得狼狈不堪,心下又是骇异又是不解,忙爬起身来,一抹嘴角的血渍,嘿嘿地笑道:“怎么,还要来打吗?”中年大汉万不料关天养也强悍如斯,更加胆怯,连话都不敢应上一声,吹了声哨子,分派出去围堵关帝庙的几批人手都跑了回来。见自己人都倒在了地上,关天养和四丫却是好好的,有人惊问道:“梁教头,怎么回事?”中年大汉道:“带上受伤的兄弟,咱们走!”众人也不敢多问,或背或扶,将受伤的八名汉子带上,狼狈而去。

【三十四、仇怨(上)】

直到众黑衣大汉去得远了,四丫才一声闷哼,哇地呛出一口鲜血来,委顿地坐倒在地。

关天养正愣愣地盯着被四丫一掌拍碎的石板,心说:“她是怎么做到的?”见四丫吐了血,忙将她扶住,骇然道:“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四丫咳了两口,喘匀了气才道:“没,没什么,不过是强行运转心法,伤了心脉……”又问道:“哥哥,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人?”

关天养将她扶起,道:“听他们说话的口气,想必是中秋那晚欺负你那小子家的人。”

四丫哦了一声。本想自己走路的,却不想略一动弹,就一阵气血翻涌,眼前金星乱冒,就势软倒在了关天养怀里。

关天养见她眼神突然迷离,脸色沱红,惊道:“怎么了?”

四丫轻轻地按揉着太阳穴道:“有,有些晕……”

关天养将她抱回屋,四丫就说把陈朔没能用完的疗伤药膏取给她。关天养暗骂自己糊涂,忙去取了来。四丫服了两勺,就道:“哥哥,我现在需要调息散乱的真气,你,你去休息吧!”关天养到底是担心她的伤势,就道:“要不咱们去医馆看看?”四丫坚决地摇头道:“看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说着,便盘膝坐好,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开始梳理散乱的内息。

关天养见状,只得带上门,退了出来。

看着满院的狼籍,心下不禁暗恨,道:“那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来路,竟然派人找上了门来。今天晚上不过是侥幸将他们打退了,说不定明日还会来,到时又怎么抵挡?”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谋划起了对策来。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些年来小关爷怕过谁来着?真要是逼急了,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宅子,然后拍屁股走人,看你能怎样?”

“这样子会不会连累了宋大叔?”

“哎,若是二狗子就好了。他的脑瓜子好使,总能拿出一个好主意来!”

越想越烦躁,便站起身来在院里来回踱步。看着地上自己呛的那一滩鲜血,摸了摸胸口,也感觉不到疼痛,暗道:“四丫到底是女孩子,体质弱。我还只当挨了那家伙一掌不死也得重伤了,看来他也外强中干得很……”其实他哪里晓得,以四丫当下的修为,无论如何也是使不出【融雪掌】来的,若非情急之下潜能被激发,拼着经脉受损才发出了这一掌来,伤势之重,又岂是关天养所能想像的?更为严重的是,根基尚未筑成便伤损经脉,这于四丫以后的修行大有阻碍,若不能尽快疗治好受损经脉,甚至于有可能再不能练气了。

因担心那起子人半夜又杀了回来,关天养就一直守在四丫的门外。熬到寅时过了,实在疲惫得不行,便靠在门框上睡了过去。

浑不知过了多久,感到面颊紧一阵松一阵,鼻子通一阵堵一阵,这才渐渐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见陈朔正像搓面似的在自己脸上捣腾,不由大怒,一把将他掀开,翻身跳起来骂道:“大清早的,你小子有病呀?!”这才感到头又昏又胀,满心的烦恶,说不出的难受。

陈朔嘻嘻一笑,指着天上的日头道:“还大清早呢,自己看看什么时辰了?”

关天养细眯着眼睛抬头一看,见日头快近天中,怕是将近午时了,顿时讶然道:“哎呀,怎么都这会儿了?噫,我怎么睡在这?”

陈朔道:“正要问你呢。我看你小子八成是梦游了!”

关天养道:“你在梦游呢。小白,你蹲那做什么?”

苏少白直起身来,道:“这地上哪来的血迹?”

关天养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猛一拍脑门,暗骂自己怎么能睡过头了。

“不是鸡血就是鸭血。好嘛,又背着咱们吃好的。四丫呢?怎么不见人?”陈朔的伤虽然还没有全好,但已经行动无碍了。这自然要归功于关天养调制的救命丹药的神效,若非然他现在早到阎王爷那里去报道了。更重要的是【玄天真经】的神妙,只要丹田内真元不绝,就能生生不息,滋养和修复伤损,随着真元恢复速度的加速,自我治疗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

苏少白摇头道:“不是鸡血,也不是鸭血!”

关天养道:“是人血!”

“人血?”陈朔吃了一惊道:“哪来的人血?”

关天养没有立即作答,而是轻轻地敲了敲房门,叫道:“四丫,四丫,你好了吗?”

四丫没有回应。

关天养的心顿时悬了起来,就想推门而进。

苏少白问道:“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打斗?!”

关天养点头道:“是,昨晚有仇家寻上门来了,四丫也受了伤!”

陈朔脸色骤变,道:“仇家寻上门?哪来的仇家?四丫怎么样,要不要紧?”

关天养道:“昨晚她说自己疗伤,这会子都还没见好,也不知道怎样了!”

陈朔吁了口气,道:“想来就没什么要紧的。闭关的当口,最怕有人打扰。走,咱们那边树下说话!”

坐下来后,关天养就把中秋之夜在滨江大道上如何与欧阳琪起冲突的事说了,道:“当时我就猜到这小子十有八九不会放过我,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陈朔满脸狰狞,恨不能将人生吞了的表情,道:“那你可知道这小子是什么身份,住哪么?”

关天养摇头说不知。

苏少白也是双眼寒芒直射,道:“咱们也用不着去找,想来要不了多久,他们还会打上门来,到时自然就知道是谁了。现在还是治好四丫的伤势要紧!”

关天养嘿嘿地道:“真要是让我知道他是谁,不烧了他的宅子,闹他娘个鸡犬不宁,老子就不姓关!”

正说着,房门吱吖一声开了,脸色略显苍白的四丫走了出来。

关天养大喜,迎上去道:“四丫,怎么样了?”苏少白和陈朔也围了上来。

四丫扫视了他们三人一眼,眼里尽是愁怨,先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好些了!”又道:“我都听见你们说话了,你打过来,我杀过去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陈朔道:“四丫,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可人家未必这样看,还以为咱们怕了呢,越发的得势不饶人。哼,也不问问,这些年来咱们怕过谁来着?”

四丫喝斥道:“二狗子,你不出个主意化解这仇怨,还煽风点火,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么?”

陈朔急辩道:“我哪有?再说,我有什么主意?”

关天养扶着四丫坐下,道:“这仇怨是化解不了的。哼,他不来找我,迟早有一天我还会找他呢。不过也不能硬碰硬的来。”

苏少白看着陈朔。陈朔想了想道:“这样,咱们先搞清楚是谁,然后再研究下一步的计划,如何?”

关天养知道陈朔已经有了章程,就点头说好。

这里的话还没有说完,院外就传来了宋府管家宋刚的声音:“小关少爷,小关少爷在吗?”

关天养应道:“在呢!”迎了出去,道:“刚叔,你怎么来了?”

宋刚道:“老爷有事找,叫你和四丫赶紧去一趟吧!”

关天养一听还要叫上四丫,奇道:“什么事?”

宋刚唉了一声,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表情。

关天养立即意识到又出事了,道:“怎么了?”

“这事我也说不出个头绪,你去了就知道!”

“家里还是店里?”

“家里。车就停在巷口,咱们得赶紧些!”

四丫、陈朔和苏少白闻声都出来了,问怎么回事。宋刚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天云楼的欧阳老板今天一早找上门来,说小关少爷打伤了他家琪公子,找咱们老爷讨公道呢。老爷便让我把小关少爷和四丫请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关天养差点没跳了起来,道:“我什么时候打了欧阳公子?这……”四丫扯住他的衣衫道:“莫非他就是欧阳公子?”关天养一怔,略一回想,道:“还真有可能是!”

苏少白也不承想那日鉴宝大会上遇到的少年竟然是天云楼的少主,更没想到后来他和关天养之间竟会起冲突,眉头已然拧作了一处,道:“若他真是欧阳公子,可就有些麻烦了!”

关天养冷哼一声道:“怕个鸟!小白,二狗子,你们带四丫去趟医馆,我一个人去!”

四丫拉住他道:“不,我跟你一块儿去。”

关天养道:“这事有什么好争的?我一个人去就能说清楚,你也犯不着跑这一趟!”

陈朔也道:“天养说得对,四丫,你留下!”

上了车后,关天养问宋刚:“打伤欧阳琪的是我,欧阳老板怎么去找宋大叔了?”

宋刚摇头苦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关天养从宋刚的话里听出了别有蹊跷,也就不再多问了。

【三十五、仇怨(下)】

到了宋府,宋刚领着关天养到了正堂檐下,禀道:“老爷,小关少爷到了!”

宋奕的声音传了出来,道:“进来吧!”显得有些森冷。

关天养抹了把脸,理了理衣衫,登堂入室。

正堂里只坐着两个人,主位上是宋奕,客位上是欧阳铮,两人都和颜悦色,仿佛相谈甚欢。见关天养走了进来,欧阳铮的目光自然移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关天养?”

关天养不慌不忙地向宋奕见过礼,才道:“欧阳老板,你有事,只管派个小子招呼一声一声,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昨夜派了你家梁教头带了几十个家丁护院到我那破庙里去抓人不成也还罢了,今天又上宋大叔这来闹可就不知所谓了!”

欧阳铮万没料到关天养竟然先声夺人,问了他一个老大不是,顿时一怔。

宋奕一听这话,沉声喝道:“天养,怎么说话的?”

关天养哼了一声,把与欧阳琪相识和长街相斗的经过说了一遍,又问欧阳铮:“欧阳老板,我说的可有半字虚假?”也不等欧阳铮答,就又道:“你欧阳家是三楚第一豪富,我关天养不过是一乞丐小子,但公道自在人心,不是凭你欧阳家有钱有势就能压得住的。你儿子是我打的,有什么就冲我来就是!”

欧阳铮这才吃吃地笑了起来,端起茶来喝了口,道:“宋兄,我就说嘛,这小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如今鬼市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今儿我也算是见识了!”

宋奕微微点了点头,道:“天养,欧阳老板是前辈,说话客气些!”

欧阳铮道:“不敢当,不过是个仗势欺人的为富不仁之辈罢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

欧阳铮道:“我与宋兄也是多年的交情了,知道你很看重这小子,素来待他与别人不一样。换作是旁人,不管谁对谁错,我早命人抓了沉江里喂王八去。说起我家那小子,哎,真是一言难尽,总之被他娘惯得不成样。中秋那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也问清楚了,确实是他欺人在先。我欧阳铮也不什么善类,讲道理也得看什么人,今儿来就是希望两家化解恩怨,交个朋友!”

关天养心里大奇,暗道:“交朋友?这老小子安的是什么心?”

宋奕道:“年轻人嘛,血气方刚,为点误会好勇斗狠也是有的。你家那小子我是常见的,确实是虎父无犬子,做人做事,大有你的风派。现在把一切都说开了,大家自然就成了朋友。天养,你说呢?”

关天养何尝不知道宋奕是在给自己做台阶?欧阳家实力雄冠三楚,要弄死他关天养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既然都主动放下姿态,表示不再追究了,自己又何必扭着不放?那不是自找苦吃么?就道:“这事确实有些误会。当天晚上我也喝了些酒,难免冲动了些……”

宋奕道:“是呀,那天晚上我设了家宴,大家确实喝了不少。天养,难得欧阳老板这般大度,不予追究,你还不赶紧道谢?”

关天养不得不委屈着自己,冲欧阳铮起手作揖道:“欧阳老板,你大人有大人,不跟我一般见识,小子在这里谢过了!”

欧阳铮哈哈笑着站了起来道:“我是看宋兄的脸才不跟你计较。再者你小子也是个人才,说不定别有一番出息,我现在跟你过意不去,将成不就成了跟我自己过意不去?你说昨晚有人去抓你,这事我不知道,回头问明了我一定重罚。总之这事到此为止。你们这些年轻人回头有机会还是该认识一下,将来的天下毕竟都是你们的。我家那小子虽说品性有些不端,但对朋友绝对够义气!”说到这里,冲宋奕一拱手道:“宋兄,店里还有事,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宋奕忙起身,客气挽留,说无论如何也得吃了中午饭再走。欧阳铮道:“你家的饭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真心请我,回头去奎元阁摆一桌,我没有不来的!”扬长而去。

看着欧阳铮的背影,关天养不由暗道:“难怪他天云楼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大,果然是个人物!”

宋奕送走了欧阳铮,回来又将关天养和欧阳琪之间的冲突再详细地问了一遍,然后叹道:“还好我这张老脸管用,要不然呐……”显得心有余悸。

关天养道:“难不成他还敢把我怎样不成?”

宋奕道:“我看你还真是天真得很。欧阳铮是什么人?出的名的心狠手辣。欧阳琪又他的独子,溺爱得跟什么似的,被你一拳打得昏迷了一天一夜,换作以往,怕是把你活剥了都有可能。以后你行事最好谨慎些,别再动辙就拳头相向,不好……”

关天养道:“是!”

宋奕又问了昨天晚上的事,听说四丫受了伤,便叫下人去取了伤药让关天养带回去,又叮嘱道:“你是凭本事吃饭的人,那些富家公子能不招惹最好不要招惹!”

关天养又应了声是,心下却说:“我就这脾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再说,那种情况换谁能忍得了?”

从宋府出来,见四丫、苏少白和陈朔也都追了过来,问他情况怎么样,他心下一暖,暗道:“有朋友可真好!”道:“有宋大叔在,能有什么事?”但他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深知如果没有宋奕,自己是绝对逃不出欧阳铮的魔掌。

天云楼有多大的势力,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难道一辈子都仰仗宋奕?

难道一辈子都托庇于人下?

这可不是他关天养的作风。

四丫见他虽然喜笑眼开,眼神却是又沉又重,就问道:“哥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就不说告诉我么?”

关天养不无讥屑地笑道:“还能怎样?人家欧阳老板大人有大量,不与咱们这些贱民一般计较,高抬贵手放了过去……”说到这里,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一段时间咱们的运气也忒好了点!先是白螺赚得盆满钵满;接着明明惹了一堆麻烦,却托幽灵宫的福,没了咱们的事;再就是欧阳家了,虽说明明是那小子有错在先,但我确确实实将他打得在床上爬不起来,这回又是看在宋大叔的面上,人家又放过了手去。哼,都说好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回了!”

陈朔呸了一口道:“什么好事不过三?从来没这说法。是吧,小白?”

苏少白似乎品味出了关天养的感慨,神情也显得有些凄凉和无奈。

四丫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大夫说她气虚血弱,需要好生调养,余者并无大问题。关天养这才放了心!

【三十六、强化祭炼(上)】

回到关帝庙后,关天养取出了那日买来的黑剑和符箓在院中摆下。陈朔见状,振奋地问道:“莫不成今天是黄道吉日,你打算将这把剑也祭炼了?”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道:“其实我算明白了一件事!”

陈朔问:“什么?”

“在这个世上,只要有实力,一切就由你说了算。不管好坏善恶!”

陈朔道:“这话怎么讲?”

关天养自嘲地轻哼了一声,并没有作出解释。

苏少白却道:“还有讲么?难道从小到大,你的切身体会还不够深刻?”

陈朔满脸的嘻笑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黯然的沉重。

关天养拿起黑剑,轻轻地挽了个剑花,捏碎【卸灵符】,将加持在上面的符箓全部洗掉,顷时之间,剑身的漆黑淡了五分,变成了灰蒙蒙的黑灰色,越发看着不起眼了。

心念动处,原力自然运转,【聚灵符】化作青光没入了剑身,却也并没能改变剑身灰黑的色泽。

关天养又从桌上拿起了【坚金符】,手指轻轻一搓,玉质的符箓就化作白色光芒罩住了剑身。【坚金符】散发出来的白光并未像【聚灵符】的青光那样一闪而没,而是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不下十次,这才由明渐暗地渐渐隐了去。

陈朔紧张而又好奇地问道:“天养,这,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没答。

陈朔扭头朝苏少白看去,见他竟比自己还要紧张,额上、唇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子。见关天养又拿起了一道【三阳破煞符】,他颇有些不解地道:“为什么不用【霹雳雷火符】呢?”

关天养全神贯注,根本不曾听见他在说什么。四丫道:“你话少些吧,他这会子分不得心!”

【三阳破煞符】在原力驱动之下,化作红光没入了剑身。与刚才的【坚金符】一样,红光闪烁了将近茶盏功夫才渐渐隐去。

已经加持了三道符箓了。

辟邪降龙剑就是用三道符箓祭炼成凡品一阶法宝的,也不知道这把黑剑有没有上次的好运了。

苏少白脸色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青,浑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陈朔也是紧拽拳头,咬紧牙关,心里只是念道:“怎么还没成,怎么还没成?!”

关天养伸手拿起了第四道符箓,是【寒冰符】。

陈朔不解地嘀咕道:“怎么是【寒冰符】?”他也问出了苏少白和四丫的心声。关天养依旧置若罔闻。

【寒冰符】化作蓝色光芒没入了剑身。

就在大家以为又会等上许久才会有结果时,剑身上的漆黑潮水般地退去,显露出了如秋水般光洁剑身,并散发出晶莹柔和的白色毫光。

到这时,关天养才长长舒了口气,满意地道:“好,成了!”

真的成了!

又是一把凡品法宝出世了!

陈朔欢喜得哆嗦着道:“我的天呐,真,真的又成了……”

苏少白更是差点没当场昏了过去,全然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四丫拍着手掌道:“真棒,哥哥,你又成功了!”

关天养舞了个剑花,白色毫光拖拽出晶莹的光晕,煞是好看。见苏少白还愣着不动,关天养道:“小白,接着!”将剑扔了过去。

苏少白接住长剑,仔细地摩挲了一遍剑身,然后毫无征兆地舞起了剑术来。在真元的催动之下,长剑吞吐出三尺许长的毫芒,寒意森森,令人望而生畏。

陈朔见苏少白舞得兴起,一副跃跃欲试之情,但想到自己的是木剑,苏少白的是陨钢打成的长剑,就只是作罢。

“天养,我是越来越不明白你了,这神奇的本事你到底是哪学的?”

“哪学的?”关天养摇头道:“我说是天生的你们肯定不信。但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哪学的!”

“你蒙我吧?世上哪有天生就会的?”

“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你何曾见过我学过这些?”

“怪事年年有,今年也忒多了些吧?!”陈朔显得很是有些感慨。

一路剑术舞毕,苏少白这才恋恋不舍地收起长剑,朝关天养一揖道:“谢了!”

关天养道:“谢个屁。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说谢么?”

苏少白道:“我不谢你终于帮我把剑炼成了,是谢你帮我实现了梦想!”

梦想!

多么神圣的词?

关天养略出了一会子神,道:“梦想?这才刚刚起步!”

苏少白用手掌轻轻地擦拭着剑身,感受着那份沁骨的寒意,道:“这把剑以前不是加持的【霹雳雷火符】么,你为什么又换成了【寒冰符】?”

“我原本也打算加持【霹雳雷火符】的,但想到【聚灵符】属木,金克木,如果再加上一道火符,火克金,就算是强化成功,这把剑的威力也必然大减。所以我临时起意,换成了【寒冰符】。金生水,水生木,生生不息!”

“原来是这样……”苏少白点头道:“这五行的道理虽然简单,但用起来却还是颇有一番学问的!”

这时,陈朔突地一声尖叫,吓得忍不住骂道:“二狗子,大白天的,你叫什么叫?作死呢?”

陈朔拉住关天养,激动地道:“天养,咱们发了,发了……”

关天养不解地道:“哪里又发了?”

陈朔越来越激动,竟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倒是四丫脑子灵光,道:“二狗子,你不会是想打哥哥的主意吧?”

陈朔鸡啄米似地点起头来道:“对,对,对……天养,你,你想,咱们要是买普通法器来强化祭炼成法宝去卖,岂不,岂不要赚翻天?”

关天养啊了一声,心说:“是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头?”想到一件凡品法宝就值几百上千晶玉,贵的甚至有过万的,也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了。

苏少白却皱眉道:“这事……靠谱吗?”

陈朔道:“只要天养能够稳定发挥,再没有比这更靠谱的了!”

四丫也不无疑惑地道:“我也觉得不怎么靠谱。谁都知道,法宝的强化祭炼是天底下最困难的事。哥哥不过凑巧成功了两件,你们就打起了拿他做生意的主意。这,这也太意想天开了些吧?”

陈朔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想得太过于美好了些,想到法宝强化祭炼那逆天的成功率,不由得兴致大减,但依旧怀着三分期望地问道:“天养,你觉得呢?”

关天养想了想,心下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能的,你完全能的。在别人那里,法宝强化祭炼的成功率是万中无一,但你不一样,你能够百分百的成功,绝不会失败。

绝不会失败吗?

他想不明白这个声音是从哪来的,可却如烙铁般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了。

真的能成吗?

他决定再试一下!

【三十七、强化祭炼(下)】

又取出了几道符箓摆好,再让苏少白将手上的一对护腕脱下一只来,他要在这上面来验证一下,心里那个声音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三人见关天养这般,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你看我,我看你,都明智地闭上了嘴,不再言语,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手,看他又能带给大家怎样的神奇来。

依旧用【卸灵符】洗掉原来加持的符箓后,先将【聚灵符】祭炼上,接着又是一道【坚甲符】,然后又选了一道【巨力符】祭炼上去。

这对护腕对本就用【坚甲符】和【巨力符】祭炼过,但效果差强人意,要不然也不会流入天云楼售卖了。关天养也只是多用了一道【聚灵符】,再改变了一下【巨力符】和【坚甲符】祭炼的顺序。却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改变,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巨力符】被成功地祭炼上去后,护腕终于散发出了大家期待中的白色晶莹毫光。

又成了!

关天养的第三件作品顺利诞生!

然而,关天养并没有留给大家太多品震惊和喜悦的时间,他又让苏少白脱下另一只护腕,依照刚才的手法和顺序,继续祭炼了起来。

片刻之后,第四件作品再次顺利诞生。

真的是百分百成功呀!

关天养验证了心头那个声音后,非但感觉不到半点的喜悦,心下反而被说不出的震惊和疑惑填得满满当当的。

当陈朔围着一手护腕大唱赞歌之时,他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下一遍又一遍地自问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坚信,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更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见他神情古怪,四丫走上来扶着肩膀道:“哥哥,想什么呢?”

关天养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四丫道:“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吗?”

关天养心说:“我想不明白的多了,可你能给我答案吗?谁又能给我答案?”

陈朔将他拉起来道:“看吧,一连成功四件,别人一辈子也未必有这样的机会,你却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做到了。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旷古绝今的不世奇才终于在九夏城的关帝庙里诞生了。天养,你将改变这个世界!”

多年以后,陈朔的无心感慨成为了事实。那时候的关天养回想起今天发生在关帝庙里的一切,又是心酸,又是喜悦,又是感慨……

而此时此刻的关天养听了这样的话非但没有受到半点的鼓舞和振动,还道:“如果这就能改变世界,那重极门为什么还是重极门?”

陈朔一阵语塞。

四丫却道:“重极门是重极门,你是你,两者可没得比!”

关天养笑了笑。喜悦、振奋、激动……各种情绪这才渐渐从他心底涌了起来。

他现在确信,自己可以改行了,以后再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完成那一桩桩报酬并不丰厚的任务,更不必为梦想的遥不可及而感慨迷茫了。

只要能把这一门手艺做好,曾经梦想的一切都将成为现实。

有梦想真好!

但梦想能够变成现实就更好,最好!

待大家的情绪稍微平静些后,就商量接下来该怎么走。

关天养道:“若说现在就开起炉灶做生意,未免有些不现实。一则是咱们没有足够的本钱,二则是没有足够的影响力,谁愿意把自家视若生命的法宝拿给我来祭炼来?”

陈朔道:“那你是什么主意?”

关天养道:“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把强化祭炼成功了的法宝拿到交易所去卖,晶玉或者黄金都可以。有了足够的本钱,再收购法器、符箓和各种材料。这样我们的生意就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好。等有了良好的信誉和影响力后,我们就可以考虑转行,做更高一层的生意了。你们觉得呢?”

陈朔首先就赞同道:“这个主意好,我同意!四丫,你呢?”他之所以不问苏少白,是因为苏少白几乎从不反对关天养的意见。

四丫道:“你们觉得好就好,我一个女孩儿家,知道什么?”

关天养拍板道:“好,那就这么干了!”

梦想刚刚起步,他们就发现面临着一个绝大的难道:钱都花了差不多了,已经拿不出多余的去购买法器、符箓和材料了。

关天养看着那对护腕道:“要不咱们把这个拿去卖了!”

苏少白手一缩,道:“这,为什么要卖它?”

关天养道:“这对护腕本来就不甚好,虽然强化成功,但受材质的限制,成长有限。而且,只加持了【坚甲】和【巨力】两道符箓,用处实在有限得很。等以后有了宽裕了,我保证给你弄个更好的,给咱们每个人都弄一身好的!”

陈朔道:“我们的未来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要是不给我们弄一身好的,我们就一人一口,把你给生吞活啃了!”

关天养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栖凤街,交易所。

大掌柜陆子风看着那对闪烁着莹白毫光的护腕,实在不敢相信这东西是从几个少年人身上拿出来的。他问:“敢问几位,这,这对护腕到底是什么来历?”这已经是他第三遍这样问了。

陈朔不悦地道:“你废话也忒多了些吧?说白了,是不是在怀疑我们偷的?”

陆子风忙道:“不,不,不敢。只是,只是这,这未免太有些令人不可思议了。还从来没有人来咱们交易行卖过真正的法宝呢!”

陈朔道:“今儿是第一回,以后自然还会有!”

陆子风惊道:“还会有?”

关天养刚才一直没有开口,见话说到这份上了,才道:“不错,还会有。大掌柜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生意会很好做?”

陆子风道:“自然!天下再没有比卖法宝更好做的生意了!”

交易行也卖法器,与鬼市上商铺不同的是,交易行是以中介性质存在于鬼市之上的,他们的盈利模式是收取佣金和提成。交易行没有商品的定价权和所有权,谁都可以把自己的东西拿来卖,卖得出去,收成佣金,卖不出去,收取寄托手续费。完全是以量取胜,稳定的货源就成了他们利润的最大保障。鬼市上的商家们靠着售卖法器都赚得盆满钵满,卖法宝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这里面的商机和利润陆子风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上次的白螺是咱们之间的第一回生意,这次是第二回。至于还有没有第三回,这就要看大掌柜你了!”

陆子风道:“关小哥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关天养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一个要求?”

“对,就是保密!在没我的允许下,大掌柜不得透露东西是何人寄卖的!”

陆子风道:“这是自然了。交易行最起码的规矩就是为客户保密!”

关天养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合约拿来吧,咱们这就签了……”

九夏鬼市上售卖法宝的只有天云楼一家,天云楼出现以前则一家都没有。虽然天云楼赖以立足的是法器生意,但利润最大的却是法宝和丹药。正因为如此,天云楼才越做越大,不单在九夏鬼市一枝独秀,整个中土世界也都排得上号。

对于陆子风而言,法宝这东西不稀奇,稀奇的是交易行也有法宝卖。若只此一回,那是偶然;若以后都有,不单对交易行的利润会有空前的提升,乃至于形象和影响提升也是不可估量的。关天养说能够提供稳定的货源,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但他觉得这几个少年很有意思,上次能够搞回一百多斤白螺,这回又弄来了法宝,不定下回又有什么稀奇的呢?而与关天养合作,除了要承担保密上的义务外,根本不必支付任何成本,何乐而不为?

【三十八、天云楼】

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卖出去,却不想到第三天上都不见交易所派人来通知去拿钱,关天养就有些坐不住了。

不单他坐不住,陈朔和苏少白也坐不住了。

陈朔在担心会不会是卖得太贵了,所以没人买。苏少白道:“两百晶玉应该不算贵吧?”

关天养紧捏着下巴,在梧桐树下来回踱步。两百晶玉的售价是他定的,按他的说法,天云楼的法宝最低都是三百晶玉起价,他这对护腕虽只有凡品一阶,但是货真价实的法宝,起步售价比天云楼低了整整一百晶玉,按理说应该非常好卖才对,为什么都两天过去了还不见有人卖呢?

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陈朔见关天养不语,就道:“要不我去交易所看看,若真是因为价格太高了,不妨调得低一些。天养,你说呢?”

关天养认为问题不是出在价格上,摇头道:“不能改,再改越卖不出去!”

苏少白说:“好东西价钱自然也好。我觉得应该不是价格定得太高,而是太低了。你一低,人家就怀疑你的东西不好,所以就没人买了!”

“这个可能是有的!”关天养吁了口气,道:“这是咱们第一笔生意,无论如何都得做成。这样,我去交易所看看,了解一下情况。二狗子,你和小白去一趟天云楼,看看他们那的行情。四丫在家做饭,中午我们再回来碰头!”

陈朔点头说好,拉上苏少白就走。

关天养到了栖凤街后,先去了一趟知真斋。店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他找钱帮忙渡过了难关,宋奕这才不至于把店盘了,是以自史玉柱以下,大家都对他比以往多了好些敬重。见他来了,史玉柱亲自迎到偏厅,还给他泡了茶。

关天养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以为史玉柱有什么事要他帮忙,就道:“大掌柜,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干嘛这样呢?”

史玉柱道:“这个,小关少爷,老板是这样交待咱们的,打今儿以后,得拿你也当老板,要不然他可不依!”

关天养纳闷地道:“宋大叔这又是干什么?!”见店里客人极多,就让史玉柱去忙,不用管他。

站在偏厅的窗前,正巧可以看到斜对面的天云楼。来往的顾客虽不如知真斋多,但每一个从里面出来的,无不都带着满意的笑容。

天云楼高五层,装潢得极是富丽堂皇,整个九夏鬼市唯它独尊。从下往上看,让人有一种高山仰止般的感觉,心里油然生出一种尊崇之情来,让人觉得它所售卖的东西非同一般,能在这里出入消费,俨然就是无上殊荣。

能买得起法宝的哪一个不是身家豪富之辈?对于他们来说,价格反倒是其次的,东西的品质和消费时所享受到的那份虚荣反而是主要的。

想通了此节,关天养恍然悟出为什么自己强化祭炼出来的法宝并不比天云楼的差,价格也低得多,挂在交易所反倒卖不出去的原因。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有些不好办了。

难不成跟天云楼合作么?

没得这个道理!

自从晓得中秋之夜羞辱自己的朱衣少年就是天云楼少主后,他心里是恨怒交加,仇怨非但没有因此而化解,反而还越积越深。他时常对自己说:“欧阳家有钱有势,就可以罔顾道理,随意欺凌别人。若不是因为宋大叔,我和四丫不定得落一个怎样可悲的下场呢。可宋大叔能护得了我一时,也护不得我一世。若是我还要留在九夏城,那就得想办法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四丫才行。”话虽如此说,但天云楼和欧阳家的实力简直就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每每想起,总是惊惧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宁可离开九夏城,去其他地方另谋生路也不会跟天云楼合作。

呆了片刻,见知真斋里里外外都井然有序,也没有他能帮得上手的,就跟史玉柱打了声招呼,径直去交易所了。

那对护腕还摆在进门最显眼的柜台上,乏人问津。

伙计见他来了,忙迎上来招呼。关天养就说要见大掌柜陆子风。伙计说:“对不住嘞,大掌柜昨儿就外出办事,得后晌才能回来。”

关天养哦了一声,说了句:“那我后晌再来!”扭头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来,指着那对护腕问道:“这个怎么摆在这?”交易行上上下下,除了陆子风,没人知道这东西是他托托寄卖的。

伙计的精神头立即就来了,道:“小关哥果然有眼力,识货呀……”滔滔不绝地向关天养介绍起这护腕是出息名家之手,选材上等,炼制手法独到,最重要的是威力不俗,而且价格也极为公道……关天养见他说得天花乱绽,简直跟陈朔有得一拼,感到好笑之余,也不免佩服起交易行的用心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伙计道:“小的姓颜,颜色的颜,单名一个霄,九霄云外的霄。”

关天养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很不错,好好干!”打赏了五两碎银子,扬长去了。

颜霄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银子,再看了看关天养的背影,似乎有点搞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经过天云楼前时,见人群围成一团,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也就好奇地挤了上去。人群里,陈朔正愤怒地和天云楼的护卫争辩,说为什么不允许他们上二楼,别人都能上去他们怎么就不能,还说天云楼歧视顾客。

护卫冷笑道:“买得起的顾客我们从来都是奉为上宾,你嘛,还是打哪来回哪去!”

陈朔脖子以上陡地红透了,怒道:“你说什么?你敢怀疑老子买不起?”

护卫一副‘老子懒得跟你说’的架式,哼了一声道:“买不买得起是你的事,总之天云楼不欢迎你们。走吧,走吧!”

陈朔正要开骂,关天养也冲了上去,指着护卫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护卫见是他,分明一愣,挤出三分笑意道:“原来是小关哥,少见呀!”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护卫道:“这话可不是对小关哥说的。天云楼是什么地方小关哥也清楚,虽说一楼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逛的,但二楼以上嘛,那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才能去的。”说话时,却满脸鄙夷地看着陈朔和苏少白,说不出的厌弃。

关天养又恨又怒,差点就一拳照护卫的脸上打了过去,好在理智告诉他:要冷静,再不能随便与天云楼起冲突。在没能力和他们硬碰硬前,要忍,一定要忍。强吸一口气,道:“好,很好,我们是乞丐,是贱民,自然不凭出入天云楼这种尊贵地方!二狗子,别跟他废话,咱们走!”

护卫还假笑道:“小关哥,这是什么话?不进去喝杯茶么?哈哈……”

听着那一串串得意的笑意,关天养拳头捏得死死的,指节嘣嘣作响,渐渐泛出血红色的双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来。陈朔固然气怒,但也知道天云楼是惹不起的,当街吵闹不过是为了讨个公道,见关天养眼睛泛红,就要发起狂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道:“天养,冷静!别跟这些狗一样的家伙一般见识!”苏少白抓住他另一只臂膀道:“对,他们只当自己多高贵,其实不过是欧阳家养的狗!”

关天养的火气渐渐消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陈朔道:“我们想上二楼去看看,却被他们拦下来,说什么二楼以上的地方是有身份地位的人才能去的,怕我们失手坏了什么东西又赔不起,死活不让上去。就这样,我就跟他们争了起来。我倒也不是想闹,只是为了讨个公道,要不然这口气可没法出!”

关天养道:“哼,没法出?看吧,以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机会……”

【三十九、失踪】

正准备叫车回关帝庙,就见四丫从知真斋里跑了出来,神情慌张,浑似屁股后面有活鬼在追一样。关天养叫住问道:“怎么,又出什么事了么?”四丫喘着气道:“哥哥,不,不好了……”关天养本以为欧阳家的又去找麻烦了,看她身后,又没有人追,更奇了,道:“啥不好了?”四丫拉着他,又拉着陈朔道:“柳,柳姐姐出,出事了……”

陈朔的脸膛煞时就涨红了,问道:“柳妹他怎么了?”死死地抓住了四丫。

四丫叫道:“疼呀!”将手臂从陈朔手里抽了出来,才道:“柳大叔说,柳姐姐可能,可能被王铁匠给拐跑了?!”

“啥?”关天养和苏少白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

陈朔虚须戟竖,嚷道:“这不可能!”撒腿就朝柳家跑去。

关天养将他拉回来道:“你这要跑到什么时候?”招手叫了辆骡车,直奔柳家而去。

柳家与其他生活在九夏城最底层的几十万户百姓一样,没甚家世背景,靠着手艺维生,日子向来过得紧巴巴的。柳大龙是木匠,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柳娅,现年十六岁,已经出落得一表人才,儿子还不到八岁,正是淘气的时候。柳大龙从没指望女儿能嫁入大富大贵之家,只望能寻个实诚可靠,终身可托之辈。因年龄相差不多,关天养打小就和柳娅一起玩耍,也算青梅竹马的朋友。随着年龄渐长,柳娅就跟着母亲在家做针线活,极少在外抛头露面了,只是偶尔来关帝庙找四丫玩会子。正是这样才和陈朔相识了。

两人不能说是一见倾心,也谈不上日久生情。毕竟陈朔第一次见柳娅时才十岁,表明心意却是去年的事。那时陈朔已经有了自己的宅子,收入也较柳大龙天差地别,几番纠结,到底还是决定向柳家提亲。毕竟柳娅已经十六岁,到了出嫁的年龄,若他再出手,怕就没有机会了。

陈朔的出身是众所周知的,虽然有点爱财,但人品绝无问题。媒婆一说,柳大龙就口头上应承了下来,说只要陈朔能在中秋节前下二百两银子的聘礼,这桩亲事就算订下来了。就在陈朔提亲之前,王大锤子刚好也请媒婆上柳家探口风。

柳大龙并不知道陈朔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主,每有入账,要不得多久就花得一文不剩,没饭吃就去关天养那里蹭,总归是不会饿着。柳大龙对他们干的行当也有所耳闻,知道二百两银子对陈朔来说不算个大数目,并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哪知那时的陈朔别说二百两,就连二十两都拿不出来。后来得了卖白螺的钱,这才去把聘礼给下了。

当时的情形街坊邻里都见着了。陈朔换了身簇新的衣服,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票身着提着各色彩礼的少年,自打进了文安巷,鞭炮就没停歇地放了起来,一直放到柳家门外。恰好那天柳大龙没有活,呆在家里筹办着过节,听见有鞭炮声就出来看是哪家办喜事。见陈朔一路走来,柳大龙自然知道是什么事,忙命老婆赶紧把屋子收拾一下,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候在门边。

陈朔见柳大龙迎了出来,知道没得让老丈人久候的道理,快步走上前来,一撩袍子,拜了下去道:“柳大叔……”

邻里们们哄笑了起来,说是新姑父拜见老泰山了。

柳大龙忙将他扶起,让进了屋里。

进了堂屋后,陈朔就命把东西摆上来,最抢眼的当然就是那满满两大盘子的雪花纹银。每锭五十两,共二十锭,共是一千两。陈朔说一盘是聘礼,一盘是给柳家的安家之费。

柳大龙一年辛苦到头,才不过二十多两银子的收入,一辈子挣的钱加起来也没有一千两。乍见这么多钱,也是有些昏头。在邻里们的起哄之下,他半推半就地受了聘礼。

亲事订下来后,柳大龙不急,他老婆却是急了,几次三番叫陈朔去问什么时候把事情办了。陈朔却是一推再推。这倒好,八字刚刚划完一撇,眼看着那一捺也要起手了,结果媳妇被人拐走了。换谁不急得发疯?

整个文安巷都闹开了,官差也都来过,问了情况,邻里们左一群、右一团地聚在一起,像吃屎的苍蝇般嗡嗡地说这说那。

骡车到了柳家门前,陈朔疯虎般冲了下去,见满院子的柳家亲友,就道:“柳妹,柳妹怎么了?”

柳大龙还没开口,儿子柳长生就嚷道:“狗子哥哥,姐姐不见了……”柳大龙断喝道:“要你多嘴!”见关天养、苏少白和四丫都来了,忙让进屋里说话。

陈朔哪里还有心情叙礼?一把抓住柳大龙道:“柳妹真被王大锤子拐走了?”

柳大龙正要说话,他老婆却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左一句命苦,右一句什么的,闹得人鬼火直冒。柳大龙怒喝道:“号什么丧?娅子还没死呢!”四丫忙过去安抚。柳大龙这才说道:“今儿早上吃过饭后,娅子就去大井边洗衣服,可大半上午过去了,也不见有人回来,他娘就让猪娃(柳长生)去喊。结果只看到衣服在那,人不见了。他娘以为去庙上找四丫了,就亲自去找。四丫说根本没见过人。娅子这孩子老实,从不在外面乱走,当时我就料到可能出了事。后来,后来街坊们都说王家铁匠铺这会子都没开门,也不见人出来,是不是有问题。我也一时急了,让猪娃爬墙进了王家,却发现里里外外连个人影子都没有,东西倒是收拾得好好的,像是出远门去了!后来听大井边的老朱家孩子说,早上还看见王铁匠和娅子说话呢,后来就不见了人……”

陈朔听到这里,跺脚骂道:“狗曰的,敢抢我老婆,不废了你丫的老子就是你养的……”作势就往外冲。

关天养一把拉住他道:“去哪?”

陈朔道:“还能去哪?自然是找王大锤子去!”

“去哪找?”

“当然……”陈朔这才想起王大锤子已经拐着柳娅跑了,心下气血翻涌,差点没当场昏了过去。

关天养按着陈朔坐到椅子里道:“你先冷静一下。”又让人倒杯水给他,拿出五两碎银子对柳长生道:“去巷子外面叫个兄弟过来!”柳长生知道他说的是那些个蹲点讨饭的乞丐,接过银子,一溜地跑了。关天养又对苏少白道:“你去把街坊们都叫过来,问问他们谁了解王大锤子的底细,谁要是能提供有用的线索,就答谢人家五两银子的茶水费!”苏少白点头就去了。

见关天养丝毫不乱,分派有度,柳大龙似乎也看到了希望,拉着他的手道:“天养,这,这事就全仰仗你了……”说着,也哭了。

关天养道:“依我看,柳姐姐极有可能是被王大锤子蓄谋绑架了。所以这事不能急,慢慢来……”

柳大龙说:“官府的人也是这么说,可,可……唉,我好好的一个闺女哟……”谁都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柳娅的名节就算毁了,即便是陈朔不嫌弃,他老柳家在文安巷也再抬不起头来了。

关天养安慰道:“不用担心,柳姐姐会没事的!”

说话间,柳长生就领着一名少年乞丐进来了。

少年乞丐朝关天养长了个长揖,道:“天养哥,你叫我?”

关天养道:“王家铁匠铺的王大锤子你认识吧?”

少年乞丐道:“认识!”

“那你给我说说他都有什么特征?”

少年乞丐不假思索地道:“三十来岁,牛高马大,皮肤很黑,左边脸颊上有一条寸许长的伤疤,上牙还有点外翻……还有,应该就这些了!”

关天养点头赞许道:“很好,有这些就够了。传出消息去,谁要是能找到这个人,或者是告知他的行踪,赏银五百两。若是能够把他给抓住啰,赏银一千两!还有,他身边若跟着一位姑娘,可要好生保护!记下了么?”

少年乞丐精神顿时大振,道:“记下了。小关哥等着听好信儿吧……”关天养打赏了一锭十两的纹银,就让他赶紧去。

陈朔这才缓了过来,道:“光这一条道还不够。”拿出一张五百银的银票道:“叔,你去衙门走一趟,也让他们出个悬赏告示,这钱是辛苦费。若能救回柳妹,我再谢他们五百两茶水费!”柳大龙接过银票,匆匆地去了。

柳家亲友们见陈朔如此慷慨,都纷纷赞誉了起来。

片刻后,苏少白也回来了,把收集到的信息进行了汇总。陈朔经过一番分析,就说:“若王大锤子要的是钱,得手之后必然会派人来索要赎金。但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收到消息,那就只剩另一种可能了!”

有人问是什么。

陈朔极不情愿地说道:“为了人!我们都知道,王大锤子也看上了柳妹,还派人上门提了亲,但叔并没有同意这门亲事。他极有可能因此而怀恨在心,趁机绑架了柳妹。若真是这样,他那可能逃回老家鄢州去了!”

关天养道:“那好,你留在坐镇,我和小白去追!”

陈朔道:“不行,我和小白去追,你留下!”

关天养道:“你走了,这里的一摊子谁来管?”

陈朔想了想,道:“好,那你们去!路上小心!”

【四十、落魂坡上的女鬼(上)】

【这几日老弟结婚,忙得很,所以更新有点慢,不过随后会跟上!】

关天养和苏少白午饭也顾不上吃,东西也顾不得收拾,就赁了健马,取道北门直奔八百里外的鄢州。

去鄢州有两条道,一条经太合府往北,一条走寿光府往西。经太合的要走一段水程,然后再取道陆路,须得七八日光景才能抵达;走商县的全是陆路官道,若是快马,四五功夫便能到,若乘驿车,也得七八日功夫。关天养也吃不准王大锤子会带着柳娅走哪条道,与苏少白商议一番后,决定两人各循着一条道追下去,若哪一方有了消息,就以【青鸟符】告知对方。

【青鸟符】一式双份,它不同于【千里鹤】可以定向传送文字信息,一旦其中一道符纸焚化,另一道符纸也将会在茶盏功夫内发热自燃。火焰呈赤红色表示情况危急,青蓝色表示一切正常。除此之外,再不能表达第三种意思。分符纸的时候,关天养就感慨:“早知道就多买几个千里鹤了,方便又省事!”

苏少白说:“老规矩,如果谁有消息就烧红符。一路无事的话,鄢州南门码头见,不见不散!”

关天养摇头道:“不,谁要是先到就等两天,如果两天后还没到,就直接回九夏等消息。”

苏少白道:“好,就这样!”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关天养本想立即上路的,又想到万一九夏城这边有了消息,他们也没办法知道,却还往鄢州瞎追,未免就得不偿失。就又折回城里,叫过一名乞丐,让带信给陈朔,一有消息就烧红符给他。这才取道奔商县而去。

天黑时,正好赶到七十里外的莫家堡。关天养先是在镇子上打听消息,也有说见过王大锤子模样的人,也有说没见过,但都异口同声地说没见过一个十六七岁,高高瘦瘦,编着两条油黑大辫子,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的姑娘。

眼见下起了雨来,关天养只得先在镇上子东头的奉安老客栈安顿下来再说。

用过饭后,雨已经越下越大,全然没有止歇的迹象。关天养倒在床上,暗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没由来的焦躁异常。窗外雨声嘀嘀哒哒,像深山古寺的木鱼,纵有千般烦恼,不消得片刻,也被洗涤得干干净净了。

经过一夜的雨水浸泡,官道一片泥泞,极不好走。关天养盘算了一下,边赶路边打听,天黑的时候说不定能到一百五十里外的商县。柳娅不会骑马,王大锤子又急着赶路,马车自然是最佳的选择。普通健马一天最多能赶两百来里路,马车顶多百余里,若王大锤子走的是这条道,昨儿晚上说不定就歇在前面四十里外的朱家坝。若真是这样,下午就应该追得上。

辰时上路,巳时三刻才到朱家坝镇上。几家客栈一打听,都说没见过。关天养顿时纳闷了,暗道:“莫家堡的人说见过,朱家坝的人却说没见过,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王大锤子还能飞了不成?”眼见午时都过了,也顾不上吃饭,又继续往前追。

朱家坝往北三十里就是落魂坡,便是天气晴好时这里也时常雾气弥漫,一片冥冥渺渺,好似鬼域,更何况是阴雨绵绵之日?

关天养也不是第一次路过落魂坡,但是在这样的时节,这样的天气下走落魂坡还是头一遭。

当地人常说落魂坡白天都有鬼魂出没,若是一个人赶路,听得背后有人喊你名字,千万不可回头,一旦回头,魂就得被游荡的恶鬼给吸走,那你就活不成了。

自打上了落魂坡后,行人一个也不见,空空的大道上就自己一人一骑,四周的景物尽被笼罩在弥漫的水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阴冷的风一阵紧似一紧地吹着,俄尔还传来一阵斑鸠的叫声,饶是关天养素来胆大,也禁不住一阵阵的心头发毛,脊背上寒意森森。

赶了十多里路后,依旧不见行人,天气也越来越阴沉,好似就要黑下来一般,让人好不烦闷。关天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忍不住啐骂道:“这他娘的什么鬼天气……”蓦地感到后颈一凉,好似有人吹了口气。

霎时之间,关天养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汗毛倒竖,额上背上全是冷汗。

有鬼?!

胯下的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恐惧,扬蹄嘶鸣了起来。

关天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白天撞鬼。长这么大,修行真他见过了,妖兽见过了,神仙见过了,连恶龙也都见过了,唯独就没见过鬼。

《九州风物志》上说‘鬼者,归也。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油膏归于露,毛发归于草,呼吸之气化为亡灵而归于幽冥之间。’,又说‘鬼有所归,乃不为厉。’,还说‘不归之鬼,厉也,阴气贼害,当去之以调和阴阳。’。

人死之后,魂魄将归于冥府的,如果归不去,那就会化为厉鬼,以阴邪之气害人,破坏天地之阴阳平衡,应该祛之、镇之、杀之以调和阴阳。

此时此刻,关天养身边但凡有个人,而不是在这冥冥渺渺,雾笼雨罩,阴风阵阵的山野间,还一个人顶着沉寂与枯燥赶了大半个时辰的路,别说是鬼,哪怕是突地蹿出一条恶龙也不至于把他吓成这样。

跑吗?

这是关天养意识到身后有鬼的第一念头。

“跑,为什么要跑?”他如是问着自己:“不就是一只鬼吗?老子不信还能把我给吃了!”就想回头看一下,敢大白天出来害人的鬼到底长什么样。

脖子一扭,就又想到当地人流传的传说:‘若是一个人赶路,听得背后有人喊你名字,千万不可回头,一旦回头,魂就得被游荡的恶鬼给吸走,那你就活不成了。’,顿时又僵住了,暗道:“不能回头,千万不能回头。都说人的肩膀上各有一盏灯,一旦回头就会熄掉,护身的阳气顷时间就会散去,阴气将会趁机侵蚀而上,那样也活不成了。”

跑也不是,看也不是,他还从来不曾如此纠结过。

‘呼……’一声轻微的吹息再次响起,脖子后面又凉了!

狗曰的,还在吹!

关天养是又惊又怒,恐惧与紧张反而尽去,张口骂道:“你他娘的别欺人太甚!”挥起马鞭,猛地往后抽了去。

按说鬼是没有实体的,这一鞭子自然是抽不到什么的,出乎关天养意料的是,这泄愤式的一鞭非但抽到了,还被什么给缠得死死的,怎么使劲都抽不回来。

“这是只什么鬼?”关天养霎时间懵了。

“你这人可没意思了,不就跟你开个玩笑么,你就这般狠着劲拿鞭子抽?”

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回荡在山野间,极是好听。

“女的?”关天养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见是一名身着浅绿薄衫的少女,面庞丰润,尚还带着几分婴儿的肥腻,有如瓷作玉雕。气质清雅华贵,有如深涧幽荷,让人一见忘俗。一双剪水般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好秋夜之星辰,煜煜生辉,看得他顿时呆了。

这是鬼么?

这分明就是谪落凡尘的仙女呀!

【四十一、落魂坡上的女鬼(下)】

“看什么?哼!”少女松开鞭梢,拍拍手道:“人家是看你一个人赶路无聊,不过想逗逗你嘛。真没意思!”

关天养突地吁了口气,道:“看来你不是鬼了?”

“鬼?”少女一怔,旋即掩口笑道:“敢情你刚才当我是鬼了么?”

关天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大白天的,有你这么吓人的么?而且又是在这个地方!”

少女奇道:“堂堂男子汉,竟然怕鬼?”

“谁规定男子汉就不能怕鬼?”

“不是都说男子汉顶天立地,什么也不怕么?”

“我既顶不起天,也立不了地,怕鬼也正常得很!”

“呵呵,你这人可有意思呀……”少女笑得花枝乱颤,朦朦烟雨之中,好似风拂杨柳,说不出的美。

关天养见她也是骑着马,马蹄上却不带半点稀泥,细雨朦朦之下,身上竟没有沾染半点水汽,忍不住陡然惊呼道:“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又将马鞭高高举起,作势欲抽。

少女一愕,道:“你,你莫不成是神经么?”

“你才神经!”关天养指着她道:“你若是人,这么大的雨天,雾气又这么重,你身上怎么连滴水都没有?还有,你的马蹄子上连点泥都不曾沾,莫不成你是飞的?”

少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捂着肚子直叫疼。见她这样,关天养反倒气不起来了,道:“有什么好笑的?可别以为我好骗!”

“是,是,你不好骗,你聪明得很!”少女笑得脸膛泛着潮红,说不出的娇艳,好似含苞欲放的玫瑰。“好吧,我是鬼,那你要拿我怎样?”

关天养反倒愣住了。

“你是要把我捉了呢,还是要打得我灰飞烟飞呢?”

“我……”

“怎么还不动手?莫不成你怕鬼?”

“我才不怕呢!”关天养大声道:“我只是看你也不算坏,所以想放你一马!”

少女又笑了起来,还说:“你可真好玩……”伸出羊脂白玉般的手道:“来,你摸摸。我若真是鬼,身上断不会是热的!”

关天养心下好生狐疑,暗暗猜度少女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并不敢伸手去摸。

少女道:“你倒是摸呀,还不敢么?”

关天养依旧没有动弹,怔怔地看着她,心说:“我就不摸,看你要耍什么把戏!”

少女道:“你不摸,那我可摸你了!”关天养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感到脸颊一暖,一股淡淡的幽香袭入鼻翼,说不出的舒服。少女的手正在他脸上轻轻地摩挲着,温暖而又不失光滑细腻,心底没由来的涌起一阵悸动。

“怎么样,我到底是人是鬼?”

关天养张口结舌,哪里能吐得出来一个字?

少女戟指在他额头上一戳,道:“我见过傻的,你这般傻的可还是头一回见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讪讪地道:“那个,你,对不起呀,是我多疑了!”

少女道:“看来你这人挺细心的,连我身上没沾雨水,马蹄上没沾泥都注意到了。倒是我粗心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道:“你,你……”

少女道:“你什么你?不知道这个世上有种人叫修行者么?”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暗骂自己糊涂,点了点头道:“原来姑娘是神仙中人,倒是在下眼拙了!”

“岂止眼拙,我看是拙得很呢!”少女道:“看来这落魂坡还真把你的魂都给落了去,连人和鬼都分辨不清了!”

关天养道:“姑娘取笑了。此情此景之下,若有人也故意吓姑娘一吓,不知你又作何想?”

少女道:“我呀,至少不会把他当成是鬼!”

“那当成什么?”

“能吓着我的,肯定是前辈高人!”

关天养笑了,暗道:“这丫头,看来自负得很!”

雨越下越大,两个萍水相逢的少年人却似浑人不觉,边走边热烈的聊着。

少女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见你这么大雨的天还一个人赶路,也不怕马失蹄摔了,所以才逗你一逗。你没生气吧?”

关天养道:“你看我是小气的人么?”起手抱拳道:“在下关天养,请姑娘多指教!”

少女道:“关天养?哪个关呀,为什么叫天养?”

“关门的关,关二爷的关,天生天养的天养!”

少女频频点头道:“好怪的名字,是你爹爹取的还是你娘取的?我听说有些地方有种风俗,怕孩子养不大,就取了各种古怪的名字。是不是这样呀?”

关天养神情瞬即就黯了下来,不言不语。

少女极是聪慧,见状就知道关天养的名字后面藏着难言之隐,便笑道:“其实也不错。我姓杜,名若!”

“‘采芳洲兮杜若’那个杜若么?”

“呀?!”杜若惊而笑问道:“你还懂诗么?可看不出来!”

关天养道:“早几年没事时就常去学堂外偷课,乱七八糟地听了些来,也不算懂诗!”

越走官道越险,里侧是峭壁,外侧是十余丈深的悬崖。路面略有些陡,既泥泞又滑溜,好几次马都差点失蹄摔倒。关天养没吓着,杜若却是惊呼连连,道:“你这也太吓人了吧?万一,万一摔到那下面去,你可就捡不起来了!”关天养笑道:“放心,摔不……”话没说完,马蹄又一滑,竟没再能站住,当场摔倒在地。好在关天养够敏捷,情急之下把脚从马蹬里甩出来,一个跟斗翻了出去。他快,杜若出手更快,好似燕子般从马背上飞起,探手抓住他的后腰,轻轻一带,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关天养正得意自己的功夫有了长进,这般急乱的情况下竟然都站住了,随着一阵香气袭入鼻翼,才看到杜若站在身边,手紧紧地拽住他的后腰,满脸的恼怒,道:“你乱翻什么?不知道下面是悬崖么?”

关天养扭头一看,才见自己果然站在悬崖边上,只差一步便落下去了。好在他经历的大场面不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后怕,反而笑道:“有你这么一位仙女同行,我怕什么?”

杜若鼻子一皱,道:“贫嘴!”衣袖一挥,平地里涌起一股巨力,将在地上挣扎的马儿托了起来,道:“翻过这道山梁就是下坡路,更不好走。我看还是步行好些!”

关天养极其艳羡她刚才挥袖托马的风姿,赞叹道:“这一招真了不起,可以教教我么?”

杜若道:“你又不是修行者,教了你也使不出来!”牵起马缰,顺着山道往前走去。

关天养随后跟上,见她每一步踏出去,地上连脚印都不曾留下,也不知走过了多少路,鞋底依旧洁白如新。再看看他自己,浑身的泥水,还散发着阵阵汗臭味,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不由得暗自苦笑道:“跟她走在一起,越发彰显得我肮脏不堪了。只是,她却一点也不嫌弃我,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牵起马缰,一步一步地跟了上去。

五十里落魂坡,上二十里,下三十里。天气晴好之时,行人也是小心翼翼,一旦遇着雨雪天气,除非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绝少有人敢轻易涉险。这下坡的路才走了不到十里,就听见前面不远处传来马匹的惊嘶,俄尔就是重物坠入山谷的回响。关天养心下一凛,霎时掠过无数的念头,也顾不得路面湿滑,翻身上马就追。

杜若见状,惊道:“你作什么?小心摔呀……”也翻身跳上马背,追了上来。

【四十二、蓬莱门下(上)】

约追出里许,官道拐了一个大弯,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路边尚留着新鲜而又凌乱的马蹄印和车辙印。

关天养脸色有些发青,四下里张望,寻找着下到崖下的路。杜若唉了一声,道:“不用看了,人和马都摔死了!”

关天养一怔,道:“你,你怎么知道?”

杜若道:“这崖高三十余丈,就算是石头也摔得粉碎了,更何况是大活人?”

关天养脸色青得有些发白。杜若奇道:“怎么了?你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关天养道:“那个,那个,车上,车上的人当真都死了?”

杜若道:“一男一女,摔得……哎呀,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关天养哀叫一声:“完了!”又说:“不行,我得去看看!”

杜若道:“你疯了么?”

关天养哪有功夫搭理她?沿着官道往下飞奔,全然顾不得一旦失足也会摔个粉身碎骨的危险。杜若快步追上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关天养本没有功夫搭理她,但想到她是修行者,猛地停下脚步,道:“你,你能不能帮我下去?”

“下去?下去作什么?人都死了!”

“就算死了我也得去看看。我这一路追来,可不就是为了他们?!”

杜若啊了一声,道:“他们,原来是这样……”拉起关天养的手道:“小心了!”纵身一跳,两人顿时腾空而起,朝着崖下坠落。

关天养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他可没想到杜若以这样的方式下崖,两番惊吓之余,脑子不免都有些混乱了。

崖下随处可见摔碎的马车和牲畜的尸骨,凌乱不堪。关天养循着刚才马车坠落之处跑去,不断暗责自己为什么不追快一点,要不然何至于搞成这样?

马尸摔得四分五裂,内脏鲜血洒得到处都是,腥气扑鼻,中人欲呕。杜若生来爱洁,远远地站住,不敢过来。关天养也顾不得,从粉碎的马车堆翻出了两具尸体,果真是一男一女。女的头摔得粉碎,已经辨认不出相貌,但从体形来看分明不是柳娅。男的五十来岁,兀自满脸惊恐,自然也不是王大锤子了。

关天养这才舒了口气,拍着胸口道:“还好,还好……”这才感到胃下一阵翻涌,哇的一声呕了出来。

杜若远远地笑道:“我还只当你不怕呢!”

关天养跳了出来,捧了些干净的雨水洗了手,漱了口,这才道:“刚才可是把我给吓着了!”

杜若好奇地问道:“你追的什么人呐,紧张成这样?”

关天养把大致情况说了,杜若点头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对朋友挺够义气的嘛!”

关天养道:“换作是我出了事,他们也一样!”望着高不见顶的悬崖,道:“咱们现在又跳上去么?”

杜若道:“不用跳!”

“不用跳?”

“你瞧好了!”杜若一把拎住关天养的后腰,将他向上一抛,关天养顿时感到一股巨力托着自己冲天而起,耳畔全是呼呼的风声,不过眨眼间,崖上的官道已在眼前了。正不知该如何才能站得上去时,手臂已被杜若牵住,轻轻一带,稳稳地站住了。

这就是飞腾之术么?

关天养仔细地回想刚才经历的刹那,想从中品味点什么出来,却什么也抓不到。

“那你现在是回去,还是继续向前追?”

关天养牵过马道:“自然是继续追了。”

杜若道:“那好,我便陪着你一起追!”

关天养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心下暗暗觉得若能得杜若陪着一辈子走下去那才好呢,可嘴上却问道:“不会耽误了你的行程么?”

杜若道:“我有什么行程?不过是到处瞎逛,哪好玩就去哪!”

关天养讶然道:“这算什么?”

“游历呀!这都不知道!”

“游历?”

“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关天养摇头道:“是不是就是旅游?”

杜若摇头道:“也可以这么理解。在我们修行界,游历的意思是:门下弟子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后,可以申请外出游历,增长阅历,结识朋友。有些门派弟子游历还需要完成师傅部署的任务,我没有任务,所以想去哪就去哪,哪好玩就去哪!”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你们修行可真好,既不担心饿肚子,也不担心没钱过日子……”

杜若掩嘴笑道:“你说什么呢?谁说我们不会饿肚子?即便是成功辟谷了,那也得服饮天地灵气以濡养身体,要不然一样会饿死。”

“还有这样的事?”关天养还是头一回听说,很是惊奇。

杜若嘻嘻一笑道:“将来你有机会修行自然就会知道!”

关天养哦了一声,神情郁郁。

天黑时,距离商县尚还有五六十里路程,无论如何也是赶不到了。偏过落魂坡就前不着村,后不靠店,无奈之余,两人只得选择在野外宿营。好在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风吹云散,还露出了几颗疏星点缀在天幕之上。

关天养选了个地势高起,又背着风的地方搭建起了帐篷。

杜若坐在油布上,托着下腮,专注地看着关天养的一举一动,仿佛是头一回看人搭帐篷,显得极是好奇。关天养每每回头,她总是抱以嫣然一笑,好似微熏的春风拂过心底,禁不住涌起温暖的醉意。

“她,她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妖孽,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有着让人抵抗不了的魅力!”关天养心跳得越来越厉害,砰砰砰,好似在打鼓,怎么都控制不住,脑子里全被杜若的影子填得满满当当的。

“你的心跳的好厉害?”

“啊……”关天养一惊,暗道:“糟糕,她,她发现了……”心下一慌,一铲子戳在了自己的手上,疼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杜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关天养捂着鲜血直涌的伤口,道:“没什么,没什么……”

杜若见他受了伤,鼻子一皱,道:“怎地这般不小心?”蹲下身来,挪开捂着伤口满是泥土的手,取下腰间的水壶,道:“忍着点,有点疼!”熟练地将伤口冲洗干净,手指似拂弄琴弦般轻轻挥弄起来,只见一抹淡淡的绿光荡漾开来,寸许长的伤口迅速地愈合了,连疤痕都不曾留下一点。

关天养惊奇地道:“这就是法术么?好神奇呀!”

“这叫【小回春术】,是最简单的法术!”

“【小回春术】?”关天养一怔,心说:“这名字好熟悉呀!”略一想,眼睛顿时一亮,道:“春者,复也,生也。回者,归也……”他一气背诵下去,杜若是越听越惊奇,道:“你,你怎么知道【小回春术】的心法?你,你莫不成也是咱们小蓬莱门下弟子?”

【四十三、蓬莱门下(下)】

关天养苦笑着摇头道:“我不过是偶然知道的,却全然不知道该怎么用。原来你是小蓬莱门下,失敬得很!”

杜若狐疑地看着他道:“【紫府元阳真经】非本门弟子不授,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关天养笑道:“我若说是从买来的书上知道的,你肯定不信。是么?”

“当然不信了!”

“那我也没办法了!”拿起铲子,继续忙了起来。

杜若却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紫府元阳真经】乃本门基础修行心法,素来秘不外传,怎么可能买得到?难道是有人违背门规,故意泄露了不成?嗯,想来是这样了。回头一定得好好查查……”很快就释然了。

帐篷搭好,铺上防水油布,再垫上草编毯子,便算大功靠成。

见关天养收拾工具,杜若问道:“这就搭好了么?”

关天养啊了一声,道:“好了……”霎时间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帐篷只有一个,杜若又住哪?

杜若欢快地一拍手道:“我还从来没在帐篷里住过,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呢!”毫不客气地一头钻了进去,坐在草毯上,打量了一下里面的空间,点头赞道:“还算不错。呵呵……”又问关天养:“有枕头和垫子么,这地上也太硬了些!”关天养暗道:“看来今天晚上我只得随便寻个地方将就一下了!”取出枕头递给过去道:“垫子没有。出门在外,有个地方睡觉就不错了,哪还有功夫讲究?”

杜若往枕头上一靠,伸展开四肢,舒服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子睡觉好似与大地融为一体了,非常的踏实!”

“有吗?”

“反正我有这种感觉!”

关天养取出干粮,请杜若一起吃,说:“我这只有这些了,你若是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杜若大摇其头道:“你那个不好吃,我不吃!”

关天养道:“你是神仙,不怕饿肚子,我可不能!”自顾地吃了起来。

杜若淡淡一笑,先是取出一只盘子,然后像变戏法似的摆出满满一盘的水果,红的、绿的、黄的、黑的都有,色彩艳丽,异香扑鼻,只略略一嗅,也令人精神为之大振。关天养立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只觉得手上的烧饼成了天底下最难吃的东西,嚼在嘴里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摆好果盘,杜若又拿出一只酒壶、两只杯子,满满地斟上两杯,嘻嘻一笑道:“来,尝尝我的!”

关天养忙接过酒杯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虚伪了吧,明明就想吃,还说这些废话!来,为咱们的相识干杯!”

酒跟清水似的,一点酒味都没有,但甫一下肚,一股暖意就从胃里漫延开来,说不出的舒服。杜若又给他斟了一杯,却没给自己再斟,就把壶收了起来,在果盘里挑了一颗紫红色的,状似大枣的果子递给关天养道:“这个我觉得不错,你尝尝试试?”

关天养连道谢也忘了,一口咬在嘴里,酸酸甜甜的滋水溢得满嘴都是。他素来不喜欢吃酸,由不得眉头一皱,叫道:“好酸……”杜若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懂了吧,若没有这股子酸味反倒不好了。不准吐,咽下去!”关天养只觉酸味和甜味越来越分明,不敢再嚼,咕噜一声咽了下去,又忙将杯里的酒漱了下去,这才略觉好些。杜若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不就是一点酸么,怕成这样。”

关天养揉着腮帮子道:“这是什么果子?又是酸又是甜,还都这么强烈!”

杜若道:“这叫红蛇果,我最喜欢的了,还要不要来一颗。”关天养大摇其头,道:“红蛇果?名字也真怪!好像也没见过市场上有卖的,想必产量极少。”杜若哈哈的大笑了起来,道:“你可真逗!这个市场上要是都有卖的,那,那就怪事了!”又拿起一枚状似桃子的黑色果子道:“尝尝这个!”

关天养道:“不酸吧?”

“肯定不酸,绝对不酸!”

关天养一口咬下去,一股芥末般的辛辣之味冲喷得满口都是,说不出是难受还是什么滋味。而那果肉也怪,入口就化,他都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已经化作水液流入了胃里。见他神情怪异,杜若道:“怎么,又不好吃呀?”

关天养本想说味道确实不怎么样的,但随着辛辣之味渐去,满口的清爽悠凉,脑清目明,精神振奋,好似疲惫之余美美地睡了三天三夜,说不出的舒坦。便又咬了一口,辛辣味依旧强烈,但已经不像刚才那般难以忍受了。三两口下去,偌大的果子就全下到了肚子,只留下一颗拇指大的核。见关天养似乎意犹未尽,杜若笑道:“我还只当你不会吃呢,看来你也品出其中的滋味了。只可惜这东西每天不能吃太多,要不然会坏肚子的!”

关天养问这是什么水果,说非但没吃过,就连见都没见过。

杜若道:“没见过的人多了去,又何止你一个?饱了么?”

关天养这才觉得满腹饱胀,说不出的踏实,仿佛以前从来不曾吃饱过,这一顿才算才真吃得又饱又满足了。可细细一回想,前后才喝了两杯酒,吃了一大一小两个果子,素常可是要喝至少半斤酒,吃一两斤牛肉才饱的呀?不由暗道:“难道是因为东西太好吃么?”也想不出所以然,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冲杜若一笑道:“那个,谢谢你呀,我已经饱了,从来没有这么的饱过!”

杜若道:“饱了就赶紧坐下运气行功,免得白白浪费了我一番好心!”

关天养费解地问:“为什么要行功?”

杜若道:“你若不赶紧行功,如何能够消化得了这许多东西?”

关天养还是不明白,可一阵强烈的睡意涌上来,连一声晚安都来不及说,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

杜若见状,先是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道:“说睡就睡了,像个孩子一样,真有意思……”盯了关天养的脸仔细地看了片刻,禁不住又抿嘴笑了。心说:“我原本只是觉得赶路枯燥,想逗他一逗,没想到是一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呵呵……若是他知道我给他吃喝的是大师伯辛苦了百年酿制而成的【益元酒】和叔叔奔波万里采回来的奇珍异果,不知道会不会觉得高兴?”见关天养睡得越发的沉了,呼吸悠长平衡,不免又有些担忧了,暗道:“他的体内才刚刚养出气机,连周天搬运都没有完成,我便给他吃了这许多东西,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若是能将药酒和果子的效果尽数吸收了,不怕他一晚上不增长二十年的功力。可若是吸收不了,那就又些麻烦……”

这些好东西杜若原本倍加珍藏,连最要好的朋友都舍不得拿出来分享,却不明白为什么竟毫不吝惜地给了萍水相逢的关天养。

梦里。

万宝炉呵呵地笑道:“贱货,你是不是也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奇遇?”

那个关天养一向凛惧的声音道:“你不是一样没有想到?”

万宝炉道:“机缘这东西当真是没法说清楚。如果没有,任你是盖世奇才也难以成就;一旦遇上了,纵是平庸之辈也会大放异彩。你说是不是?”

“话虽如此说,你不觉得一晚上就让这小子增长二十年的功力未免太快了些?你就不怕他驾驭不了?”

“快?”万宝炉道:“我还觉得慢了呢。二十年算什么,便是二百年也不用担心。那些头天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一个,第二天就肉身成仙,白日飞升的少了么?”

“不一样。那些人是天庭出于自身的需要引渡的。这小子修习的是【剑典】,基础这一关最重要。”

“你放心,我知道基础的重要性。但若是按部就班地培养,怕是一千年他也未必成得了才。再者剑修不比内丹派修行者,没那么悠长的寿命让他来浪费。所以,适当地快一些错不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不论快慢,一定要控制好进境。这小子虽不算什么绝世奇才,但也是棵好苗子。你说了,教给你培养保证成才。真要是把他给毁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咱们斗了这么多年,你还能怎样个不客气法?”

“哼!”

“你以前也说过了,你们剑修培养弟子的方法肯定有问题,要不然也不至于连道统都断绝了。在教授这小子前你也向我保证过,放手让我来,绝不干涉。所以,现在你给我闭嘴!”

关天养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恍若雕像地坐着,一言未发。万宝炉见他这般快就进入了冥定状态,道:“这小子有极为罕见的狂暴体质,原本就比常人强悍得多。原本我觉得至少要花上一年的功夫才能让这小子完成筑基,现在得了这个小丫头相助,看来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完成。到时就可以通过筑基的情况来决定是否立即启动第二轮的培养计划。贱货,你说是不是?”

“你不是让我闭嘴么?”

“那好,你就继续闭嘴吧!”

【四十四、百鬼夜行(上)】

关天养醒来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何特殊的变化,只是觉得精气神特别的健旺,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可当他看到静坐在对面的杜若时,禁不住惊呼了一声,心说:“我怎么跟她睡在一个帐篷里了?该死,该死!”

杜若眉头一拧,鼻子微皱,眼睛随之缓缓地睁开,不悦地盯着关天养道:“天都还没亮呢,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吓得人家都差点走神了!”

关天养忙道:“那个,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只是……”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惊呼出声的原因,吞吞吐吐了一番,就道:“那个,其实,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爬起身就往外走。

好在【紫府元阳真经】纯正温和,不容易受心神干扰,要不然被关天养这么一吓,不走火入魔就怪事了。

天确实还没有亮,但也不远了。

天上的星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踪了,凉沁沁的风裹着点点雨星子一阵紧似地阵的吹着,山野间不时发出呜呜的怪响。

过去的三年里朝夕与四丫相处,关天养从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偏此时想着和一个初识的少女在同一个帐篷里呆了大半夜,就感到浑身燥热难当,一阵阵的心烦意乱,怎么都平静不下来。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去坡下的河边洗把冷水脸时,一阵有别过风过树梢的幽幽的呜咽声随风传了过来。

关天养顿时打了个激灵。

“这什么声音?”尽管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关天养还是忍不住四下里张望,希望找出声音的来源。

香风涌动,杜若已经从帐篷里钻了进来,道:“乱看什么?进去!”拉起关天养的手,丝毫容不得他有所反抗,又钻回了帐篷里。

呜咽声有如无数只夜枭子聚在一起号叫,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又似江潮般涌来,铺天盖地,令人胆寒心战。

杜若见关天养脸色虽然发白,但心神未乱,还一个劲地歪着脖子想往外面看,就斥道:“不准看,坐好!”

关天养顿时有气,道:“为什么不准看?我偏要看!”伸手就去揭帐篷的帘子。杜若出手远比他快,将他双手都捉住道:“我说了不准看就是不准看!”然后眉头一蹙,极其厌恶地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张狂了,也不知道收敛,太讨厌了吧?!”

关天养不知道她在说谁,见自己的双手都被制住了,心下怒意更盛,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奋力一拖,哪知杜若并未防着他有此一举,竟被拖得离地而起,朝他扑了过来。两人本是坐在地上,腾挪都不方便,变起肘腋之间,不论是身手并不敏捷的关天养,还是实力超群的杜若,竟然都同时惊呼一声,忘了避让。杜若一下子撞进了关天养的怀里,将关天养扑翻在地。更巧的是,她的嘴唇恰好与印在了关天养的嘴上。霎时间,两人都好似被雷电击中,俱呆住了。

这情形,着实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而在这一刻,两人的心中都并未生出其他的念头,远没有后来想像的那样旖旎浪漫。杜若见自己竟扑到了关天养的身上,彼此还嘴唇相对,不觉大感好笑,身子一扭坐了起来。关天养却是心下又慌又乱,暗道:“糟糕,这下子该要惹得她不高兴了!”哪知杜若莞然一笑,道:“意外,纯属意外。”然后抹了一把嘴唇,不无埋怨地道:“你这人也太毛手毛脚了吧?!”

关天养本想道歉的,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听着外面凄厉无比的呜咽声好似就在帐篷之外,他神色一凛,正要说话,杜若就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关天养着实好奇得很,见杜若这样,还以为她害怕了,故意大声道:“想来也就是些山精妖怪,没什么好怕的!”爬起身来就要往外钻。

也不知道是他的声音太过响亮,还是气魄太过于宏大,顷时之间,原本将天地都充塞得满满当当的凄厉的呜咽之声突然消失了,万籁皆寂,连声虫鸣都听不到。仿佛是所有生灵慑于他的威严,都不敢再作声了。

关天养刚好将帐篷帘子掀起,见这般情况,不由得也愣住了。心下不由涌起一股子惧意,暗想着外面发出声响的恐怕是天地间最令人惊惧的事物,若能不看还是最好不要看为妙。正要将手缩回去,一阵阴风从缝隙里挤了进来,将厚重的帘子高高掀起,关天养只觉得眼睛一迷,略有些刺痛,忙回手护住。另一只手却已被杜若拉住,生生地拽了回去。

关天养心下暗怒,回身质问道:“你干什么?”

杜若怒杏目圆睁,又气又怒,正要发作,却因为看到了关天养背后的物什,脸色骤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关天养一怔,心说:“她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只感到背后一股子森寒的凉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暗忖道:“哪来的邪风?这时节还没冷到这地步吧?”回头一看,骇得没当场昏死过去。

那竟是一颗青森森,口角兀自滴着黑血的人头!

杜若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忙将关天养护到身后,喝道:“阴阳有道,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青森森的人头竟然咧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黑血淋淋的牙齿,一对青黑色的眼瞳竟然也泛起了妖异的红光。它一笑,外面的呜咽之声再起,竟不似刚才那般凄厉,反而透出阵阵欢悦之意。

杜若运转心法,手心升起莹莹绿光,道:“我们原来是无意冲撞,你若纠缠不放,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青森森的人头仿佛听不懂杜若的话,血口一张,腥红的舌头好似蛇信般飞射而出,还发出好似夜猫嘶吼的叫声,直朝关天养卷去。

杜若大怒,道:“找死!”一掌拍出,青光罩住人头,好似浇下了一盆滚烫的热油,嗞嗞作响,烫得人头冒起了丝丝黑烟,神情也由凶戾变得无比惊恐,尖嘶着退了出去。

关天养吓得脸上血色全无,见人头退出了帐篷,他才颤声问道:“这,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杜若道:“让你别出去你偏出去。这下子可就麻烦了!”取出一粒丹丸道:“含在嘴里,可别咽下去,要不然被阴气所袭就麻烦了。”又说:“一会儿冲出去后一定要跟紧我,记住了吗?”

关天养口舌发干,一个劲地点头道:“记住了……”

外面的嘶叫之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凶戾。杜若一边在随身的袋子里翻找着东西,一边道:“断没有想到会遇着这样的事情,现在把它们都给激怒了,还真有点麻烦……”显是没有找着能用的,失望地摇头叹息,又道:“只可惜阿嘟对付不了鬼物……对了,你身上带有破阴祛邪一类的符箓或是法宝的吗?”

关天养啊了一声,脑子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想了想道:“好像有!”将乾坤袋里存放的符箓都翻了出来,道:“全在这了!”杜若捡出几张金红色的道:“怎么都是一二级的符箓,没有更高级的了么?”

关天养摇头道:“全在这了!”陡地想起从李道奇那里买来的破妖弩,便又拿了出来道:“还有这个,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四十五、百鬼夜行(下)】

杜若显是没有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关天养说是破妖弩,是从一位奇人那里买来的,杜若脸上先是露出不屑之色,待探究清楚了破妖弩的构造后,讶然道:“这可是好东西呀,说不定咱们还就得仗着它脱身!”让关天养把东西收拾起来,说一会儿出了帐篷就跟在她身后跑,不管听见了什么声音,哪怕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在叫救命,也不能回头,要不然魂魄就回不来了。

关天养已经被外面的嘶叫声吵得心神不宁,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杜若调整了一下呼吸,手里多了一对葱翠可爱的青碧色藤环,再一次叮嘱关天养要跟紧她,就道:“走吧!”掀开帐篷的帘子,挥掌拍出一道绿光,身子跟着蹿了出去,然后祭起藤环护住左右,朝着官道飞奔而去。

关天养借着藤环上散发出来的莹莹青光才看清漫山遍野的全是恶鬼厉魂,每一只都争相朝他们扑来,俨然落后半步就将永不超生似的。刚才在帐篷里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怪物,倒还不怎么害怕,此时看得清明了,心底油然生出几分惧意。见杜若凛然无畏,施展法术驱逐鬼物,心说:“我堂堂男子汉,岂能要一个女子保护?再说,这些个阴魂厉鬼难不成还能比恶龙更厉害?”胆气顿时大壮,拔出短剑,道:“我来帮你!”也扑了上去,冲着那些拦路的恶鬼厉魂就是一通猛砍猛杀。

杜若非但没有因为多了帮手而高兴,反而怒道:“你胡闹!”忙抢身上去,驭使藤环护住关天养。

鬼魂都是不死生物,没有实体,关天养的短剑只不过是普通的利器,又没有经过符箓的加持祭炼,如何杀得死这些被新鲜生魂引诱得发了狂的恶鬼厉魂呢?每一剑用力刺出,明明看着已经中了要害,手上却感觉像刺在了空气里,什么也没有。他不明就里,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呢?反而当场就愣住了。若不是鬼魂都惧怕藤环上的纯正的元阳之力,不敢逼得太近,他已然横死当场了。

鬼魂越聚越多,漫山遍野都是幽蓝的阴火在闪烁,不知有几千几万只。虽说天色将明,阳气越来越盛,但这些常年漫游于荒野,不知道被折磨了多少年的恶鬼厉魂又岂会怕了?只要能杀了关天养和杜若,它们就能抢得两个无比宝贵的超生名额。即便是抢不着,吞食活人的生魂也能增强力量,所以每一个都唯恐落后。

看着如此之多的鬼魂,关天养的心底陡然升起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暗骂自己没用,危急关头非但保护不了身边的人,竟连自保都不能够,反倒成了累赘。这让自尊心极强的他甚至有一种想扑将出去,任由恶鬼们将自己吃了的冲动。

杜若走了几步,见他却呆着不动,叫道:“你干什么?”又折了回来。关天养看着她,很想说:“你走吧,不用管我了!”可话到嘴边又实在没力气说出来。

杜若还只当他的心志受到鬼魂的影响,已经不清楚起来,拉起他的手道:“记住我的话,别乱想。不管听见了什么都别去搭理。跟着我就是!”

感受着她手上的温度,关天养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股子感动,暗道:“我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长了这么大,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因为受了一点挫折就放弃呢?我真不是个东西!”恨不得当场扇自己两巴掌。见杜若奋力开路,他道:“这么多的恶鬼,咱们是冲不出去的……”

杜若道:“留下来更是只有死路一条!小心……”关天养一惊,感到背后有劲风袭来,身子忙向前一躬,堪堪避了开去。杜若怒斥一声,连拍数掌,绿光疾闪,照亮了夜空。关天养这才看到,袭击自己的竟然是一具躯体都烂得见了骨的僵尸。杜若被它激怒,存心将它消灭立威,所以手下用了全力。僵尸远不如鬼魂灵活,挨了几记杜若的掌力后,再无力发难,倒地挣扎不止,浑身上下冒起的黑烟散发着浓重的尸臭,熏得关天养差一点就呕了出来。

越接近官道,鬼魂就越来越多。杜若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额角见汗,忍不住骂道:“中元节早都过了,哪来的这么多游魂野鬼?真是讨厌得要死!”

关天养帮不上忙,只得尽量跟紧她,不让她再为自己担心。

眼见藤环散发出来的青光越来越暗,鬼魂也是越逼越近,关天养实在不敢想像还能坚持多久。心说:“要是我手里也有把能驱鬼辟牙的剑就该好了,哪怕是桃木剑也行呀!”想到桃木剑,他心下不由一震,暗道:“我怎么没想到这头!”从乾坤袋里摸出【聚灵符】、【三阳破煞符】和【雷魄符】,这三道符原本是打算用来祭炼苏少白所用的黑色长剑的,后因有了其他的选择,就多余了出来。再次拔出短剑,在左臂上轻轻一划,豁开一条寸余上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

恶鬼厉魂们闻到了血魂味,越发的狂躁,全然顾不得藤环上元阳之力的可怕,飞蛾扑火般地撞了上来。青光震动,惨嘶连连,一只接一只的都在元阳之力的反噬之下灰飞烟灭了。

杜若乍见恶鬼厉魂突然狂躁了起来,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些东西是眼见着天要亮了,不惜冒着灰飞烟灭之险发起最后的强攻了呢。在闻着关天养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后,她惊道:“你受伤了?”伸手一抹,寸余长的伤口当即就愈合了,神速得惊人。

关天养此时哪还有心思关注这些?以最粗笨的方法给短剑开光之后,立即捏碎【聚灵符】打了上去,然后不假思索地用原力催化【三阳破煞符】和【雷魄符】,两道符箓相继化作一红一紫两道光芒没入了剑身,只见剑身上红紫光芒交替闪烁,由缓趋急,在此情此景之下,无疑显得很是有些诡异。

杜若显然没有见过以这样的手法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祭炼强化法宝的,因此惊声问道:“你干什么?”逼开了两只僵尸,死死地护住关天养。

关天养没有答,眼睛死死地盯在剑身上,心下一遍又一遍地叫道:“快,快,快呀……”终于,紫红色光芒渐渐隐去,莹莹的白色毫光渐渐亮了起来,好似十五的月华,煞是柔和好看。见此情形,杜若可比骤然撞上这百鬼夜行都还要惊讶,道:“你,你这是在强化祭炼法宝?”

关天养没有答,感受着强化祭炼之后短剑获得的力量,立时间信心爆增,怒喝一声,挥剑朝鬼魂扑了上去。

阴阳之力互克,阳盛则阴衰,阴盛则阳衰。鬼魂为纯阴之物,最是忌惮至阳之物。而【三阳破煞符】集老阳、中阳、少阳于一体,专破所有阴煞之气,虽只是二级符箓,威力极不寻常。雷法素以威力强大著称,虽说【雷魄符】只是一级雷法符箓,但与【三阳破煞符】组合在一起,二者相辅相成,威力大增。关天养持此剑在手,好似虎入羊群,大劈大斩之下,杀伤了好些鬼魂和僵尸,其神其勇,连杜若都大赞了三声好。

东方渐渐泛起丝丝鱼肚白,最外围的鬼魂已经开始退却,而围地垓心的却并不想就此放弃,依旧缠斗不休。二人此时方才深刻体会到‘阴魂不散’这个词造得有多么贴切了。

将近一个时辰的苦战下来,杜若的功力已经耗得七七八八,无力控制大局。关天养虽然一剑在手,神勇异常,奈何恶鬼厉魂实在太多,也难以挽回将倾之狂澜。

见此情形,杜若道:“咱们最多再坚持半个时辰天就亮了,你千万要小心些……”

关天养又热又累,也顾不上擦拭额上的大汗,道:“就没有办法甩掉这些鬼东西么?”

杜若道:“甩不掉,除非它们自己愿意离开!”

关天养使劲地啐了一口,厉声道:“人鬼殊途,大家最好听小关爷一句劝:天也亮了,该打哪来回哪去了。若再这般不识好歹,别怪小关爷不给你们超生的机会!”说话间已经将破妖弩拿到了手里,若是鬼魂再不听招呼,他就准备试试这玩意儿的威力。毕竟离天亮已经不远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都说只有鬼吓人的,哪里见过人吓鬼?关天养这番话自然起不到作用,还引来鬼魂们愤怒的尖嘶和各种诡异的咆哮。

杜若忍俊不禁,笑道:“看样子它们觉得你小关爷的面子实在不够大,所以还不想回去呢!”

关天养骂了一句脏话,瞅准鬼魂最密集的地方,念动了咒语。

咻嘟……

好似旗花火炮发射一般,破妖弩化作一道火光射了出去。

轰……的一声炸了开来,夺目的红光好似挣脱大地束缚升上天空的太阳,越来越亮,越来越强烈,刺得关天养不得不以臂挡在眼前,避免眼睛受伤。

鬼魂们恐惧地嘶叫着,或逃或避,可又哪里来得及?

红光过处,鬼魂尽化作黑烟,僵尸也是顷刻间被焚为灰烬,偌大的山坳里,竟没有一只逃了去。就连空气里的腐臭气息也被清扫一空,天地为之一清。

关天养着实没有料到破妖弩的威力如此巨大,早知能取得这般巨大的战果,哪里还会有先前的奋死苦战?看着这片刚刚战斗过的战场,不单是关天养,杜若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四十六、有女同行】

过去的一个时辰对于关天养和杜若来说,远比一夜,甚至是一年都还漫长。

两人坐在高坡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久无语。

在关天养的心里,惊悸到底是多过于兴奋,只觉得这条命简直就是捡回来的。若不是有从李道奇那里买来的破妖弩一举定鼎大局,他们能不能支撑得过天完全亮开前的小半个时辰还未可知呢。

杜若却觉得这是一番惊奇多过恐惧的经历,仔细地回想了一番,禁不住笑了起来。心说:“这小子本事虽然不济得很,但勇气着实可嘉。尽管没有他我未必会陷得这般辛苦,但我也未必救得下他这条命,最后到底还是他自己救了自己……”见关天养愣愣地盯着自己,仿佛在问‘笑什么呢?’反而问:“你想什么呢?”

关天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阴沉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是感慨。杜若道:“怎么,还在后怕?”

关天养道:“是有一点,难道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比这更恐怖的我都见识过了。若不是你太莽撞,我们何至于遭遇这样一场没有意义的大乱斗?”

“为什么是我莽撞?”

“哼,百鬼夜行,生人回避。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百鬼夜行?”关天养茫然地道:“什么叫百鬼夜行?”

杜若见作不像作伪,顿时奇道:“不会吧?你师父没教过你?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幸得有我在,要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明白呢!”

关天养道:“我没师父,自然没人教我!”

杜若更奇了,道:“你没师父?这怎么可能?那你……那个炼剑的手法谁教你的?不会又是从什么书上看来的吧?”

关天养道:“这个么,我若说天生就会,你肯定不信!”

杜若吃吃地笑道:“天生就会?你当我是三岁孩子么?哼,不说就算了!”

关天养道:“爱信不信!”站起身来道:“天也亮了,我也该启程了。你还要与我同行么?”

杜若道:“我说过会陪你找到你的柳姐姐,自然不会失言!”

“你就不怕我再闯祸?”

“我怕什么?只要你自己不嫌命长,由得你去!”

关在养听了这话心下没由来的一甜,暗道:“她出身名门,我不过是个乞丐小子;她修为深湛,我却连门都没有入。差距如此巨大,她却一点也不嫌弃于我。本以为修行者都看不起我们普通人,她倒是个例外!”想到杜若心思单纯,待人友善,又对他处处照顾,越发觉得她可亲可爱起来,眼神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瞧,越瞧就越觉得她好似天上的神邸降世,没一处不完美。偶尔杜若对他投来一瞥,或是对他一笑,他便觉得如沐春风,如饮琼浆,沉醉莫名。

好在鬼魂僵尸对马没兴趣,要不然他们只有靠着双腿赶路了。上路之后,关天养又陷入了另一番矛盾当中:一方面他要急着赶路,争取早日追上王大锤子,救回柳娅;但他又不想和杜若分手,隐隐地又盼望路程越远越好,最好是没有尽头,永远就这么走下去。

过了商县后,官道越来越平坦,再加上天气逐渐放晴,纵马奔驰的话,一天下来少说也能赶两百里路。关天养非但没能因此而高兴,反而显得有些郁郁的。杜若问他是不是在担心柳娅的安危,他也只能说是。

眼见天色将午,关天养就说先寻个地方打尖,吃了饭再赶路。杜若自然愿意,关天养说:“再往前二十里有处镇子,咱们就去那里……哎呀……”

“怎么了?”杜若勒住马问道。

关在养探手从怀里掏出一道【青鸟符】,只见符纸发红,浑似烧红的铁块。

“【青鸟符】?”杜若笑道:“你们还用这个传信么?”

关天养认出符纸是陈朔传来的,振奋地叫了一声好,道:“看来王大锤子到底还是没能把柳姐姐带出九夏城!”

杜若道:“如此说来,你这一趟算是白跑了?”

关天养看了她一眼,道:“也没白跑……”心下说:“如果没有这一趟,我怎么可能认识你?”想到柳娅找到了,自然就该和杜若分手,心下猛地一扯,竟说不出的疼痛。

杜若道:“那好呀,咱们正好赶回九夏城,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关天养精神一振,道:“你还要回九夏么?”

杜若道:“难道你不希望我去么?”

关天养忙道:“不,不,我希望,我当然希望了……”

见他答得这般急切,杜若盯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关天养见她这般情状,心下顿时慌了,忙道:“那个,我的意思是说,你本事那么大,这一路回去又要经过落魂坡,没你护法我怕是又得耽误行程!”

杜若脸色微微一红,点头道:“好,那咱们就快些赶回去吧!”

“嗯!”关天养的脸更红。

为了第二天赶路方便,当晚两人歇宿在商县南郊村里的一户大户人家里。主人极是好客,好酒好肉地款待了他们,又安排了上好的房间,极是殷勤。

回房之后,关天养看着床单被褥全都是新的,更觉得主人太过厚待,寻思着要好好答谢一番才是。

正准备洗漱,门敲响了。

“天养,我进来了!”

是杜若。也不待他允许,就推门而进了。

她已经换过衣服了,翠绿衫子,鹅黄腰带,月白长靴,袅袅婷婷,好似春风杨柳,看得关天养一阵意醉神迷,难以自己。

杜若在桌边坐了下来,道:“天养,你有没有觉得这庄主待咱们委实太过热情了!”

关天养这才听清她竟叫自己天养,心下又是兴奋又是甜蜜,暗道:“她叫我天养?她,她竟然叫我天养了?”

杜若见他神情痴傻,却是满脸的笑意,问道:“天养,你怎么了?”

关天养一震,道:“啊,你,你说什么?”

杜若道:“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庄主待咱们太过热情了?”

“热情?”关天养想了想,道:“是有点太过热情了……怎么,你难道觉得有问题?”他的江湖经验丰富,虽然觉得庄主待他们确实太过热情,颇有些不寻常,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还暗骂自己太过于多疑。

“是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我看你是多虑了。就算他敢怎样,以你的本事,难不成还怕了么?”

杜若道:“这倒是。”站起身来道:“那你休息吧,我也回房了!”

洗漱之后,略觉得有些口干,便倒了杯茶来喝。浅绿色的茶汤喝进嘴里后,心里当即生出一个念头:这茶有问题。噗的一声全吐了。

茶有问题?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诡异了些。

但茶水是否有毒,一验便知。

用银试毒是最常用的方式,但有些毒是银子验不出来的,比如蒙汗药一类的迷魂毒药。但有一样东西却是百验百灵,那就是制作符箓的玉。

刻制符箓后的玉灵气十足,任何有毒之物都能验得出来,绝不会有误。

斟了一杯茶,摸了一枚玉符浸上,顷时之间,青白色的玉符就变得漆黑了。

“果然有毒!”关天养大惊,立即就想着去提醒杜若,千万不能喝这茶。

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就听杜若的声音响了起来:“别作声,我倒要看看这个徐庄主能玩出什么花样!”

关天养四下里张望,并不见杜若的身影,奇道:“你在哪里说话?”

“我自然在我屋里。好了,该睡睡你的,有我在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好,那你要小心!”合衣躺回了床上。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杜若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别作声!”就听有人走到门外,叫道:“关公子,关公子,睡下了吗?夜宵已经做好了……关公子?”

关天养果真没有应答。那人叫了几声后就去了。

又过了茶盏功夫,庄家徐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关兄弟,我这给你送醒酒汤来了。关兄弟……”敲门声一下比一下重,关天养还是不应。又喊了几遍,见还是没人答应,徐岩也去了。

顿饭功夫后,就听见好多人进了后院,然后有人开始撬门。杜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由得他们折腾去,你只当自己被迷昏了就是!”

门被撬开后,进来了几名大汉,将关天养装进了麻袋,扛上就走。

杜若道:“一会儿我让你醒来你才醒来,万不可惊动了他们!”

片刻后,关天养被装进了一辆马车,不知要被运往何处。

长这么大,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被装在麻袋里,感觉可坏极了。

【四十七、烈山老祖(上)】

马车奔驰了一个多时辰才停下来,然后有人将关天养扛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从越来越高的地势可以感觉出走的是山道。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关天养的耐性都快要磨光的时候,杜若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应该快到了,你是不是很难受?”又道:“哎呀,我忘了你不能说话。不好意思呀!”嘻嘻地笑了开来。

关天养是满心的无奈。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徐岩的声音响起:“弟子徐岩求见老祖!”

片刻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又带东西来了么?”

徐岩道:“回老祖,又带了两个上好的来!”

“进来吧!”

关天养感觉地势渐渐升高,然后走进了一门宽旷的大屋子里。即便是隔着一层麻袋,关天养也感觉着屋子里很热。

徐岩又行过礼后,说:“老祖,这两个雏儿绝对是最好的!”说话间,解开了麻袋,灼热的空气涌了进来,呛得关天养忍不住咳了起来。心下当即暗叫道:“糟糕,杜若还没让我醒呢!”

没想到杜若的声音响起:“视情况随机应变。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

“好热呀,怎么这么热?”关天养故意揉了揉朦胧的眼睛,懵然四顾,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噫,徐庄主,你,我怎么会在这里?”

徐岩一脸阴笑地看着他,并没有言语。

本以为这是间很大的屋子,现在才知道是个很空旷的洞穴。中央的高台上烧着炉火,炎热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最里面的台子上坐着个白眉白发的道士,正笑意盈盈地审视着他。

“老祖,这兄妹二人可是货真价实的童子之身,弟子已经用老祖所授之法验过了,保证错不了!”

道人点头笑道:“看出来了,看出来了……这次干得不错,老祖我很满意。说吧,要什么赏赐?”

徐岩顿时大喜,叩下头去,道:“弟子不敢过份奢求,只望老祖开恩,能将弟子收录门下,弟子必将肝脑涂地,报效老祖!”说着连连叩头。

关天养暗奇道:“这道人是谁?徐岩为什么要求他?”

道人犹豫了片刻,点头道:“看来你多年效力的份上,好吧,我姑且先收你为门下记名弟子,等我炼成这件法宝,回山祭过祖师,就正式收你入门!”

徐岩竟然欢喜得哭了,趴在地上泣道:“弟子谢过老祖,不,谢过师尊,谢过师尊……”

道人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挥手道:“你先退下吧!”徐岩又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这才退出了洞去。

“你叫什么名字?”

关天养吃不准道人是干什么的,便故意装出一副愚笨之相,问道:“你问我么?”

“莫不成这洞府里还有别人?”

“哦……”关天养点了点头:“我姓李,叫大野!”

“李大野?”

关天养忍着笑意点头道:“嗯,对,对的!”

道人道:“你知道我是谁……李大野?好小子,你敢耍你家道爷?!”脸色当即沉下来,显得异常凶恶。

关天养道:“我耍你?道长,这话从何说起?”他拼命地忍着大笑的冲动,依旧一副又傻又天真的样子,还强行挤出几分委屈之色,好似遭到了莫大冤枉。

道人一怔,暗道:“难不成他真叫李大野?”又想到‘李大野’这个名字虽然和‘你大爷’诣音,但从关天养的神情来看,应该不像是杜撰的,便点头道:“好,李大野,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关天养实在忍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我是你大爷……”

道人见自己果真被耍了,气怒交加,大骂道:“好小子,找死!”手里拂尘一挥,一道乌光朝关天养迎面袭去。

关天养尚不及反应,一道青光从洞外射来,当场将乌光击散了。

道人吃了一惊,喝问道:“谁?!”

“你家奶姑姑!”一阵清脆的笑声中,杜若从洞口走了进来,道:“你个老牛鼻子,竟敢躲在这里炼制邪门法宝,祸害乡里,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道人眼睛陡地亮了,啧啧地赞叹道:“好齐整的小姑娘!道爷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见着。嘿嘿,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若不取,那未免就辜负了老天爷一番美意!”拂尘一挥,一团乌云罩向杜若。

杜若翻手一拍,青色光华好似闪电般从手心疾射而出,顷时之间将乌云消融得干干净净。

“【融雪掌】?”道人大吃一惊,喝问道:“你,你是小蓬莱门下?”

“算你还有几分眼力!”杜若得势不让,展开身法,双掌连连拍出。道人挥起拂尘拨向青光,哪知非但没能拨开,拂尘反而还像着了火似的,冒起了阵阵黑烟。见此情状,道人惊呼一声,慌忙扔掉拂尘,连躲带闪,好不容易避开了接下来的几掌,显得极其狼狈。

“刚才还夸你有几分眼力,现在看来倒是姑奶奶高估你了。”杜若见道人被逼到了角落,已经退无可退,便停下手来道:“岂不知元阳之力正是你玄阴之力的克星?我劝你最好束手就擒,要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道人神情凶厉,浑无惧怕之意,反而还嘿嘿地冷笑道:“道爷我一时大意失手,你还真当我怕了你么?”

“好得很!”杜若祭起藤环护住左右,道:“既然你这般说,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吧。”

道人眼珠子连转,显是在谋划破敌之策。

关天养情知二人的打斗非自己能掺合得了的,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刚到洞口,就见徐岩快步跑来,他顿时怒从心起,笑着招呼道:“徐庄主,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徐岩见是他,满脸狐疑,问道:“谁在里面说话?”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这干你何事?”

徐岩朝里张望了一下,听着打斗声又起,越发的急切,见关天养拦住了路,喝道:“让开!”抬手一掌,朝关天养胸前推了过来。

关天养好似早料到徐岩会有些举动,不退反进,眼看着徐岩蒲扇大的手掌就在落到胸口上,上身微微一侧,从容地让了开去,右拳乘势而起,狠狠地捣进了徐岩的腋窝。

进步、侧身、出拳,一气呵成,快若闪电一般。徐岩也是一方武林豪杰,自认为拳脚功夫不输于人,结果连变招都来不及,就感到一股巨力直冲肺脏,哇的一声,张口喷出一蓬血雨,翻倒在地。

关天养颇有些意外,回想着刚才的情形,暗叫一声侥幸。见徐岩挣扎着要爬起来,两步抢上去,将他另一条完好的手臂关节卸掉,这才道:“驴日的,敢暗算你家小关爷?!”挥起掌来,一气抽了徐岩至少十个巴掌,这才略觉解气,停下手来,看着那张脏得像猪头的脸,满意地道:“这是利息……”话没说完,就见徐岩腰身扭动,抬腿朝他背后踢来。

徐岩这一脚是含愤踢出,又劲又急。关天养蹲在徐岩的身侧,背靠墙壁,已是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只横起手臂架档。

喀的一声!

徐岩这足以开山碎石的一脚正中关天养的小臂,清脆的骨折声听在耳里,令关天养禁不住心惊胆颤。

“啊……”徐岩杀猪般地号叫起来,震得关天养耳膜嗡嗡作响。

“这是怎么回事?”关天养以为自己的手臂已经断了呢,结果除了略感疼痛外,却是什么事也没有。

徐岩的右小腿断折,痛得扭身翻滚。关天养不免大恨,骂道:“娘的,老子让你踢,让你踢……”将左腿抓起,当场扭断。连番剧痛之下,徐岩再也禁受不住,昏死了过去。

关天养吁了口气,暗道:“他踢我一脚,反倒把自己的腿给踢断了,这可真是怪事!”刚要站起身来,背后传来一声剧响,地震山摇,烟尘弥漫,好似山洞要塌了一般,吓得他抱头蹲了下去。

“老牛鼻子,别跑……”杜若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显得很是有些气怒。

关天养连滚带爬地跑出洞去,拍着胸口叫道:“吓死老子了……”见天朗星稀,鸟雀惊飞,真不敢想像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坐守了半晌,也不见杜若从洞中出来,他不禁有些担心,叫道:“杜姑娘,杜姑娘,你还好么?”洞口到洞内不过五六丈,断没有听不见的道理,可关天养连叫了好几声,也没人答应。心下顿时感到不妙,心下急道:“杜姑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呀……”也顾不得洞内危险,一头钻了进去。

步子才迈出,就感到后腰一紧,被人拉拽了出去。

“你作什么?我好好的在这呢!”

关天养猛地回过身来,见杜若俏生生地站在身后,顿时又惊又喜,一把揽住她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吧?刚才可吓死我了!”

杜若嘻嘻笑道:“就凭那老牛鼻子的本事,怎么可能伤得了我?”

关天养上下打量,见她果真连衣角都不曾皱了一片,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刚才怎么回事?吓得我以为山都要蹋了呢!”

杜若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就这么在意我?”

关天养道:“当然……那个,你是为了保护我嘛,若你有什么,叫我于心何安?”

杜若嫣然一笑,道:“还算你有良心!”又哼了一声道:“这老牛鼻子溜得也真快,下回再撞在我手里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怎么,那道士跑了?”

“可不是么?我见他把性命交修的法宝都祭炼了起来,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式,我还真当他要拼命了呢。结果却是在使诈!”

【四十八、烈山老祖(下)】

听着洞里传来阵阵呻吟之声,关天养才记起徐岩还在里面,道:“这个徐岩最可恨,不能放过他!”然后心下又涌起一串疑问,着实想不透徐岩为何要下药迷昏他们,又为何要把他们送给老道士。

洞壁上的油灯已尽数熄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关天养晃燃了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徐岩以为来了救星,出声问道:“谁?徐二么?”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你家关大爷!”

徐岩又怕又怒,道:“是你?!你还要干什么?”

关天养道:“干什么?你心里当然清楚!”

徐岩道:“你,你,你别乱来……”

关天养拔出短剑在手,莹莹的毫光照得洞内通亮。徐岩见状,惊呼道:“法宝?你,你们是修行者?”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说吧,煞费苦心地把我们弄到这里来做什么?”

徐岩不作声。

关天养道:“手脚断了还可以治好,可要是命都没了……徐大庄主,你也是老江湖了,我的话能听懂吧?”

徐岩额上渗出了一片冷汗,偏还声色俱厉地道:“你们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师尊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你师尊?”关天养笑了起来:“你说那老牛鼻子么?他自己都逃命去了,还能顾得上你?!”

徐岩满脸惊恐,道:“不,这不可能!”

“你还对他满有信心的嘛?”说着,将短剑搁在徐岩的脖子上,道:“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说了?!”

徐岩嘴唇嚅动,欲言又止。

“说吧?!”

“好,我说!可你得保证,我说了之后不杀我!”

“好,你说吧!”

“抓你们来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师,是烈山老祖的意思。他说要炼什么法宝,需要十对童男童女。若我能帮他找齐了,就,就重谢于我!”

“十对童男童女?”杜若惊呼道:“这老牛鼻子……”一副悔恨不及的表情。

徐岩道:“你们,你们是最后一对……”

“这么说你已经抓过九对了?”

徐岩咽了口唾沫道:“那个,是……”

“那人呢?”

“不,不知道……”

关天养一咬牙,道:“好得很!”手腕一翻,短剑就从徐岩的脖子上划了过去。哧的一声,血箭飙射,满洞的腥味。徐岩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死死地盯着关天养,仿佛在质问:“你不是说过不杀我么?”关天养冷笑道:“去向阎王爷告状吧,就说你家小关爷是个言而无信之辈……”徐岩猛地抽搐了几下,然后就不动了,眼睛兀自瞪得老大,闭不上。

杜若道:“你下手还真狠!”

关天养道:“对这样的人,我压根就仁慈不起来!”又说:“走吧,进去看看!”

洞里的炉火兀自还在燃烧,四下里却是一片狼籍。杜若走到炉边一看,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关天养惊问道:“怎么了?”杜若摆摆手道:“没,没什么!”又道:“果然是邪法!”一掌拍出,固定在高台上的巨大青铜炉鼎飞了起来,撞向了洞壁,哐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除了两颗人头之外,居然还有具婴儿的尸身。

关天养见了,骇得毛发倒竖,胃部猛烈翻涌起来,隔夜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杜若颤声道:“当真是丧尽天良!”

关天养道:“没想到传说竟然会是真的……什么声音?”竖耳静听,隐约听到有女子叫救命。

杜若指着洞壁道:“在那边!”走将过去,伸手一推,一道暗门应手而开,露出了一间昏暗的甬道。顺着甬道往前,是隔成一间一间的狭小石室,共有五间,每间里都关得有人。见了关天养和杜若,他们全都涌到门边叫救命。

“难道这些就是徐岩替烈山老祖抓来的人?”

看着他们一个个衣着光鲜整齐,气色红润,除了精神实在有些狂躁外,几乎看不出有被囚禁的迹象。

关天养道:“我看十有八九是!”挥起短剑,锁链削断,将他们陆续放了出来。

“天养,是天养吗?”听到关天养说话,关在最里间的女子高声呼叫了起来。

关天养一怔,惊道:“柳姐姐?!柳姐姐,是你么?”

柳娅哇的一声哭了,叫道:“天养,你们可来了,你们总算来了……”

关天养快步总上去,见抱着铁栅栏哭的女子果然是自己一路苦寻的柳娅,当然是喜出望外,“真是你呀,柳姐姐……”一剑削开锁链,将柳娅和另一名女子放了出来。

柳娅见只有他,分明一愣,道:“狗娃呢?”

关天养道:“二狗子没来……”

“啊?”柳娅显得极其失望,道:“他,他没来?”

“嗯,我让他在九夏城等消息,我和小白分两路追往鄢州,倒没想到在这里找着了你!”

柳娅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被解救出来的四男四女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只有九岁。一个个全无江湖经验,即便被救了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哇哇地哭个不停。

关天养高声道:“你们不用怕,恶道士已经被打跑了,没人会再害你们。现在跟着我走,我会带你们回家的!”

此言一出,除了两个较小的孩子,其余六人都止住了哭声。

杜若眼噙泪花,感慨道:“他们可,可真惨……”

关天养却说:“能活着就是万幸了!”让杜若领着他们先出洞,自己则趁机将烈山老祖好不容易营建起来的洞府收刮了一番。除了价值不菲的金银财宝外,还有好些炼丹所需的珍贵材料。

最让关天养惊喜的是在一只壁上的暗匣里发现了一颗用途诡异的珠子,从色泽和灵力波动来看,竟还是凡品的法宝。说它诡异,是因为它的作用,居然是罕见的易容珠。据说只要想着谁的容貌,拿珠子在脸上一滚就能变得维妙维肖,神奇得很。原以为只是别人传说出来的,却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东西。

出得洞来,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杜若颇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你这大半天的干什么去了?”

关天养笑而不语,道:“我本想放把火烧了这破洞,可恨竟然是座石头洞子,也没个点火的地方!”

杜若道:“这还用你操心?我早把它的灵脉给毁了!”

“灵脉?那是什么东西?”

“……”杜若一副‘我没法跟你解释’的无奈表情,道:“天也亮了,还是带他们下山要紧!”

下山的路可一点也不好走,关天养和杜若一人背一个孩子,其余都紧紧跟在后面。雨后的山路又湿又滑,大脚的女子倒还好说,小脚女子没人扶着简直没法走路。原本一个多时辰的山路,硬是走到天色将午才到山下。

徐家的三名庄丁还宁在马车旁。他们都等得有些焦躁了。以往天还不亮庄主就办完事下山来了,可今天等到中午也不见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远远地见有人下山来了,三人禁不住欢呼了起来。可等走近后见并不庄主老爷,反而是设计抓住的关天养一行,顿时意识到出了事,转身就逃。

杜若见了,呵呵地笑道:“想跑,哪有这么容易的?!”嘬嘴一啸,一只白色的、状似兔子的动物从草丛里蹦出来,闪电般地追了出去。两个孩子见了,都惊得呀了一声,拍手欢呼道:“兔子,好大只兔子!”浑然已忘了先前的恐惧。

关天养正忧忡如何才能赶回商县城里,见三名庄丁落下一辆马车,当即笑道:“这下好了,咱们可不用走路了!”两名小脚女子也长长地舒了口气。

申时初刻,马车停在了商县县衙门前,关天养上前敲响了鼓。衙差问他干什么,他说告状。问有没有状纸,他说状纸在车上。话声落,车上的大大小小八个孩子陆续下了车,齐齐地跪在衙门前,口称‘求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

见此阵势,衙差不敢怠慢,大致地询问了情况,得知这几人竟与最近一连串的人口失踪案有关,慌忙进去禀明。

不过刻,县太爷升堂,将众人传了进去询问。

关天养将一应情况详细备述了,说:“人已经救出来了,剩下的事情也与我们无干,告辞!”

县令叫道:“慢!此案案情重大,又关系到本地豪绅徐岩,小哥既是当事之人,还请稍留一两日,待案情查明之后,本官自当奉上赏金,礼送上路!”

关天养道:“这个,我家里还有事,急着赶回去办理……”

县令道:“也不急在这一两日!”说着扔下一支火签,命左右两班捕头,各带一票人马去徐家庄和太平山,限令天黑之前务必赶回汇报。然后又命师爷将一众受难的少男少女带下去安置云云。

关天养见县令不准,心下颇有几分不悦,暗道:“老子帮你破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不定你就得凭它升上一级两级呢。不谢我也就罢了,还故意留难。驴日的,当官的可真没一个好东西。哼,你不让我走,难不成还能把我绑起来,打入大牢不成?待天黑了,带上柳姐姐就走,看你又能怎样?反正老子没犯法,自然是不会怕你的……”打定了主意,也就没再跟县令计较。

其实关天养也错怪了县令,他本是按律法章程办事,并没有故意留难。捕快将徐家庄上下人等提到之后,他就立即开审,果然与关天养所述一致,顿时大怒,发下文告,将徐家庄封了,家属亲眷打入大牢待审。又出了告示,通知丢失子女家属来县衙认领。到天黑之时,已经有四人被认领回家。

近几月来,商县百姓被人口失踪案折腾得心绪惶惶,见一对少年男女破了此案,无不奔走相告,一时之间传为佳话。而县令骆琳措置得当,百姓们也是不吝溢美之词,称其为青天。

关天养原本打定主意当夜就走的,可柳娅在客栈宿下之后就发起了烧来,尽管服了杜若的药丸后很快就见好了,但关天养还是怕她路上经不起折腾,决定等案情处置完后再上路。

救下柳娅后就分明向苏少白和陈朔烧了红符,回城后又亲笔写了信雇人快马送回九夏。事至此时,他心中不免生出一点疑惑:苏少白为人素来谨慎,怎地会乱烧红符呢?这个问题怕是只有等回到九夏城九能找到答案。

【四十九、柳娅】

【这几天家里事多,忙得不得了。没能保证每天三更,大家谅解。等这阵子忙过了,保证每天三更的。再一次呼唤点收藏,票票什么的,另外主表朋友聊聊关注一下嘛!】

第二天一大早,县令骆琳就升堂问案。有了证人、证辞和证物,再加上徐岩的尸体为证,当堂判作出了判决,然后出具告示安民。

关天养见骆琳人年轻,办起事来却一点也不像其他官吏那般拖泥带水,很是有些佩服。

案情处置完毕,骆琳亲手奉上悬赏的五百两纹银请关天养和杜若收下,关天养却大拉拉地说:“这个就不必了,我们不过是恰逢其会,算不得见义勇为!”

骆琳道:“关公子胸襟实非常人能比也。”大大地将他夸赞了一番,又说这五百两银子不是他个人给关天养的,而是代表商县百姓,代表此案中受苦的家属云云。

关天养虽然喜欢钱,但觉得这银子收着实在有些烫手,就道:“骆大人,要不这样吧,这五百两银子你就分作几份,发给死难者的家属,权作我和杜姑娘的一点心意。可好么?”

骆琳对关天养这番话更为激赏,道:“关公子之心实不亚于古之仁人侠士,本官谨代表死难者家属谢过关公子了!”又说要设宴款待,关天养拒辞不受,说要赶回九夏处置家事,不能久留。骆琳见留他不下,只得亲自送礼送出城。

直到看不见骆琳了,关天养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道:“这个骆县令,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杜若笑道:“我觉得他挺好,人年轻,有本事,是个难得的好官,怎地就让你受不了呢?”

关天养道:“我没说他人不好,说他性格不好。古板、迂腐,还有就是做事太过于认真了些!”

“世上不就缺这种人么?”

“反正我不喜欢!”

“由得你喜欢,天下还不得乱了套?!”

“所以呀,我这人是当不得官的……”关天养很是感慨。见柳娅郁郁不语,便问道:“柳姐姐,你怎么不高兴?”

柳娅摇了摇头,道:“没有,我没不高兴!”

杜若嘻嘻笑道:“我们可都看出来了,哎哟,眼眶都红了……”

柳娅的泪水果然扑扑地往下掉,旋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关天养奇道:“柳姐姐,你,你这是咋了?”

柳娅使劲地摇头。

杜若冰雪聪明,见柳娅的情状,就猜着了七八分,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你的狗娃看不起你,不要你了?”

柳娅哇的一声,伏在杜若的肩头,哭得更凶了。

关天养也是个一点就透的人,道:“柳姐姐,别的我不敢保证,二狗子绝不会这样的。他这人你也知道,是有点爱财,但,但重情重义,又那么喜欢你,别说是有些人闲言碎语,便是我们反对,他也一样会要你、娶你,一生一世跟你相守在一起!”

柳娅听他这般说,立即止住了哭起,抬起头来问道:“真的?”

关天养道:“你就这么不相信他?”

柳娅摇头道:“不,我不是不相信他……”

杜若道:“你是担心人言可畏,对么?”

柳娅点头道:“流言碎语最能伤人,虽然我清白未被玷污,可,可哪经得起别人乱说?!”

关天养哎了一声,暗道:“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市井小民最爱乱嚼舌头,即便没影的事他们也能说得天花乱坠,何况柳姐姐实实在在地遭了一回难呢?女孩儿家,最重名节,便是我们知道她是清白的,别人未必能信。都说众口铄金,时日一久,什么样的话传不出来?那时她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不免暗自伤神,思忖了片刻,道:“要不这样,你们一家搬到别处去住,别人识不得你,自然也就不会乱说了!”

柳娅道:“只是不知爹娘是否愿意!”

关天养打着包票道:“放心吧,这事有二狗子和我们呢!”

过了落魂坡,天就已经完全黑了。杜若掀开车帘子问:“还赶路么?”

关天养道:“前不着村,后不靠店的,怎么也得赶到朱家坝才行呀!”

杜若朝车内的柳娅努了努嘴,关天养伸长脖子往里一瞧,见柳娅已经睡了过去,便点了点头,对车夫道:“大哥,烦你稍微赶慢点……”车夫知道他是县太爷的贵宾,得罪不起,别说车钱已然给得足足的,就是一个大子儿不给,他也得服侍得周周到到,应道:“放心吧,关公子,小的心里有数……”

过了午夜时分,马车才进朱家坝。

安顿下来后,关天养又让柜上赶紧弄点吃的来,说大半天没吃东西,早饿坏了。

掌柜说吃面就很快,吃饭就得等上一会子才行。关天养问柳娅:“柳姐姐,你要吃什么?”

柳娅脸色有些苍白,估计是赶了一天的路,实在累坏了,眉头微微一皱,就道:“我不想吃,实在困得慌,想先去睡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正要说话,杜若就道:“好啊,你先回房休息,明儿一早还得赶路呢!”

柳娅点了点头,就上楼去了。

关天养心下十分纳闷,待柳娅进房之后,他才对杜若道:“柳姐姐晚饭都没吃呢,这不会饿坏了吧?”

杜若道:“一顿饭不吃哪里就饿坏了?”

关天养想想也是,问:“那你吃么?”

杜若道:“你就知道吃!”扭头也回房去了。

关天养颇觉无趣,暗道:“这都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我招惹了谁不成?”见伙计还在候着,就道:“随便来碗面吧……那个,有熟的牛肉羊肉什么的也来半斤!”

吃过之后,又要水洗了脸脚,这才回房。

刚躺到床上,正想着明天回到九夏城又会遇到怎样的情况,就听杜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天养,我进来了……”也不待他允许,就推门而入。

关天养翻身坐起,道:“有事么?”

“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可没这意思……”关天养穿上鞋道:“是不是柳姐有什么事?”

杜若呀了一声,道:“你看出来了?”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了!”

杜若嗯了一声,道:“烈山老祖阴邪毒辣,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毁在他的手里,实在可恨之极。你柳姐姐怕是这些人里最幸运的一个了,才落在他手里没几天,就被咱们给撞上了,要不然以她的体质,要不得几天功夫就没命了!”

听她把话说得如此严重,关天养禁不住心惊肉跳,问:“柳姐姐她……她到底怎么了?昨儿你不是还说她没事么?”

杜若叹了口气,道:“不错,性命上是无碍的。只不过伤了元阴,需要些时日来调理。要不然就会出大问题!”

“你,你也没办法?”

“呵,敢情你还真当我是神仙,万能的了?若是她也有你这般强健的体质,我保证着手成春。可她先天就羸弱,眼下又元阴大伤,若是用急猛之药,非但补不回来,还可能要了她的命。而元阴大伤之人,最是多思忧虑,我是在担心她这样下去,一时想不开就麻烦了!”

“这个……”关天养对柳娅的性子很是了解,知道她是个心眼小,素常又爱斤斤计较的女子,真要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正感棘手之时,猛听得隔壁传来一声尖叫,像是遭受了莫大的惊吓。杜若一闪身就不见了,关天养也吓得脸色骤变,追了过去。

柳娅显然是做了恶梦,吓得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抱着被子缩在床角直哆嗦。杜若轻言安抚,这才使她渐渐平静了下来。

看着她憔悴之极,关天养不禁暗暗感叹:“好好的一个人,竟被害成这样?!只恨王大锤子已经死在了徐岩的手里,要不然老子非得将他千刀万剐不可!”

掌柜的上来问他们是不是打落魂坡过来的,关天养说是,掌柜就说可能是撞客着了,准备些钱纸果品去街拜祭拜祭,兴许就没事了。关天养经历了一回百鬼夜行,岂有怕这些的道理?就道:“一个大活人,还怕了死鬼不成?不去!”掌柜见他把话说得这么绝,知道也劝不动,就摇头叹气地去了,边走还边说年轻人不懂事……

柳娅实在疲倦的很,可每每闭上眼片刻就又被吓醒了过来,杜若见状,只得对她用了【宁神术】,这才踏踏实实地睡了过去。

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道:“就没有尽快治好的法子么?”

杜若道:“有!教她练气之法。”

“练气?”

“对呀。正所谓治病治根,若是一味依赖药物,不但见效慢,还伤身。只要教会了她练气,再加上我的【培元丹】药辅助,不出一两个月功夫,便可痊愈!”说到这里,不禁叹道:“只可惜受门规所限,我不能把本门心法传授于她,回头你们只得另谋他途了!”

关天养不禁暗笑道:“这个还不容易?”听着梆子已经敲过了四更,就打了个哈欠,道:“这事回头再计较。我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情你叫我!”

这几天都没睡好,背一沾床,就呼呼地睡了过去。

【五十、冤家路窄(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关天养隐约觉得有人捏自己脸,还叫道:“醒醒,快醒醒……”可他的梦境实在太深了些,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挣扎出来。

借着窗外的月色,见杜若坐在床边,像搓面似地捏着自己的脸颊,顿时又惊又怒又感好笑,喝问道:“你……”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嘴就被捂上了。只见杜若竖起手指头嘘声道:“你听!”

关天养凝神静听,隐约听到了百鬼夜般的呜咽之声,只是因为隔得极远,听着反而更像大风刮过树梢的呼啸声。

杜若问:“听着了吗?”

关天养点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若道:“百鬼夜行在荒郊野外是常有的,可像这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下面的话没有说完。关天养问怎样,她摇了摇头,说:“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它们应该是要赶往哪里去!”

“赶往哪里去?”

杜若嗯了一声道:“有些鬼魂因为生前心愿未了,或是戾气太重,以至于无法进入轮回超生,变成了游魂野鬼。年深日久,沾染的阴气过重,便会变成恶鬼厉魂。那晚咱们遇到的那些便是。鬼魂也是有思想的生命,它们自然不想这般无休止地在荒野孤墓里飘荡下去,便千方面计地寻着机会超生,所以时常发生鬼附身害人的事故,只要害死了一个生人,它们便可趁机抢夺这人的超生机会,进入轮回!”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难怪它们一个个恨不能把咱们当场吃了,原来是这样!”

杜若道:“你呀,宿营也不选个好地方。那里地势虽然高,想必就是阴魂出没的冥道,咱们这才不小心撞上了。若不是你使气掀开了帐篷,泄出了阳气,咱们何至于遭遇那样一场恶仗?”

关天养不解地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杜若道:“你连这都不知道?”

“我若知道,也不至于闯那么大场祸事,差点没把自己给坑死了!”

杜若点了点头道:“我还只当你是故意的呢。这事咱们回头再讨论,要不要再去看看百鬼夜行的奇景?”

关天养浑身一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不,不去,打死也不去!”

杜若道:“真不去?”

见杜若眼含威胁,关天养道:“鬼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杜若道:“我想看看它们要干什么。中元节都过了这许久,如此多的阴魂出没实在是极其罕有的事情,不弄清楚我是不会甘心的!”

关天养立即道:“这有什么不能甘心的?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要去自己去,我才不会陪你去寻死呢!”

杜若突地眼含幽怨地盯着他,轻声道:“我若死了你就不心疼么?”

“……”

见关天养好似坠入了五里雾云,满脸茫然,杜若旋又嘻嘻地笑了,道:“逗你呢!你真不去么?”

关在养本不想去的,但刚才杜若幽怨的眼神已经让他改变了主意。别说是去看百鬼夜行,哪怕是下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陪着杜若一起。

杜若见他不言语,脸色又一变,哼了一声道:“你可真是一个没良心的……”

霎时间,关天养只感觉心都被击得碎了,又甜又酸,还杂着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心下喊道:“我哪里没良心了?我的良心……你又怎么会知道?”翻起身来道:“我随你去便是!”可屋里哪还有杜若的身影?望着大开的窗户,残月皎皎,夜风习习,伊人芳踪已杳若惊鸿无痕了。

关天养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中到底悬着杜若放不下。听着梆子才敲过寅正,距离天亮少说还有一个半时辰,想着恶鬼厉魂的凶猛,他是越来越替杜若担心。

凄厉的呜咽声时断时续,扰得他是心慌神乱,暗道:“万一她遇着危险怎么办?身边也没个帮手,怕是不容易逃出来……”跳下床来,匆匆穿上衣服靴子,也从窗里跃出,循着鬼哭声直奔而去。

这一气跑起来,心下又生出许多疑问。

且不说脚步轻健,较以往不知道快了几倍,全力奔驰之下,简直疾逾奔马,耳畔风声呼呼作响,说不出的激烈畅快。再者以前无论如何也不能一跃而过的沟渠河流如今更不在话在,稍一用力,别说丈余了,就是两丈、三丈也不在话下。

忽忽然间有了如此巨大的进步,关天养是又惊又喜,却又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心下暗道:“我既没修炼什么神功秘籍,也没有服用增长功力的灵丹妙药,更没有什么惊世奇遇,怎地一天变得比一天厉害了呢?”

“难道我是在做梦么?”

使劲地捏了几下脸颊,疼着呢。

心下不由又嘀咕道:“难道是睡梦里遇着神仙了?或者……”想到先前杜若趁他熟睡之际闯进了屋来,暗道:“莫不成是她趁着我睡熟了,传了我一身的功力么?”虽觉得这想法实在有些荒谬,但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心下没由来的一热,精神顿时大振,脚下自然更加用力,迅捷得好似凌空飞翔。

鬼哭声是从山谷后来传来的。关天养已有了经验,先给自己贴了一道【诈尸符】掩了气息,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刚到一桩大树下,听得有人压着嗓子轻声叫道:“呆子,这里……”抬头一看,见是杜若正朝他招手,心下大喜,暗说:“到底还是追上了!”顺着树干爬了起来,坐到她身边问:“看着什么了没?”

杜若指着山谷里道:“你自己看……”

关天养顺着她的手望去,只见星星点点的幽蓝火光好似潮水般朝着西南方面移动,呜咽之声一阵紧似一阵,搅得他心神烦乱,恨不能一头撞了下去。正要抓狂之际,只觉嘴唇微暖,一粒清香扑鼻的药丸就塞了进来,神志顿时一清。杜若道:“呆子,你会给自己贴【诈尸符】难道就不会贴【清心符】或是【宁神符】么?”关天养闻着嘴唇上杜若留下的余香,心神一荡,道:“一时着急,就忘了!”

杜若呵呵道:“你在担心我么?”

关天养见她笑靥如花,一副极是得意之状,本想说:“谁会担心你了?”又觉得这样说未免太过于违心,就当作没有听到,仔细地观察起了鬼魂的动向。

“若我没有看错,它们呀该都是朝着九夏城去的!”

关天养讶然道:“九夏城?去那里做什么?”

“想必是九夏城最近要发生什么大灾大难,一个个地都赶去抢夺超生的资格呗!”

关天养啊了一声,立时就想到十年前的那场大瘟疫。当时九夏城死了二十多万人,一大半人都逃去了外地,号称‘中土要津’、‘三楚第一都会’的九夏城十室九空,其情其景实在惨不忍睹,每每想起,关天养都忍不住感到脊背发寒。

杜若显然没有注意到关天养脸色有些发青,继续道:“一般来说,每有大战事,大灾患发生事,方圆千里以内总会频繁出现百鬼夜行的奇景。最近九夏城风波不断,事故频发,想来这两者之间是有关联的……哎呀,怎么回事?”

只见浩浩荡荡的鬼魂大军突然躁动起来,有的发出愤怒的尖嘶,有的惊恐地四下里乱蹿,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事故。

关天养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杜若指着山谷对面道:“快看……”关天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林中红光不时闪烁,每闪一次,必有鬼魂发出惊恐的尖嘶。

杜若越看越怒,道:“太可恶了,太可恶了……”纵身跃起,高声道:“何方妖人,敢在此作弄邪术!”祭起藤环,双掌连拍,青光疾射而出。

树林中人显是没有料到会被人发觉,仓促间不及防备,被杜若攻了个措手不及。幸得护身法宝及时祭起,挡下了杜若的三记【融雪掌】,这才不至于重伤当场。饶是如此,也被震得心浮气躁,气血翻涌。

“是你?!”杜若和那人异口同声地惊呼了起来,显是没料到又遇着了对方。

那人正是烈山老祖。

那晚情知敌不过杜若,这才使诈脱了身去。不但把辛苦祭炼到一半的法宝丢了,甚至连经营了几年的洞府也没了,心下当真是说不出的怨恨。情知这辈子是报仇无望,只得苦寻机会另炼法宝。哪知才刚出手,竟又撞上了。

正所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若恨烈山老祖太过阴邪狠毒,烈山老祖恨极了杜若赶尽杀绝。偶然再见,杜若决心不再放走烈山老祖,而烈山老祖也没有打算再跑,存心要和杜若拼个你死我活。

杜若得势不让,驭使藤环朝着烈山老祖一气猛攻,口中喝道:“赶紧将拘去的鬼魂都放了!”

烈山老祖到底还是有六十年修为,再加上存心拼命,很快就稳住阵脚,扳回了几分劣势。心下稍定,怒道:“别人怕你小蓬莱,道爷我可不怕!你既然自己要来找死,那道爷也乐得成全!”挥手一酒,一道乌光从天而降,兜头罩向杜若。

【五十一、冤家路窄(下)】

【这周忙完了后,下周恢复每天三更!请大家赏点收藏和票票,谢谢了!】

杜若连拍了两记【融雪掌】,竟没能将之驱散。反而感到乌光里隐藏着莫大的牵扯之力,似要将她吸进去一般,诡异异常。见乌光越逼越近,不得不闪身躲避。

烈山老祖嘿嘿笑道:“不知死活的小丫头,道爷原本看在你师门的份上才刻意忍让,你还真当道爷怕了你么?就凭你这点修为,也敢跟我叫板,当真是活腻了!”将全部功力聚于乌光之下,势要将杜若擒杀。

杜若冷哼一声,撮嘴一啸,道:“阿嘟,上……”

嗷的一声厉吼,山岳皆震,对面大树之上的关天养差点没吓得滚落下来,便是谷里的鬼魂也是纷纷退避。黑夜中,只见一只浑身莹白的兔子朝烈山老祖扑了过去。

“灵兽?!”烈山老祖吃惊不小,紧盯着灵兽的眼睛,一时也判断不出到底是哪个种类、哪一品阶,不敢轻举妄动。

有了阿嘟护法,杜若收收回护身藤环,朝着乌光奋起一击。烈山老祖见状,脸色骤变,喝道:“回来……”挣动法诀召唤,却到底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乌光被藤环击中,发出吱吱的,好似老鼠悲鸣的声响,然后化作一只网兜,掉落在了地上。杜若再次喝问道:“你到底放是不放?”

烈山老祖又是心痛,又是恨悔。这些年好不容易炼得的几件法宝,就有两件毁在了杜若手里,当真是想死的心情都有了。杜若连声逼问,他也不敢应答,生怕一时分心又被阿嘟攻了个措手不及。

杜若怒道:“你既要执迷不悟,那也就怪不得本姑娘手下无情了!阿嘟!”兔子似的阿嘟虎吼一声,闪电般地扑向了烈山老祖。

烈山老祖浑没有料到阿嘟的速度竟然这般快,惊呼一声,将全部功力运至护身法宝上,飞速朝后退避。

阿嘟看似小巧轻盈,每一下攻击有若狮虎扑击,既沉且重。烈山老祖的护身法宝与本命元神相连,不免接连遭受震荡,心下烦恶难当。偏阿嘟移动速度快得惊人,他连刺十余剑俱落了空,每每发动法术,也都被打断咒语,不能成功,一时间竟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单以修为而论,杜若只比烈山老祖略高一筹,但她修习的【紫府元阳真经】最擅克制阴邪功法,而且她的见识、战斗经验并不输于烈山老祖,佩带的法宝还都是极为罕见的灵品,再有了阿嘟相助,便是两个、三个烈山老祖也不是对手。

几个回合下来,烈山老祖便断出阿嘟至少具有灵品的实力,要不然以他一甲子的修为,岂会连一只兔子对付不了?阿嘟越攻越急,护身法宝光芒越来越黯,烈山老祖心下又惧又怒,道:“小姑娘,可别不知进退。若再不停手,别怪道爷心狠手辣!”

杜若嘿嘿笑道:“有什么本事只管使出来。似你这等阴邪之辈留着也是祸害,本姑娘今日就是要替天行道!”娇叱一声,驭使藤环围攻了上去。

烈山老祖道:“既然你这般不识进退,道爷就只好送你跟它们作伴了!”祭起三道令旗,口中念动咒语,一时间阴风大作,黑云涌动,万鬼怒号,声势好不吓人。

杜若识得这是魔道中极为阴毒厉害的法宝【三阴灭魂旗】。太阴旗上灭天魂,少阴旗下灭地魂,厥阴旗中灭命魂,一旦被摄入旗阵里,纵修为远高于对手,也难保不横死阵中。顿时惊呼一声,慌忙招回藤环,奋力抵御。

烈山老祖哈哈笑道:“你还真当道爷怕了你么?可恨的小贱……”‘人’字还说出来,就闷哼一声,再度遭到阿嘟的一记重击,嘴角随之溢出了殷红的鲜血,显是受了颇重的内伤。更要命的是护身法宝的光芒已经微不可见,甚至还出现了细微的裂纹,若不经过一番祭炼,怕是再难使用了。

烈山老祖当真是又骇又怒又是心痛,回身一看,见刚才还是兔子般大小的阿嘟此时已然壮大得有如牛犊一般,双眼通红,好似一头怒狮,正蓄势再度扑击上来。“该死的东西……”烈山老祖虽恨不能一口将阿嘟给吞了,但却拿它毫无办法。见【三阴灭魂旗】一时又不能制住杜若,心知再缠斗下去自己怕是真的要把命给送掉,便萌生出了退意。心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道爷我散人一个,你小蓬莱再了不起,难不成还能把所有弟子派出来遍天下的追捕我么?”

关天养乍见杜若一声惊呼之后陷入了三阴灭魂的旗阵之中,也是骇得冷汗直涌,暗叫一声:“不好!”跳下树来,也顾不得到处都是乱蹿的鬼魂僵尸,挥舞着短剑全力冲过去营救。

烈山老祖一眼就认出了关天养,更认出了关天养手里散发着莹莹白色毫光的短剑是件颇为不错的凡品法宝,暗道:“原来这小子还藏在暗处!”退意更盛。

关天养脚步虽然迅捷,但身上并无真元流动的迹象,这自然瞒不过烈山老祖的眼睛。见关天养高叫着冲向陷入旗阵中的杜若,烈山老祖心下顿时一喜,暗道:“这小子看来是个愣头青,我何不拿住他要挟那丫头屈服呢?”旋又想到制服了杜若还能得到阿嘟这只罕见的灵品灵兽,顿时就浑身燥热,兴奋难当。

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永远都不会受想像支配。烈山老祖的念头刚转到这里,就又听到阿嘟一声厉吼,挟着凛冽的劲风扑击了过来。大骇之余,他不得不祭出炼制极为不易的【替身木偶】来暂时挡住阿嘟。

【替身木偶】也是一种极为阴邪的法术,每一个木偶都封印着一个生魂,一旦祭出来,将幻化出一个与原身一模一样,甚至气息都一样的实体,危急之时可替原身承受一定的伤害,或是籍以引开攻击者的注意,为原身逃掉或是发起反击争取到宝贵的时间。一旦幻化实体被击毁,封印在里面的生魂也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是以略有慈悲恻隐之心者都宁愿用威力弱上许多的【替身符】,也不会用【替身木偶】,怕是用得太多了有干天和,影响修行。

本以为【替身木偶】至少能缠住阿嘟片刻,只要擒下了关天养,大局便可鼎定。哪知阿嘟身具上古异兽血统,生就了一双辨识真假的眼睛,全然不理【替身木偶】,径朝隐身欺向关天养的烈山老祖扑了过去。

烈山老祖全然没料到阿嘟竟然能识破【替身木偶】,骇得是亡魂尽冒,拼着毁坏一件数十年性命交修的护身法宝,运起全部功力将已经大损的护身再度祭起,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霎时间护身法宝光华大盛,更胜之前。砰的一声,阿嘟重重地撞击在护身法宝构筑的灵力光壁之上,被弹得倒飞了出去,而那法宝也‘嘣’的一声碎裂成无数片了。

烈山老祖狂喷一口鲜血,也顾不得生平最珍贵的法宝【三阴灭魂旗】,捏碎【飞行符】破空而去。

失去了控制的【替身木偶】和【三阴灭魂旗】纷纷跌落在地,像濒死的鱼般挣扎着。

杜若显然陷得很是辛苦,脸色又青又白,额上已然见汗。见关天养紧握短剑站在一侧,脸上的尽是紧张之色,嫣然一笑道:“难不成是你救了我?刚才好险……”

其实就算没有关天养的搅局,烈山老祖也奈何她不得。纵【三阴灭魂旗】恶毒异常,却也制不了她,一旦她祭出了护身法宝,便是比【三阴灭魂旗】阴毒十倍的法宝也都得毁于当场;二则阿嘟实力强横,已非烈山老祖所能匹敌,若烈山老祖不识趣逃走,只消一时三刻必然命丧阿嘟利爪之下,如此一来,三阴灭魂旗阵也将不攻自破。

关天养见她没事,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你,你还好吧……”心脏砰砰直跳,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显是惊吓得不轻。

杜若见她也是一头汗,取出手绢递过道:“看你一头大汗,比我还辛苦似的。不过也谢谢你……”嘻嘻一笑,就去安抚正在讨赏的阿嘟了。

关天养大惊大骇之余,气机浮动,全身血液加速流动,只感到大脑又昏又沉,说不出的烦恶难受。接过杜若的手绢,嗅着那淡淡的清香,这才渐渐定下了神来。

杜若喂了阿嘟两枚果子,阿嘟满意地哼哼了两声,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不见了。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山谷里的鬼魂已经不见了踪影。杜若看着还在地上挣扎的【三阴灭魂旗】,满脸厌恶地道:“这恶道士委实该死,竟然用这阴毒的法宝,也不知道害了多少生魂。只可惜又让他跑了……”祭起藤环,便要将旗子当场毁了。

关天养拦下道:“你这是干什么?”

杜若道:“自然是将它毁了,难不成还留着祸害人间么?”

关天养摇头道:“法宝这东西是没有意识的,只看祭炼它的人怎么用。这东西已经深具灵性,毁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杜若侧眼看着他道:“不要告诉我你想要它?”

关天养道:“我要来也用得了才行呀……别呀!”轰的一声,杜若砸破了三阴旗的封印禁制,封禁在里面的生魂全都呼啸而出,四散逃蹿。以【冰蚕丝】织成的旗幡也在火光之中一点点的烧成了灰烬。关天养大摇其头,暗道:“明明一件好东西就被毁了,这丫头可真不懂得珍惜呀!”

“天养,你是天养么?”从三阴旗中脱困而出的生魂竟一口叫出了关天养的名字,这可令他吃惊不小。扭头一看,见那生魂形容很是有些熟悉,略一分辨,顿时惊呼道:“你,你,王大锤子?!”

“是呀,天养,救救我,求求你,救我……”王大锤子伏身拜下,泣声哀求了起来。

关天养见他这样,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道:“那个,我,你先起来,我当不起,你先起来……”

杜若道:“这就是你说的绑走了柳娅的那个王大锤子么?”

“不,不,我没有,我没有绑柳妹,我没有……”王大锤子激烈地叫道:“冤枉呀,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关天养自然不信,道:“你都成了鬼了还说鬼话?”

王大锤子道:“天养,我真的没有。不错,我已经是鬼了,还犯得着说谎吗?”

关天养更奇了,道:“那,那是怎么回事?”

王大锤子道:“我不知道……天养,求求你,救救我,太阳就要出来了,若找不到藏身之处,我会死的!”

见王大锤子哭得悲切,关天养望着杜若道:“你说呢?”

杜若知道他动了恻隐之心,就道:“这个好办!”取出一只小瓷瓶道:“进去吧!”王大锤子千恩万谢,化作一缕黑烟飞了进去。杜若塞上瓶塞,将瓷瓶扔给关天养道:“依我看这里面怕是另有隐情,你好好问问。说不定有意外发现!”

关天养道:“那也只有晚上再问了!”

【五十二、陈二狗子布的迷局(上)】

回到客栈里,天已经麻麻亮了。

整晚下来,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关天养也不觉得累。想到今天就可以把柳娅平安带回九夏交还给陈朔,心下禁不住一舒,暗道:“这一趟虽然经历了不少艰险,但总算把人找回来了……”正准备叫伙计打水来洗漱,就听隔壁传来杜若的惊呼声,叫道:“天养,你过来!”

关天养心下一震,道:“怎么了?柳姐姐她……”推门而进,见杜若怔怔地站在床前,屋内除了她一人并不见柳娅的踪影,这大早的,也不知道去哪了。

“人呢?怎么就不见了?”

杜若道:“莫不是她醒得早,出去办什么事了?”

关天养有些哭笑不得,道:“她能有什么事?”叫来掌柜,问可见屋里的客人,掌柜反倒惊奇无比地问:“两位不知道?”

关天养道:“知道什么?”

掌柜道:“刚才来了位客人,说是姓陈,那位小姐也认识,貌似关系还非同一般。见面之下,两人还抱着一起哭呢。不知小哥可认识?”

关天养颇有些惊愕,问:“姓陈?长得什么模样?”

“个头跟你一般高,也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胖胖的,左腮边有个痣,看上去挺和善的……”

“是了,是陈朔!”听掌柜的介绍到这里,关天养猜出带走柳娅的十有八九是陈朔。“他们人呢?”

“走了!”

“走了?怎么就走了呢?”关天养又好气又好笑,暗说:“明知道我和柳姐姐在一起,二狗子怎么不声不响就把人带走了呢?他这是要干什么?”问道:“走多久了?”

掌柜道:“一柱香的功夫不到……”

关天养撒腿就追,跑了两步又折回来问:“可是往九夏城方向去的?”

掌柜道:“是往南去的……”

杜若颇感奇怪地道:“你这朋友可真急,为什么就不等我们一起走呢?”

关天养也想不透,道:“他们也才走没多会儿,我们赶快点应该能追上!”付了店钱,也顾不上吃早饭,就去马棚牵出马来,沿着南下九夏城的官道疾追。

一口气狂追了一个时辰,并不曾见到陈朔和柳娅的影子,关天养这才忍不住嘀咕道:“难不成他们是飞的么?没道理跑得这么快呀!”

杜若道:“你不觉得这事很蹊跷么?”

关天养道:“我也纳闷呢,二狗子明知我和柳姐姐一路,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人带走了?”

杜若道:“是呀,这也太违背常理了……”

关天养突地想到烈山老祖,心下一惊,道:“你说,带走柳姐姐的那人会不会不是二狗子,而是烈山老祖?”

杜若笑道:“你脑子糊涂了么?柳姐姐被带走的时候,我正和那恶道士打斗呢。”

关天养越想越觉得不解,心说:“二狗子这到底要干什么?”

杜若见他满脸的焦急和不解,劝慰道:“我看你倒不必想那么多,等回到九夏城,自然真相大白!”

关天养嗯了一声,暗说:“就怕二狗子带着柳姐姐私奔了……”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随便说出口来。

进入莫家堡后,关天养正四下里打听有没有见过陈朔和柳娅路过,就听有人叫自己名字,循声望去,见是六子。

六子名叫贺国忠,十七岁,父母亲人俱死在了十年前的那场大瘟疫里,一度沦落到靠乞讨为生。这两年与关天养等人走得近,一起出了几趟任务,赚了些小钱。他不像陈朔那样花钱如流水,也不像关天养有远大的理想抱负,存够钱后,就开了一家小杂货店,日子渐渐过得火了起来。

“六子?!”关天养没想到会是他,叫道:“你怎么会在这?送货么?”

六子道:“天养,我可等你老半天了。二狗子让我告诉你,先不必回九夏城,直接去打渔铺!”

关天养道:“啥?打渔铺?”

六子道:“我昨天晚上就赶来等你,本以为今儿一早你们就该到的,结果等到这会子!”

关天养越发感觉云里雾里,道:“二狗子叫我去打渔铺?去那做什么?”

六子道:“那我就不清楚了。他只让我一定要等着你,把话带到!”

“你昨儿晚上就到了莫家堡?”

“对呀,天不黑就到了!二狗子说,按行程你昨天晚上就该到了莫家堡。结果我到处打听,都说没见你。害得我一上午都坐在这里傻等!”

“那二狗子呢?你们是一起过来的么?”

“没,他比我先走!”

关天养越听疑问越多,但又知道六子不会骗他,就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是跟我们一起去,还是现在就回九夏城?”

六子道:“我就不去了……”目光落在杜若身上,眼睛顿时大亮。

关天养问道:“小白呢,他回来了么?”

六子道:“这个,我倒没见着!”

“好,那你回去吧,顺便帮我带信给四丫,就说我一切都好!”

六子应了声好,翻身上马去了。

关天养是越来越搞不清楚状况了,半晌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杜若道:“难怪我们这一路没追着,他们原来没有回九夏城!”

关天养道:“我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去打渔铺。我们明明就住在客栈里,他为什么不直接邀我们一起去,偏还要早早地把六子派到这里来传信?”

“是呀,为什么不直接回九夏城,偏要去打渔铺呢?”

关天养看了看天色,道:“先不管了。打渔铺离这还有一百多里路,估摸着天黑前能赶到!”翻身跃上马背,掉头转向东南,朝着九夏城东五十里外的打渔铺而去。

奔出一段路后,杜若叫道:“天养……”

关天养回头问:“咋了?”

“我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

“说不上来。反正觉得有问题!”

关天养笑道:“哪来那么多问题?你想多了吧!”

“你不是说柳姐姐是被王大锤子给绑架了么?可王大锤子明明说没有!”

关天养一怔,道:“这个……”

杜若道:“你先别急着赶路。那边,咱们到那棵树下,把王大锤子叫出来问问再说!”

关天养也觉得理不出头绪的疑问是越来越多,弄清楚一两桩也是很有必要的,就道:“好是好,可青天白日的,王大锤子能受得了?”

“有我在,怕什么?”

到了大树之下,关天养将瓷瓶递给杜若。杜若念了一通咒语,对着瓷瓶喊了一声:“起!”就见一道黑烟冉冉从瓶塞缝里升起,俄尔便凝聚成王大锤子的身影。

“仙姑……”王大锤子对杜若十分敬畏,忙不迭地就行礼参拜。

杜若道:“我来问你,你说柳娅姐姐不是你绑架的?这是怎么回事?”

【五十三、陈二狗子布的迷局(中)】

王大锤子道:“仙姑容禀,小人确实没有绑架柳妹。那日我本打算回老家一趟,见柳妹在井边洗衣,就,就想着去向她道一声别。没说上几句话,一个小乞丐跑来,说陈二狗子出事了,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刚送到医馆去。柳妹当场就吓坏了,问哪家医馆,也不及回家说一声,就随那小乞丐去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城北一带还有谁敢打他陈二狗子?那不是活腻了么?就想跟去看个究竟。没走出多远,听得身后有人叫我,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一回头,也没看着人,只闻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这里,关天养神色一凛,道:“拍肩党吗?”

杜若问道:“什么叫拍肩党?”

关天养解释道:“就是把迷魂香抹在手上,在人家肩上一拍,人家一回头,必然被迷倒。这一招经常被那些下九流的帮会用来坑蒙害人。道上都叫他们为‘护肩党’,最是不耻他们的所作所为。那接下来又怎样了?”

王大锤子继续道:“我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大屋子里。没过多久进来一个人,他问我,问我想不想,想不想娶柳妹!我就说……想。他说只要我想,柳妹就是我媳妇了!我说柳妹已经跟陈二狗子定亲了,陈二狗子我惹不起,也不敢惹。他说陈二狗子算个屁,他还说柳妹就在他手里,只要我点头,柳妹就是我的人,若是我不愿意,他,他们把柳妹卖给人贩子。当时我就吓着了,问他是谁。他说我最好不要知道他是谁,他只是想帮我,若我不愿意就算了。我当然不相信他是在帮我,但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柳妹被卖给人贩子,就答应了他。他说,门外有辆马车,柳妹就在车里,车夫会送我们回鄢州老家。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柳家没办法,陈二狗子也没办法!我就问他是不是和陈二狗子有仇,他就说,你还是带媳妇回家要紧,不该问的别问。你们说说,我有什么办法?陈二狗子我惹不起,这些人我更惹不起,为了保护柳妹,我只得同意了。”

关天养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整个事情的大致过程。他首先就想到可能是欧阳琪在背后使鬼。略一分析,又觉得不太可能。以欧阳琪那张扬的个性,要搞整他绝不至于拐那么大个弯冲柳娅下手,既没必要,也没有多少意义。但若不是欧阳家,他实在想不出谁和陈朔有深仇大恨——很明显,那人费了如此大的周章,绝不是为了要成全王大锤子,而是要打击陈朔。

为什么要打击陈朔?

关天养是怎么也想不透。

“然后他就派人把你们送出城了?”

“他们蒙上了我的眼睛,把我送到了马车上,过了十里店才给我解开。当时我柳妹果然在车里,就,就特别的高兴。快到莫家堡时,柳妹也醒了。她问我怎么回事,我如实说了,她却说我在骗她,还威胁说我要是不送她回九夏城,她就自杀。没办法,我只得答应。可车夫却把我叫到一边,说柳妹是个姑娘家,从来不曾出过远门,哪里晓得九夏城在哪个方向?等到了鄢州,再,那个什么,她还能怎样?”说到这里,王大锤子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当时也昏了头,竟然听信了他的话。我就骗柳妹说不去鄢州了,立即就回九夏城,她这才安静了下来,没有继续闹下去。过了落魂坡后,柳妹就发现我在骗她,又闹了起来。我实在招架不住了,也怕了,就赌咒发誓地说第二天一早就送她回九夏城,若不如实照办,就教我王大锤子断子绝孙。柳妹还是不相信我。到商县的时候,我们也不敢进城,就在城外的徐家庄借了宿。结果却把命都给丢了!后来的事情你们也该都清楚,不用我再说了吧?”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也算不得冤枉。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你若不起歹意,好好地将柳姐姐送回九夏城,又岂会丢了自己性命?”

王大锤子道:“天养,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想想,我王大锤子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就因为是个打铁的,连个媳妇也没说上。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能不着急吗?我喜欢柳妹,那是发乎情,止乎礼,有错么?换作是你,你就能保证不动半分歪念头?再者,若不是我一路曲意保全,那车夫早把柳妹给,给毁了!”

关天养懒得跟一个死鬼争辩,对杜若道:“如果他说的属实,这事就真的麻烦了!”

杜若嗯了一声,道:“如此看来,定是陈二狗子的仇家设的陷阱,旨在用柳妹将你和苏少白引开,然后再对付他!”

关天养坚决地摇头道:“不,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二狗子打小就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十分和气,从来没有仇家……你说,把你和柳姐姐绑去那人生得什么模样?”

王大锤子见又问到自己头上,就道:“三十来岁的样子,中等个头,留着两撇小胡子,腆着个大肚子,看上去派头十足……”

“就这些?”

王大锤子使劲地回想着,道:“好像就这些了……还有,他衣服的袖口内侧绣着一朵白色的花还是云什么的,就像某些商号伙计领口或是袖口绣的一样!”

关天养一震,惊问道:“当真?”

王大锤子道:“当时我也想从他的穿着打扮上判断出他的身份,可惜没发现特别明显的!”

关天养咬牙切齿,神情狰狞之极,恨恨地道:“天云楼,果然是天云楼!”

王大锤子骇然道:“天云楼?你说那人是天云楼的?”

关天养见他一副怂样,道:“你都成鬼了,还怕他们不成?”

王大锤子唉了一声,道:“早知道他们不简单,竟没想到是天云楼的人。陈二狗子怎地就得罪了这么一号人呢?那可是在自寻死路了!”

关天养示意杜若把王大锤子收回瓶里去,然后才道:“这原以为欧阳家不会为了对付我而如此大费周章,现在看来我是以君子之心度他们的小人之腹了!”见杜若一脸的茫然,就把自己和欧阳琪间的恩怨详细地说了,道:“欧阳家为了替儿子出气,当真是费煞苦心!”

杜若道:“这也说不通呀。你想想,若欧阳家要对付的是你,为什么不对你的妹妹四丫下手?反而是柳姐姐呢?把你和苏少白引出了九夏城又有什么用?费了这么大力气瞎折腾一通么?完全没有道理呀!”

关天养也觉得杜若分析得有理,道:“眼下想不通的地方多着呢。比如小白为什么会烧红符?比如二狗子为什么会不声不响地把柳姐姐带去打渔铺!这也只有等跟小白和二狗子会合后才能搞清楚了!”

杜若呵呵一笑,道:“真没想到你们的世界这么精彩。尔虞我诈的事我这辈子还从来没有经历呢。我现在真好奇那个欧阳家利用柳姐姐作了这么大一篇文章到底是要干什么!”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会弄清楚的!”翻身上马,疾驰而出。

杜若追上来道:“我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说说看?!”

“若不出所料,你的行程全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若是我们能够早些赶到打渔铺,暗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你觉得呢?”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道:“我何尝不想早点赶到?可我又不是你,不能飞……”话才说到这里,杜若就道:“难不成你就没带点【神行符】、【御风符】一类的符箓在身上?”

关天养勒住马缰,道:“这些东西贵得离谱,我还真玩不起。不过你让我想起了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关天养取出凌空虚渡道:“就是这个!”

“凌空虚渡?!”杜若一见,竟然欢喜得当场跳了起来,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呀?”

关天养奇道:“原来你认识?”

杜若竟也拿出一个,道:“就准你有,我就不能有么?”

“你也是李前辈那里买的么?”

“然也!”杜若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道:“我还只当我一个人才会买李前辈的东西呢,原来还有你……”也禁不住大笑了起来。

杜若道:“这么好玩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错过?正好,咱们可以一起飞去打渔铺了!”

“等等,前面有个驿亭,把马寄下再说!”

“呵呵,你还在乎这点钱呀?!”

“你不懂,蚊子再小也是肉!”

存了马匹,两个寻了个无人处,将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同时念动咒语,一阵风起,就飘飘然地飞了起来。杜若牵住关天养的手,咯咯地笑道:“你看,咱们可成了在天的比翼鸟了……哎哟,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不停地笑,既化解了尴尬,又不至于让关天养想入非非。

但不管怎么说,这短短的近百里路程是关天养回忆里最感浪漫甜蜜的,此后无数次的比翼双飞,再也找不回今天的感觉。

【五十四、陈二狗子布的迷局(还是中)】

大地成了棋盘,路人车马好似蚂蚁,天高日朗,风轻云淡,好奇的鸟儿不时从身边飞过,杜若顽皮地要去追逐它们,却被关天养生生地拽了回来。

“你这人好没意思。好不容易飞一回,为什么不玩得高兴些呢?”

关天养道:“你也太贪玩了点吧?现在咱们是去办正事。等事情完了,你想怎么飞我都陪你。行么?”

“这可是你说的!”

关天养看着她秀美的脸庞,真恨不得凑上去亲一口,心说:“若能得你生生世世陪在身边该多好?可是我知道,老天爷是不会如我所愿的,从来都不会。再者我是谁,你又是谁,你一时觉得有兴趣和我玩,未必就会真的喜欢上我……”越想心下越酸痛,一时间竟连气都回不过来了。偏偏觉得这种感觉奇妙之极,说不出的美好,沉醉得难以自拔。

杜若见他盯着自己,眼里流露出凄楚之色,奇道:“你怎么了?”

关天养摇头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世上像你这般天真的人可真少!”

杜若婉然一笑,不置一辞,握住关天养的手又捏紧了几分。暗道:“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喜欢我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可你不说,又教我怎么开口?原本以为萍水相逢,与你相伴不过是打发旅程的无聊,待分手之后便再也记不起你是谁来。现在才知道缘份这东西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你心存身份地位的世俗之念,我若主动表白,反倒还会被你看不起。也罢,世事沧桑,以你的天份,或许有一天是能看透的。到那时你若心里还有我,我自然会随你天涯海角,永不相离……”想到这里,眼眶一热,泪珠儿好似珍珠般涌了出来。

关天养见状,越发的心痛,反而故作惊奇地问道:“怎么哭了?”

杜若别过头去道:“哪有哭?不过被风迷了眼睛!”

关天养聪颖非凡,隐约已经猜出了一些,点了点头道:“那你靠在我身后些!”杜若顺从地嗯了一声,伏在关天养的后背上。直至抵达打渔铺前,两人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站在小洪山顶,看着山脚下忙碌的打渔铺,关天养突地叹道:“哎,浪费了,浪费了……”

杜若只顾逗着蝴蝶,问:“什么浪费了?”

“凌空虚渡。这东西买来可不便宜,下次再用的时候一定得想清楚才行!”

“怎么就浪费了呢?咱们不是提前至少两个时辰赶到了么?”

“赶到了又怎样?”关天养指着人来人往、船来船往的打渔铺道:“咱们能看出什么不成?”

杜若顺着他指的看了一眼,咯咯笑道:“这可就是你的事了……”

关天养眉头一拧,暗想道:“二狗子派六子来送信,却又没说个具体的会面地点,这可不像他的行事风格。这一连串的事故后面到底藏着什么,着实让人看不透。若欧阳琪真是为了对付我,明刀明枪的来岂非更省事?若说他们是忌惮宋大叔,那是没影的事。宋大叔的家底又岂能跟欧阳家比得了?这可真是有些怪了……”

“要不这样……”杜若见他纠结得辛苦,就道:“咱们变个模样去镇子里看看,不定会有什么发现呢?”

关天养道:“变个模样?你当我也是修行者么?”

“你不是得了颗易容珠么?拿它一用使可!”

关天养一想,这兴许还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取出易容珠在手里,想着先前在莫家堡看到的白面书生模样,往脸上一滚,便觉得脸上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似的,痒得不行。正要伸手去挠,就见杜若惊笑道:“你怎么变成这模样了?好难看呀!”

“难看?”关天养道:“我觉得挺不错的呀!”

“白面书生,阴柔有余,阳刚不足,可惜生就了一副男儿躯。还是你原来的样子好看!”

关天养暗乐,道:“我倒是想变成王大锤子,可我这副身板,撑得起他那张脸么?”杜若点头道:“也是。那咱们就假装成外出游历的师兄妹,你说话时可小心点,别露了馅!”

关天养点头说明白。

进了镇子,关天养说南码头边的‘临江鲜’酒楼很是不错,来往的客商只要有空的,几乎都会去尝尝他们的招牌名菜清蒸鱼。

杜若道:“吃吃吃,你成天就知道吃……”

“民以食为天!”

关天养上了二楼,捡了个临江的位置,扔了一锭十两的雪花纹银给小二,道:“先上一道清蒸梁子鲤开开胃,其他的只管捡好的上就是。一会儿人多可别往我们这桌拼客了,要不然我可不依!”小二见着那么大一锭银子,早欢喜得快飞上天了,点头哈腰的连连说好。

窗下就是大街,再远一点又是码头,从九夏城过来,不管走陆路还是水路,必打下面经过才能进到镇子里。菜上来后,关天养边吃边留意着往来的人,却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杜若对他点的菜毫无兴趣,只是喝了两口酒。见关天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关天养摇头,叹了口气,重重地将酒杯剁在了桌上。显得有些焦躁和气恼。

此时酒楼上下三层已经人满为患,店家果然依言没往他的桌上拼客,以至于没座位的客人老来问可不可以搭个座。关天养不胜其烦,叫来小二问有没有临窗的雅间,立马给换。好在雅间还真有空的,再加上他付的钱够多,掌柜立即安排换了,又重新部署了席面。

刚坐下,就听隔壁有人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关天养大吃一惊:“柳……”‘姐姐’两字还没有叫出来,就被杜若堵上了嘴。只见她嘘声道:“别叫,听听他们说什么!”关天养忙点头。

“这几天实在是苦了你了……”一声长叹,显得愁苦难言。这正是陈朔的声音。

“你整个上午都在感慨,到底怎么了?”

“没,没什么……”然后就是小二上菜的声音。

“狗娃,今天上午我一直想问你……”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叫天养和那个杜姑娘一起,对么?”

关天养和杜若一怔,都暗道:“说到正题上了!”

“对。你和天养又不是外人,明知他住在隔壁,为什么不叫他跟我们一起?”

陈朔半晌未语,柳娅问道:“怎么了?”他这才道:“有些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柳娅惊道:“莫不成你和天养又打架闹矛盾了?”

“哪来那么多矛盾?”陈朔苦笑道:“别瞎猜了!其实……”才说到这,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到了门外,小二道:“陈公子,你的客人到了!”呀的一声,门推了开来,进来那人道:“陈兄弟,好久不见呀!”

【五十五、陈二狗子布下的迷局(下)】

【今天的第一更来了。下午五点前发第二更。请有票的赏点,有收藏的点一下,没加关注的关注,谢谢!】

关天养一听声音就辨出是白水教的龙昆。此人是白水教徒,与陈朔是生死之交,又素重义气,除非遇到大事,陈朔一般是不会轻易找他。

“龙大哥,请坐!”

龙昆坐下,打量着柳娅道:“这位是……”

“上次跟你提过,柳妹。我未过门的媳妇!”

龙昆惊道:“原来是弟妹,失礼,失礼!”

柳娅起身道:“见过龙大哥!”

双方客气了一番,龙昆就问陈朔找他什么事。

陈朔道:“两件事。第一件就希望龙哥帮忙把柳妹送到黄州柳塘镇的夏家村,托阿旺两口子照看一段时间。不知可方便?”

龙昆道:“这有什么?不过是顺水顺路的事情!还有一件呢?”

“我估摸着天黑之前天养和一个姓杜的姑娘会赶来打渔铺。你多派几个兄弟在镇子两头盯紧点,别让他们跑过头了。然后你告诉他,说我和小白有十万火急的事都去了黄州,要他也赶紧去会合。他若问是什么事,你就说不知道。也把他一并送去阿旺那里安顿下来。若他不愿意去,你就是强绑也要绑去了!”

龙昆奇道:“这又是什么道理?”

陈朔道:“这个我也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拜托龙哥你了!”

龙昆道:“自家兄弟,没得说!”

“还有,千万小心些,别被人盯了梢!”

龙昆道:“怎么,惹上麻烦了?”

陈朔嗯了一声道:“是有点麻烦。”

龙昆道:“你这小子,把我当什么了……”话没说完,陈朔就道:“你放心吧,龙哥,若有借重你的地方,我绝对会开口!”龙昆道:“好,我就等着你的信儿!”陈朔道:“柳妹就交给你了。还有,天黑前一定要把天养接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龙昆道:“你可真婆妈,放心去吧!”

陈朔道了声保重,就去了。没过片刻,龙昆也领着柳娅走了。

到底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关天养百思不得其解。

“难怪他明知我就住在柳姐姐的隔壁也不叫着一起上路,目的就是引我来打渔铺,然后把我送走。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

见他满脸疑问,杜若就道:“他这是在安排退路呢。由此看来,事情一定不小!”

关天养道:“还好我们提前赶来,正巧又听着他们说话,要不然还真会被一路引到黄州去。”

杜若道:“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关天养道:“当然是跟着他一起回九夏城,看他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了!”

杜若道:“好,那咱们就快些跟上去!”

出了打渔铺后,陈朔就给坐骑贴上了【神行符】,朝着去往莫家堡的大道飞驰而去。

杜若奇道:“九夏城不在西边么?他怎么朝莫家堡去了?”

关天养也想不明白,道:“我也不知道,咱们也快些跟上才行!”

杜若道:“这个容易。把你的手给我!”关天养依言伸过手去。杜若轻轻握住,道:“你只管迈开步子走路就是,其他的不要问!”见关天养点了头,她嫣然一笑,道:“那好,咱们也出发啰……”

霎时间,关天养觉得眼睛看到的一切飞速地朝后退去,快得惊人。

“莫非这就是千里神行的法术?”关天养自然听说过修行者光靠着一双脚就能日行千里的事,亲身体会之下,才知道远比传说中更为神奇。杜若并没有不停地念着咒语,神情悠闲,好似饭后散步。不多刻功夫就追上了陈朔,然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进了莫家堡后,陈朔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朝着九夏城而去,直到过了九夏城北的十里驿,他才扯下贴在马蹄子上的【神行符】,快马加鞭地赶回城去。

刚进北门,陈朔就被人拦了下来。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显是早料到了。

关天养和杜若也放慢脚步,装作进城的路人,只听拦下陈朔那人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陈朔反问道:“我一个人去,自然一个人回来!”

那人哼了一声道:“东西呢?”

陈朔明知故问道:“什么东西?”

那人当场就怒道:“小子,别跟我耍花样!”

陈朔道:“你们安排的事我都照办了,还要我怎样?我可告诉你们,兔子逼急了都有咬人的时候!”

那人显然拿陈朔没有办法,道:“好得很,这话你留着去跟咱们少爷说吧!跟我来!”

陈朔只得跟上。

“他们少爷?”关天养眉头一剔,暗道:“难不成真是欧阳家在背后使怪?”

杜若看着他道:“那个大个子说的那们少爷是谁?”

关天养道:“十有八九是欧阳琪!”

“天云楼不过是一家商号,怎地如此强横霸道?”

关天养道:“有钱有势,自然就强横霸道!”

杜若哼了一声道:“我倒想看看,他们是怎么个有钱有势法!”

那人领着陈朔一路到了城北朱家井的惜字巷六号的宅子外,道:“少爷在里面等着你呢,进去吧!”

陈朔将马系在石桩上,从小角门走了进去。

朱家井是九夏城达官显贵的聚居区,每一处宅子无不都是高院大墙,普通人想要潜进去可不那么容易。陈朔进去后,高个大汉也跟了进去,角门呀的一声关上了。关天养望了望丈许高的红墙,道:“后面是花园,从那里潜进去应该容易些!”

两人兜了老大一圈才找到宅子的后院门,杜若忍不住感慨道:“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有必要住这么大宅子么?”

关天养道:“你生来就不是普通人,自然无法体会到他们是怎么想的!”攀着砖缝爬上了墙头,见并没有守卫,才回头对杜若道:“可以上……”身后哪还有杜若的身影?

“呆子,东张西望的干什么,快下来……”

听杜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关天养才知道她已经先自己一步进去了。

顺着花丛往前,很快就跑到一排厢房后面,杜若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顺着墙根往前,然后左拐,小心屋里有人。看着那棵香樟树了吗,从那里翻过墙来。轻点,别弄出动静来了!”

翻过去后,关天养四下里张望,还是不见杜若的身影。

“别乱瞧,这院子里好多守卫。先蹲那里别动……”

关天养很想知道杜若到底藏在什么地方,竟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蹲着的地方是假山和墙角的夹缝处,头顶被墙后的香樟树覆了大半,按说从哪个方位都看不到他,可杜若好似就在跟前,连他扭一下脑袋都知道。正纳闷之际,就听墙外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渐行渐远。又过了片刻,杜若的声音才响起:“好了,从那个月洞门里出来,快步跑进右边的那个树林里去!”

关天养依言照做。

进了树林后,杜若的声音又响起了:“看着那个三层高的阁子楼了么?陈二狗子刚进去了!”

关天养像狸猫般在树林里蹿行着,迅捷得超乎他自己的意料。几个起落后,就到了潜行到了阁楼侧的一排厢房后面。

厢房里有人,正讨论着晚上去哪快活的问题。关天养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阁楼下,就听杜若说:“上来,他们在三楼!”关天养抬头望去,见杜若正坐在阁楼顶端的飞檐上,双脚悬在半空中,快活地晃动着。

“这么高,我怎么上得去?”关天养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呆子,你只管跳就是!”

关天养深吸了口气,纵身一跳,身子甫一离地,就感到一股大力托着自己往上升,轻松地飞腾起三丈有余,稳稳地落在地杜若的身边,还一点声响都没有弄出来。

刚刚坐好,还不及关注这里是否够安全,会不会被下面巡逻的护卫发现,就听里面传出声音:“陈兄,劳你久候了……”

关天养的脸赫然变得铁青。不为别的,只为那说话的人正是欧阳琪。心下禁不住又悲又愤,实在想不透陈朔为什么会跟欧阳琪勾搭在一起。

欧阳琪表现得相当殷勤,茶来了又叫果,还让人备点心。陈朔似乎并不吃他这一套,显得很冷淡。张罗完后,欧阳琪就问:“陈兄,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吧?”

陈朔道:“不好意思,没有!”

“没有?!”欧阳琪的声音里透着十分的不悦和恼怒,质问道:“为什么没有?”

陈朔道:“你要我取自己兄弟的人头来给你,对不起,我陈朔办不到!”

欧阳琪冷笑道:“你可得知道,你和你的可人儿,还有她们全家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里,只要我不高兴了,你们可都没得活了……”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朔打断,“不错,你欧阳家是势力通天,杀了我们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容易。但我还是那句话,要我帮你们办事可以,但要我杀自家兄弟,没门!”

关天养依旧不动声色,杜若却暗暗点头,仿佛对陈朔很是赞赏。

欧阳琪眼下显然拿陈朔没有更多的办法,哼了一声道:“有你这句话,那我就暂时不追究了!宋奕那里你打算怎么交待?”

“交待?”陈朔也哼了一声,道:“你说怎么交待,我就怎么交待!”

欧阳琪怒道:“陈朔,看来你是存心跟我过不去了?”

陈朔冷笑道:“我敢?你欧阳少爷机智聪慧谁人不知?我陈二狗子又算哪号人?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欧阳琪明知陈朔是在挤兑自己,却没办法用言语回击。但他也是个豁达人,知道跟一个玩弄在自己股掌间的人计较没有意义,就笑了一下道:“咱们的圈子已经兜得够大了,现在该是切入主题的时候。这样吧,你就去告诉陈朔,他的私生子关天养被人绑架了,命在顷刻。看他什么反应再说!”

“就这样?”

“那你认为还有什么?”

“不说要赎金的事?”

“这个还是慢慢来,先不着急!”

陈朔应了声好,然后爬起来就走,连声告辞都没有。

欧阳琪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陈朔走后,他恨恨地道:“本少爷姑且先忍你几天,等东西到手了,嘿嘿,看我不亲手把你沉到江里去喂王八……”

【五十六、摊牌(一)】

【今天晚上还有第三更,请大家静候。另外,依旧请赏点票票和收藏。顺便的点聊聊加个关注!】

看着陈朔的背影,杜若道:“你这个朋友其实挺够意思的!”

关天养嗯了一声,没有发表评论。杜若见他眉头紧锁,神情沉重,就道:“你这人可就没意思了,遇着点问题就把眉头皱成一团,那张脸拉得好像天都要蹋了似的。其实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关天养瞟了她一眼,不悦地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我们又是什么人?在你看来欧阳家不过是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可对我们来说就是吃人的猛虎!”

杜若道:“那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关天养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脑子里乱得很,总是理不出个头绪来……你觉得我要不要把二狗子给拦下来?”

杜若道:“拦下来?为什么?”

“我不想他在这件事情上越陷越深!”

“你不想?”杜若道:“你不想的事情多着呢,可有用么?”

关天养看着她,显得有些恼怒。

杜若仿佛视而未见,道:“依我来看,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地跟着他,弄清楚欧阳琪到底要干什么再说。若只是欧阳琪一人在使鬼,那就好办了。但如果是欧阳家借机整你宋大叔的话,可就麻烦得很了!”

关天养道:“这也正是我的担心。”唉地叹息了一声,说:“宋大叔今年可不怎么顺利,前不久才摆脱了一桩麻烦,这又来了……”

陈朔到了宋府门外,只是望了望,就走进了对面的茶楼。

关天养颇有些不解,暗说:“他这是干什么?”和杜若也跟了进去。

本以为陈朔是去会见什么人,哪知道上了茶楼后,他就要二楼临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泡了一壶酽酽的茶,又叫了几盘干果和点心,俨然无聊之极的富家少爷,悠闲地打发起了时间来。

关天养和杜若坐在不远处,熬了一个时辰就坐不住。

杜若道:“你看出来他要干什么了吗?”

关天养道:“不知道,反正不像是在等人,也不像是踩点!”

“看那副悠然自得的神情,我真佩服他在这时候还能这般陶醉!”

关天养道:“二狗子这人心思缜密,城府又深,很多时候我们都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兴许他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直坐到天黑,陈朔才会了茶钱离开。关天养又拉起杜若跟了上去。

陈朔还是没有去宋府,而是又在宋府门口晃了一圈,叫了一辆骡车走了。

关天养正感奇怪,就见宋府的小角门开了,驰出一辆马车来,追了上去。

纵关天养见识多广,一时间也有些懵了,搞不清楚陈朔和宋奕到底在玩什么。

杜若见他发呆,就问追不追。关天养说追。招手叫了辆空骡车,紧跟了上去。

在车上,关天养又将容貌改变了,又换了身衣服。陈朔东绕西拐,兜着九夏城东转了一大圈,然后才进了栖凤街,最后在奎元阁外下了车,一头走了进去。随后就见宋奕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跟了进去。

见他们搞得这么神秘,杜若也犯了嘀咕,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呀?”

关天养付过车钱,道:“管他们要干什么,咱们只管跟着就是!”也一头钻进了奎元阁。

此时正值奎元阁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时候,上下几层全都是客人,热闹得很。关天养和杜若一层一层地往上爬,一层一层地找,结果都没有发现陈朔和宋奕的身影。正怀疑他们是不是早预订下了雅间时,杜若拉了一下他的衣衫,指着两个行迹可疑的人道:“你看他们?会不会也是在跟踪陈二狗子和你宋大叔?”

关天养脑子一亮,道:“我明白了!”拉起杜若道:“走!”

杜若奇道:“怎么不找了?”

关天养道:“不找了,他们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在哪里?”

“你跟着我走就是!”

“那现在去哪?”

“去知真斋!”

“知真斋?”

两人刚到门口,就见一个背影极似陈朔的人进了一辆骡车,飞快地离去。杜若惊道:“噫,他又走了?”关天养竖起手指,示意他不要多话。就见刚才楼上那两个行迹可疑的人飞快地追了上去。

关天养对栖凤街的情况是熟得不能再熟,一头钻进小巷子后,三绕两拐,就到了知真斋的后院门外。但他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问杜若:“你能不能瞧出这四周有没有人在监视!”

杜若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指着五层高的天云楼问:“那座楼叫什么?”

“那就是欧阳家的天云楼!”

“难怪了。附近就那个地方适合监视这里。楼上那人想必就是专司此职的!”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先不管了,我们进去瞧瞧!”纵身跳进了院子,小心翼翼地潜行到了书房外面。屏息静听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杜若道:“不用听了,屋里没人!”

关天养就道:“那再等等看!”

约过了茶盏功夫,一阵急促的、轻得近乎听不到脚步声渐行渐近。关天养神情一凛,暗道:“来了!”

呀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然后又被关上,却始终不见点灯。关天养当然明白,这是为了迷惑在天云楼上监视知真斋的那个人。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听有人从后院翻了进来,飞快地朝着书房潜行而来。

关天养吃了一惊,忙闪身躲到了假山后面,这才避免被发现。

窗户呀的一声从里打了开来,从后院跳进来这人飞快的蹿了进去,然后就听宋奕的声音响起:“甩掉了么?”

陈朔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道:“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他们发现!宋老板,天养没有落到他们手里,他现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宋奕长长地吁了口气,道:“那就好。他现在在哪?”

“我把他骗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想来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危险。欧阳琪鬼得很,再加上他们欧阳家眼线又广,估计要不了两天就会发现天养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天我就去跟他们摊牌!”

“明天?会不会太早了点?”

“没办法,欧阳家势力通天,我宋奕了不得只有拿命去拼了!”

“不行,宋老板,不能拼。就算咱们都拼没了,也动摇不了欧阳家的根基。”

“那你是什么想法!”

“他们的目的是你的传家宝,要不这样……”接下来的话尽管说得很轻,关天养还是听清楚了,陈朔说:“何不找一样算得上珍贵的物什,先把他们蒙过去。他们一得到东西,监视必然放松,到时就可以把家人转移出去。没了后顾之忧,再跟欧阳家拼个你死我活,岂不畅快?!”

【五十七、摊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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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奕不禁赞赏道:“好,这个办法可行。平时我觉得你这人太过于爱财,怕是成不了大器,现在看来倒是小瞧了你!”

陈朔苦笑道:“宋老板谬奖了。咱们今天晚上联合起来把欧阳琪耍了一回,他必然生气。我回去就告诉他,说你愿意倾尽一切把天养赎回来。依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亲自出面跟你摊牌!这个人的机智不是我能想像的,到时他会怎么出牌,我就不知道了。”

“哼,凭他怎么出牌,我不接招就是!”

“那我就回去对欧阳琪说,明天正午,约在奎元阁天字三号雅间见面,如何?”

“好。就这样!”

“那我就先走了!”

“慢。你可有见到四丫么?”

听宋奕问起了四丫,关天养的心一紧,暗道:“四丫不会也落入了欧阳琪手里吧?”

陈朔道:“没见着,也不知道关在哪里。欧阳琪要拿她来要挟天养,想必暂时还不会拿她怎样!”

宋奕叹了口气,道:“但愿吧……”

陈朔从窗中跳了出来,沿着原路出了知真斋,消失在夜色中。片刻后,宋奕也走了。

杜若叹了口气,正要问关天养接下来去哪,却听关天养把牙咬得格格作响,呼赤呼赤地喘着粗气,扭头一看,见他双眼血红,极是骇人。

“天养,你怎么了?”

见关天养好似疯子般扑了过来,杜若差点惊叫了出来。好在她见识广博,当即就反应过来关天养大约是受到过度刺激,失去了理智。曲指一弹,一道绿光没入了关天养的眉心。只见关天养好像遭了雷击,霎时呆住了,然后就是猛烈地抽搐,模样极是吓人。杜若扶住他的手臂,一掌印在后心‘灵台’穴上,缓缓地将真元渡了过去,助其宁神归元。几个呼吸之后,关天养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靠在杜若的肩上,不省人事。

“这下可麻烦了,我带你去哪呢?”

抱着昏迷中的关天养,杜若生出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奈感。

这一觉关天养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望着窗外刺目的阳光,他全然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养,你醒了么?”听见屋里有动静,杜若在外面问道。

屋子里的摆设很熟悉,关天养倍感纳闷,心说:“这怎么跟我房里一个样呢?”关帝庙原本有大大小小的房间二十多间,现如今完好的也就三五间,关天养住的是其中最大的一间。房里的摆设和陈饰都是四丫来后弄的,几年看下来,关天养早已经铭刻于心。

杜若推门而进。

关天养看着她,目光自然落在她身后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上,当即就醒悟了过来:这里正是关帝庙,正是他家。

杜若嫣然一笑道:“你可算醒了!饿不饿?”

关天养惊愕无比,道:“我,我怎么会睡在这?”

杜若道:“你不是说这里是你家么?你不睡在这睡哪?”

关天养道:“可我又是怎么回来的?”

“自然是我送你回来的!”杜若坐下来道:“昨儿晚上你差点发狂,昏迷在了知真斋里。我也不知道把你送去哪里,就想起你说你家在城北关帝庙。还好这里够大,很好找。要不然还真麻烦呢!”

关天养这才回想起陈朔和宋奕的对话,脸色陡然青了下来,鞋子也顾不上穿,就朝内院跑去。杜若见状,惊道:“你干什么?”

关天养跑到四丫的房外,叫了一声,就推门而进。

四丫当然不在。

房里的一切都收拾得很整齐,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四丫的味道。关天养怔怔哀呼一声:“四丫……”颓然坐倒在地。

杜若扶住他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关天养喃喃地念着四丫的名字,哪里还晓得世上有个杜若?

杜若见他如烂泥一般,扶起来又瘫坐下来,很是恼怒,道:“你有点用好不好?人被抓了去抢回来不就行了吗?他们能抓你的人,你就不能抓他的人么?”

关天养脑子一亮,猛地挣起身来,嘿嘿地阴笑道:“不错,他们能抓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抓他们的人?!”

杜若道:“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凭什么只有有钱有势的才可以为所欲为?”

关天养的血陡然沸腾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道:“好,那我就把欧阳琪先绑过来。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望了望日头,估摸着已经巳时过了,洗漱收拾完毕,就直奔奎元阁而去。

奎元阁天字三号隔壁两厢的雅间都被订了出去,掌柜很固执,不论关天养出多少钱他都不同意换。这令关天养感到很恼火。眼看他要发作起来,杜若拉住他手道:“不换就算了。随便哪一间还不都一样?!”关天养立即就听出她话里有话,暗道:“莫不成她有办法?”故意对掌柜发了一通牢骚,订下了天字三号雅间正对面的地字四号。

“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带上门后,关天养迫不及待地就问杜若。

“我看你呀,遇事就昏头!”杜若道:“难不成你竟忘了有一种叫【传音符】的符箓了?”

关天养猛地一拍脑门,道:“我确实是昏头了。不过这东西我没有,得现在去买!”

杜若道:“你留在这里监视情况,我去买。”

“你知道去哪里买?”

杜若道:“栖凤街这么多店铺,哪里不可以买呢?”

关天养见她对九夏鬼市的情况很是了解,就说:“那好,快去快回!”

一茶盏喝完后,杜若果真回来了,拿着半边紫白色的【传音符】道:“已经安好了!”

关天养喜道:“我正愁着怎么安放进去呢。你安在哪了?”

杜若道:“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反正不会被发现的!”

刚过午时不久,陈朔就来了。

半片【传音符】就在桌上,天字三号雅间里的任何声音都会毫不遗漏地传送过来。正午来临前的这近半个时辰里,陈朔恍似木雕般坐在屋内,不言不语。若不是能清晰地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关天养还要怀疑他到底还在没在屋里呢。

刚过正午,欧阳琪来了。满脸的春风得意,脚步轻快得仿佛能飞起来。奎元阁上上下下见他驾临了,众星拱月似地围了拢来,对他是好一番恭维。欧阳琪原本的好心情顿时被搅了大半,好不容易摆脱了,进到雅间一看,只有陈朔一人呆然坐着,顿时大为火光,质问道:“人呢?”

陈朔道:“当然还没到!”

“你不是说约在正午么?”

“你不也晚到了一会儿么?”

欧阳琪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指着陈朔道:“你少给我耍花样!昨儿晚上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陈朔挑衅地看着他道:“我怎么敢?”言下之意就是:我就是要耍花样,你能拿我怎样?

欧阳琪哼了一声,由怒转笑,道:“没事,我可以等。”叫来了小二,点了好酒好菜,兴致陡然间重新高了起来,好似坐在对面的陈朔根本不存在似的。

【五十八、摊牌(三)】

这个人尽管也只有十六七岁,但城府和机智并不亚于四五十岁的老狐狸。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什么值得自己生气,什么不值得。

欧阳琪的豁达既让陈朔忌妒,又羡慕得不行,觉得自己至少在十年,甚至二十年内都未必学得会。

太白醉上来后,欧阳琪美美地给自己满了一杯,正准备喝,就听到敲门声响了起来。

宋奕来了!

欧阳琪瞬间振奋了起来。

陈朔一如既往的平淡。他亲自起身开了门,让道:“宋老板请!”

宋奕自然也是演戏的高手,见欧阳琪也在场,脸色顿时僵住了:“欧阳贤侄,原来,原来是你?!”语气又气又愤,又悲又怒,却是有八分真,两分假。

欧阳琪却是嘿嘿地笑道:“宋伯伯,至于这么意外么?”

宋奕怒道:“意外?欧阳贤侄,我一直都在怀疑陈朔是不是被谁给控制了,没想到,没想到竟会是你……你父亲与我亲如兄弟,上次他登门拜访,一再声明过往恩怨一笔勾销。现在你却把天养绑了,这算什么意思?”也不等欧阳琪回答,他又质问陈朔道:“陈朔,亏天养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你竟伙同外人一起害他。你,你……”

陈朔微哼了一声,道:“宋老板,你这话错了。欧阳琪是欧阳琪,我是我。我陈朔从来没想过要害天养。欧阳家设计绑了我未过门媳妇柳妹,引得小白和天养分头追赶,再将他们一并拿住。回头又以天养的名义诱得四丫掉入他们的圈套,至今下落不明。最后还以柳家四口的性命来威胁于我,试问,我陈朔要怎样做才不算害人?!”他是越说越悲愤,竟长身而起,咄咄地质问起了宋奕。

宋奕嘿嘿一声冷笑,满脸的不屑,仿佛在说:“任你舌绽莲花,我也不会信你半句!”

欧阳琪道:“宋伯伯,陈二狗子所言句句属实。若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兄弟,他倒是宁愿死也不会跟我合作的。”

宋奕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欧阳琪所言。

陈朔也是一阵冷笑。

“宋伯伯,你也是看着侄儿长大的人,事至此于,想必也该清楚侄儿费了这番功夫到底是为了什么?”

宋奕一怔,没有说话。

欧阳琪啪的一声挥开折扇,极有风度地摇了两摇,又才说道:“实不相瞒,小侄不过是为了一件东西!”

“一件东西?”宋奕的眼光一凛,好似长夜划过的闪电,陈朔和欧阳琪心神不禁为之颤动。“什么东西?”

欧阳琪不敢正视宋奕的眼睛,别过头去瞧着窗外,悠然地道:“小侄听说前段时间宋伯伯惹了老大的麻烦,就是为了这件东西。我还听人说,这是一件罕见的上古异宝?!宋伯伯也知道,小侄打小就有收集天下奇珍异宝的嗜好。这件东西既是宋伯伯的祖传之宝,想必是不会轻易割爱的了。无奈之下,小侄了不得只好多花那么点小心思!”

“小心思?”宋奕不无讽刺地笑道:“这心思可不小,非但不小,还大得很呢。你欧阳家为了得了我宋家的祖传之宝,上不惜动用朝廷之力,诬陷我宋家窝藏行刺楚王的钦命要犯;下不惜借用江湖帮派的力量,对我知真斋不断地制造混乱和事非。最巧妙的是,还利用我对天养的关心,将我的注意力引开。一步一步地将我拽入了你们精心设计的陷阱,等我发现被算计了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嘿嘿,宋某虽然不才,但这辈子还没被人算计过几回。贤侄说只是一点小心思,那岂非在讥笑宋某无能?”

欧阳琪笑道:“宋伯伯要这么想……那小侄也没有办法。今儿我之所以明着前来见宋伯伯,就为一句话:只要宋伯伯交出东西来,一切的麻烦都可迎刃而解。”

“我要是不交呢?”

欧阳琪哼道:“这次是你我两家的恩怨,幽灵宫再没有理由插手救你。到时宋伯伯怕是东西保不住,连命也得丢了!”

宋奕哈哈笑道:“我说贤侄,你不觉得这话也只能用来吓唬那些毫无江湖经验之辈么?我若真把东西交了出来,你欧阳家一样会赶尽杀绝。贤侄,我说的可对?”

欧阳琪合上拍扇,拍掌笑了起来,竟然毫不掩饰地道:“若是别人,我肯定会保证说不会,但在宋伯伯面前我用不着这样虚伪。不错,确实是这样。也就是说,宋伯伯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既然已经动上了手,那就要干到底。能得到东西当然最好,得不到那只能说我欧阳琪福薄命浅,与好宝贝无缘!”

“好,好,好气魄。贤侄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跟你明说了吧,要命可以,要东西不可能!”

欧阳琪轻轻地展开折扇,一副于心不忍,难过异常的样子,道:“宋伯伯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嘛……”

“是你们做得太绝!”

“这也只是我的想法嘛。若不做得绝一点,难免会有后患。宋伯伯若站在我的位置上,一样会这般做。不是么?事实上宋伯伯你是多年的老江湖,连我爹也比不了,自然不会引颈待戮,如此一来,变数岂非多的是?”

“我老了,没力气再拼下去。要杀要剐由得你们就是!”

“宋伯伯,你不为自己想,难道就不为你两个儿子着想?”别人都喜欢对手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宰割,偏他欧阳琪奇怪,对手反抗得越激烈他越喜欢,甚至还鼓动对手反抗。

“两个儿子?”宋奕奇道:“贤侄没有喝醉吧?”

“我还没喝呢,哪能就醉了?别人都当你只有一个儿子——本来是有两个,可惜大的那个在十多岁上就夭折了——那个处处被你护着的小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儿子了?宋伯伯,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

宋奕哈哈地笑了起来,点头道:“不错,我一直待天养像自家孩子一般,你说他是我儿子,那也错不了!都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宋奕已经老朽了,护得了他们一时,又能护得了一世?你欧阳家要杀他们,我宋奕了不得只有先把自己这条命拼了,至于他们会怎样,那也就管不得了!”

听了这话,关天养心下当即就沸腾了,热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怎么抹也抹不尽。

纵欧阳琪是恶狼,也拿宋奕这只铁王八没了办法。见宋奕一副‘你能奈我如何’的表情,他忍不住凶性大起,喝道:“宋奕,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从现在起,只要是你欧阳家的酒,宋某是敬酒不吃,罚酒更不会吃。你们要怎样我随时奉陪!”说完,扔下一声冷哼,扭身就走。

听着宋奕的脚步渐渐远去,欧阳琪突地发作了起来,大骂道:“好你个宋奕,好像个宋奕……”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一把拎住陈朔,道:“你不是说宋奕会不惜一切换回关天养么?”一巴掌扇下将,将陈朔拍在了地上。

陈朔翻起身来,照面就还欧阳琪一拳。

他习练【玄天真经】有些时日了,搏斗技巧与关天养不可同日而语,见欧阳琪展开擒拿手来刁自己的手腕,非但不拆架,还变拳为掌,朝欧阳琪脸上拍去。

欧阳琪冷笑一声:“找死……”拇食中三指已经刁住了陈朔的脉门,猛地一扣,心说:“就算骨头不断,你小子也休想动弹得了!”哪知指间一滑,陈朔的手腕像是油浸透了的大泥鳅,哪得刁得住?啪的一声脆响,重重地挨了陈朔一巴掌。

“哼,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记住,兔子逼急了也有咬人的时候!”陈朔的半边脸尽管肿胀了起来,但神威凛凛,不可侵犯。

欧阳琪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一直小看了这小子。

“你算计宋家的东西我不管,但你要是敢伤害天养、小白、四丫还有柳妹和他的家人一根汗毛,我会让你切身体会到‘付出代价’是什么滋味!”

欧阳琪已经镇定了下来,尽管挨了一巴掌,嘴角已经溢出了血丝,他却一点也不恼怒,反而笑意盈盈地问道:“是么?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陈朔道:“这也正是我要说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个无所顾忌的疯子有多可怕……”说完这话,陈朔端起欧阳琪先前给自己斟满的太白醉,嗞的一声喝了个干净,将杯子掷在地上摔得粉碎,扬长而去。

欧阳琪拿起酒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大口,摇头叹息道:“不就是想激怒我,打乱我的计划么?哼,可没那么容易!”抹掉嘴角的血渍,扔下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挥开折扇,风度翩翩地走了。

时至此时,杜若才惊叹一声道:“这小子……可真不简单呀。天养,不管是斗智还是斗力,我看你都远不是他对手!”

关天养不得不承认杜若说得对。但就算斗不过,他还是得斗。为了宋大叔,为了四丫,哪怕前面是刀山,是火海,他都会义无反顾地一往无前。

【五十九、解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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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子菜早冷透了,关天养却连筷子都没动过。

杜若也没有说话,她在等关天养的心情平静下来。只可惜关天养在情绪控制上与欧阳琪有着天壤之别,一旦激动了,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平静得下来。见他兀自还紧拽着拳头,指节发白,双瞳的血红凝而不散,一副择人欲噬的模样,杜若就暗道:“真没想到他是极为罕见的‘狂暴’体质,放在别人身上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在他身上,还真说不清到底是福是祸!”

“天养,接下来该怎么办?”

关天养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瞳里的血红渐渐褪去,紧拽的拳头也松了开来。“欧阳家的能抓了四丫,控制柳家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抓了欧阳琪?若是一味的被动应付,我们玩不过欧阳家,迟早得把命给丢了!”

杜若点头道:“欧阳家别院的护卫着实不少,抓住他容易,但要脱身怕就有些难了!”

“不管有多难,只要将欧阳琪控制住了,那一切就都有了转机!”

“我劝你别作孤注一掷之想。欧阳家肯定有防备,一旦你失手了,那就会无转机。”

“我知道……”关天养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西移的日头,神情陡然间变得无比坚定,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要救出四丫,一定!欧阳家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杜若很想问:“你拿什么去救四丫,又拿什么让欧阳家付出代价?”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道:“现在一切都挑明了开来,接下来怕是有一场血腥的惨斗。欧阳家拥有绝对的优势,你宋大叔稍有不慎便会家破人亡。我认为当务之急最好是劝你宋大叔避一下。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说不定就能赢得转机呢?”

关天养分析了一下,道:“退?怕是不可能了!欧阳家掌握了所有的主动,又怎么退?退向哪?”

杜若道:“不管退向哪,只要人还活着就好!”

“我们是能活着,但被欧阳家抓去的人呢?”

“我可以帮你把四丫救出来!”

“柳家人怎么办,宋大叔全家又怎么办?你不是神仙,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人!”

杜若也很是无奈,作为修行者,是不能对普通人出手的,那样既会遭到门规的重罚,还会被人斥人邪派妖人。小蓬莱的门派森严,只要门人弟子出手伤害了普通人,不管被杀之人有多十恶不赦,都将被废除修为,逐出师门。而一旦被视为邪派妖人,那便是人人得而诛之,除非投入魔道,要不然随时都有丧命正道门人之手的危险。“那你说怎么办?”

关天养道:“你说得对,抓住欧阳琪也未必能够扭转局面。现在我们就去宋大叔家。我实在好奇得很,到底是什么东西珍贵如斯,竟然接连引出了风波!”

“然后呢?”杜若摇头道:“你知道了又怎样?你宋大叔不是对欧阳琪说了么,要命有一条,要东西不可能!”

关天养暗恨自己无能,始终抓不住乱局的要点。

这场大变故好似一团乱絮,自己就是一根小牙签,不管往哪里捅,都会被淹没掉,既挑不开藏在密云后面的真相,也扳不回局面。

人活在世上,无用如斯,当真还不如死了得好!

见关天养神色陡然间灰败了下来,杜若隐约猜到他有些自暴自弃,忙道:“我看陈二狗子的机智不同一般,要不去问问他的想法?这件事他陷得最深,了解得也最清楚!”

“怎么问?”关天养道:“欧阳琪派了人一天十二个时辰地监视他,一旦他与人接触,必然引起欧阳琪的警觉,甚至还有可能会陷他于危地……这不好!”

杜若无奈地叹道:“左不能,右也不能,难不成就只有坐等局势变化了?”

“等?再等那就是死!”

这话不是关天养说的,也不是杜若,而是门外的人。

杜若和关天养俱大惊,齐问道:“谁在外面?”

门呀的一声被推了开来,李道奇迈步走了进来。

“李道辈……”关天养和杜若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李道奇关上门,坐了下来,见菜和酒都冷了,就高声叫道:“小二……”小二来了,问有什么吩咐,他说:“重整席面,再打一斤酒上来!”小二赶紧去张罗。

见两人怔怔地站着,一副不明所以然的样子,李道奇道:“坐呀,杵着干什么?”又盯着关天养说:“易容效果不错,看来这一趟收获挺丰的?”

关天养满心疑问地道:“李前辈,你……”

“你想问,我刚才在门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对吗?”

关天养点头。

李道奇道:“你不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吗?我正是来帮你解惑的!”

“解惑?”关天养看了一眼杜若,道:“怎么解?”

“我问你,你是只想把人救出来,然后远走高飞,摆脱九夏城的麻烦;还是想借机掀翻欧阳家,永绝后患?”

关天养一怔,道:“掀翻欧阳家?就凭我们的力量?这不可能!”

“也就是说,把所有人都平安救出来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但这对我来说也是奢望!”

李道奇微哼一声,道:“有这位小蓬莱的杜姑娘帮你,何难之有?我看你不单是想把人救出来,还想化解掉所有的麻烦,以后继续在九夏城生活。但又知道欧阳家不是你们所能够匹敌的,所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

关天养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李道奇分析得对,就道:“李前辈将问题剖析得如此明白,晚辈实在佩服。确如你所言,欧阳家不是我们能够对付得了的,眼下我只望能将所有人平安救出来就够了!”

“很好!”

“很好?”

“很好的意思就是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死定了!”

不单关天养骇然,连杜若也惊呼一声,问道:“这是何道理?”

“你就没有想过,什么样的宝贝,值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掀起风波?以欧阳家的实力,从宋奕手里明抢实在容易得很。为什么还要费这般大的周章?”

关天养摇头道:“我想不明白!”

“那你也总该意识到这件宝贝实在非同寻常。上一次因为有幽灵宫的插手,所以你和宋奕才侥幸逃过一劫。这一次欧阳家是经过精心部署,借两家恩怨入手,幽灵宫便是想干涉也没有理由。而欧阳家多方布局,遍地开花,目的也就是不触碰到幽灵宫的红线,同时还能把宋奕逼到绝地,心甘情愿地交出东西来!这下你总算明白了吧?”

【六十、解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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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到这份上,关天养若还不能明白,那就是十足十的傻子了。此时此刻他才恍然而悟:要打乱欧阳家的计划,首先就是要搞清楚欧阳家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而在这之前,他也好,杜若也罢,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才满头雾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见关天养目光灼灼,一副神思涌动的样子,李道奇问:“你现在肯定在想如何才能把幽灵宫引进来,彻底破坏欧阳家的计划,是不是?”

关天养一震,道:“不错,晚辈正是这样想的!”

“看来你还算不笨,一点就透。”

关天养讪笑道:“这个,前辈谬奖了……”

“欧阳家的目的我已经帮你分析清楚了,但他们的动机又是什么,你可知道?”

“从目的看动机……当然是为了霸占宋大叔家的宝物了!”

“表面上是这样,再深一层呢?”

“再深一层?”关天养又懵了。

杜若道:“明知有先例在前,欧阳家还敢铤而走险,这只能说明这件东西同样也关乎他们的身家性命。李前辈,我分析得可对?”

“你比这小子聪明!”

关天养并没有因此而气恼,问道:“宋大叔家的宝贝,又怎么关乎起欧阳一家的性命安危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明知不可为而为,那就有不可为而强为的理由。既然先前修行者都掺合了进来公然抢夺,那就说明这件宝贝是与修行界相关的。欧阳家既不知道这件宝贝是什么,有什么用,却精心设计阴谋抢夺,这只能说明一点:他们也是被人控制了!”

关天养惊呼一声,心说:“怎么可能?欧阳家势力通天,还有谁能控制得了他们?”

“在你看来欧阳家势力雄厚,有通天之能。在修行者看来,却不过是跳梁的小丑,不值一哂。你要破这个迷局很简单:那就是找出欧阳家背后的控制者,让幽灵宫看到是什么人挑起这场纷乱。到那时,不但始作俑者难逃公道,便是欧阳家也必然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酒上来了,菜也陆续上来了,李道奇像是饿了许多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奇怪的是模样看着一点也不粗鲁。

关天养愣愣地想了半天,正想问:“我要怎么才能找出欧阳家背后的控制者?”李道奇筷子一摆,道:“我是担心你陷得太深,不小心把命丢了,借给你的钱就没法收回来,所以才帮你解惑。至于你要怎么办,别再来问我,我也只能帮你到这!”

关天养点头道:“李前辈相助之德,晚辈铭记于心……”

“铭记于心不用,今天这顿饭你请了就是!”

关天养道:“那是自然!”

吃饱喝足之后,李道奇一抹嘴就走。站在窗前,关天养看着李道奇渐行渐远的背影,道:“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奇人?”

杜若站在他身边,笑道:“敢情你对李道辈是一点也不了解?”

“了解?我们认识不到两个月,前前后后只见了四五次面,哪里谈得上了解?”

“这可就奇了。李前辈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怎地待你这般亲厚?”

关天养点头道:“他确实不近人情得很。你说他待我亲厚,我却不觉得。前不久我借了他一万晶玉,如果我出了意外,这么大笔钱他找谁讨去?与其说是帮我,还不是说是帮他自己呢!”

“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李前辈的身家,别说是一万晶玉,便是十万他也不在乎。我看十有八九他是看上你了,想收你为徒!”

关天养一愣,道:“这,这怎么可能?”

杜若道:“要不然天底下那么多所苦受难的人,李前辈为什么都不帮,唯独帮你?”

“这,我……看样子你很了解李前辈?”

“说不上了解,但我听说他在修行界有个挺响亮的名号。”

“什么名号?”

“‘百宝散人’!”

“百宝散人?呵,这名号倒是挺适合他的嘛!”

“我们这一代倒不怎么熟悉他,听老一辈的说,百宝散人李道奇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成名,扮作游方货郎,四处兜售各种法宝灵器。有人说他重极门的长老,只因不满门中倾轧太甚,所以常年在外游历。也有人说他是风尘异人,不世奇才!三个月前师伯领着我去归华山访友,在仙宝集遇见他。师伯似乎跟他颇熟,特地盘桓了半日。我知道的这些,都是事后师伯告诉我的,也比你了解的多不了多少!”

关天养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心下暗道:“不管是百宝散人也好,还是游方货郎也罢,对我来说总归是奇人,高人。他有没有看中我,有没有想收我为徒,我都也不知道,总之他确实是在帮我。这份恩情将来我总会还的!”

见他怔怔地发愣,杜若道:“想什么呢?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心里可有数了?!”

关天养脑海里灵光一闪,道:“我有个办法或许可行……”

杜若喜道:“什么办法?”

其实关天养的脑子里只有个大概的轮廓,具体的操作步骤都还没有想法,但直觉告诉他:这个法子一定可行。

思忖了许久之后,关天养猛地一击掌道:“好,就这样!”

“就怎样?说来听听!”

关天养道:“咱们现在就去见宋大叔!”

“见他?”

“让他把那件传家宝存托到幽灵宫去!”

杜若道:“这又是为什么?”

“移祸江东!”

杜若笑了起来,道:“你想得倒美。幽灵宫的人可不是傻子,这么烫手的山芋,怕是他们接都不会接吧!”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杜若想了想,道:“或许这真是一条可行的办法。好,咱们现在就去宋府!”

到了宋府门外,关天养上前敲响了门环。片刻后,老管家宋刚的声音在门后响起:“谁呀!”

关天养抑制住心底的激动,道:“凡请上覆宋老板,就说白鹤宗门下奉师长之命前来拜访!”

宋刚一听是白鹤宗的弟子,惊呼了一声,慌忙开了大门,迎将进去。又命家丁去禀告老爷,说有贵宾降临。

【六十一、正面激斗拉开帷幕(一)】

宋奕听说白鹤宗门下亲自造访,惊异莫名,迎出来一看,却了两个陌生的面孔,起手问道:“二位仙长在上,宋某有礼了!”

关天养忙起身逊谢道:“不敢,不敢!”

“不知二位是哪位真人门下?宋某福薄,竟未能识得尊严!”

见厅中并无别人,关天养轻声道:“宋大叔,是我,天养!”

宋奕一震,眼里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关天养瞅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说话安全吗?”

宋奕道:“你们跟我来!”

一路到了书房里。宋奕一把拉住关天养,激动地问道:“你,你真是天养?”

关天养拿出易容珠,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也是激动得快了哭了出来,道:“是我,宋大叔!”

宋奕眼眶泛红,道:“好孩子,你当真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可,可你为什么又回来呀?陈朔不是说你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么?”

“我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所以又回来了!”

宋奕唉声叹道:“回来作什么?还不如走脱一个是一个!”

关天养道:“宋大叔,最近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今天我来,就是商量解决的办法!”

宋奕惊问道:“你见过陈朔了?”也不等关天养回答,就又道:“欧阳家为了得到东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一时大意,深陷其中,已经逃不出去了。趁现在欧阳家还没有发现你已经回来了,赶紧走,有多远走多远!”

关天养道:“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一个人走。要走也是我们大家一起走!”

“一起走就都走不掉!”宋奕急得额上见了汗,死死地拽住关天养的臂膀道:“你这孩子,怎地就这般不晓事呢?这是我跟欧阳家之间的恩怨,你没必要陷进来!”

关天养也着急了,道:“宋大叔,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宋奕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好,你说……”

“欧阳家要的是东西,为什么不把它送出去,祸水东引呢?”

“祸水东引?”宋奕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个引法?”

“将东西交出去,交给一个欧阳家都斗不过的人!让他们互相残杀去,岂不更好?”

宋奕走回到椅子里去坐下,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半晌才道:“你的意思莫不是让我把家传的锦匣送给幽灵宫?”

关天养暗叹姜到底是老的辣,道:“不是送,而是委托保管。想来以幽灵宫的信誉,不至于吞没了!”

宋奕显得有些焦躁,指节在桌面越敲越快。关天养知道这是他内心斗争激烈,拿不定主意的表现,道:“只要欧阳家知道东西转到了幽灵宫手里,必然投鼠忌器。如此一来,我们也就争取到了喘息之机。至于接下来局势会怎么发展,都可以从容应对了!”

这些天来,宋奕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关天养这个主意虽然在他看来实在算不得上佳之选,但未尝不可一试。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幽灵宫在明知锦匣是烫手山芋的情况下,会不会接手。

“你怎么会想到让我把东西托给幽灵宫呢?”

“宋大叔难道忘了,前不久的麻烦还是幽灵宫帮忙解决的呢。幽灵宫是乾坤庭下三驾马车之一,而乾坤庭又是天下第一大势力,不论朝廷,还是修行界都不敢与他们为难。只要他们接受了委托,欧阳家还想发难,那就真的是活腻烦了!”

宋奕指节敲击的速度越来越慢,并且越敲越重,显是在慎重思考关天养的建议。

“那你有没有想过,欧阳家拿四丫,或是陈朔、苏少白的性命来威胁,又该怎么办?我是交还是不交?如果不交,他们就必死无疑。”

“欧阳家精心设计这么大个陷阱,显然是对这件东西志在必得。一旦得知东西到了幽灵宫手里,必然恼羞成怒,控制在他们手里的人性命多半是不保。但我们绝不会坐视,一定会想法设法,抢在欧阳家动手之前把人救出来。”

“怎么救?连人关在哪里都不知道!”

杜若道:“这个可以教给我。我会抢在他们动手之前把人救出来的!”

宋奕惊奇地看着杜若,问道:“这位姑娘是……”

关天养道:“这是杜若杜姑娘,师承东海小蓬莱,是我的好朋友……”说完,扭头去看杜若,见她正对自己甜甜地笑。

宋奕一听杜若是小蓬莱门下,慌忙起身,长揖下拜道:“宋某眼拙,竟然不识得姑娘仙范,恕罪,恕罪!”

杜若呵呵笑着跳开道:“宋大叔,你这可是折煞我了。你是天养的长辈,自然也是我的长辈。行此大礼,叫我怎么当得起?”

宋奕道:“当得起,当然当得起。想来这一路正是有姑娘的护持,天养才得以安然无恙?宋某在此谢过了!”

杜若道:“他精灵得很,哪里需要人护持?你可是高看我了!”

宋奕得知杜若是小蓬莱门人,精神分明大振,道:“能得杜姑娘相助,实在是我等之福呀!”

杜若道:“宋大叔,你可别这么说。欧阳家大起发难,背后必然藏有靠山,说不定就是修行者呢。我修行浅薄,未必就能顺利完成任务,只能说是尽我所能罢了!”

宋奕惊道:“欧阳家背后有修行者?这,这怎么可能?”

关天养道:“这也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自然最好!”

宋奕思忖了片刻,又犯难道:“这个,该如何去向幽灵宫方面说起委托的事呢?他们只是鬼市的管理方,并不是镖局呀?!”

关天养也觉得在这时候去说起委托的事,拖人下水的意图太过于明显,就道:“这样吧,我先去和他们谈谈,探探口风。若行,再由宋大叔你出面。若是,若是不同意,那再另想办法。总归得找到解决的办法!”

宋奕道:“好,那你先去。我这里也作些部署,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关天养改换了容貌,拉起杜若的手刚要走,就听前院又闹了开来。宋奕喝问什么事,宋刚急喘喘地跑进来道:“老爷,欧阳老爷带人闹上门来了,说,说他家少爷不见了,问咱们要人呢……”

果然,前院传来欧阳铮愤怒的喊声:“宋奕,你给我出来,还我儿子……宋奕,你给我出来……”

【六十二、正面激斗拉开帷幕(二)】

宋奕是满心纳闷,奇道:“欧阳琪不见了?这,这怎么可能?”

关天养也讶然道:“中午不还去过奎元阁么……”

宋奕也不奇怪关天养怎么会知道欧阳琪中午还去过奎元阁,听欧阳铮越闹越凶,就道:“你们先从后门走,我去应付他!”

关天养拉上杜若正要走,就听得一阵乱响,只见欧阳家的护院们挥舞着乱棍打了进来。

宋奕勃然大怒,道:“欧阳铮,看来你到底是按捺不住,要明着上门来抢了?!”

欧阳铮也是满面怒容,道:“我自然是来抢我的儿子。宋奕,你今天要是不把人交出来,我就,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宅子!”

宋奕哈哈笑道:“好得很,我宋奕已经被你逼到了绝地,连命且尚都保全不了,何惜一座宅子?你要烧尽管烧就是了!”

欧阳铮道:“你我之间的恩怨自该由你和我来解决,为什么偏要迁怒于后生晚辈?亏你宋奕也算一号人物,如此行径,未免太过于无耻了!”

宋奕道:“我无耻?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欧阳杰冲上前来道:“宋老板,今儿中午满奎元阁的人都看到你和我们家少爷在天字三号雅间喝酒吃饭。兴许是我们少爷不会说话,得罪了你宋老板。你有气只管冲我们老爷,或是我们这些下人来撒,拿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出气,未免太下作了吧?”

宋奕满脸冷笑,不言不语。

欧阳铮道:“给我搜,我就不信搜不出来!”

宋奕喝道:“谁敢?”伸手一划,一道凌厉的劲风好似钢刀利剑般在地上划出了一条笔直的线来,“谁要是敢跨过这条线,别怪宋某手下无情!”

欧阳杰轻哼一声,走上前来道:“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你宋老板是怎么个无情法!”当真一步跨过了横线。宋奕怒道:“看招!”一掌拍了出去。

欧阳杰是圣武会认证的【铁狮武士】,较宋奕的【金鹰武士】还高上一级。不过宋奕的【金鹰武士】是三十年前认证的,自打洗手从商之后,武艺虽然没有搁下,但再没有去圣武会进行认证过。

欧阳杰五年前由【金鹰武士】升级为【铁狮武士】,一跃成为三楚武林的望首,着实风光了一回。在他看来宋奕比自己低上一级,年岁又上去了,自然绝非自己敌手。见宋奕一掌拍来,非但不避让,反而还将七成功力聚于掌上,迎了上去,存心要将宋奕重伤于当场。

两掌相交,竟发出击在皮鼓之上的闷响。欧阳杰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显得很是有些难看。宋奕连退了几步,吐出一口浊气,大叫了一声好。

关天养忙将宋奕扶住,问道:“宋,宋老板,怎么样,要不要紧?”

欧阳铮一行这才注意到他和杜若二人,只是他们都改变了容貌,未能引起更多的关注。

宋奕道:“不要紧……”又待拉开架式,要将欧阳杰逼回去。

关天养忙拦住道:“这等子无耻小人也犯不着宋老板出手,待我将他解决了就是!”一步抢上前来,挥拳直取欧阳杰中宫。

欧阳杰刚才吃了暗亏,宋奕数十年功力老而弥醇,震得气血翻涌,手臂发麻,尚没有缓过劲来。见关天养挥拳攻了上来,冷笑一声道:“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爷动手……”左手抬将起来,连封连打,委实巧妙得很。

关天养的拳头又刁又滑,又快又疾,全然无视欧阳杰的巧妙的封挡,重重地擂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这还不算完。

只见关天养步伐错动,身子在三尺见方的范围内轻巧腾挪,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顷息之间将欧阳杰全身招呼了一遍。

别人还罢了,宋奕看在眼里,当真是惊喜万分,忍不住捂掌大赞道:“好,好精妙的步法,好神奇的拳法!”

【铁狮武士】在武林中也算是得了一方豪雄,实力非同小可,何曾在呼吸之间挨上这许多拳?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关天养出拳既快且狠,精妙巧绝,神鬼难测。虽然每一招每一式欧阳杰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却是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得挺起身板硬挨。

挨打倒是小事,对于欧阳杰这样的人来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瞬息之间连揍了二十多拳,简直就是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立足尚未稳定,一口鲜血就冲喉而出,吐出满院都是。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我当威震武林的【铁狮武士】有多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

听了这话,欧阳杰更羞,更怒,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然后怒喝一声,骂道:“竖子敢尔!”展开平生最得意的【大开碑掌】,朝关天养攻了上来。

【大开碑掌】大开大阖,气势沉雄,威力奇大。一旦任由他施展开来,便有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不被其开碑重手打死,也会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宋奕识得厉害,提醒道:“小心……”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听关天养道:“跳大神么?也忒丑了些吧?”身子扭动,几步就抢到了欧阳杰的身前,双手连戳带拍,狠狠地赏了自命为武学大师的欧阳杰几个巴掌。

以关天养当下的修为,要将内力深湛的欧阳杰打伤可不容易。偏欧阳杰自尊心太强,见自己连连失手于一个少年,悲怒羞愤交加,导致气息逆冲心脉,又是连喷了好几口鲜血,惨叫一声,当场昏倒。

欧阳铮带人上宋府来大吵大闹,自然有其阴谋。本以为会大有斩获,却不料手下最得力的打手竟折在了一个陌生的少年手里。欧阳铮自然是气怒交加,辱骂了一通,丢了几句狠话,就叫人抬上欧阳杰走了。

送走了恶客,宋奕就让关天养他们赶紧去办事。他说:“看样子欧阳铮是没耐心再耗下去了,我们也必须得快些……”

到了大街上,关天养叫了辆骡车,让直去栖凤大街九号。

“天养,你不觉得很奇怪么?中午到现在才多会儿,欧阳琪的爹怎么就带人找上门来了?九夏城这么大,欧阳琪随便去哪转转都有可能花掉一天的时间呀!”

关天养道:“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欧阳铮行事是出了名的阴狠,这般大吵大闹地上门要人,可不像他的风格。你说这里面会不会又藏着什么阴谋?”

杜若道:“不但有,味道还很浓!”

关天养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就道:“先不管。还是先去幽灵宫要紧!”

【六十三、正面激斗拉开帷幕(三)】

栖凤街,幽灵宫管理处。

关天养和杜若刚走进大门,就见沈天照陪着欧阳铮走了出来。欧阳铮满脸苦色,不停地恳求沈天照出面主持公道。

沈天照面带微笑,频频点头,却并未给出肯定答复。

欧阳铮一副爱子失踪,心痛得昏了头的样子,喋喋不休地说这事肯定与宋奕有关云云,啰嗦中显得又是焦急又是恐惧。

沈天照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将欧阳铮打发走了,正要回廨房,关天养两步抢上去,起手道:“沈执事好!”沈天照一怔,起手回了一礼,笑问道:“公子有事?”

关天养道:“小子确实有事,不知可否耽搁沈执事片刻功夫?”

沈天照很忙,不是说随便来个人想见就能见上的。他本想婉言回绝,但见关天养气宇不俗,眼神恳切,便点头道:“好吧,这边请!”

让到廨房坐下后,沈天照也没有叫上茶,而是直接问道:“不知公子有何事?”

关天养见沈天照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就道:“沈执事是爽快人,那我也不绕弯子。想来沈执事已经知道欧阳、宋两家相斗之事?”

沈天照眼神一凛,道:“公子何人?不知欧阳、宋两家的恩怨与你何干?”

关天养取出易容珠,还原了本来面容。沈天照大吃一惊,道:“原来是关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道:“小子今日冒昧前来,是恳求幽灵宫出面主持公道……”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天照一摆手道:“关公子慢言。欧阳、宋两家乃是私人恩怨,岂有幽灵宫插手的道理?”

关天养脑子一亮,顿时明白了欧阳铮先前打闹上宋府,然后又抢先一步来幽灵宫靠状的用意了:分明就是麻痹幽灵宫,让他们以为这不过是两家间的私人恩怨,不会因为彼此斗得太狠而予以深究,从而发现他们背后有修行者作祟。

悟通了此节,关天养又是赞叹又是沮丧。赞叹的是欧阳铮的高明智慧,几乎是算无遗策,此计一出,将他们最后一条求生之路都堵得死死的了;沮丧的是幽灵宫若不插手,他们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杜若道:“沈执事这话就没有道理了,幽灵宫连调查都没有,只听一面之辞,就肯定两家之争是私人恩怨,岂非太过武断了?”

沈天照见杜若气势凌凌,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免笑了起来,道:“姑娘又是何人?”

杜若道:“我姓杜,你要是还不算孤陋寡闻的话,东海小蓬莱‘南斗星君’杜友逢便是我父亲。”

沈天照大骇,慌忙起身道:“姑娘可有凭证?”

杜若取出一只青莹莹的碧玉葫芦丢过去道:“莫不成还有假冒的?”

沈天照仔细地端详着碧玉葫芦,见上面端端正正地刻着一个‘杜’字,笔画间流光溢彩,不时闪烁着夺目的星火之芒,分明就是东海小蓬莱的信符。忙捧在手里,奉还回去,道:“沈某冒昧,还请杜姑娘海涵!”

杜若收回葫芦道:“你倒是一点也不冒昧,只是昏愦得很。连我们不相干的外人看出欧阳家是受制于修行者,谋夺宋家宝物,凭什么你们一点察觉都没有?”

沈天照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先走到门边,叫过庄冲,让他守在院里,没有准许,里里外外所有人等不得靠近。掩上门后,他这才道:“姑娘都说了,连不相干的外人都看出来了,幽灵宫若还没有察觉,岂还有脸面立于世上?”

杜若奇道:“既是如此,那你们怎么地还坐视不管?”

沈天照无奈地叹道:“上一回那些人行事太过急躁,触动了幽灵宫红线,这才被制裁了。但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从始至终都很谨慎。只要他们没有触动红线,敝宫就只能坐视!”

关天养不解地道:“这是为什么?”

杜若解释道:“这是乾坤庭与修行界的默契。只要修行者不危及天下稳定,不侵犯乾坤庭的利益,乾坤庭就不得予以打击。同样,只要乾坤庭不危及修行界的秩序,修行界就不会阻止门人弟子投入乾坤庭!”

沈天照接着道:“普通百姓、乾坤庭还有修行界,三足鼎立,缺一不可。正因为这样,作为乾坤庭下属三驾马车之一的幽灵宫对于每一次制裁行动都必须慎之又慎。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引发一场空前大乱!”

关天养这才体会到这场阴谋后面的局势有多沉重。欧阳家之所以敢这般肆无忌惮,原来是有恃无恐。本以为他们也是在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摔个粉身碎骨,现在看来,他们脚下的路稳当着呢。

“那该怎么办?”关天养原想将幽灵宫拉下水,现在看来似乎不可能了。

杜若问道:“同一样东西,接连掀起两回风波,而且还都是源起修行界。沈执事,你知道是什么宝贝吗?”

沈天照摇头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只听说是一只锦匣!”

关天养道:“眼下宋大叔已经无力保住这份传家之宝,却又没个信重的人托付。沈执事,不知道幽灵宫方面可否代为保管些时日?”

沈天照沉吟不语,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仿佛在猜度他到底是什么用意。

关天养感到面皮有些发烧,道:“沈执事不用猜,我这样做其实就是拉幽灵宫下水,以求自保。我们眼下所处的局势沈执事应该非常清楚,若不走这条路,怕是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沈天照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宋奕?”

“宋大叔怕幽灵宫方便拒绝,所以委托我先来探探口风。若是不能,那就只有另寻他路了!”

沈天照道:“那宋奕可有考虑过后果?”

“后果?”关天养不解地问道:“什么后果?”

沈天照道:“幽灵宫不怕被拖下水,怕的是没有机会插手。”

“真的?”关天养喜不自禁,长身而起道:“这,这么说来,你,你是答应接受委托了?”

沈天照道:“这事你作不了主……这样吧,我们现在去宋府,等我亲自和他谈谈再说!”

关天养激动得脸膛生光,道:“那就太好了……”

马车到了安远大街街口就被九夏府差役给拦了下来,说是官府缉拿钦命要犯,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钦命要犯?”关天养立即意识到了不妙,问道:“哪来的钦命要犯!”

差役打量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不该问的别问,走开!”

沈天照跳下车来,喝问道:“你们江大人来了么?”

差役见他衣着华贵,气势不凡,心知是个惹不起的主,拱手答道:“江大人正陪同总督大人办差呢,你老莫不是有事?”

沈天照点头道:“那正好!”取出随身名刺道:“把这个递交给齐总督,就说我在这间酒楼上等他!”

差役一听这话,越发不敢怠慢,打了个躬,道:“小的马上就去,你老稍待!”

见关天养脸色又青又黑,沈天照道:“若不出所料,缉拿的钦命要犯定是宋奕一家。我们到底是来晚了一步!”

关天养道:“那,那怎么办?”

沈天照默然不语。

【六十四、正面激斗拉开帷幕(四)】

【今天的第一更来了,第二更和第三更会随后奉到!】

上楼坐下后,沈天照扔下十两银子,要了三杯清茶。

尽管他在普通人面前表现得极有气势,但对杜若却是十分恭敬,待关天养也相当的和善,一点也不拿架子。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差役和官兵,沈天照眉头微蹙,眼神闪烁,显是在思考着对策。关天养是个遇到大事要么发狂,要么冷静得吓人的主,刚才急得没了主意,此时反倒面沉如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片刻后,楼下一层躁动,随着脚步声响,一紫一红两名官员相继走上楼了。紫袍官员生得高大壮硕,脸宽口阔,留着一把青森森的大胡子,目光落在沈天照身上后,遥遥抱拳作揖,笑道:“沈兄,什么风把你这尊大神给吹到这来了?”几步抢走上前来,将沈天照的名贴递上道:“原贴奉还。你还跟我来这一套,不是见外了么?”

红袍官员长揖一礼,口称:“见过沈执事!”

沈天照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冲红袍官员微微颔首,这才问紫袍官员道:“刑部的批文下来了?”

紫袍官员道:“是,今天中午才收到。这不,怕出意外,我亲自带队督促!”

沈天照叹了口气,道:“这么说来,宋奕一家是难逃此劫?”

紫袍官员道:“这个未必。就目前的证据来看,宋奕嫌疑很大。再加上楚王在皇上那里告了御状,刑部督令九夏府严加审讯,勿枉勿纵。务必尽快谳明呈奏!”

沈天照哼了一声,道:“这可不是明摆着要打成冤狱么?既要尽快谳明,又是严加审讯,哪可能不生冤狱?”

紫袍官员道:“这个你放心,有我呢。若是证据不够充分,我断不容许他们九夏府结案!”

红袍官员也揖身道:“是,下官必当以事实为依据,以国法为准绳,严加勘审,但凡有半分不清楚,也绝不轻易结案!”

沈天照笑道:“我可不是干涉朝廷政务,江大人别误会。宋奕是鬼市的商家,素来诚信经营,为人谨慎和善,该不至于干出这等悖逆不法之事来。若他真的包庇了刺客,国法无亲,自然必予以严惩!”

闲聊了几句后,一名官员来禀,说人犯已经锁拿装车,问何时抄家。

“抄家?”沈天照脸上闪现一丝冷厉,问道:“依照我朝律例,即便是窝藏钦命要犯也不至于抄家吧?”

紫袍官员面色一沉,质问红袍官员道:“江大人,怎么回事?”

红袍官员身子一矮,额上顿时迸出了一大片汗珠,颤声答道:“回总督大人,这个,这个,下官并没有下令抄家,估计,估计是下边的人擅作主张!”

紫袍官员威严地嗯了一声,道:“那还不叫他们赶紧住手?哼,今天我若不来,不定你们得闹出怎样的乱子!”红袍官员忙不迭地请罪,说自己失职。

紫袍官员道:“既然人犯已经全部缉拿,那就赶紧押回大牢,择日开审吧!”红袍官员官员忙不迭地去了。

紫袍官员又和沈天照客气了一番,也走了。

关天养站在楼上,看着关押着宋家人的囚车一辆一辆地经过,心头百味杂陈,欲哭无泪。

宋奕身戴重枷,手脚俱被铁链锁上,但神色淡然,既不惊惧,也不愤怒,一如平时游街一般。

沈天照道:“朝廷这边已经动作了,接下来就要防范江湖势力借寻仇之名,对宋家赶尽杀绝。晚上我会去一趟总督府,争取在提审前能见上宋奕一面。我能做的就这些,其余的就靠你们自己了!”

关天养道:“凡请宋执事带句话给宋大叔!”

“嗯!”

“不论结局如何,天养必教欧阳家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沈天照惊异地看着关天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要把事情想得这么绝望。记住,活着才是最好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说完,就走了。

这句话宋奕也常说,此时听在耳里,只感觉心底有如刀在剐一般疼痛。

天黑了,临街商铺的灯笼陆续挂了出来。九夏城一如既往的热闹。

关天养站在临街的阑干前,吹着微凉的风,心头却如沸油般翻滚着。杜若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道:“只要努力过,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灰心失望。”

关天养看着她,心头涌起一股子暖意,道:“谢谢,我,我知道……”

“我们先去宋家看看吧,或许有帮得着忙的地方!”

关天养道:“好!”

他们快到宋府门前,见一辆骡车停在了大门前,陈朔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了进去。

关天养顿时愣住了。杜若问:“我们还要进去吗?”

关天养摇头道:“不必了,有二狗子,宋家必然乱不起来!”

“那我们现在去哪?”

关天养想了片刻道:“咱们去找欧阳琪!”

杜若点头道:“不错。欧阳铮不是说他儿子失踪了吗?咱们就把他绑了来,让他真的失踪。哼,看欧阳铮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欧阳家在九夏城内有多少处宅子,除了欧阳铮和他的管家外,怕是谁也说不清楚。要将欧阳琪从九夏城未知的角落里搜出来,绝非易事。

关天养和杜若将欧阳家朱家井的别院里里面面细搜了一遍后,并无所获。然后又朝和靖坊长安大街的欧阳家老宅奔去。

当时已经是下半夜了,关天养和杜若分头搜寻,耗时将近一个时辰,只差没有将占地数百亩的欧阳老宅翻个底朝天,还是一无所获。

碰头之后,杜若问要不要抓住欧阳家的护院来问,关天养说:“不能,咱们一出手他们就会察觉,再要找出欧阳琪来就更不容易了!”

“这般搜法,得找到何年何月呀?”

关天养若有所思地道:“是不是咱们搜寻的方向错了?说不定欧阳琪并没有藏在自家的宅子里!”

“不藏在自己家里,那会藏什么地方?”

“通常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现目今下,哪里对于欧阳琪是最危险的呢?”

杜若道:“哪里都不是。按你这般想法,永远也别想把人找出来!”

“那你是怎么想的?”

杜若托着腮,眼瞳闪烁,道:“我觉得吧,若我是欧阳铮,就会把儿子藏到一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不是常说的最危险的地方!”

“什么地方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呢?”

“我又不是欧阳铮,怎么知道?”

“那你这话等于没说!”

杜若道:“你在九夏城长大,对欧阳家的了解也比我多,你认为在欧阳铮看来,哪里会是我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关天养思忖了良久,苦恼地道:“我想不出来……”

杜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看来咱们又失败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找不到欧阳琪,难不成连欧阳铮也找不到么?”

杜若讶然道:“你要打欧阳铮的主意呀?”

“他是欧阳家的当家人,把他抓起来比抓了欧阳琪更有用!”

杜若点头道:“这倒是不错。那好,咱们就去抓欧阳铮……”

【六十五、正面激斗拉开帷幕(五)】

【第二更来了。大家懂的,我也不用多说了,呵呵!】

欧阳铮不回家时都是住在天云楼里。除了第五层设有书房外,天云楼后面还有处占地十余亩的小院落,除了部署有客厅厢房外,还建有一座精巧的小花园,极具江南园林之美。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了,更也打过了四鼓。折腾了一夜,两人一无所获,士气不免大受打击。

望着第五层的天云楼,杜若道:“老宅和别院里都不见人,若是连这里都没有的话……”见关天养眉头紧锁,神情沉重,下面的丧气话也就咽了回去,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瞧瞧!”也不等关天养答应,纵身一跃,好似箭矢一般飞射到了天云楼顶。

关天养凝眸而望,正期待她能有所发现,就听到她一声惊呼,随后就见一团红光猛然爆了开来,月夜之下,显得极为妖异。

关天养大骇,脱口惊呼道:“小心!”

没料到杜若也叫道:“快跑……”然后就听得一声格格的阴笑响起:“想跑,哪有那么容易?”关天养连怎么回事都没有搞明白,就见一道红光从天而降,身子立时被束缚得死死的,越是挣扎就困得越紧,最后竟连呼吸都不能够。

杜若不曾料到房里竟然藏着修行者,而且修为较她高出许多,当场挨了一掌,受伤不轻。若是她不顾关天养,就此逃跑,偷袭之人也拿她无可奈何。偏她心中牵挂关天养安危,不忍弃之而去。见关天养被困住,心下越发的焦急。连挡了那人几记狠招之后,也顾不得火毒侵体,嘬嘴一啸,唤出了阿嘟,道:“阿嘟,快救天养……”

那人见她唤出灵兽,惊得噫了一声,攻势越发的急骤,根本不再给她喘息之机。幸得藤环乃是一件不错的法宝,不但可攻可守,其木灵之气还吸收了一部分火毒,要不然她将应付得更加艰难。

阿嘟大吼一声,体形陡然变大,张口一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缚在关天养身上的红光撕得稀烂。

那人大吃一惊,心知这灵兽绝非凡品,实力不可小觑,一旦与杜若联起手来,自己怕也非敌手。当下毫不犹豫地祭起看家法宝,全力狙杀杜若。

杜若见那人祭起一起燃烧着熊熊赤焰的飞梭,当即断喝道:“原来阁下是魔道红莲宗门下……”才说到这里,赤焰飞梭就已经逼到胸前,她舞起藤环一圈,不料飞梭的赤焰之力极盛,而藤环五行属木,霎时就着火燃了起来。

藤环可是杜若好不容易祭炼出来的法宝,哪里舍得就此毁了,慌忙收将回来。那人越逼越紧,嘿嘿地阴笑道:“小姑娘,下辈子若再投生为人,可记得不要随便……”‘多管闲事’几字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杜若嘴巴微张,一道金红光芒喷射而出,迎风化作三尺许长的利剑,与赤焰飞梭斗作一处。

“三阳一煞剑?!”那人当真是又惊又怒,喝问道:“小姑娘,你是小蓬莱门下?”

杜若道:“怎么,怕了?”

那人道:“哼,怕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红莲宗怕了你东海小蓬莱?”

三阳一煞剑是东海小蓬莱弟子的护身法宝,因炼制材质不同,威力自然各异。杜若的三阳一煞剑采首阳之铜、昆仑之金、扶桑之木,借地心火力,炼制九九八十一天而成,此后又在地心融岩之中温养三年,方炼成这至阳至刚之护身法宝,威力自然非同寻常。那人的赤焰飞梭与它一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顿时被压制得毫无反击之力。

救得关天养脱险后,阿嘟见主人势危,大吼一声,飞扑了过去。那人只招架了几个回合,就知道这只灵兽实力不俗,又与其主人心意相通,二者联合,自己怕是难以讨到好去。就道:“小姑娘,你我师门之间素无恩怨,今晚我姑且放过你。若再不识趣,还来搅扰,嘿嘿,那可就怪不得我辣手无情了!”连拍了几记【火云掌】,逼退了阿嘟,招手唤回赤焰飞梭,纵身消失在了融融夜色里。

杜若浑身汗透,已是气虚力弱,不堪再战。若那人再坚持片刻,说不定就能取得得胜果。

落地之后,她招叫对关天养道:“天养,扶住我……”

关天养忙抢上前来,扶住她的臂膀。见她脸色苍苍白,额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惊惧地问道:“你,你受伤了?”

杜若点头道:“不过不要紧……快,背后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关天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背起杜若就朝关帝庙狂奔。

此时的关天养就像受伤的野兽,满心只想着能够快些逃回自己的洞穴,等养好伤势之后,再来复仇。

从栖凤街到关帝庙约有十来里路程,关天养气力悠长,脚步轻健迅捷,顿饭功夫便到了。

将杜若放到床上后,见她大汗兀自还流个不停,就问道:“你伤哪里了?”也不待杜若答,就取出上次救治陈朔炼制的丹药,道:“来,把这个服下!”

杜若接过药丸子,闻了一闻,道:“这是哪家炼制的续命丹药?很有想法嘛。不过治不了我的伤!”说着,取出随身药囊,配制了几味药服下,道:“我现在要行功逼出体内的火毒,你就在旁边给我护法,在没完功之前,且不可离开。记住了吗?”

关天养道:“放心吧,我绝不离开一步!”

杜若唤出阿嘟,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那对尖耳,道:“阿嘟,天养一个人无聊,你就陪陪他,好么?”阿嘟咕咕叫了两声。杜若笑道:“阿嘟可真乖!”像在哄小孩子一般。取出两粒鲜红的果子喂了,便敛神屏气,行功驱毒。

天很快就亮了,灰蒙蒙,雾沉沉的。

打从前天晚上起,关天养就没吃什么东西,又几经折腾,不免饥肠辘辘。

阿嘟似乎对关天养关天养肚子里发出的雷鸣般的轰响很是好奇,每每响起,长长的尖耳朵就高高地竖起,红彤彤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仿佛在问:“肚子里为什么会响呢?”

关天养也很无奈。本想出去找点东西吃,可想着杜若的叮嘱,只得拿出全部的意志和饥饿拼斗。

熬到快中午的时候,虽说没饿得头昏眼花,手脚发力,却也有些心慌气短起来。杜若已经不再流汗,但皮肤还是红得有些不正常,显是火毒还没有完全逼出来。

饥饿好忍,屎尿可不怎么好忍。无奈之下,还是去了趟茅房,却也是拉得心惊胆颤,生怕在这时候杜若出点什么意外。好在一切都如常,并没有什么发生。随后他又去厨房找吃的。家里几天没人,剩饭剩菜全都坏了,储放米粮的柜子也都成了老鼠窝。看着这一幕,关天养感到心都在滴血,暗暗呼唤道:“四丫,四丫,你在哪?你到底在哪?”

守到天黑的时候,关天养实在熬不住了,就下厨煮面吃。谁知刚把碗端到手里,杜若就走了进来,满脸不悦地道:“我不是让你守着吗?你倒好,却来这里煮吃的。若是有人冲进来,我岂还有命在?”

关天养无奈地叫道:“姑奶奶,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好不好?再说,真要是有谁冲进来,就凭我这点本事,顶多也就是陪你一起去死!”

杜若见他脸色饿得确实有些发青了,颇觉愧疚,道:“那个,其实也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会饿肚子……”取出几颗鲜果道:“吃这个吧,更管饱。你那个不好!”

关天养闻着果子散发出来的香味,更是饿得难以忍受,接过果子,塞进嘴里,嚼得三两下就咽了下去,连滋味都没品出来。随即就感到胃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当真就不饿了。

看着满满的一大碗面,刚才还恨不得连碗都吃了,现在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了,不得不感慨道:“这是什么果子?可真撑人的?”

“当然是好果子!”

关天养放下面碗,问道:“你都好了么?”

杜若道:“还好,差不多没事了。走吧,咱们再去天云楼看看!”

关天养惊道:“还去?”

杜若道:“为什么不去?今天晚上我已有了防备,那人又岂能奈何得了我?”

关天养想了想道:“已经打草惊蛇了,再去天云楼能有什么收获?这样吧,咱们去拜访一下沈执事。也不知道他去见了宋大叔没有,唉……”

杜若道:“好,先去见见这位沈执事再说!”

幽灵宫管理处后面的小院落就是沈天照的住处,也是幽灵宫九夏分会管理处几名头目的住宿之处。

关天养和杜若到时,负责文书管理的人说沈天照和庄冲下午就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问去哪了,他说不知道。

杜若问:“那现在又去哪?”

关天养道:“沈执事和庄头领很有可能是去探望宋大叔了,要不我们再等等?”

等人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左挨右熬,在亥尽子来之时,沈天照终于回来了。

见他神色阴沉,说不出是恼怒还是沮丧,关天养就料想没有好事发生。

“沈执事,不知……”

关天养的话还没有问出来,沈天照就道:“放心吧,宋奕已经回家了!”

关天养大喜过望,道:“已经回家了?是不是已经审问明白了?”

沈天照哼了一声道:“根本就没审。你有什么疑问还是去问他吧……”一副没有心思多说的表情。关天养也没有在意,告辞了出来,飞快地往安远大街宋府赶去。

【六十六、来寻仇的人】

【第三更到了。什么也不说,就看明天的吧!】

不但宋奕被放了回来,宋家昨天被抓走的亲眷全都回来了。

但是,阖府上下没有一点欢喜的味道,反倒像死了人,既悲戚,又沉闷。

关天养敲了半晌的门,才听到宋刚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呀?”

关天养答道:“白鹤宗门下弟子拜访宋老板!”

若换作是其他人,宋刚绝对没有好脸色。可白鹤宗门下毕竟是神仙一流,非但他得罪不起,连老爷宋奕也得罪不起,只得打叠起精神来,一边命人进去禀报,一边开门迎客。

关天养原本以为宋府上下该是欢天喜地才对,却没想到竟是这般景象,好奇地问道:“老人家,府上出了什么事么?”

宋刚强笑道:“也没什么事……二位这边请!”他一向话最多,此时却是连多说一个字的兴致都没有。

到了客厅里坐下,等了许久功夫宋奕才出来。

关天养原还担心宋奕定要受一番酷刑折磨,见他好好的,顿时松了口气。

“你们,你们见过陈朔了?”

关天养摇头道:“没有,他怎么了?”

宋奕惨然一笑,道:“怎么了?他是你的好兄弟,我从来对他都信任有加,没想到,没想到呀……”

见宋奕眼里泪光闪烁,一副凄楚难言的模样,关天养便料到又有惨重的大事发生,骇得站了起来道:“二狗子他,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奕嘿嘿地笑道:“他做了好事,而且还是很好的事,如果没有他,我们一家子又岂能这么快被放了出来?”

关天养就不解了,问道:“那,那是怎么回事?”

宋奕道:“你猜不出,是不是?”

“我猜不出!”

“他以我的名义拿走了我家传的锦匣,交给了欧阳铮。”

“什么?”关天养和杜若同时惊呼,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若非如此,我们岂能又这么快从大牢里出来?”

“二狗子,他,他拿了锦匣去把你们换出来的?”

“不错!”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天养的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有力了,甚至暗说:“如果是我,也会这样的。二狗子没错!毕竟东西再宝贵也不及人命来得重要!”

宋奕没答。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尴尬了下来。

杜若见关天养一副既愧疚又庆幸,偏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表情,就道:“宋大叔,想来你是觉得陈二狗子做错了,是么?”

宋奕摇头道:“我不知道。想我宋奕一辈子堂堂正正,顶天立地,到老来却,却……”下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杜若哼了一声,道:“你是堂堂正正,你是顶天立地,可你有为你的家人想过么?有为关心你的人想过么?亏你活了几十岁,怎么就想不明白人命和宝物到底哪个更重要呢?”

宋奕厉声道:“可世上还有比人命和宝物更重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

“那就是尊严!”宋奕气势凌凌,掷地有声地道:“如果连最起码的尊严都维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杜若暗叹一声,心说:“真不能理解这老头是怎么想的。尊严?难道为了维护尊严就不惜把全家人的性命都搭上吗?”

关天养倒是能理解宋奕这种江湖客出身的人为什么把尊严看得比性命都还要重,若换成是他,也绝不愿献出宝物向敌乞和。

“是吗?”一个声音远远地传来,道:“既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宋奕神色陡变,厉声喝道:“是谁?”

衣袂翻飞之声响起,三名身着紧身夜行衣的蒙人一前二后冲进了大厅。

宋奕长身而起,审视着三人道:“三位朋友夤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

最前面的黑衣蒙面人哼了一声道:“我等不远千里赶来,自然是为宋总镖头送行!”

宋奕眼瞳微缩,嘿嘿地冷笑道:“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几位既然是来要宋某的命,何不亮出真容,藏头露尾,算哪方好汉?”

领头黑衣人摘掉面罩,露出那张被一张紫红色刀疤一分为二的丑陋脸颊,道:“三十年了,不知宋总镖头还认得出当年的故友吗?”

兴许是年岁太久,宋奕分辨了许久,脑子里依旧一片模糊。那人哈哈地笑道:“都说贵人多忘事,果然。宋总镖头近年来生意越做越红火,半只脚踏进了修行界,自然记不得‘黄河三蛟’了!”

宋奕哦了一声,点头道:“你是萨义都!只没想到三十年过去了,我已经垂垂老朽,你却没有变多少!”很是唏嘘感慨。

萨义都道:“承宋总镖头大恩,赏了我这一刀。三十年来我日夜不敢忘,此恩若不报,我萨义都又岂敢老?”

虽然已过了三十年,萨义都又日夜苦练,旨在雪仇,但宋奕还是没将他放在眼里,反而笑道:“好得很,你要是再晚来些时候,可就没机会了。这两位想必是你新收的兄弟吧?”

萨义都身后的两人相继摘下面罩,分另报上名号,左边那人叫李方,右边那人郭洪,都是萨义都的亲传弟子。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既是来寻仇的,那也用不着多说废话,一起上吧,省得费事!”

萨义都怒道:“好大的口气,你且接得下我三掌再说!”纵身扑上,呼呼连拍三掌。大厅内劲风涌动,吹刮得得烛火摇摇欲灭。

关天养站起身来,正要抢在宋奕前头接下萨义都的攻势,不想宋奕喝道:“坐下!”迎将上去,与萨义都斗作一处。

萨义都掌法迅猛激烈,每出一掌,必带出风雷之声,颇是骇人。宋奕拳法绵密厚重,看似迟钝,却总是后发先至,将萨义都压制的死死的,没有一招一式能够完全施展出来。

萨义都的两名弟子见了,又忧又急,交换了一个眼神,高声道:“师父,弟子来帮你……”一左一右,加入了战团,围攻宋奕。

关天养怒道:“三个打一个,算什么本事?!”也待要冲上去相帮,宋奕又喝道:“退下!”展开平生最得意的【大金刚神拳】,以一敌三,兀自游刃有余。

杜若见关天养忧心忡忡,就道:“放心吧,他们不是宋大叔的对手。这路【大金刚神拳】乃是大慈悲寺外家秘要,攻则有如猛虎下山,不可抵抗;守则有如渊亭岳峙,不动如山。宋大叔于这套拳法上淫浸了数十年,就凭这三人,根本不是对手!”话声才落,萨义都的两名弟子同时惨哼一声,摔倒了出去,爬不起身来。

萨义都神情剧变,刀疤脸看上去越发的丑陋。

宋奕的攻势已然全面展开,萨义都应付乏力,节节后退。

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稳稳地坐了回来。

眼见萨义都就要退到厅外,宋奕大喝一声,震得屋瓦杯盏嗡嗡作响,萨义都心下一慌,掌法自然就乱了。宋奕一拳擂在他的胸口,砰的一声闷响,萨义都身子猛地一震,蹬蹬蹬朝后连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铺成的地面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来,身子一仰,坐倒在地,哇的一声,喷出一蓬血雨,委顿了下去。

宋奕拍了拍手,高声叫道:“管家,管家……”

宋刚闻声跑了进来,见厅里躺着三个人,分明一怔。

“叫几个人,把这三人扔到大街上去。”

萨义都怒道:“要杀就杀,这般折辱又岂是好汉所为?”

宋奕嘿嘿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找来的。回去告诉你的幕后指使者,别再玩这些小把戏,要我宋家的东西,那就光明正大的来取!”

这话可就让关天养和杜若很是不解了,东西明明已经被陈朔送给了欧阳家,这般说法又是什么意思呢?

【六十七、张天渝的礼物】

坐下来后,宋奕的神情显得很是落漠,道:“该结束的已经结束了,趁着欧阳家还没有发现你们,赶紧走吧。柳家人陈朔已经安全地转移走了,想必四丫也能很快救出来。等你们会合之后,再找到失踪的苏少白,就远远地离开九夏城,再也不要回来!”

关天养坚决地道:“不,宋大叔,你不走我也不会走的!”

宋奕横了他一眼,道:“你这孩子,怎地就不听话?你留下来顶多陪着我一起死,那有意义吗?”

“不管有没有意义,反正我不会走!”

宋奕气得站了起来,指着关天养,道:“你,你……”见关天养神情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式,骂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跺着脚道:“你怎地就这么死脑筋呢?哎!”

关天养道:“我只知道自己在做该做的事!”

宋奕拿他没有办法,只得看着杜若。杜若会会意地点了点头,道:“天养,与其陪着宋大叔冒险,还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才能避免被宋家赶尽杀绝呢。你说是不是?”

关天养脊背一凉,道:“我们每一步行动似乎都在欧阳家的算计之内,他们总能抢在前头,取得先机……对了,宋大叔,沈执事是怎么跟你说的?”

宋奕道:“他给我指了两条路。第一,尽最大的力量让事态扩大,为幽灵宫出面干涉制造条件。第二,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这起事端是修行者控制了欧阳家挑起的。”

关天养犯难道:“证据,咱们去哪找?欧阳家当然不会自己承认,那些修行者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承认又在背后使坏。这不是故意为难人么?”

杜若也道:“还有,幽灵宫的规矩是出了名的严苛,只要没有触犯到他们的红线,任你尸横遍野,他们也只会坐视不理。沈天照这人还算有点人情味,但幽灵宫、乾坤庭绝对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任何时候都不要指望他们能够帮上忙!”

宋奕脸上绽出一丝苦笑,没有说话。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关天养说:“不行,不能坐以待毙!”站起身就往外走。

杜若叫道:“你去哪……小心!”纵身上去,将关天养拉了回去。随即就见一个黑影从空中飞来,砸进了厅中。

关天养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只麻袋,鼓鼓囊囊的,显是装着东西。最让他惊异的是里面的东西居然还在动。

会是什么呢?

关在养、杜若和宋奕三人面面相觑。

宋奕到底是老江湖,胆大气壮,轻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撕开麻袋,露出个人来,仔细一辨认,竟然是欧阳铮。

宋奕实在难以置信,取下塞在欧阳铮口里的胡桃,问:“你是欧阳铮?”

欧阳铮脸色苍白,眼里尽是惊惧之色,道:“我,我,我……”任他一世枭雄,竟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杜若站到檐下,喝问道:“何方高人,还请上堂叙话!”以她的修为,方圆里许内的任何变故都逃不出她的感知,可欧阳铮是从哪,又是被谁扔进来的,她却一点也不知道。正要喊第二遍,就见又一件物什凌空飞来。她探手一招,抓在了手里,正要扑将出去,就听有人阴阴地笑道:“宋老板,这件礼物如何?”红光一闪,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厅中。

杜若惊道:“是你?!”

此人正是昨夜与她激斗的红莲宗门下。

那人呵呵地笑道:“杜姑娘,是不是想不到?”

杜若确实想不明白这人到底要干什么,正要出言相询,他又道:“看看你手里的是什么?”杜若解开包袱皮,露出一只色泽古旧的锦匣来。宋奕一眼就认为锦匣正是被陈朔骗去交给欧阳家的祖传之宝,骇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也没什么,只是我实在看不下去欧阳铮的所作所为,得了东西竟还想赶尽杀绝,如此泯灭人性之徒,实在枉为人世。因此我就将他一口袋装了,又将宋老板的祖传之宝一并奉送了回来。还请查验一下,是否为原物!”

宋奕接过仔细一看,确是自己祖传之物,顿时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揖拜倒,道:“仙长大恩,叫小人何以为报?”面对死亡威胁都不曾皱半下眉头的钢铁般坚强的老人,竟然就这样哭了。

那人颇觉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若贪图你的回报,还不如杀了欧阳铮,带着这锦匣一走了之,你还能找到我要回来不成?”

宋奕道:“这,这,仙长……”

“好了,别这呀那的。不要以为魔道中的就都是坏人。魔道中人至少有一个好处,看着不顺眼的人可以一杀了之。杜姑娘,你们正道中人就是规矩忒多了些,以你的一身修为,要救谁不能?若不是我一时良心发现,你怕是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送死,是吧?”

杜若脸一红,道:“话是这么说,可像你这样的魔道中人很多么?据我所知,魔道中人大多滥杀无辜,远比这欧阳铮坏多了。”

“确实如此。不过,正道中莫不成就没有坏人了?”

杜若道:“自然也有。”

那人道:“昨夜我趁姑娘不备出手偷袭,下手未免重了些。今天一直后怕得很。既然姑娘没事,那就最好不过了!”

杜若奇道:“你怕什么?”

那人道:“我在红莲宗不过是个小角色,可姑娘是小蓬莱‘南斗星君’杜大先生的爱女。你受了气,小蓬莱上下焉有不帮着一出而后快的道理?我又不是神仙,如何抵挡得了小蓬莱的寻仇?自然怕了!”

杜若呵呵笑道:“昨夜你不是说不怕么?”

“那时确实是不怕!”

“你这人可真有趣!”

“一点也不有趣。正邪不两立,说不定下次见面,我们又成敌人了呢。”说着一拱道:“此间事情已了,也没我什么事,告辞!”

宋奕忙道:“敢问仙长高姓上名?小人以后必定日日焚香……”

那人一摆手道:“这些没意义的俗套就免了。我姓张,名天渝。弓长张,老天的天,矢志不渝的渝。但愿咱们后会无期!”一声长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六十八、欧阳铮】

宋奕望门叩拜,口里喃喃地祈祷着,神情极为虔诚。

关天养似乎没搞懂什么情况,直到宋奕起身,去给欧阳铮解绑,他才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宋奕道:“欧阳铮,你是不是没有想到?”

欧阳铮又恨又怕,浑身哆嗦,竟无法张嘴说话。

关天养暗道:“难不成就这样又渡过一劫了吗?”心下总觉得不踏实,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奕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状似疯狂,把关天养和杜若都吓了一跳。就连外院的宋刚都吓得不轻,闻声进来问道:“老爷,老爷,你,你怎么了?”

宋奕这才止住了笑声,道:“没什么,下去吧!”然后拎起欧阳铮,一气扇了不下二十个嘴巴子,直将欧阳铮那张瘦削的脸打得肿成猪头才罢手。“你我多年兄弟,为什么要这般谋害我?为什么?!”

欧阳铮吐出一口鲜血,含糊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都说人算不如天算,你宋奕福大命大,最后关头总有贵人相助,我欧阳铮就算不服也只有认了。要杀你就杀,皱半下眉头老子就不姓欧阳!”

宋奕嘿嘿地道:“杀你?没那么容易!你差点搞得我家破人亡,我若不让你切身体会一下我所经历的,岂非太对不起我这段时间所受的罪了?!”言罢,出指如风,竟当场废掉了欧阳铮的手脚,让他再也站不起来,拿不得东西了。

杜若没料到宋奕也如此毒辣,惊道:“做什么?”

宋奕一摆手道:“杜姑娘,这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还请你不要插手!”

杜若扶住欧阳铮,道:“他已经落入你手里了,何苦再横加折辱?”

宋奕嘿嘿冷笑道:“我横加折辱?姑娘不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受的是什么罪过?还有……”本待说‘还有天养’的,可话到嘴边,想到欧阳铮还不知道关天养已经回到了九夏城,就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道:“若不是托你护持,早就没命了。这些,全都是拜他所赐呀!”

东海小蓬莱最擅医治之术,杜若年纪虽轻,但救人的手法极为老练,再加上有【紫府元阳真经】心法辅助,很快就将欧阳铮断裂的骨头和经脉结续上了。她道:“宋大叔,你怎么对付欧阳家我不管,也管不着,但你不能使用暴力折磨俘虏。”又扭头看着关天养,道:“你说呢?”她是希望关天养劝劝宋奕,别这样暴虐,除了能寻求到心理上的一时快慰,没有任何意义。

关天养可不是一个胸怀仁慈,深谙宽恕之理的人,反倒觉得杜若多事,妇人之仁。眉头一蹙,道:“若他差点将你害死,你还会对他这般好么?”

杜若一怔,顿时气得脸膛通红,道:“你,你们……”狠狠地一跺脚,道:“由得你们闹吧,我不管了!”纵身一跃,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了夜色里。

关天养不料杜若就这么走了,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心头顿时大恸,忍不住想哭。

宋奕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道:“欧阳铮,我也不再折磨你,不过你也该知道落在我手里就绝没有好果子!”

欧阳铮哈哈地笑道:“宋奕,你小看我了吧?我可是从来不曾小瞧过你呢!”

宋奕点头道:“好,那我就开条件了。第一,放回被你抓去的四丫和苏少白,再给予他们每人一万晶玉的补偿。第二,天云楼归我宋奕,打从明日起,欧阳家滚出九夏城,我宋奕活着一日,你们就不得回来。第三,明日正午在奎元阁摆下宴席,当着九夏鬼市所有商家和幽灵宫的面,向我宋奕叩头请罪!怎么样?要不要给你时间考虑一下?”

欧阳铮毫不犹豫地道:“我若不答应呢?”

“那我只好杀了你,再慢慢跟你儿子斗!虽然我未必斗得过他,但至少我已经捞到了本钱,死了也不足为惜!”

欧阳铮盯着宋奕,嘿嘿地道:“果然够狠。好,我答应!”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干脆得出乎关天养的预料!

宋奕立即就命宋刚取来纸笔,当场立下契约。欧阳铮落款完毕,将笔一掷,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宋奕仔细地将契约读了几遍,冷哼一声道:“大门就在前面,恕不远送!”

欧阳铮的双腿虽被杜若接续上了,但还是极为疼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从背影看上去很是滑稽。

宋奕将契约折好,放入锦匣里,再一并交到关天养手里,道:“天养,这个你拿好!”

关天养骇了一跳,道:“这,宋大叔,给我做什么?”

宋奕道:“欧阳铮一世枭雄,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还是先放在你那里安全些!”

关天养还要推托,宋奕就道:“欧阳家一日没有离开九夏城,我的安全就不能得到保障。东西放在你那里,一旦我出了意外,你就可以拿着它去找幽灵宫,要他们为我主持公道!明白吗?”关天养这才明白宋奕的用意,点头道:“好!”

“还有,欧阳铮并不知道你已经回了九夏城,你更不要把自己给暴露了。关帝庙那边先不要回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直到他们欧阳家离开九夏城后,你再出来。在这之前,不要去见陈朔,也不要去找四丫。”

关天养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宋奕道:“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欧阳铮的为人,他是一个从来就不甘心失败的人,为了挽回败局,不定还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呢。”

“那你……”

“放心吧,只要锦匣和契约书在你身上,欧阳铮也奈何我不得!”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责任重大,道:“好,我明白了!”

宋奕再郑重嘱咐道:“记住,在欧阳家没有离开九夏城之前,千万不可让人知道你已经回来了。不论是陈朔,还是四丫,都不行!”

关天养道:“宋大叔,你放心吧,我不会暴露身份的!”

宋奕这才道:“好,那你去吧!”

【六十九、地藏庙避风头】

【今天如约三更了。明天继续……有票的赏点,谢谢!】

出了宋府,关天养的心突然砰砰乱跳了起来。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感觉好像做了一场离奇的梦,不敢相信是真的。

就因为张天渝的良心发现,局势就完全扭转了,宋奕莫名其妙地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欧阳家一溃千里,几乎没有翻身的希望。

修行者的力量可真够强大的。欧阳家为了夺得宋家的祖传锦匣,不知道谋划了多久,付出了多少人力财力的代价,近十天来,明里暗里斗得惊心动魄,眼看就要决出胜败,轻则十数人性命不保,动辙上百人死无葬身之地。结果被名不见经传的红莲宗弟子张天渝轻轻一拨拉,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难怪普通人都习惯性地称修行者为‘仙长’,在普通人面前,他们确实有着逆天一般的力量,不但可以决定胜负成败,还能决定生死存亡。

“真可怕呀……”关天养感到脊背一阵发寒,暗道:“若不是绝大部分修行者都能够自律,天下还不知道被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呢!”

夜色融融,惊风习习,长街漫漫。

“去哪呢?”关天养心下涌起一种背井离乡的孤独感。最让他难受的还是杜若的离开,自此一别,此生怕是再没有见面的机会。短短的几天相处,这个简单、纯真的女子已经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心底满满的都是悔恨、痛惜和思念。

他暗暗喊道:“你在哪?你还会回来吗?”

总想着会有人突然在后面拍肩膀,回头一看,杜若那如花笑靥就在身后……

从和靖坊走到南安坊,再走到奉安坊,东方已然见白。

秋夜露重,他全身不知不觉已然湿透,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又厚又重,挤压得人气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听着轰隆隆的轮轴转动声响起,关天养这才站住脚步,定睛一看,居然到了凌波门前。

城门一开,卖菜的农人鱼贯而入,他们的喧闹开启了九夏城新的一天。

一缕霞光挣脱大地的束缚,将一抹金红投在了天幕之上,将大地映地了昏暗的红。

红得有些沉重。

关天养的心陡然沉重了起来,凝眸东望,暗想道:“这段风波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过上以前平静的日子?要等到什么时候……”

一路出了凌波门,沿着官道往西走,还不到辰时就到了三官塘。

三官塘位于九夏城西三十里外,其得名是缘于河道、盐道和兵备道三大衙门驻于此地,再者又是九夏城的货物集散中心,既繁华又忙碌。

昨夜吃过杜若给的果子,现在还感觉不到半点饥饿,见镇上车来人往,嘈杂得很,没由来的涌起一阵心烦,心说:“宋大叔要我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起来。再往西十多里有座地藏庙,平时鲜少人去,很清静,我何不去那里呆一两天?等欧阳家走了之后就再回城!”随便买了点米油,当作供仪,便直奔地藏庙而去。

上次来地藏庙还是去年的春天,只因四丫要看桃花。庙后的桃花沟数亩桃林每天春来总是开得灿若云霞,只因地域偏僻,九夏城里的人鲜来问津,便成了关天养他们消闲野游的首选之地。

到了庙外,见大门紧闭,经声不闻,便敲响门环,半晌都没人应答。

“难不成哪家有事,和尚们都去帮办了?”

地藏庙不大,只有一老三小四个和尚。附近十乡八里若有人口亡故,都会请他们去超度,平时庙中无人也不奇怪。

关天养绕到后门,正准备爬墙进去,才发现门竟是虚掩着的,轻轻一堆就开了。

“呵,小和尚们可真粗心,门都忘了锁!”

走了厨下,将香油和米面一放,正准备寻间厢房补会瞌睡,就听有人喝问道:“是谁?”一名小和尚持着扁担跳了进来。

关天养笑道:“小师父,你好呀。我还当你们都随了然大师去哪家办事了呢。”

小和尚见关天养一口就叫出了师父的法名,顿时一愣,问道:“你是谁?”

关天养这才想起自己改换了容貌,起手合什道:“在下姓原,名兴官,家就在城里。因在家读书烦了,便想着来城外寻个清静的地方住两天。不知可方便?”

小和尚看了一眼摆在地上的供仪,收起扁担道:“我还当又来了贼呢。只是寺里厢房不多,能不能留宿,还得师父说了算。”

关天养笑道:“刚才我在前面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答应,就绕了过来,见后门开着就走来了。怎么,了然大师不在?”

小和尚道:“师父一大早就进山采药去了,兴许要天黑才能回来。”

关天养道:“想来了然大师也不会拒绝的。这样吧,东西放这,我先出去转转,若了然大师回来了,烦请小师父向他说一声。”

小和尚道:“那是自然!”

已值深秋时节,漫山草木一片萧瑟。关天养出了地藏庙,顺着山道向上攀去,不多时就到了桃花沟。只不过此时桃树花凋叶落,一片颓败,毫无看头。

转悠了一圈后,觉得一个人实在无趣,就准备回庙里睡觉。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一声似虎吼般的声响从山里传出,嗡嗡的在山里回荡,吓得鸟雀惊飞。

“什么声音?”

关天养竖耳静听,却又是静谧一片。

“奇怪?怎么又没了?明明是虎吼声呀……”见一猎人仓皇奔来,他招手叫道:“老兄……”猎人边跑边道:“山里有妖怪,有妖怪……”脚下不小心踩空,葫芦般滚下了山去。关天养忍不住笑了起来,暗说:“打猎的胆子还这么小……”举目望去,只见阴风涧风向不时腾起阵阵烟雾,被风一吹就散了。

这一带关天养熟得很,阴风涧是一座狭长的山谷,一条山溪从中流过。因常年日光照射不到,又阴又潮,夏天闷热,冬天寒冷,真不是个人呆的地方。当时人都说阴风涧有鬼,很少有人敢去,那腾腾的烟雾分明是有人在烧火,再加上刚才那一声虎吼,关天养的好奇心顿时起来了。暗说:“反正没事,我何不去看看?”打定了主意,便朝着阴风涧飞奔而去。

没走出多远,路就没了。丛林又茂又密,怕是兔子都不容易钻过去。关天养是个特别有毅力的人,打定主意干一件事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为了开辟出一条路来,他竟拔出已强化祭炼成了凡品的短剑来劈斩,一点也不晓得珍惜。

日头快到天中了,他才到阴风润背后的山脚下。眼见着翻过山头就是阴风涧了,关天养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风里的烟火味是越来越重,肯定有人在里面烧火。只是不知道阴风涧里有什么值得烧的。

正要一鼓作气爬上去,就听有人声传来。他本以为是猎户,可听着又像好多人在诵经,心下顿时大奇。暗道:“难不成这山沟里新建了一座庙子不成?怎么没听人说起过呢?”

飞快地跃上了山头,越发听得真真的,果真是有数十百人在诵经。烟火味也是从山谷深处传出来的。若不是新建了座庙,那定是有人在祭神!

四下里一张望,草木丰茂,并没有人时常行走的痕迹,心下顿时又纳了闷:“这些人都是从哪里进去的?”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听有人喝道:“什么人?”循声望去,见两名身罩黑袍的男子御风飞来,当即双骇道:“修行者……”然后就见两人神情陡变,其中一人抬掌一拍,一道红光当头罩来,关天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人事不省了。

【七十、化城寺僧人(上)】

没过多久,关天养便醒了过来。除了眼珠子,浑身上下没一处能够动弹。四下里全是唪诵之声,嗡嗡的,好似千百只苍蝇,甭提有多烦人。

日头高高地悬在天中,看上去像是裹在雾里,灰朦朦的。一丝风也没有,山谷里闷热得教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远处的高台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青铜鼎,鼎中青赤色的火焰腾腾燃烧着,时不时地传出龙吟虎啸般的怪响,令人胆寒。想来先前听到的一声虎吼便是从这里传出去的。

高台的四周跪满了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他们的嘴里念着诵辞,节奏抑扬铿锵,配合着鼎中传出的怪啸之声,让人心底忍不住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庄严神秘、敬畏惊惧之感。

这样的拜祭仪式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更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

关天养最担心的是还是自己的命运。

“他们会杀了我吗?还是在祭祀完后把我放了?”

他暗恨自己没事招事,呆在庙里睡觉有什么不好,偏要出来逛这么一圈。逛逛也就罢了,偏偏还好奇。现在好了,把自己给坑进来了,动不得,说不了,除了乖乖等着黑衣人的处置,再没有别的选择。

黑衣人都是修行者,体力了毅力超乎普通人的想像。关天养最担心的还是他们这样无休止的拜祭下去,要不了几天,自己就给饿死了。

突地,天空传来一声宏大庄严钟响,随即有人高声道:“圣仁广大、威德无双、泽被苍生之圣教赤焰护法尊王驾到,众弟子跪接!”乐声起,如银铃般清脆的童声唱起了专门诵扬赤焰护法尊王功德的歌谣,回荡在天际,有若飘飘仙乐,令人神往。众黑衣人一体叩拜了下去,口称:“弟子参见护法尊王!”一名赤面赤发,赤眉赤瞳,身着赤色袍服,身长九尺的壮硕大在一众俊美童子的扈拥之下好似天神般缓缓降下。

在高台上站定后,众童子退下。赤发壮汉挥手道:“起!准备献祭!”高台之下跪在最前排的黑衣人应命起身,忙碌了起来。

不一会儿便听得婴儿哇哇的啼哭之声响起,只见十名黑衣人手中各抱着一名从各地搜罗而来的至阴之时出生的女婴,迈着细碎的步子鱼贯走上了高台。

关天养骇然冷汗直冒,暗道:“他们,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尽管隐约已经猜到一些,但还是不敢相信传说中可怕的血祭仪式竟会在自己的眼前上演。

看着这些嗷嗷待哺的婴孩,赤发大汉好似看着一只只讨厌的呱呱乱叫的青蛙,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接过身旁黑衣人递过来的银刀,问:“都准备好了?”黑衣人答道:“回护法,都准备妥当。这阴血大祭之法极煞,不信逼不住藏在涧下深潭中的恶蛟!”赤发大发哼了一声,走到鼎前,默默地诵念了一遍,伸手接过一名婴孩,挥刀朝婴孩的心脏处刺落。

眼见银刀就要扎穿哇哇哭叫的婴孩的胸膛,剜出那一颗娇嫩的小心脏,猛听得有人暴喝道:“住手!”霎时间阴风大作,平地里涌起一团团的黑云,将大半个山谷笼罩其中。黑云中传出阵阵凄厉的鬼哭之声,令人不寒而栗。阴风极寒,瞬时将闷热驱散得干干净净,只听黑云中有人高声道:“班师古,你也算是一派宗师,难道连最起码的观风识气之术都不懂得吗?”

班师古便是赤发大汉,他那双赤瞳凶眼盯着声音来处,问道:“来的不知是化城寺哪位大师?我红莲宗在此献祭,若无干碍贵寺之处,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阴风中那人嘿嘿地道:“你以为以至阴之血献祭便能引出寒潭中的恶蛟么?那也未免太儿戏了呢。劝你还是早些罢手,莫要造无谓的杀孽才好!”

班师古嘴角一牵,脸上绽出一丝不屑之色,颇为自负地道:“我红莲宗与化城寺素无恩怨,还请大师不要阻碍,以免生出嫌隙!”说完,又举起手里的银刀,毫不犹豫地朝着女婴的胸口扎了下去。哇的一声凄厉惨叫,女婴口中喷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全都洒进了青铜巨鼎里,青赤色的火焰陡地腾高数丈,燃烧得越发的雄烈起来。班师古手中银刀一绞,轻巧地将还在跳动的心脏剜了出来,台下黑衣人见状,无比激动地颂唱了起来。阴风中那人厉声吼道:“住手!”可惜已经晚了。班师古的眼里掠过一丝冷冽的讥讽之色,将还在抽搐挣扎的女婴尸体高举过头,与台下的黑衣人一起高声诵唱了起来。青赤色的火焰变幻出各种诡异的形态,怪啸声也是越来越猛烈,回荡在山谷中,鸟兽俱惊。

关天养全身再次被寒意浸透,若非口舌不能动弹,早吓得尖叫了出来。任他这辈子经历了不少事故,还是头一回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婴儿被残杀在面前。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残酷,更血腥的吗?

关天养恨不得当场昏了过去,就不至于以最心底最柔软的部件来承受这最可怕的折磨了。

“南无地藏王菩萨!”阴风陡然大盛,庄严的佛号如闷雷般滚滚而来,碾过所有黑衣人的心头,令他们感到说不出的烦闷,热烈的诵唱也随之被打断。唯独关天养觉得神志一清,精神为之大振。

青铜巨鼎中的火焰霎时黯了下去,鼎中传出的怪啸声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咒语一字一字好似暴雷般在阴风中炸了开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浓烈的腐臭,呛得最外围的红莲宗弟子都回不过气来,纷纷捂住鼻子呕吐。

班师古眼里陡然射出一道凶光,喝道:“小心腐尸毒……”话还没有落,便听见有弟子惨叫了起来,声音凄厉之极。班师古大怒,掐动印诀,口中念道:“红莲无极,开!”指间腾起一朵赤红色的火苗,飞上十数丈高空后轰然炸开,化作一道赤红色的半透明护盾,将阴风尽皆逼退到百丈之外。然后又唱道:“执法弟子何在,将这恶僧给本座拿下!”有十名弟子应声出列,高诵:“红莲无极,卫我圣教!”朝着声音来源之处扑了过去。

见青铜巨鼎中的火势越发的微弱,班师古深知这场准备了七日七夜的祭祀已被彻底破坏,无法再继续下去,恨恨地跺了一下脚,神情里说不出的惋惜和愤怒。

十名执法弟子冲进阴风习习的黑云中后,当即便什么也看不见了,浑如掉进了盛满黑漆的大桶中,非但视觉被剥夺了,就连听觉与触觉都变得迟钝起来,自然也就无法辨识出破坏这场祭祀的恶僧位于何处了。十人相隔得极近,缓步向前推进,以免遭到恶僧的暗算。

化城寺的名号他们可都是听过的,据说这些和尚都是地藏王菩萨的忠实信徒,发愿渡尽地狱,常年与死尸和鬼魂为伍,浑身上下总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尸臭味。入门修行之始,门中师长便告诉他们修行界有三大势力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昆仑乾坤化城寺。昆仑乃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大修行门派,上古之世神人杂处,即便如今已然没落,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惹得起的;六千年来,乾坤庭一直是天下第一大势力,威势所向,几乎无有哪个门派堪与匹敌;化城寺之所以令修行者们忌惮,最重要的便是他们的修行方式,一旦激怒了他们,怕是连下九幽地狱的机会都没有,灵魂就得落入他们手中,承受永世的折磨和奴役之苦。是以修行者们从不敢轻易得罪化城寺僧人,一旦敌对了,那就得先下手为强,将之斩尽杀绝,不留一丝痕迹,以免遭到化城寺无穷无尽的报复。

班师古虽不明白为何祭祀进行到最紧要关头会被化城寺僧人打断,但他身为红莲宗护法尊王,地位崇高,又谙悉修行界掌故,自然也没有将化城寺太放在眼里。心说若是执法弟子不能将这恶僧诛杀,他也会不惜放下身段亲自出手。

为了将藏匿于灵泉山阴风涧中的三百岁青蛟诱擒,红莲宗可谓是费煞苦心,在灵泉山部署了数月,阴风涧周围更是层层设防,派驻了重兵把守。即便是这样,还是让化城寺的和尚无声无息地潜了进来。

班师古暗恼手下人办事不力之余,也在猜度来人到底是化城寺什么人。正思量间,猛听得一声接一声恐惧而又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从黑雾中传了出来,显是执法弟子都遭了毒手,班师古不由怒从心起,脸膛像着了火一般,越发的赤红。

手下一名香主见状,忙上前揖礼,慷慨请命道:“这恶僧实在可恨,请护法准许属下出战。不将其挫骨扬灰,实在难消我等心头之恨!”

班师古心知这名香主将两百余年的修为,还炼得几件颇为得意的护身法宝,由他先出手试探恶僧的深浅是再好不过了。便点头嗯了一声,叮嘱道:“小心为上!”香主感激地应了声是,祭出护身法宝,飞身扑进了黑云之中。

【七十一、化城寺僧人(中)】

【今天第二更来了。第三更十二点前会有。请没收藏的朋友赏个收藏,顺便再关注一下聊聊。明天留点票票来嘛,呵呵……】

这香主委实有些托大了,虽说自打入门之日起便承庭训,不可轻易招惹化城寺,可两百多年的修行生涯里也只是听说化城寺如何如何,却还从来没有遭遇过,再加上素来自视甚高,自然也就没将所谓的‘亡灵法师’放在眼里,满心都是立功受奖的念头。可一扑进黑云之后,护身法宝的光芒立时黯了下去,令他吃惊不小,暗道:“看来这黑云倒是有些古怪!”这才打叠起精神应对。

“贼秃,有胆的滚出来跟你爷爷光明正大地斗上一场!若是藏头露尾也算本事,想必化城寺就是天下第一号老鼠窝了!嘿嘿,嘿嘿……”

见锁定不了恶僧的方位,香主便玩起了激将法,想以口舌之利激得恶僧动怒,一旦恶僧无名火起,他的机会就来了。冷笑之声还没有落下,便听到激烈的风声响起,心下顿时暗喜,以为恶僧的修为到底有限,两句话便被刺激得嗔怒起来,怕也算不得什么有道之辈,心下的胜算不免又多了几分。祭起兵刃,朝着风声来处扑了过去。

经过一轮甲子的性命交修,近乎无坚不摧的长刀轻而易举地命中了目标,扑的一声,如中败革。凭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和直觉,香主就知命中的目标不是个活人,至于是什么东西,他却没有多想,只是忙着回刀防御,以免中了恶僧的圈套。

又一阵阴风袭来,强烈的腐臭味冲入鼻翼,差点令香主呕了出来。他自恃修为精深,以为普通的腐尸毒是奈何他不得的,只是不知道这浓重的腐尸臭里多了什么名堂,竟然这般让人难以忍受。若非有法宝护身,怕是当场就得没命。

听得劲风再次袭来,右手挥刀劈斩,左手掐动印诀,大喝一声,【神火诀】应声而出。轰的一声,【神火诀】命中目标,爆出一蓬赤红色的火焰来。

火焰暂时驱散了阴风和黑云,令他眼前的视线为之一清。这下子他才看清楚袭击自己的分明就是堂下的执法弟子。看着皮肉筋骨正一点一点被焚化成灰,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还挥起武器地对自己展开攻击,香主顿时懵了。见长刀当头斩了下来,他也没去细想是怎么回事,怒喝道:“大胆……”这一嗓子吼出,反倒令自己吃了一惊,这才辨出已经被焚掉半边身子的执法弟子哪里是活人?分明就是一具僵尸!

震骇之余,听得背后风声又起,伴之而来的还是中人欲呕的腐尸臭气。盛怒之下,回身一掌拍出一记【火云掌】。这一掌挟着他七层功力和十分愤怒,当场将偷袭者震得粉碎——这才是最有效的彻底杀死僵尸的法子。

十名执法弟子,有六名已经成了僵尸,它们固然不能对香主形成有效的威胁,但却让香主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了化城寺的可怕——他们可以轻易地将活人变成僵尸,在他们的操控之下,僵尸的行动尽管迟钝,却是近乎是不死的,能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

此时此刻,香主渐渐有些后悔自己太过于冲动,若是能多观察片刻,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最令他恼火的是,阴风和黑云具有强烈的侵蚀性,不但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肉体和经脉,还无声无息地向着游走于百脉之内的真元渗透。照此下去,要不得多久,怕是连他自己也得变成一具僵尸了。

见护身法宝的光芒越来越暗,香主心下不免焦躁,心说不使绝招看来是逼不出这恶僧了。一边小心警戒,一边念动咒语,黑云中渐渐升腾起一点点状似星光般微弱的赤红色光芒。

可别小看这些星星点点的赤红光芒,一旦它们汇聚到一起,就将引发莫大威力的【天火雷罚】,方圆数里都将在其威力范围之内,不论恶僧藏匿于何处,都将再无所遁形了。

他是背水一战,可化城寺僧人又哪能如他所愿了?

咒语才念到一半,猛听来一声‘南无地藏王菩萨’的佛号响起,接着便又是‘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真言。

霎时间,黑云中金光大盛,一字一字的真言化作金色的幻像,如罗汉、如猛虎、如神龙、如天女、如伏魔金刚、如地狱修罗……至坚至刚的佛力挟着天雷一般的神威,一点一点地在他的体内引爆,震得他五脏六腑相继碎裂,奇经八脉俱断。别说完成【天火雷罚】,就连性命还能不能保住也得看他的造化。

随着第十字‘诃’在一声断唱中落下,自恃了得的香主再也支撑不住,只感到五内有如火焚,嘴巴一张,鲜血箭一般喷射而出,整个人好似泄气的皮球了般瘪了下去。就在他以为自己完了,怕是也将成为一具僵尸时,猛看到赤色的光华从天而将,黑云像潮水般被逼得倒退了出去,视线为之一清。

赤焰护法到底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出手归出手,但赤焰护法并没有将香主救下。

魔道诸派最是讲究弱肉强食,连自卫的本事都没有,又岂有存在的价值?更何况中了【大轮回咒】五脏六腑俱损,奇经八脉皆断,三魂七魄已入六道轮回,便是想救也救不回来。班师古拎住香主的尸体,探手往天灵上一盖,丰腴的躯体迅速干瘪了下去,呼吸间便成了具只剩下一层黄皮的骷髅。

“南无地藏王菩萨!”佛号又响了起来,其悲悯之情不禁令许多弟子恻然而动,心下顿时兔死狐悲之感。“班师古,他已经死了,你何苦还这般作贱?未免太过狠毒了吧?!”

班师古嘿嘿地笑道:“狠毒?在大师面前班某是当不起的。我红莲宗原不愿与化城寺结怨,既然大师执意如此,那一切后果皆由化城寺承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你将那些无辜的婴孩都放了,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红莲宗也好,化城寺也罢,依旧各不相干!”

“哈哈,可笑!”班师古大袖一拂,数道【炙魂箭】飞射而出,没入了黑云之中。原本以为可以逼出恶僧与他正面对手,却不想蓄力一击依旧是石沉大海,音讯杳无。

班师古的修为远非香主可比,刚才的冷眼旁观让他已经断出恶僧的修为虽然精深,但比自己还是大有不如,唯一令他忌惮的就是那来自幽冥界的【鬼雾】——也就是翻涌的黑云。

对于生人来说,再没有比【鬼雾】更可怕的了,一旦沾染上一星半点,轻则元阳耗尽,修为大损,重则躯体腐烂,神魂俱灭。若非极阳属性的法宝,断难防住这至阴之物。是以班师古虽自恃了得,却也不敢轻易突入【鬼雾】之中,直捣黄龙。

见【炙魂箭】无效,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怒哼一声道:“我看你能藏到何时!”双手一环,大喝道:“赤焰神掌!”无数红芒升腾而起,天空瞬间变得血红,一只燃烧着熊熊赤色火焰的巨大手掌迅速凝聚成形,以天塌地陷般的威势拍了下来。

看这架式,班师古显然是要以强破强,将恶僧从赖以护身的【鬼雾】里逼出来,只要没了【鬼雾】的掩护,恶僧就成了浅滩的猛龙,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黑云在赤焰神掌的压迫之下,翻滚不息,纷纷朝着山谷两侧涌去。

唵!

真言再次响起!

钵、啰!

金色佛光大盛,好似旭日初升,天地初晓一般,漫天赤红之光顿时为之失色。

末!

一尊虚幻的佛像升空而起,眨眼间就变得山岳一般巨大,几乎遮住了半边天空的赤色手掌反而变得不足为道了。

班师古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印诀不停掐动,显是想挽回颓势!

邻-陀-宁!

巨大佛像动了,右手缓缓举起,不停地挣着各种印诀,整个天空都被金色佛光充满了,说不出的庄严壮观。

娑——婆——诃!

佛像的右手猛地往前一戳,一支独股金刚杵脱手飞出,射向赤焰巨掌。

班师古须发戟竖,急念了一段咒语,大吼一声,好似平地响起一道炸雷,许多修为较弱的弟子哪里经受得起,当场吐血昏迷了过去。

关天养已然看得忘神,被这一震,心下说不出的烦恶,竟没有昏迷过去。

轰的一声,独股金刚杵破开了赤焰巨掌,漫天红云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七十二、化城寺僧人(下)】

【第三更来了。现在票票有点少,不管是红的还是黑的,请有票的留两张,明天投来,行么?】

班师古身子一震,哇地呛出一口鲜血,也顾不得门下弟子,身子一跃,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不见了。红莲宗弟子见护法尊王都受伤逃逸,哪里还敢久留,纷纷捏碎了【飞行符】相继逃走。顷时间,山谷里便只剩下受伤昏迷的红莲弟子、关天养和哇哇啼哭的婴儿了。

黑云迅速散去。随着一声佛号响起,一名枯瘦的黑袍老僧从树林走了出来,背上兀自还背着药篓。

“了然大师?”关天养心下是说不出的惊异,只可惜动得不说,要不然早惊叫了出来。

了然大师径直走到他身边,见他正圆瞪双眼望着自己,微微一笑,蹲下身来在他胸口一拍。关天养感到一股醇和的力量像温泉水般涌向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了然大师道:“关施主,你怎么会来这里?”尽管关天养用易容珠改换了容貌,了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关天养翻身而起,活动了一下手脚,道:“我听着这里有异响传出,好奇之下就过来看看。谁知道连山谷都没有进了,就被这些黑衣人给弄昏了。”然后满脸崇敬地看着了然,道:“大师,刚才你太了不起了,简直,简直……”一副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的激动之情。

了然轻叹一声,望着高台道:“到底还是慢了一步,罪过呀……”看着睡在地上哇哇直叫的孩儿,道:“来,我们把这些孩子抱到一起!”

九个婴儿,大的不到一岁,小的顶多两三个月,每一个都哇哇地哭着,听着令人心酸。

将所有孩子都抱到一块后,了然拿出一只瓷瓶,指着左边四个较大的婴孩子,道:“他们每个喂六滴,这边五个只喂三粒。且记不可喂多了!”关天养接过瓷瓶,见了然走上高台,盘膝坐下,嗡嗡地诵念起了经文来,心知是在为被班师古残杀的婴孩超度。想着那婴孩的惨状,不胜凄恻。

将瓷瓶里淡绿色的液体给婴孩喂下后,一个个都止住了哭声,相继睡了过去。

顿饭功夫后,了然完成了超度仪式,看着兀自还在昏迷中的黑衣人,默念一声佛号,双手一合,口中念道:“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尾音托得老长,嗡嗡不绝。昏迷中的黑衣人浑似发了羊癫疯般猛烈地抽搐了起来,看得关天养是满头雾水。直至了然念毕,他才好奇地问道:“大师,他们是怎么了?”

了然淡淡地道:“也没什么。他们一生作恶太甚,只是把该忘的忘了,忘丢的丢了,醒来后重新做回自己罢了!”多年以后关天养才明白:了然是将这些黑衣人的记忆和修为全部废了,让他们彻彻底底地做回了普通人。

看着排在地上的九个婴孩,关天养犯了难,道:“大师,我们两个人,四只手,怎么才能把他们抱回去?”

了然笑道:“那里还用抱?”拿出一条绳索,轻轻地缚住每个婴孩的脚,默念咒语,轻喊一声:“起!”熟睡中的婴孩好似风筝般飘了起来,了然牵着他们,回地藏庙而去。

关天养禁不住笑道:“呵,这可真有意思……”

了然道:“这是很简单的【牵尸术】,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关天养喜道:“那就谢谢大师了!”

了然几句话就讲完了咒语、印诀和施用要领,道:“你来试试?”

第一遍没能成功,第二遍关天养就清晰地感觉到了【牵尸术】的奇特力量波动,取得了成功。

了然点头赞许道:“不错,很有天赋。想当年,我反复试了十多遍才会!”

关天养道:“这个,我也是凑巧!”边走边道:“没想到大师竟是化城寺出身的奇人,失敬得很!”

了然道:“没有奇人,只有僧人!”

关天养以为了然话里藏着机锋,愣愣地想了想道:“对,没有奇人,只有僧人……”

回到庙里,小和尚见了然与关天养一同回来了,很是惊诧,在看到关天养手里牵着的一串婴孩后,更是惊得眼睛子都快掉下来了。

了然道:“慎明,赶紧去一趟史保正家,请他过来,就说我捡到九个被人遗弃的婴孩,问他怎么处理好!”

慎明去后,了然将九个婴孩牵到床上放好,唉地叹了口气,神情显得有些郁郁。

关天养不解地问道:“大师,怎么了?”

了然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摇了摇头,出去收拾今天才采的药材了。

关天养心下一酸,看着最小的那个婴孩,心说:“我被遗弃的时候还没他大呢。他们有人可怜,我难道就不可怜么?”看着孩子睡得很香,脸色红扑扑的,嘴唇不时蠕动一两下,仿佛梦中正在吸吮母亲的乳汁,眼泪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

保正很快就来了,在确认九个孩子都很好后,立即就派人去县里报了案。不多时,县里的捕头就从三官塘带人赶了过来,大夫确诊九个孩子都无恙后,就将他们带走了。

没了外人,地藏庙顿时就清静了下来。

慎明煮好了晚饭,了然让叫醒了关天养一起吃。

关天养坐到桌前,见是一盘炒青菜,一碟泡菜,顿时没了食欲。见了然吃得很香,不由奇道:“大师,以你的修为,该不用吃东西了吧?”

了然笑问道:“不用吃东西?你当我是灵山罗汉么?”

“不是说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就可以辟谷么?”

“那是道家修行功法,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大师这话就不对了。”

了然奇道:“哪里不对了?”

“修行之法,殊途同归,何来佛道之分?”

了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道:“你才修行过几天,就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了?那我问你,为什么就不分佛道呢?”

关天养讶然,哪里答得出来为什么。

“你呀,从人家那里听了些瞎道理来,或者是书上看来的,连所以然都不知道,就一气乱用。”

“那大师以为呢?”

“佛就是佛,道就是道!你是你,我是我!”

“……”关天养顿时有些不明白了,暗道:“老和尚又在跟我打机锋么?佛家有段公案,说见山是山,见水是水,老和尚是不是在考我呢?”

“人活在世上,吃饭,穿衣,住大房子,睡觉,都是必须的。不吃饭会饿死,不穿衣会冻死,没房子住会生病,不睡觉就活不长。这都是最起码的道理。难不成你还有什么疑问?”

关天养确实有疑问,而且还是大大的疑问。他总觉得老和尚在玩深沉,就道:“这些都是普通人必须的,可你是修行者,自然用不着!”

了然指着自己的光头道:“我是什么?”

“和尚!”

了然摇头道:“不,我是人!”

“是人?”

“你看我与你,与慎明,与其他人长得区别吗?是多了个眼睛,还是多了一双手臂,还是多长了一对翅膀什么的?”

关天养说:“都没有……”

“那就对了!”

关天养突然觉得很这和尚说话很累,兴致不免索然。

了然见他不动筷子,问道:“你不吃?”

关天养这才端起碗来道:“我是人,我当然要吃……”说完这话,他脑子里突然一亮,暗道:“对呀,是人!我们都是人!只要是人,吃穿住行就是必须的需求!修行者不是不吃,是怕影响修行,吃的方式方法有别于普通人……”想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地笑了出来。

了然问道:“想明白了?”

关天养点头道:“我还只当你在打机锋呢,现在才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了然将碗里最后一口粥喝了,道:“吃了早点去睡,若是睡不着,后殿里的架子上有经书,想看就去拿……”将碗筷活了收起,还不忘叮嘱道:“记得洗碗!”这才去做晚课了。

看着了然的背影,关天养已几乎忘了上午在山谷里对阵班师古的神勇。那几乎是堪比神仙一般的神通,杜若也好,张天渝也罢,怕是远远不能和他相比吧?

饭后,将碗筷洗了,去听了片刻晚课,就回房睡了。

【七十三、丰收】

【今天依旧三更。这是第一更。催点收藏、票票神马的。谢谢了!】

醒来之后,听着窗外滴滴哒哒的声响,知道又下雨了。

见天色还未完全亮开,就又躺了回去。

听着后院传来劈柴声,暗奇道:“这才卯正刚过吧,谁起得这么早?”左右也睡不着了,就穿衣起来。到了后院,见在棚下劈柴之人正是了然,便忍不住笑了!

了然问:“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

“我有什么好笑的?”

“你是和尚,一大早的不去念经,怎么劈起柴来了?”

“和尚是什么?”

“和尚是人……”关天养不禁苦笑,莫名其妙地又绕回天昨晚讨论过的问题上了。

“对了,和尚是人。既然是人,劈柴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关天养暗暗点头,咀嚼着这句话里的真正涵义。

了然道:“你自幼孤苦,却不忘上进,还爱读书,这很好。但你偏偏沾上了一桩不该沾的毛病!”

“什么毛病?”

“书生气!”

“书生气?”关天养不免笑道:“你说我有乞丐气、叫化子气、江湖气,我绝不反驳。可我连一天正经学堂都没上过,哪来的书生气?”

“没有书生气,怎么就那么爱钻牛角尖。没有书生气,为什么爱把别人的话反复嚼烂了乱想?没有书生气,怎么会老是怀疑我说话就是在打机锋?”

关天养哑然。

“有句忠告,或许对你这辈子都很有用,想听吗?”

关天养肃然,道:“请大师明示!”

“用你的本心去感知这个世界,而不是用眼睛去看,耳朵去听。更不要把它想得太复杂,其实,世上的一切很简单!”

关天养还在等着下文,可了然已经不说了。

“就这句吗?”关天养纳闷地问。

“那你以为还有什么?”

关天养暗想道:“用本心去感知?什么才是本心?可是有些东西真的很复杂,怎么能够简单视之呢?老和尚这句话是到底什么意思?”

了然没有作更多的解释了,劈完柴后就去煮饭。

吃过早饭后,关天养就动身回城。半路上将容貌又改换了,到了三官塘后,雇了辆骡车,不徐不急地往九夏城赶。

他先去了栖凤街,得知昨天中午欧阳家包下了奎元阁,办了整整五十桌酒席,将九夏鬼市的商家、幽灵宫的管理人员一并请了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宋奕磕头认罪,还将天云楼无偿转让给了宋奕,并保证宋奕在世一日,欧阳家绝对不会重返九夏城。

煊赫了数十年的欧阳家彻底垮了,完了。

宋奕莫名其妙地一夜蹶起,成为了九夏鬼市的天字第一号商家。

这绝对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再一打听,欧阳家昨天晚上就已经离开了九夏城,老宅别院也都被宋奕以极低廉的价格买了下来。此时此刻,除了宋奕,也没有人敢轻易接手欧阳家的资产,毕竟遭了鱼池之殃可不是闹着玩的。

到了这一步,关天养实在没什么可疑心的,再疑,那就是多疑!

望着阴雨绵绵的天空,他长叹一声,心说:“这下子一切总该过去了吧?雨过天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的……”本想着立即就去见宋奕的,但想到才接手了天云楼,要忙的事情肯定很多,怕是也顾不上见他,就决定先回关帝庙看看。

四丫没有回来,也不见有其他人来过。

这一刻,他最想的人反倒不是四丫,不是陈朔,也不是失踪了的苏少白,而是杜若。

站在院子里,他就想:那天晚上,他把我背了回来,在这里守了我一整夜。

坐在床上,他就在想:她前天还在这里坐着。

走到厨房里,看着那面碗被老鼠和野猫糟蹋了的面,他就想:也就是前天,他不让我吃面,给了我果子吃……

他心里一遍一遍地问:“你在哪?你还会回来吗?”问完之后又苦笑着对自己说:“她不会回来了,她永远都不会了!她有她的世界,我们是永远不可能走到一起的……”想到在落魂坡初遇的那份惊艳,他的心猛地被什么拽得紧紧的,血没流出来,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在梧桐树下一直坐到中午,又去文安巷柳家看了看,也没人。这让他骤然生出一种错觉:九夏城已经不是原来的九夏城,所有熟悉的东西都在几天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了。而他自己,似乎成了飘泊在九夏城的异乡客!

这种感觉让他愁闷难当。

雨非但没有停止,反正簌簌的越下越大。

整个下午,关天养都像梦游般在城里瞎逛。这坐坐,那看看,莫名其妙地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又莫名其妙地把它们送给了沿街乞讨的乞丐。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看着那一盏盏昏黄的明瓦灯笼,他陡然记起该去见宋奕了。

宋奕不在家里。宋刚说:“……老爷去了长安大街的欧阳老宅,估计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

关天养又转道去了长安大街的欧阳老宅。

宋奕获得了空前的大丰收。光是一处天云楼,就足以让他一跃成为九夏首富,诸如宅子、别院等,不过是附带的,倒显得无足轻重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拿命拼回来的胜利果实,该一个接一个,亲手收入囊中才是。

关天养到的时候,宋奕正在指挥下人摘下‘欧阳府’的匾额,还让下人们拿去扔到茅坑里,让它彻彻底底地烂透。

听着这话,关天养就知道宋奕心底的怨恨还没有散尽。只是欧阳家已经丢了天云楼,丢了在九夏城的一切走了,他取得了全面的胜利,除了拿欧阳家的旧物件发泄以外,也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宋大叔……”

宋奕扭头看是他,当真是喜出望外,拉起他的手道:“你来得正好。打从明儿起,这处宅子就是你的了。”

“我的?”关天养有些傻眼,道:“这,宋大叔,这怕是不行?”

“怎么能不行呢?宅子的地契已经写上了你的名字,你是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再说,这也是你该得的!”

天上掉了这么大个馅饼下来,关天养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下反而没由来的涌起说不出的沉重。见他神色忧忡,宋奕问道:“怎么了?还在担心什么不成?”

关天养强笑道:“没什么。”

宋奕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欧阳老宅较宋府气派了不知多少倍。正厅简直就像传说中的朝堂,径深十五丈有余,宽五丈,装饰得金碧辉煌,富丽壮阔,令人叹为观止。

宋奕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欧阳宅了,站在正门口,他还是禁不住感慨:“不得不说,欧阳铮这老东西会享受,会摆阔,简直太会了。你看看正厅的气势,谁往这里一站,都觉得自己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想当年我第一回来时,着实被吓了一跳。本想跟着学学,又怕画虎不成反成了犬,只有忍了!”走到主位上的太师椅坐下,又道:“坐这里感觉可真不错,简直就像皇帝!”指着另一张椅子道:“你来试试?”

关天养哪有这个心情,只是笑了笑,没有真去坐。

下人来报,说‘欧阳府’的匾额已经扔进了茅坑,问要不要现在把新匾给挂上去。

宋奕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回头叫账房的伍先生选个吉时再挂。对了,抬上来我再看看,若是不好赶紧重做!”

不多时,四个人就抬着一张覆着红绸的巨匾走了进来。宋奕大踏步走上去,揭开红绫,对关天养道:“看看,怎么样?”

关府!

箩筐般大的两个烫金汉隶,既庄重又气派,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灿灿的光芒。

关天养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既不善言辞,又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是怔怔地看着,仿佛被惊得呆了似的。

宋奕很是高兴,叫人抬了下去,又拉上关天养去其他地方转悠。

只不过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就花了一个多时辰,再回到大厅时,已经子时都过了。

宋奕的兴致依旧高得很,脸膛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

“欧阳家赔偿给你们的四万晶玉已经到了知真斋的账上,明儿我就史大掌柜取了出来给你。有了钱,也该把这宅子好好部署一下,免得看着不像话!”

关天养暗道:“就我和四丫两个人住,再部署也就那么回事。再说,宅子大了,住着反而不舒服,还不如关帝庙好呢。看来呀,我也没有富贵命……”

宋奕正侃侃地说着这里该怎么弄,那里又该如何,就听有人仓皇地叫道:“老爷,老爷……”朝着大厅狂奔而来。

宋奕怒喝道:“慌什么?这大夜的,什么事?”

家丁被门槛一绊,葫芦般滚了进来,道:“老爷,不,不好了。家里来了歹人,把,把夫人、少爷、小姐、姑爷,都,都抓起来了……”

【七十四、血腥的抢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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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奕的脸色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但眼神却出奇的镇定,仿佛早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关天养一把拎起家丁,喝问道:“哪来的歹人?怎么可能有歹人?”

家丁道:“不,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黑衣蒙面,拿着刀闯了进来。刚,刚叔去拦,被,被他们一刀给杀了……”

“什么?”宋奕惊呼一声,身子一晃,差点昏了过去。

关天养脑子里也是轰的炸开了,问道:“刚叔死了?”

家丁道:“是,是……”

宋奕嘿嘿地笑道:“好,好,欧阳老儿,这是要跟我拼命了呀……”大步朝外走了去。关天养跟上!

宋奕停下身道:“你赶紧去找陈朔。然后带上四丫躲起来。若是明天我还好好的,那就表示没事。若是欧阳家又回来了,你们就有多远躲多远,只要欧阳家还在九夏城一日,就永远不要回来!”

关天养要犟,宋奕怒道:“你怎地就这么不晓事?只要他们得不到东西,我就还有活命的希望,宋家也不至于被灭了门。但你若也跟着一起陷了进去,就一切都完了。明白吗?”

关天养道:“那……”

宋奕道:“别这呀那的,赶紧走。陈朔这小子不错,聪明得很。只要有他在,你们就不会再落入欧阳家手心里!快走!”

关天养本想跟着宋奕一起回去,但也知道自己肩负着多重的责任,就道:“宋大叔,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他们若逼你,你就只管往我身上推。总之我是不会让他们抓到的!”

宋奕点头道:“我知道!”快步去了。

去哪找陈朔?

南码头?

陈朔和白水教的龙昆关系极好,白水教又是九夏南码头的舵把子,偌大的码头,大大小小上千艘船,藏个人还不容易?纵是欧阳家财势通天,也甭想着短时间内就能把人找出来。

打定主意后,就直奔南码头而去。

没跑出多远,又停了下来,暗道:“陈朔他们藏身在南码头暂时是安全的,可宋大叔呢?欧阳铮又带人杀上了门来,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甘休的。他身边又没个帮手,万一欧阳铮折磨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暗暗一咬牙,道:“不行,我不能走!”转身又往宋家跑去。

宋府大门洞开。黑瓮瓮的,好似择人欲噬的魔鬼大嘴。

这就是自己的家吗?

宋奕的前脚迈上台阶,心下陡然涌起莫大的惧意。

这一刻,他想到的不是死,而是父亲临死前交待的那些话。

宋奕的父亲宋潢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都跟田地打交道,从来没有离开过老家百里。宋奕的武术是从家里传下来的一本拳谱上练出来的,十四五岁就已经打遍乡里无敌手。

那一年,一支镖队路过,见宋奕身板好,拳术精,就说要重金聘他去当趟子手。宋潢死活不同意,说宋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过的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事情跟他们不沾边,也不想沾。

那时候的宋奕满心是创立一番功业,怎么也听不进父亲的劝说。趁着父亲不注意,留下一张字条,跑了。

在镖局干了不到两年,就升为了镖头,单独负责一条线路的押运。

二十五岁那年,镖局闹内讧,他带着几个老兄弟自立门户,不过两三年功夫,就打开了一片天地,镇威镖局的名头越传越广,生意自然也越做越好。

有了钱,生活也稳定下来,自然就想着把老父老母接出来享福。不想宋潢死活不干,说要他走可以,除非他死了,装棺材里抬走。

宋奕无法,只得在家买田买地,建了大宅子,让老父老母过起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没几年,他也厌倦了刀头舔血的江湖生涯,金盆洗手,将镖局转了出去,投身九夏鬼市,做起了生意来。

四十五岁这年,还不到七十岁的宋潢一病倒下了。心知自己是挺不过这关,就命人把宋奕从九夏城叫了回去。

病榻前,宋潢拿出一只锦匣交给宋奕,说这是宋家的祖传之宝。

宋奕从来没有听说还有什么祖传之宝,很是纳闷。

宋潢就告诉他,盒子是从高祖那一代传下来的,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从来只在临终之前传与继承家业的子嗣,并不得再告诉第三人知道。锦匣被法术所封印,打不开,里面装的是什么也就不得而知。祖上留下来的遗言要宋氏子孙好生保管,不可遗失,更不可说与外人知道,要不然将会为宋家引来一场灭门之灾。

听完老父的这番话,宋奕当时还觉得很荒唐,不以为然。

宋潢再三嘱咐,要他千万小心,然后才咽了气。

此后的十几年里,宋奕也试过几次,却总是找不到打开锦匣的法子,只得好生珍藏起来。

上个月被修行者算计,索要锦匣,宋奕就万分纳闷,不明白这些素来与世无争的修行者是怎么知道他宋家的祖传之宝的。

时至今夜,宋奕依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在宋家几代人手里传了一百多年的宝贝,从来不曾告诉过外人,怎么地就突然被人知晓了呢?不但引来了腥风血雨的抢夺,还捎带上了这场灭门之灾!

他决定问一问欧阳铮,就算死,那也要死个明白。

家是归属,家是温暖的港湾,家奋斗的起航点。可对于此时的宋奕来说,家反而成了一切一切的终点。

“归属?!”宋奕咀嚼着这两个字,不由苦涩地一笑,坚定地迈出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上了台阶,走进了大门,走回了本属于自己的家。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

听着这一声沉重的轰响,宋奕的脑海里浮出一个画面:棺材被盖上了!

院子里漫溢着浓重的血腥味,水池里浮着两具无头尸体,其中一人正是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管家宋刚。

若在平时,宋奕怕是已经哭了出来,此时他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家里所有人都跪在正厅前,大多数人衣衫不整,显是从被窝里抓出来的。有几名丫环甚至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看着他们,宋奕什么都没有说,心下暗道:“早知他们会为我宋奕殉葬,就该厚待他们一些。哎……”

“宋奕!”欧阳铮的声音从厅里传了出来,“是不是没有想到呀?”

宋奕道:“你我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天了,你认为我岂会想不到?”

“那你为何一点防备也没有?”

“防备?”宋奕站到檐下,见欧阳铮正坐在自己平时坐的主位上,怒意陡然大盛,道:“防狼防虎,却是防不住你欧阳铮呀。我又何必做此无谓之举?”

“嘿嘿,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呀!”

“这大概是我唯一比你强的地方!”

“东西呢?”

“没了!”

“没了?”欧阳铮道:“别以为藏起来我就找不到!”

“藏?”宋奕嘿嘿地道:“闹出了这么多事故,你认为我还会把它藏起来?”

欧阳铮脸色陡变,长身而起道:“你,你把它送人了?”

“我不会拿它再去祸害人。就在今天下午,我已经把它烧了!”

“烧了?”欧阳铮浑身颤抖了起来,戟指逼问道:“你,当真?”

“里里外外你都该搜过了,有找到么?”

欧阳铮又是气怒,又是绝望,一把将欧阳铮的老妻抓起来,从手下黑衣人那里抢过一把长刀,道:“宋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东西交出来,九夏城的一切依旧是你的!”

【七十五、血腥的抢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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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夫人瑟瑟地抖着,哆嗦道:“老爷,你,你就算不顾我,也得想想孩子们呀!”

宋奕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心说:“我何尝不想救孩子们?可欧阳铮和他背后的修行者会让我救么?不论我给与不给,我宋氏一门都会死绝。那我还不如毁了它,谁也得不到的好!”

欧阳铮厉吼一声,手里长刀一撩,宋夫人的首级像皮球般滚落在地。鲜血喷泉般从颈腔里溅射而出,正厅里顷时下起了一场血雨。

宋奕的次子宋介见状,惨叫一声:“娘!”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却只来得及抱住一具没了头颅的尸体。

宋奕惊道:“介儿,退下!”

欧阳铮又将刀架在了宋介脖子上,狞笑道:“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可是儿子没了,怕就不能再生了……交还是不交?”

宋奕已经被击垮了,他差点就给欧旭铮跪下,求他放过自己唯一的儿子。可是看着宋介恨绝了自己的眼神,再看看欧阳铮那近乎疯狂的神情,他就知道,就算自己像狗一般乞求,就算自己交出锦匣,也挽不回任何人的性命,包括自己的。

既然都要死,那为什么不死得体面,死得有尊严些?

见欧阳铮的肩膀微动,他心下一扯,从来没有过的疼痛撕扯得他差点昏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同,欧阳铮并没有杀了宋介,而是削掉了宋介的一只耳朵,然后对一名手下道:“把他身上的肉给我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割到宋奕同意交东西为止!”又走到檐下,对跪着的下人道:“若是宋奕不交出东西来,你们也得跟着陪葬。识趣的最好是劝劝他!”

下人们顿时轰闹了起来,围上来,一个劲地朝宋奕叩头,求他把东西交出来,救大家一命。有聪明的说,就算他们的命不值钱,可少爷是宋家唯一的香火,不能见死不救呀!

宋奕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可几十年的江湖生涯,早把他的神经锻炼得如同钢丝一般坚韧,不过份的说,他的血近乎都是冷的。

“欧阳铮,你就这点本事了么?”

欧阳铮哼了一声,一副‘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的表情。

宋介的惨叫声响了起来,一片大腿肉被割了下来,被欧阳铮用刀挑到了宋奕面前。

“你儿子的肉,嘿嘿,怎么样?看着是不是很心疼?”

宋奕的神经再坚韧,此时脸也痛苦得变了形。他拼尽全部的意志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道:“你要是还有点人性,就赏他一个痛快!”

欧阳铮哈哈大笑道:“人性?我怎么会还有这东西?我告诉你,宋奕,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真不交出来,不但你儿子得被凌迟处死,你女儿、侄女,嘿嘿,可就得成我这些兄弟的玩物了!”

宋奕再也撑不住了,怒吼道:“欧阳铮!”

欧阳铮得意地道:“怎样?交还是不交?”一把将宋惠的女儿宋惠抓了起来,哧的一声撕烂她身上的衣服。宋惠吓得尖叫一声,昏了过去。她夫君见了,目眦皆裂,悲号一声:“我跟你拼了……”扑将上来,用头顶向欧阳铮。

欧阳铮挥刀一撩,喀的一声脆响,又一颗脑袋从脖子上滚落在地,血雨喷溅得到处都是。

宋惠的一双儿女哇哇地号哭着,场面说不出的悲惨。

欧阳铮抹掉脸上的血渍,还用舌头轻轻地舔了舔,然后啐了一口道:“真腥……”

宋奕暴吼道:“畜生,魔鬼……”挥拳朝欧阳铮攻了过去。

一直站在欧阳铮身旁的黑衣人这才动了,抢上一步,与宋奕动作一处。

宋奕心存拼命,一味抢攻,完全不知防守。只可惜实力较那黑衣人差得太多,任凭他如何的不要性命,竟连对方衣角都沾不到一片。

欧阳铮还不忘出言讥讽道:“宋奕,我劝你还是不要作无谓的挣扎了。交出东西,我就赏你全家一个痛快!”

宋奕突地停了手,死盯着他道:“你认为我宋奕会那么傻?”眉头一皱,脸色陡地涨得通红。

欧阳铮正不明所以,他身边的黑衣人大喝道:“住手!”隔空一指点向了宋奕的胸口。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宋奕已然震断了心脉,狂喷一口鲜血,委顿了下去。

欧阳铮脸色顿时死灰了下去,颤声问道:“怎么回事?”

黑衣人唉了一声,道:“他自绝了心脉,活不成了……”

欧阳铮感到一阵天眩地转,差点当场昏了过去,然后就一声怒吼,挥起手中长刀,朝宋家的人乱劈乱砍。

厅内惨叫连连时,厅外也传来了惨叫之声。

黑衣人眼神一凛,冲将出去,一只拳头迎面击来。他忙架臂一封,砰的一声,拳上涌来的巨力将他掀得朝后连了好几步才站稳。定睛一看,竟是个穿得跟自己一般模样,眼瞳殷红如血的麻脸汉子好似发狂的野兽一般,嘴里发出诡异的嘶吼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大厅来。

“什么人?”黑衣人轻轻地揉了揉发疼的手臂,示意所有手下小心警戒。

麻脸汉子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怪啸一声,又挥拳扑了上来,状似疯子一般,只知拼命攻杀,全不晓得防御。黑衣人手段高明,刚才不过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此时稳住阵脚,不到十个回合,就反守为攻,拳掌连连往麻脸汉子身上招呼。令人惊骇的是,麻脸汉子好似没有生命的木头,开碑裂石的拳掌打在他身上非但没令他受伤,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唯独一双眼瞳是越来越红。

宋奕从麻脸汉子的体形认出了是关天养,暗叹一声:“冤孽,冤孽呀……”不敢再看下去,闭上了眼睛。

旁人都说关天养是他的私生子,就连宋夫人都曾经怀疑过。他待关天养好的原因从不曾向外人道,但宋夫人、宋刚却是心知肚明:只因关天养长得实在很像早夭的大儿子,不像相貌像,连神情、脾气都很像。

次子宋介过于软弱和书生气,除了相貌,全然不肖其父。宋奕乍见关天养之下,就对这个孤儿出身的乞丐生出了十二万分的好感,若不是宋夫人一直拦着,早认为义子了。这几年来,他对关天养是照拂有加,待若亲子。旁人见他们生得像,自然就误认为是宋奕在外留下的野种了。

在宋奕的心中,关天养是个真正的好孩子,不论是哪方面,都比宋介出色太多。只可惜上天不佑,给了他一个好儿子又收了回去,他就只有把对亡子的爱怜的亲思都倾注在了关天养身上。

见关天养突然冲了出来,不免暗恨自己这些年不该对关天养太好,要不然就不会害得他把命也搭进来了。

黑衣人到底有些手段,又斗了十来个回合,突地闪身欺到关天养身后,一爪卡住了他的喉咙。关天养陷入狂暴,神志全失,哪里晓得利害,仍旧挥舞着拳头,乱攻乱打。

“这人是疯子!”黑衣人似乎在向欧阳铮请示,该怎么处置。

欧阳铮吁了口气,正要说一刀杀了干净,就见关天养背后的黑衣人眼珠子猛地一突,张口喷出一蓬血雨,仰面倒了下去。失去了控制的关天养就像出笼的疯虎,直朝欧阳铮扑了过去。

欧阳铮正为黑衣人莫名其妙地暴毙给吓着了,根本不曾提防关天养会攻击到自己,在拳头已经到了面前时,他才慌忙举刀格挡。

可惜已经晚了。

关天养的拳头重重地落在欧阳铮的胸口。

喀嚓的一声脆响。

欧阳铮并不算健壮的胸膛瞬时塌陷了下去,破碎的内脏和鲜血喷溅得关天养满脸都是。

欧阳铮就这么死了。

死不瞑目。

甚至来不及知道是谁破坏了他的计划。

恐怕最让欧阳铮不甘的是,他竟然还会死在宋奕的前头。

【七十六、黄雀出场】

【我的野心也太多了,到现在收藏才520,涨了十个。还妄想600……】

一拳打死了欧阳铮后,关天养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格格的怪响,昏倒在地。

黑衣人的尸体倒下后,露出了张天渝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他盯着欧阳铮的尸体,叹息了一声,显得很是有些不解。

宋奕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他只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麻木,世界离他也越来越远。

张天渝见宋奕还有一丝气息,扶起来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宋奕精神为之一振,眼前的一切又渐渐清晰了起来。他盯着张天渝的脸看了良久,才发现他不是别人,正是十二岁上早夭的长子宋链。

“链儿,是你?真是你吗?”

张天渝苦笑道:“是,我是链儿……”

“链儿,你,你可算回来了。你知道这些年来,爹有多想你吗?”说着,宋奕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天渝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链儿,来,让爹好好看看,看看……”坐起身来,捧着张天渝的脸看了片刻,猛地一震,道:“你,你不是链儿!”

张天渝脸色一变,道:“怎么会呢?我是!”

“你,你是天养,你是天养!链儿,链儿他已经死了……”又哭了起来。

张天渝唉地叹了一声,没有言语。

“天养,你是好孩子,你是好孩子……”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越来越涣散,渐渐地,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张天渝输过一丝真元,紧问道:“宋家的秘密是什么?东西在哪里?”

宋奕蠕动了一下嘴唇,道:“秘密?灭门之灾呀……东西,天养,东西在哪?”

“对,东西你藏哪里去了?”

“东西……江州,江州……”

“江州哪里?”张天渝激动得脸都红了。

“江州,江州慧……慧泉……广智法师……绝……绝地……天通……人,人间地……”一口气再没上来,身子猛烈地抽搐了起来。

“人间地什么?”张天渝再次强行输过一道真元,逼问道:“快说,人间地什么?”

宋奕的身子一僵,长长地喷出一口浊气,渐渐软了下去。

宋奕死了!

张天渝又气又怒,几番输过真气,宋奕也再没的反应,不由得骂道:“娘的,你就不能多坚持一会儿么?一群不会办事的东西!”手一挥,一道红光闪过,厅里的不论是黑衣人,还是幸存的宋家人,无一例外地命丧当场。

看着宋奕的尸体,张天渝越想越想不过,道:“哼,别以为死了我就拿你没法子。我告诉你,还有【搜魂术】,我就不信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搜不出来!”

【搜魂术】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巫术,通过上古仪式,强行拘来死者的灵魂,读取其记忆,不管最终能不能读到想要的东西,灵魂必然灰飞烟灭,永无超生之机。

抄起宋奕的尸体,正要往外走,就听有人娇媚的声音道:“小兄弟,人都死了,你带着他还有什么意思呢?”

张天渝神情一愣,喝问道:“谁?”

轰的一声轻响,门口腾起一道五彩烟萝,一名素衣妙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女子身材婀娜妙曼,步法轻盈,眼泪宛转生媚,看得张天渝心底下麻酥酥的。语气自然也放软了,道:“姐姐莫不是南海离宫门下?”

素衣女子掩嘴轻笑了起来,道:“这声姐姐叫得可真甜。不错,我正是月宫门下!”

南海离海乃是修行界一股不小的势力,总坛位于南海九离岛,门下尽是女子,以暗器毒药、音律魅惑之术闻名天下,素被正道中人称为‘妖魅之宗’。外人都以‘南海离宫’相称,她们却自称‘月宫’,这里面到底有何区别,就鲜有人清楚了。其行事较为正派,却不为正道所容纳,魔道是巴不得其加入,却又从来没讨到好过。

张天渝道:“姐姐不在九离岛清修,来这做什么?月宫仙子下凡尘,敢情是看中了谁,要予以引渡么?”

素衣女子道:“我不过是恰巧路过,又恰巧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若姐姐没看走眼,小兄弟该红莲宗门下吧?”

张天渝急着去施展【搜魂术】,哪里有闲情跟素衣女子闲聊,便道:“正是。姐姐既知我乃红莲门下,便该知道魔道中人行事素来无所顾忌,杀个把人,抢点东西也没什么奇怪的!”

素衣女子道:“是不奇怪。可我奇怪的是这人明明已经死了,你为何还将他抓在手里不放?”

张天渝道:“我与他有深仇大恨,不将他挫骨扬灰就难消我心头之恨!”

素衣女子呵呵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显然是不信张天渝的话。

若在平时,张天渝定要和素衣女子好生调笑一番,可今夜他实在没这个闲功夫,道:“姐姐若无别的指教,那咱们后会有期。告辞!”纵身就往外蹿。

素衣女子手指轻弹,一道五色烟萝将门口罩住。张天渝脸色一变,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素衣女子道:“人都死了,何苦还对折辱尸体?你我俱是修行中人,该放开的还是放开些好!”

张天渝哼了一声道:“姐姐是我管我的事了?”

“这一家子都被你杀了个干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也不是要管你的事,只是觉得再深的仇怨,也没必要跟死了的人过意不去!”

“有些东西姐姐不懂的!”抬掌一拍,一道红色光华直向大门冲去,五色烟萝顷时就被冲散,张天渝闪电般疾冲而出。

素衣女子显是料到他会有此着,双手连挥,无数寸许长的飞针闪烁着幽蓝色的光华,抢先一步挡在了门前。飞针好似一只只择人欲噬的黄蜂,虎视眈眈地审视着张天渝,只要张天渝稍的异动,它们将不惜性命地蜇向他。

“飞针不过是小巧玩意,自然不会看在你的眼里。可针上的毒叫‘幽魂引路’,小兄弟想必听过吧?”

张天渝的脸顿时青了。

‘幽魂引路’虽然不是见血夺命的奇毒,但却是闻名天下的慢性毒药,专门针对修行者而炼制,一旦中了此毒,将要承受九九八十一日无比痛苦的折磨才能死去。据说此毒采用三十六种奇毒配制而成,除了炼制者,任你是神仙降世,也无法配出对症的解药。

“姐姐是存心要和我红莲宗作对了?”

素衣女子嫣然笑道:“小兄弟这话可就言重了,我只是怜悯死者多舛罢。再则死者为大,亡灵既已何苦,何苦再纠缠不放?”

张天渝脸色越来越冷,道:“我看姐姐不是怜悯死者,而是别有所图吧?”

素衣女子脸色顿时也僵住了,冷声道:“既然小兄弟不听劝,那我也没办法了……放肆!”之所以会暴出‘放肆’二字来,是因为张天渝连招呼也不打,祭起一柄赤焰飞剑,朝她当胸刺了过来。眼见闪避不及,她也只得祭起护身法宝【烟雨伞】抵挡。

张天渝下手又快又狠,丝毫不给素衣女子以喘息之机,几招之下,就将素衣女子逼到了屋角。幸得【烟雨伞】的防御性能颇佳,这才不至于被张天渝在几招之内斩杀。

见张天渝招招要命,素衣女子怒意大起,一边招架一边道:“看来你是要杀人灭口了?”

张天渝傲然道:“能杀得了你就算灭口,杀不了就另当别论!”

素衣女子将【烟雨伞】收起,手持伞柄,竟当成剑来用。挥、挡、刺、撩,既轻灵又迅捷,十余招下来,就渐渐稳住了局势,反守为攻。张天渝深知自己的修为较素衣女子相差至少在五十年开外,若不能仗着狠毒与迅猛在三十招内将之斩杀,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还未可知。

张天渝原本就是头一等机敏之辈,见已经拿不下素衣女子,张嘴大呼道:“师父,你来了……”

此言一出,素衣女子不免吃了一惊,暗忖道:“这小子已经够棘手了,他师父怕量晚难对付……”当即变攻为守,四下张望,以防被人偷袭。

张天渝要的就是她分神,虚晃一招,纵身就从身后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按说他有上百年的道行,不论是御风还是用符,来去都自如得很,何必偏要翻窗呢?只因他手里抓着宋奕的尸体,若不能在一个时辰内用【搜魂术】读出记忆,那就再没有机会了。费了这许多心机,好不容易让才把宋奕口中的秘密套出来,断不能因为素衣女子的阻挠半途而废。

哪知他身形尚未站稳,就瞥见幽蓝光芒疾袭而来,惊骇之下,竟只能用宋奕的尸身当作盾牌挡了一下,然后就地一滚,这才避了开来。

素衣女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房顶,御使飞针如附骨之蛆般追击张天渝,口中道:“小兄弟,你可真狡猾呀!”张天渝当真是苦不堪言。若没有宋奕尸体这个负担,他尚且还能与素衣女子一战,现在就是只有躲的份,全无还手之机。照这般下去,要不得多久,就算不中飞针,也得被累死。

素衣女子显然不想要张天渝的命,手下留有五分余地,若不然张天渝岂还有躲的机会?

张天渝不是笨蛋,片刻之后也猜出了素衣女子的心意,当下大喝一声,道:“你不是要这具尸体么?给你就是!”奋力掷了上来,然后祭起赤焰飞剑,斩开飞针,消失了夜色里。

素衣女子挥手一牵、一引,接下了宋奕的尸体。看着被自己的飞针扎得刺猬一般,不由暗叹一声,正准备把飞针都收回来,就感到脚下一股炙热之力袭来,顿时大惊。

轰的一声,房顶破开一个大洞,张天渝连人带剑冲天而起。素衣女子万万没料到刚才逃走的不过是法术制造出来的假象,疏忽之下,先机尽失。赤焰飞剑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顷时之间漫天都是,暴雨般朝素衣女子倾泄而下。素衣女子情知这是张天渝的必杀之招,不可小觑,全力祭起【烟雨伞】,以防有失。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素衣女子满以为自己拼尽全力,还不至于伤在张天渝手下之时,一道极强的炙热之力悄无声息地击中了她的后背,娇小的身体好似炮矢般被抛射了出去,死活不明。

【七十七、玄武门下(上)】

张天渝满脸喜色,叫道:“师父……”

来人黑袍红发,身长八尺有余,正是此前授意欧阳铮谋夺宋家祖传之宝的红莲宗赤焰堂副堂主卓雁翎。

卓雁翎脸色阴沉,威严的眼神里透着七分的恼怒,道:“你不是告诉我一切会很顺利么?”

张天渝道:“本来是很顺利的,可,可没想到宋奕竟会选择自杀……”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还好宋奕才死不久,可以用【搜魂术】把他知道的全挖出来!”

“【搜魂术】?”卓雁翎差点就当场发作,怒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掉不学无术的毛病?【搜魂术】能够复活宋奕吗?”

“这个,当然不能!”

“不能那就没有任何的用处!”

“只要我们知道了宋奕的家传秘密,不还是一样可以得到宝物么?”

“若真是那样,我们又何必费这许多周章?不如直接将他杀了,然后用【搜魂术】掏出他知道的一切不就行了?”

张天渝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对答。

“这件东西被加持了封印,非得宋家人自愿打开才行,要不然任你有通天之力也是枉然!”

“这,师父,这是什么道理?”

“什么道理?哼,就是你把事情办砸了的道理!”

张天渝慌忙跪下,先是请了罪,再求原谅,道:“弟子只当宋奕心甘情愿交出东西就行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是弟子莽撞,请师父责罚!”

卓雁翎扫了大厅里一眼,道:“为什么不救下欧阳铮?”

张天渝满脸的厌弃之色,道:“欧阳铮若不死,宋奕断不会告诉弟子东西藏在哪,怎么取得!再说这人已经疯了,留着他只会坏我们的事,不会有好处的。”

卓雁翎这才稍微满意地嗯了一声,道:“宋奕虽然死了,好在他的儿子还活着,咱们还有机会……”探手一抓,昏迷中的宋介就飞到了他的手里,“他就先交给你了,好生看着,再出半点纰漏,新罪旧罪一并重罚!”

张天渝接过宋介,就道:“是,弟子一定把这小子养得白白肥肥的,比哈巴狗儿都听话!”见只是大腿上被割了几刀,宋介就陷入了深度昏迷中,他不由摇头叹道:“都说虎父无犬子,这个宋介也太不中用了些!”

正说着,几道白光破空而来。卓雁翎脸色微变,道:“东道主总算来了。你先走,我来会会他们!”

张天渝知道卓雁翎所说的东道主就是玄武宫门下。九夏城距离玄武山不足千里,向来被视为玄武宫的自留地。眼下事情闹得这般大,玄武宫若再不出来,怕是要威信尽失。道:“师父,那你要小心!”提上宋介,纵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张天渝刚走,三名道士打扮的男子便从天而降。走在后面的少年道士看着满院子的死人,惊呼道:“师兄,咱们来晚了……”走在前面的中年长须道士轻哼一声道:“还没晚呢!”喝道:“屋里的道友,请出来叙话!”

卓雁翎笑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怎么,害怕?!”

少年道士冷哼一声道:“魔道妖孽,谁怕了?”纵身就往里冲。

长须道士喝道:“师弟,慢来!”袍袖一挥,一道清光挡在了门前,阻止了少年道士往里冲。

少年道士不识得师兄好意,反而怒道:“师兄,你做什么?”

长须道士道:“且莫冲动,小心冲了陷阱!”

少年道士讪讪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师兄提醒。哼,藏头缩尾,我看也算不得什么人物!”

卓雁翎道:“小道士,你有几斤几两,敢这般讥讽本座?”红光瞬时大盛,直进少年道士袭来。

少年道士战意极强,非但不惧,反而还振奋地道:“来得好!”戟指一招,青莹莹的长剑脱鞘飞出,划出一道青色的光幕,迎向了红光。

呛的一声,爆出清脆的金铁交鸣。

少年道士闷响一声,向后倒飞了出去。

长须道士托住他的后腰,一引一放,便将冲击之力尽数卸掉,少年道士又稳稳的站住了。“师弟,怎么样?”少年道士脸色发白,显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不过气息还算平稳,无甚大碍。

长须道士将少年护在身后,喝问道:“阁下莫不是魔教赤焰堂下副座卓雁翎卓先生?”

卓雁翎被人一口叫出了名字,倒不好意思再坐在屋里,哈哈大笑道:“小道士倒有几分眼光,认出了本座!”话声未落,人已经站在了院子里。

少年道士见卓雁翎生得如此高大,还长有一头罕见的红发,分明一怔。

长须道士起手问道:“卓先生,敢问这一家子与你有何仇怨,你竟不分老幼,一并杀了?”

卓雁翎道:“难不成本座要杀人,还得向你先禀明了原委么?”

长须道士微哼一声,道:“卓先生如此滥杀无辜,怕是难逃公道!”

“公道?”卓雁翎极为讥讽地大笑道:“小道士,你知道公道是什么吗?”

少年道士见卓雁翎藐视师兄,顿时又怒从心起,站上前来喝道:“公道就是天理!尔等丧尽天良,泯灭人性,那是人人得而诛之!”言罢,竟又挥剑扑了上去。

卓雁翎自然没将少年道理放在眼里,大袖一拂,平地涌起一股巨力。少年道士顿觉一堵高堵当胸压了过来,逼得他连气都喘息不过。但【玄天真经】毕竟有其神妙之处,内息一转,大吼一声,将胸中浊气喷出,手腕一抖,一招【气分阴阳】使了出去。

玄武宫素有内外之分,内家以术法取胜,外家以剑术神通称雄。少年道士便是走的外家路子,别看他修行还不到二十年,于【洞玄玄武剑经】又窥堂奥。【玄武剑经】讲究以真元修炼为本,剑术为用,真元修炼越精深,剑术施展出来威力越大,虽不能取敌于千里之外,但剑气犀利之极,几乎无竖不摧,无物不破,端的是异常了得。

少年道士修炼【玄武剑经】日浅,虽还没有达到剑气外放的境界,但手中长剑乃是利器,再加上剑术神妙,竟一招将卓雁翎的气墙给分剖了开来。少年精神顿时大振,展开【七星步】,欺到卓雁翎近前,【问月式】、【三环套月】、【混沌无极】接连递出,存心要将卓雁翎斩于剑下。

卓雁翎毕竟有着两百多年的修为,成名已久,又岂是少年道士能够拿得下来的?见少年道士剑势绵绵不绝,越发的犀利迅捷,剑上的锋锐之气已然迫人眉睫,卓雁翎抬起掌心,手心腾起爆出一蓬赤色火焰,朝着少年道士当胸拍了过去。

少年道士非但不惧,还叫嚷道:“来得好!”翻身腾挪,退出两丈有余,一招【六合独尊】,舞出一道剑幕护住周身要害,乍一看上去,他好似裹在了一颗灼灼生光的球里面似的。

轰的一声,光幕崩散,少年道士倒飞出了数丈,方才站定。脸色泛红,气息浮动,眼里尽是振奋之色。

卓雁翎微哼一声,点头道:“能接下本座一记【火云掌】,你也算不错了!”

【七十八、玄武门下(中)】

【第二更来了……心情郁郁中!】

对于旁人来说,这绝对是莫大的赞誉,可少年道士却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道:“【火云掌】算什么,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看小爷我接不接得下来!”嘴上说得虽然厉害,脚下却再未移动并步。显是刚才那一掌威力颇大,已经震得他内息紊乱,暂时动弹不得了。

长须道士对另一青年道士使了个眼色,那道士便退到少年道士身边保护。

“卓先生打从凝碧崖远来,着实不易。敝派忝为地主,自当殷勤招待。我等奉掌门法旨前来,便是请卓先生上山盘桓几日,以便敝派聊尽地主之宜!”

长须道士之字不提宋家灭门之灾,知道在这上面纠缠也没有什么结果,还不如先行搁下,只要留下了卓雁翎,那便是玄武宫的胜利,宋氏灭门之仇自然也能得报。

卓雁翎哈哈笑道:“陆真人美意本座心领了。只可惜本座素来自由散漫惯了,还是不去得好,免得闹得主不主,客不客,大家都不愉快。”

长须道士道:“卓先生这话就是指责敝派不会待客了?”

卓雁翎哼了一声道:“小道士,你抓我回去只管动手,说这许多废话作甚?”

长须道士道:“既然卓先生这般说,那贫道只好无礼了!”手掌一拍,背上匣中长剑呛的一声飞出,莹白光芒好似月华般倾泄而下,将院落照得通亮。

“好!”卓雁翎赞叹道:“凡品九阶的法宝,再略下些功夫就可以晋阶为灵品,不错,不错呀……”竟然探掌朝长剑抓了过去。

长须道士拿住剑柄,不徐不急地展开【七星步】,从容地避开了卓雁翎的这一抓。少年道士一旁看了,暗道:“师兄也是的,何必让这一步?直接踏天枢位,中宫直进,以【问月式】或是【飞星式】直取他喉咙便是……”待看到长须道士与卓雁翎斗了五招之后,恍然惊觉:“此贼好奸滑。刚才中路的破绽原来是故意卖出来的,真要是攻了上去,怕是师兄的剑已经被夺了。师兄果然有先见之明!”

十几招下来,卓雁翎深知这长须道士修为虽然远较自己不如,但厚重绵密,极不好对付,仓促之间怕是拿不下来。可此地不宜久留,再耗下去,怕是又要生出变故了。便大喝一声,双掌之上赤焰顿起尺许来高,变掌为拳,展开了猛攻。

如此一来,长须道士压力倍增,拆招进招之际,远不像刚才那般行云流水,显得有些凝滞。

少年和青年道士见了,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大喝道:“师兄,我来助你……”挥剑加入了战团。

无数人曾问过,玄武宫哪一项神通最厉害。但凡与玄武宫门下对阵过的都会说:玄武宫所有的神通都厉害,而最厉害的还是他们的阵法合击之术。

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十二元辰、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百单八诸天……各种阵法名目繁多,一旦组合起来,威力无穷,任你实力通天,也是疲于应付。三人既可组成三才剑阵,也可以两仪剑阵配合一元剑阵,还可以各以一元剑阵互相配合,守望相助,攻守一体。

玄武宫三千年来一直都是正道第一大派,而红莲宗又是魔道领袖,两派之间的争斗从来不少,特别是近三百年来,几场大战下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也正是这样,彼此都对对方了解甚深。

卓雁翎自持修为精深,全然无惧三个修为加起来也不及他的小道士,面对时而三才剑阵,时而两仪剑阵,时而又是一元剑阵的打法,他守得相当稳健,攻得也是十分狠厉。长须道士和青年道士严守阵脚,进退谨然有度,丝毫不乱。偏少年道士急功近利,总想抢在前头将卓雁翎斩于剑下,非但没能得逞,还时不时地把自己陷入危地。若非两位师兄拼力援救,他早就死在了卓雁翎手下。便是如此,他还是不知悔改,反而认为是两位师兄妨碍了自己,一旦逮着机会,就攻的更加的奋不顾身。

长须道士实在看不下去了,喝道:“祁师弟,小心些!”

少年道士哼了一声,不予置理。

青年道士也看不下去了,道:“祁师弟,回来!”

卓雁翎原本就没想着拿这三个道士怎样。毕竟玄武剑阵一经发动,那是绵绵不绝,几乎毫无破绽可寻,若没有绝对的实力,别说破阵,连脱身都困难。他打的主意是先激斗一番,让三个道士吃些苦头,然后也从容离去。这样既提振了自家威风,还给了玄武门下一点教训。见少年道士这般自以为是,心下不禁暗喜,道:“这小娃儿也太不识趣了,狂傲得简直不晓得天高地厚。他既要找死,我为什么不成全呢?”唤出兵刃——那竟是一柄圆弧形长刀——朝着青年道士一通猛攻。

青年道士功底远较少年道士来得扎实,谨守门户,丝毫不慌乱。见师兄受到攻击,少年道士急道:“五师兄,我来助你……”一招【无我无剑】,人与剑合为一体,飞刺卓雁翎的后心。

长须道士见状,大惊道:“祁师弟小心……”奋尽毕生修为,祭起杀招【万剑归宗】,直取卓雁翎小腹。

少年道士眼看着自己一剑就要刺穿卓雁翎背心,又惊又喜。不想眼前一花,一柄燃烧着雄雄烈焰的长刀劈头斩下。他当即大骇,这才意识到中了卓雁翎精心设计的圈套。

【万剑归宗】乃是【玄武剑经】中最耗真元的一招,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招。剑招发起,全身真元将化作少则八道,多则难以计数的剑气射向目标。此招一旦使出,若不能杀死敌人,那也就丧失了自保的能力,性命悬于一线。是以玄武门下弟子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是绝不愿使用此招的。

卓雁翎可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万剑归宗】威力,但亲身体验还是头一回。剑气未到,凌厉无双的剑气已如针芒般刺得肌肤生疼,护身法宝构筑起来的护盾全然不起作用,真要被刺中了,几乎可以肯定性命难保。

情急之下,卓雁翎也顾不得斩杀少年道士,纵身飞退,以避其威。同时凌空一刀斩向赶来援助的青年道士,以防他将自己缠住,躲不开长须道士的这记【万剑归宗】。

青年道士没料到卓雁翎应变如此神速,暗叫一声可惜。见卓雁翎一刀朝自己劈了过来,顿时大惊,忙使出一招【一元复始】,以剑气组成一道八卦盾,护在身前。

轰的一声,爆出一蓬赤色火焰,青年道士到底因修为相差太远,没有招架住卓雁翎这招,惨哼一声,朝后摔倒,直将身后碗口粗的柏树当场撞断,生死不知。

少年道士惊叫道:“五师兄……”

长须道士也叫道:“五师弟……”却也只能拄剑而立,连移动步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十二道剑气尽数没入地下,轰的一声闷响,剑气所向的院落顷时塌陷了下去,出现一个方圆数亩,深约三尺有余的大坑。

卓雁翎暗吁一口气,心说:“幸好退得快……”

眼下长须道士功力全失,青年道士受伤,只剩得少年道士无损,以卓雁翎的实力,不费吹来之力便可将他们尽数杀掉。他既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更非仁善之辈,自然不会因为顾忌身份而手下留情。

【七十九、玄武门下(下)】

卓雁翎正要挥刀将三人解决了事,顿感到一股寒意从背后涌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猛一回头,见一名身着青衣,背负青色长剑,神情木然的青年正缓步走来。

尽管青年脸上挂着谦和的笑意,但却掩饰不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慑人寒意。卓雁翎心下一紧,浑身的汗毛都忍不住竖了起来。少年道士更是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果真是卓副座!”青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卓雁翎,道:“我竟不知道,红莲宗赤焰堂的副堂主什么时候成了无耻之辈,专干背后偷袭的勾当!”

卓雁翎一听这话就知道青年是与先前被自己重伤的素衣女子一路的,却不明白南海离宫什么时候收男弟子了,还是这青年是那素衣女子的相好?

见卓雁翎不言语,青年又笑问道:“怎么,卓副座没有话说?”

卓雁翎哼了一声,道:“我圣教门下行事素来不不像你们正道中人那么讲什么规矩,更没有正人君子这一说。她要杀我徒弟,我自然就杀她。至于用什么手段,哼,这就由得我高兴了!”

青年哈哈笑道:“这话听得畅快!不愧是卓副座!”

卓雁翎听不明白青年到底是在夸赞还是暗讽,便没有作声。

青年缓缓摘下背上的长剑,道:“在下不才,也想向卓副座讨教几招。还望卓副座不吝赐教!”

卓雁翎哼了一声,道:“车轮战么?我接着就是!”

青年的长剑才拔到一半就又停了下来,直视着卓雁翎的眼睛道:“看来卓副座是怕了!”

“我怕什么?”

“既不怕,怎么又挑起战术的毛病了?”青年冷哼一声道:“刚才背后偷袭的时候,你就该想到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卓雁翎傲然笑道:“既是如此,那就请赐教吧!”拉开了架式。

青年突地还剑入鞘,道:“想来我今夜杀了你你也未必心甘,我看还是改日等你休整之后再战吧!”扭头就走,干脆得令人出乎意料。

卓雁翎实在吃不透青年的来路,哼了一声道:“那样未免太费事了,既要战,那就在今夜!”

嗖的一声!

卓雁翎明明看着青年背对着他向外走,眼前一花,却已经站到他面前三尺之外,青色长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鞘,秋水般的剑身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森寒的锋锐之气刺激得鸡皮疙瘩炸起了一层又一层。

“你想求死还不容易?”青年脸上的笑容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惊惧的杀意。从脸上看去,好似他整个人根本不是活物,分明是万年玄冰雕琢而成。

卓雁翎喉头蠕动,咽了口唾沫,强笑道:“那就动手吧……”

青年竟然又笑了,笑得温熙和厚,好似阳春三月的风。

嗖的一下!

他又在数丈之外,缓步朝外走去。从背影来看,仿佛他根本不曾回转过身体,更不曾用剑架在卓雁翎脖子上过,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突然间出现的幻影。

卓雁翎甩了甩脑袋,实在觉得诡异之至,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有个强烈的、挥之不去的念头:青年明明可以杀他,却故意饶过。

卓雁翎自认并非无能之辈,两百多年来,大风大浪也经历了不少,但像青年这样的人却还是头一回遭遇。青年既是为素衣女子来寻仇,为何将剑架在了反倒不下手呢?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快到大门口时,青年又停了下来,道:“怎么,你们还想跟他干上一场么?”

少年道士听出青年是以问自己三人,冷哼一声道:“不要你管!”

青年哈哈笑道:“我是可怜你的两位师兄。真不知道佘真人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徒弟,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若不是你,这位卓副座未必奈何得了你的两位师兄呢。卓副座,我说得可对?”

卓雁翎本想说:“未必!卓某自然有的是手段制他们!”可话到嘴边,想到青年那诡异的身法和摸不透深浅的实力,只得咽了回去,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少年道士大怒,道:“你,你给我站住!”拔出剑来,就要和青年大战一场。青年却道:“守真道长,你们还是赶紧走吧,卓副座还想着拎你们几个的脑袋回去请功呢。”

长须道士道:“我等的脑袋怕是没那么好取!”言罢,翻手一挥,一道旗花火箭飞上了天空,轰的一声爆了开来。

这是玄武宫求援的信号,一旦放上天去,方圆百里都可看见,历经三日三夜不散。

放了信号之后,守真道士叫道:“祁师弟,背上五师弟,我们走!”显然是不想承青年半点人情。

青年得了个老大个没趣,摇头苦笑,大踏步而去。

望着天空绽放得越来越璀灿的烟火,卓雁翎心知再不赶紧走就走不脱了。捏碎了【飞行符】,破空而去。

前前后后来了又走的几波人似乎都刻意忽略了关天养,以他们的修为,断不至于不知道客厅里还有个大活人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怕是来过宋家大院的人都说不清楚。

关天养醒来的时就看到慎明在屋中整理东西,顿时吃了一惊,翻身坐了起来。

慎明也吓了一跳,随即笑道:“呀,你醒了!师父,关施主醒了!”

了然在外面应道:“知道了!”

片刻后,了然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进来了,“来,先把这碗药喝了!”

关天养接过,闻着那浓浓的药味,眉头一拧,道:“为什么要喝这个?”

“你担心我毒你么?”

了然的话总是那么了然,让人无法拒绝。关天养知道了然当然不会害他,所以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才问道:“大师,我怎么会在这?”

了然道:“看来你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关天养使劲地回想,却只能捕捉到零碎的记忆片刻。“想不起来了……”

了然道:“今儿一大早,慎明打开后门就发现你躺在外面,怎么叫也叫不醒。这不,我怕你受了寒,才去熬了点药给你!”

关天养抱着头道:“奇怪,我怎么会睡在门外呢?”

了然道:“想不起来就不用想!要是饿的话,厨房还有点剩饭剩菜!”说完就走了。

望着房顶,关天养想了老半晌,依旧只记得自己潜进了宋府,打翻了一个黑衣人,换过衣服,改了容貌之前的事,那之后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回出现,所以他也不奇怪,知道自己必然是受了刺激发狂,以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全然不记得了。但他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会发狂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这里来呢?是自己跑回来的,还是有谁送过来的?

【八十、老板】

外面依旧雨雾朦朦。

关天养洗漱了毕,吃了点剩饭剩菜,就说去城里看看。慎明问他中午要不要回来吃饭,关天养说不了,晚上也不回来。

本以为满九夏城都在传说宋府灭门一事,没想到进城后反倒什么也没有听到。到安远大街宋府外张望,大门紧闭,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便装作访客模样,上前敲响了门环。老半晌都无人应答。对面茶楼的小二朝他挥手道:“公子,公子,别敲了,没人……”

关天养故作惊奇地问道:“没人,怎么会呢?”

小二打量着他问道:“公子是走亲戚呢,还是生意上的往来?”

关天养道:“自然是生意上的事!”

小二道:“那这你可以去栖凤街找知真斋的史大掌柜。眼下也只有找他了!”

“这是什么道理?莫不成这里不是宋奕宋老板的家?”

小二摇头叹息道:“你是不知道呀,宋家大院昨夜发生了地陷,听说老管家和几名家丁都给摔死了。这不,天还不亮,宋老板就带着全家人搬了。至于搬去哪了,我们也不知道!”

关天养哦了一声,却想不出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打赏了小二一两碎银子,又直奔栖凤街知真斋而去。可刚到栖凤街口,他不禁又犹豫了:眼下还不能确定欧阳铮有没有离开九夏城,若就这样贸然地去知真斋打探宋奕的下落,岂不是太危险了?便装作头一回来栖凤街的顾客,这个店看看,那个店逛逛,瞎转悠了起来。

到了天云楼外,见大门紧闭,故作惊讶地拉住一个路人问道:“大哥,这里不是天云楼吗?”

那人白了他一眼道:“兄弟,你外地人吧?”

关天养点头说是。

“嗨,现在哪里还有天云楼呀,早垮了!”

“垮了?这怎么能够呀!”

“朝廷都有换人坐的时候,天云楼为什么就不能?听说天云楼老板欧阳铮欠了知真斋老板宋奕一大笔债,还不上,只得把天云楼抵了。”

“原来是这样……我大老远的跑了来,还说买两件好宝贝回去镇宅,现在看来是白跑一趟啰!”神情说不出的丧气。

“是呀,这天云楼一垮,九夏城可就没一处卖好宝贝的地方了。也不知道这宋老板要拿它干什么。可惜了,可惜了……”

见那人摇头叹惜而去,关天养也懒得问他什么可惜了,对于他来说,知道欧阳家没能重返九夏城,那就是最大的收获。

知真斋的生意依旧红火,仿佛并没有受到影响。

没有宋家灭门的消息,欧阳家也没有重返九夏,知真斋经营如常,综合这几条来看,关天养得出一个结论:宋奕极有可能是被人救了。但为了躲避祸端,不得不暂时远走他方。

经过几次反复分析,关天养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若宋家真被灭门了,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出来的。

想到这样,心情顿时大好起来,理了理衣衫,一头走进了知真斋,叫道:“掌柜的在吗?”

史玉柱迎了出来道:“这位公子,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只是有点生意上的事,想和你们老板谈谈!”

史玉柱忙把他往偏厅让,又叫上茶,道:“这可真不巧,我们老板得过两日才能回来。不知公子是什么事,若小,我兴许能作主;若大,那就只有等我们老板回来后再说了!”

“这怎么能呢?我才打听了,你们宋老板在城里,怎么你又说不在?”

史玉柱呵呵地笑道:“哟,公子敢情不知道,咱们知真斋的老板已经不是宋老板了。”

关天养当即懵了,惊道:“啥?不是宋老板了?”

史玉柱让过茶,笑道:“看来公子是外地人了?”

关天养点头说是,说自己是从天西行省那边过来的。

史玉柱道:“那就难怪了。就在不久前,宋老板已经把知真斋转让给了我们现在的关老板。手续都已经在幽灵宫那里办妥了。不过老板虽然换了,但经营的业务却不变,货物的品质那更没得说!”

“关老板?”关天养惊得差点蹦了起来,问道:“哪个关老板?怎么没听过?”

“关天养关老板。”

关天养被这话震得天眩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史玉柱忙将他扶住,惊道:“公子,你,你没事吧?”

关天养摆摆手道:“没,只是起猛了,有点头晕。原来换了关老板,好,那好呀。那我过两日再来!”

史玉柱又客气地问了姓氏,礼送了出门。

望着阴蒙蒙的天空,关天养狠狠地掐了自己两把,暗道:“知真斋的老板怎么成我了?”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近几日事情一环接一环,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宋大叔又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把知真斋转让到我的名下的?这可真是怪得很!”想到幽灵宫便在前面,找到沈天照一问自然也就清楚了。

沈天照显然正为什么事情而恼火,把庄冲骂了个狗血淋头。见关天养上门后,很是有些惊讶,忙斥退了庄冲,拉住他问道:“我还以为你……以为你走了呢。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关天养心下暗奇,道:“沈执事这般关心我,那又是什么道理?”他其实并不知道沈天照以为他也死在了昨夜的灭门惨案里,故此才有一问,哪里是对他关心。点了点头道:“多谢沈执事关心,没什么事。小子有一事不明,今日登门,特为讨教而来!”

沈天照道:“你是要问知真斋转让的事?”

关天养点头道:“是。宋大叔什么时候把知真斋转到我名下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还记得那天我去牢里探视么?”

关天养惊道:“不会是那时候转让的吧?”

沈天照点头道:“当时宋奕说要把知真斋转到你的名下,我就问他是不是太草率了。他说早就有此想法。还说上次知真斋亏了白鹤宗的一批货,还是你帮忙渡过难关的。那时候他就决定把知真斋转到你名下。一则是为了还你的债,二则是念着你跟了他这几年,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

关天养听到这里,心下一酸,差点哭了。

“我就说,既然要转让,也得尊重本人的意愿。他说不必征询你的意愿,这知真斋是转也得转,不转也得转。没办法,我只得当了见证人。当晚我回来后本要跟你细说的,你却急急地去了宋府。现在你接手了知真斋,有什么打算?”

“打算?”关天养使劲地眨巴着眼睛,眨干了涌出来的泪水,才道:“沈执事看我像当老板的料么?这可,宋大叔这可真是为难人呐!”

沈天照道:“一个小小的知真斋就把你难住了,那天云楼咋办?”

“天云楼?”关天养道:“这又与我何干?”

“天云楼如今也是知真斋名下的财产,如何与你没有关系?”

“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沈天照拿出一份契约副本,道:“你看看,这是宋奕和欧阳铮白纸黑字约定的。”

这份契约的内容几乎就是那夜欧阳铮被迫在宋府立下的契约书的翻版,只是其中有些条款没有详细写明罢了。霎时之间,他心里涌起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感觉,暗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宋大叔受难,我却平白无故地捡了这大的便宜?既得了知真斋,又得了天云楼。我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呀?这是真的吗?”

沈天照见他满脸的不可思议,笑道:“不得不说,宋奕待你真不错……”诡异地笑了笑,便打住了。“天云楼是九夏鬼市的招牌,你也要赶紧经营起来才是。欧阳铮死了,欧阳家的人都下落不明,你也再不用为人身安全担心了!”

“欧阳铮死了?”关天养惊问道:“怎么死的?”在问的同时,他脑子里又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片断:欧阳铮被什么人一拳打塌了胸膛,当场惨死。

沈天照点了点头道:“这个也说不清楚,总归是死了,这点我可以保证!”

欧阳铮死了!

压在关天养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一口很久没有出顺畅的气终于从胸腔里喷吐出来了。

望了望廨房的屋顶,心下暗叹道:“好了,一切终于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竟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将胸中的恐惧和委屈都发泄出来的冲动。

沈天照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不能和他久谈,便鼓励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天云楼重新开张的日子要赶紧敲定,到时要好好张罗起来。毕竟那是咱们九夏鬼市的门面,可不能寒碜!”

关天养点头说了声一定,就告辞走了。

站到栖凤街上,看着高耸的天云楼,关天养依旧不敢相信这已经成为了他名下的财产。

“天云楼竟然是我的了?我的了?这是真的吗?”

三年前,他还在为能不能吃饱一顿饭,穿暖一件衣而忧虑;三个月前,他还在为未来焦虑;三天前,他还在为自己的、朋友的、自己所关心所爱护的人的生命所恐惧……然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彻彻底底地过去了。

有了天云楼,他就是九夏第一豪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有了天云楼,他就有了修行的资本,再不用天天梦想奇遇机缘;有了天云楼,他就有能力保护朋友,保护自己所关心的、爱护的人。

尽管阴沉沉的天还下了细雨来,但在关天养看来,却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试问,天底下谁还能有他这样的好运气?

恐怕再没有了!

走到天云楼前,关天养深深地凝望了片刻,然后道:“我要赶紧找到四丫,找到二狗子,找到小白,要让他们与我一起享受这一切……”

【八十一、否极泰来】

九夏城有三大码头,第一大的是位于三官塘的官运码头,第二大的是九夏城南的货运码头,第三大的是城东的客运码头。

三官塘官运码头只限官家使用,诸如运送盐、铁、茶叶、军备物资等等,都是通过这个码头,其吞吐量虽然不如南门码头大,但规模是东南两门加起来都比不了的。

南门码头就在九夏城南城门‘镇南门’之外两里的大江之畔,九夏城的货物往来,几乎全是通过这里运送,每天寅时不到就开始忙碌,一直忙到深夜方才渐渐停下来。

港口里泊着大大小小上千艘船,一眼望去,樯桅如林,很是壮观。

关天养逛了老大一圈,都没有看到镌有白水教标志的船只。找不到白水教就找不到陈朔,找不到陈朔也就找不到四丫和苏少白,这令他很是着急。

正考虑着要不要花点钱打听白水教的消息,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道:“抓住他,抓住他……”甫一转身,一个身影就直撞了过来,撞得他肋骨生疼,差点仰跌到堤下去。幸得如今的他今非昔比,情急之下一个侧翻,这才稳稳地站住了。最令他意外的是,撞他那人身手竟然也灵活异常,明明半个身子已经栽到了堤下,伸手在堤沿上一攀,轻巧地翻了上来。

关天养禁不住暗赞了一声好。

那人站定之后,回头朝身后望了望,又撒腿疾奔。

关天养见他衣着华贵,头发却是凌乱异常,满是污垢,但脸上又十分干净,不由一怔,暗说:“这人是干什么的?看着好眼熟……”陡地想起他不是欧阳琪又是谁?大吼一声道:“别跑……”奋起追了上去。

欧阳琪显然是对南码头的环境十分熟悉,纵跳穿行,十分如意。不过片刻功夫就不见了身影。

关天养心下是又惊又骇,暗暗发誓,不论花多大代价都要把欧阳琪给找出来,要不然他就食不甘味,寝不安寐!虽然已经不见了欧阳琪的踪影,但他还是在奋起直追,他可不想这么容易就让欧阳琪跑掉了。

可是南码头这么大,往来的客商、搬运工、水手又是这么的多,举目望去,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人,又哪里找得到逃之夭夭的欧阳琪?

先前追逐欧阳琪那拨人也还不曾放弃。见这些人如此好的毅力,关天养不免暗自猜度起他们是什么身份来。

“天养,是天养吗?”

听着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关天养一怔,猛地停下脚步来,回头一看,见疾追而来的人正是陈朔,顿时大喜,张开怀抱叫道:“二狗子……”陈朔扑将过来,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激动得像久别重逢的情人,舍不得分开。

“我找你好久了,你小子,真是担心死我了……”

陈朔激动得脸色发白,道:“你怎么回来了?柳妹呢?她怎么样了?”

关天养这才放开陈朔,道:“见面就问媳妇,你小子,女人比兄弟重要呀!”

“我问你干嘛,你不是好好地站这么?”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捶了他一拳,道:“我还担心你被欧阳家的沉江里喂王八了呢……”说起欧阳家就想起了欧阳铮,便问道:“刚才是你在追欧阳琪?”

“是!我好不容易抓住了这小子,没想到他骗动了四丫,竟跑了出来。这下可麻烦了!”

“四丫呢?”关天养四下里张望。

“船上!”拉起关天养的手道:“见着你平安无事,她不定得有多高兴呢!走!”

四丫和柳家三口就藏身在一艘不起眼的小货船里,船身上也没有白水教的标志,除非是将南码头翻个底朝天,要不然甭想把他们给找出来。

见关天养跳上了船来,四丫先是一愣,旋即泪水泉涌而出,冲上来死死地抱住关天养,呜呜地哭个不停。

关天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任由着她哭。

陈朔在一旁笑道:“都好好的,有什么值得哭的?”

四丫抹了一把眼泪,道:“你懂什么?要是现在你见着了柳姐姐,难不成你就不哭……”想到自己的比喻有些不恰当,脸腾地一下红了。

关天养扶着四丫的肩膀,这才没几日功夫,分明瘦了一圈,看着反倒比以前更加清丽,心下一痛,道:“都怪我,都怪我……”

四丫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眼含眼花地道:“怎么能怪你?这也只能怪欧阳家贪心不足。只可惜,只可惜我还把二狗子好不容易抓住的欧阳琪给放跑了……”说完,低下了头去,一副等着关天养责骂的样子。

关天养恨不得把一切都给了四丫,疼惜她,爱护她,哪里还有思心责骂?拉起她的手道:“欧阳铮已经死了,欧阳家彻底垮了,区区一个欧阳琪咱们也不用怕了。明儿在奎元阁摆几桌,请来白水教、黑虎堂和丐帮的管事兄弟,要他们帮忙抓捕欧阳琪。只要拿住了人,赏银一万两!重赏之下,除非他欧阳琪能飞上天,要不然没有抓不到的!”

陈朔也点头道:“对,这钱无论如何也得花。欧阳琪这小子不死,咱们可就吃不好、睡不安呐!”又问道:“对了,宋老板那里怎样了?我已经有两天没进城了,听白水教的兄弟说他们举家搬走了?”

关天养眉头一蹙,点头道:“兴许是吧。反正安远大街的老宅已经没了人。”

“那知真斋怎么办?那么大的生意,没道理说扔就扔了吧?”

关天养道:“这事回头再说吧。咱们先回关帝庙,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办呢!”

上了岸后,叫了辆马车,就让先回文安巷。

关天养问陈朔怎么抓住欧阳琪的。

陈朔就说欧阳家昨晚应诺退出九夏城,可在出城后不久,欧阳铮和欧阳琪父子先后又潜了回来。欧阳铮他招惹不起,就一路跟随欧阳琪。可欧阳琪鬼得很,没几下就把他给甩掉了。经过一番分析,他料到欧阳琪是为了暗杀宋奕而来的,就抢先一步藏到了知真斋后门外的废宅里。可等了一大半夜也不见欧阳琪的踪影,便决定放弃。没想到刚从知真斋后巷拐出来,就见欧阳琪鬼手鬼脚的朝幽灵宫潜了过去。他当时就很纳闷,心说欧阳琪这会子去幽灵宫,那不是自寻死路么?没多会儿功夫,幽灵宫那边就闹开了,欧阳琪带伤逃了出来。

说到这里,陈朔不无赞赏地道:“这小子逃跑的功夫高明得很,没费什么力气就把我和庄冲都给甩掉了!后来我一想,这小子带着伤,肯定逃不远。可他会去哪呢?”

关天养尽管没有经历,也听得很是紧张,问道:“那他去了哪?”

“你猜!”陈朔又习惯性地卖起了关子。

关天养没好气地道:“快说!”

“欧阳老宅!”陈朔道:“长安大街的欧阳老宅。这狗曰的,忒狡猾了,要不是我也够聪明,还真逮不住他!”

“然后你就尾随到欧阳老宅,把他抓住了?”

“不是尾随,而是先他一步到了欧阳老宅。这小子精明过头,必是怕我和庄冲循迹追上了,所以在城里兜了老大一个圈子才潜回来。当时就被我给逮了个正着。这小子本事不错,若不是受了伤,我不定拿得下来。然后他就求我放了他,说欧阳家有的是钱,只要我答应放了他,她就给我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柳家三口惊得脸都青了,显是被这个巨大的天文数字吓着了。

陈朔颇有些得意地道:“哼,别说一百万两,一千万两老子也绝不放过这龟儿子。这些天来,他让我们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呐?不把他沉江里喂王八,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就一顿猛揍,告诉他说:陈大爷我只要他的命,不要钱!然后拎回了船上,关在了舱底!”

关天养奇道:“那怎么又跑了?”

“这可就得问四丫了……”

四丫道:“当时二狗子去岸上买吃的,长生说他在下面直叫唤,问我怎么办。我怕他就这样死了,坏了二狗子的大计,就下去看,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他受了伤,又没能及时医治,快不行了。我点了灯去看,见他口里不断地吐着血,就吓坏了,忙把绳子给解开。正准备叫长生来背他去看大夫,没想到他就踢了我一脚,一头蹿了出去。长生拦他没拦住,反被他一头顶翻在江里。二狗子恰好赶回来了,见他从船里冲了出来,就追了上去。情况就是这样的!”

陈朔道:“其实也怪我,走的时候没交待清楚。要不然四丫和长生也不会被他给骗了!”

关天养道:“算了,人都跑了,大不了费点功夫抓回来。”

马车到了文安巷,关天养让柳家三口先回去把屋子打扫出来,以后再不必东躲西藏了。陈朔拿了一百两银子,说晚上不必做饭,去巷口的酒楼订几桌,把巷里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请来,一则是压惊,二则是告诉街坊们,柳家已经逃脱大难,平安归来了。

柳大龙欣喜地接过钱,拉着老婆孩子去办了。

街坊邻里见柳家人又回来了,无不惊奇地围了过来,问长问短。

【八十一、接掌知真斋(上)】

马车继续往前走,到了关帝庙外的巷口都停下来。

下车之后,关天养就道:“走吧,进去再说!”

陈朔当然知道关天养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就问道:“你小子这几天想必也经历了不少吧?本以为把你骗去了黄州,结果不声不响地就冒了出来!”

关天养道:“当时你和龙昆在临江鲜酒楼接头时,我就在你的隔壁!”

“隔壁?”陈朔惊叫道:“这不可能!”

关天养就把他和龙昆接头时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道:“别太自信得过了头,这世上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

陈朔恍然道:“我明白了,定是跟你一起的杜姑娘帮忙吧?我听柳妹说,她是修行事,本事大着呢!”

提起杜若,关天养的神情顿时黯了下来。偏陈朔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道:“对了,怎么你一个人,杜姑娘呢?”

关天养的前脚刚踏上关帝庙大门的台阶,一听这话就停了下来,道:“她是修行者,自有她的去处。”话声才落,就听院内有声音响起:“我去哪了?哼,莫不成你看我不顺眼,要赶我走么?”话声落,杜若盈盈从院里走了出来,满脸幽怨地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霎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呆住了。

陈朔和四丫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还是陈朔反应快,上前一步道:“杜姑娘吧?在下陈朔,这是天养的妹妹四丫。你好呀!”

杜若点头笑道:“我知道你,陈二狗子,天养一路上都夸你聪明,说你们几个里,就你脑子最好用!我说的没错吧?”

陈朔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道:“天养这小子,就知道瞎夸人,其实我哪有他说的那么聪明?”

杜若浅浅一笑,又打量着四丫。见四丫眼神异常复杂,便走上前来拉起四丫的手道:“妹子,敢问你师父是哪一位?”

四丫一怔,道:“我没师父!”

杜若奇道:“那你修炼的本门心法是谁传授于你的?”

四丫看了一眼关天养,没有说话。

杜若看着关天养,鼻子微皱,道:“原来你真懂得本门心法。你在骗我?”

关天养轻咳一声,道:“那个,咱们先进去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杜若能回来,简直让他喜出望外,真恨不得一把将她抱住,再也不放开了。

杜若显然对四丫修炼过【紫府元阳真经】很是耿耿于怀,追问道:“天养,这事你无论如何都得说清楚,要不然,要不然会很麻烦……”

“麻烦?”关天养道:“什么麻烦?”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我还真是不懂,你说说看?!”

“若你说不出修炼心法是何人传授,就会被视为偷师。你也知道偷师该有多严重了吧?”

在武林中,偷师者都将会遭到极惨的惩罚,轻者废除武功,剜眼断筋;重则连性命也保不得。关天养见杜若郑重其事地说起,隐约感到了一些不妙,道:“偷师?这可能么?我和四丫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九夏城,连你们小蓬莱在哪都不知道呢,怎么可能偷得了师?”

杜若道:“我自然相信你。可……万一岛上的长老们知道四丫无缘无故就会了【紫府元阳真经】,必然引起一番风波!”

关天养不是一个怕事的,听杜若言下竟有恐吓之意,当即怒道:“是么?尽管来就是,我若怕了就不姓关!”

杜若一跺脚,急道:“你怎么这样……”

关天养道:“我就这样。心法本来就是我在路边买的,谁又知道是你们小蓬莱的心法?若要追责,该问你们自己门下弟子才是。反倒污赖起习练者偷师,这是什么道理?”

杜若道:“是没道理,可古往今来各个门派都是这么办的。还有陈二狗子,他练的是玄武宫心法,想必也没有拜师吧?”

陈朔脸色也变了,道:“这个,没拜师就不能练么?这算什么逻辑?太荒唐了吧?!”

杜若道:“各门各派为了保护自己的心法秘笈不外流,从来不会管这条规矩合不合逻辑,荒唐不荒唐。”

陈朔缓缓点着头道:“是了,知识产权保护。这样说来,确实是我们盗版了,该挨罚的。”

“知识产权保护?”关天养、杜若和四丫齐齐地盯着他,问道:“这是什么意识?”

陈朔眼里掠过一丝荒乱,道:“那个,那个,其实……意思就是说保护秘笈心法不外流。这就好比,好比咱们掌握了某个秘方,一直靠它赚钱,某一天也有人会这个秘方了,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那他就侵犯了我们的权益,该受惩罚。”

他这样一说,关天养和四丫就理解过来了,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还真的有些严重。

“那怎么办?”关天养知道杜若不是故意为难,而是真心为他们着想后,语气自然缓和了下来。

杜若眼珠子一转,道:“四丫修炼的心法可以说是我传授的,就说是我见资质好,想替爹爹收个关门弟子,这才将本门心法相授。长老们也不至于跟我为难。可陈二狗子的又怎么办?”

陈朔道:“还能怎么办?装孙子呗,只要我永远不和玄武宫的碰头,他们又岂会知道我盗版了?”

关天养道:“这怕不容易。九夏城距离玄武山不足千里,时常都有玄武门下往来,难保不被发现!”

陈二狗子唉的一声叹道:“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杜若看着关天养道:“天养,你的心法真是路边买来的么?”

关天养不想再骗她,就道:“李道辈那里买的!”

杜若惊道:“什么?李前辈那里买的?”

关天养道:“是呀。可我不知道修行界还有这规矩,要不然,要不然也就不会随便传给他们了!”

杜若满脸的不解,道:“李前辈断不会连这规矩都不知道,那他为什么要把心法秘笈卖给你呢?这可真是怪事!”

关天养也想不透。

陈朔见大家愁眉不展,笑道:“担心成这样有必要么?大不了以后我不练就是了。天养,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关天养也知道心法这个问题眼下是无解的,只得先放到一边,道:“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找小白。第二件是知真斋的事。先说说小白吧!”

陈朔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小白目前是生死不明。那天你们出城后,小白走的水路北上,听欧阳琪手下的人说,他们在乌林渡追上了小白,当场打了起来,小白受伤落水。他们沿河搜索了十几里,也不见小白的踪影,再加上水流又急,就认定小白因伤重被淹死了。”

“不可能!”关天养心里固然又惊又骇又怒,还是猛地一挥手,坚定地道:“小白的水性比你我都好,就算受了点伤,也不至于被淹死!”

陈朔道:“欧阳琪也这么说。为了将小白也控制在手里,他派了好几拨人去找。最后派出的一拨回来说找到了,但我却没有见到人。想来是找到了,但没能抓住!”

关天养问道:“昨儿你抓住了欧阳琪就没有问问他?”

“问了!”陈朔道:“那小子一口咬定说小白已经被他手下杀死了。我问他在哪里杀死的,他说乌林渡。我又说为什么许德林——就是他们家护院头领——说是在天福镇。他就说乌林渡不就位于天福镇境内么?我当时就笑了,他还问我笑什么!”

杜若也好奇地问道:“是呀,笑什么?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关天养轻哼一声,道:“乌林渡在乌林镇,天福镇以乌林镇以北。这说明欧阳琪的手下事后确实又找到了小白,但并没能抓住。既是这样,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去天福镇,我就不信找不到小白!”

陈朔道:“好,明天下午我们就出发,估计后天天亮前能够赶得到!”

杜若举手道:“我也去,我也去!”

关天养见四丫委屈地看着自己,知道是怕再留守,可又不敢说出口,就道:“好,我们都一起去!”四丫顿时欢喜得拍手笑道:“好,这下好了……”

【八十二、接掌知真斋(下)】

陈朔又问知真斋还有什么事。

关天养环视了一眼,道:“这个,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陈朔道:“有什么不信的?就算你说现在你才是知真斋老板我也信!”

“为什么?”关天养反倒奇了。

陈朔骇然道:“不会是真的吧?”

关天养道:“我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幽灵宫的沈执事告诉我,宋大叔已经把知真斋转到了我的名下,他叮嘱我要好生打理。你们说说,这事该怎么办?”

杜若唉了一声,摇头叹息,神情很是沉重。关天养以为她在为自己的经商才干担忧,其实杜若是在感慨宋奕待关天养的用心。四丫道:“沈执事没有骗你吧?”

关天养苦笑道:“我也希望他骗我,可契约副本我都看了,白纸黑字地写着呢!不单知真斋已经到了我的名下,还有天云楼……”

“我的天……”陈朔猛地捂住脸,差点一头栽倒。

杜若嘻嘻笑道:“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你现在是大老板了?!”

关天养却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喜事,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朔拉着关天养道:“你真看清楚了,知真斋和天云楼都到了你名下?”

“这事我还能不看清楚?”

“发了,真发了……”陈朔一拍大腿,跳将起来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这是真的了。天养,这回真是发达了。以后你小子就是九夏首富,三楚地面上的一号人物了。哈哈,我们也跟着你一起发达了……”兴奋得手舞足蹈,状似癫狂。

关天养道:“你就只晓得发了,就不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怎么办?以前宋老板和欧阳家怎么办,咱们依旧怎么办!”

“说得容易!”关天养哧地一声冷笑道:“货从哪里进?你想过吗?”

“这个……史大掌柜该知道吧?”

“那天云楼售卖的法宝、丹药、灵兽这些呢?”

“这,这……”陈朔说不出话来了。

“沈执事说了,天云楼是九夏鬼市的门面,要我好生打理。可我连货源都搞不定,怎么打理?”

“那个,你,你……你不是会自己炼么?”

杜若惊道:“呀,你会自己炼法宝?”

关天养摇头道:“不过是自娱自乐的小把戏。就算是我炼,那也得有东西才行呀。”

陈朔的兴奋劲顿时去了大半,坐下来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问你们!”

杜若道:“我可以发言么?”

关天养还没有开口,陈朔就道:“当然,欢迎之至!”

“鬼市上售卖的该都是法器,不是法宝,对吧?”

关天养道:“天云楼与一般的鬼市店铺不同。他们既经营法器,也卖法宝、丹药和灵兽什么的。要不然怎么是九夏鬼市的门面呢?”

杜若道:“法宝我未必有办法,法器却简单得很。”

“简单得很?”关天养和陈朔都瞪大眼睛盯着她,一副‘你就吹牛吧!’的神情。

杜若一扁嘴,道:“是简单得很嘛。我爹爹和重极门‘进道院’院主鲁长恭鲁叔叔是好朋友,进道院每年都要处理好多法器,鲁叔叔还为此头疼呢。你们若要,我就让鲁叔叔处理给你们就是!”

陈朔差点一跪拜倒,激动得拉住杜若的手臂道:“好人呐,救苦救难的菩萨呀,你,你可真是咱们的大救星……”杜若一把甩开他,道:“你这样子可真让人恶心……天养,他一点也不像你说的那么可爱!”

关天养以前隐约就听说天云楼售卖的法器、法宝都是从玄武宫和其下的玄武九脉收罗来的,正因为有这条路,天云楼的生意才做成了九夏鬼市第一。若真能有这条稳定的货源,不怕重振不了天云楼。就道:“这靠谱么?万一这位鲁长恭鲁院长不过是随便说说呢?”

杜若笑了起来,道:“随便说说?法器这东西在普通人看来是宝贝,可在我们看来,就是没用的废物,还得费精神处理。你若有意承售,他们还求之不得呢。”

“真有这么容易?”

“若是其他什么人出面,自然不可能这般容易,但若是我去,绝对没问题!”

关天养猛地一拍掌,叫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要有了稳定的法器来源就好……丹药这东西又从哪弄?难不成你还认识符箓宗的哪位长老院主不成?”

杜若抿嘴笑道:“你傻了么?”

“我又哪里傻了?”

“你忘了我是谁么?”

“你是……对呀,你是小蓬莱弟子,小蓬莱炼丹之术天下第一,我怎么忘了这头?”

“天下第一倒未必,还算有些过人之处罢了。我在炼丹上的造诣虽然还不高,但炼些够普通人使用的丹药还不算难事!”

关天养振奋得一跃而起,道:“那可真是太……”‘好’还没有叫出来,脸色又僵住了,问道:“你又不能长久和我们在一起,等你回小蓬莱了,那又该怎么办?”

杜若道:“在哪不是修行呢?只要你真心留我,我自然不走!”

关天养心下狂喜,暗暗品咀着杜若的这句说,竟感到说不出的甜蜜,道:“我自然真心留心……那好,从今天起,你也就是知真斋的老板了!”

陈朔道:“对,是股东……”

接下来又商量了一下明天中午宴请白水教、黑虎堂和丐帮管事兄弟一事。陈朔说这事他去办,保证明天中午三大帮会的头脑都到齐。

陈朔走后,关天养就说要去知真斋一趟,让四丫打扫一间屋子出来,当作杜若的居室,还不忘问上一句:“你不会嫌我们这里太破旧了吧?”杜若白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住的就是皇宫么?”关天养嘿嘿一笑,扭头就走了。

坐在骡车里,关天养想着就要以知真斋老板的身份出现,心里觉得怪怪的,怎么也把心态调整不好。

骡车到了知真斋外,车夫叫道:“公子,到了……”他这才惴惴付了车钱,跳下了车去。

门口负责迎宾的伙计卢三见他来了,欢喜得叫道:“哟,小关少爷,好几日不见你了,又去哪发财了?”关天养今日可没有打发银子,只是点了点头,问道:“史大掌柜在么?”卢三道:“在,在……”凑上来小声道:“荣亨赌坊的许三麻子前儿还问起你呢,看来他手又痒了,想输几个给你……”关天养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

史玉柱正在柜后忙着,见他来了,先是一怔,旋即大喜道:“小关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忙跑出来接住道:“你可是让我等得苦了!”忙往后院让。

关天养知道自己已经是知真斋的老板,便没拿自己当客人看。进了后院一看,见一切都还是宋奕喜欢的摆设,就叹了口气,问道:“宋大叔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你他去哪了?”

史玉柱也不知道宋奕的死讯,只摇头道:“宋老板兴许是真是看透了,想彻底斩断尘缘呢,什么也没留下就走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店里的事麻烦你管着。你也知道的,我没什么经验,还得靠着你们这些老人才行。”

“小关少爷说的是什么话,只要你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随你用就是!”

关天养道:“明儿我还有点事,要出门三五天,有什么事情等回来之后再说。”

史玉柱道:“那个,天云楼那边怎么办呢?幽灵宫那边可是问了好几回了!”

关天养道:“先把牌给摘了,趁着这几日还没开张,里里外外都翻新装修一下。账上的钱够吗?”

“够,够!我这就去拿账本!”

关天养叫道:“先不必了。只要够用就行!其他的事都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史玉柱应了声好,又报告了这几天有哪些生意上往来的客人来拜访过,关天养说:“他们若再来,你觉得只要对店里好,有利于店里发展的,都可以应下来。”

史玉柱连说不敢。关天养慰勉了几句,就走了。

【八十三、宴客】

第二天中午,奎元阁,天字一号雅间。

关天养和陈朔亲自出面宴请九夏城势力最大的三大帮会首脑。

白水教是吃水上饭的,总舵也不在九夏城,但其副总舵主高林携着龙昆一起来了。

黑虎堂是九夏本地土生土长的最大黑道势力,堂主‘闪电豹’叶辉也带着两名堂主来了。

丐帮素来号称天下第一大帮会,门人弟子遍布人迹所到之处。接到贴子后,九夏分舵的香主朱维华连忙放下手里的事,带了三名弟子赶来。

眼下大家都知道关天养已经是知真斋老板,九夏城最有头有脸、有钱有势的头面人物,不管这些黑道大枭、江湖大佬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多能呼风唤雨,但他们无不清醒地意识到:能借这个机会巴结上关天养,那是前辈子修来的福份。所以,即便往日在关天养面前趾高气扬惯了的丐帮香主朱维华也低下了头来,见了关天养竟执起了弟子礼。

高林和叶辉见朱维华这般巴结关天养也不觉得低了身份,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大家都知道关天养是乞丐出身,也算与丐帮有香火情份,如今飞黄腾达了,自然对丐帮多加照拂。

落座之后,关天养客套了一番,就说出了宴请三大势力头领的意图,他说:“……若哪家能生擒欧阳琪,除了赏钱一万两外,另外再赠宝物一件!”

一万两银子对他这些江湖大佬来说不过是渣渣钱,他们随便在哪一黑都不止这个数。可‘宝物’却是另当别论了。

一听着这‘宝物’两字,三人当即就像见血的苍蝇,眼睛瞬时就绿了。朱维华拍桌子道:“关兄弟这话不是见外了么?咱们自己人,你既然发了话,丐帮兄弟水里火里没得说。就算是上天入地,也把那小子给你逮来!”

高林道:“陆上的事高某不敢打包票,只要那小子敢到水上来,底下小子保证一擒一个准。关兄弟只管等着好信儿吧!”

叶辉这才慢吞吞地道:“关兄弟看得起黑虎堂,看得起我叶某,黑虎堂上下两千弟兄岂有不拼死效命的道理?只要这小子在九夏地面上,我黑虎堂总会想办法将他揪出来!”

朱维华哼了一声道:“叶堂主这话未免太过了些!”

关天养当即就看出这些老大之间暗里角起了力来,便道:“大家都是自己兄弟,只有齐心协力才能办好事。诸位说是不是?”

朱维华忙道:“关兄弟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就怕咱们三家为了争功,闹得不愉快起来就不好了!”

高林道:“既然朱大哥把话挑开了,我高林首先表态:我白水教是吃水上饭的,只要不来水上跟我抢人,那大家就是好兄弟!”

叶辉看着朱维华道:“朱香主,咱们两家是不是也该立个规矩?”

朱维华也是老江湖,心念一转,就道:“好,水上咱们不管,只要在陆地上,哪家弟子先逮住目标,另一家就不得再插手。如何?”

叶辉道:“好,要的就是朱香主这句话!”

关天养见他们自己说妥了,暗赞一声道:“到底都是老江湖,为了不起争执,很会拿捏火候嘛!”端想酒杯来,说了几句漂亮话,然后就是一顿胡吃海喝。

送走了一干人后,陈朔把着关天养的肩膀道:“天养,你说靠他们能抓得住欧阳琪吗?”

关天养道:“你看呢?”

“我对这小子多少有点了解。依我看来,别说是他们,就算再加上官府的力量也未必抓得住!”

关天养叹了一声,道:“这样做只是一个姿态。”

陈朔道:“对,姿态……不这么做,欧阳琪就不知道现在的九夏城已经是谁的天下了!”

关天养的脸上陡上涌起一股忧色,道:“你说,咱们能不能坐得稳九夏城这片天下?”

“怎么就坐不稳了?”

“现在咱们拥有的可都不是靠奋斗,一点一点挣来的,而是莫名其妙就从天上掉下来了。没被砸晕就说明我们还算见过点世面,可要掌控住整个局面,你觉得咱们有这个能力?”

“皇帝也不是天生就会做的。现在不会,可以学。不是么?”

关天养看着他道:“看样子你很有兴趣去学?”

“你不觉得这比枯燥的修行有趣多了吗?”

“既然你觉得有趣,那以后这方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下面的事我负责,上来的你来管。咱们兄弟通力合作,不愁建立不了一番大功业!”

“大功业?”关天养道:“照这般下去,我看你就想去当皇帝了?”

陈朔摇头道:“皇帝我是没兴趣的,将来有一天若能在修行界呼风唤雨,这倒是不错!”

关天养一惊,暗道:“原来他想的竟是这个?!”他的理想是成为实力强大的修行者,即便不能成仙成圣,也可以逍遥世外,过神仙一般的日子。他当然也想陈朔、苏少白也和自己走同一条道。却没想到陈朔并不想追求个体实力的强大,反正更迷恋权势,这倒令他意外得很。

陈朔见他愣愣地,就道:“好啦,别以为我们现在已经登上巅峰了,其实才刚刚起步。未来要走的路还很走,也很艰难,能走多远,谁都说不清……好了,别发呆了。客也请了,赶紧回去看看她们收拾好没有,启程找小白要紧!”

【八十四、苏少白的下落】

刚回到关帝庙,四丫就拿着一封信跑上来,道:“天养,小白来信了……”

关天养和陈朔异口同声地惊呼道:“真的?”同时伸手去抢信。

信果然是苏少白亲手写的,叙述了那日在城北与关天养分手后的经过和现在的情况。

原来那日苏少白上船之后,就发现有人跟踪。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哪一路的强贼踩点,后来发现那几人的目标根本就是自己,就越发的警觉。

到了乌林渡后,他并没有继续坐船往前,而是乘那几人不备,弃马上岸,改走陆路了。

不想那几人机敏得很,一发现异样就追了上来。双方连句明白话都没有就打了起来。苏少白虽然剑术精湛,奈何那几个也都是高手,他又年少力弱,寡不敌众之下,挨了两掌,受了不轻的伤。幸得及时跳进江里,仗着水性精妙才逃了出去。

之所以烧了红符,就是要提醒关天养小心!

看到这里,关天养点了点头,心说:“果然不出所料!”

继续往下看。

当晚他逃到一户渔民家中,养了一夜之后伤势已然痊愈,本待即刻起行北上的,不想遇到一伙强盗上门劫掠。为了帮助这些淳朴善良的渔民逃脱魔掌,他不得不当了一回大侠,以一人之力而抗数十强盗,虽然最终受了几处创伤,但到底是将强盗全都吓跑了。

陈朔看到这里,笑道:“小白从小就渴望着成为一代大侠,这回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接下来又说有人沿江搜索他而来,在渔民的掩护帮助之下,他顺利地到达了天福镇。没想到那些人竟从强盗口中得知了他的下落,衔尾追了上来。双方又在天福镇上大打出手。

本以为在劫难逃,不想遭遇奇人,出手吓退了追敌。

苏少白说那人自称是蜀山门下,还说自己偷学蜀山心法,应当受到严惩。

看到这里,关天养和陈朔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忧虑。

苏少白说自己力辨并非偷师,而是机缘巧合之下习得。那人便要自己与他一道回蜀山说明,若不答应,他就会当场将自己一身功力废除,终此身都不能再练武。苏少白说自己不想答应,奈何那人太强,将自己强掳了去,一路西行。直到过了宜州之后,才准自己寄回平安信来,以免家人朋友挂念。

信末说他此去定会努力争取加入蜀山门下,少则几年,多则十来年定会再回九夏城,到时兄弟聚首,再不分离云云。

看完之后,陈朔苦笑道:“真是没想到呀,你们都各有一番奇遇,唯独我……”言下很是有些酸涩。

关天养道:“我们倒宁愿跟你互换!”

杜若眉眼一横,道:“这么说来,你是觉得遇见我是场灾难了?”

关天养道:“我哪里是说你了?我说的是徐家庄和烈山老祖那些事故!”

想到小白此去蜀山不知要几年才能回来,关天养、陈朔和四丫很是伤感。

天色渐晚,柳长生来说酒楼的宴席已经备好,请他们赶紧去。关天养就说:“二狗子你去吧,这种事情你最擅长。我还是在家呆着清静!”

陈朔知道自己是推脱不掉的,就随柳长生去了。

用过晚饭后,杜若去指点四丫修习【紫府元阳心经】,关天养一个人坐在院中发呆。

似乎只过了片刻功夫,一股熟悉的幽香飘进了鼻翼,然后就看到杜若那张笑意盎然的脸凑到了面前,问:“想什么呢?都快成呆头鹅了!”

“这真是一张完美的脸!”

关天养心底陡然涌起一股子呵护它、守护它的冲动。

“哟,脸怎么红了?”杜若道:“敢情是我把你吓着了么?”

关天养忙道:“没有的事……你就教完了?”

杜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你以为我是学堂里的老夫子,要喋喋不休地讲半天么?那你可错了。我是个好老师,四丫更是个好学生。她自己修炼已经略有小成,我需要做的不过是指点她疑难之处!”

“看来你真打算收她为徒了?”

“我哪有收徒的资格?”杜若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会求爹爹收下四丫的。她资质好,人也好,爹爹肯定会喜欢她的!”

关天养想到四丫前程有望,美美地叹了口气,道:“杜姑娘,谢谢你……”

“谢我?”杜若眉眼婉然,道:“谢我什么?”

“谢你前些时日一路的护持,谢你对我的照顾,现在又谢你对四丫的提点。总之我要谢你的地方很多!”

“一句话就完了么?”

关天养一怔,暗道:“那我该怎样?”

杜若见他又呆了,嘻嘻一笑,道:“呆子,谁指望你谢我什么?”

一声呆子叫得关天养心里又酥又软,忙低下头,装作看脚下的树叶,道:“以后杜姑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一句话,不管水里火里,我绝不皱下眉头!”

杜若道:“你这些江湖话还是拿去对你的江湖朋友说吧,我才不爱听呢。”轻哼了一声,见关天养一副极不自在的神情,脸上不禁飘起两团沱红,道:“我回房去行功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关天养嗯了一声。

杜若走了两步又回转身来道:“我听四丫说,你很会强化祭炼法宝?”

“这个……”关天养道:“很会说不上,只是略懂得一点!”

杜若取出大战张天渝坏损的藤环道:“这对环是我亲手采集东海的千年葛藤炼制而成的,可惜被那家伙烧坏了。你帮我看看能重新祭炼好吗?”

关天养接过藤环。他的手上仿佛生了眼睛,立即就对藤环炼制材质、手法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点头道:“这个不难,明儿我去买些材料,晚上再帮你重新祭炼就能用了!”

杜若奇道:“我若不是知道你是个从不吹牛的人,真当你在胡哈大气呢。那好,明儿晚上我倒要瞧瞧你能带给我怎样的惊奇!”

关天养道:“你这对藤环炼制的材料是最上乘的,但你一味追求上乘,却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东西。以至于这本该炼出来就是一件灵品的法宝,却只是凡品五阶。可惜了!”

杜若更奇了,道:“你在说书么?”

关天养将藤环递还给她道:“我有没有说书,明儿晚上自然见分晓!”

见他信心笃笃,杜若越发觉得深不可测起来,道:“好,明晚见分晓!”

【八十五、吼的后裔】

第二天上午,关天养领着陈朔去了知真斋。

店里上下人等都已经知道现在的老板是他,再不像以前那般随便,多了几分恭敬。特别是卢三,再不见面就问:“小关少爷,又去哪发财了?”而是躬身道:“老板早!”

关天养前脚已经跨进了门槛,见卢三问好,就又退了出来,道:“老板?怎么不叫小关少爷了?”

卢三满脸的尴尬,道:“那个,老板,以前都是我不好,不该乱叫……”

关天养吃吃地笑道:“这有什么?以后也别叫老板,还叫小关少爷,听着亲切。”见史玉柱也迎了出来,就道:“我也暂时就立这一条规矩,其他的照旧!”史玉柱忙应了下来。

到书房坐下后,关天养就指着陈朔道:“二狗子你也认识,不过以后不能这样叫了,叫大名。”

史玉柱揖手应道:“是,以后叫陈少爷!”

关天养点头道:“你先带带他,让他熟悉一下店里的事务。以后我若不在,店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他都可以作主!”

史玉柱道:“是。”

“那个,那边楼子的装修方案出来了么?”

史玉柱说出来了,从怀里取出一叠纸稿,当场讲说了起来。关天养和陈朔这些年都在鬼市上混,哪些好,哪些不好,都能分辨得出来。不到一个时辰,装修方案就敲定了下来,剩下的就是取名字了。

陈朔道:“要不还叫天云楼算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影响,咱们若把一切都推倒重来,代价也太大了些!”

关天养坚决地摇头道:“不行,绝不能叫天云楼。这岂不是告诉别人,咱们知真斋到底是干不过欧阳家,只能靠他们的余荫吃饭?”

陈朔道:“那你说叫什么?”

关天养看着史玉柱道:“大掌柜的,你有想法了么?”

史玉柱道:“要不叫‘万珍楼’吧?虽然这名字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却足够庄重和大气!”

关天养思忖了一下,道:“算了,太普通了些。这样吧,先忙装修的事,名字慢慢想!”

将陈朔扔在了知真斋,他便去置购祭炼藤环所需的材料。

现如今整个九夏鬼市都知道他是知真斋的老板,见他来了,老板在的就老板亲自接待,老板不在的就大掌柜恭迎。与此前的待遇判若云泥。

身份地位上的变化并没有让关天养觉得有什么不同,这反倒让他看清了这些人的嘴脸,心说:“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购齐了东西,也没再四下里闲逛,而是直接打道回关帝庙了。

四丫在择菜,杜若在逗阿嘟。

前几次都没认真看清阿嘟,只觉得是只兔子。还只当杜若是姑娘家,只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也不管是否实用。虽然事实已经证明阿嘟非常强大,但关天养总觉得杜若的选择不太明智。

借着刚放晴的阳光,关天养仔细地打量着阿嘟,见它浑身毛发洁白如雪,有若丝绒般顺滑,反射出羊脂白玉一般的光泽,极是漂亮。一双耳朵远比兔子的大,又尖又锐,从背后去,好似倒插在头上的两把短剑。嘴脸像猫,眼瞳确实与兔子有七分相似。四只爪子漆黑,又长又锐,好似钳在脚上的铁钩子,看着有些吓人。

阿嘟见关天养在兜着圈子仔细审视着它,也将他看着,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杜姑娘,阿嘟是兔子么?”

此言一出,阿嘟的一对尖耳立即尖了起来,眼瞳瞬时收缩,身子微微向后退了半步,一副作势欲扑之状。

杜若咯咯笑道:“看吧,惹恼它了。小心它挠你两爪子,你可就有得罪受了!”

关天养也不怕,蹲下身来,探手就要去摸阿嘟。不想阿嘟头一缩,根本不让他摸。

关天养越发觉得有意思了,道:“我的意思是说它的外形看起来像兔子。再说,这世上哪有像阿嘟这般厉害的兔子?除非是月宫嫦娥的那只!”

阿嘟的眼瞳顿时扩散了开来,身子也缓缓地站直了,喉咙里又发出咕咕的声音。

杜若轻轻拍了它一下道:“嘿,你还臭美起来了?你不过就是只普通的灵兽,月宫里的那只兔子可是神兽。有得比么?爱慕虚荣,这可不好!”

阿嘟哼哼了两声,就拿鼻子去蹭杜若的小腿。

关天养见阿嘟竟能听得懂人话,越发觉得有意思,问道:“阿嘟是哪类异兽呀?【九州风物志】上好像没有介绍!”

“怎么没有?只是你自己没有注意罢了!”

“哦,叫什么?”

“阿嘟是吼的后裔。【九州风物志】上说:东海有兽名吼,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狮畏之,盖吼溺着体即腐。记起来了么?”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道:“我一开始也猜阿嘟可能是吼的后裔,可它一发起怒来就变得跟牛一样大,再者,阿嘟这样子也跟【九州风物志】上配的图差别甚大。所以我才不敢断定!”

杜若道:“阿嘟虽身具吼的血脉,但并不是吼,而是吼与其他异兽杂交生下的异兽。那年我才七岁,随爹爹一起去浮槎岛采药,阿嘟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一直跟着我不肯走。爹爹就说此乃灵兽,必是觉得你是个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才跟着,就让我抱了回来。没想到经过几年的调养,竟然成长为灵品二阶的灵兽。爹爹、叔叔还有师伯都说没有想到,让我好生养着,说不定将来还会成长为圣兽呢!”

“圣兽?”不单关天养,连一旁择菜的四丫也耸然动容。“可能吗?”

九阶圣兽的实力相当于千年道行的修行者。放眼整个修行界,拥有千年道行的修行者屈指可数,无不都是至上镇派利器。而一旦有灵兽晋阶为圣兽,不论是哪一派,都会倾尽全力培养,以期成为护派至宝。

“我也觉得怀疑!”杜若轻轻地抚摸着阿嘟的尖耳,道:“但不管阿嘟能不能成长为圣兽,我都会一辈子带着它!”

阿嘟听了这话,咕咕的叫得越发的欢,使着劲地往杜若怀里钻。

尽管关天养觉得有意思,但依旧没兴趣自己弄一只来养。

【八十六、强化‘清风徐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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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你赶紧把该安排的事情都安排一下,最迟不过后天,我们得赶紧去一趟千阳山。上回我和师伯去的时候,鲁叔叔正为处理炼废的法器发愁呢,若去晚了,不定就被谁接了去呢!”

关天养一振,点头道:“这确实是头等大事,越早落实越好!”

四事瞥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幽怨之色,端起菜篮,一言不发地进去了。

杜若见状,召回阿嘟,快步跟了进去。

关天养只当她们有话要说,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到了厨下,杜若道:“是不是怕我把他拐跑了?”

四丫脸一红,道:“哪有的事?你也是瞎多心了。我不过是想着自己没本事,不能帮上哥哥,心里有些难受!”

杜若道:“傻子,谁一生下来就是有本事的?你只要勤修苦炼,不出几年就厉害了。到时不定他事事都还得求着你呢!”

四丫一愣,眼里飘过一丝神往之色,摇头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你我修炼的都是同一种心法,自然不会骗你了!”

四丫叹息了一声,显得心事重重,愁肠百结。

杜若问道:“怎么了?”

“杜姑娘,哥哥是个好人,出生不到一个月就被遗弃了。这些年一个人走过来,实在不容易得很。别看他总是嘻嘻哈哈的,好似有高兴不完的事情,其实心里苦着呢。你要好好待他,好吗?”

杜若一怔,啐道:“傻丫头,混说什么呢?”

四丫道:“其实我都看出来了……”

“你又看出什么了?成天不好好练功,尽乱想!”

“哥哥心里有你,只是不敢说出来,毕竟身份地位差得太远了。唉……”

杜若脸越来越红,斥道:“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只是很好的朋友!”

四丫道:“哥哥看你的眼神……”

杜若抢一步打断道:“他呀,除了你,看哪个姑娘不是这么看的?你也不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朋友?好不容易识得我这个女的,又生得这么漂亮,眼神难免不同些。你真真是在乱想了!”

四丫一愣,暗道:“或许她说的有理?!”不好意思地一笑,道:“咱们都是女孩儿家,有些东西不用问……”才说到一半,杜若就打断道:“好了,快做饭,要不然他一会儿又该催了!”

午饭后,关天养又去处理了知真斋名下的各处房产——原都是欧阳家的宅子别院和商铺——忙到天黑才回来。吃过晚饭后,就在院中摆开阵势,说要为杜若强化祭炼藤环。

看着场面如此简陋,杜若惊道:“就这样吗?”

关天养反而奇道:“难不成还怎样?”

杜若一副即将崩溃的副样,叫道:“我的天……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祭炼法宝的。炉鼎没有,工具没有,法阵没有,什么都没有!你不会是逗我玩的吧?”

关天养一股怒火陡然从心底涌起,道:“小看我?”

杜若见关天养脸膛涨红了,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又说错了话,忙解释道:“不,我不是小看你,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祭炼法宝的!”

关天养道:“若是你担心我给你祭炼坏了,那你自己慢慢折腾也一样!”

杜若道:“我哪有这意思了?你尽冤枉人。我只是觉得惊奇,惊奇而已!”

“各家有各家的手法,没什么好惊奇的!”

四丫道:“杜姐姐,你放心吧,哥哥绝对能行的。二狗子和小白用的剑都是他强化祭炼出来的,可没有出半点问题!还有一对护腕,正寄在交易行卖呢!”

杜若是亲眼见到关天养激斗之中将一把普通的短剑祭炼成凡品的法宝的,并不怀疑他的本事,只是觉得这场面委实……太诡异了些,与她想像中的完全不符。进而又怀疑起关天养的水平来,以为关天养懂得的不过是小巧的把戏,并不是真正的强化祭炼法宝的手段。

“看来你的祭炼手法别辟巧径。”杜若取出藤环交给关天养,道:“我也正好借机长长见识!”

关天养接过藤环,道:“我先打声招呼,一会儿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准作声。若是因为你的惊扰而导致祭炼失败,我概不负责!”

杜若掩嘴笑道:“好,哪怕你把它一口一口地嚼着吃了,我也不作声!”

关天养郑重地嗯了一声,道:“那就好!”

首先拿起一道【卸灵符】,将加持在藤环在的符箓洗了个干净。

杜若见状大惊,差点就一声断喝:“你干什么?”还好反应够快,及时把嘴给掩住了,可脸上依旧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洗掉符箓后,关天养又拿【破阵符】一并将刻制的法阵也洗掉。

杜若已不似刚才那般惊恐,只是圆瞪着双眼看着四丫,仿佛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四丫浅浅一笑,示意一切都很正常。她那颗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蹦跶出来的心这才稍微安静了些。

藤环是杜若亲手采集小蓬莱岛上的千年葛藤,掺杂各种贵重材料炼制而成,并将之命名为‘清风徐吟’,寓意舞动起来,好似清风拂过拂过树梢。与张天渝一战,藤环因吸收了太多的赤焰之力,以至于木灵之气耗尽,已经不堪再用,必须重新强化祭炼后方能恢复如初。

本以为关天养是遗落凡间的不世奇才,精通重极门的强化祭炼手段也未可知,哪知道藤环一上手就将耗时大半年刻画的法阵和祭炼的符箓尽行洗掉,使藤环丧失了法宝该有的功用,全然无法再用了。这教她如何能不着急?

洗掉符箓和法阵之后,关天养先是用短剑在环身上刻画了几个记号,然后拿起【聚灵符】,轻轻一捏,青玉符箓就化作一道青光没入环身。

杜若眼里掠过一丝异色,噫了一声,把涌到唇边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

关天养拿起的第二道符箓居然还是【聚灵符】。见符箓在关天养的指间化作青光,有如萤火虫般没入了环身,杜若再也忍不住了,轻声问四丫道:“他要干什么?”

四丫道:“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我又不懂,当然不知道了!”

杜若一阵气闷,只得继续看下去。

没想到关天养一气祭炼了五道【聚灵符】上去,看得杜若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暗说:“天呐,他到底懂不懂法宝祭炼?一件法宝哪里用得着这许多【聚灵符】?”

五道【聚灵符】加持完后,关天养又拿起了碧青石来,分别镶进了先前刻制出来的钳槽里。看到这里,杜若才明白了,关天养是在做【五气朝元】的法阵。而一般炼制法阵都是刻制,却没有像他这样以【聚灵符】为基,其后辅以碧青石为眼炼制手法,着实令她觉得新疑。

做好了【五气朝元】的法阵后,关天养伸手去拿符箓,不过这次拿起的不是【聚灵符】了,而是【厚土符】。

【厚土符】是三级符箓,别看它级别高了,可唯一的作用就是吸收土灵之气。除了在建造法阵是常被用到外,杜若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拿它来强化祭炼法宝。她当然知道土生木的道理,但不明白关天养在做好了【五气朝元】的地阵后,又再祭炼【厚土符】是什么道理。

【厚土符】的祭炼似乎破费周章,直耗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算完成。看着最后一缕褐黄的光芒没入了环身,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轻轻抹了额角的微汗,抬眼看着杜若,问道:“你这环有名吗?”

杜若道:“当然有了,叫‘清风徐吟’!”

“这么说来,你很喜欢风了?”

“风象征着自由自在,象征着翱翔天地。我不喜欢猛烈的飓风,我最喜欢轻柔的清风……”

关天养没兴趣再听杜若继续抒发下去,放下已经拿到手里的三级【雷霆符】,而是拿起了另一道三级符箓【长风符】。原力到处,【长风符】缓缓化作青烟状,一点一点地融入到环身里。

这个过程颇为漫长,相较之前祭炼的几道符箓来说,每一丝细微的变化杜若和四丫都看得清清楚楚。

四丫就不说了。杜若出身小蓬莱,师门交流广阔,各种祭炼法宝的手法见识了不少,但从来没见过如此特别化符手法。

【八十七、强化‘清风徐吟’(下)】

所谓化符就是将炼制好的符箓化开,祭炼到法宝上去。化符手法决定了炼制法宝的品质。普下之下最著名的化符手法当然要数重极门的‘云手’了,对灵力的牵引和控制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用‘云手’化符,成功率高达九成。‘云手’还有个妙用就是在炼制法宝时,可以使灵气均匀分布,极大地提高炼成后的品质。而这也是重极门成为炼器之宗最大的保证。

相比起‘云手’而言,关天养的化符手法显然更直接,更稳健。‘云手’化符,灵力若水,若是修为不到位,就有可能使灵力漫溢,导致炼器失败。而关天养的手法使灵力如线,随便怎么牵引都可以,绝不会出现漫溢或者偏离的情况。也就是说,他的化符手法竟将灵力实质化了,完全无须控制和牵引,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这对杜若的冲击简直比刚才关天养用两道符箓洗净藤环来得更强烈,她甚至不敢相信地揉起了眼睛,以确认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约花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关天养才将【长风符】完全祭炼到藤环里。此时,他的额上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看着藤环渐渐散发出了月华般柔和的莹白光芒来,他并没有因此停了下来,而是又拿起了符箓。

杜若见他真的成功了,瞬间就被从未有过的惊喜淹没了,若非见关天养还在继续,她早已经叫了出来。

这一道符箓是【如意符】,也叫【百千变幻如意真符】,其作用是随心所欲地控制法宝的外形变化。见关天养拿起了这道符,杜若用双拳紧紧地抵住嘴唇,心说:“他怎么就想到的?我真是笨死了,当初就没想到用这道符,不然它就会好用多了……”

【如意符】的祭炼可比【长风符】快多了,在浅白色的灵力完全被藤环吸收掉后,异象陡生。

环身散发出来的月华般柔和莹莹白色毫光陡然大盛,强烈得好似酷夏正午的烈日。

怎么会这样?

杜若下意识地遮挡眼睛后,心里陡然涌起无限的疑问,心说:“难不成不该加【如意符】么?”

强光持续了数十息才渐渐淡了下去,淡到几乎不可见。

这一次,就连四丫都紧张地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明所以。

关天养头上的大汗颗颗往下滴落,但神情却淡定得有若磐石。

就在杜若忍不住出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环身又渐渐地亮了起来。不过这次不再是柔和的白色毫光,而是幽蓝中杂着丝丝缕缕莹白的毫光。

天呐!

灵品法宝!

杜若直感到全身真元和血液都涌上了头,差点当场昏了过去。

幽蓝光芒像刚才被点亮的灯烛,越来越亮,最终衡定了下来,照耀得整个院子都成了幽蓝色。

恰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只有陈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关着门搞啥呢?什么东西亮得这么古怪!”

四丫跑过去开了门。陈朔走进来就被散发着幽蓝光芒的藤环吸引住了,定睛一看后,就失口惊叫道:“天呐,灵,灵,灵品……”

关天养长吁了口气,这才挥起衣袖抹了满脸的大汗,对杜若一笑道:“成了!”

杜若连圣器都见识过了,灵品法宝带给她的冲动自然有限,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接过藤环,她满脸的不可思议,感受着里面的灵力波动,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若非她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单用几道三级以下的符箓就炼出了灵品的法宝来。哪怕是在整个修行界,这也绝对是震撼人心的奇闻。

即便是重极门‘天道院’的长老们,也做不到!

关天养神情陡然间说不出的疲惫,摆了摆手道:“其实也不难,只是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现在我累得很,先让我睡一醒,醒了之后再说……”也顾不得洗漱,钻回屋里,一头倒在床上,片刻间就呼呼沉睡了过去。

盯着杜若手里的藤环,陈朔竟然激动得哆嗦了起来,道:“灵品呀,灵品呀……我的天,这家伙是神仙么?神了,真神了!”

四丫道:“二狗子,乱叫什么?你还怕外人听不见么?”

陈朔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跑到院门外张望了一下,又把门给闩上了。

杜若看着四丫道:“我现在算是见识到了,他真的很神奇,远比你说的更神奇!”手腕一抖,藤环就化作一条五尺许长的棍子,再一晃,又成了绳子,轻轻一环,又变回原状,抱在胸前一合,越缩越小,最后缩得镯子般大小,往手上一套,竟比玉琢的都还好看。

陈朔啧啧地赞道:“为什么我的剑就没这功能?不行,下回一定得让他重新炼过。这小子,重色轻友!”

杜若轻哼了一声道:“他哪有了?法宝的强化祭炼也得看材质,你以为随便什么东西都能祭炼成灵品么?”

陈朔哼哼道:“哟,看你得意的……说,该怎么谢我们天养?”

杜若朝屋里一望,心下甜甜地,嫣然一笑道:“谢他做什么?那是他应该的……”

“应该的?”陈朔的眼神里闪烁着各种暧昧,只差没有直接问杜若和关天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杜若脸一红,道:“你误会了。我是说咱们都是好朋友,帮我强化祭炼个法宝自然是应该的嘛……”

陈朔嘿嘿地笑着点头道:“我没误会,我当然没误会。是不是,四丫?”

四丫抿嘴笑了,只不过眼神却有些异样。

杜若恨恨地跺脚,道:“陈二狗子,再乱说,小心我,小心……我跟柳姐姐说你欺负我!”

陈朔连连摆手,道:“那个,别,别!我嘴贱,我嘴贱,我不该乱说……”

见他这样怕柳娅,杜若和四丫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梦里!

万宝炉对冥坐中的关天养道:“你对原力的运力已经越来越熟练了。但你的身体强度依旧有限,制约了原力的增长。接下来就该教你提升身体强度的法子了!”

关天养问道:“是像修行者那么修炼么?”

万宝炉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但并不是!”

“不是?”

“之前我已经说过,你的身体就是容器,它的大小决定了容纳原力的多少。要使容器装下更多的东西只有两个法子,第一个是扩大容器,第二个是压缩内容。人的身体不是东西,一旦长成就定型了,无法再进行改造,所以我们选择的是第二个法子。原力不同于水,满了它不会溢出去,而是会对容器进行试探,如果容器强度足够,它就会自我压缩,如果强度不够,它就会停止增长,不管你怎么努力,它也再不会多一分。所以接下来我要教你锤炼身体的强度的法子。你有什么疑问吗?”

关天养道:“我已经知道了原力就是生命的力量,它可以模拟出任何的形态。但我一直没想明白,它到底装在我身体内的什么地方?丹田吗?”

万宝炉道:“看来你的基础打得不够牢呀。第一章里我们就讲过了,原力是生命力,它存在于你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你可以用自己理解的任何方式来储存它,运用它。当然,现在还不行!”

“现在还不行?”

“对。你才学习到第二阶段,要到第三阶段才可以。到那时,我也不用再封印你的记忆,梦里的一切醒来后也会记得了!”

“那为什么现在不能解除封印?”

“因为你还在筑基阶段,思想不够稳定,意念不够坚定,一旦出现偏差,那就前功尽弃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又问道:“那要用什么法子来提升身体的强度呢?”

“意念!”

“意念?”关天养很不能理解,道:“意念怎么能提升身体强度?”

“当然能!”万宝炉道:“我打个比喻。如果把人体看成一个完整的宇宙话,原力就是维系宇宙正常运转的根本力量,而每一个细胞组织就是一个世界。意念就相当于神!”

“神?”

“神的出现让宇宙不再按照单纯的物理规矩运转,它可以运用原力,按自己的意志和想法对宇宙进行改造。改造的过程就是强化的过程,改造得越好,强化的效果自然也越好!”

关天养恍然而悟,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身处的宇宙是不是一个生命体呢?那些位于九天之上的神明是不是就是这个生命体的意念?”

万宝炉道:“这个问题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至于为什么是,又为什么不是,你可以慢慢去探寻。意念的加入是原力修炼一个质的飞跃,也标志着原力运用从被动转变为主动。这个过程会非常神奇,很短的时间内你就能体验到它带给你的巨大改变!”

关天养道:“你的话真具有煽动性,我都忍不住跃跃欲试了!”

万宝炉道:“我的目的就是煽动起你的积极性。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就是爱好,最强大的动力就是积极。这两样你都不缺,不成功那就没有天理了!”

关天养笑了,道:“那我能再问一个不在授课范围内的问题么?”

“好,你问吧!”

“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跟修行者一样强大?”

“你还记得李道奇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有心修行,便是不懂得任何功法也是修行者;无心修行,任你拥有天下法宝,那也不过是个碌碌庸人!”

“我只是在单纯地想知道实力的对比。免得下次遇着对我怀有敌意的修行者时,又只能被动挨打的份!”

万宝炉有些无奈地道:“可你得知道修行者也有强弱之分呐!”

“那咱们就拿杜若来衡量吧!”

“呵呵,这个小姑娘呀。若按现在的进度,最多五年!”

“最快呢?”

“如果她能够时常给你点奇珍异果吃,或者你再遭遇点什么奇遇,那就说不准了!”

关天养道:“那你把咱们刚才对话的这段梦境解封了,等我醒来后也好向她多讨些果子吃。”

“不行。不到第三阶段我是不会解除梦境封印的!”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声,道:“好吧,那就开始上课吧……”

【八十八、和气生财】

关天养睡醒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翻身起来,感到浑身上下都充满活力,心下不由感慨道:“美美地睡上一觉可真好……”

拉开房门,清爽的秋风和明媚的阳光潮水般涌来,刺激得浑身每个毛噏孔都张了开来,说不出的舒服愉悦。

危机过去了,事情顺利,天气又好,心情自然也欢畅了起来。

听见有声音,四丫在后面问道:“哥哥,你醒了么?”

关天养应了一声,就问中午吃什么。

四丫道:“二狗子叫我告诉你,醒了后就去知真斋,说中午宴请幽灵宫的管事和栖凤街的老板们,你不出面不行!”

关天养猛一拍头,道:“怎么把这事都给忘了。”忙换了衣服,洗漱了毕,就准备出门。见四丫一个人在后院井边洗衣服,就问道:“杜姑娘呢?”

四丫哼了一声道:“你心里就只有她了么?”

关天养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不过问问!”

四丫道:“出去了,说是去逛逛……哼!”

关天养不明白她怎么就发起了脾气来,心头觉得老大没趣,讪讪地走了。

这顿饭绝对是关天养有生以来吃得最风光的一次。整个奎元阁被包了下来,共摆了二十八桌。不单幽灵宫管事和栖凤街的大小老板们都来了,三楚行省总督、巡抚、督政使,九夏知府、通判都来了,楚王也派了长史官前来,可谓是权贵云集。

关天养理所当然的是这群权贵里的绝对的主角。

除了幽灵宫的管事们,几乎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巴结他,仿佛都有求于他。关天养表面上是无限陶醉,好似自己真的成了栖凤街的老大,九夏城的首富似的,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这些人里有绝大多数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呢。都觉得他不过十几岁,又没有家世背景,断然是打理不好知真斋的,更不要说重张天云楼了。

关天养生就了一副驴脾气,你说我不行,我偏行给你看。他本来就没多少兴趣重张天云楼,被这些人明言暗语的一挤兑,整得他有气不能撒,只得暗暗咬牙发誓:“你们觉得小关爷迟早会从栖凤街滚蛋,老子偏就做出点样子来给你们看。你们都等着来抢便宜,老子便让你们喝稀饭的份都没有……”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表面看既欢喜又热烈,宾主相得,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各怀鬼胎,明争暗斗,东西没吃了多少,反倒惹了一肚子的气。

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后,关天养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桌子就骂:“驴日的,敢跟老子叫板……”

陈朔笑道:“看你,这点气都受不了。这就是商场,你得习以为常才是。”

“习以为常?”关天养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朔,道:“这些驴日的,只差没到知真斋去放火了,你还让我习以为常?”

“这火当然是放不起来的。说白了吧,商场上没有朋友,有的只是竞争对手。咱们做大做强了,人家自然就赚得少。你说,换作是你能高兴吗?”

关天养一怔。

“和气生财!”陈朔拍着关天养的肩膀道:“他们等着看笑话,捡便宜,咱们就偏要做好,到时候一个个还不得像哈巴狗儿一样,跟在咱们后面摇尾巴?”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早知道就不请这顿饭了。花钱不讨好,想着就憋屈!”

“好了,别憋屈了!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去千阳山要紧。那边搞不定,咱们这边就真的只有被人看笑话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回去就走!”

“这么急?”陈朔道:“这都大半下午了,今天能赶多少点路?怎么说也得等明天一早再出发呀!”

关天养道:“不等了。早点出发就早一点赶到千阳山,早点办完事也就能早点回来。”

“也是这个道理。还好有杜姑娘一路,要不了半个月就能打来回。”

关天养对千阳山一行着实没底,但又不想在陈朔面前表露出来,叮嘱了两句,就叫了辆骡车回关帝庙了。

进门时,正看见杜若在向四丫炫耀她买的各种玩意儿,说这个可爱,那个精致,引来四丫一阵阵的惊叹。

“亏你在九夏城住了这么些年,竟没发现其中的乐趣。真真是白活了!”

四丫道:“你当我不想出去玩么?那也是没法子。一则是没钱,二则事情又多,好不容易得点空又要管家里的事,也就没了机会!”

杜若哟的一声笑道:“还真是贤妻良母呀。天养要是没你,家里怕是比狗窝都不如吧?”

四丫忙反驳道:“怎么可能?哥哥这人最爱干净,又勤快。”

关天养走上去道:“都买了什么呢?高兴成这样!”

四丫见他回来了,脸顿地一下红了。

杜若拉起他欣赏自己的成果,关天养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道:“我想了一下,千阳山远在几千里外,咱们还是今天下午就出发,你说呢?”

杜若拍手道:“那好呀。现在就走么?”

关天养点头道:“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四丫脸色顿时拉了下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是等明天一早再上路吧!”

关天养摇头道:“用不着。回来的时候我买了些【神行符】和【夜行符】,早赶到早好!”

杜若道:“有我在呢,花钱买这些做什么?”

四丫知道关天养打定主意就拉不回来,况且要办的又是当下最紧急的事,一句劝留的话都没说,就怏怏地去为关天养收拾包裹了。

还是杜若细心,问道:“咱们走了,四丫怎么办?”

关天养道:“去柳大叔家住几天就是!以前我们都这样!”

杜若点头道:“我还担心她一个人在家怎么办呢!”

四丫将东西收拾好了,又问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关天养说才吃了回来的,不吃了。四丫就拉住杜若道:“杜姐姐,哥哥这人很不会照顾自己,麻烦你一路上照顾下他,可以么?”

杜若道:“这你就放心吧,我保证把你哥哥平安带回来就是!”

四丫连连点头,说了几声谢谢。又走过来对关天养道:“哥哥,你一路上要听杜姐姐的话,别总是任性胡来。办完事了就赶紧回来,别让我们都记挂。”说着,泪珠儿就一串串地滚落了下来。

关天养伸手替她揩着眼泪,安慰道:“好了,别哭。这一去不过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我会小心的!”

四丫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关天养心下也酸酸的,沉重地点了点头,就对杜若道:“走吧!”一起去了。

去官驿赁了健马,两人便自东门出了九夏城,沿着官道向东疾驰而去。

【八十九、奔赴重极门】

千阳山位于海东行省,距离九夏城有七千余里之遥。若是普通人,便是骑马也得个把月才能赶得到。关天养花了五千两银子买了【神行符】和【夜行符】各十二道,虽说下了大血本,但若能谈成重极门的生意,那就什么都赚回来了。

过了打渔铺,关天养就拿了【神行符】给杜若。杜若说:“先留着吧,试试我的【生生诀】如何!”说着,挣动印诀,手心冉冉升起一团绿光来,分别没入了马头。两匹马顿时就像被刀子扎了屁股似的,惊得人立而起,若非关天养骑术还算不错,已然被摔了下来。正要责问杜若怎么回事,就见两匹马迈开蹄子,如踏风般飞奔了起来,速度并不亚于用了【神行符】。

“好厉害的【生生诀】呀!”关天养感慨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可以省下几千两银子了!”

“谁让你不先问问我了?活该!再说你现在是知真斋的大老板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几千两银子可不是小钱。放普通人家,足够一辈子好过的呢!”

杜若呵呵地笑道:“你又不是普通人,你可是干大生意的呢!”

关天养道:“大手大脚可不是什么手习惯,要不然怎么积蓄得起家底来?”

杜若白了他一眼,道:“守财奴!”

“这可冤枉我了,我只是小时候穷怕了。总之你是体会不到的!”

天黑的时候,两人已经赶到三百里外的合东县城。望着低矮的城门,杜若问道:“累么?”

关天养精神很是振发,道:“你都不累我怎么能累呢?”

“呵,跟我比?也不看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关天养道:“昨天我睡得不错,要不今晚就连夜赶路,明晚再好好休息,你觉得呢?”

“只要你受得了,哪怕是十日十夜不眠不休我也奉陪到底!”

关天养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过也得等我吃点东西再走。我跟你可没法比,你十天半个月不吃也饿不着,我一顿不吃就心慌!”夹马就往城里去。

杜若叫道:“回来!”

关天养勒住马缰,回身问道:“怎么,饭都不让吃了?”

杜若道:“哪有呀!”摸出两个果子道:“吃这个,比你的酒肉管用十倍!”

关天养眼睛顿时大亮,一副馋涎欲滴之相,伸手接过道:“好口福,当真是好口福……”咬了两口又才问杜若:“你总给我吃这果子,莫不成你有很多么?”

杜若警惕地道:“怎么,还嫌不够?”

“不是。我是怕你给我吃了,你自己反倒没有!”

“这个就不劳你操心了!”

关天养拿了一道【夜行符】给杜若,让贴在马头上,又问【生生诀】的功效还能持续多久?杜若说最少也能到明天晚上。关天养大为振奋,道:“好,我估摸着到明天天亮的时候,咱们能赶到九华府去!”

玉华府远在八百之外,若是天气晴朗,路况又好,普通健马得四天左右才能到。用了【生生诀】后,竟然一夜就能赶到,可见术法的威力有多强悍了。

一夜疾驰下来,两人有说有笑,好似郊游一般,既轻松又写意。辰时还不到,就已经过了玉华府,进入了信州府境内。粗略一算,一夜下来竟赶了上千里路程,远远超出了关天养的预期。

天黑前,两人已经身在距离九夏城两千四百多里外的合江府城。

站在合江城西的山头上,望着日渐没入地平线的夕阳,关天养不胜感慨地道:“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在一天一夜里赶了两千多里路,想一想还真不敢相信是真的!”

杜若的双颊被夕阳映得通红,双眸灿灿若星,闪烁着血红的霞芒。她道:“有时候听你的话总感觉很沉重,好似你已经一大把年纪,经历了很多似的。然后我就在想,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同龄人的天真和无邪呢?”

关天养讶然笑了,道:“要不是我知道你跟陈二狗子才认识,我真怀疑这话是不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呢!”

“他也经常这么说你么?”

关天养道:“是呀,有事没事的总爱念叨。其实我也想过,大概是经历造就的吧,反正都这样了,改也改不过来。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就把我当成大叔得了!”

杜若哈哈笑道:“大叔,比我还小的大叔?你可真能逗呀!”

关天养看着她,动情地道:“能逗得你一笑,那也是我无上的荣幸……”

杜若见他痴痴地盯着自己,心下一荡,脸色越发的娇艳,只不过被霞光掩映了过去,看不出来。“你说什么呢?好似我连笑都不会笑似的!”轻哼一声,一夹马腹,就朝合州府的城门驰去。

关天养心下骤然涌起一股子失落,暗道:“难道她不喜欢我这样说么?”

三天后的上午,两人赶到了千阳山脚下的天机镇。

若不是过了合州府后,一路阴雨不断,还该早一天到才是。

进了天机镇后,关天养的心情陡然紧张了起来,看着街道两旁的商铺,他突然问道:“杜姑娘,你说,我要不要备点礼品?”

杜若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关天养又说了一遍。杜若道:“礼品?亏你想得出来。鲁叔叔身为进道院的院主,什么样的好宝贝没见过,凭你能有什么可以打动他?”

关天养道:“总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去吧?”

杜若道:“你可不能存着上门求人的念头,那样非但办不好事,不定还会被扫地出门呢。你要想着是来帮他们解决麻烦的,这样就会理直气壮,人家也就会拿你当一号人物看了!”

关天养忐忑道:“这是什么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听我的准没错!”

关天养有些无奈,道:“那我听你的就是。现在就上山么?”

“当然!”

出了天机镇后就是陡峭的山路,越走越是险峻。进天机镇时,天空雾朦朦的,又阴又冷,沿着山道爬了一个时辰后,竟然哗哗地下起了大雨来,顷时就将关天养淋成了落汤鸡。

杜若有法术护身,自然无虞,见关天养狼狈不堪,她反而哈哈地笑道:“以前在书上看到无数回落汤鸡,今儿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关天养一边抹脸上的雨水,一边道:“这是什么鬼天气,都快入冬了,还下这么大雨?”话声才落,轰轰的响起了一串滚雷,雨势竟越来越大。

杜若道:“山里的天气不比山外,有时候一日数变。这会子大雨倾盆,不定一会儿就艳阳高照呢!”

关天养道:“难怪修行者的脾气一个比一个怪,敢情都是山里的天气给折腾出来的……”

大雨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停,几声炸雷之后,云开雾散,火辣辣的日头果然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晒得关天养手脸生疼。正准备骂山里的太阳也来得古怪,就见又一个太阳从云层里钻了进来,赤白赤白的,亮得刺眼。

【九十、上山】

所谓民无二主,天无二日。从古至今,也就远古时代听说有十个太阳,被后羿射下了九个,只剩得了孤家寡人的一个。关天养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使劲地揉了两揉,再一看,又从云里钻了一个太阳出来,在天空中摆出了三足鼎立之势。

杜若似乎浑然未觉,关天养惊恐地大叫道:“快,快看,快看天上……”

杜若见他活似见了活鬼,反而奇道:“天上怎么了?”

关天养道:“太阳,三个太阳……”

杜若呵呵笑道:“三个太阳你就奇怪呀?要是一千个太阳一齐出来,那你不得被吓死?”

“一千个太阳?!”

“要不然千阳山怎么会得了个‘千阳’之名呢?”

关天养听出这里面有古怪,就问道:“这是什么讲究?”

杜若道:“那个,赤红色那个才是真正的太阳。那两个赤白的都不是,是浮在天上的机关。我听师伯说,每一个机关都有它的妙用,一千个同时启动,就构成了千阳山的防御法阵,威力无穷!”

关天养惊愕地道:“一千个?”他似乎全然想像不出这是一个怎样的法阵,竟然要用一千个太阳来构成。

杜若道:“各门各派的护山法阵各有特色,又深藏玄机,外人是看不透的。走吧!”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到了半山的黄庭观。

黄庭观虽是道观,却看不到一个道士,不时见着一些拿着锄头、提着篮子的人进进出去,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关天养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问道:“这些人怎么看着像矿工呢?”

杜若道:“当然是矿工了。他们大多都是重极门的外门弟子,而识矿采矿又是重极门的必修课程,想入重极门,这一关是必须经历的。做的好的,三五年就可拜入内门,成为正式弟子;做得不好,怕是一辈子都得老死在千阳山的矿洞里。”说完,不胜唏嘘地摇头叹息。

关天养道:“这可真是一种奇特的修行方式呀!”

进了观里,杜若对一名身着漆黑长袍,头戴暗金色五梁冠,正在验矿的青年道:“喂,小六儿……”

小六儿抬头一看,顿时惊喜道:“杜姑娘!贵宾临门,有失远迎,恕罪呀恕罪!”

杜若道:“就你贫嘴。”张望了一下,问道:“怎么不见你师父?”

小六儿道:“七号矿洞有一段塌了方,师父赶过去查看了。杜姑娘这要上山么?”

杜若道:“我有点事去找鲁叔叔!现在方便么?”

小六儿道:“别人未必,你杜姑娘当然方便了!等一下,我去叫他们准备!”就屁颠颠地跑了。

关天养好奇地问道:“这小六儿是什么人?”

“他呀,内门四代弟子,姓周名章,跟着他师父在这里负责矿石的收集,偶尔也充当一下监工!”

关天养对监工这个角色素无好感,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片刻后,周章回来了,道:“杜姑娘,你稍等片刻!”叫来了另一名同门替自己验矿,这才把杜若和关天养让到内堂,奉茶叙话。

见关天养坐在杜若身边,周章好奇地问道:“这位是……”他当然已经看出关天养身无修为,所以才没有称‘道兄’!

杜若道:“他是我朋友,姓关,名天养!来,你们认识一下!”

周章同一个很热情的青年,并不因为关天养身为修为而有所怠慢。叙过礼后,他就说今天是交矿的日子,实在忙得很,若不赶紧就不能在天黑前把交上来的矿验完,到时师父回来要骂人的。杜若一摆手道:“去吧,去忙你的吧!”周章欢快地谢过,就又去忙活了。

关天养颇感奇怪地问道:“怎么也没个专门负责迎宾的人?”

杜若掩嘴笑道:“你是不是觉得重极门身为天下炼器正宗,迎来送往上未免有些失礼了?”

关天养道:“至少不该是这样呀。依我看,这里分明就是个材料收集站嘛!”

杜若道:“那你可说对了,这里确实是材料收集站。迎宾馆在那座山头上,叫‘重极院’,气派得很,但麻烦也多。若走那里,一准儿明天才能上得了山。我每回来都走这边,省得闹心!”

关天养这才哦了一声,道:“我还当重极门这么大个门派,连个迎宾知客的都没有呢!”

过了顿饭功夫,周章在外面叫道:“杜姑娘,好了!”

杜若拉起关天养道:“走,咱们进山去!”

在周章的带领下,两人绕过内堂,顺着石阶往上爬,不多时就登上了一处平台,回头往下看,里外两进院落的黄庭观已被踩在了脚下。

平台上放着一艘造型古怪的小舟,舟内设着两对座椅,既无桨,又无帆,也不知道作什么用处。

杜若跳上舟去,朝关天养招手道:“傻子,上来!”

关天养脑子确实有些转不过来弯了,心说:“重极门也够古怪的,弄一艘小舟到山顶上来,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杜若见他愣愣的,知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道:“快上来呀,别犯傻了……”

关天养依言上了小舟,心说:“难不成这小舟还能飞起来了?”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就感到脚下一轻,小舟真的凌空飞了起来,既稳且快,霎时间便升上了云端。

四周云浪翻涌,好似江海波涛。天幕澄蓝,一轮赤红的夕阳悬挂在西天,将云浪镀成了暗红色。让人既有种置身天上之感,又有游弋于血河中的错觉。

小舟飞行之速甚疾,云浪飞速朝后退去,却并无疾风刮面之感。

关天养死死地抱住椅背,既惊奇又略带着三分恐惧地叫道:“这,飞起来了,飞起来了呀!”

杜若白了他一眼,道:“【凌动飞舟】自然是用来飞的,你以为是水里划的呀?”

关天养激动得脸膛发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杜若见他把着椅背的手青筋毕露,就道:“不用怕,摔不下去!”

“摔不下去?”

“你就是想往下跳都不能!”说着,杜若就纵身往下跳去。关天养吓得惊叫道:“别呀……”就见杜若被弹了回来,稳稳地站在原地。“看着了吧?飞舟是被法阵控制的,除非你能破坏法阵,要不然是摔不下去的!”

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握住椅背的手松了开来。心神渐宁,他就分析起了飞舟的构造来,刚看出点苗头,就听杜若叫道:“快看!”举目望去,只见云浪之中出现了一幢幢的阁殿宇阁楼,有的飞悬于空中,有的屹立于山巅,或庄严,或肃穆,或巍峨,或秀丽,道不尽的气象万千。

【九十一、炼器之宗】

霎时之间,关天养的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

天上宫阙!

“重极门的建筑注重实用性,美观不足,而且色彩单调,除了黑就是青,没意思。相比之下,真正算得上美仑美奂的就只有玄武宫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长长地叹息一声,脑子里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看到的一切带来的震撼了。

杜若咯咯地笑道:“傻了吧?你这样子,可真像乡下人进城!”

关天养道:“你还说对了,我还真是乡下人头回进城!”

杜若以为他受了讥讽生气了,忙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形容你的傻相,你也别多心!”

关天养道:“我哪有那么小气了?刚才我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天上宫阙’这四个字。以前我想像中九天之上的天庭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唉……”

见他不胜感慨,杜若就道:“管他天上是什么样呢?我们是人,我们只生活在人间。其实呀重极门的建筑倾尽天下之巧,怕是天庭也不过如此吧?”

说话间,飞舟已经降落在一处高台之上,杜若拉起关天养跳下,两名与周章一般打扮的四代弟子迎上来,年长者起手问道:“二位道友有礼了!”

杜若道:“不用管我们,我们是来找人的!”

年少者奇道:“二位道友怎么会走这里上山呢?咱们也没有接到贴子。”扭头对年长者道:“师兄,王师叔也犯糊涂了不成?”年长者眉头一皱,显是暗怪年少者不会说话,当着外人面指责本门尊长的不是,道:“不敢请教二位是哪一派门下,尊姓上名,要找的是敝派哪一位,在下也好代为通传!”

杜若哎呀一声道:“敢情你们是新来的么?以前我每次来都走的这里,还从来没有被盘问过呢。我们要找进道院的鲁有恭鲁叔叔!”

两个俱吃了一惊,道:“五师伯祖?道友,不,前辈,请恕弟子莽撞失礼之罪。不知前辈上下怎么称呼,弟子这就去通传!”

杜若无奈地道:“我姓杜,单名一个若字,师承东海小蓬莱。你一说鲁叔叔就知道!”

年长者躬身应了声是,就吩咐年少者领着杜若和关天养去知客院稍候,说他立即去进道院禀知。

年长者一走,年少者就恭敬地请二人上飞舟,说领他们先去知客院奉茶。

杜若扁扁嘴,不悦地道:“我在这里等便是,不妨事的!”

年少者却觉得过于失礼,又请。

杜若跺着脚道:“从小到大,千阳山我来了不下十回,还是头一回这么麻烦的?不去,我就不去!”见年少者面色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份了,道:“不好意思呀,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也知道,你们知客院的规矩太多了,这一去也不知要耽搁多久。”

年少者见实在请不动,只得退而求其次,请杜若到台下厢房中暂候。

没过多久,鲁有恭随侍三弟子申广平亲自前来迎接,见面之下就笑道:“阿若,真是你呀。头一回被值岗弟子拦了下来,是不是特不高兴?”

杜若道:“我哪敢呢?”到底还是哼了一声。

申广平道:“他们也是按山规办事,你若不高兴,我给你陪不是了!”

杜若到底是个大气的女孩子,旋即就释然,问道:“鲁叔叔在山上么?”

申广平说在。

杜若道:“那便好。快带我去见他,我帮他解决麻烦来了!”

申广平奇道:“解决麻烦?你个鬼头,不知又耍什么花样!”说着就在前面引路。两名值守弟子忙躬身行礼,道:“恭送二位前辈,恭送申师叔!”

一路走过来,各种机关让关天养眼花缭乱。不论是传送飞板,还是五丈高的巡逻机甲人,亦或是各种收聚灵气的法阵,都让他神思驰往,说不出的亲切,有如回到自己家里一般。

申广平当然看出关天养没有任何修为,就问他是什么人,杜若道:“这是我朋友,姓关,名天养。天养,这位是申广平申师兄,他可是鲁叔叔的最得意的门生,于法宝炼制一道极有天赋。”

关天养忙起手道:“申仙长有礼了!”

申广平微微颔首,暗道:“阿若搞什么鬼,带个普通人来做什么呢?”

杜若见申广平没拿关天养当回来,哼了一声道:“申师兄,你可别小看天养,不定在有些方面你还不如他呢!”

申广平一怔,问道:“什么不如?”

杜若道:“你是不是看他是普通人,就不当一回事了?”

申广平讪讪一笑道:“哪有?!”

杜若道:“你是不是在猜我的来意?还在想,我来也就罢了,怎么还带上天养?呵呵,让我猜着了吧。我先不说,一会儿见了鲁叔叔就见分晓!”

申广平苦笑,暗道:“莫不成她是带这小子来拜师的么?”又觉得不可能,杜若不是莽撞无脑的女子,断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

到了进道院后,关天养再一次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数百弟子坐在宽约十余亩的广场上,有的在练习化符的手法,有的在练习符箓和法阵的刻画,有的在练习材料的炼制,还有的则静坐冥思,练习精神力量。灵气氲氤,光彩陆离,看不尽的各种风景。

申广平道:“师父正在授课,再有两个时辰就该完了。”说着就往院里让。

举目望去,院前高台上坐着一个身着青袍,头戴通天冠,留着几须长髯的中年人,闭目冥思,不言不语。关天养不禁暗奇道:“什么也不说,这也叫授课么?”

中年人似乎感知到了他们的到来,睁开了眼,扭过头来,朝他们微微点头致意。杜若欣喜地挥手,轻声叫道:“鲁叔叔!”鲁有恭面上绽出一丝微笑,又继续闭目冥思去了。

申广平把二人领到院内一处小厅里坐下,奉上了茶果,就去忙事了。

关天养这才走到窗前,望着天空幽幽发叹道:“到底是仙山气象,非同一般呀!”

杜若道:“你第一回见着,自然觉得非同寻常。其实重极门是出了名的朴实无华,你看这些屋宇,多余的装饰都没有。还有院子里,别的门派都弄了灵花异草栽种上,他们这可是光秃秃的呢!”

关天养道:“对于我来说,这已经是仙境一般了!”言下不胜唏嘘,竟流露出了伤感之色。

杜若奇道:“怎么了?”

关天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杜若何等的玲珑剔透?心思一转,就猜出了关天养因何而伤感,道:“只要你有心,何愁没有机会?”

关天养一愣,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在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有修行的机会,而你却连门都不知道在哪里。是也不是?”

关天养默然不语,显是认了。

“以你的天赋和眼下的能力,拜入重极门本来该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这一回我不能把你引荐给鲁叔叔!”

关天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生意是一回事,荐徒又是另一回事。在修行界这可分得很清楚。若你有机缘,不需要我推荐,鲁叔叔或是重极门其他的前辈自会收你。若无此机缘,我强荐了来也是徒劳。修行修行,其实最看重的既不是修,也不是行,而是机缘。若有机缘,便是天资极一般,那也有不凡的成就;若无机缘,任你天份再高也是徒然!”

“机缘?”关天养咀嚼着这两字,道:“机缘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若想了想道:“怎么说呢,这还真不好解释。在每个人的眼中,对机缘的看法都不一样。比如,你对了某个人的脾味,这也叫有机缘。就好像咱们,我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很好,那也是一种机缘。反过来讲也一样。再比如,某些人从上古宝藏中获得了失传的秘笈、法宝什么的,这也是一种机缘。它是没有衡定的标准,所以不好解释!”

关天养突然笑了起来,道:“既然你觉得我很有意思,很好,那为什么不收我为徒?”

杜若哼了一声道:“漫说我现在没有收徒的资格,便是收也不收你!”

“那又是为什么?”

“你……你这人太坏了,我才不收!”她本想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说出来太过于露骨了,就生生咽了回去。

关天养道:“刚才还夸我有意思,夸我好呢,现在又说我坏。你们这些女孩子,真教人摸不透!”

杜若道:“我就这样了,你怎么着嘛?”说完,扭头就走了。

关天养无奈,只得坐下来喝着香茶,吃着果子慢等。兴许是这几天赶路太累了,再者一个人坐着无聊,竟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直到有人推搡,叫他名字,才猛然醒了过来。

见杜若一脸愠怒地站在面前,背站就是鲁有恭,关天养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绝不该犯的错误,暗骂自己该死之余,忙站起来冲鲁有恭起手道:“鲁仙长,小人有礼了!”

鲁有恭微微点头,并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而是招呼他们坐下,道:“小伙子,其他的我多说,只问你一句就行:你拿什么来接我整个重极派炼废的法器?”

关天养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问道:“拿什么来接?”

鲁有恭道:“不错。我想知道你有这个财力和实力吗?”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脸色顿时青了下来,道:“这个,不知道需要多少?”

鲁有恭扭头看了一眼杜若,仿佛在说:“看吧,你带来的人,到底不怎么靠谱!”这话虽没有从嘴上说出来,关天养却从他的眼神感受到了,被轻视的耻辱感刺激得怒火大盛,道:“既然来了,小人就有信心接得下来。鲁仙长就请明示吧!”

鲁有恭道:“你应该知道,各大门派出售炼废的法器是旨在回收晶玉和材料,从而达到尽可能降低消耗的目的。每给你给你一批,你就得先支付了货款,然后再拿去鬼市上卖,回笼本金。所以,雄厚的财力是做这一行生意的最根本标准!”

关天养突然淡定了下来,脸色恍若大理石雕成的,看不到任何表情。就连杜若也暗暗惊异,心说:“他也才接手知真斋,能拿得出来多少钱呢?也是我粗心了,早知道就该问清楚了再带他来者。看他的样子,貌似信心十足呀?!”

“不知道要多少钱!”

“货款支付不只限于晶玉,还有各种材料,比例是五比五。也就是说,我给你十万晶玉的货,你就要支付五万晶玉的现钱,剩下的就支付价值五万晶玉的材料。”

关天养点头道:“这个我明白!知真斋以前接过白鹤宗的生意,都是这个规矩!”

鲁有恭站起身来道:“既然你知道就好。广平进来!”

申广平闻声进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明天你带关兄弟去库里看看。若都没有异议,就定下来吧。一切按老规矩来。”

申广平道:“是,师父!”

鲁有恭一摆手,申广平退了下去。“阿若,还真得谢谢你处处为叔叔着想。这桩难题解决了,回头你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杜若道:“我要什么?把你的机甲人给我一个,好么?”

“你不是有阿嘟了么?”

“不一样嘛。你的机甲人好玩,打起架来也比阿嘟厉害。你不知道,这几个月我在外行走,着实遇到不少危险,若不多备上点护身法宝,不定以后就没机会见着鲁叔叔了!”

鲁有恭沉着脸道:“说的什么话?谁敢惹你这位小蓬莱的公主?你爹爹、叔叔,还有飞龙师兄那么疼爱你,什么样的好宝贝舍不得给你呢?你还跟我打秋风!”

“那你给是不给嘛!”

鲁有恭无奈地道:“好,我给,我给还不行嘛……”说着,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机甲人给了杜若,道:“可不能乱用呀,知道了我可是不依的!”说完,也不管杜若高兴得又跳又朝,对关天养一颔首,就去了。

【九十二、生意(上)】

重极门在接待杜若和关天养上是有区别的,从晚上的歇宿安排就可以看出来。

杜若安排在进道院。关天养在知客院。

不过,关天养已经没有心思计较这些了。从进道院出来,他一直就在想:到底要多少本钱才拿得下这笔生意来。若是拿不下来,会有什么后果;若是拿下了,又要多久才能赚回本钱来。

想着赚钱这般艰难,一股子烦腻从心底涌起,暗道:“世上之事怎地都这许多波折?就没有一桩顺利的么?”又埋怨自己何必要接下这笔生意,何必贪心不足,想赚更多的钱,何必要为了这些劳其形役之事奔波……若是有机会,他宁愿做一名重极门的普通弟子,生活恬淡安适,没有利益的追逐,多好?

知客院备给他的晚饭也是些果蔬,虽远不若杜若给他吃的好,但也非凡品。刚吃完,正准备出去转转,就见绿光一闪,杜若如蝴蝶般飞了进来。

“怎么样,这里还习惯么?”杜若打量着知客院厢房的环境问道。

关天养道:“比起我在九夏城的窝,这里就是神仙府。怎么可能会不习惯?”

“那你脸色怎么怪怪的?哦,是吃的不对胃口吗?”

关天养摇头。

杜若道:“那是什么?对了,出发前我都忘了问你,你带够了钱么?”

关天养心下一跳,问道:“知真斋账上的钱并不多,我只带了两万晶玉,怕是不够!”其实他没从知真斋账上拿一个铜板,这两万晶玉是欧阳铮赔给他和四丫的。本来准备拿自己的一万还给李道奇,可最近事情多,都没顾得上,所以钱还在身上。

杜若道:“两万,这肯定不够!先前我探了一下申师兄的口风,怕是最少也得准备三五十万才行!”

“多少?”关天养差点没被这个数字吓得瘫倒了下去,脸色又青又白,道:“三五十万?”

杜若道:“你以为呢,重极门毕竟是天下第一炼器大宗,炼废了的积压在仓库里的法器不知道有多少。几万是不可能拿得下来的!”

关天养扶着椅子,喃喃地道:“那,那就不能只要一部分么?”

杜若摇头道:“申师兄说了,不行。一则是麻烦,二则是不好管理!”

关天养心底涌起一股子绝望,道:“那可就没办法了……”

杜若满脸歉意地道:“对不起呀,都怪我……”

关天养摆手道:“怎么能怪你呢?只怪我自己太不晓得天高地厚,竟想着一口就吃成个胖子!”

杜若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走路的拌!

关天养定了定神,道:“若真是这样,那咱们还不如早些下山去算了。我早该想到的,重极门这么大的生意,怎么可能是我接得下来的?”

“要不,我去跟鲁叔叔说说,看能不能先拿货,等你回了本金后再付货款?”

关天养坚决地道:“不行。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你和他们好,那是私交。我拿不下来这笔生意,是知真斋实力不够。两者不能搅在一起!”

杜若想了想,道:“要不,我找找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拿到仙市上去当了,看能凑到多少钱再说。好不好?”

“仙市?”关天养心念一动,道:“这附近有仙市吗?”

杜若道:“当然有了。每个门派都有仙市,这样门下弟子购买东西才方便嘛!”

杜若说起仙市,关天养就想到了袋里的龙鳞。李道奇说过,龙鳞是至阳至刚的至宝,也只有仙市才卖得起价。拿几片去当掉,说不定就有本钱了呢?

打定了主意,关天养就拉起杜若道:“走,带我去看看!”

重极门的仙市居然就在天机镇上。这可真是大出了关天养的意料!

当铺和交易所挨在一起,望着两家的旗号,关天养一时犹豫到底是该拿龙鳞去卖还是当。杜若一头钻进了当铺,从乾坤袋里翻出几样估计不是很用得着的法宝,对朝奉道:“给我看看,这能当多少钱!”

朝奉是修行者,而且还是重极门出身的修行者,对法宝的好坏、炼制手法一眼就分辨出来,道:“三件一起当么?”

杜若道:“你先说当多少钱吧!”

朝奉说:“死当还是活当?”

杜若道:“死当我就去隔壁了!”

朝奉道:“不错,你若是死当,我就帮你转到隔壁。因为我们都是一家!”

杜若笑了,道:“那你们还真会做生意。”

“活当的话,三件两万,利息每月三分,超过三个月不赎,就算死当。姑娘,要当吗?”

杜若眉头一皱,道:“才两万呀?”又在乾坤袋里翻找了起来!

关天养从柜台上将杜若的东西拿了回来,道:“我有件好东西,但不方便在这里拿出来,不知道可不可以里面说话?”

朝奉打量了他一眼,道:“好!”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道:“后面客厅请!”

落坐之后,朝奉问道:“不知小哥有什么好宝贝?”

关天养道:“你们也该是乾坤庭旗下的生意吧?”

朝奉道:“不错,天下仙市上的交易所和当铺都是乾坤庭的生意,这是众所周知的。”

关天养点头道:“那就好。我这件东西很特别,因为暂时需要一笔钱,所以才拿来当,但我要求你们保密,绝不能泄露是我来当的!”

朝奉轻笑道:“小哥是对我们不了解吧?别的我不敢说,保密那是肯定的!”

关天养道:“那就好!”

杜若十分好奇地问道:“天养,你有什么宝贝呀!”

关天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片龙鳞来,道:“就是这个!”

霎时间,斗室里被一股子可怕的肃杀之气充满,杜若甚至被吓得惊呼了一声,浑似见了魔鬼一般,脸色又青又白。朝奉反应极快,忙结出一道结界,封印了龙鳞的气息,这才怒吼道:“为什么不早说是龙鳞?你可知道,随便拿出来会惹出天大乱子?!”

关天养怔怔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故。

龙鳞的肃杀之气已经溢了出来,整个天机镇都因此混乱了起来。大家找寻了片刻,不见气息的来源,极是纳闷。

看着龙鳞,朝奉激动得浑身发抖,道:“龙鳞呀,黑龙之鳞,天呐,世上竟然真有这东西!”

关天养道:“不错,是有这东西。怎么当吧?”

朝奉道:“实不相瞒,黑龙之鳞乃无价之宝,敝号当不起!”

“当不起?”

“小哥似乎不明白黑龙之鳞意味着什么吧?”

关天养道:“我知道它是至阳至刚的至宝!”

朝奉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道:“小哥真打算当么?”

“当然!”

“这样吧,小哥直说需要多少钱。只要敝号能够满足,就接当。若是不能,那就没办法了!”

关天养想了想,道:“五十万晶玉,可以吗?”

朝奉哧地一声笑了,道:“有这位小蓬莱的姑娘在,我也就不蒙你。别说五十万,五百万能买到一块龙鳞,那也是千值万值。”

“什么?”关天养这才知道龙鳞的价值真的是难以估量。

“姑娘,你这位朋友想必是有什么奇遇。回头你还是给他讲讲黑龙之鳞意味着什么吧。要不然随便就拿去当,可会惹出天大的乱子。”

杜若点了点头,说:“好!”

朝奉道:“小哥想必是有大急用的,所以才会拿它来当。这样吧,明天天亮前,我会想办法调集来一百万晶玉。小哥若是还不够,只管派个人来支会一声。敝号随时为你效劳!”

关天养懵然地点头。

【九十三、生意(中)】

当约拟定好后,签名具章,各执一份。朝奉又开具了一张一百万晶玉数额的见票即兑的钱据,道:“你拿着它,可以在天下任何一家挂着乾坤庭标志的当铺、交易所兑现。通大恒钱庄也可以,只不过兑现的速度有些慢!”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暗道:“原来通大恒钱庄也是乾坤庭的生意,他们做得可真够大的呀!”

从当铺出来后,关天养直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一片龙鳞最少值千万晶玉,那八片呢?

只要把龙鳞卖掉了,他岂非就成了修行界最富有的人了?

天机镇上还乱轰轰的,好多人都还在找着先前的凛凛龙威是从哪里来的。

关天养很好奇,他不明白一片龙鳞怎么就引出这般大的风波?

杜若拉上他道:“走吧,先回山!”

关天养见她神色沉重,一副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杜若嘴唇动了动,然后又摇头,没有说话。关天养奇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你就直说呀!”

杜若道:“回山再说!”

见她神情坚定,关天养就没有再问。

这回他们依旧走的黄庭观上山。修行者的生活似乎不分白天黑夜,有些修行者习惯白天冥坐修炼,晚上活动;有些者相反。从山下一路上来,关天养见千阳山并没有因为已经深夜而陷入了沉寂,心下不由暗暗感慨道:“难怪人人都想来修行,既不用为衣食住行担忧,更不受生老病死困扰,虽不是神仙,却过得有如神仙一般的日子。也不知道我哪年哪月才有此福缘,舍却所有凡尘俗事,进山清修……”

回到知客院厢房,杜若带上房门,将手紧紧地按压在胸口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起来。脸色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变得通红。

“怎么了?”关天养颇有些担忧地问道:“是不是山间风大,受凉了?”

杜若这才睁开眼睛,道:“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

“说什么?”

“说你有……有那东西!”

“哦,你说龙……”才吐出一个‘龙’字来,嘴唇就被杜若的手给堵上了。只见她竖起手指头,嘘声道:“别乱声张,好不好?求你了!”

关天养越发的不解,问道:“怎么了?不就是龙……那什么吗?至于么?”

“还不至于?”杜若道:“我看你有时候真是无知到了极点!”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九州风物志】上说它是至阳至高的至宝,却并没有说它能做什么。依我看,它了不得可以用来炼制一些罕见的法宝,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杜若的眼睛瞪得老大,道:“你的口气大得能吞下天!我若告诉你,那东西是炼制防御性仙器或者是神器必须的材料,同时还能极大地提升强化祭炼的成功机率,你又怎么看?”

“仙器?神器?”这一回关天养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得掉了下来,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杜若道:“也幸得你是拿去乾坤庭旗下的商号当的,凭着几千年来的良好信誉,他们还不至于怎么样。若是别的当铺,怕是当场就有一场风波。从此以后,整个修行界都难得安宁了!”

“这么严重?”

“要不然我岂会吓成这样?”

“哎哟……”关天养猛地一拍脑门道:“看来我还是太大意了些!也幸得运气够好,没遇着歹人,要不然可就真的捅破天了!”

“你才知道呀!”杜若轻轻拍着胸口道:“要不是那朝奉见机封印得快,怕是一场腥风血雨已经掀了起来!”

关天养想着兜里还有六片,喃喃地道:“仙器,神器,嘿嘿,嘿嘿……”

杜若见他神情古怪,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关天养道:“我只是没想到,出一趟任务,竟然把一辈子的都赚回来了?”

“什么?”杜若越发的不明白了。

关天养就把去白螺湖执行任务,亲眼目睹了神仙和黑龙的一场恶战,然后捡到了八片龙鳞的事说了,道:“当时我只晓得这是宝物,却没料到价值竟然高得这般离谱!”

杜若双手紧紧地按在胸口,闭着眼睛嘟囔了半晌,这才吁了口气道:“真没想到了,居然被你捡了天大的便宜。你还不知道那事在修行界的震动有多大呢!”

“震动很大吗?”关天养奇道:“怎么也没听人说过?”

“知道白螺湖有异宝出世的人本来就不多,而及时赶了去的人就更少。听说这其中有两位玄武宫的长老、万法教的掌教真人、蜀山派二代弟子中的几位好手、符箓宗的三位长老等等,听说魔道也派出了好手参与。三十多人苦等了几个月,最后竟只有十多人活着回来。消息虽没有大规模传开,但各大派的掌门都知道了。我师伯正是为此西来,多番走访,却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打探到。天呐,他们要是知道好处都被你得了,怕是都得被气疯了吧?”

关天养苦笑。

法宝分为凡、灵、圣、仙、神五品,圣器已经足够诱惑人了,何况是仙器?那简直就能引起整个修行界的疯狂。

据【九州风物志】传说篇记载,修行界现存的仙器极少,不会超过十件。

玄武宫有两件,分别是仙品五阶的真武荡魔剑和仙品三阶的真武伏魔铠。传说这两件是玄天真武大帝留下的,本有一套七件,不知因何散落,现只存两件。

大慈悲寺也有两件,分别是仙品八阶的佛骨舍利塔和仙品五阶的锦斓袈裟。佛骨舍利塔乃是以佛祖指骨舍利炼制而成,有降妖除魔、破除一切业障、宁心定神之力。锦斓袈裟乃当年观音菩萨赐下,三藏法师西天取经所用,具有辟邪、驱魔、抵挡一切妖邪法术的威力。

符箓宗有一件,乃仙品四阶之天师印。相传乃张天师亲自炼成,由每一代嗣汉天师掌管。

小蓬莱也有一件,乃是仙品六阶之返魂钟。传说此钟乃东皇太一仿神器东皇钟炼成,具有逆天改命,贯通九幽之力。一旦敲响,不但可以复活死亡不足三日,尸体完好的之人,还能令伤者瞬间痊愈,恢复如初。

除此之外,传说西域昆仑和南海离宫也有仙器,至于是什么,【九州风物志】上也语焉不详。

想想吧,偌大的修行界,竟只有不足十件仙器,龙鳞一出,谁能不为之疯狂?怕是天上的神仙都想下界来趁机抢夺了。

“在你没有实力保住他之前,再不可随便拿出来了。这两次是你运气好,下回不定还有这样的运气呢!”

关天养道:“好了,我知道!要不……”

“怎么了?”

“要不我送你一块吧?”

“送我?”杜若差点跳了起来,道:“送我做什么?”

“咱们是朋友,我高兴送你,不行么?”

杜若连连摆手道:“不要,不要!若不是我知道你的用心,还以为你想害我呢!”

关天养呵呵地傻笑了起来道:“没事,以后我亲自送到东海小蓬莱岛上去!”

杜若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关天养话里藏着的意思,怒道:“你还有心开玩笑?!”猛地一跺脚,道:“不管你了!”扭身就走。

关天养忙拉住她的手道:“别生气嘛,我不过随便说说……”

杜若回过头来,见他甚是着急,不由笑了,伸指在他额上一戳,道:“你呀,可是有贼心没贼胆……”说完,咯咯一笑,摆脱关天养的手,咯咯地笑着去了。

关天养反复地品味着‘有贼心没贼胆’这话,心下感到又是甜蜜又是莫名其妙的酸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九十四、生意(下)】

第二天早上,刚用过晚饭,申广平和杜若就来了。

申广平客气地问了他吃住是否还习惯,知客院弟子招待是否周到等等,关天养说没有什么不好的,享受的简直就像皇帝般的待遇,有些受宠若惊。

出了知客院,三人乘坐飞舟去往仓库。一路之上,申广平侃侃地为关天养介绍千山阳的风物特色,妙语连珠,简直堪比说书的,听得关天养差点着了迷。

一柱香的功夫后,飞舟停在了山腰的平台上。申广平说:“到了,就在下面!”拾阶而下,绕了几个弯后,就见一座庙观屹立于山间朝阳之处,屋宇构造,很是粗朴。

大门洞开,并不人值守。申广平在前引导,关天养和杜若并肩走了进去。甫一进门,就看到院内各处立柱之下都有一尊真人大小的机甲,想来便是负责警卫值守。一名扫地的弟子见有人来,忙停了下来,认清来人后,起手行礼道:“申师叔。”

申广平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就将关天养和杜若往后领。

申广平说庙中屋宇内存放的都是炼器所需的,但平时又用得不是很多的材料,只有需要时才来这里取。

关天养不禁好奇地问道:“那仓库在什么地方呢?”他本以为这座庙观就是仓库了,没想到不是。

申广平道:“在后面!”

“后面?”关天养举目望去,后面就是削立千仞的山壁,哪还有什么仓库。“难道是在山腹里么?”

出了后门,申广平站在山壁前挣了一道印诀,轰隆一声,一道丈许高的圆形洞门缓缓开启,他当先一步踏了进去,关天养和杜若也跟上了。

洞内空间极大,气灵氲氤,干燥清新。

申广平说这里就是存放炼废了的法器的地方,也有些成色不太好,不具备成长潜力的法宝。天字区是存放的法宝,地字区是品质较好的法器,玄字区是再次一等的法器,黄字区其他的一些玩意儿。

约花了顿饭功夫,申广平才领着关天养和杜若将仓库看了个遍,然后道:“关兄弟也该知道,我们要的是独家承销商,也就是能够承接下来这里所存的所有法宝、法器和杂物的销售。对于承售商,我们首要的要求是财力一定得雄厚,其次是信誉。关兄弟既然是阿若引荐的,信誉方面当然毋庸置疑。这笔生意能不能成,就要看关兄弟有没有能力接下这批货了!”

关天养愕然道:“这里所有的货吗?”

申广平笑道:“当然不是。师父的要求是最起码得一次性接下地字和玄字二区至少一半的货。我算了一下,地字区的存货是三千六百多件,玄字区有七千多件。地字区的出售价是每件一百到一百五十晶玉不等,玄字区是五十到八十晶玉不等。也就是说,关兄弟你最少要准备到二十五万晶玉的现款支付,剩下的部分我们会开列一张货单给你,你要在四个月内采购齐备,运送到山下天机镇上。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关天养暗吁了口气,道:“不能全部支付晶玉吗?”

申广平笑道:“这么看来,关兄弟手里很富裕呀。对我们而言,晶玉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材料和物资。对于重极门来说,独家承售商也相当于采购商,许多常见的、普通的,炼器时候要用着的物资我们都是以这种方式委托承售商采购的。这样也省了我们自己派人采购的麻烦!”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这样吧,咱们现在就点算一下,看看地字区和玄字区的货共有多少。若我能一次接得下,最好,若不能,我接一半就是!”

申广平精神一振,道:“这样最好不过了!”取出一份册子,翻看了一遍,道:“若关兄弟要全部承接下地字和玄字二区的货,共需要九十一万三千五百六十七晶玉。为了表示重极门的诚意,就算九十万吧。”

九十万晶玉的货,一次性需要支付四十五万的货款,剩下的部分则以材料抵冲。关天养盘算了一下,觉得没有多大的压力,就道:“好,成交!”

申广平哈哈笑道:“真看不出来,关兄弟原来还是尊大财神?九夏城那边可没听说有哪家姓关的特别豪富呀?!”

关天养道:“实不相瞒,我原来是乞丐出身,现在的身家都是义父留给我的。”

“义父?可是姓欧阳么?”

关天养眉宇间顿时涌起一股子厌恶之色,道:“不是,姓宋,单讳一个奕字!”

申广平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他。听说这位宋老板以前是白鹤宗的采办,信誉是极好的。难怪!”

大方向的意见定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商谈细节。回到进道院后,经过一下午的研究,总算把物资采购的清单给定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交意向方案交由进道院院主鲁有恭审批,若是同意,就可以签订契约。

从进道院出来后,杜若道:“天养,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嗯?”

“若是你不能在三个月内收回一百万晶玉的本钱,当掉的那东西可就成了乾坤庭的了。”

关天养忧忡地叹了口气,道:“当时我还只当朝奉好心,现在才知道是坑我。一百万晶玉,月息三分,也就是三万,三个月九万……狗曰的,以前我觉得鬼市上的商家已经是暴利中的暴利了,现在才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暴利呀。坑死人不偿命!”

杜若道:“无论如何也得赎回来。一百万就让他们买了去,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关天养心下细细地盘算了起来。一次性从重极门买回了一万一千件法器,平均下来,每件成本约在九十左右。拿到鬼市上卖,最低两百,最高五六百的都有。扣除各种成本,利润最少在一倍左右,还是很惊人的。

但是,九夏鬼市的商场规模只有那么大,一万一千件各类法器,几乎就是过去一年总销量的一倍。若要在三个月内收回本金,那至少要卖出四五千件才行。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以极低的价格批发给其他商家,怕是在三个月内也收不回本金。

此时此刻,关天养暗骂起自己太过于冲动,早知道就只接下一半的货,何必楞充大头,竟一次性把地字和玄字区的货都给接了下来呢?好东西固然不怕售,但所有的资金被套住了,等都回笼的时候,早就过赎当期。

生意是要接的,龙鳞无论如何也得赎回来。

三个月,哪里去赚回一百万?

杜若见他眉头紧锁,道:“若真没有办法,我就去信找我爹爹!”

关天养连连摇头道:“不用,不用……”

见广场上几百弟子在练习祭炼手法,关天养心念一动,暗道:“我为何把品质较好的法器挑出来,祭炼成法宝拿去卖呢。这可是几十倍、上百倍的利润呀!”

想到这个法子可行,浑身顿时燥热了起来。

杜若见他脸突然红了,道:“怎么了?怎么脸突然好了,是不是想到什么坏主意?”

关天养把炼制法宝出售的想法说了,道:“你觉得这法子可行么?”

杜若又惊又喜,道:“都说求人不如求己,这法子不定还真能行呢!”

关天养见她说可行,更加的振奋,道:“那咱们现在就去挑回几件好的来,炼好之后就拿到天机镇上的交易所……”陡地想到这里是千阳山,是重极门驻锡所在,而重极门又是天下第一炼器大宗,在这炼法宝售卖,岂非班门弄斧,自找没趣么?神情一偃,又怏怏的了。

“又是怎么了?”杜若见他情绪变化如此之快,自己全然跟不上节奏,不由得大感没趣,道:“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好不好?”

关天养苦笑道:“你不觉得这法子一点都不好么?非但不好,还蠢不可及!”

杜若道:“为什么?”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炼的法宝怎么可能卖得出去?那岂不班门弄斧,自讨没趣么?”

“班门弄斧?”杜若没好气的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关天养反倒奇了,道:“那你说我该怎么想?”

“重极门的炼器手法自有其特殊之处,要不然也成不了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宗。但你是重在法宝的强化,而不是炼制,再加上极高的成功率,重极门又怎么能跟你比?”

见杜若把自己捧得这般高,关天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总归来说偃下去的精神又重新振作了起来,道:“好吧,我试试!”

杜若拍手道:“这才好嘛!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

“我该有的样子?”关天养道:“我该是个什么样子?”

“有自信,挟泰山超北海,舍我其谁。不言败,虽万千人,吾往矣!”

关天养忍不住笑了,道:“被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活像个傻子加莽夫!”

“你本来就又傻又莽……”

【九十五、化符的手法】

杜若去找申广平,说去仓库里取几件法器来玩。关天养就坐在广场边,看起了新入门的弟子是如何学习练器的。不过片刻功夫,还真让他看出了些门道。

时至今日,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了法宝的强化祭炼,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本事,只不过在最近苏醒了过来。见离自己最近的几排弟子全都在练习化符手法,同样的动作,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关天养就觉得有些眼晕,暗道:“这样做唯一的好做就是加深对灵气的牵引和控制,但却会丧失了对灵气的感知。就法宝炼制而言,灵气的牵引和控制虽然决定了成功率,但如果感知度不够,炼制出来的法宝品质未免就差强人意。与其耗费时间和精力练这个,还不如多在【聚灵手】上下些功夫……”

心下在想,手上就不自然地动了起来,五彩斑斓的灵气也随着他的手指舞动了起来,在他身前不断地变幻出各种形态来,煞是好看。

广场上的弟子们见了,极是惊异,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望了过来。

高台上的鲁有恭眼里掠过一丝异色,威严地喝道:“停下来做什么?继续!”起身从高台上走了下来。

关天养浑然未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

鲁有恭走到他面前,看了许久,越发的惊异起来,暗道:“这是什么手法?对灵气的感知竟远比我派‘云手’更为高明。怎地从来都没听说过?更奇怪的是他身上明明没有半点的真元力,又是靠什么来感知灵气和控制灵气的呢?”

“天养,鲁叔叔……”

杜若的声音响了起来。关天养一惊,不自觉舞动的手法顿时就乱了,聚拢的灵气顿时有烟雾般散了开来。

关天养这才发现鲁有恭竟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忙起身行礼道:“鲁仙长……”

杜若道:“鲁叔叔,刚才你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鲁有恭道:“关兄弟可是跟谁学过炼器之法的么?”

关天养摇头道:“我这么愚钵,谁肯教我呢?”言下显得很是伤感失落。

鲁有恭看出了关天养没有说谎,更为惊异了,暗道:“难不成是天生就会的?这,这可能吗?”又问道:“这么说来,关兄弟丝毫不懂得炼器了?”

关天养颇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我就是会点胡乱折腾,确实是从来没跟人学过。”

杜若道:“这个我可以作证,他呀,胡折腾倒是会,你要让他正儿八经的炼制一件东西出来,那就摸门不着了!”

鲁有恭当然不会因为杜若的一句话而打消了心底的疑虑,拉起关天养的手道:“来!”走到一名弟子的桌前,拿起一面玉牌看了看,见灵气的分布极不均匀,显是‘云手’的的熟练度远远不够,就道:“关兄弟,你看他的问题出在哪里?”

关天养接过玉牌,道:“灵气分布错乱不匀,其他就没有问题了!”

“若是关兄弟你来,该怎么调整!”

关天养接过玉牌,手指轻轻一搓,玉牌的色泽由青红转为了莹白,道:“就这样了!”

鲁有恭大惊,暗道:“这,这小子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么?”他修炼了四百余年,方才达到这般从容,关天养年岁不到十五,竟然也有这等修为,教他如何不吃惊呢?

杜若见鲁有恭不说话,道:“鲁叔叔,怎么了?”

鲁有恭轻轻一笑,将玉牌还给那弟子,道:“手法熟练度远远不够,要加强练习!”就对关天养道:“来,跟我来!”走回了进道院内,在正堂上坐了下来。

“关小友……”鲁有恭的称呼也改了,道:“你真没有修习过任何炼器的手法?”

关天养道:“仙长明鉴,小人绝不敢说谎。不瞒你说,刚才调整灵气分布的手法好似天生就会,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

“当真?”鲁有恭这回有失声惊呼了起来,暗道:“怎么可能有天生就会的?”

关天养道:“仙长觉得不解,我自己也纳闷着呢。”显得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杜若好奇地问道:“鲁叔叔,有问题吗?”

鲁有恭笑道:“我见关小友没有经过修行也能对灵气控制自如,很是有些不解。所以多问了几句!”

杜若迅速地朝关天养眨起了眼睛,仿佛在说:“有戏,有戏!”

关天养却不明白杜若为什么眨起了眼睛来,暗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鲁有恭又道:“想必小友刚才是对我派‘云手’有什么看法吧?何不说来听听!”

关天养绝不是个没脑子的傻二楞子,也清楚重极门在炼器之道上的权威和影响,所以他绝不会傻到随便放炮,胡哈大气。鲁有恭一问,他就猜到是在考自己是不是有真知灼见,便不假思索地道:“我看他们练习的手法侧重于灵气的牵引和控制,只可惜熟练还不够,所以不能把灵气进行均匀的分布。就我看来,熟练度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弥补的!”

“什么方式?”

“感知!”

鲁有恭的身子微微一挺,眼里明显掠过一丝惊异之色,却偏故作淡然地道:“关小友可知道感知需要有强大的精神力作为支撑,而精神力的强弱又与自身修为有关?”

关天养故意惊讶地问道:“是吗?这个我可不知道了。我都不记得在什么书上看过有一种手法叫【聚灵手】,它的作用就是感知和沟通灵力,若能配合使用,可能会更好!”

鲁有恭顿时陷入了沉默。

【聚灵手】是重极门庞大功法体系里极少数没有多大用处的术法之一,除了在无法确定某件法宝是否存在灵气的情况下,用来感知一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很多重极门弟子认为【聚灵手】没有任何用处,都弃而不学。鲁有恭作为进道院主,专门负责入门弟子的培养教学,是极少数学过的人之一。关天养这么一说,他脑子里顿时将【云手】和【聚灵手】作起了比较。

不比不知道,一比反而吓了一跳。将若【聚灵手】作些细微的修改,加入到【云手】的练习中去,再多花些课时练习对灵力的感知,怕是当真能取得更好的控制效果。

想到这里,鲁有恭精神一振,不免就想一试。但见关天养和杜若在场,又不好意思,便道:“小友所说的【聚灵手】正是敝派心法,只是不知道小友从何处得知的?”

关天养故作惊讶,道:“原来是贵派手法?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想到各大门派对‘偷师’的忌讳,心下顿时惶恐起来,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鲁有恭见关天养被吓得冷汗直冒,就认定他没有说谎,暗道:“敝派弟子遍布天下,难免会有东西从他们口中流出,外人知道也就不足为怪了!”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关小友果然识见不凡!”夸了一句后,就没了下文,而是叫道:“广平进来!”

申广平闻声进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和关小友的生意谈定了么?”

“是,已经谈妥,就等师父批核了!”

“嗯,不用批核,我准了!”

申广平很是意外,怔怔地道:“是,师父……”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从来都是按规矩办事,这回怎么例外了?”

鲁有恭又道:“再有,货款大可不必先收,等关小友回笼资金后再补上也可以。记住,关小友是后就是我们重极门的朋友,他们有什么麻烦,我们能帮上的可不能推辞!”

【九十六、失盗(上)】

申广平骇然。师从鲁长恭这一百八十年来,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

全重极门上下谁不知道‘百变金刚’鲁长恭是出了名的谨慎稳重?以他的身份,无疑是可以代表重极门的。身为一院之主,对一个普通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重极门开山都不曾有过!申广平实在想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要作出这般重的许诺来。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整个重极门看重的。

申广平不明白,鲁长恭却清楚得很。

关天养的一句话看似无关紧要,但鲁长恭却清楚意识到,它将对重极门的整体提升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聚灵手】这个自创派一来就被忽视的法术与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云手】相结合手,必将于重极门的基础法术体系起到革命性的推动作用。

八百年来,重极门历代先辈一直在想着如何改革和创新法术体系,虽然历尽艰辛,但收获总是有限。眼看修行界的竞争一天比一天激烈,重极门在炼器一道的主导地位日渐动摇,若再不能取得突破性的创新,危机就真的来了。

关天养这席话本身并不能给重极门带来实质性的改变,但藏在这席话后面的思维已经成功点燃重极门法术体系革命的导火索,一场轰轰烈烈的法术创新势必由此而拉开。重极门也必将焕发出新的活力,再一次引领和主导炼器之道。

鲁长恭的智慧不是申广平所能望及的,也不是现在的关天养和杜若所能想像的。关天养本是就事论事一说,他并没有想到这样一席话将会对重极门带来怎样的改变。

鲁长恭问,他答。

他当然也可以不答。

他之所以答了,并非是为了单纯地回答鲁长恭的提问,而是想借机展现自己。

藏在他内心最隐秘的愿望是:希望鲁长恭能认识到他的天赋和才能,将他收录到重极门下。

然而,他苦心经营的一番回答虽然得到了鲁长恭的认可,却没有得到想要的。

这份奖励不可谓不重,但关天养的心底却涌起了莫大的失望。

“怎么会这样呢?”他不解地自问道:“他难道没有看出来我比他现在教授的弟子更聪明,更有天赋吗?”

鲁长恭当然不会给他答案。吩咐完后,起身就走。

鲁长恭当然也注意到了关天养脸上陡然涌起的失望,但更多的关于法术体系改革的思考已经占满了他的脑子,无暇再去想关天养为什么得到如此重的奖励还会失望。

只要鲁长恭批准了,剩下的一切就都好办。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手续齐备。申广平舒了口气,道:“关兄弟,这批货你是自己带走呢,还是我派人帮你送回去?”

关天养道:“这个,实在不敢麻烦诸位仙长。只可惜我没有太一点的乾坤袋,要不然就省事多了!”

申广平笑道:“这算什么事?”叫进来一名道童,让他去取两只大号的乾坤袋来。道:“我也没别的东西相赠,就权以此物当作见面礼送与关兄弟吧,还望不要推辞才好!”

关天养连忙道:“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呢?”

申广平道:“师父都说了,关兄弟是我们重极门的朋友,朋友之间礼尚往来,那是应有之义嘛!”

关天养道:“申仙长这么说,倒教我汗颜无地了。只可惜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没甚好东西……”

申广平一摆手,哈哈笑道:“关兄弟,你这么说可就是真当我外人了?!”

杜若也道:“是呀,天养,何必别他客气呢?重极门最不缺的就是法宝,你帮他们解决了法器销售的难题,拿点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申广平道:“对,阿若这话说得对!”

关天养只得说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就在关天养刚把东西装好,就听到呜呜的号角声响起,便问杜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要打仗了么?”

杜若道:“哪里是打仗了?这是掌门召集所有三代以上弟子议事的号角声,想必是重极门发生了什么大事!”

关天养哦了一声,就没再置理。收好了乾坤袋,他就说:“一会儿回去咱们就去向鲁仙长和申仙长辞行,然后就下山去把东西赎了,连夜启程赶回九夏。你觉得呢?”

杜若道:“好,就这么办!”

没想到一直等到天黑,都没见鲁长恭回来,申广平也不见。关天养着了急,就问侍奉的童子怎么回事,童子说师祖和师叔都去议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杜若见他着急,就道:“一般由掌门发起召集的议事都非同小可,不是几个时辰就议得完的。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急事,还是等等吧!”

关天养一想,觉得自己确实是急得过头了,就道:“好吧……”

杜若就说:“反正等着也是等,还不如先下山去把当给赎了。”

关天养说好。两人又直奔山下而去。

柜台后的朝奉换了,不再是那晚来的老年长者,而是相貌十分威严的中年人。看着那一大把钢针似的胡子,关天养就有些发憷,心说:“这人生得活像个煞神,谁见了谁怕,怎么派了来坐柜呢?”拿出当约递上,就说是来赎当的。中年人似乎正在算账,看也不看关天养一眼,就道:“对不起,今日敝店盘点,暂不赎当!”

关天养有些傻眼,道:“盘点?这,这怎么能够呢?”

中年人道:“赎当请明日午后再来。”便不再搭理了。

杜若眼里闪着幽光,鼻子一皱,道:“我问你,是不是你们铺子里有东西丢了?”

中年人头也不抬地道:“你这又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杜若道:“我就知道,刚才山上都闹开了,说你们丢了一件顾客当掉的极其重要的物什!”

中年人猛地抬起头来,双目灼灼,好似有电芒在闪烁,射得关天养感到浑身像针刺般疼痛,心下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恐惧,竟然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杜若也是一声惊呼,祭起藤环准备应敌。

“小姑娘,你这话是听谁说的?”中年人缓缓从柜后走了出来,目光全锁定在了杜若身上。

杜若额上瞬息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哼了一声道:“怎么,乾坤庭想以势压人,坑骗顾客东西么?”

中年人哼了一声道:“乾坤庭还从来不屑于这样做!”

杜若道:“若是别的东西,你们自然不屑。那件东西嘛,哼,你们自己清楚!”

中年人打量着杜若道:“你可是姓杜?你父亲就是小蓬莱‘南斗星君’杜友逢杜大先生?”

杜若很是诧异,道:“正是!你又是谁?”

中年人嘿嘿地道:“我姓杨,单名一个纵字!该听你父亲提起过吧?”

杜若惊呼一声,道:“你,你就是‘通天神君’杨前辈?”

杨纵道:“貌似近百年来,还没人敢假冒我的名号吧?”

杜若瞟了关天养一眼,道:“乾坤庭把火字堂座主都派了过来,看来咱们当的那件东西真的出了问题!”

杨纵没有否认,而是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那就请里面说话吧!”

杜若收起藤环,道:“天养,咱们且去听听杨座主到底要说什么!”

【九十七、失盗(下)】

到了内堂坐下后,杨纵道:“不错,你们当的那件东西确实失盗了!”

关天养惊得站立了起来,道:“这,这怎么可能?还有谁敢来偷乾坤庭的东西?”

杨纵道:“世上总有那么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狂人,别说是乾坤庭了,要是能上得了天去,天帝的东西他们照样敢偷!”

“那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杨纵道:“还从来没有人从乾坤庭手里把东西拿走了。他逃不掉的!”

“这么说你们已经展开了追捕?”

“最迟不过明天中午,自然会有结果!”

关天养道:“若是追不回来呢?”

杨纵眼睛一眯,盯着关天养道:“你这是在怀疑乾坤庭的实力么?”

关天养道:“我不是怀疑。你也应该知道,任何事情都该有例外。况且这件东西如此重要,你们拼命地追,人家自然也在拼命地逃。若是真的那么好追,怕是你也不会亲自来这一趟了吧?”

杨纵道:“你分析的也有几分道理。若真是追不回来,乾坤庭将接受你开出的任何索赔条件!”

杜若的面色变了。也就是说,东西真要是追不回来了,乾坤庭将会任由关天养驱策,不论多苛刻的条件,他们都会接受,以此来赔偿关天养的损失。

关天养当然也意识到杨纵开出的条件有多重,它已经远远超出了一片龙鳞本来的价值。从中也看出了乾坤庭对这起失盗事件的重视,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会把失盗的龙鳞追回来。

“关公子,我只希望你能缓赎一天。若明天中午我们还拿不出东西来,不管你要怎样,乾坤庭都无条件接受!”

关天养没料到竟会闹出这样的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我明天中午再来。”也不再多说,拉起杜若就走。

到了街上,杜若恨恨地跺脚道:“这下可麻烦了!又不知得惹出多大的乱子。哎……”显得很是忧忡。

关天养道:“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拿它来当了!”

“这事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也是被事所迫嘛。只是没有人能想得到,居然真有人敢对乾坤庭下手。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那东西的诱惑力!”

关天养叹了口气,想到东西已经丢了,说再多后悔的话它也不会自己跑回来,就道:“算了,不说了……”

“万一他们真要是追不回来了呢?”

关天养咬牙道:“我只要东西,不要什么条件!”

“我是说万一!”

“那就一直追,不管是三个月,还是三年,或者是三十年,总得给我追回来。”

杜若道:“这怕是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了?这件东西如此贵重,我还在想他们是不是监守自盗呢!”

杜若道:“不会。乾坤庭最重信誉,连统治天下的王权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一片龙鳞了?!”

“但愿吧!”

回到山上,议事还是没有结束,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在流传,一切都显得既恬静又安详。

关天养心情不好,回房后倒头就睡。杜若安慰了他两句,见不听,也只得去了。

杜若走后,关天养突然害怕起来。想到宋奕的下场,冷汗就一阵一阵地涌个不停。暗道:“乾坤庭会不会是见宝起意,监守自盗,然后告诉我东西丢了,再赔钱了事呢?他们吃定我没有背景,就算心有不甘也翻不起风浪来。若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又想到杜若说的那朝奉是重极门的弟子,不免猜测会不会是那人盗了龙鳞,偷偷地拿回了山来?若是那样,自己的处境怕是就更危险了。重极门大可将自己一杀了之,取了当约,既可以要挟乾坤庭,还能把东西给收入囊中。

想到后来,竟翻身坐起,将前因后果一桩一桩地仔细分析了几遍,渐渐又觉得既非乾坤庭监守自盗,也不是朝奉私盗回山,怕是真的有那等胆大包天之徒顺手牵羊了去。

乾坤庭有六大执事堂,分别是‘其疾如风’风字堂、‘其徐如林’林字堂、‘侵掠如火’火字堂、‘不动如山’山字堂、‘难知如阴’阴字堂和‘动如雷霆’雷字堂。各个分堂皆有职掌,风字堂负责信息收集和传送、山字堂负责守卫、阴字堂负责规划谋策、火字堂负责迎击追缉敌人,林字和雷字鲜见出动,也不知其职守。

六大执事掌堂主又称‘乾坤六圣’,俱相当于各派掌门一样的头面人物,非遇有惊天之事是不会轻易出动的。这回杨纵亲来天机镇,可见乾坤庭对龙鳞失盗一事看得有多重了。

以前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偷乾坤庭的东西,大约也是因为乾坤庭势力太大,名声太响,以至于无人敢打其主意。再者东西虽然宝贵,但不值得出手。

可龙鳞毕竟不是凡品,是炼制仙器或者神器的必须之物。只要炼成了仙器,别说是乾坤庭,整个修行界又何惧之有?

想通了此节,关天养心头的恐惧尽去,长长地舒了口气,暗道:“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多疑了?乾坤庭若真想昧了我的东西去,可选的机会多的是,何必借失盗为借口,再何必连杨纵也惊动了呢?”暗骂自己疑神疑鬼,这才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刚亮,杜若就来了。关天养问她鲁长恭议完事没有,杜若说还没有,怕是所议之事与龙鳞失盗有关。毕竟东西是在天机镇上失盗的,重极门担着极大的干系。

关天养道:“他们议不完事,我们就辞不了行,这得拖到什么时候呢?”

杜若道:“你又着急什么?东西都还没找回来呢。难不成你不想要了?”

关天养道:“怎么可能不要?但是要也得等人家找回来再说!”

杜若道:“我有个主意!”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些。“一会儿我们就下山去,找到杨纵,你就把那张一百万晶玉的钱据还给他,就说钱你已经用不着了,东西可以缓赎,三天也好,三个月也罢,只要能找得回来就行。”

关天养道:“故意示好?杨纵那么精明的人,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他看明白了又怎样?你若逼着要赎当,那乾坤庭势必信誉扫地,而这也是杨纵最不愿看到的!”

“若东西已经找回来了呢?”

“那就最好了。但我认为,十有八九是找不回来的!”

“为什么这么说?”

“若是我料得没错,东西该是我们去当那晚就失盗了。你想想,这都过了多久,连杨纵都亲自来了,还得亲自出面向你下软话宽限时日。这可是破天荒从未有过的。由此可以看出,乾坤庭也被难住了,两三日内怕是找不回来的!”

关天养一想,觉得杜若这话有道理。毕竟逼得再急,找不回来还是找不回来,反而与乾坤庭结下了仇怨,得不偿失。可若在这时候故意卖个好,就算杨纵有千般不愿,也得接受。能让乾坤庭欠下人情的人,古往今来都没听说过呢。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头呢?”关天养笑道:“你这脑瓜了鬼灵鬼灵的,也不知道都装的是什么?”

杜若哎了一声,道:“没办法,谁让我天生就聪明呢?”哧地一笑,道:“那是你这人遇事不会拐着弯想。好了,走吧,咱们赶紧去。再晚点,说不定真让他们把东西找回来了呢!”

今天坐在柜后的已经不是杨纵,而是一个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两人携手走了进来,年轻人站起来,客气地道:“二位客官,不知道要当物呢,还是赎当!”

杜若说:“我们要见你们杨老板!”

年轻人神色一变,道:“杨老板?!”

“怎么,昨儿都在,今天却躲起来了不成?”

年轻人道:“原来二位是……嗯,好,请稍等!”说着就转身进去了。片刻后走出来道:“杨老板请二位进去!”

当铺的后面有座小花园,装点的还算精致,杨纵就坐在花荫下看书,神情相当的悠然自得。

年轻人把关天养和杜若领到后就退了下去。杜若呵呵一笑道:“杨座主,看你的样子,貌似成竹在胸了?”

杨纵瞟了他一眼,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你们该是来退钱票,再给我宽限些时日的,对么?”

关天养一震,暗道:“他难不成能看穿别人在想什么吗?”

杜若咯咯地笑道:“看来我们还算来得及时?”

杨纵放下书,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也很想你们来得不及时。坐吧!说说你们怎么个宽限法?”

关天养取出钱据递了过去,道:“既然杨座主已经看出来了,我也就直说。东西就权当我暂时寄存在贵处,什么时候找回来,凡请杨座主派个人送到九夏城来就是!在此期间,我也不强行赎当。毕竟我也招惹不起乾坤庭,闹起来了对谁都没有好处。没必要!”

杨纵点点头道:“你很聪明呀。可若是找不回来呢?”

“那就请乾坤庭赔我一片龙鳞,黑龙之鳞!你们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不管,总之我只要东西,其他的一概不认!”

杨纵道:“你不觉得这样子很不明智么?龙鳞你留着没多大用处,或许可以换成其他的呢?”

关天养突地冷笑了起来,道:“杨座主这话让我怀疑这起失盗事故是不是你们故意的呢!”

杨纵道:“好吧,找回来了,我亲自送往九夏城,交到你手里。找不回来,我乾坤庭翻遍中土大地,也会翻出一片黑龙之鳞来还给你!你这份情,我们是不想欠也得欠了!”说完,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关天养道:“这也正是我们今天来的目的。”说完站起身来道:“杨座主贵人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杨纵拿起书,懒懒地道:“不送!”继续看了起来。

出了当铺,杜若就笑道:“能看见‘乾坤六圣’吃瘪,可真不容易呀。天养,有没有觉得特别有成就?”

关天养苦笑道:“一点也不觉得。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本来一百辈子也别想见到杨纵这种大人物一面,现在却借机会给他苍蝇吃,他怕是一点也不好受。惹了这样的大人物,你说我能高兴得起来?”

“傻子,他不敢拿你怎样的,就算他是‘乾坤六圣’又如何?”

关天养摇头不语,也不知道想表述什么。

杜若道:“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交待清楚了。回山后咱们向鲁叔叔辞了行,就赶紧回九夏城。还是张罗生意要紧!”

【九十八、天机镇】

天真机就一条通街,长约三里有余,有大小铺子百十余间,卖什么的都有。关天养头一回来仙市,自然好奇得很,坚持要看看都有卖什么的。

杜若本是头一号贪玩的主,见他有逛的兴致,自然乐得陪同充当向导。

一圈逛下来,关天养对仙市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所售货物似乎与鬼市类似,最大的区别在于货物的品质都是上好的,价格自然也贵得离谱,非是他所能承受得下来的。

好不容易来一趟,本想给四丫和陈朔买点东西回去的,可看得上眼的少说都要上百晶玉,即便身家今非昔比,关天养还是下不去手。

杜若见他每进一家店,总是满怀期待,在了解了价格后又总是失望离开,就问道:“你是不是准备给四丫和二狗子买礼物呀?”

关天养道:“来了一趟,什么也不买总觉得过意不去。只是价格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杜若笑道:“哪有买礼物还计较价格的?再说你又不是经常买,甭管价格多少,只要觉得他们喜欢,买回去就是。钱花出去了,自然有赚回来的时候!”

听她这么一说,关天养倒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小气了。进了一家药材店,关天养对着柜台里的成形人参问道:“这个怎么卖?”

伙计打量了他一眼,问道:“公子是买来自服还是炼丹?”

关天养正要问自服和炼丹各有什么讲究时,杜若就道:“当然是炼丹了!你这支参看着形态挺好,其实还不足龄,有更好的么?”

伙计一眼就看出关天养不是很懂行,就想趁机坑他一道,却没料到杜若却是个识货的,心下暗叹一声可惜,只得亲自去取了一支真正的成形千年参出来,然后就天花乱坠地鼓吹说这参的生长环境如何的灵气充裕,采集又如何的小心,炮制又如何的用心……关天养听得一愣一愣的,就问多少钱一支。伙计说:“既然是老客,给你打个折,五百,不二价!”

五百晶玉,约值一万二三千两黄金,关天养再不懂行也晓得这价格贵得离谱了些。杜若冷笑道:“五百?你当我们傻子来坑呢?不卖就算了!”拉起关天养就要走!

伙计见他们确实作恼了,就知道自己口开得太大,这生意怕是要黄,忙道:“别,别呀,客官,这可真是咱们天机镇上头一号,五家经营药材的铺子,你绝对再找不出再比这更好的了。既是存心要,你开个价,如何?”

杜若道:“你这也不是足龄千年参,不过七百年出头,但比那一只好太多了。我家就是专做药材的,这样的参成本顶多七八十,贵的时候都不超过九十。加上各种成本,你们的进货价顶多也就一百。你却要我五百!真当这里是鬼市了么,见着个客人就当成是有钱的冤大头,随便怎么宰都行?!”

她这席话好似连珠炮般放出来,伙计听得一愣一愣的,才知道是行家上门了。暗叹一声晦气,冷哼一声道:“七八十的参?咱们这可还真找不出来,就是翻遍整个天机镇也没有。姑娘既想要便宜,又要买到好东西,我给你指条路。出了镇口一路向南,不到十里地你就能看见一户人家,给他仨铜子儿,保证你买这么大一棵——白萝卜!”说完扭头就走开,忙着招呼其他客人了。

杜若被气得笑了起来,道:“这么刻薄的伙计还是头一回见着。咱们走吧!”

关天养见她竟没有当场发作起来,就道:“就这么便宜了他?”

“难不成你还想跟他打一架么?跟这样的人计较,不值得!”

关天养见她气度涵养果与普通人不同,暗暗赞异。

又逛了一圈,关天养花总共花了六百晶玉买了一支五百年龄的老山参、一只大号的乾坤袋和一支凡品二阶的玉簪。

杜若有些好奇,问他人参是买给谁的。关天养说是送给柳大叔的。他说自己还不满月就被遗弃在了关帝庙,是老庙祝把他养活大了。五岁那年,老庙祝死在了瘟疫里,成了真正无依无靠的孤儿,靠着乞讨为生,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过得很苦。他说:“……有时候饿急了就去偷,可一来二回,人家都有了防备,偷不着了。就只有跑到城外去抓鱼、抓青蛙来吃。夏天还好,冬天就艰难得很,有时候一饿就是两三天,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之所以活过来了,一多半是靠着柳大叔和柳大婶的周济。那时候觉得没什么,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苦,很凄惨……”说到这里,眼圈儿霎时红了。

杜若的眼泪也滚了出来,一抹揉掉,道:“你,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关天养轻轻一笑,道:“好在都过去了。当时我就发誓,只要有了钱,一定要厚报柳大叔他们一家。可是怎么厚报呢?柳大叔是个老实本分人,送钱他死活不要,还经常教训我不要乱花钱,存下来,好好地成个家。这两三年来,我经常在外面跑任务,都很少去他们家了,看似生疏了起来,其实我一直记着他们的恩德……”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别的我做不到,送支上好的老山参,让他们夫妇二人祛病延年,强身壮身也是好的。你觉得呢?”

杜若道:“傻子,你要是早说送他们的,何必破费买这东西?我这有的是【益气培元丹】,你拿去送他们就是!”

关天养摇头道:“不一样,意义不一样!”

杜若突地停下脚步,紧紧地拉住关天养的手,道:“傻子……”

“啊?”关天养见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道:“又怎么了?”

“你真是个好人!上回我还怪你和宋大叔对欧阳铮太狠了,使气离开了你。现在我才知道是自己不对。你不要怪我,好吗?”

关天养哧地一声笑了,道:“这都多久的事了?你不提我早忘得干干净净了!”

杜若道:“只要你不嫌弃,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关天养心下一震,暗道:“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见关天养呆了,杜若才意识到自己感动之余把话说得太露骨了,脸上陡地陡起两团红霞,忙道:“那个,我是说我也后再不跟你闹气……”

关天养何尝体会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默默地一点头道:“你,嗯,我也不会让你生气的!”

【九十九、山道】

回到山上,议事终于结束了。

杜若和关天养前往进道院向鲁长恭辞行,鲁长恭对关天养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让申广平代他送客,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申广平亲自送他们到黄庭观,这才分手作别。

下到天机镇上,日头已经落到西山下,大地渐渐晦暗了下来。

补充了干粮,去客栈取了马匹,两人再不停留,取道原路赶回。

来时心中空空,总在担心此行不但完不成任务,还要在重极门碰一鼻子灰。

有了上次白螺湖的教训后,总觉得修行者极端的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将普通人视作蝼蚁般低贱。重极门贵为炼器第一大宗,总体实力在修行界排行前十,门人弟子过万,凭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没有任何的家世背景,又没有豪富的身家,怎么才能接下这单生意呢?

尽管一路上和杜若有说有笑,但关天养的想法是相当的悲观,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生意接不下来的退路。

世事有时候就是这么的不尽人意。当你觉得胜券在握之时,偏偏十有九输。当你觉得希望渺茫时,偏偏还极其容易的成了。这着实是大出关天养的预料。

几天来他一直在想,为什么重极门的修行者与上次在白螺湖边见到的那名修行者截然不同呢?是不是因为当时自己一行过于莽撞,激怒了他?相比之下,申广平谦和开朗,鲁长恭和气而又不失威严,不论怎么看,既不失修行者的身份,又具有十足的人情味。

修行者正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关天养当然知道不论是申广平还是鲁长恭,亦或是其他的重极门弟子,都是看在杜若的份上才待他不比常人。但不管怎么说,关天养没在他们身上感受那种高高在上的自以为是,那种对普通人的鄙夷和蔑视。

这已经很好了。

除了生意外,这是他认为此行最大的收获。

出了天机镇,望着渐渐落下的雾气,关天养道:“怕是又要下雨的了吧?”话声才落,哗哗的大雨就倾盆而至。

杜若祭起法术,隔住了雨水,哈哈笑道:“乌鸦嘴呀乌鸦嘴,你就慢慢享受一下被你亲口召唤来的这场大雨吧!”

透心凉的大雨恍如兜头淋下似的,前一把才抹掉,后一把又迷住了眼睛,前胸后背凉透肺腑,真是说不出的难受。

“这天也忒怪了些吧?”关天养啐了一口道:“要不咱们回去避避?这么淋下去,我可是受不了!”

杜若道:“不用避,片刻功夫就会停了!”说着,丢了一个【气盾术】在关天养身上。绿悠悠的气盾将雨水尽行隔在外面,好似顶了个透明的罩子在雨中行走一般,感觉别有一番情趣。

“这个可有意思。一旦学会了,出门都不用带伞,下再大的雨也淋不着。”

杜若道:“你想学?”

“当然想。可我知道学不会!”

“这叫【气盾术】,是最简单的防御性术法,几乎所有门派都会教授给新入门的弟子。反正我是只看了一遍咒语就会了。我有个师兄,别的什么都好,就在法术一道上实在是,实在是惨不忍睹,就这么个法术,反复折腾了三天都没学会,最后只有放弃了!”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显是回想起那情形,特别的可笑。

关天养道:“兴许是他还没有凝出真元吧?”

“这个法术根本不需要真元力,只要会念咒语,会集中精神就行!来,我教你……先把精神集中在后脑风府穴和玉枕穴之间,一深三浅地呼吸三遍。感觉到背上有股热流没有?跟着我念咒语:气分阴阳,万物化生……好,成功了!看来你比我那师兄还是要聪明一些!”杜若拍手欢笑了起来。

关天养看着透明的气盾,说不出的惊喜,道:“为什么你的是绿色的,我的是透明的呢?”

“当然会有颜色的区别了。【紫府元阳真经】是木阳真元,木色主青、主绿,修炼越深,色泽就会越青。你不曾修习过任何的心法,只凭着先天元气结成了气盾,自然是无色透明的了!”

“原来是这样……”关天养欢喜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道:“看来以后我出门也不用带伞了!”

“那你是不是该先谢谢我这个师父呢?”

“是,弟子谢过师父教诲……”

“咯咯……”

谈笑间,雨果然又停了,只不过夜幕落了下来,山道已是一片漆黑。马匹都贴了【夜行符】,用过了【生生诀】,自然无碍。关天养的视线却是大受影响,三丈之外的事物就看不清了。若在以往,这么黑的夜里,怕是伸手五指也难看清,如今却能看出三丈开外,若有月色当空,十丈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带给了自己这般大的改变,身轻体健,耳聪目明,应变迅捷,全然不似以前那个笨手笨脚,遇事只知用蛮力的自己。

有时候他甚至在怀疑,自己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天上的星宿、神仙什么的转世,经过十多年的沉睡,封印在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的觉醒?

想过之后他又笑自己荒唐!

就自己这副料,怎么可能会是天上星宿或是神仙转世呢?

杜若见他突然不说话了,道:“天养……”

“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会不会是天上的星宿或者神仙转世……”关天养极自然地就把心底的隐秘说了出来,全然不怕杜若觉得他的想法荒唐好笑,反而巴不得把自己每时每刻所想、所思都与杜若分享。

杜若哧地一声笑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望着漆黑的天空,关天养道:“你说,是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世上最不平凡的那一个呢?”

杜若道:“你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会不会是天上的仙女转世?!经历过的每起事情,是不是上天故意设下的考验?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好笑?”

关天养摇头道:“有时候我们的想法挺相近的。你说,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呢?”

杜若道:“你这个问题也问得太深刻了些,怕是没有人能给回答得了你。佛家有句话,说一个人喝水,冷的还是暖的,只有自己知道。你要问人到底是什么,就只有从你自己那里寻找答案。”

“你说那句话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吧?”

“这你也知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偷师过几天学堂,本事没学到,乱七八糟的却是记了一脑子!”

“你那时怎么会想到要去读书呢?”

“这个说来就有点好玩了!”山道渐趋平坦,马是越奔越快,关天养调整了一下骑姿,才道:“那会子挨家讨饭外,干的最多的就是跑到茶馆呀,戏楼呀,勾栏呀什么的外面求人施舍两个铜子,买零嘴吃。为了吸引客人,这些地方都会请两个说书先生说书。每回我去的时候,说书都开场了,要么听不到开头,要么听不到结尾,可折磨人呢。后来听他们说若识得字,可以去书摊上买话本来自己看,就不用求说书先生,也能知道开头结尾是怎么回事了。恰好我们庙后有座私塾,规模还不小。打从那以后,我每天讨了饭就不再去要钱,而是跑到私塾外面去偷听。一开始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我最不缺的就是毅力,心说那些小屁孩子就能学得会识文断字,我又岂有学不会的道理?然后就每天都去听,一听就是好四五年,然后该识的字就都会识了。这是不是有点好玩?”

杜若的神情略带着淡淡的忧伤,道:“一点也不好玩,我听着反而觉得怪难受的。看来你那些年过得着实不容易!”

“不管容易还是不容易,都已经过去了……”

杜若暗叹一声,正想宽慰他两句,见前面山林中火光一闪而没,忙勒住马缰,道:“天养……”关天养也看到了火光,及时勒住了缰绳,道:“你是不是要说那火光?好奇怪呀,怎么是青色的?”

杜若竖起手指示意噤声,道:“怕是有问题。先下马,咱们过去看……小心!”纵身扑过来,抱着关天养滚落马上,只听得身后轰的一声,两匹马一起惊嘶了起来,顷时间就被青色的火焰焚成了灰烬。

【一百、山道的激斗(上)】

关天养的反应极快,拔出短剑,翻身跃起。见杜若也站起身来,祭出了藤环,问道:“你没事吧?”

杜若道:“小心些,是魔道中人……”话没有说完,关天养的短剑就朝着她身前的虚空刺出,叮的一声,星火溅射,显是一剑刺中了金属之物。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关天养厉吼一声,纵身扑上,一连刺了不知道多少剑,每一剑都暴溅出橘红色的星火,在漆黑如墨的山道上显得特别刺眼。

杜若着了急,因为她还是没有看见关天养在和谁战斗。她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关天养能看见,她却看不见!

“天养,小心!”挥手给了关天养一个【生生诀】,警惕着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杜姑娘,背后……”

关天养的提醒到底是慢了一步,杜若正要驭使藤环护住身后,就感到后背一点冰凉,显是被极为锐利的利器给抵住了。她顿时又惊又怒,意念一动,正要施展法术反击,就感到一股子阴寒之气潮水般从后心‘灵台穴’涌入,顷时就将她的真元给冻住,全然不听使唤。

“不想死就叫你的朋友住手!”

说话的竟是女子,声音却是又柔又媚,极是动听。

杜若气得脸都白了,暗道:“这到底是什么法术,怎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被她制住了?”只当作没有听见,咬牙不语。

关天养活似换了个人,腾跃起落,灵动异常。出剑速度奇快,方位奇诡,脚下步看似毫无章法,但每一步踏出,总能抢到先机,生生把一个拥有五十年修为的修行者给逼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到底叫是不叫?”身后的女子用剑柄在杜若的‘大椎穴’上一敲,一股怪异的力道透穴而出,好像一只饿狼般钻进了杜若的督脉,撕扯得她痛苦不堪,霎时间额上就渗出了大片的汗珠来。可她坚强的很,依旧咬牙不作声。

关天养自然能听到那女子的说话,见杜若脸色越来越白,但眼神却是越来越怒,越来越坚定,叫道:“放开杜姑娘……”疾抢两步,刷刷两剑将对手逼手山崖前,突地一个疾冲,竟又到了对手的身后,反手一撩,一剑将对手的耳朵给削下了一片来。若不是那人见机得快,头略偏了一偏,怕是脑袋都得被剖了开来。

制住杜若的女子又惊又怒,喝道:“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她!”

关天养纵身跃起,避开对手反手一剑,双脚在崖壁猛地一蹬,一个跟斗翻将出去,竟不顾自身安全,奋尽全力将短剑朝着制住杜若的那女子掷了过去。

白光一闪,好似划破夜空的闪电。那女子惊呼一声,纵身飞退,饶是避得及时,也被短剑给削断了一缕头发。

杜若已然运转心法逼出了体内的阴寒之气,怒叱一声,藤环化作五尺许长的棍子,朝着女子的要害处连连点刺。

关天养尚未站定,那人的剑又刺到了后心,他手中没了武器,只得连滚带爬的闪躲。那人被削掉一片耳朵,已然怒极,存心取他性命也雪耻辱,见剑刺不中,指掌连出,用上了法术。

幸得关天养对空间和环境和利用达到了那人不能理解的程度,这才一次又一次的成功避开,要不然挨上一下可就没命了。他也硬气得很,尽管命悬一线,也不呼救,尽一切可能缠斗,以免杜若分心,再次失陷于人手。

别看杜若只有十五岁,可一身修为都是奇珍异果、灵丹妙药培养出来的,实不亚于百年苦修之士,再加上含愤出手,步步紧逼,丝毫不给那女子以反击的机会,怕是要不了片刻功夫,就能将女子毙于藤环之下。

那人越攻越疾,关天养是越躲越辛苦,心下暗暗叫苦道:“以后无论如何也得多备把剑在身上,要不然何至于狼狈成这样?”一想到剑,脑子里顿时大亮:满满两大乾坤袋的各色重极门弟子炼制的法器,找把剑出来还不容易么?就地一滚,远远地跳了开来,伸手出怀中一摸,还真摸到了一把剑,不过是短剑,而是四尺长剑。

他还从来没用过长剑,拿在手里舞了两下,极不顺手,被那人一记劈斩,当场就断了。那人嘿嘿一声狞笑道:“我看你能躲到几时……”怒吼一声,右手长剑横扫,左手掐动印诀,口中念动咒语,显是要使出威力更大的法术了。

杜若见关天养危险已极,抬手拍出一记【融雪掌】,叫道:“天养,快过来……”分神之下,那女子终于逮着机会,一剑荡开藤环,祭起法宝,身形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见此情状,杜若暗骂自己大意。但她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也不悔恨自己错失良机,纵身飞起,将身子悬在半空,藤环化作软绳,好似飞舞的蛇般缠向了与关天养激斗的那人。

论说到实力,那人比关天养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但偏偏关天养身手极为敏捷,步法诡异绝伦,出剑速度又快,方位更是刁钻得超出了他的想像,虽然一直占据着上风,却是全然奈何关天养不得。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却没想到竟落得这样,说不出的愤怒悔恨。见杜若又攻了上来,情知难以抵挡,晃了个虚招,就要逃走。

关天养嘿嘿地怒笑道:“想跑么?哪有这么容易!”甩手又将半截断剑掷了出去。那人听得背后风声劲疾,不敢怠慢,反手一剑挑开断剑。就这么一疏神,杜若的藤环趁机而上,将他缠了个结实,粽子般翻倒在地。

关天养大叫一声:“好……”才喊出一半,就感到背上如遭重锤打击,闷哼一声,栽倒下去。就在他匍倒的刹那,一道金光从身上腾起,照得山野通亮。那女子的隐身法宝顿时被破,暴露无疑。

杜若又惊又恐,悲呼一声:“天养……”聚起全部修为,使出了才学会不久的【六阳在天】,朝着那女子当头拍下。

【六阳在天】是小蓬莱法术体系里威力较大的杀招,发动至正至纯的元阳之力攻击目标,阴则破之,阳则盛之。中此术者,莫不陡然元阳大盛,或因阳气过盛被焚身亡,或因元阴耗尽虚脱而死,惨不待言。

金光笼罩下,那女子见六道青气从天而降,虽不识得此术之名,却也是骇然。暗叫不妙,本想撒身就走,才发现身体已然被定住,哪里移动得了分毫?

【六阳在天】好似六条青龙从女子头顶贯入,霎时间,女子身上青蓝光芒大盛,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不过片刻功夫,丰腴的身体就干瘪了下去,竟只剩得一层包着人皮的骷髅。最后在一蓬淡青色的火焰里化成了飞灰,连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了。

【一百零一、山道的激斗(中)】

女子被焚身死,金光也倏然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杜若飞落下来,抱起关天养,见他嘴得满脸的稀泥,说不出的狼狈。

“天养,你没事吧?”

关天养一把抹掉嘴上的泥,喷出一口浊气,翻身跃起,四下张望,道:“人呢?”

杜若道:“死了!”

“死了?”关天养惊诧地道:“这么快?驴日的,背后偷袭,老子正想给他点厉害瞧瞧呢……”挺了一下腰身,哎哟地叫道:“疼死老子了!”

杜若道:“我看看?”

关天养忙摆手道:“也没什么,回头抹点【活络膏】就行了……”

杜若额上虚汗直冒,道:“我现在真元耗尽,也用不出法术,回头再忙你料理了!”

关天养扶起她道:“刚才那金光是你放出来的么?估计整座山都被你照亮了。但我还是得说你,打架得讲究技术,一味猛打猛拼可不是回事。上回和那张天渝打架也是把真元耗尽了,还得要我背。这回不会又让我背吧”数落杜若时,他却全然不晓得反省自己以前也是个打架从来不晓得讲究技术的人。

杜若道:“你以为我想么?当时我以为你,以为你……哎呀,反正就是着急了嘛!”

关天养这才知道杜若的用心,歉然道:“那个,其实,我看你就比她厉害,犯不着拼得这么狠嘛。万一还有强敌环伺呢?咱们可不就惨了?”

话声刚落下,就听有人嘿嘿地冷笑道:“你以为她真元没有耗尽,你们就能无恙么?”

关天养和杜若双双吃了一惊,循声望去,见一蓝袍青年正款款而来,眉宇间尽是阴冷狠厉之色。

杜若打量了蓝袍青年一眼,道:“原来是青莲宗门下,不知拦路劫道,意欲何为?”

蓝袍青年哈哈一声长笑,道:“意欲何为?你怕是清楚得很吧?!”

杜若嘿嘿地道:“实在想不到,素来号称魔道第一大宗的青莲门下竟沦为拦路劫财之辈,当真是奇闻呀!”

蓝袍青年怒而笑道:“劫财?对,姑且算是劫财吧。当约呢,交出来!”

关天养心下一凛,暗道:“原来是为了龙鳞而来的。奇怪了,他们怎么知道龙鳞是我们去当的?乾坤庭方面不是答应保密了吗?”

杜若果断地装起了糊涂,道:“当约?什么东西?”

蓝袍青年道:“别装糊涂了,天机镇上有多少人亲眼见着你们去过当铺了?当的是什么东西,你们清楚,我也清楚。还是赶紧交出得来很,别逼我自己动手搜!”

关天养道:“要抢就明说,何必找借口?”

蓝袍青年脸色越来越阴沉,道:“这么说来,你们是不给了?”

杜若道:“废话可真多,要抢尽管动手就是!”

蓝袍青年缓缓点头道:“好,好!是你们要找死,可怪不得我了!”探手一抓,一颗黑色的珠子浮现在手里。

杜若脸色大变,道:“噬魂珠?!好歹毒的法宝!”

蓝袍青年狞笑道:“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现在嘛,嘿嘿,晚了!”掐动印诀,法珠上顿时腾起了黑雾,并发出呜呜的鬼哭之声。

杜若道:“天养,站到我后面来!”

关天养道:“你看不起我?”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噬魂珠里封印的尽是至凶至恶的生魂,阴邪歹毒,一旦被附上身,瞬息间就会被吞噬掉灵魂而亡。我修炼的心法正是克制这类阴邪之术的,你不用担心!”

关天养暗道:“【紫府元阳真经】确实能够克制阴邪之术,但她现在真元耗尽,也抵挡不住。”便摇头道:“我不会退后的。”说着,从地上拔起短剑来,晃了一晃,道:“我这把剑虽然只是凡品一阶的,但也能克制阴魂。哼,想吃我,那就来试试!”

蓝袍青年的咒语越念越急,黑雾也是越来越浓,周围的树林已被笼罩了起来,并渐渐朝关天养和杜若逼了过来。

杜若虽然真元耗尽,但神情淡定,一点也不慌乱。倒是关天养,神情冷厉,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式。

“天养……”杜若传音道:“还带有【诈尸符】在身上么?有就眨下眼睛!”

关天养心下大奇,暗道:“【诈尸符】?那东西有什么用?”就眨了眨眼睛。

杜若道:“那就好。这个噬魂珠虽然歹毒,其实很好对付。你给自己贴道【诈尸符】在身上,那些生魂就认不出你是活人,自然也就不会伤害你。我有【三阳一煞剑】护体,它们就更不敢靠近了。等我恢复了元气过来,这个人不足为虑!再说,我还有鲁叔叔送我的法宝,便是来十个也都是送死!”

关天养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地吁了口气。

黑雾中,鬼哭之声越来越强烈,呜呜咽咽的,恍如浪潮般一波又一波地压过来。若不是关天养已经见识过百鬼夜鬼的奇景了,真要被吓得胆颤心惊,神思错乱了!

蓝袍青年见鬼哭之声丝毫不能动摇二人的心志,不由暗奇,忖道:“这小姑娘应该是小蓬莱门下,不为所动也在情理之中。这少年浑身没有半点修为,怎地也不怕呢?看他们有恃无恐的样子,莫不成还留有后手?卢江说乾坤庭失盗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他们当的,也不知道是不是……”

黑雾逼得越近,腐臭之味就越浓。关天养先是给自己贴上了【诈尸符】,又含了粒【祛秽丹】,胃下依旧翻涌得十分猛烈。若不是咬牙苦撑,怕是早吐了出来。

杜若见他表情难受,就道:“再难受也得忍着,一旦吐了出来就会泄了你的生气,恶鬼就会上身。”

关天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噬魂珠与三阴灭魂旗是同一类型的法宝,相较之下,噬魂珠更难炼制,威力自然也强上许多。蓝袍青年手里的噬魂珠分明就是凡品的法宝,封印的生魂一经释放出来,方圆里许都被黑雾笼罩。黑雾极阴极毒,范围之内的生灵但凡沾上一星半点,无不当场死亡。

杜若见黑雾翻涌得越来越急,就道:“小心,他要攻击了……”话声才落,一团黑雾箭矢般射了上来,到了杜若面前三尺,就好似撞到墙上,轰然散了。

第一道才刚散去,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一道接一道地攻了上来,每一道里都有无数的生魂嘶喊,声音凄厉无比。

关天养站在杜若身边,见她脸色越来越白,心下骤然紧张了起来,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得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以示鼓励。

【一百零二、山道的激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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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僵持了片刻后,只听蓝袍青年的声音响了起来:“【三阳一煞剑】最是消耗元气,一旦你元气耗干,怕就得成了这些恶鬼厉魂的口中之食,不但一身修为不保,连命也得搭进去,这又何苦呢?”

杜若道:“【三阳一煞剑】是耗元气不假,但你的噬魂珠怕是更耗吧?咱们姑且就来比一比,看谁先耗不起!”

蓝袍青年怒哼道:“既然你要敬酒不吃,那就休怪我无情了!”黑雾中传来一声异响,然后就响起得得的马蹄声。循声望去,见一身浑身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骑士正徐徐逼来,右手里所持的丈八骑枪抬举了起来,指向了杜若和关天养。

“黑灵骑士?!”杜若语气里透露着惊骇,显然对这东西颇为忌惮。

青年哈哈笑道:“现在怕了么?可惜晚了!”

杜若叹了一声。她确实没有料想到蓝袍青年的修为竟然远比表面上看着更高深,竟然已经能够召唤出来黑灵骑士了,这至少需要一百五十年以上的修为才能够办到。黑灵骑士本是冥界法卫,专门负责巡逻和缉拿不法幽魂,力量异常强大,即便杜若修习的是专门克制阴邪的元阳心法,怕是也对付不了。更何况她现在是真元耗尽,元气大伤呢?

关天养看着黑灵骑士,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而还没由来的精神大涨,仿佛有个声音在对他说:“别怕,这东西很好对付。拿你手里的短剑往它心窝子里捅就是……”他之所以振奋,是因为在强化祭炼法宝时,这个声音总在脑子里响起。仔细一分辨,仿佛是幻觉,可用心去感觉,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黑灵骑士是冥界不死生物,怎么可能一剑就捅死了呢?

关天养觉得这实在太不靠谱了,但他偏又深信不疑。

眼见黑灵骑士越逼越近,幽绿火焰散发出的森寒之气已刺激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黑灵骑士抬起了手臂,举起了骑枪。

关天养陡地厉吼一声,飞身跃起,短剑脱手飞出,直朝黑灵骑士的心窝射去。

“天养……”杜若见状大骇,待要出手阻拦之时,已经晚了。

黑灵骑士极笨极拙,根本不知道闪避。扑的一声轻响,短剑没柄而入!

霎时间,黑灵骑士身上的幽绿之火砰的一声爆了开来,将黑雾逼退了十丈。

“啊……”不甘的惨叫声从黑灵骑士的嘴里发出,随之就传喀喀的清脆声响,身体也正一点一点地塌陷了下去,最后在轰的一声爆响中,塌成了一堆散乱的骨骼和甲片。一阵清烟飘过后,除了关天养的短剑在灼灼生光,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怎么会这样?”蓝袍青年悲吼一声,发疯似地聚起全部的修为,念动咒语,迫使所有生魂向关天养和杜若发起最后的攻击。

关天养能对付得了黑灵骑士,却拿恶鬼厉魂毫无奈何。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一道闪电般的白色光华划破黑雾,霎时照亮了山林,所有的恶鬼厉魂竟似见到了天敌,潮水般退了下去。

“什么人?”蓝袍青年怒喝一声,声音里明显透露着惊恐。

“什么人?”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爷爷。专程来收拾你这个不孝孙子来了!”说话间,一名身着青布长衫,身背青色长剑,头发散乱地披着的青年迈着方步,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杜若见是他,惊笑道:“是你?”

青衣青年‘嫣然’一笑,道:“小妹子,你好呀,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杜若点头道:“你好……”

蓝袍青年厉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那神情显是恨不得将青衣青年一口吞了。

青衣青年打量着蓝袍青年,道:“真讨厌,我一直觉得有品位,有涵养,有学问,有风度的人才穿蓝色衣服。没想到你这号人也会穿……”话未说完,人就忽然从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经站在了蓝袍青年的面前。青色的长剑业已出鞘,正架在蓝袍青年的脖子上。

“怕死么?”青衣青年笑问到。

蓝袍青年脸色已然苍白了下来,咬着牙问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我不过是个保镖!”青衣青年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道:“恰好我保的对象又是你要抢的,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衣青年长叹一声,满脸的的郁闷,道:“你脑子里进浆糊了么?这都还想不明白?”

蓝袍青年眼瞳猛地一收缩,道:“你,你是……”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出,脑袋就飞上了半天。血雨裹着一团青气喷射而出,青衣青年挥剑一撩,一道莹白的剑气冲天而起,将青气当场剖成了两片。

诡异的是,青气竟然发出了凄惨的嘶吼声。

青衣青年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道“落在我手里你还想跑?那可真是打错了主意!”还剑入鞘,俯身将噬魂珠捡了起来,掂了两掂,对杜若道:“小姑娘,这东西我可不会处理。你要么?”

杜若显是极其讨厌噬魂珠,道:“不要,我才不要!”

青衣青年又问关天养道:“小关哥,你要么?”

关天养似乎呆住了,并没有听见青衣青年竟然叫自己小关哥。杜若倒是笑了起来,道:“你也认识他不成?”

“九夏城的小关哥,怎么能不认识呢?嘿,小关哥,想什么呢?”青衣青年走到关天养面前,伸手挥了两挥,关天养这才回过神来,盯着他问道:“你,你是青城门下?”

青衣青年神情一呆,一股子寒意潮水般漫溢了开来。

“不可能呀?!”关天养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地道:“这不可能!”

青衣青年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道:“你,你……不可能能?这不可能!”

杜若见他们俩说着同样的话,很是莫名其妙,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这次又是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没什么那就有鬼了!”杜若板起了脸,对关在养道:“到底是什么,快说?”

“那个,我以为他是青城门下,其实是搞错了!”

青衣青年也道:“是搞错了嘛,我怎么可能是青城派的?有青城这个门派吗?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杜若这才道:“我看你俩都是奇人,怪里怪气的!”

青衣青年道:“奇人?我奇吗?”

杜若白了他一眼,道:“还没请教贵姓,怎么称呼呢?”

“不敢,敝姓楚,单名一个庸字,中庸的庸!”

杜若呵呵笑道:“依我看倒是个十足庸俗的人!我姓杜,单名一个若字!”

楚庸点头道:“嗯,十足不凡的名字。关天养,天生天养,更加不凡的名字。”他一说完,三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黑雾散尽,留下的是一片萧条和狼籍。

关天养走过去拎起被藤环捆住,早已死去多时的那青莲宗门下,惊异地道:“这人,这人不是药店里的伙计么?怎么成了青莲宗门下?”

楚庸道:“这也值得奇怪么?大惊小怪!”

关天养眉头一拧,道:“我是大惊小怪,你有意见?”

“有意见不行?”

“哼!”关天养解下藤环,叹道:“可惜,又被污染了!”

杜若道:“这倒没什么,重新祭炼一下就好。就怕不小心掉了品阶!”

关天养道:“交给我就好,保证不掉!”

楚庸奇道:“这保票你也敢打?口夸大了吧?”

关天养道:“我就能夸,你敢夸么?”

楚庸道:“好,我就要看看你怎么保证不掉!”

“是不是想打赌?”

“赌什么?”

“若是我能保证不掉,从今后你就得叫我做老大,敢么?”

楚庸哈哈地大笑道:“叫你做老大?你今年才多大?也好意思!”

杜若插上嘴来道:“你们以前不认识吧?”

两人同时摇头道:“不认识!”

“初次见面,怎么就搞得跟冤家对头似的?”

“哪有?”

又是两人同时说道。

杜若哧地一声笑了,道:“你俩可真,可真……”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就道:“可真是一对奇葩!”

“说你呢!”

关天养和楚庸二人同时指着对方如是说。

杜若笑得越发的欢了,捂着肚子说:“真是一对活宝!”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怎么,不敢赌?!”

楚庸道:“老大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你可要想清楚?”

“小弟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也要想清楚!”

楚庸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可你若是保证不了,那就得拜我为师,做我的开山大弟子!”

关天养冷笑道:“就凭你那点斤两也好意思?还是等着叫我老大吧!”也不再跟楚庸斗嘴,扶起杜若道:“你真元耗尽,又伤了元气,我看还是先回天机镇歇息一晚,待复原之后再走。你说呢?”

杜若道:“好!楚大平庸,你要跟我们一起么?”

楚庸道:“我现在是你们的保镖,当然跟你们一起了。以后一直都一起!”

杜若一怔,笑道:“明白了,明白了……”

关天养脑子还没转过来,瞪大眼睛道:“一直跟我们一起?这,这是什么道理?”

杜若拉了他一下,道:“有人担心我们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派了保镖了。有这么个免费的强力打手使唤,你还不乐意么?”

关天养哦了一声,这才明白楚庸是杨纵派来的,他是乾坤庭的人。心下却很是不解,暗道:“这可怪事了,他明明是剑修,可我好像听谁说剑修的道统早中断了数万年?”

【一百零三、最后的剑修】

【十二点前还有一更。多的不说!】

回到镇上已是深夜,好在客栈有的是空房间。关天养安顿好了杜若,也准备回房睡觉。

坐在大厅里喝酒的楚庸叫道:“小关哥,不来喝一杯,庆祝咱们的相识么?”

关天养看着楚庸,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心里觉得楚庸这人很怪,表面热情、友善、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全是冷漠。不管脸上笑得多灿烂,那双眼睛永远都是冰雕成的,寒冷得只要看你一眼就会让人有哆嗦的冲动。

或许旁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关天养知道。

作为剑修,把一切都交给了剑魂。

生命、理想、感情、未来……甚至于一切,都彻彻底底地交给了剑魂,自己不过是剑魂的附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与行尸走肉无异。

或许,楚庸之所以名庸,不是取‘中庸’之意,而是深知自己不过是附庸罢了。

正因为对剑修了解,所以关天养才不明白楚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很好奇,但又很恐惧。

好奇的是世上为什么还会有剑修。

恐惧的是一个人为了追求力量,竟然舍得把一切都放弃,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支撑着他这样去做?

楚庸见关天养站在楼上发呆,就道:“是不是怀疑我在酒里下了毒?”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走下来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拿过酒杯,自斟了一杯,仰头灌了下去。

楚庸已经把杯子放到了唇边,听见这句诗又停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看着关天养。他的表情固然很淡定,但眼神却似利剑一般,浑要当场将关天养的脑子剖开,看看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面对这样的人和这样的眼神,关天养感到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难。但他还是告诉自己:“不能害怕,无论如何都不能害怕。他和我一样,都是同一类人,都是……”默念了几遍后,心神渐渐镇定了下来,似乎可以无视楚庸的眼神了,这才道:“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是剑修?”

楚庸道:“先前在奇怪,但现在不奇怪了!”

“哦?”

“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类人!”

“不一样的!”关天养道:“我们之间有区别?”

“有区别?”楚庸笑道:“区别在于你还是人,我只不过是活着的尸体吗?”

关天养脑子里浑浑噩噩,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不是自己本来想说的,而是被什么控制了身体,借他的嘴说出来的。他努力地想抓住点什么,却发现一切都是徒然。

“你就是这么看的?”

“你难道不是这么看的?”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楚庸道:“问就是!”

“你怎么会是剑修?”

“我怎么会是?”楚庸的眼神突然迷离了起来,仿佛在脑海里搜索那已经被时光磨蚀得全然模糊的久远记忆,许久才道:“或许是我自愿的,但也许不是……总之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关天养道:“这么说来,你很后悔了?”

“后悔?”楚庸哈哈地笑道:“你从哪里看到我后悔了?”

“我没有看到,只是感觉!”

“感觉?”楚庸不无讥讽地道:“那我就要告诉你,你的感觉是错误的!”

关天养也笑了,道:“是吗?”

“不是吗?”

关天养倒了一杯酒,但却停在唇边没有喝,而是念道:“技修诚微知,明真空虚玄!这十个字的意思,你又明白多少?”

“明白多少?”咕嘟一声,楚庸又将满满一杯酒灌下了肚子,道:“有时候我觉得全都明白了,有时候又觉得从来没明白过。难不成你想指教我!”

“我当然可以指教你。但你的心似乎已经冷了,你自己已经放弃了自己,任由他慢慢地死去。所谓佛渡有缘,药医不死,即便是我想指教你,你又会受教吗?”

楚庸一震,停止了继续斟酒,而是紧盯着关天养道:“这话不像是你说的?!”

“不像是我说的?”

“我也是才从九夏城过来,在这之前,我就对你作过全面的调查和了解。你虽然读过书,但并不是一个很懂得道理,精于哲思的人。告诉我,这席话是从哪里看来的!”

“不用看,是我自己说的!”

楚庸嘿嘿一笑,显然是不相信,继续倒酒。

“在我出现之前,你应该是这个世上最后的剑修!”

“不错,最后的剑修!”楚庸又将一杯酒灌尽,“为最后的剑修干杯……不过现在似乎已经不是了?”

“看到你,我似乎有点明白剑修的道统为什么会断绝数万年了!”

“你明白?”

“或许不能说全部明白,至少应该算明白了一部分。一个人,一旦把自己的全部都交了出去,任由自己成为空壳,与行尸走肉无异,就算他能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但已经失去了将这种修行方式传承下去的欲望和动力。你说是吗?”

楚庸道:“或许你分析得有几分道理,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我来说,剑修能让我获得强大的力量,而且还是古往今来最强大的力量,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这种修行方式能不能传承下去,与我何干?”

“那我就明白了,是这样的……”关天养一口将杯里的酒喝了干净,道:“技修诚微知,明真空虚玄。‘技修诚’是为术字天,‘微知明’是为法字天,‘真空虚玄’是为道字天。你已经站在了术字天之巅,但你却走入了大多数剑修都会误入的歧途。诚者,诚其意也,并非是要将你把所有的一切都交出去,都放弃掉,而是……”

见关天养突然住口不语了,楚庸忍不住追问道:“而是什么?”

“你既说自己名字里的庸是‘中庸’的庸,那你读过【中庸】么?”

“这又有什么相干?”

“看来你是读过,却没有读透。好吧,如果你想继续在剑修这条路上走下去,达到真正的巅峰,获得古往今来最为强大的力量的话,我建议你最好是把儒家经典都精读一遍。只要读懂了,你自然就会悟出‘诚其意’的真正涵义了!”说完就起身回房去了。刚走上楼梯又停下来,道:“记住,放下不是放弃……”才说到这里,砰的一声就栽倒了下去。

楚庸抢上几步将他扶住,见他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却已是鼾声微起,显是沉睡了过去。心下顿觉奇怪,暗道:“怎么话还没说完就睡了过去呢?这可奇怪了!而且这些话也不像是他能说得出来的。难道,难道是被附身了么?”又觉得这个念头委实太玄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将关天养抱回房去了。

梦里。

关天养听见万宝炉对剑塔说:“你不是不知道这样蛮横地抢夺他身体的控制权有多危险,他可是连第一阶段的学习都还没有完成!”

“我当然知道!”剑塔道:“不过当时我实在很好奇,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剑修出现?而且在没有人指点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达到‘诚字境’,实在是令人惊叹。我一时忍不住,想出言点醒他,这才暂时抢夺了他身体的控制权。”

“那你可点醒了?”

“有没有点醒现在还说不好。不过这小子是个人才,这点可以肯定无疑。为了青城一脉的道统着想,我可不想他就这么耽误下去!”

“你不想那小子耽误,就没想过这小子经不经得起你的折腾?”

“你放心吧,我有数。我知道这小子才是我们的根本!”

“你知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想换一个了呢!”

“好了,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哼!”

“别哼了,还是赶紧上课吧!”

万宝炉嘿嘿地道:“刚才你不是很能耐么?连【中庸】、【论语】这些儒家经典都搬出来了,我看还是你亲自来教比较好!”

剑塔道:“偶尔提点一下可以,但要我亲自来教还是不行。”说完就再不发言,任凭万宝炉怎么讥讽,一直都保持沉默。

关天养坐在一旁虽然没有发言,但他对剑塔的所作还是很腹诽的。见万宝炉这般维护自己,就道:“我理解他的心情,不必再计较了。还是上课吧!”

万宝炉大摇其头道:“我若不反复多念几遍,他是长不了记忆,下次有机会还会乱来的……”

【一百零四、回九夏】

经过一晚上的调息,杜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关天养就说去买马,但又不知道天机镇上有没有马市。

楚庸道:“骑马?你还嫌事非不够多么?现在千阳山方圆千里以内,步步陷阱,以你们的修为,别想走出百里!”

关天养神色一凛,道:“那你说怎么办?”

楚庸道:“小姑娘,这可就得看你了!”

杜若唉了一声,道:“那就只有这样办了!”

关天养不解地道:“什么办法?”

杜若道:“再回重极门,麻烦鲁叔叔调艘飞舟送我们回九夏城!只是这样又多欠一个人情!”

关天养觉得不妥,但又想不到其他的法子。

楚庸道:“目前还没人知道那东西是你们当的,赶来抢夺的人只得漫天撒网,把所有进入千阳山方圆千里的人都当成了可疑的目标。所以,若不能寻一条便捷之道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不晓得有多少场比昨夜还凶险百倍千倍的恶斗要经历!”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沉重。

杜若也点头道:“楚大平庸分析得很有道理。眼下出入千阳山方圆千里的修行者都成了被猎杀的对象……”说到这里,看了关天养一眼,仿佛在说:“看吧,都是我们惹的祸!”但这话并没有说出来,而是问道:“天养,有些人情不欠也得欠,依我看,还是再回去麻烦鲁叔叔一回吧?你说呢?”

关天养道:“我只是在担心……”

“你担心鲁叔叔见我们折回去求助,会不会由此而怀疑东西就是我们当的?”

“……不错!”

“这个你倒是多虑了。别的重极门前辈我不敢保证,鲁叔叔跟我爹爹、叔叔还有师伯是几百年的至交好友,人品绝无问题。”

关天养道:“那好吧……”他从来都不是徒逞血勇之人,深知这一路走下去凶险非常,别说是回到九夏城,怕是连百里之外都到不了。与其拿命去拼,还不如欠重极门一个人情。只要还活着,总有还上的时候。

重回黄庭观,周章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依旧热情地招待,派了飞舟送他们上山。

鲁长恭不在,只见到了申广平。

听杜若说完借船赶路的想法后,申广平笑道:“我原说要派船送你们回九夏的,只是你们走得又急,再者门中有事,一时间张罗不开,所以就误了。你们先坐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杜若甜甜地一笑,道:“谢谢申师兄!”

不到半个时辰,申广平回来说船已经备好,就泊在承天台。亲自带着他们前去。

本以来还是凌动飞舟,结果却是一艘长约二十丈,宽四五丈的大船,风帆正缓缓升起,亟待启航。

申广平送他们登上船,指着一名躬身行礼的四代弟子道:“他叫燕杰,这艘船就由他和另外四名外门弟子负责,他们会把你们安全地送达九夏城再返回。有什么需要的只管使唤就是,别跟他们客气!”

杜若道:“我才不会客气呢。再说我和小燕都是老熟人了,也犯不着跟他客气!”

燕杰笑道:“杜姑娘说得很是。申师叔只管放心吧,弟子必将不辱使命,将三位贵客平安送抵九夏城!”

申广平嗯了一声,起手道:“楚兄、关兄弟、阿若,我还有事,就不送了。诸位慢走,有空常来!”说完,极干脆地去了。

燕杰一声高喝,船声微微一震,就乘风而起,直上九霄。

站在船首,关天养凭目四望,心境顿时大畅,笑道:“人家坐船是在水上飘,咱们却是在天上飞。若不是亲身经历了,说来我也不敢相信!”

杜若道:“这有什么奇的。修行界各大门派谁不是用重极门的飞舟作为出行工具呢?以后你见多了就不奇怪!”

“重极门的飞舟?”关天养奇道:“我还以为飞舟是重极门的独家代步工具呢,原来还会卖给其他门派……”心下就活动了起来,暗道:“也不知道要多少钱一艘,回头有钱了我也买一艘来,想去哪里不行呢?”

杜若道:“当然会卖了。你不知道,这可是重极门最大的收入来源呢。”

“最大?”关天养道:“那这样一艘船要卖多少钱?”

杜若道:“这样一艘倒也值不了多少,估计二三十万左右吧?小燕,是么?”

燕杰应道:“杜姑娘猜得不错。据我的了解,大约二十五万左右!”

关天养背上瞬时就炸出了一片汗来,暗暗乍舌道:“我的娘嘞,二十五万晶玉?!这可是几百万两黄金呀!修行者怎地这般有钱呢?”

他以为在任何时候晶玉都可以直接兑换黄金使用,其实不然。黄金在修行者眼中,不过是较为贵重的炼器和炼丹材料,全然当不得货币使用,除非是特别的急需,才会少量兑换。

而遍天下也只有通大恒钱庄才开展了黄金兑换晶玉的业务,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平衡经济。一旦兑换量过大,通大恒钱庄也不会接受。

晶玉一旦大量流到普通人手里,将会对现有的经济造成毁灭性的冲击,乾坤庭当然不想看到出现这样的局面。而按照修行界的价格规律来说,二十五万也绝不是一个小数目,除非是身家殷富的大门派才买得起,小门派是想都不敢想的。

飞舟的速度确实令人惊叹,上午从重极门出发,天还不黑,燕杰就说已经进入了三楚行省地面,估计戌时左右就能到九夏城。

关天养一听就快要到九夏城了,非但不感到高兴,心底反而还涌起一股子失落来,道:“这就要到了呀?!”

杜若道:“看你的样子,貌似还觉得到得太早了?”

关天养道:“是太快了些,我都还没坐过瘾呢!”

杜若哈哈笑道:“回头你赚够了钱买一艘来就是,想坐多久就坐多久,想什么时候坐就什么时候坐。”

关天养摇了摇头,暗说:“等我有闲钱买这东西,不知哪年哪月了!”

还不到戌时,就已经抵达了九夏城。

九夏城没有专门停泊飞舟的地方,杜若和楚庸下船倒是容易,可关天养就麻烦了。费了一番脑筋,要燕杰关停了飞般的法阵,杜若和楚庸一左一右,挟着他从飞舟上跳了下去,这才把麻烦给解决了。

站稳脚后,关天养望着天空,感慨地道:“早上还在天机镇,晚上就回到九夏城。书上说‘朝游北海而暮至苍梧’,大概就是这样吧?!”

杜若道:“别尽发这些没有意义的感慨,还是赶紧回家吧!”

关天养道:“几千里都过来了,难不成还为这一二十里着急?”走在前头,悠悠闲闲地朝着灯火辉煌的九夏城而去。

【一百零五、难题(上)】

知真斋!

陈朔还在柜后看着账本,眉头紧拧,对史玉柱道:“大掌柜,算上那边楼子的装修,这个月的钱又超支了吧?”

史玉柱道:“能不吗?少了白鹤宗这桩收入,别看咱们店里生意比往常还要好些,但还是入不敷出。只盼着楼子能早些开张,或者能另寻一处财源,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陈朔唉地叹了一声,似乎不忍再看账本,啪的一声合了起来。抬头见关天养正站在门边,笑盈盈地看着他,吃了一惊,道:“噫,你小子回来了?!”从柜后跳将出来,一把抱住关天养,道:“我还以为眼花了呢。杜姑娘好!”

杜若咯咯地笑道:“二狗子你好。越看你越像是懂得生意之道的大老板了!”

陈朔道:“过奖,过奖了。说实话,这大老板可真不好当呀……哟,这还有位?不知怎么称呼?”

关天养还没有开口,杜若就抢先一步介绍道:“他呀,你叫楚大平庸就是!”

“楚大平庸?”陈朔觉得这个名字十足古怪,就道:“原来是楚兄呀!”

关天养道:“别听她胡扯。这位姓楚名庸,现在暂时充当我和杜姑娘的保镖!”

“保镖?”陈朔张大了嘴巴,显然是不明所以。

关天养懒得多作解释,问道:“店里情况怎么样?我刚才听你说貌似入不敷出呀?”

史玉柱也上来见礼,关天养就说到后面书房说话。

坐下后,陈朔把财务情况作了一个详细的汇报,道:“自打与白鹤宗的生意断了之后,店里的收入就少了一大半。眼下等着用钱的地方又多,麻烦呀!”叹了口气后才问:“怎么样,重极门那边的生意搞定了么?”

关天养道:“搞定了。幸得有杜姑娘从中斡旋,要不然门都没有!”

陈朔喜得一跳而起,拍手道:“那就太好了。我一直还担心重极门家大业大,看咱们不起呢。杜姑娘,这回真要谢谢你了。”

杜若道:“谢我做什么?我也是股东之一嘛,出点力是应该的!”

楚庸笑道:“敢情你们竟在合伙做生意?小姑娘,真没看出来,你竟有这样的爱好!”

杜若道:“这爱好不好么?要不也算上你一份?”

楚庸摆手道:“保护你两个已经够让我忙的了,其他的事还是不掺合得好!”

陈朔道:“不知道拿了多少货,够卖的么?”

关天养苦笑道:“够咱们卖上好几年的了!”摸出乾坤袋道:“你自己看吧!”

陈朔将信将疑地道:“夸张了吧?”拿起乾坤袋一看,当即就呆住了。

关天养道:“从明儿起,事情就又多起来了。史大掌柜的,我看这边以后可以交给卢三学着打理,先由你提点着。以后你的重心要放在楼子那边。现在咱们有货不愁,得赶紧张罗开才是。二狗子,你除了两边都要张罗外,还有项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办,而且半年内必须办好!”

陈朔激动得直搓手,问道:“什么事你就说吧!”

关天养拿出与申广平合拟的清单,道:“这上面的物资,最好在三个月内采购齐了。史大掌柜,帮着看看有难度么?”

史玉柱瞟了一眼就惊叫道:“天呐,这么大量?这,这,小关少爷,三个月可能不行……”

陈朔脸色又红又白,道:“这么多东西,怕是连国库都能填得满了吧?”

关天养道:“没那么夸张。但量确实太大了些,我都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陈朔道:“这事交给我,交给我,我就喜欢办这种事。还有别的事么?”

关天养道:“眼下要紧的就这些了。”

“好,那我就去研究怎么弄……”抄起单子就跑,刚到门边又停下来,回身问道:“对了,钱呢?!”

关天养一懵,顿时傻了眼。

杜若惊得站了起来,道:“哎呀,怎么把这头给忘了?天养,早知道就不把那张钱据还了。这下子麻烦了吧!”

关天养的情绪本来已经被陈朔调动得高涨,这一刹那却是直落地谷,撞墙的心都有了。

总共九十多万晶玉的货,清单上的物资就要值四十多万,折算过来,那就是上千万黄金的物资。虽说不能填满国库,但对于普通商家来说,却是一笔不敢想像的天文数字。

没有钱,拿什么去采购?

没有钱,人家凭什么把货卖给你?

为了卖人情给乾坤庭,把一张一百万见票即兑的乾坤庭钱据给还了。几个人的身家现在加起来都凑不够五万,再者店里用钱的地方也多得很,若再不找到进项,怕是连周转都成了问题。试问这么点钱,怎么能办得了这么大的事?

陈朔走了回来,满脸的苦相,道:“天养,你不是在逗我吧?没钱就是神仙也办不成事呀!”

关天养猛拍脑门道:“怪我,怪我,是我疏忽了……”

杜若道:“也不能全怪你。让你把钱据还了的人是我。当时我也没想到这一头。哎……”

陈朔思忖了片刻,道:“看来只有这样了……”

关天养和杜若齐声问道:“怎样?”

陈朔道:“货这么多,咱们只有先低价出一些,回笼点资金。不管怎么说,这批物资很重要,得很搞定下来。商家那里大可先付一部分定金,剩余款项可等咱们手头宽裕了再支付。你们说呢?”

关天养喜得站了起来,道:“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陈朔却叹道:“只可惜这样一来,咱们就会少赚很多呀!”

关在养道:“这才起步,你就指望多赚,那显然不可能的。只要能打开局面,对咱们来说,就算是成功!”

陈朔道:“没办法,谁让咱们没本钱……对了,你拿的这么多货是哪来的钱?”

关天养道:“人家重极门看在杜姑娘的份上,答应先给我货,等回了本钱再付款也不迟。要不然你以为呢?”

陈朔朝杜若竖起大拇指道:“杜姑娘,真有你的。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杜若咯咯笑道:“你就听他吹吧。鲁叔叔是看在他的面上,这才答应先给货的。”

陈朔自然不相信,道:“多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明儿中午奎元阁我请客,一则是为楚兄接风,二则是给你们洗尘。不准不来!”说完就匆匆地去了。

【一百零六、难题(中)】

杜若望着陈朔的背影笑道:“这个二狗子,平时不温不火的,遇着事总能调动起人的积极性来!”

关天养道:“可别当着面夸他,要不然铁定得翘起尾巴来!”正说着,陈朔又跑了回来,道:“天养,有件事别忘了,抽空去一趟交易行,人家陆大掌柜找你好几回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心知是关于寄售在交易行法宝的事,就道:“好,我知道了!”

从知真斋出来,杜若问是不是现在就回去。关天养道:“先去文安巷接四丫!”正准备招手叫骡车,就见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驰到面前停下,帘子揭开,露出了陆子风那张久违的笑脸。

“关小哥,关老板,好久不见呀!”

陆子风笑着跳下车来,又朝着楚庸和杜若起手一揖。

“陆大掌柜!”关天养道:“才接手知真斋,忙得个天昏地暗的。听陈朔说,你找我有事?”

“正好。要不去我那里谈谈?”

“我这里不一样么,请!”

陆子风就笑道:“好,都一样!”

回到书房落座后,陆子风就说那对护腕卖掉了,五百晶玉,还说钱明天就送过来。

关天养奇道:“我不是挂的两百晶玉么?怎么反倒卖了五百?”

陆子风笑道:“前几日我回来后得知天云楼没了,就知道这东西的行情一定看涨,然后就交待柜上改了价。这不,刚把新价签贴上去,就有人来买走了!”

关天养呵呵笑道:“看来这世上还真不缺有钱人呐!”

陆子风道:“关老板现在有了楼子,好东西都可以在自家台面上挂起来卖。不过以后若有用得着我们交易行的,关老板尽管开口就是!”

关天养道:“那是自然……”话说到这里,不由得暗忖道:“交易行就是一个中间平台,其特殊的经营方式决定了它不会和鬼市商家争抢市场。重极门委托购买的物资如此之多,我何不再转托给交易行,由他们帮忙采购呢?”但又吃不准这个主意好还是不好,毕竟这里面关乎着太多的利弊,所以就没有顺口说了出来。

陆子风一眼就看出关天养心里有事,道:“这楼子眼看就要装修好了,不知道关老板的货可是采购到位了没有?”

“我明白了……”关天养这才明白陆子风的来意,哪里是说寄售法宝卖掉的事,分明就是想来当批发商。

天下交易行是一家,若是每座二十万人口以上的大城市都有一家交易行的话,那么交易行手里屯集的各种法器、法宝和物资的数量就有些惊人了。他们总归是靠赚取中间费用营利的,东西卖得越多,他们的收益也就越高。

目下里九夏鬼市都在说知真斋迟早要垮,天云楼重张不了,只因为知真斋的财源断了,而天云楼的货源又找不到。

试问两个十多岁的少年,又哪里搞得来数百上千件的法器呢?

陆子风自打关天养拿了法宝去售卖后,就觉得这小子潜力无限。后来得知知真斋和天云楼都落到了他的名下,他就开始动起了脑筋。觉得以交易行的名义与关天养合作,绝对能够双赢。只可惜这半个月来都没见着关天养,自然没法达成精心谋算好的赚钱大计了。

关天养当然品出了陆子风这个主意有暗助自己的成份,而更多的则是在为交易行的利益考虑。若在没有从重极门拿到如此多的货之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现在不一样,他不需要交易行的货了。不过货虽不需要,但合作却是可以继续的。

凭着几千年的经营底子,交易行财力异常雄厚。但到底要不要将物资采购的任务委托出去,关天养觉得还需要和陈朔、杜若商量一下。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似乎是最佳的选择。

“托陆大掌柜的福,货是都采购到位了。”又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客套话。

陆子风很识趣,就说天已经很晚,不耽误关老板休息,告辞了出去。

刚才的谈话杜若一直没有插嘴,只因她觉得实在无趣得很。见陆子风终于走了,她打了个哈欠,道:“听得可真困人。这下子可该回去了吧?”

关天养道:“稍等一下,再开个会回去也不迟!”走到门边叫道:“卢三进来下!”

卢三闻声进来道:“小关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陈少爷回去了么?”

“刚走。要不小的去追他回来?”

“快去快回,就说有要紧的事!”

杜若颇有些不耐烦地道:“什么事非得再开个会呢?”

“自然是关天重极门采购任务的事了!”

“哦?”杜若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关天养道:“我想把重极门的物资采购任务委托给交易行去做,你觉得怎样?”

杜若一呆,道:“这有区别吗?现在最大的难题是没有钱!难不成你委托给了交易行,他们就能先不收你的钱么?”

“陆大掌柜对咱们是知根知底的,若是条件谈得好,说不定可以!”

“说不定可以?”杜若道:“你是不是太乐观了些?”

关天养道:“所以我才跟你们商量来着!”

“我们当然没意见,问题就是人家陆大掌柜会不会同意!”

“这就要看我们怎么操作了!”

楚庸终于开口了,道:“我看那老头儿对你的印象挺好的,说不定还真会答应你呢!”

关天养对他似乎总有些不待见,道:“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了?”

楚庸轻哼了一声,继续发他的呆,不再言语。

没过片刻,陈朔小跑了回来了,问道:“又有什么事?快说,别耽误我思考问题!”

关天养就把想法说了一遍,问道:“你觉得如何?”

陈朔道:“我当然觉得好,问题是要人家陆大掌柜觉得好才行。不过我个人认为这事不太靠谱,你也不看看,这是多大的采购量!”

关天养道:“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个办法。这样吧,你先回去想你的辙,明天我们一起去找陆大掌柜谈谈。若行自然最好,若不行就算了!”

陈朔点头说了声好,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关天养道:“没了!”

“真没了?”

关天养道:“滚你的吧……”抓起茶杯作势欲砸。

骡车到文安巷口里,夜已经很深了。巷子里的十几户人家都睡下了,黑漆漆的一片。

关天养犹豫了一下,没进去,而是道:“走吧,先回去再说!”

“不叫四丫了?”

“估计这会子都睡下了,明儿再来叫也一样!”

楚庸道:“看不出来,你还挺细心的嘛?”

关天养道:“你以为都像你么?”

楚庸面色一寒,哼了一声道:“我又怎么了?”

关天养感到整个脊背瞬时间全凉透了,连五脏六腑都凉浸浸的,说不出的难受。霎时间,他怒意大盛,扭过头来,直瞪着楚庸道:“是不是看我特不顺眼?我告诉你,我们用不着你来保护,死也好,活也罢,都与你们乾坤庭不相干。你要是觉得委屈的慌,爱去哪去哪,没人拦着!”

楚庸突然又呵呵地笑了,道:“你这人脾气可真大,我有说什么了吗?”

杜若也奇道:“是呀,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好好的两个人,就不能好好的相处么?”

关天养气得吹胡子瞪眼,道:“刚才我就说了句‘你以为都像你么?’他就拿眼睛瞪着我背后,杀气之强烈,连我五脏六腑都凉透了!”

楚庸道:“我就这样看人的,自己也没办法控制,你有意见?”

杜若见关天养越来越恼怒,就站到他们中间,道:“都给我闭嘴,不准吵。越大还都越像孩子了,真讨厌!”

关天养见杜若真的发怒了,这才哼了一声,道:“谁想跟他吵了?”

杜若道:“天养,你的脾气该改改才是,别动不动就发作。”关天养正想驳斥,就见她又对楚庸道:“楚大平庸,你也是的,明知自己的眼神碜人,你就不能控制着点?你是修行者,天养是个普通人,连我都受不了你,何况是他?”

楚庸苦笑道:“好,好,你的话有道理。是我的错,我不该……”

关天养道:“知道认错就好!走吧!”

【一百零七、难题(下)】

刚踏上门前的台阶,就听里面隐隐有歌声传出来:“豆子山,打瓦鼓,阳平山下白雨。下白雨娶龙女,织得绢,二丈五。一半是哥哥,一半是妹妹……”

分明就是四丫在唱。

关天养一愣,暗奇道:“四丫不是在柳大叔家么?”上前推门,却是闩着的,便叫道:“四丫,四丫,开门……”

四丫惊呼了一声,然后就叫道:“呀,哥哥,你是回来了吗?”

关天养道:“是我,快开门……”

门开了。四丫像欢快的兔子般跳了出来,一把拉住关天养道:“哥哥,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趟还顺利吗?呀,杜姐姐……”目光落在楚庸身上,顿时一怔,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忙丢开关天养的手,道:“这位,这位……”

杜若嘻嘻一笑,道:“他么,叫楚大平庸,是你哥和我的保镖!”

“楚大平庸?”四丫也被这个名字给搞得当场愣住了。

楚庸十分无奈地道:“别说她混说,在下姓楚名庸,暂充保镖之职。”

四丫微微一裣,道:“楚大哥你好,叫我四丫就可以了!”

进了院后,关天养就问道:“我不是让你去柳大叔家么?你一个人在家,多危险呢?”

四丫道:“怎么会呢?现在的我可不是以前的我了,谁要是敢来,我废了他!”

关天养见院里焕然一新,还种上了花草,塌下来的院墙也正在修茸当中,就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丫道:“我想着以后杜姐姐要跟我们常住,院子里还这么乱就实在不像话。白天我要去店里帮忙,没有时间,所以只有抽晚上来整理一下。杜姐姐,你看还好吗?”

关天养心里一酸,拉起四丫的手,虽然比以前更加滑腻细嫩了,但他还是轻轻地搓了两搓,道:“傻丫头,这又是何必?!”

杜若也很是感动,道:“很好,很漂亮,谢谢你!”说着,丢出一个【生生诀】。绿光弥漫之中,才种下去不久的花草迅速地生长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就绽出了花蕾,美丽异常。

杜若拍手道:“这个是【生生诀】,真好呀!可惜我的修为还不够……”

接下来四丫就说帮楚庸收拾屋子,关天养拦住道:“剩下的那间也是破的,得找人修过后才能住。我看这样,今天就先在我屋里搭张门板,铺上被子,暂行将就一下。楚大平庸,你觉得呢?”

楚庸道:“可以。我没讲究!”

关天养说了声好,就去张罗。

第二天上午,关天养、杜若、陈朔在楚庸的陪同下,一起来到了交易行。

陆子风让了进去。落座之后,就直接问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关天养道:“有桩生意,我得了路子,惜乎本钱都投到了新进的货上,暂时没法子一个人干下去,所以特来寻陆大掌柜的。你是咱们九夏鬼市的一号财神,这生意除了你,依我看是再没人能干得了!”

陆子风道:“哦,不知道是什么生意?”

关天养拿出清单递上道:“就是清单上的材料采购生意!”

陆子风接过清单一看,赫然色变,道:“这,关老板,这生意是不是太大了些?!”

关天养道:“生意大,利润自然也大。”

陆子风道:“关老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咱们两家合作,由你出面收购物资,价钱嘛不妨压得尽量低一些,这样咱们两家赚得自然就大些!”

“关老板可算过这得要多少本钱?”

关天养道:“只要交易行肯出面,凭着你们几千年的信誉,一个子也不出,这单生意照样能成。而我那里,有货,有家当抵着,陆大掌柜还怕我亏了你不成?”说着,丢过两只乾坤袋道:“都是重极门出品,绝对好卖!”

陆子掌拿起乾坤袋看了,神情变化得更加剧烈。半晌才点头道:“看来关老板这一趟收获巨大呀。以前知真斋做的是白鹤宗的生意,天云楼也走的万法教的路子,跟关老板你一比,那可都是小打小闹了!”

关天养嘿嘿一笑,道:“没办法,为了拿下这笔生意,我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本打算贱价甩一批货,换回进购材料的本钱,但想到你陆大掌柜手眼通天,所以就找来了!”

陈朔也趁机道:“我原说可以匀出一部分货来,联合鬼市上所有的商家一场完成这单生意,或者也可以拿出一部分货去通大恒钱庄质当了,也能周转过来的。不过天养说你陆大掌柜够朋友,再者交易行是乾坤庭的背景,底子是一等一的硬。再加上以前的两次合作都很愉快,所以就自动找上门来了!”

陆子风缓缓地放下乾坤袋,道:“说实话,这单生意实在太大了,我……”他话没有说完,楚庸就道:“我看你还是别犹豫了。你只要跟他们合作完成了这单生意,年底就该升级了!”

陆子风眼睛一亮,盯着楚庸道:“这位兄弟的话倒教我有些不明白了!”

楚庸道:“你装傻吧?我也是乾坤庭的人。你是阴字堂的,我是火字堂的,头上的字号虽不一样,但我对你们的那一套晋升体系也多少有些了解!”

陆子风顿时愣住了。

陈朔道:“看来大掌柜是觉得风险太大,不敢跟我们合作呀!”

陆子风道:“你说得不错,风险实在是有些大!”

陈朔道:“既然大掌柜有心合作,咱们就先商议个章程,尽量将风险压缩到最小。如何?”

陆子风点头同意了。

议到中午,大体章程基本算是定了下来。陆子风的要求是必须拿到与这单生意总值相当的质押才会以交易行的名义合作,他说:“交易行不是我个人的,我必须得保证风险在可控的前提下才能同意合作!这点希望你们理解!”

关天养想了想,暗道:“不就是图个安心么?反正我这么多货,不知道哪年月才能卖完,质押给你一半也没什么!”就丢过去一袋道:“这一袋够了吧?”

陆子风没料到关天养这般干脆,道:“够了。关老板可真是干脆人!”

关天养道:“没办法,我要是不干脆,你也就不干脆。”他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材料收购的事就由陈朔负责,关天养必须趁着楼子重张之前强化几件像样的法宝出来,免得开张的时候拿不出好东西,吸引不来顾客。

回到知真斋后,又交待史玉柱下月初一也搞个鉴宝大会,先造造势,让大家知道他关天养已经弄到了好货。楼子的名字也想好了,叫‘天下楼’。比起当初的‘天云楼’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十分的霸气。杜若虽说不好,奈何关天养和陈朔都同意,她也只得让步。

据陈朔说,自他走后,几大帮会一直在追缉欧阳琪。可这小子像是人间蒸发了,鬼影子都没一个。

关天养道:“当初我就料到十有八九是抓不到这小子的。发动江湖势力追缉不过是种姿态。找不到就算了!”从乾坤袋里拿出三件成色一般的法器道:“弄三只精致的盒子装上,派人分别送到他们府上。就说他们辛苦了,我无以为谢,些许薄礼聊表敬意!”

陈朔道:“你可真够大方呀,这三样怕是也得值好几百晶玉吧?”

关天养道:“我自然知道。若是以前我怕是心痛得不行,可现在已经没了感觉。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陈朔道:“先说好,这次可得先给我换件好的,不然我不依!”

“放心,肯定少不了你的!”

陈朔这才去办了。

一听说下月初一天下楼要搞鉴宝大会,栖凤街热闹了开来,商家们都很想知道到时候关天养拿什么出来‘鉴’!

住在关帝庙的人越来越多,房间明显不够起来。下午关天养就带着天机镇上买的礼物送到了柳家,并请柳大龙帮忙物色点工人,把关帝庙内院给修茸一下。

柳大龙不解地道:“我听说和靖坊长安大街的欧阳老宅已经是你的了,怎么还住这呢?搬那去多好?”

关天养道:“从小到大就住这,习惯了……”留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权当作工钱和物料钱,就走了。

杜若要炼丹,他要强化几件法宝,不但好些材料要买,也得寻个安静的地方。特别是炼丹,灵气越充裕的所在越好。城里肯定是不行的,欧阳家虽在大洪山有处别院,但关天养说什么也不愿去,就道:“城西的地藏庙不错,我看就去那里吧!”

四丫道:“你是说灵泉山的地藏庙么?”

关天养说是。杜若道:“灵泉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所在,只不过在人家庙里炼丹,方便吗?”

关天养道:“反正那座庙也就住着四个和尚,还经常外出做法事。多三个人也不会挤起来!”

“不是挤不挤的问题,而是人家同不同意的问题!”

关天养一怔,道:“不同意也没什么。灵泉山附近多的是空宅子,咱们租一个不就得了么?”

杜若道:“我真不明白,明明自己有宅子不去,偏得去打扰别人……”

关天养道:“那不是我自己的,是知真斋的好不好?”

“知真斋不是你的?”

“但它原来也是欧阳家的。但凡与欧阳家沾边的东西,我就敬而远之!”

“那你的天下楼呢?”

“这不一样嘛。天下楼是做生意的地方,宅子可是住人的!”

杜若哼了一声道:“我可说不过你……”

关天养想了一想,觉得这样去麻烦了然确实不太好,但实在是不想去大洪山的宅子,就让人把六子叫了来,让他赶紧去城西灵泉山跑一趟,看有没有空宅子可以租用,若有卖的,不管好坏贵贱,都买下来。

天黑前六子赶了回来,说有一处宅子要卖,就是地方不太好,位于地藏庙不远。主人家因觉得晦气,再加上近来运道实在不好,就想贱价甩掉。

关天养问多少钱。六子说要价不高,里外两进院落,屋宇都还算完好,马厩、牲口棚什么的都有,作价六百。

关天养问道:“六百么?!”眉头皱了起来。

六子以为他嫌贵,就道:“我看五百也能买下来。毕竟那地方风水实在不怎么样!”

关天养拿出一千两银票道:“凡请你再跑一趟,不管五百还是六百,都给我买下来。再添置点家具和日常用的东西。总之三天内帮我弄得可以住人就行。”

六子喜滋滋地接过银票道:“小关哥,你这可是又让我赚钱呐!”

“别废话,赶紧去忙是正经!”

【一百零八、天下楼的鉴宝大会】

接下来的两天里,关天养忙着采购各种材料,零零碎碎的,不下几百种,搞得人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好在至少一半知真斋都有,要不然就更头疼。

这一通折腾下来,关天养算是明白重极门为什么会宁愿少赚钱也要选个独家承销商了。一旦分销的商家多了,管理起来就麻烦。再者不论是法器的售卖还是物资的采购,都是千头万绪,再加上量又十分巨大,别说是普通人了,就是神仙也得折腾死。把采购任务一体委托给独家承销商,议定好价格,到时只管收货入库就是,多省事?

杜若和四丫都在帮着部署城西新买下的院子,见关天养忙得一天到晚不见人,很是有些纳闷。到第三天深夜关天养回来时,杜若这才逮着机会问他:“不就是点药材和矿物么?就至于把你忙成这样?”

关天养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忙了整整两天才算都采购齐了,还搭进了半条命去。回来没句好话也就算了,还嫌办事不力,当即就冷笑道:“呵,看样子你很有本事嘛?那你为什么不去呢?”

杜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些,笑道:“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好不好?我想着大多数材料知真斋都有,开个单让他们整理出来就是,哪想到你会这么忙?”

关天养道:“我的姐姐,几百样呀。你的要求又严苛,重量、成色、出产地都要达到你的要求才行。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从早忙到黑,又能整理出来多少?”

杜若道:“原来还这么麻烦。以前每回我让七师兄给我带东西回来,他都丢三忘四的,我还骂他不尽心,现在看来是忙昏了头呀!”

关天养猜杜若说的七师兄大概就是小蓬莱专门负责物资采购的人,就道:“所以呢,以后对人家好一点。你是大小姐,他当然不敢让你去体会物资采购有多烦人了!”

杜若连连点头道:“好,好,我知道了……”心下暗说:“我一直都没明白师伯为什么让我外出游历,还说不管做什么,只要不惹事,不把功课给落下,随便耍个十年八年再回岛都行。现在看来,这人世间的事虽然普通,虽然烦琐,但还是包含着很多道理的……”

接过四丫端上来的水,关天养道:“那边院子都部署好了么?你们那么多人,没道理连这都办不成吧?!”

四丫道:“你就放心吧,早好了。里里外外也都打扫干净,明儿就可以搬进去住!”

关天养道:“那就好,明儿一早我就让他们把物资分批送过去。杜姑娘你可得亲自去接收,免得他们搞错了!”

杜若道:“好,我知道了!”

见内院的修茸已经开始,木材石材泥灰乱七八糟地堆着,眉头一拧,就道:“四丫,明儿跟柳大叔说一声,可不能把这满院子才种的花花草草弄坏了。这可是你的一番心血……”

四丫道:“这有什么,弄坏了再种就是!”

杜若掩嘴笑道:“你不明白,他是心疼你呢!”

四丫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第二天是十月初一。

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经过史玉柱两天的忙活,鉴宝大会顺利的地开幕了。

与上回天云楼搞的鉴宝大会不同的是关天养不让收门票,鉴宝也不收费,只要能鉴中了,免费拿走。

好好坏坏的法器他选出了整整四百来件,摆满了整个大市场。

栖凤街的商家们原以为这不过是关天养搞出来的闹剧,都想来看看没了天云楼,知真斋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宝来。

一大早的,许多商家仿佛事先约好似的,齐齐地候在了大市场门外,等着鸣锣开市。一个个的交头接耳,议论不断,还不时爆发出一场爽快的笑声,显是都觉得现在的知真斋是拿不出来什么宝货的。有人甚至下流地议论说关天养的妹子四丫倒是个宝,别看年岁还小,但已经出落得鲜花一样。也有人说那个杜姑娘更不错,钟灵毓秀,简直就像天上的仙女……

巳时正,锣敲响了,大市场厚重的门呀的一声缓缓推一开来,早等得不耐烦的商家们一涌而出。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好多人都傻了眼。

老半晌后,有人才道:“不会都是假的吧……”

有人应道:“假的?屁!假的能过了幽灵宫那一关么?”

有人看着了高悬的告示牌,惊呼道:“我的天,这不会是吹牛吧,竟然是清一色的重极门货?!”

“是呀,这怎么可能?重极门可是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宗,凭他知真斋有什么能耐巴结上呢?”

“可人家还真就巴结上了。看着了没有,幽灵宫都说了,确实是重极门出品的货。娘嘞,那两小子到底什么背景呀?”

后面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将商家们冲散了,议论声自然也就散了。

天下楼的第五层正好可以将整个大市场尽收眼底,看着较之当较天云楼举办的更加兴盛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鉴宝大会,关天养忍不住感慨道:“这回的势造的还算可以,若不是史大掌柜经验丰富,就凭咱们两个可有得一番折腾!”

陈朔道:“是呀,若没有史大掌柜帮忙撑持着,咱们绝对兜不转。前儿我还听说文翰阁那老东西想把史大掌柜给挖走,许诺年金八万,还有分红!”

关天养道:“八万年金?咱们现在给的是多少?”

“现在还是执行的宋老板时的规矩,史大掌柜每年六万。”

“这不行!”关天养道:“就咱们现在的规模来说,太低了。史大掌柜对咱们来说是离不得的,他要是走了,非得出大乱子。依我看,今年年底给史大掌柜的年金就增加到十五万,再给半成的分红。你觉得呢?”

陈朔道:“十五万的年金绝对是栖凤街头一号,除了咱们,别人肯定也开不出来。但半成的分红是不是太多了?就拿天云楼的规模来说,一年的赢利差不多是六七万晶玉,半成折算下来可就是七八万两黄金呢。依我看,定个整数。若生意好,每年多派二三十万两银子的分红都行;若是一般,最多给十五万!你觉得呢?”

关天养道:“天云楼一年才六七万晶玉的进项么?”这个数字确实让他很是意外。

陈朔道:“你还嫌少?扣除各种成本,一年六七万晶玉的进项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了。知真斋以前一年下来也就四五千的样子,高的时候都没超过八千。”

关天养道:“这么大点规模,咱们手里的货得多久才出得完?”

陈朔道:“是呀,这确实是个大难题。若说去别的地方开分店,眼下连本钱都没有回笼,拿什么去开?我估摸着吧,这批货咱们只能靠你才有得赚。要不然铁定得亏死!”

“怎么说?”

“你傻呀,捡些好的出来,强化成法宝出售,那可就是十倍百倍的利。只是这样一来,你怕是要累得够呛!”

关天养暗暗叹了一声。

【一百零九、忧思】

陈朔见下面越发的忙乱起来,就道:“我得下去帮忙了。初六楼子就开张了,你可得赶紧!”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误不了事!”

陈朔就一路小跑着去了。

经过几天的习惯,关天养已经不再觉得影子一样跟在身边的楚庸碍眼了。一开始他觉得很是不解,就问:“你为什么只跟我,不跟杜姑娘呢?”

楚庸道:“杜姑娘多少还有自保的能力,你却是什么都没有!”

关天养虽怒,却不得不承认楚庸说得是事实。

几天的忙乱,让他渐渐学会了对楚庸的无视。

从楼上下来,马车已经备好了。

昨儿史玉柱见他们现在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出行还坐骡车,实在不像话,就让卢三去车马行买了两辆上好的马车,一辆配给关天养,另一辆配给了陈朔。

马是好马,八百两银子一匹,据说日行六百里不是问题。

车也是好车,五百两银子一辆,檀木车身,精钢车轴,既气派又实用。

车夫王小二笼住马缰,问道:“小关少爷,现在去哪?”

关天养道:“去城西地藏庙!”

“好嘞……”

关天养坐在松软的锦缎软凳上,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走,双眼虽直视前方,但却全然无视了坐在对面捧着【论语】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楚庸。

现在的境况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像的,而一切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一种应接不暇的忙乱感。还有,他总是在思考同一个问题: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想要的吗?

有时候觉得不是!但有时候又觉得是!

修行,强大的力量,无忧无虑的生活,长生不老的寿命……这些东西似乎离他还跟以前一样的遥远。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飞跃了一大步,结果理想还如同天上的月亮——坐在平地上看觉得遥不可及,爬到山巅上似乎会更近些。可到了山巅上后又才发现,月亮依旧在天上,依旧遥不可及。

重极门上下不论是鲁长恭,还是申广平,显然都没有收他入门的打算。这对他来说不可谓不是打击。从千阳山回来的路上,他就不止一次地在想:他们为什么看不起我?为什么又给我这么重的礼遇?只是因为杜姑娘吗?

回到九夏城了,生活虽然较以前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究其实质,似乎并没有发生根本的改变。

赚钱,生活,赚钱,生活……比以前更加的忙乱,修行也似乎越来越远了。

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了?

一辈子看似很长,其实短得很!

如果再不赶紧努力,继续在这条路上沉迷下去的话,那就一切都晚了。

越想关天养越觉得灰心,脸色拉得又阴又长,不禁一口气就叹了出来。

楚庸抬起眼看着他,笑道:“什么事愁成这样呢?”

关天养本不想理他的,但又觉得没必要闹到如此之僵,就道:“我在愁乾坤庭什么时候才能把东西还我。”

楚庸道:“这事不归我管。我也就没法子给你答案了!”

关天养忍不住哼了一声,道:“那你问什么问?”

楚庸道:“我看你年纪轻轻,却长吁短叹的,自然难免奇怪了!”

关天养道:“我把这么宝贵的东西当给你们,却莫名其妙地整丢了。都说乾坤庭几千年的信誉,世上再没有比你们能靠得住的,结果却成了这样,我看以后还有谁敢相信你们!”

楚庸淡淡一笑,道:“没有人能质疑乾坤庭的信誉。你尽可放心,东西迟早会回到你手里。而偷窃之人也必然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关天养嘘道:“漫天下现在都知道乾坤庭置当的东西失盗了,事至于此,你不觉得做什么都晚了吗?”

楚庸道:“你现在这么看,等东西回来之后就不会了!”

关天养奇道:“这是什么道理?”

楚庸正待要答,就见关天养的神情陡然变得专注起来,显然是被什么吸引了。

咚咚的搏浪鼓声响由远而近,渐行渐来的就是李道奇那熟悉的吆喝声:“卖法宝嘞,卖灵兽嘞,卖符箓丹药嘞。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关天养顷时就兴奋了起来,拉了停车铃,也不待车子停稳,掀开帘子就往下跳。

“李前辈……”

李道奇正迎面走来,见关天养呼喊,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关天养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脸膛都涨得通红了,道:“李前辈,好久不见了!”

李道奇道:“恭喜你呀,现在是知真斋的老板了!”语气平淡像白开水,没有添加任何的味道。

关天养顿时有些尴尬,道:“这个,也没什么可喜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是挠着后脑勺,一个劲地傻笑。

李道奇道:“是想要取回你的东西吧?”

关天养忙摆手道:“这个倒不是,前辈误会了!”

李道奇道:“你不取我也得还给你。我可没兴趣一直替你保管着!”

关天养讪讪一笑道:“那个,前面有家茶楼,要不我们去那里坐坐吧。我顺便再买点东西!”

李道奇道:“好!”

楚庸也从车上跳了下来,起手朝李道奇一揖,道:“果然是李前辈,晚辈楚庸有礼了!”

李道奇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不再搭理他了。

上了茶楼坐下,李道奇取出龙鳞道:“东西你收好,没有十分的必要,我劝你还是不要再拿去当了!这东西是祸害,它只会带来混乱和杀戮!”

楚庸见又是一片黑龙鳞,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差点惊呼了出来。

关天养收了起来,取出一万一千晶玉递上道:“连本带息,请李前辈点收!”

李道奇接起钱道:“说吧,还要买什么?”

关天养道:“凌空虚渡要四个,破妖弩要四个,千里鹤要十个……暂时先就这些!”他说完,李道奇就已经把东西摆上了桌子,并报了价钱。若在以前,关天养必然要肉痛得跳起来,但现在他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就把钱付了,还一边收东西一边问:“不知李前辈还有什么实用的宝贝,趁着难得遇上,一并都买下以备不时之需!”

李道奇道:“你只需要什么吧!”

关天养想了想道:“有没有像【替身木偶】一类的宝贝?我觉得那倒是挺不错的!”

楚庸眉头一皱,道:“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东西?”

关天养道:“【替身木偶】我可不喜欢,太阴毒了。若是有同样功能,又不阴毒的宝贝,我倒是十分喜欢!”

李道奇摸出一只小铜钟道:“【十方钟】,一次性防御法宝,祭起之后会在周围五丈形成一道防御力奇高的护盾,只要实力相差不是太离谱,十息之内可以替你抵挡一切攻击。两百晶玉一个,你要吗?”

十息也就是正常人的十次呼吸。

关天养愣了一下,问道:“十息之内?”

李道奇道:“你还想奢望永久性的不成?那就只有神器【东皇钟】才能满足你了!”

关天养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估算十息有多久。好,两百晶玉我买了!”

李道奇接过钱,问道:“还要其他的么?”

关天养又想了想,道:“【十方钟】十息之内可以抵挡一切攻击,那有没有可以破除一切防御的利器?”

楚庸笑道:“你这话可有意思了,李前辈可不是卖盾又卖矛的那位!”

李道奇果断地道:“没有!”

关天养脸上尽是失望之色,心说:“连【十方钟】这种十息内可以抵挡一切攻击的法宝都可以炼制出来,怎么就炼制不了破除一切防御的利器呢?还是他不想卖给我?”

“虽然我这里没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哪里可以弄到这样的利器!”

关天养喜道:“哪里?”

李道奇道:“你手里!”

关天养举起双手,茫然地问道:“我手里?”

李道奇没有再多说,收拾起背篓就走了。

【一百一十、同门】

关天养叫道:“李前辈……”眼前一花,好似湖面绽开了一道涟漪,李道奇就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愕然不解地看着双手,喃喃地道:“我手里什么都没有呀?!”

楚庸道:“这话你都不明白?李前辈的意思是说:要这样的利器,就只有靠你的双手!”

关天养哦了一声,暗道:“靠我的双手?李前辈的意思莫非是说让我自己去炼制强化么?可我该怎么做呢?”

愣坐了片刻之后,楚庸问道:“不回城西去了?”

关天养站起来道:“回,当然回!”

见关天养还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楚庸就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

“你到底有几片龙鳞?又是从哪得来的?”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确实没有相干。但我好奇得很。你在天机镇当了一片,被人偷了。这一片显是不久前质当给李前辈的吧?加起来就有两片!若我没有记错,上一次龙鳞出现还是在两千多年前。为了夺得它,整个修行界厮杀了近百年,最后被玄武宫得了去,将仙品三阶的玄武荡魔剑强化祭炼到了仙品五阶。虽只有两阶的差距,但威力却强了一倍也不止。最重要的是,它使玄武荡魔剑距离神器又近了一步!”

神器,多么遥远的传说呀。尽管人们一直相信它是存在的,但几万年来从来不曾在人间出现过。

若是玄武宫真的把玄武荡魔剑强化祭炼成了神器,那将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件由修行者铸造的神器。

楚庸见关天养似乎不为所动,又继续道:“若是有人知道你手里还有龙鳞,不知又得引来一场怎样的杀戮!”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我身上是还有龙鳞,而且不止一片。但这事只有你、李前辈和我,我们三人知道。若是有第四个人知道,毫无疑问就是你说出去的!”

楚庸道:“为什么是我?”

“这片龙鳞是我在一个多月前以一万晶玉的价格当给李前辈的。原说是卖给他,但他不要。他本可以得到这片龙鳞,偏拒绝了,这说明他对龙鳞没有企图。所以消息一旦走漏,自然就是你说出去的!”

楚庸苦笑道:“座主派给我这件差使时,我还觉得轻松。现在才知道简直就是游走在悬崖边上,不但又溜又滑,还狂风阵阵,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呀!”

关天养道:“别发这些无用的感慨。我没有背着你赎回它来,就说明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不管怎么说,我虽然看你不太顺眼,但毕竟我们是同门。”

“同门?”楚庸嘴巴张得老大,足以塞下一只鹅蛋。

“不是吗?你是剑修,我也是剑修。虽然我入门比你晚,但将来的成就一定比你高!”

楚庸道:“将来的事你说了不算!”

“这不容置疑!”

楚庸笑道:“那我倒要听听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就是:诚字境以后的修行之法只有我知道。我若高兴了,可以教授给你,但你却教授不了我!”

楚庸的神色沉了下来,身上的寒意又不由自主地漫溢了出来。面前茶杯里的水瞬时就结成了竖冰。

关天养见状,怒喝道:“你又干什么?”

楚庸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失神了,以至于剑魂的力量失去了控制。忙笑道:“不好意思,又失控了!你既熟知【三天十境】的修行之法,就该知道这种情况在诚字境时是很常见的!”

关天养哼了一声,起身就走。心下却是纳闷得很,暗道:“【三天十境】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可是我好像又知道……奇怪!这段时间我脑子里怎地莫名其妙地多了好多东西。都是从哪来的呢?到底是我记忆苏醒了,还是被人强行灌注的?”

城西的宅子就在距离地藏庙不到两里的小竹林里,清幽雅静得很。原来的烂泥路被整修出来了,铺上了青石,马车可以直达大门前。

关天养从车上跳下来,望了望才挂上去的‘闻园’二字匾额,奇道:“闻园?什么意思?难不成谁姓闻吗?”

楚庸道:“我看是取‘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意吧。这倒远比‘清幽雅庐’一类的名字更雅,更隽永!”

关天养揉着腮帮子道:“酸,酸不可当!”

进到内院,见杜若在院子里一边走,一边掐着手指算什么,关天养问道:“杜姑娘,你在算账么?”

杜若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继续掐指算着。

楚庸道:“这还不明白?他在算灵脉所在!”

“灵脉?”

楚庸摇头道:“一会儿等她算完给你解释吧!”就坐到树下的石墩上,继续看起了书来。

关天养看了片刻,见杜若还没有算完的迹象,就道:“你算慢慢算,我去地藏庙一趟!”

转出竹林,就望见掩映在柏树林中的地藏庙一角。收割后的田野一片平坦,放养的羊咩咩地叫着,悠闲地在田间啃食着青草。远处的村庄里传来哞哞的牛鸣和汪汪的狗叫声,俄尔还掺杂着几声公鸡的打鸣,透出一派恬静和安详的气息。

河边的石滩上蹲着个和尚,正在洗涮着什么。关天养叫道:“小和尚,小和尚……”和尚扭过头来,认出了是关天养,叫道:“是关施主呀,多日不见,你好呀!”

关天养道:“原来是慎明,了然大师在么?”

慎明道:“师父前儿就进山采药去了,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关天养停住脚步,道:“既是这样,那后天我再来拜访!”

慎明道:“关施主可是有什么事?”

关天养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告诉一声了然大师,我们现在成了邻居!”

“邻居?”慎明恍然道:“原来新搬来那家是你呀。好,好,师父回来我一定告诉他!”

关天养嗯了一声又走了回来。

杜若已经算完了,正指使着一个小小的傀儡人儿挥着锄头在地上挖坑。

关天养奇道:“这是干啥?”

杜若道:“下地三尺,建聚灵阵。”

关天养全然不懂风水堪舆之术,哦了一声,正准备去忙自己的事,就听杜若道:“走什么,来,帮我把这里,还有这里,都挖上坑!”

关天养道:“不是有个傀儡人儿在做了么?”

“赶紧,哪来那么多废话。若是误了抓住灵脉的时辰,你来负责呀?”

关天养更纳闷了,道:“抓灵脉?灵脉莫不成还是活的?”

杜若道:“自然是活的!”扔过锄头道:“以我作好的标记为中心,挖一个三尺宽、三尺深的坑!”

关天养接过锄头,气鼓鼓的道:“你既会法术,随便一指就出来了,为什么非得要我来挖!”埋怨归埋怨,还是一锄一锄地挖了起来。

杜若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楚大平庸,你又输了!东西拿来!”

楚庸满脸无奈,扔过一颗鸡蛋大小的珠子,道:“这小子,总是让人猜不透呀!”

关天养见状,知道自己被算计了,怒道:“你们干什么?”

杜若道:“别生气,别生气嘛。我跟楚大平庸打赌,说我让你挖坑你肯定会挖。楚大平庸说你肯定不会挖。他还说你桀骜不驯,说你自行其是,不会任由旁人支使安排的!这个赌旨在说明楚大平庸不会看人,没别的意思!”

关天养奇迹般的没有生气,而是对楚庸道:“我桀骜不驯?我自行其是?你就是这么看的?”

楚庸耸了耸肩,没有言语。

关天养扔下锄头,道:“还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天机镇外的山道上打的赌么?”

楚庸道:“当然记得。不过我现在有了预感……”

关天养道:“预感到你会输!”

“可理智又告诉我,这样的预感太离谱了。法宝的强化祭炼历来就是个噩梦,你连一天修行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所以我又觉得我不可能会输!”

关天养道:“我都差点忘了这个赌约。既然你提起了,嘿嘿,那么今天晚上我就要你认了我这个老大!”

楚庸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老大可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关天养道:“那我也告诉你,老大是不好当,但小弟当起来更难,特别是当我的小弟!”

楚庸道:“别吓我,我又不是没被人使唤过……”

【一百一十一、神奇而又简单的修复之法】

不到天黑,杜若的炉鼎就架好了。

小蓬莱的炼丹之术乃是一绝,与丹元宗的丹法并称于世。前者着重于救世济人,后者着重于实力的提升,各有其神妙。

关天养翻看过【丹家述真】,对丹元宗的炼丹手法有个大概的了解。而小蓬莱的【紫府元阳真经】心法里并未讲述如何炼丹,他就并不知道两种称著于世的炼丹之法有何异同之处。

聚灵阵摆好之后,杜若祭起丹鼎,一气打了八道丹诀。每一道下去,丹鼎都发出嗡嗡的颤响,好被遭到重力敲击的钟鼎。八道丹诀打完,青黑色的丹鼎就渐渐绽放出了淡青色的柔光。

杜若说,这是温鼎,就是帮助丹鼎吸收灵气,灵气吸收得越足,炼起丹来就越事半功倍。

关天养道:“如此说来,你们炼丹是不用炭火的了?”

杜若笑道:“我们是木丹派的,怎么会用到火呢?丹元宗是火丹派的集大成者,他们所炼的每一种丹都会用到各种的火!”

关天养暗暗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我只当每种炼丹都会用火呢!”

杜若继续解释道:“丹道原也分为五派,最为盛者就是金木火三派。”

“还有金丹法?怎么没听说!”

杜若笑道:“怎么可能没听过?外家金丹可是丹法之祖,符箓宗的丹法可不就是?!”

关天养一想,才记起符箓宗所炼的每种丹都会加上金铁之物上,估计这也是被称之为金丹法的原因。

“木火土水四系丹法都是在金丹法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当下最盛的还是要数火丹之法,成就最高的却还是金丹法。不过金丹利弊参半,稍有不慎便会服饮出问题来,倒不比火丹和木丹来得安全了!”

说话间,杜若又打了十几道丹诀法,丹鼎的散发出来的绿光已渐渐盛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调制药材。

除了丹诀之外,小蓬莱炼丹之法有别于其他门派的大概就要数药材的调制了。

杜若也不需要关天养和楚庸的帮助,傀儡小人儿把所需的药材和矿物整理出来,交到她的手里,经她用丹诀祭炼之后,就扔进炉鼎里。

炉鼎看似只有四尺来高,貌似两桶水就能装满了,可整整一车的药材下去,居然都不见冒顶,关天养才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丹鼎竟然也是一件不错的法器。

金丹和火丹法都要讲究时辰,但小蓬莱的木丹法就不讲究。丹鼎一旦升了起来,灵脉就会供给源源不断的灵气,只要维持丹诀不断,在法阵和灵气的相互作用下,炼出好丹自然不是难事。

眼看已经过了子正,杜若这才拍拍手停下来,道:“好了,先暂行温养着,过两个时辰再来添加药材!”

关天养正自将小蓬莱木丹法和丹元宗火丹法作深入的比较,见杜若说告一段落,他就道:“木者生灵,火者破灭。难怪小蓬莱的丹药治病救人当世第一,丹元宗的于修为增长别见奇效!”

杜若呵的一声笑了,道:“看不出来,你还深有体悟嘛!”说到这里,就噫了下声,奇道:“听你这话,貌似对丹元宗的火丹法破有研究?”

关天养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谈下去,就道:“你的告一段落,就该轮到我了!”扭头对一旁的楚庸道:“楚大平庸,睁大眼睛看真切了,可别输了不服气!”招手道:“环拿来!”

杜若将黯淡无光的藤环丢了过去。

关天养接过,轻轻一压,藤环就缩成了镯子般大小。拿起一道【通幽符】,轻轻一捏,符箓就化作黑光罩住了环身,竟将法宝本身的幽蓝之光尽数掩去了。

杜若奇道:“你这是什么道理?”

关天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拔出短剑,在地上刨了个洞,将藤环埋了进去。

这一次连楚庸的脸上都堆满了不解之色。

接下来关天养分别拿起了一道【引魂符】和一道【化秽符】,双眼紧盯着地面,凝而未发。

楚庸缓步踱到杜若身边,轻声问道:“这也算是强化祭炼之法么?也不知是哪门哪派的,让人全然看不懂他要做什么!”

杜若示意他噤声。

见地上升腾起了丝丝黑烟,关天养当即捏碎【引魂符】。霎时间,泥里腾起了黑烟大盛,竟都被【引魂符】给吸了过去,在关天养的手心里结成一团漆黑的球。见黑烟越来越少,关天养另一只手又捏碎了【化秽符】,金光瞬时没土而入,又是一蓬黑烟升腾而起,尽数没入了黑球当中。待黑烟散尽之后,泥里渐渐透射出了晶莹的幽蓝光华!

杜若惊得拍手叫道:“果然成了……”

关天养将黑球封印入瓶,挥手一招,散发着幽蓝光华的藤环破土而出,在空中盘旋飞舞,说不出的绚丽。

楚庸的眼睛瞪得老大,惊叫道:“这,这,这也行?怎么可能呢?”

关天养道:“为什么不可能?它是被阴秽之气所染,灵气大损。我先用【通幽符】搭出阴秽之气外泄的通道,再将它埋入土中。土生木,它便可以借着大地之力壮大自身。我用【引魂符】将阴秽之气向外引时,它也在将阴秽之气向外逼,两相使用之下,阴秽之气自然就再盘踞不下去了。最后我再用【化秽符】一逼,将所有的阴秽之气尽数逼出,它也自然就回归了本来的面目。一切就这么简单!”

杜若接过藤环,喜滋滋地道:“果然没掉品阶!重极门的炼器手法我见识了不知道多少,可还没一种有你这么简单,这么神奇的!”

关天养道:“若落在别人手里,断然是采用‘化’的手法来去掉阴秽之气,以还原法宝的本来面目。但在化掉阴秽之气的同时,也损伤了法宝,自然难保不掉品阶。而我用的‘引’的手法,先搭建通道,再诱,然后再逼。步步为营,步步推进,所仰仗的是法宝本身的灵力。这就好比大夫下药治病,药不过是引,其目的是激发病者本身的活力,逼出病邪之气。这样不伤法宝本身,自然就不会掉品阶了!”

楚庸啧啧叹道:“果然神奇,果然神奇呀!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断不会相信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简单,又如此实用的祭炼之法!”

关天养道:“那是不是打算现在就拜下我这个老大?”

没想到楚庸摇头道:“虽然我输了,但我不会拜你做老大!”

关天养不悦地道:“为什么?你想耍赖?!”

楚庸笑道:“你早该料到我会耍赖的。我不拜,你又能拿我怎样?”

杜若道:“好呀,楚大平庸,看不出来你还挺无耻的!”

楚庸道:“无耻之人方能无敌!”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幸好我也没抱希望你能拜我。”说完,也懒得再和楚庸计较,摆好所要祭炼的法器和各种符箓,开始了他的工作。

接下来到天亮的三个时辰里,杜若和楚庸见识了这辈有幸见过的最神奇的法宝强化祭炼之法。

谁都知道,炼法宝易,强化则难。可在关天养手里,被修行者视为噩梦的法宝强化却变得跟吃饭睡觉一般容易,前后五件,每一件都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成功,每一件所花销的成本不过几百到几千两银子不等。一个法阵没用到,最高的不过是三级符箓,最大量使用的是一级的【聚灵符】。

尽管已经目睹了事实的发生,可楚庸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甚至在想,是不是重极门炼制的法器品质本来就好,所以关天养才能这般容易强化成功。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重极门身为天下第一炼器大宗,不可能把极容易就强化成法宝的法器卖掉。虽说强化成功后法宝的品阶最高的也只有凡品三阶,但这已经说明关天养的手法较重极门更为高明。

关天养不但将重极门强化不了的法器强化成功了,而且还是强化一件,成功一件,彻底颠覆了法宝强化百中难有其一成功的定律。

这绝对是一个具有开创性的创举。

这一刻,楚庸甚至忍不住想把自己的长剑交给关天养,看他能否强化成功。哪怕是只升一阶,那也是极好的。

【一百一十二、炼丹】

大半夜忙下来,关天养的收获就是成功强化出了五件法宝。不过他说这还不够,至少要准备十到十五件左右,以备天下楼开张时所用。他说:“初六楼子就要开张了,我必须得在初五之前都强化齐备了,这才不至于误了事!”

除了惊骇,楚庸再找不到词汇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短短五天的功夫要成功强化出十到十五件法宝,别说见过,就连听都不曾听过。

看似将普通法器强化祭炼成凡品法宝不是什么难事,但对炼器之道深有了解的人却清楚这简直就是神话一般的奇迹,过去的几千年里,还从来没有人做得到。

见关天养满脸疲惫,一副浑浑欲睡的样子,楚庸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连一点真元力都没有,是靠什么来化符的?”

关天养道:“谁说化符必须得要真元力了?”

楚庸愕然,转而看着杜若道:“不需要吗?”仿佛众人皆知的常识突然被彻底颠覆,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须得寻个人来确认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杜若道:“我们是必须得要真元力才行,可天养他就不需要。你觉得神奇,我同样也不解。但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管我们有多纳闷,那也只得接受。不是吗?”

楚庸道:“是啊,只能接受……我在想,你的手段是不是暂时只能祭炼出品阶较低的法宝,高级一些的你就办不到了?”

关天养懒得回答。杜若道:“怎么不能?我的‘清风徐吟’以前不过是凡品六阶,经天养强化祭炼后,才升成了现在的灵品一阶。”

楚庸的耸然动容,道:“若是这样,那,那岂不是谁得到了你,就相当于得到了无穷无尽的法宝?”

关天养打了个哈欠,道:“不行,太困了,我得去睡了……”

杜若盯着楚庸道:“难道你想打他的主意?”

楚庸道:“我是没有打他主意的必要。我只是在想……”

“你在想,我是不是在打他的主意,是不是?”

楚庸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杜若哼了一声,道:“难怪天养不待见你,你这人呐,有时候心思未免太龌龊了些!”说完,也懒得搭理楚庸,去照看她的丹炉了。

楚庸暗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轻松就能将法宝强化成功的人。这小子,既身怀龙鳞,又深谙法宝强化之道,还熟知失传了数万年的剑修秘法……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关天养极少熬夜,再加上一口气炼制了五件法宝,原力消耗过甚,身子一沾床就睡了过去,直到天黑过后才醒来。

摸着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他伸了个懒腰,喷吐出一口在胸口憋了一天的浊气,大叫道:“我好饿呀……”

四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哥哥,你醒了……”

关天养翻身坐起,穿好衣服鞋袿,拉开门一看,见院里一派忙碌景象。不但四丫来了,陈朔也在丹炉边帮手。就连从来只会站着卖‘抄手’(抄手本是九夏本地的一种面食,这里取的是站着看热闹意思!)的楚庸也在淘澄药渣!

“哟……”关天养揉了一把脸,喜道:“丹就炼好了么?”

杜若叫道:“别过来,别过来,就站在那里。一身的浊气,可别冲撞了我取丹!”

关天养乖乖地停住了脚步,道:“不是说只有金丹法才讲究这些么?你们小蓬莱的木丹法什么时候也讲究起来了?”

杜若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

顿饭功夫后,一炉丹药总算取完了。杜若又对淘澄药渣的楚庸道:“淘完之后,把水提到厨下,用铁锅煮开,放凉待用。药渣放在阴凉干燥的通风处晾干。”

陈朔问道:“难不成都还有用么?”

杜若道:“当然。药水有强身健体,补虚养元之效。药渣晾干后与黄酒同服,可活血化淤,治疗内伤顽疾具有奇效。”

陈朔呵的一声惊笑道:“这么神奇?那这一炉丹就更了不得啦!”

杜若道:“不同。这炉【培元丹】是专门针对刚完成筑基的修行者炼制的,长期服用,具有培元养神,益气固本之效。毕竟刚刚完成筑基的修行者气机最不稳定,稍有不慎就会出岔子,必须得服从【培元丹】以固本养气。而药渣和药水是针对普通人的,对修行者就没有任何效果了。”

陈朔点头道:“有你这位老板帮着撑持场面,咱们天下楼超越曾经的天云楼也就指日可待了!”

杜若道:“少拿好话来哄人。喏,那里站着发呆的才是天下楼真正的擎天之柱呢!”

陈朔看了一眼关天养,道:“他呀,不过是应尽的本分……”

收完【培元丹】后,杜若并没有立即收炉,而是继续了新一轮的温炉。

四丫问她又要炼什么丹。

杜若道:“【上清化毒丹】!”

楚庸颇为意外地道:“【上清化毒丹】?这可是小蓬莱的不传之秘呀!”

杜若道:“那是自然。炼制【上清化毒丹】的最主要的三味药材其他地方都没有,只有我们岛上才能生长。幸好我身边带着一些,要不然可就指望不上了!”

楚庸道:“我可以先预订三十丸么?”

杜若呵呵地笑道:“这你可就得问问关、陈二位老板了!”

关天养道:“你难道就不是老板?”

杜若道:“我是负责炼丹,负责分红的老板。东西怎么卖我可不管!”

关天养道:“你倒是甩得干净。那一炉下来你能炼出多少?”

“我身上带着的药材也不多,至多能炼出一两百丸!”

关天养盘算了一下,道:“那好,你准你预订三十丸!”

楚庸道:“【上清化毒丹】是极好的化毒解秽的丹药,远比丹元宗的【玉清祛秽丹】好很多,还不伤身。只可惜极难买到。你们也最好备点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关天养没有接他的话头,而是对陈朔道:“既然【上清化毒丹】如此之好,价格不妨定得贵些。”

陈朔道:“那是当然……”

关天养这才拍了拍肚子,道:“四丫,有吃的么?”

四丫已经将药渣晾在了廊下,道:“有,我这就去给你热!”

【一百一十三、异事】

吃过饭后,关天养又准备在院里摆开阵势,继续未完的工作。不想一阵阴风过后,淅淅漓漓的秋雨就下了起来,着实令大家有些意外。

杜若站在院中,仰望着漆黑的天空,久久不语。

关天养见她并未能撑起气盾挡雨,就问道:“看什么呢?衣服都淋湿了!”

杜若似乎没有听到,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鼻子和眉头微微一皱,显得很是有些不解。

关天养更奇了,也走到雨里,仰头望天,除了缕缕雨丝和漆黑的夜空,什么也没看到。

杜若这才发现他,问道:“你做什么?没见下雨了吗?”

关天养道:“我正想问你在做什么呢。不就下雨了么,也值得你这么去看?”

杜若道:“这场雨下得有些怪!”

关天养道:“怪?天要下雨也还有怪的?!我看你才怪呢!”走回屋里,收拾了桌子,将需要强化的法器、符箓和工具都摆好,就准备开工。

杜若道:“我算过了,这几天本该不会有雨的!”

关天养哈的一声笑了,道:“都说人算不如天算,你还真能较劲呀!老天爷的事你要是都算得准了,那坐在九天之上碧霄宫里的人就是你了!”

杜若不悦地道:“我可没心思跟你开玩笑。楚大平庸,你怎么看?”

楚庸放下书,出了片刻的神,道:“只要不是冲着我们来的,由他去吧!”

杜若沉吟了片刻,似乎觉得楚庸的话很有道理,就点了点头道:“一会子功夫就过去那许多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关天养不解地道:“你们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杜若道:“不关你的事,忙你的吧!”就搬了把椅子在门口坐了下来,看似是在关注着院中丹鼎的变化,其实是在蹙眉沉思,眼睛也时不时地往夜空瞟去。

关天养懒得再追问到底什么事,调整了一下呼吸,就开始了工作。

整个晚上,杜若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宁,不时地起来,踱两步,又坐下。后来竟也不管雨越下越大,走到院中呆站着仰望天空。

关天养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上,根本不曾注意到杜若表现得十分异常。

楚庸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就放下书走将出来,道:“你这么着急,莫不成是有同门在内?”

杜若点头道:“还不止一个!”

楚庸也抬头望着天空,道:“也没听说九夏城附近有大事发生呀。这倒让人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杜若道:“这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一准儿没好事!”

楚庸笑道:“好事坏事都与你无关,不是么?”

杜若道:“话虽这样说,但咱们也毕竟是修行者,哪能这般容易就置身事外?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我的同门!”说完,唉地叹了口气,瞟了屋里正专心工作的关天养一眼,生生把溜到唇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楚庸一眼就看穿了她所想,道:“怎么,也想去凑热闹了?”

杜若甩了甩头道:“算了……”就去查看炼丹的进度。

到天亮的时候,关天养又完成了六件法宝的强化。但也是累得脸青面红,心浮气乱,东西也不想吃,就说要去睡觉。

杜若实在心疼,叫住道:“你这样可会大伤元气的!”拿出一枚果子道:“把这个吃了吧!”

关天养眼睛一亮,强忍着想一把抓过来塞进嘴里的冲动,笑道:“算了,我原不知这东西是极难得的宝贝,吃了你不少。还是好生留着,将来不定有更大的用处呢!”

杜若道:“我让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

见杜若似乎着恼了,关天养心下一虚,道:“何苦发脾气呢?我吃就是了!”接过果子,一把塞进嘴里,嚼了两三下就咽下了肚去。

杜若哧的一声笑道:“看你饿得这模样……好了,去睡吧!”扭身就去关注炼丹的进度。

看着她娇俏的身影,关天养的心底顿时涌起一股子暖暖的醉意,暗道:“她待我真好……这世上除了四丫,也就她待我好了。只可惜,只可惜……”叹息了一声,使劲地甩了甩又昏又胀的脑袋,回房睡觉去了。

杜若添了几味药材之后,又回到屋里,继续冥坐养气。

没想到刚坐下,楚庸就放下书道:“我明白了……”

杜若道:“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了你为什么会跟这小子厮混在一起!”

杜若微圆的脸顿时腾起两团红霞,道:“你又瞎想什么呢?看你的圣贤书吧!”

楚庸笑道:“我都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是瞎想的?”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要说什么!”

楚庸哈哈笑道:“小姑娘,心虚了吧。你这般的聪明,怎地就不在行迹上掩饰一下呢?教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杜若顿时有些作慌,走到门边望了望,见关天养的房门紧闭,这才稍定,道:“别混说,好不好?我哪有了!”

楚庸饶有意趣的道:“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你却是小蓬莱杜大先生的掌珠,身份地位差得太远了。你就不怕你的爹爹、叔叔,还有师门的长辈们阻止么?”

杜若一跺脚,哎呀一声嗔道:“你这混人,都说什么呀?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就要往外走。

楚庸叫住她道:“我是过来人,好心提醒你两句。若你没有想清楚,现在想还来得及。若你想清楚了,那便得想好将来出现困阻之时的对策。”

杜若顿时沉吟不语了。

楚庸道:“你要知道,修行者有时候比普通人还要世俗。你心地纯善,对他也不存任何利益之想,作为旁观者,我实在不忍心你受到伤害!”

杜若道:“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一转身就跑了。

楚庸摇头叹道:“你岂会知道,剑修是这个世界最无情的人呢?你待他好,对他用尽真心真情,可却什么都得不到。他的心中只有对至高力量的不懈追求,永远都不会有你的存在……”说完之后,眼里已满是晶莹的泪花。

【一百一十四、异宝出世的传闻】

到了下午,杜若实在坐不住了,说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

楚庸拦住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

“为什么?”杜若又气又怒又是不解,道:“我偏要去!”才一扭转身,就见楚庸还是拦在身前。

“我奉命保护你们安全,在不能确保安全的前提下,我不能让你随便乱走!”

杜若道:“你要保护的人是天养,不是我!”

“不,连你在内!”

“连我在内?”杜若冷笑道:“别以为自己多修行几年就好似天下无敌了,我还用不着你来保护!”

“用不用得着是你的事,保不保护是我的事!”

杜若见楚庸实在不让,怒叱一声道:“让开!”一记【融雪掌】拍了过去。楚庸横掌一封,啪的一声,二掌相印,青光四散激射,震得屋瓦喀喀作响。

楚庸道:“你若实在要去,那就先将我打趴下再说!”

杜若自知不是楚庸对手,恨恨地道:“你,你这人太不讲道理了……”

关天养被声响弄醒,拉开门,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杜若和楚庸,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好像听到了屋顶在响呢?”

杜若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在做梦吧!”跺了一下脚,又回屋里坐下了。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杜若正为什么事生着气,奇道:“她这是怎么了?”

楚庸道:“她么,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关天养道:“想去就去吧,又没谁拦着……”打了个哈欠,又带上门去睡了。

楚庸走回屋里,拿出一本书扔到杜若面前的桌上,道:“你要是觉得烦,就看会了书。很快就静下来了!”

杜若瞟了一眼,见是【周易】,不由得怒而笑了,道:“这书我在十岁时就能倒背如流,有什么好看的?”

楚庸道:“你再看一遍,保证能有所悟!”

杜若知道他这一关是过不了的,只得拿起书来,恹恹地看着。

天还没黑,陈朔就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令大家都震惊的消息。他说:“……打从昨天起,城里就突然多出了好多修行者。鬼市的生意也比往常好了几倍不止。今儿就听有人说,城西灵泉山里有异宝将要出世,修行者都是赶来寻宝的。”

“异宝出世?”杜若惊道:“是不是搞错了?”他们现在就位于灵泉山脚下,从来没听说过哪有异宝将要出世。

楚庸也站了起来,眼神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朔道:“这个说不好。反正来了很多修行者,都在说着这事呢!”

杜若这才看着楚庸道:“楚大平庸,你怎么看的?”

楚庸笑了起来,道:“这个真没法说。异宝这东西,历来最能引动修行者,不管真假,反正跑一趟总不吃亏。得不到权当游历,得到了,嘿嘿,那可就是什么都赚回来了!”

杜若道:“难怪不得。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禁不住轻哼一声,道:“异宝?天下哪来的那么多异宝?十回异宝出世,有九回都是假消息。”摇头叹息了起来。

陈朔道:“我在九夏城长大,从来没听说山里有什么异宝。也不知道消息是哪里传出来的,真是咄咄怪事!”

杜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修行者些实在闲得慌,又无聊透顶。隔三岔五总要找点事出来,活泛活泛。免得一个个都在洞府里呆成了僵尸!”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对修行者的描绘极为形象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

楚庸摇头道:“正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因,依我看事情怕未必是你说的这样!”

杜若长长地吁了口气,眼里的担忧凝重之色尽去,拍手道:“这下好了,他们寻他们的宝,咱们炼咱们的宝,两不相干……”又去给给丹鼎里添加药材了。

关天养醒来的时候陈朔已经走了,四丫又刚好把饭送来。他一边吃,一边问店里的情况如何,天下楼开张的筹备做得怎样了。四丫把知道的都汇报了。关天养又问庙里的修茸情况进展怎样,四丫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柳大叔昨天晚上找到我说,是不是把整个关帝庙都拆了重建,建成一处大宅子才好!”

关天养一怔,道:“为什么呀?”

柳大叔说:“关帝庙那地方大,现在荒废着,就算把西边那一排厢房都修茸好了,看着依旧不像话。倒还不是拆了重建。”

关天养似乎并没的重建的兴趣,道:“那你是怎么回他的?”

“我说这事得你作主才行。他就让我问问,还说这是他的建议,若是你不同意,也就罢了!”

关天养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么?”四丫道:“房子就是拿来住人的,只要住着舒服,不管好的坏的都行。”

关天养道:“说了等于没说。”停住筷子,想了片刻道:“算了,没那必要。我若要好宅子,去哪买不行?!你回去告诉柳大叔,把烂的、破的地方修被好就行了。”说完后又问四丫:“你觉得这样行么?”

四丫道:“当然行了!”见他吃完了,就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你这里都忙完了么?”

关天养道:“今晚忙完就差不多了!”

“那你明天醒来后最好是回来一趟!”

“回来?”关天养问道:“有事么?”

“店里马上就要开张了,你是大老板,不去看看怎么能行?”

“不是有二狗子在么?”

“你是你,二狗子是二狗子!”四丫道:“史大掌柜叫我跟你说一声,抽得出时间就尽量回去看看!”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这事儿呀……行,只要杜姑娘那里的丹明天能炼完,我就回去……”扭头问正在捣腾药材的杜若道:“你这一炉丹明天能炼完么?”

“明天一早就完,误不了你的安排!”

关天养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送走了四丫,关天养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在强化完成两件法宝之后,他并没有再继续,而是拿着一柄长约尺许的羊脂白玉尺发愣。

杜若进出了几次见他都没有动手,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把量天尺有什么古怪不成?”

关天养摇头说没有。

“那你对着它发什么呆?我还以为你在上面发现了什么秘密呢?”

关天养唉了一声,将量天尺放下,神情有些郁郁的。

杜若更加奇怪了,道:“这是怎么了?”

关天养道:“我在想……每天都这样做,也太没意思了!”

杜若道:“每天?你才干两天呢,这就烦了?”

关天养道:“烦倒没有。只是觉得,觉得太没前途了吧?”

【一百一十五、地藏庙的异象(上)】

杜若哈哈笑了起来,道:“前途?我倒想要听听,怎样才算是有前途!”

关天养若有所思地道:“怎样才算有前途?至少不能每次强化出来的都是凡品。”

杜若惊得呀了一声,道:“我的天,你的心未免太大了些吧。难不成你还想每回强化成功的都是灵品法宝么?若是这样,怕是老天爷都要看不下去了吧。”

关天养道:“你以为我说的是用这些东西强化出灵品么?”

杜若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当然是用法宝了。这些东西的天生品质就不好,能强化成凡品的法宝就已经是最好的了,可别指望它们还能继续强化下去!”

杜若取出‘清风徐吟’,道:“好,那你再给我强化一下试试!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它给我强化成圣器!”

关天养哈哈大笑起来,道:“圣器?你野小也太大了吧。千年葛藤固然是罕见的材料,但也并不算上好。法宝的成长潜力是由先天材料决定的,若选得好,那成长自然无限。你的顶多再能强化上两阶,再往上就别指望了!”

杜若道:“好,两阶也不错,威力至少比现在强将近一倍!”

关天养依旧摇头道:“不行,这需要很多材料,每一样九夏鬼市上都买不到!”

杜若道:“那也容易,你把所需的材料开张单子出来,我去一趟玄武山下的天机镇,顶多两三天功夫就都买回来了!”

关天养道:“这倒是可行。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你就去买,我也得准备些工具才行!”

楚庸走上来道:“若你现在觉得无聊,我倒可以贡献出我的佩剑给你练练手!”说着,将青色的长剑摘下,递到了关天养面前。

关天养轻轻地摩挲着剑鞘,感受着剑身上传来的剑气波动,良久不语。楚庸道:“怎么,不想给我强化么?”若他说关天养强化不了,关天养十有八九不会给他强化。这样一说,反倒先把关天养的嘴给堵上了,让他无路可退。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不是不想强化,而是强化不了!”

楚庸奇道:“这是为什么?难不成我的剑已经到了极致,不能再强化了?”

关天养道:“这把剑是你亲手所铸吧?”

“当然!”楚庸面色浮现一丝傲然,显是很为这把剑自负。

“剑修弟子一生只铸一把剑……”说到这里,关天养突然打住了。

楚庸急着想听下文,道:“那又怎样?”

“怎样?我若给你强化了,你的一身修为也就全废了。”

楚庸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道:“你是说……”

关天养将剑掷还给楚庸,道:“随着你修为的提升,剑魂自会对你的长剑进行强化。这不需要任何的外力作用。而剑魂一旦被外力侵入,剑魂就会……”说到这里他就停住了,瞟了一眼楚庸苍白的脸色,便又继续工作了起来。

杜若从来不曾听说过剑修这种修行方式,更不知道剑魂是什么,见楚庸突然间突得恐惧起来,心下甚是好奇,问道:“就会怎样?”

关天养没有回答,楚庸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以使激荡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道:“剑魂就会没了。而没了剑魂,我就成了一个废人!”

“剑魂又是什么?”杜若道:“我已经听你们不止一次的提起,却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难不成剑还有魂魄?”

楚庸道:“自然是有的!”

杜若缓缓点头道:“万物皆有灵,草木虫鱼皆可成精,何况是长剑?”

楚庸没有解释,关天养却道:“你说的那是剑妖!”

杜若又懵了,道:“那你给我说说,剑魂到底是什么呀!”

关天养道:“我没法给你说得清楚……”

杜若哼了一声,道:“不说算了!”就到一旁冥坐,不再搭理关天养。

辰时刚过,杜若的一炉【上清化毒丹】也成了。

这回她没有要楚庸或是关天养协助收丹,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亲力亲为。将所有的丹都收齐后,天色已经完全亮开了,东方的天幕一片通红,看样子又是一个好天气。

见杜若笑容灿烂,神情美不可言,楚庸问道:“什么事高兴成这样?”

杜若道:“成你收获成果后,就不高兴么?”

楚庸朝屋里望了望,见关天养还在为最后一件法宝努力,就笑道:“刚才你的那一笑简直有倾城之美,可惜呀,这小子没有看到!”

杜若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损我?”

楚庸道:“随你怎么以为都行!”

杜若嫣然道:“夸我也没用。别看你一表人才,潇洒倜傥,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楚庸笑道:“那就对了,要不然这小子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杜若脸一红,道:“又混说了吧?!别怪我没提醒,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楚庸哈哈笑道:“好,好,再不会有……”下面的话就被一声远远传来的惊叫给打断了。屋里的关天养心神颤动之下,手上一抖,一道【聚灵符】就砰的一声碎成了玉渣。

楚庸举目而望,道:“声音是从地藏庙那边传过来的!”

杜若也有些诧异道:“这些小和尚,大清早的搞什么呢?”

关天养怒不可遏地从屋里跳了出来,吼道:“哪来的声音,哪来的声音……”

杜若道:“庙里传过来的,估计是小和尚们被什么给吓着了……”才说到这,又一声惊呼声传了过来。

关天养神情异常的凝重,道:“怎么回事?”也顾不得炼到一半的法器,撒腿就跑了出去。刚出竹林,就见慎跑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神情仓皇之极。

“慎明,怎么了?”

慎明见到他,活似见到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叫道:“关,关施主……”脚下一滑,跌了个狗吃屎。

关天养将他一把扶起,道:“怎么了?”见另外两个小尚也似被狗撵慌了的兔子般跑了过来,心知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慎明也顾不得抹脸上的泥,道:“不,不好了,菩萨,菩萨发怒了……”

杜若笑道:“菩萨发怒了?莫不成拿起大棍子抽你们了么?”

慎明道:“不,不是,菩萨,菩萨的眼睛里在流血……”

【一百一十六、地藏庙的异象(下)】

另两个和尚一个嚷着:“菩萨活了,活了……”另一个叫道:“鬼呀,有鬼呀……”三步并作两步,唯恐落后地飞奔而来。

杜若见状,情知有异,给了慎明一个【静心诀】,道:“小和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慎明喘了口气,道:“菩萨发怒了,眼睛里在流血,流得满身都是……”

关天养知道慎明说的是地藏庙后殿里的地藏菩萨金身,那原是一尊泥胎塑像,怎么可能会流出血来的?就问道:“怎么会流血呢?是不是看错了!”

慎明道:“没错,我看得真真的,还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关天养看了杜若和楚庸一眼,道:“我们去看看。”也顾不得另两个吓得不成模样的小和尚,朝着地藏庙飞奔而去。

刚进后门,就闻到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随风飘来。关天养神情一变,道:“果然有血……”几步冲进后殿,只见高坐法台的地藏王菩萨金身像已满身是鲜血,双眼还兀自汩汩地往外涌,看上去说不出的可怖。

杜若也吓了一跳,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胆子极大,便要跳上法台去看个究竟,楚庸拦住他道:“别去,有古怪!”

杜若抬手拍过一记【融雪掌】,青光过处,殷红的鲜血竟腾起了阵阵黑烟,散发出浓重的腐臭来。

关天养骇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若道:“这不是人血!”

“不是人血?”关天养觉得就像听出一出荒诞离奇的故事,神情很是有些古怪搞笑。

楚庸道:“不错,这应该是妖血。菩萨金身法像该是用来镇压妖物的。”摘下了背上的长剑,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关天养道:“妖血?你们是说菩萨法像下面有妖怪?”他那难以置信,想笑非笑的神情分明就是在怀疑两人又在联合搞鬼,故意吓他。

杜若掐动印诀,轻念咒语:“天地鸿蒙,混沌初开,起……”双瞳顿时变成了幽绿色,看上去十分诡异。“原来这里是封印的阵眼。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封印松动,才会出现这般异象!”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他们并没有在玩笑,怵然问道:“那,那该怎么办?”

杜若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道:“估计封印在山里,我去看看,你们先回去等我!”

关天养拦住道:“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

杜若怒道:“你懂什么?若是让这妖物破印而出,整个九夏城数百万百姓怕是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关天养依旧坚决地道:“不行!要么我们一起去,要么谁都不能去。”

杜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懂事点么?”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道:“懂事?我可不想因为懂事而把命都搭进去。”

杜若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只得道:“楚大平庸,你看好他,我去看看!”懒得再和关天养纠缠,念动【御风诀】,化作一道清风而去。

关天养又急又怒,冲出门外对天吼道:“小心点呀……”

砰的一声,地下传来轻微的震动,好似有什么东西准备破土而出。

关天养骇得差点跳了起来,回身一看,地藏王菩萨的金身像不但双眼在涌出鲜血,连双耳、鼻孔和嘴巴里也都涌出了鲜血,看上去越发的令人感到恐惧。

楚庸道:“走,先出去!”

出了后院,见慎明正在竹林外张望,关天养就叫住他,问道:“你师父呢?”

慎明道:“师父进山采药去了,还没回来。”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声,显得十分可惜,心说:“要是有了然大师在,便是有妖物也不足为虑了!”见楚庸神情十分的严肃凝重,就道:“刚才你怎么不拦住她?既然是妖物,她又怎么能对付得了?”

楚庸道:“我也拦不住!”

关天养哼了一声,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话。望了一眼通上山上的路,道:“不行,我也得去看看!”迈开大奔,飞奔而去。

楚庸赶上来,道:“你就不怕?”

关天养道:“怕?当然怕。可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做!”脚下发力,奔得越发的快。可不论他有多快,楚庸始终保持并肩跟随,既不落后,也不超前。

刚爬上山,脚下又是一震动,比之于刚才更加剧烈了些。

关天养茫然四顾,并不知道杜若去了哪里,也就不知道往哪里追下去。

楚庸指着前方道:“你看!”

关天养张望过去,见阴风涧方向腾起了一道黑气,如乌云般凝而不散,心下顿时一惊,暗道:“难道又是在那里?”也顾不得有什么危险,大步飞奔而去。

楚庸抢上两步,拉住他道:“别去了,那里的事与你无关!”

关天养猛力一甩,没有甩脱,怒道:“你干什么?”

楚庸道:“我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杜姑娘虽然莽撞了些,但她毕竟有自保之力。可要是去了,一旦发生意外,那就,那就不好说了!”

关天养道:“生死由命,宝贵在天,老天爷若要我死,哪怕是呆在家里又如何?”

楚庸眉头紧皱,道:“你别这么固执好不好?是个人都不喜欢冒险,你怎地都是抢着往危险的地方冲呢?”

关天养道:“那是因为我没你那么冷血!”

楚庸怔了怔,叹道:“我知道,你是放不下杜姑娘。好吧,我就与你去看看!”

关天养怒气这才消了下去,道:“你放心,即便遇着危险了,我也用不着你帮忙!”

楚庸淡淡地道:“走着瞧吧!”

爬上山头,只见整个阴风涧都被黑气所笼罩,什么也看不到。

关天养笼嘴大喊道:“杜姑娘,杜姑娘……”却没有人应声。

轰的一声,脚下大地一阵猛烈的晃动,关天养一不留神,差点摔下山去。站稳后,他就要往山谷里冲,楚庸一把拉住他道:“不能下去。”

关天养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楚庸道:“这是妖气,沾之即死!”

关天养道:“哼,我才不怕呢!”

楚庸道:“你不怕也得死!”在他肩上一拍,关天养顿时感到一股子寒意涌来,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外,竟连嘴皮子都不能动了。

【一百一十七、妖气】

楚庸擎剑在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黑气逼了过去。黑气似乎感觉到有人的侵入,潮水般压了过来。

呛的一声,青色长剑冲鞘而出,挥洒出有如日华般的光幕,将黑气逼在了三丈之外。

关天养知道,这是剑气。

真正的剑气。

它不同于玄武宫以真元之力外放的剑气,它是原力最为锐利的表现方式,天上地下,没有它不能攻破的。一旦转攻为守,也没有力量能够突得破。

妖气不能将剑气逼退,显得分外恼怒,一波又一波,一浪接一浪汹涌压来,涛涛滚滚,威势极是吓人。

单从外表来看,没人能看出楚庸是修行者,顶多从他背上的长剑判断他是个江湖剑客。可他的剑一旦出鞘,哪怕是已经结成元婴的修士也不敢轻视于他。他的实力全在剑上,一旦离了这把神魂交修的长剑,怕是和合境的修士也能轻松战胜他。

楚庸与黑气相持了约茶盏功夫,突地闪身退了回来。黑气并没有追赶,示威性地翻涌了一阵,就又退了回去。

楚庸道:“看着了吧,连剑气都逼不退,这妖物怕是有千年以上的修为!”

关天养发现自己突然能说话了,道:“那怎么办?”

楚庸道:“杜姑娘肯定没有进去。我们还是沿着黑气往那边追过去看看!”

关天养嗯了一声,率先跑了出去。

阴风涧方圆数十里,两人循着黑气的边沿往前跑,边跑边喊,始终没听到有人回应。

关天养越来越焦急,问道:“你说她去哪了?”

楚庸道:“她会御风之术,方圆数十里可以随意飞行,咱们可就不行了!”

关天养见前面又一座高近百丈的绝壁阻住了去路,懊恼地叫道:“怎么会没路了?!”

楚庸道:“你不是有千里鹤么?问问她现在情况怎样!”

关天养猛地一拍额头,道:“我怎么没想到?!”拿出千里鹤,向杜若发去了信息。过了片刻后,就见杜若回道:“这里有座山谷被妖气所笼罩,我在找源头!”

关天养又发去信息道:“回来,别去管什么妖气了。那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半晌之后,杜若才回道:“我知道……”就没了下文。

关天养忍不住骂道:“这个丫头,太野了吧……”指着绝壁对楚庸道:“能带我爬上去么?”

楚庸道:“试试看!”托住他的后腰,道:“别乱动!”提起气来,纵身一跃,关天养就见绝壁顶端正飞快的接近,扭头一看,见楚庸似在地上奔跑一般,双脚飞踏,嗖嗖有声,很是潇洒飘逸。心下不由暗叹道:“这到底是轻功还是飞行之术呢?”

双脚踏实,回头下望,已站在了绝壁之上。

楚庸道:“你看着瘦,原来是满身的精肉!”

关天养没有理他,举目四望,大半个阴风涧都在眼底,却就是看不到杜若在哪。

“杜姑娘,杜姑娘,你在哪……”

楚庸的眼力远比关天养好,却也看不到杜若的所在。

就在这时,大地又传来猛烈的晃动,关天养立足不稳,又从绝壁之上跌落了下来。楚庸大惊,叫道:“小心……”飞身扑去将他一把抓住,另一只手攀住崖壁,稳住了下坠之势。

关天养悬在空中,看了看身下的阴风涧,又抬头看了一眼崖顶,见一块巨石正滚落下来,惊叫道:“小心上面……”

楚庸将他猛地向上一抛,左手在崖壁上一撑,身子箭矢般向上射了去,轰的一声,滚落下来的巨石被他一掌劈得粉碎。

楚庸冲上崖顶后,关天养的身子这才落下,他一把接住,稳稳地放在了地上。

这一番惊险,关天养额上都渗出了一片冷汗。

楚庸还笑道:“怎么,终于还是害怕了?”

关天养正想说:“谁怕了?”脚下又晃动了起来,轰轰隆隆的声响从地底传来,举目望去,大地好似汹涌的波涛般起伏,说不出的吓人。

隐约间看到不远处飞过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关天养便大叫道:“杜……”‘姑娘’两字还没叫出来,脚下一轻,整座山竟然塌了下去。而在此时,萦绕在山涧中的黑气直冲霄汉,好似喷射的旗花火炮。巨大的冲力裹着关天养的身子高高地抛起数百丈高,然后又飞速落下,直向山涧坠入。

楚庸飞身扑来,提住关天养的衣领,正要将他掷往安全之处,不妨涧中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吱的一声尖啸,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已然生成,将周围的一切物什都吸了进去。

楚庸几次尝试将关天养拉出去,奈何吸来越来越大,恍惚间连天上的云团都给吸了下来。无奈之余,只得拔出长剑,用剑气护住自己和关天养,朝着漩涡中心坠了下去。

情况虽然危急万分,关天养并没有像楚庸想像的那样吓得尖叫或者是手足无措,神思慌乱,反而表现前所未见的镇定。

楚庸一边奋力摆脱漩涡的吸力,一边暗暗赞道:“这小子一点也不像只有十四五岁,有时候竟表现得比久经战场的老手都还要沉着镇定!”越是接近涧底,吸力就越大,漩涡就转得越急。楚庸也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了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猛地大喝一声,剑气陡然大盛,将周遭的一切绞得粉碎,然后拉着关天养朝着漩涡中心疾冲。

关天养只听得嗖的一声,无休止的旋转陡然间消失了,除了巨大的吸力依旧外,混乱不堪的天地似乎终于安静了下来。抬头看上看,巨大的漏斗正不断地向天空延伸,仿佛要将天空吞噬一般。往下看,漩涡的中心越来越小,只能看到一个井口般大小的黑洞。

那里面会有什么呢?

妖怪,还是神仙?

思绪在刹那之间电转。随着眼前一黑,一切都停止了。

漩涡不见了,巨大的吸力没有了,无所不破的剑气也消失了,仿佛在顷刻间坠入了一个虚无的世界。

砰砰的心跳让关天养知道自己还活着。他数着呼吸,一下,两下,三下……第七下时,楚庸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怎么样?”

关天养极其淡定地嗯了一声,才道:“好像没事。你呢?”

楚庸道:“虽然救不了你出去,但自保还是能够的!”呵呵地笑了。

关天养也笑了。

然后就听得有人噫了一声,道:“你们也掉下来了?”

竟然是杜若。

“杜姑娘?!”

关天养是既惊又喜,楚庸纯粹是惊讶和意外。

莹莹的青光亮了起来,那是杜若手里的碧玉珠子发出来的。

关天养欢呼一声,冲过去一把拉住她,道:“你还好么……”上下打量,见她衣衫完好无损,只是鬓发有些凌乱,脸庞依旧灿若春花,心下又是甜密,又是欢喜。

杜若任由他拉着手,道:“我没事。只没想到你们也掉了进来。现在可惨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路出得去呢!”

楚庸走过来,暧昧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是不是该先感谢一下这股妖气呢?”

关天养一怔,杜若脸色骤然大红,将手抽回去,指着楚庸道:“你昨儿才向我保证过什么?”

楚庸耸了耸肩道:“可别把我的保证当数。你若要打架,尽管来就是……”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关天养这才反应过来楚庸的意思,看着杜若那娇羞无限的眉眼,真恨不得凑上去吻一口。杜若见他傻傻地盯着自己,脸色红得更艳,嗔道:“发什么呆呢,还不教训他,尽知道混说!”

关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就感到身子发软,当即就瘫了下去。

杜若惊呼一声,忙将他扶住,见他脸色绯红,呼吸却是平缓沉重,急道:“你不是说没事么?”

关天养全力挤出一丝笑意,道:“我,我困,想睡觉……”眼皮一耷,当真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庸探了一下他的脉息,道:“还真是睡过去了。这小子,简直就是个怪胎……”

杜若不悦地道:“你才怪胎呢。他不过是昨晚消耗太多,今天又没能得到休息,这才不支睡了过去!”

楚庸唉了一声,道:“可惜呀……”

“可惜什么?”

“老天爷好不容易创造了这个机会,可以让你们好好地增进一下感情,结果这小子却睡了过去……”

“楚大平庸,你作死么?”杜若虽是大声喝斥,满面怒容,眼里却尽是笑意。

楚庸道:“别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万一引来个什么妖呀怪的,咱们可招架不住!”话声才落,就听得身后有异,反手一剑刺出,吱的一声惨叫声响起,然后就是猛烈的挣扎。回头一看,原来是只斗大的蝙蝠。

“小心!”杜若抬手拍出一记【融雪掌】,砰的一声闷响,又有两只蝙蝠横死当场了。

楚庸凝神一听,耳里全是翅膀振动的声音,心知陷入了蝙蝠的包围,一把挟起关天养,道:“快退……”

【一百十一八、恶蛟(上)】

没退出多远就是岩壁。

两人背倚岩壁,将关天养护在中间,借着碧玉珠的青光一看,上面是蝙蝠,下面是蜘蛛、蛇、老鼠等等,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种。

楚庸呵呵地笑道:“咱们竟然掉进了妖兽窝,这下有得折腾了!”扭头看着杜若,见她神情镇定,毫不慌乱,浑不似一般的女孩那般惧怕这些东西,不由暗暗点头道:“到底是小蓬莱杜大先生的掌珠,可不是一般女子能比得了的!”

杜若道:“这些不过是二三级的妖兽,不足为虑。我担心的却是那只被封印的妖物,以它的道行,咱们只有送死的份!”说话间已将‘清风徐吟’祭起,浩浩的元阳之力澎湃开来,将妖兽逼得纷纷后退开去。

楚庸道:“咱们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遇上。这些天来涌到灵泉山来夺宝的修行者有多少?被吸进来的怕是也不止咱们两个。依我看有得热闹瞧呢!”

杜若道:“但愿吧。我来开道,你殿后。照顾好天养!”

楚庸点头道:“好!”

杜若默默运转心法,藤环的幽蓝光芒大盛,吓得一众妖兽尖嘶着四散逃蹿。

走出一段后才发现这里是一处地下溶洞,也不知有多宽、多广,既阴冷,又潮湿。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面前的岩壁上出现一个丈许的大洞,浓浓的膻腥之味从里面透出来,中人欲呕。

杜若掩住鼻子,道:“好重的蛇腥味,看样子是条大蛇……”

楚庸道:“这么大,怕是已经成蛟了吧?”

杜若走到洞口,蹲下身去,捏了一撮泥土嗅了嗅,脸色顿变,道:“果然已经成蛟了……”

楚庸环顾了一下四周,妖兽的身影早不见了,就道:“作怪的肯定不是它,只要没有化成龙,就没有这般大的法力!”

杜若站起身来,拍掉手上的泥土,道:“你说的不错。”忍不住叹道:“这山洞里有着一只不知道被封印了多少年的妖物,一头恶蛟,还有数不清有多少的妖兽……我的天,不是说有异宝出世么?怎么反倒捅出个妖精窝来?”

楚庸道:“天才知道怎么回事。”又问道:“现在该怎么走?”

杜若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山洞里很古怪,神识被完全限制了,十丈之外就什么也探不到了。要不然我们何至于陷得这般辛苦!”

楚庸道:“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杜若嗯了一声,道:“这个洞极有可能是恶蛟的通道,要么通向它的老巢,要么通向大江。你说,走是不走?”

楚庸道:“若是通向大江,那倒省了很多麻烦。但若是通向它的老巢,问题可就大了。以咱们两人的修为,怕是斗它不下来吧?”

杜若唉了一声,望着漆黑的洞顶,道:“可惜这里没风,用不了【御风术】,要不然倒可以从上面寻看有没有出口!”

楚庸道:“洞顶漫溢着一层妖气,谁上去谁死!”

杜若道:“那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顺着这个蛇洞往前走试试?”

楚庸道:“试试就试试。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杜若道:“我不是不怕,是知道怕也没用。你这人又不是个可以依靠的,我就只能靠自己了!”

楚庸道:“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在损我呢?”

杜若道:“你既要这么想,那就是在损你了!”

楚庸无奈地道:“看来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十分的坏。唉,本来还指望你能看上我呢!”

杜若啐了一口,道:“看上你?我的眼睛还没瞎呢。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人才就能迷倒天下的女孩,那你可大错特错了!”

楚庸道:“但凡长得还算英俊的男人不都觉得自己可以迷倒天下的女子么?我自然也不例外!”

杜若作呕吐状,道:“那样的男人十有八九都生着猪一样的脑子!”

楚庸哈哈笑道:“那你可是把天下绝大多数的男人都骂光了!”

“骂光就骂光。不但是猪脑子,而且还臭,臭不可挡!”

楚庸道:“好,臭不可挡。不过至少比这恶蛟的气息好闻。这回我来开道,你来殿后。”

杜若将手里的碧玉珠子扔给楚庸,道:“小心着点,我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破洞里……”

楚庸一头走进洞里,道:“只要你舍得不管这小子,想死都难!”

杜若道:“你要是敢丢下他,我绝对跟你拼命!”

楚庸笑道:“好,好,我懂,我懂的……”

洞穴里非常的光滑,最开始有些潮湿,越走到后来就越干燥,膻腥味也相对淡了一些。

见地势渐渐向下,杜若道:“你说,这会不会是通向大江的呢?”

楚庸道:“可能性很小!”

“为什么?”

“如果我的方向感还没有出问题的话,我们现在是在向北走,而南边才是大江。地势虽然向下,但很干燥。这说明我们极有可能正在走向这头恶蛟的老巢!”

杜若的脸色瞬时难看了起来,显得十分恶心。楚庸虽然没有回头,但却‘看’了个真切,道:“怎么,怕了?”

杜若哼了一声,没有答。

又走了约茶盏功夫,出现了岔洞。

楚庸停了下来,问道:“走左边还是右边?”

杜若问道:“左边是哪个方向,右边又是哪个方向?”

“左边是向西,右边是向东北!”

杜若毫不犹豫地道:“那走右边!”

“右边,为什么?”

“因为这头恶蛟绝不会笨得把洞打到九夏城去!”

楚庸道:“也有可能会走回我们刚才经过的大溶洞!”说完,还是一头进了右边的洞。

杜若正要跟进去,就见楚庸电一般的退了出来,道:“快跑……”拉起杜若,一头钻进了左边的洞去。

轰轰的声音从右边的洞里传来,显然是有体形巨大的东西在移动。在这个洞里,除了那头恶蛟,又岂会有别的呢?

杜若的心霎时吊到了嗓子眼里,心下一阵发毛,暗叫道:“到底还是撞上了……”回头一看,青光照耀不到之处就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轰轰的声响却是越来越近,好似滚雷般追在后面。

【一百一十九、恶蛟(中)】

突然间,脚下一空,狭窄的洞穴陡然变得宽阔了起来。

往下直坠了约将近二百余丈,双脚这才踩在了实地。

借着青光一看,竟又到了一个更空、更大的溶洞里。

站稳这后,杜若忍不住回头一看,见一颗巨大的碧青色蛇头正从崖壁上垂下来,霍霍地吐着数丈许长的腥红信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她虽没惊叫出声,脸色却也是吓得苍白。

头已如此巨大,身子就可想而知了。

楚庸的眼神虽然冷了下来,但脸上依旧挂着懒懒的笑意,他将关天养从背上卸下,道:“刚才谁说的这家伙不会把洞打到九夏城去的?”

杜若道:“我不过是按常理来推断,谁知道它还真把洞往那边打了!”

楚庸道:“我来对付它!”将关天养交到杜若手里,摘下了背上的青色长剑。

恶蛟缓缓将身子从洞里挪了出来,两人越看越觉得它大得委实不可思议。

到底有多大?

大到两人静候了茶盏功夫,恶蛟才将全部身子从洞里挪了出来。

任何数量化的形容在它面前都黯然失色。

恶蛟慢慢地将身子盘起,有如山一般高大。两人抬头仰望,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头在哪里。

青黑色的鳞片在碧玉珠的光芒照耀之下,显得倍加妖异。

杜若扶着关天养,问道:“有把握么?”

楚庸道:“你说呢?”

杜若慢慢地朝后退去,道:“你先,我掠阵!”

恶蛟将巨头缓缓地垂了下来,腥红的蛇信不断地喷吐着,一对幽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杜若。

看着巨大的蛇头,杜若又是恶心又是发毛,皱眉道:“它为什么只看着我?”

楚庸道:“因为它看不到我!”说完,长剑呛的一声冲鞘而出,璀灿的光华瞬时将溶洞照得大亮。恶蛟这才感知到了危险,将头对准了楚庸,嘴里发出咝咝的怪响。

在恶蛟的面前,楚庸好似大象面前的的蚂蚁般弱小,但他手中长剑散发出来的剑气却似能将天地都充满。

恶蛟将头越垂越低,似乎是为了将这个小不点看得更清楚些再下手。

楚庸陡地拔地而起,长剑直取七寸。

恶蛟霍的一声怪啸,巨头猛地一摆,避了开去。

楚庸冲到百丈余高才势尽,双手持剑,高举过头顶,大吼一声,竟以‘力劈华山’之势朝着恶蛟当头斩下。

恶蛟似乎并不惧怕,霍的一声张开足以吞下一座小山的大口,喉咙里陡地生出巨大的吸地,竟是要将楚庸生吞了下去。

楚庸哈哈大笑道:“我的味道可臭呢,你最好想清楚再吃……”神念动处,一道剑气射向恶蛟的喉咙深处。

恶蛟似乎意识到这道白茫茫的剑气是不好吃的,猛地将嘴闭上,甩头躲避。

喀的一声脆响,恶蛟的右边面颊生生被削下一大块皮肉来,鲜血暴雨般倾洒而下。

咝霍!

恶蛟受伤,顿时凶性大发,巨大的身子猛烈地扭动了起来。杜若直感到大地似乎都无法承受它的威严,轰轰隆隆地颤抖了起来。

呼的一声,恶蛟张口朝喷出了一蓬青色的毒雾。毒雾好似有生命一般,回环往复,顷时就将楚庸包围了起来。

杜若看在眼里,高声提醒道:“小心呀,楚大平庸……”

楚庸嘿嘿地道:“多谢关心了,随便哈口气又岂能奈何得了我?!”长啸一声,长剑爆发出赤日般的光华,顷时之间将毒雾尽数涤去,一丝一缕都不曾剩下。就听他高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再吃我一剑!”莹白色的剑气好似流星般射向蛇头。

恶蛟知道厉害,再不敢硬接,上半截身子猛地一缩,巨大的身影顷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楚庸大感不解,杜若更感诡异。上一刻巨大的蛇身还在眼前环动,制造出赫赫的威势,下一刻就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除了空气中尚残留着浓重的膻腥味,已然找不到一丝的痕迹。

楚庸缓缓从空中坠下,警惕地环顾着四周,问道:“你看见了么?”

杜若摇头道:“眼前一花,就突然不见了……小心背后!”这一声提醒,只因她看到一条粗如儿臂的蛇影正闪电般的欺向了楚庸的后背。好在楚庸的反应极快,略一感到背后有异动,就是后手一剑。呛的一声,长剑刺中蛇身,竟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然后身子一转,抡剑急劈而下,却是落了个空。

杜若兀自难以置信地道:“它怎么变小了!”

楚庸道:“都成蛟了,大小变化如意,那也在情理之……”话未说完,又是一剑反手朝头上撩去。

这一撩,扑扑之声不绝于耳,竟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好多的二三级妖兽,有蛇、有蝙蝠,还有好些类似于蚯蚓的怪物,每撩一剑,便如暴雨般洒落,恶臭刺鼻。

杜若见状,叫道:“我来助你……”驭使藤环飞了过去,护在楚庸的头顶。正准备再给楚庸加持一个【生生诀】,不想一道黑影当胸袭来,吓得她禁不住惊呼出声。

轰的一声,赤色光华大盛。杜若闷响一声,将关天养抛了开去,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岩壁之上。

“杜姑娘……”楚庸情知中了恶蛟的声东击西之计,不由又惊又怒,奈何却找不到恶蛟的踪迹,只得纵身回到杜若身边,将她扶起,道:“怎么样,要不要紧?”

若不是【三阳一煞剑】祭起得及时,杜若已及没命了。饶是如此,她的经脉也受到了震动,一时半会难以动弹。喷出一口浊气,问了一句:“你呢,怎么样?”也不待楚庸回答,就道:“快,天养……”

只见一道黑影游蹿到关天养身边,高昂起上半截身子,作势欲咬。

情急之下,楚庸奋力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

黑影一伏,轻松了避了开去。

莹白的剑气照射之下,只见那黑影分明就是一条儿臂粗细的碧鳞青蛇,正张开大嘴,露出四颗白森森的獠牙,作势欲朝关天养的头颈处咬落。杜若惊叫道:“不要呀……”也顾不得自身伤势,强行运转真元,驭使藤环飞砸了过去。

噗的一声,碧鳞青蛇喷出一口毒雾来。藤环虽是灵品,奈何碧鳞青蛇已是有着八百年修为的恶蛟,妖力强横,再者元阳之力又不似剑气那般能克制一切邪异之力,阴邪太盛,元阳之力自然就压制不住,当即就被污染,掉落在地,像濒死的鱼般挣扎着。

杜若元神大受震动,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神情瞬即委顿了下去。心下暗道:“恶蛟的实力果然非比寻常,不是我等能够对付得了的……”见楚庸已经拿回长剑,逼开了恶蛟,心下稍感宽慰。

“杜姑娘,你怎么样?”楚庸并不敢追击,挟起关天养,一步一步地退了过来。

杜若取出一瓶【回天丹】,倒出两粒来服了,道:“不要管我,你自己小心些!”

楚庸道:“必须得想个办法。照这样子下去,咱们三个可都活不成了!”

杜若道:“那你有什么主意?”

楚庸还未开口,大地震动,轰的一声,地面裂开,一颗巨大的蛇头破土而出,张嘴一啸,巨大的冲力当即将楚庸掀得立足不稳,撞向了岩壁。脚步还没有站定,又是呼的一声闷响,冲力才去,吸力又生,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楚庸既要照顾关天养,又要护住杜若,还得防止被恶咬吸入腹中,说不出的辛苦。

杜若情知僵持下去只有被恶蛟生吃的份,集中意念,张口一喷,一道赤色光华疾射而出。

距离如此之近,恶蛟明知赤色光华乃是克星,也无法回避,虽猛力将头朝一侧甩摆,奈何身子太过巨大,只是略略偏了一点,只得眼睁睁看着赤色光华射入喉咙之中,深深地扎进了肉里。

【三阳一煞剑】乃是小蓬莱弟子的护身之宝,元阳之力极盛。恶蛟又是阴邪妖物,如何能够承受得了?霎时之间,一时诡异的惨叫从恶蛟的喉咙里发出,巨大的身子痛苦地挣扎了起来。

那当真就是山摇地动,天塌地陷。

杜若瘫靠在岩壁之上,直感到身下的大地好似惊涛骇浪中的小舟,剧烈地颠簸起伏,好似随时都会倾覆。洞底不时滚落巨石泥土,仿佛即将塌陷。

楚庸将关天养驮在背上,扶起杜若,躲着落石、避着地陷,没命地往尽量安全的地方冲。

饶恶蛟已经有八百余年的修为,可【三阳一煞剑】的威力毕竟强大,且又是至阳的法宝,对它的伤害最多,虽要不了它的命,好却是能令他痛苦上许久,道行也会因此而大损。

好在楚庸没有受伤,要不然三个人可真是得把命也给丢了。

【一百二十、恶蛟(下)】

半个时辰后,震动终于渐渐止息。楚庸挟一个,扶一个,也终于寻着一个安全的所在,歇了下来。

杜若的伤势不轻,这一路跑过来,已经呛了好几口鲜血。楚庸将她放下来,见她脸色苍白,气机混乱,就道:“有没有办法先把伤势暂时压制住?”

杜若见他满脸的着急,忍不住一笑,道:“放心吧,死不了!”

楚庸道:“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真是死不了!”

杜若拿出一只玉匣,从中取出一粒散发着玉石一般光泽的黑色丹丸服了下去。闻着浓浓的异香,楚庸惊道:“莫不成这就是闻名天下的【回天丹】?”

杜若道:“恭喜你,猜对了!”就闭目行气。

楚庸护持在四周,真是不敢有半分的大意。

关天养依旧在熟睡,呼吸平稳,鼾声微起。

楚庸暗忖道:“这小子可真是好福气呀。咱们都从鬼门关兜了一圈回来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睡觉……这小姑娘这真是的,若他不为了护住这小子,何至于伤成这样?我和他联手,虽还是打不过恶蛟,但自保还是有余的。”想到蛇性最重复仇,只要没能逃了出去,怕是迟早会追上来,还得有场恶斗。杜若受了伤,关天养就算是醒了来也不抵事,单凭自己一人,纵是恶蛟已然被【三阳一煞剑】重创,怕也是抵敌不过的。

“这可怎么办呢?”

原以为被吸进来的修行者不止他们,即便遇到恶蛟,总会有个援手的,结果折腾了这大半天,偌大的洞窟里竟然还是只有他们三个。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除了关天养的呼吸声外,洞中再没有别的声响。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估摸着这会子外面天也快黑了吧?楚庸不免暗暗嘀咕道:“这小子怎么地还没醒呢?他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

吁……

杜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来。脸色虽然不再苍白,但眼神依旧倦怠,恹恹无力。

“怎么样,好些了吗?”

杜若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他还没醒么?”

“没呢,睡得像个孩子,真是让人羡慕!”

杜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

“想来也快醒了。有找出出路了么?”

“我可是守着你寸步没离,哪有找什么出路?”

杜若呵呵笑道:“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那是当然。再者我几番英雄救美,你就不对我动心?”

杜若鼻子一皱,道:“你这人,开玩笑就不挑个时候么?”

楚庸见她是真不高兴了,就道:“好,我不开玩笑了。走路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

楚庸道:“那行,咱们走。我就不行出不去了!”将关天养驮到背上,正准备扶杜若起来,就听得一阵异响从远处传来。

杜若一惊,道:“什么声音?”

楚庸的脸色陡地黑了下来,心说:“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吧?”

杜若见他神情突地紧张了起来,心下下感到了不妙,想到蛇性最重复仇,顿感到背上一寒,道:“不会,不会是……又追上来了吧?”

楚庸道:“极有可能!快走……”

刚迈出两步,背上的关天养就道:“去哪?放我下来!”

楚庸暗暗松了一口气,道:“你可算醒了……”

关天养跳了下来,打了个哈欠,道:“刚才我做了个梦,梦见找着出路了。本已为你们已经出去了,结果还在这里打着转呢!”

楚庸哼了一声道:“我们可没你本事,现在就劳烦你带我们出去吧,谢谢!”

关天养道:“不客气……等我看看这是哪!”揉了揉眼睛,看着楚庸的背后,惊得噫了一声。楚庸见状,心下大惊,反手一剑刺了出去。

当的一声,两剑相交,溅出了灿亮的火花。只听有人道:“且慢动手!”

楚庸一听是人,这才松了口气,回身一看,惊得笑了起来,道:“是你?!”

来人正是那夜在宋府阻止卓雁翎的玄武宫长须道人守真。

守真也没有料到竟会在这里和楚庸再会,很是诧异地起手道:“原来是阁下,幸会!不敢请教尊姓台讳,上次蒙阁下援手相助,贫道在此谢过了!”说着稽手一礼。

楚庸道:“不敢,敝姓楚,单名一个庸字。上回你不谢我,这回又谢,不知是何道理?”

守真道:“关乎师门荣誉,上回贫道自然不能谢。这回相谢,是以我个人名义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楚庸苦笑道:“你们玄武宫的人乱七八糟的心思真多。”

守真道:“看样子几位也是被吸进来的吧?”

楚庸道:“不错。你的同伴呢?”

守真道:“都失散了。”

楚庸道:“正好,那咱们结个伴,一起走吧!”

守真这才注意到虚弱不堪的杜若,异声道:“这位姑娘莫非是东海小蓬莱门下?”

杜若浅浅一笑,道:“正是,道长你好呀!”

守真忙起手道:“贫道守真有礼了!”

杜若还了一礼,道:“不敢,小女子姓杜,单名一个若字。久闻玄武宫盛名,可惜无缘拜会,实在遗憾得很!”

守真道:“姑娘姓杜?不知与‘南斗星君’杜大先生是什么关系?”

“正是家严!”

守真耸然动容,道:“原来是杜大先生掌珠,失敬!”再施一礼,揖拜了下去。由此可以看出‘南斗星君’杜友逢在修行界有着极高的声誉。

楚庸道:“好了,别再你客气过来,我客气过去的了,赶紧走路要紧!”

关天养扶着杜若,见楚庸一头走了出去,就道:“不走那边,走这边!”

楚庸顺着关天养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奇道:“那边?你确定?”

守真见关天养毫无修为,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偏又与杜若极为亲密,心下深感纳闷,便道:“这位小友何以确定是走那边?”

关天养道:“梦见的!”

楚庸哭笑不得,道:“你梦里还成仙了呢!”

关天养道:“那行,你走那边,我和杜姑娘走这边。行了吧?”

楚庸道:“好,好!你既不怕死,我陪着你走走又何妨!守真道长,你呢?”

守真道:“大家都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走哪里也是一样!”

关天养道:“这话很对!”便让楚庸开路。

楚庸拿他完全没有办法,只得道:“好,我来开路!”

守真主动道:“那贫道来殿后!”

关天养对玄武宫素有好感,便对守真点头道:“那就多谢道长了!”

守真微微对他一笑,道:“小友客气了!”心说:“这小子是什么人呢?既与杜大先生之女关系亲密,又能指使得动这位乾坤庭的火卫,偏又不是修行者。可真让人想不透!”

没走出多远,身后又有异响传来。

楚庸神经质地停下脚步,回身问道:“什么声音?”

守真运足目力,十丈之外是是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就说:“不知道!”提起气来,喝问道:“何方道友,贫道玄武门下守真有礼了!”

没人应答。

楚庸更感到诡异了,正要出声提醒守真小心,就见关天养惊恐地看着他的身后。他尚不及转身,就闻到了浓重的膻腥味扑了过来,心知是恶蛟追到了,不由得又惊又骇,反手一剑劈斩了过去。

【一百二十一、鬼仙(上)】

楚庸全力回斩的一剑落了空。待他转过身来时,看到恶蛟那颗巨大的头颅正在斜上方五丈处虎视眈眈的盯着,腥红的蛇信无声地喷吐着,那对幽绿的眼睛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关天养啊了一声,叫道:“好大……”

守真几步抢到楚庸身边,道:“果然有妖孽。”拔出长剑,果断地给自己施加了【真武伏魔】,作好了战斗的准备。

楚庸道:“守真道长,烦请你帮我护好杜姑娘和关兄弟,我来对付它!”

守真道:“想必楚道友已经激战过一番了?这个头阵还是让给贫道吧!”也不待楚庸允许,纵身而起,一招【气分阴阳】递了出去。

楚庸暗暗笑道:“玄武宫的道士都要强得很。也不想想,八百年修为的恶蛟,又岂是你能砍得动的?”

见守真一剑刺来,恶蛟连避也不避,叮叮两声轻响,守真一招【气分阴阳】刺在恶咬的下颔鳞片上,竟然爆出了星星的火花来,哪里能伤得了它分毫?

果如楚庸所料,素来无往不利的【玄武洞玄剑经】这一回居然没能建功。

守真道士显然不死心,凌空翻起,一招【混沌无极】又向蛇头刺去。还是叮的一声轻响,火花爆溅,都没能在蛇鳞上留下一点痕迹。

最可恨的是恶蛟连正眼都不曾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楚庸身后的杜若,蓄势欲击。

守真两剑没能建功,不免又羞又怒,喝道:“好孽畜,我就不信伤你不得!”掐动印诀,祭起【玄天神力】,身上顿时泛起点点金光来,显得煞是威严雄伟。【三环套月】还没能递出去,恶蛟的身子陡地往后一缩,嗖的一声消失在了黑暗中。

“怎么回事?”守真极目四望,还以为是恶蛟情知【玄天神力】不好对付,知难而退了。

楚庸却深知恶蛟不会轻易退走,怕是别有阴谋,就道:“不知道,总之小心些就对了!”

守真道:“不错。我来开路,楚道友,你断后,咱们继续往前走!”

楚庸道:“好!”

才走了两步,关天养又停了下来,警惕地望了望四周,然后盯着地上叫道:“小心脚下!”抱起杜若,朝远处岩壁疾冲了过去。楚庸反应极快,纵身跃起,大喝一声,挥剑朝下刺去。

守真却是愕然不解地看了关天养一眼,然后又看着纵上半空的楚庸,显然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

轰的一声,地面裂开,巨大的蛇头破土而出,正好撞向了楚庸的长剑。

守真没料到恶蛟会从地下出来,大吃一惊,纵身退了开去,显得很是有些狼狈。

哧的一声,楚庸的长剑插入恶蛟头顶,直至没柄。

恶蛟陡地发出一声怪啸,将头猛地撞向了岩壁。楚庸横剑一切,在恶蛟头上割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然后拔剑纵身跳了开去。

守真这时也扑了上来,一招接一招地递出,虽刺得蛇鳞纷飞,却难以破开蛇皮。心下不免又急又怒,只当楚庸手里的长剑是件异宝,这才能轻易刺破蛇头。

恶蛟再度被重创,发疯似地挣扎了起来。巨大的身躯连连撞在岩壁之上,好一阵的地动山摇,天塌地陷之后,岩壁竟然裂出一条可供人通行的缝隙来。关天养怕被上面掉下的落石砸中,拉着杜若一头钻了进去。

稳住阵脚后,楚庸和守真一左一右对恶蛟展开了猛攻。守真见楚庸频频得手,而自己每尽全力的一剑只能刺破鳞片,依旧破不开坚韧的蛇皮,心下不由急躁了起来,暗道:“我玄武宫弟子何曾这般窝囊过?”祭起法宝‘七星剑’,专刺恶蛟的七寸、眼睛和头顶伤口等柔弱之处。

外面斗得厉害,劲风激荡,刮进岩缝来,剐得关天养体肤生疼。见杜若强打精神,脸色时红时白,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离,仿佛随时都会昏倒,大是着了急,问道:“你伤哪了?很厉害么?”

杜若摆了摆手,气息微喘。

蛇身不时撞着山壁,碎石和泥灰顺着缝隙滑落下来,满头满脸都是。关天养又拉着杜若往里挤了两丈有余,这才稍觉好些。正忖度着这场剧斗要到何时才能收场时,瞥见缝隙的另一头竟然有微微的亮光传来。

有光?

是不是缝隙的那头就是外面了?

关天养也是糊涂了,不曾细想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即便是外面,又哪里会有光?

“你看!”他指着亮处兴奋地对杜若道:“我们能出去了!”

杜若半晌才看清楚,也喜道:“好,好……”软在了关天养身上。关天养抱住她,心说:“我先把杜姑娘送出去,再去接应他们!”就顺着缝隙朝着亮光处挤。

约挤了十余丈,终于看清了亮光橘黄,应该不是天光或是月光,而是灯光。再者,一股淡淡的异香涌来,闻着令人昏昏欲睡。

杜若却是精神一振,道:“哪来的龟灵香?”

“龟灵香?”

杜若道:“龟灵香是一种极珍贵的药材,但权贵们更爱用它来对尸体进行防腐……不对,这空气里含着鲛油的味道,那边应该是座墓室,而不是通向外面的!”

“墓室?”关天养十分纳闷,道:“管它什么室,只要能躲过那条大蛇就行!”

杜若实在支撑不住,只得嗯了一声,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往前又挤了三丈许,终于看清了亮光来源处果然是一间石室。只可惜出口虽然裂开了,但却不到半尺宽,根本挤不出去。关天养张望了一下,见裂开的是墓室的墙体,是用大青石砌成,约有四五尺厚。想来是因为恶蛟撞击的力量太过猛烈,这才将原本坚固异常的墓壁给震裂了。

拔出短剑,一通乱砍乱削,顿时石屑纷飞。不消片刻功夫就把通道削了出来。

进入墓室后,关天养长长地吁了口气,道:“总算过来了!”见四下里靠墙处摆着不少箱子,便将杜若扶过去,用衣袖抹掉条上的灰尘,让她先坐下。

杜若已经虚弱不堪,看了他一眼,甜甜地一笑,道:“别担心,我没什么大事……噫,那里怎么在放光!”

关天养扭头看见,见墓室正上方的高台上摆着只长案,长案正中有只长约尺许的锦匣,正散发着微微的金光。

关天养也奇道:“是呀,那匣子怎么在发光呢?”

杜若道:“那里面应该装着一件法宝,被封印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月了,怕是最近就要出世了!”

“法宝?”关天养精神一振,道:“我过去看看!”

杜若拉着他的手道:“看这墓室的规格,怕是几千年前的三楚王侯。这件法宝该是用来镇墓的,周围怕是设有禁制。”

关天养道:“禁制?我没看出来有!”几步跑上了高台,将锦匣捧了起来。本想捧起锦匣就走的,但长案后的纯金王座又吸引了他的目光。

不为那王座是纯金打造而成,只为王座的正中规规矩矩地摆放着的那柄带鞘短剑。

剑的造型简单古朴,单从纹饰来看,该是六千多年前古战国时代的产物。鞘用青铜铸成,分明是经过专门祭炼的,镌刻着繁复的法阵,关天养一眼就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剑柄用昆仑金铸成,从汗纹的磨损情况来看,似乎是主人常用之物。剑锷上嵌有天心石,色泽晶莹,内里似有云霞流动,煞是好看。

直觉告诉关天养,这剑绝对是好宝贝。

【一百二十二、鬼仙(中)】

好宝贝就该得有个好主人。

杜若见关天养怔怔地发呆,叫道:“天养,你看什么?”

关天养道:“好东西!”绕过长案,将短剑拿了起来,放进了乾坤袋里。

那边的打斗还在继续,恶蛟的身子还时不时地撞在岩壁上,墓室里一样能感到剧烈的震动。

关天养将锦匣交给杜若,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杜若拿在手里瞧了瞧,道:“噫,【十方诸天】?”

关天养眉头一皱,问道:“【十方诸天】?”

杜若道:“【十方诸天】是一种大禁制法术。平谷轩辕世家最擅各类禁制,【十方诸天】又是所有禁制中最为著名的。这件法宝竟要用【十方诸天】来封印,可见它不是凡品。而历时数千年【十方诸天】的威力竟还在,可见布下禁制者功力有多高深。两者结合来看,这件法宝怕是极不简单,甚至……”

“甚至什么?”

杜若本想说:“甚至有可能就是最近修行者涌来灵泉山要寻找的。”但又不能十分肯定,就道:“没什么,你先收起来。也不要告诉他们!”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他们那的情况!”

杜若道:“去吧!”

关天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墓室,似乎发现了什么。

杜若问道:“怎么了?”

关天养道:“好像有什么东西!”

杜若道:“虽说我受了重伤,那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说着,嘬嘴一啸,唤出了阿嘟。

阿嘟一出来,就在杜若身上蹭,哼哼直叫唤。

关天养道:“先前你为什么不叫它出来?那也不至于受伤了!”

杜若道:“你懂什么?阿嘟还小,怎么打得过那大家伙?!”

关天养道:“好。阿嘟,看好你家姑娘,我去去就来!”沿着缝隙挤了过去。

这一场大战可谓十足惨烈。

不论是楚庸还是守真,都用尽了全力,拼得那是天昏地暗,山摇地动。

恶蛟重伤在身,却是越战越勇。楚庸剑气锐利,无物不破,恶蛟便尽量避着他,一味猛攻守真。

守真不过凝神后期修为,连金丹都尚未结成,实力比之于楚庸尚有不如,更远远不是恶蛟的对手。但他就是仗着法宝‘七星剑’和【玄武洞玄剑经】的玄妙接住了恶蛟的每一次正面强攻,其稳、其健,令楚庸为之惊叹。虽说再这么打下去,守真必被恶蛟杀死,但那也是一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楚庸自忖自己绝没这个本事,心说:“玄武宫弟子最重基础修行,初时看来没有任何的用处。可越到后期,基础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换作别的门派,怕是金丹境的弟子也接不了恶蛟的几次强攻,这个守真道士的表现,着实令人对玄武宫大起钦敬之心!”

关天养挤过来道:“楚大平庸,守真道长,这里面有地方暂行躲避,这大家伙也未必进得来……”话还没说完,砰的一声,恶蛟的尾巴击在岩壁之下,碎石激溅,差点砸中关天养。

楚庸道:“你能进得去,它就进得来。别看它现在个头大,可是能大能小……”

关天养不由着了急,道:“那怎么办?”

楚庸道:“怎么办?想办法弄死它……对了,你那天买的破妖弩呢?快赏它一记!”

关天养猛地醒悟过来,暗骂道:“我怎地突然变得这般糊涂了!”可是恶蛟似乎斗得烦了,想一气将楚庸和守真拿下来,陡然间首尾并用,不顾一切地抢攻了起来,逼得守真招架乏力,更遑论反击了。

楚庸也是自顾不遐,几次想与守真会合一处,都被蛇尾死死的逼住。最令他没想到的是,蛇尾好似也生了眼睛一般,再加上灵巧纤细,攻得十分诡异,守得又密不透风,教他真是无可奈何。只得高声问道:“守真兄,你怎么样?”

守真道:“暂时稳得住。你呢?”

“我是奈何它不得,它也拿我没有办法……天养,你怎么样,出得来吗?”

关天养正奋力用短剑刨开被碎石堵住的岩缝,道:“你们坚持片刻,我马上就好!”

楚庸道:“自己小心些。”听得守真闷哼一声,吃了一惊,道:“守真兄,怎么了?”

守真咳了一声,道:“还好……”

楚庸叫了一声:“天养,快!”大喝一声,奋尽全力一剑斩了出去。蛇尾不敢正面撄其锋,飞也似地退了开去。霎时间涌起一阵阴风,楚庸吃了一惊,提醒道:“守真兄,小心……”但阴风过后,却已经失去了恶蛟的踪迹。

楚庸见守真拄剑而立,喘息连连,跑过去问道:“怎么了?要不要紧?”

守真看着地上碎掉的‘七星剑’,十分痛惜地叹息了一声,道:“没什么……”

楚庸环顾了一眼四周,问道:“还能走么?”

守真努力站起来,却差点跌倒。楚庸忙伸手去扶,才发现他背上全是血。拉开道袍一看,背心处豁然有一条尺许长的伤口,深可见骨。

“怎么伤成这样了?”楚庸吃惊不小。对于修行者而言,皮外伤并不要紧,只要真元充盈,很快就能痊愈。守真眼下真元耗损过巨,法宝被毁,元神受到极大的震动,可以说是诸般不利集于一身,若不及时医治,怕是修为将会大损。想到杜若乃小蓬莱弟子,随身必然带有疗伤圣药,就问道:“天养,杜姑娘怎么样了?”

关天养这时才刨开碎石,冲了出来。举目四顾,不见了恶蛟的踪影,问道:“大蛇呢?”

楚庸道:“又跑了……”

关天养不无遗憾地跺脚道:“还敢再来的话,可就没这么便宜了……”见守真受了伤,忙从另一边扶住,道:“里面有间墓室,杜姑娘正在养伤。她那应该有上好的疗伤药!”

楚庸嗯了一声,道:“你开路,我们先过去!”

关天养又将入口的碎石尽数刨开,以方便受伤的守真。

守真见他用凡品法宝来削石刨土,心下十分痛惜,暗道:“这少年的法宝想必得来极容易,所以丝毫不晓得珍惜。虽只是凡品一阶的,可也是暴殄天物呀……”

三人在岩缝里前行了数丈,就听得墓室里传来一声怒吼。

关天养神情陡变,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缝隙极窄,奋力向前冲了去。

楚庸惊问道:“什么事?”

关天养道:“是阿嘟!”脑袋连连撞在岩石上,痛不可当,他也管不得了。

墓室里似乎并不什么变化,只不过阿嘟昏死在了长案下的阶陛上,而杜若则躺在长案之上,神情安详,晃似睡着了一般。关天养正奇怪她怎么会睡到那里去,就看到长案后的王座上有双漆黑的眼睛正在审视着自己。

一个男人。

一个英俊的、气质华贵而又不失威严的、身着黄金甲胄的中年男人正端坐在黄金的王座之上,微蹙着眉头审视着关天养这个不速之客。

关天养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舌头也变得不灵光起来,下意识地退了几步,道:“你,你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淡淡地道:“东西呢?”

“东西?”关天养故作不解地道:“什么东西?”

中年男人不言语了。又把目光转向从岩缝里出来的楚庸和守真,竟冷哼了一声。两人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身上后,瞬时就变成了死灰色,好似看着了阎罗王一般。

中年男人举起双手,平摊在胸前,然后闭上漆黑的双眼,默默地诵念了起来。金光从他手心里冉冉升在,在胸前汇在了八卦之状,缓缓地盘旋着。中年男人睁开了眼睛,盯着八卦看了起来,越看脸上的惊疑之色越重,仿佛不敢相信看到的是真的。

【一百二十三、鬼仙(下)】

关天养本来对中年男人极怕,可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从心底升腾而起,驱走了所有的惧意,让他昂首踏上三步,道:“你对杜姑娘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双手一合,八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关天养,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朋友!”

“朋友?”中年男人轻哼了一声。关天养顿觉脑中如同炸开了一道滚雷,说不出的难受。楚庸和守真同时闷哼一声,昏倒了过去。

“她是你的爱人,对么?”

关天养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是,还是不是?”声音里透着十分的威严。

“你管不着!”

中年人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从王座之上走了下来。黄金马刺打在青石地面上,叮叮作响,极是悦耳。尽管他非常高大,神情也非常的肃穆和威严,王者的气度更具有十足压迫性,可关天养傲然地迎着他的眼神,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恐惧。

“我该说你是幸运呢?还是……”下面的话中年男人没有说出来,他在关天养面前站定,伸手一抓,关天养从长案和王座上拿去的锦匣与短剑自动从乾坤袋里飞了出来,落入了他的手心。

乾坤袋的制作关天养是再清楚不过了,【禁天法阵】足以阻绝一切的法力波动,尽管它的作用也只是阻绝法力。但是中年人随手这么一招,就能开启只有他的神识才能开启的乾坤袋,让他当即意识到这样的实力怕不是凡人拥有的——除非是渡过天劫,证得无上大道的神仙,才能用无上的仙力穿透【禁天法阵】。

“难道他也是神仙?”

想到上次在白螺湖看到的那个自始至终都包裹在紫光中,一场大战下来收伏了黑龙的那人,关天养非但不再害怕,反而还觉得有些兴奋起来。

有谁能像他这样,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踏进,却已经见过两回神仙了?

中年男人像看着久别重逢的恋人般看着短剑,良久才问道:“你很喜欢它?”

关天养道:“不错。第一眼看见我就喜欢上了它。我不习惯用长剑,又一直没找到趁手的短剑,现在我觉得它很适合我!”

中年男人道:“很好,冲着你这席话,它是你的了!”短剑飘了过来,落入关天养的手里。

关天养眉头一皱,道:“你难道是它的主人么?”

“你猜对了!”

关天养耸然而惊,道:“你,这间墓室……”

中年男人道:“是呀,这墓室是我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为自己修建的!这只是它的一小部分,但也是在你进来之前唯一还保存完好的一部分!”

“这么说来,你已经不是人了?”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手再一招,那面李道奇卖给他的玉牌又从乾坤袋里飞了出来。关天养伸手去抓,没有抓住,大声质问道:“你干什么?这是我的!”

中年男人道:“我知道!”用手指轻轻地在锦匣上一划,一道金光闪过,锦匣自动弹了开来。霎时间,浓郁的金光充满了整个墓室,数步之外不能辨物。

中年男人将锦匣里的东西拿起,金光瞬时黯了下来。

关天养定睛一看,原来那也是一面玉牌,与李道奇卖给他的那面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相比之下短了近一半。

“这是怎么回事?”关天养很是有些不解,心说:“天下怎么会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牌?”。

“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中年男人说的‘它’就是指那面玉牌。

关天养道:“买的!”

“买的?”

“我没必要骗你!”

“那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关天养道:“是一件法宝,但我不知道有什么用。”

中年男人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把到了唇边的话说出来。他左手拿着一面玉牌,右手拿着一片,轻轻一合,金光闪过,两片就合成了一片,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接合痕迹。

“这确实是一件法宝。”中年男人将长了近两寸玉牌递到关天养的面前,道:“只可惜坏了,失去了本来的作用。你若是能将所有的碎片都收集齐,再把它们拼接在一起,那你就知道它是作什么用的了!”

“这是一件很了不得的法宝么?”

“你若是对它有兴趣,那它就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你若是对它没兴趣,最好还是将它卖给对它有兴趣的人。”

“为什么?”

“这世上有你问不完的为什么,你都想知道吗?”

关天养道:“其实我对它本来没什么兴趣的,不过现在倒生出一点兴趣来!”

中年男人缓步走回王座,道:“好了,你走吧,不要跟任何人说起见过我!”

关天养又差点问出为什么来,强行忍住后,看着昏迷的杜若道:“我一个人带不走他们三个!还有,外面有条大蛇,我出去就只有送死的份!”

中年男人坐了下来,道:“本来我不打算放他们走的,特别是这个小姑娘,她让我想起了许多愉快的回忆。但我看出来了,她对你很重要。与其留着她陪我,还不如让你们去书写更精彩的传奇。但你得保证,一辈子都要好好待她。”

关天养道:“不用向你保证,我自然会永远好好待她!”

中年男人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最好!”

“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知道你名字?”

“没有这个必要!”中年男人果断地道:“你若是向别人提起见过我,那会给你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关天养正想问为什么,就见中年男人大手一挥,眼前的一切突然像迷迷茫茫,好似瞬间被一场大雾所笼罩似的,最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视线重新恢复后,才发正置身于阴风涧北的山林之中。

杜若躺在面前的草地上。楚庸扶着守真从洞穴里爬了出来,满头满脸的泥。

“这是怎么回事?”关天养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怎么就到了这里。“难道是他用法术把我们挪移过来的么?”

楚庸呼吸了一口清鲜的空气,畅快地笑了起来,道:“总算逃了出来……天养,杜若姑娘怎样了!”

“总算逃了出来?”关天养不明白楚庸这话是什么意思,道:“不知道!”

楚庸将守真放下,探了探杜若的脉息,道:“气机虽然微弱,但脉象还算平稳。”

守真轻哼了一声,醒了过来,呼吸着湿润而新鲜的空气,嘿嘿地笑了起,道:“没想到竟然真的逃了出来。关小友,你救了我们三个,大恩不言谢,这份情贫道记下了。”又扭头对楚庸道:“楚兄,若没有你,我这条命可就捡不回来了。多谢!”

关天养暗道:“我救了他们三个?我是怎么救的呢?他们都是怎么了!”

楚庸笑道:“彼此彼此。若没有你相助,我怕是早成了那妖孽的口中之食了。咱们是谁也不欠!”

守真挣扎着站了起来,翻手一挥,咻嘟一声锐响,一道旗花火箭飞上夜空,砰一声爆了开来。“楚兄,关小友,我还有几位同门失陷于这地穴之中,得立马去救他们,以免他们成了妖孽的口中之食。杜姑娘伤势沉重,还请两位好生照顾,她乃小蓬莱杜大先生掌珠,随身又带着疗伤圣药,想来是无甚大碍的。待此间了事,贫道再亲自前来致谢!”

楚庸道:“守真兄,你这可俗套了。咱们现在也可算是生死之交,没必要闹这些虚文!”

说话间,破空之声相继而来,有叫守真师兄的,有叫三师兄的,有叫守真师弟的,有叫三师叔的……片刻间竟有七八名玄武宫弟子来了。

守真对楚庸和关天养点了点头,将洞内的情形详细讲了一遍,就分派起任务来。

【一百二十四、蛟和龙】

关天养抱起杜若,楚庸在前面开路,朝着山下走去。

“唉……”走出了一截后,楚庸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关天养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楚庸道:“没什么,就是有点后怕!”

“后怕?我还当你的心是冰做成的,不会感到害怕呢!”

楚庸道:“当你看着那么大的蛇时,就一点也不害怕么?”

“怕,当然怕了。但你跟我不一样!”

“大家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楚庸道:“不过我想不明白,你怎么就知道出路在这呢?”

关天养回想着梦中的场景,道:“这个我还真没法跟你说清楚。说是直觉,你肯定不信;说我来过这里,你更不信了!”

楚庸道:“你既说不清楚,那我也就不问了。总之你救了我们,这是不争的事实!”

关天养满心的纳闷,暗道:“他们明明被那个人弄昏了,怎么说是我救了呢?奇怪,到底哪里出问题了?”见他不说话,楚庸道:“是不是心里特别得意?”

“得意?”关天养哼了一声,道:“就因为救了你们?嘿嘿,你可真把自己看得够了不起呀!”

楚庸哈哈笑道:“凭你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没有踏进的少年,一次救了三个修行者。撇开我不论,一个是小蓬莱杜大先生的掌珠,一个是玄武宫三代弟子中的翘楚。若这都不能令你得意,那什么才能令你得意?”

关天养道:“我想救的只有杜姑娘,你和那道士死活可与我没什么相干。”

楚庸道:“好,好,那我也就不承你的救命之恩了!”

“这就最好!”

整个灵泉山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这里的山峰塌了,那里的河谷陷了,到处一片残败,熟悉的地势已然面目全非。

关天养很是唏嘘,道:“这妖孽实在太可恶了,好好的灵泉山,九夏的十大胜景之一,生生被折腾成这副模样!”

楚庸道:“它可没这么大本事!”

关天养奇道:“不是它那还有谁?你们打斗时,那个地动山摇,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它不过八百年道行,哪能掀起这般大的风浪?若是我料得不错,这副惨景该是封印在这下面的妖物干的好事,也只有它才有这等修为。”

想着地藏庙中那血腥的惨景,关天养不由打了个哆嗦,道:“竟然比这头大蛇都还要了得,那不知有几千年的修为了!”

楚庸道:“不一样。虺千年为蛟,成了蛟之后才算始有妖力。而妖类的修为计算是从内丹结成之时开始。这头大蛇虽只有八百年寿龄,但受妖力感染,已经完全蜕变成了蛟,不过修为还很浅,要不然以我们的力量,别说伤它,连在它面前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关天养道:“八百年寿龄,难怪长得这般巨大。【九州风物志】上说蛟会成龙,是真的么?”

楚庸点头道:“不错。蛟五百年为龙,那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关天养想到白螺湖上空威严的黑龙身影,不由一凛,道:“蛟变成的龙与黑龙相比如何?”

楚庸一怔,回头看了一眼关天养,哈的一声笑道:“两者之间根本没得比。”

“都是龙,怎么就没得比了!”

“由蛟变成的龙不过徒有龙名,就像历尽天劫得成正果的修行者不过是徒有仙名罢了。仙有九品,龙自然也有许多等。蛟五百年成龙,龙五百年而成角龙,就是头上生出了角,这时候姑且可以算是真正的龙了。角龙千年而为应龙,就是生有翅膀,专门为上三品神仙们拉车的龙。前后一算,蛇历经三千年方才能够得证最高果位,这已经算是非常容易的了。而黑龙……那是天地生成之前就存在的伟大生灵,与天龙一样,是天地间为力量而生,最为强大的存在。应龙虽也叫龙,但永远成不了黑龙,便是上三品的神仙,也无法与黑龙的力量抗衡。若非然一片龙鳞又岂会引得整个修行界疯狂争夺呢?”

关天养不禁怵然,暗道:“黑龙既然强大如斯,怎么地又会被那个紫光中的神仙收伏呢?这岂非说明紫中有的神仙是天地间罕见的强大存在?”

楚庸见他愣愣地出神,问道:“想什么呢?”

关天养啊了一声,道:“没,没什么。”

楚庸猜到他在想与龙鳞有关的事,也不揭破,就道:“这灵泉山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竟然封印着一只如此强大的妖物。若真的破印而出,怕是整个九夏城都将绝灭无人,沦为人间地狱!”

关天养耸然道:“有这么可怕?”

楚庸轻笑一声,道:“但愿只是封印有所松动,而不是将要破印的征兆,要不然咱们都得赶紧逃命才是。”

关天养自然不信。他的心里另有一番想法,那就是这场空前的大地震会不会是那个人制造出来的呢?以他的修为,怕是轻而易举。而最令他惊惧的是那人的本事面目。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人应该是由千年僵尸修炼而成的‘鬼仙’。

修行者未能渡过天劫,证得大道之前,寿命终究是有限的。未能结成金丹的修行者寿数最多两百,凝丹成功,又多三百载寿数。丹碎婴成,又多五百数寿数。若不能在千年以内成功渡劫,一样会寿终正寝,魂归冥府。

有些修行者眼见大限将至,或是兵解重修,或是另谋他途。想尽办法避免坠入轮回。

鬼仙又称尸解仙。是指修行者死后,将一缕元神养于尸内,吸引天地之灵和至阴之力继续修炼。所谓阳极转阴,阴极而阳,待至阴之力到达极点之后,便会阴极转阳,证得至阳仙果。

不过,鬼仙虽名为仙,实为仙中最下之品。就如同龙中之应龙。但即便是仙中最下之品,也是仙,非人力所能抗衡。

只是不知道地藏庙的封印是不是为他而设。

天亮时,两人终于爬出了乱山丛,下到了灵泉山脚下。只见田野一片凌乱,树林倒伏,屋宇破败,到处都是牲畜的尸体,一派洪水过后的惨象,实不忍睹。

关天养惊愕地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景象,道:“这是怎么回事?”

楚庸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回事?肯定是昨天的那场大地震引发的。哎,看样子又有不少人为此而丧命了……多灾多难的九夏城呀!”

关天养道:“怎么可能?”

楚庸连解释都觉得多余,道:“九夏城位于大江之畔,怕是受灾更重。”

这话令关天养感到异常的恐惧。四丫、陈朔都在城里,若真是洪水淹没了九夏城,他们又岂能幸免于难?若不是怀里抱着杜若,他已经撒腿跑了。

地藏庙虽然也过了水,但完好无损。

闻园外的竹林已被大水冲倒,尽数伏倒在地,而才买来不久的闻园只剩下了断垣残壁,连个房屋的架子都看不着了。

闻园的遗址让关天养意识到这场洪水有多么的猛烈,滔天的浑浊巨浪几乎是在顷息之时就将一切摧毁,彻彻底底的摧毁,除了大地带不走,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真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闻园没了,现在又该去哪呢?

关天养突然感到有些茫然。

这时,地藏庙后门呀的一声开了,露出了慎明的脑袋,只听他叫道:“关施主,关施主……”

见到了熟悉的人,关天养精神顿时一振,道:“慎明?你还没走么?”

慎明满脸都是挥之不动的恐惧,但又显得有些激动,道:“去哪里的?全都被水淹了。幸得菩萨保佑,寺庙无恙,要不然……唉……”

关天养抱着杜若走了进去,见院内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洪水肆虐过的迹象,奇道:“这里没遭水么?”

慎明道:“怎么没遭?大水是从那边来的,排山倒海呀,起码有十几二十丈高,一个浪头下去,对面的王家村就没了,你的园子也没了。当时我以为自己也得去见佛祖了,只见到一道金光升了起来,顶住了大浪,寺庙这才被保住了,我也捡回了一条命……”

关天养很是怀疑慎明所说的真实性,但看到地藏庙四周尽是过水的痕迹,唯独庙里干燥如常,不信也得信了!

见慎明还在滔滔不绝地说明这场大洪水的可怕,关天养心下涌起一股子不耐烦,道:“你师父还没回来么?”

“没。怕是也凶多吉少了!”说到这里,黯然地叹了口气,差点掉下泪来。随即精神一振,又道:“关施主,你说怪是不怪。菩萨没再流血了,干干净净的,好似重塑过金身似的!”

关天养一怔,道:“有这回事?”

慎明十分兴奋地道:“不信你来看!”小跑着去打开了后殿的门。

果然,血腥和污秽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佛国的庄严净土,肃穆宁静,观之即让关天养那颗慌乱躁动的心瞬时安静了下来。

【一百二十五、汀洲渐生杜若】

将杜若安顿到地藏庙的厢房后,关天养对楚庸说:“你能不能在这里守着,我想回九夏城去看看!”

楚庸摇头道:“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关天养怒道:“你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在九夏城里,当然觉得没有必要了。不行,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作势就往外冲。

楚庸拦住他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关天养愤愤地看着他道:“那你说!”

“我要说的是,等杜姑娘醒过来后,我们再一起回九夏城去不更好么?也不争这一会儿不是?”

“等她?”关天养道:“她受了伤,怎么能走?”

楚庸道:“你认为这里就安全了?灵泉山就在后面,天才知道随时都会发生什么呢。”

关天养一想,觉得楚庸说得对,又道:“万一杜姑娘一两天醒不来呢?”

楚庸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杜姑娘哪有你想的哪么脆弱?”

关天养还要置辨,就听慎明叫道:“关施主,人醒了,说要见你!”

关天养立时转怒为喜,飞奔了过去。

杜若斜靠在床头,眼神说不出的疲惫,见关天养和楚庸进来了,只得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样了?还要紧么?”关天养坐在床边,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杜若道:“伤不要紧,就是,就是伤了元气……”

关天养似乎对‘伤了元气’并没有清晰的概念,就安慰道:“没事,没事的。元气伤了可以慢慢补回来,法宝毁了咱们再炼。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若淡淡地一笑,望了望楚庸,问道:“看样子你也没事?”

楚庸道:“还好,总算没磕碰着。”

杜若道:“不管怎么说,能活着逃出来那就非常不错了。守真道长呢?”

楚庸道:“又回洞里去了。他还有多名同门失陷在洞里了,得救出来!”说到这里,诡异地一笑,道:“这下子玄武宫可就有理由大规模地掺合进来,接下来也有得热闹瞧了!”

杜若当然听出了楚庸话里的弦外之音,但没有置理。

关天养道:“现在要紧的是调理好你的身子,其他的都不要管!”

杜若嗯了一声,就要爬起来。关天养按住她肩膀道:“起来做什么?你都成这样了!”

杜若道:“你当我连路都不能走了么?”说着将他掀开,跳下了床来,浑似没事人。

关天养讶然道:“你,你……”

杜若的眼神依旧疲惫,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拂倒,偏却故作振奋地一笑,道:“修行者即便功力尽失,也不至于连动弹都不得的道理……这个,我一时间也没办法跟你解释的清楚,总之我没你想的那么虚弱就是了!”对着慎明打进来的水盆照了照,哎呀地叫了一声,道:“怎么这模模样了?”转身就推着关天养和楚庸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楚庸很知趣地走了,关天养偏还纳闷地问:“怎么了?”

杜若道:“你个呆子,没见我弄得又脏又丑了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似乎才反应过来杜若是要梳洗打扮。

楚庸看着他,吃吃地笑道:“你呀你,明明很灵醒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比傻子都愚笨呢?”

关天养哼道:“我自笨我的,与你何干?!”

片刻后,杜若换了一身新衣裙,重新梳了个发式——将乌黑的发丝尽数拢在脑后,用一根丝带系了,浑如马尾般在脑后摇曳。也不插簪饰,将微圆的脸和光洁宽广的额头都露了出来。面色虽然黯淡,却是如玉般无瑕。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只可惜原来点星般的双眸,生不出灿灿的光辉来。从上打下打量,整个人既显得光洁又精神,好似从深谷幽湖中走出来的莲花仙子。只看一眼,便将人心底的俗念尽数涤尽了,还说不出的振奋。

她拎着衣裙,原地转了一圈,道:“天养,你看我这样还行么?”

关天养已然看得呆了,只得傻傻点了点头。

楚庸吃吃地笑道:“人家魂都没了,你还不如问我!”

杜若微皱鼻子,对他轻声一哼,道:“凭什么问你呢?”

关天养听了这话,心里霎时被一股子醉意充满了,道:“好,这样子很好……”他脑子里原来不乏溢美之辞的,可这时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杜若轻快地奔到关天养面前,像随风飞舞而来的碧玉蝴蝶,舞得关天养心旌越发的摇曳。就连慎明也看得怔怔呆住了。

“只会说好么?”杜若微嗔道:“难道我不漂亮?不美丽?不够动人?”

关天养顿时愕然,道:“这个,当然漂亮,像仙女般漂亮……”

杜若咯咯一笑,道:“那你现在看得出我像受了伤么?”

关天养摇头,心说:“掩耳盗铃罢了。看不出来不代表你并没有受伤!”

杜若道:“那好,咱们走吧。”

关天养道:“走,去哪呢?”

杜若道:“当然是回九夏城去了。难不成你还想呆在这个事非之地呀?”

关天养突然犹豫了起来。杜若问道:“又怎么了?”

关天养实在是担心她的身体,本想说先不回九夏城了,可话到嘴边,就想到杜若是断不会同意的,与其毫无意义地争执一场,还不如现在就走来得痛快。道:“没什么。”扭头对楚庸道:“楚大平庸,这一趟回九夏城怕是有些危险,你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杜姑娘,行么?”

楚庸冷眼看着他,道:“你是在求我么?”

关天养怒火陡然大盛,差点当场发作了出来。见楚庸一副‘我就看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只得强行将怒火压了下去,道:“好,算我求你,行不行?”

楚庸嘿嘿地笑了起来,道:“杜姑娘,看着了么,这小子对你着实不坏。以他的个性,断不会低头求任何人的,却肯为了你求我。这很不错!”

杜若脸上浮起两团沱红,微微一昂头,不无得意地道:“你是忌妒么?”

楚庸无奈地摇头道:“对,我忌妒,我忌妒得要死!”

【一百二十六、法力通玄】

出了地藏庙,见慎明站在门边巴巴地望着他们,关天养心下顿生不忍,道:“慎明,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慎明摇头道:“不,我还要等师父回来!”

关天养道:“了然大师法边通玄,想来不至于有事,你一个人在这枯等也是无益,还不如跟我们一起,也多个照应!”

慎明的心显然是动了,但还是摇头道:“多谢关施主好意,我若走了,庙里就无人照看,菩萨会不高兴的!”

关天养见慎明如此坚决,就道:“那好,你要小心些!”

慎明合什道:“多谢关施主关心!”就走了回去,掩上了院门。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声。

杜若问他:“怎么了?”

关天养道:“慎明还是个孩子,却要一个人坚守在这里,着实难为他了!”

杜若道:“他是个孩子,貌似你就是大人了?”乐得呵呵直笑。

关天养道:“不一样。我虽然也才十四岁,但毕竟比他经历得多,很多大人都没法跟我比呢。慎明他……了然大师一身修为通玄,带出来的徒弟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楚庸奇道:“法力通玄?这怕是有些过了吧!”

自打目睹了阴风谷一役后,关天养对了然是打从心底的敬佩,俨然视为心里第一等的偶像。见楚庸对此有异议,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子无名火,冷笑道:“听你这话,貌似对了然大师了解很多呀?”

楚庸道:“我也只是从你口中听得有这么号人,可惜还无缘识荆!你连修行者也不曾见过几个,又岂知道什么是‘法力通玄’?”说完,又加上一句:“我倒不是跟你抬杠,不过是就是论事!”

他话上虽这么说,还故意表现出一副‘指点’关天养的姿态,可就连杜若都从他话里品出了有故意抬杠的味道,更别说关天养了。

关天养越气怒就越淡定,还故意做出一副‘请教’的姿态,道:“你这话倒也有理。那要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法力通玄呢?”

楚庸道:“就修行界正魔二道而论,正道七派的掌门无疑都算得上。魔道五宗我了解得不多,也就不作置评了。杜姑娘的父亲杜大先生在药理研究上是功参造化,但也算不上是法力通玄!”

杜若道:“你这话点评得不公道。我爹爹虽然对药理颇有研究,但离功参造化还远得很。哼,我看你也就是看在我的面上捡好听的来说!”

楚庸嘿嘿一笑,显是承认了自己看在她的面上捡好听的来说。

关天养依旧满心的不服,心说:“你自以为知道几个人就了不起么?我虽连修行的门槛都没有踏入,但至少前后见过了两回神仙,还见过上古异兽恶龙。你别说是见过,怕是连听都未必听过吧?”

关天养却不知道,楚庸这般用言语挤兑于他是有目的的。来执行这趟保镖任务前,杨纵就交待了,首先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他死也不能让关天养和杜若出任何意外。其次就是要想方设法搞清楚龙鳞的来历。楚庸几番想引得关天养把话题转到龙鳞上去,奈何关天养似乎并不愿意提起,每一说到与龙沾边的话题,就自行打住,一句多余的也不说。这让楚庸感到很是有些懊恼。

“我是孤陋寡闻……”关天养故作漫不在乎地道:“我认识的和见过的修行者加起来了也没几个,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但我知道有一个人你肯定不会说他是无能之辈!”

楚庸问道:“谁?”

“班师古!”

楚庸乍然色变,森寒之气不由自主地漫溢了出来。杜若听到‘班师古’这个名字,也是惊呼一声,再被楚庸身发散发出来的寒气一冻,痛苦地闷哼一声,跳着避了开去。

楚庸这才知道自己又失态了,忙压制住了狂暴的剑魂,道:“杜姑娘,对不起……”

杜若服了粒丹药,跺脚骂道:“以前天养骂你,我还觉得是他过份。现在我才知道你这人真的很讨厌!”

关天养连看都懒得看楚庸一眼,扶着杜若道:“这人就是个火药桶,不定什么时候会发生爆炸!感觉好些了吗?”

杜若嗯了一声,蹙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班师古的?”

关天养脸上浮起一丝傲然之色,道:“他不就是红莲宗的护法么?也算不得什么人物!”

楚庸不由冷哼一声讥笑道:“算不得什么人物?红莲宗四大护法,哪一个不是顶天立地,神通广大之辈?若他们都算不得什么人物,这世上也就没有人物可言了!”

关天养道:“是么,我还真不知道他有这么了不起呢。别的我不知道,不久见我亲眼所见,这位班大护法带着他的几百号弟子,还有什么香主堂主的,被了然大师打得重伤而逃。原来这样的人物都算不上法力通玄,那正道七派的掌门看来都与天上的神仙差不多了!”

楚庸惊得哦了一声,诧异之极地看着杜若,道:“了然?杜姑娘,你可听说过修行界有这号人物么?”

杜若既震惊,又茫然,道:“大慈悲寺下的有道高僧就那么几位堪与班师古正面匹敌,却没有一个法号了然的。难道是避世隐居的散修么?”

见两人震惊如此,关天养既得意又满意,道:“看来了然大师还算号人物呀!”

楚庸神色凝重的道:“遍观整个修行界,能与班师古正面匹敌已经是了得异常了,何况是能将他打伤的人了,那简直就是屈指可数。这样的奇人,怎么会屈尊在一座小庙里当住持……天呐……楚大平庸,你说,会不会是……”

楚庸脸色也有些发灰,甚至是惊恐,嘴唇在瞬间都没了血色。

杜若虽惊,却还算镇定,问道:“天养,你怎么会目睹了他们的大战?”

关天养把那天偶入山中,发现阴风涧有异样,前往探查,却被红莲宗弟子擒住,差点被献祭了。说到这里,想到班师古一刀将才几个月的婴孩剜心的惨景,忍不住一哆嗦,差点吐了出来。

杜若问他怎么了,他鼓足了勇气,将当天看到了情形说了出来。楚庸倒还镇定,杜若却是咬着牙直喊太阴毒了,太丧尽天良了。关天养道:“只可惜了然大师来慢了一步,要不然也就把人救下了。就因为了然大师的阻止,红莲宗的祭祀仪式没能继续下去。一场恶斗下来,红莲宗死了好多人,最后班师古也被打伤跑了。那几个孩子这才被救了下来,我也连带着捡回了一条命!”

楚庸吁了口气,道:“真看不出来,这么一座小庙居然还藏着一位化城寺的高僧……这么说来,红莲宗早就在灵泉山有所动作了,还想诱出恶蛟来予以击杀,以减少进洞后的阻力,结果却被了然大师给破坏了。如此说来,红莲宗早就发现了洞里的秘密!可到底是什么值得他们这般大动干戈?现在连玄武宫也掺合进来了!”

杜若道:“不管是什么,总之与我们无关。咱们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历来有异宝问世,哪一次不是掀起滔天的腥风血雨?以你我的这点修为,连送死的资格都没有……哎!”神情间流露出患得患失的抑郁。

关天养暗道:“听她这么说,也是记不起墓室里发生的事了。难道是那人对他们用了什么法术,篡改了他们的记忆么?看来十有八九是这样了……”

见关天养沉默不语,杜若问道:“天养,你想什么呢?”

关天养道:“没,我在想那头大蛇怕是不好对付,不管是红莲宗还是玄武宫,只要进了洞里,我看就未必讨得了好!”

楚庸道:“你这是想当然而已。虽说几百年来红莲宗迭遭重创,精英损失大半,但只要他们肯尽全力,别说是一头只有八百年寿龄的恶蛟,就是千年修为的妖物也不在话下。以红莲宗素来的行事风格,该不至于遭了这点阻挠就放弃的道理呀?!”

杜若道:“你是不是想说,红莲宗故意把消息放出去,引得人来。一方面是为了钳制了然大师,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借外人之力消灭洞中的恶蛟和其他的阻力,然后再捡现在的便宜?”

楚庸击掌赞道:“然也。看来杜姑娘对红莲宗也是深有了解呀!”

杜若道:“也说不上了解。红莲宗最擅长的就是阴谋诡计,挑起事端之后突然抽身而退,最后又突然扑上来,收取渔翁之利。我想不明白的反倒是玄武宫方面了。三百年来,他们几番与红莲宗正面冲突,七大长老折扣其四,门人弟子死伤更是不计其数。他们该是最为了解红莲宗的行事风格的,怎么倒是急吼吼的掺合进来了呢?”

楚庸道:“依我看,玄武宫也是着了急。”

杜若道:“也只是有可能。正道七派和魔道五宗的千里之内素来都被识为禁脔,别的门派若在这范围内生事,将会被视为主动挑衅。这几个月来,红莲宗连番在九夏城附近挑起事非,玄武宫却始终未能出面制止,要么是不知情,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据我们所知,玄武宫一直都不知情。那夜……嗯,守真领着两个师弟去制止卓雁翎,怕也是事起仓促,调不出来合适的人手,才派了这么三个人来。以玄武宫素来的行事风格,若是得知红莲宗在九夏城作乱,伏魔观的三位观主总会出动其一,再不济事也会派个二代弟子前来坐镇。守真在三代弟子中也算不得出色,又带着一个毛手毛脚,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愣头青,可见是派他们来充个数,表示一下姿态!”

杜若甩了甩头道:“这些尔虞我诈的争斗可真令人头疼,咱们还是避得越远越好。天养,你还记得去商县路上偶遇的百鬼夜行么?当时我就说它们可能是冲着九夏城来的,不定九夏城最近要遭遇一场大灾难。现在可算是应了吧!”说完,怅然地叹了口气。

【一百二十七、空前的大水灾】

本打算到三官塘上雇辆车进城的,可走到地头一看,哪里有什么三官塘?只有一片被洪水洗劫过后的荡坦原野,干净彻底得让人惊诧。就好似天河之水从天而降,顷息之间将三官塘彻彻底底地从大地上洗去了似的,裸露出干净赤白的石滩。乍然看上去,仿佛这片土地上从古至今就是在浩浩大江之水经年累月冲积下洗出来的滩地,根本不曾有过建筑,有过繁华的城镇,有过数以千户的人家,有过桅樯如林的港口……

“怎么会这样?”关天养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转身四望,道:“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杜若脸色有些发白,紧捏着一对拳头,死死地抵住双颊,喃喃道:“天呐,真的难以置信……”

楚庸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一脚将一块从江底带上来的鹅卵石踢飞,鹅卵石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坠入了大江之中,没见溅起水花,却是看到了木屑纷飞——那里搁浅着一艘满载货物的大船。他似乎觉得很有趣,又连连踢了起来。每一块鹅卵石飞过去,巨大的冲力就将搁浅的船带出一截来,第十二块后,满载盐铁的大船轰的一声从水里浮了起来,将它那残破不堪的身姿展露在了关天养和杜若面前。

“这是龙字号官船,最大的,满载运量是五十万斤。水起的时候应该还没入港,再加上船身既大又沉,当场就翻沉了。这种船的设计极佳,出了名的又快又稳,常用来跑海运,丈许高的海浪都将它掀不翻的,没想到竟栽在了江里。”

关天养的冷汗瞬间就涌了下来。他显然读懂了楚庸话里的弦外之意:这场大水非比寻常,三官塘没了,九夏城怕也是难保。望着东方,心底骤然升起一股子惧意,浑身的力气霎时间被抽得干干净净,再不能迈动一步。

这是一场怎样的灾难呢?

这是什么样的力量引发的?

又是为了什么?

关天养仰望着天空,阴云四合,默默地问道:“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收割虔诚信仰你的人们的性命?”

他的疑问当然不会得到答案。

“天养,走吧!”杜若表现得似乎比关天养还要坚强一些,见关天养神情痛苦而又绝望,伸手扶住他的臂膀,道:“九夏城建城已经上万年,城高池固,不论多大的水患都不曾被淹过,想来这次一样能够幸免于难。”

幸免于难?

关天养丝毫不报乐观的希望。尽管他知道杜若说得对,九夏城建于大江之畔,七千八年来,不管多大的洪水,还从来不曾淹进城过。但这回不一样,这回的水势来得空前的大、空前的猛,九夏城的水利设计固然冠绝中土世界,但能抵挡得住吗?

不,肯定抵挡不住!

从三官塘被洗为一片白地来看,这样的浪不要说是听过,连想都想像不出来。九夏城的外城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几千年来不断加固,已经高十丈有余,只比中都城墙矮了两丈,为中土世界第二。可十丈高的城墙能挡得住百丈高的滔天巨浪么?

傻子都能够想得明白!

可不管能不能挡住,关天养觉得都有必要去看看。

四丫和陈朔都在城里,他的家也在城里,就算九夏城一样被洗成了白地,他还是要去看看。

“走吧!”他的勇气突然鼓了起来,昂着首,眼神坚毅,步伐沉稳而迅捷,飞也似地朝着九夏城奔去。

以前是他跟不上杜若的速度,现在是杜若跟不上他,但杜若并没有叫他等,而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庸。楚庸无奈地看着关天养的背影,伸出了手臂。杜若似乎听到了楚庸心底在腹诽什么,轻叹一声道:“他的家,他的一切都在九夏城里,恐惧也就不足为怪了!”

楚庸道:“我没有奇怪。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太压抑了些,不论发生多大的事情,总不擅于释放心里的情感。”

杜若将手搭在楚庸的臂上,道:“你希望他怎么样?大哭大闹,大喊大叫?”

楚庸道:“那兴许还好一些。只怕一会儿看着九夏城也步了三官塘的后尘,真不知道他怎么去接受!”

三十里路,不过茶盏功夫就到。

望着巍峨依旧的高大城墙,关天养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从三官塘一路过来,都是大水冲洗过的痕迹,楚庸和杜若都料定九夏城难以幸免,此行过去,怕是只能看到断垣残壁。没想到九夏城奇迹般的幸存了下来,没有毁于大水。

“天养……”杜若扶住关天养,道:“没事呀,你看,九夏城还好好的!”

关天养抹了眼泪鼻涕,站起身来,道:“没事,没事呀……”眼泪还是一个劲地往下涌。

楚庸罕见地没有出言讽刺,而是感慨道:“真不敢想像,九夏城竟然幸存了下来……”

到了城下,城门紧闭,却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大水淹过的痕迹。

关天养用力地敲门,却没有人回应。通过门缝往里看,城门洞里黑漆漆的,显是没有人在。

怎么会没有人呢?

关天养心里又涌起了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大水漫进了城去,将所有人都淹死了,唯独留下了城垣还在?

楚庸道:“你们在这等着,我上去看看!”说着,纵身跃起,消失在了城墙后面。随即就听到里面传来惊诧的呼喊,有叫奸细的,也有叫刺客的,还有叫飞贼的,然后就是成片的惊呼。

关天养听见城里传出人声,不祥的预感尽去,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正庆幸着就听楚庸喊道:“玄武宫的朋友请住手,在下并非歹人!”然后有人喝问道:“阁下何人,还请赐下名号!”楚庸并没有答,然后就听问话那人道:“原来是乾坤庭的朋友,那倒真是误会了!”接着就听楚庸道:“我还有两位朋友在城门外,还请开下城门,容他们进来!”问话那人就道:“都统大人,凡请你带人去开下城门!”楚庸就向那人道了谢,那人道了声不客气。接着就听到整齐的步伐声回荡在城门洞里,由远而近,片刻后,城门轴轰轰隆隆转动了起来,露开了一道只供人行的缝隙。

关天养和杜若牵手走了进去,众兵士一见着杜若,眼睛陡地亮了。倒是领着的官长,一见是关天养,忙起手道:“哟,这不是关老板么?昨儿晚上好大的一场水,关老板在城外就没事么?这可真是托天之福呀!”

关天养扭头一看,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不知道是谁,起手道:“还好,昨天我去灵泉山游猎,遇了一场大地震,险些个就回不来了。今天早上下山后才知道遭了大水,偌大的三官塘都被冲得没了……”

那将官神情一黯,叹了口气,道:“真可怕呀,那浪头起码得有百丈高,若不是有玄武宫的仙长们护持,九夏城怕也步了三官塘的后尘……”说话间,就有士兵呜呜地哭了,有叫爹娘的,有叫老婆儿子的……关天养听着心下凄然,好不酸楚。

【一百二十八、杜若的爱】

九夏城全部戒了严,街看来往的全是兵士,看不到一个行人。偶尔能看到划空飞过的玄武宫门人,也都是来去勿勿。

这一刻,关天养对玄武宫的感激是山高海深。他们不但救了整个九夏城,也救了他的亲人和朋友,救了他的一切!他心里甚至暗暗地喊道:“玄武宫,你不愧是三楚百姓心中的神……”

城里许多街道都设有法阵,派了玄武宫弟子值守。杜若解释说,正是这些法阵,才保住了九夏城没有毁于这场空前的大水。

可是,越接近关天养,心情又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他在想:四丫还好吗?她有没有怎样?

脑子里反复地盘旋着这个问题,越想得多心就越难安下来,恐惧就越漫延开来。

杜若见他先前还好好的,兴奋地脸膛发红,可这会子又脸色发青,嘴唇苍白,浑身哆嗦得甚至需要人扶着才能走路,不免暗道:“楚大平庸还真说对了,他这人最不懂得发泄情绪,也不懂得控制情绪,迟早会出事的!”

到了关帝庙外,见大门紧闭着,里面又毫无声息,关天养都不敢上前敲门了。楚庸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走上前去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了四丫惊颤的询问声:“谁呀!”

关天养大喊道:“四丫……”冲将上去,撞开了大门,扑了进去,死死地将四丫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叫道:“四丫,四丫,四丫……”仿佛恨不能彼此融为一体。

四丫也紧紧地抱住关天养,顾不得有人在场,把头埋在关天养怀里,哇哇地大哭道,叫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

楚庸似乎不想破坏气氛,识趣地走了开去。杜若也很是有些伤感,暗道:“看来过去的这一天,他们都经历了太多的折磨,需要好好的释放一下……”叹了口气,也走了开去。

楚庸站在梧桐树下,仰头看着那几片稀稀疏疏,还不敢飘落的黄叶,道:“你有没有觉得,人这东西很奇怪!”

“奇怪?”杜若坐了下来,伸手捡起一片黄叶,道:“哪里奇怪了?”

楚庸道:“不奇怪吗?人有感情!”

“感情?”杜若斜眼瞟着他,道:“感情又怎么了?若没有感情,人与行尸走肉,泥胎石雕又有何区别?”

楚庸轻声哧笑,眼里绽放出如冬夜寒星般的冷冽。他说:“你不觉得,如果没有感情,人或许会生活得更好吗?没有痛苦,没有相思,没有爱恨情仇……什么都没有!”

杜若扭过头去,不解地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看他们哭得太凄切,所以就忍不住发起牢骚来了?”见楚庸不答,只是凝神望天,偏眼神空洞得让人发寒,就又道:“情之一字,所以维系世界。如果没有了感情,人怎么还能叫人呢?不管痛苦有多痛,不管相思有多入骨,摧人肝肠,不管爱也好情也好,仇也罢恨也罢,他们就像生长在大地之上的树木花草、飞鸟虫鱼,如果没有了它们,世界岂非成了一片荒漠?与其这样,我宁愿拥有它们,慢慢地咀嚼着它们,品味着它们,从中去体会出属于我自己的快乐……”

楚庸道:“是吗?”

“不是吗?”

“你是个很乐观开朗的人!”楚庸说:“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国,每个人心中的世界都不一样。你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发出这番感慨,我自然也体会不到你的快乐是什么。但是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一番感慨!”

杜若摇晃着手里已经变得绿油油的树叶,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会为了他而伤心?”

“你确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我都似乎越来越对你动心了!”

“那你最好不要。因为我的心已经在他身上了!”说完,脸上洋溢出了玉样般的光泽,仿佛伸手一抓,就能从她身上捞到满满的一把幸福。

“你明白什么叫爱吗?”楚庸似乎觉得杜若越来越不可思议,问道:“你经历过吗?”

杜若摇头道:“我没有经历过,也不明白。但我知道,我的心中只会有他。不管他心中有没有我,爱不爱我。书上说,爱情让人痛苦,让人痴迷,可我不觉得。我认为爱是一种快乐,一种幸福,它会让人变得更丰富,也更成熟。如你所说,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国。你心中的爱是伤,是痛,是冰雪的荒漠。但我心中的爱是花,是花,是幸福,是快乐,是梦中的天国。你或许在笑我天真,但我会永远天真下去。”

楚庸一时间竟痴了,盯着杜若,如同看着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秘密,眉头紧拧,又眼里写满了未知的疑问。

杜若嫣然笑道:“你觉得不可思议吗?这就像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的冷一样的道理!”

楚庸苦叹道:“我本来想点醒你,却没想到反被你教训一顿。这,这叫怎么一回事呢?”

关天养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只听他质问四丫道:“你为什么不拦着?”

四丫委屈地道:“我拦了,可是拦不住。他说他放心不下你,无论如何也要赶过去看看……”

关天养又急又怒,猛地一拳捶在墙上,生生打出了一个洞来。

杜若惊道:“怎么了?刚才都还好好的!”上去拉住关天养道:“发脾气作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关天养气急败坏地道:“昨天下午,二狗子可能去了闻园!”

“什么?”杜若颇有些不敢相信,道:“他去闻园干什么?”又想到回来路上听官军说昨天中午就已经奉命戒严封城了,就问陈朔是怎么出去的。

四丫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昨天中午我刚回来吃过饭,官军突然上了街,宣布戒严。要所有人只得呆在家里,谁要是敢上街走动,一律视为叛贼,格杀勿论。我在九夏城生活了这么几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情况,很是纳闷。没过多久,二狗子就来了。他说灵泉山那边出了事,而且还不小,还说你们可能遇到了麻烦,他得去看一下。我不让他去,他还训斥我。我拦着不让他走,他就说我是要害你们。没办法,我只得让开。当时我想的是满城都是官军,他肯定出不去的。他走了后就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出城去了,还是被官军给抓了起来!”

关天养脸色铁青,看上去实在有些怕人。

杜若不敢问他,只得转而对楚庸道:“楚大平庸,你怎么看?陈二狗子有可能出得了城吗?”

楚庸道:“十有入九是出去了!”

杜若见关天养的脸顿时一黑到底。

杜若问道:“为什么?今天你进城时不立即就被发现了么?”

楚庸摇头道:“不一样。昨天中午刚刚戒严,满城混乱,再加上玄武宫的法阵还没有构筑到位,以陈朔的本事,出去不难!”

杜若道:“那,那怎么办?”

楚庸道:“这小子是个鬼才,十有八九不会被水冲走。再者他的水性极好,就算遇到了大浪,再加上他的修为,淹是淹不死的,了不得要有一番罪受!”

关天养一咬牙,道:“不行,我得去找他!”

杜若和四丫一齐拦住,道:“不准去!”四丫说:“昨天放走了二狗子我就后悔,今天无论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的!”杜若也点头道:“四丫说得没错。再说,你又去哪里找他?你这人,一遇着点事就头脑发热,既不晓得冷静分析,也不晓得慎重行事,实在讨厌得很!”

关天养恨恨地道:“那你们怎么怎么办?”

杜若道:“还能怎么办?等!”

“等?”关天养差点又爆发了出来。

楚庸道:“这场大乱局才刚刚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得看玄武宫的脸色。此时此刻,就算你是神仙降世,怕也找不到陈朔在哪!”

关天养心下虽急,但脑子却清醒得很,暗道:“我当然知道他们说的有理。可,可我怎么能弃二狗子不管?不管他是去了山里,还是被大浪冲走了,我都得去找他!”心下打定了主意,就越发的有条理了,道:“好,我们就先等。如果明天早上二狗子还没有回来,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他!”

杜若道:“好,到时我陪你一起去!”四丫也说:“是我放他走的,我也得把他找回来!”

【一百二十九、募捐】

四个人围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苦巴巴地熬到了中午。

就在关天养的耐性快在耗光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杜若扭头看着关天养,见他也是双眼放光,却是满脸的忐忑。四丫飞快地跑过去开门,本以为会是陈朔的,结果却是沈天照与九夏总督来拜访。

关天养很是有些纳闷,心说:“沈执事来拜访应属情理之中,可这位齐总督来做什么?”

让进院后,总督齐世武道:“关老板,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本官前来拜访是有要事相商!”

关天养道:“总督大人有何示下只管开口!”

齐世武道:“我听说关老板今早才从灵泉山那边回来,想必也该听说了九夏城的遭遇?”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不单是听说了,还亲眼目睹了……”神情顿时黯了下来。

齐世武叹了口气,道:“本官守牧一方,素来无为而治,只盼上天垂怜,风调雨顺,百姓乐业,那就是本官之幸,朝廷之幸,天下万民之幸了。不期天降巨灾,置我九夏城于累卵之危境,数百万百姓性命悬于一线之间。本官身为父母,岂能坐视?幸有玄武圣宫悯我苍生多舛,加以援手,不然九夏城焉能幸存?”

听着齐世武的滔滔雄论,关天养不禁大起反感,眉头一拧,不耐烦地道:“总督大人,你就直说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吧!”

齐世武虽不满意关天养打断了自己的开篇雄论,但见关天养自己把话带进了主题,也省了他不少的事,就沉得地一点头道:“关老板快人快语呀,那本官也就不绕弯子了。今日前来,本官是代九夏百姓有求于关老板!”

“总督大的此话言重了。不知道是什么事,只要小子能够办到的,绝不推辞。”

齐世武击掌赞道:“关老板果然深明大义。是这样的,为了护住九夏城,玄武圣宫在城中多有建筑法阵,而为了维持法阵的正常运转,需得大量的晶玉。在幽灵宫沈执事的主持下,栖凤街各大商家已经认捐了不少,但目前还存在缺口。本官与沈执事商量后,只得厚颜登门,求关老板慷慨相助了!”

关天养当然知道晶玉是维持法阵运转的基础,九夏城方圆数百里,三十六坊,一千余条街巷,也不知道要构建多少座才能防御得周全,如此一来,晶玉的消耗必然难以想像。身为九夏城的一员,关天养深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道理,并不吝惜那一点点的晶玉,就问道:“不知还缺多少?”

齐世武道:“五万!”他一说出这个数字,就见关天养的脸色阴了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就忙道:“当然,关老板有多大力尽多大力就是。桑梓存亡,在乎一线。关老板能解囊相助,九夏百姓已经感激无地了!”

关天养拿出仅剩的一万晶玉,道:“知真斋的底子沈执事最清楚,自打我接手以后,一直亏着,并有越亏越大之象。账上是拿不出来钱的。这一万晶玉是我妹子的私房,但为了九夏的存亡,了不得只有拿出来了。若要再多,小子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在来的路上,沈天照确实已经向齐世武说过知真斋的经营状况,并劝告齐世武不要抱太乐观的希望。齐世武还说说:“两个十多岁的小子,能将这么大的场面兜转就不错了,我又岂敢抱太大的期望?不过是聊尽人事吧了!”沈天照也叹息一声说:“是呀,聊尽人事罢了……”见关天养推说知真斋经营困难,齐世武的心顿时落了下去,暗道:“看来还真是要白跑这一趟了!”眼睛虽落在钱袋子上,当真已经不抱希望了。当听说竟然有一万之数后,眼睛陡地亮了,暗震道:“这小子,当真是一等一的豪富呀。昨天费了那许多口舌,又有幽灵宫沈执事的劝募,几百户商家,好不容易才凑足五万。他一出手就是一万,这份气魄,当真是不得了……”

忙接过钱袋,站起身来朝关天养长揖一礼,道:“齐某代九夏百姓,谢过关老板了!”

关天养心情不好,连逊让也懒得,只是苦笑道:“谢就不必,只希望九夏城能够保全,那就是万千之幸。”

齐世武道:“有关老板这等深明大义,挚爱桑梓的仁人志士襄助,九夏城何愁不能保全?”命书记官当场记下,说灾变之后,必要立一座功德碑,让关天养和栖凤街众商家的仁义之举万世留传。

这些关天养都没有兴趣,他的心只悬在陈朔身上,巴不得沈天照和齐世武快点走,自己好办正事。

又客气了一番,齐世武就说要去把晶玉交割了,告辞而去。

沈天照并没有随齐世武一道走,而是留了下来。关天养知道他必然有重要的事情,就问道:“沈执事,现在的情况到底怎样?还乐观吗?”

沈天照叹道:“不太乐观……听说你昨天去了灵泉山,那里的情况又如何?”

关天养道:“面目全非,混乱不堪。先是大地震,然后又是大水,灵泉山好多地方都陷塌了,漫山都是寻宝的修行者,乱不可言!”

沈天照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只要这些修行者一天没有找到他们异宝,新的惨剧随时都有可能酿成……”说到这里,猛地一咬牙,一拳捶在桌上,说不出的愤恨。

关天养道:“有什么办法?神仙打架,咱们凡人只有遭殃的份!”

“是呀……”沈天照不无苦涩地道:“每一回有异宝出宝,邻近的鬼市必然大受其害。”

关天养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每个修行者都会谨守本分,少不了恃强抢夺之辈。所以这几日关老板出行尽量小心些,咱们招惹不起这些仙长,那就尽量躲着些。不过,我已经向总部递交了求援报告,要不得多久就会有人手赶来支援。到那时也就不必再怕了。”

关天养道:“我就不信了,有玄武宫坐镇九夏,他们还敢乱来?!”

沈天照道:“话虽如此说,但玄武宫没有保护鬼市的义务,更不会在意商家的生死。再者,越来越多的修行者涌来,任玄武宫有通天之能,怕是也兜不过来!”

关天养道:“多谢沈执事提醒,我会小心的!”

沈天照点了点头,道:“我就怕关老板不晓得其中厉害,也掺合去夺宝,那麻烦就大了!”

关天养道:“多谢沈执事关心。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清楚,躲还来不及,又岂会去掺合?”

沈天照笑道:“关老板是见过大世面的,识见必在我之上,我身为幽灵宫九夏执事,不过是白嘱咐几句。另外还有个私见,关老板可有兴趣一听?”

关天养道:“沈执事只管说就是!”

“依我来看,关老板最好能在这几天就将天下楼开张了!”

关天养不解地道:“这是何道理?”

“异宝出世,闻讯赶来的修行者必然越来越多,争斗自然也会越来越多。为了将压箱底的法宝留到最后,他们必然会大量采购法器备用。关老板的货都是从重极门进来的,品质没得说,必然会成为首选。借着这个机会将生意做了起来,以后的路就好走了。至于开张仪式是否够隆重,反倒显得无足轻重。当然,这也是我的浅见,一切还得看关老板的意思!”

关天养略一分析,就觉得沈天照的建议是最上之策,但眼下陈朔不在,九夏城又深陷危机之中,天下楼如何开张得起来?一时竟犹豫了。

沈天照见他蹙眉不语,就以为他在担忧安全,而在这上面,幽灵宫只能尽到自己的本分,除此之外就爱莫能助了。想到自己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忙,就道:“若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关老板只管开口!关老板事忙,就不耽搁了。告辞!”

送走了沈天照,关天养就道:“四丫,你留家里照顾杜姑娘。楚大平庸,你要是愿意就跟我再走一趟城西,不愿意你也留下!”

四丫道:“哥哥,这是什么道理?都说好了的,一起去!”

关天养道:“杜姑娘受了伤,家里没个人照顾怎么能行?”

杜若道:“四丫,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打定了主意,十头牛也甭想拉得回来。再者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要他分心照顾你。倒不如留在家里等消息!”

四丫又急又气,眉眼都竖了起来,道:“谁要他照顾呢?哼,凭什么每回都是我在家等着?”

关天养懒得跟她争辩,就道:“杜姑娘要什么你就找给她,家里没有就去店里。这事一样重要!”见四丫说不出的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没有掉下来,这才将语气放得尽量柔和,道:“放心吧,不管找不找得到,明天天亮前我一定会回来!”也不敢再看四丫的眼神,怕自己一时不忍而答应带她一起去,那样一来麻烦就大了。又转头对杜若道:“杜姑娘,你好好保重!”

杜若点头道:“不用担心我,照顾我你自己就行了。楚大平庸,天养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一定找你算账!”

楚庸苦笑道:“那时候怕是轮不到你了!”

杜若道:“只要你认定有危险,就要阻止他去做。不管他有多大的脾气,也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能找回陈二狗子最好,若是找不回,反正明天天亮之前我一定要见到个活蹦乱跳的天养回来。要不然我就告诉爹爹,说你们乾坤庭故意设下陷阱,谋夺天养的东西!”

楚庸的脸色顿时青了。尽管他知道杜若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意识到关天养的性命有多重要,若是出半点岔子,别说自己承担不起,整个乾坤庭怕是都兜不转。本想以戏谑的语气应答两句,可怎么也调整不出状态,只得冷冷地道:“他要是敢胡来,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杜若道:“那就最好了,去吧!”

【一百三十、地震】

目送着两人走出了大门后,杜若的眼眶一红,泪水断线珍珠般的掉了下来。四丫见状,反倒忘了自己满心的气怒和伤心,惊问道:“杜姐姐,你怎么了?”

杜若一边抹泪,一边道:“没什么。受了伤,难受……”

四丫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杜若也在为关天养的安危担心,就道:“你既难受,为何不拦他?他本是肯听你话的!”

杜若道:“你这话是什么道理?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更清楚,我能拦得住么?”

四丫哼了一声,道:“我们自然是不行,你却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了?”杜若急得脸都红了,道:“可别因为他拿了气给你受,你就朝我来撒。”说着,别过了脸去,不想再理四丫。

四丫道:“我说的什么你心里清楚。”

杜若道:“我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就想回房去,不想一阵天眩地转,嘤咛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四丫大惊道:“杜姐姐,你怎么了?”扶将起来,一探脉息,竟然虚弱不堪。顿时骇然,暗道:“难怪哥哥要我留下来照顾她,原来全身修为尽失,元气大损。也不知道遇着了什么事,竟然伤成这样!”将杜若抱回了房里,放在床上,试着用新学的【小回春术】为她疗伤,却是收效极微。

出了关帝庙,一名军官小跑上来,行了个军参礼,道:“关老板,总督大人说了,你若有事要出行,这辆马车归你使用,并要我们卫护左右!”

关天养瞟了一眼那辆总督府的官用马车,道:“车我要了,你们就不必卫护了。回去替我禀复总督大人,就说他的好意我改日再登门致谢!”

军官有些为难,显是奉了死命令的。关天养心情极不好,但也知道军官是个办事的,不想过于为难他,就道:“我得出城去一趟,你们跟着也没用,不过是白白送死。”

一听说关天养要出城,军官脸色顿时白了,道:“那个,关老板,兄弟,兄弟们也都是不怕死的……”

关天养道:“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九夏城正是需要人手守护的时候,你们跟着我有什么用?还不如留下来,看哪里需要就补到哪里去呢!放心吧,回头我自会跟总督大人说,不会处罚你的!”

军官顿时感激无地,道:“那小人就谢过关老板了……”

关天养道:“不必!”跳上马车,楚庸暂充马夫,朝西门疾驰而去。

巡逻的官军见是总督府的马车,都不敢阻拦,远远地就让了开来。再加上街上又无行人,奔得就越发的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凌波门前。

守军见是总督府的座驾,慌忙列队迎接。关天养挑开车帘子,说有事要出趟城,还请通容。守军见他坐的是总督马车,哪里敢有意见?忙不迭下令打开城门!

城门尚来不及打开,大地又猛烈的摇晃了起来。拉车的两匹骏马惊得扬蹄嘶鸣,眼看就要狂奔起来,楚庸一勒马缰,俱都安静了下来。

剧烈的晃动由弱渐强,再由强转弱,持续了茶盏功夫才渐渐平息了下来。晃动开始的那一刹那,九夏城的四方和中心同时升起一道斑斓的光柱,在九夏城上方数百丈高处汇聚,然后听得嘟的一声闷响,一道淡金色的光罩落了下来,将九夏城盖得严严实实的。晃动也在光罩落下的那一刹那停止了!

惊叫声,呼喊声,喝斥声,从各个角落里响了起来。回头望去,只见烟尘腾腾地升起,弥漫了整个城市。

城门附近的一片宅子也在地震中塌了,被戒严令困在家里的百姓逃了出来,拉着守军就喊救人。关天养见一老汉被倒下来的房梁压下了下半身,正挣扎着呼救,忙冲了过去,一只手托起房梁,另一只手将老汉拖了出来,问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老汉挣扎着要爬了起来,连连作揖道谢。

官军都迅速地行动了起来,拔开废墟,营救起了被埋百姓。

关天养见好多大人孩子被埋在下面呼救,一时间也忘了寻找陈朔的事,招呼楚庸过来,一起搜救。

随着各处的消息汇聚过来,才知道刚刚过去的这场地震又给九夏城造成了重创,数以千计的房屋倒塌,无数的被埋在了废墟下面,呼救声、哭声、绝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越救就发现越来越多的人需要营救。看着那一双双燃烧着强烈求生欲望的眼睛,关天养实在不忍心抛弃,救了一个又一个。不消片刻,就以他和楚庸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搜救团队。大家发现哪里有人需要营救,又搬不动上面的的废墟,就会喊他们来帮忙。忙到后来,连玄武宫的弟子也加入了营救的行列,情况这才好了些。

天黑后,下起了雨来,北风呜呜地吹刮着,冻得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们瑟缩成一团,连叫冷都不敢。

看着这些没吃没喝、没衣服穿、没望到遮风蔽雨的人,关天养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下好不酸楚。正筹谋着是不是该给他们安置一下,就见总督齐世武和九夏知府等官员走了过来。

齐世武对关天养一揖,道:“关老板,你的仁义之举实在让本官感佩无地……”

关天养见齐世武似乎已经感动得无话可说,就道:“总督大人,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是不是该安置一下呢?”

齐世武道:“关老板放心,九夏府已经着手安排了,只是受灾的人太多,一时间安排不过来。”

关天养叹了一声,抹掉脸上的雨水,道:“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总督大人只管开口!”

齐世武道:“关老板已经为九夏百姓做得够多了,自齐某以下,九夏城人人皆铭记在心……”

关天养一摆手道:“这些话总督大人就不要说了。知真斋在城里还有几处宅子,全都空置着,也没用,暂时就拿来安置灾民吧。我一个人也张罗不过来,还请官府派人帮忙张罗一下!”

知真斋名下的六处宅院皆是占地数百亩以上的豪毫,又位于权贵聚居之区,每一处的房屋都不下百十间,有效利用的话,足能安置数千人。再加上官府的协调,调配点空置的仓库、宅院出来,将所有灾民安置下去也不难。

齐世武击掌大赞关天养的仁心仁德,就说立马派人去安排。

楚庸见关天养全副身心都沉浸到救济灾民中去了,不得不悄声提醒道:“你就不想回家去看看?”

关天养一震,暗叫一声糊涂,就道:“走,回家!”

齐世武见他撒腿就跑,追上来问怎么了。关天养说不知家里情况如何,得赶回去看看。齐世武立即就叫备马车,送他回去。

关帝庙的坚固超乎了关天养的想像,尽管已经建成了几百年,在如此猛烈的地震之下,连一砖一瓦都不曾毁损。关天养和楚庸赶回来时,却看到一副异常热闹的场景:四丫在安置临时躲避到这里的灾民,杜若正在救治受伤的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见她们都无恙,关天养长长地松了口气,也不进去,转身走了出来。

楚庸奇道:“怎么了?”

关天养道:“走吧,出城!”

“现在?离天亮可没几个时辰了,你能去哪里找人?”

“不管去哪里找,总要找!”

楚庸觉得关天养这人实在不够冷静,也不想想,陈朔若没事,岂不早回来了?若是有事,黑灯瞎火的,他又能去哪里找呢?不过是白白地浪费时间和精力罢了。但这话他并没有直接说出口,倒也不是怕激起关天养的怒火,而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这些天来,他已经摸透了关天养是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浑蛋,与其费神惹得他不高兴,还不如留点口水养精神。

【一百三十一、陈朔的消息】

出了凌波门,漫漫原野黑漆漆的一片,连鬼也不见一个。

楚庸哼着小调,心情似乎相当愉快。

关天养问道:“乐什么呢?”

楚庸道:“我不乐难不成哭么?”

“我是问你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那么多人的死,就不足以融化你这颗冰冷的心?”

“全天下的人死了又与我何干?”

“……”关天养突然恨不得一脚将楚庸踹下车去,强忍着怒火道:“你这样的家伙居然也是人,老天爷可真是没有长眼!”

楚庸呵呵地笑道:“是吗?看来我还挺逆天的呀!”

关天养道:“只有你才拿丑陋当有趣……算了,我跟你说什么呢?”

楚庸道:“别以为当了半天的英雄就高尚得像个圣人了,其实你还是你,较当英雄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有觉得自己高尚吗?可笑!”

楚庸连话头也懒得接,竟大声唱起了歌来。

关天养拿他没办法,只得当作没有听见。

没多会儿,马车就过了三官塘,驶上了去往地藏庙的山道。

楚庸不说话,关天养又觉得无聊。坐在马车里,除了得得的马蹄声和轮轴转动的声音,那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虫鸣声、鸟叫声、兽啸声,全都没了,静谧得有若幽冥鬼域。

关天养挑开车帘,看着漆黑的山野,心说:“前面不远片本该有一处村落的,现在也被水冲得没了。真是一片可怕的灾难呀!”不由想到大水来时,村民们可有惧怕?若自己当时置身于此地,又该是怎样一番场景?

正想得出神,就听楚庸道:“朋友,借个道!”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楚庸道:“怎么,灵泉山现在成了你家的了?”

“哼,若不识趣,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哧的一声轻响,闪过一道白光,道旁一株就被拦腰斩成两段,哗哗地倒了下来。

楚庸呵呵地笑道:“杂耍么?貌似我也会!”挥起掌来,凌空一劈,轰的一声,道旁的一块巨大的山岩就裂成两片,滚落了山下去。

拦路之人吃了一惊,嘿嘿地道:“原来是我道中人。不知是哪门哪派的道兄,恕在下眼拙,没能认得尊范!”

楚庸道:“我哪门哪派的都不是。车里这位是我的老板,他要去地藏庙上香,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害怕,想求地藏菩萨保佑家里老小平安。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方便?只要道兄留下名号,一切都很方便!”

关天养掀开帘子,见数丈外的山道中站着两人,身着道装,却又不是玄武宫门下,也不知出身何门何派。

“在下姓楚,单名一个庸字,没字亦无号。以替人打工、充当保镖为生。不知这样可以了么?”

“嘿嘿,看来朋友是看不起我们万法教呀!”

“万法教?”关天养心下一震,这才从服色上辨出这两人赫然与上次在白螺湖遭遇的修行者所穿的相差无几。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子没由来的厌恶,暗道:“都说万法教是玄武九脉之首,我看没有半点玄武宫的风韵,活似劫道的强贼。”

楚庸道:“哟,两位这话说得可严重了,我怎么当得起?我听说万法教驻锡在赤峰山,什么时候又到灵泉山来了?”

两人显然不耐烦楚庸的胡搅蛮缠,其中一人冷哼道:“跟他瞎扯作什么?他要是敢过来一步,自有他的苦头吃!”另一人道:“说的不错!”

楚庸唉地叹了一声,回头对关天养道:“小关哥,怎么办?山大王不让我们过去!”

关天养也有些犯难。眼下修行者都涌来灵泉山夺宝,自己一行在这时候和万法教起了冲突,撇开玄武宫不论,单是万法教也不是自己这一方能够应付得了的。

“既然不让过那就算了,我们回去就是!”

关天养的话让楚庸一怔,暗道:“噫,这小子今儿是怎么了?有时候是一根筋,见不到棺材是不会掉泪的。现在又晓得变通了,磕不动的不磕!”就道:“好嘞,回去啰……”勒转马头,又沿原路返回。

本以为走不出多远,关天养又会叫停下来,然后改走其他的捷径。没想到一直过了三官塘,还不见关天养喊停,楚庸就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不去找陈朔了?”

“不找了!”

关天养的干脆让楚庸再一次意外非常,问道:“怎么就不找了呢?”

关天养冷声一哼,道:“很好奇,是么?我偏不说,你自个儿慢慢想吧!”

楚庸哈哈笑道:“行呀,你小子,很是懂得借机报复。好,反正是想不通的,我也就懒得去想了。毕竟这也不是我的事,我着甚的急呢?”

关天养道:“那就对了!”

刚进凌波门,几道青光破空而来,其中一道还不及着地就重重地摔了下来,砸得街面的青砖都裂了开来。

“七师弟……”

一众玄武宫弟子围了上来,显得很是急切。关天养听着其中一人的声音很是熟悉,伸头一望,见是守真,心知是才从灵泉山回来的,心下不由一松,暗道:“这个守真道士,还真有几分能耐,竟然把同门救了出来!”

楚庸平时是一个万事不关心的人,此时却表现出异常的热情。将马车停在路边,走过去问道:“守真道兄,发生什么事了?”

守真见是他,就起手道:“楚兄……”也顾不上招呼,就将摔在地上那人扶了起来,吩咐两名师弟赶紧把重伤的师弟带去请梁师叔救治,这才对楚庸道:“对不起,楚兄,你也看到了,敝师弟伤势实在太重,若不及时救治,怕是,怕是有些不妙!”

楚庸点头道:“理解。守真兄你也有伤在身,还是要多注意才是!”

守真道了声谢,又对走上来的关天养点了点头,就追了上去。

关天养的目光全被地上的一柄桃木剑给吸引了,浑似见到了魔鬼,惊惧得浑身发抖。

楚庸叫道:“守真道兄,贵师弟的东西遗落了!”

守真折了回来,捡起桃木剑,道了声谢,又待追上去,却被关天养叫住,问道:“守真道长,这剑,这剑不知是从何得来?”

守真道:“不瞒关小友,这把剑是一位姓陈的小友借的!”

“姓陈?”关天养浑似遭了雷击,猛地一个战栗,脸色刷地一下全白了,颤声问道:“可是姓陈名朔么?”

“不错!”守真颇有些诧异地道:“原来关小友认识这位陈小友呀?”

关天养一把拉住他,道:“他,他现在在哪?”

守真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楚庸解释道:“天养的兄弟就是叫陈朔,昨天进山去找他,现在都还没有音讯,他着急得很!”

守真哦了一声,道:“当时我们正要出洞,被一群妖兽拦住了,数量多得惊人,我们五人也是疲于应付。七师弟的法宝和兵刃俱被那妖孽毁了,又重伤在身,陷入了妖兽的包围。就在我们以为他要遭遇不测时,这位陈小友从旁冲了出来,挥着这柄剑逼退了妖兽,救下了七师弟。打退妖兽后,我见他有习练过我派心派的底子,就问他是不是门中弟子。他说不是,只是机缘巧合下习得了一点初浅的入门心法。还把剑借给了七师弟,说洞中危机重重,没有防身利器寸步也难行。我邀他一起走,他说还要找人,找不到他是不会出去的,就走了!”

关天养神情又呆又滞,浑似没有听见,但眼神却是一点一点的越来越红。

楚庸见状,忙一掌拍在他肩上,道:“别担心,陈朔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关天养一震,眼瞳的血色渐渐褪去,道:“好好的?你就这么看?”扭身又往城门走去。

楚庸叫道:“你做什么?”

“找人!”

“我看你是去送死吧?”

“既是送死,那就与你无关了,不是么?若是我真死了,你们岂不也省事了?”

楚庸哼了一声道:“看样子你是想让我把你抓回去了?”

关天养停下脚步,回过身来道:“你最好绑我回去,要不然我无论如何也得去找他!”

守真道:“楚兄,关小友既然要去,那就让他去吧。关小友,贫道还欠着你一次救命之恩,若你不弃,我陪你走这一遭,如何?”

关天养心下骤生感激之情,道:“多谢道长,你还有伤在身,就不麻烦了。只要我能进得山去,总有办法找到他的!”

“怎么会进不了山去呢?”

楚庸道:“山道被万法教的弟子封了,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

守真脸上顿时浮起厌恶之色,道:“又是他们?这样吧,我去向梁师叔禀明,请他知会万法教撤走。随后再与小友一道进山。可行么?”

关天养知道万法教于玄武宫不同于别的门派,毕竟有宗属血脉有关系,不好闹得太僵。守真答允相助顿时让他喜出望外,只要能进得了山,有没有人同行都无所谓,他自己一个人一样能够找回陈朔。

“若能这样,那最好不过了!”

守真道:“那好,关小友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掐动印诀,驾起遁光而去。

楚庸道:“玄武宫的人情可不是这么好欠的!”

关天养道:“我自有分寸!”

楚庸道:“好吧,当我没说!”

关天养瞟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我被算计?”

“你想多了!”楚庸道:“守真之所以领你去,是为了还清你的人情。他觉得以堂堂玄武宫门下却要欠你的人情,实在是难以接受。要不然他岂会在这个时候亲自领你进山?”

关天养道:“那又怎样?他要还,我接着就是。我的目的是找回二狗子,其他的一概不管。”说完又加上一句:“你素来不也是这样的么?”

楚庸道:“好吧,只要你觉得这样做是对的,我舍命陪君子就是!”

关天养道:“用不着你陪。我都说过了,只要我不是被人害死的,那就与你无干,不但你摆脱了麻烦,乾坤庭也一身干净。最重要的是,没人会逼着你们赎当,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就由它成为一桩无头悬案。而且以你的实力,干什么不行?每天却要跟在我身后充当保镖,还要受我的冷嘲热讽,岂不憋屈得难受?”

楚庸道:“你越是这样说,那我就越得把你看好点。乾坤庭六千多年的声誉可昭日月,众不曾有半点的瑕疵。不管是明里暗地,始终表里如一。不管你怎么想,我只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关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道:“由此看来,乾坤庭的人还都是君子嘛!”

楚庸道:“虽未必都是君子,但至少没有小人!”这话说得语气凝重,神色肃穆,似有千钧之重,既像要表达自己的心曲,又像在严正阐明乾坤庭的态度和立场,听得关天养顿时怔住了。

谁都知道,君子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小人。

但却鲜有人知道,既非君子,又不是小人的人更可怕。他既不拘泥于君子的古板,又不受制于小人的阴毒和无所不用其极,俨然是君子对其无可奈何,小人亦惧而远之。他不可怕,还有谁可怕?

乾坤庭不是宗派,而是一个庞杂的组织,成立至今已有六千余年。几乎囊括了正魔二道所有宗派的弟子。

乾坤庭才是真正将‘兼容并蓄’体现到极致的平台。

也正是它的‘兼容并蓄’,成就了‘中土第一大组织’的伟业。

关天养对乾坤庭的了解源于书本和传言,他对乾坤庭的印象与绝大多数人都一样:这是中土世界最大的组织。不但朝廷招惹不起,修行者也都不敢招惹。

至于乾坤庭存在的价值的意义,奉行的宗旨,内在精神等等更为深刻的东西,他是一样都不知道。

通过与杨纵、与楚庸的接触,他觉得前者太过霸道,后者太过极端,都没能留下好印象。

特别是楚庸,他之所以无法接受之个人,是因为实在难以想像,好好的剑修竟然会被折腾成这样。

与其说是他讨厌楚庸,还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

还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楚庸的性格。他总是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掩藏起来,过分地表现出了玩世不恭的一面。而关天养是一个认真的、严苛的人,对于某些他看重的东西,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来不得半点戏谑。可楚庸不是,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可无不可,关天养对此近乎是切骨的痛恨。

这样一来,关天养不免觉得乾坤庭也如同楚庸一样,什么都无可无不可,不择手段地追求目标而忽略了过程。这样的组织,又岂能赢得他的尊重?

楚庸的这席话俨然烙印一般深深地印在了关天养的心底,炙烈的温度烫得他是心惊胆颤,禁不住暗道:“未必都是君子,但至少没有小人?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霎时间,楚庸又流露出对一切都厌倦的神情,环臂而立,漠然地仰望着夜空。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冰雕!

关天养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类似于尸体般的同伴。每每想到跟在身边的是这样一个人,他就忍不住想吐。

【一百三十二、玄武宫的人情(上)】

约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守真没有来,倒等来了一名青年道士,起手对关天养和楚庸一礼,道:“二位,敝派梁师叔请二位前往相见,不知可否方便?”

关天养眉头一拧,暗道:“搞什么鬼?这个姓梁的,见我们做什么!”

楚庸笑道:“我是很方便的,就是不知道我这位老板方便不方便!”

青年道士拿眼睛盯着关天养,静候他的答复。

关天养道:“既是梁真人相召,我等敢不从命?还请仙长领路!”

青年道士说了声:“客气!”就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引路。

楚庸见关天养应答得礼,不卑亦不亢,暗道:“看来这小子也是个人精。知道什么人好对付,什么人不能招惹。哼,若不是我受命保护你,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么?”

一路往前走,小半个时辰后才在城中的白云观外停下,青年道士道:“梁师叔正在观中等候二位,请!”

关天养道了声有劳,就昂首走了进去。

刚进大门,就见守真走了出来。守真起手道:“关小友、楚兄,梁师叔得知陈小友义助七师弟,很是感激,已命座下林师兄带人亲往营救,想来不到天亮便会有消息。”

关天养大喜,道:“如此,教小人何以为报?”

守真淡淡一笑,道:“小友这样说,岂不是见外了?”

这话令关天养颇有些纳闷,暗道:“我跟你玄武宫没亲没故的,怎谈得上见外?”

守真将他们领到静室外,禀奏道:“梁师叔,关小友和楚道友到了!”又起手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二位了!”

里面有人嗯了一声,道:“请进吧!”声音柔和而不失威严,令人不禁肃然。

关天养率先走了进去,见屋中有许多道士,正在商议着什么。居中坐着的是一位年岁看上去约二十五六,容长脸,生得十分的俊雅,但气度雍容,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仪,眼神虽不若杨纵那般犀利,却也好似惊雷闪电一般,令人心神震颤。

见有人进来了,商议声当即止住。青年道士也不起身,伸手一肃,微笑道:“二位就是关小友和楚道友吧?请坐!落星,看茶。贫道梁师曾,冒昧请二位见来,是有事相求!”干脆利落得很,直接就道出了主题,一点也不拖泥带水,顿让关天养大生亲近之感。

梁师曾,玄武宫伏魔观副观主。虽非‘玄武七子’之一,但实力一样的超绝,又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烈,嫉恶如仇,魔道中人对其犹是惧怕,在修行者享有极高的盛誉。

关天养当然不敢坐,起手一揖道:“梁真人此话言重了,若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只管开口就是。”

梁师曾道:“小友想必也知道灵泉山妖孽横行,为了将其铲除,我派弟子多有损伤。更有几人命在垂危,若再不及时延治,怕就不保了。贫道听说小友与东海小蓬莱杜大先生之女杜姑娘是好友,而小蓬莱医术冠绝天下,有起死回生之能。是以贫道冒昧相请,意在请小友于杜姑娘处美言几句,若能得其出手相救,敝派上下咸感大德。”

关天养苦笑道:“这个,梁真人想必应该知晓杜姑娘也是身受重伤,元气大损吧?她还能不能出手救人小人也不知道,不过小人会将真人原话转达,一切还得看她的意思!”心下恍然,暗说道:“我当玄武宫为何如此积极的派人救二狗子的,敢情是有事相求呀。看来修行界中之人也是无利不起早……”不免感觉有些索然。

梁师曾道:“也不劳杜姑娘出手,只求四粒【回天丹】便可。贫道在此先行谢过了!”

关天养道:“真人客气了。救人如救火,小人这就去!告辞!”

梁师曾道:“有劳了。落星,替我送送二位!”

一少年道士走出来,起手一稽,道:“二位请!”一路送到了观外,这才作别了回去。

上了马车,楚庸这才呵呵地笑问道:“是不是感觉自己特能耐?”

关天养嘿嘿地道:“是又怎样?”

楚庸听他语气不太对劲,就道:“现在知道修行者其实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肮脏龌龊了吧?梁师曾怕欠小蓬莱的人情,明知杜姑娘就在关帝庙,却不亲自去求药,反倒在你身上作文章。你得了药,他帮你找回陈朔,那就是两不相欠。多划算的账?”

关天养心下满是腻味,道:“能用几粒丹药换回二狗子,那也是千值万值了!”

楚庸道:“你觉得是千值万值,人家小蓬莱未必这样看!”

“这又关小蓬莱什么事?”

“【回天丹】是小蓬莱的疗伤圣药,素有起死回生之效,穷数年之功方才能够炼成。从来不轻易给与外人。杜姑娘看在你面上,自然会给。但她门中长辈知道了,又作何想?这就好比陈朔未经你的许可就拿了知真斋的东西去作人情,你又作何想法?”

关天养脸色实在有些难看,道:“照你这么说,我是不去求丹药了?”

“为什么不求?但得讲究方式方法!”

“什么方式方法?”

楚庸故作高深地道:“这个嘛,杜姑娘冰雪聪明,自会教你!”

关天养觉得楚庸的嘴脸着实有些可厌,也懒得再问下去,干脆坐在车里闭目养神。

回到关帝庙,门口却多了两名守卫。

关天养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四下里一张望,分明就是自己的老窝,奇道:“这怎么会有两个人?”

楚庸笑道:“这你就得问杜姑娘了!”

“问她?”关天养道:“我倒要看看她又在搞什么鬼!”快步往里走去。没想到守门的二人将他拦了下来,道:“公子何人?有什么事?”

关天养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楚庸走上来道:“二位道友,你们可别拦错了人,他可是这座庙正经八百的主人。”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才恍然,忙让了开来,道:“原来是关公子,恕罪恕罪。小师叔要我们守在这里,不得让外人进去。我二人俱不识得关公子尊范,故才冒犯了!”

关天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冲了进去。

楚庸拉住二人道:“杜姑娘是你们的小师叔?”

二人俱点头说是。楚庸道:“那你们可得作好挨骂的准备!”大笑着进去了。

【一百三十三、玄武宫的人情(下)】

虽说已经是后半夜了,杜若还是没有休息。怀里抱着一只刚接生下来的婴孩,正在左一声小乖乖,右一声小乖乖地逗乐。

关天养本来满腔的气怒,见到这副情形,也发作不起来了,反而好奇地问道:“哪来的孩子?”

杜若抬头见是他,呀的一声惊呼,道:“你回来了?!四丫,你哥哥回来了。这孩子是我才接生下来的,你看看,是不是长得很可爱!”

关天养引颈一看,只觉得所有的婴孩都长得差不多,也不觉得哪里可爱,就点了点头说:“嗯,不错……”

四丫跑了出来,见关天养果真回来了,欢喜地道:“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你们才走没多久就发生了地震,这些都是受灾的街坊,暂借我们这住一下。你没意见吧?”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让杜若先把孩子交给四丫,道:“我有点事跟你说!”

杜若见他神神秘秘的,就道:“什么事呀?”随他走到梧桐树下,见后面进来的只有楚庸一人,就问:“陈二狗子呢,没找到么?”

关天养道:“还在找。你身上带有【回天丹】么?”

杜若一怔,道:“【回天丹】?你要这个来做什么?”

关天养道:“不是我要,是玄武宫要。”就把梁师曾要药救人的事说了,道:“人家已经主动示好了,我若连几丸丹药也求不来,未必就太过分了些!”

杜若嗔道:“过分?人家当你傻子糊弄呢。哼,这个梁师曾,为了点面子连你也算计,他才过分呢!”叫道:“王志、孙起茂,你们进来!”

守在门口的两人闻声进来,躬身行礼道:“小师叔,你有什么吩咐?”

杜若取出丹药,道:“这有四粒【回天丹】,你们送到城西白云观去,交给玄武宫的梁师曾梁真人。记住了,留下丹药就走人,问什么只答不知道。敢多说一个字,仔细你们的皮!”

两人忙道:“是,小师叔!”接过丹药就去了。

关天养一时想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关窍,就道:“这是什么道理?他们送去与我送去有区别吗?”

杜若道:“你懂什么?王志、孙起茂是小蓬莱弟子,他们送药去,那是小蓬莱的人情。梁师曾不想欠人情,我还偏让他欠。他们若找回了陈二狗子,你也不必道谢。你前头救了守真一次,陈二狗子又救了他玄武宫弟子一回,左右算来,还该是他们谢你才是。别以为你是普通人就低了半截,那是没有的事!”

关天养道:“其实这又何必?”

杜若道:“何必?你也不想想,梁师曾以堂堂伏魔观副观主的身份还来算计你一个普通人,为的是什么?就是不想欠我小蓬莱人情。修行界什么都看得淡,但人情却比天都大,欠下了就要还。梁师曾觉得欠你的好还,欠我小蓬莱的不好还,所以才不惜以降身份,玩了这套把戏!”

关天养愕然,没想到这里面门道如此之多,心说:“不就是个人情么?有必要拐这么多门门道道吗?”见里面又走出两名小蓬莱女弟子,说产妇已经无碍了,杜若喜形于色,道:“那就好……”随之神情一黯,叹息道:“这孩子已经没了爹,若再没了娘,那该有多苦?”

关天养心下一酸,暗说:“我岂不就是生下来就没了爹娘?还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世上没爹没娘的孩子多了去,又救得过来多少?”见杜若他们很是振奋,心下不油又涌起一丝欣慰,暗暗自责道:“我什么时候也变得像楚大平庸那样的冷血了呢?正因为世上有他们这样的好人,像我这样的孤苦孩才能存活下来。我若还有良心,该感激才是。怎地还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天亮前,附近又有灾民安置了过来。关帝庙虽大,却也是挤得人满为患。大人的吵闹,小孩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闹得人难以安宁。关天养心下烦腻,又无事可做,就说去栖凤街看看,与楚庸一道走了。

出乎关天养预料的是,栖凤街很是热闹,与绝大多数街区人迹罕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往来的都是修行者,每家店铺都加派了伙计在门口招揽客人,喊着各种新奇的口号,远比关帝庙更加吵嚷。

知真斋也如常营业。店里的伙计不够,又临时招了几个来,却还是忙得够呛。

见关天养来了,史玉柱大喜过望,说:“小关少爷,可找你几天了。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是楼子开张的事么?”

史玉柱道:“正是这事。你不在,陈少爷也不在,我也作不得主。你看这行情,火呐,趁着这时候开张,必然有得大赚的。”

关天养道:“我来正是为这事。也不必搞什么仪式,犯不着。直接开门做生意就是。货不是都摆好了么?”说着拿出自己强化的法宝和杜若炼制的丹药,道:“这些都摆在二楼和三楼。四楼暂时不开放。丹药是小蓬莱弄来的【培元丹】和【上清化毒药】,价格不妨标得贵些。好东西,不愁卖不出去!”

史玉柱大喜过望,道:“小关老爷,你可真是神人呐,不但弄到了重极门的法器,还有小蓬莱的丹药,这,这,咱们九夏鬼市,你可是头一份呀!”

关天养道:“废什么话呢,赶紧去张罗。争取下午就开张!”

史玉柱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小关少爷,你就放心吧,保证下午开门营业!”

关天养见卢三里外张罗,忙得是满头大汗,也不停下来歇气,就问道:“卢三怎么样?都张罗得过来么?”

史玉柱道:“这小子麻利,勤快,又肯干事,唯一欠缺的就是掌管全局的经验。很不错!”

关天养道:“经验这东西磨练上三五个月就有了,不急。他是我们店里成长起来的人,不妨多花点力气培养!”

“是,这是肯定的!”

关天养想了想,也没其他的事要安排,就道:“那你先忙吧,有什么事直接到庙里找我。”就又走了。

【一百三十四、天下楼开张啰】

天下楼在午后悄悄地开门营业了。不过片刻功夫,栖凤街的商户都知道了消息,赶来看究竟。虽说已经成功举办过了鉴宝大会,但商户们依旧对关天养的老底抱着怀疑的态度,甚至有小道消息说鉴宝大会搞到的装备都是借来的。今日天下楼不声不响地就开业了,大家自然奇怪,想来看看到底有没有好东西卖。

好奇的人一多,天下楼的人气不知不觉就起来了。

到天黑的时候,各种各样的法器卖出了一百二十余件,关天养交付的法宝和丹药已是售卖一空。

饶是如此,依旧没人觉得天下楼的生意火爆。商户谈论起来,还不时地摇头说:“到底是底子不如欧阳家来得厚呀,即便拿到了重极门的好东西,一样也火不起来……”

不单他们觉得不够火爆,连大掌柜史玉柱也觉得人气不如预料中那么高。但到关店盘算的时候,看到账面的数字和入柜的钱款,不免大吃一惊。

十六件凡品法宝全部卖了出去,共得晶玉两万五千。

各种法器共卖出一百二十三件,共得晶玉三万二千。

【培元丹】和【上清化毒丹】全部售罄,共得晶玉五万三千。

一天下来,总计收入居然达到了惊人的十一万。

史玉柱仔细核了一遍账,再盘点了一下入柜的晶玉,确认无误后,猛地一拍额头,叫道:“天呐,这怎么可能?”

账房先生安百林道:“老史呀,别说你觉得不可思议,我也难以置信。你说,天云楼一年下来也才卖出四五十万的货,我们这一天就卖了十一万呐。照这个趋势下去,一年,一年下来那得是多少?”他是账房,成天与数字打交道,可一想着这个数字,委实觉得难以置信。

史玉柱道:“也就是这几天生意好,哪可能每天都这样呢?再说,丹药卖光了,法宝也卖光了,剩下的法器也卖不起价。顶多能够维持咱们的正常运转。不过呀,这半天的营业情况至少让我们吃了颗定心丸,不必再担心咱们天下楼能不能比得上曾经的天云楼了。你说是不?”

“怎么不是呢?”安百林脸泛红光,心里盘算着到年底的时候自己能拿到多少分红,嘴上说:“起初我也觉得没底。毕竟这段时间来都是入不敷出,照这么下去,到年底不知得亏多少呢。若是楼子开业后不能在短期内扭转局面,麻烦可就大啰……”说着,得意地嘿嘿笑了起来。

史玉柱道:“你就乐吧……”自己也哈哈笑了起来。

安百林道:“我怎么能不乐呢?现在我可是栖凤街的头号账房了,这一天经手的钱款就比他们一年、一辈子见过的都多,这都不乐,那还有什么可乐的?”

史玉柱感慨地道:“你说怪是不怪,小关少爷是怎么搞来的这些法器、法宝还有丹药的?咱们认识他也不是一两年了,以前怎地就没看出他这般有本事呢?”

安百林道:“这个谁说得清楚?反正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相信。”说到这里,吁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很是有些自嘲,道:“当得知斋子转到了小关少爷名下时,我当时就生出了走人的心。但想到宋老板待我们着实不薄,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对不起人了?就决定继续留下来,看看这个小关少爷到底能把店铺打理成什么样。这一来二去,心是越来越凉。也就是今天,这才重新烧了起来呀……你说,当初我真要是走了,那就没有今天了,岂不得悔死?”

史玉柱道:“那你就该庆幸自己没走。宋老板在的时候,就一直说小关少爷是个人才,将来必有大出息。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店铺转给小关少爷。得知消息后,我虽然也很惊讶,但可没像你那样生出走人的心。毕竟我在斋子里干了多年,这也有我的心血呀,就这么走了,我可舍不得。”

安百林道:“你当然舍不得。现在拿着栖凤街头号的年金,还有分红。人家开店的都比不上你这个打工的。真要是走了,这么丰厚报酬的差使哪里找去?别说这辈子找不着,你下辈子怕也没这个机会了!”

史玉柱说:“这是小关少爷和陈少爷宅心仁厚,怜恤我这个老人。我也辞过几回,陈少爷始终不让,说还认他和小关少爷是老板,就得听从安排。说实话,我也是打了一辈子工的人,这样的老板还是头一回见着呢。”

“我又何尝不是?”安百林道:“都说小关少爷和陈少爷年轻,没经验也没能力打理好生意,现在总算能把他们的嘴给堵上了吧!”

史玉柱将账本收拾好了,又让前面派人去幽灵宫通知来接收钱款。待一切都忙妥后,又赶紧坐上马车去关帝庙汇报情况。

需要安置的灾民越来越多,关天养正商量着把关帝庙附近荒置的宅院和地皮都买下来建起棚户供灾民临时居住。

据从九夏府得到的消息,这两天来,共发生四起大地震,倒塌房屋共计四万余间,死亡百姓三千多人,受伤和无家可归者共有十多万人。官府当下将全部力量都放到了保全九夏城上,暂时还没多余的精力来安置灾民。

灾民们得知关天养腾出自家的地方大力安置灾民,都涌了过来。如此一来,关天养的压力不免骤增。偏还不管都不管,真要是让涌上门来的灾民都别处去,怕是当场就得激出乱子。没办法,石头已经搬了起来,要砸到自己的脚也只得认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下砸得会有多重,还能不能再走路。

四丫和杜若都认为该买下来,还说官府不管,他们也不能看着不管。

关天养心中有气,看着四丫道:“咱们以前遭难的时候,谁曾管过我们?上门讨点剩饭冷菜,还得被狗咬。不定还得被污为小偷,挨上一顿打呢!”

四丫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两者不能相比!再说,你管都管了,现在不管,灾民们难免会情绪过激,搞不好还会出乱子。”

关天养恨恨地一咬牙,道:“真出了乱子那也与我无关。哼……”站起身来,正准备去谈购地的事,就见史玉柱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起手叫道:“小关少爷……”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史玉柱是来报告好消息的,心下便暗暗盘算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消息。“史大掌柜,这么晚了,还有事么?”招呼坐下后,就让四丫去倒茶。

史玉柱先对杜若一揖,道:“杜姑娘好!”这才拿出账本,道:“小关少爷,这是今天的营业情况,你看一下!”

关天养嗯了一声,接过账本翻看了起来。看到第一页时,他的脸就禁不住红了起来,暗道:“看来沈执事说的果然不错,在这个时候开始营业,确实能取得极佳的效果!”

看到第二页时,当即大为振奋,差点拍案叫出一声好。心说:“照这般下去,天下楼的经营情况很快就能稳定下来。要不了几天就能走上正轨了……”

翻到第三页时,整个人顿时呆住了,暗道:“一个下午怎么会卖出这许多?是不是安百林做错账了?”又从头翻看了一遍,扭头问史玉柱道:“一个下午就这么多?”

史玉柱兴奋得脸膛发黑,嘿嘿地笑道:“后面还有呢!”

关天养又继续翻看了起来,在看完第六页后,腾地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惊呼道:“这怎么可能?你确定东西都已经卖出去了?钱也都入柜了?”

史玉柱道:“怎么不是?都交给幽灵宫的护卫押运入库了。”

关天养哈哈大笑了起来,手舞足蹈的,浑似疯了。

杜若吓了一跳,惊问道:“你怎么了?”拿过账本一看,也惊道:“呀,这么快就卖光了?我可再没有了!”

关天养那脸膛活似猴子的屁股般红,手不知道往哪放,脚也不知道往哪搁,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

史玉柱道:“照这个情形下去,明天的情况虽不如今天,但也会超出预期!”

关天养总算把状态调整了过来,但依旧显得有些急躁不安,来回地踱着步道:“好得很。今天上工的所有人赏一个月工钱。天下楼能有这么好的开局,也有大家的功劳嘛……”

史玉柱道:“最重要的是补货。法宝和丹药一下午就卖光了,得尽快补上才成!”

杜若道:“要法宝找他。丹药我这可没有了,除非等我伤好了才行!”

史玉柱顿时怔住了,他可没想到丹药竟然是杜若炼的。

关天养哎地叹了一声,道:“二狗子没找到,我也静不下心来……”见史玉柱愣愣地看着杜若,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史玉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道:“不,没有。小关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关天养道:“没有了。若没有重大情况,你相机处置就是。行了,夜也深了,你还是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一百三十五、关卿云】

打发走了史玉柱,关天养又兴奋了起来。

杜若白了他一眼,道:“你就这点出息!”

四丫问怎么回事,杜若道:“你哥哥赚大钱了,乐得都找不着东南西北!”

四丫不免有些索然,道:“我当是什么事呢。既然赚了大钱,那也得分我一份!”

关天养奇道:“自然有你的一份了。这些年来,我们哪回赚的钱少了你的一份了?”

四丫道:“那就最好。你不管这些灾民,我来管。反正我的那一份也够花销一阵子了!”

关天养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别这么使性子好不好?虽说今天是赚了大钱,可前段时间店里一直亏着,这不才补起来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四丫哼了一声,道:“你赚的是晶玉,一个晶玉就值二十五两金子,一两金子能换十六七两银子,一两银子能换两千文钱,一个灾民一天的安置费用是两百文钱。这么算下来,你一天只需要拿出四五个晶玉来,就够这些灾民的吃喝使费。哥哥,这很多么?”

关天养一怔,道:“这么算来,确实不算多!”

“那是不是你越来越抠门了呢?”

关天养唉了一声,道:“好吧,每天我从账上划出十个晶玉来,权作咱们知真斋安置灾民的使费,由你全权调用。这可好么?”

四丫拍手道:“这才好呢。哼,不激你还舍不得掏出钱来。”

杜若呵呵笑道:“你俩可真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说给我来听听?”

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关天养和四丫俱是一愣。

“大师姐……”杜若喜得站了起来,望着天空道:“你也来了?”

“你是不是特不希望我来呢?”说话间,一个优雅的女子从天而降,看着杜若,眼里尽是痛惜。

杜若一把抱住绿衣女子,叫道:“大师姐,我好想你呀……”哇的一声,竟然哭了。

绿衣女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道:“这么大孩子了,哭什么?这么多人看着,你也好意思呀!”

杜若道:“人家想你嘛……”

“就只想我么?”

“也想爹爹,妈妈,还有叔叔,大师伯他们。总之岛上的所有人我都想!”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我还要历练,不能现在就回去了!”

绿衣女子扭头看了看关天养,眼里颇含深味,笑道:“我知道,咱们的小丫头长大了,心里有了念想,是不是?”

杜若脸腾地一下红了,抹掉眼泪,道:“你混说什么?人家才没有呢!”拉起绿衣女子的手,道:“大师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家伙姓关,名天养,天生天养的那个天养,脾气有点怪,但是个好人。这是天养的妹子四丫,也是我替爹爹收的关门弟子!”

绿衣女子脸色微变,道:“胡闹,哪有你替三师叔收弟子的道理?”

杜若道:“我收都已经收了,心法也传授了,难不成爹爹还要怎样?四丫资质这般好,人更好,又和我投缘。若不早点抢到手,怕就被其他门派抢了去。咱们小蓬莱又少了个人才!”

绿衣女子显是拿杜若没有办法,道:“就你理多。回头总有得受的。”

杜若道:“放心吧,爹爹才舍不得治我呢。天养,四丫,这是我大师姐,我大师伯的大弟子,正好也姓关,名卿云。”

恰在此时,楚庸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着绿衣女子,脸上分明露出了惊诧之色,起手道:“原来是‘绿波仙子’驾到,失迎呀!”

关卿云扭头看着楚庸,缓缓点头道:“我少在中土走动,正奇怪谁能一口叫出我的名号,原来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呢?乾坤庭没理由舍得放你走呀!”

楚庸摊了摊手道:“我么,现在是保镖,自然在这了!”

“保镖?”关卿云奇道:“谁配让你来保护?”

楚庸指着关天养和杜若道:“就是这两位!”

关卿云哑然道:“这可真是奇事……”将目光移动关天养身上,上下打量了几回,才缓缓启口道:“关公子,你好呀!”

关卿云的目光柔和,好像温热的水从身上漫过,说不出的舒服。关天养没有从她身上感到任何的压力,反而觉得十分的亲近。见她点名叫了自己,忙起手道:“不敢,仙长叫我名字即可!”

关卿云嫣然一笑,道:“仙长?莫不成你也是这么叫阿若的?”

关天养脸一红,道:“这倒没有……”

杜若嗔道:“大师姐,你什么意思嘛?”

关卿云道:“什么意思?担心你的意思。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

杜若道:“我何尝想了?当时情况危急,为了保命,我也只得这样了……”说完就低下了头,显得十分委屈。

关卿云怜惜地叹了一声,轻轻地拢着杜若那瀑布般的秀发,道:“傻丫头,修行有多不易你不是不知道。怎地就这般不爱惜自己呢?我们尚且看着这般心疼,更不要说你爹爹妈妈了!”

杜若眼圈一红,就哭了出来,抹着眼泪道:“大师姐,你不要告诉我爹爹和妈妈,好么?”

关卿云道:“还用我去告诉么?他们为了邀功,早就告诉了。估计这会子三师叔和三师娘都已经赶了过来……”

杜若顿时大急,拉着关卿云的手道:“大师姐,怎么办呀!爹爹一定会骂我的……”

关卿云道:“骂也只有听着。这回是闹得太不像话了!”

关天养见杜若实在害怕得很,心下不由暗忖道:“难道杜姑娘的父亲杜大先生很凶么?我听说名气越大,架子就越大。好多人都知道‘南斗星君’杜大先生的名号,想必他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要不然她也不至于怕成这样了。”轻咳了一声,起手道:“关,嗯,关姐姐,追根溯源,这事也怪不得杜姑娘……”

关卿云一怔,随即笑道:“好甜的嘴。你可知道我比你大了一两百岁,这声姐姐怕是叫得不太对劲……”话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掩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大窘,尴尬地道:“这,这,那我还是叫仙长算了……”

关卿云道:“你姓关,我也姓关,不定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我且就认了你这个小兄弟吧。”

关天养暗说:“我可没福分当你的兄弟!”憨憨地一笑道:“那就是我天大的荣幸了。等杜大先生来了,我一定向他解释杜姑娘不是故意要受伤的。这一点楚大平庸可以作证!”

“楚大平庸?”关卿云看着楚庸,呵呵笑了起来,对楚庸道:“什么时候得了这个雅号?名不符实,名不符实呀!”

楚庸道:“我确确实实是一个大大的平庸之人,名符其实得很!”

杜若好奇地道:“大师姐,你认识楚大平庸?”

“我说他一个外号,你必然听过。‘破天剑客’,有印象了吧?”

杜若呀了一声,指着楚庸道:“你就是破天剑客么?这可是让人意外得很呐!”

楚庸无奈地道:“浮云,都是浮云……我现在不过是你和关老板的保镖,一个大大的平庸之人而矣!”

关天养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破天剑客?也不知道是怎么得来的,好……有意思!”本想说‘好笑’的,但又觉得未来太不给楚庸脸面了,故临到嘴边又变成了‘有意思’!

楚庸似乎没有听到,或者说已经习惯了,懒得计较关天养的冷嘲热讽。关卿云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她拉起杜若道:“阿若,跟我走吧,九夏城现在很危险,可不是你久呆之地!”

杜若坚定地摇头道:“不,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大师姐,你看这么多人需要帮助,我能走么?”

关卿云唉了一声,道:“你若不走,那我也只得留下来陪你了。一直等到三师叔来了为止!”

杜若道:“大师姐,不用了。我在这里很安全的。有楚大平庸,不,破天这客这个强大的保镖在,一般人也伤不得我!”

关卿云道:“你也甭跟我解释,总之你不走,我也就不走。这里地方大,也不介意多我一个不是?”说着就坐了下来。

杜若心知有关卿云在,自己做什么都会受到制约,哪里还有自由,急得跺脚道:“大师姐,你还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浪费?”关卿云脸上顿时浮现出几分不悦,道:“阿若,你既是三师叔的女儿,又是小蓬莱的弟子,我身为大师姐,保护你难道不应该?再者,你若再有所损伤,叫三师叔和三师娘怎么办?”

杜若顿时没了言语。

尽管一万个不愿杜若走,但关天养还是觉得关卿云言之有理,犹豫了片刻就道:“杜姑娘,你还是跟关姐姐去吧。谁也不知道九夏城还会遭遇什么样的灾难……”谁知道才说到这里,就被杜若打断道:“你就算撵我走,我也不会走。”眼里尽是幽怨,仿佛在说:“你个傻子,你什么也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关天养装作没有看见,道:“我怎么会撵你?我,我……”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打住了。

楚庸招手道:“杜姑娘,你过来,我有一句话跟你说!”

杜若走过去道:“你说!”

“你不走,他也不走,你走了,他就没了后顾之忧!”

杜若呆了呆,突地脸色大红,嗔道:“你个混人,乱说什么呐?”转身跑进了内院。

【一百三十六、离别】

关天养刚躺到床上,敲门声就响了起来,杜若道:“天养,睡了么?我进来啦……”也不待他准允,就推门走了进来。

关天养翻身坐起,问道:“有事么?”

杜若掩上门,在床边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不言不语。

关天养心头一阵慌乱,暗道:“她这是怎么了?”面皮也烧烫得厉害,道:“杜姑娘,你怎么了?”

杜若眼里闪过一丝幽怨,低下头,柔声道:“天养,我若是走了,你会想我么?”

关天养心下一痛,本要说想的,可这个字溜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回去,道:“你要走了么?”又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点了点头道:“是呀,现在九夏城危机重重,随时有可能不保。你又重伤在身,法宝也都毁了,正该跟关姐姐回去才是!”

杜若鼻子一皱,嘴巴微嘟,道:“我是问你会不会想我!”

关天养又差点脱口说想,深了口气后,道:“难不成你这一走,咱们就没机会再见了么?”

杜若道:“自然是有的。但,但……唉!”重叹了一声,显得很是有些不耐烦。站起身来,跺了跺脚道:“我知道,你在故意装糊涂!”

关天养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杜若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道:“得你一句话就这么难?”

关天养见杜若把话都挑明到这份上了,不由暗骂自己扭捏,还不如个女孩儿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就道:“当然想。其实我何尝舍得你走?但我又没能力保护你,留你在九夏城极有可能会害了你的性命……”

杜若打断道:“只要你想就行。别的我都不想听。”又坐了下来,轻轻地卷弄着头发,道:“我走了后,你也不要尽顾着生意,钱赚得再多又有多少意思?你既能把【紫府元阳心经】授给四丫,那你自己必然也是知晓的。抽空练练,以你的聪慧,就算没人指点也能轻易完成筑基的。到时我自会求爹爹或是叔叔将你收录门下,那咱们就能长久在一起了……”说完这席话,脸色大红,浑似点着了两团火焰,道不尽的娇羞无限。

关天养既心醉又心痛,道:“我明白你的一番苦心,我……”

杜若伸手示意他打住,道:“明白我的心就行,别的不需要再说了。总之你记住,只要有心,便是远隔天涯,也近若咫尺;若是无心,同处一室也有若天渊之隔。”

关天养嗯了一声,似乎找不到别的话来说了。

杜若似乎也地话可说了,屋内一片沉默。

关天养是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想着打从今后就与杜若长别,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又是痛苦,又是颓然。只叹世事沧桑,若再能倒回落魂坡相遇那天,又该多好?

杜若是一万个不想走,但她深知自己留下非但无助于关天养,反而还有可能会害了他——她是修行者,又是小蓬莱杜大先生之女,关天养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又岂能经受得起修行界风波的冲击?与其不忍相离而导致性命之忧,还不如早些分别,以成全彼此。道理虽然想通了,但做起来又是另一番艰难。她最为恐惧的还是就此一别,此生不复再见。若是如此,她宁可不要性命,也要换得多几日的相守。

“你,你在想什么?”

杜若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话音好似银铃般摇响在关天养的心底,将浓重的阴霾一点一点地驱散开来,播洒下了灿烂的阳光。

“我何必要这样颓丧呢?”关天养暗责一声,竟笑了起来,双眼放射出灼灼的精光。看得杜若顿时愣住了。

“我在想,十年之后我们若再见面,你还会记得我么?”

杜若眼里尽是毅然之色,道:“别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

关天养一震,旋即笑了开来,道:“好,那为了你,不管是十年,还是一百年,我总归会努力。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到东海小蓬莱寻你。”

杜若伸手出来,道:“好,我等你!”

啪的一声,两只手掌合在了一起。

关天养的滚烫,杜若的微凉。

但两颗才表明了心却都是一般的火热。

临走前,杜若拿出不少的丹药,道:“这些都是我从大师姐和几位师兄师姐那里找来的。这些是给你的,自己留着慢慢用,别拿去卖了。这些你可以拿去卖,但别一次性都卖了出去,要不然又得断货。以后每个月我会派人给你送些低级的丹药来,你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托他转告就是!”

关天养下了床来,站到杜若的面前,看着那张清雅秀丽的脸,真忍不住想吻一下。杜若眼含泪光,望着他瘦削的脸庞,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哧地一声笑,道:“我看出来了,你是不是想亲我?”

关天养低头亲了下去。

好似蜻蜓点水,一沾即止。

杜若却环手抱住他的手,一口咬住了他的唇。

关天养没料到她这般主动,脑子里顿时兴奋地迷糊了。正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就感到嘴唇一阵剧痛,差点忍不住叫了出来。

杜若松开手,哼了一声道:“你若是还敢亲别的女孩子,我可就会让阿嘟来咬你!”

关天养苦笑道:“怎么会?”

“不会最好!”

杜若取出被污得不堪再用的藤环,道:“这是我亲手炼制的第一件法宝,现在不能用了,就送给你作纪念吧。看着它就当看着了我……”说到这里,泪水到底是忍不住滚了下来,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关天养接过藤环,道:“放心吧,我会重新帮你祭炼好。下次见面时,保证还你一个原模原样的!”

杜若抹掉眼泪,道:“这可是你说的,还不来我可会拿棍子抽你!”

关天养道:“尽管抽就是!”取出宋奕赠他的短剑,道:“这把剑是宋大叔送给我的,这些年一直随身带着。虽不算什么好东西,也留给你作个纪念吧!”

杜若接过,又哭又笑地道:“咱们这算不算交换定情信物呢?”

关天养脸皮微烫,道:“估计算吧。只没想到,我一个乞丐出身的市井小子,竟能得到东海小蓬莱的杜大小姐垂青,何等荣焉?”

杜若道:“只没想到,我一个东海野岛上出身的采药女子,竟能得到名震九夏城的小关少爷垂青,何等荣焉?”

说完这话,两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顿时离别的悲戚冲淡了不少。

出到院里,见关卿云和另几名小蓬莱弟子已经作好了出发的准备,关天养就问道:“关姐姐,你们现在就走么?”

关卿云道:“是呀,越早走麻烦越少!”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那麻烦你替我向杜大先生告罪,就说我没能照顾好杜姑娘,以至于她身受重伤,连法宝也毁了。他要杀要剐,我在九夏城等着就是。”

关卿云笑道:“听你这话,好似我们三师叔成了魔王一样凶煞。阿若,还不快教训教训他……”

杜若情绪又低落了下去,用脚尖在青石地面上划着,不言不语。见她这般,关天养的心又痛了起来,道:“杜姑娘,你回去以后要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康复……”

杜若点了点头,说:“我知道!”

关天养一咬牙,起手道:“既是如此,那诸位路上多保重,恕我不能远送了!”

关卿云道:“你也要小心些才是,免得阿若悬念!”

关天养点头道:“我知道!”

关卿云起手道:“告辞!”伸手牵起杜若,掐动印诀,驾起遁光消失在了夜空里。

【一百三十七、心伤】

关天养久久望着东方的天空,似乎不愿相信杜若已经离开了。

不知四丫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轻声道:“哥哥……”

关天养这才低下头来,看了神情郁郁的四丫一眼,道:“怎么了?”

四丫道:“杜姐姐已经走了……”她的眼瞳似也蒙上了一层水蒙,似有无尽的心事,欲说还休。

关天养道:“我知道!你怎么还没睡?”

四丫嗯了一声,道:“本来想送送杜姐姐的,可她走得太快了些!”

“这有什么?要不得多久,你也就是小蓬莱门下了,自可与她朝夕相处!”言罢,叹了口气。

四丫摇头道:“不,哥哥,我不想拜入小蓬莱……”

关天养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四丫道:“不想就是不想。”

关天养道:“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要不要的问题。你学了小蓬莱的心法,而不拜入其门下,后果有多严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还没说完,四丫抢着道:“我不怕。大不了把我废了就是。要不是你让我练,我才不会练呢!”

关天养气急败坏,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见四丫神情又是委屈,又是坚定,知道硬来是没有用的,不由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道:“旁人想尽办法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你反倒不珍惜,总得有个缘由吧!”

四丫道:“我,我,我怕……”

“怕?”关天养更奇了,道:“怕什么?”

“我怕以后再也见不着你了?”

关天养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都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我若去了,你又不去,岂不是这辈子再难有机会见着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心下骤然凉了。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杜若这一趟回到小蓬莱,岁月倥偬,倏忽百年,即便记得自己能如何?自己不过凡夫俗子,寿命有限,数十载匆匆而过。再次重逢时,她依旧今日容颜,而自己却是白发皤然,垂垂老朽。更或者自己早已埋入荒冢,成了一坯黄土。

那样的重逢还有什么意思?

霎时间,关天养只觉得心如刀割般疼痛,眼泪潮涌般而下,蹲在地上,无声地呜咽。

四丫见他突然哭了,被吓得不轻,扶着他的臂膀,道:“哥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关天养喃喃地念道:“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山中无岁月,世上已百年……既是如此,为何要许下十年、百年相守的承诺?”

四丫听着这话,如遭雷击,脸色瞬时惨白了下来,颤声道:“哥哥,你,你是为了杜姐姐么?”

关天养哀号了一声,道:“不,我只是怪我自己傻,真的真的很傻……”

四丫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问道:“你不傻,你怎么会傻呢?”

关天养看着她,道:“我若不傻,又岂会与她相约百年再会?”

四丫顿时呆了。

关天养跪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霍霍的声音,似哭又笑,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说不出的凄惶。“百年之后,我岂非早成了冢中枯骨?那样的等待还有什么意思?”

四丫道:“不,哥哥,怎么会呢?只要你勤加修炼,又岂有性命之忧?”

关天养像听着了一出笑话,哈哈地大笑了起来,道:“修炼?我拿什么来修炼?又去哪修炼?修行界规矩那么多,我纵得了所有的修行功法又能如何?稍有不慎就触犯了禁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谈什么修炼?”

四丫道:“那我就拜入小蓬莱门,到时再求他们把你也收录了去,这不就成了么?”

关天养摇头,神情说不出的苦涩和绝望。四丫扶起他来,道:“事在人为,哥哥,只要你坚定意志,总能成功的。前几年那么苦,连饭都吃不上,眼看冬天来了,就担心会不会被冻死、饿死,那时候又怎么想得到几年后的今天会是这样的?”

听了这话,关天养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暗道:“是呀,几年前何曾想到会有今天?我若不努力,一味的放任自流下去,别说等百年,不过四五十年就死了。到时杜姑娘见不到我去找她,那该有多伤心?不行,我一定得努力,就算是不能拜入小蓬莱门下,那也不能放弃修行!”

四丫见关天养的精神振发了起来,也很高兴,道:“再说,杜姐姐是回去养伤,又不是再也不能出来了。万一她哪天伤好了又来看你呢?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为了杜姐姐,不管多艰难,你都要在修行这条路上走下去!”

关天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那个,其实刚才我也是一时糊涂了。放心吧,我没事……”听着街的梆子已经敲过四更了,就道:“天也快亮了,赶紧去睡会,明天还有得事你忙的!”

四丫道:“那你也早点休息。”甜甜地一笑,这才回房去了。在她扭过身的那一刹那,一行清泪从眼里滚了出来,若不是及时捂住了嘴,已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关天养回房后,倒头就睡,根本不曾知道四丫抱着枕头哭到了天明。

天还不亮,关帝庙就热闹了起来。大人的吵闹声、呼喊声,小孩的哭闹声、尖叫声,咳嗽声、聊天声再加上偶尔爆发出来的欢笑声,乱成了一锅粥。

这么多年来,关天养还从来没有被吵醒过,今天却是第一回。

他极其恼怒地爬了起来,衣服也不及穿,拉开房门,见三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蹲在门口弹珠子,输了的不认账,赢了的穷追不放,吵个不休。院中是几个小姑娘在跳绳,不时发出一阵拍手的欢呼。另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爬到梧桐树上,正准备把树梢上的喜鹊窝给掏了,树下有几个围观的孩子,都引颈而望,叫道:“还差一点,一点了……”

别的关天养尚可容忍,但这窝喜鹊却是他从外面捡回来的,已经养了好几年,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被这帮土匪一样的野孩子给掏了,当即怒喝一声:“干什么,下来!”

最上面正准备摘下喜鹊窝的孩子被吓了一大跳,手脚一软,就滑了下来。树下树上的孩子都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关天养两步抢过去,稳稳地接住了,喝问道:“谁让你们上树的?”

那孩子已经吓得面色焦黄,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哪里顾得上回答关天养?

树下围观的孩子见他来了,都一窝蜂似的散了。树上的也一个接一个地溜了下来。

关天养怒道:“我告诉你们,以后不准爬树上去,更不准掏鸟窝,知道吗?”

孩子们都惊惧地望着他,纷纷点头。

见楚庸坐在石桌边修剪指甲,恍然什么也不知道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喝问道:“楚大平庸,你为什么不制止他们?真要是摔出个好歹来,我看你于心何安?!”

楚庸抬头一笑,道:“有我在这,怎么能摔得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关天养拿他没办法,只得哼了一声,心说:“都是杜姑娘和四丫闹的,好好的一个家被折腾成这样,还教人怎么住?晚上我也不回来了,就住知真斋的后院……”正要将这帮孩子打发走了,就见一群男女从内院围了过来,跪在地上求饶。

关天养才知道他们都是这些孩子的父母亲友,没好气地道:“你们也该仔细点,这一大早的,爬那么高的树上掏鸟窝,万一摔着了怎么办?杜姑娘也走了,可没人再给你们治了!”说完,哼了一声,甩手走了。

四丫也是一大早就被吵醒了,好不容易逮个空做好了早饭,正赶来叫关天养吃,就见他衣服也不穿就往外走,叫道:“哥哥,你作什么?”

关天养道:“还能作什么?自然是去栖凤街!”

四丫道:“那也得吃过饭再去呀!”

关天养道:“不吃了……”

“那你衣服也不穿了么?”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中衣,又好气又好笑,道:“幸好你提醒了……”见那些孩子的父母还跪在地上,就道:“都跪着做什么?起来,都起来,忙自己的去!”

大家又都叩头谢恩,这才陆续地散了去。

【一百三十八、重伤的陈朔】

穿好衣服出来,见人都散光了,关天养就对四丫道:“能不能告诉他们一声,别来这里捣乱?真是讨厌得很!”

四丫倒觉得无所谓,道:“一群孩子嘛,咱们当初还不都这样的?”

关天养望了望喜鹊窝,道:“刚才要不是我起来得及时,他们就把花花的窝都给翻了。这些屁孩子,可真不如咱们懂事。这么大座庙我都让了出来,自家就留了这么一座小院落,结果都还不知足,还跟我抢……”越说越气,干脆打住了。

四丫道:“好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了,我会说的!”

关天养嗯了一声,迈步就走。快到门边时又停下来道:“也亏得是你才有耐心跟他们厮磨,换我早就撵人了!”这才和楚庸一前一后走了。

到了知真斋,店门才刚开。史玉柱正在对卢三交待今天的工作安排,见关天养来了,两人忙停下来见礼。关天养示意他们继续说,不必管他,就往内堂去了。片刻后,史玉柱就来请示有什么安排。关天养拿了些丹药出来,道:“这些丹药你都先收起来,平均分成五天来卖。当天的若卖完了也不必补货,第二天再补。”

史玉柱一想就明白其中的关窍,应了下来。正汇报着聘用伙计的事,就听卢三来说,有几位掌柜的来拜,问关天养见是不见。

关天养问是哪些人,卢三把字号报了,关天养纳闷地道:“要么是经营法器的,要么是经营丹药的,都一窝蜂的来拜访,难不成是有什么企图?”

史玉柱道:“想必是来要咱们提高卖价的。咱们的法器是重极门进来的,丹药又是东海小蓬莱的,别说是在鬼市上了,就是仙市上那也是一等一的好货。再者咱们的价格卖得不高,别说是修行者,普通有钱人都能接受得起。昨儿开门营业后,半天就抵得上他们半年,他们是既忌妒又眼红。我估摸着这几家的老板一夜不曾睡好,要不然掌柜们也不会在这一大早就登门来拜了!”

关天养道:“那你是什么意见?”嘴上虽在问史玉柱,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见,那不是按现在的步调走,绝不调整价格。他就不信了,几个小门小派弄来的货,还能跟一等一的重极门相比?

史玉柱道:“降是肯定不能降的,但可以听听他们怎么说!”

关天养道:“好,这事你就看着办吧。我还没吃饭呢,就先走了……”

还没出门,就见一小乞丐冲进了店门,伙计拦都拦不住,嘴里嚷着是来找小关哥的。

关天养定睛一看,见是惯常使唤的小七,就叫道:“小七,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小七道:“小关哥,四丫叫你赶紧回去一趟!”

关天养眉头一拧,道:“又出什么事了?”他以为是那帮灾子孩子又添乱了,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子烦躁。

小七道:“四丫说,二狗子已经找到了,不过受了伤,要你赶紧回去看看有没有医治的办法!”

关天养旋喜又惊,问道:“受伤了?伤得怎样?”

小七道:“我也不知道……”

关天养说了声谢,叫柜上打发十两银子给小七,就坐车往回赶。

到了巷口,见又来了一大群灾民,将进出的通道堵了个水泄不通,还吵嚷不休。关天养怒意大起,问车夫:“能过去么?”车夫说:“不能。人太多了……”又问楚庸有没有办法,楚庸说:“有,一剑扫过去,保证满巷子没一个活的。你想怎么跑都行!”

关天养本是满心的气怒,听了这句,反而气得笑了起来,道:“我问你做什么?真是昏了头!”跳下车来,喝道:“让开!”也管不得什么老人孩子,掀开人群里往里挤。结果被误认为是插队的,打骂铺天盖地地就来了。好在他身手足够敏捷,左闪右躲,如泥鳅般穿行在人群中,片刻功夫就到了大门前,然后纵身一跳,攀上墙头,跳进了院里。堵在巷里的人看了,也都有样学样,要么徒手,要么找来东西,都从墙上爬了进来。霎时间,关帝庙就像被引爆的火药桶,彻底地乱了起来。

关天养又气又恨,若不是悬挂着陈朔的伤势,怕早回头动起手来了。

回到自己住的小院,见守真领着几名玄武宫弟子站在院中,神情颇有几分凝重,就料知陈朔的伤势怕不是一般的重,整颗心陡地悬了起来。

“守真道长……”虽然惊惶,但关天养并没有失了礼数,起手道:“人怎么样了?”

守真道:“很不好……”就没了多余的话。

关天养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四丫在屋里叫道:“哥哥,你快来……”

关天养几步抢进屋里,见陈朔躺在床上,浑身的泥水,衣服又破又烂,说不出的狼狈。走到床前,才看到陈朔的肚腹上裹着玄武宫的道袍,却已被鲜血浸透了。

守真走进来,道:“他的肚子被割开了,内脏都差点掉了出来。本门不擅疗治伤势,怕耽误了陈小友的性命,又听说小蓬莱的杜姑娘在才,故梁师叔急命我等把陈小友送来。只没想到,竟晚了一步……”

关天养想死的心都有了,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地了起来,哆嗦着道:“怎,怎么会这,这样?”

守真道:“关小友可有办法么?”

关天养陡地想起杜若留下的丹药,一股脑的取了出来,见内有四粒【回天丹】,顿时大喜过望,道:“【回天丹】有回天之效,想来该能治好二狗子的伤!”也顾不得这有多珍贵,就塞进了陈朔的嘴里。

守真本想阻止的,说可以先用【回春丹】稳住伤势,然后再想办法。没料到关天养手脚这般快,一粒珍贵之极的【回天丹】就进入了陈朔的嘴里,只得暗叹可惜。心下又暗暗奇怪,关天养身上怎地会有这许多小蓬莱的独门丹药,特别是【回天丹】,是小蓬莱弟子必备的保命良药,从来不轻易给予外人的。这是不是说明关天养这个凡夫俗子与小蓬莱的关系非比寻常呢?

正在守真思忖之际,陈朔咳了一声,呛出一口淤血,醒了过来。

见关天养和四丫站在床前,陈朔竟然裂嘴一笑,道:“老子竟然没死……”

关天养拉着他的手道:“好了,好了,这下你想死也死不了了……”

四丫说了一声谢天谢地,就道:“二狗子,你可吓死我了……”

陈朔道:“我都断定自己这回死定了呢……”见关天养身后站着名玄武宫道士,就挣扎着想起来。

关天养按住他道:“你真想找死呀,这才有点起色又要干什么?”

陈朔道:“人家救了我,我总得道声谢……”气机浮动,又咳了起来,每咳一声,总有淤血呛出,看上去很是吓人。

关天养见咳出来的都是淤血,这才没有着急,只是将他扶侧起,以淤血呛进了鼻子。老半晌,陈朔才顺过气来,但因药力发作,神思疲倦,沉沉了睡了过去。

守真这才松了口气,面露喜色,道:“陈小友无恙,我等也就放心了!”

关天养诚挚地道:“守真道长,谢谢了……”

守真一摆手道:“要说谢的该是我们。陈小友义助七师弟,这等胸襟气魄,着实令人感佩。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关天养道:“若非贵派施以援手,他这条命也就捡不回来了。此时我也分不开身,待他的伤势有了起色,我们再亲自登门致谢!”

守真道:“不必!”又说还有任务需要执行,就不多作叨扰,告辞而去。

【一百三十九、灾民的安置】

送走了守真一行,听着四下里传来的吵嚷,关天养叫出四丫道:“你自己看看,这哪里是灾民,分明就是土匪……”

四丫也作了怒,道:“这些人也太不知好了吧!你在这照看二狗子,我去瞧瞧!”

楚庸又在修剪指甲,竟对汹汹的打闹声充耳不闻。关天养盯着他看了片刻,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走过去坐了下来,道:“指甲有什么好修剪的?”

“爱干净是一种好习惯!”

“那你怎么不把自己的头发打理整齐点呢?至少这会让人觉得你看起来不那么讨厌!”

“是吗?”楚庸笑道:“这样让我觉得很舒服。谁爱讨厌就讨厌去吧!”

关天养发现自己确实拿这人没办法。有句谚语叫‘狗咬乌龟,无从下口’,他发现自己就是那条狗,楚庸就是那只乌龟,计谋使尽都拿他没办法。

“昨晚你对杜姑娘说了什么?她怎么一听了就改变主意要走了呢?”

楚庸呵呵地笑了起来,道:“真的想知道?”

“当然想了!不过你不想说就算了!”

“好,我告诉你。我对杜姑娘说:我突然发现我喜欢上了你,你如果不走的话,我和小关就会成为情敌。你说,你是选他还是选我?”

关天养一愣,道:“胡说些什么呀?”

楚庸很认真地道:“我可没胡说,你要是不信,就别问我!”

关天养当然不信,站起身来道:“好,我不问你!”正要走开,就听得一声尖叫传来,他当即大惊道:“四丫……”纵身跃起,翻过房顶,朝着叫声来源处扑了过去。

关天养身在半空,见四丫被一群灾民左拉右扯,浑如惊涛中的孤舟,随时都有倾覆之险,顿时又惊又怒,大喝道:“住手!”凌空身子一扭,瞅准拉住四丫的那几人,挨个赏了一脚,将他们全都踢翻在地。

他这一来混如飞将军从天而降,神威凛凛,吓得一众灾民顿时呆了。

四丫又惊又怒,道:“哥哥,你干什么?”将被踢翻的灾民一一扶了起来。

关天养何尝不是又惊又怒,道:“我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他们在干什么呢?你拿自己的钱,让出自己住的屋子,还给他们准备好吃的、穿的、用的,有伤给他们治,有病给他们看……简直就是掏心掏肺地对他们。没讨到半点好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挨他们的打。这他娘的算哪门子的事!!”连番质问之下,凶相毕露,吓得一众灾民都远远地退了开去,不敢再靠近。

四丫道:“哥哥,他们哪有打我了?你别冤枉人!”

关天养道:“还没有,刚才我明明看着了!”

四丫急道:“那是你看岔了!”

一名老汉上前道:“小关少爷,我们怎么敢打四丫姑娘呢?他待我们这般好,就像活菩萨,我们敬重她,爱护她都来不及呢。”

关天养哼道:“那你们刚才拉扯她做什么?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老汉道:“这事,哎……小关少爷,你也知道这关帝庙有多大的地面,挤进来了几百口子,早就是人满为患了,现在他们也想住进来,还说我们已经住了两天了,该轮到他们了……”才说到这,就有几人起了哄,说:“本来就是这样嘛。大家都受了灾,凭什么你们可以在这里享福,我们就得挨饿受冻?”

见众人又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关天养才发现这事实在不好裁断。若说先住进来的人该,那后来赶来的灾民立马就会不乐意起来。若说轮换是好主意,已经安顿下来的灾民也会当场闹起来。不管是哪一方不高兴了,怕都不好收场,更不是凭武力就能解决问题的。

这下子怎么办呢?

关天养求助地看着四丫。

四丫似乎颇有把握解决眼下的麻烦,朝关天养微微一点头,示意把这事交给她来办,就道:“街坊们,请你们都安静下来,听我说两句,好不好?”

她的【紫府元阳真经】修炼略有小成,中气十足,关帝庙内外的人皆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和哥哥是乞丐出身,最清楚挨饿受冻的日子不好过了。大家受了灾,我们也感同身受,所以哥哥才拿出钱来帮助大家渡过难关。关帝庙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已经安置了几百口子,再来人也住不下。这怎么办呢?我早和哥哥商议过了,就是把附近的荒弃的宅子都买下来,以供大家暂时容身。所以不管是先住进来的,还是后赶到的,都不必担心没有地方可住。只要我们还有力量,就会想尽办法为大家解决困难的。大家说,这样好不好?”

叫好声如滚雷般响了起来,然后就是热烈的掌声。

四丫又道:“关帝庙周围的房屋虽然很久没人住了,但都还算完好,能够遮风蔽雨。就是要麻烦在家自己动手打扫。现在天色还早,我这就派人去置购衣物、棉被、粮油等物,相信不到天黑,大家就都有安身之所了。若是同意我这个法子,还请后到的街坊们都有序地退出去,然后每五家分成一队,最好能选出一正两副三个队正来,半个时辰之后我来登记,再安排接下来的任务。这样安排,大家还有意见么?”

有人高叫道:“小关少爷和四姑娘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你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大伙儿若是还有良心,就不要再添乱了,都先退出去吧!”有人带了头,混乱的人群渐渐有序起来,都陆陆续续地退了出去。

四丫这才松了口气,抹了下额角的微汗,欣慰地冲关天养一笑,道:“总算解决了!”

关天养从这一笑中体会到她有多么不容易,道:“你这又是何苦?”

四丫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们高兴,我就高兴……”说着,就去忙了。

关天养这才觉得有些赦然,暗道:“与四丫比起来,我简直就成了楚大平庸一样的冷血。哎,只要她高兴,由得去吧!”

刚回到小院,外面又吵嚷了起来。关天养正怀疑这些人是不是又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就见四丫匆匆地跑来,神色惶急,道:“哥哥,不好了,咱们这被军队包围了……”

关天养愕然,道:“被包围了?不可能吧?”就说:“我去看看!”从正门出来,见四处都是头冠红缨,甲胄鲜明的官军,正拿着武器威逼灾民,顿时一怔,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丫急得都快哭了,道:“我也不知道。他们说有人造反,总督大人就派兵过来镇压了……”

关天养道:“我看十有八九是误会!”就走上前去,起手道:“敢问哪位是带兵的将军!”

一名武官越众而出,道:“本将便是,你又是何人?”

关天养道:“在下关天养,忝为此地主人。”

武官大为意外,忙控身道:“原来是关老板。我们总督大人听说这里有人造反,围攻关帝庙,特派下官调了一标人马赶来镇压!”

关天养道:“哪有什么人造反?不过是起了点争执,已经解决了!”

武官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既然无人造反,那下官就命令撤军,回去向总督大人复命了!”

关天养道:“总督大人深情厚谊,小人心领了。凡清将军上覆总督齐大人,就说小人眼下事忙,分不开身,回头得空了再亲自亲往致谢!”说着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递上,道:“这点钱算是小人请兄弟们喝茶的,还请将军赏收!”

武官忙摆手道:“关老板是我们九夏城的大恩人,保护你是我们应该的职责,怎么能收钱呢?”转身高呼一声:“收队!”翻身跳上马背,领着众士兵呼啸而去。

关天养暗暗摇头道:“老子有钱就是恩人,若老子没钱呢?那就是土匪,是反贼了?这些个当官的,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呀!”

【一百四十、相思的滋味】

【回天丹】的效果确实神异,陈朔一觉睡醒之后,不但精神大好,伤口也基本愈合,动作若不稍大一点,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关天养指着他的鼻子埋怨了一通,道:“咱们三个里头,就数你最懂得明哲保身,现在看来你是屁也不懂!”

陈朔斜靠在床上,嘿嘿地笑道:“我屁也不懂,那你就是懂个屁。说我,那你自己呢?明知山里有危险,还一头钻进去。你怎么就不想想会掉小命呢?”

关天养道:“我想去?我还不是为了找杜姑娘!”

“哟……”陈朔满脸的鄙夷,道:“别给自己找理由!大哥莫说二哥,咱们呀,心照不宣!”

“不宣什么?”关天养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想得法宝呀?”

“你不是?你敢摸着胸口板板向关二爷保证你不是?”

关天养把手压在胸口上,道:“我向关二爷保证,我进山绝不是为了狗屁法宝!”

陈朔道:“好,我信你一回。都说富贵险中求,反正我是为了传说中的异宝才去的。结果什么狗屁没有捞着,还差点把命给丢了!”说完,长叹一声,不胜唏嘘。

关天养道:“每个赶来的修行者都存着跟你一样的念头,结果呢?不知道多少人把命都丢了。你呀,还算是运气好的。”下死劲地白了他一眼,才道:“还好你有先见之明,救了人家一回,要不然你这条命想捡也捡不回来了!”

陈朔嘿嘿地笑道:“你以为我救那道士是见义勇为,行侠仗义么?”

关天养瞪大眼睛看着他,道:“难不成……”

陈朔道:“对了。当时我在洞里转悠了一大圈,虽然没找到出路,但对地形多少有几分了解。正巧遇见那几个道士失陷,当时我就想:我先出手帮他们,等回头发现我偷学了【玄天真经】,就拉不下脸来狠手对我不是?所以我才舍得把剑借给人家。这叫未雨绸缪,谋万世之局!”说着,得意得哈哈笑了起来,却又牵动了才愈合的伤口,捂着肚子叫疼。

关天养道:“你小子,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被算计,不拔了你的皮才怪。”

“你不说,我不说,外面那位不说,还有谁知道?”

关天养瞟了一眼坐在梧桐树下的楚庸,道:“这回能把命捡回来,那是咱们运气好。总之不管闹得多凶,哪怕灵泉山遍地都是宝,咱们也不能再去掺合了……”想到恶蛟的可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陈朔道:“说实话,我还真不死心。不是说异宝乃有缘者得之么?凭什么我就不是那个有缘者呢?”

关天养差点忍不住给他一拳,道:“睡你的觉,做你的梦吧……”

陈朔望着屋顶,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眼神显得既振奋又悠远。

关天养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四丫给你弄!”

“随……那个,我想喝奎元阁的【太白醉】,再配上两只烤鸡,行吗?”

“没门!”关天养道:“伤口才好就想喝酒吃肉,你是嫌命太长了么?”

“那就随便了……”

四丫忙得是脚不沾地,看样子根本没功夫弄饭。关天养自己虽然会做,但却没有做的心思。在楚庸对面坐了下来,见他闭目养神,就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可想到楚庸这人既不好相处,又不好对付,搞不好作弄他不成,反把自己给圈了进去,心下顿时索然。

寒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吹着,树上的最后几片枯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显得极没意趣。喜鹊们大约也受了惊吓,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一天也不见鸣叫。

天空乌沉沉的,好似要下雪的前兆。

不知怎么的,关天养心下陡然涌起一股子强烈的孤独感来。

尽管眼下的关帝庙几乎是九夏城最为喧闹的所在,他还是觉得自己仿佛被遗弃在了最冰凉、最荒寂的角落,没有依靠,没有温暖,没有光亮。寂寞、苦涩和伤楚将整个身心填得满满的,撑得他似乎快要发狂了。心里呼喊着、渴望着,想找一个人来倾诉,可她却已经远在天涯……

望着东边的天空,关天养暗暗喊道:“杜姑娘,你到哪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早知道离别这般的难受,我就不该放你走……”

伤痛与酸楚不断地在心底发酵,慢慢地沉变成一阵阵的剧痛,它猛烈的抽搐着,撕裂着,仿佛要将整个人、整个灵魂都撕成碎片似的。

想哭,又不敢!

想大喊,却又没有力量!

想驱走,又不知从何着手!

这就是相思吗?

没有它的时候,觉得它如是天上的浮云,既遥远又淡不可寻。

当被它所淹没的时候,才发现它的威力如此的强大,没有什么能够抵挡得了。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尽管地让澎湃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感觉很痛苦,是吗?”

听着楚庸的声音,关天养一震,折磨着他的浓烈痛苦渐渐淡了些许。睁开眼睛,故作讥屑地看着他,道:“你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应该掩饰得很好,楚庸若没有用上能读懂人心思的法术,是断断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的。

楚庸轻哼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继续与他的剑魂神思驰游了。

关天养站起身来,见天色渐渐越来越暗,就道:“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去?”

楚庸嗯了一声,站起了身来。

打从十年前的那场瘟疫后,也不知道谁说的关帝庙一带风水不好,居民怕受到影响,就陆陆续续搬走了,原本热闹的关庙大街片区就日渐冷清了下来,连野狗野猫都难得见到一只。到如今,附近的几条街除了关天养和四丫外,就只还住着三五户无力搬走的人家,过着极其拮据的日子,苦熬着等死罢了。

或许这场不期而至的灾难将会给关帝庙带来转机呢?

从大门出来,看着小巷里来来往往的都是运送各种物资的骡车和牛车,空气里尽是浓浓的屎尿味道,关天养眉头一拧,心里就涌起老大的烦闷,暗道:“这到底是在救别人的灾,还是给我自己制造灾难呢?好好的关帝庙,原本住得多清静,现在折腾得活像牲口市场,以后怕是想清静也静不下来了……”本想出去走走,随便找个地方把晚饭解决了,现在也没了心情。想回去闷头睡一觉,又嫌左近吵得慌。盘算了一圈,就打算去天下楼看看今天的经营情况。

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就见知真斋的掌柜卢三屁颠颠地跑来了,踩了满脚的牛屎,却还是不改一脸的兴奋。

“小关少爷……”卢三也顾不上喘匀了气,更顾不上打理鞋上的牛屎,就道:“史,史大掌柜的请你赶紧去一趟……”

关天养哦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么?”

卢三道:“史大掌柜说,来了个大客户,要,要见你……”

关天养暗道:“大客户?难不成是想从我这里批发重极门的法器么?”就道:“好,我这就去!”

出了巷子来,坐上马车,直奔栖凤街而去。

【一百四十一、上门的生意不好做】

知真斋后堂。

关天养见到卢三口中的大客户。

一共三个人。领头的是面色赤黑的中年人,沉着脸,不言不语地呆坐着,看不透深浅。坐在他下首的是一名年轻女子,关天养略略瞟了一眼,相貌还算上乘,但与杜若和关卿云比起来,不免稍显失色。来堂中来回踱步是的名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神情焦躁,眼神闪烁不定,显是在为什么事忧急。

关天养走进来后,少年停下脚步,盯着他道:“怎么,你们老板还没有来?哼,他的架子可真大呀。要知道我们王屋派登门拜访,那是他的荣幸……”话才说到这,中年人断喝道:“老三,住口!”

关天养心中更是涌起十分不悦,若不是为了生意着想,已经当场发作了起来。微微一抬手,道:“三位找我不知有何事?”回身对卢三道:“茶凉了,给三位重新换过!”就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少年眼里露出惊异之色,道:“你是对面天下楼的老板?”言下分明在说‘你怎么会是天下楼的老板?’。

少年强烈的质疑语气又令关天养的心下添了五分不悦,冷声道:“不错,正是在下!”

中年人缓缓点了点头,道:“我还当天下楼的老板不是重极门下就是小蓬莱门下呢,原来竟是公子。”微微一起手,道:“我等冒昧拜访,叨扰之处,还请公子见谅。敝人罗素,不敢请教公子尊姓!”

关天养见中年人虽然骨子里透着傲慢,但举止还算有礼,也就不十分抵触,道:“当不得一个尊字,贱姓关。”见茶端了让来,又有模有样的让了一遍。

少年坐了下来,低声和女子交谈着。关天养耳力已经颇佳,听他说:“这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怎么可能是天下楼的老板?想来是他爹不在,听说我们来拜访,便赶了来充数……”女子轻声斥道:“你少说些罢,可别得罪了人。毕竟咱们此来是有求于人!”少年微哼一声道:“我王屋派能踏足他这方地,那就是给了他面子。”

关天养听着这样傲慢自是的话,心中又添三分不悦,暗道:“你王屋派算老几?便是玄武宫要来跟我做生意,那也得客客气气的。”让过了茶,他轻咳一声,道:“罗先生见召,不知有何赐教?”明知三人是修行者,却不以‘仙长’相称,而是叫先生,分明就是装懵,轻看三人。

罗素道:“赐教不敢当。听说天下楼有小蓬莱的丹药出售,我等特来求购几粒。价格嘛,好说!”

关天养不阴不阳地一笑,道:“原来是这事……”

少年又插上嘴来,道:“你也不用卖给别人了,有多少我们都买下。价格嘛,随你开就是!”

关天养差点就当场发作起来,但他又知道这些修行者不好惹,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嘛,若来一个恶客就生一回气,生意也就没法子做了。

“开门做生意,能遇见三位这样的顾客,自然是荣幸得很。只可惜……”

少年急问道:“只可惜什么?”

关天养道:“只可惜敝处所售的丹药都是小蓬莱定时定量送来的,每天卖完之后,得等到第二天才有。三位若要买,只有明天请早了!”

这托辞说得可一点都不高明。别说是罗素这等精明之辈,就连少年这般莽撞之徒都听出了破绽,道:“怎么,惜货不售?是怕我们开不起价么?”

罗素喝道:“老三,坐下!”微微一笑,道:“关老板想必也听说了一声风言传闻吧?最近贵店生意极好,自然是有原因的。”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斜着眼睛在观察关天养的神情变化。

关天养道:“我知道,灵泉山最近有什么异宝将要出世,好多修行者都赶来抢夺么?这人一多,事情自然就多,事情一多,打斗自然也少不了。正是这样,我这店里的丹药才卖得这般好。罗先生,我说得可对?”

罗素暗暗一震,心说:“看来这小子是深谙内情呀?既是如此,他为何不借机一并售出呢?难不成还等着看涨么?”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许赞赏之色,道:“关老板果然消息灵通。要知道这股风潮一过,这九夏城怕是乏人问津了,到时关天养的丹药再好,也未必卖得出去!”

关天养摇头道:“若是我手里有存化,自然巴不得一并都卖了。开门做生意,我还没傻到钱摆到面前都不赚。前儿玄武宫有几名弟子受了重伤,梁师曾梁真人要我卖几粒【回天丹】给他……”

“【回天丹】?”少年和女子同声惊呼一声,脸色都激动得红了起来。

关天养瞟了他们一眼,暗道:“有必要这么惊奇吗?看来你们也是群没见过大世面的乡巴佬了。还不如我这个凡夫俗子!”继续说道:“梁真人说,若是我卖了,就当玄武宫欠我一个人情。”说到这里,故意挤出一脸的苦笑,道:“在九夏城做生意,岂不是得看玄武宫的脸色?可我真是没有货,自然也赚不来这个天大的人情。后来关卿云关姐姐得知有玄武宫弟子急需丹药救命,就派人送了几粒过去。可惜呀,这也与我没有关系……”说到这里,连连叹气,神情间透露出十二分的惋惜。

这话听在王屋派三人耳里,不亚于滚滚惊雷,就连莽撞的少年也惊得脸色发白,瞠目结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罗素心中更不是滋味,暗道:“这少年到底是什么背景?分明不是修行者,却能搭上玄武宫的梁师曾?看样子与小蓬莱的关卿云关系非同一般……啊,他姓关,关卿云也姓关,莫不成他与关卿云有血脉关系?要不然他又如何弄得到小蓬莱的丹药来卖呢?是了,肯定是这样……”深知不论是玄武宫还是小蓬莱,都不是王屋派这种三流小派能够惹得起的。来之前还打着若是关天养不卖,用点小手段逼也要逼他全卖了。现在看来非但不能逼,甚至连重话都不能说,赶紧乖乖地走人是正经。

“原来是这样!”罗素不无遗憾地站起身来,道:“关老板既有难处,我等明天一早来买就是!打扰了,告辞!”

关天养客气了一番,起身送到了滴水檐下。只听少年说道:“师父,为什么不先预定下来呢?明天来未必买得到呢!”

罗素道:“嚷什么?走吧!”

关天养坐回屋里,阴阴地一笑,道:“想借势来压你家小关爷,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楚庸道:“他们跟你一比,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关天养道:“他们若是好好地谈生意,说不定我会卖一些。哼,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楚庸道:“听你的话,会让人觉得你跟玄武宫关系匪浅,和小蓬莱交情也极好。不知内情的人确实会被吓着。可要是一旦搞清楚了怎么回事,你这一招怕就不灵光了!”

关天养道:“难不成他们还能找到梁真人和关姐姐问个清楚不成?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真要是追究起来,不认账就是!”

楚庸竖起大拇指赞道:“好,好,果然有几分奸商的潜质……”

关天养道:“这也是跟你学的!”

“那你现在可以出师了!”

关天养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道:“既然来这了,那晚上这顿就去奎元阁解决。”

“可以。我只要三斤【太白醉】就行!”

关天养道:“你的意思是我请?”

“难不成我请?”

“……”

楚庸笑问道:“我们是仇人?”

关天养道:“应该不算是!”

“什么叫应该不算是?不是就不是!”

“但我们也不算朋友!”

“有一点你却否认不了!”

“哪一点?”

“我们是同门!”

“同门?”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道:“既是同门,那就辈份长幼之别。你说,咱们谁的份辈高呢?”

“这就要看你是怎么成为剑修的了!”

“还是你先告诉我吧!”

楚庸道:“这样枯坐着说有什么趣?还不如到奎元阁上,叫上一桌子酒席,边吃喝边谈。如何?”

关天养道:“好。那就走吧……”

【一百四十二、楚庸的身世(上)】

落座之后,关天养先给楚庸斟了杯酒。

楚庸搞不清什么状况,问道:“不要告诉你有事相求!”

关天养摇头道:“错。先喝了酒再告诉你原因!”

楚庸一口干了。

关天养又给他斟上一杯。楚庸说:“你不说我就不喝!”

“很简单。虽然我很讨厌你——当然,我知道你也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楚庸不解地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谢你这段时间来对我和杜姑娘的保护。虽然我对你怀有莫名其妙的成见,但我还是不得不说,那回掉进洞里,如果没有你的保护,我和杜姑娘都得死。”

“这是我的任务,你用不着谢!”

“撇开你的狗屁任务。”关天养道:“这会子咱们只喝酒,喝酒就说喝酒的事,好不好?把这一杯干了!”

楚庸道:“好,我喝!”又仰头干了。

关天养再给他倒了一杯,然后给自己斟满,端起酒杯来,道:“这一杯咱们干了!”

“理由!”

“为咱们都是剑修。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就是这个世上最后的剑修。那该有多孤独,多寂寞呢?所以,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楚庸哈哈笑道:“好,我谢谢你。来干了……”

酒下肚后,关天养开始挟菜吃,楚庸则说起了他为什么会成为剑修。

“……我们楚家是当地旺族,世代有人在朝廷做官。到我父亲这一代,出了两尚书三总督,可谓盛极一时。父亲天天忧虑家道盛极而哀,所以对我们的功课督促地犹为严厉。十四岁上,我中了举人,头名解元。十七岁,我中了进士,一甲第三名,也就是常说的探花。然后点翰林,成为了编修官。”

关天养没料到楚庸竟然有这般传奇的经历,不禁奇道:“那你怎么成了现在这样?编修官又是干什么的?”

楚庸道:“翰林院就是皇帝的顾问机构,以备咨询。同时也是朝廷的人才储备库,哪里有要紧的缺,一般都会从翰林院调人。编修是极为清要显贵的官职,负责诏命、文告、国史等等的整理,虽无实权,却很重要。”

关天养笑道:“我明白了,就相当于幽灵宫的书办嘛……”

楚庸道:“别打岔。翰林院的日子其实枯燥得很,除非对那些公式化的东西特别有兴致的人,要不然没人会喜欢这个工作。我几次央告父亲寻个机会把我外放了——当时我父亲已经由吏部尚书升任内阁次辅,又深得皇帝信重,权倾朝野——可父亲怕遭物议,坚决不同意。我一天又一天地在翰林院磨,简直都快要疯了。直到有一天,我在一只不知哪朝哪代留下来的金匣里发现了一方玉印。从印上的刻文来看,应该是哪位大臣用过的私印。我之所以会这样认为,是因为但凡皇帝用过的东西,都会有专门的机构存管,绝不会流到翰林院的文案库里来。而某些主政过的大臣在批复公文时有铃私印的习惯,在他卸任后,朝廷为了备查,往往会将其私印收回来。”

听到这里,关天养不解地道:“我没兴趣了解这些历史知道,更对为官作宰的那一套没兴趣,你没必要给我讲你的辉煌过去!”

楚庸没理他,继续道:“当时我翻了很多资料,都没查到这方小印到底是属于哪位主理过朝政的大臣的,最奇怪是在文案库的入库档上并没有这件东西的记录。出于好奇,我就把这件东西带回家,想问问我父亲能不能认得。结果回家之后又忘了。当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个人喊我救他,一直都在喊。此后的三天夜里,我都做着同样的梦,那个声音像恶鬼冤魂一样纠缠着我不放,我偏又不能出声质问他,折腾得我都快疯了,自然也就忘了问我父亲这方印的事。到第五天晚上,我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就问他为什么要缠着我,要怎样才能救他。他就说,他是被封印起来的剑魂,只要我救了他出来,他就能赐给我无比强大的力量。”

听到这里,关天养才明白这方玉印竟然就是将楚庸领入剑修之道的关键,不由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还真是挺离奇的……”

“当时我只想做一个好官,干一番惊天的伟业,对什么长生久视,傲啸天地的力量全无兴趣。虽然答应了下来,但并没有付诸实行。他也没在梦里继续骚扰我,而是开始教我一些剑修的基础修炼法门。”

关天养心念一动,暗道:“奇怪,我怎么感到这般熟悉呢?”

“没过多久,朝局出现震动。我父亲这一派系的力量斗翻了以首辅为首的另一派力量,我父亲也顺理成章地被皇帝任命为新一任首辅。但好景不长,两个月后,二皇子突然从边塞归来,发起兵变,以七大罪状诛杀皇太子,废黜皇帝自立。我父亲这一派系的官员被冠以谋逆的罪名尽数捉拿下狱,随后大多数被赐死或诛杀。我父亲因是首辅,又担任过皇子老师,为了维护朝廷的皇室的尊严,被毒酒赐死,对外宣称是畏罪自杀。”

说到这里,楚庸突然停住了,眼里又变得迷离而冷冽起来,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到过往的回忆里去。关天养禁不住暗叹,道:“他的父亲一倒台,他家势必受到牵必,难有好下场了……”

“父亲被赐死后,新皇帝对我们楚家在朝的叔伯兄弟大加贬谪,我也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贬到边塞军营充当书办……”兴许是口干了,楚庸端起酒杯来喝了口,突然又不言语了。

关天养道:“后来呢?这貌似跟你成为剑修没多大的关连呀!”

楚庸喝了一口酒,却并没有咽下去,而是包在嘴里滚来滚去,似乎是在品味酒的香醇,又似乎是在品味往事的艰涩。

“后来……”将酒咽下去后,楚庸又才说道:“我在边塞呆了三年,每天都是剑魂的陪伴下渡过的。他教了我很多东西,而我也在不断的学习中一天天变得强大和坚强起来。三年后的有一天,朝廷派来了钦差,宣召我回京。那时我已经无心作官,只想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老死在边塞,但又知道抗旨不遵是大罪,只得重返京城。回京后才知道半年前篡位的皇帝已经暴毙,他的父亲,也就是老皇帝重新复辟了,但并没有为我爹平反。不久我就被委以中书舍人之职,负责草拟诏命。没过一个月,一位我以为已经死了的本家兄长突然来见我,告诉我说三年前的那场兵变是老皇帝故意设计的。我自然不信。他就说老皇帝见朝政渐渐落于权臣之手,就设计了这场苦肉计,本想将我父亲这一派系剪除之后,再重掌大政,但没想到被二皇子捡了现成的便宜,以至于被幽禁在宫中两年多。他给我看了几封书信,还有两道密诏,看完后我就相信了他。”

“你相信了?”关天养心知接下来必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就问道:“那你是不是就去行刺老皇帝了?”

楚庸笑道:“你认为我会那么傻?”

“那你做什么了?”

“你猜?”

“你们这些当过官的人,心思鬼得很,我猜不着,也懒得猜。”

“我撒手不干,走人了!”

“走人了?”关天养惊愕地道:“什么意思?”

“就是弃官不做,弃家不要,开始了一个人的浪迹天涯之旅!”

“为什么?”关天养更是不解了,道:“就因为你对老皇帝寒心了么?”

楚庸摇头道:“不是。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我那位兄长在利用我!”

“就凭你说的这几句,我没有看出来!”

楚庸点头道:“当时他虽然没有明说要我去刺杀皇帝,但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更寒心他毫无亲情对我的利用,更加痛恨的是朝廷上下为了权力的血腥倾轧。当然,更深层的原因是我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关天养以为他的心已经交给了剑魂,也只有把心、把灵魂交给了剑魂,才能获得空前强大的力量,这也是剑修的独到之处。

“就在我出走后不久,我们楚家终到遭到了灭顶之灾。老皇帝以谋大逆的罪名将楚家三百余口全部捉拿下狱。我的几位叔伯兄弟被凌迟处死,父亲被开棺碎尸,其他的楚家人被押赴菜市口斩首……”

【一百四十三、楚庸的身世(下)】

他像在诉说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连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这不禁令关天养骇然,似乎也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的冷厉,那么的迷离。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边塞练剑。那时,我还只满足于做一位了不起的剑客,而不是剑修。灭门的仇恨深深地刺激了我,为了报仇,我终于答应为剑魂解除封印,借用他的力量成为一名真正的剑修……”

“难怪!”关天养喟然叹道:“我一直在想,你的修行之路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走错了。原来一开始就错了。你不该因为仇恨而渴望力量,那样非但不能获得真正的剑魂之力,反而还会坠入魔道,贻害无穷!”

楚庸一怔,想了想,似乎也有所悟,道:“当时我只想着报仇,何尝知道这些?三天后,我启程回京。而老皇帝为了缉拿我,把大内侍卫和刑部的高手都派了出来。若在以前,我必然无法穿透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重返京城,但在获得剑魂之力后,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做到了。回到京城后……你猜我又做了什么?”

“你杀了老皇帝?”

“这回猜对了!”楚庸自斟了一杯干了,道:“我马不停蹄地取道午门杀进皇宫。当时正值中午,太阳高高地悬在天上,仿佛是在见证这血腥的一刻。御林军拦不住我,大内侍卫同样拦不住。我一路杀进勤政殿,到底有多少人死在我的剑下也记不清了,反正很多。老皇帝很有骨气,没有躲,在勤政殿里等着我。在我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时,他告诉我,他早想到会有这一天,本以为杀死他的会是他六个儿子中的一个,却没想到会是我。他还说他利用了我的父亲才重掌了朝政,本是出了补偿才将我从边塞召了回来,没想到反成了最大的祸害。他说完后,我一剑割下了他的头!”

关天养眼睛一跳,手也猛地一抖,杯里的酒洒了出来,脸色顿时煞白,道:“你,你真的将他杀的?”

楚庸端起酒杯,道:“有什么不能杀的?皇帝也是人!我割下了他的头颅,砸碎了象征皇帝威权的玉玺,又扯下他身上的龙袍,先到了菜市口,用他的头祭了我楚家三百四十五口的亡灵。然后又用龙袍包了他的头,提到我父亲的坟前烧了,以慰他在天之灵。”

关天养叫道:“天呐……你,你太疯狂了!”

“当时六皇子率十万大军将我包围,要杀我以泄愤。我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说不定也会是个好皇帝,而天下百姓也需要一个好皇帝。所以我擒住了他,但没有杀他。我告诉他说,好好地当个皇帝,别再玩弄权术,要不然他父亲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从那以后,我就以剑修者的身份游走在这个世界的边缘。修行界不认为我是修行者,而普通人又认为我是一个修行者,没有皈依,日复一日地孤独行走着。若不是心中还有着对最强力量的渴望,或许我早已经把自己给了结了……”又浮了一大白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道:“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这么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听我讲完这个故事的人!”

关天养连饮了三杯酒,心中的惊惧还是挥之不去,见楚庸说得这般洒脱,心中一动,暗道:“他这人从来没个正经,莫不是在编故事哄我呢?”心情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道:“这是哪年哪月发生的事?我怎么没听过?”

楚庸突然哈哈笑道:“你还真信了不成?”

关天养一怔,道:“你真是在编故事?”

“你都说了没听过,那不是编的还是什么?”

关天养的脑子转弯虽然不快,但并不笨,当即就分辨出了楚庸话里的破绽,道:“好,你既当故事说,那我也当故事听。来,为这么好的一个故事干杯!”

“干!”

吃饱喝足后,关天养会过账,带着微熏的醉意出了奎元阁。

刚要爬上马车,就见西边的天际冲起一道金色的光柱,直透天际,整个九夏城都被映得通亮。

平静了几天的九夏城刚刚恢复了些行活力,被这道金色光柱一吓,满大街的人都惊叫道:“妖怪呀……”四散乱蹿,霎时间就没了人。

“这是……”关天养尽管不是第一回见到这种光芒,但还是吃不准它到底是宝物发出的光芒还是妖怪弄出来的。

“呵,折腾了这么多天,传说中的异宝终于要出世了!”

关天养一震,道:“是什么东西?”

楚庸道:“我怎么会知道?”

“要不,咱们去……看看?”

“看看?”楚庸摇头道:“对于你一个剑修来说,哪怕是神器都没有吸引力。不去!”

关天养却是心痒难耐,道:“去吧,只是去看看,又不做什么……”

“你还想做什么?”楚庸道:“这时候的灵泉山与刀山无异,别说是你去了,就是我去,那也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份!”

关天养以为楚庸在故意恫吓,道:“咱们就去山脚下看看……”

“不行就是不行!”

关天养见楚庸毫无通融的余地,深知自己是不可能去得了的,不由得又是愤懑又是叹惜,道:“说不定我们本有机会得到这件异宝的,就因为你的固执,连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楚庸道:“没有希望总好过命也没了!上车吧,回去睡觉了!”

关天养悻悻地爬上车,强忍着满腔的怨气,道:“睡什么觉?能睡得着那就是神仙了……”

楚庸笑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关天养没好气地道:“成了神仙也就不必再为这些东西动心了……”

楚庸道:“你也甭急,但凡异宝出世,短则三五天,长则数月。这才刚刚开始,有得熬的。不定哪天局势变了,你也有机会得到呢?”

关天养精神一振,道:“真的?”

“回去翻翻【九州风物志】就知道了,这回可不是我编故事!”

关天养的心思又活动了起来。马车在大街上飞驰,他则将帘子挑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道通天的金色光柱,只盼着他法宝是有灵的,出世之后,就直奔他而来……

兜了一大圈回来,关帝庙附近忙碌依旧,想必是还有灾民没有安置下去。

陈朔也爬了起来,正站在门边傻呆呆地望着天空,满脸的艳羡之色。见关天养回来了,他就道:“天养,你看,你看见了吗?”

关天养道:“现在九夏城里就只有瞎子才没有看见了。怎么,你的心思又活动了?”

陈朔一咬牙,道:“要不,咱们再去试试?”

关天养嘿嘿地道:“刚才我想去,楚大平庸拦着了。你想去,不好意思,我也只有拦着!”

“为什么,就因为你去不了?”

“狗屁!伤疤才好了又忘了痛,若不是杜姑娘走的时候留了几粒【回天丹】给我,这会子咱们都在给你办丧事了!”

“呸呸呸……这说明我命不该绝。不是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嘿嘿,天养,不定这法宝就会被我得了去!”

关天养唉了一声,道:“每个人都这样想,所以数不清的修行者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真受不了。睡你的觉吧,即便真要出世,那还得有好几天呢!”

陈朔搓着手道:“不错,是没这么快。趁着这几天我把伤养好,回头再去干一场。我就不信自己这条贱命会搭在这里?”

关天养很无奈。回身看了一眼楚庸,见他表情沉静如水,始终都不曾看过金光一眼,暗道:“难道他真的对法宝没有兴趣?”

【一百四十四、异宝出世前的混乱】

接下来的几天里,九夏鬼市的生意空前火爆了起来。

先是所有法宝被抢购一空。

接着是用于续命疗伤、解毒化秽、回复提升的丹药也是有价无市。

然后是品质上佳的法器也变得抢手起来,特别是天下楼所售的重极门法器,一天卖出几百上千件那是轻而易举。

最后就是各种加持、攻击、迷幻类符箓也走俏起来。

商家们是赚得盆满钵满,一个个的笑得合不拢嘴,只盼着这样的势头持续得越久越好。

幽灵宫几次发出警讯,要所有商家低调行事,不要过于张扬。再就是加强了鬼市的安保力量,对那些以势压人,无故挑衅的修行者予以严厉打击。

任何门派在乾坤庭面前都毫无优势可言,玄武宫也一样。在灵泉山有异宝出世的消息传开之前,乾坤庭就向各大门派发去公开信,要求他们约束门下弟子,不得干碍普通百姓的正常生活和鬼市的经营,否则将会受到严厉的制裁。

对于各大门派来说,鬼市这种针对普通人的市场几乎没有多大的吸引力,若没有需要,他们连正眼都懒得给一个,更何况眼下有了乾坤庭的知会?但随着异宝出世越来越临近,争斗也越来越激烈。灵泉山里,每天都有数十上面的修行者死于或明或暗的打斗。

仇怨是越结越深,越结越多。

为了保存实力,增加夺得异宝的机率,修行者们都会选择在不太重要的战斗中使用普通的法器,并大量使用符箓和丹药来辅助,尽可能地保证在异宝争夺的大幕完全拉开之前不会耗损太多,更不至于连性命也丢掉。

正是这样,九夏鬼市的生意才空前火爆了起来。

乾坤庭深知修行者并非都是谦谦君子,他们一起狠毒起来,远远不是普通人能够比得了的。历来异宝争夺的背后,临近的鬼市都会先受益,后遭灾,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为了保证商家的利益和性命不受到危害,乾坤庭也是对此进行了大力的投入,甚至不惜发起灭门灭派之战。

很多修行者都能够自律,深知鬼市上的东西作用有限,犯不着为此而大动干戈。但有些修行者却不这么认为,他们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偶尔干上一票不带本钱的生意,乾坤庭也未必能拿他们怎样。啸聚的修行者越多,怀有这种想法的自然也不在少数。你干一票,我也干一票,最后必然激出大乱子。

到第四天上,有三家店铺的老板到幽灵宫报告,他们遭窃了,损失了若干的货物。

幽灵宫立即展开了调查。不到一天的时间,结果就有了。三起窃案都是散修干的,他们都存着‘大象再大也踩不死蚂蚁’的心思,满以为不大不小地干上一票,乾坤庭也不至于跟他们计较。

没想到乾坤庭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管多小的事,都要计较到底。将人抓住之后,乾坤庭先是责成他们全额数倍的赔偿,然后限期离开九夏府,若是再犯,必将予以严惩。

这其中有一个不怕事的,吃定乾坤庭不敢拿他们怎样,为了挽回颜面,当天晚上又干了一票。第二天乾坤庭又将他拿住,不但要他对商家作出了数倍的赔偿,还废掉其修为,以示惩戒。

修行界是一个没有法律,只有强权的世界,实力强大那就是公理。尽管乾坤庭的作为过于蛮横,但没有人站出来指责,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若是自家门派的利益也被侵害,怕是做得比乾坤庭还狠、还过。

每出一回事,幽灵宫就会召集商家们去开次会,沈天照不厌其烦地提醒他们:要低调,要低调,更要和气。现在非但不是当爷的时候,还能装孙子就尽量装孙子。

很多人都对沈天照的提醒不以为然,总觉得幽灵宫方面小心太过了。

开完会后,沈天照又一次将关天养单独留了下来。

关天养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来,但心下不免腹诽沈天照太过于婆妈。

落座之后,沈天照哎地叹了一声,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这些天来,关天养每看到沈天照一回,就被他满脸的愁云惨雾所感染,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此时见他一声长叹,也不以为怪,道:“沈执事是在担心还会有不法之辈骚扰鬼市么?”

沈天照道:“不是担心,而是肯定会有。”

关天养道:“乾坤庭方面不是已经部署好了么?来一个就治一个,来两个就治一双。有什么可怕的?”

沈天照道:“是呀,凡有修行者敢侵犯到鬼市的利益,乾坤庭都会予在严惩,绝不宽怠。利益受到损失都可以找补回来,但商家的性命若受到威胁……”说到这里,就看着关天养,道:“关老板是不是觉得我想得太多,太过于婆妈了?”

关天养道:“怎么会呢?沈执事一心为我们商家着想,其用心天日可表。若我等还嫌你过于婆妈,岂非太没有良心了?”

沈天照道:“关老板也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每年总部会对我们各个分部进行考核,合格者予以奖励或者升迁,不合格者予以惩罚或者降黜。保护商家的身家性命和财产不受到侵害也在考核之内,一旦出了问题,不管其他方面干得有多优秀,也都会遭到严厉的惩罚。与其说我是为商家忧虑,倒不如说是为自家的前途忧虑!”

关天养笑了起来,道:“沈执事倒是个实在人呐!”

“这是因为关老板也是个明眼人,我不说你又岂有看不透的道理?”

关天养暗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有看透呢!”笑道:“不管怎么说,商家和幽灵宫相依相存,哪一方出了事故都不好。”

“关老板这话说得很对。幽灵宫和商家就好比水和鱼的关系。水里没了鱼,那就是一潭死水;鱼缺了水,那就没得活。但眼下的局面关老板也看到了,我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呀,大家都对我的警讯不以为然。我是努力要将出事的机率降到最低,可大家都不配合,我有什么办法?一旦出了事,我是免不了要挨惩罚的,但大家丢掉的却是性命,那就无可挽回了!”

关天养细细品嚼着这话,暗道:“他对我发这通牢骚是什么意思?想必是借我的口来转告别的商家么?还是对我别眼相看,特地叫来叮嘱一番?”一时间也猜不透,就道:“道理大家都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一回事。沈执事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若他们还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你再着急有什么办法?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乾坤庭素来明查秋毫,到底是沈执事未能尽心任事,还是商家我行我素,必然会有个公道的!”

沈天照意味深长地瞟了关天养一眼,似乎在纳闷:“我说了这许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关天养确实不明白。他涉世虽深,但于人心猜测之上远不若陈朔,这也就成了沈天照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关老板你是我九夏鬼市的第一大户。这几天来,天下楼的出售量是惊人的高。我担心的是关老板可能会成为某些修行乾的目标……”

关天养脸色微微一变,苦笑道:“在修行者眼里,我们不过是砧板上的肉,由得他们宰割。若没有乾坤庭的保护,也就没有鬼市的生意做了。我自然也清楚自己的处境,但那又怎样?没道理关门不做生意,跑远远地躲起来吧?”说到这里,心下一动,暗道:“我明白了,他就是要我远远地躲起来,当龟孙子呢。怕直接说出来惹得我不高兴,所以才这般的拐弯磨角。哎呀,这人呐,一点都不干脆,太扭捏了!”

果然,沈天照脸上的愁容消释了几分,点头道:“人活在世上,保命是第一重要的,若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其他的?关老板说是不是?”

关天养越来越觉得这场谈话的无趣,不阴不阳地笑道:“那是,那是……”站起身来道:“多谢沈执事的苦心提点,我会小心在意的。你事忙,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一百四十五、面对现实】

出了幽灵宫,关天养就对身边楚庸道:“我今儿才算看明白,这个沈天照呀,比个女人都扭捏!”

楚庸道:“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办事的风格也不一样。你现在身份地位不同以前了,他若直咄咄地要你去躲起来,你又会怎么样,怎么看?正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敲,他也是照顾你的面子,才拐来拐去,拐了这么多弯弯道道!”

“我最讨厌人家这样跟我绕弯了。真是莫名其妙……”

“别拿好心当成牛肝肺。沈天照这人很不错,待人处事都很厚道的。只是过于谨慎,也欠缺了些果决!”

“那你说怎么办?真躲起来么?”

楚庸道:“天下楼的法宝不是早卖光了么?你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去强化一些来!既避了风头,又补充了货源,一举两得嘛!”

关天养点头道:“不错,我也正盘算着该去强化点法宝出来了,只是二狗子伤还没好,店里事情又多,我总不能就此甩手不管吧!可眼下的九夏城乱成了一锅粥,哪还有一块清静的地方呢?”

“城里没有,城外去找吧。”

“城外?”关天养苦笑道:“到处都是夺宝的修行者,城外怕是比城内还不安全。”

楚庸道:“绝对安全的地方没有,但寻个相对安全的所在还是能够的!”

“相对安全?”关天养道:“你是指哪里?”

“首先之地就是城西的地藏庙!”

关天养愕然,道:“那里?呵,你倒是真会选。是不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自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位了然大师如此了得,他的驻锡之地怕是就连玄武宫也不敢轻易去动,自然是头等安全所在。不过地藏庙虽然安全,但去地藏庙的路却不亚于黄泉路呀!”

“确实是比黄泉路都还要危险。那第二个选择呢?”

“你在大洪山不是还有座庄院么?去那里躲上几天也未尝不可!”

大洪山位于九夏城东南的江边,与灵泉山方向相反,在异宝出世的当下,几乎没有修行者会去关注那里,当然也算一个上佳的安全所在。

“不好!”

“不好?”

“虽说大洪山的院子已是我名下的财产,但曾经属于欧阳家的东西我都不想碰……”

楚庸道:“你这人有洁癖!”

关天养摇头道:“不是洁癖,是誓不两立!宋大叔于我恩比天高,他们为了谋夺宋家的祖传宝物,几乎害死了宋大叔家满门。我现在若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原本属于欧阳家的宅院,宋大叔知道了将作何想?”

楚庸道:“原来是这样……”他还只当关天养有洁癖才不搬进欧阳家的大宅院里住呢,原来是为了顾及宋奕的想法。只可惜宋奕一家已经惨死在了张天渝的手下,除了个宋介,一个活口都不曾留下。如此一来,关天养的顾及就是多余的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宋大叔万一已经死了呢?”

关天养脸色刷地一下白了,白得近乎透明。楚庸从那镇定的眼神分明看了出来,他早已经猜到宋奕极有可能已经死了,只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不肯承认罢了。

“不可能!”关天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道:“宋大叔肯定是被好心人给救了……”话说到这里,眼泪已然汩汩地涌了下来。

“唉……”楚庸一声长叹,道:“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只是因为没有证据,不愿承认,是么?”

关天养大吼道:“不可能,宋大叔没有死,没有!”

车夫听见他们吵了起来,忙勒住马缰,问道:“小关少爷,有什么事?”

楚庸道:“赶你的车吧!”又对关天养说:“有没有死,你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关天养突地扑起来,一把拎住楚庸的衣领,恶狠狠地逼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安的是什么心?”

楚庸道:“安的什么心?安的是不想让你再自欺欺人的心!”

关天养怒吼一声,照面一拳打了过去。楚庸伸手架住,道:“宋奕对你是恩深义厚,但你也不能罔顾事实。其实那天晚上不止我,杜姑娘也在场,只可我们都无能为力,救不下来宋奕。”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楚庸这一声叹当然不是为没能救下宋奕而惋惜,他的这一叹,是为关天养的执著。

关天养眼瞳本被被血红充满,听完楚庸这席话后,就一点一点地散了开去,然后松开手,坐回到了垫子上,神情说不出的凄惶颓丧。

“宋大叔不会死的,宋大叔怎么会死呢?他是为了躲避仇家,搬到外地去了……”

楚庸道:“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学会面对现实。只要是人就会死,早死晚死都会死。你若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又如何修行呢?当看着你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你接受又如何,不接受又如何?这就是天道的规矩,不可逆的!”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像是发癫了一般,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而疯迷了。

“这还只是开始。在这条路上走着,永远都有遭遇不完的残酷现实,如果你的心不够冷,不够硬,那你最好是现在就放弃。安安份份地当一个商人,赚你的钱,娶一房妻子,养三五房小妾,生一群儿女,偶尔耍弄一下权势……其实这也不错。毕竟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终极梦想!”

关天养不再笑了,闭上眼睛,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你是不是在恨我?”

“恨你?为什么要恨你?”

“揭穿了你辛苦掩盖的事实!”

关天养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抹掉脸上的泪痕,嘿嘿地笑道:“我更恨的是我自己!”

“恨你自己?恨你没能救下宋奕?”

关天养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楚庸道:“谁也救不了宋奕。你不能,杜姑娘不能,我也不能!”

“……”关天养喉头蠕动,咽了口唾沫,问道:“为什么?”

“因为宋奕不是被人杀死的!”

关天养眼瞳陡地收缩了,惊道:“不是被人杀死的?”心下却暗骇道:“难不成是被恶鬼厉魂么?怎么可能?”

楚庸道:“他是自杀的!”

“自杀?”关天养浑身的力气瞬时被抽干了,几乎瘫了下去,良久才质问道:“自杀?”

楚庸点头道:“不错……”他把宋奕自杀前的情形说了一遍,道:“想必他是自知活不成,便自我了结,以断了欧阳铮的念想。只没想到在这时候你就冲了进来,一拳打死了欧阳铮!”

“我冲了进去?”关天养全然记不起有这回事,眼神一片茫然。

“杜姑娘当时本想进去救人的,奈何卓雁翎突然出现,她也就不敢出手了。”

“那后来呢?”

“后来?”

“是谁把我送去地藏庙的?”

“把你送去地藏庙?”楚庸道:“我不知道!”

关天养暗道:“难道是杜姑娘吗?”又觉得不可能,若是杜若就直接把他送回地藏庙了,何必把他送到城西三十里的地藏庙,而且还扔在后门外面呢?

“我们本来讨论的是躲到哪里安全,你现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楚庸道:“你不是第一次拒绝去原本属于欧阳家的宅第,我觉得你这人实在太固执了些,所以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哼!”关天养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外乎就是看到我在你面前难受……”

楚庸哈的一声笑道:“看到你难受?你,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呀?!”

关天养道:“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自己清楚!”

楚庸别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一百四十六、躲风头】

这一回关天养可真是猜错了楚庸的用心。不过楚庸并不在意关天养怎么看他,他甚至不在意世上任何人的看法。自从成为剑修那天开始,他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修炼剑魂,获得天地之间最为强大的力量。别人的好与坏都与他不相干了。若说他真的别有用心,那就是不想看着关天养毫无意义地自欺下去。

“好,就去大洪山!”关天养道:“我就听你一回!”

这下又轮到楚庸奇怪了,问道:“为什么?”

“你不是正希望我去么?”

楚庸摇头道:“我只是随口的一个建议,你却当作处心积虑的设计。还是不去得好,去了反而闹心,也静不下来强化法宝。那岂非又是我害的?”

关天养瞟了一眼,见楚庸神情淡然,一副万事不挂胸怀神情,不由暗暗一凛,心说:“我是不是太不待见他了?他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我都能品出别有用心来。凭心而论,他这个人除了太冷漠外,并没有特别的坏处。我为什么总是处处针对他呢?他是剑修,我也是剑修,我们本该友好相处才是……”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楚庸大奇,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仿佛不敢相信关天养竟然会主动道歉。

关天养觉得面皮有些发烧,但还是鼓起勇气来,道:“我也不该处处针对你。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你的冷漠,觉得你与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总想刺激一下你到底还有没有感情……其实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

楚庸笑道:“你就为了这个不待见我?”

“我想应该是。除此之外,我暂时没有找到别的原因。我们都是剑修,按常理来说本该相处甚洽才是,但……如果你没有奉命保护我,我们之间的关系怕是离仇人只差一步。”

楚庸点头道:“很对。”

“我会试着把你当成朋友的。也希望你能做一些让我比较容易接受的事……”

“我努力!”

“上回在天机镇上我就说过会把【微字境】以后的修炼之法传授给你,还会纠正你走错的路子,今天晚上我们就开始吧!”

楚庸这才动容了,道:“当真?”

“除了你,我还能教给谁呢?”关天养突然觉得有些寂寞,特别是在这个世上,竟然只有他和楚庸两个剑修。楚庸已经走错了路,眼看就要堕入魔道,若再不拉回来,那就不是剑修,而是魔修了。剑修堂堂正正,光明煌煌,又岂是楚庸这般气象?不过,楚庸这个走错路的剑修却给了他深刻的警示,让他知道剑修与其他的修行者一样,都会走错路。

回到关帝庙后,陈朔正在帮助四丫策划关帝庙这一片区的改造工程,一群人将他围在垓心,听得不时点头。关天养凑了上去,听着他嘴里不断蹦出的一串串陌生名词也不足为怪,打从小陈凑就是一个最能制造生词的人,脑子里满是各种奇思怪想,让人难以理解。直到陈朔说完了整个关帝庙片区的规划宏图后,他才轻咳一声道:“你先过来,我有事要说!”

陈朔见他回来了,丢下一句稍等,就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呢?今天又开会说什么了?”

关天养摆摆手道:“还不是老调重弹?你怎么又跟他们混一块去了?闲得慌么?”

“可不是?”陈朔搓着手道:“你又不让我上店里,我见他们为一个城市规划来来回回闹了几天,就替他们参谋参谋!”

“参谋?”关天养道:“我看是你在指挥才是。我得出去两天,店里面你依旧去看着。谨慎些,可别出岔子!”

“出去?”陈朔道:“做什么?夺宝么?”眼睛顿时大亮!

关天养道:“是炼宝,不是夺宝。店里的法宝都卖光了,不补不行。城里到处一都轰乱不堪,我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强化几件出来撑门面。再这么下去,咱们天下楼的招牌也叫不响了!”

陈朔道:“这倒是头等的大事。你去吧。反正店里的事有你也可,没你有我更好,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关天养差点一拳捶了过去,道:“现在没人跟咱们作对的,但你也要小心些。毕竟修行者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不是省油的灯?”陈朔的眼珠子一翻,道:“难道我陈二狗子就是个老实厚道的么?我知道,准是沈执事让你出去躲下风头,免得被人绑票了。老实交待,是不是?”

“你既知道,自己就要千万小心些!”

“哈哈……”陈朔笑道:“你脾气太臭,装不来孙子。我一旦装起孙子来,遍世界的人都觉得自己成了爷!去吧……什么时候回来?”

“三五天的功夫。不会太久!”

“嗯。走吧!我会跟四丫说的!”

关天养道:“你也别把心思花在这上头,没多少意思!”

陈朔道:“你看我花了多少心思?随便娱乐一下!”

从关帝庙出来,关天养已经想好去什么地方了。

打渔铺。

出了北门,两人就折行向东。

既没有什么急切的要务,又不必躲避仇家追杀,沐浴着初冬的阳光,走在收获后的原野上,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视野开阔,空气清新,霎时间将一切烦恼和忧虑都抛得干干净净,打开关束灵魂的门窗,任自由冲刷着心田,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升华,都渐渐羽化……

唯一遗憾的是陪在身边的人不是杜若,而是楚庸。

望着东边的地平线,关天养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遥远起来,心里暗暗念道:“杜姑娘,你回到家里了吗?每天我都会想你无数遍,只要一闲下来,我的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杜姑娘,你知道吗?”

正自忘情之际,听得楚庸惊噫了一声,就感到一阵阴风拂面吹来,寒意彻骨。

关天养回过身去,问道:“怎么了?”

楚庸指着西边道:“你看!”

只见黑云平地涌起,瞬息间遮住了大半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失去了色彩,阴风鬼啸般的劲吹着,令人不寒而栗。

黑云、阴风,让关天养心底涌起一股子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拿不准到底是不是。

楚庸眉头紧皱,神情凝重,道:“不知道这又预示着什么灾难!”

呜呜声越啸越响。阴风卷起的尘沙已经遮住了整个天空,呜呜声则低沉而渐渐变得尖锐而激烈,恍惚间看到有无数的虚影从身畔飞奔而过,朝着西方而去。

楚庸拉起他道:“走,快走!”

关天养惊问道:“怎么了?”

“阴兵,有人放出了冥域的阴兵……”

“阴兵?”关天养大骇,道:“怎么会有阴兵?”

楚庸道:“不知道。快……”全力朝着九夏城方向飞驰。

他们再快,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在距离九夏城还有两里许时,城中各处升起了七色光柱,在九夏城上方某一点汇聚,嘟的一声轻响,淡金色的光罩将九夏城盖了个严严实实。阴风也好,黑云也罢,都无法动摇其分毫。

楚庸神情极为难看,顿足叫道:“麻烦了……”

关天养道:“回不去就算了,有什么可麻烦的?”

楚庸呵的一声笑道:“你胆气倒是壮得很嘛!”

“至少我不怕!想来阴兵也比黑灵骑士厉害不了多少!”

楚庸大笑,道:“你是说上回在天机镇外那小子召唤出来的黑灵骑士吗?”

“不错!”

“那小子有多少修为?他能召唤来的不过是黑灵骑士的幻影,连百分之一的实力都没有。真正的黑灵骑士别说是你了,就算是凝成了元婴的修行者也对付不了,更别说被你一剑就解决了事!”

关天养一凛,道:“你又在吓我吧?”

楚庸道:“那你就当我在吓你吧!既然躲不掉,那咱们去看个究竟!如何?”

关天养心下豪气顿生,道:“你当我怕了么?走!”迈开双脚,竟和劲吹的阴风赛起了跑来。

【一百四十七、从速度中领悟】

这才没过多久,关天养发现自己的跑速较以前更快了。全力飞驰之下,身子轻得几乎没有重量,恍若鬼魂一般,可以洞穿一切的阻碍。耳畔没了呼呼的风声,那是因为风都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哈哈,这感觉可真不错……速度的极限就是突破一切的限制,自由自在地任意穿梭。”关天养竟兴奋地大笑了起来。

楚庸与他并肩而驰,神情悠闲自得,有如闲庭信步。听了这席话,他的眼里分明掠过一丝异色,道:“突破一切的限制?这怎么可能?”

关天养道:“怎么不可能?我们所处的天地是由时间和空间组成的。时间是看不见和摸不着的,空间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说它大就无限大,说它小它就无限小。时间和空间组成了宇宙,而宇宙对所有物质的运行变化都有限制,只要你能超越宇宙的限制,那你就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任意穿梭。朝游北海而暮至苍梧也轻松得很!”

楚庸似乎从来没有听过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显得很是有些迷糊。关天养只是一味疾冲,并不曾注意到他的的神情变化,还继续说道:“剑修的根本要义是意志的修炼。意志就好比宇宙间的神明,在宇宙法则的允许之下,他可以对宇宙里的一切进行支配。当然,支配不是剑修的终极目的,而是出发点,超越一切限制,所有已知的一切,才是剑修的终极追求。什么长生不死,什么法力通天,都不过是狗屁。”

楚庸越听越骇,偏又隐隐有所悟,只因在关天养这席话的牵引之下,脑子里涌出来的东西来多了,一时间也无法全抓得住,只能选择其中最闪亮的先存起来,待得空了下来后再慢慢体悟。

正在奔跑中的关天养又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叫道:“我明白了……”

楚庸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你怎么会嗖的一理就突然出现在敌人的面前了。你看……”

阴风越刮越疾,呜咽声也越来越响,只见关天养突地从消失,再一次出现时已在前面十丈之外,然后又消失了,又出现在十丈之外,接连数次,这才作罢。

楚庸惊异难定,道:“这一招我也是才学会不久的,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关天养道:“很简单,技巧!”

“技巧?”

“看来你‘技字境’都还没过关呢。再看一遍你估计就会明白了!”说着,又如是表演了一番。楚庸果然看出了门道,惊喜得大叫一声,道:“原来是这样。”也展开了身法,霎时之间,原野上竟出现了四个楚庸的身影,每一个都做着不同的动作,然后慢慢地消失不见。

关天养惊得呀了一声,道:“你果然能举一反三,好得很!”

楚庸道:“在你看来,好像我笨得很似的!”

关天养道:“你的修为若再精进,就不是四个,而是八个、十六个、三十二个……哈哈,修为越深,实影就越多,妙呀妙!”禁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楚庸道:“你才刚入技字境,却就能悟到这些,将来的成就怕是远高于我!”

“那是当然!”关天养一点也不谦虚,道:“我们所得的传承根本没有得比。你的剑魂修为太浅,只谙悉术天三境,而我却晓得【三天十境】的全部。所以说呢,你这个最后的剑修若不是机缘巧合遇上了我,那就真的只是最后的剑修了!”

楚庸振奋地道:“好,若是这一趟咱们能不死,你就把微字境的修行秘要告诉我。如何?”

“那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师父呢?”

“我愿意叫,就怕你不愿意答应!”

“嗯,不错,当师父责任是太重大了些。但你能叫一声师兄,那也不错呀!”说罢,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楚庸嘿嘿地一笑,道:“回去再说吧!”

过了九夏城往西十里,前方的去路就被潮涌般的黑云阻断了。阴风裹着无数的虚影,像汇入大海的江流般涌入了黑云,各种尖锐的声响从黑云中传出来,令人怵然而惧。

关天养识得黑云的厉害,道:“也不知是不是了然大师在作法,若是,咱们最好不要贸然闯进去!”

楚庸道:“这般大的威势,怕不是人力所能迄及的吧?”

“你的意思是妖……”话一说出口,就想到墓室里那个身着黄金甲胄的鬼仙,脊背一凉,当即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楚庸道:“不知道。黑云里含有极浓的腐尸毒,咱们还是不要轻易进去得很!”正说着,就听得数声惊叫从空中响起,数名御风而来的修行者相继掉了下来,然后迅速盘膝坐下,行功逼毒。

见他们的肤色越来越青,越来越黑,楚庸道:“他们完了!”

关天养问道:“为什么完了?”

楚庸道:“黑云中的腐尸毒极厉害,沾之即死。这几人修为尚浅,怎么能逼得出来?”说话间,其中一人已经痛苦地挣扎了几下,歪倒了下去,然后又一人倒了下去。

关天养骇然,道:“还好咱们够谨慎……”然后又有几声惨叫从左近响起,两名脸青面黑的修行者舞着法剑拼命逃蹿,没跑出多远就一头栽倒了下去。再看过去,地上正有东西挣扎着爬起来,慢慢腾腾的,动作僵硬迟缓。

关天养失声惊呼道:“呀,僵尸……”

楚庸脸寒如冰,眼神锐利,远较僵尸更为吓人。他道:“不错,他们都被尸毒感染变成了僵尸……”听得身后有动静,回身一看,见先前掉下来的四人已然相继变成了僵尸,其中一个已经正张牙舞爪地朝他们走了过来,流着青色涎液的嘴里发出霍霍的怪响声。

楚庸哼了一声,背上的长剑呛的一声飞出鞘来。关天养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四个楚庸以不同的剑势斩向四个僵尸。长剑带出的寒芒在黑云的映射之下,越发的铮亮夺目。

楚庸似乎根本不曾动过,斩劈僵尸的也不过是幻影。但关天养却深知刚才看到的四个身影都是实实在在的,绝非幻影,只是因为速度太快,在视觉上留下的残影吧了。

僵尸没走出几步,就像沙雕般崩溃了,再也不能为害。

楚庸如法炮制,将周围的几具僵尸都解决了。这才对关天养道:“还要继续看热闹吗?”

关天养道:“为什么不看?”

楚庸道:“好,那你跟我走!”

【一百四十八、神霄雷法】

楚庸牵起关天养的手,身上渐渐浮现莹白色的半透明气盾。关天养本来以为是【气盾术】,略一想,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一个概念:【剑心通灵】!

剑修进入‘诚字境’后,与剑魂沟通再无任何障碍,便可借用剑魂之力,构筑起一个以剑气组成的周天无形无影盾,可以防御一切攻击。

剑修的防御技能只有两个,第一个就是‘诚字境’悟得的【剑心通灵】,第二个就是‘明字境’悟得的【剑神通明】。前者以剑气构筑防护,后者以剑神构筑防御,同样能够防御一切攻击,但威力和效用却差别极大。

【剑心通灵】所仗持者为剑气,而剑气之源在于剑魂。‘明字境’以前,剑修者所用之剑气并非无穷无尽,得看剑魂的脸色,剑魂给,你才有得用,若是剑魂不给,那就使不出半点的剑气,与普通的剑士侠客没有区别。而进入‘明字境’后,智慧洞明,突破所有心障,始知我非我,剑非剑,我即是剑魂,剑魂即是我,方才窥得剑修之真正堂奥。到那时,剑魂不灭,剑气不绝,一剑在手,几可无敌于天下,【剑神通明】的威力自然非同寻常。

见关天养突地蹙起眉头,若有所思,楚庸问道:“想什么呢?”

关天养道:“我在想,万一你的【剑心通灵】失效了,咱们会不会变成僵尸?”

楚庸哈哈笑道:“反正我是不会的,至于你会不会,我就不清楚了!”

关天养道:“别太自信了。若是剑魂认为你不配传承力量,它就会放弃你。没了剑气护体,你也就跟普通人一样!”

楚庸道:“它为什么会放弃我?这门既不能获得长生,又不能飞升仙界的修炼之法除了对你我有吸引力外,没有人愿意修行的。数万年来,它在无数人的手里辗转流传,最终选择了我,这既是我的机缘,也是它的机缘。我们一旦放弃了彼此,我固然会死,它也会沉寂下去!”

关天养道:“你既悟得透这一点,为何还会被它控制呢?”

“被它控制?”楚庸一怔,道:“我有吗?”

关天养反问道:“没有吗?”

楚庸正待细辨,就听前面传来一声异响,一道凛急的劲风当面袭来,击在剑盾之上,溅出了赤白的火花。楚庸闷哼一声,连退了好几步。显是这一击威力奇大,连他也难以承受。

黑云翻涌,露出了黑灵骑士狰狞的身姿。

关天养心下涌起一股子寒意,道:“怎么回事?”

楚庸喷出一口浊气,拔剑在手,道:“他不准许我们进去!”

“为什么?”

“不知道!”

黑灵骑士并不进逼,只是以丈许长的骑枪指着楚庸和关天养,仿佛在说:退回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关天养见楚庸面有难色,似乎吃不准是该进还是该退,就道:“算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楚庸道:“你就不想去看热闹了?”

“原本是一时兴起,想和命运来场挑战。现在想来,到底还是冲动了些!”

楚庸又退了两步,黑灵骑士也缓缓收回了骑枪,退回了黑云中去。“我在想……”楚庸收回长剑,道:“若这个黑灵骑士是那位了然大师召唤出来的,那他的修为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关天养颇有些得意地道:“我就说过,了然大师法力通玄,很是了得!”

楚庸却是连连摇头,拉着他往外退去。

关天养问道:“你又摇头?”

楚庸竖起手指头,示意他噤声,朝着黑云深处指了一指。

关天养一凛,凝神静听,尖锐的呜咽声渐渐消弥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类似于千军万马迈着整齐步伐行进的扑扑声,脚下的大地也被这整齐的步伐震得微微颤动了起来。

“什么声音?”关天养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些,可声音明显发颤,透露出了他内心的恐惧。见楚庸面寒如冰,眼神犀利如刀,一副战意勃发的样子,心下不由暗叫道:“惭愧呀,我到底是比他差得太多……”

楚庸道:“不知道。传说化城寺的高僧可以召唤千万阴兵助阵,披靡无敌。想必这就是了?”环顾了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的黑云,心知必有事情要发生,拉起关天养道:“快跑!”朝着来路飞驰。

脱出黑云的那一刹那,关天养看到一尊巨大的金色佛像缓缓升起,顶天而立,散发出煌煌佛光,映照得大地通亮,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看着佛像,关天养竟忍不住大喊道:“了然大师……”

楚庸待要阻止,却已晚了一步。

“呔……”空中陡地传来一声大喝:“妖人,纳命来!”一道紫色电光从天而降。

楚庸大惊,拉起关天养疾冲而出。

轰隆一声,泥沙飞溅,他们刚才站立之处被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来。

关天养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刚才那人又喝道:“妖人休逃!”嗞嗞声中,数道电蛇蜿蜒袭来,直取楚庸和关天养。

楚庸高声道:“神霄派的臭道士,你要干什么?”挥剑一撩,数道剑气分别命中电蛇,砰砰声中,赤白色的电蛇都消失不见了。

“妖人休狂!”那人怒喝道:“再接我一掌!”轰的一声炸雷响起,风起云涌,无数细若纹丝的紫色电光铺天盖地地袭来,令人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牛鼻子,你也欺人太甚了!”楚庸大喝一起:“起!”手中的长剑冲霄而起,发出有如龙吟般的声响,震得人心神皆颤。朝着空中那个黑影戟手一指,喝道:“去!”长剑化作流星般射向了黑影。

此乃以气御剑之术本是进入微字境后方才能够悟得的神通,想来楚庸是在诚字境停留得太久,修为已经取得了实质性的突破,境界却是一直停留在原地,未能颖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楚庸是真正的天才,能在诚字境悟出微字境的以气御剑之术,实为罕见;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又极为平庸,修为都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境界却还未能突破,悟性方面又太欠缺了些。

黑影大吃一惊,纵身飞退。楚庸因要护着关天养,不敢追击,只得收回长剑,怒道:“神霄派的牛鼻子,若不拿话来说清楚,我乾坤庭与你誓不两立!”

黑影分明噫了一声,旋又怒哼道:“乾坤庭?你当贫道是吓大的么?妖邪之辈,人人得而诛之。再接我一掌!”

楚庸怒骂道:“好,你既不识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纵身跃起,身影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俱一齐朝着黑影扑了过去。

黑影大吃一惊,叫道:“好妖术……”祭起法宝【罗天星盘】护住左右,掐动印诀,再施法术。

漫天的幻影,绝大多数都是因为速度太快留下的残影,其中只有四个方才是真身。即便如此,也非黑影能够应对得了的。

要知道楚庸出手素来迅捷和诡异著称,而神霄派的雷法虽然威力奇大,但每次释放,无不都得使用印诀、咒语或是符箓,要不然威力便远远不足。若是蓄谋偷袭,对方又无防备的情况下,神霄雷法总能建奇功。偏偏今日遇上了楚庸,还口口声声斥其为妖人,那就活该他自认倒霉。

哐的一声巨响,神霄派护体法宝【罗天星盘】炸裂开来,爆出了满天的灿烂星光。

黑影惨叫一声,从空中摔落。楚庸冲上去一把将他拎住,道:“我今天不杀你,但我自会着人转告甄志清,要他好生管束门人。哼,滚吧……”一把将黑影掷了出去。结果人才脱手飞出,就听有人怒道:“何方贼子,敢欺辱我神霄门人。看打……”又是一道紫色的电蛇破空袭来。

关天养见了,暗怒道:“神霄派的怎地这般不通道理?照面之下,连情由也不问就动手。太霸道,太可恶了吧?”

楚庸连刺数剑,击散了电蛇,又见满天电光罩来。他当真是气怒交加,嘿嘿地道:“好,你神霄派要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连人带剑,身子陡地冲天而起。电光也是衔尾疾追,并不放松。

“看剑!”高空中传来楚庸的一声暴喝,然后就见一把巨剑凌空斩了下来,威势凛凛,好似要将大地都劈开一般。

这一般叫【破势】,很是笨拙,但威力奇大,大约也算是楚庸现阶段所能用出来的威力最大的一招。神霄派的法师们素来不以灵活著称,在施展法术时,稍有动作就会被打断。是以楚庸才用上了这一招,并非存心要取而性命,而是立威。

在巨剑的劈击之下,漫空都是砰砰的爆裂声响,好似鞭炮炸开。紫色电光吃不住【破势】的威力,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关天养见一紫衣道士本在准备法术,见巨剑当头劈下,慌忙祭起【罗天星盘】,御风急退。

楚庸收剑,纵身急追。嗖、嗖、嗖……在空中留下六道幻影后,他的长剑架在了紫衣道士的脖子上。

“原来是你!”紫衣道士满脸的气怒,并不因为剑架在了脖子上而有所惧怕,反而气焰更盛,斥道:“别以为乾坤庭势大就可以随意凌辱他人。我告诉你楚庸,这件事情没完!”

楚庸道:“当然没完。你神霄派莫名其妙地对我们发起攻击,我再三言明我是乾坤庭的人,要他住手,免得伤了和气。他却口口声声说我是妖人,还一招狠似一招,步步紧逼。你若没有眼瞎,该看清楚了才是。别跟我辩,我自会跟你师父甄志清说话。事非黑白,也由不得你神霄派颠倒!”

紫衣道士气得脸都青了,道:“哼,谁知道你真是乾坤庭门下还是假冒的?你从【鬼雾】中出,却不是僵尸,不是妖人又是什么?”

楚庸哈哈笑道:“我若是妖人了,那你们堂堂神霄派为何不去九华山把化城寺给踏平了?”

一提到化城寺,紫衣道士脸色骤变。

楚庸道:“你们大约知道我乾坤庭与你们各派互有约定,不得相互杀伐。所以才打着翦灭妖人的借口,想置我于死地。我若本事不济,已然死于你们之手。好得很,这笔账还有得算!”

紫衣道士道:“自然有得算。你毁了我师弟的护身法宝,我师自会向杨纵讨要回来!”

楚庸道:“随你的便……”长剑轻轻一拉,在紫衣道士脖子上留下了一条浅浅的口子,殷红的鲜血丝丝渗出。紫衣道士脸色微变,眼里分明流露出恐惧之色。楚庸哈哈大笑,收剑,纵身飞退。

紫衣道士看着楚庸的背影,咬牙道:“好你个乾坤庭,我施玉诚跟你们没完!”这才去扶起重伤的师弟,悻悻而去。

【一百四十九、南华老怪】

楚庸回到原地,哪里还见关天养的身影?

霎时间,他额上全是冷汗,暗叫一声糟糕,大喊道:“天养,天养……”哪里有人答应?

关天养见楚庸制住了紫衣道士,正要叫好,蓦地感到后心一凉,一股寒意瞬时漫透全身,别说出声了,甚至连动下眼皮子都不能够。然后感到身子一轻,显是被人提了起来,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谁呢?”关天养心下十分纳闷,暗道:“这是要做什么?”

约一柱香功夫后,提着他那人停了下来,将他往地上一掷,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另有一人应道:“是,师父,弟子绝不敢有欺瞒!”

关天养听着这声音心下顿时大震,暗叫道:“欧阳琪,这人肯定是欧阳琪……”

“那我来问问他!”隔空一指点在关天养的背上。

关天养只觉得一股暖流透心而入,渐渐融化了冻僵的身子,不但口舌能动了,手脚也能活动。翻身跃起,回身一看,见是个青脸老者,生着一对三角眼,留着两撇老鼠须,又干又瘦,浑像只从染缸里爬出来的耗子。而在他的身后,那个凛然而视的人不是欧阳琪又是谁?

“你就是九夏鬼市上新开张的天下楼的老板关天养?”

关天养心下暗道:“这人也不知什么来路,也不知要问什么。看他的神情,八成是不怀好意。再加上欧阳琪这小子,我怕是有得苦吃了。楚大平庸这家伙也真是的,只顾着打架,也不晓得多分个心思出来。我要是出了岔子,看他拿什么跟杨纵交待!”故作茫然地一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然后盯着欧阳琪,哼了一声道:“你本事不错嘛,我设下了天罗地网,到底还是让你给跑了!”

欧阳琪哈哈笑道:“狗屁。就凭你使唤的那几个杂猫臭鱼,也能抓住我?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老者轻轻地拈着鼠须,问道:“我来问你,宋奕你是的爹?”

一提到宋奕,关天养的气血就翻涌起来,脸膛涨得通红,道:“放屁,谁说的……”啪的一声,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打得半边脸颊都麻木了。他的身手现在不可谓不敏捷,竟然没能闪开。

老者满面寒霜,道:“这一巴掌是给你一个教训,要你知道尊敬长者。说,是还是不是!”

关天养暗暗咬牙,见欧阳琪满脸的得意,心说:“好,老子好汉不吃眼前亏……”扬头答道:“不是……”又挨了一巴掌。他当即大怒,道:“要杀你就杀,小爷怕了你,就不配姓关!”

老者又打了他一个巴掌,将他扇得翻倒在地,“哼,凭你是什么贱东西,敢跟我耍脾气?我再问你,宋奕传家之宝的秘密你可知道?”

关天养十指紧扣在泥里,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就在他感到自己又快要发狂时,心中有个声音说道:“冷静,千万冷静,要不然你就死定了……”这个声音清晰而有力,分明不是幻觉。

“知道还是不知道?”老者再问了一遍。

关天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老者分明是怀疑。

欧阳琪道:“师父可别信他,这小子鬼得很。宋奕将全副家业都留给了他,这说明他分明就是宋奕留下的野种。宋家人都死绝了,除了他,这世上再没有人知道宋家祖传之宝的秘密了!”

关天养爬起身来,道:“欧阳琪,你我之间有仇何苦借助旁人之手?这位老仙长想得到宋家秘宝,而你打不过我,就想利用老仙长来报仇,你的用心未免太龌龊了些!”

欧阳琪嘿嘿地笑道:“挑拨,你就尽管挑拨吧。我师父智慧通明,什么阴谋诡计看不透?我看你还是少玩些花样,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吧!”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九夏城的人曾都说你欧阳少爷虽然纨绔,却聪明过人,我看一头猪也比你强。若是我知道宋家祖传之宝的秘密,岂会不去取,还成日在九夏城忙着生意,等着别人寻上门来逼问线索么?”

欧阳琪道:“你不去取,那是因为你的实力不够,不敢去!”

关天养嗤地一声冷笑道:“我不敢去?我大可将消息卖给重极门,卖给小蓬莱,以他们的信誉,还不至于黑了我。哼!”

老者的脸色微微一变,眼里分明闪过一丝迟疑。欧阳琪嘿嘿地笑道:“你就吹吧。凭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重极门和小蓬莱打上交道?空口说白话,想唬我们么?!也不想想,小爷又岂是被吓大的?”

老者阴阴地一笑,道:“小子,你还是老实招了吧。要不然,嘿嘿,我可会让你尝尝【搜魂手】的滋味!”

关天养是实实在在的不知道宋家祖传之宝的秘密,别说是【搜魂手】了,就是找来阎王爷也没用。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天空中陡然传来一串巨响。

唵!

钵啰!

好似无数声炸雷凑在了一起爆响,威势极为惊人。

关天养只感到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爆了开来,身子一软就趴了下去,心下说不出的烦恶,张口将未消化完的食物都吐了出来。欧阳琪惨叫一声,抱头蹲了下去,眼睛和鼻孔里都渗出了殷红的鲜血。老者猛地一个哆嗦,脸色变得越发的青黑,眼里尽是惧意。

“天养,天养……”

楚庸的呼声渐近,关天养支起身子,大声道:“在这,这里……”

老者又惊又怒,一把抄起关天养,对欧阳琪道:“快走……”

末邻陀!

咒文声又响了起来。

撼天动地的声浪摧折了大树,卷起了地皮,搅得天地一片昏暗。

老者挟着关天养疾驰,却还是快不过声浪。听着声浪越逼越近,老者也是面现忧色。心知被声浪卷进去的话,虽不至于有所损失,但若被人知道了,必然大失面子。若是扔下关天养,小小的声浪自然不在话下,可如此一来,不免又会失去宋家祖传秘宝的线索,教他难以心甘。正犹豫着,就听身后的欧阳琪大叫道:“师父,小心……”腋下一轻,关天养已被人抢了过去,然后就是凛厉的剑气直朝后颈袭来,忙纵身一个急跃,险险地避了开去。回身一看,见抢夺者竟是楚庸,老者大怒,道:“好小子,凭你也敢跟我老仙作对!”探手抓出一柄法杖,朝着楚庸一指,一道黑气朝着楚庸兜头罩了过去。

楚庸将关天养掷了开去,挥剑一撩,将黑气绞得粉碎。

黑气并不是单纯的气,里面隐藏着相当厉害的蛊虫,极为细小,若不小心防备,极有可能被其所乘。

老者见楚庸一剑将黑气绞碎,顿时吃了一惊,暗道:“这小子手里拿的不过是普通长剑,怎地能一剑将我的虫儿全部杀死呢?怪哉!”嘴唇微动,杖头又腾起一道黑烟,咕的一声,地面破开,钻出一只巨大的蛤蟆来。

楚庸嘿嘿地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南华老怪。你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了,怎地替起欧阳家的小子当起了打手?”

南华老怪大怒,道:“放屁……”法杖一指,蛤蟆咕的一声,吐出一口又浓又稠的黑气,射向楚庸。

此时声浪一过,田野面目全非,一片狼藉。楚庸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不想黑气竟似长了眼睛,跟着追了过去。

楚庸嘿嘿一声冷笑,反手一剑,刺入了黑气。吱的一声怪响,黑气猛烈地挣扎了起来。楚庸手腕一抖,黑气散去,露出了一条四尺许长的飞天蜈蚣来。

被炼制的飞天蜈蚣最擅污秽法宝,一旦被它沾上,哪怕是圣器也得威力大损。

南华老怪见楚庸一剑刺中了飞天蜈蚣,心下固然极痛,却也暗叹道:“值了。蜈蚣虽然炼制不易,但你的剑怕也要就此毁了!”正准备撒出【鬼手藤】种子,将楚庸缠死当场,就见楚庸手腕一抖,将飞天蜈蚣绞得粉碎,长剑却兀自光华灿灿,丝毫无损,当即大惊,怔怔地盯着长剑,道:“你,你……”

楚庸道:“是不是想不明白,我的剑为什么没被你的飞天蜈蚣给污掉了?”

南华老怪神情陡地转厉,喝道:“你是什么人?”

楚庸见关天养正赶去追欧阳琪,就喝道:“天养,回来!”

关天养本想趁着楚庸缠住了南华老仙,顺便把欧阳琪给解决了,没想到欧阳琪见机极快,撒腿远远地跑了开去,他正准备去追,就听见楚庸的叫声,心下顿时有些不悦,转身问道:“怎么了?”

楚庸道:“别去管那小子。他身上说不定藏有南华老怪炼制的毒虫,你可对付不了!”

关天养看着蹲在南华老怪面前的丑陋不堪的大蛤蟆,心下一阵发麻,再看了一眼躲进了树林里,不时探头张望的欧阳琪,暗哼一声道:“楚大平庸说得对,万一那小子也藏着什么毒虫毒怪的,我可没办法对付……”可又想着这回若是放过了欧阳琪,下次不得什么时候才能遇上,更担心的是若再次落在他手里,怕是就没有这回的运气了。一时间纠结难下。

南华老怪见楚庸并没有发起主动攻击的意图,便暗自猜度了起来,见楚庸一脸的淡然,一副‘我对你的老底知道得很清楚’的神情,心下不由有些发毛,暗道:“这小子几剑之下就打败了神霄派的施玉诚和罗玉璋,本事分明高得很。怕是以我一人之力也未必对付得了他……”法杖一挥,收回了大蛤蟆,冷哼一声道:“今日老仙我就姑且放过你这两个小辈,来日方长,嘿嘿,咱们走着瞧……”化成一道黑烟破空而去。

关天养见南华逃了,就要去追欧阳琪。楚庸叫道:“回去,别去追了!”

关天养极不耐烦地道:“为什么?你不帮我就算了,作什么老阻碍我呢?你难不成跟那小子很相熟?”

“你说对了,我正是对他有几分了解,所以才劝你不要去追。以你的智慧,怕是斗不过他!”

关天养怒道:“你小看我?”

楚庸摇头道:“一物降一物。若是陈朔,我一点也不担心。你玩机心不是那小子的对手。别看他畏畏缩缩,一副怕极了的神情,其实是引你去呢。你真要是追了上去,怕是就要着了他的暗算!南华老怪炼制的毒蛊极厉害,到时你怕是求生不能,求死亦不得了。”

关天养默然。

【一百五十、抉择】

回望了一眼西南边的天空,巨大的金身佛像已经消失不见,黑云依旧笼罩,阴森可怖。两人先后爬上山头,望着有如鬼域般的西边,一个喟然叹息,一个怵然惊惧。

“若我料得没错的话,深藏于灵泉山的异宝该要出世了!”楚庸摇了摇头,苦笑道:“最后的大战也迫在眉睫!”

关天养道:“你就这么肯定?”

“连化城寺的人都出手了,你就可想而知!”

“听你说话,貌似对修行界的掌故了解得很多?”

楚庸笑问道:“多吗?我却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得很呢!”

关天养哼道:“假意谦虚,令人讨厌!”

“不是我假意谦虚,而是你知道的太无知。在无知者的眼中,小知者便成了大知者。而在小知者看来,离真正的大知还差得很远!”

“你说我无知!”

“无知又无畏!”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化城寺出手就离异宝出世不远了?”

“因为化城寺从不参加任何纷争!”

关天养明知楚庸这句话后面藏着玄机,却无法品读出来,只得追问道:“化城寺的信仰有别于其他任何的修行门派,修行方式更为奇特,自然没必要参与任何纷争。可这为什么就预示了异宝将要出世?”

“……”楚庸欲言又止,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不免又令关天养大感厌恶,眉头一皱,道:“我本来觉得你已经有几分可爱的,现在又讨厌起来了!”

楚庸道:“关键就在这位了然大师身上了。你想想,他这么高的修为,却隐世遁居于一座小庙之中,不为人所知。再者庙里的地藏菩萨金身法像竟然是封印的阵眼,这是不是说明他隐居于此,就是为了守护这个封印呢?我们去闻园的那天,他就进山采药了,事实上是进山去修补封印了——这是我的分析,你先不要打岔,听我说完——班师古有多厉害我是深知的,就连我们的杨座主都忌他五分,而这位了然大师却能轻松将其击伤逃走,可见法力通天。除了那深藏在地底的妖物,灵泉山里怕是没能令他感到棘手的事物了……你说是不是?”

关天养本来在静听,见楚庸突然停住问起了他的意见来,就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惜我与了然大师虽然相熟,却对他的过往知道的并不多……”

楚庸道:“你总该从【九州风物志】上对化城寺有所了解吧?修行界两大最神秘、最令人忌惮的门派就是昆仑和化城寺,一个与仙相通,一个与鬼为伍,都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够招惹得起的。但是,化城寺并不擅长降妖除魔,在这方面,他们比同行的龙山大慈悲寺差得远了。了然大师不会不知道化城寺的长处,但他坚持留在了这里,就说明封印的妖物是能够被化城寺的法术所制服的。我这样分析,你认不认同?”

关天养道:“你的意思就是说,被封印的妖物,不,应该不能说是妖物,而是鬼物……”说到这里,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脑子里只想着身着黄金甲胄的中年人,再也记不得其他了。

楚庸见他脸色苍白了下来,满脸的惊惧,还以为他对害怕鬼物呢,就道:“不错,正是如此。我对化城寺了解得不多,你看眼前这阵势,分明不是人力所为。这就说明被封印的鬼物可能已经破印而出了,再用法术制造了眼前的一切。而先前我们看到的金身佛像,该就是了然大师正在与他作对。封印破了,鬼物出来了,那异宝出世还会远吗?”

“原来是这样……”关天养并没有听进楚庸话,之所以会有此感叹,是因为心中悟明白了一些事。他已经断定那个中年男人是鬼仙——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人,那样的气势,再加上他的直觉判断和近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岂不都证明了那人是实实在在的鬼仙?或许他还差最后一步才能升天为仙,但勿庸置疑的是他的实力已经超凡入圣,非人力所能迄及的了。了然大师留在地藏庙,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他。而今他破印而出,到底要干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总归以他的实力,别说是了然大师,就算再加上赶来夺宝的修行者,都不能阻止得了。

这样一来,九夏城当真是危若累卵了。

九夏城尚有玄武宫全为卫持,一时半会不至于陷入绝地,但了然大师可就危险了。

再厉害的人还是人,再无用的仙也是仙。

了然既不神秘,也不高深,最是可亲可近,再加上又救了他一回,多种因素掺杂在一起,令他对这个和尚是既尊崇又亲近,自然不想他有事。可眼下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控制,更不是他所乐见的那样,了然的性命怕在危在顷刻了。

想到这样,关天养急得脸色发白,额上尽是汗珠。

楚庸见状,颇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害怕了?”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关天养行事莽撞,脑子转得不够快,但绝不是个笨蛋,而且胆子大得出乎人的想像,先前还在闯到【鬼雾】里去一探究竟,现在怎么可能会被吓着呢?

关天养望着他道:“你,你能不能再带我进去?”

“再进去?”楚庸道:“怕是不可能。”

“为什么?”

“你也看到了,有黑灵骑士拦着,别说是我了,谁也没法子带你进去!”

关天养急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见楚庸犹豫,他就道:“算了,我自己去!”纵身跳下坡去,朝着【鬼雾】笼罩的方向飞奔而去。

楚庸叫道:“好,我带你去!”却是十分的无奈。

黑云较之先前已是越发的浓郁,好似黑色漆汁一般,翻滚汹涌,令人不寒而栗。

望着这直上千丈,似乎要将九夏城瞬息压垮的黑云,关天养心底又生出一股子怯意,暗道:“就算他送了我短剑和玉牌,并不代表就会答应过放过了然大师呀……怎么办,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楚庸看了看他,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目的地,一旦剑魂陷入虚弱状态,到时我就顾不得你了。一旦沾染上【鬼雾】,不消一时三刻,你就得变成僵尸。可想清楚了?”

关天养一咬牙,道:“我就不信会这么死了。”闭上眼睛,静听着脑海中那个声音说:“放心吧,你死不了,你的身体经过龙血的洗礼,万毒不侵,还拥有超乎人想像的恢复能力。不过你也根本没必要去这一趟,因为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龙血洗礼?关天养这才想起白螺湖畔的遭遇。心下也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万毒不侵,但他还是决定无论如何都得进去。

改不改变得了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心下暗道:“既然死不了,那还怕什么?”猛地睁开了眼,哈哈大笑了起来,拉起楚庸道:“走吧!”

楚庸施出【剑心通灵】,抢在先前朝着黑云深处走去。

先前他们只走了两里许就被黑灵骑士逼退了回来,这一次才走了不到一里,就看到列队整齐的兵士。一个人甲胄整齐,手持剑盾,眼瞳里散发着幽绿的光芒,一齐虎视着迎面而来的关天养和楚庸。

阴兵构筑的方阵就像城墙般阻住了去路,要过去的话,除非他们主动让开,或者是杀过去。

可黑云之中不知道有多少阴兵,就凭他们两人,能杀得了几个?

楚庸道:“怎么办?”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道:“要不,跟他们谈谈?”

楚庸差点没笑了出来,道:“谈?你又不是化城寺门下,会得了冥语吗?”

关天养道:“既然已经来了,没道理就这样回去!走吧,只要他们不主动攻击,那就表示还有希望!”

楚庸强忍着笑意道:“好,我陪你,你去跟他们谈吧!”心下却说:“这小子也太天真了些吧。这样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关天养走了过去,阴兵俱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来了。关天养感到浑身凉嗖嗖的,寒意自脚底升了起来,话刚到嘴边就被冻住了。

楚庸见关天养脸色又青又白,眼里却并未露出惧意,就道:“怎么不说了?”

关天养看了他一眼,心底陡地升起一股子勇气,道:“好,我说。诸位大哥,借过,借过,行么?”他脑子里本来编出了各种理由,这时候却都忘得干干净净了,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阴兵居然真的让开了一条大道。

关天养呃了一声,扭过头来,惊恐地看着楚庸,仿佛在说:“这怎么可能?”楚庸更是觉得荒谬,只差没有当场叫了出来。

看着阴兵让开的大道,关天养却迈不出脚步了。好半晌,楚庸才道:“走,还是回去?”

关天养道:“走!”迈步走了过去。

关天养和楚庸沿着笔直的通道往前走了至少十里,一眼望去,左右两边还是整齐列队的阴兵。黑云笼罩的范围极广,若里面站着的全是阴兵,也不知道有几十、几百万?

天呐,若在黑云的掩护之下,他们一起向九夏城发起攻击,凭着玄武宫弟子和官军的守护,九夏城焉能保全?

关天养是越走脚下越虚浮,越走惧意越盛。

楚庸见识远比关天养广,见关天养呼吸是越来越急促,就道:“不能怕,胆子壮起来……你一露怯他们就会知道!”

关天养道:“面对这样的阵容,你就能不怕么?”

楚庸道:“等了到了‘诚字境’,就知道天上地下已没有什么可惧的了!”

关天养听了这话,精神一振,道:“技字境我才刚入门,离诚字境还远着呢!”昂起头来,大踏步的朝前走,心下的惧意也一点一点地散了去。

【一百五十一、黄金之王】

走着走着,关天养突然发现两旁列队的阴兵不见了,而是来到了一片冥冥漠漠的荒野之上。灰雾弥漫,绿光幽幽,说不出的荒寂和凄清。

“这是什么地方?”

楚庸眉头早拧成了一团,摇头道:“不知道?肯定不是九夏城郊!”

关天养道:“怎么可能?我们明明一直向着灵泉山的方向走……”

楚庸道:“在大神通的控制下,有些情况是没法解释清楚的!”

关天养回身望了望身后,来路也不见了,想回去怕是不可能,眼下除了继续向前,已没有别的路了。

楚庸见他神情犹豫,欲言又止,就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关天养道:“我想问你,到底是继续向前走,还是回去!”

楚庸道:“继续向前!”

关天养见他说得这般肯定,分明一怔,暗道:“莫不成他看出了什么?”就问道:“你看得见路在哪里?”

楚庸道:“看不见。剑修不用看,用感觉!”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好,那我们继续走!”

又走了约里许,前面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牌楼,宽十二三丈,高十丈有余,闪耀着灼灼金光,很是耀眼。牌楼正中书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黄金之王。

关天养和楚庸站在牌楼下,仰望着神威凛凛的血色大字,不禁有些愣了。

黄金之王!

什么意思呢?

两人面面相觑。关天养是满脸的不解,显是在等着楚庸这个博学多识的给他答案;楚庸却是一片茫然,一番搜肠刮肚,似乎也没想到历史上何曾出过一位叫‘黄金之王’大人物。

关天养伸手摸了摸牌楼,触手冰凉,感觉告诉他,这座牌楼分明就是真正的黄金打造,显然不是幻觉。

如此巨大的牌坊,须得消耗掉多少黄金才能铸造出来?

关天养不禁感慨道:“就凭着这座牌楼,此人也无愧于‘黄金之王’的盛名了!”

楚庸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不是很确定,不解地摇了摇头,道:“走吧!”

进了牌楼,气象陡变。灰雾消失不见了,绿光不见了,荒寂与凄清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天朗气清,风和日丽。脚下是黄金铺就的大道,大道两队列队的是黄金铸成的武士俑,威风凛凛,嵌着宝石的眼睛子仿佛是活的,正在盯着关天养和楚庸看。

大道笔直向前延伸,一直通向数里之外的广场,广场的正上方是一座巨大的黄金宫殿。

它远比京城皇帝举行大朝的太极殿更为壮丽阔气,一看之下,便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传说中九天之上的碧霄神宫。

阳光照射之下,整个世界都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

黄金象征着财富,象征着权力,也象征着永恒!

无数人打从一生下来就是黄金的奴隶,在它的面前,似乎没有人抬得起头来。

惜乎关天养和楚庸都不是。

两人交换了一下震惊的眼神,便沿着大道,昂首阔步地往大殿而去。

他们都抱着同样的想法:那座大殿,就该是此行的终点了。

为了彰显出黄金的至上权力,这里每一处的建筑的细微之处都别具匠心,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必然被凛凛的威权所震慑,然后就产生一种臣服它,永远地臣服它的冲动。

关天养是眼中有黄金,心中无黄金,此时此刻,他的心思都在了远处高台之上的黄金大殿里,他在想:殿里坐着的‘黄金之王’会不会就是墓室中的那个中年人。舍此而外,他再无别的念头。

楚庸是眼中无黄金,心中亦无黄金,他固然被这里每一处的细节所震慑,但强大的意志让他抵抗着不断变得强烈的臣服的念头,反而刺激得他的战斗意志空前强烈。他也在想大殿里是否坐着黄金之王,他是否就是传说中酷爱收集天下黄金,却一心追求仙果的三楚巨富,若是,那无疑就太令人震惊了。

一柱香后,他们终于踏足广场。举目望去,原来他们已经不是头一批抵达这里的人。数百亩的广场上稀稀疏疏地分布着十来批人群,从衣物服色来看,最大的一群是玄武宫门下,除此之外还有重极门的、小蓬莱门下的,还有身着紫色道袍的神霄门下。这些都是关天养见过,所以认了出来。剩下的有和尚,有道士,也有着俗家打扮的人,粗略一数,竟不下百十人。

他们两人的到来令广场上的人万分诧异,有好些人甚至惊问道:“这两个凡人怎么过来的?”

关天养没料到竟会有这么多的修行者先到了,很是诧异,问楚庸道:“怎么回事呢?”他显是认为不该有这么多人先他们而到。

楚庸说:“先静观其变吧!”

关卿云招手道:“关兄弟,这里来!”

关天养见她也在,很是欢喜,叫道:“关姐姐……”快步奔跑了过去,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关卿云抿嘴一笑,道:“我们万里迢迢从小蓬莱赶来,岂非就是为了来这里?没想到你们竟然也来了,这趟浑水可不容易趟呀!”

关天养道:“我们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夺宝呀什么的都与我们没有关系!”见关卿云后站着个青年男子,眉眼与杜若极是相似,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心下一震,暗忖道:“看他的模样,莫不成是杜若的兄长么?”

关卿云见关天养的目光落在身后的男子身上,哎呀一声,道:“看我还真是粗心,都忘了介绍。关兄弟,你可知道这位是谁?”

关天养心下很是发慌,脸红得浑似猴子屁股,吃吃地道:“想必,想必是杜姑娘的哥哥……”

中年人哈的一声笑道:“你是故意哄我开心么?”

关天养啊了一声,道:“不是吗?可是你……”楚庸走上前两步,起手作揖,道:“晚辈楚庸,见过杜大先生……”

杜大先生?

那他岂不就是杜若的父亲杜友逢杜大先生了?

关天养的面色瞬时焦黄了,心下乱作一团,暗叫道:“糟糕,糟糕,怎么会是他……”慌忙起手作揖,道:“原,原来是,是杜,杜大先生,晚辈,晚辈有礼了……”

杜友逢笑道:“看样子你很怕我?”

关天养忙道:“不,不,不……不是的!”心下暗骂自己怎么这般慌乱无度,连起码的应对都没有,真是丢死人了。

杜友逢道:“你毫无修为,却能来得了这里,就说明你胆子极大。貌似我长得既不丑、又不凶,有什么好怕的?莫不成因为我是阿若的父亲?”

关天养脸更红了,道:“那个,我只是没想到会见到你!”

杜友逢道:“人一辈子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心态放平常些就好!”

关天养道:“是……”

关卿云道:“小楚,你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楚庸苦笑道:“他是老板,我是保镖,我能拦得住么?”

关卿云道:“胡扯。他不过是普通人,你岂有拦不住的?关兄弟,这里真是的危险万分,别看现在平静异常,不定一会儿大家就会大打出手。稍有闪失,你这条小命可就完了!”

关天养道:“我知道!”

“你知道还来?这里真没热闹好瞧的,小楚,赶紧带关兄弟回去!”

“我不是来看热闹的……”

“那你来做什么?夺宝?”关卿云没好气地道:“就连我们都不指望能夺得异宝,更别说你了。你这样任性胡闹,阿若知道了又该伤心了!”

关天养摇头道:“我没有任性胡闹,我真没有……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关卿云道:“所有人都在这广场上了,你看看可有他在么?”

关天养早就看清了,了然不在这些人中,就道:“不在。他是个和尚……”

“喏……”关卿云朝不远处的一群白衣僧人努了努嘴,道:“大慈悲寺赶来的高僧就这几位,再没别的和尚了!”

关天养摇头道:“我找的是个穿黑衣的和尚,法号了然!他是灵泉山下地藏庙的住持!”

关卿云一脸的茫然,道:“除了这几位高僧,再没别的和尚了!”

杜友逢道:“你找他作什么?”

关天养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赶来救了然的,只道:“我和了然大师相熟,他还曾救过我的性命。我赶来本是要提醒他,提醒他离开,不要趟灵泉山的浑水……”

【一百五十二、交待】

杜友逢突地冷笑道:“你在说谎!”

关天养忙低下头,道:“我,其实我是来救了然大师的!不知杜大先生有没有见过他……”

杜友逢道:“你救了然?你拿什么去救?”说着牵起关天养的手走到一旁,沉声问道:“这么说来,你知道了然大师是化城寺门下?”

关天养大惊,道:“你,你也知道?”

杜友逢道:“我也活了快五百多岁了,总会知道一些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的事。我看你不是个胡闹的孩子,你总该知道眼下的情形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们这里的人加起来,都未必救得了什么人。你说是不是?”

关天养心道:“他是杜姑娘的父亲,又是名震修行界的名宿,我也就不必瞒他了!”就深吸了口气,道:“是,我知道了然大师守在灵泉山,大约就是为了封印的那个东西。如今那个东西破印而出,了然大师必然十分危险。他救过我的命,尽管我能力微薄,但也不能坐视他身陷危地而不顾……”

杜友逢嗯了一声,道:“卿云说得不错,你很有古侠士的风范嘛!那你拿什么去救他呢?拿自己的小命去拼么?”

关天养摇头道:“别人我都不曾告诉,但你是杜姑娘的父亲,又是名震修行界的耆宿,说你知道也无妨。”

杜友逢点头道:“好,你说!”

“那我先问一句,被封印在灵泉山中的那东西是不是……鬼仙?”

杜友逢异常诧异,道:“是你猜出来的,还是楚庸告诉你的?”

关天养摇头道:“都不是!说来你也许不信,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见过他!”

杜友逢浑身一震,道:“你见过他?你是说……被封印的鬼仙?”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想必杜姑娘已经告诉过你地藏庙的菩萨法像流血的事吧?那天她进山去查看究竟,我和楚大,楚庸跟着去找她,后来都被吸到山洞里,找不到路出来。当时我因为太累就昏睡了过去,他们却遭遇了一头大蛇,杜姑娘还因此而毁了护身法宝,元气大伤!”

杜友逢道:“是呀,她都告诉我了。还说最后是你带大家从洞里出来的。当时我很好奇,一个连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小子,是怎么在妖气弥漫的洞穴里找到出路的?难道……”神情一变,问道:“难道是他送你们出来的?”

关天养道:“是。当时楚大,楚庸和守真道长和大蛇激战,大蛇将山壁撞开了一道裂缝,我怕杜姑娘受到殃及,就拉着她躲了进去。然后就发现裂缝通向了一个神秘的墓室……”

“墓室……”杜友逢神色沉重地点头道:“是了,黄金王之墓!那阿若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关天养道:“她应该已经不记得了。不单她不记得,楚庸和守真道长也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杜友逢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将杜姑娘扶进了墓室,发现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就又去叫楚庸和守真道长。当时大蛇已经被打跑了,守真道长也受了重伤,我和楚庸就扶着他一起进了墓室。然后我们就看到杜姑娘已经昏迷了过去,睡在墓中的长案上。长案后面的黄金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披黄金甲胄的中年男人,很有威势。他只是哼了一声,楚庸和守真道长就昏了过去!”

杜友逢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白,显是为此深感惊惧。他望了望高台上的黄金宫殿,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昏过去?”

关天养道:“我也不知道。他,他问了我一些话……还,还说杜姑娘很像他的一个亲人,令他想起了很我愉快的回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放过了我们。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就出来了。奇怪的是,他们都不记得曾进入过墓室,只得记是我把他们带出洞的。我一直心怀疑问,却又找不到人问清楚!”

杜友逢神情渐渐恢复了正常,道:“应该是他用法术封印了他们的记忆。为何偏对你手下留情呢?”

关天养道:“我也想不透。当时他对我说话很客气,或许,嗯,或许是对我有好感吧。也正是这样,我才赶了来,看能不能凭着这点好感救下了然大师!”

杜友逢深深地看了关天养一眼,然后赞叹道:“好,好,阿若没有看错人呐。只可惜你们都还小……我觉得你的想法太缺乏依据了。上回他不杀你,这回就未必了。了然师傅乃化城寺长老,法力通玄,必有法子自保。若是不能,别说是你了,神仙也救他不得!”

关天养道:“受人之恩,必涌泉以报,何况还是救命之恩?不管希望多渺茫,我总得一试!”

杜友逢大叫了一声好,哈哈笑道:“好气魄。你既不怕,那我就舍命陪你一回!”

关天养连忙摆手道:“不,不,不用。还是我一个人最好。若是办不成,那也只赔进去我一个……”

杜友逢摇头道:“就准你少年豪气,不许我跟着东施效颦了?”

关天养苦笑道:“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岂有要杜大先生相助的道理?再者有了杜大先生帮忙,性质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杜友逢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固执的?!好吧,我也就不掺合了,若你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跟我说就是!”

关天养道:“是!”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杜友逢与关天养站在一旁密语,谁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大家都很好奇,无不小声议论堂堂小蓬莱长老杜大先生与一个凡夫俗子有什么好聊的。玄武宫隐约知道些门道,却也只是诲莫如深,并未张扬开来。

关天养走到楚庸面前,道:“楚大平庸,多谢你这段时间来的保护。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把命都丢了!”

楚庸道:“我说了,这是我的职责……”心下一凛,预感到一丝不妙,问道:“平白无故的,说这些做什么?”

关天养回头望了望壮丽异常的金殿,道:“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不做不行。你就不必跟着我去了。若是我死了,有杜大先生为你作证,想来杨座主不会责罚你保护不周的。”说着取出当约,塞到楚庸手里,道:“若是我回不来了,这东西就归你处置。你是给乾坤庭也好,还是自己留着也罢,总归由得你自己高兴。若是我无恙归来,就当我暂时保管在你这里吧!”

楚庸骇然道:“你,你不会是要到那里面去吧?”刚才关卿云已经说了,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在等着最后的变化出现。在场的不乏修行精微之士,已经算出异宝出世只差最后一环了,而这一环就在大殿里。至于还要等上多久,谁也不清楚。

关天养道:“是呀,我要去。了然大师或许就在里面,或许没有……”

楚庸拦住道:“不准去!”

关天养道:“这时候你若拦我已经没有意义了。”

楚庸道:“你这是去送死!”

关天养道:“我也知道。但我心中却存着侥幸,觉得自己不但不会死,甚至还能救出了然大师!”

楚庸道:“那你告诉我,你凭的是什么?”

关天养道:“凭我也是剑修!”

这句话铿锵坚毅,掷地有声,令楚庸为之动容。他道:“不错,你也是剑修。剑修就是要做人所不能之事!好,你去吧!”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放心吧,我要是那么容易死,就活不到今天了!”留给楚庸一个傲然的微笑,义无反顾地走上通向了黄金大殿的台阶。

“他们干什么?”见关天养迈步走向了大殿,候在广场上的修行者们顿时骚动了起来。

关天养没有搭理,毅然向前。

【一百五十三、黄金大殿】

一名蓝袍蓝道士高喝道:“小子,你要干什么?”纵身跃起,探手掷出了一道红光。

楚庸却是比他更快,抢先一步冲天而起,拔在剑手,先是将红光挑飞了,然后一剑架在他脖子上,将他从空中逼落下来,森然环视了广场上众修行者一眼,道:“谁要是敢动他,那就是跟乾坤庭作对!”冷哼一声,一脚将蓝袍道士踹了出去。

蓝袍道士没料到楚庸如此之快,令他始料未及,这才一招就被制住了。站起身来后,哪里管你楚庸是乾坤庭的还是天庭的人,怒喝道:“好贼子,竟敢偷袭!吃你道爷一符……”双手连挥,一白一红两道符箓脱手飞出。

楚庸哼了一声,连挥两剑,两道剑气将未能化开的【烈焰符】和【怒矢符】给破掉了。

一名长须蓝袍道士越众而出,道:“静明住手!”目视楚庸,朗道:“乾坤庭素来不参与修行界的争斗,这回莫非是要破例么?”

楚庸道:“乾坤庭从来无意修行界的任何争斗。这个少年是我乾坤庭要保护的人,他也不是修行者,不论是谁要动他,那都是跟我乾坤庭作对!”

蓝袍道士大叫道:“天下又不是你乾坤庭的,道爷我偏要动……”又待要出手,长须道士喝道:“静明,回来!”又对楚庸道:“那么请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明,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还有,若是他得了即将出世的异宝,又将如何?”此言一出,绝大部分的修行者都鼓噪了起来,要楚庸交待清楚。

楚庸道:“他要干什么与你符箓宗无关。异宝乃无主之物,谁得到就是谁的,凭什么给你符箓宗交待?”

长须道士哈哈笑道:“如此看来,乾坤庭是想借这小子来抢夺异宝了。诸位,你们有什么意见?”

一灰袍老者跳将出来,道:“这小子既然进得殿,我追云老怪自然也就进得了!”展开身法,化作一道灰烟朝着大殿正门扑了过去。

老者姓朱名子恢,人称‘追云叟’,最是以速度和身法著称,见他一动作起来,众修行者皆惊,好些人都大叫道:“拦住他……”却是哪里来得及?

关天养只觉得一阵轻风从耳畔拂过,就见一道灰影闪电般朝着大殿正门而去。正惊异此人速度似乎不亚于楚庸,就见金光闪起,一声惨叫传来,灰影以多快的速度扑过去,就以多快的速度被弹了出来。扑的一声摔回原地,已是七窍流血,挣扎了两下,惨死当场。

对于结成元婴的修行者来说,肉体的损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元婴的毁灭,那才是真正的死亡。‘追云叟’朱子恢自恃了得,以为可以抢先一步进殿,夺得好东西,不想竟然被神秘力量当场震死,连元婴也不及逃出来。可见那道金光的威力有多可怕了!

关天养回身看着惨死当场的朱子恢,暗叹了一声,道:“这老头眼睛是瞎的么?就认不出大殿是建在‘大周天幻境’之上的,遇到的冲击之力越大,反弹的伤害也就越大,除非你是神仙,要不然只有干瞪眼的份。”

众修行者见‘追云叟’朱子恢被当场反震而死,莫不惊惧,皆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妄动。都想看看连朱子恢都进不去的黄金大殿,关天养一个普通人又是怎么进去的。

望着远在前方的大殿正门,关天养心中着实忐忑,暗道:“‘大周天幻境’乃是近于仙术的终极阵法,威力奇大,便是神仙来了也能挡上一时半刻。但建造条件极为苛刻,所需材料更是难寻,便是像玄武宫、重极门这样的一等大派也极难建成。也不知大殿里到底有什么,竟然连这种阵法都用上了!”然后又纳闷道:“我怎么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大周天幻境’呢?难道也是在【九州风物志】上看到的么?”随着离正殿大门越来越近,心中的疑问也渐渐被抛到了一边去。

从下往上,一共有三百六十级台阶。当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高级三丈的大殿正门就近在眼前,每一颗巨大的门钉都在闪烁着锃亮的琉璃光泽,耀得人眼晕。

关天养并没有立即去推开大门,而是回身下望。

数百名修行者聚于广场之上,都在翘首而望,心情是既紧张又兴奋,无异于自己登上了台阶,到达了大殿下门之前。他们都在期待关天养会不会像朱子恢那样被‘大周天幻境’的神秘力量震死,若是不会,大门被推开后,又会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情况……

关天养先是对楚庸递去了一个坚定的目光,仿佛在说:“放心吧,我会没事的!”又看了一眼杜友逢和关卿云,微微地一笑。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澄蓝的天幕,暗暗感叹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我在九夏城长大,还从来不知道竟有这样一场神秘庄严的宝地!”回过身来,面对着大殿的正门,看着高悬于正门之上的匾额,‘黄金之王’四个血腥的大字散发出宝石一样莹润的光泽,再仔细一看,仿佛里流动的鲜血一样,夺目惊心。

关天养探手摸出短剑,轻声祷告道:“我无意冒犯,此番前来只为营救恩人性命。你若能听到我说话,凡请开门,个中详情自会当面向你言明!”话声才落,黄金铸就的正门就轰轰隆隆地开启了。

身后的广场上传来无数声惊呼。

关天养没有回头,而是一步一步地走进被金光淹没的大殿。

关天养顺利进入大殿,又让广场上的修行者们着了急。先前与楚庸动手的蓝袍道士捏碎一道【天君护体】符,驾起遁光,朝着大殿疾冲而来。

众人一见,都惊呼道:“拦住他……”也都各施手段,冲了过去。

金光连闪,惨叫一声接一声。以符箓宗蓝袍道士静明为首的二十多名修行者全都被震了回去,惨死当场。落后半步的修行者们见状,无不惊恐万状,忙停了下来,纵身退了回去。

“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广场上尽是此起伏彼的询问声,他们都想知道为什么关天养一个普通人能够进得去,他们这些修行了几百年的修行者却被挡在门外的原因。

见此情状,杜友逢长舒了一口气,道:“卿云,带你的师弟师妹们先走吧,这场异宝争夺咱们放弃了!”

关卿云满脸的不解,道:“放弃?师叔,为什么呀?异宝乃无主之物,有缘者得之。但我们若不积极争取,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杜友逢嘿嘿地笑道:“连门都进不去,你觉得还有机会吗?”

关卿云很是纠结,道:“要不等等看,说不定情况会有变化呢?”

杜友逢道:“变化?异宝乃是有灵之物,岂不见它已经有了选择么?”

关卿云道:“已经有了选择?师叔是说关兄弟?”

杜友逢道:“这个世上除了他,没有人进得去。好了,卿云,回头我自会告诉你们原因。走吧,免得变生肘腋,致令你们有所损伤就不好了!”

关卿云深知杜友逢说一不二,就道:“既是如此,那弟子领命!”回身对二十多名小蓬莱弟子道:“师叔有命,撤!”她是掌门大弟子,威权素重,此令一下,无人敢违,都应道:“是,大师姐!”

杜友逢回身对楚庸道:“你随我们一起走么?”

楚庸摇头道:“不,我等他出来!”

杜友逢道:“好。他出来后你就告诉他,我在城南娄家巷的长生堂等他!”

楚庸说:“好!”

杜友逢说了起:“小心些!”就驾起遁光走了。

关卿云回身对楚庸起手道:“小楚,后会有期。”这才驾起遁光,随在杜友逢后而去。

重极门的领头人见杜友逢领着小蓬莱门下都退走了,高声叫道:“杜兄且慢,咱们一道走!重极门下听令,咱们走!”

重极门乃正道七大门派之一,小蓬莱虽僻处海外,但医术神通闻名天下,也素为修行界所敬重。他们一走,留下的修行者都无不松了口气,暗暗自幸少了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一百五十四、拉帮结派】

梁师曾目送着小蓬莱和重极门的离去,不由摇了摇头。门下大弟子林纬文问道:“师父,你好像不高兴?”

梁师曾道:“我只是感慨这么多年过去了,杜老大还是这么意气用事!”

林纬文道:“他们走了,夺宝的对手岂非就少了两个?”

另有弟子插上嘴来道:“大师兄说得对,这是他们傻……”

梁师曾横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懂什么?那小子进去之前和杜老大密语了一番,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如今只有那小子进得去,我们都被挡在了外面。这里面必有蹊跷。杜老大虽爱意气用事,但却是个极明白的人,他必是清楚夺宝已经无望,这才会放弃的!”

“夺宝无望?”林纬文道:“异宝还没有出世,怎么就无望了呢?”

梁师曾道:“只有那小子能进得了殿去,异宝出世也必然为他所得,我等还有何指望?”

众玄武宫弟子大为顿足,道:“怎么能便宜了他?”显是打起了强抢的主意。

梁师曾道:“我们先静其变,不要妄动。纬文,问问克谨才能到!”

一听到‘克谨’这个名字,众玄武宫弟子分明一肃,分明十分敬畏。林纬文应了声是。

梁师曾见大慈悲寺的和尚们议论了一番,也有了去意,就忙走上去,叫道:“广慧大师,贫道有礼了……”

广慧和尚道:“梁真人客气……”也是合什一礼。

“我等不远千里万里赶来,只为争那一点缥缈的机缘,现在看来,似乎是尘埃落定了?”

广慧和尚道:“这个,贫僧智慧浅微,无法识破天机。不过据当下的情况来看,这件异宝与我佛门无缘了!”

梁师曾摇头道:“大师此言差矣。据贫道来看,异宝尚未出世,怎能轻言放弃呢?若是我等都走了,岂非将天赐福缘拱手送与他人?”

广慧一怔,显是认为梁师曾此言有理。广慧身后一名白眉老僧道:“师兄,监寺师兄命我等来并非为夺宝,而是防止异宝落入魔道妖人之手。如今既已有了归宿,我等何必再久恋尘寰,还是早些回寺复命要紧!”

梁师曾道:“广法大师这话倒教贫道不明白了。异宝尚未出世,怎地就有了归宿呢?”

广法道:“那位小施主已经进殿去了,我等俱被法力阻在殿外,除了他还会有谁?”

梁师曾道:“不然,不然。异宝乃有灵之物,怎么会选择一个凭他一个毫无修为的少年?不知众为大师以为如何?”

十几个和尚,倒有多半认为梁师曾所言有理。

广慧见状,回身问道:“不知众为师弟意下如何?”

梁师曾道:“广慧大师有所不知。据贫道得到消息,红莲宗精锐正由班师古率领,兼程赶来。再加上已经先行赶到的青白二宗,魔道的气焰必然大盛。若是我正道门下得到异宝,他们必然大起抢夺。重极门和小蓬莱已经走了,若贵寺再走,我等之势危矣。异宝一旦被魔道夺得,我正道门下又必大受荼毒。贵寺素为慈悲之心救世,众位高僧佛法渊深,自然不将异宝放在心中,但我正道前途命运,也不能不慎加考量呀!不知诸位大师以为呢?”

广法宣了一声佛号,道:“梁真人此言倒也有理。师兄,你意下如何?”

广慧显然不如广法有主见,就道:“既是如此,我等就再留片刻!”

在与魔道对抗上,玄武宫与大慈悲寺素来是坚定同盟,是以梁师曾才率先出言留住这十几个和尚,免得异宝出世,大起争夺之时,魔道占尽上风。

见他们相谈甚欢,符箓宗的长须道士和神霄派的紫衣道士都走了过来,展开了夺宝密议。

见此情状,魔道青莲、白莲二宗的门下也都聚在了一起商讨对策。而散修们也不甘示意,自动聚在了一起。

关天养进入大殿之后,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退路也没有了!”他心下暗叹一声,这才将目光投向大殿的深处。

随着大门关上,浓郁得化不开的金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首先看到的分左右整齐排列的文官俑和武将俑,一尊尊俱是黄金铸就而成,体形各异,动作划一,俱一齐揖手朝着最高处的王座。

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就是高踞大殿最上方的黄金王座。比之于在墓室里看到的王座不同的是,这一张镶满了宝石,弥漫大殿的金光就是由它散发出来的。

环顾四周,冥冥渺渺,什么也看不清,自然也就不晓得有没有摆设着其他物什。沿着御道往前走,每踏出一步,就发出橐橐的回响,好似鼓点般敲击在心上,没由来的令关天养心下涌起一股子焦躁。

侧头看两旁的文武官俑,见他们面色栩栩若生,有的神情惊怖,有的忧愁,有的欢喜,有的激愤,有的低眉沉思,有的满心痛惜……活似正在参加朝政讨论,没一个的表情是相同的。关天养顿时愣住了。

“这些是黄金铸造出来的人俑吗?”

越看,关天养越觉得后背发麻,寒意犹盛。

就在他分辨出这些文武官俑竟然都是活人通过法术处理后浇铸到黄金模具里的时,那个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又来做什么?”

关天养猛地一颤,循声望去,墓室里见过的那个身着黄金甲胄的中年人已经坐在了王座之上,正以君临天下之势俯视着他,令他陡地涌起一股子下跪参拜的冲动。

“我……”关天养迎着那道有若实质的目光,道:“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中年人竟然笑了起来道:“我这里又怎么会有你要找的人?”

“他是个和尚,法号了然!”

中年人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关天养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说到这里,惧意尽去,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道:“不久前,红莲宗设祭想诱出洞里的大蛇,我不小心撞见了,差点被他们所杀。了然大师出手将红莲门下打跑,救下了我的命。我知道他冒犯了你,但我还是来了,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能饶他一命!”

“饶了他?”中年人似乎觉得关天养的想法太过于荒谬了,冷笑道:“你这是在求我么?”

关天养犹豫了片刻,道:“若是我求你你就答应饶恕了然大师,那我就求你!”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低头求过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心头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极不是滋味。

中年人道:“我没有看到你有求我的意思!”

关天养迎着中年人冷冽的、没有任何人情味的目光,心下一寒,道:“是呀,他是鬼仙,在人世间已经再没有比他力量更强大的存在了。我凭什么求他饶恕了然大师?又拿什么去求他?”想到这里,向前踏上一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我求你,饶了然大师……”

中年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震大殿。

关天养心下说不出的烦闷,头晕眼花,若不是咬牙苦撑着,早就扑倒在地了。

“很好,你肯求我。希望你将来不会为这一跪而引以为耻!”

关天养道:“不会。我是真心求你……”

中年人道:“好,我答应你了!”

关天养大喜过望,挺身站起道:“那,那……那就多谢你了!”

中年人一摆手道:“别急着谢。我饶了他不代表他能活着走出去。”

关天养笑容顿时僵住了,问道:“怎么……”

中年人道:“他如今身陷危地,命在顷刻。我答应你不为难他,但须得你自己去把他救出来才行!”

关天养松了一口气,道:“好,我自己去救!”

中年人道:“不着急。等你过了我的三关测试之后再去也不迟!”

“三道测试?”关天养满心不解,道:“什么测试?”

中年人道:“测试你是否有能力救出了然来!”

关天养道:“是不是我不接受都不行!”

中年人道:“你可以这么理解!”

关天养暗叹一声:“问题还真多……”点头道:“好吧,我接受……”

【一百五十五、三道测试】

“第一道……”中年人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道:“测试你的战斗实力!”

关天养愕然,道:“战斗实力?我,可我不是修行者……”

“我当然知道。武毅,出列!”

一道金光闪过,关天关面前便多了一名身高八尺,身被黄金重甲的武将。他朝右侧一望,见靠前的队列中少了一个,心下一凛,暗道:“这些黄金人俑居然会复活么?”

武将伏地对行礼,山呼万岁。中年人道:“你便和他好好较量一番。只得用武技,不得用真元!”

武将道:“臣遵旨!”站起身来,冲关天养起手一礼,随即拉开架式道:“请赐教!”

关天养道:“我可以用兵刃么?”

武将道:“随便!”说完,一拳朝关天养当胸捣了过来。既快且沉,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关天养见他并不用法术,心下一宽,展开步伐,后发先至,一拳击在了武将的肋下。

武将噫了一声,显是没料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叫了一声好,一招‘十方无敌’,将又已欺到身后的关天养逼退了开去,纵身往后一翻,抢到关天养的身前,手脚并用,展开了狂风暴雨式的攻击。

一般人要么双手同用,要么双腿同用,但武将却能双手双腿同时使用,最令关天养惊异的是他每只手、每只脚用的招式、攻击的方向全然不同,这样一来,就如同四个人同时发起攻击,令关天养实在疲于应付。

眼下他唯一可恃者便是速度,力量上全然不能与每一击足有开碑裂石之威的武将相提并论。

剑修第要义就是对技巧的运用。此技巧非通常之技巧,而是对当下时间和空间内的变化全面的掌控,以最恰当的方式发起防御和攻击。在实力差距不超出阈值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不可战胜的对手。

武将的攻击速度在关天养看来算不上快,但力量极沉极大,他试探性的接了一招,就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差点被压碎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再不敢硬接,只仗着灵巧的身法和迅捷的速度闪躲,寻找着可乘之机。

二十几个回合下来,武将见关天养始终不硬接其招,不免有些不耐烦起来,喝道:“小心了,我要用兵刃了!”黄光一闪,手里便多了一柄斩马长刀。高举过头,霍的一声朝关天养当头劈了过来。

关天养见状,拔出短剑在手,双脚前后错开,身子微微前俯,猛地一蹬,一招【逐日】嗖的一声疾冲到武将身前,挥剑朝其喉咙刺去。

武将虎吼一声,震得关天养心下烦闷难当,忙闪身退开,这才避开了武将的一次肘击。长刀在手,武将的攻击力被加倍发挥了出来,十丈之内,尽是凌厉的刀风,刮得人肌肤生疼,逼得关天养是进退维谷。

中年人站在陛阶之上,饶有兴趣地高着这场以强凌弱的打斗,眼里不时的闪过一丝赞许之光。也不知道是针对武将的还是关天养的。

关天养深知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要对付武将,须得逼进到内圈去,使其长刀威力无法施展,然后再以小巧手段取其要害,方才能够获胜。

但想是一回事,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每拆一招,他就暗恨自己平时把太多的时间用到了不相干的事情上,若每天有一个时辰努力练习,何至于明知有一百种手段可以在三招之内将武将刺翻在地,却就是使不出来呢?再加上身体脆弱不堪,若能正面接得下武将一击,那他早就已经取得了胜利。

原以为有了速度就有了一切,但在同样有速度的对手面前,哪怕是一丁点的差距,那也会让取胜变得异常的艰难。

而眼下已经激斗了一百余招,他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纵掠之际,瞥见中年人站在陛阶之上,始终专注地看着这场激斗,显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关天养心念一动,暗道:“我何不这样!?”

嗖嗖,一连使出两个【逐日】,脱出了战圈,冲到了陛阶上的王座之前。大战之下,瞬息万变,武将为了忠实地执行使命,衔尾追来,待看到关天养站在中年人身后的王座之前,心下大惊,撩削而出的长刀顿时一滞。

也就是这一滞,关天养成功地找到了机会,又一个【逐日】纵身疾冲回来,一个肘击将他手中的长刀撞落,短剑也抵在了他的喉头。

中年人拍掌赞道:“好,很好,很妙的取胜方式,连我也没有想到。武毅,退下!”

武将单膝行了一礼,退回队列,金光闪过之后,又成了黄金人俑。

关天养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道:“第二道测试呢?”

中年人道:“不急。我来问你,你是怎么想到利用来我取胜的?”

关天养道:“你是主,他是臣,敬畏之心已深入骨髓。见我站在你身后,他焉有不忌惮的?”

中年人道:“不错,你已经明白取胜之道有时候不在战场,而在于人心之中。很好!屈真,出列!”

又一阵金光闪过,排在左侧第二排第三位的文官俑活了过来,疾趋到陛阶之前,一撩袍服,跪拜下去道:“臣屈真见过我王,万岁万万岁!”

中年人道:“第二道测试,下棋!”

关天养道:“下棋?我不会!”

中年人道:“你没得选择。人活在世上,每时每刻都将面前各种未知的挑战,有的你会,但大多数的你都不会。这就需要你随机应变了!”

关天养无奈地道:“既然没得选择,那就来吧!”

中年人大手一挥,一张棋秤和两罐棋子就出现在陛阶之下。屈真行过礼后,走到棋秤前,对关天养起手道:“请!”关天养从陛阶上走下来,道:“阁下想必是棋道国手吧?”

屈真道:“不敢!”连句多余话的都没有,就提了黑子在手。

白棋先行。他此举显是让关天养先着!

关天养从罐中拿起一枚白子,看着纵横的棋秤,朝着秤中的天元落下了子。

屈真应了一子。

关天养又拿起第二枚白子,看着棋秤,似乎在犹豫着往哪里落。

屈真也安静地看着他,并不催促。

关天养突地一声轻笑,将手中白子往棋秤上一掷,然后拔剑刺向了屈真。

屈真不及闪避,当场就被短剑贯喉而过,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不见了。关天养收起剑来,道:“这盘棋是不是我赢了?”

中年人道:“连对手都没有,自然是你赢了!”又道:“不遵守游戏规则的人,往往总会笑到最后!”

关天养道:“没办法,为了取胜,我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第三道测试呢?”

中年人道:“看来你很着急!”

“反正都没得选择,倒还不如来得痛快一点!”

中年人道:“很好!”

手一挥,陛阶之下就出现了两道门。

“这两道叫生死门。有一道是生门,入者活;有一道是死门,入者死。你要救了然,那就必须得选中生门。开始吧!”

关天养看着两门一模一样的门,道:“我能不能从旁边绕过去?”

中年人道:“不行。必须得从其中一道门中进去,活着出来才算过关!”

关天养道:“你这是测试?”

“你若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也救不出了然!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退出。”

关天养轻笑一声道:“生死抉择呀。人一生下来岂非就一直在面对呢?怕也要过,不怕也要过。那我就选左边那道门!”伸手一推,门应手而开,他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门的后面是陛阶,陛阶上是中年男人,正以一种古怪的笑容看着他。

关天养回身一看,见门已经消失了,道:“这是不是说明刚才我选中的是生门?”

中年人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为什么选择左边?”

“感觉!”

“感觉?没有别的理由?”

“现在倒有了。那就是右边的人太难对付,左边的却是轻而易举!”说完,忍不住笑了。

中年人沉吟了片刻,道:“很好,你过关了。跟我来吧!”

关天养问道:“去哪?”

中年人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关天养又问道:“什么地方?”

中年人道:“去了就知道!”

关天养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就道:“好!”迈步朝王座走了过去。

【一百五十六、地狱幻境(上)】

距离越近,关天养就越是感到他身上的气势迫人。这不比楚庸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寒剑气,它是一种将灵魂桎梏,让人时时刻刻都迫切地感受到死亡触手可及的恐惧。刚才与武将打斗时也两番从他身边经过,却是没有这样的感觉。

中年人拉起关天养的手,道:“闭上眼睛!”

关天养感觉中年人的手寒冷如冰,一丝热气都没有,心中暗道:“他到底是仙,还是鬼?若是仙,为什么不飞升天界?若是鬼,为什么不去冥域?”正想着,就感到一阵轻微的挤压,呼吸也为之一窒。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关天养依言睁开眼睛,见正置身于一处崖壁之下,崖高不见顶,崖壁之上刻满了符文,每一画都在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乍一看,像是道家符箓,再一看,又似佛家经文,仔细一分辨,却又都不是。

中年人问道:“看出名堂来了吗?”

关天养本想说看不懂,可话溜到嘴边,脑子里陡地闪过一道亮光,心下一震,脱口道:“神文……”叫出这两个字后,浑身顿时被冷汗湿透了。

中年人大惊,道:“你识得?”

关天养嗯了一声,嘴里就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调,中年人越听越是骇然,拉着关天养的手不免用上了几分力。关天养大声惊叫道:“疼……”

中年人松了开来,道:“你怎么会识得神文?”

关天养道:“我若说我天生就识得,你是不是会不信?”

中年人怪盯着他,道:“我看得出来,你没有说谎。但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关天养懒得多作解释。事实上他也没法子解释,因为他自己都不明白第一眼看着还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第二眼就既会认,又会读了。这就跟法宝的强化祭炼一样,之前他从不曾接触过,突然间就会了。他是几番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封印的是一只暗魔,他从地狱的最深处逃出来,准备毁灭人间,最终被人用大神通封印在了里面!我说得对么?”

中年人点头道:“不错。暗魔以吞噬鬼魂为生,原是地狱的巡狩执法者。这只暗魔不知因何逃了出来,冥廷方面却是毫不知情。但是阳间的力量并不适合它生存,为了壮大自己,它需要不断地吸食生人的魂魄。为了将它封印,无数人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只可惜人力到底有限,无法将其彻底消灭,只能封印在此。几千年过去了,封印的力量渐渐衰减,它也将要破印而出。”

关天养愕然,道:“我一直以为……原来,原来是这样!”

“你一直以为封印在里面的是我,对么?”

关天养道:“是。你是鬼仙,借尸灵之气炼成的鬼仙,我说的对吧?我只当了然大师留在地藏庙是为了对付你,现在看来不是了!”

中年人道:“不错,我正是天不收、地不容的鬼仙。了然留在地藏庙,大半是为了封印在这里面的暗魔,小半是为了我!”

“这话怎么说?”

“暗魔就是被化城寺所封印,每一代他们都会派出一名长老坚守于此,以防封印松动。了然正是此代负责看守封印的化城寺僧人。”说着,他走到崖壁之前,伸出双手,大喝一声开。金光闪过,崖壁之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门。“了然就在里面,能不能救出他,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关天养走到洞门前,朝里一望,幽黑幽黑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道:“在进去之前,我能问你三个问题吗?”

“你说!”

“你的名字!”

“鄢奚。”说话的同时,关天养的面前也浮现出了这两个字来。

“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不为难我?”

鄢奚似乎在猜测关天养此问的意图,并没有立即作答,就在关天养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道:“我为什么要为难你?”

关天养也一怔,暗道:“是呀,我与他无怨无他,他为什么要为难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第三个问题,外面来了很多修行者,都是来夺异宝的。这里真是有异宝要出世吗?”

“不错。但异宝乃通灵之物,谁能得到它还在未定之天!”

关天养道:“我明白了!”又道:“谢谢你!”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了洞门。

鄢奚看着关天养的背影消失在合拢的崖壁后面,不禁摇头叹了一声,道:“现在的少年人,怎么还跟我们那个时代一样,总当自己是能够改变世界的主角呢?”又轻哼了一声,道:“这条通道共有十八层,每一层代表一层地狱。你若运气够好,将会进入到最简单的一层,可以直通阵眼。要不然就只有靠着封印在你体内的神秘异宝相助才能够出得来……”说完,转身就消失不见了。

外面看着洞门里一片幽黑,走进去之后才发现明亮异常,只不过这种亮不是天光的那种亮,而是一种幽蓝的亮。

迈出步子之前,关天养脑子里浮现出各种恐怖的异象。

比如恶魔。

比如恶鬼。

比如……

最后他晃了晃脑袋,拔出短剑在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一队幽绿的身影从洞里走了过来,他心下一凛,暗道:“难道这里面还有守卫?”待近了之后,才发现竟是游魂。

乍一发现有生人,游魂陡然变得凶厉了起来,嘶叫着扑了上来。

关天养暗暗一凛,道:“果然有古怪!”心知手里的短剑虽然只是凡品三阶的法宝,但具有一定的辟邪破阴之威,所以并不惧怕。展开身法,挥剑直取游魂。

洞中幽魂乃是暗魔的怨气所化,并无意识,也无多少法力,只是出于本能才攻击生人。关天养身手敏捷,又有短剑在手,自然不怕。每一剑刺出,必有幽魂化作淡烟消失不见,几个起落之后,一队幽魂尽被诛灭。

含了一颗【上清化毒丹】在嘴里后,关天养继续向前走。

除了幽魂,洞中似乎并无其他的东西。一连斩杀了三拨之后,关天养似乎明白了鄢奚考验他三道难题的目的。

若战斗是为了对付游魂的话,那下棋又是为了应付什么呢?

约走了近半个时辰后,洞穴到了尽头。

看着结实的洞壁,关天养顿时懵了,暗道:“怎么这就到头了呢?”仔细一看,原来墙上别有文章,竟是一副副的图案。

图案成尺许见方的块状排列在墙上,看似杂乱无章,想来必有所指。

关天养看了半晌,暗道:“这些图案和下棋又有什么联系?难道每一幅图案都是一枚棋子吗?”伸手一摸,被触碰到的图案闪过一道金光,就浮了起来。看着流动的金色线条,关天养陡然悟到:原来这是拼图。

也就是说,要把这些杂乱无章的图案拼合起来,才能打开继续前进的通道。

怎么拼呢?

关天养又犯了难。

站在洞壁之前看了整整一个时辰,看得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还是没看出个名堂。

这下他不免有些着了急:若是不能快点拼出图案,打开通道,怕是了然大师救不出,还有可能会被饿死在洞里。

每一块图案只要被手一压,就会浮起来,最多能浮起来的只有两块,去按第三块时,第一块就会自动落回去。墙壁之上的图案一共有二十四幅,关天养不曾看过完整的原图,全然不知道上怎么组合,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一直在想,棋他不会下,一剑将屈真给杀了他才赢下了棋局,难不成把这些图案给毁了才能打开通道么?这些图案都是被法术祭炼过的,以他的能力,怕是想毁也毁不掉。

为了印证毁图的想法是否可行,他抓起一片图案,挥剑一削,金光一闪而没,图案依旧在墙上,根本毁不掉。

【一百五十七、地狱幻境(中)】

拼是拼不出来的,毁又毁不掉,难不成只有被困死在这里了。

“不,肯定有办法的!”

关天养虽然烦躁了起来,但依旧坚信自己能够破开机关,打开通道。

又呆看了片刻后,他便想道:“这些图案能如意拼合,那也算是一件法宝……既是法宝,岂非就可以像别的法宝那样被重新祭炼?”精神顿时一振,就取出一片【卸灵符】在手,抓起一块图案,捏碎符箓,用原力牵引着化进了图案里。

霎时间,图案上的金光一闪而没,哐当的一声,从洞壁之下掉落了下来,差点砸了他的脚。其余的图案也光采尽失,大约失去了本来的作用。

轰的一声闷响,原来已无通路的洞底大开,露出了向下的台阶。

关天养心下喜不自禁,暗道:“原来这就是破开拼图的非常之法呀……”

看着青石台阶,他并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停下来思忖道:“这里既有台阶,那必是人力所建。会是什么人造的呢?看来也只有找到了然大师才能得到答案了!”

走下台阶之后,身后的通道又合上了。左右的洞壁之上也没有图案,不知道出去又该怎么办。

没走出多远,他就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灰影迎面撞了过来。他侧头一偏,堪堪避了开去,扭头一看,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灰色的残影,然后就感到劲风直朝脑后袭来。

什么鬼东西?

暗骇之余,他挥剑朝后撩去。

这一剑极有讲究,几乎将灰影的攻击路线和退路全算计了进去,除非那灰影速度比他更快,实力更强,要不然是绝对避不开的。

吱的一声尖叫,通过短剑就感到一阵猛烈的挣扎。回身一看,浑身顿时一麻,差点没当场吐了出来。

那灰影赫然是一颗长满了灰色长发的人头。短剑正刺进了它的额头,鼓突一双惨白的眼珠,没了鼻孔,张着血盆似的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每叫一声就喷吐出又腥又臭的黑色涎液来,说不出的恶心。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恶心的东西?

关天养掩住鼻子,用力一绞,就将人头绞得稀烂,烂西瓜般掉在地上,化作了一摊黑水。

正准备找东西把剑给擦了,就听见吱吱的叫声由洞里传出,越来越近。

他顿时大惊,心知来的人头必然不少,忙退回台阶上,以免腹背受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冲出来的十几颗人头并没有立即对他发起攻击,而是争食起了地上那摊黑夜的涎液。

这下子他终于忍不住呕吐了起来,没呕两下,便有人头朝他扑了过来。

这又是一番恶心的剧斗。

关天养不怕速度快的,就怕速度既快,力量又大的。人头的速度虽快,力量却小,对于关天养来说并不算太难对付。原来他天生力量就强大,在普通人里那是无往不利,可先前与武毅一番对战之后,他才知道自己这点力量根本不值一哂。

劈烂了所有的人头后,关天养不得不撕下一片衣角将短剑擦拭了干净。看着锃亮的剑身,不由暗道:“自打上回在墓中得了这剑之后,我就一直没来得及研究。表面看来它只是一把凡品三阶的法宝,其实却远不止于此。若是我没看错,它是因为杀人太多,戾气太重,所以被人封印了。奇怪的是,别的法宝我一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出是什么材料,用什么手法铸造出来的,偏它却是半点也看不透。单从剑柄以昆仑金铸成的剑柄来说,这把剑至少都该是一件灵器吧?”

灵器?!

关天养浑身顿时燥热了起来。心说:“那些修行者打得死去活来的就为争夺即将出世的异宝,对我来说,这却是一桩异宝了。嘿嘿,哈哈……”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我的福缘也不薄嘛,莫名其妙地就得了件灵器。若是外面的那些修行者知道了,岂不得被气死了?”

正要往前走,蓦地看到前方走来一个身影。他心下先是一惊,旋又大喜,叫道:“了然大师,是你么?”

来的不是了然大师,而是一个烂得都不成人形的‘人’。

看着那烂得像蚂蚁窝似的肉上还有虫子进进出出,关天养哇的一声,将隔夜的东西都全吐了出来。

那东西虽然生就一副人形,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关天养觉得它是人,或是它曾经应该是人。脑袋上长满了灰色的毛发,死鱼般惨白的双眼鼓突着,噏张着大嘴,不时地发出令人惊怵的‘霍霍’空洞声响,令关天养越发的毛骨耸然。

这是什么怪物?

关天养只感到手心里全是汗,连后背也湿透了。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它——尽管他是一万个也不想看着它,不管是看什么丑恶的东西,也不愿多瞥它一眼——生怕它发起了突然的袭击,不打不打叠起全副的精神应对。

霎时之间,他把自己所能用的技巧和东西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只等着与它过了招手,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

这一刻,他只感觉自己迎来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战!

奇怪的是,最后他是怎么将这烂东西灭掉的却全然记不得了。看着逐渐在火焰中化成飞灰的怪物,他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想起自己应该是用了一支破妖弩才最终将它解决掉的。至于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浑身略感酸软乏力,身上也沾了不少恶心的涎液,还好不见有淡黄色的虫子,想来是因为嘴里含着【上清化毒丹】的原因,要不然他真是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皮肉都给割下来扔了。

在火焰完全熄灭后,他就一气狂奔。也不管要奔向哪里,更不管周围都有些什么、会不会一头撞见怪物窝里去,心下只想着离这个鬼地方越远才越好,最好能早点找到了然,平安地离开,永远也不要再来这里了。

或许是跑了一个时辰,也或许是两个时辰,反正关天养脑了里浑浑噩噩的,也没个印象,一直奔到一处岔洞口前才停下来。

三场测试,先是战斗,接着是下棋,然后是选择生死门,果然都与洞中相关呀。

关天养还是连想都不曾想就选择了左边。

剑修修炼的是意志,而感知的基础就是意志,意志越强,感知能力也就越强。关天养现在虽然才入‘技字境’的门,但因为寄藏在体内的万宝炉和剑典,感知能力已经不亚于达到‘诚字境’的楚庸。

剑修的感知又是基于原力为基础的,不受任何法术的干扰。在看着岔洞口时,关天养的第一感觉就是右边的洞穴是死路,还很危险,左边的才通往最里面。

他当然也对右边的洞里非常好奇,但理智告诉他:那里不是他现在能够去的,去了就是送死。他还远远没有活够,没必要去冒这个毫无意义的险。

接下来再没遇到过任何的怪东西。大约半个时辰后,关天养又用【卸灵符】破开一道被法术封印的大门,进到了一间大殿里。

【一百五十八、地狱幻境(下)】

大殿里回荡着嗡嗡的诵经之声,顿时消除了关天养心的烦恶,好似一盆温水从头淋到脚,将身心彻彻底底地洗了个干净,说不出的舒服。

大殿中央的高台上坐着个身披黑色袈裟的僧人,正专注涌经,似乎并不知道关天养的到来。

殿内的建筑风格很是奇特,关在养看了半晌才辨认出竟是一座构造庞杂的法阵。

为了不打扰到了然,关天养轻手轻脚了走了过去。在他登上高台时,看到了令他难以理解的一幕。

了然大师的面前竟然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美艳异常的女子。

关天养只看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心跳气浮,偏又移不开眼睛,心跳是越来越剧烈,竟似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

唵!

猛地一声大喝,关天养浑身一震,这才渐渐定下了心神来。再一看,摆在了然大师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赤裸美女,分明是一具干瘪的尸体。

红颜白骨吗?

关天养当场愣住了。

了然止住了诵经,回过头来看着关天养,不解地道:“你怎么来了?”

关天养道:“我……”他已经不好意思说‘我来救你的’,而说是:“我听慎明说你出事了,所以赶来看看!”

了然嗯了一声,指着身边道:“坐!”

关天养似乎对干尸有些抵触,道:“了然大师,我们走吧。这里……貌似很危险?”

“鄢奚放你进来的?”

“嗯……”

“哼!”

关天养没去理会这一声哼后面藏着的意思,而是问道:“大师,这是什么地方?”

“你既来得了,又怎会不知道?”

“……鄢奚说,这里面封印着暗魔,你就是专门负责看守封印的。是这样吗?”

“他就只告诉你这些?”

关天养突地俏皮了起来,道:“我跟他又不熟,他自然不会告诉我更多!”

了然居然严肃地道:“不错,你确实很他不熟。他既能放你进来,想必就不会为难你。你还是回去吧!”

关天养道:“不,我是专门为了你来的。你不走,我也不走!”

了然道:“我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

“刚才你看见了什么?”

“……没,没什么。”关天养的脸陡地红得像烧着了两团红火,竟是羞得无地自容。

“这便是暗魔释放出的阴戾之气化成的尸魔。鄢奚就是借暗魔的力量修成的鬼仙。如今封印松动,暗魔的力量日渐恢复,眼看就要破印而出了。我必须得诵经七日七夜,才能重新修复封印。至于还能不能镇住他,那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若是现在随你回去,他必冲将出去,到时九夏城就将人畜无存,沦为鬼域。”

关天养一惊,道:“这,这么厉害?”

了然道:“我与这只尸魔大战了三日三夜才将其降伏。阴戾之气所化者已经强大如此,本尊可想而知……”说到这里,眉头一拧,气机翻涌,嘴角也溢出一缕血丝来。

关天养惊道:“你受伤了?”

了然道:“还好,总算没有功亏一篑……”

关天养取出一粒【回天丹】道:“我这有上好的疗伤药,你服上一粒!”

“噫?小蓬莱的【回天丹】?!”了然接过,一口服了下去,也不道谢,道:“有你送来的这颗【回天丹】,那我就死不了。回去吧!万一再起变故,你就必死无疑了!”

关天养道:“我说了,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留下来陪你诵经就是!”

“是不是因为上次我救了你,所以你也要救我一回,作为报答?”

“这……”关天养脸又红了,道:“其实也不完全是。最重要的是咱们是朋友,我别的长处没有,为了朋友两肋插刀那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了然点着头道:“嗯,朋友。老和尚能有你这个小朋友也算不枉此生了。”取出一件东西道:“这个你拿着!”

关天养接过一看,见是一片玉刻的经碟,就问道:“这是什么?”

“若半个月内我还没有回去,你就带上它和慎明,去九华山大轮回寺找净和方丈,把这玉碟交给他。再要他将好好照顾慎明!”

关天养一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心下分明感觉了然像是在交待遗言。

了然道:“交待遗言呀。好了,你回去吧。以后没学好本事,别楞充英雄。这回是鄢奚看你顺眼,以后可就再没这么好的事了!”

关天养正要说话,就见了然一掌推了过来,整个人顿当腾空飞起。他当即大叫道:“了然大师……”眼前一花,竟然又回到了黄金大殿前的广场之上。

广场上又比先前多了不止一倍的人,已经不再是四散分开的,而是聚成三团。

关天养的从天而降令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先前见过的待看清是他后,都惊得叫了起来,道:“怎么这小子从天上掉下来了?”

关天养更奇怪,他明明在洞里,怎么了然推了一掌就掉到广场上来了?

这是哪门子的事呢?

最先朝他走过一的是梁师曾。

“关小友,你这闹的是哪一出呀?”

楚庸这才疾奔了过来,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会平安无恙的。怎么样,找着人了吗?”

关天养先是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才满心地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呀……”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呢?”

梁师曾也望着天空,看不出个所以然,道:“你刚才是在大殿里么?可都看见了什么?”

见他动问,广场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声怕错过了关天养的回答。

“大殿?”关天养心下当即生出警觉,道:“不,我在山洞里?”

梁师曾讶然,道:“山洞?”

关天养道:“对呀。慎明说他的师父了然大师进山采药去了,好几天都没回来,要我帮忙去找。了然大师救过我的命,我也不能不帮忙。所以就和楚大平庸来了!”

“你先前不是进大殿去了么?难不成什么都没看到?”

关天养啊了一声,道:“大殿?哪里?”

梁师真和他身后的玄武宫弟子都啊了一声,指着高台之上的金光灼灼的大殿道:“那不是么?”

关天养愕然道:“那明明是座山么?你们都眼睛花了不成?”

众人惊叫道:“怎么可能?明明是黄金铸成的大殿……”

关天养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道:“大殿?你们……难道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梁师曾本在怀疑关天养在装懵,但听广慧道:“这少年身无修为,怕是看不见眼前用大神通幻化出来的景象也是有的!”他这才暗暗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莫不成是身无修为的普通人就可以进去,修行者反倒不成了?”越想越觉得有些可能,心下便盘算起了新的计划。

林纬文道:“关小友,你真是看不见那上面的黄金大殿么?”

“黄金大殿?”关天养道:“谁能这么有钱,用黄金来建大殿?我明明只看到那里的山洞入口。真是怪事!”

梁师曾心念一动,道:“小友是怎么知道了然大师在洞里的?”

关天养心知说谎说不圆就会被当场拆穿,那可就有得受了,便道:“进到山洞里只有这一条路呀。上回我们,还有守真道长,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是了,想来是因为地震导致地貌变化了,所以你们不认得?这,这也不太可能吧?”

见他一脸的惊奇,梁师曾就更确实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就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小友明知洞中有恶蛟为患,还敢一个人进去,着实是可钦可佩呀!”

关天养见梁师曾句句都在试探自己,心下又是烦又怒,却还不敢表现出半点来,就道:“受人之恩,必涌泉以报,何况是救命之恩?楚大平庸虽要和我一道进去,可这是我自己的事,怎么好害了他?再者了然大师法力通玄,他既已进了洞去,想必已经降伏了恶蛟,只是身受重伤,暂时出不来。所以我才只身去找他……”说到这里,喟然一叹,道:“本以为此去是凶多吉少,没想到,没想到呀……”

林纬文紧张地问道:“没想到什么?”

“也没什么。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找到了了然大师,结果见他对着一具干尸念经……”说到这里,脸色骤地一变,禁不住露出恐惧厌恶之色。在场的都是察颜观色的老手,自然都看在眼里。“了然大师他受了伤,我就给了他一粒【回天丹】,要他跟我一道回来。他说那干尸是什么尸魔,说要念七天七夜的经才能重新将尸魔打回地狱,现在还不能走。然后推了我一掌,我就从上面掉下来了?”

【一百五十九、好不容易脱身了】

梁师曾越发笃信关天养没有说谎,毕竟尸魔是确实存在的,绝不是关天养一个普通小子能够杜撰得出来的。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了然和尚又是何方神圣。

广慧和尚蹙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道:“了然大师?小友,这位高僧可是化城寺门下么?”

关天养道:“红莲宗的一位叫班师古的护法说他是化城寺门下,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

班师古?

围在关天养身边的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魔道聚集的那边。

梁师曾为了验证关天养话的真实性,叫道:“班护法,贫道有一事相询,不知肯赐教否?”

班师古道:“梁真人有事尽管说,在下若是知道,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灵泉山下地藏庙的了然大师可是化城寺门下?”

班师古神色一变,道:“梁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显是在怀疑梁师曾故意要揭他的短。

“没别的意思,只是求个证!”

“不错,正是!”

梁师曾起手道:“那就谢过班护法了!”回身吁了口气,道:“诸位,我们在这里等着夺宝,化城寺的大师却一心在降魔,还为此受了重伤,当真是可敬可佩呀。我们何不赶紧商议出个办法,相助了然大师降伏尸魔呢?”

广慧宣了声佛号,道:“梁真人此议正是。异宝乃有灵之物,有缘者方能得之。而尸魔若不降伏,必将祸害人间,到时九夏一带必将沦为人间地狱。阿弥托佛……”神情很是悲悯。

关天养暗骂道:“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却故作感激地道:“诸位若能救出了然大师,那当真是功德无量。只恨小子无能……”咬着嘴唇,低下了头去。

梁师曾安慰道:“关小友也不必伤心,你一个普通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教我等汗颜无地了。了然大师慈悲为怀,救世济危,为降尸魔不惜让自己身陷危地。灵山佛祖有灵,必会护佑。诸位大师,贫道说得可对?”

众大慈悲寺和尚俱称有理。

关天养叹道:“总之我也尽力了。”行了一礼,道:“小子还得回地藏庙向慎明小师傅报信,就此别过了!楚大平庸,我们走!”

众人都客气地道:“小友走好……”显得关天养很是一号人物。

没走出多远,关天养就听有人小声道:“师兄,你说这小子会不会已经得了异宝呢?”然后就是一声断喝:“混说什么?若异宝已经被得了去,那通天的金光又是什么?你这用心,未免,未免太过了……”

梁师曾见魔道和散修都有意拦下关天养询问究竟,便道:“纬文,你带上几个人去护送关小友离开。别让邪魔外道之士骚扰他……”林纬文忙应道:“是,师父!”叫上两名同门,追了上去。

从黄金牌坊出来,竟又到了九夏城外的原野之上。

望着依旧笼罩了整个西天的黑云,关天养喃喃道:“这下可怎么去地藏庙呢?也不知慎明小师傅是否安好……”

林纬文道:“关小友不必担心,了然大师法力通玄,必有安排,想来这位慎明小师傅不至于有危险!”

想到地藏庙能在大水冲击之下幸免于难,关天养吁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林纬文起手道:“关小友,楚道友,我等还要回去筹谋消灭尸魔大计,就不护送二位回城了。”

关天养忙道:“有劳诸位仙长了……”

别过之后,楚庸唉地叹了一声,道:“到底还是活着出来了……”

关天养道:“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咱们这一趟是凶多吉少!”

“那你先前为什么不拦着我?说实话,现在我都在后怕呢!”说完,却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楚庸奇道:“既后怕了,又笑什么?”

“笑那一帮孙子……”

“你是说……”楚庸悟了过来,苦笑道:“我这嘴也太阴损了吧?他们待你还算尽情尽礼!”

“屁!狗屁!”关天养啐道:“要不是只有我能进得去,你看他们有谁会拿正眼瞧我?驴日的……”

楚庸问道:“你是不是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关天养道:“真要是发现了什么那就好了。我本来也指望着自己借这个机会把那劳什子异宝搞到手呢,结果却是打了几架,恶心了一口,还被吓得不轻……”

楚庸道:“打了几架?你,你遇着妖兽了?”

关天养摇头道:“一言难尽。走吧,回城再说……”

楚庸问道:“不去打渔铺了?”

关天养坚决地摇头道:“不去了!呆在城里还有玄武宫的保护,到了城外那可真是随时随地都有丢命的可能。虽说这一趟是有惊无险,但总让我有一种去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回来的感觉。还是回城躲躲吧,我可是折腾不起了……”

楚庸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到了城下,关天养报上了名号,玄武宫弟子就下令守军开门,说是林师兄已经有了交待要放行的。

进城后,就被一帮玄武宫弟子拦住问情况,关天养耐着性子说了一遍,这又才直奔关帝庙,回他的老窝去了。

天色虽然尚未全黑,但嚣闹了好几天的关帝庙一带竟然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举目四望,除了街巷依旧脏乱外,竟看不到一个行人。

关天养有些愕然,道:“难不成这些灾民都搬走了不成?”上前敲响了大门,好半晌才听见四丫怯怯地问道:“谁呀?”

关天养道:“四丫,是我……”

没想到四丫非但没欢喜地来开门,还颤声问道:“你,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关天养越发纳闷了,道:“四丫,搞什么鬼?快开门!”

四丫问道:“你,你真是哥哥?”

“废话,你傻了不成?还是出什么事了?”

又等了片刻,在关天养忍不住想跳墙进去时,门才呀的一声开了。四丫狐疑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楚庸,目光然后落在地上的影子上,呀的一声惊呼道:“这回可是真的了!”一把将关天养抱住,哭道:“我还当又是鬼来了呢!”

“鬼来了?”关天养诧异地道:“大白天,哪来的……”想到他们出城后不久的变故,心下一跳,道:“大白天的,城里也闹鬼了不成?”

四丫道:“怎么不是呢?你们走后不久,不知哪来的阴兵恶鬼在城里乱蹿,吓死了好多人……还有冒充你来叫门的,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关天养吁了口气,啐骂道:“驴日的,又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没事吧?”

“还好。那些恶鬼都不敢靠近我,但,但太吓人了些……”

看着四丫瘦俏的脸蛋时青时白,关天养心下涌起一阵痛惜,道:“都怪我,我不该在这时候走的……”

四丫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怎么会大白天闹出这么多鬼来?”

关天养唉了一声,道:“总之一言难尽。我饿了,有吃的吗?”

四丫道:“没呢,还没顾得上弄。我现在就去给你做……”转身就跑了。

关天养在梧桐树下坐了下来,道:“再这么折腾下去,九夏城怕是没人敢住了!”

楚庸道:“只要玄武宫能守住九夏城不失,那就有人敢住!”

关天养道:“这种几百年、几千年也未必有的事,没想到让我们给遇上了。也不知道这一代的九夏人都做了什么孽,要遭到这样的天罚?”

“这怎么能算天罚呢?说到底,其实还是人祸。”

“人祸?”

“世间万事万物的变化都离不开人的支配和影响,每个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看似无关紧要,但无数的人、无数件事累积在一起,那就是一股不可逆的潮流,它将影响到历史的走向。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无非是当年的人做的事遗留至今,集中在一起爆发,才酿成了如此巨大的灾祸。你说,不是人祸又是什么?”

“管他人祸还是天灾,总之都不是我们所能够承受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楚庸道:“对了,杜大先生让我转告你,说他在城南娄家巷的长生堂等你,要你有空了去见他!”

关天养一愣,道:“杜大先生?”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

楚庸笑道:“怎么?女婿要见未来老丈人了,心虚了,害怕了?”

“去你的!”关天养啐道:“我,我才没有心虚,我才不会害怕呢!”

楚庸道:“那就好!”

四丫烙好了饼,端了一盘子上来。关天养就着咸菜吃了起来。一个还没下肚子,敲门声响了起来,陈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四丫,开门……”

四丫一怔,脸上分明流露出惧色。

关天养道:“这是真的二狗子,不是鬼!楚大平庸,麻烦你开下门!”

楚庸拉开门,陈朔一冲就进来了,见开门的人是楚庸,先是一怔,再看到关天养坐在树下吃饼,眼里竟然也流露狐疑之色。

关天养抓起一块饼砸了过来,道:“看什么看?这里只有人,没鬼!”

陈朔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道:“今儿满城的人都被鬼给耍弄怕了……也不知道这什么世道!”拿起饼就啃,显也是饿了。又问道:“你们不是去城外躲风头了么,怎么这就回来了?”

“当然是被鬼吓回来了!”

“你小关哥啥时候怕过鬼来着?说,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

关天养唉了一声,道:“吃,吃吧,吃饱了再说……”

【一百六十、拜见杜友逢(上)】

这一夜,九夏城是在安静的恐惧中渡过的。整个城市虽然彻夜灯火通明,但却有若鬼域一般,生机沓无。

天亮的时候,胆大的人走出了家门,望见西方的天际依旧黑云压城,就深知危机还没有过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尽管他们不愿意接受,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不能在九夏城呆下去了。妖魔的法力太强,怕是玄武宫的神仙也降不住。还是赶紧收拾东西,逃命要紧。

一家、两家、三家……简单地收拾停当,携老扶幼,涌向了东南北三门。

十年之后,九夏城再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逃难潮。

上一回是因为瘟疫。

这一回是因为妖魔鬼怪的肆虐。

尽管官府不愿看到这一幕,不断地宣称玄武宫的神仙很快就能降住妖魔,还九夏以太平,但百姓们的耐心已到了极限,没有人再愿意等下去了。无奈之余,总督齐世武只得下令大开城门,放百姓逃难去。

城门一开,上百万的九夏百姓像洪水一般倾泄而出,或骑马、或坐车、或乘船、或步行,四散分逃而去。

留下来的要么是无路可去,要么是无力逃难,要么是坚信玄武宫能很快降伏妖魔的,但也是寥寥可数。

吃过早饭后,关天养就准备去娄家巷的长生堂。可每条大街都是汹涌的人流,车马喧嚣,行人吵嚷,根本行不通。直到中午过后,情况才稍微好了些。关天养正准备出门,史玉柱就来报告说店里的伙计都走得差不多了,问怎么办。

关天养道:“陈少知道这事不?”

史玉柱道:“陈少爷今天还没到店里,不知道!”

“那就去问他!估计他这会子也在去店里的路上了,你直接回栖凤街就是!”

史玉柱一怔,显是没料到关天养会给他这样一个主意。

关天养道:“不是我不负责任,而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说我这会子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办,也没功夫考虑这个。”

史玉柱这才道:“是,我这就赶回去!”

街上的人依旧很多,不过已经不像上午那般堵得水泄不通。

幸得关天养明智,没有坐车,要不然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抵达娄家巷。

娄家巷一带是九夏城的药材集散中心,关天养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来。到了巷口一直往里,找了半晌才看到‘长生堂’的招牌,却是大门紧闭。

关天养问道:“你确定是这里?”心下却在怀疑杜大先生选在这里落脚?

楚庸道:“杜大先生亲口对我说的是城南娄家巷长生堂,不会错!”

关天养掀开倒在倒在门前的一辆烂马车,抬起手来,正准备敲门,呀的一声,门就开了,露出一张清矍老脸,在看到关天养后,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关公子么?请进!”。

关天养满心愕然,道:“老先生认识我?”

老者笑道:“以前不认识,现在不就认识了么?”

关天养点头道:“是,是!敢问有位姓杜的先生住在府上么?”

老者道:“师叔祖正在后院恭候,关公子,楚道友,请!”

听他这么称呼楚庸,关天养就知道他也是修行者了。

长生堂是家医馆,却在九夏城里并不是很有名。关天养不免好奇地问道:“老先生尊姓,台甫?”

老者道:“不敢,贱姓郭,名存业。”

“长生堂可是郭老的产业么?”

“正是。小老儿正是仗此营生!”

关天养更奇了,道:“郭老既是小蓬莱门下,怎地长生堂在九夏城名声并不显赫呢?”

郭存业笑道:“名声乃身外之物,不是我道中人所求!”

关天养恍然明白,郭存业把医馆开在九夏城,想必是存着救世济人之心,亦或是肩负有小蓬莱的秘密使命也未可知。也就不再多问了。

后院颇为宽广,精致的小花园里亭台水榭俱全,节气虽已入冬,但这里却是一派春意盎然。

杜友逢正在翻看着医案,郭存业禀说:“师叔祖,关公子和楚道友来了!”他也是只嗯了一声,指着对面的两把椅子道:“坐吧!”头也不曾抬一下。

关天养见他今天换了一身青布长衫,气质清雅,不带尘俗,有若长年悠嬉山水之间的富家公子,浑无半点小蓬莱长老的气象,心下很是有些诧异。

“情况怎么样?”

关天养和楚庸告罪落坐之后,杜友逢便启口问话了,关天养听了却是一怔,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你不是找人么?”说着,将手里的医案放下,笑了起来,道“我听说你昨儿将玄武宫的梁师曾给耍了?你小子也不打听一下梁师曾是什么人,敢在他面前使鬼,嫌命长么?”

关天养道:“他是世外高人,自然不会跟我一个凡人小子一般见识!”心下却是忐忑,暗道:“若梁师曾知道我骗了他,怕是真的不会轻易饶了我!”

“哼,你懂什么?梁师曾是出了门的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他才不管你是混世魔王还是凡人小子。”

关天养苦笑道:“他真要是找我算账,我也,我也只有认了!”

杜友逢眉头一剔,道:“认了?打死也不能认的。要不然他梁师曾就会问你一个欺瞒天下修行者的罪,以他的手段,除非你是神仙,要不然绝无逃脱之理!”

关天养顿时怔住了。他倒不是怕,而是不明白杜友逢一见面就拿话来吓他是什么道理。

杜友逢见他并不害怕,反而是满脸的不解,就道:“是在想我对你说这一通话的用心么?”

关天养道:“是。我不明白……”

“你该明白。什么人可以欺瞒,什么人可以耍弄,什么人可以不屑一顾,你要懂得分辨。要不然就会给你引来杀身之祸!”

关天养悻悻地道:“是,多谢杜大先生指点!”

“好在眼下只有我知道你耍弄了他。可别把这事当成得意之作随便乱说,要不然怎么丢的性命都不知道!”

“是,晚辈记住了!”

杜友逢这才松开板起的脸色,和颜地问道:“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

“是什么情况,你说来我听听!”

关天养把进入大殿后到被了然一掌推出来的遭遇详细地说了,叹道:“……也不知了然大师现在怎样了。只恨我本事低微,什么忙也帮不上!”

杜友逢道:“你倒是会拿我家的东西做人情。不过也幸得你进去了,要不然了然大师怕是坚持不到七天之后!”说完,喟然而叹,也不知是要表达什么意思。

关天养将他这番话细细地咀嚼了一番,暗道:“他是不是怪我不该拿【回天丹】给了然大师呢?还是,还是别有所指?”实在把握不准杜友逢的态度,也不敢贸然接话,只是应了声是。

【一百六十一、拜见杜友逢(下)】

杜友逢见他神情突地凝重了起来,就笑道:“你别误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值此之际,我小蓬莱丹药能助了然大师疗治伤势,那是功德无量的好事。我只是在感慨,好多修行者都做不成的事,怎么一股脑的落到你头上了呢?我这是觉得心有不甘呀!”

关天养暗道:“敢情是在吃醋么?”却无奈地笑道:“原来在杜大先生看来,我的遭遇反倒成了好事。但我个人看来,却是一场灾难!”

杜友逢摇头道:“身在福中不知福。人不经历些磨难,怎能成长起来?若我有你这等的机缘,怕也不是今天这番气象了!”

关天养道:“我却看不出来这里来有什么机缘。现在我只想着能尽快将尸魔降伏,还九夏城以太平,然后把知真斋和天下楼的生意经营好,那就是无量之福了!”

杜友逢道:“你就这么点愿望?”

关天养一怔,暗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心下旋即涌起一股子喜意,脸上却尽量表现得平淡些,道:“当然不止这些。可做人也好,做事也罢,不能好高骛远,总得一步一步地来才行!”

杜友逢道:“是吗?”

“是……”

“阿若说,你极懂得强化祭炼法宝,是这方面的天才?”

“天才不敢当。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吃饭混日子的本事!”

“口气不小嘛!”杜友逢嘿嘿地笑道:“你就没有想过投入哪个门派,开启你的修行之旅?”

关天养心中的期望越发的强烈,暗道:“难不成他是想收我为徒么?我是不是该趁着这时候下拜,求他将我收录门下呢?”正激动得要当场跪拜下去之时,杜友逢又道:“以你的天赋,加入重极门必然能获得更好的发展。若是你有意思,我修书一封,保你不必经过三五年的外门历练就能成为重极门弟子!”

关天养心下一凉,失望之情再去控制不住,堆满了脸上。

杜友逢见了,道:“怎么,不愿意?”

关天养摇了摇头道:“小子岂有不愿意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直说就是!”

关天养本想说:“只是我并不想拜入重极门!”但又觉得一旦说出口来,怕是会被杜友逢误会自己有看不起重极门的嫌疑,若直说想拜入小蓬莱,又怕杜友逢怀疑自己是别有用心。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杜友逢是何等聪明之人,见关天养一副有口难言,尴尬得脸膛通红的样子,就已经断出了关天养心下在想什么,突地冷哼一声,道:“看样子你是想加入我小蓬莱了?”

关天养本想立即答是的,但却见杜友逢语气不对劲,再抬头一看,分明一副气怒交加的样子,心下顿时一凉,暗道:“他果然是在怀疑我别有用心了……”顿时感到这一生与杜若重逢的机会变得无比渺茫起来了,心下顿时大痛,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道:“小子岂敢存此妄想?杜大先生想必也知道小子接了重极门的生意,任重而道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若一味想着进山修行,而忽略了本该去做的事,岂非成了好高骛远的无信之辈?”

杜友逢的神情稍霁,道:“生意总有做完的时候。你总不能一辈子干这个吧?更何况人生百年,不过须臾。你若不存心作为,再过些年,怕是就晚了!”

关天养强笑道:“小子自然知道。多谢杜大先生提点……”

杜友逢道:“那也由得你吧。以后每月十五,我会派人把你要的丹药送到长生堂,你来取就是。钱款由你跟存业结算就是!”

关天养知道今天的谈话结束了,就道:“是。”站起了身来,起手道:“若杜大先生没有别的指教,晚辈就告辞了!”

杜友逢嗯了一声,道:“好,你去吧!小楚,你留一下!”

关天养在郭存业的引领下去了外堂,心中却在想着杜友逢留下楚庸又是为了什么。

楚庸也在猜度着。

没想到杜友逢先是一声叹息,然后苦笑道:“这小子,个性未免太强硬了吧?”

楚庸道:“这倒不奇怪。他从小历尽坎坷,受尽白眼,自尊心难免强了一些!”

杜友逢道:“我知道……阿若这丫头,真是气死我了。这小子也是,冥顽不化,怎么点都点不透。”

楚庸笑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依我看来,他未必要拜入什么门派才能有所成就!”

“哦?”杜友逢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杜大先生想必也听杜姑娘说过了天养的本事。据我所知,这手段就连重极门也不会,全天下的独一份。他又是个聪明人,只是如今还年少,不太懂事。再过些年自然就明白了!”

杜友逢道:“你这话说得也有道理。阿若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个极好的孩子,只是呀……算了,先由得他去吧。只是在这期间他的安全你要负好责。先是宋家的秘宝争夺,接着又是灵泉山异宝出世,他都卷了进来。偏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怕有那等好事之辈找他的麻烦,以他的性子,难保不闹出事来。我答应过阿若要保护好他,若他出了事,这丫头非但跟我拼命!”

楚庸道:“我也是奉命保护他,时间上怕是不能由我说了算。再者,我有几斤几两杜大先生清楚得很,一般的修行者倒还应付得了,但若是修为在三百年以上的,我怕是也无能为力!”

杜友逢道:“你的实力我清楚。杨纵那里我会打招呼的,你先不用管!”

楚庸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杜友逢递过一只袋子,道:“这里面有些紧急备用的丹药,你都带着。能不用最好!”

楚庸接过道:“好,我明白的!”

杜友逢道:“去吧!”又拿起医案看了起来。

楚庸起手道:“告辞!”

关天养坐在前厅,满脸的森然,仿佛是有谁欠了他几百万晶玉不还似的。

楚庸朝他招手道:“走了,愣坐着做什么?”

关天养黑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楚庸却笑道:“怎么,你就不问问我们谈的是什么?”

关天养道:“这关我事吗?”

楚庸知道他心里不痛快,也就没在言语上揶揄,道:“其实我们……”

“你不必说,我不想知道!”

楚庸轻笑一声,暗道:“这小子的脾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古怪!”

【一百六十二、四丫的去处】

天黑了,十室九空的九夏城淹没在了黑暗之中,除了偶尔路过的巡逻军队,再也看不到别的生人。

关天养心情沉默的很,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杜友逢对他说过的话,心里极不是滋味。在快到关帝庙时,他停了下来,道:“你说,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楚庸啊了一声,道:“你说的是杜大先生么?”

“嗯……”

“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你有没有觉得他看不起我,想让我的未来按他的意思走下去?”

楚庸反问道:“你这样觉得吗?”

关天养道:“反正我就是这样觉得。哼,凭什么我要去重极门?我若想去,自己去拜师不行么?”

楚庸道:“我看你是误会他的意思了!”

“误会?”关天养盯着楚庸的脸,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事,道:“哦,你们早就认识,你自然帮他说话了!”

楚庸摇头道:“不错,我是很早就认识杜大先生了。可我并没有帮他说话。你平心静气地把他说过的话再想一遍,看是否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关天养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思忖了许久,甩了甩头,道:“算了,不想了,回去睡觉!”

回到关帝庙,开门的却是陈朔。

关天养一怔,道:“四丫呢?”

陈朔一脸的黯然,道:“你自己去看吧!”

关天养脑中轰的炸了开来,暗道:“难道四丫出事了?”跑进院里,才见到四丫坐在梧桐树下默默地流着泪。

“怎么了?”关天养拉着她的手问道:“好好的,又哭什么?”

四丫不言语。

关天养又看着陈朔。

陈朔道:“他这是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关天养顿时懵了,问道:“这又是哪门子的话?”

“你还不知道么?刚才小蓬莱的杜大先生来过了,说答应收她为关门弟子。三天后就带她一起回小蓬莱。四丫是担心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再见你,所以哭成这样!”

关天养心下一凉,说不出的悲楚,暗道:“四丫也要走了么?”竟也想哭。

四丫大叫道:“不去,我不去,让他们把我废了吧,哥哥,我不去小蓬莱……”

关天养强笑道:“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怎么能不去呢?”

“不去,我就不去……”四丫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

关天养拉开她的手,道:“你先别哭,听我说,好不好?”

四丫止住哭声道:“好,你说!”

“你若现在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去了。万一我哪天也去修行了,你怎么办?现在你去了,忍得一时别离之苦,将来我们岂非能更长久地呆在一起?你最是明白事理,这个道理怎么就想不透呢?”

四丫哭道:“可是我不想跟你分开。小时候,爹经常打我,娘骂我是个赔钱货,我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自从,自从遇上你……哥哥,我不想走,哪怕是去成仙,我也不想离开你!”一把抱住关天养,哭得越发的悲切。

关天养抚摸着她的头发,道:“我们都是苦命的孩子,正因为这样,才要努力争取过上更好的日子。乖,四丫,无论如何你都得去。为了你自己,为了我,不去不行。就算哥哥求你了,好吗?”

四丫使劲地晃着头道:“不,不,我不要离开你。我走了,谁给你做饭,谁帮你打扫屋子,谁陪你说话,谁来照顾你?”

关天养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道:“这也都是小事,我自己会做的。你先去,要不了几年我也会来的。好么?”

四丫望着关天养道:“真的?你真的会来小蓬莱么?”

关天养道:“杜大先生都答应了。只是咱们接的重极门生意还没有打理转,不能现在丢下手不是?这几年来,哥哥答应过你的什么事没做到呢?”

四丫道:“好,那我去,我会等着你。要是你不来,就算他们杀了我,我也会回来找你!”

关天养一震,暗道:“这丫头,傻得真可以!”就点头道:“哥哥说到做到,绝不会食言的。”

四丫又哭了起来。

关天养小心地安慰着四丫,心里却在想:“小白去了蜀山,四丫就要去小蓬莱了,二狗子也会不会被玄武宫收了呢?若他也走了,就剩我一个孤鬼……”越想越心酸,也跟着默默地流泪。

陈朔见了,也不知道怎么劝,就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天养,本指望着你劝劝四丫,你倒好,跟着一起哭了。四丫,这是好事,满九夏城两百万人,巴都巴望不着这一天呢。天养费了那么多心神才争取到这个机会,你何苦哭成这样?好了,咱们来个约定。不管好坏,十年,最长十年,咱们在九夏重聚,如何?”

关天养和四丫都看着他。

陈朔道:“看着我做什么?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都够咱们成长起来了。到时再见面,也不至于哭得这么稀烂了吧!”

四丫道:“你不哭?不知前儿是谁躲在一旁流眼泪呢?”

关天养奇道:“又怎么了?”

陈朔忙道:“没什么,别听他瞎说!”

四丫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担心柳姐姐……”

陈朔脸一寒,喝道:“别说了行不行?”

关天养问道:“柳姐姐怎么了?二狗子,大半个月前你不是就说派人去接了么?还没回来?”

陈朔不语,神情很是怕人。

四丫道:“最近九夏城发生了这么多事,二狗子担心……”

关天养一摆手道:“我知道了!二狗子,你派人打听过了吗?”

陈朔点头道:“打听过了,可是,可是没消息……”

“怎么会?”关天养不理解地道:“白水教那边怎么说的?”

“龙昆大哥亲自去接的人。按理说,应该大前天就该到的……”

“大前天?”关天养道:“就是,就是那场大水……”他也不敢说下去了。

陈朔道:“是呀,那场大水后的第二天……我打听过了,下游好多地方都被水淹了,死伤无数。”

关天养道:“白水教是吃水上饭的,龙昆大哥的水性又好,应该能护得了柳姐姐周全的!”

陈朔强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关天养道:“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找看。柳姐姐身体弱,落了水,万一病在路上了呢?”

陈朔咬着嘴唇,只是点头。

这一夜,关天养一直不曾合眼。他的脑子不停地想着各种的事情,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原本说好要一起去找柳娅的,可天亮后陈朔来说店里需要留人照看,他一个人去就行了。关天养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一个人去,江南江北的,怎么找?”

陈朔道:“我自有办法。店里不留人是不行的,生意做坏了,重极门那边也没法子交待!”

关天养道:“你留下,我和楚大平庸去。我们两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好!”

陈朔摇头道:“这是我的事,怎么能劳动你们?”

“什么你的我的?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分出这些来了?”

陈朔道:“柳妹肯定也想看着我去找她。要是看到去的是你们,不定又会失望了。我已经让她失望过一次了……”

关天养知道陈朔是个打定主意就拉不回来的人,就道:“好吧,你去,我留下。一有消息就用千里鹤告诉我!”

陈朔道:“我知道。”又道:“九夏城还没有渡过危机,若是形势不对劲,还是暂时把店关了,出去避一避要紧。”

关天养道:“这个我有分寸。早去早回!”

送走了陈朔,关天养呆坐在梧桐树下,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四丫问他要不要去店里看看,他就说不用去,有事史大掌柜会来的。

四丫也就不多说了,默默地缝制着衣服。

快到中午了,关天养什么觉得无聊了,就起身道:“我去一趟栖凤街!”

四丫道:“吃了饭再去吧?”

关天养道:“留着吧,回来再吃!”就走了。

去知真斋和天下楼转了一圈。尽管九夏城都快空了,栖凤街的生意却奇好。据史大掌柜说,不知道为什么,近几天出现在九夏城的修行者是越来越多,法器还好,丹药简直就是供不应求,才摆上柜就被人抢购一空了。

关天养见没什么特别的事,就走了。在栖凤街逛了一圈,买了些强化法宝要用的符箓和材料,就又回关帝庙去了。

吃过午饭后,他就关起门来准备强化法宝,可对着几件摆好的法器和一堆的材料,却是愣愣的出神,半晌没有动作。

四丫不解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四丫,你想要一件怎样的法宝?”

四丫这才知道关天养是准备强化一件法宝给自己,就笑道:“只要是你给我的,什么都好!”

关天养道:“这有几件法器,你挑一个,看看喜欢哪样,我再强化!”

四丫走过来,来回看了两遍,拿起一柄短梭道:“我喜欢小巧的,这个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关天养道:“那好,就这个……”

拿起【卸灵符】,先将祭炼好的符箓洗了,就开始祭炼【聚灵符】。

五道【聚灵符】做成了【五气朝元】的法阵。然后就用【赤焰符】相继将几种金属材料融炼进了短梭里,然后就用拔出自己的短剑刻制嵌槽。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对工具、手劲还有力量的控制有着极高的要求,差一点都做不好。

短剑乃是鄢奚所赠,是用极为罕见的是幽冥钢打造而成。幽冥钢又称鬼王金,与昆仑金一样,乃是至坚至硬之物,非用三昧真火不能将其熔铸。幽冥钢性至阴,偏又能辟百邪,只因其常年深埋地底,吸收了地火之力,至阴中含着纯阳之力。铸成宝剑之后,锋锐异常,无坚不摧。正是这样,关天养才用它来刻制嵌槽,别的工具再锋锐也不如它这般容易控制。

刻好嵌槽之后,关天养又将两块拇指大小的碧青石用【聚灵符】炼制过了,嵌进了梭柄里,作为【五气朝元】的阵眼。

完成之后,又将【破甲符】、【坚金符】祭炼上了,梭身已经散发出了莹白的光芒。

就在四丫以为已经大功告成之时,关天养分别将【长风符】祭炼了进去。

若在以前,强化到这种程度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但现在他却感到还很轻松,并不觉得疲累。思忖了片刻之后,又拿起一道三级的【怒雷符】祭炼了上去。

【怒雷符】具有极强的爆发力,但很不稳定,控制起来非常不易,一般都用来开山裂石,很少祭炼到法宝上。关天养之所以选择了【怒雷符】,取的就是其强大的威力。在四丫选择了短梭之时,他就在想:“我一定要强化出一件威力最强大的凡品法宝来。这样四丫才能仗着它防身!”

在原力的控制下,【怒雷符】化作紫光落在了手心,然后被一点一点地融进了短梭里。

这个过程非常漫长。

雷电之力最为狂暴,就算是有原力作为中介,控制起来也必须得小心,稍有不慎,这件法宝就得毁了。

两个时辰后,最后一丝紫色完全没入了梭身,关天养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散发着浓郁莹白光芒的短梭,他嘿嘿地笑道:“总算完成了。四丫,你看看怎样!”

扔了过去。

四丫还没有接住,院外就飞来一道青光,将短梭抓了过去。

【一百六十三、王屋派】

说是迟,那时快。楚庸大喝一声,道:“贼子敢尔!”一剑劈斩了过去。

呛的一声,爆出一蓬青光来,将院墙都震得塌了。

楚庸一个【逐日】追了出去,剑气顿时大盛,一场激斗当场展开。

关天养护在四丫身前,张望了一下,道:“竟然有人偷窥?”心下又惊又怒,喝问道:“楚大平庸,能将贼人拿下么?”

楚庸道:“放心吧,跑不了!小心……”竟又扑了一回来,长剑连挥,数道剑气直取四丫身后。关天养见状,心知有人偷袭四丫,反手一剑刺了出去。

那人极是狡猾,一见偷袭不成,纵身疾退。他本是想以声东击西之计诱开楚庸,以使陷入危境的同伴能够逃脱。没想到楚庸的速度快得超乎了他的想像,几乎是动念之间就退了回来,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抢夺掉在地上的法宝,就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只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楚庸,在扑过来解关天养和四丫之危的同时,竟又分出另一个身影,一剑刺向了正准备逃离的另一人。

“分身术?”偷袭者大恐。几乎同时,他的同伴一声惨哼,重重地从空中摔落下来,跌在了院中,而楚庸的长剑也正好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跌落下来的那人正要翻身爬起,右臂就与身子分离了,伤口处鲜血狂喷。惊恐之余,他也顾不得止血,抱着断臂惨叫了起来。

楚庸满脸的冷厉,正要一剑将偷袭者当场结果了,关天养却叫道:“别……”一把撕下偷袭者仓促蒙在脸上的衣衫,见竟是那日与罗蒙同来的年轻女子,顿时又惊又怒,厉声质问道:“你王屋派要干什么?”忍不住当场扇了年轻女子一个响亮的巴掌。

年轻女子有真元护体,关天养这一巴掌虽重,却连一个指痕都没能留下,反把自己的手掌震得发麻。不过,这一巴掌所代表的羞辱之意顿时激得她眼里凶光大冒。

楚庸挥剑拍碎了她的肩胛骨,嘿嘿地道:“别乱动!”

她倒是比那断了手臂的少年硬气,骨头碎了,连哼也不曾哼一声,只是微微地皱了下眉头,恨极地看了一眼楚庸。

少年的护身法宝被楚庸一剑劈碎了,此时又断了一条手臂,当真是绝望无地。见师姐受辱,他厉吼一声,运起全部功力,朝楚庸扑了过去。

楚庸哪里将他放在眼里了?轻哼一声,挥剑连拍两下,也将少年的肩胛骨一并拍得粉碎,剑气乘机侵入体内,将其经脉全部绞得粉碎。少年痛不欲生,狂喷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年轻女子悲呼一声:“小师弟……”

关天养见楚庸处置得当,也越发的凶悍,逼问道:“是罗素派你们来的吧?”

年轻女子哼了一声,眼里尽是怨毒之色,分明一副要杀你就杀的架式,咬定牙关不开口。

关天养嘿嘿地道:“很好,你可以不说话。”别过脸问楚庸道:“修行者是怎么处置偷窥别人祭炼法宝的?”

楚庸道:“很简单,一杀了之!”

关天养道:“看样子你是不怕死了?那我还偏不杀你。眼下修行者云集九夏,我倒要将王屋派的丑行公诸于众,看看大家是怎么个说法。”

年轻女子大急,喝道:“你,你还是杀了我吧!”

“杀了你?”关天养道:“那也太便宜了!再者也可惜了你的一身修为!”

年轻女子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滚,道:“那你,那你要怎样?”

关天养道:“怎样?先交待清楚是谁派你们来的再说吧!”

年轻女子道:“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关天养显是不相信,道:“我不信!”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年轻女子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也不知道是在害怕,还是恨极了,道:“我师父受了伤,须得小蓬莱的【回天丹】才能尽快调养好起来。我和师弟一连去了天下楼两天都没有买着,便想着找你来讨两粒!”

“讨?”关天养哈哈笑道:“应该是抢,对吧?”

“是又如何?我们原觉得你不过是普通人,若是说得好,那便算借,若是说得不好,那就是抢!现在栽在你手里,我们也认了!”

关天养道:“既是来抢丹药的,为何又动手抢起了我炼的法宝?”

“我不知道!”年轻女子看着昏死在地上的师弟,满脸的痛惜,“兴许是小师弟他临时起意吧!”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两声,问楚庸道:“这两人你说怎么处置?”

楚庸道:“他们两人犯了大忌,便是你大发慈悲放过他们,王屋派也会以叛逆之罪惩处他们,要不然就会在修行界落下话柄,遭人不耻。但不管怎么处置,与王屋派的仇怨是结定了。我的意见是一刀杀了干净,就不知道你想怎样了?”

关天养暗忖道:“原来修行界的规矩与江湖上一样的。哼,反正这梁子是结定了,那我也不必顾忌什么。”正准备说出自己的处置办法,四丫就拉着他的衣袖道:“哥哥,你来……”

关天养随她走到一边,轻声道:“你又想为他们求情么?”

四丫道:“你不觉得杀了他们没什么用吗?”

关天养道:“我可没想要杀他们!”

四丫奇道:“那你要怎么做?”

“交还给王屋派,由得他们去处置。反正这梁子是结定了,倒还不如让他们腻味一回!”

四丫道:“这法子不好!”

“不好?”关天养问道:“那你说要怎样?”

“依我看来,还不如留下他们一两件极为要紧的东西作为把柄,就将他们放了。然后你再以高价卖一粒【回天丹】给他们。这样岂不最好?”

关天养眼睛一亮,沉吟道:“这样做既避免与王屋派结下仇怨,又还能赚得他们一个人情,当真是面面俱到呀?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当即笑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年轻女子只当他们在密议如何残忍地折磨自己二人,心中又悲又愤又是无可奈何。见关天养走了过来,满脸的阴笑,心下一寒,暗叹道:“说来都怪小师弟,只当自己天下无敌了,结果,结果反倒落于人手……”

关天养问道:“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再活了?”

年轻女子听着这话,心下一震,暗道:“他,他什么意思?”怕中了关天养的圈套,再遭到羞辱,只是哼了一声,心下却极是期盼关天养能饶过他们一命。

“我本打算饶了你们,你既一心求死,那我也落得成全……”

年轻女子听他这样说,心下又惊又喜,也不管关天养到底有何阴谋,就道:“你这话当真?”

关天养哈哈笑道:“凭你们算什么东西?我还没兴趣开玩笑!”

年轻女子忐忑地道:“那,那你要怎样?”

关天养道:“留下两件要紧的东西,你们走就是。要【回天丹】救命,让罗素带上足够的晶玉,自己来买!”

年轻女子道:“要紧的东西?你其实就是要留个把柄吧?”

关天养道:“你很聪明。”

年轻女子想了想,道:“看来你是想借此要挟我王屋派?若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你还不如将我们杀了痛快!”

关天养道:“既然你不想活,我也乐得成全。待我查明了王屋派的落脚之处,亲自将你们送给罗素,再由他来处置你们,这样也免得脏了我的手!”

年轻女子急叫道:“不要呀……”

“不要?”关天养道:“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年轻女子犹豫了许久,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小师弟,幽怨地叹了口气,取出一面玉牌,道:“这是我王屋派的信物,上面记载有王屋弟子的身份信息,就权且暂存你处吧。但我有个要求!”

“呵,还有要求?说来听听!”

“先给一粒【回天丹】,回头我自会加倍将晶玉送过来!”

关天养果断地摇头道:“不行!”

年轻女子竟然双膝一软,当场跪了下去,道:“我师父身受重伤,命在顷刻,他是无论如何也来不了的。要不然我们何至于冒着得罪乾坤庭的危险来强抢丹药呢?你若答允,我蓝瑛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德!”

关天养原不是个心如铁石之辈,见蓝瑛不断地朝着自己磕头,泪水已经洒湿了地面,既悲恸,又绝望,心下渐渐松软了下来。

四丫走上来道:“哥哥,你既拿了她的门派信物,也就不怕她玩花样。就答应了吧?”

关天养却不想听四丫的意见,而是看着楚庸。以往若遇到这样的事,总会询问陈朔的意见,眼下也只有谋于楚庸了。他知道楚庸经历得多,见识广,又聪明,必不会轻易被人坑人。

楚庸道:“你既心软了,又何必看着我?”

关天养道:“好。我答应了。”取出【回天丹】递了过去,又道:“我也不怕你玩出什么花样来。四丫,治好他们的伤!”

年轻女子道:“不必了……”

关天养道:“你的伤当然不要紧。可你师弟若再不救治,命就没了。我既决定做好人,那就要做到底。由不得你不同意!”

打发走了蓝瑛和她的小师弟后,关天养这才满心不解地问楚庸:“他们藏在院外你怎么就没有发觉呢?”

楚庸道:“这不奇怪。王屋派虽然只是个三流小派,但有一样本事却名闻修行界!”

“哪样本事?”

“匿踪术。”

“匿踪术?就是像传说中的刺客杀手学的那种本事?”

“不错。王屋派的创派祖师还真是位杀手。他对刺客的匿踪潜行之术极有研究,堪称几千年来集大成者。后来厌倦了杀手生涯,进山修道,百年之后有所颖悟,创立了王屋派。建派之后,经过了三四百年的发展,才初具规模,总算脱离了杀手训练场的影子,像个修行门派了。传承至今,已有八百余年的历史。比起三清教、无极门这种拥有上万年道统的大门派来说,那是不值一哂。”

关天养问道:“罗素在派中是个什么角色?”

“王屋派建基在王屋山,有一宫三院四洞府之说。一宫就是天坛山上的总仙宫,乃王屋派掌教所居。三院为紫华院、九老院和北极院。四洞府分别为华盖洞、五斗洞、日精洞和月华洞。罗素便是月华洞洞主!”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看样子身份地位都还不低,可惜修为着实不怎么样!”

楚庸道:“可别小看这个罗素,虽说不过三百年左右的道行,但已经丹碎婴成,算得上是修行界不可多得的奇才。而打伤他的必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若是我与罗素敌对上了,除非抢先出手,出奇制胜,二十招之内若不能将其斩于剑下,那最后死的人就一定是我了!”

关天养耸然动容,道:“照你这么说来,他也不是平庸之辈?”

楚庸道:“平庸与否只不过是相对的。修行者万万千千,都说大多数是平庸者,极少数人才是聪颖不凡,惊才绝艳之辈。事实上并非如此。于修行的颖悟之上,确实有平庸和不凡之分,但说到打斗……你我该是最有发言权的,决定胜败因素多得很,任你法力通天,也保证不了常胜不败。”

关天养点头道:“这话倒是真的!”对罗素的惧怯之意也渐渐散了去,道:“王屋山乃十大洞天之首,不想竟被这样一个三流门派占据,倒真是暴殄了天物!”

楚庸道:“原本的王屋派也是内家丹派的一个大支,好生兴旺。后来被三清教合并了,结果三清教又顾着跟符箓宗的争斗,没来得及占了这块地盘,就被现在的王屋派趁虚而起。好在现在的王屋派也走的是内家丹道,并承认三清教乃内丹派的宗主地位,三清教也就由得他去了!”

关天养道:“这么说来,修行界的势力纷争跟江湖武林一个样!”

“原来都是一样的,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关天养将桌上还没来得及炼完的法器和材料都收拾了起来,叹道:“看样子以后再不能在家里强化祭炼法宝了……”

楚庸道:“你该庆幸今天来的是这两个好对付的。若是不好对付的,麻烦就大了!”说完眉头一拧,道:“我现在倒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蓝瑛回去把你会强化祭炼法宝的事告诉了罗素,罗素会借此作文章!”

关天养道:“作文章?这有什么文章好作的?”

“那天你去找了然大师时,我看到罗素也在场。当时你不是说什么也没有得到么?若罗素借着你的这份本事作文章呢?就算你最终能够说得清楚,但也免不了要惹上一场大大的麻烦。”

关天养一愣,觉得楚庸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万一罗素恼羞成怒,借机摆一道,确实够麻烦的。不过,他又觉得罗素若是够聪明,就不该拿出去张扬,虽然抖落开来他能获得暂时的好处,就长久而言,反而有害无益。但罗素是否够聪明,会不会因为被自己摆了一道而恼羞成怒就不得而知了。

“我怕什么?”关天养轻笑一声,道:“我的本事是天生的!”

“众口铄金呀。”楚庸道:“谣言这东西最能伤人。就算你是天生的,但有人要说你是在进入黄金大殿之后得到的,你也是百口莫辩!”

关天养嘿嘿阴笑道:“他罗素真要是敢那样,咱们就走着瞧……”

这一夜倒是平静的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史玉柱来说天下楼库存的货快没了。关天养惊道:“没货了??”他记得上回在仓库里存放了一千二百多件,没道理这么几天就给卖光了呀?

史玉柱道:“五天前玄武宫买走了一批,大约三百来件。前儿来了几个道士,又要了两百多件。再加上每天百十来件的出货量,这不就得见底了么?”

关天养愕然,旋喜道:“生意这么好?”

史玉柱唉了一声,道:“生意是好得很,但就是做得人胆战心惊的。以前侍候的都是普通人,现在来来往往的都是修行的仙长,生怕一个不如意就引来灾祸……”

关天养道:“修行者也是人,只要你小心谨慎,就不会惹出事非来!”

史玉柱道:“话是这么说。朝上侍候皇帝的大臣们哪个不是成天战战兢兢的,结果还不是一批批的被砍了脑袋?”

关天养道:“总之我们做好自己的就行。那边不是还有幽灵宫么?”

史玉柱说是。

关天养正要随他一起去天下楼存货,就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驾御的人竟是蓝瑛。心下顿时一凛,知道是罗素上门了,就对史玉柱道:“我这要见个重要的客人,你先回去了,得空了我就把货补上!”

史玉柱应了声是,就准备走人。

关天养又叫住道:“留下的伙计都不容易,这个月就给他们开三倍的工钱。”

史玉柱又帮着谢了恩,这才去了。

蓝瑛扶着脸色苍白,眼神无力的罗素走了下来,道:“关老板,我师父有感于你的赐药之德,今儿亲自来道谢了!”

罗素起手道:“关老板,救命之恩,罗素无以为谢,请受一拜!”竟当真长揖拜了下去。

关天养忙扶住道:“罗先生言重了。请里面叙话!”

落座之后,关天养就开门见山地道:“罗先生今天来,怕并不是为了道谢吧?”

罗素道:“关老板多虑了,罗某确实是真心为道谢而来。若非关老板赐药,罗某怕是已经一命呜呼了!”沉重地叹了一声,道:“人呐,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命没了,什么都是空的!”

关天养对这话的感触不深,就道:“看样子罗先生恢复得不错?那就好。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小子乐意效劳!”

罗素道:“已经承惠太多,岂敢苛求过甚?瑛儿……”

蓝瑛奉上一只盒子来,罗素道:“一点小意思,还请关老板笑纳!”

关天养连推辞都没有,就让四丫接过收下了,这才道:“罗先生也太客气了!”

罗素道:“罗某今日前来,还有一事相询!”

关天养心下格登一跳,暗道:“嘿嘿,正题来了……”就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

罗素取出一条晦暗无光的九节长鞭呈上,道:“关老板请看!”

【一百六十四、送上门来的生意】

关天养一沾手,就摸透了这条九节长鞭的铸造材质、手法、品质等等信息,叹道:“好好的灵品二阶法宝,怎么弄成了这样?哎呀,好强的赤焰之力,罗先生莫不是遇上了红莲宗门下?”

罗素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道:“关老板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呀。罗某正是遭遇上了红莲宗赤焰堂副座主卓雁翎,不慎被其暗算,不但法宝被毁,连性命都差点丢了。惭愧,惭愧呀!”

关天养惊异道:“原来是这样?!”

罗素道:“不是罗某自夸,以罗某的修为,小心应对并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哎,一时轻敌,悔之晚矣。可惜了我这条长鞭,竟就这样给毁了。关老板经营法器生意,又与重极门相交匪浅,见识自然非凡。不知我这条长鞭还能重新祭炼修复呢?”

关天养心说:“想必是听了你徒弟的话,故意来试探我了吧?嘿嘿,老子有本事,不怕你试探!”轻轻一笑,将长鞭放下,道:“怎么不能呢?小问题!”

罗素显然对关天养的话不太相信,就道:“毁成这样也能修复?”

关天养道:“又不是碎成渣,不过是法阵被破坏了,重新祭炼上就可以了!”

罗素道:“不知,不知何人可以办到?若能修复,罗某必有重酬!”

关天养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罗素耸然动容,道:“这,关老板,难道关老板是重极门下?”

关天养摇头道:“我的本事是天生的,与重极门不相干。你若真要修复,我可以效劳,价钱嘛……好商量!”

罗素道:“若是真能修复,罗某必倾尽所有,报答关老板!”

法宝就是修行者的命,法宝一旦被毁,十成实力倒没了六七成。重新炼制太耗时日和精力,怕是等你炼成了,仇人的实力又增长了不少。此消彼长,报仇就永无指望。所以,法宝只要不是被毁的太彻底,一般都是选择祭炼修复。不过罗素眼下受了重伤,元婴也受到震动,已经无力重新祭炼,只得求助于人。

关天养抬头望了望天,道:“这会子巳时刚过,你若有耐心,等我三个时辰,如何?”

“三个时候?”罗素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那我三个时辰之后再来!”

关天养道:“你若不嫌我这里坐着枯燥,也不必三个时辰后再来!”

罗素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便是。有劳关老板了!”

关天养搬出桌子,拿出祭炼所需的材料和符箓摆好,就道:“动手之前我有句话要说!”

罗素道:“关老板请讲!”

“一会儿不管你们看到我做什么,都不准作声。若是因为你们的惊扰而导致法宝的祭炼失败,我概不负责。”

罗素道:“关老板放心就是,我们绝不作声!”

关天养点头道:“好!”拿起九节长鞭一抖,捏碎了【卸灵符】,将被破坏掉的法阵和符箓一并洗掉。

罗素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蓝瑛也是长身而起,差点怒斥出声。好在罗素是见过大世面的,抬起手来,示意蓝瑛不准作声。

关天养一连用掉三道【卸灵符】,才将九节长鞭洗干净。然后就【聚灵符】做【五气朝元】的法阵。

他的祭炼方式与长鞭此前的炼制方式不太一样。以前是每节长鞭都刻制了【聚灵阵】再利用特殊的手法将十几种符箓和法阵祭炼上去,然后用木灵之气温养三年方才成就了这件灵品的法宝。关天养要将它修复,当然不能用同样的手法,若是那样,也就体现不出他手段的特殊来,再者他也没有那么富裕的时间去耗。

【五气朝元】与【七星聚会】一样,都是聚灵的法阵,一般用于灵力消耗巨大的法宝。所谓五气者,乃东方青木之气、南方赤火之气、西方白金之气、北方玄水之气、中央黄土之气,外感天地五行,内应五脏六腑。从本质上来说,【七星聚会】更多的是借助外力,而【五气朝元】则是激发本身元气。罗素修行的是内丹功法,自然配以【五气朝元】之阵更好。

关天养的手法又快又稳,不到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五气朝元】阵,又将碧青石祭炼做好了阵眼,第一步便算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融炼木魄。

木魄是三百年以上的老松结出的晶魄,其实就是吸足了木灵之气的松脂结晶。极易燃,只能用‘轻灵之水’来化开。‘轻灵之水’采集极其不易,化制的过程又麻烦,稍有不慎就会出问题,要么水挥发了,要么木魄油化了,而且还特别费时间。木魄化完之后,要以特殊的手法将其完全浸进鞭身。过多则木气太盛,易碎。不足则又达不到效果,影响炼成之后的品质。

当年罗素炼制这条长鞭花了整整十九年时间才成,再加上之后的三年温养,足足用了二十二年。

关天养融炼木魄根本不用‘轻灵之水’,而是用的【玄水符】来化。

看着这一幕,罗素的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头牛,见关天养轻而易举地就将木魄化了开来,既快捷,又精准,他差点没惊声叫道:“这怎么可能?”

三十六颗木魄只用了不到茶盏功夫就化完了。

接下来就是浸器。

浸器讲究的是一个过程,要让法宝均匀地、慢慢地、完全地吸收木灵之气,吸收的过程越慢、越均匀、越完全就越好。

关天养当然不可能采用最笨拙的‘浸器’的方式,而是直接用原力牵着木魄之灵,一遍一遍地‘铺’进了九节长鞭里。

看到这里,罗素已经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走到桌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关天养的手,浑似看到了天底下最古怪、最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所有的木魄之灵花了九遍才铺完。

这一道工序完成后,就该刻制法阵。

罗素既激动,又好奇,很想知道关天养又要以怎样神奇的手法来完成这一步。

比起先前的两步,这一步对关天养更为简单。别人炼制是将法阵刻制上去,他则是直接用现成的符箓来祭炼。既方便又省事。

刻制法阵的好处就是稳当,不易出岔子,麻烦就是边刻要边灌输灵气,要不然刻制出来的法阵威力大打折扣。而用符箓祭炼的好处就是快捷省事,弊端就是成功率太低,稍不不慎就会将整件法宝都毁了。

走到这一步,整个法宝的修复祭炼已经完成了大半,若在这个环节上出了问题,当真是功亏一篑了。

罗素真的很想出言提醒关天养是不是不要用符箓来祭炼,但又记着关天养的叮嘱,不能开口,只得干瞪眼看着,心下说不出的紧张。

九道不同的符箓祭炼下去,且无一失败,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脸上自然流露出了欣喜之色。

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那就是温养。

罗素榨尽脑汁也想不出关天养要用什么方法来完成这一步。

这一回,关天养先是拿出一面用【七星聚会】法阵做成的聚灵盘放在地上,打上了一道【厚土符】,然后将九节长鞭盘好,放到盘里去。没想到的是,九节长鞭一落盘就散发出了青莹莹的光芒。

关天养一拍手道:“成了!现在过了多少时辰?”

罗素和蓝瑛显然忘了时辰,一脸的茫然。

四丫道:“快两个时辰了!”

关天养道:“那就快得很了。四丫,泡壶茶来!”

罗素看着笼罩在莹莹绿光中的九节长鞭,忐忑的问道:“关老板,这,这就成了?”

关天养道:“现在还不成,得等会。你当初温养它用了三年,难道现在一个时辰也等不得了么?”

罗素吃吃地笑道:“不,不,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

关天养见他堂堂王屋派洞主,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竟然连话都抡不圆了,就笑道:“你怕不成功么?”

罗素道:“哪里,只是,只是怕出意外……”

关天养摆摆手道:“在我手里,没有意外!”

茶泡上来了,关天养斟了四杯,先让罗素,再让蓝瑛,然后叫楚庸也坐下喝。楚庸道:“酒我喝,茶免了!”

关天养也懒得跟他一般见识,自顾自得地品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绿光渐渐黯淡了下去,鞭身散发出了丝丝缕缕的幽蓝之光。

看着这一幕,蓝瑛惊叫道:“师父,你看……”

罗素激动得脸色发白,哆嗦着道:“我,我看到了……”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罗素的眼睛一眨也不眨,死死地盯着聚灵盘上的长鞭,看着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他就激动得难以自己。

小半个时辰之后,幽蓝光芒已经不再闪烁,渐渐地恒定了下来,浓郁得有若实质。

罗素一直很想问关天养要到什么时候才好,关天养见他不时地张望自己一眼,然后又盯着聚灵盘上的法宝,浑似个怕错过了好东西的孩子,不由一笑,道:“行了,罗先生,你看看修复的还可以么?”

罗素也顾不得伤势,疾冲过去,抓起了心爱的法宝来,默运心法,使其与自己神念相通,然后望空一抖,九节长鞭赫然长逾百丈,绕在关帝庙上变盘旋飞舞,很是壮丽。

收回长鞭之后,罗素哈哈笑道:“好,好,太好了,我的‘游龙’又活过来了……这么快就活过来了,真,真的难以置信呀……”

关天养悠然地道:“若要我炼制一件灵品的法宝出来,倒还不容易。但强化或是修复一件已经祭炼好的,却是费不了什么力气!要不然我靠什么来混饭吃呢?”

罗素激动地道:“关老板真不世奇人也!”

“别之乎者也的,我就是我做生意的,你要是觉得满意,多给几个赏钱就是!”

罗素道:“自然,那是自然。不知道关老板要多少?”

关天养道:“看来你是回头客的份上,我给你打个折,三万,不贵吧?”

罗素立即道:“不贵,便宜得很。”拿出一只钱袋,道:“这里有五万晶玉,还请关老板笑纳。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关老板的恩德如同再造。别说是一个五万,五十万也还不清呀。请受罗某一拜!”朝着关天养长揖了下去。

关天养本以为要价三万已经够高的了,没想到在罗素看来却便宜的很,暗恨自己该叫得高些。见罗素一揖拜了下去,蓝瑛也跟着跪了下去,他忙让开道:“不必!我说了我是个做生意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既给了钱,那就不必再谢了。你又不欠我什么!”

“这……”罗素显得有些尴尬,道:“关老板既这样说,那,那……”

关天养道:“别这呀那的。我只会强化祭炼法宝,疗治伤势是不能的,凡请你另寻高明。再者我店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多留你了,请吧!”

罗素道:“既然关老板还有要事,我等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罗素来的时候还要蓝瑛扶着,走的时候是大步如风,精神头明显高涨。

送走了两人,关天养摸了摸饿得咕咕直叫的肚子,道:“再不走,我可就得饿趴下了……四丫,有吃的么,随便什么弄点来!”

四丫已经煮好了面,关天养刚端到手里,就见杜友逢和郭存业前后走了进来。

杜友逢见他捧着一碗素面,就道:“怎么,才赚了五万晶玉,就吃这个?”

关天养愕然。

四丫脸膛顿时红了,叫道:“杜大先生……”

杜友逢嗯了一声,看着关天养道:“来客人了也不招呼么?”

关天养忙道:“不,不……”将面碗递还给四丫,道:“你请坐。四丫,泡茶……”

杜友逢坐了下来。

关天养让过茶后,道:“不知杜大先生驾到,那个,实在是失敬得很!”

杜友逢道:“刚才我见识了你的手段,确实神奇得很。有几个问题想问你,现在还方便么?”

关天养道:“方便,怎么会不方便呢?”

“不用去店里了?”

“不,不用……”

关天养的脸已经红得像猴子屁股。

杜友逢这才嗯了一声,道:“第一个问题:你一点修为都没有,靠的是什么来控制灵力?”

关天养道:“靠的是意念和本能!”

“意念和本能?”饶是杜友逢见多识广,也被整得懵了,道:“什么样的本能?”

关天养道:“这个我也没法子说清楚了。反正我想怎样,它就怎样了。也不用练什么心法,更不用管为什么会这样!”

“本能……”杜友逢咀嚼着这个词,无奈地笑道:“看来你还真是天生的奇才!第二个问题:是不是法宝一到你手里,你就能立即辨认出它的炼制材造、手法和品质?你脑子里的关于法宝的知识也是与生俱来的不成?”

关天养道:“一般的看一眼就知道。灵品以上的就麻烦些,需要拿在手里后才能感觉出来!至于你说的法宝知识,那也是一种本能!”

杜友逢道:“又是本能。”拿出一件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灵品玉笛道过道:“那你看看,这件法宝是用什么材料炼成的!”

关天养接过,道:“这是用东海寒玉炼制而成……”一口气将炼制的环境、步骤、手法等等都详细地说了出来,有如亲眼所见。杜友逢边听边暗暗点头,心说:“这小子果然是千古罕见的奇葩呀,远比阿若说的更神奇……”关天养说完后,又道:“……东海寒玉原本是极佳的炼器材料,这支玉笛的炼制手法也很得当,若是再用东海扶桑木制成的精炭锻烧七天七夜,既能拔除其寒气,又能炼除多余的杂质。品质怕是还会提升上两阶!”

杜友逢惊异道:“你说是东海扶桑木制的精炭?”

关天养道:“是。扶桑木乃木中之精,阳气盛极,最擅克制阴邪,用六阳之火炼成精炭,就是最纯最净的木阳之火。玉质性阴,又属土,木克土,木阳克土阴,这样一来,既不伤玉质,又能炼去阴邪和杂质。使玉质更加的温润平和。其品质自然就会上升了!”

杜友逢眼睛大亮,道:“我一直苦思炼去玉中阴寒之法,试过多回都不成功,还差点把这件法宝给毁了。没想到竟然这般简单!”

关天养道:“是简单。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是蕴含着至理……”

“怎么,指教起我来了?”

关天养道:“晚辈怎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杜友逢取出一件叠得整齐的衣衫道:“这是用南海火蚕丝织成的内甲,是早年一位朋友送与我的。虽只有凡品七阶,但防御性能还不错……你一眼就能看明白,也不用我多说。现在就送给你吧!”

关天养一愣,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接,而是不解地道:“送给我?”

杜友逢道:“怎么,不要?”

关天养忙道:“不,不,不敢……”

“是不敢要,还是不敢不要?”

关天养才发现杜友逢口舌犀利得很,远胜于杜若,自己又敬畏他的身份,就全然不是对手了。只得道:“前辈所赐,晚辈不敢不要,只是受之有愧得很!”

“你也不用愧。你指点了我强化这支玉笛的法子,我才将此作为谢礼送你的!”

关天养道:“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也当不得谢……”

杜友逢站起来道:“我明儿就得回去,今天是来带四丫走的!”

“今天?”关天养如遭雷轰,顿时呆傻了。

【一百六十五、取巧】

杜友逢道:“怎么,不愿意?”

关天养忙道:“不,不是。只是该准备的东西都还没有准备好……”

“要准备什么?我小蓬莱该有的都有!”

关天养回身看着四丫,见她眼眶已经红了,心下顿时一酸,道:“四丫,到了小蓬莱后要听杜大先生的话,努力修行。别让杜大先生操心,更不要让我失望,好么?”

四丫点头道:“我知道,哥哥。你,你也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关天养点头道:“放心吧,我记得,我记得的……”

四丫道:“你要照顾好自己,别饿着了。天冷了,要记得多穿衣服……”说着,眼泪就汩汩地滚落了下来。杜友逢似乎不忍看,叹了口气,走出了院子。

关天养拉起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我断不至于连自己也照顾不好的。以后杜大先生每个月都会派人送一次药来九夏城,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只管写信就是。”

四丫点头嗯了一声。

关天养道:“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四丫非但没有止住泪水,反而还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道:“哥哥,我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

关天养轻轻拍着她的肩背,道:“我不是说了么?短则几年,长则十年,总归会再见的。到时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现在你是去学本事,要用心学,努力学,别给我丢脸,让他们笑话你是个笨丫头,好不好?”

四丫道:“我一定努力学的!”

关天养将才从罗素那里赚来的五万晶玉递给她道:“这些晶玉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四丫摇头道:“不,我不要……”

“拿着!现在还担心我没钱用么?靠这副本事,多少钱赚不来呢?”

四丫接过,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你要经常写信给我,好不好?”

关天养强作笑颜,道:“好。见到杜姑娘代我向她问好!”

四丫面色一寒,道:“哼,你心里就只有杜姑娘!”扭转身去,掩面跑出了院子。关天养本想追出去再送送,就见一道清光冲天而起,消失在了东边的天际间,哪里还来得及?

走了,这就走了吗?

霎时间,心下就空了。

苏少白去了蜀山,四丫现在去了小蓬莱,陈朔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走。一个接一个地都走了,只剩他一个孤鬼守在九夏城,还有什么意思?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从李道奇那里买什么心法。

可转念一想:修行是好事,这样大家才能更长久地呆在一起。若是不去修行,过得几十年,一个个地就相继死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长久的相聚。

想到这样,关天养又怆然地笑了。

楚庸道:“你也不必伤感,十年其实也很快的!”

关天养道:“是呀,很快的……”站起身来,使劲地搓了把脸,调整好了心情,道:“走吧,去天下楼看看!”见郭存业走了进来,就道:“郭先生,还有事么?”他原本以为郭存业也随着杜友逢一道走了。

郭存业递上一封书信和一只乾坤袋道:“这是小师叔托我转交给的!”

“小师叔?”关天养先是没有反应过来,楚庸在一旁笑道:“便是杜姑娘了。”他脸微微一红,道:“那就多谢郭先生了!”

郭存业道了声不客气,又说:“以后关老板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长生堂找我。告辞!”

关天养送出门外。

看着手里的书信,关天养恨不得立即拆开来看,可见楚庸在一旁笑看着,只感到面皮顿时大烫,道:“笑什么?”

楚庸道:“没什么。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关天养哼道:“回避什么?走吧,去天下楼!”

天快黑的时候,关天养刚从天下楼出来,就收到陈朔用千里鹤传来的信息,说找到了一些线索。

关天养问什么线索。

陈朔又回答说还不能确定,就没了下文。

关天养很是有些担心,怕万一柳娅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陈朔不知得伤心成怎样?

楚庸见他眉头紧锁着,怎么也放不开,就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关天养说没事。楚庸道:“既然没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关天养摇头道:“你不懂!”

楚庸也懒得去问个中详由,看了看天色就道:“我觉得你还是关心一下眼前的事情要紧!”

“眼下的事?”关天养道:“眼下能有什么事?哦,你是说西边的?”

楚庸道:“不错,看这架式,怕是一场空前的大战即将爆发,你还是赶紧收手避避风头要紧!”

“有这个必要么?”

“正魔二道间的征伐从来不曾断过。近三百年来,玄武宫与红莲宗之间的冲突不断,每一回都演变成了大规模战争,死伤惨重。这一回异宝出世,正道由玄武宫领衔,各派蜂至,魔道也是五宗齐聚,再加上散修从中搅局,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不可避免。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必要?”

关天养苦苦地一笑,看着西天的黑云,道:“神仙们打架,却要普通人来付出代价,这算什么道理?”他当真是恨不得自己有神仙一般的本事,将这些个赶来夺宝的修行者全都打回去,打得他们一百年、两百年也不敢再出窝了。可想像是一回事,事实又是另一番景象。面对有如过江之鲫的修行者,除了仰赖楚庸的保护,他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吁了一口气后就道:“好吧,回去告诉史大掌柜,明天不用开门营业了。”

史玉柱听了关天养的安排,十分可惜,但也知道钱赚再多也不能保着命重要,只得无奈地安排相关事宜。

四丫走了,关帝庙这个家也就成了冰窟窿,关天养是一点回去的兴趣也没有。晃悠在大街上,他心下一片茫然,不断地问着自己:“去哪呢?去哪好呢?”

楚庸有如影子般忠实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安远大街。

看着远处紧闭的熟悉的宋府大门,关天养猛地停下了脚步,心下一惊,暗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呢?”回过头去,见楚庸也是满含深意地盯着已经荒弃的宋府宅院,就问道:“你说宋大叔一家都死了,那尸体是谁收殓的?安葬在什么地方?”

楚庸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关天养眉头一皱,道:“那谁会知道?”

楚庸还是摇头。

“宋大叔……”关天养轻唤了一声,想着宋奕待自己的种种好,就说不出的难受。

安远大街转角处就是一家经营冥品纸张的商店,如今老板也逃走了,关天养跳墙进去,拿了些香蜡钱纸,又从酒铺里取了一坛子酒,这才进了宋府。

一个多月没来,宋府里已经一片荒寥。台阶上满是落叶,石头缝里已经长出了野草,塌陷下去的大坑里蓄满了水,汪成了一个大水池。

关天养走进大厅里,点亮了灯烛。

所有的摆设都依旧,人却死了。

死……到底是什么?

关天养心底陡地涌起一股子悲凉,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人为什么会死?若是能够不死,那该多好?死了,是不是就意味着永远的分离?”

想到以前每次出任务,宋奕都会叮嘱他保重性命,说人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意义,这一刻,他是多么希望宋奕还活着,听着他爽朗的笑声,沐浴着他温暖的目光。

“宋大叔……”关天养闭上眼睛,拼命地回忆着有关宋奕的点点滴滴,却是却想,就越模糊。

从大厅里退了出来,关天养就将祭品摆在台阶上,口中问道:“你说,宋大叔是家是死于魔道之手?”

楚庸嗯了一声,道:“宋奕是自杀的。其余的宋家人是死于张天渝之手!”

“张天渝!”关天养听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地道:“总有一天,我会要你血债血偿!”

点好了香烛,又焚烧了些纸钱,关天养就道:“宋大叔,天养来看你了……其实我早该来看你的,但,但……你不要怪我!”说着,眼睛就扑扑地滚落了下来。

倒了一碗酒,恭恭敬敬地浇在地上,道:“宋大叔,你放心吧,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会的……欧阳铮我已经亲手杀了,欧阳琪还活着,迟早有一天,我会取来他的人头,献到你的灵前!”说完,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又站起身来烧纸钱。

楚庸见关天养神情如此坚决,本不想发言的,也忍不住道:“你要报仇,怕是不容易!”

“不管有多难,这仇我一定得报!”关天养咬牙道:“要不然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楚庸也难得跟他辩解,就道:“眼下你该做的就是练好本事,要不然说什么都没用!”

关天养道:“我知道!”

祭完宋奕后,关天养再没心思在外面晃荡,一路飞奔回关帝庙,连晚饭也没心思弄来吃,就去后殿外的平坝上练习起了剑术。

楚庸很想告诉他,剑修的修炼更靠的是意志和持之以恒,而不是一时的头脑发热。但又怕这样的话说出来打击了关天养的积极性,自然就没有说出来。

没练多久,关天养就停了下来,怔怔地出神,脑海中全是那日与武将拼斗时的场景。心下暗道:“当时我若力量稍微强上一些,哪怕是能接下他一招,也不至于应付得那般艰难。剑修不同于普通的修行方式,更不是要成为以速度和诡异闻名的刺客杀手,只有各方面平衡发展才能最终突破技字境,进入剑体同修的下一境界。可是我现在的速度还不够快,远没有到达‘技字境’所要求的动念即至的地步,若是放弃了转而练习力量,反倒会造成要速度没有,要力量也没有的尴尬局面。这可真教人取舍难定呀!”

楚庸以为他遇到了难题,就问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关天养本想请教他的,旋又想到他也被困在了诚字境不能突破,就道:“没什么,只是在纠结着力量和速度的取舍!”

“这还有得纠结么?”楚庸满脸怪异地道:“你不是可以取巧么?”

“取巧?”关天养脑子一转,恍然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头呢?”连拍脑门,暗骂自己太过于糊涂。

楚庸拔出剑来,用手指轻轻地擦拭着剑身,道:“与人对敌时你可以用这法子取巧,但要获得境界的突破,还是得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来!”说着,一剑刺向了过去。关天养挥剑相迎,两人顿时战作一处,剑来剑往,比拼着各种对技巧的理解和运用。

关天养在技字境的修炼不过初有小成,与已经在诚字境滞步之年的楚庸比起来还是有着天渊之别。楚庸只消用上一成实力,关天养便连一剑也接不下来。但楚庸不用剑气,只比技巧,却就并不见得比关天养高明多少。

两个时辰的激斗下来,关天养固然获益良多,楚庸也是有所领悟。

歇下手来,关天养也顾不上休息,立即取出材料,开始了取巧之旅。

不到顿饭功夫,他就给自己弄好了一对加持了【巨力符】的护臂。原来本想加持【狂暴符】的,楚庸说以他现在的实力使用【狂暴符】有害无益,这才退而求其次。完工之后,他又将【狂暴符】祭炼到了一只经过【宁神符】祭炼发套上,送给了楚庸。

楚庸从来都是披头散发的,看着很是有些沧桑粗犷,而这也是他不招关天养喜欢的原因之一。在用发套将满头的乱发束起来后,关天养顿感觉眼前大亮,忍不住叹道:“好啊,原来你生得这么英俊……”

楚庸耸了耸肩,淡淡地道:“是吗?”就不再言语了。

只有一对护臂显然是不够的,衣服、鞋子、腰带……只要是能穿到身上去的,关天养觉得都有必要给自己弄上一套。真要是凑成了一套,实力怕是比现在提升几倍,即便是再次对上武毅,也不会那般艰难才取胜了。

越想就越是兴奋,哪里还坐得住,就将符箓和材料摆好,动起了手来。可在乾坤袋里翻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可以强化的法器,仔细一想,才记得像衣服、鞋子这一类的法器都装在另一只乾坤袋里,抵押给了陆子风。

楚庸见他哀声叹气的,就以为他丢东西,问怎么回事,他双手一摊,道:“东西没了!”

楚庸问:“丢什么了?”

关天养说不是丢东西了,猛地记起还有一件杜友逢送他的内甲,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骂道:“看我都成糊涂蛋了,怎么把它给忘了……”就将内甲拿了出来,开始动手。

这件内甲是火蚕丝织成的,不但能够防火,还能有效抵御赤阳之力的伤害。经过了【宁神符】、【归元符】和【五气朝元】法阵的祭炼,最是适合修习内丹功法的修行者穿了。但对关天养来说却没什么用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一道【卸灵符】,就将已经祭炼好的符箓和法阵通通洗掉。

第二步是祭炼【不动如山】的法阵。完成之后,关天养并没有立即展开第三步,而是对着十几道符箓出起了神来。

楚庸虽不懂得法宝炼制和强化,但对符箓和法阵的用途却是深有了解,就道:“依我看,【宁神符】是不错的选择。你现在的修为还不强,意志也不够坚定,它能够帮你有效地对抗邪法影响。内甲的作用本来就是护心宁神的。你弄个【不动如山】的法阵上,反倒像将军上阵杀敌用的铠甲了,何必要那么强的防御呢?”

关天养拿起了【宁神符】,道:“你不懂。这叫出奇制胜!”

祭炼完了【宁神符】后,他又将【羽落符】、【诈尸符】和【隐机符】一并祭炼上了。

楚庸惊奇地道:“你又是【诈尸符】又是【隐机符】的,要干什么?”

关天养道:“未言胜,先言败。我就这么点实力,世道又这么艰险,随便遇着个对手都比我厉害。【诈尸符】可以在危急的时候帮我装死,说不定就能借它反败为胜呢?”

楚庸笑得打跌,道:“好,好,就算【诈尸符】可以帮你反败为胜,那【隐机符】呢?有了【诈尸符】的功效,它岂非就变得多余了?”

关天养道:“怎么会多余?【隐机符】的作用是隐匿气息和行踪的,再配合上我的速度,对付实力比我高上一截,但又高出不太多的对手能起到奇效。你不觉得么?”

楚庸一想,还真觉得是,却道:“这件内甲原本不错,可被你这么一折腾,反倒成了四不像。像【诈尸符】和【隐机符】你大可以祭炼到其他的装备上。内甲还是让它起到内甲该有的作用才好!”

关天养道:“先凑合着用吧,反正耗费的这些材料也不贵,回头再重新祭炼过就是了!”说完,就开始祭炼【聚灵符】。

完成之后,内甲渐渐地亮起了莹莹的白色毫光。关天养不无满意地道:“很好,比原来还高了一阶。看样子费些功夫倒可以让它晋为灵品的!哈哈,这位杜大先生可真慷慨,随手就送了我一件好宝贝!”

楚庸道:“对别人他自然舍不得,你又另当别论了!”

“为什么我就另当别论?”

“谁让你是杜家未来的女婿呢?”

关天养听了这话,心下一跳,抓起一件法器朝楚庸砸过去道:“瞎扯蛋了吧?”心下却是一片荡漾,说不出的甜蜜。

【一百六十六、两天做了二十万的生意】

第二天一大早,关天养就说要去置购装备和材料,说这段时间消耗得太多,所剩的已经不多了。

楚庸看着他的领口,问道:“穿上了?”

关天养道:“当然。这【宁神符】效果还真不错,让人随时随地都保持神清气爽,舒服呀……”

楚庸道:“现在对你来说效果是不错,等你进入‘修字境’后,就没什么意义了!”

关天养道:“那也不知是多久以后的事……”

刚从巷口出来,关天养正感慨偌大的九夏城是不是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就见罗素和一个道人大步而来,顷刻间就到了他们的面前。

“关老板,这是要外出办事么?”罗素远远地就起手招呼道。

关天养道:“罗先生,早呀。去店里看看,最近生意忙,脱不开身呀!”

罗素颇有几分遗憾地看着同伴,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呀。不知关老板什么时候有空?”

关天养问道:“罗先生有事么?”

罗素道:“生意上的事。”

关天养当即就明白罗素说的是法宝强化方面的事,就道:“原来是这样。那倒没什么干碍。里面请!”

让进院子里坐下后,罗素就介绍说道人是他的好友,豫州北邙山乾阳子。

关天养忙起手道:“原来是乾阳真人!小人有礼了!”自打进到院子里来,乾阳子就始终以狐疑的眼光审视着关天养,这关天养很是不爽,心下不免暗道:“这老牛鼻子,小爷我又没偷你家的东西,你这是在审贼么?”但想到是上门的生意,对方又是头一回上门,不晓得他的深浅,难免心下有所怀疑。见乾阳子不答礼,也懒得去计较,就道:“二位此来可是要买法宝,还是丹药?”

罗素道:“乾阳道友有桩事请关老板帮忙。”

乾阳子拿出五面五色的小旗,道:“听罗道兄说关老板深谙法宝强化祭炼之术?贫道这件法宝与人拼斗时受了些损伤,不堪再用了,还请关老板帮忙看看,能否修复呢?”

关天养瞟了一眼,就断定出乾阳子真正要祭炼的不是这五面小旗,而是另有法宝。只所以拿出这件东西来,该是怀疑他的本事,先行试探的。轻哼一声,道:“‘奇门五行旗’,用北邙山百年水蟒皮炼成,凡品四阶的法宝,被人用雷法破了,祭炼的法阵和符箓尽数毁损。真人确实是要祭炼修复么?”

乾阳子见关天养只瞟了一眼就说出了这件法宝的炼制材质和本来的品阶,心下暗暗称异,对罗素所说的话又相信了三分。叹了一口气道:“关老板有所不知,这件法宝乃是贫道入道以来炼制的第一件法宝,甚是爱惜。若能修复,那是最好不过了!”

关天养道:“原来是真人的心爱之物。要祭炼修复也容易得很,价格嘛……”竖起了五个手指头道:“五千!”

乾阳子表情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但他今天来毕竟是有求于人,既要试探,那就试探得彻底些。一咬牙,笑道:“好说,好说!”

关天养暗暗冷笑道:“谨慎是没错,不过随意试探别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取出符箓和材料,现场祭炼了起来。

‘奇门五行旗’本是件不错的法宝,但乾阳子炼制的五行旗选的材料有问题,炼制手法更说不上高明,就算是完好无损的,拿到市面上卖也值不了五千。关天养叫价这般高,不过是暗中给乾阳子一个小小的教训。

罗素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心说:“你既不相信我的话,吃亏那也由得你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关天养便将‘奇门五行旗’修复完成。

看着五面重新散发出了莹莹白光的小旗,乾阳子激动得大赞道:“关老板好手段呀,实在是好手段……”

关天养淡淡地道:“过奖,不过是混饭吃的本事,算不得什么!”

乾阳子道:“关老板可真是谦虚。这样神奇的手段贫道此前别说是见过,连听都不曾听过。”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两声,道:“真人若是看得起,以后还请常光顾!”

乾阳子道:“那是,那是……”又拿出一柄长剑来,道:“这柄剑还请关老板看看……”

关天养接过,轻轻摩挲着剑身,道:“不错,灵品一阶的法宝。玄贞木炼制,经过了【奔雷咒】的祭炼,手法也足见高明,是很不错的雷剑。”

乾阳子道:“只可惜被玄阴之力给破了法阵,不知道能否修复么?”

关天养道:“当然能。不过我这里没有【奔雷咒】的符箓,九夏鬼市上也没得卖呀……”

乾阳子忙道:“正好,【奔雷咒】我已经带来了!”说着,拿出了一道五级的紫色玉符来。

关天养点头道:“那便好了。单只是原样祭炼修复,四万晶玉。若是有幸强化提升品阶,每提升一阶,多加五万晶玉。如何?”

乾阳子一怔,道:“还能提升品阶么?”

“这个……”关天养道:“也不敢保证,只能看运气!”

法宝提升一个品阶,威力就增加将近一倍。只可惜强化祭炼的风险实在太高了,鲜有人愿意去尝试,乾阳子当然也不敢。听关天养说有可能强化提升品阶,他一时间欢喜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道:“好,提升一阶就五万,好……”心下却异想天开地盘算道:“若是能提升九阶,岂非就成了圣器?天呐……五十万晶玉买回一件圣器,那是千值万值了!”他也不想想,关天养又不是神仙,岂有随便就能将一件灵品法宝强化成圣器的道理?若是那样,关天养浑身还不都是神器了?

关天养也不知道乾阳子是怎么想的,他心下反正是乐滋滋地盘算道:“这柄剑可是采用罕见的千年玄贞木炼制的,炼制者的手法也足见高明,只可惜雷力灌输得稍微有些欠缺,以至于才灵品一阶。这倒好了,平白让我多赚十万晶玉……哈哈,这生意也太好做了嘛,昨天五万,今天十五万,若天天都有得这么赚,还开个屁的知真斋和天下楼呀……”

将所有的材料摆好之后,关在养又讲了一遍规矩,就开始着手祭炼。

第一步自然是用【卸灵符】洗掉被破坏的符咒。

第二步就是化掉剑身中的玄阴之力。

这对关天养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直接用原力将玄阴之力转化了,然后一点一点地抽出来。这个过程基本没有技术含量,就是太耗时间了,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抽完。

第三步就是做【七星聚会】法阵。以【聚灵符】为引,黑水晶为眼,很快就将法阵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祭炼【奔雷咒】符箓。

将【奔雷咒】化开之后,一团狂暴的紫色雷电之力悬浮在关天养的身前,看得乾阳子和罗素一阵胆战心惊。他们可是深知【奔雷咒】的威力,一旦失控,关帝庙一带可就得化成飞灰了。雷系符箓最难控制,稍有不慎便会出事故,除非既谙炼器之道,又深晓雷法之人才会用威力如此之大的雷系符箓来炼制法宝。

祭炼雷符所花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完成了,这着实让乾阳子惊诧莫名,差点就站起来询问是不是祭炼失败了。

现在就剩最后一步,灌输灵力,激活【奔雷咒】。

关天养依旧取出聚灵符,做了一个【五气朝元】的法阵,将长剑放了上去,再化开一道【引雷符】。霎时间,风起云涌,天空传来隐隐的雷声,赤白的闪电嗞嗞作响,一道接一道地落了下来,击在剑身之上。每击一下,剑身的色泽就会加深一些。在第三十六道落雷击过后,剑身就泛出了幽蓝色的光芒。

乾阳子原来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来的,没想到关天养竟然真的能够将被毁的法宝修复,心下是说不出的惊喜。

到第八十一道落雷时,剑身泛出的幽蓝光芒已经异常浓郁,且渐渐恒定了下来,但关天养还是等到第九十九道落雷击完之后才收去符力。

雷力不好控制,关天养也是折腾出了一头的细汗,但看着成功强化到灵品三阶的长剑,关天养还是欣喜异常,道:“总算不负所托,真人看看如何?”

乾阳子迫不及待地拿起长剑,感受着澎湃的雷力,喜出望外地惊叫道:“果真是灵品三阶。关老板,你,你可真是神了……”

“神字当不起,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接过楚庸递上来的茶水,咕嘟咕嘟一口喝了个干净。

两人原本是一大早来的,此时日头已经沉到西边的黑云后面,九夏城一片晦暗,过不得多久,天就要黑了。

乾阳子对关天养是千恩万谢,掏干了家底,支付清了十四万晶玉的酬金,这才喜癫癫地去了。

两人走后,关天养当场就乐翻了。只见他手舞足蹈地道:“楚大平庸,我现在才发现这生意远比开知真斋,开天下楼来得赚呀。两天,十九万晶玉就进账了。自打从千阳山回来后,我就一直犯愁怎么才能筹到钱,把重极门的物资给备齐了。现在总算不用愁了,哈哈……”然后又说:“按这个势头,平均每天赚十万,一年下来,岂不得有三千六百万晶玉的进账?我的天,我只需要干一年,就成了修行界的首富了。太好了,这本事可真是钱途无量呀……”

楚庸道:“你也真敢想?!”

“不能想么?”

“当然能。我只是提醒你,想像和现实是两回事……”

“我当然知道是两回事。人怕出名猪怕壮,这样一整,天知道是福是祸?走吧,今天晚上也不能呆在家里了,赶紧买齐了要用的东西,趁着还没有戒严,闪人是正经!”

到了栖凤街,知真斋和天下楼果真都关张了。但其他店铺都在营业,生意好得出奇。关天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用易容珠改换了容貌,采购齐了日常所需的材料和符箓,又买了些准备强化祭炼来自己用的法器,就打东门出了九夏城,直奔打渔铺而去。

出发前,关天养就用千里鹤向陈朔发去信息,问他现在在哪。陈朔说在白河镇。关天养就要他在白河镇等一晚上,说他明天一早就到。陈朔就问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留下照看生意。关天养就回了个‘见面再说’,贴上【神行符】,就直奔下游三百多里的白河镇而去。

【神行符】远不如【生生诀】好用,虽是步行,三百多里奔驰下来,竟然换了两次符。关天养原本以为天不亮就能到白河镇,结果巳时都过了,他才赶到与陈朔约定的会面地点。

陈朔早已经急得不行了,见关天养满头大汗地疾驰而来,就道:“怎么回事?你来干什么?”

关天养道:“你说呢?自然是帮你找人!”

陈朔道:“用不着。你走了,店里的生意怎么办?史大掌柜一个人未来作得了主!”

关天养一边摆手一边喝水,然后才道:“知真斋和天下楼都关门了,史大掌柜他们也都出城避逃去了!”

陈朔惊道:“关门?为什么呀?”

关天养道:“云集九夏城的修行者是越来越多,怕是一场大战就将爆发。他们一旦打起来,九夏城岂有不遭殃的道理?”

陈朔道:“原来是这样。只是这样一来,生意必然大受影响,交给重极门的那批物资怕又得受影响了!”

关天养哈哈笑道:“怕个鸟,咱们现在有钱了!”

“有钱了?”

“昨天和前天,就两天功夫,你猜我赚了多少?”

“你赚的?你做什么赚的?”

“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哦,你说……一万,还是两万?”

“呸,亏你说得出口。”关天养啐道:“再加个十上!”

“十万?”陈朔的眼睛瞪得老大。

关天养道:“错,二十万!”

陈朔惊叫道:“怎么可能?两天二十万,就算是遍地晶玉让你去捡,两天你也捡不到二十万!”

关天养道:“可我还真是赚到了。你不服也得服!”

陈朔着实想不通,道:“钱呐,我看看?”

关天养取出钱袋,给他看了,道:“这下没得怀疑了吧!”

陈朔的脸膛顿时红了。

关天养嘿嘿地道:“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呢。对了,你人找得怎样了,不是说有线索了么?”

提起这档子事,陈朔的神情煞时黯淡了下来,道:“是有了点线索!”

“快说说!”

陈朔道:“发大水那天晚上,龙昆大哥的船就停在下面的港口里。镇上的好多人都证实了的。但大家都不知道船上的人下来没有。镇上有九家客栈,我都问遍了,都说没有见到柳妹和龙昆大哥住店……”说到这里,咬紧了嘴唇,不敢再往下说了。

关天养道:“白河镇距着九夏城都快四百里了,大水冲到这里,都该弱了许多。以龙昆大哥的水性,该不至于有事!”

陈朔道:“我也是这样想。但当时码头巡更的大爷说了,大水从上面冲了过来,港口里的上百艘船瞬时间全被冲翻了。幸得白河镇是地势高,要不然铁定得被大水冲成一片白地!”

关天养啊了一声,脸色也苍白了下来,道:“就没有别的线索了?”

陈朔道:“没了。我正准备去下游,再打听看有没有消息!”

关天养道:“好,我们一起去打听!”

匆匆用过早饭,三人就沿着大江一路往下游而去。

这一天三人沿下找了一百余里,依旧没有线索。

陈朔的神情越来越阴郁。关天养安慰他,他也是一言不发。

天黑的时候,三人来到一处濒临大江,被水冲得只剩断壁残垣的城边。看着笼罩在血红残阳下的废墟,关天养叹了口气,道:“真不敢想像,那夜的一场大水到底造成了多大的灾难!”

陈朔默默地搭着帐篷,并不说话。

关天养也忙着收拾锅灶,弄晚饭吃。

楚庸在周围逛了一圈,然后捡了根棍子刨起了泥沙。

关天养道:“楚大平庸,你作什么呢?”

楚庸招手道:“来,你们来看看!”

关天养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稀奇,就道:“捡到宝了么?”跑过去一看,见是一截船头从泥沙里露了出来,白水教的的白鱼标志在夕阳下显得犹为刺眼。关天养顿时大叫道:“二狗子,快来……”也拿起木棍,飞快地蚀起了泥沙来。

陈朔并没心情关心他们的发现,见关天养紧张地忙碌了起来,心知有事,问道:“怎么了?”跑过来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楚庸道:“白水教在大江之上有着上千艘船,这不过是其中的一艘,未必就是你们要找的!”

陈朔也拿起木棍刨了起来。关天养见楚庸站在一旁卖抄手,不由怒道:“看什么,帮把手呀!”

楚庸道:“你们不让开,我怎么帮手?”

关天养这才想起那日他踢了几块石头就将沉到江里的大船给掀起来的事,拉住陈朔道:“我们先停手,让他来!”

陈朔随关天养退了开来,颤声道:“这艘船应该是龙昆大哥的!”

关天养道:“你怎么知道?”

陈朔道:“我去过好多回,船上的一切我都很熟悉。你看船首的白鱼标志下面的浪花,五朵是总舵主的座船,龙昆大哥原本是香主,只有三朵浪花,前不久被提成了堂主后,就增加了一朵。你看,左边那一朵是不是新嵌上去的?”

关天养眼神锐利,一眼就辨出右边三朵是旧的,左边那一朵是新嵌上去的,脸色不免也有些难看了。

楚庸将手搭在船首,还让二人退开些。然后吐气扬声,猛地一拉。轰的一声,被深埋于泥沙中的沉船残骸就破土而出了。

【一百六十七、柳娅的下落】

看着残破不堪的船身,陈朔更加确定这艘是龙昆的座船。

楚庸三两下将残骸拆了开来,灌满泥沙的船舱里还有几具尸体,从身上的服色来看,应该都是白水教的帮众。没有龙昆,也没有柳娅。这不但令他大大地松了口气,也让关天养笑了出来,道:“看样子柳姐姐没事……”

陈朔很想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谁也不能保证没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强笑道:“但愿吧……”

船沉在了这里,那龙昆和柳娅也很可能是在这一带上岸的。

可一场大水之后,方圆百里都尸横遍野,一片荒芜,哪里去找人呢?任他陈朔平时机智百出,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关天养道:“要不这样,我和楚大平庸过江去找,你在这边找。有了线索就用千里鹤传递。如何?”

陈朔道:“好,这会子天已经快黑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分头行动。”

吃过晚饭后,关天养就在江滩上开始祭炼法宝。他除了还要给自己弄一件防御性能不错的袍子外,还要一双加持了【疾风符】的鞋子。

这些都是小巧玩意儿,再加上关天养的手法越来越熟练,要不了多少功夫就炼制完了。除了袍子成功强化为凡品一阶的法宝外,鞋子和腰带都因为原先炼制的材质就太差,所以还是法器。但关天养要的并不是它们的品质有多高,而是符箓附加的属性。他现在的实力太差,只能用法宝来弥补,要不然遇着一个稍微强劲点的对手,那就只有引颈待戮的份。

炼完之后,他就问陈朔想不想要什么。

陈朔见他满满当当给自己弄了一身,很是艳羡,道:“要不,你也照着你身上的给我来一套?”

关天养道:“我身上的?这可都是根据我自己的需要来炼制的,穿你身上就未必合适了!”

陈朔就问他身上都带了些什么,随便凑合两件就是了。

关天养就道:“哪能随便凑合呢?这样吧,等找到柳姐姐,回九夏城后我再给你弄一套好的。”

陈朔就嗯了一声,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大江出神。

关天养忙完之后,又练了一会儿剑术,就回帐篷去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关天养吃过早饭后就与楚庸一起过江去了。

楚庸直接踏浪而行。关天养则要借一块小木板。

飞驰在大江之上,关天养竟忍不住一声长啸,高声大笑道:“这可比地上狂奔疾驰都还要过瘾呀……”见楚庸脚尖轻轻地浪头一点,身子就借力弹起,如同飞鸟般向前驰出十余丈,既轻盈,又优美,他心下很是羡慕,暗道:“我何不也试试呢?”脚尖一挑,将木板挑到二十余丈前,然后脚尖在水面一踏,身子借着水的浮力向前疾冲了数丈,眼见力道将竭,又在浪头一踏,继续借力前冲。到第三次时,脚面已经被水浸湿,换气腾挪也不如前两次如意,心知自己的修为还差,做不到楚庸那样从容,只得重新在木板上借力,这才不至于落水。

楚庸见了,道:“别太强求自己了。做任何事情都有个过程,一蹶而就是不可能的!”

关天养吐出胸中的浊气,道:“我刚才又悟到了一点!”

楚庸问是什么。

“速度的基础!”关天养道:“那就是强大的体力。一旦体力耗尽,别说是闪电般的移动,就连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能!”

楚庸道:“本来就是,怎么能说是悟到了呢?”

“以前我还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看来接下来又得想法子锻炼体力!”说完,忍不住摇头叹道:“速度、力量、坚韧,缺一不可,剑修还真不容易。”

楚庸道:“这世上就没有容易的。你也应该知道,剑修的第一基础就是坚韧,没有强大的体力和防御,任你有再快的速度,再强的力量也是白搭。可你却是先选择速度,然后是力量,最后才是坚韧,完全搞反了。”

关天养道:“是呀,反了。回头我得把祭炼在内甲上的【诈尸符】给去了,那东西确实用处不太大,重新祭炼一个【归元符】上。”

楚庸道:“这倒是不错的主意!”

说话间,二人已经上了岸。看了泥沙遍地,狼藉不堪的江滩,关天养回望了一眼对岸,见轻雾蒙江,什么也看不见了,就道:“你说,咱们该往哪边找?”

楚庸看着地上道:“顺着泥沙的走向找!”

“泥沙的走向?”关天养看着地面,不解地道:“这是什么道理?”

楚庸道:“泥沙的走向就代表了大水的走向,这都不懂么?”

关天养恍然,道:“看来还是书读得多好呀!要不要告诉二狗子一声?”

“以陈朔的脑瓜子,根本不用提醒!走吧……”快步跑了出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人一无所获,关天养正准备发信息问陈朔情况怎样了,千里鹤就亮了起来,浮出一行字:快来野鸡渡。

信息是陈朔发的,显然是在野鸡渡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关天养就问道:发现了什么?

陈朔回道:龙昆大哥的尸体。

关天养心下一震,惊道:“龙昆大哥死了?!”

楚庸问明了情况,就道:“看来不止这些。野鸡渡就在大江对岸往北五十里处,那里也是白水河的上游。怎么也不可能被大水冲到那里去呢?”

关天养道:“这事谁说得清呢?”分了一只凌空虚渡给楚庸,又告诉了咒语,道:“走吧,别让二狗子等得太久了!”两人便一前一后飞了起来,朝着野鸡渡而去。

身在空中,关天养和楚庸总算明白了龙昆怎么会被大水冲到白水河的上游去,原来往下不到十里就是鬼门山,大江在这里拐了个急弯。大水来时,被鬼门山一阻,一部分冲出鬼门,另一部分则被堵了回来,朝着地势较为低洼之处漫了过去。但野鸡渡和大江这一边中间还隔着鬼门山,大水既没能漫过鬼门山,又是怎么把龙昆的尸体冲到野鸡渡去的?

关天养和楚庸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已经被大水冲得面目全非的野鸡渡。陈朔就在渡口后面半山腰的凉亭里。关天养快步跑了上去,问道:“在哪?”陈朔指着亭子后面的坡下道:“就在下面!”

关天养很是有些奇怪,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陈朔从怀里摸出一些破碎的衣衫和一只女鞋,道:“跟着它们找过来的?”

关天养吃了一惊,道:“这,莫非这是……”

陈朔道:“是,这就是柳妹的……我顺着泥沙的走向一路找过来,在那边山下的树林里发现了鞋子,然后一路找来,又发现被树枝挂烂的衣衫。后来,后来就在这亭子下面发现了龙昆大哥的尸体……”

关天养不解地道:“龙昆大哥怎么会死在这里?”

陈朔道:“我也想不明白。楚大哥,你见广识博,或许你辨出一二!”

楚庸嗯了一声,就顺着山坡跳了下去。

龙昆的尸体并没有被水泡过的痕迹,也保持得很完好,从死时的姿势来看,应该是从坡上滚下来的。

楚庸将龙昆的尸体翻了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惊道:“蛊毒!闪开!”身上的剑气顿时大盛。

关天养的反应极迅速,拉起陈朔,纵身退了开去。然后就见龙昆尸体的眼睛、鼻孔、嘴巴和耳朵里飞出细若蚊蝇的黑色虫子,扑向了楚庸,却都被剑气绞得粉碎。远远地看似,竟似从龙昆的尸体里飞出了数道黑烟,将楚庸死死地围住了。

茶盏功夫后,楚庸身上的剑气才渐渐黯淡了下去。关天养心有余悸地问道:“什么情况?”

楚庸道:“已经没事了!”

关天养这才和陈朔跑了过去。原来壮硕的尸体此时已经干瘪了下去,只剩得一层皮蒙在骷髅架子上,看上去极是恐怖。

陈朔惊问道:“怎么回事?”

楚庸摇了摇头,问道:“刚才你没动过尸体吧?”

陈朔道:“没有。我见龙昆大哥死在这里,心下很觉得诡异,便四下里去找柳妹了,还没来得及动!”

楚庸道:“幸好。要不然这会子你也被蛊虫吃得只剩下骨头和人皮了!”

陈朔道:“这,龙昆大哥怎么会中了蛊毒呢?”

楚庸眼神闪烁,看关关养道:“你说呢?”

关天养道:“我怎么会知道?”

“这蛊毒应该是南华老怪下的!”

关天养失声惊呼,道:“你是说,是说……”

陈朔紧紧地拉住他,问道:“谁又是南华老怪?”

楚庸道:“南华老怪自称南华老仙,真名实姓也无人知晓。原本隐匿在南疆蜈蚣岭修道,几年前不知因何北来,仗着其蛊毒的诡异和防不胜防,着实干了不少的大事,也结了不少的仇家。”说到这里,转眼看着关天养道:“那天他向你索要宋家祖传秘宝,怕不单纯是受了欧阳琪的蛊惑!”

关天养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本来就是为了宋大叔家的祖传秘宝而来的?”

陈朔却是满心不解地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关天养就把那天的遭遇说了,道:“如此看来,定是龙昆大哥和柳姐姐偶然撞上了南华老怪和欧阳琪,欧阳琪又识得柳姐姐,便怂恿南华老怪杀了龙昆大哥,后挟持了柳姐姐……也不对呀,那天我们可没有看到他们有带着柳姐姐一路。”

楚庸摇头道:“那就不好说了。但龙昆必然是死在南华老怪手里的!”

陈朔颓然坐倒在地,欲哭无泪,抱头叫道:“柳妹怎地这般命苦呀……”

关在养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悲观了,兴许柳姐姐没事呢?”

“怎么可能没事?”陈朔一跳而起,道:“龙昆大哥死了,柳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我……”

关天养道:“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好?”

陈朔只差没有跳了起来,叫道:“我冷静不下来。我怎么冷静得下来?换成是……换成是你,你又冷静得了么?”

关天养道:“我是冷静不了。但你不是我,你是陈朔,你向来就是我们这几个里最冷静的。若连你也乱了,那咱们还怎么找回柳姐姐?”

陈朔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显得很是狂躁不安。

关天养道:“我们遇见南华老怪和欧阳琪是在四天前,而发大水又已经是七八天前的事情了。这就说明南华老怪和欧阳琪先是遇着柳姐姐和龙昆大哥,然后再去的九夏城。”

陈朔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道:“你是说……他们有可能把柳妹挟持到了九夏城?”

关天养道:“除了九夏城他们还能把柳姐姐安置在哪?挟持柳姐姐的的目的显然是为了宋大叔的家传秘宝。”

“既是为了宋家的祖传之宝,为什么不找上门……哦,我明白了,定是灵泉山即将出世的异宝又吸引了他们,以至于暂时没来得及顾上这一头?”陈朔的领悟能力到底很强,很快就悟透了关键,道:“若是这样,那我们就得赶紧回九夏城去。万一他们找不到我们,就有可能……”

关天养道:“不错,正是这样!”

掩埋了龙昆后,三人也顾不上歇息,直奔九夏城。

没车没马,光靠着两条腿和【神行符】,赶起路来还不是一般的遭罪,到第二天天黑之后,三人这才望见九夏城的东城墙。

以往隔着一二十里就能看到九夏城通天的灯火光芒,今晚却是到了近前,也只看到有死城般黑寂的九夏城。

望着没了灯光的城门楼子,关天养拧着眉头道:“不会连官军也逃了吧?”

陈朔道:“天才知道。也不知道城门关了没有!”

城门非但没有关,反而还洞开着,往里张望,黑洞洞,乌漆漆的,好像魔鬼的巨口。

楚庸道:“看这情形,官军该是撤走了!”

关天养道:“你不是说官军不会轻易撤离么?要不然朝廷会问罪的!”

楚庸:“是,朝廷有制度,守牧一方的官军弃城而走视同叛逆。除非是遇到了他们也无能为力的灾祸,那又另当别论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城,举目四望,才发现九夏城街市已然面目全非,到处都腾腾地冒着青烟,既像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大地震,又像是被天火焚城了一般,令人不敢相信这就是三楚第一都会,拥有着两百余万人口的九夏城。

“怎么会这样?”陈朔哀叫道:“难不成是官军撤走的时候还放火烧了九夏城?”

楚庸道:“断断不会。看这情形,该是灵泉山里的那东西又闹事了,然后修行者们趁火打劫,九夏城遭了鱼池之殃,才毁成这样!”

关天养满心怀疑地道:“会吗?”

楚庸道:“九夏城又不是头一个因异宝争夺而遭灾的城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说着,一声叹息,道:“好在百姓们都逃得快,要不然九夏城当真变成了人间鬼域,惨不堪言!”

关天养和陈朔对望了一眼,却也找不到话来说。

九夏城都毁成这样了,南华老怪和欧阳琪必然不会呆在城中,那他们又会去了哪呢?

从东门到栖凤街有好几十里的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非但没看到一个活人,连个活的东西都没有见着。

栖凤街被毁得不成模样。天下楼也塌了,知真斋不见了,奎元阁成了一片焦土,就连幽灵宫所在也被烧成了光架子。

陈朔惨哼一声,叫道:“完了,什么都完了!”一跤扑倒在地上,显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关天养尽管也倍受打击,心情在陡然间像悬挂了千斤重物似的,沉重得不堪其负,但还是强自振作了起来,吸了口焦臭不堪的空气,道:“也不尽然。只要人还在,那就不算完,迟早有一天都会重建起来的!”

正说着,一道红光从西边飞了过来。楚庸惊道:“有人来了,小心!”拉起楚庸,躲进了废墟里,又叮嘱二人赶紧给自己贴上【诈尸符】。

红光转瞬就至,其后尾随着五道清光。红光本来飞得极快,在飞到栖凤街上空后,不知道被什么一阻,顿时慢了下来,然后就见数道光华朝着红光疾袭而去。

红光立即祭起个大罗盘应对,奈何对手太多,又都是硬点子,没得几下,罗盘光华就黯淡了下去,显是遭到了重创。

“卓雁翎,你还想跑么?”

说话之人正是罗素。

关天养抬头望天,见罗素的长鞭‘游龙’当真像游龙一般盘旋蜿蜒,像牢笼一般将红光中的卓雁翎困在其中,使其不能灵活地闪躲。

“嘿嘿,要取卓某人的命可没这么容易……”话还没说完,就闷哼一声,从空中摔落了下来。长鞭‘游龙’尾随而至,将圈子收缩得越发的小了。

卓雁翎就摔落在距离关天养三人藏身之处不远的街上,他单膝跪地,上身前倾,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对围上的五人恨恨地道:“乾阳子,亏你也算号人物,竟然偷袭!”

乾阳子哈哈笑道:“对付你这等邪魔外道,也用不着讲究什么光明正大!看剑!”祭起长剑,化作一道紫光,直取卓雁翎面前。

卓雁翎怒吼一声:“好!”祭起罗盘护在身前,口中念动咒语,霎时间,罗盘红光大盛,周遭的废墟竟都燃烧了起来。可见红光有多炙烈了!

关天养取出三粒【上清化毒丹】分了,又拿出三道【寒冰符】贴了,这才感觉好些。

【一百六十八、废墟之上的战斗】

罗素的‘游龙’已不知伸展得有几十百丈长,将卓雁翎包围得死死的,并还在拼命地挤压其防御空间,只留下了少许空间供同伴们攻击。

罗素的伤势显然没有复原,而乾阳子又受了伤,另外三人实力明显又差着一筹,在以五打一的巨大优势下,竟然还是拿不下受伤的卓雁翎,由此可见红莲宗赤焰堂的副座主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卓雁翎所用的大罗盘虽然只是灵品二阶的法宝,但却能抵住了三件灵品和两件凡品法宝的围攻,足见其十分的不凡。关天养看在眼里,暗暗点头道:“红莲宗的护身法宝确实有过人之处,其防御能力当真也称得上的罕见。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料和法阵炼制的。一件好的法宝,先天上占尽了优势,后天的品阶就算差了些也不会影响其威力……”

卓雁翎突地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大罗盘上,霎时间,红光变得前所未有的炙烈,竟灼得罗素的长鞭燃烧了起来。罗素大惊,大叫道:“回来……”探手一招,‘游龙’化作一道青光飞了回来,罗素用手一捋,这才将灭了火势。

乾阳子不由怒道:“罗兄,你这是干什么?”原来他的雷法眼看就要准备完毕,却因为罗素收回了长鞭,致使卓雁翎有了更充裕的闪躲空间而失去了准头,不得不收了回来。

罗素哼了一声道:“放心吧,这魔头今晚逃不掉!”

卓雁翎嘿嘿地笑道:“想留下卓某,你们怕是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红光闪过,手里又多了一柄圆弧形的长刀,抢先一步朝着罗素攻去。

五人当中无疑数罗素最强,只可惜罗素的伤势未复,乾阳子又遭人偷袭受伤在先,要不然岂有拿不下一个卓雁翎的道理?

罗素见卓雁翎攻来,长鞭一抖,舞成一面盾牌挡在身前,接下了卓雁翎的攻击,鞭梢似蛇头一般,或点、或刺、或撩、或缠,朝着卓雁翎一通抢攻。

乾阳子见罗素又将卓雁翎缠住了,知道机不可失,大声喝道:“诸位道友,诛杀此魔在此一举,万不可松懈。上呀……”又将长剑祭起,挟着嗞嗞闪烁的紫色雷光飞刺向了卓雁翎。另三人也各祭起法宝,抢攻了上去。

十几招后,卓雁翎越来越委顿,拼着挨了罗素一鞭服下了一把丹药后,高举长刀,大吼一声,朝着五人中最弱的中年道士斩劈了过去。中年道士深知自己是万万接不下卓雁翎拼命一击的,大骇之下,纵身飞退。没料到卓雁翎这一击不过是虚招,见罗素来救,长刀脱手朝罗素掷去,然后在大罗盘的保护之下,朝着乾阳子撞了过去。

罗素没料到卓雁翎竟会使出这样一招,大惊。乾阳子见状,也惊呼道:“罗兄小心……”见卓雁翎朝自己冲了过来,大喝道:“好贼子……”将全部修为聚于剑上,朝着卓雁翎后心刺去。

砰的一声大震,卓雁翎含愤一刀击在了罗素的鞭盾上,两件灵品的法宝当场毁损。罗素的长鞭断成了一截一截的,卓雁翎的长刀被崩得满身缺口,最后还在地上摔在了两段。

法宝毁损的那一刹那,两人同时喷出一大口鲜血。罗素连连朝后退去,委顿坐倒。他是正面对着卓雁翎的,见此人脸膛和眼瞳突然变得血红,顿时大惊,叫道:“小心,【天魔解体咒】……”只可惜还是提醒得晚了一步,乾阳子的长剑刺在了卓雁翎的后心,轰的一声,卓雁翎整个儿爆了开来,瞬时将乾阳子和另两名道士炸得粉碎,连元婴都不曾逃得出来。

卓雁翎以【天魔解体咒】杀了乾阳子三人,元婴化作一道红光望南而逃。

罗素再受重伤,连动弹都不能够,哪里还能够追击?只得喊道:“王道友,快追,万万不能让这魔头逃了……”那仅能幸免的道士已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哪里还敢追?见罗素喝斥,反倒驾起遁光逃了。

罗素长叹一声,连连呕吐起了鲜血来。

关天养正准备出去收拾残局,就听空中有人喊道:“师父,师父……”循声望去,一道红光从天而降,不是张天渝又是谁?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在从楚庸口中得到害死宋奕全家的就是此人后,他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

张天渝看着满地血光,惨叫一声:“师父……”然后盯着罗素,眼中凶光大盛,道:“你这臭道士,害死了我师父,小爷今天要你的命!”祭起飞梭,朝罗素眉心之处刺去。

关天养见张天渝行断,越发的怒不可歇,大喝道:“纳命来!”一个【逐日】冲到罗素的面前,挥剑就斩向闪烁着红光的飞梭。

楚庸大惊,叫道:“不可……”也是一个【逐日】抢到关天养的身前,挥剑撩开了张天渝的飞梭。

关天养见状,大怒道:“你干什么?”

楚庸道:“你的修为和他差得太远,接不下来的!”

关天养才不管呢,叫道:“我非亲手杀了他不可!”又是一个【逐日】冲到张天渝面前,挥剑直取其喉咙。

张天渝招回飞梭,顺势一挡,关天养就感到一股强大的赤焰之力如海啸般涌来,竟将他高高地抛起。

楚庸纵身抓住他的后腰,将他拉了回来,道:“我说了,你不是他的对手!”

关天养这才知道自己确实不是张天渝对手,只是冷哼一声,盘算着如何才能杀死张天渝。双眼因充血渐渐变得通红,恍似被恶鬼附身了似的,极是怕人。

“是你?!”张天渝的目光落在关天养身上,然后又看着楚庸,道:“你又是谁?”

楚庸道:“一个你不是对手的人!”

张天渝嘿嘿地一笑,道:“我不信!”手一挥,飞梭就朝楚庸当面射来。

楚庸挥剑一撩,莹白的剑气劈中了飞梭,砰的一声,飞梭爆出一蓬赤色的光华,掉落在地。张天渝面色惨变,饶是他强忍着,一口鲜血还是是喷了出来。

“你,你是‘破天剑’楚庸?!”张天渝很是彪悍,即便法宝被毁,元神受到震动,气息完全紊乱,依旧镇定自若。

“还算你有点眼光!”楚庸道:“是不是不服气?”

张天渝道:“不,服气得很。败在你手下,一点也不冤枉!”说话间,身影陡然虚化,像倒映在水面的影子,随着涟漪荡漾,越来越淡了。

关天养大叫道:“不好,他要跑!”疾冲了过去,哪里还有张天渝的身影?

楚庸道:“红莲宗的【天遁镜】,除非你事前设好禁制,要不然是拦不住的!”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声,道:“又让他跑了。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为什么要杀了他?”

“他杀了宋大叔一家,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楚庸淡淡地道:“我的职责是保护你!”言下就是说:我是你的保镖,但不是你的杀手。你的生命安全由我负责,但我不会听从你的命令,叫我杀谁就杀谁。

关天养气得脸都青,咬牙切齿,差点忍不住扇楚庸几个巴掌。“你,你,好!好得很!”原本对楚庸已经改观的印象再一次坏了起来。

罗素挣扎着要爬起身来,却是不能够。

关天养走上前将他扶起,道:“一个卓雁翎,至于拼成这样么?”

罗素道:“关老板岂不也想跟他的徒弟拼命?”

关天养唉了一声,道:“你的法宝彻底毁了,元婴也受到震动,我看你这回要恢复过来可不容易了。【回天丹】要么,五万晶玉一粒!”

罗素苦笑道:“关老板这是趁火打劫呀?”

关天养道:“错,我这是扶危济困。你们一场大战下来,我的产业都给毁了,若不想办法自救,那我吃什么,喝什么?”

罗素道:“好,五万就五万……”拿出一只钱袋道:“这里正好五万,请关老板点收!”

关天养接过,还当真点了一下,道:“不错,正好五万万!”拿出一粒【回天丹】道:“钱这东西其实真的很不错。不但能买到想要的东西,有时候还能救命。你说是不是,罗先生?”

罗素道:“不管怎样,罗某还是铭记关老板的救命之恩!”

关天养道:“别记着,这是你花钱买来的。与我可没什么相干!”捡起张天渝的飞梭和乾阳道人的长剑,道:“不错呀,两样都是好东西,总算把损失找补回来了!”

罗素无法理解关天养的想法,只当没有看见。

陈朔从暗处走出来道:“天养,楚大哥,走吧。事非之地,不能久呆!”

关天养起手道:“罗先生保重!”就与楚庸和陈朔快步走了。

出了栖凤街,陈朔突地叹起了气来。关天养问道:“怎么了?”

陈朔道:“以前总觉得我比你会赚钱,现在看来……比起你来我差远了!”

关天养道:“没办法,形势所逼!”回头看了被毁得面目全非的栖凤街一眼,道:“知真斋没了,天下楼没了,什么都没了……如果不尽快想办法赚点钱,怎么赔重极门的物资?”

陈朔也沉重地道:“是呀,还有这么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头上……陆大掌柜那里也不知道怎样了,如果运作得好,我们或许要少赔一些。”

关天养摇头道:“别抱这些指望了,总之我已经作好了全额赔偿重极门的准备。就是不知道他们接不接受!”

楚庸道:“我有个主意,或许能帮你解这次的围!”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什么馊主意?”

楚庸道:“你大可以找乾坤庭帮忙,就当追回一点利息。”

关天养一愣,道:“乾坤庭帮忙?”脑子里开始盘算这个法子是不是可行。

陈朔问道:“天养,我一直没搞明白,乾坤庭为什么要派楚大平庸来保护你和杜姑娘?”

关天养差点就冲口把实话说出来了,但想到陈朔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免得徒惹麻烦,就道:“这你还不知道么?杜大先生与乾坤庭的杨座主,也就是楚大平庸的头是好朋友。得知有人要在背后算计我们,杜大先生就请杨座主派人来保护我和杜姑娘……”

陈朔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就知道关天养说的不是实话,但也关天养不是一个能藏得住话的人,故意骗他必是有隐衷,也就没有追问,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关天养心下十分觉得过意不去,道:“回来的时候我不就跟你说了么?”

陈朔想了想,当时见两人带着楚庸回来了,只当是来保护杜若的,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就没有多问,但关天养并没有就此作解释,这样一说,反倒显出了他的心虚。他不想在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就道:“现在还是回关帝庙吗?”

关天养道:“回去看看吧……”

令人不敢相信的是,关帝庙这一带并没有遭到毁损,好好的。

关天养开了门,走进院中一看,一草一木都完好无损,只是被楚庸破坏的那堵墙还来不及收拾。

陈朔看着这情形,不解地道:“老天爷是不是对你青眼有加?凭什么偌大的九夏城都毁了,唯独你这破窝还好好的?”

关天养道:“你都说它是破窝了,还有什么好毁的?”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无庆幸地道:“知真斋、天下楼都没了,再加上知真斋名下的产业,我的损失已经够海了去,就这么一个破窝有幸被保全,这还成了好事不成?”

陈朔道:“比起我来说,你总归还是幸运的!”在梧桐树下坐了下来,望着桠上的喜鹊窝,道:“好呀,连它们居然也好好的。看来你这真是一块福地!”

见两只喜鹊真的从窝里探出了头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关天养喜道:“还真是呀。噫,还多了三个小的?哈哈,三只小崽子生出来了……”

陈朔似乎也从中感受到了生命的希望,会心地一笑,道:“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预示着什么?”关天养望着西边的天空,脑海里闪过的全是九夏城破败不堪的场景,新生命诞生带来的欢悦顿时被冲散一空,黯然地道:“你什么时候也研究起命相谶纬之说来了?天要下雨,鸟要生蛋,不管发生怎样的灾祸都拦不住的……”说到这里,心下一震,暗道:“鸟雀最是胆小。九夏城发生如此巨大的灾祸,它们却并没有逃走,而是留下来保护刚出生的孩子。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爹娘会弃我不要呢?”

陈朔似乎也有些感触,道:“鸟雀尚如此有情,那人呢?”

关天养在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每一寸地方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似乎是要将生活了十四年的家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似的。走出来后,他道:“走吧……”

陈朔一愣,道:“去哪?”

“找你的柳妹!然后想办法把重极门的物资委托任务给完成了,就,就……算了,再说吧!”

陈朔知道他说的是再寻个新的安身立命之处。一想到从今后就要离开九夏城,去新的地方谋生,陈朔也觉得不好受。站起身来道:“去哪找呢?”

关天养望着东边,道:“九夏城的人去了哪里,我们就往哪里找!”

离开关帝庙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见破空之声袭来。陈朔一凛,叫道:“有人!”关天养嗯了一声,回身望着空中,满脸的戒备。

“关小友,你可教人好找呀!”

说话间,三道清光落在关天养面前不远,他们分别是林纬文、守真和另一个玄武宫弟子。招呼的正是守真!

玄武宫门下,关天养唯一有好感的就是守真,见来人是他们,起手一礼道:“三位道长好!”三人竟然起手朝他还礼,道:“关小友好,陈小友、楚道友有礼了!”陈朔慌忙还礼,楚庸却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纬文道:“关小友这两日可是去了什么地方?师父派了我等前来守护关帝庙,却始终没见着有人!”

关天养啊了一声,这才知道关帝庙得以保全并不是运气,而是因为有玄武宫的保护,心下顿时生出几分感激,道:“原来是这样。虽说是座破庙,但毕竟是小子的安身之窝。诸位道长的恩德,小子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林纬文道:“师父说了,关小友于我玄武宫有大恩,不能坐视不管。因怕小友牵连到这场无妄之灾中去,特地又命我们来看看。说若是小友回来了,要我们一定保护好。”

关天养心下猜度着玄武宫此举的深意,与陈朔交换了一下眼神后,道:“怎敢劳动众道长?我等福薄命贱,想来也没有修行者会与我们为难的!”

守真道:“不然。大战若起,便是蝼蚁也难幸存,何况是大活人呢?”

林纬文道:“守真师弟说得不错。守恒师弟,你先回去向师父覆命,我和守真师弟负责保护关小友一行!”

守恒应了声是,又走上前来对陈朔一揖,道:“陈小友,那日借剑之恩尚不及亲面致谢,请受守恒一拜!”

陈朔忙道:“不敢当,当不起!”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避让了开来。

守恒还真当陈朔谦恭,不肯受礼,道:“若非小友冒险借剑与我,我这条命岂还在?此恩此德,守恒铭记在心。”说着又一拜。这一拜暗含真元,定住了陈朔的身形。外人看来是陈朔不好意思再闪,勉为其难地受了这一拜,实际上陈朔却是想动动不得,只得极其别扭地受了守恒的礼,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古怪。只听守恒又道:“他日陈小友若有用得着我处,只管开口,不管水里还是火里,绝不皱下眉头。诸位一路走好,告辞!”

【一百六十九、玄武门下】

望着破空而去的守恒,关天养却不知道陈朔刚才受的一番苦楚,心下还暗暗赞道:“不得不说,玄武宫的道士虽然精于算计,但个个都很有礼貌,也很有气度,很能给人好感。真真不愧是正道诸派之首!”想到这里,关天养心念一动,就起手对林纬文和守真一揖,道:“两位道长,小子冒昧地打听一件事!”

林纬文道:“不知何事?关小友尽管说就是!我等若是知道,绝不隐瞒。”

关天养道:“二位可见过南华老怪这号人物么?”

林纬文道:“南华老怪?可是从南疆来的擅长蛊毒的散修么?”

关天养道:“正是!”拿眼看着陈朔,见他的精神也振奋了起来,眼里尽是期待。

“我也只是听过,倒没见过。守真师弟,你可见过么?”

守真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过。梁师叔得知此人的行踪后,曾命张师弟好生关注此人。就是不晓得张师弟有没有见过!关小友,你问此人作什么?他莫不是与你有仇?”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以往在这种情况下都是陈朔抢着答话的,此时陈朔是迭遭打击,意乱神迷,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眼神空洞,哪有说话的意思?关天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确实有些仇怨。而且此人还挟持了我们的一位朋友,这两日我们遍寻他不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纬文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何不去问问张师弟?就是不知张师弟现在在哪!”

守真道:“昨日那场大战之后,梁师叔命张师弟和其他几位师兄弟在九夏四周搜索是否还有受伤未能得到及时救治的同门,还说若是找到了,就送往大洪山的遇真观。我们何不去那里问问?”

林纬文哦了一声,并没有爽快的答应。略微一沉吟,见关天养和陈朔都是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就笑道:“好,那我们就去问问张师弟!”

陈朔顿时大喜,拱手道:“既是这样,那就有劳二位了!”

关天养却将林纬文的犹豫看在眼里,不免暗暗嘀咕道:“他本是不想让我们去的,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玄武宫的道士,可没有一个是善类,简直就像从鬼心眼里钻出来的。放着即将出世的异宝不去争抢,还派人来保护我这个烂窝?傻子都知道他们别有用心……”

出了朝阳门,就折向东南,直奔二十里外的大洪山。

大洪山位于大江之畔,最高的遇真峰不过一千二百余尺,遇真观就建在峰腰的桃花坪。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遇真观里里外外全是忙碌的玄武宫弟子,一个个神情悲戚,说不出的沉重。

遇真观主守方也是玄武宫门下弟子,见林纬文和守真来了,起手道:“林师兄,三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林纬文道:“有点事来寻张师弟,他在么?”

守方道:“在,正在帮祁师弟疗伤!”

守真惊道:“祁师弟又受伤了么?”快步跑了进去。

关天养和陈朔不知道守真口中的祁师弟是谁,楚庸却是清楚得很,暗说:“那小子狂傲得紧,自认为他玄武宫便是天下无敌的了,这么一场大战,没把命送掉已经是万幸了!”

遇真观规模不小,里外三进院落,大小厢房数十间,此时却也是人满为患,到处都是或躺或坐的玄武宫弟子,粗略一数,不下百十号。有的在自行疗伤,有的则靠人相助,有的则躺在地上呻吟……

关天养看不过去了,问道:“怎么会成这样?”

林纬文唉了一声,神情苦楚,一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表情。关天养见他扭捏作态,一点也不干脆,越发的不喜,就道:“看样子贵派是损失惨重呀!”

林纬文忙道:“是有些损失,但算不上惨重。小友有所不知,前日中午爆发的那场大战,便是我玄武宫就有将近四百名弟子参加,正道各派加起来有一千四五百人。魔道虽处在弱势,却也有千余号人。本是一场正魔二道的纷争,却因为数百名散修从中搅局,演变成了一场大混战。若非如此,我玄武门下又岂会有这许多人受伤?”

林纬文刻意夸大形势的严重程度,不外乎就是为了不在关天养和陈朔这等普通人面前堕了玄武宫的威名。关天养脑子反应虽不够快,但来路上都在思忖着林纬文为可不愿带他们来遇真观。看着眼前的情形,再听了这番话,心下已是一片嘹亮。偏他还故作大惊地道:“为什么会爆发大战呢?灵泉山的异宝莫不成已经出世了么?”

林纬文绷着脸摇头道:“还早呢。正魔二道之争由来已久,几千年来,互相攻伐从来不曾断过。这回为了争夺异宝,彼此都保持了相当的默契,并未像以前那样见面就打了起来。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异宝没有出世之前的争斗是无益的,还不如保存实力,等到异宝出世之时再决胜败也不迟。却不料散修从中挑拨,以至于三清教和魔道青红二宗迭起冲突,最终在前日中午演变成了正魔二道的全面开战。虽说大战全面爆发,但双方都还能保持克制,只限于法宝的拼斗。约定哪方若是先输了十场,就得退出灵泉山方圆千里,十日之后方才能返回。我正道门下人人奋勇,敝宫大师兄厉克谨凭手中的天罚剑连胜三场,大大地挫击了魔道的威风。后来散修出面搅事,这才导致局面失控。混战一起,最终连九夏城也被波及。若不是百姓及早逃离,死伤不知得有多惨重呢!”

不知道为什么,关天养觉得林纬文的话实在不怎么可信,但他也懒得深究,毕竟与他毫无关系。不过厉克谨这个名字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心下暗忖道:“这个厉克谨很了不起么?听他说得好像神人一样!”见林纬文满脸的悲愤,就问道:“散修为何要从中搅局呢?”

林纬文冷哼一声道:“他们便是想做得利的渔翁。看着吧,这笔账还有得算,没完呢!”却也是语焉不详,闹得关天养更是满头雾水。

说话间已走到一处厢房外,见守真和另一名青年道士站在门外,满脸的紧张关切之色,关天养就知道那位祁师弟的情况很是不妙。

林纬文上前问道:“祁师弟的情况如何了?”

青年道士起手行了一礼,才答道:“受伤极重。不但法宝尽数被毁了,元神也受到极大的震动。张师弟正在协助祁师弟疗伤……”

林纬文道:“师父知道了么?”

青年道士道:“已经派人禀知梁师叔了。”

林纬文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

关天养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在将丹药拿到手中后,又扭头看着陈朔。陈朔显是明白他要做什么,思忖了片刻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关天养并未立即将丹药取出,而是问道:“诸位这般着急,想必这位祁道长身份十分贵重吧?”

林纬文道:“倒不是身份的问题。祁师弟是钟师伯所收的关门弟子,天姿卓越,聪颖绝伦,我们几个师兄弟谁不疼爱?自然对他是照顾有加了!”

关天养当然不信林纬文的说辞,却是故作明白地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就将【回天丹】献上,道:“这是小蓬莱的【回天丹】,于疗伤有奇效。就是不知对祁道长的伤势是否有用!”

林纬文眼睛大亮,接过道:“哎呀,这可,这可……这要叫我们何以为报呢?”

关天养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不过是尽己所能罢了。”

林纬文赶紧让青年道士把药送进去,就道:“小友几番出手助我玄武宫,此恩此德,实在教我等感激万分。”

关在养颇不好意思地一笑,扭头瞟了一眼陈朔。

林纬文何等聪明,一眼就看透关天养在想什么,却是没有主动开口。陈朔这会子终于醒过了神来,自己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就笑道:“玄武宫为守卫九夏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等身为九夏子民,不过是尽点应尽之责罢了!”

林纬文心下暗异,道:“这小子倒是很会说话呀?”就点头道:“话虽如此,林某还是要代祁师弟谢过二位赠药之恩。”

关天养和陈朔一齐起手道:“林道长何必这般客气?”

不过片刻功夫,一名满头大汗的玄武宫道士走了出来,道:“这药来得可真及时,要不然祁师弟就……”见门外还站着有陌生人,赶紧把话收住,道:“哟,这三位不知是何方朋友?”

林纬文介绍道:“你也该听过,九夏城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老板,关小友和陈小友。刚才的【回天丹】便是他们二位献的!祁师弟情况怎么样?好多了么?”

道士先是朝关天养和陈朔起手道了声谢,就领着林纬文和守真进去探视,只留下青年道士在门边作陪。

关天养环视着四周,见伤者确实不在少数,想到身上还带着不少【回春丹】,虽不如【回天丹】来得神效,但于疗治内外伤势也极是不错的。既已经做了一回好人,还不如做到底,让玄武宫暂时还不清他的人情。

林纬文和守真出来时,脸上分明带着喜色,由此可以看出,那祁道士对他们来说确实比别的弟子性命重要得多。

林纬文见关天养和陈朔翘首而望,脸上顿时堆叠起无限的遗憾,走过来道:“二位小友,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问过张师弟了,他也没有见过南华老怪。但他听说散修大多都在乌蓬山一带落脚,南华老怪想必也在其中!”

关天养和陈朔交换了一下眼神,就道:“既是如此,那我等就不叨扰了……”正要将【回春丹】拿出来,将人情卖到底,就见林纬文道:“三位莫不是要去乌蓬山么?”

关天养道:“自然要去!”

林纬文苦笑道:“万万不可。乌蓬山现在是散修的大本营,二位既非他们中的一员,去了怕是凶多吉少!”

陈朔咬牙道:“就算那里是刀山火山也得去!”

林纬文做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道:“二位关切朋友之心我很能体会。这样吧,再过片刻功夫,我师父就该到了。待我将情况向他禀明,请他定夺,如何?”

关天养道:“我等之事,岂能麻烦玄武宫?不好,不好!”心下却说:“你玄武宫算计了我这么多好处,也该表示一下吧?”却又怕林纬文当真顺着他的话下了台阶,那他们就真的只有去乌蓬山冒险了。

林纬文义正辞严地道:“小友这是什么话?你几番出手助我玄武宫,我等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呢,你这样说,岂非不拿我们当朋友看了?”

关天养暗道:“光靠我们三个的力量,显然是闯不进乌蓬山去的。但玄武宫也未必会为了这么点小恩小惠就帮我们去乌蓬山抢人。他要我们留下来,必是有还清我人情的意思。嘿嘿,那我们就再等片刻,看梁师曾是个什么道理!”抬眼看陈朔,见他开口道:“林道长这话就言重了,我等只是怕麻烦了玄武宫众位……”

林纬文连说不麻烦,就让守真先把他们三人领到小客厅奉茶,等他师父梁师曾来了再作区处。

关天养这才将【回春丹】拿了出来。

林纬文显然也是抱着‘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心态,又收下了,命人拿去分给受伤的弟子使用。

落座之后,陈朔就道:“天养,今晚咱们可以出血本了呀……”

关天养道:“放心吧,玄武宫都是些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他们绝不会欠咱们人情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帮咱们去乌蓬山救柳妹么?”

关天养道:“我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反正在我看来,他们肯定不会让咱们空手而归!”见楚庸沉着脸一直不说话,关天养心中的不悦陡地涌起,质问道:“你作什么不说话?”话说出口后,又暗悔自己嘴贱。眼下的事与楚庸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他也犯不着说什么话。

楚庸的眼神落在桌上的茶碗里,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何方,不紧不慢地道:“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当然是乾坤庭的事情!”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着端起茶碗来,讥讽的话已经溜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喝了一口茶后道:“乾坤庭么?说什么天下第一大势力,结果还是没有把自家名下的产业给保护好。偌大的九夏鬼市,现在就给毁得片瓦无存了。嘿嘿,我倒要看看,乾坤庭会怎么处置!”

楚庸看着他,鼻翼里飘出一声轻哼,道:“放心吧,乾坤庭从来就没有吃过亏。所有的债总会一笔一笔算清楚的!”

“没吃过亏?”关天养呵的一声尖笑,拍着手掌道:“一场大混战下来,你们还能查出都是谁干的不成?若说玄武宫有责任,难不成也要找上门去清算了?”言下就是在说楚庸的话实在荒谬得很,毫无道理可言。

楚庸冷哼一声,道:“便是天皇老子,该赔也得赔!”他的神情坚毅如铁,目光森寒如刀,慑得关天养和陈朔为之一窒。

楚庸见他们二人面面相觑,结舌无语,就道:“太久的不说,就拿近一千年发生的几起争夺异宝的事件来说,每一回乾坤庭都将各方的债算得真真切切,从来不曾含糊过。你们的基业毁了,等九夏城开始重建的时候,幽灵宫自会作出全额的赔偿,绝不会让你们吃半点亏。更不要别以为毁了就白毁,各家只有自认倒霉。若是那样,幽灵宫还怎么立足,乾坤庭又凭什么成为天下第一大势力?”

关天养一凛,暗道:“若真是这样,乾坤庭的气魄着实不小呀!”

陈朔觉得关天养和楚庸的关系实在怪得很。表面来看,楚庸是关天养的保镖,实际上关天养老是用言语来刺激和挤兑楚庸,两人的关系也处得实在糟糕得很。他见关天养和楚庸说不到一处,就打起了和稀泥的主意,免得他俩吵了起来,就道:“这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们每年都交纳了大笔的管理费,若乾坤庭不能给予我们应有的保护,那还有什么资格开设鬼市?”

接下来三人都不说话了,各自沉默在自己的那点心事中。

半个时辰之后梁师曾笑着走了进来,先是客气了一番,又就郑重地对关天养表示了感谢,然后才道:“我听纬文说,二位小友有朋友失陷在了南华老仙手里?”

关天养见梁师曾动问,心下正猜度着要不要实情相告,就见陈朔很肯定地道:“不敢劳真人动问,小人未过门的妻子被南华老怪掳了去,如今是生死下落不明。”

梁师曾满脸的关切,眼含忧色,俨然让关天养和陈朔感觉出事的是他的家人似的,心下不由顿时生出一股子暖意来。他哦了一声,道:“不知可否说一下详情?”

关天养看着陈朔,心说:“二狗子,能不能说动玄武宫帮助,可就得看你的一张嘴了。”陈朔娓娓地道:“真人容禀。这事原因私人恩怨而起。如今我们那仇家拜在南华老怪门下,为了打击报复,这才将小人的未过门妻子绑了去。个中详情……怕是有辱真人清听!”

梁师曾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一百七十、梁师曾的小手段】

看他那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关天养心下一凛,暗道:“难道他似什么都知道?这也难怪,九夏城原就是玄武宫的地盘,风吹草动没有他们不清楚的道理……”

“正是这样。真要论较起来,背后的那些恩怨都与我们扯不上关系的,只是天养接下了知真斋和天下楼,人家就认定我们深涉事中,便趁乱将我那未婚妻子绑架了,欲以要挟。我们几番寻找,都不知其下落,实在是忧又惧又无可奈何。”

梁师曾是何等精明之辈?且不要说陈朔的说辞语焉不详,破绽百出,便是编得滴水不漏,也绝瞒不过他。关天养正想着梁师曾到底会不会采信之时,若不采信,又该如何应对之时,就听他道:“我正准备去一趟乌蓬山,会会那一众散修,二位小友可有兴趣随我走上一趟?若是见着南华老仙,我也可以替二位说上两句话。普通人间的恩怨有普通人的解决之道,修行者又有修行者的解决之道,还是不要混淆得好!”

陈朔看着关天养,关天养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既有真人出面替我等主持公道,那是再好不过了。”

梁师曾站起身来,道:“宜早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出发吧!”

门外,林纬文和几名玄武宫弟子已经作好了准备,守真却不在其中。

梁师真掐动印诀,说道:“走吧!”

关天养顿觉清风拂体,冉冉地凌空飞腾了起来。

修行者练就了【御风术】后,可在百十里内自由飞翔,这原不是奇事。但带着普通人一起飞翔,那就非拥有大神通者不能办到。普通人体浊身重,既不能驭灵,又无法借风,修行者带着普通人飞行,好比挟了一座大山,难行寸步。梁师曾带着关天养和陈朔,神情悠然自在,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可见其修为之深,实非常人所能想像。

不到茶盏功夫,距离大洪山近百里的乌蓬山便已在望。只听空中有人大喝道:“什么人?”

梁师曾高声道:“凡请禀覆,玄武宫伏魔观副观主梁师曾前来拜会乌蓬山众位道友!”

这一嗓子好似滚雷般送了出去,回响声嗡嗡不绝。别说是乌蓬山上众人了,纵是深藏在地下的耗子也都能听见。关天养心下暗暗惊异,心说:“这个梁师曾,最精于算计,本以为他实力应该不怎么样,却不想也这般了得。只是不知和了然大师比起来如何!”

片刻后,有人应道:“梁真人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呀。”就见数道清光飞驰而来,停在了关天养一行十丈前处。领头的长眉道人起手道:“梁真人,贫道有礼了!”

梁师曾微微一躬,稽手道:“不敢,三十多年未见,长眉道兄的气色是越发的好了。照这般下去,要不得百年,怕就得把我身边的年轻小伙子都比下去了!”

长眉道人微微一笑,显是不接受梁师曾这个小小的恭维,道:“不知梁真人此来是代表玄武宫呢,还是代表的正道群雄?”

梁师曾笑道:“长眉道兄这话倒教贫道有些不明白了,这有分别吗?”

长眉道人道:“若真人是代表玄武宫而来,贫道等人自当揖手恭迎,待为上宾。”

“若是代表正道众友呢?”

“那个嘛……嘿嘿……”长眉道人不阴不阳地笑道:“那就只好请真人恕我等无待客之礼,你还是请回吧!”

梁师曾苦着脸道:“长眉道兄,你我之间的交情也不是一两天了,这样说话是不是太见外了?”

长眉道人道:“贫道已有言在先,若真人代表的是玄武宫,我等自当奉迎。”

梁师曾依旧装着模糊,道:“我玄武宫乃正道一员,道兄何故分得这般清楚?”

长眉道人旁边的黑脸大汉道:“自然要分清楚。若真人代表的是正道群雄,那便非我等之友。为免大家脸上不好看,真人还是请回吧!”

梁师曾道:“既非友,那也非敌不是?”

长眉道人摇头道:“真人此来,无非就是要我等与正道并肩对付魔道,不知贫道说得可对?几千年来,正魔二道之间的纷争实在……咳,我等也不想介入,更不敢介入!”

梁师曾紧盯着几个看了一眼,幽幽的慨叹,道:“不想介入?可是长眉道兄,你们岂非已经介入了?这一场大混战若不是你们从中挑拨,那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起来的。哼,回头乾坤庭自然会算旧账的,诸位以为就能置身事外么?”

众散修神情一凛,俱都变了脸色,显是极其忌惮乾坤庭。

关天养暗忖道:“奇怪了,他们这些散修都是天不管、地不收的山大王,又岂有怕了乾坤庭的道理?这里面有什么缘故吗?”

长眉道人道:“乾坤庭要算旧账那也是以后的事,但眼下我等无论如何也不想介入正魔二道之间的争斗。真人还是请回吧,勿要多费口舌,反伤了多年的交情!”

梁师曾这才知道这些人都把利弊衡量得再清楚不过了,任自己舌绽莲花也是难以说动,只得道:“好嘛,好嘛,既是这样,那我也只好当这趟白跑了。不过,还有一事……”

长眉道人道:“真人还有何事?”

梁师曾笑道:“私事。不知南华老仙可也在乌蓬山么?”

长眉道人长长的白眉耸了耸,问道:“诸位可见过南华老仙么?”

黑脸大汉答道:“是,他也在的。不知真人问起他有何事?”

关天养和陈朔顿时紧张了起来,都紧紧地盯着梁师曾,看他怎么措辞。

梁师曾拉起陈朔的手道:“这是我新收的关门弟子,姓陈名朔,原是九夏城中人。他与南华老仙门下弟子有些私人恩怨。贫道想着他入道修行之后,大家都是道友了,没必要再为了凡尘的恩怨计较,因此就带了他来,想当着老仙的面,大家揭过这段恩怨。不知诸位可否成全?”

众人商议了一番后,长眉道人就问道:“这是真人的私事了?”

梁师曾点头,郑重地道:“私事!”

长眉道人吁了口气,展颜笑道:“既是如此,那请真人下面叙话!”伸手一肃,众人也让开了路。

梁师曾暗叹一声侥幸,就道:“诸位先请!”

陈朔却浑似遭了雷劈,先是愣愣地看着梁师曾,然后再看关天养,显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何尝不是这样呢?见陈朔将眼神投了过来,他差点就欢喜得大叫了起来,冲陈朔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陈朔的脸膛当即就涨红了。

到了山上寺院中,数以百计的散修都围了过来。

长眉道人领着梁师曾一行到了堂上坐下,梁过茶后,黑脸大汉就领着南华老怪走了进来。

南华老怪看着关天养和楚庸,眼瞳明显一缩。但他先是朝长眉道人起手道:“长眉道兄,不知有何见召!”

长眉道人礼貌地站起身来,先是让过座,这才介绍道:“南华道兄,这位是玄武宫伏魔观副观主梁真人!”

南华老怪起手道:“南疆散人见过梁真人!”声音不咸不淡,显是吃不准梁师曾此来的意图。

梁师曾也起手道:“贫道见过老仙。贫道冒昧来访,只为一桩私事!”

南华老怪哦了一声,道:“私事?可是与在下相关么?”

梁师曾道:“正是。陈朔,去见过老仙!”

陈朔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更何况眼下有梁师曾和玄武宫跟他撑腰呢?昂然走上前去,长揖一礼道:“玄武门下陈朔拜见老仙!”

南华老仙满心纳闷,暗道:“这个梁师曾,莫名其妙地叫他的弟子来拜我是何意图?”便点了点头道:“不敢,请起!”

陈朔道:“晚辈敢问老仙,可是收录得一名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琪字的弟子?”

南华老怪面色一僵,道:“正是!”却拿眼睛瞟向梁师曾,暗暗猜度着梁师真指使弟子来挑开这事有何意图。

陈朔胆气越发的壮了,高声道:“再问老仙,几日前可在鬼门山野鸡渡一带遇见一名白水教弟子和一名十六七岁,身着浅蓝色衫子的姑娘?”

南华老怪的神情陡地难看了起来,哼了一声,道:“你这是请教呢,还是质问?”

陈朔聪明得很,情知眼下来硬非但讨不到好,还会吃大亏,当即放软了语气,微躬了腰身道:“晚辈自然是请教了!”

众人皆不明白梁师曾为何要弟子询问南华老仙此事,都小声地言论了起来。

南华老怪听着众人的言语,心下是又急又怒,寒声道:“没有见过!”

陈朔一愣,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再问下去了。他原以为以南华老怪的身份,断不至于说谎,没想到竟真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任他智计百出,也不知该如何问下去了。

楚庸嘿嘿冷笑道:“是吗?那【乌云蛊】不知是谁下的?”

南华老怪断喝道:“什么【乌云蛊】?梁真人,你领着这几个小辈前来,莫非就是要栽赃我杀了什么人么?”

梁师曾也看出了南华老怪在睁眼说瞎说,但又没有真凭实据,一切只得看陈朔的智计了,只得笑道:“哪有的事?陈朔,不是让你好好说话么?”

陈朔应了声是,就道:“原来是这样。不知真人门下弟子欧阳琪可在么?”

“不在!”南华老怪道:“若是在,你又要如何?”

陈朔一听这话,就知道欧阳琪真的不在乌蓬山,心下暗叹道:“欧阳琪不在,就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对质,便是有梁真人和玄武宫撑腰,我也不能当着如此之多的散修拿他怎样。柳妹呀柳妹,你,你怎么地这般命苦?”长叹一声,强笑道:“老仙想必也知道我与他有段恩怨,今日便是为了结而来的!”

南华老怪阴阴地哼道:“原来是这样。既已入了道,往日凡尘的纠葛自该抛弃。放心吧,我会跟他说明的!”

陈朔道:“既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说完就退了回来。

关天养没料到有梁师曾撑腰也整得这般窝囊,心下怒意大起,正要出面,就听梁师曾笑道:“如此说来,老仙也不再帮着你家弟子谋夺人家的祖传之宝了?”

南华老怪神情陡变,差点就跳起来质问梁师曾是什么意思,好在及时意识到梁师曾是玄武宫伏魔观的副观主,名震修行界的耆宿,出了名的护短和小肚鸡肠,真要是惹恼了他,以后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只得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真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不单他听不明白,关天养和陈朔一样听不明白。他们都在想:“梁师曾是怎么知道南华老仙图谋宋家祖传之宝一事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解和震惊。

梁师曾道:“是么?贫道认为还是明白些好。红莲宗为了得了宋家的祖传之宝,先是设计坑害宋奕,然后又利用欧阳家灭了宋家满门。他欧阳家是红莲宗的走狗,老仙你却收了欧阳琪为徒,嘿嘿……”

这话顿时令在场的散修乍然色变,都死死地盯着南华老仙,想看他怎么解释。

南华老仙惊怒交加,长身而起,差点就发作了起来,但梁师曾那冷冽的眼神令他心下一跳,暗道:“梁师曾是出了名的精灵鬼,从不干对他玄武宫没有好处的事。他当众将这段故事揭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嘿嘿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收这个弟子之前,我却并不知道这段事故。真人莫不是想借着这个由头挑拨我散修的团结吧?”

梁师曾道:“挑拨?在座的诸位岂是我挑拨得了的?长眉道兄,诸位道兄,我想将诸位拉到正道这一边,魔道何尝不也这样想?我是光明正大的来了,诸位却拒之门外。魔道怕是不会这样做……”

正说到这里,就听有声音传来:“凝碧崖下班师古前来拜会乌蓬山诸位道友!”

梁师曾机变极捷,当即就哈哈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诸位是见,还是不见呢?”

众散修顿时难住了。

若是不见,让魔道中人知道梁师曾在这,偏却拒见了他们,怕是立即就会被魔道仇视,最终只得倒向正道这边。

若是见,梁师真就会认为他们与魔道有勾结,正道就会掉过头来攻击他们。

霎时间,众散修才明白中了梁师真的计。

可现在明白已经晚了。

长眉道人也是又气又怒,却又不好当场发作。没过多久,就见有人进来禀报,说班师古来拜会,问见是不见。

梁师曾竟长身而起,起手道:“长眉道兄,既是有客来拜,我等也不叨扰了。告告辞,后会有期!”

长眉道人十分气恼地道:“不送!”

梁师不介意地一笑,道:“长眉道兄客气了。改日得空了,还请来玄武山作客!贫道必将扫榻相迎!”拉起关在养和陈朔的手,驾起清风而去。

从乌蓬山出来,他还刻意地作了停留,对正等着乌蓬山众散修接见的班师古道:“班护法,你好呀!”

班师古见梁师曾从乌蓬山出来,脸顿时青了下来,寒声道:“梁真人,你的腿脚可真快呀!”

梁师曾道:“比班护法是快了那么一点。呵呵,再会!”揖手作别。

林纬文道:“师父,你可真是高明呀。借着陈小友的名义,狠狠地摆了散修一道。”

听了这话,陈朔心中一凉,暗道:“难道他是在利用我么?”

关天养也是惊诧交加,怔怔地看着梁师曾,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利用陈朔。

梁师曾脸色一沉,喝道:“什么叫借陈小友的名义?以后就得改叫小师弟了。”

林纬文等人一怔,都忙道:“是,是……”显是诧异得很。

梁师曾道:“陈朔,你已修心了我玄武宫的心法,便算我玄武宫弟子。我未经你允许就将你列入门墙下,你没意见吧?”

陈朔见梁师曾是真的收自己为徒,顿时大喜道:“我,不,弟子欢喜还来不及呢,岂敢有意见?”

梁师曾微笑着点头道:“你的天赋也极佳,人也聪慧,脾性又温醇和厚,只要肯下功夫,将来自有一番成就。但前提是你自己得下功夫,得努力。明白么?”

陈朔惶恐地道:“多谢师父提点,弟子一定努力,不负师父厚望!”

梁师曾嗯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待此间事了,你便要随我回山。若还有什么私人事务,赶紧处置完毕。回山之后,未能凝出元神是不准下山,也不准亲友来探望的。”

陈朔心下一寒,扭头看着关天养,显是想哭了。

关天养何尝不是伤感之极,却强笑道:“你这是对自己没信心么?”

陈朔显得很矛盾,摇头道:“不,不是……”

关天养道:“放心吧,我会找到柳姐姐的,也会把你的情况告诉她。她若是知道了你拜入了玄武宫门下,肯定会很高兴。玄武宫门下不禁嫁娶,等你凝成元神之后再回来娶她也行。梁真人,这样行么?”

梁师真笑道:“自然可以。只要别忘了请为师和你的师兄们喝喜酒就是!”

陈朔却是凄然笑道:“也不知,不知柳妹现在情况怎样了……”

关天养道:“柳姐姐迭经磨难,吉人自有天相。”见陈朔眼神变幻不定,陡然转得坚毅,他大喝道:“二狗子,你若放过了这个机会,万一柳姐姐有什么,你想报仇也不能够了。万事要作好最坏的打算,但又要往最好的地方想。”

梁师曾道:“关小友这话很有道理。陈朔,你若不愿拜入我玄武宫门下,那我就只好废了你的经脉,让你一生都不能再修行。这不是为师心狠,而是修行界的规矩。你也要懂得!”

陈朔神情惨然,急得哭了。

关天养最是理解陈朔的心情,道:“你是不相信我么?不管是死是活,我总归会找到柳姐姐。若她死了,我会等到你下山之后再找欧阳琪和南华老怪报仇。若她好好的,我也会将她保护好,等到你回来娶她!”

陈朔道:“好,好吧……”

梁师曾道:“大丈夫当懂得取舍。意气用气并不明智!”

陈朔的眼泪滚了下来,道:“师父……”

梁师曾叹道:“为师理解你的心情。好孩子,你能作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更难得的是,你有这样的好兄弟。”

陈朔道:“天养,那就拜托你了……”

关天养道:“什么屁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陈朔点了点头,再不说话了。

回到遇真观后,夜已经很深了。梁师曾就让林纬文安排关天养和楚庸去休息,叫楚庸留了下来。

【一百七十一、离人泪】

回到厢房后,楚庸突地一声冷哼。

关天养打量着他,怒道:“谁又惹你了?有气外面撒去,别冲我来!”

楚庸扭头看着他,颇有些不解地道:“你不觉得,梁师曾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么?”

“再高明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关天养怒目迎着楚庸,心底竟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子绝大的恨意,恨不能一拳递过来,将楚庸那张英俊的脸砸成烂酱铺子。

楚庸看着关天养那恨极了的眼神,很是有些惊愕,暗道:“他是在恨梁师曾,还是恨我?”却也拿不准,就别过脸来,盯着摇曳的烛火,嘿嘿地道:“随意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被玩弄者反而还心服口服,这样的手段……我还是头一回见着!”

“被玩弄的又不是你,你生哪门子的气?”

“我只是替陈朔感到不值!”

“不值?”关天养跳了起来,近乎咆哮地吼道:“我却觉得值得很。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懂么?你懂么??”

楚庸全然无视关天养的愤怒,既似自言自语,又似不经意地询问,“若是换成是你,你会甘愿就这样加入玄武宫么?”

关天养一愣,心中想道:“是呀,若换成是我,我绝不甘愿这样加入玄武宫的。说来梁师曾的手段虽然高明,但用心却太教人心寒了。在他的手中,还有什么不可以利用的呢?哼,这就是玄武宫么?这就是天下第一大派么?”嗤的一声冷笑,道:“我愿不愿意又关你什么事?”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就睡了。

楚庸也没再理他,坐下养神。

第二天一早,关天养就被陈朔叫醒了。

“这么一大早的,什么事呢?”关天养从床上翻起,见陈朔神情郁郁,就道:“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陈朔道:“不,不是。天养,今天下午我就要跟张师兄一道回玄武山了!”

“今天下午?”关天养大惊道:“这么快?”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下来,差点就要哭了。

自打七岁认识陈朔,几乎是天天都在一起,从来不曾分离过。乍一想到这一分别,就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相见,关天养心中又是酸又是痛,若非强忍着,早已经掉下了泪来。

陈朔也不敢正眼看关天养,只是盯着脚尖,颤声道:“越快越好……越早到达凝神境我就越早下山!”

关天养咽了一口唾沫,才发现鼻涕已经流了下来,用衣袖抹掉后,却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朔吸了口气,强行驱散了离愁别绪,强笑道:“你要尽快找到交易所的陆子风,把合作的生意理清楚。重极门那边委托的物资无论如何都要完成……”

关天养果决一挥手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完得成也好,完不成也罢,我总归有办法向重极门交差的。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说到后来,声音已经渐哽咽了。

陈朔点着头,眼神却已经有些迷乱,半晌才想起要交待的事,道:“还有就是……嗯,帮我找到柳妹,这是最重要的,拜托了!”

“我拜托你,别再拜托我了,好不好?”

听他说得这样饶口,楚庸顿时笑了。

突如其来的笑声如针一般扎疼了关天养,也让他心中酝酿的情绪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当下怒骂道:“笑个屁。出去!”

楚庸当真转身走了出去,还把门带上了。

陈朔目送着楚庸离去,道:“楚大哥是个好人,以后你对他客气些。”

关天养不耐烦地道:“说正事!”

“再有就是我来不及向柳大叔一家辞行。他们现在在商县朱家巷,你有空就代我去看看他们!”说着拿出一只钱袋,道:“这有钱些……”

关天养道:“收回去,钱我有。还有其他的事么?”

陈朔咬着嘴唇不言语。关天养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妈了?说话呀!”

陈朔这才道:“若是你找到柳妹,她还活着的话,你就告诉她,我,我对不起她……”

“你没有对不起她!”关天养很是有些不耐烦,焦躁地道:“一大早的,你怎地这么多废话?就没句实在的?”

陈朔道:“还有就是,你自己要保重。其实我知道,师父之所以收录我,有多半都是看在你的面上。你虽然还不是修行者,但能量远比许多修行者都大。你,你以后别太刚愎自用了,遇到事情要冷静,要多思考……”

“我知道!”

“还有就是……待四丫好点!”

“四丫是我妹子,我当然会待她好了!”

“不,你怎么就不懂呢?”

“我还有什么不懂?”

“唉……算了,将来你会明白的。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要说的么?”

关天养把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捏了一捏,道:“我要说的就是:努力,努力,无论如何都要努力。玄武宫的本事绝不是浪得虚名。不管你是怎么上的山,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自己都要努力。记住,你陈朔不是孬种,你将来总会成为修行界的一号人物!”说到这里,又猛地拍了陈朔一掌,大声问道:“记住了吗?”

陈朔全身都在颤抖。

说到底,他又何尝舍得关天养?可他最是一个理智的人,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怎么做才能获得更大的好处,机会一旦降临,他从来都不会错失。从小到大,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钱,通过钱来做他想做的事。至于修行,在他的梦想排行榜上反倒不靠前。随着形势的变化,在没有别的更好选择的情况下,他非常清楚拜入玄武宫门下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不但可以改变命运,甚至还能载着他的梦想起飞,所以即便他有千般万般舍不得离开关天养,但还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看着关天养那血红的眼神,他道:“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平庸之辈,从来都没有!”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强行将心中的悲伤压了下来,顿时显得意气风发起来。他道:“好,那就最好。你、小白,还有四丫,你们都有了去处,我也安心做自己的事了。十年,我们也来约个十年,十年后再回九夏城,我们重聚。好么?”

陈朔别过脸去,望着窗外在风中萧瑟的秋树,却是毫壮地一笑,道:“十年,那时候小白兴许也学成下山游历了,四丫也是。好,十年就十年,十年之后我们在九夏城关帝庙再见!”

关天养伸出手,直视着陈朔的脸:“不见不散!不来的就是龟蛋!”

陈朔伸出掌去,与关天养的紧紧握在一起。深深地看了关天养一眼,突地大笑了起来:“好,不见不散!”说完,扭转身去,拉开门就跑了。

关天养的手兀自还保持着紧握着姿态,显是没有料到陈朔会走得这么突然。怔怔地盯着门口,双瞳已近深红,苍白的嘴唇哆嗦着,显是到了发狂的边缘。楚庸走了进来,看着他,关天养像是被一把刀子捅进了心窝子里,猛地一抖,手臂像剑一般指起,咆哮道:“出去,滚出去!把门关上!”

楚庸没有跟他唱对台戏,果真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关天养的泪水像断线珠子一样滚落,顷时就溅湿了胸前的衣衫。他趴在桌沿上,喃喃地哽咽道:“小白走了,四丫走了,你也走了,都走了,都走了……”然后死死地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了半晌,又哽咽道:“都走吧,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走了,我也走。可是,我去哪呢?去哪??”

想到自己生来就是孤儿,关帝庙、九夏城就是自己的家,如今九夏城被毁,自己一个孤鬼去哪呢?

越想关天养越觉得难受,却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得死死地咬住嘴唇,抱着椅背呜咽。

楚庸在门外,听着关天养的哭声,黯然地摇了摇头,叹息不止。

关天养把自己关了一个时辰。再出来的时候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淡然的像才睡了一觉起来。“走吧,咱们也该向梁真人辞行了!”

楚庸嗯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梁师曾、林纬文、守真都已经走了,关天养只见到了留守在遇真观的张国豪。张国豪问他们要去哪,关天养说随便去哪都一样。张国豪就给了关天养一道玉符,说以后遇到麻烦,可以亮出此符。除非是魔道中人,一般正道和散修都不会为难他的。

关天养本不想接,但想到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万一遇到危险,这道玉符或许真可以保命,就收了下来。

出了遇真观,西风劲吹,满山的萧索,关天养没由来的叹了一声,心情又不好起来。抬头望天,正巧看着一行南归的大雁,心中陡然想到一句曲子: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最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离人?

是呀,离人!

一个个的都走了!

关天养心下说不出的悲怆,却强作笑颜,道:“从今而后就我一个人,浪迹天涯,无拘无束,倒也自在得很!”

楚庸本不想接他的话头,但还是忍不住道:“想法是潇洒的,现实……未必能如你所愿!”说完之后他便有些后悔,暗道:“他才将自己的伤口厚厚地包裹了起来,我又何必拆开,让他再度流血呢?他不待见我是他的事,我也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关天养的脸色果地青了下来,本待又要发作,但见楚庸一脸的漠然,似乎并非故意针对他,就强忍着翻涌的恨意,道:“那要看什么人!”

楚庸见他眼神如刀,一副恨不能将自己零碎剐了的样子,轻叹道:“怎么,还在为昨天晚上我不杀张天渝的事而恼恨么?”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没有言语。

这些天来,楚庸早发现关天养生就了一副驴脾气,除非是他愿意听,要不然任凭怎么解释也没用,也就无所谓地说:“我的职责是保护你,不是当你的打手,这一点希望你能明白!”

关天养没有作声,看似没有听见,其实是故意置若罔闻。他用这样的态度来告诉楚庸:不用解释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

若换作是别人,怕是早被关天养彻底激怒了,可楚庸却是一个万事不萦怀的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的话就说,没必要说的就放在肚子里烂掉。可饶是这样,还是遭来了关天养的厌恶,时至今日,他依旧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

下了大洪山,关天养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看着三条岔路,他的心中一片茫然。

楚庸提醒道:“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吗?”

关天养道:“当然没有忘……”迈步走上了通往打渔铺的路。

这一路关天养走得很慢,他沉着脸、蹙着眉、紧咬着嘴唇、眼神如鬼火般不停地闪烁,却又不言不语,不知有多少心事在胸中酝酿发酵。

快到天黑的时候,他们才赶到打渔铺。

比起昨天,打渔铺的人非但没有少,反而更多了。看着喧嚣的码头,关天养很是有些纳闷,暗道:“难不成逃难的人又都回来了?”快步跑了过去,却被守在镇口的官军拦了下来,喝问道:“什么人?”

关天养看着神情凶煞的官军,很是纳闷地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呢?在这干什么?”

官军喝斥道:“哪来的野小子,滚滚滚……”

关天养本就心情不好,被他们这一喝斥,当即大怒,骂道:“好好的九夏城不去守着,去躲到这里来,百姓纳税,可是白养活你们了!”

官军怒叫道:“反了,这小子反了……”冲上来就要将他擒下。关天养哪里会怕了他们?展开小巧手段,毫不费力地将五名官军撂翻在地,厉声喝问道:“你们当官的呢?在哪?”

官军这才知道遇到了扎手的硬点子,不约而同地怀疑他就是修行者,心下是又惊又怕,趴在地上求告道:“仙长容禀,小的们不知仙长大驾,有失恭敬,恕罪,恕罪……”

关天养哪有心思跟他们瞎扯?正要进镇,就听有人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名身披重甲的将领打马冲了过来。见五名手下跪在地上,关天养和楚庸昂然而立,顿时大怒,立马就要发作,身边的小校轻声道:“将军,那位公子好像是知真斋的关老板呀?”将军定睛一看,不是关天养又是谁?忙滚鞍下马,起手道:“原来是关老板呀,你可教我等好找!”神情很是热络。

关天养瞧着这将领很是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姓甚名谁,摸着额门问道:“找我?找我做什么?”

将军把着关天养的肩膀,俨然是怕他跑了似的,绘声绘色地道:“那日又是天火,又是天雷,九夏城眼看就要不保,总督大人命我率领一标人马赶到关帝庙,保护关老板一行离开。我和众兄弟好不容易赶到关帝庙,却不见关老板的踪影。事后总督大人却责骂我办差不力,差点军法从事。关老板,你可得替我说说情,我当真是冒死赶去了关帝庙,几十号弟兄还为此死在了路上呢……”

关天养一听有几十名士兵为了保护自己而身死,心下一揪,眉头也拧作了一处,“死了这么多人?总督大人也真是的,犯得着这样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不出的惋惜。

将军倒不敢数落齐世武的不是,扼着手腕也唉了一声,道:“可不是?我等当兵吃粮,守土保民,原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只是我受了惩罚,死了的弟兄们也就因此受到牵连,得不到抚恤。关老板,你说这冤不冤呢?”

关天养这下算是明白将军为何要找他了,敢情是因此事受到了处分,降了职,想找自己去说情,好让他复回原职去。至于说有几十名士兵因此而送死,得不到抚恤,那不过是托辞。但他也是个极识趣的人,人家都求上门来了,再者又有几十条人命搭送了进去,自己若再推脱,那还是人么?就点道:“好吧,这事包在我身上。那你们总督大人在哪?”

将军顿时大喜,连脸膛都涨了放出了红光,拉起关天养道:“就在前面的临江鲜酒楼……”

到了酒楼下,将军上前对总督府的护卫道:“快去禀告总督大人,就说知真斋的关老板请见!”

护卫们都听过关天养的大名,忙不迭地跑上楼去奏禀,片刻之后,就见齐世武亲迎了下来。一番客套和慰问之后,就领着关天养上楼叙话。

得知九夏城十毁其九,百姓伤亡难以统计,光是官军就死亡两万有余,关天养就忍不住骂道:“一群该遭天杀的……总督大人,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齐世武苦叹道:“打算?这灾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若说着手重建九夏城,未免言之过早;若说弃城而走,那又是万万不能的。只能静观其变了!”又问道:“关老板应该认识不少修行的仙长吧?”

关天养不明白齐世武为何有此一问,谨慎地点头道:“认识几个,也不算多!”

“他们可有说这场灾祸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关天养这才知道齐世武等人还只当这是一场天灾,哪里晓得这分明就是人祸。不过他也没有揭穿,与其知道了真相更为愤怒和痛苦,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得好。沉重地摇了摇头:“老天爷的事,谁说得清楚呢?据我所知,玄武宫方面也是死伤惨重……”才说到这里,就听外面有人嚷道:“齐世武,齐世武在哪?我倒要看看,他的眼里还有没有本王了!”

九夏地面上,自称‘本王’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楚王。

【一百七十二、惩治楚王】

吵嚷间,楚王在太监总管陈公公和几名护卫的扈拥之下冲了进来,见着齐世武就骂道:“好你个齐世武,好你个称职尽责的三楚总督,说什么去视察灾情了,原来是躲在这里喝茶呢。我看你这回还有什么话好说!”一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之相,俨然恨不得一脚将齐世武当场踹死。

齐世武站了起来,打躬道:“下官见过楚王殿下。”也不待楚王应答,就忙着解释道:“下官也是才回来,正谈点事呢。殿下请上座!看茶!”

楚庸大袖一挥,怒斥道:“不喝!本王才没你这么好的闲情。你说,什么时候才安排船只送本王走?”

齐世武的脸色当即就拉了下来,沉声道:“殿下容禀,眼下所有的官船和民船都用来押运物资了,还有大批受伤的士兵和百姓需要运往汉江府安顿救治……”

“别给本王扯这些烂调调!”楚王粗鲁地打断,神情极其的不耐烦,“本王不管什么物资,也不管什么伤兵难民的,你要是不赶紧安排船只把本王送走,本王就上本参你!”

齐世武也着了怒,双眼里激射出来的尽是凛凛寒光,“王爷要参下官,下官也无话可说。王爷是楚王,奉旨屏藩三楚,下官若是送王爷走了,那就是抗旨。孰轻孰重,下官还分辨得清!”

楚王气得脸都青了,扬起巴掌就朝齐世武扇了过来。只可惜他的巴掌还没有扇到齐世武,关天养的巴掌就已经落到他的脸上。

不单是楚王,屋里的人几乎都被吓得呆了。

关天养啐了一口,指着惊愕得呆若石像的楚王骂道:“亏九夏百姓们好吃好喝,把你当天王老子一样的供奉着。你不为百姓们做点实事也就罢了,遇着点灾难就想撒开脚丫子跑?若我是皇帝,我就先拿你这混蛋开刀!”

陈公公率先反应过来,舞起起拂尘,尖着嗓子叫道:“反了,反了……来人呐,把这小子拿下!”

关天养怒目圆睁,大喝道:“谁敢?”众护卫被他的眼神一扫,顿觉得骨头里涌起一股子寒意来,哪里还能使出半点力量?一个人都哆嗦着软倒了下去。最没用的就要数陈公公了,竟然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哭了出来。

楚王到底是天潢贵胄,胆气远比一干子奴才壮,挨了一巴掌后非但没怕,反而还冷视着关天养,威严地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打本王?!”

关天养道:“怎么着,不服气呀?打的就是你!齐总督至少还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你呢?遇到屁大点事就知道跑路,你不觉得实在愧对你身上流着的皇室血脉么?还好意思去告状,换作我是你,自个儿跳大江喂王八是正经!”

楚王气得差点没当场昏了过去,指着关天养道:“你,你……齐世武,这等乱臣贼子,你为何还不拿下?难道你想谋反不成?”

齐世武正要开口,关天养一把拎起楚王的衣襟,威吓道:“怎么,拿我没办法,就恐吓人家齐总督么?”

陈公公这时站了起来,顾也不得屎尿流了一裤子,叫道:“我认识你,我认识你,你是,你是……”

关天养抬起一脚将他踹出门外,骂道:“这里也是你个连鸟蛋都没有的东西说话的地方么?不错,小爷就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老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关天养是也。楚王殿下,你要怎么着呢?”

楚王嘿嘿地狞笑道:“原来是你……”又怒又恨的眼神分明在说:好,我现在拿你没办法,咱们就等着瞧吧。

“怎么,是不是也想问你小关爷一个谋反之罪?”

楚王深知自己是奈何关天养不得的,只得狠狠地瞪着齐世武,怒喝道:“好得很,这一巴掌本王记住了。”挣开关天养的手,理整齐了衣襟,拂袖而去。

齐世武目送着楚王一行的离开,脸色阴得都能滴出水来。见关天养一副兀自没有解气的样子,就叹道:“关老板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关天养搓着手坐了下来,“我打了他,他肯定会拿气给你受。放心吧,我自会处理,不会让你难做的。”

齐世武没有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问道:“关老板这是打哪里来,这又要准备往哪里去呢?”

说起这事,关天养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苦笑道:“东躲西藏嘛,还能做什么?对了,齐大人可有见过幽灵宫的沈执事?”

齐世武摇头道:“很久都不曾会面了。不过我听说幽灵宫的执事机构暂时迁到了汉江府,至于是否确实,那就不得而知了!”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多谢齐大人告知。你事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关老板走好!”齐世武送到门边,拱手与关天养作别。

出了临江鲜酒楼,关天养就问楚庸道:“你不是说你连皇帝也敢杀么?”

楚庸如何看不透关天养在想什么?轻笑一声道:“看样子你是想去教训一下楚王?”

关天养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干点正经事。你说呢?”

楚庸笑道:“你都说了,我连皇帝都敢杀,还怕了一个小小的楚王不成?走吧!”

楚王就落脚在镇子东头的客栈,一家老子小没几口人,却将偌大的客栈尽数霸占着,还派出了护卫在四周警戒,谁也不许轻易靠近。关天养和楚庸走了过去,护卫正要上来拦,见是他们,吓得大叫道:“来人,来人呐……”

关天养用脚一跳,数粒碎石子飞将出去,分别击中了几名护卫的后心,一个人的连哼都不曾哼一声就扑倒在地了。

楚王正和僚属商议着如何起草奏章弹劾齐世武,听见楼下闹作一团,心下好不烦躁,就走了出来查看究竟,顺便发作一通,以泄胸中之愤。高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关天养刚走进门,就被当头一喝。仰起头来嘿嘿一笑,道:“你说怎么回事呢?”

楚王见是他,大惊失色,连忙往屋里躲,大叫道:“护驾,护驾……”跑进屋时,才发现关天养竟然已经在屋了坐下了。待要往外跑,楚庸拦在门口,谁也不得进出。

“你,你们要,要干什么?”楚王哪有刚才的气度?吓得脸青面黑,浑身直哆嗦!

关天养招了招手道:“来,你过来……”

楚王往屋角里躲去,道:“本王,本王……有什么话你就说!”

关天养拿出玄武宫给的玉牌,“认识这个吗?”

楚王摇头说不认识。关天养唉了一声,满脸的惋惜,仿佛在骂楚王是一个不识得金镶玉的蠢货。又晃了晃玉牌,问围在楚庸周围的属僚道:“你们有认识的吗?”

其中一个大约自恃有些见识,偏眼神又不怎么好,不敢走近了看,就道:“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什么……”

关天养扔过去道:“看清楚了!”

那人辨出了玉牌上的‘玄武’二字后,骇得惊叫道:“玄,玄武宫……”

关天养满意地笑道:“对了,玄武宫。这下知道小爷是干什么的了吧?”

楚王一干人等也‘明白’得太快了些,都作起了揖来,道:“不知仙长驾到,有失迎迓,恕罪,恕罪……”

关天养取回玉牌,轻轻地拍了拍楚王细皮嫩肉的脸颊,意味深长地道:“楚王殿下,还觉得这一巴掌挨得冤么?”

“不冤,不冤。小王,小王有罪,有罪……”

关天养坐了回去,翘起了二郎腿,“齐大人是我的朋友,你要告诉他的状?那我也只好写封信给你们的皇帝,把你怎么在九夏城当王爷的情况告诉他。你觉得这主意可行么?”

楚王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哀号道:“仙长开恩呐……”真要是把他在九夏城的作为捅到皇帝那里,他这个楚王就铁定得被废了。

关天养奇道:“开恩?我开哪门子的恩呢?”

楚王叩头作揖地道:“仙长,小王,小王知罪了,一切听齐总督裁度就是,小王,小王再不敢添乱了!”

“嗯,懂事就好!”关天养环视了几人一眼,冷眼盯着楚王,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一般,“以后我若听说有谁乱告齐大人的状,那我就通通记在你的头上。”

楚王在关天养的目光审视之下,直感觉脊背上全是寒意,心下是连连叫苦,“不敢,再也不敢了……”只盼着关天养这尊瘟神快走,哪里还有心思再找齐世武的麻烦?

关天养哼了一声,“不敢就最好!”也不再啰嗦,与楚庸前后从窗中纵身扑了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过了老半晌,跪着的众人才知道关天养和楚庸已经走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个个已经吓得汗透重衫,浑身瘫软了。

楚王一跤瘫坐在地上,喘息道:“他,他怎么会,怎么会是玄武宫的人?”

一名属僚躬着身子将他扶住,“殿下容禀,其实这也不奇怪,知真斋和天下楼多大的场面?若他不是玄武宫在后面撑腰,凭他们又岂能兜得转呢?”

楚王唉地叹了一声,挣扎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浑身酸软,里衫早被冷汗湿透了。“难怪,难怪呀……”然后咬牙道:“可恨,可恨那齐世武,竟然,竟然……哎!”一副无不助我的神情,说不出的悲壮。

另有一名属僚道:“殿下,难道,难道就真的放过齐世武了么?”

楚王冷冷地横了他一眼,坐回到了椅子里。“玄武宫的人都发话了,难不成你还想怎样?本王警告你们,别在背后使鬼,要不然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众属僚面面相觑,“臣等岂敢?”

楚王见他们对自己都还敬畏,心下略感安慰,“这就好,这就好。齐世武不可虑,可怕的是……哎呀,算了,算了,就算本王流年不利……”说完,恨恨地转到里间去了。

关天养迈开大步一气狂奔,边跑边哈哈大笑,“这个楚王,还真是脓包之极呀!”头一回将这样的大人物耍得团团转,心下是说不出的开心。因陈朔的离开而带来的郁闷随着这一阵子畅快的大笑,尽皆消散了。

楚庸道:“不是他脓包,是玄武宫的牌子太吓人!”

“这样看来,玄武宫绝非超然世外之辈,要不然堂堂楚王,何至于怕成这样?”

楚庸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打渔铺往东就是乌蓬山,关天养对散修心存忌惮,怕这一路过去不小心撞上了,又惹出一堆麻烦,在过了汉江之之后就折向北。

楚庸以为他是要去商县,就没有过问。

结果没走出多远,就应了那句话:祸事要来,无论怎么躲都是躲不过的。

关天养见自己不论怎么发力,楚庸始终不落后半步,神情从容,悠闲得就像漫步。与别人他从不争一时之长短,但与明知比自己强太多的楚庸相比,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想抢风头,哪怕是在相同的领域有一丁点比楚庸出色,他都会兴奋得忘乎所以。就在他奋尽全力,想要看看自己在速度上到底能不能与楚庸一争高下时,天上就掉下来一个巨大的火球,若不是楚庸拉着他闪避得快,铁定得被当场砸扁,烧成焦炭。

火球砸在地上,轰的一声爆烈了开来,滚烫的泥沙和火星四散飞溅。关天养被烟尘呛得连连咳嗽,不得不用衣袖捂着口鼻,大叫道:“哪来的火球,是流星吗?”

楚庸道:“肯定不是”将关天养的臂膀拽起,朝着十数里外的山坡飞驰而去。

关天养被楚庸的动作吓了一跳,先是惊叹楚庸的速度怎地这般迅捷?远不是自己能够比得了的。然后就见朦朦的夜空大亮,惊噫了一声,抬头望去,只见满天的火球像雹子般落了下来,大的如斗,小的如肉丸子,密密洒洒的,将整个天空都映得血红。

方圆数里尽被笼罩其中。

两人没冲出多远,就不得不展开身法闪避兜头砸落下来的火球。即便是带挈着关天养,楚庸也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躲了开去,身上连半点火星都不曾沾着。

关天养一时间竟被楚庸的身法给深深地吸引住着,身子任由楚庸带着闪躲腾挪,心下却在暗想道:“这些年来,他虽被困在诚字境不得突破,但技巧的颖悟已经远不是我所能够比较的。哎,我也真是糊涂透顶了,不好好练自己的功,成天跟他较什么劲?照这般下来,我怕是永远都没有机会超越他了!”想着这段时间来楚庸的护卫之恩,心下不由暗暗恼悔自己待他太过刻薄了。见火球没完没了地掉个不停,不由大骂道:“搞什么鬼,连老天爷也来作弄人么?”

楚庸沉声喝道:“噤声!”

火球笼罩的范围着实有些大,着地之后就爆裂开来,燃起熊熊的火苗,经久不熄。关天养第一次体会到了行走在火海中的滋味,炙烤烟呛,说不出的难受。好在楚庸临危不乱,又机敏异常,这才不至于被磕碰着半点。

随着掉落下来的火球渐稀,两人这才从容了许多,一口气奔出三里有余,跳出了火海。

关天养见楚庸是毫发无损,连衣襟上都不曾沾染半点火灰,而自己不但眉发被燎,袍子也被烧了好几个破洞。幸得内里穿的是火蚕丝织成的内甲,这才不至于有所伤损。

楚庸凝神望着漆黑的夜空,半晌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这些人也太没顾忌了吧?可恨!”

关天养这才知道这些从天而降的火球竟然是修行者使出来的大神通,心下不由涌出巨大的骇异。正要问怎么回事,就听空中有人嘿嘿地大笑起来,“长眉老儿,这就是你的看家本领【星火燎原】么?当真是中看不中吃。可惜了好好的一片田地,生生被你给烧成了焦土!”

“你的【冰龙破】不是号称破尽天下法术么,怎么也没伤到老道分毫?”

“哼,本座不过怜你老迈,有这份修为着实不易,所以手下留情。望你能迷途知悔,别再冥顽不灵。你既然不识好歹,那就再让你尝尝【冰龙破】的滋味!”

话声落后不久,关天养就感到炎热尽去,一阵阵的沁沁的寒意凶猛袭来。

关天是缩了缩脖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他们都是什么人?”【冰龙破】也火,【星火燎原】也罢,都是他从来不曾听过的法术,自然无法从中判断出激斗中的是什么人了。

楚庸望天不语。

关天养见他眼神凌厉,澎湃的森寒杀意竟将汹涌的寒气都压了下去。霎时间,他心底涌起一股子强烈的惧意,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禁不住颤抖了起来,差点当场就拔腿逃跑。

“其中一个你昨晚才见过……”楚庸终于轻启朱唇,斜瞟了他一眼,幽幽地道:“便是乌蓬山众散修选出来的头领,峨嵋凝翠崖长眉老祖。另一个么,魔道青莲宗雪舞堂座主‘冰龙’魏长廷!”说着就迈开步子望北奔去。

【一百七十三、青莲雪舞(上)】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将心中的恐惧尽皆吐了出来,这才感觉身子渐渐地暖了。大步地跟地上去,“一个火,一个冰,两人还真是对得上呀……奇怪,散修不是保持中立么?怎么这就和魔道打了起来?”

楚庸哼哼了两声,神情很是有些复杂,“这就是梁师曾的手段。他明知魔道也会争取散修,所以就抢先一步赶了去,被拒绝之后,又以私事的名义进入了乌蓬山。当时若不是班师古来了,他怕还会继续和南华老怪搅缠下去。班师古见他从乌蓬山出来,必然怀疑散修已经倒向了正道。而散修被梁师曾摆了一道,当真是百口莫辩,再加上别有用心者从中使鬼挑拨,散修与魔道之间的争斗不就一触即发了么?”

关天养这才恍然大悟,回想着昨日从乌蓬山回来后楚庸的言行,心下暗叫道:“我还当他说的那些话是在故意挖苦我呢,原来是别有深意!”紧追了两步,保持着与楚庸并肩而行,“我只当梁师曾利用二狗子去跟长眉老道套近乎,然后又借机收录了二狗子,示好于我,让我们都不得不承他的人情。原来这里面还藏着这许多机关……”说到这里,猛地打了个激灵,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心想着梁师曾利用陈朔做了这么大番文章,那些人岂不得将陈朔恨死了?当即扼腕叫道:“如此说来,二狗子岂非危险得很?”

楚庸又加快了脚步,仿佛是身后有恶鬼在追着一样,关天养不得不奋尽全力才能跟上。“你才知道呢?梁师曾这一招可谓一举多得,高明之极!由此看来,他对你们的情况是了若指掌。要不然以他堂堂伏魔观副观主的身份,岂会亲自出面为陈朔调解私人恩怨?”看了关天养一眼,见他满脸的愤恨之意,又道:“我只是要你明白个中究竟,并非要你去恨梁师曾。虽说他利用了你们,但也给予了相应的补偿。论较起来,你们也没亏什么!”

关天养心下是苦涩难言,实在是不敢想像仙风道骨的梁师曾用心竟然这般的险恶。正不知该如何应答楚庸,空中就传来砰的一声脆响,扭头望去,就见火光像烟花般爆溅开来,将目光所及之处照得通亮。

烟火尚未熄灭,强烈的寒意潮水般的袭来。所过之处,滴水凝冰,哈气成霜,原本生机勃勃的草木瞬间衰败,骇得关天养跳了起来,大叫道:“不好,快跑!”刚迈开步子,就发现左臂已经被楚庸拉起,闪电般望北疾冲。

他们的步子刚刚迈出,漫天的冰雹落了下来,砸在被冻得生硬的地上,砰砰砰的碎成了冰碴。

冰雹不可怕,可怕的是潮水般漫延追来的乳白色寒气。关天养虽不识得厉害,但见草木被冻上了,瞬时就碎成了冰碴,就能想像出它远比先前过去的【星火燎原】还要可怕。相比之下,头上砸落的冰雹反倒是不足为道了。

魏长廷得意的笑声响彻四野,“长眉道兄,恕不远送呀。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令关天养心底涌起了十二分的反感,正想骂上两句,笑声就莫名其妙地到了头顶,嗡嗡的声波震得他头发一震发麻。只听魏长廷大喝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给本座留下!”关天养尚不及作出反应,就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意兜头而降,身子一僵,动作立时就慢了下来。楚庸大喝一声,反身蹿起,长剑脱鞘而出,莹白的剑气匹练般卷向魏长廷。

关天养看着从腿踝向腿部漫延的乳白色寒气,几番奋力,却是移不动分毫。惊惧之余,不免又想不通楚庸为何没被冻住。

“天养,你快走!”楚庸将魏长廷逼退,祭起【剑心通灵】,稳住了阵脚。

关天养心下是又焦又急,此时此刻别说是走了,就连动弹一分都不能够。若再想不到办法摆脱冰冻之气的侵袭,怕是要不了片刻功夫,自己就得成了一座冰雕,当场死翘翘了。

听着身后剑气霍霍,魏长廷先是惊噫,然后就是怒哼连连,关天养暗道:“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被冻死!”强烈的求生意志涌起,顿感一股暖流从胸中漫溢开来,霎时就将侵至腰部的寒气逼退回了地上,腿脚也能动弹了。回转身去,只见楚庸一剑疾似一疾,既不给魏长廷,也不给自己任何喘息之机,莹白的剑气飞斩而出,将魏长廷布下的冰盾破碎成渣。

拼速度,十个魏长廷也不是楚庸的对手。再加上无物不破的剑气,魏长廷着实被攻了一个措手不及,一口气布下的十道冰盾顷时间被楚庸破尽。惊骇之余,他也忍不住大叫道:“好小子!”抬掌一推,手心里喷射出浓雾般的寒气,罩向了楚庸。

楚庸有【剑心通明】护身,哪里会怕他了?纵起身法,抢到魏长廷近前,当胸一剑刺出。

魏长廷万没料到从不曾失手的【冰霜冻气】竟然有失效的时候,心底涌起从不曾有过的惊惧。想他也是分神境界的修为,本以为要拿下两个毫无修为的小子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却不想楚庸竟然这般棘手,轻敌之下,竟将自己置于险地。眼看着闪耀莹白剑气的长剑当胸刺来,魏长廷再不敢当楚庸是寻常小子,双手一环,一道晶蓝色的冰盾挡在了身前。叮的一声轻响,冰屑四溅,楚庸全力的一剑竟然没能破开冰盾。

魏长廷飞身疾退,瞬时就拉开了距离。

楚庸如何不知自己远不是魏长廷的对手?原以为能仗着迅速的优势和剑气的犀利,攻魏长廷一个出其不意,说不定能侥幸取胜。几十招抢攻下来,深知魏长廷绝非浪得虚名,一身修为着实惊人,心存的那点侥幸也完全消失,只盼着能多缠斗片刻,为关天养争斗到逃跑的机会。

剑气固然犀利,无物不破,奈何楚庸所能支配的原力有限,剑魂又非他亲自所炼,紧要关头总是无法毕尽全力——每一个剑修都渴望拥有自己亲手炼成的剑魂,只有用自己的意志、智慧和心血炼成的剑魂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心意相通,合而为一。也只有这才,剑修的实力才能完美地发挥出来。但剑魂炼制太过于艰难,往往百中难成其一,为了不耽误修炼的进度,剑修都会选择与现存的剑魂融合。若是机缘巧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与剑魂的融合,甚至不比亲手炼成的剑魂差。可若是无法实非与所继承剑魂的完美融合,那就会生出许多的麻烦,甚至严重削弱实力。毕竟继承过来的剑魂都有自我的意识,在没有实现心意无间相通的情况下,一旦遭遇危机,它首先想到的是保存自己,而不是与剑修者合而为一,全力攻击。如此一来,原本的十万实力最多只能发挥出五六成,甚至更低。

楚庸遭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他的意志不可谓不强大,奈何在遭遇魏长廷这种级别的对手时,剑魂并不相信他必胜的意志,最紧张关头选择了保存实力,以至于他全力一击还是没能破开冰盾,终于让魏长廷赢得了喘息之机。

每在这时候,楚庸总是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见关天养还回望着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机有多可怕,他心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大吼道:“愣着干什么,走呀,快走!”

楚庸的这一声大吼令依旧没能点醒关天养,反倒令他不悦地质问道:“我为什么要走?”

魏长廷喘息即定,心中的惊骇尽去,仔细地审视着楚庸,嘿嘿地笑了起来,“原来是乾坤庭的‘破天剑’楚庸。本座叫你留下,为何还跑?”一声大喝,平地涌起无数的冰刺。

楚庸腾身跃起,先是【逐日】,然后【分影】,只见四个楚庸挥剑从四个不同的方位攻向魏长廷。

“噫?”魏长廷刚才已经见识过楚庸的手段,这一次乍见分出四个楚庸来,再一次被吓住了,失声惊叫道:“分身术?”尚没有明白怎么回事,楚庸手中的长剑轻而易举地撕开了护身真气,将他的左肩贯了个洞穿。

关天养见楚庸得手,兴奋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好呀!”

魏长廷闷响一声,右掌挟着排山倒海的真元拍了出去。楚庸尚来不及变招,就被震了出去。若是有【剑心通明】护体,已然被这一记【寒冰掌】给震成了冰渣子。

翻滚出二十余丈后,楚庸方才将魏长廷这一掌的余力卸尽,翻身站了起来。想着刚才的那一刹那,他心下又是激动又是遗憾。自己不过诚字境的修为,却能击伤了分神境界的魏长廷,若非魏长廷左肩的伤口尚在汩汩地淌着鲜血,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遗憾的是自己在技巧的运用上到底还欠缺火候,若是变招的速度再快一些,必能将魏长廷分尸。两次机会皆错过,再要制造出第三次机会也不可能了。

再者魏长廷也不是愚蠢之辈,吃了两次亏,还挨了一剑,恼羞之下,如何会再给他第三次机会?

出乎楚庸预料的是,魏长廷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怔怔地看着肩上的伤口,自嘲地一笑,道:“难怪你能得了‘破天剑’的名号,果然有些不凡的艺业!”伸手在伤口上一按,蓝光闪过,伤口瞬即愈合了。

分神境界的修行者有多强大关天养是毫无概念,楚庸却是清楚得很。在魏长廷的面前,自己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而他已经是威震天下的武学大宗师。只是自己这个孩子不同于普通的孩子,身手过于诡异,剑气又太过犀利,这才得了两回便宜,一旦魏长廷打叠起精神来应对,便是有一百个他,也都不是对手。

明知不敌,楚庸却不想输了气势,冷哼一声道:“多谢魏座主夸奖。我等不过偶然路过,并没有冒犯魏座主的意思,却不知魏座主为何要出手偷袭。还请明示!”

对于一位前辈高人来说,被后生晚辈用‘偷袭’这个词来形容,任修养再好,怕也是忍不下去。魏长廷却是置若罔闻,反而一声长笑,道:“本座高兴怎样就怎样,莫不成还得向你请示?”

楚庸见魏长廷这般说话,就知道自己和关天养今晚是难以幸免,但还是心存侥幸地问道:“如此说来,魏座主是不会饶过我了?”

“饶过你?”魏长廷满脸狰狞,一副‘就算将你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的神情,“你既知本座名号,就该清楚本座的行事风格。若不想死得太痛苦,我可以给你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说完就负手而立,等待楚庸的答复。

楚庸轻笑一声,重重地吁了口浊气,目光落在手中的长剑上,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将长剑平举起来,指着魏长廷,眼神再一次冷了下来,视魏长廷的冰冻法术如无物。“魏座主既要取我性命,就请动手吧!”

魏长廷何曾见过如此可怕的眼神?心下一凛,暗道:“这小子到底是哪门哪派的?我竟没能试探出来。只可惜是乾坤庭的人,不然倒可以收罗过来,也不失为强有力的臂助!”也懒得再多说,手指连挥,冰梭像箭雨一般疾射而出,铺天盖地,教楚庸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只可惜魏长廷还是低估了剑气的威力,楚庸仗着【剑心通灵】护体,几乎无视这种强度的冰梭。剑花舞起,将袭来的冰梭轻而易举地绞得粉碎。见魏长廷似乎还是没有对他生出足够的重视,心中不免又生出一丝侥幸。毫无征兆之下,一连两个【逐日】抢到魏长廷身后,挥剑朝后心刺落。眼看着剑尖离魏长廷的衣衫越来越近,他心下不禁生出一阵狂喜,暗道:“难道魏长廷今晚合该丧命我手?这才给了我三次机会?”

楚庸出剑的速度原本奇快,几乎是瞬发即至,魏长廷又不以身法见长,可以料想是躲不开的。却不想就在剑尖已经触到魏长廷衣衫之际,楚庸脚下砰的一声就炸了开来,护体剑气顿时消耗一空,身体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高高地抛起。

失去了护体剑气,楚庸就变得与常人一般脆弱。奇怪的是魏长廷并没有趁机出手,而是嘿嘿地笑了起来,“怎么样,没有想到吧?”

楚庸落地站定,看着地上的深坑,“原来【寒冰方阵】,倒是我大意了。”

魏长廷道:“本座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了,你以为还会有第三次么?简直太天真了!”双手一合,一道裹着无数冰梭的风暴就地生成,发出狮吼龙吟般的轰轰声响,飞速地卷向楚庸。“你不是速度很快么,那就跟它好好地玩玩吧!”也不再搭理楚庸,转身走向了关天养。

楚庸见状,惊惧交加,大喝道:“魏座主,你也是修行界的前辈高人,何必跟一个普通人为难?”说话间,冰梭风暴就卷了上来,他不得不纵起身法躲避。

魏长廷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楚庸,他甚至认定楚庸必然丧命于冰梭风暴之下,难以幸免。三步走到关天养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这个既说不上瘦弱,也算不上强壮的少年一眼,这才问道:“小子,你可是姓关?”

关天养眼瞳微微一缩,心下十分惊异,暗道:“他怎么知道我姓关?”不解地问:“你认识我?”

“都说乾坤庭派了‘破天剑’楚庸保护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子,而这小子却很会强化法宝。想必就是你了!”

关天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含糊其辞地道:“既然是传说,那就未必当得真!”

魏长廷脸色顿时大寒,探手一抓,关天养就感到一道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着他到了魏长廷的面前。

隔着咫尺,他清楚地看见魏长廷脸色青白,有似僵尸,眼瞳却不像普通人那样是黄袍色的,而是淡青色,在天光之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你只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魏长廷的神情立时让关天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回答已经触怒了这位青莲宗雪舞堂的首座,若是再不好好作答,小命怕就难保了。可他天生就一副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面对魏长廷的威严,他非但不再惧怕,反而还嘿嘿地笑了起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作甚?”

楚庸几番想摆脱冰梭旋风,不管他如何的纵横腾挪,诸般技巧都用上了,冰梭风暴依旧如鬼魅般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见关天养落入魏长廷手中,他怒声喝道:“魏长廷,你要干什么?”

魏长廷对楚庸的呼喊置若罔闻,冷冷地盯着关天养,“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关天养承受压力的能力超乎想像,即便是面对鬼仙鄢奚,也都不曾惧怕过,何况是分神境界的魏长廷呢?纵然魏长廷的眼神足能将他冻成冰雕,但他还是哂然一笑,“当然知道,青莲宗雪舞堂座主‘冰龙’魏长廷!”

【一百七十四、青莲雪舞(下)】

魏长廷见关天养一口报出了自己的名号,非但没怒,反而还呵呵地笑了起来,眼神也一点一点地融化开来。“看来你还有几分见识嘛。既识得我,那就该知道我的厉害。你若现在拜我为师,我就带你回冰风谷,教你一身本事,再不用别人的保护了。天下之大,想去哪,想干什么都由得你!”

关天养眼睛瞪得老大,嘴巴圆张,一副惊诧的滑稽表情,“你又能教我什么本事?”

魏长廷分明品出关天养有取笑他的意思,强忍着胸中翻涌的怒意,一字一字地道:“小子,我的耐心可不怎么好,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吧!”

关天养清晰地感受到魏长廷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表情也变得僵硬起来。他努力地想让自己表现得俏皮,表现得洒脱,表现得顽世不恭一些,可却怎么也做不到。在魏长廷目光的逼压之下,他的脑子已经乱作一团,好半晌才问道:“我不答应你就要杀我,是么?”

魏长廷森然地道:“与其便宜别人,那还不如由我毁了得好!”

这话如刀子般捅进关天养心底。霎时间,他的眼瞳泛起了血红,胆气大壮,怒声道:“那你就杀我试试!”毫无征兆之下,反手一剑刺向魏长廷胸口。呛的一声,冰屑四溅,原来魏长廷早布下了冰盾护体,普通的利器根本就刺不进去。

关天养这一剑也彻底激怒了魏长廷,他一声狞笑,道:“你既要寻死,那我就成全你!”抬起手掌就朝关天养当头拍落。

“不要……”楚庸惊呼一声,奋尽全力将手中长剑掷向魏长廷,以期能解关天养之危。而他自己却因为这间不容发的一次停顿,被生生卷进了冰梭风暴里去。

关天养如何看不出冰梭风暴的厉害?见楚庸为了救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全,骇得当即惊叫道:“楚大平庸……”刹那间,直感觉整个人都崩裂成了碎片,说不出的绝望和难受。

魏长廷深知楚庸手中的长剑有多可怕,哪里还敢拿大?不得不扔开关天养,纵身闪了开去。

关天养脱出了魏长廷的控制,乘机一个【逐日】扑向了冰梭风暴,大喊道:“楚大平庸……”心知剑修的剑气一旦耗尽,再要聚起来可就不容易了。而失去了剑气的保护,剑修比普通人是强不了多少的,冰梭风暴的威力便是金丹境界的修行者都承受不起,何况是普通人?

关天养追着冰梭风暴,一遍又一遍地大喊道:“楚大平庸,你出来,你出来呀……”语带哭腔,听着令人心酸。

魏长廷已是彻底被激怒了,看着关天养奋尽全力追逐冰梭风暴,嘿嘿地一声狞笑,“既然你们都想死,本座就成全你们!”一掌拍出,霎时之时,天地皆被浓如牛乳的白雾给罩住了,伸手五指难见。

好冷呀!

关天养虽然只有十五岁不到,但历经的苦难远比普通人一辈子都要多。自打老庙祝死后,每个冬天他都是从死亡的边缘煎熬过来的,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可怕没有人比他体会得更强烈。正是这样,他才觉得此时此刻侵入骨髓的寒冷远远不是过往所经历的能够相比,甚至于冷得超出了他的想像,也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

每一块肌肉,每一处关节都僵了,又僵又硬,甚至已经不听使唤。看着迅速布满身上的厚厚白霜,他深知如果再不逃出白雾笼罩的范围,自己就必死无疑了。

可是,脚步都迈不动,又怎么逃呢?

最可怕的是,原来滚滚向前的冰梭风暴竟然又掉过了头来,轰轰隆隆地朝他席卷过来。

【冰霜冻气】他尚且不能化解,何况是连楚庸都奈何不得的冰梭风暴?

霎时之间,他的心念电转,几乎是将过去所遭遇到的危机全想了一遍,也将所有的应对之法都细细地过了一遍,然后想到了一样东西。

【十方钟】!

对了,就是这个从李道奇那里买来的奇异法宝。

【十方钟】在十息之内可以抵挡一切的攻击。

十息?

又有多大的意义?

关天养已经无暇多想,取出【十方钟】来,念动咒语,顷时间金光大盛,嗡的一声钟罄声响,巨大的金钟虚影便将他罩在了其中。能将灵魂都冻结成冰的寒意顿时消失了无影无踪了,覆在身上的厚厚白霜也都化成了温热的水液,浸湿了衣衫和头发。

恰在此时,冰梭风暴也撞在金钟之上,难以寸进一步,飞舞的飞梭俱都在金钟的虚影上撞得粉碎。

魏长廷显然没料到关天养身上竟然怀有此等异宝,惊得噫了一声,然后就念起咒语,挣动印诀,大喊一声‘破’。大地微震,冰屑纷飞,一条海碗粗细的冰蛇破土而出,裂张着大嘴扑向金钟。

砰的一声脆响,冰蛇在金钟上撞得粉碎,化作一蓬白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魏长廷骇然惊叫道:“不,不可能……”

这一刻,关天养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计较魏长廷在干什么了,他心下一片宁静,默默地叹道:“没被恶鬼给吃了,没被大蛇给吃了,也没被鄢奚给杀了……那么多危难都经历了过来,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个魏长廷手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么?”腾腾的白雾变幻出各种异象,在关天养看来,它们就是冥府派来的索命无常,他的大限已到,等着将他的魂魄拘下地狱呢。

死?

原来这就是死呀!

原来死就是灵魂与肉体的彻底分离,也是与这个世界的彻底分离。

“难怪宋大叔总是说只有活着才有意义,活着才有希望。我一直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才知道人一旦死了,就与经历的一切、与朋友、与梦想、与所有的牵绊永远的决裂,过去所付出的努力也将烟消云散,变得毫无意义了。死,其实就是对生命,对命运,对梦想的终结呀……”

这一刻,他终于悟到了,在死亡的面前,生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有活着,好好地活下去,生命的多彩才会得以继续彰显。

死?

活?

一字之差,却是有着天渊之别。

“只可惜,已经明白得太晚了!”

关天养一声长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不知道十息已经过去了多少,还剩下多少,脑子里唯一想着的就是:“如果能够不死,那该有多好?从今以后我再不会任性胡为,轻看生命了!”

回想着十几年的生命历程,只有经历了一瞬,而眼下的这十息却有如一万年般漫长。越是惧怕死亡,它越是要慢慢地折磨你,让你千百倍地体会到它的威力和可怕,打从灵魂深处生出对它十二分虔诚的敬畏来。

从【十方钟】祭起到现在,别说是十息,怕是一百息都过去了吧?

可是,为了什么还没有死呢?

难道是有奇迹发生吗?

关天养怀着十二万分的侥幸又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升腾起了淡淡的金光,不但成功地阻住了【冰霜冻气】和冰梭风暴,还将它们一点一点地化解和吞噬。

“这是怎么回事?”关天养不明白,也想不通。

魏长廷就更不明白了。金光从散发出来的无上威严不但让他恐惧,甚至让他在潜意识里觉得关天养就是一尊降生人间的神邸。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荒谬的念头,但它却如烙印般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与之同时,他又强迫自己认定挡住他攻击不是什么神力,而是一件法宝,是关天养自己炼制的护身法宝。此宝威力固然强大,应该不能持久。猛地一咬牙,怒哼一声,将脑中稀奇古怪的念头尽行驱散,“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再次念动咒语,掐起印诀,四条冰蛇从四个方向一起扑向了关天养。

从死亡的边缘游走了一圈回来,关天养还何惧之有?看着四条从四面扑来的狰狞冰蛇,他无力还击,只能付之以淡淡的一笑。心下仿佛在说:“来吧,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神情说不出轻蔑。却不想砰的一声脆响,四条冰蛇撞在金光上,一齐炸得粉碎。金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为之大盛,将包围着关天养的【冰霜冻气】逼退到了十数丈之外,就连冰梭风暴也差点被金光给逼散了。

魏长廷再一次失手,心下的惊骇实在难以言喻。他实在想不透,凭自己六百多年的修为,竟然奈何不得一个毫无修为的少年?

难道是关天养当然是降世的神邸吗?

不,绝不可能!

肯定是法宝,威力异常强大的,品阶至少在灵品五阶以上的护身法宝。

可越是强悍的法宝,消耗和灵力就越多,别说是毫无修少的普通人,就是修为稍低一些的修行者也都控制不了。关天养浑身没有半点的真元,又如何能够祭得起来?再者,他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可能强化得出灵品五阶以上的法宝?

就在魏长廷惊疑难定之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空中陡地传来一声暴喝:“好你个魏长廷,堂堂青莲宗雪舞堂首座,竟然这般枉顾身份,无耻下流到对普通人动起手来。看枪!”

哧的一声,一道数十丈长的银白色枪芒破空袭来。

魏长廷仓皇疾退,双手连舞,一道又一道的晶蓝色冰盾在身前结成,妄图挡住枪芒。

砰、砰、砰……一连串的脆响,枪芒过处,冰盾纷纷炸碎,直指魏长廷前胸。

千里奔袭,直捣龙庭。此等威势,远不是楚庸的剑气所能比拟。看得关天养是荡气回荡,扼腕感叹。

见情势危急,魏长廷大喝一起,祭起护身法宝——那竟也是一面晶蓝色的冰盾——砰的一声,枪芒刺在冰盾之上,激起绚丽的蓝光,这才轰然散了。而魏长廷也被枪芒上裹挟的强大冲击推得退了十余丈才站稳。

“杨纵……”魏长廷又惊又怒,道:“你竟然偷袭?!”

杨纵一身戎装,头戴二郎冲天冠,胯下乘坐着四翅的飞天龙马兽,手提丈八金枪,威风凛凛,有如天神一般降了下来,虎视着魏长廷道:“我杨纵能偷袭你,那也是你的荣幸。就凭你连番对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少年下杀手,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也不必跟你讲什么规矩!更何况,他还是我乾坤庭保护的人!”

魏长廷气急败坏,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杨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深知自己是既输了理,又输了势,实力上又不及杨纵,若不赶紧开溜,怕是讨不到好果子吃。但又不想丢了身份,堕了威名,就道:“谁知道他是你乾坤庭保护的人?本座只知道他是个偷窥者!”

杨纵嘿嘿地道:“偷窥者?欲加之罪,何患这辞!呔!”又是一枪刺了过去。

魏长廷手里多了一柄拂尘,舞将起来,长数十百丈,盘旋飞舞,分明是将要杨纵困住。

杨纵丝毫不将漫天回环的拂尘银丝放在眼里,只是瞅定了魏长廷,一枪接一枪的捅刺。但凡有银丝卷了上来,挥枪一撩,便被锋锐的枪芒当场割断,难有用武之地。

魏长廷与长眉道人的一战就将一身功力耗得七七八八,然后又挨了楚庸一剑,虽说伤势无大碍,但毕竟斗志大受打击。再杀关天养不得,不免质疑起了自己的实力来。在这样的情况下骤遇杀意正盛的杨纵,教他如何能够抵挡?

几个回合下来,杨纵几乎将拂尘的银丝尽数挑断。魏长廷见势不能敌,情知再战下去必然送命当场,就大喝道:“住手!”

杨纵根本就不搭理,顺势一招【破袭】,枪芒直取魏长廷的喉咙。

魏长廷大骇,不得不将全部修为聚到护身冰盾之上,挡在身前。

砰的一声,冰盾当场炸裂,魏长廷长喷一口鲜血,被远远地抛了出去。他也是个极有决断的人,也不恋战,借势遁逃了而去。杨纵胯下的四翼龙马兽也被魏长廷护身冰盾碎烈的反震之力掀得振翼扬蹄,长嘶起来。

“杨纵,今日之赐,来日必有厚报!”

杨纵也没有追击,而是应道:“你不来找我,我也会上冰风谷找谢玄真把今天的账算清楚!”

这时,六名火卫相继赶到,护在他身侧。

魏长廷一走,冰梭风暴不攻之散。关天养冲将上去,抱住了折磨得体无完肤,昏迷不醒的楚庸,连声大叫,楚庸却是毫无反应。杨纵见此情状,懊恼地叹了口气,翻身跳下龙马兽,走过去问道:“明知魔道今夜围剿乌蓬山的散修,你们还来掺合什么?”伸手一探楚庸的脉息,神情顿时沉了下来,咬牙道:“好你个魏长廷,看本座不该饶你狗命!”

关天养见楚庸的气息微弱,时有时无,已经吓得乱了方寸,见杨纵这么说,惊怵地问道:“他,他怎样了?”

杨纵没有回答,而是将楚庸扶起,对六名火卫道:“你们护法!”一掌抵在楚庸的背上,助其疗伤。

半晌之后,楚庸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些许红润,咳了一声,连连呕出了几大口鲜血,这才睁开了眼睛。

关天养又惊又喜,颤声问道:“你,你怎样了?”

楚庸强作一笑,浑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很好,你没事,那我,那我就算不辱使命了……”

关天养怒道:“什么狗屁使命?难不成你还为了它去死么?”

楚庸嘿嘿地道:“又有何不可?不知哪位道友出手相助,楚庸在此谢过了!”

杨纵冷哼一声,道:“道友?这时候怕是没有什么好心的道友出手救你!”

楚庸一惊,扭头望去,“座主……”就要爬起身来行礼,杨纵按住他,“别乱动。你的伤我治不了,只能暂时稳住。”

关天养啊了一声,才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怎么办?”

杨纵瞟了他一眼,“你身上可还有【回天丹】以?”

关天养猛地一拍脑门,“怎么把这都给忘了?”拿出一粒【回天丹】,手忙脚乱地给楚庸服了下去。杨纵这才松了口气,“他救你一命,你再救他一命。两不相欠了!”

关天养一怔,暗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及细细体会,就道:“不,是我欠楚大平庸的。他若不是为了救我,根本就不会伤成这样!”

杨纵眼神凛凛,似头一回见着关天养,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嗯了一声,道:“你毫无修为,怎么就挡住了魏长廷的几记杀招呢?”

关天养何尝不是满心的不解,心下暗想道:“是呀,为什么我能挡得住呢?李前辈不是说【十方钟】只能支持十息么?从我祭起它到杨座主赶到,怕是三十息、一百息都不止。难道是,难道是李前辈……”本以为李道奇给他的【十方钟】是一件威力奇大的法宝,而不是一次性用的。可摊开手一看,才发现原来古铜色的小钟已经变得漆黑,被风一吹,竟一点一点地化成粉沫了。

“【十方钟】?!”杨纵一眼就认出了他手里的小钟,恍然而悟,“原来是这样!”招手叫过两名火卫,道:“把楚庸护送到汉江府。路上若有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两名火卫躬身应道:“是,座主!”唤出坐骑灵兽龙马兽,其中一人将楚庸扛到背上,呼啸而去。

【一百七十五、乾坤庭(上)】

杨纵拉起关天养的手,指着北边的高坡,很是和气地道:“我们去那里说话!”

关天养心下甚感诧异,暗道:“他对我这般亲切做什么?难不成是龙鳞暂时找不回来,要我再宽限些时日么?还是,还是另有所图?”

在走上高坡之前,杨纵都没有说话。

关天养觉得气氛太过沉闷,想找点话头出来,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爬上山坡后,杨纵回身而望,指着刚才走过来的平原,道:“你看……”

借着朦朦的月光,关天养举目而望,见原来齐整的田野一片狼藉,心下一黯,长叹了口气。

杨纵问道:“有什么感想?”

“感想?”关天养望着在云里穿行的毛月亮,组织了半天的词句,才低下头来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呗。”

“就这些么?”

关天养又思忖了片刻,“有时候我在想。修行者原来也都是普通人出身,可一旦牵扯进了利益的争斗,就全然不顾普通人的死活,一味的逞强斗勇。都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照他们这样折腾下去,咱们这些毫无修为的普通人还有活路么?”想着近来发生的事,他原本是愤懑已极,有多少脏话想在一口气里尽行骂出来?可又吃不准杨纵是什么态度,所以才说了这番不温不火的话。

杨纵显然对关天养这番话极为赞赏,眼里尽是嘉许之光,连连点头,“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修行者共有大大小小的门派三百二十七个,加上各山各洞的散修,计有修行者十一万三千六百五十四人。这个数字是三年前统计出来的,现在变化应该不大。像玄武宫,天下第一大派,有门人弟子三千余人,若是把玄武九脉的也算上,就得六千有余。几乎占了修行者总数的半成……”

听着杨纵娓娓述来,关天养心下很是纳闷,“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知道了又能有什么用?”

“这么强大的一支力量,若是领导者心存利益之想,妄图以此而称霸天下,你可曾想过,那该是一场怎样的灾祸?”

关天养啊了一声,心下大为震骇,“应该不至于吧?修行者追求的都是长生不死,都想成仙,什么霸权,他们应该都没兴趣!”

“应该都没兴趣?”杨纵嘿嘿地笑起来,满脸的嘲讽之色,“只要是人,利益就是永恒的主题。别把他们看得那么高尚纯洁,修者行为了能够成仙成圣,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就拿灵泉山即将出世的异宝来说吧,修行者为什么要蜂涌而来抢夺异宝呢?不外乎就是得到了异宝就能增强实力,实力强了,成仙成圣的希望就大增了。什么正道,什么魔道,其实不过是为了利益而聚在一起的两群土匪、强盗、野心家。一个个的满口仁义道德,成天争得个你死我活,不外乎就是想攫取更多的修行资源。魔道之人固然乖张凶戾,狠毒成性,正道中人也未必就是仁慈和善,济世为怀的。这点你可以知道!”

关天养依旧不明白杨纵跟自己说这些的意图,就点头嗯了一声,满脑子的全是浆糊。

“玄武宫花大力气保全九夏城,未必真的就是仁心为怀。”

关天养对这句话最多只能认同一半。虽说他满心厌恶梁师曾的机关算尽了玄武宫门下弟子的虚伪做作,但他们实实在在地为守护九夏城付出了努力和伤亡,不管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都是值得大加肯定的。不像其他的门派,连个最起码的样子都懒得做,着实可恨之极。杨纵说得兴起,他也不敢驳斥打断,只得静静地听着,却也并未被杨纵的见解所左右。

“九夏城原来就处于玄武宫的内院,他们之所以花力气保全,并非为了九夏百姓,而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可大战一起,那就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天之间,九夏城就毁成了废墟……”说到这里,杨纵嘿嘿地冷笑了起来,目视着关天养,“你可曾想过,若整个天下都成了修行者的战场,那将会是怎样可怕的场景?”

关天养猛地一哆嗦,心下巴凉巴凉的,哪里敢想像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若,若是那样,岂还有普通人的活路?”旋想到这不过是假设,哪里可能会出现这样的场面了?禁不住一阵苦笑。

“不错。若是那样,要不了几百年,人就该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关天养见杨纵神情凝重,一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想到乾坤庭乃天下第一大势力,总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不禁耸然动容,“那,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么?”

杨纵目光如电,遥视远方,满脸的傲然冷厉,一副天下皆在我手的笃定和敢于挑战一切的勇毅,“若是没有乾坤庭,这样的灾难早在几千年前就上演了!”

关天养一凛,不解地问道:“乾坤庭?”

杨纵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对乾坤庭几乎没什么了解,就问:“你以为乾坤庭是做什么的?”

“我……”关天养摇头道:“我只知道乾坤庭是天下第一大势力。【九州风物志】上说,‘昆仑乾坤化城寺’是天下间最强大、最神秘的门派和势力,也是最不能惹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杨纵点着头道:“不错,普通人对乾坤庭的了解也仅限于【九州风物志】上这句话。七千年前的那场封神大战,想必你也不会陌生吧?”

关天养不明白杨纵为何又将话题转到了封神大战上去,一时摸不透其中的玄机,只得顺着他的话答道:“这个谁不知道呢?纣王无道,武王率八百诸侯和众修行者伐之……”他才说到这里,杨纵就摆手打断,“这不过是你从书上看到的罢了,真正的内幕是正魔二道的争斗,更或者说是道家内部权力的争斗。当时自诩为正道的是阐教,奉太上元始天王为尊;魔道又称为截教,奉通天教主为尊。为了统治人间,双方无所不用其极,最终阐教取得了胜利,然后搞了一场封神仪式,既确定了他们的正统地位,又掌控了修行界的秩序。这就是封神大战的真相!”

关天养还是头一回听说封神大战的内幕竟然是这样的,既惊且奇,笑道:“是么?”他那神情分明告诉杨纵:你说的这些也太玄奇了,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杨纵浑不在乎关天养是怎么想的,继续说道:“已经过了七千余年,这些内幕普通人当然不知道。但事实就是这样。这场争斗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封神大战之后五百年,乾坤庭正式成立的。初衷就是制约修行者,不使他们为所欲为,尽最大的努力保护普通人的生存环境。但在成立之初就饱受正魔二道的打压和排挤,几乎难以为继。好在先辈们都很坚持,终于还是挺了过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讨厌正魔二道为了自己的那点利益大打出手,从而危害到整个天下,乾坤庭也就变得越来越壮大。经过千余年的发展,我们终于打出了人间捍卫者的旗号,开始正面干涉和限制修行者之间的斗争。当然,这不会很顺利,甚至还一度遭到正魔二道的攻击。但我们不怕,因为我们有的是人心基础,更不缺人才。经过几百年的博弈,我们终于在正魔二道面前确立了优势,迫使他们不得不坐下来跟我们谈,商谈维护人间稳定的规则。然而,谈判的成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是无比的艰难,我们为此付出了难以想像的巨大代价,经过两百多年的坚持,最终还是取得了成功。也就是从那时起,修行界的争斗才只限于修行者之间,鲜有再危害到普通人的!”

说完这一席话,杨纵长长地吁了口气。见关天养满怀崇敬地望着自己,朗笑道:“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关天养很是佩服杨纵的洞穿能力,在他面前似乎藏不住秘密,也就不再掩饰内心的想法,“不错,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告诉我这些目的是什么?单单是赢取我的尊敬么?你也不是这种爱慕虚荣的人!”

杨纵哈哈笑了起来,“赢得了你的尊敬就能满足那份虚荣感么?你的想法也太天真了一些。实话告诉你,我告诉你这些的目的很简单:邀请你加入乾坤庭,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这席话简直有如晴天霹雳,震得关天养魂飞魄散,面焦色黄,已然分辨不清自己听到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玩笑。

杨纵的神情突然变得从来没有过的郑重,“我没有开玩笑!”他说,“我的诚心相邀的。你考虑一下吧!”

“邀请我?这,这……”关天养已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慌乱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便是做梦,他都不曾想过自己会有加入乾坤庭的一天。杨纵的相邀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于仓促,已经严重冲击到他对逻辑观,甚至于怀疑起了这后面是不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起来。

杨纵显然又看穿了他的想法,脸色渐由郑重变为冷厉。“是不是觉得难以理解?同时也在怀疑我是不是像梁师曾一样,别有用心?”

夜风嗖嗖地吹刮着,原来并不冷,却让关天养再次涌起一股子沁骨的寒意来。他已经忍不住怀疑杨纵是不是会能看穿人心思的法术,若是,未免就太可怕了些;若不是,坦诚得也教人难以理解。见杨纵直勾勾地盯着他,期待着他的答复,他知道这一回自己只有在是与不是之间抉择,再没有和稀泥的可能,就道:“既然你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那我也就直说了:不错,我确实是这样怀疑的!”说出来后,心下骤然一松,好似压盘踞在心头的魔鬼赶走了似的,说不出的畅快。就连天上的毛月亮也看着清朗了起来。

杨纵哈哈大笑,笑得很是有些张狂,笑得近乎是在发泄内心的不满。就在关天养想问他笑什么时,他拿出一只黑色的匣子,道:“拿去!”

关天养只一眼就看出匣子是用铅铸成的,“是什么?”他伸手接了过来,膀子一沉,才发现尺许见方的铅匣竟然重四五百斤,里面显然别有乾坤。

杨纵道:“打开一看便知!”

关天养拨开盖子,一股苍凉雄浑的肃杀之气如山岳般从匣子里升腾而出,重重地压在了关天养的心上。不用看,他已经知道匣子里装的是龙鳞,是那片在天机镇上当掉后失盗的龙鳞。盖子启开后,见果然是龙鳞,还是忍不住惊问道:“这,你,你们找回来了?”

杨纵点头道:“若是找不回来,乾坤庭还配是乾坤庭?”

关天养实在不喜欢龙鳞散发出来的气势,只是不明白当初在白螺湖边捡起它们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半点的感觉呢?合上盖子之后,他问:“是谁偷的?”

“诸葛春。千影门弟子!”

“诸葛春?千影门?”

“千影门是重极门的一个小分支,立派已有千余年,但规模一直不大,只有百十来号人。诸葛春拜入千影门前,曾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偷,本事高得很。那日随其师来重极门朝拜,落宿在天机镇上的客栈。你拿龙鳞出来当时,被他们师徒感知到了。半夜的时候就潜进当铺内库,将其偷走。当铺的内库都是重极门修建的,他们自然是轻车熟路,所以没有触动机关。我一度怀疑是重极门坚守自盗,之后经过调查,才查到他们的身上。这才将东西追了回来!”

关天养大为振奋,“这可就太好了!”拿出当约交还杨纵手里,“这下子咱们是两不相欠了。”又问道:“那你们是如何处理诸葛春的?”

“杀!”

“杀了诸葛春?”

“不单是他,还有千影门下另外八十七人!”

关天养心下大寒,实在不敢想像一片龙鳞竟然遭到如此多无辜的人丧命,“你,你们,这,诸葛春偷盗,又与同门有何相干?你们为何要下此狠手?”

“若只是诸葛春个人所为,我们当然不会下此狠手。但他偷了龙鳞后,师徒二人就潜逃回山,待我们追去时,上下一体掩护,死活不肯交出龙鳞。为了不擅开杀戒,我和重极门宗主李延极一起去劝说,说只要交出龙鳞,只问诸葛春与其师之罪,余者开赦。但他们还是坚持说没有偷袭鳞。最后李延极从千影门的禁地取回了龙鳞,并当众宣布重极门与千影门断绝一切干系。之后,我才下了诛杀令!你觉得这样也算过分吗?”

关天养迎着杨纵凛凛的眼神,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置评。平心而论,杨纵这样做旨在维护他们所坚守的秩序,应该算不上过分,但想到千影门上下八十八人无一幸免,还是觉得乾坤的手段太过血腥了,也就毫不掩饰地说道:“你们的初衰是好的,但手段太,太残酷了……”

杨纵嘿嘿地道:“火字堂负责的就是血腥而又残酷的任务。一味仁慈,是干不成事的。若在此处我们手软了,整个修行界就会我们已经无力维护自家的利益,更加不能震慑一个不足百人的小门派,要不得多久就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之。到那时,维持了几千年的和平就将毁于一旦!你觉得这又值当吗?”

关天养一震,想像血流飘杵的残酷景象,暗暗叹道:“是呀,一味妇人之仁,非但什么事也干不成,还会害了更多的人。乾坤庭肩负着守卫人间秩序的重任,若没有铁血手段,又岂能震慑得了凶悍异常的正魔二道修行者?”想到这里,心下也有了答案,就看着杨纵道:“值不值当我不知道。再说乾坤庭办事,又岂会受个人意见左右?”

杨纵嗯了一声,说:“确实如此!那你想好了吗,要不要加入乾坤庭?”

关天养点头道:“想好了,我愿意加入。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杨纵还是头一回听说加入乾坤庭的人还要附带条件的,觉得很有意思,就笑问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我不想成为你的手下!”

杨纵万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条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就算你想也不能。因为我的手下全都是实力超群,心如铁石的勇士……”

关天养答应加入乾坤庭,着实令杨纵既惊喜又意外,下坡的路上,他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振奋,“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把店再开下去?”

关天养正盘算着说这事,见杨纵主动提了起来,就道:“开?我就那么点本钱,都投到了九夏鬼市下,现在毁得一干二净,拿什么去开?”

“楚庸就没告诉你,九夏鬼市上损失的幽灵宫都会赔偿么?”

关天养嗯了一声,脸上顿时涌起沉重的忧色。“说了,但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拿到赔偿。你想必也知道,我眼下还扛着重极门的物资委托任务,本是跟交易所的陆子风合伙经营的,现在……我在担心,若是不能如期完成,怎么跟重极门交待?至于开店的事,那也只有缓缓再说了!”

【一百七十六、乾坤庭(下)】

杨纵边听边频频点头,关天养的话声才落,他就道:“我有个主意……”说了个开头,偏就沉吟不语,偏头看着关天养,似乎在等他问下文。

关天养当真忍不住问道:“什么主意?”

杨纵这才正色道:“乾坤庭出本钱,你出人力和头脑,合伙在仙市上开一家专门强化法宝的店铺。四六分账,你六,乾坤庭四。你觉得如何?”

关天养很是有些诧异,心说道:“这算是什么主意?能解决重极门所要的物资么?”但想到杨纵提此议必有他的道理,眉头一拧,心下盘算了一番,觉得自己实在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就道:“这么好的事?为什么偏找我呢?重极门也可以!”

杨纵摇头道:“重极门固然是炼器之宗,但在法宝强化上,特别是凡品以上的法宝强化,也做不到百中成其一二。而你却能保证有一件成一件,绝不会失败。凭着这份手艺,你就能与天下所有炼器的门派分庭相抗。”

关天养被杨纵盛赞了一番,满心的都是自豪。本想一口应承下来,直觉却告诉他:这事怕不那么简单,还是谨慎些好。就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也得等我完成了重极门的物资委托任务再说。还请杨座主谅解!”

杨纵只当他需要时日衡量利弊,不敢一口应承下来,就道:“好吧,你先考虑一下。”然后展颜一笑,道:“几番听说人说你手段如何的神奇,却是无缘见识,实在遗憾得很。”

“遗憾?”关天养突然觉得杨纵竟然像个孩子般天真,对传闻中的神奇事物总是怀着极强的好奇心,一旦逮着机会,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核实真假。当即就大笑了起来,“有什么好遗憾的?只是我不免费表演给人看,你若有什么法宝,我倒是可以帮你强化!”

杨纵精神大振,喜道:“就等你这句话呢。我要强化的就是这件法宝!”

关天养愕然地看着杨纵手中闪烁淡红光芒的长枪,“圣器?”当场就激动了起来,脸膛发红,呼吸急促,一副恨不能当场抢过手来,仔细地看个究竟。

枪一在手,杨纵的神情就变得不一样了,既亲切又温馨,像是把着多年并肩杀敌的战友的肩,娓娓地述说着这些年一起经历的过生与死。

关天养心底陡地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动,暗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件圣器呢?”喉头蠕动,问道:“就是他么?”之所以用‘他’而不是‘它’来称呼,是因为圣器不同于凡器或是灵器,都是有生命的灵物,对他们必须保持应有的尊重。要不然别说帮助他们强化晋阶,就连取得他们的信任都不可能。

杨纵点头道:“是,他叫‘刺血’,已经与我并肩作战了六百多年。最近几十年来,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他强烈地渴望晋阶,我也为此两番上过千阳山了,还是不敢一试。若是你能帮他实现晋阶的愿望,要什么我都给你!”

关天养接过沉重的刺血,感受着枪身散发出来的如江河般浩大的灵力,身心为之一震。

这就是圣器么?

“你好呀!”脑海中响起孩子般的声音,略带稚嫩,但却是刚毅无比。

关天养知道说话的是‘刺血’的器灵,就回应道:“你也好呀。认识你很高兴!”

器灵道:“你是谁?为什么我感觉你这么亲切和熟悉呢?你的力量让我觉得好安心,好舒服……”

关天养道:“嗯,这是原力,是天地间最本原的力量。”

“我知道了,它能帮我实现晋阶,对吗?”

“对的!可惜我现在还帮不了你!”

器灵遗憾地叹了口气,道:“是呀,我已经感觉到了。你现在的修为只能够帮助灵品五阶以下法宝晋阶,看来我只有再继续等下去了!”

关天养道:“放心吧,不会太久的!”

器灵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关天养将‘刺血’交还给了杨纵,然后叹了口气,摇起了头来。

杨纵吃了一惊,“怎么,不能强化,还是强化不了?”他这一问是有讲究的,‘不能强化’是在问他的‘刺血’是不是已经强化到了顶阶,已经无法再强化下去了。‘强化不了’是问关天养是不是无此手段。

关天养此前所强化的法宝最高的才是灵品三阶的,更高品阶的连见都不曾见过。接手‘刺血’后,他才知道自己的‘天赋异能’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和别人传说的那样无所不能。

是的,基于原力为基础,没有强化不了的法宝,但根本的问题是他得支配起足够多的原力才行。灵品以上,法宝每提升一阶,所消耗的原力就会成倍的提升。至于需要多大的量才能够强化‘刺血’,目前他还不敢去估量,也估量不出来。

从将第一件法器强化为凡品法宝,到能够将凡品法宝强化成灵品,历程似乎并不长,想来只要努力地提升原力,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够强化圣器了。

照这样下去,是不是有一天还能强化仙器呢?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关天养脑中一闪便即逝过,心下就暗暗自嘲道:“连圣器都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强化,就开始惦记仙器了,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见杨纵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颇不好意思地一笑,“圣器的强化工程太过浩大,以我当下的能力来说,暂时还办不到。”说到这里,脸皮莫名其妙地有些发烫,心下深觉愧对了杨纵的殷切期望,很是有些难过。“但我可以告诉你强化的法子,成功率么,大约在三四成左右!”

杨纵果然失望了叹了口气,轻轻地摩挲着枪身,摇头道:“算了,我要是的保证十成的成功。为了他,我不会冒险去冒任何的风险。”

这种感情就像父母对孩子的呵护,又像战友之间的保护,关天养虽并不能感同身受,却点头道:“是,我明白!”

杨纵将‘刺血’收了起来,“那要什么时候才可以办到?”

“我也不知道。”关天养感受着体内像溪流般涓涓流动的原力,实在不能预期它什么时候才能壮大得像江河一般。“最开始我强化凡品法宝都很吃力,现在是灵品三阶以下的,我都可以保证不会失败。三阶以上的嘛,所需要的灵气超出了我能够控制的范围,也就无能为力了!至于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强化圣器……十年,或是二十年,我也没办法给你个准确的期限。反正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够的!”

杨纵的精神再次振奋了起来,欣然笑道:“那也不算太久,我就等你二十年又如何?不过你得先说一下要什么材料,还有报酬是多少,我好有个准备。”

关天养不假思索地就道:“蛟筋一条,三百年龄以上的火蛟最好,不能要水蛟。上等火魄三十六枚。苍魂珠七颗。昆仑金五十斤。化玉玄晶五枚。东海真水一百斤。主要的就这些了。若你还想要祭炼别的符箓或是法阵,也可以准备一些。符箓最高不能超过七级,法阵不能超过五级。”

杨纵听着关天养如数家珍地报出的名目,脸的惊诧和苦涩是越来越重。关天养的话声才落下,他就道:“你说的这些没有一样是好弄的。特别是三百年龄的火蛟筋和五十斤昆仑金,简直能要了我的老命呀。就没有别的可以替代?”

关天养大摇其头,“这已经是最简省的方案了。你既两番上过千阳山,不该有此一问!”

杨纵唉了一声,“确实如此。好吧,那我就着手准备。还好有二十年时间,不着急……对了,‘刺血’最高能强化到多少阶?”

“圣品五阶!”

“若是有了龙鳞呢?”

关天养没好气地道:“你当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龙鳞来强化?先天的品相决定了后天的成长。‘刺血’用的是万年赤焰真金炼制的,手法固然是极佳,但若能掺加三成的昆仑金上,再用苍魂珠作【七星聚会】的阵眼,借木力来生养火气,说不定可以成长到圣品九阶!”

“圣品九阶?”杨纵浑身一震,眼里闪烁起了灼灼精光,可见心下有多激动了。但他显然还不心甘,问道:“还是成不了仙器?”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出来,全然不顾及杨纵的身份地位,呵的一声冷笑,“你当仙器是什么?你把仙器当什么了?”

杨纵被关天养抢白了一顿也没有生气,而是惋惜地叹了一声,道:“再晋一阶便是仙器了,换成是你,就能不想么?”

“仙器的炼制和强化,讲究的是机缘。昆仑金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珍贵材料,却也未必就能炼出仙器来。都说朽木不可雕,若是机缘巧合,却也有可能成为仙器。”

杨纵显然在法宝炼制和强化上外门得很,听此一说,越发的不解起来,“你不是说法宝的先天品相决定了后天的成长么,怎么朽木都可以炼成仙器了?”

关天养一副‘不知道跟你解释’的表情,斟酌了良久,才道:“我说的先天品相不是材料是否珍贵,而是有没有将选用材料的灵性完全发掘出来和培养好。打个比方来说,王侯将相之家出生的孩子固然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但在长大后未必就比贫寒之家的孩子能力更好,成就更大。”

杨纵这才恍然,哈哈笑道:“你早这样说,我不就明白了?照你这么一说,我的‘刺血’岂非就成了王侯将相之家的孩子,已经错过了调教的最好时机了?也罢,能强化到圣品五阶也不错了,我若再苛刻,怕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

关天养点头道:“确实是错过了。不过,不会用的人就算拿着仙器也是枉然。法宝最重要的还是性命交修。在我看来,‘刺血’最多能强化到圣品九阶。但你若用心修炼,说不定能使他有所突破呢?总之,天地间没有绝对的事!”

杨纵嗯了一声,点头道:“这话是深含至理的!”然后又问道:“考虑清楚了吗?要不要与乾坤庭合作开店?”

关天养没想到杨纵又把话题拉到了这上面,分明感觉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才道:“我目前所处的困境你也都知道了,若是乾坤庭能帮我把重极门委托的物资采购任务如期完成,那我就没什么顾虑了!”

杨纵道:“这个还不容易?回头我跟阴老大打声招呼,责成陆子风专门负责此事就行。这下你总没话说了吧?”

关天养笑了笑,却并不显得十分开心,心下暗道:“都是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这般帮我,显然还是为了乾坤许的利益谋划。”脑子一转,又觉得想得太多了,毕竟杨纵的这个主意对自己是利大于弊,再者自己能攀上乾坤庭这棵大树,以后也会省去许多麻烦。

下了山坡,毛月亮又钻进了云层,大地重归于黑暗。

关天养见杨纵一身甲胄,气势凛然,有如即将上阵杀敌的将军,显然不是专程为救他和楚庸而赶来的,但不管怎么说,杨纵的及时赶到救了他和楚庸的命,而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说一声谢,心下顿时涌起一股子赦然,叫道:“杨座主!”

杨纵停下脚步,回转身来,“怎么了?”

“救命之恩不言谢,请受我一拜!”

杨纵既不闪,也不避,甚至连谦让的意思都没有,坦然受了关天养的长揖一拜,然后才道:“好了,你也拜了,这下咱们是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关天养顿时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杨纵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道:“我也该去算账了,你是去商县,还是去汉江府?”

关天养一听算账两字,心下大奇,忍不住问:“算账?你还经管生意上的事?”问完就想到初遇杨纵的情形,忍不住笑了。

杨纵道:“好笑么?火字堂负责的岂不正是乾坤庭最大的生意?九夏城毁在这样,数十万人死于非命,若是不把这笔账清算了,他们不但会更加的猖獗,也不能给九夏百姓一个交待!”

关天养这才明白所谓的‘算账’就是厘清修行者在九夏灾乱中应该担负的责任,心下不由一阵发紧,实在不敢想像以杨纵一人之力,如何与成百上千的修行者周旋,就问:“找谁算,又怎么算呢?”

“谁参与了这场大战,就找谁算。先找各大门派,然后找散修。一个一个地找,直到算清楚为止!”

关天养骇然,他实在想像不到,乾坤庭气魄宏伟至此。“玄武宫也找?”在他的想像中,乾坤庭的实力顶多与玄武宫不相上下,又拿什么去降伏修行界的第一大门派呢?

杨纵傲然道:“当然。不但玄武宫要找,红莲宗要找。谁也不能逍遥法外!”见关天养耸然动容,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轻哼一声,不屑地道:“打从【自律公约】签定生约的那一天起,乾坤庭的一举一动都要让他们随时意识到头顶上悬着一把剑,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为所欲为,只要做了,那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关在养已经彻底被杨纵的气魄和乾坤庭的使命所震慑了,一时间神思驰往,好不振奋。看着杨纵高大雄伟的背景,心下暗道:“乾坤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他们有着高尚的理想,手段却又血腥无比。他们战斗在修行界的最前线,守护着普通人生存的最后防线。他们是人?是修行者?还是神?”

杨纵走在前面,也不知道关天养是怎么想的,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也不容易得很。一方面要自律,一方面要遏制修行界,真的很艰难。”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旋又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吧,就我这个位置,三百年来已经换了七个人……”

“换了七个人?”关天养道:“为什么?是他们都不称职么?”

杨纵停下身来,“不称职者又岂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不过是……”说到这里,见四名火卫快步走了过来,就唉了一声,显是谈兴未尽,却又不得不走了,“你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先去汉江府吧。眼下也只有那里才算得上安全!”

关天养虽知九夏周遭眼下是危机四伏,随时都有可能再遇到像魏廷那样蛮不讲理的人,丢掉性命。但他心下牢记着陈朔的嘱托,哪里有心思躲开?就道:“我还要找个人!”

“找谁?”

“南华老怪。他绑架了我的一个朋友!”

“哦,你说的是陈朔的未婚妻子吧?”

关天养又惊又异,“你怎么知道这事?”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呢?梁师曾亲自出面向南华老怪讨人,却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你不用去找了!”

关天养心下一跳,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道:“为,为什么?”他真怕杨纵说柳娅已经死了,找不回来了。

杨纵道:“人确实不在南华老怪手里……”

“不在南华老怪手里,那又去了哪?”这下子关天养可就想不通了。

杨纵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不……”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就乍然色变,惊呼道:“不好!”

西边的天际大亮,金色的霞光有如初升的旭日般将天地映得通亮。

关在养愕然万状,心下一动,惊道:“这,这是异宝要出世了吗?”

杨纵神情凝重之极,咬着细白的牙齿,“只怕不单是异宝要出世了,还有大麻烦!”也无暇跟关天养细说,叫来一名火卫,让他迅速去召集人手,一个时辰后必须赶到九夏城中待命。又对另一名火卫道:“你将小关护送到汉江府去,不容有失。”

关天养摇头道:“不,我不去汉江府!”

“你不去?”杨纵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目光犀利得能将人的心肝脾肺给剜出来,“看来也想留下来争夺异宝?”

关天养轻蔑地一笑,“异宝乃有灵之物,争未必能得到,不争却也未必得不到。我之所以留下来,不过是想看看这场灾难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你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掺合修行者之间的争斗,更不会傻到去抢什么异宝!”

“你可得知道,大战一起,方圆百里之内都是危地,你毫无修为,随时都可能丢掉性命?”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若老天爷若要收了我这条贱命,又岂会让我活到现在?”

杨纵如何看不出关天养是头犟驴子,根本劝不动呢?就道:“你既要留下,那也由得。若是不死,尽可来汉江府找我!”

关天养道:“好!”

杨纵唤出四翼龙马兽,长啸一声,与四名火卫呼啸而去。

【一百七十七、灵泉飞仙之战(上)】

关天养望着灵泉山方向越来越亮的金光,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是喜,是忧,是兴奋,还是憎恨?他自己一时间也品味不尽。暗叹一声,“异宝呀异宝,你若是再不出世,九夏城一带就该被毁成白地了!老天爷,你就可怜可怜多灾多难的九夏百姓吧,这些年来,我们受的灾祸已经够多了,你还要折磨到什么时候才会罢休?”

才想到这里,就听见轰的一声炸雷响起,震得震大地晃动,山岳皆颤,长天之下的万物,没有不惊惧怵然的。随即就见满天都是紫色雷光,嗞嗞作响,向着灵泉山方面汇聚过去。

天现异象,莫不成就是异宝要出世的前兆?

可深藏于灵泉山中的到底是一件怎样的异宝呢?

异宝既然要出世了,鄢奚又在干什么?

尸魔封印了吗?

了然大师是否无恙?

一连串的问题从心底涌了起来,让关天养对即将出世的异宝越发的好奇起来。怀着别样的期待,他迈开大步,奔向了灵泉山。

电光在灵泉山上空汇聚成了一团紫色的雷云,然后开始旋转,越转越快,逐渐形成一个雷电漩涡。紫色的电光不断地汇聚了过去,漩涡也就变得越来越大,色泽也越来越深。

这个过程看似只有转眼功夫,其实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关天养一路走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雷云,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以至连时间都忘了。雷电漩涡形成之后,嗞轰的声响越来越剧烈,也变得有节奏起来。随着灵泉山上冲起一道金色的光柱,一道接一道的紫色雷电也劈了下去。

关天养看到这里,立即就想到在白螺湖看到的那一幕,惊得噫了一声,“这哪里是异宝要出世的征兆呀?”脑中却渐渐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印象:这分明是天劫降临的前兆呀。

他也无暇去细究自己为何能认出这是天劫降临的征兆,全副身心已经被接连涌起的疑问给填得满满当当的。

哪怕是仙器出世,也不会有天劫降临。难不成是神器,或者是有人要飞升成仙了?

关天养随即否定了神器出世的可能性,认定极有可能是鄢奚要飞升仙界,这才引来了天劫。

鬼仙是最下品的仙,要晋位天界,首先要修为达到天仙的境界,其实也要经历天劫的洗礼。灵泉山除了个鄢奚,再没有别的引来天劫的理由了!

快到九夏城时,紫色的电光随处可见,飞蛇般游走在空气中,一旦被击中,浑身又酥又麻,说不出的难受。

关天养很想再靠近灵泉山些,但他怕被不断落下的天劫神雷给劈着,那就得当场死翘翘了,只得沿着雷电较为稀薄的边缘一直向北走去。

天亮的时候,赤色的旭日从东边升起,却无法与漫天的雷电和磅礴的金光争辉,天地依旧一片晦暗。

看着这一幕,关天养心下说不出的震撼,暗暗感慨道:“一辈子恐怕也只能见着这一回吧?只可惜这样的奇观竟是一场弥天的灾祸……”

在爬上城北五十里外的牛头山时,天色已经正午了,雷电轰得是越来越急,一下接下来,嗞轰之声不绝于耳。而金光也是越来越强烈,令关天养都不敢直视。

一直到天黑,也没有出现更多的变化。

关天养不免有些焦躁了起来,暗忖道:“这得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个结果呢?”吃了点东西之后,他寻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山洞藏了起来,为了避免被来来往往的修行者发现,又给自己贴了几道【诈尸符】,就像看大戏似地静等着最后的结果上演。

等到半夜,还是没有出现更多的变化,关天养顿觉得有些乏味,一头钻进洞里,将草垫兽皮铺好,倒头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最后被一阵剧烈的晃动给摇醒了。

猛地翻身起来,第一念头就是又发生地震了,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就往洞外冲。

天地间一片灰黑,紫色的雷云漩涡还在,雷击也没有停止,金光依旧浓郁,但不知从哪里涌来的灰雾笼罩在了天地之间,让一切都看起来变得更模糊了。

大地的晃动还在继续,却没有刚才那么剧烈了。

关天养扶着岩壁站定,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淡淡的腐臭之味冲入鼻翼。

这味道关天养是太熟悉的,简直就是刻骨铭心。打了个激灵,心下暗道:“难道是了然大师?”正自疑惑间,一阵奇异的啸声从灵泉山方向传了出来。

这声音他此前听过!

在白螺湖!

昂嗷……

龙吟!

关天养乍然色变!

灵泉山里怎么会有龙?

难道是那头恶蛟成龙了么?

昂嗷……

又是一声。

比之于刚才那一声吟啸更响亮,更具威势。悠长雄烈的啸声中,大地之上所有的生物都在颤抖,都在恐惧。

龙,天地间最强力量的象征!

难道近段时间来的一切征兆都预示着将有一条龙会从灵泉山飞升九天?

唵!

第二声龙吟才罢,关天养熟悉的咒文声响了起来,好似在空旷的山野间大吼了一声,回声嗡嗡,震得人耳膜生疼。

钵!

第二声响起!

大地停止了晃动,黑云平地涌起,直上千丈,遮住了整个天空,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包括紫色的雷云和冲天的金光。

啰!

呜呜……鬼哭之声如海啸般由远而近,压迫得人脊背发麻,心胆俱裂。

末……末末末末末……

回声经久不绝,渐行渐低,最终不可闻。阴风骤起,森冷的寒意令关天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昂嗷……

龙吟之声再起,翻涌的黑云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僵住了,鬼哭声也戛然而止。龙吟声罢,天地间静寂若死,令人欲狂。

邻!

恍若一声炸雷响起,大地为之颤抖,山岳为之震动。关天养只觉得一阵骨酥筋麻,当场瘫软了下去。只见泥石从岩上崩碎,树木摧折,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陀!

黑云再度翻涌起来,阴风呜呜地劲吹着,鬼哭之声较之刚才更为尖锐,虽不烈,却直入脑髓,便是捂住耳朵也能感到那钻心夺魂的刮骨折磨。

宁!

昂嗷……

咒文声和龙吟声同时响起。

这一回,关天养终于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挣脱黑云和金光的束缚,在雷电的追击之下,直向长天深入飞去。

那是龙吗?

虽然浑身漆黑,身长百丈,可为什么没有角和爪子呢?

不,这不是龙,是一条黑色的大蛇。

可是,蛇又怎么会发出龙一样的吟啸之声呢?

关天养想不明白。

黑蛇威势凛凛,却并不给人以凶悍和霸道的感觉。它似乎无意于人间的争斗,只要逃离一切的纷扰和束缚,回归属于它的世界。

每一次飞腾,都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沉重、苍凉和无奈!

娑婆诃!

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从黑云中飞出,屈指成爪,似要将黑蛇抓住。

黑蛇扭转头来,将身子盘起,对着金色巨掌一声长吟。轰的一声,巨掌像遭遇了大风的沙雕,一点一点地化了!

而在这时,又一道金光从灵泉山方面冲天而起,直透霄汉,不论是雷光还是黑云,竟然都挡它不住。

关天养也被这骤起的金光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极目望去,只见无数的修行者有如扑火的飞蛾般冲朝着金光追了去。

那便是出世的异宝么?

关天养的心脏陡地膨胀了起来,脸膛涨得通红,脑子里嗡嗡作响。

会是什么呢?

黑蛇,了然大师,出世的异宝,修行者……各种异象如闪电般从关天养的脑子里划过,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说不出的混乱,说不出的陌生,就像从来不曾认识过。

修行者为争夺异宝而来。

了然为封印尸魔而来。

异宝的出世,是应劫,它将寻找注定会成为它主人的有缘人。

黑蛇又是为了什么?

击散了金色的巨掌后,黑蛇竟然也扑向了金光。

难道它也要夺宝么?

关天养的智慧本来就欠缺,这一下就更看不明白了。

这一幕与白螺湖上发生的何其相似?

关天养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黑云翻涌而上,将黑蛇和修行者俱卷入其中。便是隔着老远,关天养也能感觉里面惨烈的厮杀。

关天养凛然,暗忖道:“了然大师为什么要阻止黑蛇和修行者夺取异宝?难道是他想独占么?还是,还是别有原因?”在他的心中,了然是得道高僧,已经超出三界,不堕五行了,绝不会为异宝所诱惑。

偏在这时,又一道阴冷的气息涌来,也带来了更浓、更臭、更浊、更肃杀的黑云和阴风。

关天养连鼻子都不及捂,就哇的一声呕了出来,然后就觉得一阵眩晕,软倒了在地。好在一股暖意及时从心间涌起,冲散了烦恶,忙取出一粒【上清化毒丹】含在嘴里,清气直透脑府,这才觉得神清气明,恶心尽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关天养张皇四顾,却是想不明白,刚才的黑云和阴风虽然带着淡淡的腐臭,却并不熏人,这一阵袭来的的怎地就这般厉害了呢?

嘿嘿,嘿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响了起来。

令人不寒而栗。

“了然,我要你的命……”

这个声音阴冷邪异之极,即便是未见发声者,关天养心底也涌起一股子惧意,恨不能拔起脚丫子就开跑,躲得越远越好。

昂嗷……

龙吟声再次响起,随即就听有人说道:“摩迪迦,这里哪有你撒野的地方?”接着就是了然的佛号声响起:“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迪迦,盘渊,你们要折腾到何时才休?众位道友,大家可否暂停争夺,听贫僧一言?”

摩迪迦嘿嘿地笑道:“为什么要停下来?就这样最好……呵,好多强大的灵魂呀,真是美味!”

了然大喝道:“住手!”一支独股金刚杵冲破黑云,朝着北方的天空射去。

循着金刚杵的去向,关天养看到一朵黑云浮在天空之上,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金刚杵未到,黑蛇抢先一步赶到,长尾一摆,击散了金刚杵,扑向了黑云。

黑云飘将开去,幻化出一个巨大的人影来,占据了北方的来空。只见他双手一招,高声喝道:“来吧,孩儿们,来享受天地间最新鲜、最美味的食物吧……”尖啸声起,无数的阴兵和鬼魂呼啸着扑向了黑蛇。

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咒文声再起,漫天的金光如甘霖般降下,阴兵鬼魂且惊且惧,纷纷退回了黑云中去。

“了然,你存心跟我作对么?”摩迪迦一边招架着黑蛇,一边冷声质问道,分明已是愤怒已极。

“摩迪迦,这里是人间,不是冥域,由不得你胡来。贫僧不管你有什么理由,现在请你立刻回去……”

了然的话没有说完,摩迪迦就冷笑道:“臭和尚,你算什么东西?”巨臂一挥,逼退黑蛇,嘴里就传出了一古怪的音节,就听得黑云中传来嗷的一声厉吼,既似狗叫,又如狮吼,很是吓人。

黑蛇将巨大的身子一扭,也化作了人形,再次扑向了摩迪迦。

摩迪迦对了然很是有些忌惮,但对黑蛇盘渊却是盛气凛凛,“盘渊,难道你想被剥鳞挑筋,灭掉魂印,打入玄阴深渊吗?”

摩迪迦的质问令盘渊无动于衷,抢攻了几招,他反而哈哈笑道:“老子要是怕了,就不会逃出地狱。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叫板?”

摩迪迦大怒,他最难以忍受的就是盘渊这种高高在上的优势感,也正是如此,当年在冥域时,他才时常与盘渊爆发冲突。在他看来,不管你以前是什么,只要被贬入九幽,那就得看他的脸色。可盘渊是何等骄傲,纵是全身修为被封印,依旧无视摩迪迦这个冥域的法卫。新仇旧怨一起涌上心头,叫摩迪迦如何能够忍受?“逆贼休狂……看刀!”一柄漆黑的长刀从虚空中飞出,斩向盘渊。

盘渊冷哼一声,探手抓出一柄短戟,架开摩迪迦的长刀,当即展开了狂风暴雨的反攻。

盘渊本是九天龙卫,却因被贬入九幽,实力不存全盛之时万一。摩迪迦虽是冥府执法,饱受了然的佛法镇压,实力也是大为削弱。

当初盘渊不知从哪里得知兄弟雷虚阳身陷危境,心忧如焚,几番请求负责看守他的摩迪斯帮忙带信去龙谷,请长老派人援救。奈何摩迪迦表面严格执行天帝旨意,暗地里却是想趁机好生折辱一番天地生最高贵的生命,坚决不肯为盘渊送出任何信息。盘渊忧急之下,只得打伤守卫,趁乱逃出冥域。

尽管盘渊知道这原本就是天帝的计谋,要逼他知法犯法,逃出冥域,然后再将他诛灭,但还是别无选择!他告诉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救出老四!”

在盘渊逃出后不久,冥府就派出了摩迪迦前来追缉,宣称是暗魔突破封印,逃往人间。

纵盘渊实力远不如从前,那也不是摩迪迦能够战胜的。几番大战之后,盘渊毁灭了摩迪迦的身体,自己却也身受重伤。逃到灵泉山来后,因其身上浓重的阴气,当真被人当成暗魔,封印在了地心之中。

盘渊被封印后不久,摩迪迦又追到。化城寺僧众是地藏王菩萨信徒,在摩迪迦看来不过是一家人,就大拉拉地要负责看守封印的僧人将盘渊交给他,由他带回冥府严惩。没想到的是化城寺的僧人并不买他的账,反而还爆发了一场大战。失去了躯体的摩迪迦最终不敌,遁逃进了鄢奚的墓中休养生息,以图再起。

鄢奚修炼鬼仙,原来早该有所成就的,就因为摩迪迦的到来,抢夺了阴气,致使他又多耗了三千多年方才功成。

鄢奚曾对关天养说过,了然守在灵泉山,一多半是为了暗魔,另一小半是为了他。其实了然对鄢奚并无敌意,之所以在他身上花心思,是为了防止他修炼鬼仙不成,反成了尸魔。

却没料到鄢奚由阴转阳之后,摩迪迦也是获益匪浅,借着一具陪葬的练起了尸魔,回复了全盛之时的一半法力。就在摩迪迦志得意满,欲图再起复仇时,不想又遭到了了然的当头棒志,若非他是冥府法卫,拥有下等神格,早已经被了然用佛力打入轮回了。

而了然原定七日才能将摩迪迦打入轮回的,却不想灵泉异常波动的阴阳之气令他的计划破产,最终酿成了眼前无法收拾的大乱局。

这里面的复杂内情除鄢奚和了然外,无人能够理得清楚。更不要说赶来夺宝的修行者了!

而出世的异宝无人知其来历,就连了然也是一片茫然,唯独鄢奚了若指掌。

追究起来,这里面又涉及到另一段故事!

盘渊和摩迪迦大战一起,激荡的劲气可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够承受的,修为浅者当场身死,堕入黑云之中变成了僵尸,修为高者也是身受重伤,不得不掉头逃命。

了然见此情状,怒吼一声,无数的鬼魂尖啸着扑了上去,阴兵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将盘渊和摩迪迦围在垓心。随着嗡嗡的诵经声响起,鬼魂和阴兵身上闪耀起了金色的光泽,战力较刚才增加何止十倍?

“臭和尚,你要干什么?”摩迪迦怒不可遏,只可惜被盘渊死死地缠住,分不开身,要不然早拿了然开刀了。

盘渊嘿嘿地笑道:“【普渡咒】,很好。摩迪迦,你我的恩怨今日就一并了结……”他身上的阴气固然极重,却并不惧怕被【普渡咒】鼓舞过的鬼魂和阴兵,每被鬼魂和阴兵撕扯一次,身上的阴气就少上几分,极阳之力自然增长,实力反而越来越强。

【一百七十八、灵泉飞仙之战(中)】

摩迪迦却不同于盘渊,他身上的阴气少一分,实力就减弱一分。此消彼长之下,盘渊是越来越强,他是越来越弱。了然本想将两人制住,反倒在无形之中帮了盘渊的大忙。

了然也是不解,为何盘渊越战越勇,摩迪迦原来并不输于盘渊,反而渐渐连招架都无力了呢?

异宝被盘渊所得,修行者自然眼红。经过一番休整之后,以三清教和符箓宗为首,再次围攻了上来。

了然见此情状,高声道:“众位道友,此二人非人间修士,非人力所能匹敌。还请远远地避开,以免徒增伤亡!”

神霄派的道士听了这话,怒道:“什么屁话,化城寺的和尚想独占异宝,咱们可不能答应……”竟祭起雷法,朝着黑云之中一气狂轰。

了然知道这些人已是利令智昏,劝说无益,宣了一声佛号,全心涌念【普渡咒】。

摩迪迦已是危在旦夕,若不是修行者全力抢攻盘渊,夺取他手中的异宝,他早就被斩于戟下了。见了然还在诵念咒文,怒喝道:“老和尚,咱们也算是有些香火情份,你为何反倒帮他而不助我?”

了然道:“贫僧谁也不助。你回你的冥域,盘渊我也自会将他封印。如若不然,贫僧也就顾不得什么香火之情,只有将你们一并封印在灵泉山中了!”

摩迪迦已然气得九窍冒烟,“好大的口气。就凭你那点修为,若不是菩萨借你法力,你连我的一根手指头都经不起……啊!”却是被盘渊一戟卸掉了臂膀,实为更为衰减。

了然全然不在意摩迦迦的死活,只是念经。

修行者听了摩迪迦的话,都道了然与盘渊是一伙的,一齐谋夺异宝,更是群情激愤。经过一番商议,有人愿主动潜进【鬼雾】之中,刺杀了然。

恰在此时,又一道赤红的光芒自灵泉山冲天而起,随后就是一阵震天的大笑,“六千年了,我鄢奚终于等来了今来。六千年了……”他这一吼,不单【鬼雾】为之荡散,就连鬼魂阴兵也都仓皇逃遁,霎时之间不见了踪影。

漫天的修行者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凛凛仙威之下,便是修为精深者也神昏意迷,真元混乱,坠下地来。修为较浅者,更是当场元神震裂,死于非命。各门各派的数千人众,顷时便伤亡了近三成。

鬼仙之威已是如此,可想更高阶位的神仙或是天帝又是何等可怕了。

盘渊停下手来,看着赤红光芒中冉冉升上天空的鄢奚,意味深长地一笑,“若没有我,你岂有今天?”

鄢奚冲他起手抱拳,“你若得保不死,有幸回天,我自然会来谢你!”然后将目光一扫,坠落地上的修行者只感到如遭电击,顿时僵麻当场。“真不敢想像,这才多少年功夫,修行者便堕落到如此地步!”嘿嘿地冷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不自觉地用上了仙力,普通的修行者又如何禁受得住?只听得哇哇之声不绝于耳,刚才幸免于难的一个接一个的当场呕吐鲜血,有的昏死在的,有的委顿不堪,原地坐下闭目调息。

鄢奚已是越升越高,雷电萦身,不断地轰击着他。赤红的光芒渐渐褪去,满身的紫身瑞气已是越来越浓郁了。他将目光朝关天养投来,“小子,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得的那件东西是什么吗?随着它的指引,一步一步地探索下去,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只希望到那时,你不会害怕,也不会后悔!”话至此处,长笑起来。漫天雷云已渐稀疏,随着一道紫光从天而降,罩住鄢奚,雷云也轰然崩散,与鄢奚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四百三十二年前,玄武宫长老洪远通历日三日三夜,成功过天劫。两年之后,玄武山飞鹤峰,数万修行者齐聚,见证了洪远通的白日飞升。自那以后,再没有一位修行者成功渡劫飞升过。

四百三十年后的今天,数千修行者再度目睹了白日飞升的奇景。而且飞升的还是鬼仙,为数千年来所仅见。

即使是鄢奚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伤亡,幸存者谁不为之感慨?

鄢奚飞升之前,一共说过四句话,第一句是欢喜之下的感慨,第二句是对黑蛇盘渊所说,第三句是愤怒修行者的堕落,第四句却又是对谁说的呢?这勾起了幸存修行者们极大的好奇心。他们无不在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甚至有人已经在猜测,会不会是那一片曾经在修行界引发过巨大震动的神器残纹?

只可惜鄢奚已经飞升,再无法求证了。

不过,鄢奚口中的那小子又是谁?是那个人,还是别有所指?

别人不知道,关天养却是心知肚明。

鄢奚的话实在令他无比震惊,此时他方才知道,原来出世的异宝竟是玉牌的碎片之一!

此前他就一度怀疑灵泉山出世的异宝可能就是玉牌碎片,但又觉得太过荒谬了,加以否定。此刻听了鄢奚之言,方才知道竟然是真的。

刹那之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脑子里尽是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最后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李道奇为何会将玉牌以五个晶玉的价格卖给他?李道奇又是什么人?他真是游方兜售法宝的‘百宝散人’么?

自打得手以后,他就多番对玉牌进行研究。别的法宝一到手里,哪怕是圣器,他也能断出个所以然来,偏它却是什么也看不透。

而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是玉牌并非法宝,不过是一块毫无任何用处的废物;其二就是玉牌是一件真正的神器,不是他的能力和智慧能够看明白的。

至于是哪一种可能,他一度倾向于前者,现在却已经开始向后者倾移了。

想到玉牌有可能是神器残片,关天养就再难抑制心情的激动,只差没有欢喜得当场发狂。

鄢奚升天之后,雷云散尽,修行者少了最大束缚,心下的畏惧尽去,再次对被盘渊得去的异宝生出了觊觎之心。经过短暂的商议,一个个地又开始对盘渊发起了攻击。有那等胆大包天者也不管盘渊是何来历,高声喊道:“孽蓄,还不赶紧交出异宝,留你个全尸……”盘渊实力已然回复了全盛之时的千分之一,哪里会将修行者放在眼里?听了这话,冷哼一声,朝那人猛瞪眼,那人顿觉元婴如遭雷击,当即呕血惨死。

就在此时,北方天际又飞来一群人,高喊道:“妖孽休狂,玄武门下来也!结阵……”漫天青光有如箭矢般闪烁穿梭,顷刻功夫,一座一百零八人的【玄武七截阵】便结成了。

【玄武七截阵】据说是玄天祖师所创,精妙通玄,号称天下阵法之首。此阵暗合阴阳、五行、七星及天地诸象,可一人使,亦或无数人一同使。阵中每人所使功法套路全不相同,二人同使,攻守相兼,威力是一人使的两倍,相当于四位高手同时出招。玄武宫即便是面对魔道五宗的大举攻山,也只是排出了四十九人的阵法。一百零八人的罗天大阵,近三百年来除了派中演习外,从不曾对外用过。一经结成,威力比之于一人何止增了数千倍?非但众修行者尽数被挤出阵外,就连盘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领衔一百零单八人【玄武七截阵】者并非梁师曾,而是玄武宫伏魔观观主陆世元。

陆世元乃‘玄武七灵’之一,有七百余年修为,早在百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合体之境,为世所公认的玄武宫十大高手之一。

近三百年来,玄武宫迭经大变,七灵仅只剩得‘龙龟鹤鹿’四灵,凤、麟和蛇三人或殁于门派内乱,或丧于魔道之手,实力较三百年前已是大损。饶是如此,仅剩的‘龙龟鹤鹿’四灵依旧能够支撑起整个玄武宫,使‘天下第一大派’的威名不至于坠落。

伏魔观乃玄武宫对外的武力机构,平素都由梁师曾和展凤平两位副观主负责,陆世元极少露面。今日亲率一百单八弟子组成【玄武七截阵】出动,既可见玄武宫对当下事态的重视,也表明他们对出世的异宝志在必得。

修行者们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奈何不了罗天的【玄武七截阵】。

有的站在外围叫骂,说玄武宫无耻之极,想独占异宝。

有的则想趁机偷袭,弄死或弄伤一两个玄武宫弟子,使得罗天【玄武七截阵】露出破绽,他们也好有机可乘。

骂的人固然无耻,偷袭的则更是寡廉鲜耻至极。更为可怕的是,所有人似乎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竟没有人出言阻止!

玄武宫的手段也不是摆来给人看的。陆世元身为伏魔观主,其凶悍之名虽远不及梁师曾,但也绝非善与之辈。见此情状,就大喝道:“所有弟子听令,但凡有偷袭我玄武门下者,一律视为仇敌,格杀勿论!”由他亲率而来的玄武宫弟子共有一百三十六人,另外二十八名掠阵的弟子接了命令,就组成四个流动的【玄武七截阵】卫护在四周,谁要是敢擅自上前一步,必然受到攻击。

赶来夺宝的修行者五千有余,先前的混乱和伤亡于鄢奚之手的便有将近两千,剩下尚有三千来人,自然不会怕了玄武宫的一百多号人。几大头面人物情知若不制止玄武宫,异宝最终将非他们所有,就纷纷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有人建议将各大门派联合起来,破攻了玄武宫的罗天【玄武七截阵】后,再行抢夺异宝。

也有人说尸魔不好对付,黑蛇更加可怕,还不如由玄武宫先耗上一阵,等到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也不迟。

还有人说玄武宫不难对付,难搞的是藏身在【鬼雾】中的化城寺和尚,这和尚不除,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可怕的威胁,靠着无数的阴兵鬼魂相助,普通的修行者连自保都不能够,更遑论抢夺异宝。

总之,大家都想将异宝据为己有,又怕丢了性命,一番商讨下来,非但没有得出个好的结果,反而还生出了许多矛盾。眼看一场争吵就要展开,灵泉山深处金光再起,亮彻天际。

难道还有异宝不成?

修为深湛者举目而望,见一架黄金铸成的七弦古琴突破了大地的束缚,冉冉地升上了天空。

琴韵悠扬,嗡嗡淙淙,荡人心弦。饶是金光再浓郁,也掩盖不了琴身散发出来的腥红光芒。

圣器!

有人惊呼出声,然后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有人认出此琴就是黄金王鄢奚的‘别离魔琴’,当即大叫道:“这才是真正的异宝……”也跟着抢了过去。

玄武宫门下见此情状,顿时懵了,全然搞不懂什么状况。

陆世元是一个极果断的人,高声道:“众弟子听令,先夺异宝,再诛妖孽!”在他的调度之下,一大四小五个【玄武七截阵】有序地朝着灵泉山方向转移。

盘渊哈哈地笑道:“好,这可真好……”没有了玄武门下的碍手碍脚,他一招狠似一招地攻向摩迪迦,似要将积淀数千年的仇怨全部发泄出去。

摩迪迦追缉盘渊,反被其重伤,耗时数千年方才能够借尸重生,实力已远不如从前,哪里是盘渊的对手?

盘渊本是极阳之体,却饱受极阴之力的折磨,实力衰减到不及全盛之时万一,若不是了然的【普渡咒】无意中帮了他的大忙,纵是能胜过摩迪迦,怕也要在数千修行者的围剿中战死。

天帝为掩藏无尽海中的秘密,将问岳罚回龙谷思过,将他罚下九幽为苦役,老四雷虚阳贬入轮回历劫。事情固然已经过了好几千年,但盘渊一直无法释怀,若非受盟誓制约,他早就反了天庭,何至于以堂堂天龙之尊在九幽作苦役呢?

在得知雷虚阳身陷危境,随时都有身死命丧,魂印破灭的可能后,他是既忧且惧。为了救这位宿命与共的兄弟,他是什么都舍得放弃。偏天帝的阴谋就是各个击破,故意将雷虚阳危急的消息传给他,引他逃出地狱,然后再予以击杀。明知这是天帝的陷阱,他也不得不踏进去送死。如此一来,对天帝之恨意足以冲破九幽,直达九天之上的碧霄宫了。

灵泉山本是极阳之眼。他在地狱服苦役数千年,受极阴之气的侵蚀,已无法展露天龙真身,凡胎肉眼者又岂能识得破他的本来面目?化城寺僧众本以为将他镇入极阳之眼里,年深日久,自然能将他身上的极阴之力炼尽,从而神魂俱灭,无法再为祸人间,却不想反倒帮了他的忙。

灵泉山的极阳之眼本是鄢奚为自己选的炼阴之地。极阳者又极阴,阴极而阳,阳极而阴,本是天地变易之理。按鄢奚本来的计划,最多三千年他就能炼尽玄阴而得极阳之体,飞升仙界。却不料偏在这时候化城寺和尚把盘渊封印了进来,摩迪迦也乘机逃入他的墓中。盘渊消耗了极阳之力,摩迪迦抢夺了玄阴之力,以至于他又多耗了三千年的时间才最终炼成极阳之体,在今日飞升仙界。至于说为何靠着盘渊的相助,鄢奚才有了今日,这里面就大有深意,不是一般人能够明白的了。

都说天意弄人。

便是盘渊这样的存在,这般的智慧,也看不透天意。

他逃出九幽,冥府只派了摩迪迦来追缉。在天庭得到冥府的奏报,准备派下龙卫前来击杀时,他已经被化城寺所封印。地藏菩萨的佛力弥地隐天,便是天界诸仙也查不出他的下落。而冥府怕落下罪过,只说他与摩迪迦拼了个同归于尽,已神魂俱灭了。天帝这才将信将疑地搁下了,全身心地应对来自无尽海的危机。

谁也不知道来自九天之上的天龙,三界之内力量最为强横的存在出现在人间到底是福,还是祸。

将他封印的化城寺僧众不知道,摩迪迦不知道,九天之上的诸仙和天帝也不知道。

被封印进了灵泉山的极阳之眼后,盘渊自己也想不到还会有再得自由的一天。他本以为过不得多久,天帝就会派下龙卫,对他施以极刑,却不想平安地过了几千年,着实令他意外得很。

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去想自己为何能够如何侥幸,而是只想杀了摩迪迦。

除了天帝之外,摩迪迦便是他最痛恨之人。

了然的攻击是旨在削弱盘渊和摩迪迦的力量,从而能够他们重新封印。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助了盘渊,反倒使摩迪迦陷入了危亡之境。

尽管少了玄武宫的围剿,但面对来自盘渊和了然的压力,摩迪迦的处境也是越来越困苦。他不止一次地要了然住手,可了然又岂会听他的?盘渊的攻击是越来越快,越来越沉,每一招、每一式都将摩迪迦的退路算计得死死的,令他闪无可闪,躲无可躲。

但盘渊明显不想痛快地了结摩迪迦,每到最后关头,又总是留戟不刺,使摩迪迦得以继续苟延残喘。起初摩迪迦以为是盘渊实力不济,杀他不得。几十个回合下来,方才知道是盘渊故意折磨于他,教他是既愤怒,又屈辱,却也是无可奈何。眼见盘渊又一戟当胸刺来,摩迪迦也不再闪避,而是化作一蓬黑雾,尖声厉啸起来。

他这一啸又叫【鬼王令】,是又玄阴之力唤醒周围的亡灵前来助阵。只可惜他炼成尸魔重生之后,体内的玄阴之力远不及从前,【鬼王令】的威力自然大减。若不能以【鬼王令】驱散【普渡咒】,强制周围的鬼魂和阴兵向盘渊发起攻击,那他就必然死在盘渊这一戟下。

这一啸,也是摩迪迦舍命最后的一搏了。

当然,他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那就是盘渊的还不想取他性命,还想继续折磨他,那他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只可惜盘渊的耐性已经耗尽,不想再戏耍下去了。摩迪迦一啸出口,他同样也张开嘴来,昂嗷……龙吟声响彻天地,在凛凛龙威面前,别说是鬼魂阴兵,便是天上众仙,又有哪个不惧怕的?

摩迪迦拼尽全力的【鬼王令】果然破掉了然的【普渡咒】,致使周围的鬼魂和阴兵陷入了混乱。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盘渊的一声龙吟,则又消除了【鬼王令】的威力,让混乱的一切霎时静止。手中的短戟毫无声息地刺中了黑雾之中,然后就听到摩迪迦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尽管别离魔琴的争夺已经进入白热化,但摩迪迦的这一声惨叫还是让所有修行者都陷入了不知所措中,一个个惊惧望着天空,说不出的茫然。

【一百七十九、灵泉飞仙之战(下)】

“南无地藏王菩萨……”了然宣了声佛号,厉声道:“盘渊,你你何故下如此毒手?”

只见黑雾渐渐散去,露出了摩迪迦高大的身形,已是被短戟贯胸而过,伤口处正飞溅出火花一样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将伤口熔烧得越来越大。

盘渊似乎没有听到了然的质问,拔回短戟,嘿嘿地冷笑道:“当年我就说过,总有一日我会将你神魂俱灭。当时你说什么来着?说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囚犯,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嘿嘿,现在你怎么不说了?”

摩迪迦口中接连涌出黑色的血液,怨毒地看着盘渊,道:“你,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你会比我死得还惨……嘿嘿,嘿嘿……”怪笑声中,火光大作,顷刻间就作成了飞灰,烟消云散了。

盘渊哈哈笑着回应了然,“我毒?老和尚,你该知道他是如何对我的,请你扪心自问一句,到底是我毒,还是他毒?!”

了然唉了一声,似乎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冤冤相报,何时方了?为何就不能放下仇恨……”

盘渊怒极而笑,“放下仇恨?老和尚,你这话说得也太轻巧了。设身处地,你也能放下仇恨么?”

了然宣了声佛号,没有正面回应盘渊,而是高声道:“众位道友,异宝到底是身外之物,此孽龙若不制服,我等俱将死无葬身之地。还望三思……”

没有人敢接了然的话。

盘渊的强大他们是看在眼中的,连尸魔都不是对手,何况是他们?对于他们来说,异宝才是性命攸关的事物,反倒是盘渊与他们毫不相干。所以连想都不必想,他们知道该如何抉择。

了然见没人搭理自己,无奈地长叹一声,“众位道友既然不明,那贫僧也无话可说。”安详地合上双目,继续诵起了经文来。

盘渊环视了一眼,心知以自己迭受挫磨,实力大损,数千修行者若真的群起而攻之,即便能够战胜,怕也要元气大伤。最可虑的是声势若闹得太大,必被上天得知,那时他就将难以幸免,无所遁逃了。当下冷哼一声,道:“老和尚,你也不必在那危言耸听。我自有我的去处,只要没人与我为难,我也不会害人性命。反倒是你的这些道友,嘿嘿,实在是太过不堪了,你有降我的力量,何不好好管管他们?”说完,一声长笑,化作一道黑光消失不见了。

随着盘渊的离去,众人心头的压抑和恐惧尽消。有人叫道:“哎呀,他得去的那件不知是什么宝贝。真是可惜了……”此言一出,众修行者的注意力又投到了在天空盘旋飞舞的别离魔琴上,争取再起。

唵!

了然一声大喝,震得众修行者心下烦恶难当。

“众位道友,可否听贫僧一句劝呢?”

有人道:“好个秃驴,你到底要干什么?”

了然道:“贫僧什么也不干。只是不想众位为了一件身外之物而多造杀孽,白白地丢了性命。别离魔琴乃是有灵之物,诸位一番争夺也是徒劳,何不由它自己选定主人。这既不伤了彼此和气,也不用性命相搏。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有人哈哈笑道:“好个迂腐的和尚。修行界本就是强者为尊,若是别离魔琴随便选个什么人为主,教我何情何以堪?”

又有人道:“若是别离魔琴选了你为主呢?那我等是不是就此拂袖而去?”

了然道:“贫僧乃化城寺门下,从不用任何法宝,这点诸位大可放心!”

“不行,不行。什么臭屁主意?我们若是同意了,玄武宫、三清教、红莲宗、青莲宗这些大门大派又岂能同意?”

“万寿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名三清教的弟子高声质疑了起来。

“什么意思?”万寿道人道:“我的意思你们清楚得很。”

“要得异宝,各凭机缘。哼,你这话是在说我三清教要恃强夺取么?”

万寿道人哈哈笑道:“这还用我说么?”

三清教门下怒喝道:“好贼子,欺人太甚!看剑!”就攻了上去。

班师古嘿嘿地阴笑起来,“三清教的牛鼻子可真够虚伪的,明明就是恃强抢夺,还不敢承认。被人说破了,反倒恼羞成怒,可笑呀可笑。红莲门下听着,别理会老和尚的馊主意,谁要是能抢到异宝,那就是谁的……”

此话一出,又激怒了三清教门下,大战顿时再起。

了然无奈,只得再展神通,祭起【鬼雾】,召唤来阴兵和鬼魂,妄图以一己之力,制止这场无谓的杀戮。

他是一片好心,却被当成了别有图谋。

随着【鬼雾】涌起,阴兵肆虐,修行者的行动大受影响。有人高喝道:“谁有至阳的护身法宝?何不将那老和尚给解决了,免得多事!”

有人道:“不错,就该这样。咱们这么多人,还化城寺还敢挨个地找我们算账不成?”

有人冷笑道:“化城寺是不敢,可乾坤庭找上门来你怎么办?”

“嘿嘿……”一声阴笑后,就没服下文。

玄武宫的优势已是越来越明显。凭着罗天【玄武七截阵】的强大威力,不论是哪门哪派都无法与之匹敌。照这般下去,要不得多时,别离魔琴怕就该被他们抢去了。

了然一心化解这场纷争,全不晓得一场阴谋正朝他逼近。

就在他一边诵着经文,一边想着该如何控制这场无谓的争夺时,就感到身后有人欺近,守护的黑灵骑士立即冲了上去。却没想到足与元婴境界修行界匹敌的黑灵骑士竟然没能挡住来者,砰砰两声,就在一阵强光中散成了骨架子。

了然顿时大惊,心知来人修为极强,忙大喝一声:“钵啰末邻!”一道金色的佛像幻影从身上升起。轰的一声,一颗赤金色的光球击在佛像的背上,炸了开来。狂风骤起,一个黑色的漩涡突然出现,了然闷哼一声,就被吸了进去。一个黑影从后面冲了上来,看着正在消失的黑色漩涡,惊得噫了一声,显得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片刻后,就听有人大叫道:“好呀,玄武宫的人杀了化城寺和尚!各位道友,这才是好样的,敢做敢当,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

陆世元听了,大怒道:“谁说玄武宫杀了化城寺和尚?”

一众修行者都巴不得玄武宫陷入麻烦,都起哄道:“我们都看着了,是玄武宫杀了化城寺和尚……”

陆世元心知被人暗算了,也不能发作,大喝道:“众弟子听令,紧守阵脚,不可慌忙。以免被魔道贼子有机可乘!”众玄武宫弟子一齐应道:“遵法旨!”一个个怀着满腔的愤怒,攻得更狠,守得也更严密。

了然被吸进漩涡之后,【鬼雾】慢慢散去,阴兵和鬼魂的呜咽也渐行渐悄,消失得无影踪了。

别的什么关天养都不放在心上,唯独悬挂了然的安危。见有人说了然被玄武宫的暗害了,当真是又悲又愤,大喊道:“了然大师……”就要冲去查看究竟。不想身后有人道:“放心吧,那老和尚死不了!”

关天养骇然,怎么也没想到身后竟然有人。回头一看,见一名身长八丈,身着黑袍,脸色惨白的汉子正凛凛地看着他。

“你……”关天养心头没由来的涌起了强烈的惧意,连退了好几步,“你,你是谁?”

黑衣汉子眼里也尽是不解之色,“你又是谁?”

关天养直感到心脏砰砰的跳得十分猛烈,好似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似的,浑身一会儿凉,一会儿热,说不出的难受。

黑衣汉子见关天养不答,眼神越发的凌厉,“你到底是谁?”

关天养咽了口唾沫,直感到黑衣汉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势简直要将他全身骨头都压在粉了,“我……”他咬牙坚持着不被压倒,却发现是越坚持就越是痛苦。

黑衣汉子见他不答,隔空一抓,就将关天养拎在了手里。隔着不足一尺的距离,他死死地逼视着关天养,“你在害怕?”探手伸入关天养怀里,摸出了乾坤袋来,又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关天养看着黑衣汉子的脸,那是一张白得好似玉石,没有汗毛和血管的脸,眼瞳里没有瞳仁,一团的漆黑,俨然传说中的魔王。直觉告诉他:这家伙不是人,绝对不是!

“我在问你话!”黑衣汉子连番质问下见关天养也不回答,越发的不耐烦起来,神情也更为凶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关天养哪里承受得起黑衣汉子施加的精神威压,只觉如遭雷击,浑身又酥又麻,脑中一震,当场就昏厥了过去。

别离魔琴的争斗还没有落下帷幕,灵泉山上又腾起一道金光,一把三尺许长的剑恍若流星般挣脱大地的束缚,朝着北方的天际飞射而去。

“快看呐,又有异宝出世了……”

修行者简直都快要疯狂了。一次多件异宝出世,其间还有鬼仙飞升、妖蛇和尸魔相继出现,这样的奇事别说是见过,就连听都不曾听过。一个个地都在想:这灵泉山难道是上古仙人的宝库么?怎么地异宝出了一件又一件呢?还掺杂着这么多事故……

新出世的长剑通体呈深暗的腥红,还隐隐透出几分紫气,眼神锐利者分明看出它比之于别离魔琴品阶更高,甚至有可能是圣品七阶以上的稀世异宝,要不然通体不会有紫色的瑞气散发出来了。

圣器尚且如此引人疯狂,更何况是仙器?

几乎所有人都舍了别离魔琴,朝着长剑追了去。

没有了抢夺者的追逐,别离魔琴也化作一道红光,直投九夏城而去。

陈朔一行是前天下午乘飞舟离开的遇真观。刚走到半道,就遇上带着大队人马赶来的陆世元。陆世元要张国豪随着一起行动,飞舟暂行停在大青山,所有伤势不重的弟子随时待命,准备支援。陈朔与所有重伤弟子也只得暂行呆在别院,静候陆世元一行归来。

也正是陆世元的这道命令,让陈朔成为了灵泉异宝出世的那个有缘人。

大青山,望江坪。

望江别院是玄武宫建于大青山的一处据点,其用处是物资的转运和补给。

飞舟就泊在别院后的承天台上。

陈朔隐约猜到陆世元赶来是为夺取灵泉异宝,他只恨自己走得太不是时候,无缘得见出世的异宝是什么模样,最终归于谁所有。

早上起床后,陈朔见在别院待命的弟子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的也都是即将出世的到底是一件怎样的异宝,玄武宫最终能不能得到云云。他本想参与进去讨论,奈何他们都不熟,只得一个人走到南崖边遥望。

早听说大青山的望江坪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能望见南边百里之外的长江。今天的天气不算好,太阳虽高悬高中,但空气中湿度太重,雾气蒙蒙,别说是百里之外了,就是十里也看不到。

陈朔坐在崖顶的山石上,略出了一会儿神,大地便一阵晃动。

正在各房中静养疗伤的弟子都冲了出来,往南而望,纷纷感慨道:“又地震了,又地震了……”

有弟子摇头叹道:“算来异宝也该出世了,可惜呀,我们没这个机缘了……”

马上就有人道:“你知足吧。虽说受了伤,但总好过那些重伤身死的师兄弟们……”

随后,隐隐的龙吟声传来。众人俱不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互相询问道:“什么声音?怎么听着怪碜人的?”

大半个上午,众人都难以安静,不时彼此询问:“南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得到的回答总是:“我怎么知道?”然后就是一连串惋惜的叹气声。见陈朔坐在南崖之上,众人又都围了过来,问他有没有看着什么。

陈朔摇头说什么也看不到,结果却挨了一通埋怨。这倒让他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见一个个地都涌上了南崖,他心下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烦腻,就想换个清静的地方。正准备朝承天台而去,就听有人叫道:“呀,快看,那是什么?”

陈朔站起身来,听得有人惊呼,扭头往南望去,见一道紫红的光芒划空袭来,又快又疾。几乎是眨眼间,红光就已近在眼前,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胸口就被击中。那一刹那,他只听得脑子里砰的一声巨响,随后就看到紫红光芒在胸前绽开,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起来,说不出是痛,还是别的什么感觉,非常的怪异。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慢了起来。

环眼四顾,只见同门师兄们有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有的眼里透露着惊恐,有的则觉得很是稀奇……看着那一张张表情丰富的脸,陈朔心里陡然一凉,暗道:“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同门。这个世上,还是只有天养,只有小白待我最好……”然后就看到他们飞速地远离自己,就连整个望江别院都落在了身下。就在他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又是砰的一体,后背好似撞着了什么?是崖壁,还是承天台?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意识就完全模糊了!

陈朔被紫红光芒击中胸口后,强大的冲击力托着上一直飞上了承天台。紫红的光芒在他的胸口忽明忽暗地闪烁了片刻,这才就渐渐隐了去,看不到了。

师兄弟们都围到了承天台上,看着不知死活的陈朔,都不解地道:“怎么回事?你们都看到了那道红光了么?”大家都说看到了,却不知道是什么。有人则叹息说:“可惜了,才拜入门不过两天,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我看他也没有福缘……”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来,陈朔就抽搐了起来,表情也显得很是痛苦。

有弟子惊呼了起来,“呀,他还没死?”也有人说,“他好像很难受呀,怎么办?”到底是有人看不过去,将陈朔抱了起来,下了承天台,朝着别院奔去。

刚到院外,就听得破空之声大作。一个个回身而望,见无数道遁光一齐朝着望江坪而来。片刻之后,原来还算宽阔的别院广场已经站满了人。

各种服色的都有。

玄武宫的,三清教的,符箓宗的……就连魔道的也有,看得一众玄武宫弟子顿时呆了。抱着陈朔那人一时紧张,手上一软,陈朔就滚落到了地上。

陆世元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着昏迷的陈朔,先是眉头一皱,旋即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故作愠怒地问道:“怎么回事?趁我不在,你们又打架,欺负新入门的弟子?克谨,带你这位师弟下去,看看他伤到哪里了!”

陆世元口中的克谨就是玄武宫的掌门大弟子厉无谨。

追着紫红光芒最先赶到的都是各派的前辈名宿,修为俱在三百年以上。厉克谨身为玄武宫三代弟子之首,修为不足不过一百五十余年,却能和前辈们并驾齐驱,可见其修为之精湛。

“是,师叔!”厉克谨闪身抱起陈朔,对一众发愣的弟子道:“看什么?都退下!”就进了别院。

有人道:“奇怪,明明见红光朝这里飞过来的,怎么就不见了?”

陆世元心知关键就在陈朔身上,心上虽感到遗憾,但还很是欢喜,至少得到异宝的人是玄武门下。却故作满脸的不解,叫过一名自己座下留守在望江别院的弟子,问道:“守中,刚才你可有看见一道红光飞过来?”

守中道:“好像看见了……”

陆世元喝道:“什么叫好像看见了?”

守中将头埋得更低,道:“弟子刚从院里出来,见守志和刘小奇两位师弟正和陈朔在争吵,说陈朔不尊敬师兄。然后陈朔就动起了手来,刘小奇就推了他一下。弟子知道陈朔才刚入门,经不起这一推的,正要上去劝架,隐约看到一道红光从承天台那边飞了过去……”

守中才说到这里,好些人就惊问道:“从承天台那里飞过去了吗?”也不等确认,就追了上去。陆世元怒哼了一声,也追了上去。

【一百八十、盘渊】

见众人都追了上去,守中这才吁了口气,赶忙回到厢房中,对厉克谨道:“大师兄,人都走了……”

厉克谨抱起陈朔道:“快,快走!”

守中是个很明白的人,自然知道为什么要快走,忙去启动承天台上的飞舟。

旁边的一众弟子却有些纳闷,道:“大师兄,为什么要走?”

厉克谨懒得解释,就道:“守中刚才说的你们都听见了?记着,不管任何人问起,都说陈朔是和刘小奇打架,被刘小奇失手震昏的!”

刘小奇就是站在门口的年轻俗家弟子,他很是委屈地道:“大师兄,我没有……”

厉克谨横了他一眼,“说你有就有!若是敢说没有,哼……”快步抢了出去。

刘小奇几乎都要哭了。玄武门下是禁止私斗的,违者罚往思过崖面壁一年。他可不想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上三百六十五天呢。

越来越多的修行者朝着望江坪以北追了去,漫天的遁光,咻咻之声不绝于耳,对于玄武门下弟子来说,简直就是亘古未见的奇观。

登上飞舟之后,守中立即启动了法阵。飞舟迅速爬升,钻进了云层。

尽管有修行者注意到了这一幕,也只当是玄武宫运送物资的飞舟,怕遭了鱼池之殃,这才避了开去,也就没有给予太多的重视。

等先前一批赶到的修行者意识到异宝的失踪怕是跟昏迷的陈朔有很大的关连,纷纷要陆世元交出陈朔时,陆世元白眼一翻,冷哼道:“陈朔是我玄武门下弟子,又没得罪诸位,凭什么要交出来?”

班师古道:“凭什么?凭他身上有鬼!”

陆世元哈哈笑道:“他身上有鬼也是我玄武宫的事,与诸位何干?”赶到的玄武宫弟子越来越多,全都聚在陆世元身边,随时都可以结成【玄武七截阵】应对,便是在场的修行者群起而攻之,陆世元也无所畏惧。

众人虽心有不甘,却能无可奈何。一个个却又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玄武宫就这么好运气呢?大家争死争活,无数的修行者连命都送进去了,都没能得到异宝,反倒让远在百里之外,一个新拜入玄武宫门下的弟子得了去。

这该怎么说?

难道真是机缘么?

没能追到长剑,有人就道:“这件被玄武宫得了去,那边不是还有件么?说不定黄金之王的宝库里还有更好的东西呢?”众人又驾起遁光,赶了回去。

不明就里的玄武宫弟子问道:“师父,我们还要去吗?”

陆世元道:“不必了。我们吃了肉,还是留口汤给人家喝吧!”

“我们吃肉?”众弟子不解地道:“我们哪有吃到肉?”

陆世元懒得多作解释,就命林纬文清点人数,见除了厉克谨外,一百三十五名玄武宫弟子都在了后,很兴欣慰地道:“很好,这次的任务完成的非常漂亮。回山后我自会上禀掌门真人,给予大家重奖!”

众弟子都一齐高呼:“谢过师父……多谢师叔……多谢师伯……”欢声动天。

关天养睁开眼就看到坐在身边,正捧着宋家祖传锦匣细看的黑衣汉子。见这件东西落到他的手里,关天养又惊又怒,翻身跳起,大叫道:“拿来!”伸手去夺,纵他速度奇快,却是连边都没能沾到。

黑衣汉子盯着他,神情较先前柔和了许多,“你没什么事吧?嗯,不好意思,是我没把握好分寸!”

关天养分明不知道黑衣汉子在说什么,但在那有若实质的目光注视之下,心下的抗争意识莫名其妙的消散得无影无踪了,乖乖地原地坐了下来。

见关天养安静了下来,黑衣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锦匣和玉牌问:“这件东西,还有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一见之下,关天养的怒火腾腾涌起,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你偷我的东西?!”伸手去摸短剑,就要动手,这才记起乾坤袋都已经落入了黑衣汉子手里。

黑衣汉子似乎对关天养情绪波动很是无奈,摇了摇头,“我不会要你的东西,你大可放心。你只告诉我从哪里来的就行!”

关天养气怒交加,却又拿黑衣汉子无可奈何,只得将脖子一梗,嘿嘿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黑衣汉子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关天养觉得这人很奇怪,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你又是谁,为什么要问这些?”其实他心下在怀疑,这人怕也是为谋夺宋家祖传秘宝而来。

“你在一旁观看了那许久,岂还有不认识我?我就是盘渊!”

“盘渊?”关天养差点又给吓得昏了过去。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诡异的黑衣汉子就是那条震慑群雄,手刃尸魔摩迪迦的大黑蛇。

黑蛇不就是妖怪么?

妖怪不就是与黑龙一般可怕的存在么?

关天养只感到世界已然一片混乱。先是在白螺湖看到了黑龙和神仙,然后灵泉山又出了鬼仙、尸魔和蛇妖……原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物突然间全都出现了,这是不是预示还有更大的灾祸要发生呢?

“匣子是从哪得来的?”

关天养似乎已经没有办法抗拒盘渊的问话,更或者他觉得就算如实告诉了盘渊也没有什么妨碍。“是别人寄存在我这里的。”说完,他瞟了一眼盘渊,见他神情淡定,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渐渐落了下去。

盘渊眉头一蹙,满脸的不解,“寄存在你这里的?这么说来,他也不知道这里面封印的是什么了?”

关天养道:“这本是他的传家之宝,却莫名其妙地引来了好多修行者的争夺。他也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可惜,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想到宋奕的下场,心头一痛,眼眶就红了。

盘渊何等聪明,尽管关天养语焉不详,但他还是猜出了大概,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难过了!”说着,就用拇指的指甲在中指尖上一摁,殷红的鲜血立时涌了出来,“这个封印是用灵魂结成的,非常的顽固和结实。没有得到结印者的认可,便是神仙也未必打得开!”便用掐破的中指在锦匣上划起了符号来。

符号非常的古怪,关天养自认能识尽天下符箓,也看不懂这是什么符号。盘渊划完之后,对着符号又念起了音节古怪得令关天养为之头大的咒语。叽哩咕噜声中,只见一道清光升腾而起,在匣子上方幻化出一个八卦图案,盘旋不息。

盘渊用指尖在锦匣上轻叩了两叩,“出来吧!”就听得一声无奈的叹息响起,一个虚幻的身影缓缓地随着升腾的清光飞了起来。

关天养大为惊诧,差点惊呼出声,心下叫道:“噫,哪来的鬼魂??”万没料到自己每天随身带着的匣子里竟然还藏着一只鬼魂。

盘渊连正眼也没有瞧鬼魂,只是挥了挥手,“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吧!”虚影朝他深深一揖,化作一道清风消失不见了。

见关天养满脸的不明所以,盘渊解释道:“除非结印者自愿,普天之下就只有龙血才能解得开封印!刚才飞走的那个便是结印者的灵魂,也是阵眼所在。他若不愿意出来,任你办法用尽,也别想完完整整地得到里面的东西。”说着,掀开匣子。

关天养没料到这里面还藏有文章,而且还是一篇极大的文章。但他也没心思去询问那人为何要用灵魂来结下封印,毕竟这与他没多大的关系。一直以来,他就奇怪锦匣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引来那许多人的抢夺。见锦匣被盘渊打开了,全副心神都落在地上来,以至于连盘渊所说的话都没听进心里去,要不然定会为‘龙血’二字所震惊。

令关天养没想到的是,匣子的装的是一只乾坤袋。

盘渊取出乾坤袋来拉了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两件东西。一本书和一块看似与关天养从李道奇那里买来的玉牌材质一模一样的玉片!

书引不起关天养的兴趣,但玉片却让他既惊且疑。

盘渊拿玉牌和玉片仔细一对比,点头道:“果然是!”就递给了关天养。关天养接过一看,果真是一模一样的材质,就连镂刻的花纹都一样。好奇之下,便将玉片凑接到玉牌的上端,两者甫一接近,就感到玉牌生出一股绝大的吸力,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道夺目的金光闪过,玉片便与玉牌融为一体了。

这一幕,便如上次在墓室中看到的一般,关天养倒也不意外,只是实在想不透为何宋家的祖传之宝竟然是玉牌的一部分。

看着关天养百般不解的神情,盘渊道:“看来你是全然不晓得这东西的来历了?”

关天养奇道:“我怎么会知道?”

盘渊从关天养手里拿过玉片,指着下半截问:“匣子是别人寄存在你这里的,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足为怪。那这半截呢?它可是一直就放在你的袋子里!”

关天养见盘渊对玉牌的来历刨根究底,心下不由又生起了一份警惕,但还是如实答道:“买来的。”

“买来的?”盘渊显是觉得这太荒谬了,忍不住再问道:“当真是买来的?”

关天养嗯了一声,“一位游方售卖法宝的奇人卖给我的。”

盘渊越发的不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卖这个给你?那他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吗?”

“我找他买法宝,他说这东西兴许对我会有用处,就卖给我了。”

“你的意思是,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关天养摇头,“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五个晶玉买来的,很便宜!”

盘渊满脸的遗憾,显是为不能从关天养这里得到更多的线索而惋惜。“你得到的应该是下面这半截,上面这一截是鄢奚送给你的。我没说错吧?”

关天养浑如看到了活鬼,惊得跳了起来,“你,你怎么会知道?”

盘渊没有解释,而是又拿出了一块玉牌,与关天养手里的也是一模一样,约有寸许长,略窄了些。

“你也有一块?”霎时间,关天养只觉得玉牌哪里是什么神器残片,分明就是路边的石头,随便什么人身上都有一块。而自己却一直当它是宝贝,简直傻得可笑。

盘渊道:“不,这一块不是我的。灵泉异宝出世,它才是真正的主角,也只有它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异宝。别的,都不过是鄢奚遗弃不要的东西,连宝都算不上,又哪里称得上异?”

“啊?”

“灵泉山为极阳之眼,便是因为这东西。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座毫不起眼的山丘会是极阳之眼,后来被封印在下面之后,才发现是因为它。鄢奚之所以能够修炼成仙,也是因为它。”

“它?”关天养并不知道盘渊所说的极阳之眼是什么,更无从知晓鄢奚是如何成仙的,他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玉牌上。可是不论他怎么看,也都分辨不出玉牌有何神奇之处,“它是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威力?”

“我也不知道!”

关天养更奇了。盘渊已经给他留下了无所不知的印象,又对玉牌如此好奇,应该比他知道得更多才是,哪知道竟与他一样,也不知道这是何物。顿时教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盘渊见关天养哭笑不得,就又道:“这件东西本来的面目不该是这样,除非能够集齐所有的碎片,重新祭炼好,方才能够认出它是什么。单从每一块碎片所蕴含的灵气和强大的元阳之力来看,它……它应该是一件神器的碎片!”

关天养听到‘神器’两个字当场就哆嗦了起来。

盘渊一点也不奇怪关天养的惊骇,悠然望着天空,“开天辟地以来,神器就那么几件,却又没有一件能与它对得上号。尽管我坚定地认为它是神器残片,但也不看不出它的来历。”

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暗道:“原来你也只是想当然的猜测。嘿嘿,神器?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神器?而且还是一件破了的神器……”

盘渊又将两块玉牌合而为一,看上去就成了一片半尺许长的玉圭,可惜色彩晦暗,毫无出奇之处。“既然你得到了它,看来天命就该归你。”又将玉牌还到了关天养手里。

关天养觉得盘渊实在大方得让人难以理解,既然已经断出是神器了,岂还有送人的道理?换作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便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已经断定它是神器了,就不想要么?”

盘渊笑了起来,摇头道:“我要来没有任何的用处,还不如留给你。说不定有一天你能揭开藏在它后面的旷古绝密呢?更或者一件全新的神器将在你手里诞生,它将使你成为三界之内新生的神邸也未可知。”

关天养不禁为盘渊的话而骇异,心说:“修行界险恶如斯,我能保全性命都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指望着揭开它后面的秘密?就算它是神器,我怕是有命得,没福享用呢。不定哪天又被人夺了去,还说什么成为三界之内新生的神邸。嘿嘿,我还没疯呢……”见盘渊一点也不像在说笑,就道:“你在逗我玩吧?就凭我,能干成什么?”

“当然是凭你了。”盘渊道,“剑修是亘古以来唯一能我们天龙一族相提并论的强大战士。只要你修行得法,不懈怠,不放弃,将来总有一天,三界六道,都将在你的剑下颤抖!”

关天养从不曾怀疑剑修的强大,只是惊异盘渊所说的‘我们天龙一族’六字。这时他想回想起先前盘渊就说过只有龙血可以解开锦匣封印的话,一时间心下尽是难言的坺,实在不敢想像盘渊竟然也是龙。随即他又想到盘渊明明是一条黑色的大蛇,怎么又成了天龙呢?心头的骇异稍去,站起身来,问道:“你,你是天龙?”

盘渊微哼了一声,显是对关天养的质疑很是不悦,“你不信?”

关天养本想我确实不太相信,还想问他为什么不是龙身,反而是蛇身,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道:“不,不是,我只是有些奇怪!”

盘渊嘿嘿地道:“那你就继续奇怪吧!”袍袖一拂,大步而去。

关天养追上去道:“你要走了?去哪?”

“……去找人!”

“找人?”

盘渊停下来,“这又很奇怪么?”

“不奇怪么?”说完之后,关天养再也忍不住笑了。

盘渊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问道:“看你的样子,貌似想跟我一道去?”

关天养道:“我本来只是好奇你要找的是什么人,不过你既这样说了,那我还真有了兴趣。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带我一道上路!”

“敢不敢带?”盘渊哈哈地笑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我什么都不懂,又爱惹事,你把我带在身边怕是遭遇不少的麻烦……”

“这有比我随时都会遭到天界的追杀更麻烦,更危险吗?”

关天养一凛,惊呼道:“天界要追杀你?”

盘渊道:“所以呢,你还是干你自己的事吧。跟着我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会把命丢了!”

关天养是个驴性子,哪里会怕了?听盘渊这样说,反而嘿嘿地一笑,傲然地道:“大不了就一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盘渊轻轻一笑,显是不将关天养的豪言当一回事,“你是不怕,但我没兴趣来害你!”说完就不见了踪影。关天养四下里张望,高声喊道:“你在哪?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盘渊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道:“十年之后,我若还没有死,会来九夏城找你。希望那时你能解开神器的秘密!”

关天养嚷道:“为什么又是十年?”

盘渊已经没有应答了。

【一百八十一、赴杨纵之约(上)】

五天后,关天养赶到了汉江府。

九夏被毁,百姓、商家和官府机构大多都迁到了这里,以至于只能容纳三十来万的城市骤然涌进了百多万人,变得拥堵不堪。

关天养到的时候,城里城外的人都在讨论九夏城的情况。有的说九夏城已经被毁在了一片白地,什么都没有了;有的说九夏城就是个活生生的地狱,遍地都是鬼魂和僵尸;也有的说九夏城陆沉了,变成了一片泽国……

总之,什么样的版本都有,每一个都说得活灵活现,有如亲见。

关天养来汉江府之前还曾去过九夏城。城垣是完整的,并没有被毁损,只是城内的建筑大多破败不堪,几乎无法再住人。

此次来汉江府,一则是寻着沈天照解决生意上的事,二则是应杨纵之邀。可在汉江城里逛了半天,也不知道找了多少条街,也没寻着幽灵宫的落脚之处,更遑论乾坤庭了。正茫然之际,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哟,这莫不是关老板?”

关天养扭身一看,见是那晚在打渔铺见过的将领,从胸前的军徽来看,似乎是升了级。“原来是……将军大人!幸会,幸会呀!”关天养实在想不起这人姓甚名谁,便含糊带过了。

将领倒也不含糊,跳下马背,拱手道:“鄙姓李,名忠奎,忠诚的忠,奎木狼的奎。关老板什么时候到的汉江府?总督大人一下都在念叨你呢,也不知道你的情况怎样了,很是担心……”

关天养道:“今儿才到的……”正想问李忠奎知不知道幽灵宫落脚在何处,李忠奎就拉起他的手道:“走,我们一起去见总督大人。大人见到你无恙归来,不定有多高兴呢!”

关天养觉得实在没有去见齐世武的必要,就道:“这个,倒不是我推脱,实在是身上有要事。不知李将军可知道幽灵宫落脚在何处?”

李忠奎道:“原来是为这事。知道,怎么不知道?走,我带你去!”回身对一队兵丁道:“你们先回营!”只留下一名马弁跟随。

因李忠奎身着甲胄,普通百姓都不敢冲撞于他,远远地让着,街上行人虽多,走起来反倒比先前顺畅多了。李忠奎问道:“关老板,九夏城那边情况怎样了?我听人说,整个九夏城都沉到了地下,变成了一片汪洋。可是么?”

关天养笑道:“谁在胡扯?九夏城明明好好的,只是城内毁损得厉害,民居宅院十有八九都没法子住人了。”

李忠奎道:“我就说嘛。九夏城立城几千年了,不可能就这样子毁了……对了,西边的那个……还在吗?”

关天养道:“不在了。”

李忠奎喜道:“这么说来,灾祸结束了?”

关天养道:“有没有结束我也说不准,不过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

李忠奎欢喜得面红耳赤,“这可是个好消息,总督大人听了一定高兴。昨儿晚上召开军前会议时,大人还说准备派一队人马回九夏去打探消息呢。关老板,你可又让我立了一回功呀!”

关天养淡淡一笑,“这是李大人运气好!”

李忠奎将关天养送到东湖街的汉江商会馆外面,就道:“关老板,幽灵宫现就落脚在这里。喏,那不就是庄头领么?你有事慢慢谈,我这就回去向总督大人报告消息了!再会!”一拱手,就和马弁疾驰而去。

庄冲也看见了关天养,迎上来道:“哟,关老板,这么多天不见你,着实令人挂念呀!”

关天养起手道:“有劳挂念了。庄大哥近来还好吧?”

庄冲道:“还行。幸好咱们撤得快,要不然麻烦就大了。走,我领你去见沈执事!”

沈天照正在廨房办公,庄冲站在檐下禀道:“沈执事,关老板来了!”

沈天照似乎遇到了难题,眉头拧得紧紧的,庄冲这么一嚷,他顿时满脸的不悦,大声道:“我不是说了么,谁也不……哪个关老板?”

庄冲忙答道:“知真斋的关老板!”

沈天照忙丢下手里的报告,快步迎了出来。见关天养正对他起手行礼,不无惊喜地道:“关老板,你可算来了。这些天来,我还真是担心你呐……来,请,屋里请!上茶!”

落座之后,沈天照就问关天养打从哪里来,又问九夏城的情况怎样。得知城坦都还完整后,颇为惊奇地道:“怎么会呢?难不成后面就没打起来?或是,或是出了其他什么事?”

关天养只当沈天照唯恐天下不乱,深为九夏城没能毁于修行者的战争而遗憾呢,便苦笑道:“打是打起来了,但没有波及九夏城。这里面或许也有乾坤庭的功劳!”

沈天照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结局是怎样的,关老板可知道?”

关天养摇头道:“我算哪棵葱呢?能远远地看上一眼都要冒丢命的危险,至于最后是被谁得了去,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沈天照道:“关老板至少还敢去看,我们却是连躲都躲不及呢。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识气魄,实在教我等汗颜……”

关天养暗道:“我若不是心悬了然大师安危,又何至于冒这个险?”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天照见他神情苦涩,就当他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就道:“总之能平安回来就好。不知接下来关老板有什么打算?”

“打算么……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关天养说得如此丧气,沈天照就以为关天养认定九夏鬼市毁了,生意也就完了,所以才这般灰心绝望,就笑道:“关老板放心,九夏鬼市商家的损失,幽灵宫会全额赔偿。相关的方案我都已经报告上去了,关老板的肯定是头一份赔下来的。只要九夏城着手重建,鬼市也会随之开张。到时还有得关老板忙呢!”

赔偿的事关天养已经听楚庸和杨纵说过了,这回来不过是找沈天照落实。见说报告已经打上去了,心下这才笃定。“有劳沈执事费心了,我这里感激不尽!”

沈天照一摆手,“关老板客气,不过是份内之事!”

关天养也是个晓事的,见沈天照面前的桌上堆着老高的文案,就知道他忙得很。再者自家的事也落实了,就没有打叨扰的必要,便问:“不知沈执事见过杨座主了么?”

沈天照一怔,“哪个杨座主?”

关天养道:“就是火字堂座主杨纵!”

沈天照大惊,手上一颤,便将茶碗打翻了。“关老板可是认得杨座主?”杨纵在乾坤庭内身份十分崇高,凭他一个小小的鬼市执事,岂有面见杨纵的资格?

关天养见沈天照如此失态,也不奇怪,毕竟杨纵的那份气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杨座主要我来汉江府等他。可我也不知道乾坤庭在哪里落脚,沈执事可晓得么?”

沈天照这才意识到关天养的身份怕远不是自己所了解的那么简单,忙道:“原来关老板是应杨座主之邀而来的。这个……不瞒关老板,在下只是个小小鬼市执事,虽说也属乾坤庭的一员,但火字堂的行动却不是我能过问得了的,杨座主的行踪嘛……实在抱歉得很,我也不知道!”

关天养顿时有些愣了,暗道:“汉江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又去哪里找乾坤庭的落脚之处呢?”正寻思着,庄冲就在外禀报,说有人找他。关天养奇道:“找我的?是谁?”

庄冲道:“不认识,他指名要见你!”

关天养就走了出去,沈天照也跟了上来。

到了商会大门外,关天养一眼就认出这人是杨纵身边的火卫之一,却是不晓得名字,就道:“原来是你。是杨座主派你来的么?”

火卫道:“不,是严副座派我来接你的!”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那,我跟你去!”又回身对沈天照一拱手道:“沈执事,就不劳烦你了,回见!”

沈天照也起手道:“回见!”

目前着关天养离开,沈天照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怎么搭上乾坤庭火字堂座主这条线的。

出了东门,火卫便朝汉江码头走去。

关天养不解地问:“原来严副座不在城里?”

火卫道:“不在!”他的话很少,这一路走过来,从不主动和关天养说话,关天养问一句,他就答一句,绝不多说一个字。

“还没请教,大哥怎么称呼?”

“不敢,姓岳,单名一字超字。”

“原来是岳大哥。杨座主可回来了?”

岳超道:“没有!”

关天养哦了一声,又问道:“楚庸呢,他的伤势好了么?”

岳超道:“不知道!”

关天养十分诧异,“不知道?他不是也在汉江府这边么?”

岳超道:“他受了伤,需要医治。严副座已经安排送他走了!”

关天养唉了一声,很是有些遗憾,心说:“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他呢?一直以来,我都不待见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而他为了救我,差点把命都丢了。虽说是职责所在,但这份情义我却不能不记在心头。将来有一天,总该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上船之后,岳超也不需要交待,船夫就将船荡向了江心。

关天养知道岳超是个闷罐子,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还不如留点口水养精神,欣赏这汉江之上的风景,也就不再和他说话。

江心的风很大,呜呜地吹着,船却是逆风向北,也不知道要驰去哪里。

约一柱香的功夫后,船泊在了汉江东岸。上岸后,岳超又领着关天养绕过一座小镇,到了城子东头的一座大宅院外面。

关天养见院门正上方的横匾上写着‘苏府’两个大字,从外面来看,也无甚特别之处。

岳超上前叩响了门环。片刻后,大门呀的一声就开了,一个中年人探出头来望了望,就拉开了大门,对关天养一肃手道:“请!”

关天养颇有些受宠若惊,起手道:“客气了!”就随岳超走了进去。

苏府的格局颇有些奇怪,进门后不是正堂,反倒是一座花厅,花厅后面是游廊。过了一座小花园,才到了一间悬着‘荣熙堂’匾额的大厅前。岳超示意关天养稍等,就上前奏禀道:“禀副座,小关已经接到了!”

里面传出一个相当和蔼的声音,道:“好啊,进来吧!”

岳超对关天养一肃手道:“请吧!”依旧没有多余的话。

关天养走了进去,见大厅两侧摆着书架,架上堆积着各种文牍。堂上有张长案,案上也堆满了卷宗,足有三尺许高,已经看不到坐在案后的人,只听到翻阅的沙沙笔过纸上的声响。除此之外,堂中再无旁人了。

难道案后的就是严副座么?

关天养有些吃不准,但还是起手道:“关天养见过严副座!”

“哦……”案后探出一张脸来,竟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丰神俊朗,分明就是个美少年,哪里是什么威严无双的严副座?“好呀,你等一下,我这还有点没有完。随便捡个地方坐一下吧!”

关天养应了声是,但没有坐,而是规规矩矩的站着静候。

不知道为什么,案后的青年说话虽然随便,态度也很随和,却偏让他随便不起来。在杨纵面前,他也不曾如此的局促。

大约茶盏功夫后,青年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站起了身来,见关天养还站着,就笑道:“你怎么站着呢?”四下里一张望,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可坐的地方,就一拍额头,笑道:“看我,忙得昏了头。”朝外面叫道:“老吴,弄张凳子进来!”

老吴就是先前开门那人,搬了一张凳子进来后,青年便让放在长案旁,示意关天养坐下说话,又叫老吴去泡杯茶来,这才问道:“怎么样,感受如何?”美美地伸了个懒腰,磨起了墨来。

关天养一怔,道:“什么感受如何?”

青年道:“当然是那场大混战呀?你全程目睹了的,是不是很惊心动魄呀?”

关天养道:“这个……当时觉得是惊心动魄,现在想来,却又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了。就是觉得很纳闷!”

“纳闷?”青年道:“这话怎么说呢?”

“那个……对不起,恕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就是严副座么?火字堂的严副座?”

青年奇道:“我看着不像么?”

老吴正端上茶来,趁机插上一句,道:“他不是严副座还有谁是呢?公子可别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呀!”

关天养颇有些尴尬,他还以为青年只是严副座手下的书办呢。忙起身道:“恕小子眼拙,不识得尊范!”

青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就如捡到宝贝一般,乐不可支,道:“看你,我很可怕么?”

关天养脸腾地一下红了,道:“不,不是!”

青年道:“坐,坐下说话。都忘了自我介绍,鄙姓严,严格的严,名丙彦,甲乙丙丁的丙,俊彦的彦。忝为乾坤庭火字堂副座,掌管本堂内务。嗯,就是你看到这些,看点报告,分析一下情报,还有就是审查银钱的用度等等,繁琐得很!”

关天养道:“原来是这样……”

严丙彦道:“我跟老杨完全不同。他是负责打打杀杀的,所以看上去威武得很,老远就能吓死人。我是书生嘛,书生就该有书生的样子,你说是不是?”说到这里,又眯起眼睛笑了。

关天养也笑了,却笑得很不自然,道:“兴许是吧!”

“老杨说你已经答应加入乾坤庭了,以后咱们就是自己兄弟,别这么拘肃。除了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上下之分,平时大家都亲如兄弟姐妹,不分彼此的。”

关天养嗯了一声,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老杨说你很会强化祭炼法宝,还说你的手法古今独步,从不会失败。这可是真的么?”

关天养道:“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失败过。”

“目前为止?”严丙彦问道:“那你祭炼成功过多少件法宝了?”

“也有几十件了吧。不记得了!”

“呵,了不得呀。就是重极门的大师,一生之中也未必能强化成功十件法宝。难怪老杨都对你推崇倍至!要知道他这人目光高得很呢。”

关天养道:“那是杨座主谬奖了!”

“别,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客套话,听着怪酸的。你看我一介书生都不拽文……喝茶!”

关天养就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老杨还有两天才能回来。他要我先问问你,作好了准备没有?”

“准备?”关天养问道:“什么准备?”

“加入乾坤庭,成为守护天下秩序的一份子呀?!”

杨纵说起话来总是过于庄重和刻板,让人如聆教训。严丙彦却是句句嬉笑,再庄严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如同玩笑,但关天养偏偏又感觉他不是一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便道:“这个,我貌似做不到你那么高尚。我只能说,尽我自己所能就是了!”

严丙彦哈哈笑道:“这才是大实话。有些人满脑子的救世济危,维护人间和平的想法,其实做起事来既没章法,又没头脑,反而还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这样的人就算是想加入乾坤庭我们也不会要!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好高骛远,不一味空喊口号,这样的人才是最好的!”

关天养到底还是被严丙彦感染了,笑道:“我既没什么大想法,也不会喊口号。看来是注定要加入乾坤庭的了!”

严丙彦连连点头,“对,对……”从案头拿起一本小册子,“这是乾坤庭的规矩制度,你先看看。对于有些人来说,它严苛得让人难以接受;对于有些人来说,又宽范得好似没有束缚。若能接受,你才能被批准加入乾坤庭。若不能接受,那我们就只能成为朋友了!”

关天养接过册子,虽只有巴掌大小,但却有一指厚,想来记载的内容不少,就问道:“在这里看么?”

严丙彦道:“当然不是。你在这里看着,我也没法子好好地工作。老吴……”

老吴进来了,道:“副座请吩咐!”

严丙彦道:“带小关下去,给他安排一间厢房。他有什么不懂的,你给他解释一下。”

老吴揖身道:“是!关公子,这边请!”

【一百八十二、赴杨纵之约(中)】

严丙彦给的小册子上全说的是乾坤庭的行为规范,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做了将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关天养大致看了一遍,也没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觉得制定这样的行为规范太过虽细,好多怕是一辈子都未必遇得到,遇到了也不会去触犯,不免就显得有些多余。本以为册子里会有乾坤庭历史、宗旨等东西的详细介绍,没想到竟是之字未提。

天黑的时候,老吴请他去用饭。

饭堂设在花园的另一侧,关天养到的时候厅里坐满了人,彼此都在说笑着,笑声最响亮的自然就要数严丙彦了。关天养走将进去,严丙彦就招手道:“小关,这里来!”拍着身边的空位置,示意关天养坐下,然后就叫道:“好了,人来齐了,开饭!”

关天养瞟了一眼,除开自己和老吴不算,饭厅里已经有十四个人,除了四人身着火卫服色外,另外十人穿着不尽相同。年龄最大的约三十五六,最少的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见他走了进来,每个人都投来了目光,或诧异,或不解,或了然……却没有一个是带有敌意的。

关天养作了个团揖,道:“诸位好……”

严丙彦道:“客什么气呀,小关,来坐。我们可都饿坏了……”

随着饭菜陆续地送了上来,大家都动作了起来。

菜是普通的菜,饭也是普通的饭,也有酒,但喝得都很斯文。

严丙彦夹菜时见关天养的目光落在酒壶上,却不动手去拿,问道:“怎么,要喝酒么?”就将酒壶拿起递了过去。关天养连连摆手道:“不,不,我只好奇你们也喝酒!”

严丙彦哈哈笑道:“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厮杀场上的汉子,怎么能不喝酒呢?”

关天养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极白痴的问题,顿时大窘,脸涨得通红。严丙彦见他不好意思,也乐了,就亲自给关天养斟上一杯,“来,是爷们你也喝一杯!”关天养实在找不到推却的理由,只得接过酒杯,道:“那我就借花献佛,敬严副座和各位大哥!”

严丙彦强忍着笑意,“好,也敬你!”。

本以为是上等好酒,哪知喝到嘴里却是酸的,就像是酸梅汁一样,关天养的眉头一皱,脸色当即就苦了下来。

严丙彦带头,众人都轰然笑了起来。

关天养不好吐了出来,只得强行咽行,这才叫道:“这不是酒?好酸呀!”

严丙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以为呢?这是清醋。伙房知道我爱吃酸,所以特地备下的。怎样,感觉还不错吧?”

关天养暗骂自己多事,苦笑道:“好,好得很,好极了……”

严丙彦见大家的都盯着关天养笑,一挥筷子,道:“笑什么?你们当初还不都一样么?吃饭,都吃饭!”自顾斟着清醋喝了起来。众人一通哄笑,都说起了当初自己好奇喝了醋的往事来,当真是各种好笑。

关天养见不止自己上过当,局促感渐渐消失了。严丙彦最是活泼,整顿饭下来,气氛被他撩拨得火火的,吃的十分尽兴,一个个心情说不出的舒畅。饭毕的时候,关天养已经把在场的每个人的姓名都记了下来,大家也都无一例外地告诉他,有什么事尽可去找他们。

出了饭厅后,所有人又都像空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严丙彦忙得很,无暇跟他聊天,他就找到听差的老吴,问:“这里是火字堂的据点么?”

老吴道:“临时的。为了支援九夏城那边的行动,所以暂时借来用用!”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怎么支援呢?这里隔着九夏城好几百里……”

老吴道:“后面赶来的火卫先到这里集结,若九夏城那边有需要,就会传命令过来,他们再赶去。受了伤的就先来这里调养,然后再安排回后方。方圆千里的情报,也就是各门各派,所有散修的行动情况都在这里汇总,经过筛选之后传到座主那里。这座宅子平时看着好像只有副座和我在,其实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呢。”

“岳大哥呢?”

老吴道:“不知道。我只负责听差,其他的不归我管!”

关天养哦了一声,觉得没什么要问的,又实在无聊得很,想到还有几件要用的法宝没能祭炼起,就回到厢房忙活了起来。

第二天下午,关天养手里的事情也忙活完了,正准备到镇上去转转,就见老吴快步走来,叫道:“关公子,你这是要出去么?”

关天养啊了一声,“老吴,有事么?”

老吴道:“座主回来了,请你去呢!”

关天养一听杨纵回来了,很是振奋,“是吗?在哪?”

“正厅呢,正和副座说话!”

关天养飞步跑了去。

杨纵一身便装,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却不失振奋,见关天养进来了,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说:“……谁都没想到会有两件异宝先后出世。而后面出世的那把长剑品质显然更好,至少是圣品七阶以上的,都散发出丝丝的紫光了。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心动了,差点下令去追。还好忍住了……”

严丙彦道:“还好你没追,要不然咱们就得落人话柄了。那最后是谁得到了?”

杨纵回身对关天养道:“你猜?”

关天养愕然道:“我猜?我猜什么?”

“那把后面出世的圣器是谁得到了!”

“我怎么知道??”

“这个人跟你很熟,关系还非常的好!”

关天养想了想,道:“你是说……不会是了然大师吧?”想到了然被人暗算,也不知道死活,心顿时揪紧了,问道:“了然大师现在怎样了?”

杨纵摇头道:“那和尚的本事真不小,就凭一个人能敌得过数千修行者……”说到这里,长息一声,无限感慨地道:“化城寺呀,当真了不得!以他的本事,即便被人暗算,想来也有自保之能!”又对严丙颜道:“可惜我们乾坤庭里没有化城寺门下,要不然,嘿嘿,办起事来可真要方便不少!”

严丙彦道:“我听说化城寺的弟子培养起来极艰难,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而他个个都是地藏王菩萨的虔诚信徒,以渡尽地狱为己任。世上这些乱事,他们是不会管的。”

杨纵遗憾地点了点头,扭头对关天养道:“你绝对想不到,那件后来出世的圣器竟然是被陈朔得去了!”

关天养跳了起来,惊道:“什么?二狗子?”

“不错。当时陈朔在大青山的望江坪,正准备回玄武山。圣器出世之后,摆脱了修行者的包围,朝北而去。虽说玄武宫矢口否认,但大家都知道是落入了陈朔手里。而陈朔在回山之后,也被马承风收入了关门弟子。这岂非说明圣器是被陈朔得去了?”

关天养却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可能,肯定是搞错了。二狗子哪能有那么好运气?”

“就准你运气好,他就不能运气好一回么?”

关天养愕然,“这,这……”

杨纵突然笑了起来,感慨地道:“最没想到的是,咱们守在九夏城里居然没有白守。修行者弃了别离魔琴而去追那一件更好的,别离魔琴径直投九夏城而来,自己寻了温妍为主。你说,这事诡异不诡异?”

严丙彦张大了嘴巴,似笑非笑,似惊非惊,“温妍得了?这,哈哈,那些修行者争夺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得到,是不是该气得半死了吧?”

杨纵道:“岂止气得半死?一个个将灵泉山翻了个底朝天,还将那头快成龙的恶蛟都给揪了出来。听说最后被班师古收了去,怕是又要炼出什么邪异的灵兽来。最奇怪的是,明知鄢奚的陵墓就在灵泉山中,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严丙彦也奇了,“找不到?没这个道理呀。轩辕世家也出动了吧?普天之下再没有比他们更精于风水堪舆的门派了。还有,三清教、符箓宗和重极门,哦,重极门没来,反正精于观气定脉之术的门派多了去,几大千人呐……”他圆瞪了双眼,咧大了嘴,故作惊恐状,神情很是有些滑稽。看得关天养都乐了。

“我在想吧,肯定是鄢奚飞升之前,用大神通将他的墓封印了。轩辕世家纵有通天之能,岂能和天仙相媲?”

“有道理!”严丙彦频频点着头道,“那这一回咱们算是大获丰收了?”

杨纵却摇头道:“一件圣器就算丰收么?你也太小家子气了。”站起身来踱了一圈,顺手抽起一份卷宗翻了两页,又道,“灵泉异宝的争夺虽然暂告一段落,但我们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严丙彦嗯了一声,“趁热打铁,该算的账一个个都算清楚!”说着,递上一份目录来,道:“你看看吧!”

杨纵接过,越看神情越是沉重,最后干脆合上目录,闭上沉思了起来。片刻后,突地睁开眼扭头问关天养,“怎么样,想好了吗?”

关天养道:“想好了!”

杨纵猛地一拍掌,一脸的毅然,像是终于从艰难的抉择中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似的,“老严,他就算是我们火字堂介绍的,内审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严丙彦道:“内审已经结束了。你有什么就去忙吧,我会再跟他谈的!”说完,微笑着对关天养点了点头。

关天养满心的纳闷,暗道:“什么是内审?难不成要加入乾坤庭还必须得有人介绍么?”

杨纵道:“好,你忙!”就转身走了。

关天养不禁有些失落,暗道:“巴巴地叫我来,就为了这么点事?”心下很不是滋味。

严丙彦对关天养招手道:“来,坐这……”又拿过一份薄薄的册子道:“这个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清楚的就问我!”

关天养接过一看,才知道是对乾坤庭架构的介绍。

一如当初杜若所说,乾坤庭有六大执事堂,分别是‘其疾如风’风字堂、‘其徐如林’林字堂、‘侵掠如火’火字堂、‘不动如山’山字堂、‘难知如阴’阴字堂和‘动如雷霆’雷字堂。

风字堂负责信息收集和传送,其职责相当于眼睛。

山字堂负责管理旗下所有重要机构,诸如幽灵宫,圣武会,百工堂还有交易所,其职责相当于躯体。

阴字堂负责规划谋策,其职责相当于大脑。

火字堂负责迎击追缉敌人,镇剿凶戾,其职责相当于爪牙。

林字堂负责后备人才的培养,其职责相当于血液系统。

雷字堂则没有详细介绍,神秘得很。

看完之后,关天养问道:“你是不是要我从六大堂里选择一个适合的?”

严丙彦道:“不错,正是这样。”

关天养颇为尴尬地笑道:“这,我看我是哪个堂都不合适。”

严丙彦道:“山字堂也不适合么?你可是鬼市出来的老板。在我看来,山字堂可是量身为你打造的呢!”

关天养道:“可是,我不会管理呀。别看我是知真斋的老板,其实管理上的事情都由陈朔和大掌柜史玉柱负责的,我从不过问……”

严丙彦狡黠地一笑,“你也不用着急,我相信你会在山字堂找到属于你自己位置的!”

关天养眼皮一跳,心下顿时生出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严丙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这还只是推荐,若你不愿意,最后可以退出的。放心吧,乾坤庭不会学魔道那一套,强行留难的!”

关天养笑了一笑,心下却是巴不得乾坤庭留难他呢,那表示他已经成为乾坤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了。

严丙颜飞快地谢好了一封信,叫进老吴,“这封信立即传回阴记堂。告诉他们,天黑前我要回复!”

老吴接过信,快步去了。

“好了……”严丙彦又舒展了一下筋骨,“现在就只等阴字堂那边的消息了!”

关天养站起来,“好,你忙吧。我先出去转转!”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午后太阳钻出了云层,暖洋洋地照着太地,晒得人身心舒畅。

关天养出了苏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上。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流,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为什么加入乾坤庭呢?有这个必要吗?”

有这个必要吗?

之所以答应加入乾坤庭,是受杨纵个人魅力的感召和对乾坤庭使命的崇敬。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思考之后,他发现自己从小自由散漫惯了,一旦加入了乾坤庭,就会受到规矩的束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更不能想去哪就去哪,还得听从别人的安排,若是不乐意也只得听着。那该有多痛苦呢?

想到这里,关天养突然停下脚步,心说:“那我到底要不要加入呢?毕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入耳内,循声望去,原来是从是街边一家虫鸟店里传出来的。店门口挂着一只鸟笼,笼里有只金丝雀,上蹦下跳,欢快地叫着……关天养看得顿时愣了。

进了笼子的鸟还有什么可开心的?

突然间他意识到乾坤庭就好比这只笼子,自己就好比那只傻鸟,总以为找到了组织,找到了依靠,却不想是进了笼子,再没了自由。

想到这里,关天养坚定了摇了摇头,告诉自己道:“不行,我不能加入乾坤庭!”扭身朝苏府跑去。

到了苏府门外,他又停下了脚步来,想道:“我若是不加入乾坤庭,他们就不会帮我,重极门的物资委托任务也就不能按时交差。这可怎么办呢?二狗子拜在了玄武宫门下,成了宫主马承风的弟子;四丫成了杜大先生的弟子;小白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而我呢,孤身一人,能去哪,又能做什么?加入乾坤庭多少还有个依靠,不怕被人欺负……”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纠结、这么犹豫不定过。

来来回回走了许多圈后,连他自己都烦腻了自己。最后一咬牙,就摸出一枚铜子合在双手心里,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道:“老天爷,你告诉我,我到底要不要加入乾坤庭。若是你觉得我该加入,铜板扔到地上,就是阳面,反之则是阴面!”默祷了三遍之后,正要将铜板抛起,就听岳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做什么?”被这么一吓,手上一哆嗦,铜板就掉了。

“怎么不进去?”岳超不解地看着满脸惊惶之色的关天养,问道:“出什么事了?”

关天养懊恼地道:“没,没什么……”回身一看,铜钱也不知道滚哪里去了。正要寻找,门就呀的一声开了,老吴见他在门外,哟了一声,“关公子,原来你在这呢。快,副座叫你呢!”

关天养问:“找我?又有什么事?”

“好像是有回信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快步跑了进去。

严丙彦拿着封信,神情有些古怪。

关天养急切而又忐忑地问:“这么快就有回信了么?怎么说的?”

严丙彦叹了一声,轩朗的剑眉拧成了一个八字,“奇怪……”将信递给关天养道:“你看吧!”

信上只有两个字:不准!

关天养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尽管刚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加入乾坤庭,在看到没有得到批准后,心头还是涌起了巨大的失落。

严丙彦道:“我们火字堂从不轻易推荐人,怎么地反倒被拒绝了呢,还连个理由都没有……不行,我得去问问老杨!”说着就去了。

关天养看着‘不准’二字,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想着先前在门外的纠结,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道:“不准就不准吧……唉!”将信丢回了严丙彦的桌案上,就盘算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百八十三、赴杨纵之约(下)】

一柱香的功夫后,严丙彦回来了,情绪依旧低落得很,“小关,老杨叫你去一趟,他有话跟你说……”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往外走。

严丙彦叫住道:“那个……实在对不起得很……”

关天养心头的失落尽去,反而觉得天宽地广了,洒脱地一笑,道:“这有什么?我本来就孑然一身,得之何喜,失之何忧?”就大踏步去了。

严丙彦大声喝起了彩来,“好,好样的。小关,你这个朋友我交了……”

关天养应道:“好,你这个朋友我也交了!”

杨纵在花园里散步,蹙着眉,低着头,眼神幽幽的,很是怕人。见关天养来了,他一脸的歉然,又十分恼怒地道:“我实在想不明白,阴字堂为什么会拒绝你的加入……”

关天养耸了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兴许是看我年幼,更或者觉得我的加入不能给乾坤庭带来什么……”

杨纵一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就凭你的手段,哪个门派不抢着要你?为了体现得郑重其事,我还是以火字堂的名义推荐的。结果倒好,只复了两个字:不准!”越说越气急败坏,咬牙道:“回头我一定得要他们给我说清楚,为什么不准!”

关天养笑道:“这又何必?天下这么大,又不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杨纵竟然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满脸的焦躁,步子也越踱越快,“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懂。得到你,乾坤庭的实力会为之大增;失去你,修行界不定又要多出不稳定的因素来!所以,你加入乾坤庭不管是对你,对乾坤庭,还是对整个修行界来说,都是好事。”

关天养没想到杨纵如何看重自己,心下很是感动,“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不过你是你,你也决定不了别人的想法……”

杨纵哪有心思听他的大道理?“我不是担心你,担心你的安危!”

关天养也不怪杨纵粗鲁地打断他的话,心下反而一暖,道:“嗯……谢谢,谢谢你的担心。”

杨纵这才坐了下来,出神地望着澄蓝的天空,“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语气空幽幽的,仿佛很是伤感,又很落漠。连连感慨了两遍后,就连关天养也觉察了他语气里的异常,他猛地回过神来,瞟了关天养一眼,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关天养道:“打算?嗯……反正得想办法把重极门的物资委托任务完成了,然后再说其他的!”

杨纵道:“这个我已经交待下去了,陆子风会亲自操办。三个月后,你只管去千阳山下的天机镇和他结算就是。”

关天养一怔,道:“这,我又不是乾坤庭的人,你……”

杨纵不满地哼了一声,“就当是还你宽限我日期的人情,行不行?”

关天养心下一松,笑了起来,“当然行。那咱们以后就谁也不欠谁了!”

杨纵道:“人情账是不欠了。不过,难不成你不认我这个朋友么?”

“朋友?”关天养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下涌动的全是感动。才走了一批老朋友,又迎来一批新朋友,这个世界看来还是温暖,还是美好的。就畅然一笑,在杨纵的对面坐了下来,“怎么会?你是杨座主,我不过是普通小子,只怕你看不起我呢!”

“什么屁话?”杨纵横了他一眼,“在我眼里,朋友就是朋友,没有年龄大小,身份地位的分别。”

关天养也被这番话激起了豪气,哈哈笑道:“好,我就认了你这个朋友!”

杨纵也笑了起来,“认了就好。记着,十年之后,你还得帮我强化刺血。”

关天养伸出手来,“十年后,九夏城不见不散!”啪的一声,两掌相交,杨纵道:“好,不见不散!”

站起身来,关天养抱拳一揖,“我知道你事忙,就不打扰了。告辞!”

杨纵也起手道:“你这一去,前路艰难,要多保重。别忘了十年之约。”

关天养道:“放心吧,我命大得很……”扭身就走。还没出小花园,又记起一件事,就转过身来问道:“楚庸现在还好么?”

杨纵道:“伤已经好了,你不用担心!”

关天养取出一块玉简书,“烦你把这个转交给他。再请转告他,这段时间的护卫之情我永远铭记在心!”

杨纵道:“好,我一定亲自交给他!”

关天养再道了一声谢,就走了。

出了苏府,他赫然看到先前掉的那枚铜钱躺在排水沟里,正是阴面朝上。他当即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连老天爷都不准我加入乾坤庭呀……”长叹了一声,捡起铜板,大踏步了走了。

【一百八十四、小和尚慎明(上)】

关天养并未在汉江府多作停留,而是取道又回了九夏城。

得知灾难已经过去,好些百姓都携家带口地往回赶。

关天养回来的时候,九夏城已不似他几天前离开时那般死沉。官兵忙着收拾废墟和维持秩序,先期赶回来的百姓则忙着重建家园。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的。

关天养很想加入进来,但他记得自己还有一件重托没有完成:那就是了然要他将慎明带回九华山大轮回寺去。

灵泉山已经被毁得一蹋糊涂,地藏庙还在吗?慎明还活着吗?

关天养都不知道。

出了凌波门,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山不见了,林不见了,水不见了,田地不见了,村庄也不见了……熟悉的一切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灵泉山就在前面,九夏城就在身后,关天养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才好。

四十多里路,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灵泉山脚下,那个曾经经常光顾的旧地,居然一切依旧!

看着青砖青瓦的地藏庙完好无损,关天养心下骤然涌起一股子感动和惊喜,就像看到关帝庙没有毁损一样。

后门紧闭着,关天养走上前去轻轻轻叩响了门环。

等了半晌,才听到慎明怯怯地问“谁,谁呀?”

关天养又惊又喜,“慎明,是我,开门!”

慎明同样也大喜,“关施主,是你么?”拉开门一看,见真是关天养,竟欢喜得哭了。

关天养哈哈笑道:“好你个小和尚,不是说六根清净,五蕴皆空么?你哭什么?”

慎明道:“看到你没有死,我,我高兴!”

关天养轻踢了他一脚,大笑道:“谁说我死了?”

慎明道:“好多人都死了,我以为,我以为……”

关天养走进了后院,问道:“你师父回来了么?”

慎明摇头,“没有。关施主,你可有见着他么?”脸上骤地堆起了阴郁之色。

关天养也不想隐瞒,就道:“见着了……”

慎明又欢喜了起来,“真的么?师父他在哪?为什么不回来呀?”

关天养唉了一声,“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有可能,有可能死了,也有可能……你别哭好不好?”

慎明一跪倒地,哀叫道:“师父,师父呀……”却是越哭越厉害。

关天养本想说:“哪有和尚像你这样的?”话都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看着慎明悲痛欲绝的样子,心说:“他比我还小,了然大师就是他的亲人,是他唯一的依靠。他虽成天读佛经,却哪里晓得什么是六根清净,五蕴皆空?和尚也是人呐……”就把着慎明的肩膀,“好了,别哭了。当时的情况很混乱,谁也不知道了然大师到底怎样了。或许还活着,不定哪天就回来了呢?”

慎明道:“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师父还没有回来,师父不会回来了……”

关天养没好气地道:“你懂什么?了然大师还有话要我转告你,想不想听了?”

慎明一振,抹了眼泪,问:“师父说什么了?”

“了然大师说,不管他怎样了,你都要振作,要好好的。他还要我把你送到九华山大轮回寺去……”

没想到慎明猛地跳了开去,尖叫道:“不,我不去,我就留在这里,我要等师父回来!”

关天养反被慎明吓了一跳,怒斥道:“你这小和尚,性子也忒急了,听我说完,好不好?”

“好,那你说!”

“了然大师说,他若不死,就须得将灵泉山中的阴气炼尽。到时使命完成,他也得回九华山化城寺去交任务。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慎明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关天养猛地觉得自己编的这番话里破绽颇多,就道:“自然是真的。”拿出了然给他的玉碟道:“喏,这就是了然大师要我转交给大转回寺净空法师的。话我可以编,但东西总不能造假吧?”

慎明眼睛一亮,“经碟。师父他还有没说别的?”对关天养的话他已是深信不疑了。

“没有了。当时情况那么急,能说的就这几句了!看你的样子,是不打算听你师父的话了?”

慎明连连摇头道:“不,不,我听师父的话,我跟你一起回大轮回寺就是……”

关天养满意地点起头来,“这才是嘛。那就去收拾一下东西。庙门一锁,咱们就出发!”

慎明喜得拍手欢叫道:“南无地藏王菩萨,总算脱离苦海了……”泪水又禁不住涌了起来。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起来,“看样子这些天你也是饱受折磨呀!”

慎明脸一红,“也,也没什么……”就赶紧去收拾东西了。关天养哈哈笑道:“好你个小和尚,害怕就害怕,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九华山远在江东行省,在三楚行省的东南方向,隔着六七千里地。出了地藏庙,关天养就寻思着这路怎么走。

眼下九夏城百废待兴,马是肯定买不到的,就连吃的怕也都没得卖。虽说不急着赶去九华山,这么远的路上,两个人总得吃饭不是?他身上带的干粮就够两人最多两天吃的,为了肚皮着想,看来还得先往东,到汉江府后再买舟东下了。

慎明小和尚是个奇葩,他甚至连汉江府在哪都不知道。关天养惊诧地问道:“你长这么大,难不成就没出过远门?”

慎明以为关天养看不起他,脖子一梗,红着脸道:“当然出过了……”

关天养问:“那你去过哪?”

“九夏城我去过,我还去过打渔铺……”

关天养喷的一下就笑了出来,差点翻倒在地,“九夏城?打渔铺?我的老天爷,你,这就是你说的远门?”

慎明道:“这还不远么?”

关天养道:“灵泉山到打渔铺,连百里路都不到,也算远门?”

“不远么?师父领着我走了一天才到呢……”

“一天呀……我的娘嘞,以你的速度,这一去九华山,怕是得走上两三个月了!”

慎明惊叫道:“两三个月?”浑似见到活鬼了,扳着手指头算道:“一天走七十里,十天七百里,一个月三十天,总共两千一百里……那岂不是有五六千里地?关施主,天下有这么大吗?”

关天养这才晓得,慎明和尚纯粹就是井底的青蛙,连世界有多大都不晓得呢。就摇头叹道:“天下有多大我没法跟你说清楚,就拿咱们大玄朝来说,从东海之滨到西域边疆就有三万余里,咱们走这点路算什么?而在西域之外,俱说还广阔得很……”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慎明的神情既惊恐又觉得不可思议,分明就是怀疑关天养在吹牛。见他这样,关天养没好气地打住道:“算了,我懒得跟你说,将来有一天你自会知道的。了然大师教过你修炼么?”

“修炼?”慎明不解地问,“什么是修炼?”

“……”关天养一脚踹在慎明的屁股上,“就是这个!”

慎明差点一跤跌倒,却也没有生气,反而问道:“踢人么?师父说待人要和气,要友善,不……”

还没说完,关天养就粗鲁地打断道:“狗屁!我是问了然大师有没有教过你练气!”

“练气?”慎明摸了摸肚子,“有时候我肚子胀胀的,算不算?”

关天养这才发现,‘奇葩’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慎明了,他简直就是个活宝,也不知道了然是怎么教出来的。

中午从地藏庙出发,天黑的时候也走才到九夏城。

关天养对慎明的速度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拿出那双备给自己赶路用的,经过【神行符】强化的靴子道:“来,把这个给穿上!”

慎明又满心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穿你的靴子?”

“穿上走得快些!”

慎明眼睛一亮,“快?难不成你这双鞋子是宝贝,穿上就能飞么?”

关天养不耐烦地道:“穿上你就知道了。今天晚上咱们不睡觉,连夜赶路……”

慎明连连摆手,将头也摇得像拨浪鼓,一双肥厚的大耳像猪耳朵般扇来扇去,实在让人发笑。“这可不行,不睡觉哪有力气?”

关天养实在拿他没办法,就道:“那也得赶到打渔铺才行呀。九夏城又破又烂,也没个安身之处……”

慎明委屈地看着关天养,十分不情愿地道:“那好吧……”

慎明穿上靴子后,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打渔铺。小和尚固执得很,死活不相信这么快就能赶到,关天养懒得多说,就去找客栈。

两天后,在慎明的叫苦声中,终于赶到了汉江府。

看着巍巍的汉江府城墙,慎明是精神大振,道:“这就是汉江府么?”

关天养嗯了一声。心下实在后悔从了然手里接了这差使,怕是还没到九华山,就该被慎明折磨死了。

慎明精神为之大振,“到了汉江府,是不是距离九华山就不远了?”

关天养没有说话,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慎明见状,就道:“你不高兴了么?”

关天养喝道:“别这么多废话行不行?真搞不明白,了然大师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

慎明脖子一缩,怯怯地哦了一声,情绪陡地低落了下去,不再言语了。

进城后,关天养置购了路上所需的用品,就到东方汉江码头找船。兜了一大圈,才发现所有的民船都被官府征用了,哪怕是出五倍、十倍的高价,都没人敢接活。

关天养又恼又怒,忍不住骂了起来。慎明却说骂人不好,犯口孽,会下拔舌地狱。关天养正要冲他发作,就见李忠奎领着一票人马直奔码头而来。关天养心下一亮,暗道:“何不找他?”就招手叫道:“李将军……”

李忠奎循声望来,“哟,关老板……”满脸堆笑,浑如见到了喜神。

关天养起手道:“李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李忠奎道:“奉总督大人之命,调拨一批民船押运物资。关老板这是……”

关天养满脸愁苦,“有点事,要去趟远门,正在找船呢……”

李忠奎哈哈笑道:“关老板,幸亏遇着了我,要不然任你花多高的价钱都叫不到船的。”

“可不是?我都出到五倍高价了,也没人敢出船……”

李忠奎道:“总督大人下了死命令,为了尽快重建九夏城,所有官民船只都被征用,违令者不但要罚钱,还得下狱。”

“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不算什么是……你!”李忠奎指着一名小型客船船主,“你过来!”

船主哈着腰跑上码头来,打着躬道:“将军,您老有什么吩咐?”

李忠奎摆出了官架子,十分威严地道:“这位小爷要出一趟门,你的船就归他使了,他要去哪你就得送他去他。回头你按天数在征调处领钱就是,要是敢收这位小爷的船钱,小心你的狗头!”

船主脸色顿时灰了,“小的,小的遵命……小的不敢……”

李忠奎又和气异常地问:“关老板还有什么需要的?”

关天养拱手道:“多谢李将军,这份盛情只有等我回来再谢过了!”

李忠奎轻轻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关老板见外了不是?行,那你一路顺风,我这也得去办差了!”

关天养抱拳道:“好,回头见!”

【一百八十五、小和尚慎明(中)】

上船后,船主问去哪,关天养说去云梦府。船主就道:“哟,云梦府?可不近呢。小爷,路上吃的用的,你可都备齐了么?”

关天养道:“差不多够到云梦府了……”

船主查颜观色,异声道:“小爷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关天养不解地问。

“云梦府也被那场大水给淹了,听说饿殍遍野,还有僵尸为患呢……”

慎明不禁念了声佛号,“就没人超渡么?”

船主叹道:“要吃的没吃的,要住的没住的,天气又一天比一天冷了,谁愿去呢?”

关天养盘算了一下,若是不经水道去云梦府,那又要多走上十来天的路,实在不划算得很,就笑道:“这位小师傅就是专门去超渡的。走呗!”

船主惊道:“哟,还真没看出来!”

顺汉江而下,每天行五百里,两天后就进入了大江,再顺流而下三天,小船一头拐进了云梦湖,再往东行了一天之后,建在大湖之畔的云梦府城已然在望了。

船快要靠近码头时,就见岸上好些衣衫褴褛的人都鼓噪了起来,兴奋地高声叫道:“来了,有船来了,有吃的了,有吃的了……”

关天养见形势不对路,就让船主慢些靠岸,问道:“怎么回事呢?”

船主道:“八成是些饿慌了的饥民,专候在这里抢掠外来的客商!”

关天养扫视了一眼,见岸上的人一个个都眼冒凶光,脸色发青,显都是饿了好几天的,一副浑要吃人的架式,就问:“附近还有码头么?”

船主道:“怕是都有饥民候着。不过我的船小,吃水浅,不拘哪里都能靠岸。”

关天养一摆手道:“好,那寻个僻静的地方靠岸吧,我可不想跟他们打架!”

慎明满脸的怜悯,道:“关施主,这些人也够可怜的,要不把咱们的干粮分些给他们吧?”

关天养脸一沉,斥道:“狗屁,分给他们,我们吃什么?没有吃的,你小和尚要不了两天就得去地藏王菩萨那里报道。”

慎明摸了摸已经饥得瘪了下去的肚皮,咽了口唾沫,“可他们实在,实在……”

饥民见他们掉转头要走,有的高喊道:“回来,回来呀……”有的则跪下叩头,乞求点吃的,有的叫救命。有的则干脆跳到湖里,游了过来……

船主怕遭了抢,就叫两个儿子赶紧摆橹,逃了开去。

跳下湖来的人本就饿了几天,体力严重匮乏,没追出几丈水程,一个个都虚脱了,挣扎了两下就往下沉。

慎明手舞足蹈地惊叫道:“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关天养到底是看不下去,喝道:“别嚷……”纵起身来,踏浪飞奔,一手一个,将溺水者提到岸上,换了口气后,又纵回水上,将另一人给捞了上来。却不想后面捞起来那人死死地将他抱住,叫道:“吃的,给点吃的吧……”码头的人都围了过来,死死地困住他,都在索要吃的。

关天养是又气又怒,大喝道:“滚开!”手脚并用,将抱住他的几人掀开,嗖的一声从人缝里冲了出去,然后又纵身跳回了船上,大骂道:“粮食没了,你们不晓得自己找呀?这么大的湖,鱼虾龟蟹,什么没有?就知道伸手找人要,你们活该被饿死!”

他这话倒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实在是他从小就经常被饿饭,实在找不到吃的,就到江边去捞蟹,去钓鱼,生火一烤,或是放水里一煮,哪里不能管一顿?他一个孩子都没被饿死,一群大人反倒被饿得要死不活的,他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慎明道:“关施主,要不……”

“不准!”关天养怒斥道:“这么多人,咱们那点吃的能救得了谁?自己不晓得救自己,总奢望别人的施舍,这样的人就该被饿死!”又对船主大喝道:“愣什么?走!”

船主这才知道关天养身手不凡,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难怪年纪轻轻,就和李忠奎这样的大将军攀上了关系,忙点头哈腰地道:“是,是,老大老二,快……”

时至今日,关天养都不知道那场大水是谁发起的。

盘渊?

鄢奚?

还是摩迪迦?

他们当然都有这个实力!

可为什么要发起这场大水,淹死这许多人呢?

越想关天养越觉得窝火。

普通百姓的生活本来就艰难,那些个只知道求长生、求成仙的修行者不闻不问也就罢了,还一味地使坏,闹得民不聊生。老天爷怎么地就不管管呢?还让他们成仙,成鬼、成畜牲都便宜了他们!

慎明还在一声接一声的叹息,关天养道:“你既这么怜悯他们,要不我就把你送上岸去,由得你去当唐三藏,行么?”

慎明问道:“唐三藏是什么?”

关天养没好气地道:“舍身饲鹰的故事你总知道吧?就是让你上岸去,让他们把你煮来吃了,这样就能管他们一顿的饱了!”

慎明恐惧地道:“把我煮来吃了?吃人吗?”

关天养冷笑道:“很奇怪么?哪次大饥荒的时候没有发生人吃人的事呢?”

船主道:“小爷说的何尝不是?人一旦饿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慎明合什闭眼,念起了【地藏菩萨本愿经】来。

好不容易寻了一个僻静的,又能够靠岸的角落,天已经快黑了。关天养拿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船主,道:“这几天辛苦你们一家子了,这点钱还请收下!”

船主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们是奉李将军的命令送二位,怎么敢收钱?不能收,不能收的!”

关天养道:“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收着吧,只要你自己不说,李将军是不会知道的!”也不管船主的拒绝,拉着慎明跳上岸去,一头就钻进了树林。

船主拉着两个儿子跪下,叩头谢关天养的厚赏。

慎明似乎很怕自己被人吃了,四下里张望着,见树林里黑黑茕茕的,风一吹,枝摇叶晃,沙沙作响,好似无数厉鬼在叫唤一样,就怕得不行。

关天养见了,皱着眉头问道:“慎明,你是了然大师的弟子么?”

慎明道:“怎么不是了?”

关天养冷哼一声,“我就不明白了,化城寺的和尚,怎么还有怕黑的?”

慎明心下实在发虚得很,紧紧地靠着关天养,“你就不怕黑么?”

关天养懒得回答,就道:“今天晚上怕是得连夜赶路了……”见慎明要反对,就道:“你若是想当唐三藏,那我们就寻个避风处歇宿就是。反正我是不怕的……”

慎明急了,“那,那我们还是赶路吧!”

关天养见他怕,就拿出干粮来分与他吃了,又喝足了水,这才上路。

慎明见关天养怎么走都不会迷路,心下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他自己只要见不到关天养的身影,就不知道该往哪走。心下虽对关天养很是畏怯,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关施主,你,你怎么知道该往这里走呢?”

关天养真的不想解释这么白痴的问题,见慎明满脸的疑惑,就道:“东南西北你总该分得清吧?”

慎明抬头望天,无星无月,四周里都是黑漆漆的,就哎呀一声,道:“若是有月亮和星星,倒还分得清的……”

关天养又差点抬腿踢他一脚,“那你可真没救了。”

慎明问为什么,关天养懒得答。

没走出多远,见前方有人迎面走来,还不止一个,关天养就悄声对慎明道:“小心些,跟我近一点,可别被抢了……”却见慎明脸色发白,紧紧地拉住着的袖子,一个劲地往后缩,奇道:“你又怎么了?”语气里已经暗含怒意。

慎明吓得呀的一声叫了,掉头就跑。跑了几步又回头见关天养站着不动,就大叫道:“快,快跑呀,僵,僵尸……”

关天养扭头看去,见那几人行动迟缓,分明与常人不同,心下一凛,暗道:“难不成真是僵尸?”就喊道:“前面几位朋友,你们好呀!”却没有人应他。

慎明本来极怕,见关天养镇定自若,也就不再慌乱了,远远地叫道:“真是僵尸,快跑呀……”

关天养拔出短剑在手,冷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化城寺和尚也怕僵尸!”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

在隔着五丈许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能够看清楚那几个的形容了。衣衫褴褛,面色青黑,圆睁着的眼睛呈死白色,没有半点的生气。手臂像划船的橹,一下接下来的挥舞着,指甲也是青黑色的,看着碜人。腿膝又僵又硬,走起路来分明是在挪,不是一步接一步地走。

关天养迅速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关天僵尸的知识,又回想乾坤袋里都有什么可以对付这些东西,最后发现除了破妖弩外,似乎没有适合对付僵尸的物品。可破妖弩买起来不便宜,威力又太大,对付大个的妖物或是成群的僵尸鬼魂还行,对付这么几个,简直就是浪费了。

鄢奚送的这把短剑虽然锋锐异常,奈何破煞之威明显不足。在地狱幻境中对付游魂倒还有余,对付后面出现的怪物还是靠着符箓取胜。关天养也就毫不期望它在对付僵尸上能有奇效。

“不管有没有效,我也只能靠你了!”关天养暗暗一咬牙,就大声道:“慎明,你小心些,我来对付它们!”

慎明道:“关施主,我们还是跑吧,它们速度不快……”

关天养骂道:“跑个鸟!”含了一枚【上清化毒丹】在口中,一个【逐日】就冲了上去,挥剑朝最前面的僵尸喉咙削去。

僵尸闻到了生人的气味,都鼓噪了起来,霍霍地乱叫着,挥舞着青黑色的爪子围了上来。

扑的一声轻响,短剑划过僵尸的喉咙,削开了半边脖子,脑袋都耷到了一边去,可爪子依旧在挥舞着,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

有了上次百鬼夜行时的战斗经验,关天养知道僵尸这种东西不好对付,有些像蚯蚓,似乎每一个部分都是活的,都能够动,要么将他们剁成碎块,要么烧成灰,不然是弄不死它们的。

关天养的速度极快,僵尸完全无法对他形成威胁。在将五具僵尸的脑袋都砍落到地上后,见它们依旧不依不饶地朝自己扑过来,关天养这才觉得慎明的主意是最好的,遇上这些东西,还是跑路要紧,没有合适的法宝,缠斗只不过是浪费时间。

慎明叫道:“关施主,别打了,跑吧……”

关天养生就一副驴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慎明叫跑,他还偏不跑了,怒道:“要跑你跑……”纵起身来,将短剑举起头顶,一招‘力劈华山’,生生将僵尸劈成了两片,干缩的内脏洒了一地,臭不可当。若不是嘴里含着【上清化毒丹】,怕是已经当场昏了过去。

在半天之前,这几人还不是僵尸,在逃难的路上不小心碰到了僵尸接触过的东西,然后一个传染两个,两个传染四个,就都成了僵尸。

小蓬莱的【上清化毒丹】闻名天下,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对于各种秽毒、瘟毒和毒素,它具有极强的抗性,以至于被诩为‘天下第一的辟毒丹药’。杜友逢也是看在女儿的面上,这才给了关天养好些,普通人便是想求,也未必求得到。

五剑劈烂了五具僵尸后,关天养似乎有些力竭了,更或是有些恐惧了,怔怔地看着这些还有动着的鬼东西,心下由涌起一股子惧意。

慎明还在叫他快紧跑,他也不再恼怒,而是一步一步地退到慎明身边,问道:“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遇上了僵尸应该怎么对付?”

慎明一愣,想了想,“师父说,它们都是不屈的亡灵,它们都不想游荡在荒野,它们都想归去……”关天养打断道:“我不是要你给我背书,是问你有没有法子对付它们,就是让它们彻彻底底地死去!”

慎明又愣了片刻,“好像,好像没有……”

关天养骂道:“什么狗屁?到底有没有!”

慎明见被劈烂的僵尸越爬越近了,兴许是福至心灵,惊恐之下,竟叽里咕噜地念起了咒语来。在他的咒语声中,每一具僵尸身上都亮起了幽绿的光芒,挣扎得比刚才更加的剧烈了。

关天养一怔,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陡地,慎明嘴里陡地大喝道:“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僵尸身上就燃起了绿色的火光,并渐渐化为了灰烬。关天养仿佛看到有虚幻的人影正腾空飞去,还发出了满足的叹惜之声。

最让关天养意外的是,慎明念完咒文后,竟然当场惊叫了起来,大叫着:“着火了,着火了,绿色的火……”躲到关天养的身后。

扮猪吃老虎?

这一刻,关天养第一次对慎明的印象渐渐有了改观,他暗暗对自己道:“难道这一路上表现出来的无能都是装出来的吗?”在目睹着所有绿色火焰熄灭之后,他才转过身,对吓得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慎明道:“慎明,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耍我?”

慎明满脸茫然,“耍你?什么意思呀?”

关天养道:“其实你明明很厉害,什么都知道,你故意在我面前装得跟猪一样。是不是?”

慎明挠着光秃秃的脑门,“我为什么要装呀?”

关天养道:“是呀,你为什么要装?哼,了然大师法力通玄,他的弟子又岂会是脓包?”

慎明越发的不解了,“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关天养怒火再起,“刚才,刚才你念的是什么?”

慎明道:“刚才?哦,你是说【超渡咒】和【灭定真言】么?”

“【超渡咒】和【灭定真言】?”关天养仔细一回想,依稀记得那日了然在阴风涧打跑了班师古后,也对着那具婴孩的尸体念过,却是有些不解地问道:“就这些么?”

慎明道:“师父告诉我,没有一个亡灵愿意在世上徘徊,【超渡咒】就是打开冥域之门,指引他们归去的。而【灭定真言】却是我门中的密咒,若是有亡灵不愿归去,那就必须用它来强制它们归去。师父说,【灭定真言】就是菩萨的旨意,所有的亡灵必须遵从!”

关天养这才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我刚才打得累死累活,为什么不早把本事使出来?”

慎明道:“我,我怎么知道这,这能够超渡它们?”

关天养道:“好,你以前不知道,那现在、以后总该知道了吧?”

慎明连连点头,“知,知道了。师父,师父教我的时候,又没,没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可以用的!”

关天养恨不得一脚将慎明的肠子肚子都踹出来,喘着粗气道:“你,好,好你个笨和尚,我算是见识到了……走吧!”心下打着主意:“敢在你小关爷面前装傻,好,好得很。你既这么能耐,我就好好陪你玩玩。我就一直走,不停地走,也不吃喝,非得把你拖垮,拖到你求饶为止……”

还不到半夜,慎明就求饶了,坐在在路边,吵着又累又困又饿,说实在走不动了,要睡觉。

关天养道:“你不是那么能耐么?连僵尸都能对付,走几步路就怕了?”

慎明道:“那不过是念几句经罢了,怎么能算本事呢?就像你吃饭、喝水,那也算本事么?”

【一百八十六、小和尚慎明(下)】

关天养一怔,暗道:“是呀,他是了然大师的弟子,是化城寺的和尚,专门降伏鬼魂亡灵。他或许是真不知道自己有此能耐,只是情急之下用了出来,反倒被我误会在扮猪吃老虎了。唉,关天养呀关天养,你怎地就这般忌妒本事比你大的同龄人呢?先前一个楚庸,你容得不得,现在一个比你还小的慎明小和尚,你也容他不得,真不知道你是什么心眼。”又想到慎明是了然大师的弟子,而了然大师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危难之际将慎明托付给了他,他怎能这般对待?如此一想,心下自然也就释怀了。

“好了,那就休息罢。不过,荒郊野外的,万一遇着了僵尸和鬼魂,我可不会再管了!”

慎明惊皇地四下里张望,“不,应该不会吧?”

关天养摇头暗叹,心说:“看来这小和尚当真是什么都不懂。”又想到他有了然大师庇护,不像自己,什么都得去做,要不然就没饭吃,就会饿死,所以没有丰富的江湖经验和见识,就忍不住问道:“慎明,平时了然大师都教你什么?”

“认字,读书,还有就是诵经!”

“就这些?”关天养颇有些傻眼,暗道:“难道这些就是化城寺的本事吗?”

“是呀,师父说我还小,能把这些学好就不错了!”

关天养听了这话,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暗道:“有人疼爱就是好呀,像我,四丫、二狗子,都没爹没娘的,谁管你该干什么?看来这一路上还真是我误会他了……”一边搭帐,一边和慎明聊起了天来。

慎明虽然气力不如关天养,又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但很是有骨气,挣扎着来帮关天养,关天养见他双眼通红,嘴唇都干得起了皮,面色焦黄,吃了一惊,“呀,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慎明问道:“怎样了?”

关天养拿出一粒【培元丹】道:“既然赶不得路,为什么不早说?那我们该在船上歇息一晚,明天再上路就是!”

慎明道:“你不是说怕耽误了行程么?关施主,九华山还有多远呀……”

关天养道:“还有四五千里,按我们现在每天走两三百里的速度,怕是要一两个月后才能到!”

“这么远?”慎明惊叹完后,又幽幽发叹起了气来,关在养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后悔来这一趟了。

关天养摇头感慨了起来,“都说和尚能吃苦,我看你是一点苦也吃不得!”

慎明脸色一黯,眼眶突地红了,“我,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走这么远的路……”竟然就这样哭了。

关天养越发觉得自己对他太过苛求,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一回就头一回吧。都走到这来了,难不成你还想回去不成?等到了沅江府后,我们就可以买马,就用不着靠两条腿赶路了!”

“沅江府?”慎明抹了眼泪,“还有多远?”

关天养道:“按你这速度,怎么也得两天后才走得到!”

慎明又哀叹了起来。

搭好帐篷后,关天养翻好垫子,倒头就睡。慎明虽然累得快散架了,却还做起了晚课。听着慎明嗡嗡的诵经之声,关天养也没法子入睡,再者他怕遭到僵尸或是游魂的攻击,也不敢入睡,就仔细地听他念些什么,却是一句都听不懂。

半个时辰后,慎明才完成了晚课,往草垫上一倒,片刻就鼾声微起了。

这一夜,慎明睡得很踏实,关天养却是连眼都不曾合。先是想事情,然后又四处查看,提防遭到袭击,结果是一夜平安无事。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慎明很准时了醒了来,见关天养已经在弄早饭了,就伸了伸懒腰,揉着眼睛道:“关施主,你起得可真早!”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懒得说自己是一夜没睡。

吃过早饭,两人又继续上路。

兴许是服过了关天养给的【培元丹】,慎明今天的状态要好上不少,到天黑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出云梦府境,距离沅江府城还有不到两百里了。

宿营后,关天养又给了慎明一粒【培元丹】。昨儿服的时候,慎明根本没问是什么药,这会子闻着药香扑鼻,令人精神大振,就问道:“关施主,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丸呢?我又没病没痛的!”

关天养道:“帮你增加力气的。你要是想早点赶到九华山,就吃吧!”

慎明哦了一声,就把药丸服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关天养听到不远处有尖利的惊叫声传来,顿时一惊,翻身坐了起来。慎明兀自睡得十分香甜,关天养听着惊叫声透露着十分的恐惧,心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就把慎明摇醒,道:“附近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咱们得去看看!”

慎明揉着惺忪的睡醒,凝神听了片刻,才道:“好像是有人在叫呀?”

关天养道:“你听得没错。走,咱们去看看!”

飞奔着穿过树林,关天养就看到一名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子恐惧地尖叫着跑来,怀里还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这种情况以前也见多了,他当即就以为是遇着了拦路剪径的强贼,顿时大喝一声,冲将上去,“何方贼……”下面的话还没喊出来,就看紧追着女子的哪里是什么强贼,分明就是一具浑身是血,狰狞之极的僵尸。

又是僵尸?

霎时间,关天养怵然,浑身的汗毛禁不住都竖了起来。

之所以在顷刻间认定追着女子的是僵尸,而不是个活人,是因为他没能从这个看起来像人,肤色却呈现出青黑色,眼瞳有如死鱼眼珠般灰白的人身上感觉不到半分的生机。

他相信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剑修者赖以生存的基本本领,绝不会出错。

又之所以会怵然而惧,倒也不是怕僵尸,而是猝不及防之下遭遇到意料之外的恐怖情况,身体和心理的一种本能反应。

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和淡淡腐臭气息的空气后,就拿出一颗【上清化毒丹】含在嘴里,心中的恐惧这才渐渐散去。在握住了短剑的剑柄之后,整个人就彻底地冷静下来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本在疯狂地追逐着女子的僵尸却因为他的出现而迟疑不前了。

这一刹那,他心中再一惊,暗道:“难道它不是僵尸?”

“霍……”僵尸灰白的眼瞳翻动,张开那张兀自淌着鲜血的大嘴,朝着关天养示威性地咆哮了一声。

关天养拔出了短剑,莹白的毫光迫得僵尸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他眉头一剔,心下暗道:“这到底是僵尸,还是人呢?”一时间竟也拿不准了。

慎明扶起了跌倒的女子,一个劲地安慰道:“女施主,别怕,别怕……”女子似乎吓得快疯了,不停地尖声叫道:“僵尸,有鬼,鬼呀……”爬起又来要跑,却不小心把怀里的孩子跌了出去。婴儿的哭声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号叫一声:“宝儿,宝儿……”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孩子,却又柔声安慰道:“宝儿乖,不哭,不哭,妈妈在这,妈妈在……”

关天养听着女子的安慰声,心下一酸,愤恨之意更甚。尽管他已经看出眼前这具僵尸不比昨夜遇到的,似乎还残留着自己的意识,却一样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逐日】冲了上去,挥剑就朝僵尸的脖子割了下去。

有了昨晚的战斗经验,他深知再凶悍的僵尸一旦失去了头颅,那也是有限的。

没想到僵尸灵敏异常,身子往后一仰,堪堪避了开去,挥起爪子,朝关天养当胸撩了过来。

关天养步法错动,轻而易举地就避了开去,短剑一环,就将僵尸的手臂切了下来。

霍……

僵尸也不知道是感觉到了疼痛,还是因为失去了一条手臂而恐惧,竟然退了开去。

关天养死死地逼视着僵尸,“你到底是人,还是……什么鬼东西!?”

僵尸的嘴里不停地淌着鲜血,也不知道是它自己的,还是吸食的别人的。

慎明叫道:“关施主,小心呐,它,它好像不一样……”

关天养哼了一声,心说:“我还要你说它不一样么?”一连几剑,全往僵尸的头、喉咙和胸部的要害处招呼,一剑快似一剑,一剑诡异似一剑。僵尸左闪右躲,每挨上一剑就会发出霍霍的叫声,而在四周的树林中,田野间,竟也有霍霍的声响呼应着。

关天养见自己一连几十剑下去,将僵尸浑身都割得稀烂,却就是不能将它分尸,不免着了急,叫道:“慎明,愣着干什么?”

慎明似乎不知道该干什么,应道:“我,我,我要做什么?”

关天养骂道:“你糊涂了?咒语,快……”眼见着好些身形飞快的移动而来,看样子都不是善类,他就越发的着急,“快呀!”

慎明道:“好,好,马上……”可是情急之下,他偏想不起来该念什么。又问道:“关施主,是本愿经么?”问了之后,也不待关天养答,就诵念了起来。

关天养道:“放屁,是【超渡咒】和【灭定真言】!快……”

慎明点头道:“好,【超渡咒】……”正要开念,就见好几只僵尸疾扑了过来,大惊道:“关施主,不好了……”

关天养凌空纵起,一剑插进了僵尸的头颅,怒斥道:“快念,再不念我们就都得死了!”

这群僵尸的灵活性和坚韧性远超他的预料,凭着手里的凡品法宝,竟然不能奈何得了,这可是从未曾有过的怪事,心下不免就有些着了慌。见慎明忙乱不堪,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可他又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着急,要不然铁定丧命于这些僵尸之手。而要消灭这些僵尸,还只有依赖于慎明。

气恼之余他也暗暗发誓,等到了沅江府后,一定要把短剑重新祭炼,最起码也得加持上【三阳破煞符】,要不然以后再遇着这样的事,铁定得被坑死。

在陷入六只僵尸的包围之后,关天养已将慎明的祖宗十八代——尽管他都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诅咒了个遍,奈何期待中的【超渡咒】和【灭定真言】声音久久没有响起。就只得将破妖弩拿在手里,准备恃机放出了。

而这,也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虽然觉得用在这里可惜了,但为了保命也顾不得那许多。

终于,在他已经将六只僵尸诱到一处,准备一个【逐日】冲将出去然后就放出破妖弩时,那古怪的【超渡咒】咒文声终于从慎明的口响了起来。

霍,霍霍……

六只僵尸全在一刹那停止了攻击,身上燃起了莹莹的幽绿火光,恐惧地惨叫响了起来。

关天养这才松了口气,瞟了一眼闭目诵咒的慎明,暗道:“这小和尚,到底还是记起了咒语来……”

就在关天养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天空中陡地传来炸雷般的一声厉吼,不但打断了慎明的咒文,也吓得他当场呆住了。

咒文声一断,僵尸身上的幽绿火焰自然就熄灭了。一只只的也再不敢停留,全都纵身飞逃而去。

关天养已经无力去追,只得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血色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慎明回过神来,四下里一张望,已经不见了僵尸的身影,茫然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是在打雷么?”

关天养又恨不得死命地踹他几脚,但想到他毕竟只有十二三岁,经历的远不如自己多,只得道:“不知道……”见那女子已经不再尖叫,只是抱着孩子温柔的安慰,而孩子居然也不再哭泣了,在她怀里哼哼着,似乎是饿了,也似乎是想睡觉。

关天养走过去,蹲下身来问:“大姐,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乞求道:“小声点,好吗?我的宝儿要睡了,他要睡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心下说不出的温暖,暗道:“妈妈,妈妈,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一位疼我,爱我,不惜性命保护我的妈妈……”眼眶一酸,差点就要哭了。

过了片刻,孩子依旧没见睡过去,反而哼哼着往女子的怀里拱。关天养算是明白了,孩子饿了,要吃奶。但女子却并没有喂的意思,而是继续唱着悠扬的儿歌,哄着她的宝儿睡觉。关天养就以为女子是因为有自己和慎明在场,不好意思喂奶,就道:“大姐,孩子饿了,你喂他吧。我和慎明替你守着!”

女子摇了摇头,乞怜地看了他和慎明一眼,“小兄弟,小师傅,能求你们一件事么?”

关天养道:“什么事,你说吧!”

“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孩子带走?他,他是我们骆家唯一的血脉……”说到这里,嘤嘤地哭了起来。

关天养一怔,“这个,你自己带着他就是了,何必托我们呢?”

女子摇头道:“我不能走了……”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哀泣道:“宝儿,宝儿,去找你的爹爹,妈妈,妈妈不能……”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关天养听她这般说,心下一惊,道:“大姐,你,你可是感染了尸毒么?”

女子抹了眼泪,扭过头来,满脸尽是悲楚和绝望,“是,我感染了尸瘟,怕是活不了多久啦……”

关天养见她脸呈青黑色,眼瞳却还清亮,显是尸毒还没有侵入脑髓,有得救呢。

“小兄弟,这孩子姓骆,他的父亲在三楚行省的商县做官,名叫骆琳。你若好心将她送到商县去,他的父亲必有重酬。好么?”

“骆琳?”关天养吃了一惊,“可是商县县令么?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女子一怔,满脸的意外,“你,你认识拙夫么?”

关天养唉了一声,“这可,这可真是那什么。不久前我才和他打过交道呢,没想到竟是你夫君。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遭遇了僵尸?”

女子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自己的遭遇,平静地叹了口气,道:“那你能帮我这个忙么?”

关天养笑道:“怎么不能?不要说骆大人是个好官,就算是普通人,我也会帮的!”

女子喜极而泣,笑着点头道:“好,那真是谢谢你了。来世就算做牛做马,我也会报答二位的功德!”然后就温柔抚摸着孩子,轻声唤道:“宝儿,宝儿,妈妈以后不在你身边了,你要乖,要听爹爹的话,要做个好孩子。宝儿,妈妈,妈妈舍不得你……”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呜呜地哭着,说不出的凄恻。关天养和慎明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哭了片刻,女子抹了把眼泪,道:“小兄弟,孩子还小,不能吃生硬的食物,麻烦你用米糊喂他,好么?”

关天养取出一粒【上清化毒丹】道:“喏,把这个服下。我可不会带孩子,还是你自己慢慢带吧!”

女子眼里竟露出绝望之色,惊恐地道:“你,小兄弟,你是怕感染了尸瘟么?”

关天养哧地一声笑道:“我若怕,就不会跟它们打斗了。你把这粒药服下去,尸瘟自然也就解了。到时你自己带着孩子去见骆大人,岂不更好?”

女子眼睛一亮,死死地盯着丹药道:“真,真的……”一激动,血液就加速,眼白里就多了些许青气。

关天养一把将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我骗你作什么?”

【一百八十七、骆王氏】

丹药一入口,一股清气顿入脑腑,浑浑欲睡的感觉顷时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见她兀自半信半疑,就道:“放心吧,这是仙药,别说小小的尸毒了,再可怕的毒都能化解得了……”

女子尽管觉得关天养的话过于夸大,实不足以全信,但还是抱着孩子站起身来蹲了个万福,“小兄弟的救命大恩,教我,教我何以为报?”

关天养道:“这也是你自己命好,要不然怎么会遇上我们呢?更说不定是你夫君为官清正,上天不忍见你们夫妻阴阳相离,更不忍让这个孩子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所以才让我们遇上了。”说完,呵呵地笑了。

女子也忍俊不禁,笑着流下了劫后余生的眼泪,却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关天养见她脸上的青气渐渐退去,显是【上清化毒丹】起效了,这才松了口气,问:“你怎么会遭遇这么凶悍的僵尸呢?”

女子道:“云梦府遭了大水,什么都被冲得没了,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为了逃难,我带着孩子和家人,决定绕道走沅江府去商县,不想,不想竟在这里遇上了僵尸……”

关天养哦了一声,实在想不到灵泉山的异宝出世竟然制成了如此巨大的灾难,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这可真是一场灾难呀……慎明,你守着大姐,把你的咒语准备好,万一那些鬼东西又来了,你就给我念。我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慎明道:“好,你去吧,我会的!”

关天养兜了一圈,除了满地的鲜血,连具尸体也没有看着,不免很是有些纳闷。见天色将明,就领着女子回到他们的宿营处,让出了帐篷给女子喂奶,他们就守在外面,不过片刻功夫,天色就大亮了。

女子喂完奶出来,凌乱的鬓发已经收拾整齐,或许是因为昨夜受了太多的惊吓,脸色看上去十分的苍白。见着关天养和慎明站了起来,她纳头就往下拜,道:“二位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

关天养忙扶起,“大姐,你这是何必?起来,快请起来!”

女子道:“二位救了我们母子,这份恩情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还得起!”说着,又激动得要哭了。

关天养道:“行,行,我们救了你,你记着就是了。好不好?别拜,你比我们都年长,拜得我们心慌!”

女子哧地一声笑了,道:“这有什么心慌的?!总之,二位的恩情,我们骆家会永远铭记!”

关天养见她不起身,也不好强扶,只得道:“好,铭记就行,只要别拜。”见女子衣衫被扯烂,还满是血污,就拿出自己的来,“大姐,你衣服也破了,先换上我的吧,等到了沅江府再买合身的!”

女子脸色一红,“这个,这个……”

关天养道:“出门在外,又是劫后余生,你也不必讲究。再说我都叫你大姐了,你便当我自家兄弟就是!”

女子唉的一叹,眼里掠过一丝凄惨之色,“那就谢谢小兄弟了……”

换过衣服出来后,关天养顿觉眼前一亮,心下暗道:“这位骆夫人,生得好整齐呀……”

女子见关天养怔怔地盯着她,就道:“是不是不好看呀?”

关天养连忙摇头道:“不,不是……英姿飒爽,很好!哎哟,还没请教,大姐怎么称呼?”

女子裣身一礼,“不敢,贱姓王。小兄弟尊姓,这位小师傅法号上下怎么称呼?”

关天养道:“我姓关,关二爷的关,名天养,天生天养那个天养。这位小师傅法号慎明。”

骆王氏道:“原来是关兄弟和慎明师傅。关兄弟说曾见过拙夫,不知,不知他现在情况可好?”问完,脸上已浮起了两团红晕。

关天养道:“嗯,不错,很好……”见太阳已经升上了地平线,就拿出干粮来,“天地亮了,还是先吃点东西赶路吧。争取天黑前能到沅江府!”

骆王氏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走出不到三十里就已经吃不消了。可她不像慎明那样吵着要休息,只是咬牙苦撑。关天养见她咬着嘴唇不言语,额上全是冷汗,就问道:“大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骆王氏强笑道:“没,没什么……”

关天养道:“是不是累了?”

骆王氏连连摇头,“哪,哪有?”

关天养见她双腿直打战,一双小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放似的,说不出的别扭,心下顿时了然,点头道:“哦,是脚磨破了吧?该死,该死,是我疏忽了……”

骆王氏连说没有,关天养却笑道:“出门在外,你又带着个孩子,若是一味讲究,你不但要受罪,孩子也得受罪……”四下里张望,想看看有没有村落,能买头牲口来给骆王低代步。

骆王氏却看透了他的想法,“再往前二十里便是马头镇,到那里便好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本想背着骆王氏赶路的,又怕他顾忌男女大防,话到嘴边也就吞了口去。又想到慎明是和尚,骆王氏该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吧?可以慎明的年龄和体力,又哪里能够买得动骆王氏呢?正犯难处,就想到了然曾经教授过的【牵尸术】,心下一亮,暗道:“我何不这样?”

拿了一道【神行符】,要骆王氏贴在腿上,然后拿出了根绳子要她系在腰上或者手上。骆王氏不解地问道:“关兄弟,这是做什么?”

关天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山人自有妙计!”

骆王氏系好绳子后,关天养就念起咒语,叫了一声:“起!”就感到绳子那头骆王氏变得轻飘飘的了,就道:“慎明,咱们得赶快点,争取天黑前能赶到沅江府城!”就大步迈了出去,慎明继续小跑着跟上。

骆王氏却骇道:“这,这怕是不能。沅江府还有一百好几十里地呢!”

关天养回身笑道:“放心吧,一准能的……”

骆王氏这才发现自己的步子突然轻了、快了,就像飘在空中似的,一点也不费力,走起来还像坐在骑马一样的飞快,顿时惊道:“关兄弟,这,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嘻嘻笑道:“小法术,没什么奇怪的!”

骆王氏这才惊叹道:“原来,原来关兄弟和慎明师傅是神仙中人……”

这一路赶下去,果真不到天黑就到了沅江府城外。关天养解了绳索,要骆王氏撕了符箓,“大姐,我可不曾欺诓吧?天还没黑,咱们就到了!”

骆王氏满脸的钦佩,笑着点头道:“是,会法术就是好!”

寻了家客栈安顿下来后,关天养就问骆王氏有什么打算。

骆王氏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半晌才道:“……骆家在沅江府是无亲无友,我如今也是身无分文……嗯,了不得,了不得只有求关兄弟作主了”

关天养拍着手道:“这样你看如何?我们去寻家镖行,钱由我来出,让他们护送你们母子去商县。可行么?”

骆王氏一叹,满眼的感激,“如此一来,我们骆家欠关兄弟的情就更没法子还清了!”

关天养道:“记着就行,还不起不还就是了”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骆王氏不禁对关天养的气魄所折服,深为纳罕,暗道:“看上去他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却不想有这样的身手,还有这等的见识和气魄,着实令人钦佩。”

第二天一早关天养就去了镖行,言明要护送人去商县寻亲。镖行的镖头就问他护送几人,他说一大一小两人,但对方是商县县令的家眷,无论如何也得保证安全。镖头沉吟了片刻,就开出了三百两银子的价码,说派最好的镖师护送,随行的粗使婆子、照顾丫头都由镖行出,得先交一百两定金,要送到后再交剩下二百两。

关天养道:“没问题。”拿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上,想到九夏一带最近人多事杂,万一骆琳出公差,或者是升调了呢?又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上,道:“我再给你加二百两银子!”

镖头反倒不解了,“小哥,这是什么道理?”

关天养道:“若是没在商县寻到这位骆县令,就凡请贵行将他们母子护送到总督府,请总督齐大人代为安顿。就说是我——我叫关天养,你一说齐大人就该知道——托他帮忙照顾一下这对母子,再请他帮忙找到骆县令,帮其一家团圆!这没什么问题吧?”

沅江府也在三楚行省的辖境之内,镖头一听关天养竟然是也总督齐大人攀得上关系的人,听这口气,明显关系还不一般,慌忙应道:“原来小哥是总督大人的亲友?这,这二百两银子还请收回,请放心,这人我们是一定护送到的!”

关天养摆了摆手,“不必,就当酬谢镖师的脚力钱吧。”

镖头越发的感激和敬佩,就把这桩任务当成头等的大事来办,要亲自护送。又让备了马车,安排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侍候骆夫人,然后才去客栈接人。

临到分手了,骆王氏对关天养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关天养却说:“大姐,好人自有好报,你去吧。祝你们一家早日团圆!”也不再啰嗦,拉上慎明就走了。

慎明边走边往回看,见骆王氏还站在车旁翘首而望,就道:“关施主,骆夫人还在看你呢!”

关天养笑道:“哟,小和尚莫不成是动凡心了?”

慎明道:“动凡心?什么意思呀?”

关天养道:“走吧,难不成你还指望她谢你什么好处?”

慎明道:“不,关施主,我觉得,我觉得……”

“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真是一个好人。做好事还不求回报,这样的人可真少呀!”

关天养哈哈大笑起来,“我是好人?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好人。既然我是好人,那你以后就该听我的话,明白么?”

慎明使劲地点头道:“我会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再累再苦,我都不叫了……”

“这样就最好。你要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或许通过这件事,慎明对关天养蛮横无情,粗鲁无礼的印象完全改观,现在他看着关天养,目光里竟流露出了崇敬之情。看得关天养是心中发麻,连连暗叫受不了。

沅江是个中等府治,没有鬼市,交易所售卖的东西也有限,连符箓也买不到,关天养也只得暂行放弃强化短剑的打算。添置了些路上必须的物品,又去牲口市场买了两匹马后,就经南门出城,直奔江东行省而去。

若不是九夏重建在即,所有的民船都被征调,关天养绝不会选择走这条路的。江东行省位于大江之东,隔着九夏有万里的水程,但若是船好,一天行个五百里不是问题,也就是二十来天的便可抵达江东行省。走陆路的话,一天三百里就算是快的,虽说只有六七千里行程,却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抵达。关天养之所以决定在云梦湖弃舟登岸,改走陆路,是因为所乘之船太小,上游这段倒还能应付,再往下就水急浪高,须得大船才行。再者只要有了马,也未必就比走水路慢多少。

出了沅江城后,关天养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说不出的难受,便时不时地往回看,想知道是不是被哪路强贼盯上了梢。

慎明见他老是扭头回看,就问道:“关施主,你在看什么?”

关天养就道:“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好像被人盯梢了?”问了之后又觉得自己是问道于盲,以慎明的修为和江湖经验,岂能发现异常?

没想到慎明惊道:“呀,你也有这种感觉么?好奇怪呀……”

关天养更奇怪了,“你也有?”看他的神情,分明就是在怀疑慎明在逗他乐。

慎明道:“就好像,就像我弄坏了师兄的东西,他们又不敢打我,就拿眼睛盯着我,浑身都不自在……是不是这样,关施主?”

关天养越发的不解起来,“正是这样呢!那你有发现是谁在盯着我们么?”

慎明苦恼地摇着头,“不知道!”

关天养吹了口气,哼了一声,嘿嘿冷笑起来,“是祸躲不过,走吧!”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到了下午,被盯梢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慎明问是为什么,关天养道:“可能是被哪种大王爷爷给瞧上了。今天晚上咱们得小心点,别着了道就是!”

“大王爷爷是谁?”

“就是山大王,土匪,强盗!”

慎明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这,这,这,关,关施主,那,那咱,咱们,怎么办?”

关天养见他吓成这样,就道:“你这小和尚,僵尸鬼魂你都能收伏得了,还怕几个强贼不成?”

慎明哆嗦着,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听,听说,他们,他们都是杀人,杀人不眨眼的?”

关天养哼道:“他们杀人不眨眼,难不成我就是闭着眼睛的?”

慎明念了声佛号,“关施主,不可杀生,不可……”

关天养怒斥道:“狗屁。你不杀人,人就要杀你,那你该怎么办?”

慎明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见慎明迂阔如此,关天养不禁暗暗感慨,“了然大师那么洒脱的一个人,怎地就教出这么一个迂腐的徒弟来?”

天还不黑,他们就到了一处小镇,关天养说不赶路了,先歇下,看看情况再说。

慎明一切都听从他的安排,自然无话可说。

吃过饭后,关天养就说他出去走走,要慎明呆在店里等他,别乱跑。慎明就说他还要做晚课,不会出去乱走的。

关天养出了客栈,在镇上闲逛了起来。没走出多远,那种被盯梢的感觉又来了。他心下不禁有些暗怒,骂道:“驴日的,谁呢?敢惹你家小关爷,活腻了么?”留心观望,却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熟悉了镇子的地形后,他也回到了店里。慎明的晚课还没有做完,他就先睡了。

躺在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嗡嗡诵经之声,他也睡不着,只是在闷着想事情,想怎么会被强贼盯上了。

最先怀疑是镖行与强贼是同伙,后来又觉得不可能。可他出行在外,素来小心,钱财从不露白,怎么就会被山大王给盯上了呢?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惊,坐了起来,暗道:“娘的,什么样的强贼能逃过你家小关爷的眼睛?被盯了大半天,却不知道是什么人在盯着,难不成,难不成是修行者?”旋又觉得修行者断不至于堕落到当强贼,怕是盯梢的人异常高明,以至于自己才没有辨出是谁来。

慎明做完晚课就洗漱休息。关天养怕他睡得过死,万一出了事故都不及应变,就叫道:“慎明……”

“关施主,你还没睡么?”

关天养道:“嗯。警醒点,别睡得太死了,知道么?”

慎明哦了一声,“知道了!”没过片刻,关天养就听到微微的鼾声传了过来。

上半夜,关天养不敢睡得太死,三更之后,他是根本就没睡,躺在床上,睁大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异常动静。

四更在不知不觉中来了,期待中的异常情况并没有出现。关天养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多疑了。他暗暗告诉自己,若到了五更都还没有异常情况出现,那就是自己多疑了。

好不容易熬到五更,依旧没有出现任何情况。急着赶路的旅人已经起床,后厨也生起了火,开始烹制早点……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关天养虽然不怎么累,可一晚上熬下来,也觉得无聊,就想着趁天还没有亮,眯一会儿,养养神。

【一百八十八、圣尊(上)】

任何人一旦沉睡了过去,警觉和感知能力就会降到最低,关天养也一样。就在他刚刚睡熟,情况就出现了:淡淡的灰雾从窗缝中涌了进来,片刻功夫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淡淡的腐臭气息冲入鼻翼,当即就熏得关天养醒了过来。惊骇之下,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仓促含了颗【上清化毒丹】在嘴里,握剑在手,正要厉声喝问是什么人在作怪时,就感到后脑一痛,意识就缥缈模糊起来了。

关天养昏倒在床上后,一个黑影从屋顶飘落了下来。冷哼了一声后,屋中狂风大作,紧闭窗户呀的一声被吹了开来。关天养被狂风裹挟着飞出了客栈,没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昏迷后,关天养的意志努力地想将身体唤醒,却是总是以失败告终。

万宝炉告诉他,他身体的坚韧度太低,遭遇到外力的过度打击就会因自我保护而陷入深度昏迷中。要让身体尽快苏醒,就得用原力修复和安抚受到冲击的身体。

时至今日,关天养体内的原力已经凝成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球,平时停留在胸腹之间,需要使用时,就随意志游走于百骸。经万宝炉一提醒,关天养便将意志沉入胸腹之间,牵引着原力朝着全身游走而去。一遍走罢,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意识却渐渐模糊了下去。

醒来之后,眼睛都不及睁开,就翻身跳了起来。探手就往乾坤袋摸去,却发现怀中空空如也,心下顿时大骇。

到这时,他的眼睛才完全睁开,打量起了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山洞,洞壁呈现出鲜血凝固之后的暗红色,在灯光的映射之下反射出一种诡异的昏黑。空气中飘浮着时浓时淡的腐臭气息,无力的惨叫声时不时地传来——那是陷入最悲惨绝望中,已将一切都放弃了的人的惨叫——令关天养不禁怵然。

慎明也昏睡在他的身边,看样子睡得非常香甜。

关天养猛地一拍脑门,暗骂道:“关天养,你个糊涂蛋,到底还是被人暗算了……”活动了一下手脚,似乎并无异常,只可惜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他纵有十成本事,也去了七八。

正要叫醒慎明,就听有脚步声传来,循声望去,见一名身披黑色斗篷,脸色青黑,行动僵板的走了过来。若不是一双眼珠子还算清亮,而且滴溜溜地打量着人,关天养真要怀疑他也是僵尸。

“你倒醒得快?”那人冷哼一声,“圣尊要见你,走吧!”

关天养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知道这会子反抗没有任何的好处,就一言不发的跟上。

洞里很阴,很冷,但又很干燥。

关天养边走边留心察看。那人似乎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你不用看了,只要进来了,就没有一个出得去的。”

关天养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冷哼道:“是吗?”

那人停了下来,满脸肃杀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若是你不想成为尸人,见到圣尊时说话时越谦卑越好。记住,骨头太硬了容易折断的!”说完后,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领着关天养往前走。

洞里的岔道很多,也不知道都通向哪里,关天养将每一条都牢牢地记在了心底。

进入一道石门后,眼前的一切顿时一变。

这是一间死黑间的密殿,尽管墙壁之上钳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视线却依旧大受制约,丈许外的事物就看不清了,黑得令人心惊胆战。

空气中的腐臭气息比外面更浓,更熏人,仿佛伸手就能抓出一大把。

关天养到底没能忍住,干呕了起来。

引路那人上前躬身道:“禀圣尊,人带到了!”说完就径直退了下去。

关天养努力想看清楚密殿内的情形,奈何目力实在有限,只得作罢。

“多大了?”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仿佛在耳边,又仿佛在心底,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冷嗖嗖,空幽幽的,令人发怵。

“十五……”关天养咽了口唾沫答道。

“十五?好,不错!十五岁就能和我的精心炼制的六个尸人打成平手,你很有些手段!”

关天养心下一震,这才记起前晚的事情来。当时眼看着慎明就要用【超渡咒】将六名尸人超渡了,不想一声巨响传来,打断了慎明的咒语,尸人也随之逃了。他当时就在纳闷声音是从哪传来的,现在才晓得是这个什么圣尊搞出来的。

“哦,是吗?我原以为自己没用得很呢,连几个僵尸都打不过!”

“你是在讽刺我?”圣尊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变得异常尖锐,刺得关天养的耳膜生疼。

关天养想起刚才那人的提醒,忙将身子躬下几分,连连摆手道:“不,不,我怎么敢?”

“到了我这里,就不要指望能活着出去。哼,除非,除非你愿意被我炼成尸人,那么我就可以定时地放你出去打猎!”

“尸人?”关天养胃部又在收缩,尽管已经猜到了几分,他还是忍不住问:“什么叫尸人?”

“什么叫尸人?”圣尊哈哈笑了起来,“好,我就先让你知道什么叫尸人!”

嗖的一下,关天养觉得眼前一花,就又回到了暗红色的洞中。眼前是一个类似于地下酒窖一样的广阔空间,摆满了上百个斗大的,人许高的黑色坛子。只看了一眼,关天养的汗毛当即就竖了起来,差点吓得惊叫出声:每一口坛子上都立着一颗人头。在他以为只是放了一颗人头在上面时,就看到有些人头居然在动,而且还发出先前听到的绝望的惨叫……他这才知道,每一个坛子里都装的是人。

圣尊浑身都笼在黑色的斗篷里,看不到脸,看不到手脚,什么都看不到。他仿佛在向关天养炫耀他最得意的收藏,双臂舒展开来,无限满足地感慨道:“看吧,这些,即将成为我的尸人卫队的一份子。它们是伟大的作品,不但长生不死,还拥有常人难以想像的力量……”

关天养强忍着胃里的翻涌,问道:“它们都是用活人来炼制的么?”

圣尊道:“当然!我从不用死人炼尸。”

“为什么要炼制尸人?”

“为什么?”圣尊转过脸来,盯着关天养看了片刻。这让关天养骨头缝里都是森冷的寒意,就算没中尸毒,他的脸也青了。圣尊突然又嘿嘿地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不知道……”说着,大袖一拂,关天养感到一阵阴风卷起,自己就飞了起来,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落入了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大深坑里。

坑深二十余丈,往上看去,像置身于井底。坑底很平整,约有四五十丈见方,坚硬如铁。洞壁光滑异常,在灯光的映射之下,还能映射出模糊的人影,仿佛是打磨之后,还进行了抛光处理。

关天养张望着,心说:“这是什么地方?他把我扔进来要干什么?”

“知道这里是作什么用的吗?”圣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关天养道:“不知道……”

“角斗场。是专门培养尸人战斗力用的!”圣尊说完后,就格格地怪笑了起来,声音在深坑里回荡着,说不出的碜人。

“角斗场?”关天养正满心纳闷,就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在了坑底。

若是普通人被这么一摔,当场就得丧命,绝无生理。就算是他,在无处可借力的情况下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不可能活得下来。

可那个身影摔落之后,浑如没事人似的,翻身就站了起来,灰白的死鱼眼盯着关天养,嘴里发出了霍霍的声音。身上那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告诉关天养:这个尸人就是那天晚上遇到的那只。只是不知被削断的手臂怎么又给接上了!

“你还认得它,是么?”

关天养满怀警惕地盯着尸人,“不错,我还认得!”

“很好!”圣尊道:“那你也该知道它有多厉害了?”

“知道……”关天养这才知道圣尊竟是要自己和尸人比斗,心下顿时又气又苦,却也无可奈何。

“给你一柱香的时间,如果你不能将它彻底杀死,那么,嘿嘿,你就得死!”

关天养不由怒从心起,也忘了害怕,厉声道:“那你直接将我杀了算了。我又不是修行者,要我赤手空拳的跟一个尸人打斗,那不是自杀是什么?”

圣尊道:“你是要兵刃?好,我还给你!”关天养正待要答,就见一个小黑点从上面飞落了下来。他当即认出是自己的乾坤袋,顿时大喜,纵身接住。

“记住,你只有一柱香的时间!”

关天养取出了短剑,“好,就一柱香!”心下暗道:“驴日的,落在你手里,小关爷认了。我还不信一柱香的功夫内弄不死这东西!”

“还有,你只准用手里的剑,若是用了其他任何的东西,都算违规,一样得死!”

关天养是又气又怒,心说:“死死死,迟早有一天,小关爷一定把你给弄死!”

尸人扑了上来,速度较那天晚上有了明显的提升,但在关天养眼里,依旧不值一哂。

战斗拉开之后,关天养觉得自己的第一要务就是摸清尸人的要害。

他就不信,尸人就没有要害。

上百次扑击下来,尸人连关天养的衣角都没有捞着,不免有些狂躁起来,霍霍地直叫。而关天养也是一味的躲闪,没有还击过一剑。尸人狂躁,他何尝不是焦虑异常?因为这许久过去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能将尸人一击杀死。

圣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半柱香已经过去了!”

关天养知道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耗下去了,他必须得出手。

第一剑,他削向了尸人的左大腿。

在这种没有多少智慧的怪物面前,他用不着玩花样,再者他的速度有着明显的优势,差的只是身体的坚韧度。

哧的一声轻响,短剑干脆利落地削断了尸人的左腿。令他料想不到的是,尸人并没有因此而栽倒,而是继续朝他扑击了过来。

怎么会这样?

关天养顿时大惊。好在他的反应不慢,一个【逐日】冲了开去,拉开了与尸人间的距离!

失去了一条腿后,尸人并没有失去平衡,依旧灵活,这让关天养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缘由。

第二剑,削向了尸人的右大腿。

这一剑含愤而出,比刚才那剑更猛烈,几乎是将尸人腰身以下的半截全削了下来。

没有了独腿的支撑,尸人终于还是栽倒了。

关天养正松了口气,暗说:“这下子看小关爷怎么将你零碎地剐了……”就见尸人的手在地上一撑,青蛙般地弹射了起来,继续朝他扑击过来。

好家伙,果然够强悍!

这一刻,关天养算是明白圣尊为什么要说它们都是伟大的作品了,简直比蚯蚓,比蚂蟥都还要强悍。

“哼,我就不信把你的手臂斩了,你还能动弹不成?”关天养再次用【逐日】冲了上去,连出两剑,将尸人的双臂斩落了下来。本以为尸人这回总该动弹不起来了,却不想被斩断的大腿居然又长了出来,虽然才只有短短的一截,但生长的速度肉眼可见,要不得片刻就能完全生长出来了。

这是什么怪东西?

关天养心下是又惊又骇。

“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圣尊的声音有如催命符,关天养心神一颤,冷汗在瞬间湿透了里衫。心下暗暗想道:“我要是也有楚庸一样的剑气就好了!”

念头才闪过,就有个声音响起了:将你的意志集中到剑上,相信你的剑是天底下最犀利的武器,它能够劈开任何东西,能够消灭任何的敌人,没有东西可以抵挡!

关天养照着做了。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意志倾注于剑上,心境一片空明。

剑修的要旨在于意志,其次在于对剑魂的虔诚。越虔诚,所能获取到的剑魂之力就越强大。

关天养的短剑是鄢奚送的,里面没有封印剑魂。要斩杀尸人,唯有用剑修无坚不摧的意志!

尸人粗短的双腿在地上一蹬,张开大嘴,露出两排青黑色的牙齿,嘶叫着扑向了关天养。

这一刻,周围的任何一个细小的变化都在关天养的感知之内。灰尘的飘飞,空气的流动,光线的变化,尸人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筋骨的活动……全都像慢悠悠的皮影戏般在他脑子里清晰的呈现了出来。

找到了,原来它的要害在脊椎和大脑!

嗖的一下,关天养一个【逐日】抢到尸人的背后,瞬息之间连刺了二十六剑,将它的脊椎和尾骨全都剔落了下来。扑的一声,尸人摔落在地,除了眼珠子和嘴,浑身再没有一处可以动弹的了。

关天养并没有因此而停手,大喝一声,一剑从尸人的后脑刺了进去,反手一绞,砰的一声,尸人的脑袋就炸成了碎碴。

看着终于不再动弹的尸人,关天养知道自己在最后一刻取得了胜利,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很好,你在最后一刻完成了!”圣尊像幽灵般从上面飘落了下来,关天养由下往上看,觉得那根本就是一领被撑起来的衣袍,里面什么都没有。

“今天到此为止,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明天还有更难的挑战等着你!”说完,圣尊袍袖一挥,关天养就回到了一间只留着一道通风口的密室之内。

密室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桌椅,没有床铺,只有生硬的地板。

关天养怔怔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突然觉得似乎悟到了点什么。

这一刻,他又想到一个问题:自己是怎么懂得剑修之法的?是从哪里看来的,还是与生俱来就知道的?

想了片刻,还是不得要领,就只得思考如何炼成剑魂。

剑修者的灵魂是意志,剑魂是其躯壳。光有灵魂是成不了剑修,必须得意志和剑魂同修,方才能够炼成举世无匹的剑修。

以往的剑修者——包括楚庸在内——剑魂大多都是继承而来的,关天养没有剑魂可以继续,他只有自己炼制。

这就好比女娲仿众神造人一样的艰难。

剑魂具有各种各样的特色,或坚韧,或迅捷,或猛烈,或阴柔,或炙烈……一旦炼成,在意志的支配下,它将产生可怕的杀伤力。

剑魂是意志的凝结,是信仰的寄托,是用全副心神浇灌出来的力量结晶。

炼制剑魂的第一步就是将意志灌注于剑中,使其凝成实质的一团,然后用信仰、用心神、有智慧来培养,使其慢慢壮大。

继承而来的剑魂须得与剑修者融而为一,方才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自己炼制的剑魂,那便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出最大威力。

关天养技字境才入门,要炼制剑魂,得跨入修字境才行。一旦剑魂炼成,它将永远随伴着你,一起成长,一起强大……

从圣尊的语气听来,明天的战斗绝对会比今天更会艰难。若没有精心的准备,怕是很难过关。关天养可不想就这么死了,所以,实力的提升就变得越来越迫切。

但是实力的提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蹶而就。从眼下来看,若是有法子杀了圣尊,所有的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可是,他连圣尊到底有多强大都不清楚,怎么杀?

见面就祭起【十方钟】,然后用破妖弩么?

【十方钟】只能保证十息之内不被攻击,若是破妖弩杀不死圣尊,自己岂不就只有等着被炼成尸人了?

想到被装在那个坛子里,想死不能,想活亦不能的人,关天养心底就涌起无限的恐惧。

这种孤注一掷的法子显然是不可取的。

那么,就只有暂时服从圣尊,相机而动?

或许真只有这样了。等摸清了深浅,再下手也不迟。

打定了主意,关天养就琢磨起了炼制剑魂的法子来。

【一百八十九、圣尊(中)】

没过多久,通风口里传来了声音,一个托盘被推了进来,盘里有一碗盘和一碟菜,都还是热的。

关天养刚接过,又有东西被推了进来。一件一件的接下,分别是:便桶一个,热水一盆,手纸一叠,毛巾一条……

看着这些东西,他真是哭笑不得,暗道:“难不成那个圣尊打算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除了打架,吃喝拉撒都在这里不成?”一想到若是逃不出去,或是不能杀死圣尊,那就只有接受这样的命运,心下就说不出的丧气。

饭菜里没有毒,而且都是新鲜的,单从色泽和香味来看,很是诱人。关天养也饿了,端起碗来就吃。吃完后就将碗筷放到托盘里推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关天养一直在研究如何应对明天可能遭遇到的情况。他是绞尽脑汁,将所能想到的可能都设想了一遍,又设想了各种应对的办法,只要不遭遇到太强大,太多的尸人,他相信自己都是能够应付得过来的。

又吃了一顿饭后,他就躺在地板上睡了过去。醒来后,正盘算着是什么时候了,就听昨天领他去见圣尊那人声音在外面响起:“时间到了!”嗞的一声轻响,黑光闪烁,通风口一侧露出了一道门来。

关天养走了出去。

那人正站在门边,看了他一眼就道:“走吧!”在前面领路。

关天养随在他身后,又仔细记起了路来。本以为会去一个新的地方,不想茶盏功夫后竟又到了深坑之上。

看着空空如也的坑底,关天养正要问怎么回事,那人就指着深坑,“跳下去!”

关天养惊得啊了一声,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什么?”

那人满脸的冷厉,“跳下去!!”语气丝毫不容质疑。

“你开玩笑吧?”关天养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气血上涌,差点照面一拳就打了过去。

那人迎着关天养的眼神,“这是圣尊的命令!你若不跳,那就死!”

关天养怒火迸发,差一点当场就失控。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青白色脸,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就是今天的挑战么?”

那人被关天养死盯着,起初倒还盛气凌凌,没过片刻,心底就涌起了一股怯惧之意,眼神也变得闪烁起来。别过脸去,重重地哼了一声,“是!”

关天养看了看坑底,任他想破脑袋也没料到今天迎接他的挑战会是这样。

跳么,有可能摔死!

不跳,就会被炼成尸人!

相比起来,跳显然比不跳更好。

他宁愿痛快的摔死,也不愿被炼成不死不活的尸人。

更何况他觉得这样子跳下去未必就会被摔死。

“好,我跳!”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想玩死小爷,可没那么容易!”深吸了口气,目测了一下具体的高度,大约是二十三到二十四丈之间,坑壁光滑异常,根本没法子着手借力。可就这么跳下去,就算他是铁打的,也得被摔扁。

跳下去要不被摔死,那就只有靠【逐日】。

盘算好了应对之策,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眼看着洞底越来越近,将腰身一扭,双脚闪电般地在坑壁之上一点,一个【逐日】朝坑底俯冲而去。

嗖的一声,洞底已近在眼前,将手一撑,身子凌空翻了个跟斗,稳稳地站住了。

站稳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坑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没有被摔死。

“你这不是法术。但也不是武技。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圣尊像幽灵般飘在坑顶,看得关天养一阵眼晕。

“你说的是什么?”

“就是刚才你的借以消除下坠之力的俯冲!速度快得令人难以置信,比之于【移形换影】之术更加了不起。这是谁教你的?”

关天养见圣尊对【逐日】大加赞誉,心下很是得意,“这是我自己练出来的。”

“你自己练出来的?”圣尊显然不太相信,“就没有人教你?”

“为什么非得有人教才行?法术可是天地生成以前就有的么?武功、文字这些东西可是天地生成以前就有的么?”

圣尊哈哈笑了起来,空荡荡的笑声经过坑壁的回荡折射,灌进了关天养的耳里、心里,说不出的烦恶。“好气魄,如此看来,你还是一个不世奇才了?”

“当不起,只不过是爱好罢了!”

“好,爱好。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希望明天可以看到你更精彩的表现!”袍袖一挥,关天养又回到了密室里。

“明天,还有明天?”关天养心下一阵气苦。明天等着他的又会是什么?这一刻,他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第二天对关天养说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当他再被领到坑洞之上,看到的是六具正在激烈拼斗着的尸人。

“今天的任务很简单,一柱香的时间内把它们全部杀死!”

关天养吃了一惊,“一柱香的时间里杀死六个?”

那人竟再不敢直视关天养的眼睛,看着洞底,满脸的玩味,“你没得选择!”语气里竟透着几分痛惜。

关天养没有再说话,调整了一下呼吸,就纵身跳了下去。落地之后,他趁着尸人都还没有围攻上来,就先含了一粒【上清化毒丹】在嘴里,然后拔剑在手,准备迎敌。

尸人们很快就放弃了自相残杀,转而向关天养发起了攻击。

关天养今天进入状态比第一天更快,或许是受环境的逼迫,也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没有选择,几招之后,脑子里就一片空明。每一个尸人的位置,力量的强弱,速度的快慢,攻击的方式全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子里,各种应对之策层出不穷地闪现出来。

他不再害怕,也不再慌忙,反而觉得既刺激又好玩!

刺激之处在于这不是一处没有难度的挑战,相反,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把命丢掉。

好玩在于他可以慢慢地将脑子里想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进行印证。一旦有想法得到了印证,他就觉得特别的有成就,特别的了不起,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萦绕在心间。

“已经过去半柱香的时候了!”圣尊的提醒声又响了起来。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一声,展开身法,短剑朝着早已经锁定好的位置刺去,喀嚓之声不绝于耳,漫天都是纷飞的骨骼。几乎是顷刻之间,六只尸人便都倒在了地上,每一个的脊椎骨都被剔了出来,再不能动弹。

接下来的要做的虽然恶心,但也很简单了。

尽数解决了尸人后,圣尊并没有显出身形,而是道:“你果然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不过三天的时间,实力已经又有了极大的提升。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说完,阴阴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撕下一片衣襟撕掉剑上的污秽,“但我却希望这样的机会永远都不要有才好!”

被关回密室后,关天养继续琢磨起了剑魂的炼制。接下来的四天里,再没叫他去和尸人拼斗。到第五天上,他刚琢磨出了一点苗头,那人又来了,说今天又有了新的挑战。

到了深坑上后,关天养见里面空空如也,就问道:“你说的挑战呢?”

那人道:“你先下去,一会儿就知道是什么了!”

关天养已经不需要再调整呼吸,从容地纵身跳了下去。这几天在密室里,他已经将【逐日】练习得越发的熟练,用起来根本就不需要先作好准备,只要有借力之处,动念之间就可使出。

下到坑底后,没过片刻,一个黑黝黝的大东西从上面掉落了下来。定睛一看,竟不是尸人,而是一头熊。再一看,也不是普通的活熊,而是尸化了的熊。最讨厌的是,熊的背上居然还扛着甲胄,而关天养一眼就认出那是经过专门祭炼的法器。

这是什么意思?

刹那间,关天养似乎悟到了圣尊抓自己来的意图:分明就是借他的手来测试所炼尸人的弱点。

从先前对付的尸人来看,想必自己已不是第一个落入圣尊手里的测试者了。

照这么下去,圣尊就会不断改进所炼制出来的尸人的弱点,让它们变得越来越强大。

可是,再强大的尸人还是尸人,圣尊要利用它们来干什么?

关天养想不明白。

他甚至也想不出这个圣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战斗很快就展开了。唯一令关天养稍感欣慰的是没有再设置一柱香的时间!

熊的个头很大,直立起来,足有关天养两个那么高,巨大的熊掌每一次挥击都带出呼呼的风雷之声,极是吓人。

关天养个头小,速度又快,手里的短剑虽然犀利,奈何刃口太短,再加上炼尸熊的皮又坚又韧,无法对造成毁灭性的伤害,以至于半个时辰打下来,他也没有找到有效对付尸熊的法子。好在他很懂得利用技巧,总能以最小巧、最能力的手段作出攻击和躲避,要不然早就因为体力的过度消耗被累得趴下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关天养还是没有找出对付尸熊的有效法子,而他的体力也渐渐出现了不支的现象。

就在他以为不用破妖弩是杀不死尸熊时,一声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尸熊猛地抽搐了两下,就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关天养喘着气,望着坑顶,满心的不解。

圣尊的声音响了起来,“今天到此为止。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思考对策,若是明天你还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杀死它。那你也就没有留着的价值了!”

关天养抹了一把额上的微汗,心中暗骂圣尊无耻。

回到密室之后,关天养连饭也没心思吃,只喝了两大杯水,就思考如何才能弄死尸熊。

以他现在的攻击能力和尸熊的防御能力作比较,似乎已经超出了阈值,获得胜利的希望十分渺茫。

他思考了将近一个时辰,觉得要轻松取胜也不是没有可能,只需要在短剑上重新祭炼上破煞辟邪的符箓就行了。但身上所带的符箓并没有专门用于破阴辟邪的,就算祭炼到短剑上威力也有限,对付普通的尸人那是无往不利,但用来对付尸熊却是聊胜于无。

难道就真没有法子了?

熊其实不难对付,真正难对付是尸气。尸气又是阴邪之气,非极阳之力不能克制,二级以下的破阴辟邪符箓非但不能克制住尸熊体内的阴邪之气,反而还会刺激得阴邪之气越发的狂躁,导致其凶性大发。

化不掉阴邪之气,那能不能泄掉呢?

关天养脑子里顿时亮了,随即就哈哈大笑起来。

吃过饭后,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柄长剑,又找出了各种的材料,也不需要如何特殊的祭炼,只用【破甲符】强化了一下,再搞了一个【玄阴聚灵阵】上,就算完成。

看着这把连凡品都算不上的长剑,关天养就忍不住在想,那位圣尊看到他寄予厚望的尸熊被这么一把毫不起眼的剑干掉后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饭菜又已经送来了。吃过后不久,那人双来叫他,说时间到了。

到了深坑之上,关天养见尸熊早已经在等着,从地上的斑斑血迹来看,似乎还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厮杀,目前杀气正盛,正嗷嗷地叫着寻找新的对手。

关天养纵身跳了下去,落地之后,就将长剑拔在手里,一个【逐日】冲到尸熊的身前,挥剑就朝喉咙刺了过去。

尸熊的皮虽然足够坚韧,但长剑却是经过【破甲符】的强化,再加上关天养的速度的技巧优势,毫不费力地就捅了进去。然后他就纵身飞退,退到了坑壁下站定,轻松地拍了拍手,微笑地等着结果的出现。

尸熊的反应极慢,再者又感觉不到痛苦,根本不知道喉咙里插了一把长剑。可【玄阴聚灵阵】的迅速运转了起来,短短数息之间,将尸熊体内的尸气尽数吸到了长剑之上。而长剑因为无法承受如此之多的阴邪之气,砰的一声炸得粉碎。

尸气尽去,尸熊就成了熊尸,再无任何特别之处,也被炸得粉碎!

“这不可能?!”圣尊的声音明显透着十分的震惊和恼怒,从坑顶疾飞下来后,看了看满地的碎碴,死盯着关天养道:“你做了什么?”

关天养道:“你都看以了,就给了它一剑而矣……”

“你那是什么剑?”

关天养道:“就是一把普通的剑?昨天打了一场,回去之后我就想到了这法子,没想到竟然真的管用!”

圣尊捡起长剑的碎片仔细地看了片刻,“不对,这把剑是因为不能承受强大的阴气冲击才炸碎的,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关天养耸了耸肩,“你是圣尊,难不成还看不出来?”

圣尊冷哼一声,“好,我回头再跟你理论!”衣袖一拂,就将关天养扇回了密室。

回到密室没多久,圣尊就出现了。

关天养正在吃饭,见他来了,将碗筷一递,笑道:“要不要尝尝?味道还不错!”

圣尊哼了一声,“那把剑哪来的?”

关天养道:“买来的。鬼市上到处都是卖的,不稀奇!”

“不稀奇?”圣尊道:“剑是不稀奇,但【玄阴聚灵阵】却稀奇得很。你不要告诉我,那是本来就被祭炼在剑上的!”

关天养道:“难道不是吗?”

圣尊陡地大怒,“别跟我耍花样!”探手一抓,关天养就飞到了他的身前,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扣在关天养的头顶,一股强烈的阴寒之力当即透体而入,“你到底说是不是?”

关天养几乎在瞬间感觉自己被冻成了冰雕,在看到一阵金光闪过后,圣尊竟然惊叫着跳了开去,看了看自己冒着青烟的手,再看了看关天养的头,惊嘶着叫了起来,“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关天养满怀余悸地摸了摸头顶,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到底是谁?”圣尊的语调很快地平静了下来,又变得狰狞而碜人。

关天养隐约觉得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自己不受圣尊的伤害,胆子顿时一壮,将碗筷往桌上一剁,“我是谁你不都知道了么?哼!”

圣尊紧盯着他,半晌不语。俄后转过身去,“好,好得很……”就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吁了口气,仔细地摸着头顶,暗道:“怎么回事呢?哪来的金光?他怎么怕得跟见了活鬼似的?”却是怎么也想不通。

第二天,关天养在深坑里和一群尸人、一头尸熊、五只尸狼恶战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将它们全部杀死。随后圣尊又将他扔回了密室。

接下来的五天里再没有接受任何的挑战,平静得令关天养觉得诡异。但他也没有闲着,除了练习剑术技巧外,也尝试着将意志凝进短剑里,结成剑魂。可是经过多次的努力,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经过总结,他明白结不成剑魂的原因有三点。

第一是意志不够强大,不够坚定。

第二是所能支配的原力不足。

第三是机缘不到。

结剑魂最重要的就是强大且坚定不移的意志,意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精神,但又不全是,它的强弱决定了所能支配和使用的原力的多寡。

意志若是太弱,获得原力的速度就会非常的慢,所能支配的原力也极少。而原力越多,意志就会越强。两者之间是相辅相成的,绝不会出现一者强,另一者弱的情况。

【一百九十、圣尊(下)】

剑修实力强弱的划分很模糊,从来没有一个清晰的标准,也不像普通的修行者那样可以用修炼了多少年来划分实力的强弱。毕竟意志也好,原力也罢,都没法数量化。【三天十境】只是一个修行的概念,并不能表示剑修实力的强弱。

但关天养经过一番仔细的研究,还是从【青城剑典】中总结出了一个粗略划分剑修修为强弱的标准,那就是‘轮’。

剑典第一章中就说了,剑修一共要历经三百六十轮的蜕变,方才能够晋入最高的玄字境。

成为剑修后,首先需要突破的就是技字境。从获得原力到成功晋入修字境,共要历经三次明显的蜕变,也就是所谓的三轮。修字境到诚字境要历次五次蜕变;诚字境则只有一次;微字境则有三十六次;知字境有十八次;明字境有七十二次;真字境六十四次;空字境一百零八次;虚字境有四十九次;玄字境有四次。合起来整好三百六十次的蜕变。轮字个概念在剑典中被多次引用,关天养虽不知道它到底蕴藏着何等深意,但却深知三百六十次的蜕变才是剑修必由的成长之路,同时也能以较为明确的数量来表示出实力的强弱。

时至今日,他已经经过了两次明显的蜕变,第一次是初获原力,第二次是领悟技巧的微妙。也就是说,他还须得蜕变一次,才能够突破技字境,晋入修字境。而促成蜕变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意志与原力恰到好处的成长。

眼下结不成剑魂的原因虽有三点,究其根本,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修为不够。

这些天来,他是想尽各种办法提升修为。一方面是深知欲速不达,也不可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另一方面又期盼着有奇迹出现,让他能一举突破技字境,结成剑魂。最好是一夜之间就拥有十轮以上的修为,那就再也不必怕什么圣尊了。

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溜走,扳着指头一算,被掳来半个月了,关天养又担忧起了慎明小和尚的安危来。心想慎明是化城寺门下,圣尊就算是想把他炼成尸人怕也不能够,唯一担心的就是被圣尊杀了,那样他可就太对不起了然的托付。

这天刚吃过饭,正百感无聊时,嗞的一声,密室的门露了出来,常领他去深坑那边接受挑战那人走了进来。

关天养知道今天又有了新的挑战,也不用那人开口,就站起身来道:“走吧!”

那人却道:“今天的挑战不同以往,不用去角斗场了!”

“又是什么?”关天养已经懒得去想圣尊又会想出什么新毒招来折腾他了。

那人道:“跟着我来就知道了!”扭身就走。

关天养跟上,见走的果真不是通往角斗场的通道,就问:“能问你件事么?”

“说!”

“跟我一起的那个小和尚怎样了?”

“不知道!”

“不知道?”关天养语气陡地尖锐了起来,既不解又愤怒地质问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在圣尊手下做事,该问的才问,不该问的最好不要多问一个字。小和尚的死活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要过问?”

关天养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约走了茶盏功夫,来到了一间封闭的门前,那人在门前站住,道:“好了,你可以进去了!”

关天养知道今天的挑战在就门后,也不犹豫,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也是一间密室,与关押他的那间密室一样,光线晦暗。有所不同的是,这间密室里摆满了五尺许高的大水缸,空气中还飘浮着淡淡的血腥味,腐臭味反倒淡不可闻。

摆这么多水缸做什么?

关天养定睛一看,借着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昏暗光线分明看到每口水缸里都装得有人。

霎时间,他心下涌起无尽的愤怒,紧咬牙关,暗道:“这个圣尊,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妖人,这般祸害人也没个修行者来管。天理何在呀?”也没有立即去查看水缸里的具体情况,而是站住脚步观察环境,猜测今天的挑战是什么。

水缸里没有动静,整个密室里除了整齐排列的十六口水缸外,也再没有其他的东西。确认自己作好了可以应对任何突发危险的准备之后,关天养才一步一步走向水缸。

或许是听见有脚步声,水缸里的人头转动了过来,然后无力地喊道:“救命,救命……”

关天养走近了,见一个中年男人泡在水缸里,脸色青黑,眼瞳已渐灰白,唯瞳仁还余一点清亮,茫然地看着他,乌黑的嘴唇一噏一动,喉咙里飘出两个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字:“救命,救命……”

关天养心下一寒,无力地暗叹了一声,暗道:“也不知他还有没有救!”含了一颗【上清化毒丹】在嘴里,就伸手去拉那人。这一拉才知道那人竟是被支架固定在水缸里的,根本就拉不出来。

那人似乎意识关天养在拉他,精神顿时一振,连连叫道:“救命,救命……”然后又改成:“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关天养正准备拔剑削断断支架,将他拉出来,就感到手上一痛,好似被蚂蚁咬了一口,旋即疼痛就突然猛烈了起来,好似浑身被雷击了一下,又痛、又烫、又麻。

他顿时大骇,将那人松开,拔出手来一看,见手背上正吸附着一只状似水蛭的黑色虫子,正飞快地吸食着他的鲜血,身子也渐渐变得粗壮了起来。

“驴日的……”关天养骂了一句脏话,屈指将虫子弹到地上,一脚踩得稀烂。伤口的鲜血汩汩的外涌,怎么也止不住,疼痛感却是越来越强烈,好像在体内点燃了无数的鞭炮,炸得他额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豆大的冷汗涔涔直涌。

正准备拿药来止血,就见水缸里爬出好多的虫子,潮水般向着被踩烂的那只爬了去。关天养吓得退了好几步,见它们争食着地上的鲜血,心下一凛,暗道:“这些虫子莫非是专吸人血的么?”

虫子将地上的鲜血吸干净后,又朝他爬了过来。

关天养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几步退到门边,却发现门又哪里打得开?

难道这就是今天的挑战么?

虫子爬行的速度不快,但数量如此之多,若是让它们咬上一口,那岂非痛都得痛死?

“天呐……”关天养到底是忍不住惊叫了起来,“这算怎么回事?”

虫子肯定是闻着血腥味来的,关天养撕下一片衣襟,将不断外涌的鲜血擦了,然后将衣襟扔了出去。虫子闻着血腥风从另一边飘来,果真掉头涌了过去。

鲜血还在涌,不论是按还是揉,都止不住。

情急之下,关天养用嘴含住了伤口,将涌出来的鲜血都咽到了肚里去。

虫子在将衣襟上的鲜血都吸食干净后,再闻不到血腥味,又潮水一边退水了水缸里。

关天养这才松了口气。

直到伤口的疼痛渐渐减轻了,他这才将手拿了下来,定睛一看,伤口总算不流血了,不过少了一块肉,留下了一个黄豆大小的洞。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品尝着满心的余悸,关天养再不敢轻易去救人。只得继续往里走,查看这间密室里到底有什么花样。

走到第三排水缸前时,看到里面装的是竟然是个才几岁的小姑娘,脖子耷拉着,明显已经没了气息。关天养怒火霎时冲到了头顶,目眦皆裂,厉吼一声,挥剑朝水缸斩了下去!

哐呛一声,水缸被劈了开来,浓稠的、乌黑色的水液淌了出来,虫子也混着水液爬得满地都是。

关天养可是才吃了它们的苦头,也不敢再惹,闪身跳了开去。有的虫子继续朝他追来,有的则爬进了邻近的水缸里。

关天养猜测这些虫子是嗅着他身上的生人气息才追来的,就忙贴了一道【诈尸符】在身上。虫子闻不着了气息,茫然张望了片刻,都爬进了邻近的水缸里。

那个女孩早已经死了,浑身都是被虫子咬出来的坑洞,裸着的尸身被泡成了惨白色,就像发泡的馒头。关天养心下又是愤怒,又是悲悯,含着热泪,闭上眼睛,暗暗地祈祷道:“但愿你来世能投个好人家,无忧无灾地渡过一生……”

他已经退到了密室的最里面,站在这里看来,密室里除了十六口水缸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看着这些令他既憎恨、又怜悯、还说不出悲愤的东西,他还是不知道圣尊今天让他来这里挑战的是什么。

正疑惑之际,身边的水缸里有人轻轻地哼了一哼,然后就喃喃地叫道:“宝儿,宝儿……”

这声音无异于晴霹雳,炸得关天养差点魂飞魄散。好半晌他过醒过神来,扭过身去,仔细一看,缸中的女子不是骆王氏是谁?

“呀……”关天养仰天怒吼一声,挥起剑来,劈烂了泡着骆王氏的水缸,然后也管不得自己会被虫子叮咬,一气将所有的水缸全劈烂了。看着满室的虫子乱爬,他拿出一支破妖怒,嘿嘿狂笑道:“我让你炼,我让你炼……”念起咒语,对着虫子最密集的地方射了过去。轰的一声,满室火光,炙热的气浪瞬即将密室淹没了。关天养只来得及将骆王氏护在身后,就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关押密室的地上,除了感觉头有点昏沉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意识渐渐清醒后,想到骆王氏到底还是落在了圣尊手里,他就再也顾不得装乖孙子了,大叫道:“圣尊,你这个魔鬼,滚出来,给我滚出来,我要杀了你……”大叫大喊大骂了将近一个时辰后,没有任何的动静。

就在他决定再用破妖弩炸了这间破密室时,通风口传来了慎明的声音:“关施主,你还好么?”

关天养一喜,道:“慎明?是你?”

“是我。关施主,你怎么样了?”

关天养道:“不好。你现在情况怎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慎明道:“他们也没对我怎样。你等着,我开门来救你!”片刻后,嗞的一声轻响,黑光闪过,封锁的通道就打了开来。关天养冲了出去,见慎明正站在门边,身上却披着黑色的斗篷,就怒道:“你穿这衣服做什么?”

慎明颇有些委屈地道:“是他们要我穿的……”

关天养哼了一声,脸上依旧满是不悦之色,“你怎么现在才来?”

慎明道:“他们要我帮他们做事,我,我不敢不做。今天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乱成一团糟,我这才跑了过来找你……”说着拉起关天养的手道:“走吧,咱们快逃!”

关天养道:“你知道出口在哪?”

慎明道:“是,我知道!”

关天养就随在慎明身后,在洞中左拐右拐,也不知跑向哪里,更不知还有多远才到出口。

跑了一柱香的功夫后,还不见出口,关天养就道:“慎明,你确定没有跑错么?”

慎明道:“没错……”话声还没落,就见前方拐出两名身披黑色斗篷的尸卫,见了他们,分明一怔。

关天养情知说什么都没用,拔剑在手,一个【逐日】冲将上去,左一剑、右一剑,两颗人头就像西瓜般从脖子上滚了下来,然后再挥剑连斩,将两颗人头绞得粉碎。见尸卫还在挥着手臂乱抓,关天养欺到身后,一口气刺出五十二剑,将脊椎全部挑了出来,这才作罢。

慎明见关天养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将不死的尸卫给杀死了,既不惊也不惧,反而满脸的钦佩之色,兴奋地赞道:“关施主,你的本事又变强了!”

关天养不无得意地道:“那还用说?”

刚转过一道弯,就见一名尸卫领着两头尸狼走了过来。尸卫的反应极迟钝,红眼的尸狼却是啮着趴,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冲他们一吼,就扑了上来。

仓促之间,关天养疾冲了上去,挥剑斩向狼头。

尸卫这才反应过来,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就要吹。关天养见状,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得尸狼,纵身跃起,将短剑掷了出去。

扑的一声,短剑贯穿了尸卫的喉咙,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掀翻在地。

关天养几步抢上去,扯下金哨子当场捏扁,让它再发不出任何声响。兔起鹘落间,两只已经没了头颅的尸狼又扑了了身后,挥起乌黑的利爪撩向他的的后心。

若是俯身拔剑,势必不及闪避,纵有内甲的防御,也被人被尸狼尖锐的爪子撕得皮开肉绽。

若是乘势冲出,当然可以避开尸狼手攻击,但手中没有了武器,接下来必然陷入被动。

刹那之间,关天养心下闪过无数的念头,听得慎明惊声呼道:“小心呀……”他猛一咬牙,将原力布下肩背和手肘之间,非但不前冲避让,反而猛地一蹬,朝后撞了出去。脚尖一拨,又将插在尸卫喉咙上的短剑踢了起来。

砰的一声闷响,左右两肘分别击在两只尸狼的肚腹之间,干瘪的内脏尽从颈腔里被挤了出来,喷溅得到处都是,恶臭扑鼻。

尸狼体形巨大,有一百二三十斤重,关天养这一撞之下,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全身的骨骼俱被撞碎,顿时信心大增。探手抓住飞起的短剑,身子借势倒翻而出,凌空之际,连削出数十剑。在他落地站稳之后,尸体的躯体才重重地掉在地上,摔在了骨是骨,肉是肉的碎块。

慎明已然看得呆了。

关天养也有些不相信这才几天功夫,自己的实力显然比被掳来之前提升了数倍不止,说不出的兴奋。

尸卫翻起身来,拔出弯刀就朝他扑来。

关天养将慎明护在身后,细眯着眼睛,脑子里电闪而过的尽是应对之策。

在尸卫冲到身前三尺处时,他这才动了。竟不以小巧手段游斗,而是直抢中宫,以强破强。

尸卫的应变永远也及不上活人,甚至不如天生的痴傻。关天养一剑削断尸卫持刀的手臂,左拳如炮矢般擂在了穿着厚实皮甲的胸膛上。喀嚓一声脆响,尸卫壮实的胸膛当场就瘪了下去。右手短剑乘势一撩,尸卫的脑袋就从肩膀上飞了起来。

猛烈的打击之下,关天养又发现了原力的另一桩妙用:竟可以像真元那般用来直接攻击目标。原力醇厚温和,不具备杀伤力,要重伤目标,还得经过一番转换才行。

关天养谙知各派修行法门,其中以大慈悲寺的‘慧力’最为刚猛。大慈悲寺虽是佛门,崇信佛祖,但修行之法却是融贯中西。道家将修行获取的力量叫作真元,而中土佛门修士则称作‘慧力’,究其本质却是一样的,只不过名称各异。

道门修士崇尚后发制人,以柔克制。大慈悲寺则讲究降魔无先后之别,当以大威力破之,是以其慧力也是天下最刚猛无俦的力量,威力令人咋舌。

关天养生来力强,也喜欢以强破强,只是近来修习剑修之法,再者遭遇到的对手又都太强,不得不以小巧手段谋胜。方才以后肘撞碎了尸狼骨骼,当即大悟:“我何不这样?”是以见尸卫扑了过来,他右手剑法,左手则是将原力化作慧力,以【大金刚神拳】的方式使用,果然一击得手,激动得他差点欢呼出声。

原力且可以化成慧力,那也就可以作成真元。小蓬莱的【融雪掌】也是他艳羡的功法之一,只苦于自己无缘拜入小蓬莱门下,习不得这门神通。激动之下,竟也忍不住将原力作成了真元,以【融雪掌】心法运转之,只见手心里青光大盛,再往尸卫已经瘪下去的胸膛上拍落。

砰的一声,尸卫被关天养的掌力击得飞了出去,在纯阳之力的侵袭之下,浑身都腾起了黑烟。

关天养见再次得手,到底是忍不住跳了起来,欢呼道:“好!”见尸卫的头颅掉落了下来,又依法施为,一掌拍了出去。青光从手心里飞射而出,命中头颅,当场炸得粉碎。

憋屈了这么多天,关天养头一次感觉到胜得这般酣畅淋漓,胜得这般扬眉吐血。也就是在这刹那间,他感到自己已经完成第三次的蜕变,悟到了原力和技巧运用的真谛。接下来就是突破技字境,晋入修字境,那便可以炼成剑魂,获得更强的力量了。

慎明何曾见过关天养这般神勇?惊得张大了嘴巴,连叫好都忘了。直到关天养拖着他的手,说:“走!”他才合上僵硬的下巴,激动得哆嗦着道:“关施主,好,你好厉害呀……”

关天养虽也是满怀兴奋,但还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连圣尊的一个小指头都敌不过,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一百九十一、逃出魔窟】

往前没跑出多远,空气就渐渐变得清新起来。慎明说:“出口就在前面了!”关天养也兴奋地嗯了一声,心跳得像打鼓一样,生怕在这时候再出点意外,那就是功亏一篑了。

转过弯去,刚看到洞口的亮光,关天养还没来得及欢呼,就听慎明哎哟一声,被一股大力倒拉了回去。

关天养大吃一惊,扭头一看,见负责引领他的那人正拎着慎明的后领,冷冷地注视着他。

关天养心下一惊,暗骂道:“驴日的,到底还是让你们给发现了!”却是一点也不慌乱,静静地盯着那人。

“你们要去哪?”

“离开这里!”关天养对他是毫不惧怯,只要来的不是圣尊,他都有把握对付。

那人叹了了一声,“还是回去吧。你们逃不掉的!”

“逃不掉?”关天养冷哼一声,杀意渐盛,“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试?”那人嘿嘿一笑,“失败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

“正因为清楚,所以才要不惜性命一试!”关天养拔剑在手,“来吧,别那么多废话!”

那人将慎明扔了出去,奇怪的是并不是扔向他的身后,而是扔向洞口。

关天养顿时奇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人就撞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挥剑疾刺。那人身手明显比普通尸卫敏捷太多,偏不闪不避,任由关天养的贯喉而过。

“出洞后一直往南跑,别回头!”那人死死地捉住剑身,不让关天养将头从脖子上切了下来,“不管听到什么人在喊,都别回头。正午之前你们能跑出一百里就能就算活下来了!快跑……”说着,将脖子一扭,锋锐的剑刃就将他的头颅切了下来。

关天养顿时呆了,哪里想到这人竟不是来拦劫他们的,而是来放他们走的。看着身首分离,连名姓都不知道的恩人,他心下百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慎明扔得七晕八素,爬起来后见关天养已将那人杀了,就叫道:“关施主,你怎么样了?”

关天养一惊,深深地看了那人一眼,转身拉起慎明就跑。

终于跑了出来。

看着久违了的天空和大地,嗅着冷冽而清新的空气,关天养心下竟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幸福感。

慎明也极为高兴,叫道:“好呀,总算逃出来了……”

关天养最怕的就是圣尊追来,哪里还敢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拉起慎明就跑。

洞口隐藏在半山腰的一处古松之下,极为隐蔽,在近处都只当是一道山崖的裂缝,哪里会想到里面别有洞天呢?远处就更看不出半点的端倪了。

山崖陡峭,离着地面有四五十丈高,并无上下的路径。慎明见此情形,吓得脸都白了,只是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天养却是一点都不怕,也不管慎明许不许,一把将他扛到背上,“抱紧了,别松手,要不然摔死你我可不负责!”就手脚并用,飞快地往地面溜去。

人在逃命的时候总能激发出平时意想不到的潜能,更何况关天养的实力较半个月前又有了极大的提升呢?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从山崖上溜了下来。双脚站实之后,将紧闭双眼的慎明从背上放下,递过一张【神行符】叫贴在腿上,说:“一会儿跟着我跑,不管听到什么声音,还是有什么人喊你,哪怕是听到了然大师的声音,都不能回头。明白吗?”

此时的慎明已经拿他当菩萨一样崇奉,他不管说什么,慎明都当成圣旨来执行,“好,我只当自己聋了,什么都听不到!”

“这样就好!”关天养拉起慎明的手,也不管山高林密,迈开大步往南飞奔而去。

一个时辰跑下来,大约也才跑出七八十里。慎明到底是气小力弱,即便是腿上贴了【神行符】,也累得快要虚脱了。望着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日头,他舔了舔干渴的嘴唇,“关施主,我,我们还要跑到什么时候?”

关天养也知道慎明快坚持不下去了,“咬牙忍一忍,最多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逃?”圣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这一路上关天养都忧惧圣尊随时会追来,所以早将【十方钟】和破妖弩拿在了手里,听圣尊的声音响起,他虽哆嗦了一下,心下却并没有生出十分的恐惧来,反而还暗道:“好,你到底是来了!”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停下脚步,将护到慎明身后,回身质问道:“你又想怎样?”才看到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人?

怎么回事?

待想到那名尸卫的提醒,暗知自己中了圣尊的法术时,就发现平地生出一股绝大的吸力,周围的景象飞快的变幻,眨眼间的功夫,竟又回到了洞口外的平台上。

一个时辰的辛苦,当真是功亏一篑呀。关天养心下是说不出的后悔。

“想跑?”圣尊嘿嘿地笑道:“别说是你们两个,就算是神仙也别想逃得掉!”

关天养懒得理圣尊胡吹大气,拔剑在手,警惕地注视着圣尊的一举一动,以防遭到突袭。

“我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材料。你若是就这样跑了,我又再去哪里找?”山风吹动了圣尊的衣袂,猎猎作响,竟连他的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

关天养深知圣尊若先出了手,自己是绝无机会的,趁着现在圣尊还没有任何的防备,他大骂道:“管你娘的哪里找去……”念动咒语,破妖弩就朝着圣尊射了过去,轰的一声,当场炸了开来。

“啊……”圣尊惊恐地惨叫了起来,说不出的痛苦。

关天养并没有立时祭起【十方钟】,而是盯着火光中看。

“我要杀了你!”圣尊显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算是被破妖弩直接命中,也没能当场死掉,反而还激起了他的凶焰。一道黑雾卷朝着关天养和慎明卷袭了过来。

关天养认得出这是【鬼雾】,忙拿出两颗【上清化毒丹】,一粒自己含了,另一粒塞到了慎明的嘴里。正准备祭起十方钟,瞅准机会再把最后一支破妖弩赏给圣尊,就听慎明怒道:“关施主,我来……”

唵!

一声大喝从慎明的嘴里暴出,震得关天养一愣,显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慎明嘴里出来的。

钵啰末邻!

陀宁!

娑婆诃!

每吐出一串音节,【鬼雾】就朝后退却几分,圣尊就惨叫一声,不免让关天养有些意外。

咒文声落下之后,圣尊的身影显现了出来,虽然还悬浮在空中,身上却腾腾地冒着黑烟,像是衣袍里包裹着一团烟火似的。关天养深知机不可知,又将最后一机破妖弩放了出来。

眼看着就要命中了,却不想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在了圣尊面前。

轰的一声,破妖弩爆了开来,圣尊依旧被强烈的至阳之力冲击得闷哼了一声。

关天养这才认出挡在圣尊面前的赫然是一只巨大的尸熊,心下怒骂道:“驴日的,好奸……”没有了杀手锏,他也不敢再缠斗下去,拉起慎明就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给我追!”圣尊凄厉的嘶吼响彻山野,关天养回头一望,见数十名尸卫、尸狼衔尾追了上来。他和慎明的腿上都还贴着【神行符】,奔驰甚速。将慎明挟在腋下,纵身跳下了山崖。

带着一个几十斤的大活人,他使不用【逐日】,但仗着身手的灵敏,也不至于摔死。没想到双腿刚站稳,尸卫和尸狼们也都扑了下来,张牙舞爪地围了过来。

关天养放下慎明,挥舞着短剑,“往南跑,别回头!”劈烂了两只尸狼,拉上就沿着刚才跑过的路望南疾冲。

兴许是吓的,圣尊的潜能也被激发了出来,跑得竟丝毫不比关天养慢。

尸狼的速度极快,转眼就追了上来。关天养不得不边走边转杀,速度大慢了下来。

慎明也帮不上什么忙,哀声道:“要是咱们能飞就好了!”

“飞?”关天养心念一动,这才记起乾坤袋里还有凌空虚渡,心下顿时大喜过望。又斩杀了两只尸狼后,见数十名尸卫已然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当真是除了上天和入地以外,再无别的路了。

“抓活的!”圣尊的声音响了起来,“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行!”

尸卫们霍霍地应着,拔出了短刀,一步一步地逼了上来。

关天养拿出一只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虎视了尸卫们一眼,“慎明,小心了……”猛地拦腰将慎明抱住,然后念起咒语,一阵清风拂来,两人当即凌空飞了起来。尸卫的反应极慢,依旧按着既定的步调围攻,哪里晓得他们飞上了天就再也抓不着了?

飞过了树梢,飞上了天空,将一干尸卫和尸狼全都抛在了脚下,慎明这才难以置信地叫喊了起来:“关施主,我们飞起来了,我们真的飞起来了……”

关天养只想着凌空虚渡能飞得更快些,这样方能早点脱出圣尊的魔掌。但背后霍霍的声响令他心惊胆颤,好似有一头尸熊跟在后面嘶咬,只要他们稍慢上一点,就会被当场吞掉,尸骨无存。

慎明也吓着了,叫道:“关施主,他追上来了,怎么办?”

关天养道:“他怕你的咒语,你念……”

慎明道:“好……”就一遍又一遍地念了起来。

果然,【灭定真言】一起,霍霍的怪响起就消失了。关天养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慎明也是越念越起劲了。

一只凌空虚渡用罢,关天养又用了一只,在向南飞出了两百里的后,这才改成走路。

尽管关天养说他们现在暂时是安全了,但慎明总是担心圣尊再追上来,时不时地往后看。

关天养想着那天是在沅江府南一百里外被掳回来的,两百里对于圣尊来说委实太近,一旦他缓过劲来,必然又会赶来将自己二人抓回洞去,所以须得尽快逃得越远越好。他的气力和耐力都远比慎明更好,见慎明实在跑不动了,就用上了【牵尸术】,拉着慎明飞奔。不想一个时辰后,竟又回到了沅江府。

到这时关天养才搞清楚圣尊的巢穴是在云府梦境内。

买了两匹马后,关天养决定不再向南,而是向东,先去潜江府。

潜江是个大府,设有鬼市,他需要置购些符箓和材料,以便炼制能够对付圣尊的法宝。上路后,也顾不得【神行符】的昂贵,拿了出来贴在马上,就沿着官道一气狂奔。

两人经此一吓,都成了惊弓之鸟,稍有响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圣尊追来了。别说慎明吓得都快哭了,关天养也是脸色苍白,神情慌乱。

潜江府远在沅江之东六百里外,便了用上了神行符,也得要好几个时辰才能赶到。这一路山高林密,天才知道又会不会中了圣尊的圈套,落入他手。要再是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天黑的时候,约莫才赶了一半的路,关天养瞅着道旁黑黝黝的树林,总觉得那里面圣尊手下的尸卫和尸狼在窥视,心下是又惧又怕。

慎明哽咽道:“关施主,还,还有多远?”

关天养深知慎明离崩溃只差一步了,再不能受半点的惊吓。就强作一笑,故示轻松地道:“放心吧,没多远了……”

慎明又往回看,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竟然当场尖叫了出来。关天养吓得一哆嗦,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回身一看,原来是一只归林的鸟!当即怒骂道:“叫什么叫?你他娘的还是化城寺门下,至于这么胆小么?”

慎明红着眼睛,委屈地道:“我,我……”

关天养道:“你个屁。快走!”

“哟,这是怎么了?”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关天养先是一怔,旋即就扭头看去,见关卿云俏生生地站在道旁,掩嘴而笑,像看稀奇般看着他们。

“关姐姐……”关天养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差点当场就哭了,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关姐姐,真是你么?”泪水当即就流了下来。可见也比慎明好不了多少,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关卿云哎呀一声,“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像个孩子?噫,还哭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来告诉姐姐……”

关天养抹了泪,竟又哈哈笑了起来,“岂止是被欺负了,还差点连命都没了。好不容易逃到这……关姐姐,你怎么在这?”

关卿云道:“我去了一趟江州,正往回赶呢。正巧看到你和这位小师傅在赶路,就来打个招呼……出什么事了?”

关天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出大事了,很大的事!”

关卿云拉着他的手,“来,给姐姐说说……”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把这些天来的遭遇详细地说了。关卿云越听越皱眉,越听脸越黑,最后愤愤地骂道:“居然还有如此丧尽天良之人,好,好呀。我没撞见倒罢了,我既撞见了,那就容他不得……”

关天养道:“关姐姐,他的本事可不小。我用了两支破妖弩,竟然没能杀了他,大约连重伤都没能够。”

关卿云神色微动,“哦?破妖弩都没能杀了他么?”

关天养道:“是呀,要不然我们何至于吓成这样?也幸得慎明的【灭定真言】还对他有些效果,要不然我们连跑都跑不出来!”

关卿十分意外地看着慎明,“小师傅原来是化城寺门下?”

慎明也渐渐镇定了下来,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

关天养道:“他是了然大师的弟子,了然大师似乎没有告诉过他师承来历!”

关卿云道:“原来是这样……这人既然如此了得,手下又有大批的尸卫,怕是我还真对付不了。这样吧,我们先赶到潜江府,等三师叔赶到后,我们再回去收拾他!”

关天养又惊又喜,“杜大先生也要来么?”

“遇着上这样的事情,三师叔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关天养这才点头道:“若有杜大先生出手,那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了!”

“好了,天也黑了,还是快点赶路要紧!”说着,关卿云分别给两匹马加持了【生生诀】,“你们只管赶路,我会护在左右。若是那妖人追了上来,我自会拦住他!”

关天养紧张地道:“那怎么行?”

关卿云道:“放心吧,我虽未必打得过他,但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关天养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说着拿出一个【十方钟】,“关姐姐,这个你拿着,万一遇着危险,不定能用上!”

关卿云自然识得是什么东西,笑着接了过去,“那就谢谢你了。”

有了关卿云的护法,关天养心下大定,终于不再慌乱。慎明见关天养不怕,他也就不怕了。

午夜前,两人总算平安抵达了潜江府西十里的安居镇上,住进了客栈。

刚进房,关卿云也到了。她道:“看来你们的担忧是多虑的,那妖人并没有沿路追来!”

关天养唉了一声,甩了甩头,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神情。回想着今天的经历,当真有如做了一场恶梦。

关卿云笑问:“怎么了?”

“还能怎么?后怕呗!被关那在那里时,一度还以为一辈子都逃不出来了。现在逃了出来,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关天养说着,又吃吃地笑了起来。

关卿云也很是有些感慨,“只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倒真是不少。”

关天养摇头道:“这种事情我可不想经历。”见慎明神情很是疲惫,一副昏昏欲睡之相,就道:“慎明,你若是累了就去睡。放心吧,现在咱们安全了,不用担心!”

慎明确实累得连眼皮都撑不开了,就站起身来,合什一礼,“二位关施主,那你们也早点休息。”就爬上床去了。

关天养就示意到隔壁房间去说话。

【一百九十二、隐剑】

坐下后,关天养给关卿云倒了杯茶,“关姐姐,杜大先生什么时候能到?”

“也就这一两天。总之你放心,既然我们撞上了,必定会除去这个祸害!”

关天养想到骆王氏的遭遇,神情一苦,哀叹了一声。

关卿云见状,问道:“怎么了?莫不成你怀疑连三师叔也对付不了那妖人?”

关天养道:“怎么会?杜大先生威名素著,法力通玄,他若出马,必能手到擒来。只是,只是可怜一个人……”当下就把骆王氏的前后遭遇细说了,他虽不擅言辞,却将骆王氏对儿子的那一份爱心形容得教关卿云有若切身感受一般,听到后来竟然当场流下了泪。

“没想到,没想到世上竟有,竟有这般苦命的女人……不行,我现在就得去救她出来!”

关天养忙拦住道:“关姐姐……”

关卿云抹着眼泪,“怎么?”

“也急不在这一时。等杜大先生来了再去,岂不更好?”

关卿云满脸的毅色,“我哪里还等得下去?”伸手就要掀开关天养。

关天养死死地拉着她的手,“万一你走了,那妖人又来可怎么办?”

关卿云略想了想,又叹道:“那好,我便等着三师叔来了再一道前去!”其实她心下何尝不明白关天养是担心她的安危,只不过借着这个由头留她下来而矣。

这一夜是关天养近半个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黑甜一觉直到天亮。醒来后,直感到浑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恐惧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过去半个月的经历,也渐渐如云烟般消散了。

洗漱了毕,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刚出门来,就见关卿云也出来了,就笑着招呼道:“关姐姐,早啊……”

“噫,精神不错嘛!”关天养倩然笑道,“看样子你昨晚睡得很好了?”

“有你守护着,我要是还睡不好,岂非对不起你得很?”

关卿云掩嘴一笑,“哟,这嘴可真贫。阿若还夸你实诚,我看你呀,也是满肚子的花花肠子。”

一提起杜若,关天养越发的乐了,“满肚的肠子是真的,花花可是半点也没有。对了,关姐姐,我一会儿要进城买些东西,你陪我一道去么?”

“我若不跟着你,万一你被那妖人又掳了去,回头怎么向阿若交待?”

关天养笑着点头,“那可真是谢谢你了。有你在一路,我也就不害怕了!”

慎明做完了早课,两人一道用过了早餐,就进城去了。

潜江府是三楚行省东南最大的府治,其城垣规模比汉江府都还要大,常住人口约有七十多万,很是繁华热闹。

到了鬼市后,关天养先去通大恒钱庄用晶玉换了十万两银子龙头现票,然后才开始了他的大采购。

关卿云见他买的都是辟阴去邪的符箓,不禁问道:“看你这架式,是准备亲自去报仇了?”

关天养道:“我还有自知之明。若不是仗着破妖弩的威力奇大,又打了他一个出奇不意,我们哪里能够逃得出来?我之所以买这些东西,是怕以后再遇着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束手无策。”说到这里,就想到了李道奇,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遇着李前辈,我身上的好宝贝可都用光了!”

东西买齐后,关天养就说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强化几样东西,问关卿云知不知道哪里好。

关卿云说城南的慧慈奄不错,虽离城近,但很是清静。

关天养对潜江府也不熟悉,只得听从关卿云的建义。

令他没想到的是,慧慈奄虽小,但旁边的几处别院都是庙产,着实都不错。现如今达官贵人们都猫在城里过冬,很少出来,是以别院也都空置着,关天养就花十两银子租下一座院子两天的使用权。

住进去后,关天养就迫不及待地找出已经选好的六样法器——竟然都是短梭和飞镖——全部用【长风符】、【三阳破煞符】和【破甲符】强化了,其中一件品质原本较好的还强化成了凡品的法宝。

看他忙碌完了,关卿云道:“今儿你既有空,可否帮我也强化一件东西?”

关天养将手一伸,“拿来!”

关卿云拿出一柄尺许长的小剑,“就是这个!”

关天养接过一看,满脸的惊奇,“关姐姐,可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温柔的人,也有打架打得这般狠的时候呢!”

关卿云翦水似的眸子闪动,“这话可怎么说?”

关天养道:“这把小剑是‘隐剑’的一种,纤细轻巧,来去如风,快若闪电,最适合在对手防不胜防的情况下偷袭。你倒是舍得下本钱,竟掺了半斤的昆仑金进去,再者又是用的【破军】法阵来祭炼,可见你对它是寄予了极高的厚望,甚至把它当成了你的秘密利器。关姐姐,我说得可对么?”

关卿云点头赞道:“阿若说你粗心,大马虎,嘿嘿,你能从一件法宝的炼制手法上看出这许多东西,可见你一点都不马虎!”

关天养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又道:“但你又倍加珍惜它,为了加强它的坚固性,竟然冒险用【玄武】法阵来祭炼。关姐姐,我不得不说,通过这件法宝我看出了你实际上是一个很疯狂的人!”

关卿云笑着哼了一声,对关天养的这番话也不置可否,“废话那么多,能不能修复好你就一句话吧!”

关天养当即满脸的骄傲之色,拍着胸口道:“我敢打包票,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个人能了!”

关卿云喜道:“真的么?那可真是太谢谢你了。回头我一定在阿若面前好好夸你!”

关天养脸一红,道:“那个,那个……嗯,但现在不行!”

“可是缺材料?”

“不错。潜江城鬼市上根本就买不到,得上仙市才行!”

关卿云这才放下心来,“只要能修复好就行。你开一张单子给我,我照着去买就行!”

关天养道:“别的都还罢了,唯独二两昆仑金不能少。还有就是【破军符】一枚……”一气说了九种材料,“就这些了,其余的我这都有!”

“为什么要用【破军符】而不用【破军】法阵呢?”关卿云可不是对炼器一窍都不通的人,她能够炼成隐剑,虽说是大部分是靠了运气,但若没有本事,光有运气也是炼不成的。

关天养叹了口气,“关姐姐,你既能炼出这样的法宝,想必在炼器一道上也是有些见识的。岂有不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既要它拥有无双的攻击,又要它坚不可摧,这岂不是矛盾得很?若按我的法子来做,保证提升两到三个品阶。”

“两到三个品阶?”关卿云惊诧之极。对她来说,这柄隐剑能修复已经是通天之能了,居然还能提升两到三个品阶,不免对她所掌握的炼器知识形成了强烈的冲击,一时间竟难以置信。“能吗?”

关天养不免拉下了脸来,正色道:“若是别人这样问,我已经请他另寻别家了。”

关卿云掩上嘴,格格地笑了起来,“哎哟,你可别多心,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

“那我就原谅你一回。我的本事若不特别,你又岂会让我来帮你修复。是不是?别人若称宗师,那我就是大宗师,超级大宗师……嘿嘿,自吹自擂一回,不介意吧?”

“只要你帮我修复好,我就不介意!”

关天养将胸脯拍得山响,“若是修复不了,你就把我扔到东海里喂王八……”

关卿云白了他一眼,“扔东海是我是不敢的,但却可以在阿若面前说你的坏话!”

关天养抓耳挠腮,显得有些不自在。

接下来关天养就开始研究短剑的的强化。

剑是鄢奚送的,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用什么材料炼制的他居然也看不出来。最让他想不通的是,这明明就是一件凡品法宝,却有着不亚于仙器的品相,而且还被施加了强力的封印。

他有时候忍不住在想:“难不成这把剑还真是仙器?”可又觉得自己没得这么好运气,平白就得了一把仙器。再者又觉得若真是仙器,鄢奚就会自己带走,不会送给他了。

在没有摸明白这把剑的铸造材质和手法前,他是没有办法对它进行强化祭炼的。而要让它发挥出更大的威力,最好的法子就是解除封印。

奇怪的是,他加这个封印是什么都看不透。

炼器方面的东西他是一沾手就知道是什么,而这个封印显然与炼器无关了。

拿着短剑怔怔地看了半晌之后,又觉得把它老是放在乾坤袋里,用的时候再取很不方便,若能像其他的法宝那样,通过祭炼后与心神相通,意念一动,便可到手里,那就最好不过了。但这又有个前提,那就是它可以祭炼。

想到自己居然也有祭炼不了的法宝,关天养忍不住一声长叹。

坐在一旁研究他强化成果的关卿云见了,问道:“叹什么气呢?”

关天养摇了摇头,满脸的苦涩,“你们都有趁手的家伙,我却是找来找去都没有……”

关卿云道:“你自己不是很会强化么?费点心思弄一把不就有了?”

“好东西可遇而不可求,若是随便弄一把什么来强化,那我就不如用现在这把。”

“你的要求可真多!”

“谁不想手里用的总是好东西呢?”

话虽这么说,但关天养还是给自己强化了一柄备用的短梭。

之所以是短梭而不是短剑,是因为乾坤袋里的上千件法器里,竟然没有一把短剑。他试过用长剑,很不顺手,短梭虽然沉了些,但长短与短剑差不多,用起来也还就将。

忙完了这些,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关卿云不需要吃东西,已经去厢房里静坐养气了。关天养正盘算着搞点什么来填肚皮,就见慎明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走来,叫道:“关施主,吃面了……”

关天养闻着味道就知道是素面,却不像普通的素面那样寡淡,色泽看上去相当的诱人。接过吃了一口,顿时大赞道:“好呀,慎明,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一碗素面都没你调理得这么好吃。都不比奎元阁的大师傅差了!”

慎明嘿嘿地笑道:“关施主觉得好吃就行!”

关天养似乎是饿急了,几筷子就拔拉得只剩下汤,问道:“还有么?”

慎明见他爱吃,就说:“那你先吃我那碗,我再去煮!”

关天养摆手道:“不,你吃了再……”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见杜友逢款款走了进来。

“什么东西吃得这么香?”杜友逢盯着关天养的碗里,吃吃地笑道:“面?还是素的?我只当你小子从来只吃大鱼大肉呢!”

关天养忙将碗放下,逼着双手,躬身道:“杜大先生,你好呀……”

杜友逢嗯了一声,“这才不到一个月,我们又见面了。听说你最近半个月来遭了不少的罪?”

“遭罪倒没有,只是饱受惊吓!”关天养忙让了座,就让慎明赶紧去烧水泡茶。

杜友逢哈哈笑了起来,“我只当你胆子比天还大呢,原来也有吓着的时候?”

关天养道:“那是以前没有遇着这般恐怖的事!”

杜友逢坐了下来,将袍子下摆一撩,翘了一个舒服的二郎腿,“那你先给我说说,那是个怎样的人,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式。

关卿云走了出来,躬身见礼,杜友逢也只是点了点头。

关天养就把遭遇的详细情况说了,不足之处就让慎明来补上。慎明只有十二三岁,乍见着杜友逢,不免有些紧张,连话都抡不圆。好在杜友逢对关天养虽刻薄,对他却很是温和,一步一步的引导之下,总算把大致情况都搞清楚了。

沉吟了片刻,杜友逢就扭头看着关卿云道:“卿云,你是怎么看的?”

关卿云道:“回师叔,弟子很有些不解。普天之下,最擅控制亡的就是化城寺,但这妖人肯定不是化城寺门下。而苗人虽也有驭尸之术,却没有这般的邪乎。除此之外,便只有西域的圣母教精于此道。据弟子所知,圣母教只在西域发展,从不踏足中土,怕的就是引起中土修行界的反感,遭到殄灭。如此一来,弟子也搞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历,又为什么要如此残忍恶毒地炼制尸人!”

杜友逢摇了摇头,显是对关卿云的回答很不满意,“那你就忘了一千多年前的南疆毒人之变么?”

关卿云一愣,“毒人?这与尸人又有什么关系?”

杜友逢道:“怕是有些关系。小子,你说那虫子是黑色的,像水蛭,一咬一个洞,血流不止,还痛入骨髓,是么?”

关天养道:“是!那种痛是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好像,好像在体内点燃了无数的炮仗,一串接一串的爆炸……痛得简直没法形容!”

杜友逢又对关卿云道:“这一条如此重要,你怎地忽略了?”

关卿云惊得啊了一声,“师叔是说,这虫子是鬼蛭么?”

杜友逢道:“我虽没有亲眼所见,但这东西肯定是鬼蛭无异。而鬼蛭又只在南疆无魂岭才有,无魂岭又是千多年前毒人之变的源头。综合这些线索看来,那人极有可能是玄皇教的余孽!”

关卿云神色不禁大变,“玄皇教不是早被灭了么,就连他们的典籍私藏都尽数被毁,岂不还有余孽留下?”

杜友逢叹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呐。其实这也是我的猜测,至于到底是不是,那只有等亲眼见了才知道!你拿我的信符,去一趟真武山,把这事告知长宁子,看他是什么态度。”

关卿云一起手道:“是,弟子这就去!”揖了一礼,走出厅外,驾起遁光就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知道这是通常所说的拜山。

云梦一带是真武教的地盘,真武教又是玄武九脉之一。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玄武宫的脸面着想,免得以后落下话柄,还是先把这情况告知真武教为好。若真武教不当一回事,杜友逢再亲自出面处置,那也不会被人说是无视玄武宫了。

第二天上午,关卿云满脸气愤地回来了。她说真武教的长宁子给了她一个老大的难堪。

杜友逢笑问道:“他是不是说云梦一带确有僵尸为患,我们却夸大其辞,污黑他真武教?”

关卿云道:“师叔说得不错,长宁子真是这样说的。还说我小蓬莱素与玄武一派交好,何必为了扬名做出这般,这般……事来!”

杜友逢嘿嘿地冷笑了起来,“长宁子曾受过马承风的的指点,从来自视高人一等,拿话给你受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招呼已经打到了,事情闹了出来,真武教自然没脸,玄武宫方面也拿不出话来说了!走吧,去会会这位自称圣尊的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右手牵起关天养,左手牵起慎明,御起风来,朝着五梁山而去。

【一百九十三、大战圣尊】

五梁山之所以得了此名,是因远看去浑似五梁冠。此山位于云梦和沅江二府的交界处,周围都是绵延的山脉。五梁山既不高峻,又不秀丽,从堪舆的角度来看,更非宝地,自然就引不起人的关注。

从潜江城到五梁山有七百余里。若是骑马,就算用上【生生诀】,少说也有五个时辰左右才能赶得到。而杜友逢带着关天养和慎明御风飞行,三个多时辰五梁山就在望了。

关天养曾听杜若说过,普通人不经修炼,不通灵气,身体有若泰山之重,便是神仙也无法带着飞行。短短的一月之内,关天养先是被玄武宫的梁师曾带着飞了回乌蓬山,现在又被杜友逢带着从潜江城御风飞到了五梁山,前者不过百十余里,后者却有七百余里之遥。姑且不去讨论距离的远近,难不成二人的修为已经超越仙圣,达到了神鬼不测之境?

关天养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问题,非但没能想明白,反而还把自己给整糊涂了。但他唯一坚信不疑的是:不论是梁师曾还是杜友逢,修为都还不曾达到仙圣之境,这其中必有使巧之处。

他是很想问杜友逢是如何使巧的,但又知道这位杜大先生待自己虽然还算不错,但态度未免有些不够和气,万一自己问出来,被他认为有小瞧的意思,岂非糟糕得紧?所以,他宁愿满心都是浆糊,也不愿冒险去触这个霉头。

到了五梁上空,关天养辨明了地形,指着山腰南侧的一处小平台道:“应该是那里了!”

杜友逢嗯了一声,朝着平台降落了下去。

站在平台上,只见崖壁青青,哪里有什么洞口?

关天养大奇道:“噫,洞口呢?”

慎明也道:“对呀,应该是这里。关施主快看,那棵树就是被火烧了的……”关天养侧头看去,见平台侧的古松分明有火燎过的痕迹,越发证实了是这里没错。可为什么洞口就不见了呢?

杜友逢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起手道:“东海杜友逢,携弟子晚辈前来拜会,望乞一见!”

没有人应声。

杜友逢再喊了一遍。

关天养却道:“他能听得见么?”

关卿云道:“能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见!”

杜友逢还不死心,又喊了第三遍。

终于,嗞的一声轻响,黑光闪过,露出洞门来,圣尊从洞中飘飞出来,怒道:“我管你是东海的还是西海的,这里谁都不欢迎……噫,是你们!”目光落在关天养和慎明身上,说不出的愤恨。

杜友逢微微一抬手,昂然视着圣尊,“不敢请教道友尊姓台讳,在下杜友逢有礼了!”

“杜友逢?哼,飞龙子和骑龙子是你什么人?”

“是在下师兄!”圣尊一口叫出了飞龙子和骑龙子的名号,杜友逢也颇有些意外,心下不免慎重了起来。

“哦?”圣尊明显吃了一惊,“如此说来,你就是观月真人的弟子了?”

“正是。”杜友逢从圣尊的话中就判断出他有多年未曾在世上行走了,要不然岂有不知道自己名号的道理?‘东海双璧’的飞龙子和骑龙子名震修行界已是两百年前的事了,这两百年来,他们潜心修行,参研天道,很少过问世事。小蓬莱上下事务几乎都由他一手打理,虽只有长老之名,行的却是掌门之事。“不敢动问,道友可是玄皇座下?”

圣尊嘿嘿地阴笑起来,“什么玄皇座下,本座没听过。”大袖一拂,一道黑雾卷向杜友逢。

杜友逢却是动也不动,黑烟袭到身前一丈处,就被一道淡淡的青光拦了下来,化解于无形了。他似乎浑不在意圣尊发起的攻击,继续道:“在下听这两位小友说,道友在山中炼制尸人,不知可有其事!”

圣尊怒喝道:“干你何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道友悖行不法,伤天害理,在下自然管得!”

“狂妄!”圣尊大怒之下的一声厉吼,顿时让关天养觉得烦恶之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反面慎明,却是却只是面露惊诧之色,却没有半点的不适。关卿云也只是皱了下眉头,眼里尽是厌恶之色。

大吼之后,一连串的黑球飞向了杜友逢。

杜友逢屈指连弹,一道接一道针细的青光飞射而出,每一道青光刺破一颗黑球,黑球一旦被刺破,就会散出一股灰色的烟雾。关天养隐约看到了许多虚幻的身影正惨叫着四处躲藏。

慎明满脸的不忍,质问道:“你为何要将他们拘禁起来?他们原可以超生的,都是你害得他们成了游魂野鬼!”

圣尊见杜友逢轻而易举地破了他的夺魂球,又气又怒,叫道:“好,很好。”又对慎明道:“小和尚,化城寺的本事没学到,口气倒是不小!”抬手一指,一道黑光射向了慎明。

慎明哪里晓得躲了?

还是关卿云见机得快,抬手拍出一记【融雪掌】,接下了黑光。嗞的一声,极阳的【融雪掌】竟然没能完全融掉黑光,残存的一缕继续射向慎明。

关卿云吃了一惊,抢上前去拦在慎明身前,出指点向了黑光。

这一指名叫【破阴指】,与【融雪掌】的范围攻击不一样,它是从一个点上破开阴气,具有极强的针对性。

这边关卿云化解了圣尊对慎明的攻击,那边杜友逢也发起了对圣尊的攻击。

关天养见过杜若出手,飘然翩飞,有若翠绿的蝴蝶,每一招一式都体现出了少女的曼妙,看着极是赏心悦目。刚才关卿云出手接下圣尊攻向慎明的一招,体态柔美,有若春风杨柳,一样的极具美感。杜友逢是他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修行者之一,动起手来是怎样一番光景着实令他好生期待,心下甚至忍不住在想:“小蓬莱的招式是不是都这般优美好感,他出手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只没想到的是,杜友逢看上去俊美如玉,气质清雅,好似一心悠游于山野的贵介公子,不想一旦动起手来,却是风雷赫赫。其迅捷,快若闪电,令人目不遐接;其沉雄,有若雷动山摇,令人心旌震撼。

关天养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嘴巴张得老大,仿佛在惊叹:“这是怎么回事?”甚至于在怀疑杜友逢用的是不是小蓬莱的招式。但见他手上闪烁着淡淡的青光,时而【融雪掌】,时而【破阴指】,时而又是他认不出来的招式,堂堂正正地与圣尊斗了个不分轩轾。

关卿云将关天养和慎明护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仿佛生怕错过了每一招、每一个变化似的。

在关天养看来,不论是杜友逢还是圣尊,打斗技巧也都算不得高明,每每他认为杜友逢可以一招制敌时,却总是在刹那间错过了,急得他连叹可惜。

关卿云见他时喜时忧,神情时而着急,时而振奋,就问道:“你怎么了?”

关天养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才好。若是直说,怕是会遭到讥笑,毕竟他也深知自己的这点修为和见识,与圣尊和杜友逢相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但又看出他们的技巧实实在在的有问题,不说又憋得难受。见关卿云问,他脸反倒一红,连连摆头,“没,没什么……”差一点就忍不住顺口说了出来。但又知道打斗之际瞬息万变的道理,话还没出口,又已是另一番光景,那还不如不说来得好。

大约斗了一百余招,圣尊突地大吼一声,一股黑气平地涌起,就见十数名身披重甲,手执刀盾的尸卫冲了出来,将杜友逢围在垓心。

关天养噫了一声,“杜大先生,他们身上的甲胄都是经过祭炼的,你要小心呀!”

杜友逢嘿嘿地道:“放心吧,这点小把戏还难不住我!”见尸卫每三个一组,攻守兼备地扑了上来,杜友逢挥手一洒,银光闪过,砰砰之声连响,抢在最前头的尸卫的头颅像烂西瓜般炸了开来,腐臭之气随之弥漫开来,中人欲呕。

关卿云早分了【上清化毒丹】让关天养和慎明含在嘴里,腐毒虽臭,却也熏不着他们。

尸卫的脑袋虽然爆了,可并没有因此而倒下,反而更加狂暴地挥起刀盾,乱砍乱杀。

杜友逢显是有些意外,噫了一声,笑道:“看不出来,比当年的无魂岭毒人又多了些名堂呀!”

圣尊格格地怪笑道:“这才不过是开胃的小菜……”手臂又一挥,黑气涌动,又是十多名尸卫围了上来。

关天养见状,大叫道:“杜大先生,光爆头不够,还得把它们的脊椎骨都剔除了才行!”

圣尊怒道:“好小子,要你多嘴!”隔空朝关天养抓了过来。

关卿云冷哼一声,一记【破阴指】点出,竟没能将黑气击退,反而震得自己身子微微一晃,差点退了一步。见黑气逼到近前,娇喝一声,【融雪掌】应手拍出。黑气和青光抵在一起,彼此消融,嗞嗞作响。

关天养心知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就拉着慎明退得更远些。

杜友逢得了关天养的指点,奋起神威,先是以银光射爆尸卫的头颅,再纵起身法,恍若鬼魅般在尸卫间穿梭,每一记【融雪掌】拍出,便听得砰砰之声连响,然后就有一名尸卫倒下。

圣尊见状,越发的惊怒,狰狞地道:“我跟你们没完……”手臂挥起,结成印诀,嗷的一声大吼,一头尸熊和十数只尸狼冲了出来,呲牙咧嘴地扑向杜友逢。

杜友逢怒不可遏,“好你个匹夫,祸害人也就罢了,连畜牲都不放过……”纵起身来,一记【旭日东升】,照着尸熊的头顶拍了下去。

乍然之间,赤金色光华大盛,当真有如旭日初升,金霞万道。圣尊显是见不得强光,闷哼一声,竖起手臂挡在面前。那些尸熊和尸狼们都像着了火一般,身上冒出了腾腾的黑烟,一个个惨叫着、挣扎着倒在了地上,不过片刻功夫就化成了一堆焦炭。

关天养见此阵势,不禁骇然,暗道:“果然是杜大先生,这一招的威力当真是大得很呐……”

不过片刻间,圣尊精心炼制出来的尸卫和尸兽都被杜友逢一股脑地杀得干干净净,他是又气又恨,道:“姓杜的,这笔账我记下了……”

杜友逢道:“想跑么?可没那么容易!”祭起法宝,朝着圣尊攻了上去。

小蓬莱的心法是纯阳的,而圣尊是玄阴之体,最是忌惮极阳之力,见飞来的短刺闪烁着赤红的光芒,心知被碰上一下怕就得元气大伤,忙也祭起一件法宝,迎了上去。

看着圣尊祭起的竟然是一面黄灿灿的金盾,关天养不免噫了一声,心说:“他怎么用起了这样的法宝?”

关天养却不知,圣尊就怕有一天遭遇的对手用的都是克制阴邪一类的法宝,所以特地炼了一面这非玄阴属性的金盾。元阳之力并不能克制金属性的法宝,两者斗在一起,砰砰作响,激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光华,煞是好看。

圣尊显是对关天养和慎明恨极,堪堪将杜友逢的法宝缠住,就祭起一面深黑色的旗幡,望空掷去。

关天养正疑惑他要干什么,就见天色陡地暗了下来。霎时之间,阴风骤起,寒彻骨髓,鬼哭魂号,令人耸然惊惧。

关卿云抢到他们身边,祭起一柄青绿色的伞来,伞上散发出莹莹青光将他们护定。

关天养望着四周,只见黑雾翻涌,阴风劲吹,鬼哭之声有如江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地袭来,教人心下好不烦恶。最让关天养惊异的是,关卿云祭起的伞竟然轻微地震动了起来,噼噼叭叭之声不绝于耳,好似有冰雹落在伞上一般。这情形分明是法宝不堪重压,将要崩溃的前兆。

关卿云身为小蓬莱首徒,自然有一番惊人的艺业。别看她是女子,又生得娇弱,就拿她当花瓶架子,中看不中用,那可是大谬了。

见伞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关卿云掐动印诀,念起咒语,大喝一起:“起!”就见伞上的青光陡地大盛,不但将黑雾阴风都逼退了开去,方圆数十丈都罩在其中。青光的边缘鬼影重重,却都不敢前进一步。噼噼叭叭的轰响声这才消失了。

关天养度这阵势,就猜出圣尊刚才祭起的该是万鬼幡一类的邪宝。幸得小蓬莱修行的功法和炼制的法宝都是元阳属性的,不然局面就该凶危万分了。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也该活圣尊倒霉,要不然怎会先是被关天养的两记破阴弩给轰的,然后又遭遇了杜友逢叔侄呢?

杜友逢祭起的短刺乃是圣器三阶的法宝,而圣尊所用的金盾不过灵品六阶,如何敌得过?十几个回合拼下来,金盾已被短刺戳出了数个深浅不一的洞一,幽蓝的光芒也是大黯。再斗下去,要不得十个回合,这面辛苦炼制出来的金盾怕就得毁在了杜友逢手里。

圣尊何等人也?如何看不出照这样下去自己非但是讨不到半分便宜,甚至还有可能把命也丧在杜友逢手里,也更加坚定了开溜的决心。见杜友逢掐指默算,心下不由一跳,暗叫一声糟糕,念起咒语,就要将万鬼幡收将回来。

不想他快,杜友逢更快。

只见杜友逢望天一指,一道青色光华好似流星般从指尖飞而出,直射向了高空。

砰的一声,好像引爆了一枚旗花火炮,炸得漫天都是青映映的光华,煞是绚丽耀眼。

圣尊惨叫一声,“姓杜的,我跟你没完……”话声才落,嘴里就响起了一连串古怪的咒语。杜友逢叫了一声:“不好!”就冲回到关天养和慎明身边,拉着他们纵身飞了起来。

青光破了万鬼幡,霎时间阳光重回大地,黑雾和阴风尽去,恶鬼阴魂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关天养举目望去,只见一张黑色的旗幡破布般随风飘落了下来,心下却很是好奇,想看看圣尊的万鬼幡到底是怎样炼制而成的。

杜友逢刚拉着他们纵身飞上半空,地上就燃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这火焰也怪异得很,非但让人感觉不到半分的灼热,反而烤得人浑身发寒。

关天养却没有认出来这黑色火焰叫地狱火,专烧三魂七魄,若不是杜友逢见机得快,将他们拉了起来,怕是已出了事故。

杜友逢护着了关天养和慎明,关卿云娇叱一声,祭起三阳一煞剑,朝着圣尊攻了上去。

砰的一声,圣尊的身影被三阳一煞剑刺中,炸裂了开来,烧成了一堆飞灰。熊熊的地狱之火也渐渐为之熄灭。

关卿云飞身过去看了地上的灰烬,恨恨地哼了一声,“师叔,那妖人跑了……”

杜友逢道:“他根本就不曾打算与我们硬拼。要不然以他的修为,五梁山一带怕是都得被地狱火焚尽!”

关卿云运起天目,却是看不到圣尊的踪迹,心下尽是不解,“怎么连动静都没有就跑了?”

杜友逢落下身来,拈起一撮灰烬细看了看,“他是先发动了地狱火,然后再祭起了替身木偶,趁着我们躲避之际逃掉的。应对的这般从容,看来是早有准备!”

关天养听说圣尊跑了,哪里还呆得住?“那咱们快去救人!”抢先就往洞里冲去。

却不想杜友逢叫道:“别去!”探手一抓,生生将他给拽了回来。关天养正要问怎么回事,就听得一阵轰轰隆隆的闷响从地底传来,所站之处也晃动了起来,顷时之间就教人站立不稳了。

杜友逢何等迅速,将他和慎明挟在腋下,纵身飞上半空。关天养扭头下看,见五梁山摇晃不止,烟尘弥漫,鸟雀惊飞,走兽仓皇,片刻功夫,三百余丈高的山峰竟然塌了一截下去。

杜友逢摇头叹道:“这妖人,可真够狠毒的!”

关天养突然想哭了。

他不为五梁山毁了,而为救不出骆王氏和她的宝儿。

【一百九十五、化城寺】

关天养见慎明这架式,就以为他要跟自己扯架,连连摆起手来,“行,行,别跟我辩道理。总之呀,了然大师要你来这里,那是必然有他的理由。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明白。将来长大了自然就清楚!”

“关大哥,你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你也不过比我大两三岁,说得自己好像比我大二三十岁似的!”小和尚到底是犯了意气,话里间不免也带起了软刺。

“大一天也是大,懂么?再说,你长这么大,经历的事情加起来,有我一年的多么?”

关天养的得意又一次刺激了慎明,他情不自禁地翻了个白眼,“师父又不让我到处走,我有什么办法?”

关天养也没注意到自己的言行引起了慎明的不快,而是敛去了笑容,郑重地道:“别拿你师父说事,这些东西已经是改变不了的。好了,我也不跟你争了。到了大轮回寺后,你要好好地学习,别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一番厚望,知道吗?”

慎明低垂着头,黯然地应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

关天养也是头一回来九华山,并不知道大轮回寺在哪,见迎面走来一名身着猎装的山民,就起手一礼,“大叔,问你个事!”

山民站在旁边,合什道:“不知小哥要问什么?”

关天养见他合什起礼,也合什而问:“大叔,你可知道大轮回寺在哪吗?”

山民道:“大轮回寺呀,在芙蓉峰那边……”详细地指明了道路,还问上一句:“小哥记住了么?”关天养见他这般热情,连声道谢,说记住了。山民又朝他们合什一礼,这才去了。

关天养深为纳罕,“难不成他是居士么?怎么老是合什起礼?”

慎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一路走过来,关天养总算看出了点名堂,山民们见面问好,离别道别,都会合什起礼,和尚所用的合什礼反倒在了这一方的风俗了。

九华山乃地藏王菩萨道场,有名的佛国,山民崇奉佛礼,那也在情理之中。

到了芙蓉峰下时,日头都已经偏西了。关天养怕走错了路,又叫住一个人问了,那人指着山下道:“喏,就在那里了……”

关天养目测了一下,估计还有十几里的路程,合什道了声谢,就又和慎明翻身上马而行。

沿溪而行,山道通幽,虽已是寒冬,却是如春般温暖。道旁时有鲜花盛开,香气淡雅,蜂蝶往来其间,看得人神悦气爽。

刚拐过一道弯来,眼前豁然开朗,一块块收割后的水田如明镜一般,在蓝天碧云之下,反射着纯净的光芒。青山之间,民居错落,鸡犬相闻,行人往来,恍若世外桃源一般的恬静。不单关天养看得呆了,慎明也惊呼道:“这里便是大轮回寺么?”一山民扛着锄头从他们身边走过,笑答道:“找大轮回寺么?镇子西头便是!”

两人似乎怕搅扰了这一片佛国净土,都下了马来,缓步而行。

相比起外面的世界,这里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就是给人一种什么都是新的,仿佛才用最纯净的圣水清洗过一般,只看上一眼,就将人心底的尘俗也都冲洗掉了。

疲惫没了,烦恼没有了,什么都忘了,只有满心的欢喜。

见着这两个陌生人,山民们总会合什起手。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庙宇之前,关天养抬头看去,见庙宇正门上写着‘化城寺’三字,顿时大吃了一惊。

名震修行界的化城寺就在这里么?

那大轮回寺呢?

慎明也是愣住了。他似乎并不是惊诧大轮回寺怎么成了化城寺,而是这里的一切竟然都那么的熟悉,仿佛自己打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只不过去外面游历了一圈回来似的。

守在门前的知客僧人见他们两人都愣愣地望着大门,就上前合什起手道:“二位,可有什么需要小僧帮忙的么?”

关天养啊了一声,问道:“小师傅,这里到底是化城寺还是大轮回寺?”

知客僧道:“化城寺即是大轮回寺,大轮回寺即是化城寺。施主想必是远来的客人吧?”

关天养点头道:“不错,我是受人之托来拜见大轮回寺的住持方丈净空大和尚的!”

知客僧道:“原来是这样。方丈大师正在讲经,二位怕是要等上一会儿了。里面请!”

到迎客斋中落坐后,知客僧交待了接待的僧人几句就去了。片刻后,有僧人奉来香茶,说:“二位稍坐,等方丈讲完经后,我等便去通禀!”关天养连说不着急。

约等了半个时辰,一名小和尚走了进来,起手道:“二位远客,方丈有请!”

关天养拉起慎明,随着小和尚一路走到方丈室外,小和尚禀道:“师父,客人来了!”

一个慈和的声音传了出来,“有请!”

小和尚伸手一肃,“二位里面请!”就去倒茶了。

关天养和慎明进了方丈室后,见书案后坐着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和尚,正在翻看账本,不由得一怔,显是这一幕与所想像的差别太远了些。

大和尚见关天养和慎明都不说话,忙合上账本,微笑道:“不好意思,贫僧失礼了。二位远客请坐!不知二位从何处来,有何事要见贫僧?”

关天养道:“大和尚,冒昧地问一下,这里是大轮回寺么?”

大和尚道:“自然是了!岂不见进门之后的牌坊上书着‘大轮回境’四字么?”

关天养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哦了一声,“大和尚法号可是上净下空?”

“正是。贫僧一生从不远游,外面也无人知悉贫僧法号,小施主是从何处知的?”

关天养这才知道没有找错地方,也没有找错人,“那大和尚可认得了然大师了?”

净空一怔,神情陡地凝重了起来,打量了一眼关天养,又看了看慎明,“二位莫非是从三楚而来?”

关天养点头道:“是,我们是从九夏城那边过来的!”

净空一副恍然之态,缓缓点头道:“那就难怪了!”忙起身来,先对慎明一揖,才问道:“不敢动问法师上下怎么称呼?”

慎明见净空竟向他行礼,顿时大窘,慌忙站起身来,连连摆手道:“当不得,当不得,小僧法号慎明……”

关天养也在一旁说道:“慎明便是了然大师的弟子。了然大师托我带他来大轮回寺,交由方丈大师照顾的!”

净空忙合什躬身,“原来是慎明师叔,弟子有礼了!”

师叔?

关天养和慎明同时傻了眼。慎明不过十二三岁,净空却是四十来岁光景,怎地反称呼起慎明为师叔来了?不要说慎明满头雾水,关天养还在猜测是不是净空和尚叫错了。

“师叔和施主远来,必是有师叔祖法旨示下。净空恭迎师叔祖法旨!”说着,净空就伏身拜了下去。

慎明浑不知道什么是法旨,惊恐地看着伏在地上的净空,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关天养也愣了片刻,暗道:“法旨?什么法旨?”然后想起了然给他的玉碟,忙拿了出来,“了然大师没有法旨示下,只有这一片玉碟。他要我亲手转交给方丈大师!”

净空高举双手接过,在认出玉碟后,竟当场愣住了。

关天养心下也很纳闷,暗道:“这和尚怎么回事呢?难不成这玉碟就是他们化城寺的暗语?”

盯着玉碟看了半晌,净空这才问道:“敢问施主,师叔祖可还有话留下?”

关天养道:“就是让我把慎明带来交给你,要你好好照顾他。别的就没有了!”

净空伏身叩首,“是,弟子遵命!”起身后又问:“不知……师叔祖还健在否?”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问道:“一个多月前的九夏异宝争夺你可有听说过么?”

净空摇头,“敝寺僻处世外,罕有外人到访,贫僧如何得知?”

“那就难怪了。当时灵泉山有异宝出世,封印的魔怪也破印而出,了然大师为了阻止这场灾难,反倒遭人暗算,目下也是生死不知。”关天养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神情很是忧虑。

净空眼神一凛,念了声佛号,“那不知灵泉山中的魔怪可有降伏了?”

关天养道:“还好,已被降伏住了。”想着鄢奚升仙,摩迪迦被杀,盘渊不知所踪,关天养心下的惊骇依旧难平。实在想不明白,平平无奇的灵泉山怎么地藏着这许多秘密?

净空合什,“如此便是功德无量了。这般说来,施主是亲眼目睹了那场灾难了?”

“当时出于好奇,远远地看了个究竟!”关天养也不明白净空为何会有此一问,但也如实答了出来。毕竟他确实只是远远地看着,具体的情况也都是从盘渊口中得知了一些,再加上事后判断总结得出的。

净空合什赞道:“施主当真是好胆量,好气魄。”关天养正准备谦虚地回应一句,就听净空又问,“施主可知道是谁出手暗害了师叔祖?”

净空一会儿施主,一会儿师叔祖,搞得关天养头都大了,他拍了拍脑门,“有人大喊说是玄武宫暗算了然大师。但当时情况混乱,各方为了夺取异宝无所不用其极,再者又黑雾弥漫,看不清到底是谁对了然大师下的手。依我看来,怕是有人故意栽赃给玄武宫的!”

净空未置可否,“兹事体大,贫僧还须向各位长老奏禀。施主远来辛苦,还请厢房中暂歇,用些素斋。普言,你带关施主下去休息!”

关天养知道净空还有话要和慎明说,就道:“好。慎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厢房找我就是!”

慎明却突然慌了起来,叫道:“关大哥,我,我……”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他是不知道该如何单独面对净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位师侄要跟你说话,你是长辈,难道还怕了他不成?”说完,乐呵呵地去了。

在关天养的想像中,化城寺要么是一个阴森恐怖所在,要么就是一个神圣得令人不敢仰视的殿堂,却没想到竟然是一座这么普通的寺庙。

别的修行门派都建在了云深不知处的大山之中,偏它却是结庐人境,位于市镇之上。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这就是令修行者最令人恐惧三大势力之一驻锡之所。

昆仑山!

乾坤庭!

化城寺!

昆仑山据说是仙山,上通天界,人迹不至,是天下最为神秘之所,故为人恐惧。

乾坤庭因其行事的宗旨,因其庞大,因其壮烈,故为人恐惧。

化城寺呢?

因为他们都是地藏王菩萨的虔诚信徒么?

不,不是这样的!

关天养觉得这里面必有原因。

化城寺很大,占地五百亩开外。亭台楼院不计其数,僧侣信众往来其间,熙熙攘攘,一派雍和。关天养用过素斋之后便怀着无限景仰之心游览了起来。

为了对化城寺有个清晰而又完整的了解,他先从山门看起。

门外就是九华镇。附近百十里的山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交易货物,置购生活的必须品,今日不逢集,街市上看去有些冷清。

进了山门,迎面就是一座高三丈许的牌坊,上书着暗金色的‘大轮回境’四个斗大的正楷字。从一旁的碑文可以了解到这座牌坊是立于四千多年前的大唐盛世。碑文还说化城寺乃九华佛国之总丛林,建寺最久,在佛国享有极高的声誉和影响。

关天养对这些历史信息没多少兴趣,瞟了几眼就继续往前走。

牌坊后是一片参天的柏树林,中夹石道,笔直向前。古木幽深,钟罄优扬,鸟鸣声与诵经声时断时续地传来,不禁令关天养心生欢喜,由然而笑了。

柏林的尽头便通往灵官殿。再往里走,又来到了天王殿。

这些建筑格局大约与别的寺庙没什么不同,关天养只是粗粗地看了两眼,也就过去了。

继续往里走,便进入了一片菩提林。一条小河从林中淌过。河水清澈,淙淙作响,时而见鱼虾飞蹿而起,别有一番意趣。

过了桥,又往前走一段,便是塔林。从立于一旁的碑文来看,塔里供奉的都该是化城寺历代高僧的舍利骨。关天养心下顿生一问:“难道化城寺的和尚们一番苦修,就不为成仙成佛么?”见一名中年僧人在塔间打扫落叶,就走过去起手道:“大和尚,你好呀!”

中年僧人停下扫帚,合什道:“不知施主有何见教?”

关天养道:“见教不敢当,就是有一问,望大和尚能给予解答!”

“施主请说。贫僧若是知道,自当言无不尽!”

“化城寺名震修行界,素来被视为与昆仑山、乾坤庭并列齐名的恐怖之地。看到这里如此多的舍利骨塔,我就想问问:你们暮鼓晨钟的修行,都是为了什么?”

中年和尚恬然一笑,“施主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

“你们就不想成佛,成仙吗?不想证得长生不死,不朽金身吗?”

中年和尚大摇其头,望着巍巍塔林,神情雍穆而虔诚,“施主看到的,不过是业障。施主所想的佛也不是佛,是魔!”

“是魔?”关天养怵然惊惧,“为什么是魔呢?”

和尚道:“此魔非彼魔。施主,心中有了杂念,有了利欲之思,那便是着了魔相。岂不闻,心之所向,即为佛国净土么?”

关天养满心纳闷,“心之所向,即为佛国净土?”一时间他也无法咀嚼透这话里的意思,所以当场愣住了。

中年和尚一起手,不再言语,继续扫地了。

关天养思忖了半晌,也不得要领,暗道:“这和尚,一点也不像了然大师那么爽快,跟我打什么机锋呢?”就继续往前。

出了菩萨林气象陡地一变,一座雄伟壮阔,金碧辉煌的大殿赫然出现在前方的高台之上,映日而生出万道金芒,恍若灵山圣殿,教人叹为观止。真不敢想像,深山之中,竟然还有这等宝殿,比之于皇殿琼宫亦不多让。

远远地望着‘大雄宝殿’四个烫金大字,关天养不禁暗道:“佛祖所在,到底气象非同寻常!”

殿里供奉的西天佛祖宝相庄严,金身璀灿,观之令人心生崇敬。

关天养走到佛前,合什作了一揖,摸了几星碎银子丢进了一旁的‘随喜功德’箱里。听着银子滚入箱里的咚咚声,他忍不住哑然而笑,暗道:“我这是在做什么呢?救佛祖保佑么?保佑我什么?”

大雄宝殿之后便是藏经楼。

关天养本以为这里该是化城寺的禁地,外人一概不许擅入的,没想到一样是方便之门大开,可以随意出入。

五楼阁楼,摆满了各种经书古籍,还有许多手抄的经卷。关天养逛了一圈,也没见有专门介绍化城术修行秘法的,顿时索然无趣,就又出来了。

慎明已经带到了,玉碟也交给了净空,了然托付之事可谓圆满完成。关天养盘算着再歇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就该启程返回九夏。接下来或是寻个僻静处修炼,或是把生意打理好,总归不能再浑浑噩噩地混下去了。四丫、陈朔和苏少白都不在了,他也不能就此放任自流,还该给自己找点正事才是。

用过晚饭后,关天养去观摩了一下和尚们的晚课,然后又到塔林中练了一会儿剑技,就回房歇息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关天养虽然醒了,却还躺在床上思忖着梦里想到的有关炼制剑魂的事,就听慎明在外敲门,叫道:“关大哥,关大哥……”

“慎明,这么早,你做什么呢?”关天养爬起身来,开了房门,将慎明让了进来。

慎明较昨天显得振奋和轻松,他道:“关大哥,我知道你急着赶回去,所以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过来了。”

“怎么,来给我送行么?”

“不是。了定师叔要见你!”

“了定?”关天养满脸的惊讶和不解,“了然大师的师弟么?”

“对呀。你赶紧洗漱,我们再一起去斋堂用斋,然后就去见师叔!”

“他为什么要见我?”

“师叔说他想问问你灵泉山的情况!”

“你不也知道么?何必又来问我,多此一举!”

慎明道:“我知道的可不如你多。再说,这也耽误不了你多少功夫,不是么?”

关天养听慎明这样说,就耸了耸肩,无奈地道:“好吧……”本以为了定也在寺中,不想慎明却领着他经后门出了寺门,沿着山道往上爬去。

“这是去哪?”关天养满心纳闷,“你这位师叔难不成没住在寺里么?”

慎明指着山上,“就在上面的轮回洞里。没多远的!”

“轮回洞?”关天养听着这个名字,心里就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将要进入轮回似的。

【一百九十六、奇僧了定】

向上爬了约十里许,一座小平台出现在面前。一名小和尚正在给鸟雀喂食,见慎明来了,就放下篮子,迎上来道:“慎明师弟,这位就是关施主么?”

慎明合什道:“是呀,师兄,这就是关大哥!”

小和尚合什道:“关施主,贫僧有礼了!”

关天养合什还礼,“小师傅多礼了!”

“这边请!”小和尚领着关天养和慎明又上了一石阶,绕过平台后,赫然出现一个古旧的洞府。洞门之上生着一株参天的古松,从远处看来,根本就见不到这里有洞府的存在。洞门口立着一座碑,碑上书着‘轮回’两个头大的篆字,大字旁还有一段小字,估计是说这轮回洞的来历,关天养也没有细看,就随小和尚走了进去。

洞里当真是别有洞天。

进门倒左手第一间是茶室,第二间是经室,第三间才是静室。关天养留心细看,洞壁上的凿痕说明这座洞府是人力凿挖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功夫。

小和尚走到静室外,禀道:“师父,关施主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好,进来吧!”

小和尚肃手一让:“关施主请!”

关天养走进了静室,见木榻之上坐着一名身着黑色僧袍,须眉俱白,肤色却如婴儿般娇嫩红润的僧人,手持念珠,正在默诵经文。

“晚辈见过大师!”

了定嗯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目,“施主请坐。慎度,上茶!”声音嘶哑古怪,好像铁锯割钢,刺激得关天养忍不住一阵哆嗦,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说:“这和尚的声音好古怪!”吩咐完后,了定就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关天养心下纳闷,心说:“这和尚不是说要见我么?怎么我来了他却一句话也不说呢?”念头才闪,就听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有些话用心说比用嘴说更好!”

关天养惊得啊了一声,眼睛睁得老大,显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施主不必惊慌,是老衲在与你说话!”

关天养愕然,心道:“噫,明明没有看到他张嘴,怎么却能听到他说话?难不成他钻到我心里去了么?”

“不然!”了定的声音又在关天养脑中响起,“此术名为【他心通】。老衲长年僻居于此,少与人言,声音嘶哑难听,故以此术与关施主交谈。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关天养越发的奇了,心说:“莫不成我想什么,你都能知道?”

“然也!”

关天养的脸腾地就红了,心说:“这是什么法术,太,太那什么了吧?”

了定突然笑了,“施主心地纯善,光风霁月,无有不可对人言之事,何必这般扭捏作态?”

关天养突地想到陈朔说过的‘隐私权’,就道:“你未经我的允许就查看我心里头在想什么,你这是侵犯了我的隐私权!”

了定摇头,“非也,他心通者,能读到的只是未加心锁之事。私密之隐是读不到的!”

关天养半信半疑地道:“你诓我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

关天养轻咳了一声,用嘴说道:“不知大师召我来,要问什么话?”

了定道:“烦请施主告知我了然师兄的情况,老衲不胜感激!”

关天养道:“你不是能读人的心么?我所知道的有关了然大师的情况都在脑子里,你随便读就是!”

了定道:“是,老衲已经知道了。多谢施主见告!”

关天养骇然,“你这么快就读完了?”

“是。”

关天养惊得站了起来,“嘿,这可真够快的……你莫不是在糊弄我吧?”

了定笑了笑,娓娓地将关天养所知道的关于了然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施主,老衲可没有说错吧?”

关天养无限感慨,“这个【他心通】可真不得了呀,怕是没人敢在你面前说谎了吧?”却又摇起头来,觉得这法术未免太过于坑人了些,简直类于邪术。

了定道:“也未必。有那一等人,说起谎来连自己都相信是真的,老衲自然也就分辨不出来了。”

关天养奇了,笑问:“有这样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老衲今天请关施主来,另有一事相求!”

“有事相求?”关天养见了定说得如此郑重,心事此事不简单。心念一转,故作轻松地一摆手,“老和尚,有什么事你直说就是。不用拐弯子!”

了定合什起手,宣了起佛号,“烦请关施主在回九夏时,带老衲一道同行!”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老和尚,你逗我么?”他实在不敢想像,了然的师弟去九夏城还需要他来带路,这简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嘛。

了定却是眉头一扬,“这话怎么讲?”分明是满脸的不解之色。

“你一个大活人,莫不成还找不到九夏城在哪里么?”

了定无奈地苦笑了起来,“老衲一生从未离开过九华山,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若没有施主一道同行,老衲当然也可以到达,但却不知要要费上多少功夫。”

关天养见了定神情郑重,没有半点作伪之状,顿时大奇,“你的意思是:你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离开过九华山?”

“倒也不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了定不胜唏嘘,“上次离开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再说,我也没有去过九夏城。这路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关天养冲了定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说出这三个字来后,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我看你法号不该叫了定,该叫了不起才是。看你的样子,少说也有几百岁了吧?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这事说起来谁信?”

了定笑而不语。

“看来我是不答应不行了?”关天养着实不敢想像带个老和尚在身边叫什么事,当真是哭笑不得。

“非也,老衲并没有强求的意思。若是施主有所不便,老衲另寻他人就是!”

关天养不解地问:“你的徒子徒孙这般多,为何不找他们,却寻上了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呢?”

“他们与老衲一样,大多数都没出过九华山!”

“你们这群和尚也怪,为什么守在这里不出去走走看看呢?”想到慎明也是个路痴,关天养唉了一声,“真搞不明白,你们化城寺是怎么教徒弟。一个个的连路也不认得。简直就是……是奇葩!”说完,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了定摇头道:“没有这个必要!”却是并不解释为什么没有必要。

关天养也想不透,心下暗道:“修行者对化城寺畏惧之极,我真的没看出来他们哪里可怕了。一群连路都认不得的和尚……”叹了口气,看着了定那淡定得让他全然摸不透深浅的脸,“行,反正我就带个路,保证你不走丢就是。”

了定合什,“那老衲就谢过施主相助之德了!”言下很是欢愉。

关天养忙道:“别谢,你一谢就表示还有别的事。我可不是神仙佛祖,当不起!”

“就此一事,再无其他了!”

关天养这才松了一口气,心说:“我还只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原来就是带个路!”可心下又隐隐觉得了定要他带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肯定内里还有文章,至于是什么,就不是他的智慧能够看得透的。“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这就看施主什么时候方便了!”

“我?”关天养笑道:“我觉得现在就好!”

“那现在就走吧!”了定从床头拿过两支拐杖,拄在腋下,撑起身子就往外走。

关天养惊恐地看着了定那空空如也的裤管,骇得大叫道:“老和尚,你,你……”

了定微微一笑,“这也正是老衲求助施主的原因!”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关天养实在想不明白,了定怎么会失去双腿?这简直就好比看着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早年老衲好玩,从后山摔下崖去,失去了这双腿。从那以后,就得靠这双拐杖走路了!”了定说得是轻松之极,就像在叙述一桩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神情淡漠得令关天养震惊。

“你,你,这可不对了,你们化城寺的和尚本事那般了得,怎么地就治不好一双断腿呢?不可能!”

“敝寺僧众不是修行者,没那般大的神通。看来施主对敝寺很是有些误解!”

“误解?”关天养道:“老和尚,你可别糊弄我。我的眼睛还没瞎,了然大师的一身本事不单我看得真真的,天下修行者也都亲身体会了的。老实说吧,你有什么阴谋,是不是又想玩点什么考验的?”他口中所说的考验便是指了然故意找事来考验他的能力、品性或是见识什么的。毕竟了定是了然的师弟,不可能是废物一个,更不会莫名其妙地做一些毫无道理的事。

“看来你的误会还不是一般的深。也不想想,我若真有大神通,何至于连一双腿都不要了,还得靠着一双拐杖才能走路?”了定说完,竟呵呵地笑了起来,俨然是为关天养的天真而大感有趣。

“也是……老和尚,那你能骑马么?”关天养虽被了定说服了,但心下的怀疑并没有去,他依旧坚持认定了定这一去必然是有阴谋的。

“这个……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关天养哀号一声,只差没有当场跳了起来,“老和尚,你真不会是在故意玩我吧?这一路去九夏城,水路一万多里,陆路六七千……这么远的路,你不会骑马,我又不是修行者,更不是神仙,会不得法术,怎么带你走?”

“施主放心,我尽量不添麻烦就是!”

“我说老和尚,你为什么就非得去九夏城呢?这么大老远的,你又……不方便,你那么多的徒子徒孙,派谁去不行?依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颐养天年,别跑那么远瞎折腾了,好不好?”

了定神情坚决地摇头,“不,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若是施主嫌老衲麻烦,那老衲自己走就是!”

关天养蹙眉暗道:“这个老和尚,也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去。若是不带他吧,他这一路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才能到得了九夏城。哎,还是看在了然大师救命的份上,带他一回吧。大不了到了池州府,花几个钱给他雇辆车,再请两个人照顾就是……哎哟,我这样想,他会不会又知道了?”见了定似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松了一口气,“行,行,行。我怕了你!”

“老衲就知道施主不忍见弃……”

关天养哀叹了一声,“你要是还有良心,路上别给我再惹麻烦就是!”

在下山时,了定和尚虽只能靠着一对拐杖行走,但并不落后于关天养半步,这让关天养更加坚定了了定跟着他是别有所图的想法。

到了寺中,净空已经率着阖寺僧众迎了出来。

“这是做什么?”了定瞧着他们,满脸的不解。

净空上前执礼,“弟子知道师叔祖要出远门,特地率所有弟子赶来相送!”

了定唉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意净空搞的这个送行仪式,摆了摆手,“散了吧!”再没有一句多余的,就朝寺外的九华镇走去。

马已经备好,还有路上要用的干粮和其他的物品也都打包好了驮在了马背上。关天养扶着了定上了马背,就对红着眼睛站在一旁的慎明道:“慎明,跟着你这位师侄好好学习,以后要做一个像你师父那样有本事的人。懂吗?”

慎明低下头,“是,关大哥……”

“好了,别难过了。当和尚的,有什么还看不开?”

慎明嗯了一声,用脚尖在地上划着,语气哽咽地道:“关大哥,你,你还会来九华山么?”

关天养笑了,拍着慎明的肩膀,“当然会了。说不定哪天我厌烦了外面的世界,就在这镇上开个店,不走了!”

慎明欢喜道:“真的么?”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假的!好好听你师侄的话,当个乖和尚,明白吗?”

慎明旋又转喜为悲,“是,我知道……”

关天养翻身跃上马背,大叫道:“走嘞……”一勒缰绳,马匹就迈开蹄子,得得地跑了起来。

了定的骑术还算过关,尽管山路难行,却也没有摔下来。到了池州府后,关天养说去雇车,免得他骑着辛苦。了定却说:“不必了,等到了九阳府就坐船,也辛苦不到哪去!”

关天养坚决地道:“不行,不行。人家看着我带着一个没腿的老和尚赶路,还让你骑马,会在背后骂的。”

了然犟他不过,只得由着去。

因是回程,又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要赶着去办,再者又吃准了定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也不怕有人敢来找麻烦,就悠哉游哉地慢行了起来。

年关将近,在外奔波了将近一年的人们都纷纷朝家里赶。看着他们背着大包小包,有的神情欢悦,有的沉重,关天养心下就没由来的涌起一阵惆怅和酸涩,暗道:“为什么我这辈子就享受不到该有的天伦之乐呢?”望着彤云密布的天空,心下大喊道:“老天爷,你何苦这样对我?我不想成仙成圣,只要做一个有家,有父母,有人疼、有人爱的普通人……”

到了九阳府码头,船行都已经关门了,说要正月十五过后才开门营业。这会子要去九夏,只有找野船。

关天养知道野船就是没加入船行,没在官府注册登记的私船。船运这一行的水很深,特别是那些身份不明的野船,有些跟水贼有勾结,坐了上去不定把命都送了。一般人除非迫不得已,鲜有愿意乘野船赶远路的。

关天养却是半点畏惧都没有。在开出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天的高价后,立时便有十多艘中型客货两用的私船赶来接生意。

关天养也怕惹了水贼,就分别和各船的船主谈了谈,最后才定了下来雇哪一家的。

船已经起了锚,正在升帆,就听码头有人高喊道:“等等,船家,等等……”

船家似乎没有看到,只是喝命手下的伙计将帆升得更高些。关天养却觉得有些奇怪,叫过船主问道:“那两人怎么回事?”

船主看了看,就摇头道:“敢情是想搭顺风船回家过年的,谁知道呢?”

了定见那一老一少苦求甚哀,就道:“施主,反正这船只有我们两个,空余的地方多得很。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何不稍带他们一程呢?”

关天养见那两人老的老,小的小,大寒天的,又穿得够单薄,见船离得越来越远,还跪在码头哀求不起身,“船家,求求你,带上我们吧,船家……”额头使劲在码头上磕着,头皮也都破了。他心下怜悯之情大盛,对船主道:“等等!”就喊道:“你们是要去哪的?”

老人道:“公子,我们是从九夏城逃难过来投亲的,谁知亲戚搬走了,我们也就没了着落。听说九夏城开始重建,我们,我们就想回去。可,可最近半个月来,我们天天候在码头,都没船去九夏的。公子爷,听说你们也是回九夏去的,求求你,带上我们吧?”

关天养唉了一声,对船主道:“行,带上他们吧!”

船主把船靠了码头,两人上了船后,就纳头朝关天养叩拜。关天养忙将他们扶起,说是了定要让他上船的,要谢就谢他吧。把麻烦一甩,就回舱去睡觉了。

两人就缠着了定,左一个活菩萨,右一个活佛爷,说了好几船的好话,听得了定都不禁脸红了起来。

【一百九十七、回程】

后来关天养才晓得二人是祖孙俩,原来就住在凌波门内的曹家巷。老的叫曹仁贵,小的叫曹世杰。关天养问曹仁贵,他的儿子媳妇呢,曹世杰凄然摇头,叹道:“还能怎样呢?那天晚上地震来了,好多房子都被震塌了……算了,不说了!”抹了一把老泪,不胜伤感。

不过十四五岁的曹世杰拉着曹仁贵道:“爷爷,你别说了,好不好?”也跟着抹眼泪。

关天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安慰道:“只要能活下来,那就是幸运的……”

曹仁贵道:“家没了,儿子媳妇也没了。我就想着有个本家的兄弟还在九阳府这边,就带着孙子投奔了过来。哪知,哪知他们早在十多年前就搬走了。我们祖孙俩就没了着落,只得流落九阳府街头……”

关天养道:“那你们回去又怎么办?”

曹仁贵道:“还能怎么办?日子总得过呀。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我这孙子……”

曹世杰泣道:“爷爷,你别说了,好不好?我不拘去哪里找份活干,总能养活自己的!”

关天养只是摇头。

了定却莫名其妙地对他们讲起了经来,说什么业报,说什么轮回。曹仁贵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曹世杰却是一脸的不耐烦。

除夕这天,关天养特地叫船主泊了岸,由他出钱,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把船上的人都叫来聚聚,也算是过年。

夜幕降下来的时候,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不多刻大地就裹得一片银白。

关天养站在甲板上,望着茫茫的天地,心中在想:“过年了,四丫在小蓬莱过得好吗?杜姑娘有没有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了,杜姑娘可有曾想过我么?”又想到与杜若一起渡过的那段时间,心下骤地涌起一股子甜蜜,忍不住笑了。

正想得忘情处,就听曹世杰叫道:“关公子,酒菜都好了,可以入席了!”

关天养这才收回思绪,想到今天晚上还有一番硬仗,就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搓了把脸,就转回了舱里。

大家见他来了,都恭请上座。关天养老实不客气地坐下,见了定不在,就问:“世杰,老和尚呢,你没叫么?”

曹世杰道:“叫了,大师说我们吃的都是酒肉,与他不相宜,就不来了!”

船主老郭道:“公子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人准备了一桌素席送过去了。”

关天养这才满意地点头,“那就好!”端起酒杯,“人生一辈子,难得在路上过个年。都说十年方才修得同船共渡之缘,为了这份缘,为了这个咱们一起在路上过的年,大家干杯!”仰头一口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大家也都跟着喝了,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船主老郭打头,挨个地来向他敬酒。

关天养本来不善饮,但今晚却是酒到杯干,一口气喝了九杯。脸色也是越来越红!

老郭看着他似乎带了几分醉意,就笑道:“关公子,看你这气色,明年一准儿走大红运!”

关天养也笑了,“承你吉言,也祝你明年走大红运。来敬你……”又喝了一杯。

众人都夸他海量。

关天养却是笑眯眯地,“你们只当我海量,却不知道我以前很少喝酒,喝也只喝奎元阁的【太白醉】!”

老郭道:“公子是富贵人,自然不喝普通的酒。”举起杯来,“来,为咱们同船共渡的缘份,大家再干一杯!”

酒刚下肚,船身猛地一震,就见外面有火光亮了起来。

老郭惊道:“怎么回事,小五,快去看看怎么回事……”小五就是船上的伙计,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见一伙黑巾蒙面,手持明晃晃钢刀的人冲了进来。老郭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关天养却只是冷眼看着,依旧淡定地自斟自酌。

老郭见此情状,知道遇着了水爷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道:“大王爷爷,饶命呀……”

水贼领头的是个胖子,也是唯一没有蒙面的人。看着满桌的酒菜,他哟了一声,“吃得不错嘛!”抓了几片卤牛肉塞进嘴里,连连点头道:“不错,兄弟们,一会儿这桌子就是犒劳咱们的,可别浪费了。”众水贼轰笑着应了下来。胖子又端起酒杯来,闻了闻,却没有喝,嘿嘿地笑道:“都他娘的一群猪呀,这么混的酒也喝?就不怕喝死了么?”猛猛地将杯子砸在了地上,酒水碎瓷溅得到处都是。

胖子的话声才落,就有伙计软了下去,人事不省了。老郭正自骇异,顿感到浑身酸软,一阵天眩地转后,也昏了过去。

满桌子九个人,就唯独关天养和曹家祖孙没事。

胖子盯着关天养,颇有些不解地道:“哟,看不出来,这位小爷还深藏不露呢?”

关天养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继续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这才慢悠悠地道:“十香酥魂散,白水教手里搞来,是么?”

胖子神情微变,“你认得?那为什么还喝?”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喝,为什么不喝?大过年的,一个人飘泊在外,这份苦,这份愁,你们懂吗?都说一醉能解千愁,我也就是想谋一醉。结果倒好……”将酒杯一剁,起手道:“不敢请教大哥是哪条道上的,拜的是哪座山,烧的是几柱香!”

胖子欲言又止,一番内心挣扎后,神情陡地狰狞起来,一掌拍在桌上,“看样子你也是常在道上混的,那就好得很。我们只求财,也不想多伤人命。看在过年过节的份上,只要你把身上的银子都交出来。兄弟几个立马走人!”

关天养见这人太不识抬举,冷哼一声,“走人?既然来了,又何必走?”一拍桌面,筷子杯子盘子全跳了起来。胖子吓了一大跳,连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就见自己带来的人全都倒了下去,每个人的都扎着一根筷子。他顿时骇得脸都青了,心知遇着个扎手的硬点了。

曹仁贵和曹世杰祖孙见状,也作势就要昏倒过去,关天养却指着他们道:“装什么装?坐好!”又对胖子道:“不是很想吃么,坐下!”

胖子不敢不坐。

关天养夹了一起牛肉,细细地嚼着吞了下去,然后突地狞笑了起来,“驴日的,白水教的史迁、高林也不敢在小爷面前直腰子,你丫的算哪棵葱?”也不知怎么着,狠狠地就扇了胖子一巴掌,打得他满口牙全都吐落了出来,鲜血和着口水,淌得身前到处都是。

他这一下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将胖子的满口牙打掉了,又不至于伤着了他的头脑。胖子意识到关天养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怨毒地看着曹家祖孙一眼,就含糊着道:“爷,爷原来是,是道上……”

关天养怒声打断道:“小爷我哪条道的都不是。”死盯着曹家祖孙,“你们不是九夏城的人么,怎么地连我也不认识呢?”

曹家祖孙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是谁?”

“我是谁?”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狂傲,“小关爷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九夏城却还没有不知道的!”

曹仁贵确实是九夏人,也才大半年功夫没有回去。而关天养是近几个月才冒出头来的,曹仁贵又如何识得?见关天养年纪虽轻,身手却实在不凡,已是吓得筋酸骨软,浑身哆嗦,“你,你……”

关天养继续喝着酒,“知道我为什么没有中十香酥魂散的毒么?”

曹仁贵将头摇得搏浪鼓一般,“不,不知道……”

“就因为你们太笨。”关天养嘿嘿地笑了起来,“因为你们太笨了,比猪都笨。懂么?”

曹仁贵哪里敢反驳了,只得顺着他的话道:“是,是,我们太笨,太笨了……”

“哼,你们若是真是灾民,又有心回九夏城,何至于拖到现在?想必是在九阳府码头看我花了大价钱雇船,所以起了歹心,想趁机谋点过年钱吧?”

曹仁贵看了一眼胖子,“这个,这个,是,是……”

关天养哈哈笑道:“小关爷五岁就混江湖,什么样的鬼把戏没见过?若不是老和尚心软,你以为我会答应你们上船?”

曹仁贵瑟瑟地抖着,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旅途无聊呀!”关天养悠悠地感慨了起来,“若是你们安份,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们要闹,那小关爷只好陪你们玩玩了……你,能从白水教搞来十香酥魂散,那就不是无能之辈。说吧,哪帮哪派的?”

胖子见又问着了自己,就道:“回,回爷的话,小的,小的鹤,鹤嘴山的……”

关天养哦了一声,“鹤嘴山?秦老三门下!鹤嘴山不在这一带混饭吃,你们可是捞过界了呀!”

胖子连连说是。

关天养用筷子拨着牛肉,阴阴地瞟了一眼胖子和曹仁贵,“说吧,这事该怎么办?”

胖子知道自己不过是砧板上的肉,哪里有说话的份?丧气地道:“全凭,全凭爷裁处……”

“我裁处?那我要你们的命呢?”关天养拿眼睛的余光瞟着他们,心下却着实有些犹豫,拿不定到底要不要下杀手。

此言一出,曹家祖孙都骇倒跪了下去,一个劲地叩头求饶。

关天养正要发落,就见了定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关施主,我能说句话么?”

关天养一看着了定就满心的不悦,站起身来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行,这批人就交给你处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将他们都感化了!”

了定合什宣了声佛号,“若能如此,那关施主功德无量呀!”

“是呀,对他们来说是功德无量了!”关天养瞟了胖子和曹氏祖孙二人一眼,见他们都是满脸得脱性命的喜悦,便暗暗摇头。“我也喝得差不多了。老和尚,你就看着办吧……”一摇一晃地回房了。

第二天起床,关天养见船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船主老郭和伙计们对他简直敬若神明,见他起来了,都一窝蜂的赶来侍候。

关天养见曹家祖孙不见了,就问道:“那两个探子呢?”

老郭一怔,问道:“什么探子?”他显是还不知道曹家祖孙的真正身份。

关天养轻笑了一声,暗道:“这群人还真是的,差点连命都丢了也不知道!”就问,“老和尚呢?”

“没见着人,估计还没起来呢!”

关天养吃过早饭,就走到了定所在的舱外,敲门问道:“老和尚,还没起来么?”

“你有事么?”了定的声音清晰有力,一点也不像在睡觉。

“昨晚上那几个水贼呢?”关天养靠在舱壁上,看着漫天扬扬洒洒的大雪,心下其实已经猜到了定将他们都放了,但他还是需要亲口证实一下。

“你找他们做什么?”了定并没有直接回答。这让关天养有些意外,哼了一声,“他们都是我的俘虏,我当然想知道你是怎么处置他们的!”

“他们已经向贫僧保证从今以后改恶从善,绝不再干水贼的营生……”了定才说到这里,关天养就几乎猜到了他昨天晚上都做了什么,心下当即涌起几分不快,质问道:“然后你就放他们走了?”

“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何苦为难人家?”

关天养气得当场笑了起来,“他们有家有室,我是没家没室的。若我不是有力自保,你可知道现在已是什么下场了吗?当初若不是你滥好心,又何至于惹上他们?”心下却已经在暗骂了定实在天真得不可救药。

“既是贫僧种下的因,那就由贫僧来结这个果吧!”

关天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自然是知道了定是不会让他杀那几名水贼的,所以才干脆把他们交给了定却处置,也知道了定必须会放了他们。他更知道那些水贼绝不会改恶从善,绝对还会再来。到那时,他想知道了定又将如何措置。

他本不是个心善之辈,真心杀起人来,眼皮子不会眨一下的。

苦心积虑地玩了这么一出,不外乎就是想看看,了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任何江湖经验,还是故意在他面前装鬼。但从眼下来看,似乎证明他的猜测都是站不住脚的。

“我怕这个果是苦果,老和尚你咽不下去!”

“非也,非也……”

听着房里传来沙沙的翻书声,关天养就知道老和尚又在阅读经书,就懒得再和他多说,也猫回房里折腾他自己的了。

年初二,船行到了大江中下流最大的港口——浔阳渡。

关天养打从记事就常听跑水路的人说这里如何的繁华,如何的人烟稠密,如何的珍奇异物数不胜数……久而久之,浔阳渡在他的印象中就成了跑水路的人的圣地,是一个繁华富庶得堪比京都的超级都会,在它的面前,九夏城不过是乡下僻壤,不值一哂。

这些年来,关天养南来北往也跑了不少路,见识的自然也多了。虽说这还是头一回出三楚行省,但一路上行来,还没有见到过一座城市有九夏城那般的繁华和富庶——尽管那已经成为昨天的历史了——还没见到过哪座港口停泊的船只有九夏城南码头和三官塘码头多。

听说今天要到浔阳渡,他老早就站到船头翘首而望,不时地问老郭:“还没到呢?”

老郭道:“还有片刻功夫呢!”

过了片刻,他又问:“怎么还没到呀?”急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老郭看着他焦躁的样子,乐呵呵地笑了,“哪有这么快?少说还有二三十里水程,估计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默默地估算着时辰。在他觉得差不多都过了一柱半香的功夫后,却还是不见港口,当即就生气地问:“老郭,你糊弄我吧?咋还没到?”

老郭很是无奈,“快了,一会儿你就会看到船越来越多了……”

关天养耐不住好奇,攀上了主桅,手搭凉棚,极目远望。只见水天尽处,隐隐有一条黑线,就问道:“老郭,那里是吗?”老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不错,就在那里了。怎么,你都看见了?”

“黑麻麻的一片,也看不清楚是什么……”

随着船离黑线越来越近,关天养就看到黑线之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高矮不一的船桅,竟一眼望不到边际。按说浔阳城就在港口的北面,却是根本看不到城垣的影子。看这阵势,关天养就暗暗感慨,港口里该泊得有多少船呐?

大约是年节间,大多数的船都泊在港里,没有出航。在客船驶入进港的水道后,关天养顿时有种淹没在了桅樯林里的感觉,举目望去,除了船桅和天,竟什么也看不到了。

往前航行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终于看着了码头。

老郭叫道:“关公子,到了!你要进城么?”

关天养这才从桅杆上跳下来,兴奋地拍着手,“当然。来了一回浔阳城,不进去瞧瞧怎么能行?”

“好,那你去吧,我先去寻个泊位。你逛完了就回来,我会让小五在码头候着你。”

“好嘞……”关天养急不可待,纵身跃上了码头,撒腿就跑。刚跑了两步,又想到了定还在船上,就又跳回来,冲到了定的舱门外,叫道:“老和尚,你要进城么?”

“不了,你去吧!”了定的声音依旧淡泊如水,没有一丝的波澜。这顿时让关天养觉得乏味之极,吁了一口气,“我可是喊过你了的,可别说我没有带你一起去!”这才走了。

浔阳城的地势颇高,上了岸后,还得爬三百多级石阶这才到了上面的市场。

市场上热闹得很,卖什么的都有,南腔北调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俨然成了天底下最古怪的乐章,听得人直想笑。关天养左穿右钻,顿饭功夫才从码头的大市场里钻出来,然后望见了浔阳城的城门。

本以为浔阳城是一座江城,没想到竟然是建在高坡之上的。

【一百九十八、再遇李道奇】

关天养回望了一眼身后看不到边际的船海,暗暗感慨道:“这阵势,果然不是九夏港能够比得了的。就是不知这浔阳城比之以前的九夏城又如何!”

进了城门后,才发现浔阳城也不是建在高坡上的,而是港口建在了浔阳城的山背后。

山下是广袤的平原,一座巨大的、望不到边际的城市一直延伸向远边的山脉。街区一如九夏城一般整齐地分布着,大大小小十数条河流从城中蜿蜒穿过,最后汇成一条大河,在目力不及的东边汇入了大江。

关天养正怔怔地看着,将眼前的浔阳城和记忆中的九夏城作对比,就见一人走上来,作了一揖,“公子,要车么?”

关天养却是答非所问,“浔阳城有鬼市么?”

那人也是机警得很,忙答道:“有,怎么没有呢?喏,你看,看见那座高塔了么?那里就是咱们浔阳城鬼市所在,一共好几条街呢!”

“好几条街?”关天养颇有些不信,要知道九夏的鬼市规模已经不小了,却也只占了一条长不足五里的长街。问道:“生意怎样?”

那人啧啧地赞了起来,“好得不行呢。要不公子瞧瞧去?”

关天养本就要去浔阳鬼市,再听了那人的称赞,越发的好奇了,“行,去瞧瞧……”

一路走一路聊来,关天养知道了浔阳城有七十多万户人家,将近三百万人口,比江东行省的省府所在信阳城还大。不论东西南北,但凡在经由大江运送的货物,几乎都会在这里中转,这才成就了浔阳城的繁华。

约一个时辰后,离高塔已是越来越近。关天养举目而望,见塔身在天光映射之下,散发着古铜色的光泽,奇道:“那莫不是座铜铸的塔吧?”

车夫更为惊奇,但更多的却是得意,“公子当真是好眼力。这座塔可是用了十多万斤的青铜浇铸而成的,听说还专门请来了千阳山的神仙帮忙。”

“十多万斤青铜?”关天养吁道:“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为什么要铸这个塔呢?”

“公子有所不知,这塔叫镇水塔,里面供着龙王爷爷呢。在塔铸起来以前,咱们浔阳城不但每年夏天都会遭水,有时候雨势稍微大一点都会被淹,那份苦……啧啧,公子是体会不到的。后来鬼市的商家和城里的大户们经过商议,出钱买了二十万斤铜,又请了千阳山的神仙相助,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把这座塔给铸了起来。当时咱们都说这些有钱人是钱多了没处花,瞎折腾,结果你知道怎么着?自打那塔铸起来后,咱们浔阳城再没遭过水淹。上回大江发大水,听说三楚的九夏城都被淹了,咱们这可不是好好的么?一点事都没有!”

“听你这么说,这座塔灵验得很呐?”关天养坐在车辙上,翘首望着高塔,越看越是觉得惊奇和不解,心下隐隐涌起一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来。

“那是。现在它可成了咱们浔阳城的圣塔,每逢节下,大家都会赶来朝拜!”

“看塔身的色泽,该是有些年深了吧?”

“两三百年了吧?反正很久了!”车夫蹙着眉头想了想,“反正我是记不清了!”

关天养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近两三百年里,浔阳城一次都没遭过大水?”

车夫却是摇起了头,“也有,听说一百年就那么两三回。我活了四十五岁了,大江是年年发大水,却没有一回淹了咱们浔阳城的……”言下极是得意。

关天养频频点头,心下是越发的明朗起来。虽说隔着不远的距离,他却已经看出这座将近十丈高的青铜塔哪里是普通的铜塔,而是一件法宝。至于是一件什么样的法宝,他却没办法说得清楚,得要亲手摸过之后才知道。

法宝也有大小之分,只不过像这座塔般巨大的法宝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着。

过了桥后,车夫正说:“喏,拐过前面的街口就是鬼市了……”关天养就听到咚咚的搏浪鼓声随风传来,心下一凛,竖起耳朵一听,立时辨出这就是李道奇手中搏浪鼓的声音,顿时大喜,叫道:“停车,停车……”

车夫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忙拉住了缰绳。关天养也不待车停稳,纵身跳了下去。车夫见他要跑,急得大叫道:“钱,钱呐……”

关天养摸出二两碎银子掷了过去,转眼就跑得不见人了。车夫捡起银子,掂了掂,嘿嘿地笑道:“原本打算收他一两银子的,却给了二两……”乐得颠颠的。

关天养如鬼魅般在人群里疾驰穿行,跑过两条街后,果然看到李道奇边走边摇着搏浪鼓沿街叫卖,激动得浑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大叫道:“李前辈……”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一个【逐日】冲到了李道奇的面前。

李道奇见是他,也有些意外,“是你?你怎么来这了?”

关天养兴奋得满得放光,嘿嘿地笑道:“李前辈,咱们可真是有缘呀,没想到在几千里外的浔阳偶遇了。几个月没见,你还好么?”

李道奇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眼神也平静得像无波的古井,“不过是老样子。”

关天养张望了一下,“前辈这会子不忙吧?咱们可否找个地方叙叙?正好我也要买东西呢!”

李道奇道:“前面有家茶园,环境不错,茶也不便宜!要去么?”

关天养知道李道奇的是要他请客,就道:“去,当然去。一碗茶我还是请得起的!”

茶园名叫‘闻园’,看着这名字,关天养就忍不住笑了。

进了大门,绕过假山,赫然一池残荷。在茶博士的引领下,沿着回廊往里走,隐隐听到有丝竹之声传来。进了二门,茶博士就问是要看歌舞还是谈事,关天养说谈事,茶博士就领着他们去往右边走了。

片刻后,到了一间名为‘逸水’的轩堂之前,立时出来两名长相极为可人侍婢,将他们迎了进去。

关天养见侍婢服务极为周到细致,忍不住笑问道:“李前辈,你可是经常来这里么?”

李道奇哪里品不出他话底的意思?冷看了他一眼,“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

关天养忍住笑意,“有吗?”

落座之后,侍婢就问他们要喝什么茶。关天养不懂,就问李道奇,李道奇说:“就来一壶‘洞仙春’。再告诉你们厨下,准备几样精致的小菜,一会儿叫的时候再送上来!”

一说到菜,关天养就感到饿得不行了。这七天来,顿顿都吃的船饭,嘴里都快淡出鸟味了,若不是急着赶回九夏,他才不想这样子委屈了自己。

茶上来后,李道奇就摆手让两名侍婢退了下去,这才问道:“说吧,要买什么?”

关天养喝了口茶,觉得味道怪怪的,皱了下眉头,“这是什么茶?喝着一点都不上口!”

李道奇却是觉得这茶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一口下去,连连砸着嘴唇,满脸的飘飘然。关天养见着他的样子,嗤的一声笑了。李道奇眉头一拧,显是不乐意关天养打扰了他的享受,将杯子往桌上一剁。关天养也很知趣,知道自己笑得不该,趁势拿起茶壶,为李道奇斟上了一杯,这才道:“十方钟要五个;破妖弩五,不,要十个;凌空虚渡五个!”他说一样,李道奇就拿一样。看着堆满桌子的东西,他心念一动,想到圣尊的可怕,脸色不由一寒,问:“李前辈,还有没有比破妖弩威力更大的法宝?就是专门用来对付阴邪妖物的!”

李道奇却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些一问,“有,但你用不了!”又端起茶杯细品了起来。

“我用不了?为什么?”关天养心下以为李道奇还当他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小子,所以才认定他用不了威力强大的法宝,心下不免腹诽了起来。

“威力太大,不但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才能发动,而且还需要神念来控制。最重要的是价钱不便宜!”

关天养顿时笑了,满脸的不在乎,“多少?”语带傲慢,显然是不管你多少,我都买得起的架式。

李道奇拿出一支短梭来,“这叫六阳神火梭。以太乙真金炼成,加持【六阳离昧梭】,五百年以下修为的妖物,几可一击而杀!”

关天养耸然动容,下死劲地盯着毫不起眼的短梭,“【六阳离昧梭】?可是用【六阳离昧阵】炼制的么?”接过手来,感受着梭身里蕴藏着的强大六阳真火之力,瞬息间就炙得他手心滚烫,不免犯了疑惑,“李前辈,太乙真金固然好,但却承受不了【六阳离昧阵】的威力,你是如何祭炼上去的?”

李道奇微微哼了一声,满脸的高深莫测,“这是我的不传之秘,若是被你知道了,我拿什么来赚钱?”

关天养哈哈笑道:“李前辈大可放心,我可不会跟你抢生意。这宝贝也只能用一次的么?”

“当然!”李道奇道:“我一般只卖一次性使用的法宝。”

“那怎么卖?”

“五千!”

“五千晶玉?”

李道奇低头整理东西,俨然没有听到关天养的反问似的。

关天养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没得价讲,“好吧,先买个在身上压箱底,万一哪天用得着呢?”唉地叹了一起,虽觉得有些肉痛,但还是把钱付了。

李道奇道:“你既要买,那我也不拦着。但我还是警告你,这东西不是你能用的,它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才能发动,若是发动后无法吸收足够的灵力,【六阳离昧阵】就会瘫痪,那它也就没办法再用了。若是吸足了灵力,也顺利地发动了,你却没有足够强大的神念来控制,后果也会很可怕,它甚至有可能会让你尸骨无存,神魂俱灭!”

关天养一阵恶寒,“行,我知道了……”心说:“我自己不能用,难道还不能给别人用么?反正留个能够绝杀的在身上,百利而无一害的!”

付过了钱后,关天养将东西收进了乾坤袋。看着这只重极门送的大号乾坤袋,他立时就想到了携带乾坤袋的种种不便,若能有其他更方便的储物之器,岂非更好?“李前辈,有没有那种只有我自己能打开,别人无论有多强大的实力,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打不开的乾坤袋?”

李道奇满脸的不解,“谁要抢你的东西么?”神情顿时凝重了起来,眼里竟隐隐透出了震怒之色。

关天养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脑子里将五梁山的经历理了一遍,“上回在云梦府五梁山遇着个妖人……”就把那段遭遇详细地说了一遍,万分感慨地道,“……我的全部家当都在里面,若是被他得了去,那,那可就什么都完了。当时我就在想,若是能有一个被人夺不去的乾坤袋,那就省心省事多了。”即便是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圣尊为何收了他的乾坤袋去,却又没动里面的东西,然后又还给他了呢?

李道奇眼神幽幽,也不知道心下在想什么。“重极门炼制的乾坤袋用的是百年蟒皮,材质极佳,炼制手法也独特,没有结成元婴,是破不开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强中更有强中手,我就这点财产,还是得想办法保护好才行!”

李道奇似乎也觉得关天养的话有道理,就拿出一枚戒指递上,“看看这个!”

关天养接过,顿时大为惊诧,“这,这也是乾坤袋么?”

李道奇摇头道:“不,应该叫乾坤戒了。用戒指作为储物的方式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优点是携带方式,不易丢失。缺点就是空间太小,装得太少。你若怕重要的东西丢西,大可放在这里面!”

关天养反复地看着戒指,道西域人在这方面就是比我们用心。噫,这颗宝石下面居然还有一个法阵?!”

“不错,是【五气朝元】的法阵。你若觉得没有用处,可以将宝石卸下来重作就是。”

关天养仔细地翻看着戒指,呵呵地笑了起来,“暂时没这个必要。想必这戒指不便宜吧?”

“成本不贵!”李道奇道:“你若要,五百晶玉拿去就是!”

关天养满脸的讶然,“还不贵么?相比起乾坤袋而言,这价钱可当真是不菲!”

“你不要?”

“要,当然要!”关天养套在手指上,“相比起我这份家当来说,五百晶玉也算不了什么!”说着,就将重要的物品分捡了出来,存到了戒指里。

三杯茶下肚,李道奇似乎就没有了再饮的兴趣,神情再次回归了索然的冷漠,“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关天养想了想,“暂时没有了。对了,李前辈,你什么时候来的浔阳城?”

“我一路沿江而下,到浔阳城也才几天时间。”

“不再去九夏城了么?”

“九夏城暂时没生意可做,不去了!”

“我以后东西用完了可怎么找你买呢?这次是机缘巧合,下回不定还有这样的机会呢!”

“你不是有千里鹤么?”

“那也只能在千里之内传递信息呀。”关天养不免奇了怪,心说你难不成永远都离我千里之内么?一时也想不透李道奇这话什么意思。

“你若给别人传递信息,那就只能在千里以内才能收到。但若是给我,哪怕是远隔数万里,我都能收到!”

关天养讶然道:“这是什么道理?”

“这就是我的道理!”李道奇也懒得多作解释,“还需要什么吗?若没了,那就叫他们上菜吧!”

关天养只当这是李道奇作生意的手段,心知问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就道:“好。来人呐,上菜……”

从闻园出来的时候,关天养的注意力再被十数丈高的青铜高塔吸引了,想着先前心下悬而未解的疑问,就道:“李前辈,这座塔你可有看出名堂?”

“这也值得奇怪么?镇水用的!”

“镇水?”关天养已经听车夫说了塔的功用,却是无法凭着眼睛来断出它到底是通过什么方式来实现镇水的目的,所以满心的都是好奇。

“浔阳城位于大江之畔,地势偏低。而大江又每年都会发几场大水,每发一回,浔阳城就会被淹一次,百姓们是苦不堪言。后来有人找到了重极门,求他们帮着想想办法。当时李延极还是天道院院主,就接下了这桩差使。经过三年的努力,不但重建了浔阳城下的排水系统和周边的水利工程,还铸起了这座镇水塔。从那以后,浔阳百姓才免除了水患之苦,过上了丰衣足食,太平安宁的日子!这件事情虽小,却被李延极视为平生最得意之作。”

关天养喟然而叹,“原来是李大宗主的手笔,难怪看着气势非同寻常。”

“也不止你看出它非同寻常。这塔立起来后不久,有修行者见了,以为是异宝,就想收了去;也有人以为这下面封印着什么宝贝,就想把这塔弄起来探个究竟。结果反倒触动了禁制,差点没得把命都丢了!”

关天养吃吃地笑道:“还有这样的傻子?”

“我若不说,你是不是也认为这下面有什么玄机?”

关天养道:“我跟他们可不一样。虽说这塔是李宗主亲自炼制的,但只要我一沾手,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断不至于糊涂到把它弄起来查探究竟的程度!”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塔下。

没想到的是当地驻军还派来了岗哨在这里值守,显是为防有人蓄意破坏。塔的正前方摆着一只祭祀用的青铜大鼎,三三两两的百姓在里面烧纸烧香,然后叩头祷告。

关天养望着塔身,暗道:“法宝是大有大的用处,小的小的好。这座塔高十丈,暗合十方世界之意;塔基之下又有十丈,又与阴阳至理相契,构成了通天彻底之势;塔身有四面,以应四方;飞檐有八角,以应八卦;塔身有十二层,以应十二元辰……”越看越越觉得此塔奥妙无穷,越看心下也越是震撼,“本以为这件法宝大而无用,不过是一件标志性的摆设罢了。不想竟暗合了天地至理,能协衡阳阴,修合五行,贯通天地之气,从而通过抑制浔阳过盛之水气,达到消除水患的目的。法宝炼制到了这个程度,已然尽窥地理,上晓天道了。我跟他一比起来,简直,简直不值一哂!”

李道奇见他摇头叹气,就笑了起来,“是不是突然觉得很渺小,很没用?”

“是呀。本以为凭我的手段,虽不能称雄修行界,却也能据有一席之地。却不想,却不想……”神情竟是越发的颓丧起来。

李道奇点了点头,神情转而凝重,指着高塔道:“在法宝炼制上面,普天之下没有人能够和李延极比,或者说没人能够和重极门比。所以,不要把他当成你的挑战目标,那没有任何的意义。”

【一百九十九、通天神鉴(上)】

关天养暗暗感慨,“能不吗?虽说我更擅长于法宝的强化,但若对法宝的炼制不了解,又岂能将强化做到最好?看来,我要走的路还很长呀……”旋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太过于丧气,毕竟自己还年少,在法宝强化的路上也才刚刚起步,将来的路还长着呢。这才信心稍振,甩了两下头,将不纷乱的念头尽行驱出了脑子,“李前辈还要浔阳盘桓么?”

“不了,我正准备去三楚的江州府!”

“江州府?”前不久与关卿云和杜友逢相遇时,听他们不止一次地提起江州府,现在李道奇也要去,他顿时好了奇:江州府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个个的都去呢?

“你想必还不知道,修行界盛传江州府即将有异宝出世,好多修行者都赶了去。我这生意是哪里事非越多就越好做,若不趁着现在赶着去,怕是什么都捞不着了!”

“又有异宝出世!!哪来的这么多异宝?”关天养心下是说不出的惊奇还震骇,总之是百般滋味都涌了起来。而他想到的也不是什么异宝,而是江州又会不会步了九夏城的后尘。

“这也不是无风起浪。你现在就要走么?”

关天养本在静听李道奇述说江州异宝出世的因由,不想李道奇却问起他要不要走,就道:“倒也不着急……我雇了艘船,李前辈若不嫌弃,我们一道走如何?”

李道奇也笑了,“我也正有此意。那走吧!”又别有深意地看着关天养,轻叹一声,“江州异宝的出世说来与你还有莫大的干系。若不是你去了九华山,怕这会子早被人掳去江州了!”

关天养顿时大为骇异,也不敢想像这段时间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故,惊问道:“与我有关系?这怎么可能?”说到这里,他就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李前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何事?”

“那回在奎元阁,我找你买秘籍,你顺带着卖了一块玉牌给我,可还记得?”

李道奇回过头来,眼神凌厉,似乎是想看透关天养这一问后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别的想法,“怎么,你琢磨出了那面玉牌的用处了?”

关天养却不明白李道奇为何这般看着他,心下那个模糊的念头也越发的清晰起来,那就是:李道奇知道这面玉牌的来历和作用。“琢磨不出来。但有些事情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说来听听!”李道奇这才扭过头来,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灵泉山出世的异宝,也有一块这样的玉牌。李前辈可知道么?”

“真的?”李道奇的语气里透着十分的惊讶,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当然是真的。”关天养从侧面留意着李道奇的神情变化,想籍此来判断出李道奇到底对玉牌的来历和用途到底掌握了多少。

李道奇却是没有注意到关天养在留意他,而是摇起了头来,满脸堆起了苦笑,“看来传说是真的了……”

“传说?”关天养心头又涌起一团疑云,“什么传说?”

“黄金之王的传说!”

“你是说鄢奚么?”

李道奇似乎并不奇怪关天养也知道黄金之王的真名姓,点头道:“不错。不过鄢奚叫黄金之王,但并不是什么帝王,而是商人。”

关天养啊了一声,满脸的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是商人?”想到大殿里的两班文武,和鄢奚身上散出来的帝王霸气,他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个令人恐惧不已的鬼仙曾经竟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李道奇也没将关天养的惊奇放在心上,继续娓娓道来:“你是有所不知。鄢奚既是商人,又是修行者,平生最爱的就是黄金。他活了三百四十多岁,原本是个极有天赋的人,只可惜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用到了黄金的收集之上,结果反倒耽误了修行。后来眼看成仙无望,就开始利用各种手段疯狂地收集黄金。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甚至不惜利用在楚国朝廷里的代言人发动了政变。从那时起,他就自称为黄金之王,听说还设立了自己的朝廷。与之同时,他开始在灵泉山秘密地营建陵墓。为了防止被盗,他可谓是费尽的心机。后来听说他找到了一件镇陵至宝,只要有这件至宝在陵里,盗墓者就永远也别想锁定他陵墓的方位。”

关天养没料到李道奇对鄢奚的生平了解得如此之深,惊叹之余不够又好奇李道奇是从哪里知道的。“他要对付的盗墓者该是修行者吧?”

“不错。正是这样!鄢奚除了爱收藏黄金外,也爱收藏各种珍奇法宝,只不过对法宝没像对黄金那般的痴迷。在他的收藏品中,最为有名的就要数圣剑‘屠天’了!”

“‘屠天’?”关天养心下一凛。杨纵说灵泉山出世的一把圣器为陈朔所得,莫不成就是这把剑么?“这是一把怎样的剑?”

“此剑据说是并非由修行者铸成,而是一个叫血河老祖的大魔头用血河之金铸成。血河老祖本是天上神仙,因触怒了天帝被贩下九幽为苦役。他却打伤了冥界法卫,逃入了血河之中躲藏了起来。尽管躲在血河之中不敢出头,他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复天帝。为此,他耗时百年在血河底采集了数百斤极阴极煞的血河之金,然后又耗了数年的时间将其熔铸成型。但血河之金的熔铸异常的困难,祭炼就更不用说了。可再难血河老祖都克服了。为了让此剑的威力最大化,在剑成之时,他竟然不惜以自己的神魂来强化此剑。却不想反倒出了岔子!”

关天养不想世上还有这等疯狂之辈,心下很是有些惊悸。“是呀,血河之金是至阴至煞之物,而他本是仙身,乃至阳至刚之身。两者互为相克。这把屠天原本就该是一件仙器的,结果却只落得圣器的命运,想必就是因为他用了自己的神魂来强化!”

李道奇很是佩服关天养的见解,“不错,正是这样。但这也并不是全无好处。在他用神魂将此剑强化后,阴煞之气尽去,反而正了一把堂堂正正之剑。”

“以至阳之仙气来洗去至阴之煞气……哎,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想着血河老祖的下场,关天养不免觉得此人的心胸未免太狭窄了些,何必为了仇恨将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了呢?

“这剑原本为冥府所得,后来不知为何流到人间,被截教门人得了去,献给了纣王!”

“纣王?”关天养没想到又扯到了这人身上。毕竟先前机纵也与他说过了封神大战的真正内幕,是以虽然意外,倒也不惊奇。“就是那个无道暴虐的纣王么?”

“不错,正是他。武王代纣,建立大周王朝,此剑也被收入大周府库,蒙尘了将近五百年时间。鄢奚得知这把剑的下落后,费尽心机将它弄到了手。那也是鄢奚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仗着此剑,他是会遍修行界之尊,将他黄金之王的威名传得人尽皆知。除了这把剑外,就要数别离魔琴和攫魂铃最有名了。这两件也都是圣器,品阶虽不如屠天高,但威力一样的不凡。鄢奚的收藏自然远不止这三件。在他死后,修行者闻风而动,几乎是翻遍了灵泉山,却也没能找到鄢奚陵墓的位置。时间一久,这事自然就被人慢慢淡忘了……”

两人边说边走,步子迈得极快,说到这里已经到了港口上面的坡上。

“这又和那面玉牌有什么关系?”结合杨纵所说,关天养对封神大战的历史真相也了解得越发明白了,却还是不能将历史与玉牌的来历联系起来,心中的不解反而越积越多了。

李道奇的神情突地又变了郑重起来,“自然有关系。楼子方这名字你听过么?”拿眼睛盯着关天养,显是不想放过关天养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关天养暗道:“楼子方?这人又是谁?莫不成是鄢奚陵墓的设计者么?”连连摇头道:“没听过,他与鄢奚又有什么关系?”

见关天养满心的茫然,李道奇的神情明显一松。也是关天养被这些秘闻吸引得太深,没有再关注李道奇的神情变化,要不然定会从中悟出一些东西来。“没有任何关系。鄢奚生活在六千多年前,而楼子方却出生在三百二十年前,跟你一样,都是九夏人!”

“哦?”关天养实在想不透李道奇为何又提起了此人,但也知道李道奇绝不会无的放矢,此人必然与鄢奚陵有着极大的干系。“他是不是发现了鄢奚陵的所在位置?”

李道奇目视着关天养,显也是在等着他的猜测。听了关天养的话后,却是连连摇头,颇有些失望。“楼子方原来不过是九夏城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十三岁那年,也不知从何处得知玄武宫正在招录门人,就赶去应征,居然还被选中了。本以为就此可以成为修行者,踏上寻仙之路。却不想玄武宫的弟子收录极为严格,过了初选关之后,还得经过五年的外门历练,若是合格,才能晋为内门弟子。说是外门弟子,其实不过是玄武宫门下的苦工杂役,什么种药、挖矿、采集等等苦活累活全都由他们干,说来实在是不公平得很。在第四年上,也就是楼子方十七岁那年,他被派去灵泉山采药,也就是这一趟采药之行,改变了他的命运!”

关天养陡地振奋了起来,这是因为他从李道奇的这番话里发现了一条线索,终于能将前因后果串连起来了,便迫不及待地问:“可是他发现了鄢奚陵的入口,得到了什么秘籍或是法宝?”

“不是。”李道奇果断地否定了关天养的猜测,不悦地道:“你这人,也太过于着急了,就不能听我慢慢说么?”

李道奇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淋得关天养满心凉浸浸的。灵泉山中既然有异宝,楼子方恰好也去了,按这个逻辑理下去,最终必然是获得了奇遇,结果又被李道奇否定了。霎时间,关天养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太过愚笨了,什么也猜不到,说一句就错一句,不免意兴索然。

李道奇也没将关天养的神情变化放在心上,继续侃侃说道:“打从灵泉山回去后不久,楼子方就因为勤劳努力,成绩出色被正式收录为内门弟子。恰在那之后不久,正道各派每十年一度的普法大会在玄武宫举行,按以往的规矩,玄武宫是不允许初入门的弟子观看的,更不要说参加了。偏那一年不知怎么回事,经过各派会商,一致决定设立新人组,旨在考核各派新入门弟子的修为进境。按规定,每派只有选送五名新入门的弟子参加普法大会。同楼子方一起被收录的弟子何止百人?偏他又被鬼使神差地选中了。这人呐,毕竟只有十九岁,年少气盛,一心想着扬名立万,全不知收敛。普法大会第一轮就是考较新入门弟子的修为,楼子方一出场,技惊四座,力压全场。且不要说各派刚入门的弟子比不上他了,便是已有近百年修为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关天养不禁骇异,“这怎么会呢?”

“当时各派就指责玄武宫派修为高深的弟子冒充初入门弟子,纷纷要玄武宫给个说法。而玄武宫自然不肯承认自己会干这样的事了,就说楼子方是带艺投师,用的也根本不是玄武宫心法。就逼问他是不是魔道派来的。”

关天养顿时大摇其头,“玄武宫的人怎地这般愚笨?若是我,倒宁愿承认安排失误,不小心派出了高级弟子去参加新人组的比斗。这样虽丢些颜面,却不至于坏了大事!”

“你懂什么?”李道奇轻哼了一声,显是对关天养这‘高论’很不以为然,“奇的是楼子方死活不肯说自己的一身本事是哪里学来的,玄武宫也是无奈得很,就认定他是魔道妖人,将他关禁了起来!”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口气,“这怕是要惹出祸事了。”

“普法大会结束之后,玄武宫就着手审查楼子方一事。楼子方当着玄武宫一众长老、观主的面,发下血誓说自己不是魔道派来的,说自己若真是魔道派来的,何必这般张扬?玄武宫众人经过一番争吵,决定留他下来,以观后效。”

听到这里,关天养点头道:“看来玄武宫到底还是有容人之量的!”

“兴许是有了那场奇遇,楼子方不论学什么都快人一等。此后的三年中,楼子方只是努力修炼,其他的事一概不过问,但凡有任务派给他,无不努力争取做到最好。玄武宫经过多番调查,证实他确非魔道派去的奸细,就渐渐待他宽和起来。可门中上下都拿他当奸细看待,对他很是冷淡。唯有与他一同拜入玄武宫门下,在外门经历了五年患难的宋洪文却一直视他作生死与共的兄弟,待他很是亲厚。有一回宋洪文和几名同门下山执行任务,不想落入魔道之手。得知消息后,楼子方心忧如焚,不顾师门长辈的劝阻,一日一夜行奔行三千余里,不但救回了宋洪文和众同门,还诛杀了红莲宗的一名副座主。”

关天养霍的一声吸了口冷气,“他,他才修行几年呐?就能杀得了红莲宗的副座主?”卓雁翎的本事他可是亲眼所见,即便是身受重伤,依旧强悍无比,不是王屋派罗蒙等人所能敌的。也就是说,入山修行不到八年,年龄不过二十二岁的楼子言就有与魔道堂主一级大佬争雄的本事了。这委实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李道奇并不无关天养所动,继续述说道:“当时被抓的还有符箓宗、三清教和神霄派的弟子,他们也派人赶去了救援。非但没能得手,反而还死伤惨重。若不是楼子方的及时出现,他们怕是都会遭了红莲宗的毒手。经此一战,楼子方也是名震修行界了。不但各派都视他为英雄,玄武宫也是对他倍加提携。经历了几年的误会,楼子言心中的凄苦又有谁能了解?回山之后的庆功会上,他喝了许多的酒,醉得一蹋糊涂。宋洪文送他回去休息,他这才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关天养紧张地问道:“是怎么回事呢?”

“他说他去灵泉山采药,得了一块破残的玉牌。玉牌蕴含着莫大的神力,竟让他在一夜之间拥有了数百年的修为。”

关天养跳了起来,“数百年的修为?开玩笑吧!”

李道奇显是很不喜欢关天养的话多,眉头一拧,不悦地质问道:“你还想不想听下去了?”

关天养道:“想,想,当然想了……”

“楼子方说,经过几年参悟,他发现这块残破的玉牌后面还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关天养猜测楼子方得到的这块玉牌极有可能与他得到的这块也有关联,心中却在想着:“楼子方能够在一夜之间获得数百年的修为,为什么我就没有呢?别说数百年,哪怕是数十年也好呀。难不成玉牌到了我手里就不灵光了么?”心情既懊恼又紧张,不免忐忑地问道:“什么惊天秘密?”

“就是只要将所有的残片完整地拼合起来,它不但可以使普通人一夜间获得数千年的功力,一跃成为修行界的至尊,甚至还能直接贯通天地,打开通往天界的坦途,不必经过天劫的洗礼,就直接飞升成仙。”

关天养突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拍着大腿道:“开玩笑,开玩笑……”

李道奇没有再理他,显是对他连连打断别人的述说十分的不满。“宋洪文也不信,就说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楼子方就把那面玉牌给了宋洪文看,还说宋洪文行事稳重,不像他那般轻浮猛浪,要宋洪文替他好好保存这面玉牌,免得他不小心失落了。”

关天养噫了一声,却没有发言。

“其实宋洪文也知道楼子方这样做是为了要成全自己,很是感动,拒绝不过后,就收了下来!”

“那,那宋洪文是不是也在一夜间拥有了数百年的修为?”

“没有。当时楼子方也是酒喝得太多,醉过头了,没有注意到房外居然有人偷听,而这人竟然就是三清教派来的卧底。”

关天养一怔,“三清教的臣底?”

“你不知道,玄武宫和三清教为了天下第一大派的称号,已经明争暗斗了上千年,除了没有明刀明枪的干起来外,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尽了!那人也是,只听了一半就兴奋得忘乎所以,赶去报告了,并不知道楼子方已经把玉牌给了宋洪文!没过几天功夫,上古神器残纹流落人间,被玄武门下所得的消息迅速地传播了开来,不过月余,修行界就人尽皆知。”

【二百、通天神鉴(中)】

关天养呵的一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局势将会怎样演变,“一场夺宝大战怕是就此展开了吧?”

李道奇这回没有否定他,“倒也没有那么快。只不过修行者云集灵泉山,将每一寸的角落都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后来有人提议,上玄武山找楼子方问个究竟。理由是上古神器乃无主之物,有德者居之,既散碎片散落各地,为什么不说出线索,大家一起寻找?”

关天养骂了一句:“无耻!”

李道奇冷哼一声道:“若是你,你就不想知道神器残纹的线索么?”

“我说不想你肯定不信,那我还不如不说!”关天养将脖子一梗,扭到一旁,显是很为李道奇轻看他而作恼。

“玄武宫方面自然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把楼子方叫去问话,先是要他交出神器残纹。这几年来,楼子方虽然表面没什么,但内心是深恨玄武宫对他的猜忌,就说残纹已与他的神魂相融,交不出来了。玄武宫一众长老观主们也知道神器有灵,会自动认主,确实是交不出来的,就只得退而求其次,要他说出神器的线索。还说各门各派的修行者都齐聚玄武山,要逼他交出神器,若他不说出线索,玄武宫也护他不得!”

关天养又咬牙骂道:“卑鄙!”

“楼子方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得到一块残片,并不知道那就是神器。玄武宫上下见他既不肯交,又不肯说,气怒交加,就将他幽禁了起来,美其名曰‘保护’……”

李道奇说到这里,他们已经走到了码头。候在码头的小五见关天养终于回来了,招手叫道:“关公子,这里,这里……”

关天养冲小王摆了摆手,“你告诉老郭,让他把船开过来!”就又问李道奇道:“那后来呢?”

“后来么,正道各派都涌上了玄武山,要玄武宫交出楼子方,交出神器残纹。说神器乃上天所赐,非玄武宫一家之物。玄武宫一则是交不出来东西,二则也是不想交,再就是仗着势大,也不惧怕各大门派,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各派忌惮玄武宫为正道第一大派,实力雄厚,远比其他门派可比,不敢随意撕破脸皮强夺。就在僵持不下之际,原本分崩离析了上千年的魔道五宗突然联合了起来,尽出精锐攻上玄武山,强抢楼子方和神器残纹。正道各派虽然人心不一,但绝不想神器落入魔道之手,是以在玄武宫的号召之下,团结抵抗,成功击退了魔道的进袭。而魔道五宗之间本也是矛盾重重,只是为了夺得神器才仓促联合起来,如今败战,不免使得矛盾再被激化,差点当场爆发了内战。眼见势不可为,魔道五宗只得罢战退兵,另谋他策。击退了魔道进攻后,玄武宫就质问各派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玄武宫根本没人得到神器,还说这有可能是魔道的奸计,旨在挑起正道之间的内讧,以便他们有机可乘。各派拿玄武宫没有办法,只得暂行退下玄武山!”

“就这么退了?”关天养极不心甘,“那些人也真的是,就不晓得叫楼子方出来对质么?”

李道奇道:“哪有这么容易?玄武宫随便一个借口就推了过去。他们不让见人,难不成你还强抢么?”

关天养对楼子方的遭遇十分同情,不免对玄武宫越发的厌恨起来,毫不掩饰地大骂了起来,“原来我还对玄武宫有些许好感,现在看来,他们竟是强盗中的强盗!”

“若你是玄武宫的掌门,这事你又该如何措置?”

见李道奇凛凛地盯着自己,一副静候高论的架式,关天养心下没由来的一慌,“这个,这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东西反正是自家门下人得的,又何必过份追究,伤了和气呢?”

“若是长老们都不同意和稀泥呢?”

李道奇嘿嘿地一笑,目光移到正缓缓进港的船上,“这便是你雇的船么?”

关天养道:“不错。李前辈请!”见搭板顺了过来,就伸手一肃,让李道奇先上了船,他才跳上去。

上了船后,关天养就让老郭立即再去收拾一间舱室出来,还说以后每顿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

老郭忙应了下来,叫一个伙计去张罗。

起航的号子起响起后,关天养就把李道奇往舱里让,又问道:“李前辈,那后来呢?玄武宫又是怎么做的?”

李道奇到了舱中坐下,接过关天养递来的热茶喝了口,正要启口,就听笃笃的声响从外面传来。

关天养知道是了定出来了,叫道:“老和尚,你终于舍得出来放风了?先前我叫你进城你不去,现在船都起航了,有什么好看的?”

“老衲知道来了贵客,所以出来会会……”说话间,门口一暗,了定已经走了进来。

李道奇见是他,分明一怔,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不自觉地站了起来。了定呵呵一笑,合什起手道:“李施主,你好呀!”

“了定?!”李道奇显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没了双腿,拄着拐杖的黑袍和尚便是记忆中那个了定,惊问道:“真是你?”

“然也,正是老衲。快一甲子没见了,李施主风采依旧!”了定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将拐杖放到一旁,理了理僧袍,动作从容有度,神情安祥慈和。

“你居然也有下九华山的时候?”李道奇竟然笑了,显是觉得此事实在稀奇得很。不过这笑容很是有些诡异,分明没有半点老友重逢的惊喜和愉快。关天养背过身给了定斟茶,自然没有看见。

了定接过关天养递来的茶水,“我自然也不想……”意味深长地瞟了关天养一眼,问道:“原来你们认识?”这话分别带着弦外之音,关天养却浑没有听出来,而是笑答道:“是呀,我和李前辈也是老相识了。老和尚,原来你们也认识?那可省了我介绍的功夫!”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李道奇嘿嘿地道:“你不在九华山颐养天年,何苦来受这罪?苦海无边呀……”

“对于正在苦海中沉沦的人来说,自然是无边的。可对老衲来说,无处不是庄严净土!”

“庄严净土,好一个庄严净土呀……”李道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了定,竟然透着怜悯。

见了定和李道奇不由自主地聊到了沉年旧事上去,关天养听了片刻,却是一片茫然,就道:“二位慢聊,我再去烧点水来……”就走了出来,暗道:“李前辈和老和尚之间怎么怪怪的?若说是老朋友吧,却又没有那份应有的热情。但又不是仇敌。老和尚这人不通世务是有的,李前辈……李前辈却又委实太莫测高深了些。回头得便,我一定得问问他是哪门哪派的……”

关天养出去后,李道奇神情一变,森然道:“你当真连命也不要了么?”

了定淡然一笑道:“人身一具臭皮囊,何足惜哉?到你我这种境界,还有什么看不透,放不开的?”

李道奇大怒,长身而起,“你……你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了定缓缓闭上双目,满脸慈和的微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合起手来,宣了一声佛号。

李道奇跺脚道:“我真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了然是死心眼,你却更死。难不成你真以为自己是地藏王菩萨了?哼,便真是地藏王菩萨降世,也未必能改变得了这一切!”

了“改不改变得了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这是我化城寺的行事宗旨,你也不消劝我!”

“你以为我想劝你?当年了然也是不听我劝,还把我骂了一顿。现在倒好了,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李道奇满脸愤然,显是还以为当年了然的那一通骂而介怀。

了定缓缓地摇着头,皓白的须发也随着头颅的摆动而飞扬,一双精精湛湛的眼睛却是满含笑意地盯着怒不可遏的李道奇,“你这话不对……”

“你们化城寺那么多和尚,随便派哪个来不行?非得你出面!”李道奇见了定不为所动,越发的恼怒,须发戟张,浑似要当场暴走了。

“我也是化城寺弟子,为什么就不能来了?”

李道奇突然安静了下来,冷冷地看着了定,“好,我说不过你。由得你闹去吧!”就坐了下来,神情又恢复了漠然,仿佛刚才根本不曾发作过似的。

了定叹了口气,似乎在为没能真正激怒李道奇而遗憾呢。“这也不是闹。有件事我却想不明白……”

“你是要问他的事么?”

“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选中了他?”了定不自觉地抖了抖,显是内心的活动十分的剧烈。

李道奇目光闪烁,阴阴幽幽,全然让人看不明白他心底在想什么。“我寻了这么多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那日看到他,就莫名其妙地认定了。事后我也觉得奇怪,问自己为什么会是他?兴许这就是机缘吧,有些事情是由不得我们作主的!”

了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李道奇嘴里说出来的,“你认为他能够胜任?”

“你别问我,我没法给你回答。”李道奇说完,就将头别到一边,透过窗口看着外面雪花飘飞的大江。

“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慎重点?”了定目光如剑,竟似要将李道奇的心剖了开来,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似的。

“慎重?”李道奇嘿嘿地笑了起来,“灵泉飞仙,必然震动仙界。一旦让碧霄宫中的天帝知晓,我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了定脸上竟也掠过一丝惊惧,“那你也不能拔苗助长呀。也不看看,以他现在的实力,能做得了什么?”

李道奇陡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竟似有若实质,与了定的碰撞在一起,竟在舱中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你小看他了!”

“我小看了?”

李道奇点头道:“你肯定没有看出他身上的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了定白眉剔动,“你是说狂暴体质么?”

李道奇摇头。

“那还有什么?”

“他体内藏着两个东西!”

“两个东西?”了定却是一片茫然。这些天来,他与关天养朝夕相处,除了拥有罕见的狂暴体质外,他并没有看出关天养有何特异之处。

“两个连我都不曾见过的东西。但其中一样你肯定听说过!”

“什么?”

“青城剑典!”李道奇一字一字地咬了出来。这四字竟拥有难以想像的魔力,让了定耸然动容,眉毛胡子乱作一团,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李道奇看着了然将他扶在椅子上,一副振身欲起的架式,就笑了起来。“是呀,消失了数万年的剑修竟然再次出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说到这里便打住了,神情陡然间变得好似见到了魔王一般铁青,眼里竟还隐隐透出恐惧之色。

了定的情绪本来就没有平静下来,又再次被李道奇所带动,红润的脸庞霎时间苍白得近乎透明,“当真,当真是青城剑典?”长眉遮挡下的眼瞳猛地为之收缩。

“我不会看错的!”李道奇长吸一口气,轻轻地闭上了眼。仿佛是怕有人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恐惧似的,“青城剑典虽然不是神器,但它的威力却是十大神器加到一块也比不了的。当年,剑修一脉不满天帝作为,远走他方。天帝趁机派下了宁封子暗中使鬼,致使剑修道统最终断绝,这才去了一个心腹大患。嘿嘿,嘿嘿……”竟是一阵狞笑,直咄咄地看着了定,双眼灼灼放光。那神情,活似捡到了大宝贝似的。

了定没有再看李道奇,目光落在了茶碗里,看着随着船身起伏,悠然晃动的茶叶,他的情绪迅速地平静了下来。“我听说乾坤庭下楚庸也是剑修!”

李道奇摇头道:“那不一样。楚庸只不过是机缘巧合得到剑魂。而他的剑魂品阶也不高,再加上修炼不得其法,不论是实力还是前途,实在有限得很。若不是遇上他,不定已经坠入魔道了呢!”

了定怔怔地出了会神,唉的一声长叹了口气,“可……就算他有青城剑典又如何?他现在的实力连自保都不能够,又怎能应对这此起彼伏的纷争呢?其实我这次出山便是想劝你,先等等看,不要把风波搅得太甚了,这不好……”

李道奇一咬牙,满脸的决绝,“不行,我等不下去了!你可知道这两个月我去了何处?”

“何处?”

李道奇探手拿出一只半尺许高,通体碧绿,闪烁着玉样光泽,恍如初生婴儿的物什道:“就是为了它!”

了定再次被惊着了,“人,人参果……你,你去了五庄观?”

“然也!”

“镇元子他敢给你人参果?他就不怕……”

李道奇道:“他会说是我偷的!”

了定这下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你呀,你……我真担心欲速反而不达!”双手合什,闭上双目,默默地育起了经来。

“你不知道,在青城剑典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已经脱出了我的掌控。现在我要做的……不过是尽己所能,推动局势的发展罢了!”

“若是你不推呢?”

“你觉得我还有得选择吗?”李道奇神情悲壮,满眼全是苦涩,浑然一副被逼入绝境的样子。

了定却是视而不见,摇头道:“我总是为你担心……”

李道奇大手一挥,“你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就出了舱去。

关天养当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算计着,他烧好水提了上来,见李道奇站在舷边观望江景,舱中已不见了了定,就问道:“李前辈,老和尚呢?”

“他么?”李道奇道:“和尚自然该去念经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放下水壳,“李前辈,恕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之间莫不成有什么仇怨?”

“仇怨?不,怎么会!”

“可你们……”

“你也知道,化城寺的和尚有些烦,总爱叽叽歪歪地教化人……”

关天养暗道:“我怎么不觉得呢?”但想到李道奇这样说必有原因,也就没有再过多的问。刚才在烧水时他就在想:“宋洪文会不会就是宋大叔的祖辈呢?宋家的祖秘密宝包括就有一块玉牌。还有一笔日记,我却还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说的些什么。盘渊解开锦匣的封印时,我还在纳闷,宋家怎么会也有一面这样的玉牌,想必是从楼子方那里来的了!”就问道:“李前辈,那玄武宫后来又是如何处置楼子方的?”

李道奇见他又问了起来,略一沉吟,就继续道:“如何处置的?玄武宫倒也没拿楼子方怎样。此后的一百年里,玄武宫将他软禁在了望天崖,不时地派人去询问他神器的线索。另一方面,玄武宫始终顶住了来自修行界的压力,拒不交出楼子方,同时也在暗中努力寻找神器的线索。

两百年前的某一天,一场地震致使灵泉山东崖坍塌,一座战国时代的古墓也暴露了出来。当地百姓将墓中的陪葬宝物尽行洗劫一空,唯独一块残破的石碑没人拿走。石碑上记载,说鄢奚墓就在灵泉山中,藏有无数异宝。还说鄢奚得到了一件神器,是方上古玉圭,据说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惜玉圭残缺不全,虽有灵力,却无法使用。

鄢奚穷尽其力,从南疆苗人口中得知此物名为‘通天鉴’,据说是上古之神共工铸造。后来共工怒触不周山,玉圭崩碎,碎片散落各地,其中就有多片落到了三楚一带,但不知具体下落。苗人们还说,若是能将‘通天鉴’修复,便可不经修炼也能直登仙界,永享长生。

只可惜天不假年,鄢奚到底还是没能找到其余碎片的下落,寿终正寝。还说鄢奚便是用此物当作阵眼,封印了陵墓,只要能找到其余的碎片,便能找到鄢奚陵的位置,进入其中取得异宝。也说鄢奚探知灵泉山中便有一块玉圭碎片,找了多年也不知其所踪,所以才将陵墓建于其中,以为镇压。

这块石碑所载之事很快就流传了开来,在九夏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百姓们一连数月进山寻宝,却是一无所获。不但他们一无所获,玄武宫一样。”

说到这里,李道奇就打住了。

【二百零一、通天神鉴(下)】

关天养听得心痒难耐,问道:“那后来呢?”

“也就在这之后不久,玄武宫得到消息,魔道五宗经过整合之后,将再次大举攻山,强抢楼子方。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楼子方暗中勾结魔道,说若是魔道能将他救下玄武山,重获自由,他愿意说出神器线索,与他们分享。

玄武宫上下恼怒异常,纷纷叫嚣着要杀了楼子方,以绝祸害。当时马承风刚刚接任掌门之位,他亲率门中长老和各观观主去了望天崖,当面质问楼子方是不是勾结了魔道中人。楼子方说没有。马承风虽信,奈何门中长老都不相信。还说为了玄武宫存亡,再不能对楼子方仁慈。”

关天养又忍不住骂了开来,“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过之后才想到李道奇不喜欢在述说的时候别人无故打断,当即捂上嘴,示意李道奇继续讲下去。

“经过一番会商,玄武宫决定由众长老合力逼出已与楼子方融为一体的神器残纹,并用搜魂之法,得到楼子方所知道的关于神器的全部线索!”

关天养再次惊得失控了,惊呼道:“玄武宫怎么能这么干?这太残忍,太野蛮了……”

李道奇像是没听到,“在动手之前,玄武宫六大长老又与楼子方进行了一次深谈,说若是他愿意说出神器残纹的线索,玄武宫第七大长老的位置就是他的了。楼子方自然不为所动。

走到这一步,楼子方对玄武宫可谓是恨极,此前心中仅存的一点恩义也都烟消云散了。

玄武宫在将楼子方幽禁之时,就在他身上设下了禁制,防止他的功力增长。每年都会定期检查,以防楼子方冲破禁制,功力大增。他们却不知道楼子方早就冲破了禁制,在这百年之中功力获得了空前的增长,已不是玄武宫门下所能匹敌的。为求自保,面对玄武宫六大长老的联手,他也不得不奋起反抗!”

关天养听得兴奋,大叫一声道:“好!就该这样。”

“玄武宫六大长老修为最低的都已进入了分神境,最高的方兴白甚至已进入了合体之境,功参造化。在他们看来,对付楼子方不可是手到擒来,唯一可虑的就是如何才能将与楼子方神魂融为一体的神器残纹逼将出来。却不想动起手来后,楼子方以一敌六,非但不落下风,反而还逼得六人毫无还手的余地!”

关天养骇然道:“这么厉害?他岂不是都快要成仙了么?”

李道奇道:“兴许吧。这一战打了一天一夜,玄武宫六大长老最后不得不结成【玄武七截阵】相抗,可楼子方杀红了眼,已不是他们能够挡得住的。最终,六大长老折损其三,另有三人也重伤。冲出望天崖后,又遭遇了十多名二代弟子的挡截。即便是经过一日一夜的大战,楼子方依旧神勇异常,尽数将拦截之敌重伤,毫发无损地下了观日峰。

恰在此时,魔道又打举攻上了玄武山。马承风经过一番衡量,决定先拦楼子方,再退魔道。在他的亲自指挥之下,玄武宫一百零八名弟子组成了罗天【玄武七截阵】,将楼子方困在其中,意图将其生擒。

【玄武七截阵】乃玄天真武祖师亲手所创,号称修行界最强阵法,自创立以来,无人能破。楼子方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深知若是闯不下山,那就必死无疑,只得奋发神威,强冲硬闯。兴许是他本事太高,也许是魔道攻山,情况太过紧急,以至于大多数玄武宫弟子受到严重影响,没能将【玄武七截阵】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最后竟然楼子方破阵而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破了此阵之人。”

关天养已是兴奋得满脸通红,猛地一挥手臂,高声赞道:“好,了不起,真英雄,真汉子!”

李道奇竟然也点了点头,“下山途中,正遇趁火打劫,攻上山来的魔道五宗。楼子方这才将压抑的杀气尽数释放了出来。魔道五宗见他自己冲下了山下,自然是喜出望外,又岂肯轻易放过?当即纠集全部精锐围追截杀。不料三日三夜的大战下来,实力足堪与整个正道相抗衡的魔道五宗非但没能擒杀楼子方,反而还折损了两名宗主,长老、护法、堂主等大头目死伤也不在少数。反倒是玄武宫,见楼子方和魔道五宗打起来后,就作壁上观起来。到第四日上,正道各派的援军赶到,玄武宫这才挥师杀了下来。魔道五宗已是大伤元气,如何能够再与势头正盛的正道诸派大战?只得仓皇败逃。”

“那楼子方呢?”

不知不觉间,关天养的心思全系在了楼子方的身上,他觉得这个人就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谁也比不上。

“楼子方失踪了。”李道奇叹了口气,眉宇间也是说不出的遗憾,“正道诸派亲眼目睹了他与魔道五宗的那场血腥大战,断定他并非魔道中人,便想与他重修于好。而魔道也想也与消释前嫌,并肩共扛正道。可惜楼子方自此消声匿迹,无人知其下落。”

关天养唉了一声,显得有些失落,“如此壮烈的传奇,怎地反无人知晓?”

李道奇道:“那里是无人知晓,是没人愿意提起罢了。毕竟这段历史对于正道还是魔道来说,都不光彩。但不可否认的是,楼子方已经成了修行界的传奇。百年之间便拥有如此修为,那简直就是每一个修行者的梦想。找不着他了,但寻找神器残纹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好多人都在想,一片残纹就有如此威力,若能将所有的残纹凑齐了,那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关天养道:“是呀……可,李前辈,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呀!”

“可别人只看到了楼子方,并不知道事实是怎么回事!”李道奇这话显是在提醒关天养:你看到的和别人所想像的,完全是两回事。

“唉,这些人呐……可是李前辈,那一块玉牌又落到了谁的手里?”

李道奇道:“你就忘了宋洪文这人么?”

“宋洪文?原来倒是被他捡了便宜!”

“也不能这样说。楼子方杀下玄武宫山不久,宋洪文就以心中杂念太多,无法静心修行为由,退出了玄武宫!”

“退了?”关天养讶然,“这也能退吗?”

“为什么不能?在这一点上,正道比魔道做得就好。宋洪文回家之后,就做起了生意,不久又娶了妻室,生育了儿女。二十多年后,抑郁而终。”

“他得了玉牌,竟然没能从中参悟出半点么?”

李道奇嘿了一声,“这也许就是机缘吧。不是谁得了神器,都能从中参悟点什么出来的!”

这话当即令关天养一震,暗道:“我已经得了三块玉牌了,为何却没从中悟出半点东西呢?这是不是说我没有机缘,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宋洪文就是宋奕的高祖。经过一百年多的追查,魔道方面似乎率先摸到了这条线索,所以找上了宋奕,要他交出东西来。后来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大叔会被修行者算计,原来是这样……”话说到这里,心里一亮,暗道:“玄武宫几番向我和二狗子示好,莫不成也是为了这个,而不是因为我的手艺?极有可能了!以玄武宫之大,他们又岂会少了法宝?该死,我若不了解这些,怕是又得被他们给诓骗了去!”

“听说宋洪文曾经前往过南疆,寻得上古秘术将楼子方给他的玉牌封印了起来,临终前又叮嘱子孙好生传将下去,直到楼子方亲自来索取方才还回。这封印很古怪,除非是宋家人心甘情愿,要不然任你有通天法力也是打不开的。”

关天养摇了摇头,心说道:“未必!”

“宋洪文怕是永远也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思将这件东西保存下去,静候朋友回来索取,反倒成了他家灭门的祸根!”

关天养也唉了一声,道:“真没想到是这样的。几百年前的争端竟然延续到了今天,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接下来么,你很快就会知道!”李道奇竟嘿嘿地冷笑了起来,双目中竟隐隐透出狠厉的杀伐之气。

“我很快就会知道?”关天养颇有些不解地道:“李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纷纷扬扬的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李道奇抬头望天,只留给关天养一个冷峻傲然的背影,“说了这一大通话,也没想到天都快黑了。好了,你也不必多问了,等你回到九夏城,一切自见分晓!”

关天养暗暗纳闷道:“还要回到九夏城才见分晓,又会是什么事呢?难不成有人知道宋家祖传之宝被我得了,来找我索要么?”

【二百零二、宋氏遗孤(上)】

用过晚饭后,李道奇早早地就去睡了。

关天养钓了一会儿鱼——其实他的心思并不在钓鱼上,而是在消化和思考李道奇告诉他的这些传奇秩闻——到了亥时左右,见天上又飘洒起了雪花,这才回到舱中休息。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满是楼子方的身影,他努力地用想像描绘出楼子方的形象,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不知不觉,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老和尚了定已经在他的舱中读经书,李道奇却抢了他的位置,坐到了船尾去钓鱼了。

“李前辈,早啊……”关天养伸了个懒腰,觉得精气充沛,神清气爽,心情自然也就愉快了起来。

李道奇嗯了一声,手腕一抖,就拉起了一条大鱼来。

关天养眼明手快,一把接过,哈哈笑道:“好呀,浔阳鲤,平时可是想都都未必吃得到呢。小五,把这鱼拿到厨下,叫朱师傅好生整治了,中午用来下酒!”

小五拎起鲤鱼来看,惊笑道:“哟,这怕得快有三斤吧,拿到市面上卖,十多二十两银子呢!”

关天养在李道奇身边坐了下来,问道:“李前辈,你怎么对修行界的秘闻这般清楚?”

李道奇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就不能清楚?”

“能问你个问题吗?”

“说!”

“你可是出身重极门的么?”

李道奇摇头道:“不是!”

“那是哪个门派!”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绰号吧?”

“嗯,听杜姑娘说过,你叫‘百宝散人’,可对么?”

“不错。没门没派的才叫散人,我跟谁都没有关系的!”

“那你的炼器手法是自创的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关天养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重极门,或是符箓宗门下呢!”

“那你的本事又是哪里学来的?”

关天养道:“天生的。”

见李道奇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回答而惊奇,关天养反而有些不解地,“你不觉得奇怪么?”

“有些人的记忆并不会因为转世轮回而磨灭掉。想必你就是那一个吧!”

关天养不禁一呆,“是吗?”

李道奇见浮子下沉,手腕一抖,收起竿来,竟又钓上了一条罕见的浔阳锦鲤来。关天养着实又惊又叫,叫道:“呀,又一条,难不成咱们要走什么好运了么?”

刚把鱼拎到手里,天空里就传来一阵长笑。

关天养抬起头来,问道:“谁在笑!”就见一人飞将军般从天而降,落在了船头。

“关老板,你好呀!”那人抬手朝关天养一揖,“九夏城都翻遍了,没想到你竟在这里!”

关天养一见来人是张天渝,惊怒交加,叫道:“是你!”拔剑冲了上去。

张天渝抬手就是一记【火云掌】,关天养见红光闪动,一个【逐日】欺到张天渝身后,挥剑刺向张天渝的后心。

张天渝没料到他速度竟然这般快,慌忙祭起护身法宝,澎湃的赤焰之力将关天养震得退出了好几步才站定。

“关老板,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关天养怒道:“我跟你之间可没什么好说的!”又扑了上去,出剑如电,一口气攻了张天渝四十九剑。

张天渝一味闪避,却是越闪越惊惧,暗道:“才不过两个月功夫,这小子本事大长呀……”情知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就道:“关老板,这事跟你的宋大叔有关系,你可不可以先停下手来,听我说完?”

关天养一听与宋奕有关,当真停了下来,红着眼睛质问道:“好,你说!”

“你可知道宋家还有谁活下来了么?”

关天养一愣,心下不由生出一丝希冀,暗道:“难不是宋大叔没死?”就道:“谁?”

“好,我让你见见他!”招手道:“带上来吧!”

就见两名身着红莲宗服色的弟子挟着一人踏浪飞驰而来。

关天养定睛一看,那个被他们挟着的人岂不正是宋奕的儿子宋介么?顿时大喜,叫道:“宋二哥,你,你原来没死!”

只没想到宋介一看到他,眼里尽是怨毒之色,嘿嘿地狞笑道:“我当然没死,我怎么会死?!”

关天养一怔,“宋二哥,这话什么意思?”

宋介手一伸,“东西呢?”

“什么东西?”

“还敢装蒜?”宋介冷哼道:“我们宋家的祖传之宝!”

关天养顿时愣住了。

宋介逼上两步,喝道:“拿来。哼,你苦心积虑,设下陷阱,先是谋夺我家祖传宝物,又是夺我家产,你,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狠毒如此!”

关天养摇头道:“不,我没有!”

“你没有?”宋介嘿嘿地冷笑道,“那现在谁是知真斋的老板?谁?!”

“是我。不过我并不想要,是宋大叔转到我名……”

“放屁!”关天养尚没有说完,宋介就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宋家的家产凭什么转给你一个外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沈天照勾结的那些事!”

“宋二哥,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先把东西还我呀!”

关天养知道东西已经没办法还给宋介了,但他又不屑于撒谎,就道:“宋大叔是把东西放在我身上了,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了!”

“没有了?”宋介眼瞳收缩,怒声质问道:“什么意思?你丢了?”

关天养道:“意思就是我已经没办法原模原样的还你了!”拿出空了的锦匣和那本还没来得及阅读的笔记道:“现在就这两样了,另一样东西我没办法给你了!”三块玉牌和宋家祖传的碎片已经合而为一,他已经没办法分拆开来,将本来该属于宋家的还给宋介了。而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将整块玉牌给了宋介,所以,了不然只有委屈宋介了。

宋介扑将上来,抢过锦匣和笔记,颤声道:“你,你,你打开了封印?你,你怎么可能打得开?”

张天渝也惊得脸色都变了,显是没有料到锦匣居然已经被打开了。

关天养本想说不是他,而是盘渊打开的,话到嘴边却变成:“……我也不知道!”

啪的一声,宋介狠狠地抽了关天养一个巴掌。这一掌极重,打得关天养半边脸颊顿时肿胀了起来,嘴角也溢出了殷红的鲜血。宋介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又一巴掌扇了过来。关天养头一偏,避了过去。

“你还有脸躲?”

关天养昂然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宋大叔,对不起你宋家的事。这一巴掌我姑且可以当你不知情,不跟你计较,你若再来,嘿嘿,就算你是宋大叔的儿子,我一样不客气!”

宋介哈哈笑道:“你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迎面一拳冲关天养捣了过来。

关天养伸手一推,将宋介掀了开去,却将眼睛盯着张天渝,“都是你搞的鬼,对么?”

张天渝道:“我搞的鬼?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谋夺宋大叔家的祖传之宝明明是你红莲宗,杀了宋大叔一家的也是你。你控制了宋二哥,反将一切诬赖到我头上来。嘿嘿,张天渝呀,这本事可不高明,要知道不但乾坤庭、小蓬莱亲眼见证了你们所作所为,玄武宫也目睹了的,你想诬赖我也没门!”

张天渝道:“是吗?那你何不叫他们来对质?”

关天养冷笑道:“对质?”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宋介,道:“宋二哥要误解我由得他去。也随你们拿他作文章就是,我不在乎!”

张天渝道:“是吗?”回身对宋介道:“我说了,这小子很厉害,你不是他的对手,劝你不要来,你来了又能拿他怎样?”

“怎样?”宋介怒吼道:“我要将他的罪行公布天下,我要让天下人都来讨伐他!我要为我爹,为我娘,我姐姐报仇……”

关天养不屑地轻笑道:“就凭你么?连事非黑白都分不清楚也想报仇,别做梦了!”

宋介怪叫一声,扑了上来。关天养抬起一脚,差点将他踹下船去。

【二百零三、宋氏遗孤(中)】

关天养出手虽狠,却并没有取宋介性命的意思,心下暗暗地说道:“宋大叔,我不是不待宋二哥好,实在是他,他太不争气了,竟然连红莲宗的话也相信。他这样子,你在九泉之下怕是也不得安息吧?”

“小师弟,你也太天真了些。关老板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你却要他还你,岂非是做梦?”张天渝看着关天养和宋介的争执,满脸的阴笑,却还不忘煽风点火,让宋介越发的怒不可遏。

关天养眉头一剔,凛然直视宋介,“小师弟?宋二哥,你竟然拜在了红莲宗门下?”

宋介道:“谁是你宋二哥?嘿嘿,我若不拜在红莲宗门下,又岂你报得了这灭门的血海深仇?”

关天养气得血往上涌,脸膛霎时间涨得通红,紧咬着牙关,一字一字地道:“好得很。张天渝,我本来觉得你还算是号人物,但你想利用宋介来钳制我,那是打错了算盘。”

“是吗?我今天来,就是专门请关老板去凝碧崖作客的!”张天渝笑了,面带讥讽,仿佛在说:你也未免太天真了些吧?

关天养陡然间大受刺激,连眼瞳都隐隐透出了红光,煞是有些吓人。“凝碧崖?对不起,便是你家宗主亲自抬着八人大轿来,小爷也没那兴趣!”竟然也还了张天渝一个讥讽性的冷笑,一笑之后,愤怒尽去,整个人冷静得浑如冰雕,别说是情绪波动,就连生命气息也都感觉不到了。

张天渝固然吃惊关天养的变化,但却是被当场激怒,怒喝道:“好小子,胆敢口出狂言!”一掌拍了过来。

关天养面颊牵动,竟是不闪不避,挥掌迎了上去。

砰的一声,两掌相交,关天养闷响一声,连退了四五步才站定,脸色也是时红时白。整条右臂也被张天渝的掌力震得又酥又麻,全然不听使唤了。

“【融雪掌】?”张天渝先是一惊,旋又是满脸的骇然。他对关天养是再了解不过了,几个月前还不过是九夏上的小小役工,除了以力大著称为,并无特别的本事。这才几个月呢,竟就有了接下自己五成功力一击的修为。更较人不能理解的是,小蓬莱的【融雪掌】至少都要一轮甲子以上的修为才能习得,关天养浑身半点修为也没有,又是怎么使出来的?

关天养运转原力,迅速地修复受损的肌肉和经脉,怒喝一声:“是么?你可仔细看清楚了!”几步抢将上去,挥拳直取张天渝前胸。

“【大金刚神拳】?”张天渝脸色再变,已是惊骇无地,满脑子都是浆糊。他原是罕见的聪慧之辈,却也想不透关天养为何既会小蓬莱的【融雪掌】,又会大慈悲寺的【大金刚神拳】。

【大金刚神拳】并不以变化著称,而是为拳力取胜。以张天渝的修为和见识,要化解这一拳实在容易得很,可他却像呆傻了一般,手忙脚乱,浑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天养的速度何等之快?顷时之间连出十二拳,拳拳皆取张天渝胸腹间要害,但拳头击在张天渝身上,却是如中败革,分明造不成有效的伤害。

张天渝每挨上一拳,气机就多一分阻滞,心下也多一分烦恶。十二拳下来,直感到有如十二根钉子扎进了体内,说不出的难受。好在他修为足够精深,而关天养的攻击也不得法,没能对他形成实质的伤害。回过神来后,将意念沉入丹田,运转真元,赤焰之力陡地爆发出来,将关天养震得倒飞了出去。

吐出胸口的浊气后,张天渝也不再去想关天养为何既会小蓬莱的【融雪掌】,又深谙大慈悲寺的【大金刚神拳】,只是再不敢大意,打叠起精神应对。

关天养被张天渝震退开来,赤焰之力循着经脉逆袭而上,直感到双臂有如置于熔炉中灼烧般难受。站稳脚跟后,深吸一口气,将原力化作寒冰一样森冷,运至双臂之上,这才将侵入的赤焰之力一点一点地化去。见张天渝以【火云掌】攻了上来,他深知自己绝非张天渝正面之敌,就展开身法,在狭窄的船头与张天渝游斗了起来。

张天渝出手既重且狠,显是想尽快将关天养制住,免得再生麻烦。奈何关天养虽不是他正面之敌,但身法奇快无比,任他绞尽脑汁,计谋用尽,也不能在十数招内将其制服,不免大感恼火。

二十余招斗下来,关天养深知自己与张天渝的差距实在不小,照这般下去,纵是自己能靠着身法一时立于不败,却也是支撑不了多久。张天渝真元运转,丈许范围都被赤焰之力所笼罩,端的是让关天养感觉有如置身火炉,须发俱卷,衣衫尽焦,说不出的难受。就连桐油刷过的甲板也被烤得焦黄,散发出了阵阵的炭火味气息。可见赤焰之力的威力绝非常人所能忍受的。

关天养一边暗暗叫苦,一边谋思着对策。“我若能有个盾防他一防,那也不至于这般被动了!”脑子转动,便想到了杜若教过自己的【气盾术】。自打学会后,好像就用过一回,只因杜若说它除了遮风挡雨外,实在没有别的实际用途,所以他就渐渐将它忘了。这时情急下想起来,便想试试看能不能挡上一挡。

“气分阴阳,万物化生……”心下默念,一道半透明的气盾当即将自己罩住了,炙热感顷时就消失了。关天养心下顿时大喜,暗道:“没想到还真管用!”欺近身去,朝着张天渝的要害处连刺了数剑。

张天渝见关天养对赤焰之力甚是忌惮,且也拿不出有效的应对之策,心下极是得意,暗道:“凭你小蓬莱的【融雪掌】和大慈悲寺的【大金刚神拳】如何的神奇,也奈何不得我圣尊的赤焰圣力。”正要下狠手将关天养打翻在地,就见关天养身上升起了气盾,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关天养就已经贴身攻上,朝着他的肋下、胸口和喉咙处一气猛攻,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也幸得他先前吃了次亏,将护身法宝祭了起来,若非如此,怕是早已经连中数剑了。

待认出关天养身上半透明气盾并不是什么法宝,而是【气盾术】时,张天渝是又气怒又好笑,暗道:“这小子当真是个了不得的奇才,也不知从哪里从来的这许多本事,当真是让人想不明白。就凭这些手段,百年以内的修行者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大喝一起,一记【赤焰焚心掌】朝关天养拍了过去。

【赤焰焚心掌】是一门极歹毒的掌劲,专门隔空伤人,一旦挨了此掌,火毒侵入心肺,不出一个时辰便被烤成了肉干,纵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关天养不识得此掌的厉害,非但不避,反而还贴身欺了过来,妄图以短剑撩刺张天渝空门大露的肋下。

眼看着关天养就要伤在张天渝的掌下,李道奇手腕一抖,钓竿微震,钓丝从水中弹出,将张天渝的双手死死地缠在了一起,别说将关天养击伤在地,就连半点真元也用不出来了。

张天渝大惊,情知遇到了世外高人,翻身就要往江里跳。李道奇将钓竿轻轻一拉,张天渝就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之上,狼狈之极。

李道奇陡然间出手,不论是关天养和张天渝都不曾料到。不过这样既避免了张天渝逃走,又避免了关天养一剑在张天渝身上捅出个透明的窟窿来,将这突起的变局纳入了他的掌控。

关天养本待扑上去一刀结果了张天渝,就听李道奇道:“住手!”已用钓竿将他拦住。

“李前辈……”关天养是恨怒交加,质问道:“你为什么拦我?我要杀了他为宋大叔一家报仇!”

李道奇冷哼道:“杀了他宋奕就能活过来?”见宋介扑向关天养,钓竿一点,宋介便如中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了。

关天养不明白李道奇为何突然出手阻止,但也深知若不是李道奇及时出手,自己这条命怕是已经丢了,又好生感到庆幸。想到宋介这般的执迷不悟,心下又痛又恨,转身过身去,“宋二哥,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宋大叔和你的家人都是死于这个贼人之手。这是漫天下皆知的事情。我也不必向你证实什么,将来有一天你自会知道事实是怎样的……”见宋介还是一副恨毒的神情,立时气往上涌,真恨不得一脚将他踹进江里,将他冻醒过来。“你既活着,那便好得很。回头我自会去幽灵宫办妥相关手续,把知真斋和天下楼转回到你的名下。”

宋介虽不能动,却能说话。张口朝关天养啐了口唾沫,满脸的鄙夷,“嘿嘿,知真斋都毁了,你转了我名下有什么用?别在这里瞎作好人了!我宋介算是把你看透了……”

关天养实在不想看宋介的那副嘴脸,扭过头去,“你不懂。知真斋虽然毁了,但幽灵宫会全额赔偿。沈执事已经向我说了,待九夏城恢复重建,第一份就是赔偿知真斋的损失。你也大可放心,转回你手里的知真斋只会比以前更好,不会是个空壳子。至于以后你有没有本事打理好,那就不关我事了!”

宋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当真?”

“你若不信,便与我们一道回九夏城如何?你我相识有几年了,该知道我是一个不喜欢和人使嘴皮子的人。”关天养又满脸挑衅地看着宋介,那神情仿佛是在说:就看你敢不敢跟我一道回九夏城了。

宋介也不是个意气用事之辈,略一思忖,眼神幽幽,玩味地看着关天养,俨然一副‘我已经看穿你在耍什么把戏’的神情。“你和幽灵宫一起谋算我家财产,就算我得到了,那又有什么意思?”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幽灵宫是乾坤庭旗下三驾马车之一,你何曾听过他们有谋夺过商家财产的?张天渝编出的那一套荒谬不经的话,也只有拿来哄你这个书生!”嘴上虽这样说,心下却是实在不解得很。宋介绝非愚笨之辈,十七岁上就中了举人,博古通今,怎地张天渝这般轻易地就将他骗住了呢?

“就算幽灵宫没有,却也难保某些人不会!”宋介连翻白眼,显是将关天养这番话当作放了一通臭屁,极是不屑。

关天养见宋介实在是冥顽之至,也懒得再跟他辩说下去。看着地上的张天洽,对李道奇道:“李前辈,这个人你要怎么处置?”

“放了!”

“放了?”关天养眉头一拧,“为什么?”

“我自有我的原因,你不需要多问!”李道奇收起钓丝。张天渝也翻身站了起来,对关天养固是不放在眼里,对李道奇却是既敬且畏。

关天养说不出的气闷,“好吧,人是你擒住的,由你处置就是。不过他不能走!”

宋介怒道:“为什么我不能走?嘿嘿,我知道了,你想将我杀了灭口,以绝后患!”

关天养只是看着李道奇,宋介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李道奇瞟了一眼张天渝,见他恭敬地朝自己执礼,颇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身上干系着红莲宗,我不想你因为杀了他而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所以才放他走。至于他嘛……”

宋介急了,“前辈,你不能听这小子的话,我也是红莲门下……”

李道奇目光一凛,有如两道利箭般射得宋介当场哑住了。“我要怎样就怎样,那也不是谁能指挥得了的!”对张天渝和两个吓得手脚无措的红莲宗门人道:“你们带他走吧。若再来生事,可就没这么便宜了!”张天渝三人忙揖身道:“是,谢过前辈不杀之恩!”纵起身法,飞也似的逃了。

老郭等人见张天渝这尊杀神去了,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无不暗自庆幸又逃过一劫。

船上的空舱多的是,关天养又让老舱整理一个出来给宋介住,还说:“……派个人看着点,可不能让他跑了。要不然唯你是问!”

老郭苦着脸道:“这,关公子,你们可都是高来高去的神仙一流,我们,我们怎么看得住?”

李道奇轻轻地拍了拍老郭的肩膀,目光却落在关天养的背上,“放心吧,跑不掉的!”

老郭见李道奇开口保证了,这才松了口气,“那好吧,每天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就是!”

宋介能活动之后,看着滚滚东流而去的江水,差点就一头跳了下去,可想到自己大仇未报,不能就这样死了,哪怕是关天养再怎样羞辱他,虐待他,他也不能就这般寻了短见。想通了此节,反而哈哈地大笑起来,叫道:“老子饿了,要吃饭……”心下却说:“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关天养虽然天天和宋介见面,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宋介自然不会主动和他搭讪。偏宋介这人自恃身份得很,根本就看不起船工等粗人,又对李道奇心存畏惧,便和了定打得火热,成天关在舱里谈论佛法,恍若一心准备出家似的。

船过了白河镇,距离九夏城已是越来越近。按关天养的估算,明天上午就能抵达九夏港。阔别了两个多月,也不知道九夏城的重建情况怎样了,当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即刻飞回去看个究竟。

刚过了黑石滩,就听岸上有人高喊道:“关天养关老板可在船上么?”

关天养心下大奇,暗说:“这是谁在叫呢,怎么会知道我在船上?”举目望去,见一群人站在渡头,因隔得实在有些远,也看不清是谁。就应道:“在下就是关天养,尊驾何人,唤我有何事?”

那人应道:“贫道龙虎山朱贞治,还有玄武宫林纬文、神霄派张若愚等诸位道友敬清关老板上岸一叙,不知可否赏脸?”

关天养一怔,暗道:“怎么来了这么多人?找我又有什么事呢?”这其中除了林纬文,其他人别说见过,连听都不曾听过。本不愿去见的,但想到他们都是修行者,一身飞来飞去的本事,聚众前来约见自己是必有要事。若自己敬酒不吃,怕就得吃罚酒了。“朱仙长客气了,在下这就让船靠岸!”叫老郭道:“靠过去吧!”

宋介走了出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关天养只瞟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的,就道:“看来你是想和我一道去了?”

宋介道:“不必!”就别过脸去,装作看风景,却是嘿嘿的笑了起来。关天养越发的不解起来,实在想不透宋介有什么好笑的。

泊岸之后,关天养见身着各种服色的修行者齐齐的候在岸边,好似他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都在此恭迎。但从神色来看,分明都是来者不善,恍若讨债的上门,顿时让他心下生出几分不爽。

走在最前头的就是刚才说话的符箓宗朱贞治,他微微一起手,“关老板,冒昧阻断归程,实在情非得已,还请见谅。这边请!”将关天养往码头边的送客亭里让,神请语气都十分的语气……

亭里已经摆好了桌椅,还有专人侍候茶水,闲杂人等一概也无。关天养与众人客气了一番,见他们个个都如审贼一般紧盯着自己,越发断定没什么好事,“诸位长仙,不知找在下有何事?请明说就是!”

朱贞治等人都看着林纬文。林纬文轻咳一声,点了点头道:“关小友,这事……我等也是有所风闻,只是来向小友证实一下。请友小先恕过冒昧搅扰之罪!”

关天养原本对玄武宫是颇有好感的,但在得知了楼子方的经历后,总觉得玄武宫上下全是一般伪群子,真强盗,最可恨了。林纬文虽与他相识,但他一直觉得此人表面看着温文儒雅,其实做作得很,十分令人讨厌,冷冷地道:“林仙长直说就是。在下不过凡夫俗子,能得诸位仙长如此看重,已是荣宠之至。若是有什么能帮得上诸位的,在下义不容辞!”

【二百零四、宋氏遗孤(下)】

今值传统新春佳节。墨非在此祝所有读者朋友新春快乐,阖家幸福安康!——

林纬文见关天养对自己的态度极为冷淡,甚至还不如朱贞治等人客气,心下颇有些纳闷,却也不好现在就问,“是这样的,最近修行界流传着一个消息,说小友得到了一片上古神器的残纹。不知可有其事?”

关天养隐约已经料到他们是为此事而来的,在听到林纬文亲口说出来后,脑袋还是嗡的一声涨大了,站起身来,“上古神器的残纹?林仙长,恕在下不能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演戏的功夫本就高明,故作镇定的本事更是一流,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来他在作伪。

林纬文尚没有开口,他身后就有人道:“你不明白,我看你是明白得很,在跟我们装糊涂呢!”

关天养怒道:“哦?不知在下装什么糊涂,还请这位仙长明示!”眼神凛凛,分明是一点也不畏惧这般实力比他强大得太多的修行者。

林纬文道:“是这样的。我等听说知真斋老板宋奕有件祖传之物落到了关老板手里,若是我没有说错的话,它该是一块暗青色的玉牌。不知可有其事?”

关天养摇头道:“没有……”

话还没有落下,就听宋介大喝道:“他在说谎!”撇开人群,冲了进来,嘿嘿地冷笑道:“我家的东西就是被他得了去,就在他身上!”

关天养心下怒极,暗恨宋介愚笨不及,在这时候乱觉什么局。但他也并没有因为宋介的出面指证而露出半分的慌乱之色,其镇定功夫可见一斑。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宋介身上,问他是谁。他说自己就是宋奕的儿子,还说关天养蓄谋夺取他家祖传之物和店铺,“……此人忘恩负义,狼子野心,亏先父待他有若子侄一般,他却恩将仇报。不但伙同贼人谋夺我家祖传之物,还占了我家店铺。诸位仙长在上,还请为小子作主呀!”竟然哭着跪拜了下去。

关天养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一脚将宋介踢到大江里去喂王八。

朱贞治听完宋介所述,冷哼一声道:“关老板,宋公子所言可是真的了?”

关天养强行将满心的怒火压了下去,面颊的肌肉却是阵阵地抽搐颤抖,再配上那渐渐泛红的眼神,不免令人惊惧。“谋夺宋家祖传之宝一事,诸位怕是比我还清楚内情。他说的是真是假不要紧,要紧的是诸位要不要昧着良心相信他的话!”这席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咝咝作声,在场诸人无有不感觉到他言下所蕴含的愤怒。

朱贞治脸色一变,喝道:“好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纬文脸颊抽动,溜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然后别过脸,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走到了外围。神霄派张若愚道:“关老板,我等只问你一句:宋家的祖传之宝是不是被你得了去!”

关天养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这与你何干?”心下却是万分犯难,暗道:“玉牌本是宋家祖传之物,宋大叔不过是暂存于我处。宋介索要,我本该归还,只可惜几块玉牌已经融为一体,无法分开了。这教我怎么还?不还我是理亏,走到哪里都说不过去的。哎,可怎么办?”

宋介长身而起,厉声质问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何与众位仙长不相干?看样子你是不打算把东西还我了?!”

关天养自己若是说不还,在场之人势必群起而攻之。这些人个个都拥有一两百年的修为,一个尚且对付不了,何况是这许多?若说还,那又该怎么还?是把整块玉牌给了宋介,还是怎样?

这辈子他经历过不少难事,却还从来没有一桩有眼前这般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过。

朱贞治道:“关老板,莫不成你当真想要强占了宋家的祖传之宝么?”

关天养见宋介眼里尽是得色和复仇的快感,心下是说不出的厌恶,哈哈一声长笑,“在下愚钝,怎敢在诸位面前东施效颦?嘿嘿,诸位只听他片面之言就对在下群起而攻之,哼,与其说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不如说是打着这个旗号要谋夺宋家祖传之宝呢!”

张若愚怒喝道:“好尖利的嘴舌。事主都在这里,你都这般诬赖,可见你确实是个阴险奸诈之辈……”

关天养也怒道:“放屁!”

张若愚分明一怔,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关天养傲然道:“我说你放屁!”分明没将这位神霄派三代弟子中的翘楚放在眼里。

张若愚大喝一声:“放肆!”挥掌就朝关天养拍了过去。林纬文不知何时又挤了进来,抬手架住张若愚这一掌,“张道兄,且慢动手!”

张若愚怒不可遏,“林道兄,为何拦我?”

林纬文道:“总得先把话问清楚吧?再者,他可不是修行者,你对他动手,可是犯了禁律!”

张若愚脸色一白,冷哼了一声,“好,那你来问!”拂袖退到了一旁。

林纬文道:“关小友,什么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你说是不是?”

关天养并不看他的脸,而是走到送客亭的扶栏前,望着滚滚东去的大江,轻声笑了起来,“你们不觉得很好笑么?”

“何事可笑?”

“这人上来说自己是宋大叔的儿子,你们什么也不问,就信了他,然后就认定了我强占了宋家的祖传之宝。而事实上你们比谁都清楚这事是什么人干的。嘿嘿,林大仙长……”回转身后,刀子般的目光从在场所有人身上逡巡而过,掷地有声地道:“诸位长仙,你们敢以自己的门派声誉为保证,大声地说出来,我关天养就是谋夺宋家祖传之宝的幕后贼人么?”

没有人敢看关天养的脸,也没有人接关天养的话头。站在最外围的一人道:“宋公子都指证你了,那你还有何话可说?”

“宋公子?”关天养哈哈笑道:“他算哪门子的宋公子?谁不知道宋家满门尽数被红莲宗诛绝?!林仙长,当晚贵派守真道长还曾亲率两位同门赶去援救,可惜到得晚了一步,但还是与红莲宗的赤焰堂副座主卓雁翎大战了一场,若不是乾坤庭的楚庸出面营救,怕是连命都送掉了。可有其事?”

林纬文轻咳一声,道:“……有,不错!”

关天养又道:“既然你们都知道宋家满门被灭了,那这突然冒出来的宋公子你们怎么就认了呢?”

刚才说话那人道:“他是从你船上下来的,又自称是宋公子,岂还有假的不成?”

宋介似乎意识到了危机,抢身上前,指着关天养道:“你自然是希望我也死了,那就没人知道你的恶行。嘿嘿,可惜呀,老天爷有眼,我到底还是被人给救了去。今天,我便要你血债血偿……”满脸的恨毒之色绝非作伪,实在教在场的人看不透其中的缘由。

关天养讥屑地瞟了他一眼,“血债血偿?这话是不是该由我来说呢?”

宋介将一口白牙咬得格格作响,“你说?哼,任你舌绽莲花,那也掩盖不了强占我家祖传之宝的事实!”

关天养哈哈笑道:“是吗?看来诸位都认定我是得了宋家的东西——一面暗青色的玉牌了?”

宋介道:“不在你身上又在谁身上?”

关天养连说了三个好,从怀中摸出乾坤袋道:“我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诸位若是不信,尽管一搜。在搜过之后,咱们再说!”

众人原本打定了主意,若关天养不交出来,那是强搜也得搜出来的。见他主动交出了乾坤袋,众人反而有些迟疑了。

宋介一把抢了过去,“别在这惺惺作态了,匣子你都还我了,东西岂不在你身上?”

一番搜检之后,众人不禁都呆了。乾坤袋里除了大量的重极门法器外,就是数不清的各种材料和旅途用品,哪里有什么暗青色的玉牌?就连宋介也连连叫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关天养只是冷眼看着,直到在场所有人都将他的乾坤袋搜检了一遍后,他才道:“还要不要搜我身呢?”

林纬文眼里尽是不解之色,轻咳一声道:“这,这倒不必了……”将乾坤袋还给了关天养。

关天养收回了乾坤袋,“这下诸位是不是该听我说几句了?”气势较刚才更为凌人,在场十数名修为在一百五十年以为的各派翘楚竟然都感觉在他面前矮上了一截,不敢抬头仰视他了。

林纬文道:“小友请说便是!”

关天养指着宋介,厉声道:“这位宋公子你们可知道他是谁?”

林纬文仔细地瞧着宋介那张因气怒而变形的脸,“难道他不是宋奕的儿子?”

宋介也顾不得在场的都是什么人了,大吼道:“谁说我不是?!”原来秀气英俊的脸也变得十分的狰狞可怖。

关天养一把将宋介拧住,“他是不是宋大叔的儿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卓-雁-翎的弟子!”

‘卓雁翎’三字是一字一字地咬出来的,在场诸人莫不听得真真切切,顷时间耸然动容,震骇莫名。

张若愚嘿嘿地笑着走上前来,一副成竹成胸的架式,“他若是卓雁翎的徒弟,又岂会跟你走到一路?这样说来,岂不更加坐实了你暗中勾结红莲宗,谋夺宋家祖传之宝的丑恶行径?”

关天养心下一惊,便知张若愚是个睚眦必报的狭窄之辈,抓住了他编造的这番话中的破绽,要将他置于绝地呢。若在平时,他是绝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番话的,偏境遇越是危险,他的反应就越迅捷,当下朗笑一声,道:“宋大叔待我恩重如山,他一家老小尽被张天渝所杀,我又岂能不报此仇?前几日在浔阳城,张天渝带了此人来,说他是宋大叔的儿子,口口声声要我送还宋家祖传之物。可惜呀,我却不知道宋大叔还有个这样的儿子,也不知道张天渝带他来到底有何用意。更可惜的是我也远远不是张天渝的对手,被他抢了东西去……”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惊呼道:“什么?真被他抢去了?”

关天养似乎没有看到这一众人的惊恐和宋介的愤怒,继续道:“幸得有位前辈高人偶然路过,打跑了张天渝,救下了我的性命。而他么,惜乎本事不济,没有张天渝跑得快,被我留了下来。这一路上他都心存怨恨,想要寻机报复。见诸位找上了门来,他兴许是觉得有机可趁,便又冒充起了宋大叔的儿子来。宋公子,我说得可对么?”

宋介差点没气得昏死了过去。任他饱读诗书,却发现自己不论是斗智还是斗力,都不是关天养的对手。此时此刻,他除了恨不能将关天养一口吞下去外,实在是没了别的法子。

关天养一把将发狂的宋介掀了开去,“若是我所料不错,这消息就该是张天渝放出来的吧?哼,他得了东西,却想诬到我身上来转移视线。这一招可真够狠毒的!”

朱贞治脸色是这一行人中最难看的,“东西真是被张天渝夺了去?”声音竟然都颤抖了起来,显是内心的惊惧已难以控制。

关天养道:“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又何必多此一问?”将手负在背后,望天不语了。

有人拉住宋介问道:“小子,你真是魔头卓雁翎的弟子?”

宋介不敢说不说,又不敢说是,脸膛涨成了酱紫色。

又有人叫道:“何必多问,拉开他的衣服一看便知!”

“这话很是!”

朱贞治走到宋介身前,“宋公子,麻烦你解开衣服给我们看看,好么?”

宋介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叫道:“我是宋介,我是宋奕的儿子,他在说谎,他在说谎……”

朱贞治哼了一声,伸手轻轻一按,宋介便动弹不得了。他哼了一声,探手拉住宋介的衣襟一撕,只见宋介雪白的胸膛之上,赫然有一朵赤红色的莲花,好似鲜血凝成,栩栩如生。

“好啊,果然是魔道贼子,咱们差点中了他的计!”众人都惊叫了起来。

宋介急得哭了,“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宋奕的儿子,我真的是!”

关天养对宋介投去怜悯的一瞥,“你是不是宋大叔的儿子我最清楚,在场的众位仙长也都心知肚明。”

林纬文叫过朱贞治等人,一旁小议了起来。

关天养在扶栏上坐下,心下暗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我怎样?”见宋介趴在地上,绝望地号哭着,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心下却一点都不好受,暗叹道:“宋二哥呀宋二哥,事情都说到这份上,你岂还不明白自己被红莲宗利用了呢?你认贼作父,不分事非黑白,宋大叔在九泉之下也不知道……哎,可你毕竟是宋家唯一的血脉,我也不能对你作得太绝了!”

一番计较后,朱贞治走上前来,稽手一礼,“关老板,宋家的祖传之宝当真被张天渝得了去么?”

关天养没有答,宋介就叫道:“不,在他身上,在他身上……”

关天养使劲地啐了一口,满脸的鄙夷。“当初宋大叔为了安全起见,确实把一只锦匣交给了我!”

众人都惊噫了一声,再次围了上来。

“可那只匣子很是古怪,既没有锁,又没有扣,却就是打不开。后来宋大叔一家被害,我本想将此物烧了作陪葬的,却又火化不了!”

众人频频点头,似乎都在说:“当然火化不了!”

关天养继续道:“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它带在身上。两个月前,灵泉山地藏庙的了然大师托我送他的弟子慎明去九华山化城寺……”

‘化城寺’这三字一出,众修行者的神情立时变了,莫不透露出惊惧之色来。

“这一去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将慎明送去了化城寺后,我又坐船回来了。在走到浔阳城时,就遇到了张天渝。我自然打他不过的,他夺了我的乾坤袋去,拿走了东西,还说他们找到了什么办法,能够打开匣子了。恰就在此时,一位前辈高人路过,而我又与这位前辈相识,所以他打帮我打跑了张天渝,救了下我来!”

朱贞治问道:“哦,不知这位前辈高人是谁?”

关天养正要开口,就听李道奇在船上应道:“是我!”

众人循声望去,立时有人惊呼道:“原来是‘百宝散人’李前辈!”

李道奇道:“不错,正是李某。张天渝是我打跑的,这位自称宋介的小子也是我擒下的。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有了李道奇的佐证,顿时群情汹汹,纷纷指责魔道奸诈,竟然放出假消息来害人。

关天养听他们这般说,暗吁了一口气,心道:“到底还是渡过了这一关……”

众修行者客气了一番之后,俱都一齐离去了。

宋介还在地上哭,神情说不出的绝望。

关天养走到他面前,怔怔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就一言不发地拎起来。宋介挣扎着道:“放开我,放开我……”

关天养当真放开了他,却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二百零五、宋介的执著】

宋介被打得懵了,连半边脸颊肿起来了都不知道,他死死地盯着关天养,似乎在说:“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关天养哼了一声,又一把将他挟起,几步冲到码头,跳回了船上。将宋介往甲板上一扔,他就对老郭道:“开船!”

宋介这才翻身爬了起来,一把揪住关天养,吼道:“你敢打我?!”也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关天养又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脆响,打得宋介另半边脸也肿了起来。

“我就打你了!”关天养咬牙切齿地道:“你能怎样?”

宋介疯吼起来,闭上眼睛,挥着拳头雨点般地朝关天养身上擂去。关天养一脚踹过去,正中肚子,将他踹得趴了下去。

“亏你还是中过举人的,亏你还想着进京赶考,出仕作官,就凭你这脑子,那比猪能聪明得了多少?”

宋介痛得气都回不过来,哪里能答关天养的话了?

“他们说的话你听进去过多少?也不想想,宋大叔真要是我害死的,又岂会留你性命到现在?这十多天来,我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会难上多少?卓雁翎是你师父,张天渝是你师兄,你陷在我手里了,他们可曾来救过你?你落在他们手里之所以还能活下来,不外乎就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你懂不懂?”

宋介嘶吼道:“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宋家的祖传之宝落在了你的手里,它确确实实在你的手里!”

关天养道:“不错,它确实在我手里,我也说过,我没有办法还你了!”

宋介恨毒地盯着他,“为什么不还我,为什么?”

关天养蹲下身去,尽量将声音放得低了些,“因为我还不了!”

“还不了?”宋介格格地怪笑了起来,“你不想还,你不想还!!因为你贪恋上面的绝世神功!你也想修炼成仙!”

关天养轻笑起来,“我贪恋上面的绝世神功?我想修炼成仙?你刚才没听见他们说么,我是个连半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普通人呐!”后面一句是凑到宋介的脸前大吼出来的,震得宋介一懵,眼里竟然露出了惧色。

“我若是贪恋什么狗屁绝世神功,我若是想修炼成仙,何至于连个张天渝都打不过?何至于连这些修行界的四五流角色都应付不了?”

“那是你伪装得太深,他们没有看出来!”

关天养道:“好,只要你认定了的,你觉得我说什么都是白说。我现在也不留你,到了九夏码头后,你就给我滚,滚回去找你的师父,找你的师兄,你看看他们会怎么对你这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

宋介眼里露出了犹豫之色。

“若不是因为你是宋家最后的血脉,我……”说到这里,咬了咬牙,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

宋介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把我家的东西还给我!”

“因为……”关天养才吐出两个字,就听有人说,“因为那件东西也不是你宋家的!”

说话的人是李道奇,站在李道奇身旁的是了定。

了定也说:“不错,那件东西并不是你宋家的!”

宋介似乎对了定十分的信服,惊恐地道:“大师……”

李道奇道:“你们宋家的先祖不是留下了一件笔记么,你何不看看再说?”

宋介一怔,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本发黄的笔记,“是这个么?”

李道奇道:“你也是个聪明人,有些东西还是自己判断吧!”

宋介看着日记,然后又瞟了一眼关天养,眼里尽是狐疑之色。关天养道:“你在怀疑这是我伪造的么?”

宋介哼了一声,“你心里清楚。”就翻看了起来!

越看宋介的脸色越难看,最后将日记往地上一扔,大叫了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神情迷乱,既布满了失望,又是绝望,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了定道:“什么不可能?”

“这明明是我宋家的东西,日记上却说成是楼子方的,还说宋家只是暂为保存……”

了定道:“宋施主,这事不是秘密,修行界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只不过是近几年才有人循着宋洪文这条线索追查到你宋家身上……”

宋介神色突然愤怒异常,“大师,枉我那么敬重你,你却只帮着这小子说话。好,好……我知道了,你们原就是一伙的,一伙的!”

了定叹了口气,正等要说,关天养就道:“老和尚,你还是省省吧。岂没有看出,他并不在乎自己的父母亲人是死于谁手,他在乎的是那块玉牌!”

宋介道:“你就不在乎?可笑!那你为什么不还我?”

关天养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就道:“看来你是要不回玉牌就不跟我罢休了?”

宋介道:“不错。你一天不还我,那一天你就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不共戴天之敌!”

关天养哈哈笑道:“我怕你吗?宋介,我真没有想到你为了一件东西,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连父母亲人之仇也顾不得了。行,那我也明确地告诉你。永远别指望我把这件东西还给你。它是宋大叔交到我手里的,要还,我也只会还给宋大叔。你想要,那就练好本事来夺。只要杀死了我,东西自然就是你的了!”

宋介并没有因为关天养这番话而再激动,反而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关天养良久,就连眼神也平静得像无波的古井。“你敢放我走么?”

关天养没料到宋介会酝酿出这样一句话来,很是有些意外。“我说过了,等船到九夏码头,你随便去哪都可以。”话一出口,心下又后悔了。

之所以后悔,是因为他害怕了。

刚才宋介的平静让他意识到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书生远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没脑子,他是一个非常有想法,也有智慧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可怕的。

宋介似乎看出了关天养心中的怯惧,傲然一笑,“好。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胸怀!”说完,扭身就回舱去。

关天养叫道:“慢!”

宋介停下脚步来,也不回头,问道:“怎么,又后悔了?”

“后悔?哼,你不是要知真斋么?你走了,那我又还给谁?”

“别假惺惺了。你要还就连玉牌一起还。若是不能,那还是省了吧!”

关天养道:“不一样!宋大叔之所以把知真斋给我,是因为他断定宋家满门必定被灭,无人能够幸存,所以才转给了我。”

“那面玉牌岂非也一样?”

“……”关天养这才发现宋介牛心得很,并不是自己能够说得动的,就道:“好,随你吧!”

【二百零六、旧地重游】

第二天天还不亮,船就到了九夏码头。

九夏城的重建已经顺利启动,码头一派忙碌,客船等了半天也进不了港。后来才被告知,要么去打渔铺,要么再往上走几十里水程,去三官塘。

关天养问讶然而问:“三官塘?那里的港口已经修好了么?”

那船夫答道:“也不能说完全修好了,但上下人没问题!”

关天养想到了定是为了然而来的,若是去打渔铺下船,必然还得走路去灵泉山地藏庙,还不如转道去三官塘下船得了。就对老郭道:“再往上走吧,去三官塘下船!”

老郭应道:“好嘞……”

关天养拿出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递过去道:“老郭,船钱……”

老郭接过一看,惊道:“哟,关公子,要不一会儿进城后,你换了零的再给?这么大的面额,我可找不开呀!”

关天养道:“拿着吧,过年过节的,也辛苦你们送我回来,剩下的就当是赏钱得了!”

老郭顿时欢喜得双眼放光,“这,这叫我们如何当得起?”

关天养将银票塞到了他手里,“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里那么多话?”

老郭忙点头称是,又叫船上的人都来谢赏。

船泊到三官塘码头后,宋介第一个跳了下去,然后回身看着关天养,“希望你不会死得太早……”一如昨天,他的眼神出奇的平静,平静得教关天养心下发慌。

“你放心,我会比谁都活得好!”为了不让宋介看出自己内心的怯惧,关天养只得故作潇洒地笑了起来。为了不让宋介看出破绽,他只得转过身来与船工们揖手作别。

宋介嘿嘿地笑了一声,就消失在了人流里。

关天养在感觉盯着后脑勺的目光消失后才转过身来。这一刻他心中堆满了疑问,实在不明白宋介为什么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更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心生畏惧了。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遍,已经看不到宋介的身影了。关天养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这座重建起来的陌生的城镇,心里禁不住好生感慨。见了定走了过来,就指着眼前的一切,“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九夏周边最大的市镇,有着上万户的人家,港口也随时都泊着上千艘的大小官船。结果一场大水过来,什么都没了……”

了定合什,默念了一声佛号,“化解戾气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杀戮。而制造戾气最有效的手段也是杀戮……南无地藏王菩萨!”

关天养却不明白了定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想问,就听李道奇道:“咱们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

“李前辈,你这是去九夏城么?”明知李道奇上岸就会前往江州,关天养心下还是生出深深的不舍之情来。尽管李道奇待他并不别比人和气,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他心底却觉得李道奇是少有令他感到安全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李道奇在,他就觉得无所畏惧,哪怕天塌下来都不用怕。一想到李道奇要去往江州了,他心头当即就空落落的,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不是说了么,去江州!”李道奇望了望天色,“那里现在才有生意可做!你要是忙完了此间的事,也可以来看看!”冲了定一拱手,就下船去,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天养的情绪陡然间低落了下去,很难受,甚至还想哭。“老和尚,现在你是去地藏庙么?”他猛地搓了一把脸,将已经涌到眼眶边上的泪水给揉了回去,又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感觉好了些。

了定望着笼罩在黎明前黑暗中的灵泉山,神情显得有些阴郁和沉重。“是!师兄没做完的事情我还得继续去做!”

“没做完的事情?了然大师还有什么没有做完?”关天养心下大感奇怪,心下说:“了然大师明明没有转告你什么,你又怎地知道他有什么没有做完?”

“化解戾气!”

关天养想到了定刚才说过的那句话,顿时一惊,“什么意思?”

“走吧,先去地藏庙看看情况再说!”

关天养在前面领路,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了地藏庙。

故地重游,关天养心地陡地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温馨来。

前门紧锁,台阶上却已经长出了草来。通往后门的路上铺满了落叶,显是自他和慎明走后,再没人来过这里。后门的门环也生锈了,门上结满了蛛网。

关天养扭开锁,率先走了进去。不想才离开两个月,院里就已经堆满了落叶,荒凉得如同多年未曾有人居住。“就是这里了。好了,我该帮的已经帮到了,剩下的事情也与我无关,你自己慢慢折腾吧!”走到门边又停下脚步,转身说,“我的家在九夏城。你要是缺什么趁早说,能买到的我就买了叫人给你送过来。”

了定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必了。你去吧!”

关天养实在不能想像一个没有了双腿的老和尚如何独自生存。但想到是他坚持要来的,既然来了,那就必有生存之道,也用不着他来担心。就道:“我就住在城北的关帝庙,很好找的。要是你觉得这里住不惯,我倒也可以招待你一阵子。反正我那里空着也是空着的!”

了定合什道:“多谢施主好意!”抄起檐下的扫帚,就忙活了起来。关天养见他行动很是便利,担忧去了大半,这才放心地去了。

从地藏庙出来,望着荒芜了的乡野,关天养心下不胜感伤,暗道:“这一带原本富庶的村庄遍布,如今却是人迹沓无,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复生机……”想到人类在灾难面前如此的渺小和脆弱,心下更是不胜戚戚。

都说天地没有丝毫的仁爱之心,将万物众生当成祭祀用的刍狗,用完便丢弃,丝毫不懂得珍惜。此前关天养对于这句话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只是觉得说出来它来的人特别有智慧。数月来的经历,几番的历尽生死,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每每想起这句话来,就觉得滋味无穷,智慧无穷,在心底引起了难以言述的共鸣。

人活在世上,难道就是来受罪的么?

修行者高高在上,拥有强大的实力,非但不能保护普通人,大多时候反而带头为害。为了他们自己能够成仙,能够享受不老的长生,很多时候甚至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样的一伙人,老天爷为什么不对其施加惩戒,反而还让他们活得比普通人更好呢?

想着在黑石滩遭遇的那一幕,关天养就无比的心寒。当时若不是足够机智,用言语蒙混了过去,怕是当场就有惨祸发生。

“他们也就是欺负我实力弱小,以至于想来找我算账就来,全不顾忌我是怎样的感受。而玄武宫呢?因为它是天下第一大派,实力强横,他们明知楼子方在玄武山而不敢有所作为。都说有理走遍天下,其实那不过是说给人听的,事实上却是有力走遍天下……”

越想越灰心丧气,不由得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望着灰朦朦的天空,暗道:“我要是能够炼成剑魂,实力必然一日千里。等突破了微字境,嘿嘿,大多数的修行者我都不用怕了!”想到自己几经磨难,到底是炼不成剑魂,总在最后关头失败。就像是在爬一段高坡,总因为缺那么一口气而从距离坡顶极近之处滑了下来。几番想尽办法要把这口气补起来,却也是不得其门。

想着想着,就觉得心下一阵躁动,浑身莫名其妙地热了起来。

他心想可能是走路多了,所以才会热,就拉开了衣襟。却不想被寒风一吹,反而更加的燥热难当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看着手上的青筋虬节盘突,浑似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似的,极是吓人,肤色也因为燥热而变得通红起来,颇像是熟透了的虾子。当即就断定这绝非是因为路走多了而引起的燥热,而是另有原由。

什么原由呢?

他却是全然想不明白。

心跳也在加速,砰砰砰的,好像一面皮鼓在胸腔里面敲打,震得他脑门鼓突突的生疼。

“难道是……中邪了么?”关天养突然有些害怕,但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因为他感到原力以前所未见的速度体内流内。可他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在驱动原力的运转。

越坐越难受,身体好似都要撑得爆开了似的,连精神都变得有些恍惚了。

“不行,必须得把它释放出来!”关天养站起身来,对着大石一掌拍了下去。啪的一声,却也只拍下了一些石屑,并没有像想像的那样将大石击得粉碎。偏这一掌下去后,流动的原力在体内越发的狂躁,似乎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宣泄而出,竟然不顾意识的控制,横冲直接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里离着九夏城还有好几十里,跑过去求助于人显然是不可能的,看来只有回到地藏庙里,求老和尚了定相助了。

幸得他才没走出多远,不过茶盏功夫就跑了回来。

了定正在洒扫佛像上的灰尘,见他又折了回来,很是有些奇怪,“关施主,你怎么了?神情怎地怪怪的?”

【二百零七、剑魂】

关天养先是抱着头,然后又抱着肚子,最后用双臂死死地把自己勒住,神情说不出的痛苦,叫道:“不行了,不行了,我好像中了什么邪术,快要死了……”

了定拄着拐杖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把了把脉,颇为不解地道:“你这是血气过盛之兆……”

关天养不等他说完就问道:“那该怎么办?”

“得想办法将过盛的气血宣泄出去才是……”

关天养紧紧地拽住了定的手臂,“你告诉我怎么做吧!快告诉我……”

了定却是一脸的慎重,“这个,先容我想想!”

关天养真想大骂:“想着屁,这都什么时候了……”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快坐下,凝神静气,将你的剑拿在手中!”

关天养也不管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依言照做。

“将所有的意志集中于剑上,然后想像全身的气血都往剑上流去……”

关天养双手紧握剑柄,将神志凝全部凝于剑上,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就想像自己体内极盛的气血和躁动的原力像是长江大河一般向剑上涌去。

“这一刻,你就是剑,剑就是你,再不分彼此。”

关天养暗道:“是的,再不分彼此!”

“剑为身之用,身为剑之本,魂为剑之心,心为剑之灵,合体而修,再无分际……”

在那个声音一步一步的引导下,关天养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

关天养哪里知道自己体内突然澎湃的原力并非是通过修炼获得,而是服食了人参果的造成的。在遭遇了张天渝的当天晚上,李道奇就趁他熟睡之际将人参果喂服了下去。

当时了定还担心关天养能不能承受。李道奇说没问题,只要【青城剑典】和那个不知道来历的东西还在关天养的体内,小小的一个人参果算不得什么。

在李道奇看来,关天养定然是有什么奇遇,才会获得【青城剑典】和那个不知其来历的事物,单是其中一样的威力已足以逆天,更何况是两样?可他哪里知道,不论是【青城剑典】还是万宝炉,都不会主动去改变关天养,他们要做的都是循序渐进地引导关天养的修炼,从而成为真正的剑修。而不是在一朝之间,以拔苗助长的方式让关天养获得身体无法承受,也支配不了的修为。这样做不论是对关天养还是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李道奇却管不得这些,他只知道关天养身怀异宝,必须尽快将实力提升起来才能为他所用。若是按步就班,循序渐进,哪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成为他的臂助了。

了定之所以没有阻止李道奇,一则是认为李道奇这样做没有危险,二则也是肯定李道奇这样做的必要性。

就这样,被称为大地至宝,足以与天上瑶池蟠桃相媲的奇珍人参果就进了关天养的肚子。

以关天养的修为和身体强度,要将整个人参果的效力吸引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在抵达九夏城的这十多天里,他是浑没有感到半点的异样。而人参果的效力一旦发挥出来,那便有如山崩海啸,不知抵挡,除非就势引导,将其一点一点地化为异用,要不然非但没有任何益处,反而还会因为气血过盛,爆体而亡。

关天养出了地藏庙后不久,人参果的效力发作出来,只觉得整个身子被撑大了数倍,痛苦异常。回庙求助于了定,他其实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没有说出口来,心下纳闷的是,【青城剑典】和那不知来历的异宝怎地就不相助呢?

也就在了定犹豫之际,万宝炉实在无法坐视,只得加以引导,这才让关天养避免了爆体而亡的下场。

人参果又称草还丹,只产于极西之域的万寿山五庄观中,历时万年方才一熟。普通人便是闻上一闻,也能寿延三百载,若是有缘服食一个,虽未必能够白日飞升,肉身成仙,但能活四万七千岁。

五庄观主镇元子乃地仙之祖,得道于鸿濛之初,虽是下三品的地仙,其修为也绝非上三品金仙所能望其项背的。是以三界之内,明知他观中有此异果,却是鲜有人敢打主意。

上一季人参果在四千多年前熟了,这一季本该还有五千余年才能采收。但李道奇哪里等得了?打听得镇元子上九天去讲道了,便趁机潜入五庄观中,偷得了一个珍藏出来。至于镇元子是否会追究,李道奇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关天养瞑目而坐,超然忘我。身体已被万宝炉所控制,意志则沉入了冥冥渺渺之中,借着沛然莫御的原力不断地精炼壮大。

这样的机会也太难得了,一个时辰的苦功顶得上寻常数年。他虽不知这股原力从何而来,但也知道机会实在难得,若不珍惜,必然后悔终生。是以全然管不得身体被万宝炉如何摆弄,只管借着原力强化意志。

意志才是剑修之本。

万宝炉可是比关天养更为高明的家伙,他不但懂得法宝的强化之道,万事万物的强化之道皆存乎一心。

别看他素常教导关天养不要好高骛远,修炼要踏踏实实,循序渐进,那并不是因为他反而突飞猛进,而是不想让关天养成天想着一夜成就千年之功,而坏了根基。再者也他也找不到人参果这等罕见的奇珍来提升关天养的修为,是以才不厌其烦地谆谆告诫。现在机会来了,便是关天养不懂得把握,他也是绝不会放过的。毕竟关天养越强大,对他们来说也是越有好处的。

在他的控制之下,人参果的效果均匀地发挥出来,一部分供关天养强化意志,另一部分则被他用来强化关天养的身体。

他的强化不比关天养对法宝的强化,不需要借助任何的法阵符箓,更不需要掺加外部的材料,只用原力就行。人的身体在普通人看过,不过是血肉之躯,毫无出奇之处,但在深谙其中奥秘的人手里,那便是一个奇妙的小天地,只要运用得法,尽乎无所不能。

关天养不是渴求超强的坚韧、强大的力量和敏捷的速度么?在没有充沛原力的情况下,这样的渴求就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人参果历时万年方才一熟,对于神仙而言,它的效力或许有限,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由涓涓细流而至滚滚江河,实在是难以估量。如此一来,关天养这个穷得有了上顿望下顿的穷小子顷时间就爆富了起来,平时想干而干不了的现在都可以干了。

万宝炉以其独特的手段,将关天养的躯体由肉到筋,由筋到骨,由骨到髓,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改造。在人参果的最后一缕效力耗尽之前,他成功地将关天养的身体炼成了‘九极体’。

九极体是万宝炉针对关天养而专门创造的。本应是‘究极体’,但觉得‘究极’不如‘九极’好,故名之。

九极体与其说是一种经由原力改造后的罕见体质,还不如说是一件活着的法宝。原着原力的提升,九极体的威力和境界也会随之提升。到了第九重时,几可与天地同休,不生不灭,三界之内,再无任何力量可以破得。

万宝炉这边完工不久,关天养意志强化也接近了尾声。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李道奇不远十万里借来的人参果的效力都被关天养完美地利用和吸收,也就不枉他冒着天大之险去跑这一趟了。

若是按关天养打标准来看,一颗人参果让他增加至少五轮的修为。不但炼成了九极体,还结成了剑魂,成功地晋入了修字境。

浑不知过了多久,关天养才从忘我的境界里回归本心,当即就感觉到一个熟悉的生命气息在一博一博地跳动,浑如自己的心脏,分明又不是。

这令他惊奇不已。

就像自己孕育出来的孩子,又像是另一半的灵魂,说不出的亲切。

“你是……我么?”关天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此言一出,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对呀,我就是你的意志和原力凝结而成的,也相当于你的另一半!”

“我的另一半……”关天养细细地品嚼着这份奇妙的触动,“是不是我们以后就永远在一起,我开心你也开心,我忧伤你也忧伤,我成长,你也跟着我一起成长了?”

“嗯。只要你活着,我就活着,永远都不分开了。”

“如果,如果我死了呢?”此话一出口,关天养心底陡起涌起一股子忧伤,毕竟死亡是生命不可逆的归程,哪怕是神也避免不了。

“你的肉身会消亡,但意志却与我一起共存到天荒地老,即便历尽千世万劫,也不会消亡!”尽管他也被关天养心中的忧伤所感染,但还是打叠起精神安慰,让关天养能够走出阴影。

“为什么我现在感到你是你,我是我呢?”

“因为你已经将自己的意志分成了两半,一半存在于你的身内,就是你现在感觉到的‘我’;另一半就是我,也就是你感觉到的那个‘你’了!”

“这样岂非成了你是你,我是我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难道忘了剑典之上是怎么说的吗?意志一分为二,二者实为一体,一者藏于身,一者寄于剑。藏于身为主,寄于剑者为辅。进入真字境后,我们又将会合而为一,再没有你我之分了!”

关天养这才恍然而悟,“我明白了,你就是我的剑魂!”

“对。剑魂就是你用原力对剑的构造进行重铸和祭炼,赋予它生命的特征,然后又将自己的意志和智慧灌注其中,使之与剑融为一体,诞育出来的具有自我意识的灵体。剑魂的炼成就标志着你成为了真正的剑修,而不是剑客!”

“剑修,我终于成为剑修了!”

“你注定就是剑修!”

“那是不是从此以后我就变得比以前强大了?”

“那是当然。但这种强大也是有限度的。剑修使用的是最纯粹的剑道之力——也就是原力——而它的威力却是由你的意志来决定的。你的意志力越强,那么你所支配的剑道之力就越强。”

“意志越强,力量越强!”

“这个修炼的过程很艰难,很漫长,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我有的!”

“那好,从现在起,我们就一起前进吧!”

关天养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死死地握着剑柄,皮肤之上却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土,分明就一怔。

松开了手,皮肤上的灰土就破裂了开来,一块一块地往下掉,露出了里面红润细嫩的肤色。

“这是我的手吗?”看着那肤色,关天养心底顿时涌起一股子错觉:这分明就是杜若的手嘛,红润细嫩,光滑如玉。

随着表情的丰富,脸上的泥灰也掉落了下来。这不免令他吃了一惊,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浑身都被厚厚的坏土包裹满了。

这是谁干的?

关天养顿时怒不可遏。翻身站了起来,才发现连衣服也被灰土给浆得又厚又重,一动之下,干厚的土壳就喀喀直掉。

了定么?

除了这个老和尚,还会有谁没事往自己身上淋稀泥?

关天养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叫道:“老和尚,老和尚……”

太阳暖暖地照着大地,枝头已经绽放出了新绿,清鲜的空气里带来了桃花的香气。

了定的声音从后院传来:“关施主,怎么了?”

关天养冲到后院,见了定正在洗菜,就怒道:“老和尚,你干嘛往我身上泼稀泥?这很好玩么?”

了定愕然道:“老衲往你身上泼稀泥,这话从何说起?”

关天养指着自己身上,和板结成一团一团的头发道:“你自己看看,这些,这些都是怎么回事?不是你干的还有谁!”

了定摇头笑道:“老衲再无聊也不至于往你身上泼稀泥呀。也不看看,你这一入定就是多久?日积月累的,再加上你身体的代谢,哪有不成这样的?”

关天养大奇,“我入定?多久了?”这才看到庙后山上的桃花都开了,顿时大吃一惊。

他可是清楚地记得,回来那天是正月十三,天气又阴又冷。而桃花最早也是二月底才会开,这样算来,自己一入定岂非就耗时了一两个月?可他委实又觉得难以置信,若是真入定了一两个月,怎地没有被饿死呢?

“老和尚,你搞什么鬼?我怎么可能入定了这么久?”

了定道:“老衲也很想知道。那天你回来,说很难受。老衲发现你气血太盛,已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正想法子给你疗治,你却已经入定了。老衲见你气息平稳,脉象渐趋于缓和,也就没有多管。只没料到你这一入定,竟然就是将近两个月时间!”

“将近两个月?”关天养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又搓了一把脸,“你没搞错吧?”

了定摇头道:“今天是三月初六,再过七天就是两个月了,老衲绝不会搞错的!岂不见已经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桃红柳绿之时了么?”

关天养望着山上,喃喃地道:“是呀,桃花都开了……我怎么入定了两个月呢?一点东西也没吃么?”即便是不愿相信,奈何眼前的一景一物已经证明了定所言非虚。

了定道:“人一旦入定,身体的消耗就会降到最低,别说是两个月了,便是两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有什么的!”

“可我为什么会入定呢?”关天养满脑子浆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入定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了定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不会揭破,摇着光秃秃的脑袋,“不知道,兴许你之前有过什么奇遇,服食了太过滋补的奇珍异果,以至于气血才会在突然之间如此之盛。幸得你入定及时,也消化得法,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奇珍异果?

关天养顿时想到杜若给自己吃的那些果子,心下暗道:“莫不是因为她么?”没由来的涌起一阵惊喜和甜蜜,“也不知道她怎样了?”脸上顿时荡开了无比幸福的笑意。

“看你一身的污垢,还是赶紧打水洗洗吧!”这两个月来,了定也没少为他担忧,现在见他无恙,自然是高兴得很。

除了头发和衣服实在脏得很外,身上倒是十分干净。关天养一气洗了十桶水,用掉了整整一块肥皂,依旧觉得身上又臭又脏,特别是头发,总觉得散发出一股子酸腐的臭气,真恨不得一刀都割了,像了定那样成为光头就干净了。

还好杜友逢送他的那件内甲没被污秽了,要不然他真会心痛死。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关天养觉得头发长了实在不好收拾,当真用剑割成短短的,只留得寸许长了,这才心满意足。

了定已经在收拾晚饭了,关在养见他一个人又要拄拐杖,又要干活,实在是忙不转,就上去帮忙,“你怎么地就不带个徒弟呢?”

了定道:“为什么要带?老衲原来并没有打算在这里长住的,只因为你突然入定了,又没别的人替你护法,这才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暂时在庙里安顿了下来。你现在既已好了,明日老衲便得去做该做的事了!”

【二百零八、佛法】

关天养心下虽很感激了定,却没有说出来,“该做的事?什么事呢?”

“老衲不是说过了么,化解戾气!”

“你是说灵泉山里还有戾气?”关天养想着此前灵泉山的诸般诡异,实在不知道这戾气该如何去化解。

了定道:“不错。鄢奚在此修炼了六千余年方才飞仙,沉积的阴戾之气极盛,岂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化解得了的?”

“鄢奚已经飞升成仙,按说这里本该是一派瑞气祥气才是呢,怎么会还有戾气?”摩迪迦虽被盘渊所杀,但鄢奚的陵还没有找到,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机密?了然下落不明,灵泉山会不会再起祸端呢?想到这样,关天养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了定道:“这你就不懂了。仙乃至阳之体,而鬼乃至阴之物,要阴极而转阳,这得需要吸收多少阴戾之气?唉……”

关天养记得了定说过,制造阴戾之气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杀戮,而鄢奚飞升却需要极强极多的阴戾之气,会不会……那场大水就是鄢奚制造出来的呢?他还没有问出来,了定就道:“鄢奚为了能够炼成至阳之体,飞升成仙,先是不惜以异宝引来修行者,接着又以灾祸收割数十万人的性命,至使九夏一带,阴戾之气横行。再加上灵泉山本就是至阴之眼,若非那件东西镇压着,这一带又岂会有人生存?今鄢奚虽然飞升了,但那件东西也破土而出。尽管鄢奚已将绝大部分的阴戾之气吸收殆尽,但残余的依旧浓郁。若不尽快化掉,不论人畜被其感染,都会尸化,甚至还有可能成为魔。”

关天养怵然,“这么严重?”

了定满脸的忧戚,“若非如此,老衲又何必跑这一趟?”

“那要怎么才能将残余的阴戾之气化掉?”

“老衲自然有法子的!”他虽说有法子,但眼神却是犹豫不定,分明也是拿不准该如何是好。

见了定说得如此笃定,关天养就知道他不需要自己相助,就道:“那好吧。耽误了你这么久的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得很。若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便是!”

了定淡淡一笑,摇头道:“不必的。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关天养洗了手,也不必收拾东西,转身就走。到了门边,又停下身来,看着了定那行动不便的身体,心下颇是不忍,“老和尚,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么?”

了定回身笑道:“老和尚自然没问题!”

关天养眉头一蹙,犹豫着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施主请说!”

“你们化城寺那么被修行界畏惧,为什么你们的的本事,嗯,我是说化城寺的和尚为什么不像其他门派的修行者那样呢?”

“你是说,为什么我们化城寺的和尚没有修行者的护体神通?”切完了菜,了定又生火,动作虽迟缓,但并不艰难。

“也是这个意思吧。反正我觉得挺奇怪的。一路上我都怀疑你在跟我装鬼,现在看来……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关天养笑了起来,他这笑一边是在向了定示以坦诚,求得原谅,一边也有自我解嘲的意味。

了定全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菜上马就弄好了,要不你吃了再回城,如何?”将锅里加上水,把切好的菜全都倒了进去,就这么煮了起来。

关天养见他竟然是这么做菜的,很是想笑。但又想到他腿脚不便,再者地藏庙离着九夏城又有好几十里地,酱油调料等物也是买不回来的,了不得只有这样将就了。“那好吧。”就帮着摆起了碗筷。

了定在灶前坐了下来,用通火棍拨弄着灶里的柴禾,使之燃烧得更充分一些。“你要知道,化城寺不是修行门派,而我们也不是修行者!”火光映在他的脸膛上,通红通红的,看着就让人觉得他的热血在沸腾似的。

“那修行者为什么对你们却十足畏惧呢?”

了定一边添加着柴禾,一边悠悠地道:“他们畏惧的也不是我们,而是死亡!”那神情,浑说在述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久远传说。

“死亡?”

“对。你也知道,修行者都叫我们为亡灵法师,是因为我们拥有驱驭亡灵,通彻幽冥的本事。除此之外,我们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通!”

“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了然大师神通何其广大,不但红莲宗护法班师古非其敌,连尸魔也能封印,数千修行者都奈何他不得。这不是神通又是什么?”

“这不是神通,是佛法!”一提到‘佛法’二字,了定的神情就变得庄严无比起来。关天养从侧面看去,浑如殿里的佛像般庄严神圣。

“佛法?”关天养又坠入了五里雾云。

“佛法不是神通,”了定见他思忖得出了神,就解释道:“但佛法又是无上神通。这话你现在未必懂,将来历经得多了,也就会明白。所谓一念即成佛,你若心到了,自然也是佛!”

关天养哈哈笑了起来,正要斥了定此言荒谬,就听了定道:“此佛非彼佛,此佛只在心间坐,而非西天灵山上!”

关天养心下一震,似乎有所觉悟。

了定见锅里煮开了,用站起身来用铲子翻撩,“和尚没有神通,和尚的本事都是菩萨慈悲赐予。”说到这里,低低地宣了声佛号,又才继续道:“佛法无处不在,只要虔心向佛,人人皆有大神通!”

关天养对这席话似懂非懂,问道:“照你这般说来,世上就不该有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区别了?”

“原来是这样的。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心智被蒙蔽,只知向灵山之下修行,却不晓得真正的灵山就在心间!”

关天养心下又一震,有些一直不能明白的东西竟隐隐约约亮了起来。“灵山只在心间?这话怎么与剑修的要义极似呢?莫不成他们化城寺的修行之法与剑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么?剑修的根本是意志,他们的根本是信仰。剑修以意志来支配原力,而他们却是祈祷来的佛力……原来是这样呀。我们剑修所恃者,不过是意志和剑魂,若失去了,也与普通人无异。化城寺修行的根本是对地藏王菩萨虔诚的信仰,信仰越虔诚,所能支配的佛力也就越强大。撇开信仰,他们就是普通人呐……”

“我明白了……”关天养将正准备盛饭的碗放下,满脸的欣喜,“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是外强中干,只知向灵山之下修行,以追求自身的强大。实际上真正的强大不在佛祖的的赐予和肯定,只在自己的心间,在于自己的意志和信仰。老和尚,是么?”又眼闪烁着灼灼精光,浑似电芒一般慑人。

了定笑道:“然也!”满脸的激赏之色。

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关天养也不再逗留,直接取道回九夏城而去。

尽管天已经黑了,九夏城依旧一派忙碌,城门大开,运送材料和废物的车辆进进出出,城门处拥堵作一团。

进城后,关天养就直奔关帝庙。

不管飘泊多远,不管去了哪里,九夏城北的关帝庙才是他永远的家。

刚上朱雀大街,就见迎面驰来的马背有个熟悉的身影,定晴一看,岂不正是商县县令骆琳。

“怎么会是他?”关天养显得极是意外。

骆琳显然并没有看到他,领着一众手下疾驰而去了。

想到骆王氏的遭遇,关天养的心下一阵酸痛,暗叹道:“真不知道这是什么世界,好人总是不能长命,更享受不到福报……”想到骆王氏的儿子,却又盼望奇迹出现,让这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活下来,以成全骆王氏那如天的母爱。

【二百零九、重回九夏(上)】

关帝庙一带黑寂如死。走到门前,见台阶缝里已经长出了齐膝高的杂草,关天养心下好生感慨,也不及开门,就拔除起了草来。收拾干净后,这才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院里的情况比院外更糟,杂草都长得半人高了,当初杜若和四丫手植的花也都竞相开放,散发出了淡淡的幽香。

看着这这一幕,关天养睹物思人,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将屋子收拾出来时,已是亥子相交。关天养这又才找出了生锈的镰刀,收拾起了杂草丛生的院子。

到旭日初升之时,院子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样子,听着梧桐树上传来喜鹊的叫声,关天养举目而望,只见两大两小四只喜鹊沐浴在朝霞中欢快地扑腾着,嘎嘎的叫声似乎是在欢迎他的归来。

有家,可真好!

关天养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看着院里熟悉的一切,心下陡地生出了强烈的眷恋。

这一刻他才明白四丫为何不愿离开,一半是舍不得他,一半是舍不得这个家。

洗了个澡后,将被泥土脏污了的衣服换下,就意气风发地出了门,向鬼市而去。

在知道宋介还活着后,他已经无心再将知真斋和天下楼打理下去——搞得再好又怎样,那还不是为人作嫁衣?他对宋奕的感恩之情全然无法转到宋介身上,再者,宋介又是那般的不可理喻,为了得到玉牌,练就不世神功,竟然不惜诬赖自己就是灭门的仇人。这也罢了,最让他不能接受的还是宋介认贼作父,拜了卓雁翎为师……

他没有坐车,而是步行去的鬼市。一路上他都在想,知真斋还是要经营下去的,只不过保持原有的规模就是的,他投进去的该取出来还是要取出来,绝不能花费大量心血去便宜宋介。

凭着他的本事,在哪里做不下去呢?

或者也可以效仿李道奇,成为一名游方的法宝强化师?

想到这里,关天养心下一阵振奋,暗道:“这或许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反正九夏城只剩我一个孤鬼,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倒还不如四处流浪,既可以增长见识,又不至于在九夏城苦挨时间受折磨。说不定还可以顺道去玄武宫看二狗子、去蜀山看小白、去东海小蓬莱看四丫和杜姑娘呢?”想到这里,心情顿时激荡不已,恨不能立即作好准备就起行。

到了栖凤街,见所有坏损的建筑都已经修复,绝大多数的店铺都已经开门营业了,关天养不得不佩服幽灵宫能力。

他刚一露面,有人就认了出来,叫道:“哟,那不是知真斋的关老板么……”不过片刻功夫,整条街都知道他又回来了。

好多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几个月前的灾难中,栖凤街已经重张近两个月了,却一直不见知真斋开门。问大掌柜史玉柱,他也是急火中烧,不知道关天养和陈朔都去了哪,眼看着人家的生意一天一天的做了起来,他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栖凤街上的人都是好几年的老相熟,这个拉着说几句,那个又来问候一通,不应答都没办法。正走着,就见卢三凑了上来,激动地道:“小关少爷,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笑道:“卢三,年过得还好?”

卢三连连点头道:“托小关少爷的福,还好!”

“家里人怎样?都还平安吧?”这句话是九夏城的熟人们见面惯常问的,所以卢三也不觉得突兀。

“好,都好,谢谢小关少爷关心!”

关天养嗯了一声,“史大掌柜呢?”

“这,小关少爷,我在这……”原来是围观的人太多了,史玉柱年纪老迈,挤不进来。

关天养哈哈笑道:“大掌柜的,你怎么站那去了?走,咱们去奎元阁坐坐……哟,奎元阁还在么?”众人都哄笑着说在,怎么可能不在呢?

到奎元阁天字一号雅间坐下后,关天养见知真斋和天下楼的人都来了,就道:“大家都在,都好,这就很好,很好了……”

史玉柱道:“小关少爷,你这几个月去哪了?可把我们给急坏了。幽灵宫隔三岔五就派人来问我,知真斋和天下楼怎么办。我说我又不是老板,这事得小关少爷和陈少爷作主才行……”

关天养道:“是,怪我。因为有点急事,去了一趟江东行省,这才赶了回来。对了,大掌柜的,去年的年金还没给大家发吧?”

提起年金,卢三就兴奋得满脸放光,“发了,是大掌柜拿的自家的钱先垫上的……”

关天养诧异地道:“这,大掌柜,这怎么行呢?”

史玉柱憨憨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行?店里好,我们大家才好……”

关天养心下颇有些感动,把着史玉柱的肩膀,“大掌柜的,那我就不说谢了。那个,幽灵宫的赔偿下来了么?”

史玉柱道:“沈执事说了,咱们的可是头一份,但得小关少爷你亲自去领才行,我们谁去都不行。要不然何至于挨到今天店还没开张呢?”

关天养道:“好,一会儿我就去。大家都先去张罗,把货铺一下,争取早点重张。中午都来奎元阁,我请!”众人哄然叫好,都兴冲冲地去了。

关天养正说要去幽灵宫,就见沈天照带着两个书办亲自来了,见了他就起手道:“关老板,你可叫我好等!若不是陆大掌柜那边说你没事,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关天养笑着起手还了一礼,“实在不好意思得很,江东行省那边有点事情绊住了。请坐!”就叫估计赶紧上茶。

“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我来就是把手续跟你理清楚的……”沈天照从书办手里拿过一叠契约铺在桌上,都要关天养逐一签字和盖上手印。

“这都是些什么?卖身契么?”关天养笑了起来,心下却很是佩服幽灵宫办事的周密,这些契约将各方的义务和责任、幽灵宫的赔偿细则等等都说得明明白白。平素里商家们都对每年上缴给幽灵宫的大笔管理费用颇有微辞,现在看来却是极有必要的。

沈天照当然知道关天养在开玩笑,但还是颇为无奈地一笑,“我们哪里买得起你关老板?这是幽灵宫的赔偿协约。上回我不是说过了么,店家所遭受的损失,幽灵宫全额赔偿……你先看完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们再慢慢说!”

关天养一目十行,看似只是略略地瞟了一眼就丢开了,其实已将契约上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并理解透了每一句话。不得不说,契约某些地方虽然过于强势,但总体上是公平的,没有让人不可接受之处。“这个我先不签……”关天养将五分契约叠起,递还给了沈天照。

“怎么了?”沈天照吃了一惊,也没有立即伸手接过契约,“关老板是你幽灵宫的赔偿方案不满意?”这才坐了下来,一副有问题我们慢慢商量的架式。

关天养没料到沈天照如此急躁,自己连话都还没有说完就抢上来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不是不满意,而是我另有想法!”

沈天照的神色这才好看了起来,“关老板请说!”

“把我和知真斋分开来赔偿。我的那份赔给我,知真斋的那份又单独赔偿。这样行不行?”

沈天照愕然,“这是什么道理?”

关天养道:“也没什么特别的道理。就是说,我当算从知真斋抽身,另起炉灶!”

沈天照顿时傻了眼,“另起炉灶?这,关老板,怎么回事呀?”他只当关天养不打算在九夏鬼市经营下去了,而是准备另谋高就。

关天养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不知这样是否可行!”也不知道该如何把宋介的事向沈天照说起。

沈天照吃不准内幕,沉吟了片刻,道:“这样是不行的。在幽灵宫的备案里,你就代表了知真斋。这里面的产权问题我们没办法厘清楚,也就不知道该赔你多少,再赔知真斋多少了。而且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关天养看出沈天照并非在刻意推脱,深知乾坤庭的管理极为严格,容不得有人循私舞弊,就道:“那就算了吧!”拿过笔和印泥,边签字、边盖手印。

沈天照心知关天养不会无缘无故的有些一问,见他眉头微微剔动,似恼似怒,却又不好发作,就知道知真斋内部出了问题,便问:“怎么了?”

关天养一气将该签的字和手印都弄完了,这才吁了口气,“我也不瞒沈执事,宋大叔的儿子宋介还活着,他回来找我要回知真斋了!”

沈天照吃了一惊,“这,这……怎么这样了?”

关天养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新建起来高高屹立的天下楼,“我也想知道怎么会这样。你也知道,知真斋是宋大叔转给我的,而宋介是宋大叔的儿子,他要回去的是理所当然的。而自我接手以后,又对知真斋重新投了资,而投资不是我一个人的,是由我、二狗子和小蓬莱的杜姑娘一起投的。若是我一笼统地把知真斋还给宋介,那我怎么对二狗子和杜姑娘交待?所以我得把原来该属宋大叔的那份清算出来,然后再按一成的溢价还给宋介!就这么回事!”

沈天照这才明白里面的牵扯有多教人头疼,“这么说来,你以后都不管知真斋和天下楼了?”明的事他都不关心,能把关天养留在九夏鬼市,那才是他的成功。

关天养摇了摇头,“在宋介接手以前,我还是会管的。毕竟宋大叔交到我手里的知真斋和天下楼都是好好的。”

沈天照这才松了口气,心念一转,笑道:“要不这样,知真斋历年的账目都在的,由我们、商会(鬼市所有商家组成的联合会)和知真斋派出专门的计会,一起清算出个合理的分配方案,你觉得呢?”

关天养眼睛一亮,“这样最好。”拍掌一叹,心下暗说:“若能就此理清楚,也不怕宋介以后再说闲话!”

沈天照将收好的契约交还给书办,“那关老板以后是怎么打算的?”这个问题才是他最为关心的。

“这个,暂时还没有定下来。等有了方案后,自会向沈执事请教!”

沈天照一听这话,就知道关天养没有离开九夏鬼市的打算,心头的石头才算落了地。“随时愿意效劳!”递上一张通大恒钱庄见票即兑的钱据,“关老板请点收。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找我,就不耽搁了。告辞!”拱了拱手,风风火火地去了。

【二百一十、重回九夏(中)】

关天养将钱据收好后,正准备去店里看看,交易所大掌柜陆子风又来了。

“陆大掌柜!”关天养颇是有些意外,起手道:“好久不见,一向可好呀?”

陆子风显得很是意气风发,“托关老板的福,好!你可是贵人事忙,找你真不容易呀!”

关天养苦笑道:“哪里是什么贵人,分明就是就是头一号的庸人!陆大掌柜的眉梢带着喜色,可是有什么好事?”

陆子风轻咳一声,“关老板猜猜?”

关天养心下明镜似的,“莫不是陆大掌柜已经荣升总管三楚行省所有交易所的大掌柜了?”说完就嘿嘿地笑了起来,一副肯定是这样,你瞒不过我的架式。

陆子风哈哈大笑,“关老板果然消息灵通得很。陆某能有今天,可都是关老板所赐,这份恩情陆某可都不知道该怎么还才好呀!”

关天养连连作揖道了恭喜,“陆大掌柜岂不也帮了我的大忙?来,坐,坐下说!”

陆子风把向重极门交割物资的具体报告完了,又拿出一本具体的账目,说这一单生意共盈余了十八万多晶玉。

关天养点了点头,一点激动的意思都没有,毕竟他要是愿意,十八万晶玉也容易赚得很。“好,到底还是乾坤庭的力量大,若是让我自己来,这单生意无论如何也是完不成的!”

陆子风道:“乾坤庭的力量是大,可那也得有门路不是?若不是关老板接了这单生意,我们就算是想做也没得机会!”

关天养从自己所得的那一份里拿出一千晶玉道:“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小意,还请陆大掌柜的笑纳!”

陆子风正色道:“关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天养道:“酬谢的意思,陆大掌柜若当我是朋友,就收下!”

陆子风坚决地摇头道:“关老板在上面有朋友,那就该清楚我们的规矩。你既当我是朋友,那就请收回去!”刚才还喜颜开,这会子却是把脸沉得像铁板似的,丝毫不给关天养以机会。

关天养听这话里藏着的意思是乾坤庭方面有纪律,不准他们收红包,就收了回来,又拿出一件自己强化的法宝道:“这个你总该不会拒绝了吧?不是送给你陆大掌柜的,是送陆子风的!”

陆子风犹豫了片刻,就苦笑了起来,“按说我也是不该收的,不过关老板把话说到这份上,我若不收,那就实在教人寒心了。但还是把话说明白,这东西我收了后还是得上交,自己是不敢要的。所以以后还请关老板不要破费了。只要事情做得好,那就比送什么都强!”

关天养不想幽灵宫的规矩严格如此,也就不好再强人所难,“原来是这样。行,那我以后就不送了!”

陆子风又拿出一封信,“这是重极门申广平仙长托我转交的。本以为回来就可以见着关老板,不想一等就是几个月,可真把我急坏了!”

关天养接过信,暗道:“申广平没事写信给我做什么?”也没有当场撕开看,而是点头道了谢。

本以为送走了陆子风,就该回店里了,没想到白水教副总舵主高林又来了,见面就朝关天养纳头拜下,口称请罪。

关天养十分不解地道:“高副舵,你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白水教已经得到消息,有人用他们的十香酥魂散谋害关天养的事,怕关天养因此而迁怒他们,所以高林一得知关天养回九夏城来了,就赶紧来请罪。

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关天养苦笑道:“原来是这事,高副舵也不必在意,我怎么会无故迁怒到贵教头上?你多心了!”

高林又陪尽小心,关天养着实费了一副功夫,说以后还当白水教是朋友,高林这才心怀忐忑地去了。

刚从奎元阁出来,还没来及看一眼春日灿烂的晴天,就听见有人叫道:“天养哥……”循声望去,却是一名小乞丐,脸型和眼神却都十分的熟悉。仔细一看,竟然是柳长生。

“长生?!”关天养可是十二分的惊诧,“你,是你?!你这是怎么了?”

柳长生扑过来抱住他,哇的一声哭了。

“长生,怎么回事?你爹你娘呢?”

柳长生哭得唏里哗啦,“天养哥,你,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

“好了,长生,别哭,告诉我,怎么回事?”

柳长生边哭边道:“天养哥,你可要救救我们,救救我爹爹……”

关天养心下一跳,“柳大叔怎么了?”

柳长生抹了眼泪,“我爹病得快不行了……”

“啊?”关天养心头一慌,“怎么会这样?快带我去看看!”

柳家老宅。

破败依旧,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都在动手修复。

关天养进了院子,就见柳婶端着一碗药从厨下走了出来,神情木然,浑如行尸走肉一般。

“柳大婶……”

柳婶循声望来,认出是关天养后,猛地一颤,手里的药碗当即就打跌了,哇的一声哭道:“天养,天养,是你吗?”当场软了下去。

屋里的柳大龙一个劲地咳,听着碗打跌了,怒道:“又打了什么?又打了什么?一个一个的,就晓得败家,就晓得败家……”

关天养扶起柳婶,几步抢进屋,见柳大龙躺在床上,挣命般地咳着,嘴角已经呛出了血渍,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极是吓人。

“柳大叔……”关天养都想哭了。

柳大龙看着他,顿时愣住了,咳也止住了。

柳长生拉着关天养的手,激动得脸膛发红,“爹,爹,天养哥回来了,天养哥回来了,你有救了……”

关天养走到床前,“怎么会病成这样?”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竟都是真的。

柳大龙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流泪。

柳婶走了进来,“天养,你,你是不知道。你柳叔这是被人给打的!”

“打的?”关天养当即就怒火冲霄,“谁他娘的这么大胆?”

柳婶被他吓得不轻,好不容易定住心神,这才说:“还是年前,我们从商县收拾了东西赶回来,刚出城门的时候遇着个年轻人,说我们的车撞了他们的车,要我们赔。你也知道你大叔他是个好人,从来就怕事,就答应赔。可那年轻人又不依了,说我们该买辆车赔给他。天养,你说,这不是讹人是什么?你大叔就不依。那年轻人就叫手下打了你大叔,还,还把陈朔给我们安家的钱也给抢走了……”

关天养咬牙切齿,一副择人欲噬之状,“谁这么无法无天了?谁?!”

柳婶抹着泪道:“只知道是个官家的公子。他们人多势众,一个比一个都凶,哪里敢问是谁呢?”

关天养紧拽着拳头,“去他娘的官家公子。那你们怎么不去报官?”

柳婶唉地叹了口气,神情凄苦,“官官相护,我们告谁呢?你大叔怕事,就说算了,等陈朔和你回来了再追究……他挨了打,又在路上受了寒,就这么病倒了。咱们安家的钱没了,为了给他治病,家里该卖的、该当的都当了……闺女不见了,陈朔也不见了,这,这可教我们怎么活呀!”

关天养见柳大龙的伤势着实不轻,就暂息了怒火,拿出一粒【回春丹】道:“长生,你温碗黄酒来……”

柳长生说:“没了,家里连盐都没了……”

柳婶也不知道关天养要黄酒作什么,就问:“热水行么?”

关天养叹了口气,摸出一星银子,“赶紧去买一坛回来。”又回身对柳大龙道:“柳大叔,你这病没事的,服了这我药也就好了!”

柳大龙哪里肯信,闭着眼睛只是哭。

关天养坐了下来,放缓了语气,“本来二狗子和柳姐姐托我来商县接你们的,可是我有事绊在了江北行省那边,几个月了才赶回来,要不然也就不至于出这档子事了。都怪我……”

柳大龙呜咽道:“怎么能怪你呢?都是我命苦,命苦呀!”

关天养想着自己辜负了陈朔所托,心下说不出的愧疚,“哪里命苦了?谁一辈子里没个三灾八难呢?过去就好了。你还不知道吧?二狗子已经拜在了玄武宫门下,还真了掌门马承风马真人的入室弟子。”

柳大龙一震,睁开眼睛道:“啥?”

关天养又说了一遍,柳大龙猛地翻身而起,那身姿矫健得好比十几岁的小伙子,哪里像是重病将死的样子?“他,他拜入了玄武宫门下?成,成神仙了?”

关天养笑道:“不是神仙,总之是入玄武宫了就是。”

柳大龙激动得又喘了起来,脸膛红得有些吓人,“这,这孩子,有出息,有出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有出息……”一把拉住柳婶,竟哇的一声哭了,“孩子他娘,咱们,咱们总算熬出头了!”

柳婶也跟着哭了起来,“那,那我那女儿呢?”女婿再有出息那也不比自己的女儿。

关天养心下一黯,心说:“柳姐姐十有八九已经遭到不测,我还是不要告诉他们!”就道:“柳姐姐也另有一番机缘,不知拜在了哪位世外高人门下,去海外修行了!”

柳婶激动得双眼放光,“真,真的?”

关天养道:“自然是真的。二狗子和柳姐姐约定了,十年之后回九夏城来拜见二位老人家,再把婚事给办了!”

柳大龙听了这消息,所有的病似乎全好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抓着关天养的肩膀,“这,天养,你,你可不能骗我?!”

“我怎么能骗你?满修行界的谁不知道二狗子现在是玄武宫掌门真人的关门弟子?身份地位那可是非同一般呢。别的事我可以混说,这事岂有混说的道理?”

柳大龙哆嗦着,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柳婶却一个劲地作揖,谢菩萨保佑。柳大龙见她这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谢起了祖宗。

柳大龙就着温了的黄酒服下药后,不过片刻就呕出了一滩淤血,大叫起了畅快。

街坊们都知道关天养回来了,跑过围观。柳大龙也顾不得病体才有了起色,就当众宣布他的女儿女婿已经成了神仙,起初大家都只当他疯了,一个劲地假意安慰。

关天养是将这些街坊看透了,多年的老邻居,柳家沦落成这样也不晓得帮一把,还要柳长生一个孩子出去乞讨谋生,实在是令人心寒。也说陈朔确实已经拜入了玄武宫门下,成了掌门真的弟子。这些街坊们个个才变了颜色,全都恭贺了起来。

关天养见柳家又潮又破,暂时不堪住人,就劝柳大龙先搬到关帝庙,等房子修好之后再搬回来。

柳大龙摇头道:“不,我怎么还会住这里?我要去买大宅子,买最大的宅子。我女儿女婿都是神仙了,岂还能住这破院子?”

关天养知道柳大龙在说气话,就笑道:“好,买最大的宅子。一会儿叫个房牙子来,咱们把朱家井最好的宅子买下来,不管它多少钱。二狗子还留了十万银子,教我给你们安家使费,回头我就取来给你!”

柳大龙点头道:“这孩子就是有孝心!”

柳大龙到底没有答应暂时搬去关帝庙,而是决定等身体好一点就自己动手来修。但他决定花三百银子将隔壁的宅子买下来,拆倒了重建,说是为女儿和女婿准备的新房!

柳家的事情处置妥当,大半天都过去了。关天养这又才记起请店里人在奎元阁吃饭的事,又忙慌慌的赶回了知真斋,连说有事绊住了,请他们原谅,又让卢三去奎元阁订席面……

忙到深夜,这才坐上回关帝庙的马车。

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后,才想起陆子转交给他的信,忙拿出来拆看。

竟没想到的是,这封信并不是申广平写的,而是鲁长恭。

鲁长恭先说他物资采购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他代表重极门表示感谢,然后才说慕他法宝强化的本事神奇无比,请他有空去重极一游,以便讨教进益,云云。

关天养心念一动,暗道:“我何不把生意交割了,然后借着这个机会开始远游之旅呢?老是被这些俗务缠着也不是办法!”

马车刚进关庙巷,就见有个人形候在门边,显是在等他回来,心下暗奇道:“这么晚了,还有谁呢?”等近了之后,才认出是郭存业。

“郭先生!”关天养慌忙跳下马车,“怎么是你?”心下着实愧疚得很。毕竟郭存业可不是一般的人,若自己有失礼不周之处,他回小蓬莱一说,定然惹得杜若不高兴,到时受罪的可是自己。

郭存业起手道:“关老板,可教我好等!”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太多了,所以忙到现在才回来……”

郭存业见他满脸的惶恐,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我也知道关老板才九夏城,事情多,来早了怕是见不着人,所以也刚到片刻”

关天养知道他说的是客气话,忙往屋里让。

坐下后,关天养又忙着去烧水泡茶。郭存业道:“关老板,不必了。”拿出一只乾坤袋道:“这几个月岛上送来的丹药和东西都在里面了,关老板请点收。若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来长生堂!”说着就站起身来告辞了!

关天养将郭存业送走后,这才怀着十分激动的心情打开乾坤袋。

杜若回去之前就答应每个月写信,结果因为此起伏彼的事故,现在才头一次收到她的信,教关天养如何能不激动?

他先没去清点丹药,而是翻找书信。结果除了十几只贴着标签的锦匣外,并没有找到书信。

“怎么会没有信呢?”

失望之余,不免又涌起一阵阵的心痛。见锦匣上有的贴着二月,有的贴着十二月的标签,心下一怔,暗道:“这是什么意思?”拿将每一个都摆了出来,从十月开始,每个月都有两三个。标签上都还特别注明了,写着‘十月一’、‘十月二’、‘十一月一’等字样。他就拿起标着‘十月一’的锦匣,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书信,上面写着‘天养亲启’,不是杜若的手笔又是谁的?

迫不及待地拆开信来,第一句话就教他呆在当场了,上面写道:天养,我真的不想离开你,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你的影子……

长这么大,何曾有女子待他这般情深意重过?看着这般感情热烈而奔放的文字,关天养当场就哭了。

前三封信关天养都是流着泪看完的。

到第四封信上,杜若开篇就问:天养,你为什么不回我信?是不是你心底又生出了什么想法?尽管已经回家一个多月了,可是我时常总以为你还在我的身边……

接下来的几封信显是得知九夏的局势堪忧,都在大心关天养的安危。

到二月的第三封信上,杜若的语气已经显得幽怨了,她说:天养,你还没有回到九夏城么?你去了哪里?你现在还安全么?若不是妈妈和师伯们都劝阻,我早已经来找你了……

看完信后,关天养长长地舒了口气,脑海里全是杜若的音容笑貌。当真是怕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此刻就飞到小蓬莱岛上,死死地抱着杜若,永生永世都不再与她分离了。

落魂坡上的女鬼、力斗百鬼夜行、娇俏的倩影、携手飞行、共赴千阳山……想着想着,关天养的泪水就又涌了出来。

他的心痛得那么刻骨。

凄清的烛光摇曳着,让他觉得他是那么的孤独,那么的寂寞,这个世上唯有杜若才是他的知心。他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想伸手拥抱她,却发现远隔数万里。拿起信纸,闻着着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淡淡幽香,他深深地亲吻了下去,暗道:“阿若——我这样叫你,你不会生气吧?你待我这样好,教我如何回报你呢?”

这一整夜,他将十几封信翻来覆去了看了又看,将每一句话都牢牢地记在了心底,品味着杜若的那份情意,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信才好。

按计划,今天本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但他却一点心思都没有。

洗漱过后,他就坐在梧桐树下,望着树上的喜鹊一家子出神。

在日头升到快三竿高的时候,柳长生来了。他在外面叫道:“天养哥,天养哥,你在家么?”

关天养懒懒地应道:“在!”打开院门,见换了一身簇新衣服的柳长生跑得满脸通红,喘着粗气站在门外,就问道:“怎么了?”

柳长生道:“天养哥,我爹,我爹请你去一趟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好,那走吧!”刚带上门,就见知真斋又打发人来了,请他去议事。

“好,我一会儿就到,你先回去吧!”关天养将人打发走后,这才随着柳长生去了。

【二百一十一、重回九夏(下)】

原来柳大龙请关天养去是商议如何营建新宅的,关天养对这方面毫无见解,就道:“要不请个匠作师傅吧?”

柳大龙摇头道:“那还不如我自己来,多少还能省下几个。你和二狗子是兄弟,该明白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好叫师傅们注意着点!”

关天养这才明白柳大龙的用意,“二狗子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奢华,别看他平时挺爱钱的,那是因为穷怕了。他喜欢简单而又大气的东西,比如瓷器珍玩、雕花镂刻这些他都是不喜欢的,颜色么,淡青或是黑色的就好……嗯,其他方面也就没什么了。”

柳大龙将关天养说的都记了下来。

昨天柳家的亲友都不知道躲哪去了,今天全聚在了一起,都在商议着如何谋划十年后的这场大婚。

如今这位还未能名正言顺的姑老爷已是柳家,乃至整个文安巷的无上荣耀,漫说他曾经住过的,玩过的地方已经被街坊们视为‘圣迹’,这结婚更是被视为比皇帝登基、改朝换代都要重大的头等要务了。

关天养也懒得计较世态的炎凉,听着他们的议论,又看了一眼粗绘出来的图纸,就道:“依我看,这片宅基还是小了。要不将后面罗锅巷那一片都买下来?要建就建个像样的园子,这么点地,也折腾不出个花样来。”

众人都附和说好。这家说可以出力,那家也说可以出力,就没见一个说出钱的。

柳大龙却道:“你说的是罗锅巷靠咱们这一片么?那可得要不少钱,一两万银子都未必能行呢!”其实他这是夸大了,按当下九夏的地价,那也就是五六千两银子的事。

关天养轻笑道:“只要是银子能办到的,那就不是个事。要是那十万银子不够使,回头我再拿五万过来!”

众亲友都哗然起哄了。

柳大龙恨恨地瞟了他们一眼,众人顿时噤然,他道:“这倒不必了,精打细算着点,这十万银子也将就着够使……”关天养知道他是用这话来堵住以后亲友们打秋风的口,也不点破,就道:“总之就是不要铺张奢华的,但要庄重大气,简单朴实。还有,二狗子从小就渴望有个家,这温馨的氛围可千万不能少了。”说完就站起来道:“你们先议着吧,店里还有事,我就先过去了!”

柳大龙赶忙起来送,其他亲友也就哈着腰跟了出来。

安排完了知真斋和天下楼开张的事后,关天养就把史玉柱叫到一边,问他是不是可以将自己的知真斋的股份给分开。

史玉柱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小关少爷,什么叫股份分开?”

关天养道:“就是把我的那一份和原本属于知真斋那一份分开来。”

“为什么呀?”史玉柱不解地道:“知真斋不都是你的么,为什么要这样分?”

关天养道:“你也知道,知真斋是宋大叔的产业,他虽转让了给我,但保不准哪天会要回去呢?他虽慷慨,但他的子女却未必!”

史玉柱点头道:“这倒也是……”眉宇间也爬上了忧色。虽才跟关天养几个月,但关天养待他的种种恩遇让他如感再造,自己不希望关天养被挤走,知真斋再换老板了。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分开一些好。你说是不是?”

“可是小关少爷……”

“你放心吧,虽然分开了,但我不会不管知真斋的。”

史玉柱摇了摇头,“不,小关少爷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要说的是与其将股份分开,还不如另立门面。若宋老板的后人真有一天会回来争夺知真斋的话,到时不论小关少爷你怎么说,怎么做都理不清的。他们都会说你是靠着知真斋才做起来的。到时不管你投了多少心血和资本,怕是都将为人做嫁衣呀!”

关天养不料想史玉柱也是这番见识的,颇是有些惊喜,“你也是这么想的?可你也知道,另立门面不容易呀……”想到这里面的麻烦,忧得叹得了起来。

史玉柱道:“是不容易,但小关少爷若有心在鬼市上建立起自己的事业,那就必须得走出这一步!”

关天养本想说自己没这个心思的,可又不想打击了史玉柱的积极性,就道:“你也知道我在管理上不如陈朔,以后我花到知真斋上的心思怕也是会越来越少。我是借着夏鬼市起家的,自然没想到甩手不干,可我的精力实在有限……”

史玉柱吃了一惊,“小关少爷,你莫不是要去做什么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以后我留在九夏城的时间怕就很少了!”

“这……”史玉柱也是一脸的黯然,显得很是有些不舍。

关天养也没去看史玉柱的脸色,“大掌柜的,你也是我唯一可以信托的人,以后店里的生意就麻烦你了。你放心,货源我已经解决了,不劳你操心。”

“小关少爷,万一……”

关天养一摆手道:“万一遇着什么大事,只要是有利于店里的,你直接拿主意就是。你也知道,就算我在,还不是得听你的?”

史玉柱满脸的惶恐,“小关少爷,我,我是真怕辜负了你的重托!”他原来不过是一个搬运的伙计,承宋奕看得起,一步一步地提拔为掌柜,这才混出了头来。临到老来,遇着关天养这么一个宽厚的恩主,又待他这般的推心置腹,教他如何不感激呢?再者,他虽在鬼市上打爬了这么些年,经验丰富,但到底只是掌柜,而不是老板,他也深知老板是不好当的,所以心下忐忑得很,实在是怕辜负了关天养的厚望。

“我虽然不懂得经营之道,但看人还是不会走眼的。你不要笑,虽说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我还十五都不到,但这跟年龄无关。卢三这人轻浮了些,不够稳重,知真斋交给他打理是够了,但不能够派更重的责任,他担不起。天下楼这边你先兼着,可以物色个合适的人选储备,等历练够了就让他顶上。我听说你也是老大一家子,若子侄辈子里有出色的,大可叫出来做事,我绝不至于因为他是你的亲眷而有所怀疑。”

史玉柱长揖拜倒,“小关少爷,你这样,教我,教我如何回报呢?”眼眶一红,扭过了头去。

关天养笑着将史玉柱扶起,“我这般待你也是希望你能这般待我。你也知道,陈朔派在了玄武宫门下,成了掌门真人马承风的关门弟子,从今以后,怕都没有机会来帮忙管理了,我只能靠你!”

史玉柱惊道:“陈少爷真的拜在了马神仙座下么?我还以为只是坊间好事之徒编出来的故事!”

关天养摇头道:“不是故事,是真的。他天资本来就好,人又聪明。这位马掌门见着他后,就喜欢得不行,破格收录在了门下,亲自教诲!”

史玉柱念了一声佛,“陈少爷总算修成正果了!”

关天养笑了笑,“他是修成正果了,我却还没有着落,所以也着了急。还好我也不是没有机会,所以趁着现在还年轻,要出去历练一下。家里的事,就只有托付给你了!”

史玉柱道:“小关少爷放心吧,我绝不辜负你的托付!只是……”

“只是什么?”

“我,嗯,我怕说出来,小关少爷会觉得我……”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直说就是!”

“我有个孙子,他,今年也有十二岁了,很是聪慧,我想,我想……”

“我知道,你也想让他有机会去修行,是吧?”

史玉柱的老脸腾地一下红了,“是,是……若能如此,我史家满门上下,都必将肝脑涂地,报答小关少爷的恩德!”

关天养不假思索地道:“这个我也不能给你肯定的答复,先带来我见见吧。还有,新开店铺的事情你要上点心,若有什么好的想法,立即跟我说!”

史玉柱道:“是,是……”

史玉柱走后,关天养就想着若是开家新店,该如何经营。若是也卖法器和丹药,势必冲击到天下楼。若要保全天下楼,那又该经营什么呢?这事又不能不办,若是一直拖着,宋介哪一天回来争知真斋的所有权,虽说自己不在乎那几个钱,但难免恶心,又咽不下那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知道宋介全然不顾灭门之仇,反而一心揪着玉牌不放后,就十分得厌恶,即使他是宋奕的亲生儿子也一样。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其实也很自私,若将玉牌给了宋介,岂非万事大吉?

但他做不到!

若是玉牌没能融合在一起,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还给宋介,管他拿去做什么都行。但偏偏盘渊把几块融合成了一块,他也无法将它们再分开。若要还给宋介,那就得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都交出去。他可没这么慷慨!

在委屈别人和委屈自己的同时,他首先衡量的是这个人值不值得自己委屈。若是向他索要玉牌的是宋奕、陈朔、苏少白、四丫或是杜若,他会毫不犹豫地交出去。只有在这几个人面前,他才是慷慨的,是无私的。除此而外,他又是极端的自私和多疑!

正想到难处,就听史玉柱在门外叫道:“小关少爷,有客人来访!”

关天养哦了一声,问道:“谁呀!”

史玉柱道:“他们说是白鹤宗门下!”

“白鹤宗?”关天养惊得长身而起,“真的?来了几个?”

史玉柱道:“两个!”

“请进来吧。”

片刻后,在史玉柱的引领之下,两名白鹤宗弟子走了进来。前头的是高瘦的老者,后面跟着的是矮胖的少年。关天养紧迎了两步,起手道:“二位仙长大驾光临,在下未曾远迎,恕罪,恕罪!”

老者起手道:“关老板客气了,贫道冒昧造访,还请关老板恕过唐突之罪!”

关天养笑道:“仙长这是什么话?要知道你们可是贵客,平素请都请不来的。来,请坐。大掌柜的,把咱们最好的茶泡上来。”

老者揖首逊谢过了,态度很是谦恭。关天养心下暗暗纳闷,“这些个修行者,平素哪里将我们放在眼里了?宋大叔跟他们合作了十多年,说翻脸就翻脸,一点情面都不讲。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找上门来,态度还这般的谦和,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落座之后,老者道:“贫道法号一尘,是专门负责白鹤宗外门事务的。这是我的大弟子江凯。江凯,见过关老板!”

江凯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恭敬地站上前来,正要揖首,关天养就拦下道:“当不起,在下万万当不起。江道长请坐。不知一尘仙长驾临,有何赐教?”

一尘道:“赐教不敢当。关老板想必也知道,知真斋与我白鹤宗此前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自打去年出了一桩事故之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再不见宋老板来了。当时敝派宗主还曾叫贫道前来探视,看看是不是知真斋陷入了危机,若是,教贫道能帮衬的就帮衬一把。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故,贫道一直未能成行,这才拖到现在才来。一打听,才知道知真斋已经换了老板……”说到这里,摇头叹了一声,“这倒是教贫道有些始料不及呀!”

关天养猛地一拍脑门,装作一副懊恼不及的样子,“仙长恕罪,这是在下疏忽了。宋大叔将知真斋转让给了在下,一再嘱咐要好生经营,要维护好与贵宗的关系。可仙长也知道,从去年十月开始,九夏城就事故连连,没有一天安生的。而我又受人之托,去了一趟江东行省,前天才赶了回来。好多事情都没顾得上来……”

一尘一副非常理解的神情,“既然关老板已经接手了知真斋,贫道此来,就是重建咱们两家的关系。就是不知道关老板意下如何?”

关天养暗暗猜度道:“重建两家关系?这话说得有些让人摸不着深浅了。知真斋算老几呢,你白鹤宗什么时候放在眼里过?再者,知真斋又不是你白鹤宗的独家采购商,只不过占了不到一成的份额,犯得着你堂堂外务总管亲自上门来么?正所谓无利不起早,黄鼠狼给鸡拜鸡,哪有安什么好心呢?这个牛鼻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脸上却哈哈笑道:“承蒙仙长看得起,在下当真是受宠若惊呀……”

一尘道:“关老板这话教贫道何以克当?今日贫道前来,也是有事相求的!”

“不敢!”关天养道:“仙长明说就是,只要在下能够办得到的,绝不推脱!”

一尘大大地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有关老板这句话,那贫道此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关老板想必也知道,修行界的竞争是一天比一天激烈,敝宗的各种物资消耗那也是一年比一年量大。这采购任务嘛,唉,实在教人头疼。虽说此前有十多家协助,但实力嘛……实在教人难以满意,而且经常延误物资的交付,也只有知真斋是个例外了。所以,敝宗想从今年开始,将物资采购任务都委托给关老板,不知关老板意下如何?”

关天养哑然,暗笑道:“这算怎么回事呢?以前是人家排着队上门求你白鹤宗,你们不但要挑三捡四,还设置了各种苛刻的条件。这回倒奇了,你们自己上门来求我。我这有什么好处,能让你白鹤宗主动送上门来呢?”就故作慎重地道:“承蒙贵宗看得起,实在是在下无上之荣幸呀。按说这样的好事,是在下求都求不来,本该一口就应承下来的,但实在不知道贵宗的采购量有多大,怕一口应承下来了却又无力完成,误了贵宗的大事,那罪过可就大了!”

一尘干笑了两声,“关老板过谦了。重极门的物资采购量何其之大,你也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么?”他分明看出关天养有推脱之意,便筹谋起了应对之策。心下当真是怕关天养不应答下来,那样自己回山可就没法子交差了。

关天养实在是拿不准这桩送上门来的生意背后有没有藏着什么玄机,暗忖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挤兑我么?还是别有用意?”

江凯见关天养一脸的犹豫,心下当即涌起老大的不悦,“师父,关老板想必是看不起咱们白鹤宗呢,嫌咱们的生意小,没油水……”

一尘断喝道:“闭嘴,有你这般胡说的么?”又对关天养道:“关老板恕罪,他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懂得生意之道?”

关天养笑道:“江道长想必是不知道,重极门的采购任务原本不是知真斋能够胜任的,幸得有乾坤庭从旁协助,这才如期完成了。今年重极门的采购任务还没有下来,我也在犹豫着要不要接呢。”

江凯道:“这不就成了么?你既有乾坤庭的关系,还怕任务完不成?”

关天养满脸的沉重和无奈,“乾坤庭之所以助我,还是是应了小蓬莱杜姑娘之请。不过江道长把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若不接,岂不落下一个藐视白鹤宗的罪名?这个教我如何当得起?”

一尘连连摆手道:“哪有的事,哪有的事?关老板可别跟他小孩子一般见识,他道听途说了一些,又懂得什么?”

关天养暗暗冷笑道:“他要是什么都不懂得,你带他来做什么?你们俩呀,分明一个在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道:“不知仙长可将物资采购的清单带来了么?可否容我先看看?”

江凯拿出一份清单,双手递上。关天养接过细看了,又就着他们给出的采购价格盘算了一下有多少利润可图,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我以为多大呢,原来连重极门的一成都不到。”偏又装作一脸的为难,沉吟了许久,“不知限期多久交付?”

一尘见他这样问,知道事情有门,忙道:“半年。九月底前交付都是可以的。”

关天养故意作出一另为难的表情,纠结了好半晌,才咬牙道:“好吧,那就半年。”

一尘大喜,长身而起,朝关天养一揖,“那就太谢谢关老板了。你可是帮了贫道大忙,帮了我白鹤宗的大忙。从今以后,贫道也不必再为此劳心劳力了!”

关天养假意奉承道:“若没有仙长提点,在下怕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一尘哈哈笑道:“关老板过谦了,过谦了……”神情分明又是兴奋,又是洒脱。俨然关天养能接下这笔生意,是帮白鹤宗渡过了天大的难关似的。这也越发的令关天养摸不透后面的深浅了。

又说了一会子话,一尘就说晚上在奎元阁订了席面,天字一号雅间,请他务必光临云云,就领着徒弟去了。

关天养送到知真斋门外,这才揖手作别。

【二百一十二、天潢贵胄(上)】

看着一尘、江凯师徒二人远去,关天养心下还在思忖为什么白鹤宗会主动把生意送上门来。

史玉柱看了白鹤宗的物资采购清单后,不免喜形于色,“小关少爷,他们给出的采购价格可比以前高了些许,再加上这么大量,咱们可是赚头不少呀!”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暗说世上怕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眉头微微一剔,眼里竟是狐疑之色,“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把生意主动送上门来?上回宋大叔出了一星点纰漏,他们就断绝了合作关系,这次……”连连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是呀,我也觉得纳闷。会不会是因为陈少爷的关系?”史玉柱到底是老于世故,略一盘算,就抓住了要害。关天养一震,猛地扼腕,“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头?兴许真是看二狗子拜在了玄武宫掌门真人座下,所以才变着法子的巴结……哼,这人呐,教我怎么说呢?”神情很是感慨。

史玉柱却觉得正常得很,“谁不是这样呢?对了,他们可有说什么时候交货么?”

“九月底前都可以!”

“那时间还比较宽裕,可以从容部署!”

“以后白鹤宗的生意就由知真斋这边打理,锻炼一下卢三吧,你也得紧盯着点。虽说是送上门的生意,那也不能出岔子!”

“是,我知道!”

关天养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还有,今年重极门的采购任务还没有下来,但也要作好准备。这样,先买间店面下来,随便叫什么名字都成,你来当老板。资金由我私人来出,不必拿公中的。以后重极门委托下来的任务,就以这家店的名义来接。”说完就看着史玉柱,见他用心在记,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史玉柱将关天养吩咐的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小关少爷,我怎么能当老板呢?钱是你出的,当然你是老板!”

关天养哂然一笑,“挂个名罢了。陆子风现在负责总管三楚行省的七十二家交易行,这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大。他也说了,以后若还有这样的任务,大家一起合伙干。有他这条线,咱们也就省心多了!”

史玉柱听他这样说,就知道自己要负责的就是和陆子风协调,“若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大大地松了口气。

关天养见他应承了,也很是高兴,说还有事情和沈执事商量,就去了。

经过几天的忙碌,各种事情都理出了头绪。就在他准备强化一些法宝备售时,陆续有人找上门来强化法宝,其中有三批是王屋派罗素介绍的,两批是关卿云介绍的,剩的四批都是慕名而来。

虽说拿来强化的法宝最高的都只有凡品九阶的,并天养却是异常欣喜。

正所谓口碑比什么都强,一传二,二传三……要不得多久,修行界都该知道他这个超级强化师的名头了,到时还怕没有生意可做么?

几天忙下来,也赚了五万晶玉,相当于白鹤宗委托的采购任务的全部利润。

看着晶玉水一般的流进自己的口袋,关天养几乎可以想像到:要不了多久,自己怕就会成为了修行界的首富。

可是,晶玉再多又怎样?

他可没有陈朔的脑子,可以让钱变成权,进而实现对整个修行界的支配。他有时候也在想,如何才能将钱的作用最大化,可除了用来开店,或是存在钱庄生利息外,他实在想不到别的法子。

眼看着天气一天较一天热了起来,关天养就琢磨着是该去重极门的时候了。但在走之前,他还得去看看史玉柱将一应事情安排得怎样。

到了知真斋,见迎客的伙计换成了个年轻的后生,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生实精悍壮实,长久的风吹日晒,成就了古铜色的皮肤。倒是一双眼睛,贼灵活了,口齿也极好,迎来送往极是得体。

“想来是店里缺人手,新招的!”关天养这样想着,就往里走。

没想到年轻后生认得他,揖手道:“小关少爷,你来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扭头一看,见他生得竟和史玉柱神似,就停下脚步问道:“你新来的吧?”

后生道:“是,三天前来上工的!”

“你姓史?”

“是,双名文渊。”

“大掌柜是你……”

“是我爹!”

关天养哦了一声,这才想起史玉柱的原配早丧,三十多岁上又续了弦的事,就笑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今年多大了?”

史文渊恭敬地回道:“十九。以前我在乡下读书和打理庄子的事,只是年节间来九夏城,无缘识得小关少爷。但爹常在我们面前说起你,说你年少有为,既聪明又能干,是我们年轻一辈的楷模!”

关天养哈哈笑道:“大掌柜糊弄你呢,别听他的。去楼子里把你爹叫来,我有事问他!”就进去了。

片刻后,史玉柱来了,关天养问了一下新店开张的情况。史玉柱说都张罗得差不多了,准备下个月初二开张。

关天养知道史玉柱办事稳重得很,断乎出不了漏子,“那你就看着办。我准备过几天就启程去千阳山,这开张典礼就没法子参加了!”

史玉柱脸色一绷,“这么急?”本以为关天养要过一阵子才会走的,没想到行程这般仓促。

关天养也有些无奈,“已经拖得够久了。再不去,人家那边不定说我拿架子呢!”又问道:“文渊是你家老三么?”

史玉柱道:“是。这小子性子野,读书不成,老是和乡下的一群野小子瞎混,他娘也管不住。我想着店里也缺人手,就把他叫来了!”

关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看他的年纪,我差点以为是你孙子,后来想到你说孙子才十一二岁。你不是说带孙子来我看看么?今儿我正巧有空,要不去你家吧。再不然又有事情绊住,可就没机会了!”

史玉柱一听这话,眉梢间顿时带上了喜色,“小关少爷稍等,我把那边的事情交待一下就走!”

史家在尚元坊七里胡同六号。

关天养本以为史家院子该很大,却没料到只有里面两进院落,大小房屋十余间,全然不像是拿着几十万年金的栖凤街头号大掌柜的家。

进了内院,关天养见一名年约三十许的少妇正在晾晒衣物,见史玉柱回来了,忙停下手来,叫道:“爹,你怎么回来了?”

史玉柱平常是个极随和的人,在家里却十分威严,嗯了一声,问道:“文进呢?”

“去收租子了,估计要天黑才能回来!”

史玉柱站住脚步,将脸色绷得铁板一样,“文台呢?”

“刚才还在呢,爹找他有事么?”

“让他去学堂把战儿给接回来!”

“接战儿回来?爹,有事么?”

史玉柱道:“自然有事!”也不多作解释,就把关天养往正堂里让。

不过片刻功夫,少妇就来回禀,说已经让文台去接战儿了,就忙去烧水泡茶。

关天养打量着这个部署温馨而紧凑的小客厅,心下很是羡慕,“你家一共几口子人?”

史玉柱道:“现在一共八口子人。文进是老大,管着城里三家店铺和几处宅子。刚才那是大儿媳妇。老二文台刚结婚不久,我准备派他到乡下去照管田地,顺便照顾他娘。二儿媳妇回娘家去了。老三文渊去了店里。孙子铁战在上学。还有帮忙照顾家务的老吴和吴嫂夫妇俩。”

“怎么不弄个大点的宅子呢?别给我说是买不起!”关天养说着就盯着史玉柱呵呵直笑。

史玉柱何等精明,一眼就看出关天养在笑什么,却是装作不知道,答道:“能住就行,何必讲究那么多?再说这是我们老史家的祖宅,也舍不得搬出去!”

关天养哦了一声,打住了笑意,想着自己的身世,心下很有些不是滋味来。见文进老婆端茶上来了,就起身道:“大嫂子客气……”

文进老婆显是不识得关天养,又不太会说话,分明愣住了。

史玉柱沉着脸喝道:“发什么呆,还不快见过小关少爷!”

文进老婆啊了一声,才知道这个坐在主位上的少年竟然就是公公的老板,闻名九夏城的知真斋老板关天养,忙蹲下身一礼,“奴家见过小关少爷……”

关天养忙伸手虚扶,“大嫂子多礼了!”也起手还了一礼。

史玉柱道:“小关少爷中午在咱们家用饭,你可得花点心思。叫老吴去把文台家的接回来!”文进老婆应声退了下去。史玉柱又道:“小关少爷肯定不知道我们老大家媳妇就是奎元阁总师傅‘快刀’老刘的女儿吧?”说着竟得意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惊笑道:“当真?看来今中午我是有口福了!”

“别看她娇娇怯怯的,其实已得其父真传。”

关天养哈哈笑道:“大掌柜,真没看出来,你家里还藏着个宝!”

史玉柱叹道:“这桩亲事说来还是宋老板牵的线……”

关天养神情一黯,“宋大叔是好人,可惜,可惜……”下面的话到底是忍住了没有说出来。毕竟在人后揭之之短他实在干不出来。

正聊着,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孩子响亮的叫声:“爷爷,我回来了……”就见一青衣童子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将书包往椅子上一丢,就朝史玉柱扑了过去。

今天史玉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把抱住他,和霭地问长问短,而是大喝一声道:“站好!”

童子一怔,不解地看着史玉柱,“爷爷,怎么了?”然后又打量着关天养。

史玉柱指着少年,“小关少爷,这就是我那长孙,战儿,大名铁战。”

关天养打量着铁战,见这孩子先天极足,双眼炯炯有神,好像寒夜里的明星,看着他这个陌生人丝毫也不畏惧,反而还说不出的好奇。史玉柱见关天养紧盯着铁战,竟是满心的忐忑,生怕关天养张嘴说出个‘不好’来,那他毕生的愿意可就得落空了。

“铁战!”关天养招手道:“过来!”

铁战走了过去,“我知道你了……”

“哦?”关天养拉住他的手,道你知道我?”

“你就是知真斋的老板,大名鼎鼎的小关哥。我说得可对?”

关天养哈哈笑道:“大名鼎鼎?看样子你是早听说过我了?”

“怎么不是呢?”铁战道:“爷爷老爱在我们面前念叨你,说你有本事。学堂里的同学们也都经常说你,还说你会法术,会降妖除魔,本事大得很。可是真的么?”

关天养笑得差点打跌了,捂着肚子道:“他们真是这样说我?”

铁战道:“可不是?我还一直在想,为什么爷爷说的和他们说的同一个人区别就这么大呢?小关哥,你真会法术么?”

关天养觉得铁战可比慎明灵醒多了,更对自己的脾气,一时玩性大起,“法术我是不会的,但我会这个!”说着,一个【逐日】就到了厅外,回身道:“这可比法术还神妙!”又乐呵呵地笑开了。

骤然不见了关天养,铁战惊喜地叫了起来,回身见关天养站在厅外,就拍手欢叫道:“好,好呀,你当真会法术,爷爷还说你不会。爷爷你骗人!”

史玉柱也是惊愕莫名,他分明记得关天养只是力大无穷,连武技也不会得,怎么就突然会了法术呢?

关天养走进厅来,拉着铁战的手道:“这不是法术,你爷爷没有骗你。”

铁战好奇地道:“那是什么?为什么嗖的一下人就不见了?”

“这个……”关天养道:“这是技巧!”

“技巧?”

“对,只要你练习得法,也一样学得会!”

“你肯教我么?”

关天养道:“我是肯教,就是不知道你适不适会你练习!”

“这还有适不适合的吗?”

关天养道:“当然有……”说着就向铁战讲起了在成为剑修需要具备哪些条件。铁战听得出神。

眼看着中午将近,厨房里也飘出了诱人的香味。关天养被诱得是食指大动,禁不住赞道:“果然是‘快刀’老刘的真传呀,这味道,比奎元阁的都正宗。大掌柜的,以后想吃了我就往你家跑,也不必去奎元阁花那冤枉钱了!”

史玉柱笑道:“只要小关少爷看得起,天天来都行!”

正说着,就听有人号叫着跑进了院子:“老爷,老爷……”

史玉柱脸色一沉,喝道:“老吴,嚷什么呢?不是叫你去接人么?”见老吴鼻青脸肿,嘴角兀自挂着血渍地跑了进来,他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又从车上摔下来了么?”

老吴哭丧着脸道:“没,老爷,二少奶奶被人抢去了……”

史玉柱以为自己听错了,失声惊问道:“什么?”

“二少奶奶被人抢去了!”

史玉柱勃然大怒,“抢去了?光天化日的,谁这么大胆?谁!”

老吴满脸惶急,眼里也尽是惊恐,“不,不知道……”

史玉柱气得脸都青了,“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当场发作起来,简直就像头愤怒的狮子。

老吴道:“那人带着一票人,抢了二少奶奶就走,我上去阻拦,被手下人打了一顿,也没,没留下名号……”

史玉柱猛地一跺脚,大叫道:“报官,报官……”

关天养觉得很奇怪,青天白日的,谁敢这般横行不法,当街强抢起民女来了?就道:“报官肯定是要报的。但也不排除这是新来的江湖黑恶势力所为!”

史玉柱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想到黑恶势力的可怕,心下顿时凉了大半截,“那,小关少爷,这……”

关天养道:“我知道怎么办!”对铁战道:“你去街上叫个乞丐进来!他若不来,你就说是我找的!”

铁战飞也似的去了。史玉柱就说要去九夏府报官,关天养道:“稍等片刻,我陪你一道去!”史玉柱知道他和三楚总督有关系,有他一路去报官必然会省下很多麻烦,官差办起事来也会尽心尽力得很,“那就麻烦小关少爷了!”

不过片刻功夫,铁战带着一名乞丐来了,见着关天养,纳头就往下拜,活似见到真神一般。关天养道:“替我放个消息出去,史家二少奶奶被人当街强抢了去,谁要是知道线索来报,赏银五百两银子!”

乞丐应道:“是。小关哥还有什么吩咐?”

关天养回身对史玉柱道:“大掌柜的,麻烦你起两份贴子,一份给丐帮香主朱维华,另一份给黑虎堂叶辉,要他们帮忙调查。”

史玉柱赶紧去写了来。关天养这又才对乞丐道:“这两份贴子,麻烦帮我送到!”拿了一张百两的银票,算作打赏。

乞丐去了后,关天养才道:“走吧,报官去!”

九夏府衙门在城守大街。

史玉柱上前敲响了鼓,衙役来问什么事,史玉柱说家里人当街被恶贼抢了去。衙役奇道:“有这等事?”史玉柱怒道:“怎么,怀疑老夫报假案么?”衙役得了个没趣,就道:“老人家,你家失了人口,心情我是理解的。但这是九夏府,你要报案,得先去治安厅!他们才负责接案!”

关天养怒道:“放屁。青天白日的,竟然有恶贼当街抢人,这岂不是你九夏府的过失?滚进去,叫你们知府出来。若再推诿,我们就直接去总督府了!”

衙役见他气势不凡,顿时一怔,斟酌了一下,似乎觉得惹不起,暗骂一声,进去奏报了。

【二百一十三、天潢贵胄(中)】

正等着,就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不是黑虎堂堂主叶辉又是谁?

叶辉翻身下马,起手道:“关老板,有消息了!”

关天养很是意外,几步迎上去,“谁干的?”史玉柱等史家人也围拢了上来,满脸的期盼。

叶辉望了望九夏府的大门,眼里尽是忧色,压低声音道:“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好像还是宗室弟子!”

关天养没明白宗室弟子是什么意思,就问道:“哪个门派的?”

史玉柱脸色瞬时变得白里透青。

叶辉不料关天养竟不知道‘宗室子弟’是什么意思,不免想笑。但想到史家与关天养的关系非同寻常,便强行忍住,叹了口气道:“不是哪个门派,是楚王的亲戚,皇室子弟!”

关天养啊了一声,当即狠狠地啐了一口,“什么,这孙子的亲戚?那就好得很了!”对老吴道:“走,去楚王府!”

史玉柱猛地一哆嗦,紧紧拽住关天养的衣袖,“小关少爷,这,这……”

关天养见史玉柱满脸的惊惧,反而狞笑起来,“怎么,害怕了?”

史玉柱确实是怕了。楚王是什么人?皇帝老子的兄弟,哪里是他们这等平头百姓能惹得起的?稍有不慎,怕就有满门遭祸之险。可一想到被抢的是自家刚过门的儿媳,若因为怕而置之不管,那还是人吗?心下一横,咬牙道:“我怕什么?人是我们史家的,与你无关……”

关天养大骂道:“放屁。你就不是我知真斋的人了?连个狗屁楚王都治不住,我关天养也不配在九夏城立足了!”跳上马车,就让老吴去楚王府。史玉柱见关天养都不怕,他心下的畏怯也尽去,爬上了马车去!

叶辉见关天养这般莽撞,不由有些担心,但还是起手道:“关老板,有什么需要的你派人知会一声。别说是个鸟楚王,就是造皇帝老子的反,我叶辉也跟你干!”那神情远比关天养更为狠厉。

关天养拱手道:“谢了,叶老大。小小的一个楚王,我还不放在眼里!”

幸得九夏府离着楚王府不远,不过顿饭功夫就到了。

关天养跳下车,从老吴手里夺过马鞭,闷着头就往王府里冲。

护卫见了,嚷道:“什么人,什么人呢?站住!也不看看,这是你随便闯的地方吗?”挥起带鞘的腰刀就来驱赶。

关天养左一鞭子,右一鞭子,将四名护卫全打翻在地,一脚踹开王府朱红的正门,大喝道:“楚王,你这龟孙子,给我滚出来!”气势汹汹地杀了进去。

到了这一步,史玉柱就算再怕事,也得硬着头皮跟进去。

护卫们高喊着有刺客,一波一波地围了过来。

关天养出鞭出电,护卫们连看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一个接一个地惨叫着倒下了。从府门往里走,沿路满地都倒着惨叫的护卫,没一个能站起来。

关天养一路杀进内院,见楚王在陈公公、长史官还有几名贴身护卫的保护下朝后院跑去,当即大喝一声,“站住,别跑……”一个【逐日】冲上去,拦在了楚王面前。

楚王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脸色又青又白,作揖道:“仙,仙,仙……”哆嗦着就是叫不出来。

“仙你个鸟!”关天养,差点照面就一巴掌扇了过来,还好及时记起这人是楚王,是当今皇帝的兄弟,没有坐实人就是被他抢的之前还是不要动手得好。骂道:“人呢?”

长史官没料到又是他来找麻烦,吓得是面无人色,“什,什,什么人?”目光闪烁,只看还有没有忠心的护卫赶来救驾。

关天养怒道:“什么人,当然是抢来的人!”作势就要去抓楚王。

手还没伸出去,就听有人大喝道:“好刺客,吃本王一剑!”

关天养连看都懒得看,鞭子一挥,卷住刺向后心的长剑,略一用力,便将精钢打造的长剑绞得粉碎。再顺势一拉,将那人给带了过来,重重地摔在面前,挣扎着爬不起来。

“殿下……”数名护卫惊呼出声,都拔出兵刃围了上来。他们可都识货得很,见关天养长鞭一绞便有如此威力,功力也不知得有多深厚,极是骇然。但身为侍卫,职责所在,再惧怕也得冲上来护卫。

关天养懒得跟他们多说,长鞭连点,几名自诩为武林高手的侍卫连怎么回事都没有搞清楚,就感到如遭雷击,当场软瘫了下去。别说是护主了,连自家的性命也护不得。

关天养定睛一看,见这位殿下年约二十出头,生得是唇红齿白,英俊不凡,大约是自己刚才一卷之力过猛,摔得他是七晕八素,脸膛涨得通红,眼里尽是怨毒之色。

关天养一看之下就觉得这家伙怕不是什么好东西,扬鞭指着他,“老吴,来看看是不是他!”

老吴走上前来,仔细地认了认,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下来,“是,就是他,就是他……”若不是有关天养壮胆,他绝不敢说抢了史家二少奶奶的就是楚王的亲眷。

关天养蹲下身去,仔细地打量着年轻的殿下,见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副准备跟自己拼命的架式,冷笑一声,满脸都堆起了不屑,问楚王道:“楚王殿下,你来告诉我,这位又是什么殿下?”

楚王趋上前两步,长揖一躬,“这,这,仙长容禀,这位,这位是当今圣上的第三皇子,奉,奉旨微服私,私访……”

关天养哟了一声,啧啧地惊叹了起来,“真没看出来,还是皇帝老子的儿子。那不就是太子殿下了?”竟又哈哈地笑了起来,神情很是张狂,分明全没将皇帝的儿子放在眼里。

听着‘太子殿下’这四个字,三皇子很是受用,眼里的恨毒之色顿时散了许多。

楚王真怕关天养下了重手,一旦三皇子回京告了御状,他这个屏藩三楚的王爷也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这,这,仙,仙长,发生什么事……”

关天养没搭理他,而是俯下身去,将那张堆满凶恶与狰狞的脸凑到三皇子面前,“太子殿下,你抢来的人呢?”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就像拎小鸡一样。

三皇子何曾受过这般羞辱?本感到全身的骨头都摔得快散架了,怒火中烧下也是力气大涨。扭着关天养的手要挣脱开来,却发现关天养那并不强壮的臂膀有如擎天之柱,任他如何拼命也撼不动分毫。这才意识到关天养看似年少,但实力绝非他所能匹敌的,不得不放弃强硬对抗,连喘了两口气,厉声喝道:“大胆刺客,你这是要造反么?”

关天养啪的一声赏了他一个巴掌,“别给小爷耍这套!人,把人给我交出来!要不然小爷让你太子当不成,转行去当太监!”似觉得这个主意有趣,乐得呵呵地笑了起来。

楚王惊叫道:“别,别呀……”

关天养横了他一眼,对三皇子道:“哟,看你这小眼神,恨不得一口把我吞了呀。可惜,你吞不了!”回头对老吴道:“认认,都是谁下的手!”

老吴指着躺在地上的几名护卫道:“他,他,还有他,他们都有份!”

关天养鞭子一挥,卷了一个到近前,将他上下审视了一番,“想必你们就是传说中的大内侍卫了?竟然干起当街强抢民女的勾当,这可真他娘的是奇闻呐!”那眼神竟比刀子还要犀利,剐得侍卫毛骨耸然,直感到灵魂都要出窍了,脸膛青得都能滴出油来,连连摆着手道:“不,不是。是那女子冲撞了殿下的车驾,还,还凶顽得,得很。我,我等这才将她拿下,准备送交九夏府治,治罪!”话没说完,已是满头的淋漓大汗。

关天养心念一动,暗道:“又是冲撞了车驾?”冷声问道:“这么说来,上回在商县,诬赖一对中年夫妻,说他们撞了你们的车驾,要赔偿,最后不但打了人,还抢了钱的也是你们了?”

侍卫已经被吓得慌了,哪里还记得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舌头当即就打了结,“这,这,不,不知道呀……”

关天养嘿嘿一笑,“好得很,看来这一路你们干的坏事实在太多了,多得都已经记不清了!”鞭梢一卷,就将他的脖子当场拧断了。

“太子殿下……”关天养又扭转头去,杀神一般盯着三皇子,“趁着我现在心情还没坏透,赶紧把人交出来。”

三皇子见关天养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就杀了自己倚为心腹干臣的二等大内侍卫,死亡的恐惧顷时笼罩在了他的心间,骇得他也慌了神,“好,好,交,本王交……来人,把那女的带出来!”

没过片刻,衣衫还算完好,但鬓发凌乱的史家二少奶奶被带了出来。关天养顿时眼前一亮,暗道:“难怪被太子殿下强抢了去,果然够姿色呀!”

老吴迎上去,扶着文台老婆,“二少奶奶,你没事吧?”

文台老婆摇了摇头,却埋首嘤嘤地哭了起来。

史玉柱暗叹一声冤孽,大声喝道:“老吴,送她回去!”也不知眼下的事情该如何收场,搞不好怕是整个史家都得因为这个新过门的媳妇而连累进去呢。

关天养这才松开三皇子,轻轻地拍了拍那张被吓得苍白的脸颊,“太子殿下,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来干什么,总之在九夏城你就不能胡来。再落在我手里,我保证让你去接这位陈公公的班!”冷冷地哼一声,将意志通过眼神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才喘过气来,就感到山岳般的气势当头压了过来,简直比他父皇雷霆震怒之时还要可怕百千倍,吓得他差点当场尖叫了出来。脑子里轰轰的响作一片,眼前一黑,差点没有当场昏死了过去。

关天养见三皇子眼神迷乱,脸色时青时红,对自己的意志攻击还是颇为满意的。一把将三皇子扔开,就对史玉柱道:“我们走!”

楚王赶紧将三皇子扶了起来。

关天养没走了几步又想要商县那桩恩怨还没有了结,就转回身来,“你们上回在商县抢来的钱来?拿来!”语气丝毫不容商量,显然是不管是不是你干的,这笔账我都记在了你头上。

三皇子尽管心下对关天养是害怕已极,但为了皇有了尊严,还是脖子一梗,“这不关本王的事!”

关天养嗤的一声笑了,“不关你的事?他们可是你的奴才!哼,四五万的银子,都是老子辛苦赚来的,没得便宜了你们的道理!”说着就在三皇子的护卫身上搜。没想到竟还真搜出了原本属于柳大龙的东西——因为这其中有陈朔送给柳家的,也有他送的那支千年参——只是不见了银票。

“钱呢?”关天养惊怒交加,恨不得一脚将三皇子踩成肉泥。他原本只是猜测抢掠殴打柳大龙的是他们,没料到还真是。“真不敢想像,堂堂太子竟然指使奴才抢夺民财?!你这样的人当了皇帝,也不知天下会被搞成什么样子!”

三皇子委屈得嘶吼了起来,“本王说了,这事与我无关!”本来众侍卫并没有抢掠柳大龙的心,只不过在殴打柳大龙时,见他身上掉出了一只乾坤袋来。侍卫们也是有眼光的,知道这东西不是普通人能够用得起的,就顺手牵羊拿了过来。谁知道柳大龙也是个不会用乾坤袋的,并没有上封,要不然也不至于被护卫们得了东西去。在看到里面居然有四五万的银子,还有一支千年参后,三皇子这才动了心思,要侍卫们好生保管着,回京后献给皇帝受用。

关天养见三皇子眼眶泛红,竟要哭了的架式,心下不由一软,“好,我相信与你无关。但你的奴才犯了事,你这个当主子的就该承担责任。天黑以前,把他们抢去的银子给我送到栖凤街知真斋的柜上,差一两都不行。还有,史家二少奶奶受了惊吓,你得亲自登门赔罪。若是你敢跟我耍太子脾气,那我就会让你知道这天底下也有王法管不了的人!”瞅着数丈外堆叠得丈许高的湖石,挥掌一拍,这才扭头去了。

他刚走出内院,素在坚硬著称的湖石就砰的一声炸成了粉碎,弥漫得到处都是。众人这才知道他刚才拍那一掌的用意,莫不骇然。

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就被赶来救驾的兵士给堵上了。领头的竟然是老熟人李忠奎!

李忠奎见关天养走了出来,惊诧地道:“关老板,你怎么在这?刺客呢?”

“刺客?”关天养笑了起来,“不就是我么?”他心下也作好了打算,若李忠奎要拿他,那也就顾不得什么交情了。

李忠奎讶然,“你?”那神情,分明在当关天养开玩笑呢。

三皇子知道救驾的兵士赶到了,就高喊道:“来人,把刺客给我拿下,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关天养气怒交加,猛啐了一口,倒纵回去,轻而易举地将正欲藏躲的三皇子给抓住了,又一巴掌扇了过去,“你的脑子瓜怎地就聪明不起来呢?”

三皇子见他身手如此高绝,来去如电,有如鬼魅,哪里还敢说话?

“我是刺客么?”关天养逼视着三皇子,恶狠狠地问道,“我真是刺客么?”

楚王见三皇子这般不懂事,气得差点没当场吐血,忙趋身上前,“仙长恕罪,仙长乃玄武宫门下,神仙一流,又岂会是刺客?断断不会的,断断不会!”一个劲地对三皇子眼色。

三皇子眼瞳陡地放大,显是又被‘玄武宫’三个字给吓着了。

关天养侧着看着满脸讨好的楚王,嘿嘿一笑,“还是楚王晓事呀。太子殿下,我在等你的话呢!”

三皇子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关天养是在逼自己当众承认他不是刺客,若是自己不承认,那他就会成为真正的刺客,自己的命怕是当场就要不保。也忙着点头道:“不,不是刺客!”

李忠奎已经带人围了进来,见满地倒得都是王府护卫,关天养还将三皇子抓在手里,顿时又惊又恐,生怕关天养一失手杀了三皇子,那他们可就都得落下杀头的罪过了。在听到三皇子亲口说关天养不是刺客后,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大叫道:“众将士听令,刺客必定还没有逃远,给我追!”带头追了出去。

关天养这才满意地松开手,轻轻地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你老子是皇帝又怎么着?记住,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许多事、许多的地方都是皇帝管不着的,乖乖的夹起尾巴做人,这对你是有好处的!”

三皇子彻底地凶不起来了,低首作揖道:“谢仙长教诲,弟子知错了!”

关天养点头笑道:“那就最好!”这才扬长而去。

刚出楚王府,九夏府的差役也围了过来,总督齐世武也来了。见着关天养和史玉柱走了出来,齐世武上前问道:“关老板?你……发生什么事了?”

关天养呵呵地笑道:“王府里正在抓刺客呢,你还不赶紧去帮忙?”就拱了拱手,走了。

齐世武分明看出这其中有猫腻,却也没有下令拦住关天养,而是领着人进了王府。

出了王府大街,史玉柱身子一软,当场瘫倒了下去。

关天养忙将他扶住,“大掌柜的,这是怎么了?”却是哈哈地笑了起来。

史玉柱嘴唇已经干裂了开来,脸色苍白,“我,我,我怕……”额上的虚汗涔涔地涌出,连眼神都虚弱得十分无力。

关天养回头望了一望,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你就把心放倒肚子里,别说他是什么太子,就是皇帝来了,也不敢怎样。他若是敢不听我的话,等不到明天早上,他的头就得从脖子上搬家。”

“可,小关少爷,我……”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史家的安危包在我身上,断至不于出半点纰漏。”

目送关天养走后,三皇子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二百一十四、天潢贵胄(下)】

齐世武进来后,就跪下请罪。

三皇子没有搭理他,而是对楚王道:“皇叔,刚才那人……你认识?”

楚王满头的大汗,“认识,全九夏城谁不认识他?”

三皇子神情一凛,“他是干什么的?竟然,竟然狂悖到如此程度!”

“他,他是九夏鬼市最大的商家……”

“鬼市商人?”三皇子显是觉得很难置信。他也不是不认识鬼市商人,中京鬼市比九夏鬼市大多了,也没见有谁敢在他面前直腰子。

楚王道:“千真万确。别看他只有十多岁,背景硬得让人难以想像!”

“怎么个难以想像法!”

“第一,他是重极门的独家承销商。据说他和重极门进道院院主鲁长恭仙长交好,要不然也拿不到这么大的生意。别说是九夏鬼市了,全天下的鬼市也没有比他生意做的更大的了。”

三皇子神情凛然,暗暗地点头。

“第二,他和东海小蓬莱也有交情。天下楼所售的丹药全是小蓬莱提供的,神效无比,生死人、肉白骨,那也不在话下,真真是无上的仙药呀。而知真斋的三个老板里,有一个就是小蓬莱长老杜友逢仙长的掌珠!”

三皇子神情已经变得有些苦涩了,却还是在点头。

“第三,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好像叫陈朔,齐总督,你和他们最熟,可是叫这个名字?”

齐世武点头道:“是,大名陈朔,小名陈二狗子!”

楚王道:“不错,陈二狗子。如今这位陈二狗子已经拜入玄武宫了,还是掌门马真人的关门弟子。听说玄武九脉的,除了万法教外,现在都想着来巴结这位关老板。这而位关老板也特别有手段,听说最难的法宝强化在他手里跟儿戏似的,遍天下的修行者都拿他当宝似的捧着!殿下想想,这样子的人,谁得罪得起?他只消一句话,就不晓得有多少修行者会抢着巴结呢!”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显得无可奈何。

三皇子眼神闪烁,扭头看着跪在地上的齐世武,“齐大人与这位关老板很相熟么?”

齐世武道:“回殿下,去年九夏城遭遇危机,臣为了求得晶玉护城,曾几番与这位关老板打过交道!”

“哦?”三皇子道:“那他可给了么?”

“给了,他一个人给的,远比九夏鬼市所有商家加起来的都多。若非如此,九夏城怕早就毁于大水和地震,数百万百姓无一能够幸存!”

三皇子貌似很赞许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他还是国之功臣了?”

齐世武也断不出三皇子此语是真赞还是暗讽,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就此事来说,是!”

三皇子道:“很好……”将手剪在背后,来回踱步,沉吟了片刻,突地停了下来,咬着细碎的白牙,“今天发生的事且不可张扬出去,更不可向父皇奏报。我若是听到朝里有半点关天此事的风声,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楚王率先表态道:“殿下放心,臣绝不会乱说。”毕竟若是让皇帝知道了三皇子在他府上遭了刺客的挟迫,他也要担干系的。

齐世武道:“此事臣担系着护卫不周之责,若是说将出去,必会触动圣怒,臣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三皇子道:“你们明白就好!”瞟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护卫自己出来的大内侍卫,眼神一凛,激射出慑人的杀机,“王会、李志武、龙文彬狂悖不法,仗势欺民,有负圣恩,着即押赴刑场,斩立决!”

楚王神情一寒,暗道:“好狠呀……”面上却不得不称赞道:“殿下心系百姓,公正严明,臣佩服!”

齐世武跪在地上,心中也不知作何想,略斟酌了一下才道:“殿下,臣认为不应将三人立即处死!”

三皇子脸上闪过一丝狞笑,“哦?那你有何高见?”分明因为齐世武敢忤逆他的意见而作了怒。

齐世武道:“臣认为应该将三人交付九夏府,谳明定罪,然后再押赴刑场斩决。这样方才能够彰显殿下之公正严明,无损皇家威严!”

三皇子一想,觉得齐世武的主意不错,本想说好的,可字都吐到嘴边,又变成:“是么?那你先让他们办吧!”若事情办得好,功在他;若办不好,齐世武就得担首责,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对这个三楚总督下手。

齐世武应了声是,就命人将瘫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三名大内侍卫给押了下去。

三个可怜的奴才,为了成全主子公正严明的形象,性命就这样被牺牲掉了,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处置了身边的护卫后,三皇子似乎觉得放心了不少,吁了口气道:“这四人劫掠民财,着实伤天害理,死不足惜。皇叔,烦你替本王准备十万银子,本王要亲自送到知真斋去。另再备些礼品,天黑前还得赶去史家谢罪!”

楚王一惊,“殿下,这,这怎么行?随便打发个人去就行了……”他倒不是震惊于三皇子竟然会真的赔偿关天养的损失和去史家道歉,而是心疼自家的银子。深知这十万银子拿出来容易,收回来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三皇子一摆手道:“不必多说,本王自有主张。”

楚王固然心痛银子,也知道这位三殿下是得罪不起的,见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得应承了下来。

齐世武似乎早就料定三皇子不敢拿关天养怎样,所以表现得很是笃定,也没有为自己和关天养交好掩饰。见三皇子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后,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就退了出来。

到了王府外,李忠奎抢将上来,问道:“大人,怎样了?”

齐世武道:“什么怎样了?”

“那个,那个……”李忠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劲地那个。

齐世武道:“刀子再利,那也是斗不过法术的。明白么?”

李忠奎也是个聪明人,想了想就笑了起来,“哦,明白了,明白了……”就去安排士兵加强王府的警戒了。

申时刚过,卢三就风风火火地跑了来史宅。他来是向史玉柱报告说有人送了十万银子到柜上,说是赔给小关少爷的。

史玉柱听了这消息,提着的心终于掉下了一半,紧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卢三道:“年轻人,二十来岁的样子,生得唇红齿白,英俊得很!”

史玉柱点了点头,看了看正在和铁战玩笑的关天养,“好,知道了。你去忙吧!”心下越发地佩服起了关天养的威吓手段来。

卢三走后,史玉柱就上前道:“小关少爷,那边已经把钱送到柜上了,不过是十万两!”

关天养哼了一声,却是一点都不意外,“柳大叔他们一家子受了那么大罪,也该拿点补偿不是?回头你把这钱送到柳家去,就说是……就说是二狗子去年该得的分红。说起这分红,我都差点忘了去年你们该得的。”

史玉柱奇道:“我们该得的?年金不是都补发了么?”

关天养摇着头,“年金是是一回事,分红是另一回事。虽说去年灾祸是一桩接一桩,但咱们店里毕竟还是赚了不少。而且我和二狗子早就说定了,只要赚了钱,那就要派分红。你是三十万,两位账房先生是八万,卢三是五万,伙计们每人八千,没干满一年的三千。就这个数,回头你去分派了!”

史玉柱惊恐地道:“小关少爷,这,三十万?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关天养笑道:“多?钱也有嫌多的么?若没有你,就凭我和二狗子,哪里兜得转?这也是你该得的。再说,我要是不给你开头一份,万一你被其他店给挖走了,我又怎么赚钱?”

史玉柱满心的诚惶诚恐,“小关少爷,你这话,教我,我……总之你用得着我,我也干得动,那就任你驱驰!”

关天养嘿嘿地道:“别说这些!咱们也认识这么些年了,你是什么人我知道,我是什么人你也清楚。现在是吃饭穿衣不用愁,但还要将这番事业干好不是?大掌柜你是伏枥的老骥,而我呢,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你想打下一片天留给子孙,我呢,也不想年华虚渡,总得干点什么不是?我有路子,你有能力,咱们合伙,别说这九夏鬼市了,普天下的鬼市谁能跟咱们比?你说是不?”

史玉柱被关天养这番话激得斗志昂扬,可一想到自己的年龄,就唉地叹了一声,“可惜,我也是望六十的人了,奔不了几年。若是早几年遇着小关少爷,怕也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关天养吃吃地笑道:“说什么呢?该是我早生几年才对了!我这个甩手掌柜是当定了,以后就多仰仗你。我已经想好了,从我名下分出一成干股给你,年终结算,就当作给你的分红。以后你就是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老板,别什么事都想着来问我,你得自己作主。这样一来,我也就放心了!”

史玉柱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小关少爷,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怕辜负了你……”

“辜负什么?”关天养道:“不就是亏钱么?那也没什么。我亏了,你不也一样亏?总之,大家一起努力就是!”

“是!”

“中午这顿饭吃得不香。跟大嫂子说一声,叫她不必再害怕,用心整治几个菜,再叫文台去奎元阁打几斤【太白醉】回来,晚上咱们好好喝几盅。吃过这顿饭,怕是要不了几天我就该走了!”

史玉柱道:“既然小关少爷志在远方,我也不留了。总之你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就会把店里的事情张罗好,不教你担心!”

还不到天黑,一身便装的三皇子在楚王的陪同下亲自来史府请罪了。

一个是皇帝的儿子,一个是皇帝的弟弟,两个天潢贵胄同时驾临史宅,着实让史家上下且惊且惧,偏又觉得无比兴奋和荣耀。

关天养和史玉柱坐在正厅里,史家老少一排溜站在史玉柱后面。三皇子在老吴的引领下进了正厅后,一撩袍服,当场跪了下去,“弟子治下不严,致使他们干出伤天害理之事,请仙长、请史老先生原谅!”

关天养没料到三皇子会来这一手,心下暗暗惊异,“好个能屈能伸的家伙!”他也知道皇帝的儿子从来没有向普通人下跪的先例,这表示堂堂太子,确确实实被自己给吓住了。“当不起。我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既然你知错,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请起吧!”

史玉柱到底是畏惧皇家的威严,站起身来道:“二位请坐,看茶!”接过楚王奉上的礼品,交给身后的文台,就使眼色让家里人都退下去了。

落座之后,三皇子道:“仙长有所不知,大内侍卫数以百千,难保良莠不齐。小王原来奉旨在济东行省办差,父皇得到九夏遭了大灾,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心急如焚,痛不欲生,特地降下旨意,让我兼程赶来视察灾情。那四名侍卫并非我王府中人,是侍卫亲军使司临时抽调的几个新入选的来护卫我三楚之行。一路之上,我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关注九夏的灾情上,也不知道他们都打着我的名义干了哪些坏事。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小王的责任,小王难辞其咎……”说着,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关天养暗道:“这小子可真能推卸责任呀。嘿嘿,不是仗着你的势,他们几个小小的侍卫敢胡作非为?都是坏坯子,坏到一路上去了!”也是故作听进去了的样子,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小王虽不才,但也知道禁律森严,不可触犯的道理。自幼禀承庭训,父皇就告诫我等,上不可欺天,下不可欺民。当街强抢民妇这等天理难容的龌龊下流之事,小王如何干得出?说来还是怪我治下无方,对他们一味的信任放纵,才做出这等,这等悖逆不法,人神共愤之事来……”

史玉柱见三皇子把话说到这份上,早想递个台阶让他下来,没想到关天养就是拿着架子不开口,心下却是不明白,关天养到底何时才肯罢休。

楚王见关天养还不开口接话,又担心三皇子过于难堪而发作了起来,就忙道:“殿下之言句句属实。那几名不法的大内侍卫已经交由九夏府,殿下颁下钧旨,要地方官府尽快谳明定罪,然后明正典刑,以还被害百姓一个公道!”

关天养听到这里,轻笑一声道:“太子殿下,就咱们这几个人了,也不必说这些矫情的话,听着让人腻味。你要拿他们顶黑锅是你的事,而我要的就是你的认错赔罪,既然你已经有了这个意思,我也不会再追究。总之,你当你的太子,我们当我们的平头老百姓,以后彼此相安无事那就行了。你说是么?”

三皇子绝对是个城府深不可测的人,他竟然站起身来,朝关天养长揖一礼,“仙长教诲,小王敢不铭记在心?只可惜小王不得仙长这样智慧洞明之人时常提点,这才屡犯错误。若蒙仙长不弃,将小王收为座下记名弟子,时常予以教诲指点,在仙长之圣德光辉烛照之下,小王焉会再错?如此一来,于国、于家、于天下万民,岂非福祉无边?!”说完,竟又跪了下去。

三皇子出身皇室,在尔虞我诈和倾轧中成长起来的,于人心的把握远不是普通人能够想像的。经过一番分析,他认为关天养这种市井无赖出身的人总是吃软不吃硬,金钱厚禄对他来说更是有若浮云,唯一能够打动的,怕就是只有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和救世济民的成就感了。

关天养乞丐出身,从小饱尝了世间冷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三皇子说了这席话,表面听着光鲜之极,他心下却是冷笑连连,暗道:“想用高帽子来哄我么?那你可是搞错了对像。”但想到三皇子身份地位毕竟不一般,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他并不知道三皇子并非皇太子,只以为皇帝的儿子迟会做皇帝——若真是将他杀了,自己是不怕,但史家人和九夏的百姓怕就会遭殃。若是不杀,那就只有先稳住他,以免激出更大的乱子。

“好一番大道理!”关天养竟然当场鼓起了掌来。三皇子的脸色陡地变得有些难看,但迅速地恢复了虔诚和谦恭,起手道:“仙长容禀,这是大道理,但也是事实。仙长请想,若是我这样的人将来当了皇帝……”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身侧的楚王,见他的脸色微微地白了一白,却也顾不得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会引来怎样的灾祸,心中只想着若是能将关天养延揽住,那自己就有了夺得帝王最雄厚的资本,等当上了皇帝,管你是楚王,还是其他什么王,又能拿他怎样?“……又没个能够耳提面命之人面旁辅佐教导,怕是会惹出大乱子。纵观历史之上的昏暴之君,无不如此。到时百姓必将民不聊生,陷于水深火热之境。还请仙长三思!”

关天养呵呵笑道:“你就这么对自己没有信心?”

“回仙长,非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自称‘小王’改成了我,可见是下定决心要将关天养拉住了。“而是……仙长也知道,朝堂之上,蝇营苟苟,一心为国,敢言直谏者鲜见,阿谀奉承,阴险狡入超之辈甚众。我身处其间,焉能不被他们所蒙蔽。若是圣明烛照之贤者辅佐指导,任是唐宗宋祖,也难保不犯下难以挽回的错误!”

【二百一十五、收徒(上)】

关天养觉得这话确实是‘推心置腹’之论,就道:“我看你找错了对象。我一没心思收你为徒,二没那个功夫和时间。好了,你不用说了。能说出这番话就表示你还算一个不错的人,过往之事我也不会计较。你走吧,也就不留你饭了!”

没想到三皇子竟然不起来,而是把脖子一挺,“仙长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跪死在这里总好过后世遭万人唾骂来得好!”

关天养哈哈笑道:“你跟我耍无赖是吧?”

“小王岂敢?仙长明鉴,我是诚心求恳收录,绝非无赖行径!”

关天养看了一眼史玉柱,见他眼神复杂得很,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就道:“好,那你就跪着吧!”就往外走。史玉柱朝三皇子和楚王作了一揖,忙跟了出来。

到了院中,关天养问道:“大掌柜的,你要说什么?”

史玉柱道:“小关少爷,我看这位殿下怕是缠定你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关天养显也觉得这个难缠的三皇子不好对付,眉头不自觉地拧到了一处。

史玉柱道:“小关少爷还没有看出来吗?他之所以缠定你,不外乎是想借你的势,增加他在朝中的筹码!”

“增加筹码?”关天养对江湖上的门门道道是清楚得很,但对朝中的争斗和倾轧也是一片茫然,是以就不明白史玉柱这番话是何意了。

史玉柱道:“历来皇位之争惨烈无比,这位殿下想来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在看到你背后的优势后,就想千方百计地拉你入伙。嘿嘿,和皇位比起来,耍点无赖又算得了什么?”

“那你依之见,我是答应他还是不答应他?”

“小关少爷是世外之人,于尘世无所牵绊,答应他又如何,不答应他又如何?一切只看你高兴还是不高兴!便是答应了,他未必就真能借得了你的势,只不过是给自己个心理安慰而矣。难不成你还真去当他的老师,成他的幕宾么?”

关天养不得不承认史玉柱分析得有理,但他却也有自己的想法,就摇头道:“不,我不想和朝廷的人扯上关系。想着官老爷们的那些烂事、污事、臭事,我就恶心。”

史玉柱本觉得关天养还是答应三皇子的要求好,毕竟答应了没有坏处,不答应反倒是坏处多多。但见关天养这般铁心,也不好再继续劝下去了,“小关少爷,有句话你也听过:多条路就多个选择。当然这是我的俗见,小关少爷也不必往心里去!”

关天养思忖了许久,都没能拿定主意。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铁战跑过来说:“爷爷,小关哥,饭菜都做好了,酒也打回来了,什么时候开席?”

史玉柱斥道:“你就知道吃,没见小关少爷在事情么?去,让他们先等着!”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也不用先等,我去去就来!”

走进厅中,依旧在主位上坐下,“太子爷,你想拉我做你夺位的筹码,嘿嘿,这怕是没那么容易!”

太子殿下或是太子爷的称呼令三皇子总是如饮琼浆,每在这时候,他就忍不住暗想:“连他都这般称呼本王,是不是本王真有天命之相呢?”不知不觉就想到了自己登基时的盛况了。但听了关天养的话,心下一寒,暗说:“果然是神仙一流的人物,一眼就看透了我的用意。”就起手道:“仙长既然把话都挑明到这份上了,那我也不藏着掖子。不错,我正是有此意图。但我也知道,仙长于我夺位却是一把双刃剑。仙长若是答应收录我,我必然胜算大增,甚至是皇位非我莫属。可一旦登位之后,我又必受到仙长的制约,不能为所欲为。可如果得不到皇位,那我就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能为百姓做事,更加没有机会成为千秋颂扬的圣明之君。权衡之下,我还是觉得有仙长的支持最好!”

关天养拍掌赞道:“好气魄。弄一个好皇帝上位也远比杀一个昏君对天下更有益处。我权且就先收下你作记名弟子!”原本是想和稀泥,将三皇子打发走了再说。听了三皇子这番入情入理,慷慨激昂的话之后,深为赞赏,莫名其妙地一口答应了下来。

三皇子心头顿时涌起一阵狂喜,他几乎是预见到了皇位已经在他的手里了,脸膛瞬即涨得血红,“仙长此,此话当,当真?”分明已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砸得懵了。

楚王见关天养居然答应收录了三皇子,心头的主意也打定了,连忙跪将下去,“殿下,还叫什么仙长,叫师父!”

三皇子这才反应过来,“是,师父在上,请受弟子大礼!”就要叩头。关天养一摆手道:“慢来,要成为我的弟子却也没那么容易,先听完我的几个条件再说!”

三皇子激动异常,颤声道:“师父请说,弟子无不遵循!”

关天养道:“第一,不得残害百姓!”

“师父在上,弟子从不曾有过残害百姓之心,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关天养似乎很满意三皇子的保证,继续道:“第二,轻徭薄赋,严惩贪官!”

“这个,只要弟子登上皇位,必将颁下旨意,永不加赋。不过,腐败这一项也是治理起来甚难,怕是难以杜绝!”

关天养道:“我没有要你杜绝,只让你严惩。发现一个治一个,发现十个治十个。要知道贪官污吏对百姓的之害远大于你这样的皇室子弟弄权作威对百姓的之害更甚千倍万倍!”

“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第三,遵守我定下的规矩!好了,就是这三条,你考虑清楚了再答复我!”

三皇子不假思索地道:“弟子不必再考虑。这三点对弟子来说不是难事,弟子一定终生奉为座右之铭,绝不敢有丝毫懈怠。苍天为证,师父在上,只看弟子以后怎么做吧!”

关天养道:“好,那我就看你是怎么做的。但还有一点你得给我记牢了!”

“是,请师父明示!”

“我知道你指望着我帮你夺位,但我得先声明,没到决定胜负的时候,最好别来烦我。我不是你的奴才,所以别想着我去替你冲锋陷阵!”

三皇子惶恐地道:“弟子岂敢有此忏逆之想?能得师父收录门下,已是弟子万千之幸了!”

关天养道:“那就最好。去吧,先给你三年观察期。若是表现得好,三年之后我会亲自来收你为正式弟子,若是表现不好,嘿嘿,你懂我的意思吧?”

“弟子明白!”

“明白最好,我喜欢明白人。去吧!”

三皇子叩了头,“是,弟子告辞!”站起身来,微躬着身子,逼着双手,一步一步地向厅外退去。

关天养突地想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叫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三皇子忙站住,笑道:“看我也够疏忽的,弟子姓萧,单名一个延字,延续的延!”

关天养轻念了一遍,“好,我记住了。过几天我就要外出云游,你若有什么事,可以和史大掌柜联系。别的我现在帮不上你,银钱使用方面只要不是太大项的,我都可以帮衬一点!但必须得把详细账目报与史大掌柜知道,给与不给,权柄在他了!”

萧延心下暗喜,“这个师父果然拜得值。皇叔说他富可敌国,看来是真的了。比起我那几位兄弟来说,我手里头确实太过于拮据了些,有了师父这份见面礼,以后我也能够直起腰身来了!”忙揖手躬身道:“是,弟子谢过师父了!”

关天养一摆手,萧延和楚王就退了出去。

史玉柱领着史文台忙送了出去。到了门外,萧延又和史玉柱很是说了一番客气话。

史玉柱和史文台回屋时,关天养已经坐到了桌前,见史玉柱在抹汗,他就笑问道:“怎么,还在后怕?”

史玉柱苦笑道:“能不吗?小关少爷不是不知道,一位是楚王,另一位是当今皇上的儿子,谁都不是咱们能够招惹得起的。不过现在好了,这位皇子殿下也成了小关少爷的弟子,以后也不用怕他们阴着来找咱们麻烦!”

关天养哼了一声,“就算没收他这个弟子,他也不敢来找咱们麻烦。坐吧,我都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铁战嚷道:“小关哥,我也要拜你为师,你也收下我,好不好?”

关天养哈哈笑道:“你要拜我为师?我的本事可不好学,不但不好学,而且还难学得很,你可要想清楚!”

铁战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就不信我学不好!”

关天养先是赞赏铁战的气魄,“好,那我就先教你一点,若真能学得好,我再考虑要不要收你,如何?”

铁战见关天养松了口,说不出的高兴,“好!”

吃过饭后,关天养就坐车回了关帝庙。

从车上下来后,关天养才发现已经有一辆马车先到了,车旁站着的不是三楚总督齐世武又是谁?

“关老板……”齐世武拱手迎了上来。

“齐大人?”关天养起手回了一礼,“这么晚了,有事?”

齐世武道:“是。方便进去说么?”

关天养道:“请!”开了门,把齐世武让了进去。

在梧桐树坐定后,齐世武道:“关老板,今天发生在楚王府的事情可摆平了么?”

关天养料想他也是为此事而来的,却是拿不准齐世武到底是什么态度。“摆平了。他要是敢跟我使皇子的脾气,今天我就废了他!”

齐世武唉的叹了口气,“只怕这样倒好了!”

关天养一凛,“什么意思?”竟没料到齐世武竟然真心希望自己杀了三皇子才好。

齐世武道:“关老板从不关心朝堂之事,自然不晓得这位三皇子濮阳郡王殿下最是一个祸害。顽劣不堪,品行也有些问题,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不爱财!”

关天养呵地一声笑了起,“在我看来顽劣却不是什么大毛病。你说的品行有问题是好色吧?”

齐世武点着头说:“是。据我所知,这一路来没少占他们之妻!”

关天养脸色一寒,“以前的事我可以不管,以后他要是再敢,我绝对废了他!”

“废了他?”齐世武苦笑道:“关老板,这可是谋逆的大罪……”

关天养满脸的不屑,“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谁让他要拜我为师呢?”

齐世武惊得跳了起来,“什么,拜你为师?”

关天养见素来镇定自若的齐世武惊骇如斯,不得满心的得意,笑道:“看你,至于吓成这样么?我就不能收个顽劣不堪,品行不端的徒弟么?”

齐世武急了脸色都变了,“关老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什么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三皇子拜为你师的目的呀!”

“不就是想假我的势去争夺皇位么?”

“你知道还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弄一个好皇帝上位比杀一个坏皇子划算吧?”

齐世武大骇,“你,你,关老板,你这话……”他实在没有想到关天养竟有心掺合朝堂的继位之争,更震骇的是关天养竟拿皇位的传承当作儿戏一般。

关天养一脸的满不在乎,“在你们那是大逆不道,在我这也就那么回事。他要是再敢胡作非为,嘿嘿,杀他也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去!”

齐世武想到关天养复杂的背景,也就不奇怪他为何这般视皇权如无物了,心下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可,关老板,这后面涉及到皇位之争呀,三皇子他不是太子,不能继位!”

关天养啊了一声,满脸都是不解,“他不能继位?皇帝的儿子怎么就不能继位了?”

“太子是大殿下,大殿下是皇后所生,名正言顺的国之储君。三皇子是淑妃所生,庶出子,说什么也轮不到他来继续皇位的!”

关天养差点以为三皇子不是皇帝亲生的呢,原来齐世武说三皇子是庶出,眼下又有东宫太位大位,根本轮不到他来继承皇位,心下这才一松。“你这人怎地也是迂得很呢?谁规定非得正出的儿子才能继位了?要是这个大殿下和那个二殿下都死了呢?”

齐世武简直不敢听这样的话,“关老板,你纵是世外之人,也不能,也不能……”真怕关天养一不乐意冲进中京,将太子和二皇子都一气杀了,那可当真会激得天大的乱子。

关天养也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反正我只知道萧延是我的弟子,你们说的那些狗屎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的道理我才懒得管。你要去报告皇帝那也随你!”

齐世武思忖了片刻,又坐了下来,“关老板是决心辅佐三皇子争位的了?”

关天养道:“对,他是我徒弟,我不帮他帮谁?”

齐世武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关天养陈明朝中的势力格局,更没办法三言两语就说清楚皇位的争夺不是简单的事。见关天养满脸的笃定,就道:“如此一来,朝局必然大变。可是关老板,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和二殿下的力量极强,根本不是三皇子能够比得了的,你为什么选择支持一个品行不端,声望不佳,又没有实力的皇子呢?”

关天养满然的了然,指着齐世武,“哦,我明白了,你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那一派系的?老实交待!”

齐世武苦笑不已,“我哪一派系都不是,我担心的是一旦三足鼎立,将会影响到朝局的稳定!”其实他最担忧的是朝局一旦不稳,就会危及天下的安定,那样一来,受苦的到底还是普通的百姓。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齐世武没有说谎,又深知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就道:“那你以后就站到三皇子这边来。你这个人虽然也虚伪,有时候爱跟我玩官面手段,但比其他当官的厚道,要不然我也不会交你这个朋友!你以后就来辅佐三皇子,他当皇帝,你当丞相,这多好?”那气势,俨然就是天王老子,皇帝谁当我说了算,百官谁当也是我说了算,别人全无置喙的余地。

“关老板,朝堂之争不是儿戏!”齐世武实在不晓得如何跟关天养说朝堂之争的复杂和凶险,只得连连摇头叹气。

“你要是不帮也没关系,反正我会用我的力量去办。”

齐世武又紧张了起来,“关老板,这,这教我怎么说呢?”老百姓不是都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么?关天养真要是铁了心要扶三皇子上位,那可就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呢。

“好了,不用说了,我这人你不是不知道,打定了主意,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我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只要他争气一点,还不能把他顶上位去么?”

齐世武不得不再次慎重深思了起来,“若他真的铁心支持三皇子,不论是太子殿下还是二皇子,立即都沦为了弱势的一方。三皇子是个有才干的人,就是在朝里的声望太差了些,几乎没有大臣愿意支持他。却没料到在这里对了他的脾味……可即便有了他的支持又怎样?三皇子身边没个像样的人,岂能上得了位?我一直持中立态度,太子几番拉我,我都没能应承,毕竟他那里的重臣已经太多了,有我一个不多,无我也不少。但若是转而辅佐三皇子,那就不一样了……”但他又不想就这么应承下来,觉得还应该去探探三皇子的口风再说,就道:“我只能说关老板把朝堂之争想得太简单了些。试想,三皇子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全是些狐朋狗党,能成什么事?”

关天养何尝不知道没有人是成不了事的道理?“我说了,他要是争位,我就帮;不争,我也乐得清闲。”心下却道:“三皇子也不是笨蛋,他若真有心争位,必然晓得去拉拢人才,这也用不着我去操心!”

【二百一十六、收徒(下)】

齐世武这才明白关天养的真正态度,分明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点着头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关老板收三皇子为弟子就是为了辅佐他争位呢!”

“是他主动求我收录的。当时我还觉得这小子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后来一想,才明白他是想借我的势去争位!”

齐世武眼神一凛,“由此看来,三皇子也早存了夺谪之心……”他也是谙知历史的,不由在想,三皇子素常爱胡来,是不是在韬光养晦呢?

关天养才懒得去计较这些,“我管他有没有存呢。他要是做个好人,好好地当个好皇帝,我有多大力就帮他多大力;他要是还像以前那般胡作非为,嘿嘿……”

齐世武当然品味得出这一声‘嘿嘿’后面的杀机,就道:“既然关老板把利弊都衡量得这般清楚,那我也就放心了。夜也深了,我也不多打扰,告辞!”

关天养将齐世武送到门外,就道:“齐大人,你回头去跟这小子谈谈,看他到底是不是个可成大事的人。”

齐世武一听这话别有深意,就试探着问道:“关老板,你还是不放心他,对吧?”

“我是不放心他不自量力地去争皇位,其他的,没什么不放心的!”

齐世武想了想,衡量清楚个中的利害关系后,才应道:“好,我明白了。现在我就去,明天晚上再来回话!”

关天养微微一拱手,“好,那就有劳了!”

送走了齐世武,关天养这才洗洗睡了。

躺到床上后,他把今天发生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竟没由来的笑了起来。心说:“我这是怎么了?没头没脑的介入了皇位之争?也真是的,明知道萧延那家伙是在引我入套,我却还是跳了进去。这小了,确实有一手。估计他这会子正在高兴把我给算计进去了吧!”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楚王府。

萧延确实在兴奋异常,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他要楚王帮他物色一个出色的谋士,他说现在身边就缺个能出主意的人。

楚王却是满怀的担忧,“殿下,你是真决定了?”他觉得年轻人经历得少,总爱被热血冲昏头脑,遇事时总是看不清个中的利弊。皇位之争乃天下第一等凶险复杂之事,哪有这般容易的?

萧延问道:“决定什么?”见楚王的神情怪怪的,就明白所指,“今天的话你也听到了,哼,我也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就不能承继皇位?皇叔,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但我希望今天的事你能保密!”

楚王道:“殿下,这……你教皇叔怎么说呢?不是皇叔不帮,是皇叔想帮也帮不上!”心下是连连哀叹,实在想不到自己竟莫名其妙地被牵扯了进来。

萧延一眼就看出楚王在想什么,“是,我能理解藩王的苦衷。若是我不去争,那几年后也将落得跟皇叔一样的下场。所以呀,有时候是不得不争!”原本他从来无心皇位的争夺,只想安安心心地当好自己的逍遥王爷。虽也早知道藩王不过是空有名位的囚犯,日子过得极苦,却也没有当一回事。在看到楚王的处境后,他是既惊且惧,真怕有一天自己也步了后尘。若不是自己非嫡出,一直还未大婚,怕是早已经之国就藩了,哪里还有在中京逍遥为祸的份?最可怕的是自己已经十八岁了,没几年时间折腾,再不加以绸缪,这辈子都再没有机会了。

楚王苦叹一声,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日子,眼眶当即就红了。“你明白就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慎重些。太子的根基摆在那里,岂是你能轻易动摇得了的?万一不成,你怕是,怕是连作藩王的机会都没了!”

萧延眼睛死死地盯着灯烛,仿佛那就是太子和二皇子,他恨不得以最残忍的手段当场将他们捏死。只见他紧拽着拳头,咬着牙关,“与其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那还不如轰轰烈烈地干一回呢。皇叔,你若是帮我,事成之后,别的好处我不许你,只一桩,这天下你爱去哪游玩就去哪游玩,爱来京城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觉得可行么?”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楚王在用手绢拭眼睛。

楚王的心当即就动了。要知道藩王虽有王的名头,其实不过普天之下最大的囚犯。除了王府和所在的城垣,哪都不能去,就连出个城也得提前几个月向皇帝请示。虽说衣食供应不缺,但没了自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大多数的藩王都爱胡搞,以至于名声臭不可当。若真能得到这道恩诏,获得自由之身,那可比得了什么良田美宅、金器玉帛都要好千倍万倍。

楚王哪能不心动呢?“这,殿下就不怕遭到大臣们的反对?”可他也明白,就算当了皇帝,那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满朝的臣子,一个个地都紧守着祖宗的规矩制度,哪能由着他胡来?

萧延轻笑一声,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其实这个祖制本身就不合理,罔顾人伦,凐灭人性,惨无人道。虽说是为了避免藩王乱政,但只要朝廷监察得法,又何惧之有?不过有些藩王心存乱政之想,不将他们拘禁在藩地那是不行的。但像皇叔这样忠厚实诚的人,却又大可不必了!”

楚王毕竟老于世故,哪能这么容易就上了萧延的船?将手绢收回袖筒,略出了一下子神,就道:“殿下要我做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囚犯,要权没权,要钱没钱……”

萧延暗道:“你没钱?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九夏城你有多少财产,还有你那府库之中,全都是以各种名目盘剥而来的珍奇异宝……”想归想,但没有说破,而是道:“皇叔万不可妄自菲薄……”正说着,就听陈公公在外面道:“王爷,殿下,总督齐大人来访,说是有要事拜见殿下!”

萧延奇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来做什么?”

楚王老底是老姜,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若是我所料不差,他肯定是先去了你师父那里!”

“师父那里?”萧延满心的狐疑,“他去干什么?”

“我不是说过了么,他跟你师父还有些交情。想来他是担心今天的事闹出什么大变故来,所以去探探口风。毕竟若出了乱子,他是第一个担责任的!”

萧延心思转动,“皇叔,那依你之见,我是见他不见?”

楚王道:“齐世武这人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跟朝里哪一派不沾关系,也正是这样,皇上才派了他来出任三楚总督。他既然指名拜见,你不见是不行的。先去听听他怎么说吧!”

萧延其实已经打定了去见的主意,他只是想听楚王对这人的看法,故才有些一问,见楚王也赞成去见,他就点头道:“好,那我就听皇叔的!”

到了书房,齐世武站起来见礼,萧延忙上前扶起,“齐大人,这又不是正式拜见,何必行此大礼?”

齐世武客气了一番,就报告九夏府审理那几名大内侍卫的情况。萧延听得嗯嗯作声,就是没有发表意见,直待齐世武汇报完后,他才冷不防地问道:“齐大人是打何处来?”

齐世武一怔,瞟了一眼萧延,“从九夏府出来后,臣绕道去城北见了个人。”

“哦?”萧延心下不由很是佩服起楚王的老辣来,也明知故问道:“不知是什么人?”

“此人殿下今天也见过的,姓关,名天养,栖凤街知真斋的老板!”

“听说齐大人跟关老板的关系不错?”萧延手里端着茶碗,故作从容,眼睛却是瞟向齐世武,留神着他的神情变化。

“说不上不错。只是臣十分佩服关老板的胸襟和气度,实在寻常之人可比,故有意结交!”

“能入你齐大人眼的,都不是凡人呐。不知你这大夜的,见关老板有何要事?”萧延说完又笑道:“你看我,这是齐大人的私事,也不该过问!”

齐世武道:“臣为今天上午的事去见关老板!”

“他怎么说?”

“他说已经和平解决了!”

“和平解决?怎么个和平解决法?”

齐世武也不是庸碌之辈,知道萧延是想搞清楚他对这一天来发生的事知道得有多深。若关天养当他是心腹,自会把拜师一师告诉他,要不然就只是泛泛之交了。而他此来的目的也是试探这位三皇子的才具、胸襟、见识和气魄的,自然也用不着掩饰什么。就道:“关老板说,殿下已经拜他为师了。”

萧延眼神一凛,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如此奇人,错过了岂非太可惜?”

“殿下可曾想过,皇上若是知道了这事,又该如何?”

“父皇么?”萧延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本王能拜在师父门下,父皇必然也替我高兴!”

“太子殿下呢?”

萧延当即连脸色都沉了下来,“齐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质问了之后,又自说道:“太子是我哥哥,难道他就不想我拜得明师么?”

齐世武也懒得拐弯磨角,“太子当然想,可太子身边的人就未必想!”

萧延冷笑了起来,“是吗?这么说来,齐大人是要向太子报告此事了?”

齐世武摇头道:“臣绝无此意。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迟早为朝野所尽知。臣想知道,到那时殿下将如何应对?”

“坦然应对!”萧延不假思索地答了出来,拱起手道,“父皇英明,太子哥哥仁厚,便是大臣们胡乱猜疑,于我何伤?”

“殿下在自欺欺人吧?”齐世武也不看萧延的脸,继续道:“此事一旦传开,便是皇上不疑你别有用心,太子身边的人也会上本参劾。皇子结交江湖异人,还拜其为师,嘿嘿,便是殿下能够自辨,怕是皇上也会提前让你就藩吧?”

萧延的脸色顷时白了下来,“齐大人是在吓我么?”心下怒气暗涌,却又猜不透齐世武的来意,不好发作。

“不,我只是在提醒殿下,做任何事前,应该想想自己的身份!”

“你教训我?”

“臣岂敢?臣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谏言殿下不该结交这等江湖异人!”

萧延长身而起,强忍着胸中澎湃的怒火,“本王就要结交,那又如何?哼,满朝之上,谁人不知我顽劣不堪,品行秽乱,便是我作出这等事来,也有自辩之道,也就不劳齐大人费心了!”伸手就去端茶碗,作势要打发齐世武走人。

齐世武又道:“可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必然多心。一旦太子多心,今日之楚王,便是明日之殿下了!”

萧延听了这话,手又综了回来,嘿嘿一笑,“是吗?那倒也未必。父皇春秋正盛着呢……”

这话虽然没说完整,但藏在后面的意思齐世武也懂得。也正是听了这句话,他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站起身来道:“既然殿下已经想得很清楚,那就是臣多嘴了。臣告退!”

看着齐世武那灼灼的眼光,萧延心下一凛,顿时明白了什么,问道:“怎么,你还要去向师父报告么?”

齐世武没料到萧延竟看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加掩饰了,“是。”

萧延挥了挥手道:“好,你去吧!”

该安排的事情已经安排妥了,该收拾的也都收拾了,关天养决定明天请大家奎元阁聚聚,然后就东去千阳山,赴鲁长恭之约。

走之前唯一还担心的就是关帝庙长久没人住的话会破败掉,就想着去柳家说一声,让他们经常帮着照看一下,脏了就扫打,漏了就修补。

虽说只是一座破庙,但这却是关天养的家,而且还是最温暖、留下最多回忆的家。之所以有了钱也没有大规模的改建,就是想留住那份感觉,留住所有的回忆。

柳家最近是门庭若市,不但是九夏城的权贵们排着队的来拜访,三楚行省数得上号的头面人物也都来了。柳大龙到底是小市民出身,着实闹了不少的笑话,不过慑于陈朔如今的身份地位,也没人敢笑。

关天养到的时候,正见着柳大龙送一位身着红袍的官员出来。能穿上红袍最起码也是五品官了,可他在什么都不是的柳大龙跟前混像奴才,前鞠后躬,说不尽的好话、奉承话,那副谄媚的嘴脸,让关天养心底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说不出的厌恶,差点照面就一脚踹了过去。

“柳大叔……”见那官员有说不完的话,柳大龙却又害怕得罪他,不敢打断,就不停地点头嗯嗯着,关天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就上前道:“我有点事跟你说!”

那官员见突然冒出来个其貌不扬的野小子,满脸的不悦之色,只当是来打秋风的,就沉声一喝,“你是什么人?”官架子立即就出来了。

关天养理都懒得理他,只对柳大龙道:“柳大叔,明儿中午我请大家在奎元阁吃饭,你和大婶还有长生早点来!”

柳大龙连连点头道:“好,好……”

那官员却是满脸寒霜,威赫凌人,“柳老爷现在是什么身份,岂是你说请就请的?”转头又一脸稀烂地对柳大龙道,“明儿中午下官作东,也在奎元阁摆一桌,请您老务必大驾光临!”

关天养当真是哭笑不得。好在柳大龙分得清轻重,摇头道:“周大人,客气了,不必破费,不必!”拒绝得很是有些委婉。

周大人只当柳大龙假意客气,又固请:“一桌便饭,怎么能叫破费呢?到时我再约上九夏府的江大人、马大人等几位作陪……”将九夏知府和通判抬出来,无益是显示他交游广阔,背景不凡,从而让柳大龙掂量着不好再推辞。

柳大龙连连作揖,“周大人,真的不必了,真的!草民实在是受之不起……”他兴许也实在烦腻了这位周大人,就拉走关天养道:“天养,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吧?可还有什么遗漏的么?”

周大人一怔,心说:“这小子是谁呀?怎地柳老爷待他比我和气多了?”

恰在这时,柳长生回天了,见关天养来了,就叫道:“天养哥,刚才我去知真斋找你,卢三说你今天没去店里。爹,奎元阁的席面已经订好了,掌柜的说今天晚上或是明天中午都行,天字一号雅间!”

关天养道:“订席面做什么?”

柳大龙道:“你不是要出门了么,给你饯行呀!走,咱们进去说!”

周大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位欺貌不扬的野小子竟然就是知真斋的老板关天养,慌忙抢上前来,一揖拜倒,口称:“下官周仲谋,见过关老板!”

关天养恍似没有听到,拉着柳大龙就往里走。柳大龙见关天养这般不给面子,顿觉得有些尴尬,“天养,这,这位周大人是鄢州知府……”关天养不等柳大龙说完,就抢断道:“柳大叔,你现在身份也不同以前了,以后知府这样的小官,打发管家去见就是了。三楚行省上百个府,若每个知府都来拜,你都亲见么?”丢下一个冷哼,就拉着柳大龙进去说事了。

周仲谋得了个老大没趣,却也不敢发作,只得悻悻地走了。

关天养刚把事情说完,就听柳长生在外叫道:“天养哥,有人找你!”

【二百一十七、江州之行】

关天养不耐烦地道:“刚才那位周大人么?”心下却暗骂这些个当官的也太不知趣,脸皮厚得着实有些吓人了。

柳长生跳了进来,神情极是兴奋,“不,不是,是位神仙一样的姐姐……”

“神仙一样的姐姐?”关天养第一个念头就以为是杜若,但想到柳长生是见过杜若的,断不至于说是神仙一样的姐姐,就奇道:“谁呢?”走将出来,见关卿云俏生生地站在门外,顿时大喜道:“关姐姐,是你呀!”几步抢上去,就是一个长揖拜倒。

关卿云抿嘴笑道:“那你以为是谁?阿若么?”

关天养脸一红,“那个,那个,我哪有了?对了,你怎么来了?”

柳大龙见是关天养的朋友,就往屋里让。

关天养知道关卿云此来是有要事找他的,不方便在柳府说话,就道:“不必了,柳大叔,屋里还有事没忙完,我得赶着去处理呢。”就拉着关卿云走了。

“呵,看来你还真是大忙人呢!”

关天养知她话里有话,就问:“这又怎么说?”

“我先去的知真斋,结果你没在。又去你家,还是不见人。幸得我听阿若说过你和文安巷的柳家要好,所以就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

关天养满心的惊奇,“什么事呢?劳你大老远的跑来……”

“大事!”

“大事?”关天养见她说得郑重其事,反而吃吃地笑了起来,“你眼中的大事对我来说怕就是天大的事了!”

“这事对我来说是大事,对你来说或许不过是小事!”

关天养奇道:“怎么讲?”

关卿云道:“走吧,先回你家再说!”

到梧桐树下坐定,关天养连水也顾不上去倒一杯,就迫不及待地问:“说吧,什么事这么神秘,还不能在外面说了!”

关卿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见收拾得既干净又整齐,很是点头赞赏了一番。关天养没想到她竟关注些这些边边角角的事来,无奈地叫道:“我的好姐姐,你就说什么事吧,何必拐着弯的吊我胃口?”

关卿云见他着了急,竟乐得呵呵直笑,托着下腮,怔怔地看着他,这才不徐不急地道:“江州的事你听说了么?”

“江州?”关天养噫了一声,想到上回见面时,关卿云也是打从江州赶回。后来在浔阳城遇着李道奇,也是要赶往江州。心下顿时涌起十分的好奇,“江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早在年初我就听说那边有事,这都几个月了,还没闹完?”

关卿云摇头道:“没有,怕还得有一阵子!”又说,“我渴了,有水么?给我倒一杯!”

关天养赶紧去倒了杯水出来,又急急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又有异宝出世?”

关卿云捧着杯子,轻呷了一口,“黄金之王鄢奚的宝藏,你听说过么?”

“鄢奚的宝藏?”关天养没想到再次听到这个魔咒一般的名字,不由得一怔,实在搞不明白鄢奚怎么又和江州扯上了关系。在关卿云对面坐了下来,敲着脑门,满心里全是不解,“不都在灵泉山么?”

“不!”关卿云放下杯子,神情渐渐变得肃然郑重起来,“灵泉山是鄢奚的陵墓所在,而江州却是他的老家。据说鄢奚为了能够修炼成仙,曾穷尽其力收罗奇珍异宝,这其中有一样东西,几百年来在修行界引起过绝大的风波!”

关天养一凛,脱口而出道:“又是‘通天鉴’?”

关卿云分明有些意外,噫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关天养笑道:“就你还当秘密呢?漫天下谁不知道这事?”

关卿云就以为是杜若或是楚庸告诉他的,哦了一声,“不错,正是‘通天鉴’。此物虽未在典籍之上出现过,但却是一件不折不扣的神器。据说谁能够得到它,就能够不经过修炼,直接飞升仙界,享受永生的福报。”

关天养嗤地笑了开来,“鬼扯……”

关卿云瞟了他一眼,明朗的眼波里分明透出几分质询的意味,神色一正,道:“你不相信,但修行者却深信不疑。三百多年前,玄武宫……”

关天养见她也要说起楼子方的事,就连连摆起了手来,“楼子方的事我也知道,你不用说了。只说江州又怎么会‘通天鉴’扯上了关系吧!”

关卿云倒也不怪他无礼地打断,浅浅地一笑,“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刚才我说了,灵泉山是鄢奚的陵墓所在,江州才是他的老家。据从鄢奚陵中得到的线索,鄢奚一生共得到三块‘通天鉴’碎片。”

“三块?”关天养很是意外,暗道:“灵泉山就有三块。第一块为楼子方所得,从中参悟出了绝世神功。也正是这样,才将修行者的注意力都拉到了‘通天鉴’上来。第二块作了鄢奚陵的阵眼,被我得了。而灵泉山出世的第三块却并非鄢奚所得,而是本来就深藏于此的。若鄢奚真得了三块,那还有一块就是在他的老家了?”

“不错。灵泉山鄢奚陵出世的第一块为楼子方所得,第二块被暗魔劫了去,第三块自然在他老家的宝库中无疑!”

关天养心情顿时紧张了起来,呼吸不免都有些急促,“那找到了么?”这才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关卿云见关天养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瞳微微地收缩,心中不免奇怪关天养为何对通天鉴如此关切。但她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没必要在此上深究,就道:“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后,宝库的位置找到了,但打不开!”

“打不开?”关天养大奇,“什么样的宝库呀,一群修行者竟然没能打开了?”竟惊得笑了起来。

他之所以笑,不在于修行者的无能,而在于通天鉴的碎片还没有被人得了去,这样他就还有希望,所以高兴得笑了。

关卿云却将他的笑体会为前者,又没有斥责他过于狂傲,竟然看不起天下修行者。“这个,我也没办法几句话就跟你说清楚。反正这个宝库的建造非常复杂,超乎了所有人的想像。若是强力破开,又怕损坏了里面的宝物,所以只得按设定的步骤来!”

“都几个月过去了,还没打开?”关天养倒也没有小觑天下修行者,只是觉得修各大门派之力,数月都无法破开宝库之门,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关卿云哪里知道关天养心里在想什么?辩解道:“哪里是几个月了?自打灵泉夺宝之后,陆续有修行者赶往江州寻觅,却是一无所获。直到上个月,大慈悲寺突然接到江州慧泉寺发来的求援信,说魔道红莲宗大举攻寺,危在旦夕,要求支援。江州慧泉寺是大慈悲寺下院之一,得悉信息之后,大慈悲寺调派以广慧法师为首的二十多名罗汉堂的广字辈弟子前往增援。赶到的时候,广智法师已经力战圆寂,慧泉寺也落入了红莲宗之后。广慧法师率领众罗汉堂弟子一番力战,夺回了慧泉寺。而这一战也拉开了正魔二道之间持续近一个月的攻防大战,直到几天前才罢息下来。”

关天养一听江州又爆发了修行者间的大战,满心的痛惜,“江州的百姓怕是又遭大殃了吧?”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不敢想像江州到底又是一番怎样的惨景。

关卿云似乎有些不敢看关天养的脸,将眼神移到身旁的花丛上,悠悠地叹了口气,“能不吗?回头乾坤庭又有得一阵好忙了!”对关天养的冷哼也只作没有听到,继续说道:“之所以罢战,是因为宝库的入口被发现了。最没想到的是,宝库的入口处竟然封印着一只蛇妖!”

“蛇妖?”关天养惊得跳了起来,“六千多年的蛇妖?那,那还不成龙了?”

关卿云显也是见识过蛇妖的威力,一说起来眼里尽是惧色,红润的脸色也苍白了下来,不无后怕地道:“若不是鄢奚在蛇妖身上设下了禁制,怕是真的已经成龙了。即便如此,蛇妖的力量还是异常强大,正道各派竟然没能降伏住。若是蛇妖逃出慧泉寺,誓必引发一场巨大的灾难,江州怕是又要步九夏的后尘了。无奈之下,正魔二道只得联合起来,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才将蛇妖降伏。”

关天养吁了口气,缓缓点头道:“还算他们有点见识,有点良心!”这话在关卿云听来分明带着十足的挖苦之味,但她也没有分较,而是继续说道:“宝库的大门近在眼前,钥匙也从蛇妖的嘴里拿到了,却就是没办法打开大门,取得里面的东西。各大门派也是急得团团乱转。”

“为什么呀?难道是因为锁坏了?”

关卿云摇头道:“不,不的是。而是因为钥匙在蛇妖嘴里藏了六千多年,被阴气所污,灵力几乎失尽,无法启动法阵机关!”

关天养顿时笑了起来,“这有什么难的?你们小蓬莱的元阳之力最擅化解阴秽之气,大慈悲寺的慧力也是阴秽之气的克星,化掉不就成了么?”

关卿云苦笑了起来,“是化掉了,但钥匙的品阶却掉了下来,灵力又不够启动法阵了!”

“什么?”关天养没想到竟还有这样的事,满脸的惊奇,“一件钥匙莫不成还是法宝?”

“不错,原来是灵品三阶的法宝,在把阴秽之气化去之后,掉成了凡品七阶。”

关天养也不是笨人,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话至于此,他已经猜到了关卿云的来意了。“原来是这样。你来找我,就是想问我有没有法子把它重新强化成灵品三阶,是么?”

关卿云抿着嘴唇,满脸的嫣然的笑意,本想夸两句的,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是三师叔叫我来请你去的。重极门进道院院主鲁长恭前辈已经先一步赶到了,但他却说最多只有一成的把握,若是强化不成功,钥匙就得毁了!”

关天养一听鲁长恭都只有一成的把握,知道这东西绝对不好强化,也就不敢满满地打包票,“若只是灵品三阶的法宝,我倒是有法子修复的。不过我还没见过东西,也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手法炼制的,所以不敢打包票。”心知炼成剑魂后,修为提升了整整五轮,足以强化灵品五阶的法宝,但他深知有些奇门法宝古怪非常,虽能强化,但程序太过于坑人,所以先还是不要把话说满为好。

关卿云也是深谙法宝炼制之术的,知道关天养的谨慎是非常有有道理,也不以为怪。“所以三师叔才叫我来请你去呢!”

关天养诧异地哦了一声,“既然是杜大先生相邀,那我就去看看吧!”其实就算没有杜友逢的相邀,他也想去一探究竟,毕竟通天鉴的碎片还在鄢奚的宝库里,他可不想就这么错过了。

关卿云见他爽快的答应了,很是高兴,站起身来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关天养想到明天的安排,不免觉得太过于仓促,眉头一皱,“这么急?后天行不行!”

关卿云笑道:“不行,越快越好。正魔二道好不容易罢战下来,若再拖延,怕是又会生变。”她本是玩笑话,哪里就不能通融了?没想到关天养却以为是杜友逢下了严令,要他尽快赶去,就悻悻地道:“我都还没来得及向他们道别呢!”仓促之间将他的计划尽数打断,顿让他生出极其不爽的感觉来,说不出的憋屈。

关卿云本以为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一听说是这些零碎的小事,也就不往心里去了,笑道:“别的事先放一放吧。若是能将这件法宝强化修复好了,我保准你一举成名。从今以后,不知得有多少人找上门来求着你帮他们强化法宝呢!”

关天养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大为振奋,“我也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机会!”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满脸的喜色。

关天养留了张字条,说自己有急事,等不及喝饯行酒了,请大家原谅云云,夹在了门缝里,就随关卿云去了。

江州位于九夏府之南七百余里,以关卿云的速度,至少也得四五个时辰才能赶到。但以她的修为,还无法带着关天养御风而飞,所以只得靠着骑马,才能在天黑以前赶到江州。

过了大江之后,关天养终究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关姐姐,以你的修为,该是能带着我一起飞的吧?”

“我?”关卿云格格地笑了,“我哪里能?除非是神仙!”

“可杜大先生为什么能呢?还有玄武宫的梁真人也可以!”

“他们么?不过是取巧!”关卿云忍住笑意,一脸的神秘,就是不肯爽快地说出来。

“取巧?”关天养却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怎么个取巧么?”

关卿云眼波流转,“我若告诉你,你给我什么好处?”看她的神情,分明是借机逗关天养呢。

“好处?”关天养笑道:“这还要好处呀?”

“那是。我若给你说了,这些前辈高人的强大神秘形象一下子就毁了,他们要是知道我告诉你的,岂非得找我麻烦?若没有好处,我是断断不会说的!”

关天养唉了一声,“你不说算了,反正我总会知道的!”

“哟!”关卿云不料关天养竟不上钩,“一点好处都舍不得么?”

“我有什么好处能打动你?”

“比如答应不收钱帮我强化一件两件法宝什么的呀!”

“嗨!”关天养哂然一笑,“你有多少法宝我帮你强化多少,材料你自己出,手工费我一个子儿也不收。好不好?”

“真的么?”关卿云掩嘴笑道,“那我就把所有的法宝都教你强化了,你可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关卿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将来别反悔!”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马难追!”

“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吧?”

“我就这样说的……”

天还不黑,两人就到了进入了江州地面。关卿云说慧泉寺在城东五十里的云雾山中,因是大慈悲寺下院,香火极盛。原来有僧众百十来人,此次大战之后,仅只余得三人幸存下来。不过眼下正魔二道合力破除封印,暂时将前尘旧怨摒弃,要他也不要提起。

关天养道:“我明白,我不会去做那个破坏来之不易和平的罪人……”

“和平?”关卿云竟冷笑了起来,“哪有什么和平?不过是在利益面前结成了同盟,一旦东西得到了,怕是当场就有得厮杀!”

关天养想到修行者混战的可怖,不由打了个寒噤,“万一我才把钥匙强化成功,他们就打起来了,我岂非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关卿云笑看着他,“你担什么心?有三师叔在,你的安全是无虞的!”

关天养心下这才笃定了,不再畏惧。

【二百一十八、丹元宫泽(上)】

如今的云雾山已被修行者占据,普通人想要进山都不能够。关天养在关卿云的带领之下,这才突破了重重的法术禁制和一道又一道的岗哨,午夜前后到达了慧泉寺。

尚未进门,就听有人高声道:“凭什么你们要占大头?哼,要知道蛇妖可是我们正道各派合力降伏的!”

“我没听错吧?”张天渝那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正道降伏的?若是没有我们圣教各宗派相助,你们能降得伏?”

关天养怒意陡地大盛,差点就控制不住去找张天渝厮杀。但想到此来是为了通天鉴碎片,再大的仇恨也都是先放上了放才行,以免误了大事。

关卿云正和他闲聊着,见他神情陡地转厉,分明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关天养强作一笑,“没,没什么!”

关卿云知道他有事,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多问。

进了寺门后,关卿云望了望,就对关天养道:“我们走这边!”朝着左边而去!

大雄宝殿前的广场上坐满了人,以中间的主道为界,分成左右两群,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关卿云出现后,立即就有一名小蓬莱弟子迎了上来,拱手道:“大师姐……”见关天养也同行一路,招呼道:“关兄弟!”

“三师叔呢?”

“正在后院议事,我这就去通禀!”

关卿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就是。”

到了后院方丈外,关卿云让关天养先等等,自己就进去了。方丈外守着十多名各门各派的弟子,其中有两人关天养识得,他们就是玄武宫门下的林纬文和张国豪。

张国豪见了关天养,还含笑点了点头,林纬文却是皱了皱眉,装作没有看到,别过脸去和旁边的一名三清教弟子说话。

关天养也朝张国豪点了点头,想着在黑石滩的遭遇,心中不由涌起一股子对玄武宫的恨意,暗道:“普天之下,也就数你玄武宫最虚伪……”

片刻后,关卿云退了出来,拉起关天养的手道:“走吧,我们进去!”

各派弟子见他竟随着关卿云一起进去了,无不惊诧,都小声议论道:“和关卿云一起的那小子是谁呀?他进去做什么?”

张国豪道:“他么,想必你们也听过其名了!”

林纬文似乎颇不耐烦张国豪的作派,喝道:“五师弟……”

张国豪一乍舌,就不说话了。

有人猜道:“莫不成他就是九夏城的那个关天养么?”

另有人道:“想来是了。听说他虽不是修行者,但却精通法宝强化之道,从无失败之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这不可能。重极门为天下炼器之宗,也做不到十中成一,何况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小子?”

“那小蓬莱请他来做什么?”

“你们就不懂了吧,听说这小子和……”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声咳嗽给打断了,也没人敢再议论!

关天养自然将他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心中着实愤愤。进了方丈室后,见又有几人侍立在外间,但从气度上来看,分明较外面的十几人不同,想必不论是身份还是实力,都不可同日而语。见大家无一例外地都将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关天养微感有些不自在。

关卿云展颜一笑,“进去吧!”也就在门后站定,不言语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闷头走进了里间。坐在上首的是广慧法师和玄武宫的梁师曾,左右两这各坐着六人,关天养却只认得杜友逢和鲁长恭。

“见过诸位见辈!”关天养在门边站定,只是作了一个长揖。

梁师曾笑道:“关小友,你好呀。纬文,搬把椅子进来!”

林纬文在外面应道:“是!”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正提着一把椅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搬来的。关天养道了声谢,又朝众大佬一揖,“多谢诸位前辈赐座!”这才落了半边屁股,坐了下来。

梁师曾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过一把长约尺许,恍若玉圭,散发着莹莹白光的东西道:“关小友请看一下这件法宝!”

关天养接过后,心头顿时了然,“五行锁元尺,主要材质为北海寒玉,经过【十二元辰幻化大阵】祭炼,又封印了一只百年怨鬼为器灵。这件东西虽是法宝,但唯一的作用却是引动【十二元辰诸天大阵】。各位前辈,不知晚辈说得可对?”

鲁长恭点头道:“不错,此物确实是【十二元辰诸天大阵】的阵眼,但眼下它只有凡品七阶,无法蓄聚足够的灵力启动大阵。不知小友可有法子将其强化至灵品三阶以上而不会失败呢?”

关天养沉吟不语,只是用手慢慢地摩挲着尺身。梁师曾见他不语,就道:“小友有话只管说便是,不必顾忌!”

关天养应了声是,才慢悠悠的道:“这个,鲁前辈,不知你是什么看法?”

鲁长恭见关天养问到了自己名下,也不好不答,就道:“这个么,说来是容易,只需要重新祭炼聚灵阵就可以了。但做起来也是繁琐无比,若有半点差池,便将前功尽弃!”

关天养正要接话,坐在鲁长恭下首的老者就阴阴一笑,“不知关小友是怎么看的?”

关天养被他目光一扫,心下不由一跳,恍若被扎了一针般难受。便知此人修为极高,又对自己怀有敌意,是以才会有此感觉。他倒也不怕,迎着那人的目光一笑,“不敢劳前辈下晚,晚辈与鲁前辈的想法一致!”

那人哈的一声便笑了,“我当你有什么高见呢,也不过如此!”便不再言语了。

鲁长恭似对那人颇有些忌惮,微微地摇了摇头,也不和他争辩。

梁师曾却当作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关天养,静候他的示下。

关天养本想将这口气忍下,不与那人一般见识,但见杜友逢目光凛凛,似有鼓动他与那人一争之意,便点了点头,冷哼一声,“晚辈不过区区之人,见识浅陋,哪里有什么高见?鲁前辈乃重极门进道院主,乃当今天下炼器之宗,晚辈所见又岂能超越他?想必前辈有极高妙之法,不知晚辈可有幸讨教一二?”这话明里自贬,捧了鲁长恭了那人一把,实际却是拿话挤兑那人。若那人真有什么高妙见解,又何必请他来这一趟?

那人当即怒道:“凭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向我请教?梁师曾,这便是你主张请来的救场高人么?嘿嘿,原来不过是黄口孺子!”

关天养也怒了,站起身来,直视那人,“晚辈哪有什么救场的本事?不过是闻讯赶来襄助一二罢了。既然前辈自认为可以独力胜任此宝的强化,那晚辈此来是自讨没趣。告辞!”也不顾鲁长恭的挽留,扭身就走。关卿云跟了出来。

那人一串冷笑之后,就道:“好狂傲的小子,好狂妄的小子。也不过十几岁,就敢在我等面前胡吹大气,真是不知所谓!”

梁师曾摇了摇头,没有发言,只是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杜友逢站起身来,不声不响地就往外走。众人分明一怔。梁师曾也没有留,倒是鲁长恭道:“杜兄,你作什么去?”

杜友逢这下停了下来,冷眼环视众人,嘿嘿地道:“人是我主张请来的,看不起他,就是看不起我,我留下来做什么?”丢下一声冷哼,扬长而去。

针对关天养那人也作了怒,“原来都是冲着我来的。好,好得很。看来这里能人士异无数,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告辞!”也起身就走。

梁师曾这次却出言挽留了。“宫前辈留步!”笑着环视了众人一眼,“各家有各家的意见,有分歧也是再所难免的。眼下大家都是为了鄢奚宝藏而来,宫前辈若是就这么撒手走了,之前的种种努力岂非都白费了?要不这样,今天姑且就议到这里,明日再行讨论。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宫姓老者也顺着梁师曾递来的台阶滑了下来,“好,我权且就多留两日,看看那小子到底有什么真本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杜友逢出了方丈室,就对候在门边的关卿云和关天养道:“跟我来!”到了后院精舍中坐下,杜友逢心中的怒意兀自难平,满脸的愤愤然,坐了良久也不曾说一句话,眼神阴得吓人。

关天养不好开口,就求助地看着关卿云。关卿云轻声道:“师叔,你也不必往心里去。宫前辈的脾气古怪,修行界谁不知道?你也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杜友逢哈的一声冷笑,“前辈?他在我面前充哪门子的前辈?家父与玄阳真人平辈论交,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架子?实在是可笑得很!”

关天养既不识得那位宫前辈是谁,也不曾听说过玄阳真人的名号,只得呆呆傻傻地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关卿云见杜友逢论较起了辈份来,也就不敢再插话了。

宫泽乃丹元宗排行第一的长老,虽只有六百余年的修为,但其师玄阳子辈份极尊,又于五百年前飞升,连带着他这位关门弟子也显得无比尊崇起来。别说是丹元丹了,遍观当今修行界,除了极少数遁世不出的名宿尚能与他平辈论交外,便是玄武宫掌门马承风、重极门宗主李延极之辈都还是他的晚辈呢。

谁都知道丹元宗长于火丹之法,号称天下第一。而宫泽不但精于炼丹之术,甚至还对法宝强化一道极有研究,曾于一日之内创造出了连续成功强化出三件灵品法宝的纪录,因而名震修行界。尽管多有人背后讥讽他不务正业,但他在法宝强化一道之上的天赋却是勿庸置疑的,就连重极门上代宗主顾贞观也夸他是个罕见的天才,只可惜投错了门派。

一则是真的有才,二则是辈份高,长期受人尊崇,脾气自然也就好不起来了。

杜友逢一通发作之后,心情似乎好些,见关天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就沉声问道:“看你信心满满的样子,倒是有把握将五行锁元尺强化好了?”

“是!”关天养也懒得在杜友逢面前装样子,哂然一笑,“对我来说简单得很,没难度可言!”

杜友逢听了这话倒也不惊奇,怔怔地出了会神,然后才道:“能就行,能就行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踱了两步,眉头又拧得紧紧的,显是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

关天养知道这位杜大先生的脾气一点也不比那位宫前辈好,在他没有询问之前,自己最好还是保持箴默,什么都不要说得好。

杜友逢突然停了下来,眼神幽幽望着院中的菩提树,“一会儿梁师曾必然会叫你去,你也这般告诉他就是!”说完,抽身就往外走,也不说去哪,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关天养不禁有些愕然。关卿云展颜一笑,“你也不必奇怪,三师叔就这脾气,出去转转就没事了。”倒了杯茶递给关天养,指着侧厢的屋子道:“你若累了,可以那间屋子里休息。慧泉寺虽大,但如今是修行者云集,也没有空余的房间分配给你了。就将一下吧!”

关天养轻轻一笑,示意他不在乎这些。

关卿云将复杂情形仔细地向关天养介绍了一遍,叮嘱他没事宁愿呆在房间里发呆,也不要出去乱走为好,免得徒惹事非。关天养没料到慧泉寺就是个被点着了引信的大炮仗,随时都有可能将他、将一干的修行者炸得粉身碎骨。正想感慨两句,就听林纬文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玄武宫门下林纬文求见小蓬莱杜大先生!”

关卿云忙迎了出去,“林道兄,敝师叔不在,不知你有何事赐教?”

“赐教不敢当。家师有请关小友一叙,不知现在可否方便?”

关天养应道:“方便,自然方便!”就走了出去。

梁师真下脚在隔壁院落的精舍里,规格部署与杜友逢所在处一样,所不同者唯摆设罢了。

听说关天养来了,梁师曾竟起身迎到了门口,见关天养长揖下拜,十分和霭地笑道:“小友不必客气,来,进来说话。坐!上茶!”

不知梁师曾深浅者总觉得他待人如沐春风,让人倍感沉醉。关天养几番与他接触,深知他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笑里藏刀的本事天下少有,是以在他面前十分的恭谨,一点也不敢随便。

坐下之后,梁师曾也不问五行锁元尺的事,而是询问起了关天养的近况,又告诉他说陈朔已经拜在了掌门马承风座下,由马承风和几大长老亲自教导云云。

关天养听了这话,心下不禁骇然,暗道:“二狗子何德何能,竟能得到玄武宫掌门和几大长老的亲自教导?这般看来,他得到了‘屠天’的消息是真的了!”不免很是感慨。

边边角角的话绕完了,梁师曾这才揭开主题:“小友先前也看过了那五行锁元尺,不知可有几成把握强化成功?”

“十成!”一如杜友逢所说,关天养也懒得在梁师曾面前作伪,坦然道:“灵品三阶的法宝,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梁师曾不禁微微色变,“十成?哎呀,这下可就好了。不知可否麻烦?”

关天养分明感觉出梁师曾并未完全相信于他,就道:“麻烦说不上,只是琐碎得很!”

梁师曾缓缓点着头,深深地看了关天养一眼,“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小友了!”就将面前的茶碗端了起来。

关天养当然已经品谈话到此结束的味道,起身一揖,“说不上。真人事忙,晚辈就不打扰了,告辞!”

梁师曾站起身来,“这一路鞍马劳顿,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纬文,替为师送关小友!”

回到杜友逢下脚的精舍,关天养将见梁师曾的情况向关卿云说了,“关姐姐,你说这位梁真人是什么主意?”

关卿云也是一脸的凝重,摇头道:“梁师曾的心思普天之下怕是没几人看得透。总归等明天再看情况吧!”估摸着午夜已过,就道:“好了,你先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转身走了出去,也不知去哪了。

关天养坐在桌前,看着晃晃悠悠的灯烛,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纵是再无知,也能品出隐藏在五行锁元尺后面的危机——那可是攸关鄢奚宝藏的归宿和正魔二道数千修行者性命的危机。

一旦五行锁元尺修复,宝库大门指日可开,到那时,一场大混战将再所难免。

想到这里,关天养就隐约猜到了梁师曾心底在想什么了:如今是正魔二道联合谋取鄢奚的宝库,五行锁元尺能不能修复尚未可知;修复之后,又该如何夺取库中宝藏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正道各派之间的利益协调还没有到位……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脑门,将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念头驱散,就准备去院中打水,洗洗睡了。

【二百一十九、丹元宫泽(下)】

刚站起身来,就听耳畔有声音响起:“小子,敢到寺后竹林来么?”

关天养一凛,立即分辨出这声音是宫泽的。犹豫之际,宫泽的冷笑声传了过来,“我就知道你不敢!”

“我不敢?”关天养无法将声音传送出去,心下却是怒意大起,“我有什么不敢的?!”也顾不得关卿云的叮嘱,迈步就跑出了精舍,朝寺后而去。

出了慧泉寺后门,循着山路往上,约十了四五里走,就闻得风林有送来竹叶的清香,举目望去,左侧山坳里黑黝黝的一大片,不是竹林又是什么?

关天养也懒得去管竹林里有没有陷阱什么的,几步冲了过去,高声道:“我来了,你要怎样?”

“来了便好。进来吧!”

一盏幽绿的小灯在关天养面前亮了起来,领着他往前走去。

穿过竹林,一座茅庵出现在眼前,负手昂然站在庵门前的不是宫泽又是谁?

关天养见宫泽冷冷地审视着自己,心下感到老大的不自在。为了不失礼数,落下话柄,老老实实地长揖一躬,“拜见宫前辈!”

宫泽连正眼也懒得看他,“进来吧!”

院中已经摆好了桌椅,桌上放着几样凡品法宝和一些符箓材料。关天养一看便知宫泽正在五行锁元尺的强化之法,也不说破,规规矩矩地站在桌边,“前辈相召,不知有何赐教?”

“这几样东西你可认得?”

“认得!”

“认得就好。那你将它们强化好了给我看看!”

关天养怒意当即涌了起来,“请恕晚辈不能从命?”

“不能从命?”宫泽怒道,“那可是由不得你!”探手一掌朝关天养胸前拍来。

关天养识得这是丹元宗的【丹心掌】,如同小蓬莱的【融雪掌】一样,都属纯阳的功法,久负盛名。仓促之间,他是惊诧万分,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宫泽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掌力加身,院中狭窄,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奋起全力挥掌相迎。

宫泽有着六百多年的修为,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晋入分神境界,实力深不可测。关天养才炼成剑魂,以他自己的标准来看,不过八轮的修为,顶多能与百年以内的修行界一争长短,如何堪与宫泽正面匹敌?

【丹心掌】心至阳至刚,威力堪与大慈悲寺【般若掌】相匹。关天养双掌才推出去,分明感到宫泽这一掌轻飘飘的,有若无物,显是只想给他一个教训,并没有要存心伤他。如此一来,他不免就失去了重心,眼看着就要栽倒下去。幸得他身法极巧极妙,脚步略一错动,就稳稳地站住了。

宫泽神情微变,噫了一声,狐疑地打量着他,“你当真半分修为也不懂得?”

关天养心下恼怒,也不管他是什么丹元宗的前辈高人,嘿嘿冷笑道:“你不是前辈高人么?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宫泽面颊牵动,差点就忍不住发作了起来。见关天养双目灿灿若星,眼神有若利剑般直视着自己,心下一凛,暗道:“这小子没有半点真元,眼神为何这般凌厉?简直有若实质。难道他修炼的不是真元,而是精神力么?”他当然知道精神力的强大可以更从容地控制灵气,却是想不明白连真元都没有又如何修炼精神力的。

关天养见宫泽面色阴沉,目光闪烁,不言不语,胆气反而益壮,拱手道:“若前辈没有别的赐教,晚辈就告辞了!”

宫泽摆手道:“慢!”走到桌边,拿起一件法宝。随着真元的注入,法宝本身的光华大盛,悬空飞腾而起,云雾山中的灵气流水般汇聚了过来。宫泽将右手一摊,大喝一起:“起!”就见一团赤红色的火苗从手心里腾起,嗞的一声轻许,数丈范围内空气中的水汽被一焚而空,视线所及之处,也显得异常澄静明亮。最奇异的是,关天养隔得如此之近,竟感觉不到半点的灼热。

“三昧真火?”略一思忖,关天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也不禁变了脸色。

【三昧真火】乃是超越五行之火的火中之火,第一昧焚地,第二昧焚天,第三昧焚神,威力之大,为火中之最。所谓焚地者,是无物不焚之意;焚天者,是为无气不焚,焚尽三界所有无形之物;焚神者,焚灭神格意志,纵是炼成无上金仙,也难逃此火。

修行者要练就【三昧真火】,非玄阳之体不可,所要付出的艰辛实非常人所能想像。一旦练成,其好处是不可言喻的。特别是法宝的炼制和强化,若有【三昧真火】相助,那是事半功倍,有意想不到的神妙。

宫泽将所有祭炼的符箓置放于真火之上,焚尽其中杂质,只余得符箓中那点灵气精华——【三昧真火】未臻至第二昧,是无法焚化灵气的,是以用它来祭炼法宝是最好不过的了——再用神识控制,以独特的手法将符箓精华祭炼到法宝中去。没有杂质的影响,强化的成功率无疑会极大提升。

看到此处,关天养算是明白宫泽为何目无下尘,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不过,在关天养看来,此法也高明得有限。重极门强化法宝所用的是‘灌灵法’,也就是化掉符箓,将灵气结成的符箓精华灌进法宝中去。此法由外而内,须得对法宝内里结构、炼制材料、天时地利等等因素有着充分的掌握,才能够保证成功,稍有半分闪失,那便就前功尽弃。宫泽所用之法其实就是基于【三昧真火】的‘灌灵法’,所不同者是他能将真火焚尽法宝和符箓中的杂质,如此一来,所要顾及和控制的关键就大大减少,自然更为从容。

再看下去,关天养又发现宫泽的强化手法并不止于完全依赖【三昧真火】,他竟将丹元宗炼丹之法化解了出来,自创了一门灵气控制手法,颇有几分独到之处。

丹元宗建基稍晚于符箓宗,以火丹之法闻名于世。数千年来,其门下有多人服食丹药成功飞升,着实令人惊叹。火丹法不像金丹法那样琐碎,全仗着本命纯阳之火的神妙以及对药材矿物的了解,自然能够炼出好丹。其炼丹法门冠绝天下,无有出其右者。

将法宝当成丹药来强化,只要方法得当,那也未尝不可。所谓一法通,万法皆通,牛吃的东西,未必人就不能吃,只是要看怎么吃了。

看到后来,关天养就辨出了宫泽之法的局限性:他太注重于对灵气的控制,而忽略了感知,精神力本是所有外家丹派的弱项,虽然相比起同道者而言,他已经好太多,不过还是无法满足于高阶法宝强化的需要。

据关天养判断,凡品七阶以下的法宝强化,宫泽几乎是不会失败的。凡品九阶以下,成功率大约在三七之数。灵品以上就不好说了,运气好,一次性成功十件都不是奇事,运气不好……想到这里,他不禁摇了摇头。

恰在此事,宫泽也将手中的法宝强化完成,正好是凡品七阶。

见关天养摇头,宫泽眉头一皱,原来打从心底涌起的欣喜自得之情当即沉了下去,不悦地问:“我的手法你也见识了,觉得如何?”

关天养被他这么抛砖一引,也禁不住心痒起来,“颇有些独到之处,但也未必见得高明!”

宫泽眉心一跳,差点就发作了起来,“是吗?我倒要看看你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冷哼一声,坐到了一旁去。

关天养也懒得多说。拿起一柄短剑,就着桌上的符箓的材料忙活了起来。在他看到轻轻地搓,毫不费力地就将符箓化了开来后,宫泽大打不以为然的神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惊得噫了一声,身子坐得绷直,死死地盯着关天养的手指间,实在想看明白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法来化的符。

可惜,关天养前后一共化了四道符,自认为眼力不错的宫泽却根本没看出是怎么回事,反而越来越茫然。

符箓祭炼完成后就是布灵。这一步上总能看出手法高明与否。见关天养伸手轻轻一抓,充裕的灵气就像盛在那里,任由他予取予求般,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要多纯净就有多纯净,轻松得就像染织工人在淘洗布匹一样悠闲。

前后不过顿饭功夫,一柄凡品七阶的短剑也在关天养手里完成了。他将短剑往宫泽面前一摆,“看看,比你的如何?”

宫泽面色难看之极,一时间实在接受不了眼前的事实。

关天养轻轻拍了拍手,满脸的悠闲,“各家手法都有其独到之处,也说不上谁高明,谁不高明,只在于运用是否得法。宫前辈,你觉得呢?”

宫泽将的目光似乎被短剑深深地吸住了,怎么也移不开。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摩挲着剑身,想感受一下关天养手法的独特性,却是除了一团灵气外,什么特别的东西也感受不到。这让他立即想【道德经】上所说的‘大音稀声,大象无形’的道理来,立即悟到‘最高明的手法就是没有任何独特之处的手法。’的道理,心下是说不出的震骇。

关天养见他不言语,又拿起另一柄类似五行锁元尺的法宝强化了起来。这一次他存心在宫泽面前立威,所以将浑身的本事都用了出来。桌上没有的符箓和材料就从自己口袋里拿,一点也不吝惜。

这一次宫泽看得比先前更仔细,可越看他越是迷茫,实在不明白关天养到底靠着什么来如意地控制灵气——简直就让人和灵气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了——天下的炼器、炼丹手法约有十数种之多,每一种他都深谙其中关窃,却没有一种与关天养的手法类似。也就是说,这种手法若不是关天养自创的,那就是失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上古强化手法,它完全不需要以真元和精神力为基础,只以某种神秘的方式,就能如意地控制灵气。

随着布灵的完成,法宝散发出了幽蓝的光芒。而这光芒却如利箭一般,刺得宫泽心底说不出的疼痛。他从来以为自己的强化手法就算不是天下第一,那也绝不会差到哪去。却没想到,在一个十多岁的,浑没有半点真元修为的少年面前,他引以为傲了几百年的手法简直成了在上的泥垢,不值一哂了。

怎么会这样?

宫泽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关天养看着宫泽那张死灰的老脸和无神的双眼,心下却是一点胜利的喜悦都没有,反而还说不出的索然,暗道:“哎,我也真是的,跟他较个什么劲?”丢下法宝,转身就走。

宫泽猛地叫道:“慢!”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关天养回身问道:“宫前辈还有何赐教?”

宫泽都不敢去看桌上那件刚由关天养强化完成的灵品一阶的法宝,将头别到一边,看着黑茕茕的竹林,“你是怎么做到的?不知可否见教一二?”言下已无先前的狂傲,而是诚心在请教了。

关天养轻哼一声,“这个么,我也没法说清楚缘由。就像吃饭睡觉拉屎一样,是天生的本事!”

宫泽一怔。

关天养耸了耸肩,“各家有各家的缘法,就像你用的【三昧真火】,别人却用不了一样。我这样解释,还够清楚么?”

宫泽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声,“这般说来,五行锁元尺的修复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了?”

关天养将手一摊,“这根本就不算事。”见宫泽脸色益发的难看,也懒得去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继续道:“哪里说得上难呢?若不是顾及大家的脸面,又怕落个狂妄的罪名,我当时就想这么说呢!”

宫泽心里就像火在烧一样,浑身颤抖,竟然出现了失控的迹象。

关天养虽感觉到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宫前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为难,或许是你觉得自己的本事远比为更高吧?在我看来,不能将五行锁元尺强化成功,再高的本事也都是白搭!”说完,冲淹没在法宝幽蓝光芒下的宫泽一拱手,就走了。

宫泽哪里受得了这般的奚落?大吼一声,拍掌朝关天养后心拍来。

砰的一声暴响,泥沙飞溅,竹叶飘飞,吹卷而起的劲风似要将整个竹林都荡为平砥似的,掀得关天养差点当场翻倒。惊骇之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逝,宫泽却是翻倒在地,连连呕血。

山下寺中的人到底是惊觉了,都纷纷喝问发生了什么事。关天养没料到宫泽动了真怒,哪里还敢多留?一溜烟就跑了。

藏身暗处的杜友逢目睹了这一幕,已是惊骇之极。原本他见宫泽恼羞成怒后向关天养偷袭,就待抢身接下这一掌,能不能救下关天养那也管不得了。不想有人比他更快,也更狠,不但接下了宫泽含愤的一击,还将其震伤。要知道宫泽已晋入分神境界,有着六百余年的修为,便是合体境界的修大高手,也未必能一掌将其击伤,可见那一纵即逝的黑影修为高得超乎人的想像。思忖了半晌也不知道跻身于慧泉寺的各派高手谁有此等修为,更不知此人为何要救关天养,庆幸的是关天养无恙,余者也没有必要再计较了。

而在距离杜友逢百丈之外的另一处,梁师曾也全程目睹了宫泽约见关天养的一幕。在看到关天养不计后果,以言语刺激宫泽时,就忍不住要献身阻止了,只可恨宫泽出手太快,快到他根本不及应变。眼看着关天养就要命丧宫泽之手,鄢奚宝库开启怕是无望,不想一个黑影闪电般的抢出,不但救下了关天养,还震伤了宫泽,如惊鸿般一闪而逝。此等修为简直令他惊骇无地,分明不是人力所能及的。真不敢想像慧泉寺里竟然还藏有这等修为之辈,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照此看来,鄢奚宝库的争夺怕还得有一场变故。一时愁上眉间,心忧难言。

关天养回到精舍时,杜友逢正坐在桌边喝茶。

关天养见杜友逢阴阴的盯着自己,心下很是忐忑,正筹思着该如何回答时,就听杜友逢说:“现在慧泉寺的情况很混乱,没特别的事不要出去乱走。去睡吧!”就不再言语了。

关天养见他眼神闪烁,分明是在思考着事情,也没有多说,揖手道:“是!”就去侧屋安睡了。

第二天刚用过早膳,林纬文就来了,说是请杜大先生的关天养去方丈室议事。

昨夜关天养回房后,想着后山竹林的遭遇,心下是又惊又怕。若不是那个黑影抢身相救,他此时去森罗城报道了,哪里还好好地在这里呢?想要又要去和那个卑鄙无耻的宫泽打交道,关天养心下就实在不是滋味得很。

到了方丈室,见人还是昨天的那些人,唯独不见了宫泽,顿时一愣。

在座众人似乎都心知肚明得很,都没有问宫泽去了哪里,梁师曾也没有说。

【二百二十、五行锁元尺(上)】

关天养告罪坐下后,梁师曾就笑道:“关小友,昨儿事情才议到一半。今天我们可都等着你的好信儿呢。怎么样,可想好方略了么?”

关天养环视了众人一眼,见他们都满怀期冀地看着自己,心下不由涌起一股子得意,“这个么,其实简单得很,也不需要什么方略!”

“哦?”在座之人,无不耸然动容。鲁长恭的神情却是有些苦涩,“不知其法如何?”

关天养站起身来朝鲁长恭一揖,“也没什么特别的法子,只是得请鲁前辈出手才行。”

鲁长恭奇了,“我?不知我能做什么?小友直说就是!”

关天养笑道:“鲁前辈何等人也,岂还要我来指点的道理?眼下需要三样东西和一座法阵!”

鲁长恭脱口问道:“可是玄火之精、大地之魄和苍木之髓这三样么?”

关天养点头道:“不错,再加上【十方定元阵】就行了!”

鲁长恭本想说:“便是这样,也无法保证强化不会失败!”但想到关天养或许有其独到之法,就道:“好,我这就命他们去部署!”关天养却说,“我去前辈同去!”

鲁长恭想了想,“这样也好!”就要起身往外走。

有人叫道:“且慢!小友当真能够保证强化成功,不会失败?”

关天养看着那名身着青蓝法袍的长须老道,“前辈,你若不信任我,那我不沾手就是!”说着又坐了回来。

老道见关天养竟跟自己掷起了气来,脸色不由一沉,“非是贫道不信任你,而是兹事体大,事关宝藏能否完整取出,我等不得不慎重!”说着环视众人,“不知各位道友以为呢?”

杜友逢站了起来,“确实如此,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众人都知关天养是他主张请来的,不想这时候就加以否定,分明就是在扇自家的耳光,俱是大奇。只见他叫道:“卿云,进来!”

关卿云走了进来,“是,师叔!”

“好好地送天养回去!别让不相干的人骚扰他!”

关卿云似乎明白杜友逢此举的用意,应道:“是!”

杜友逢几步走到关天养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在不好意思得很,让你白跑了这一趟!”

关天养分明看出杜友逢又在玩以退为进的把戏。实际上他也暗恼那老道小瞧自己,心说:“你有本事,为什么不自己来?哼,不相信我,小爷还不干了呢!”见杜友逢叫关卿云送自己回去,心下暗乐,道:“这样最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也站了起来就要走。

关卿云牵起关天养的手,“天养,咱们走吧!”

鲁长恭见关天养去意已定,趁着他向自己揖手作别时使了个眼色,就又坐了回去。

关天养正奇怪鲁长恭的眼色是什么意思,就他以传音之法对他说:“先别走,在外面稍等片刻!”扭头去看关卿云,见她也在朝自己点头,显是也听到了鲁长恭所言。

到了前院,正魔二道的争吵还在继续。关天养心下觉得好生烦腻,也懒得去听他们都争些什么,“关姐姐,刚才那老道是谁?”想着那老道的质疑的语气,心头就十分的不畅快起来。

关卿云道:“他么?龙虎山外务总管辜不诚就是!”

关天养哦了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天师府的总管大人,难怪说话颐指气使的,与别人就是不同!”言下分明对这位修行界的权势人物很不以为然。

此时正魔二道争论不下,已经对骂了起来。关卿云听他们越骂越不像话,眉头微蹙,满脸的不悦,就对关天养道:“走吧,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坐坐!”

一路走到菩提院外,这才听不到肮脏不堪的辱骂之声了,关卿云拉着关天养走到菩提树下坐定,突地嫣然一笑,紧看着关天养,“关兄弟,这么几个月了,你可有想阿若?”

关天养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分明一怔,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从本心来说,他自然是想的,而且还是想得发疯,可若实说了出来,怕是会遭到关卿云的取笑;若说不想,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若是传到杜若耳里,怕不知又得怎样的伤心了?所以还不如箴口不言得好。

关卿云轻掩樱唇,满脸满脸的尽是暧昧的笑意,“哟,还不好意思么?”见关天养依旧不语,她似乎嫌打趣关天养不够,更或者是真想试探关天养的心意,问道:“你倒是想不想呢?阿若可常说他想你得很!”为了看清关天养的神情变化,她刻意将脸凑得更近一些。关天养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禁不住一阵意乱神秘,脸也更红了。

关卿云哪里知道关天养在胡思乱想?还只当他越发的不好意思了,顿时格格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不敢再看她,只将眼睛紧盯着脚下的菩萨树呆子,“她,她现在还好吧?”

“好,伤也好了,精神头又有了,天天吵着要出来。可是师父和七师叔不让,说现在乱得很,她的性子又野,不定就惹出天大的乱子来!”

关天养点头道:“这话倒是……”怔怔的回想了一下与杜若共同经历过的事,发现她虽然活泼,但却一点也不野,总是处处维护自己,为自己着想。心下一酸,怆然笑道:“她,她……”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出,就见申广平走了过来,远远地就笑着冲他们道:“好呀,你们倒是好聊,教我找了这一大圈!”

关卿云敛了神色,理了理微乱的鬓发,站起身来问:“可是鲁前辈叫你来的么?”

申广平道:“是呀,师父叫我来跟关兄弟说一声,不必为这些事情在意,毕竟事关正魔双方的争斗,谁也不敢大意!再者……”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又把下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关天养自然知道申广平要说什么,心神领会地点了点头,“若是这样,那我还是回去吧。万一有什么闪失,把责任尽往我头上推,我可承担不起!”想着先有宫泽,再有那位龙虎山的辜不诚,满心的是恼怒,禁不住冷哼了一声。

关卿云道:“我也觉得没必要掺合。要么他们自己去弄,要么就强行破开宝库。能得到那是机缘,得不到那也怪不得谁!”

申广平笑看着关卿云,“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想得这么简单?”听着广场上吵闹声隐隐传了过来,眉头一皱,“看这架式,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又得打起来了!”眉间顿时涌起了忧色。

关卿云绕着菩提木走了两步,仰头望着一片飘落的树叶,“有时候想想,这一场场的争斗可真无趣得很,东西没得到,还枉送了性命。唉,为什么大家就不能好好的修行呢?”接住了树叶,低头把玩了起来。那蹙眉微思,略带忧戚的神情看得申广平顿时痴了。

关天养似乎察觉到了他二人之间的异样,不禁轻咳了一声。

申广平眼皮一跳,脸微微一红,也不去看关天养,故作淡定地道:“你想好好地修行,那就呆在小蓬莱不出来就是。却又为何要来招惹这些事非?”也转过身去,缓缓地吁口气,心下着实忐忑,也不知道关天养有没有看出什么形迹来。

关卿云摇了摇头,眼里流露出十分的无奈,“宝物动人心呐。若不主动争取,宝物又岂能飞到我们小蓬莱不成?”

申广平道:“这不就是了?大家都想得到,而宝物又只有那么一两件,争斗也就免不了!”禁不住又朝关卿云偷瞟了去。

关卿云摇头叹息。

关天养分明对出他们二人贪心其实并不重,但为形势所迫,不得不来抢夺宝物,心下顿感奇怪,“那又为什么要宝物呢?”

“为什么?”关卿云和申广平齐齐地看着他,一副‘这还用问原因吗?’的神情,倒是令关天养越发的懵然。申广平道:“宝物好比口袋里的钱,多了就好办事,没有就连存活下去都成问题。大家都去争,就算你本来不想争,但为了生存,你也只有被逼着去争!”

关天养禁不住反问道:“是吗?”

申广平突然觉得关天养有些不可理喻,摇头不语。关卿云又接着道:“这就好比你虽然讨厌满身铜臭,但你还是不得不去干活,挣来钱养活自己的道理一样。”

关天养轻笑一声,显得很不以为然。

关卿云还要说,就见林纬文走了过来,起手道:“林道兄!”

林纬文分别朝关卿云和申广平一揖,这才道:“众位前辈请关小友再去一趟!”

关天养禁不住冷笑道:“我是他们的奴才么?由来呼来唤去!”竟又坐了回去,一副任你八抬大轿来请,小爷也没兴趣的架式。

林纬文温和的一笑,“还请关小友理解,这事毕竟非同寻常,万一失败了,后果就不堪设想。各位前辈也不得不慎重些,以虑周全。”

“万一失败了?”关天养满面寒霜,“那是不是得要我来当替罪羊?”又哈哈的冷笑了起来,以泄胸中愤懑。

林纬文道:“小友这话不对。只要你能保证成功,就成不了替罪羊!”

“我是能保证成功。可我保证不了在强化的过程中不受到干扰!”

林纬文道:“大家都是为了宝物而来,断不至于在这个环节上使坏!”

关天养全不将林纬文的保证放在心上,除非是梁师曾亲口打了包票,那才有意义。见三人都看着自己,虽没有说话,分明是在促驾,就站起身来,恨恨地道:“好,这可是你们说的。若是因有人使坏而导致强化失败,嘿嘿,别想拉我来顶烂黑锅!”就朝着方丈室走去了。

关卿云对林纬文无奈地一笑,“被这么呼来唤去的,谁的心情都不好,发几句牢骚也正常。”

林纬文看着关天养的背影,别有深意地道:“我当然知道!”

进了方丈室后,关天养环视了一眼众人,也不待梁师曾出口问询,就昂然道:“刚才在外面我也就说得很清楚了,东西我可以保证强化成功,但若是因有人干扰而失败,对不起,责任我概不承担!”

梁师曾点头道:“小友放心,我等一体为你护法,绝不让人来干扰!”

关天养道:“好,有梁真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但我还有个条件!”

“小友请说就是!”

“我也不是白替你们干活的。事成之后,凡请支付费用三十万晶玉。若不答应,那我只好说起对不起,凡请诸位前辈另寻高明!”将手环在胸前,头扭到一边,也懒得再去看众人的神色,只等着最后的决定。

在座诸人好些心下暗怒,“你区区一个小子,能在我等面前露脸也是荣幸了,还敢要钱?简直不识进退!”又想到关天养是杜友逢主张请来的,而杜友逢这人是出了名的护短,脾气又臭,一言不慎怕就会引起冲突,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得好。最重要的是宫泽走了,鲁长恭也没有十成把握将五行锁元尺强化成功,也只有靠他的手段了。若成了,东西自然有自己的一份;若不成,不但他吃不了兜着走,杜友逢怕是也摆不脱干系。

梁师曾环视了众人一眼,见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就道:“三十万晶玉由我们平摊,众位没意见吧?”众人都说没意见。他才道:“好,小友可以开始了!”

各方意见达成一致,也就没有了阻碍。关天养和鲁长恭进行了协调,两个时辰不到,申广平等人很快就将【十方定元阵】部署好了。

前来围观的正魔二道人士将弥勒殿前的广场挤得是水泄不通。关天养见这阵势,很是担忧,怕其中有人使坏,影响了五行锁元尺的强化,就找到林纬文,要他向梁师曾禀报,问能不能将这些人都请开。

林纬文却觉得他的要求未免太多了些,但还是如实奏报了上去。

没过多久,梁师曾亲自来告诉关天养:正道门下自有各门各派约束,魔道的他却管不了。非但管不了,也不敢管,一管准会出乱子。还要他尽管将心放下去,说魔道各宗比谁都想得到鄢奚宝藏,绝不会趁机使绊子。

关天养见他这般说,也就将所有的顾虑抛到脑后,“前辈既这样说,晚辈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还是说句话,若是因别人的干扰而导致强化失败,前辈别找我顶黑锅就是!”

梁师曾一点也不以为忤,笑道:“就凭你这副瘦弱的身板,那也要顶得起才行呀!”

关天养也懒得理梁师曾的语带双关,不阴不阳地应了句:“前辈说笑了!”就又走回到【十方定元阵】前。环顾四周,见围观的修行者无不是满脸的纳闷,眼里又含着期待之色,心下暗道:“以前我不过是略有名声,各门各派的大佬们也未必将我当一回事。这回只要完成了五行锁元尺的强化,声名必将传遍修行界,谁还会知道我是谁呢?到时要做游方的强化师也好,还是在九夏城开店也罢,都不愁没有生意上门!”想到得意处,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申广平兢兢业业地忙活着,表面虽没什么,心底下着实怨气不少。想自己一百六十多年的修行,却也只有打下手的份。这倒也罢了,毕竟自己这点本事还名不见经传,最可气的是连他的师父,重极门进道院院主也都成了关天养的下手,对于天下第一大宗的重极门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若不是知道关天养背景颇深,师父又十分看重于他,早就发作了起来。见关天养突然笑了,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怒气,问道:“小友笑什么?”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僵,太重了些,关天养听着也就罢了,若被鲁长恭听出点什么来,可就少不了一顿训斥。见鲁长恭凝神查堪着阵法的部署是否有误,浑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天养心下只在盘算着五行锁元尺的强化步骤,并没有注意到申广平的语气变化,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钱太好赚了些。寻思着以后就专门干这一行生意了。申仙长以为呢?”

申广平没料到他心下竟打的是这般主意,只觉得他未免太过于天真,一腔怨气顿时消散得无踪,当即笑赞道:“这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心下却道:“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也不知是怎样一番奇遇让他有了这样的本事,我何苦跟他一般计较呢?”

这时,正魔二道的大佬都围了过来。

梁师曾问道:“可都准备妥了,还缺什么不?”

关天养瞟了众大佬们一眼,见个个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心下不由涌起一股子得意,“万事俱备了。不知众位前辈是否已经交待下去了?”

梁师曾看着班师古道:“我们这边是已经保证不会干扰,班护法,你们呢?”

班师古凛凛地盯着关天养,“我圣教门下也绝非言而无信之徒,请吧!”那狐疑的眼神,分明是在怀疑关天养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二百二十一、五千锁元尺(下)】

关天养一抱拳,作了个团揖,“那就最好不过了。在场的都是前辈,但晚辈还是要冒昧地再次叮嘱一句:五行锁元尺强化成功了,受惠的是大家。若是因人干扰而导致强化失败,众位便是自毁机缘,再也别想得到鄢奚宝藏了。孰轻孰重,还请众位前辈好生衡量斟酌。”

有人道:“可若是你强化不成功呢,那又该当如何?”

关天养只听到声音是从正道这一边来的,却不知是谁说的,嘿嘿一笑,“除非是我强化不了的,只要能强化的,那就没有失败的道理!”

嘘声顿时大声,好些人都说:“牛可别吹大了!”

关天养冷哼着笑道:“有没有吹牛一会儿自见分晓。凡请各位管好自己就是!”

“你若是本事不济,强化不成功,还将五行锁元尺毁了,那又该当如何?”

关天养当即就分辨出说话之人是张天渝,怒气霎时涌了起来,脸膛也为之涨得通红,循声望去,见张天渝也是冷冷地看着他,面颊一牵,狞然而笑道:“我若是成功了,你又如何?”

张天渝似乎不敢与他对视,阴笑了两声,“强化成功本就是你的份内之责,要不然又何必请你来?”

关天养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去动起手来,好在他理智不失,还知道孰轻孰重,深吸了口气,将汹涌的怒火压了下去,这才对鲁长恭道:“鲁前辈,请你将【十二元辰幻化大阵】激活!”

鲁长恭道:“好!”接过五行锁元尺,‘云手’一拉,五行灵气潮水般的向尺上汇聚了过去。

关天养见此情状,不由吃了一惊,暗道:“好快的聚灵手法,这分明较我去年在重极门看到的又有所不同了!”

吸足了灵气之后,五行锁元尺顿时光华大盛,一座巨大的罗盘缓缓升腾而起,悬浮在慧泉五的上空,竟让阳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十二元辰者,即功曹、太冲、天罡、太乙、胜光、小吉、传送、从魁、河魁、登明、神后和大吉。每一元辰又应一个时辰,从寅虎功曹元辰开始直丑牛大吉元辰。这其间又包含着罗天之数,八卦五行之理,复杂万分。

五行锁元尺的功用是锁住目标元气,使其无法祭起经过本命元神祭炼的法宝。而在该尺之上祭炼上【十二元辰幻天大阵】,又封印了一只百年怨鬼进去,便已失去了本来的功用,反而成了启动【十二元辰诸天大阵】的钥匙。

两阵之间虽只有一字之差,其功用迥异。幻天者为虚,诸天者为实,要虚实相应,方才能够启动大阵。要不然任你修为再高,也是徒呼奈何。

当然,关天养不管开阵,只管修复五行锁元尺就是。品阶下降之后,五行锁元尺就无法蓄聚足够的灵力来启动【十二元辰诸天大阵】,自然无法做到虚实相应,开启宝库的大门了。

动手之前,关天养见名闻天下的重极门进道院院主鲁长恭居然给自己打起了下手来,心里说不出的有成就感。但旋想到自己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子,骤然出手就凌驾于重极门之上,纵然鲁长恭不说什么,别人又怎么看重极门?

对于各个修行门派,关天养印象最好的自然要数小蓬莱,其次就是重极门——化城寺算不得修行门派,要不然还排在重极门之前——鲁长恭又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当着天下修行者的面,自己若将所有的功劳全部揽了下来,又将他置于何地?

不论在哪里混饭吃,路子和交情才是最重要的,本事反倒在其次。

像楼子方那样的强者,就因为不会做人,没有路子,没有交情,结果反倒成为了天下公敌。所以,重极门的关系是务必要打好的,毕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合作得好,反而还会成为坚固的盟友。

想到这些,关天养就笑道:“鲁前辈,你先请!”

鲁长恭道:“有什么要我做的小友只管安排就是,不必客气!”

关天养摇头道:“你是前辈高人,我是后生晚辈,不论是见识还是实力,都远不及你?如何能够安排得了你?我们来分工合作,材料强化你来做,灵力牵引我来控制。这样可行么?”

鲁长恭何等聪明的人,一想就知道关天养不想独占功劳,就笑道:“行!”就动起手来!

重极门的炼器手法冠绝天下,化符的【云手】和融炼的【五灵炼天诀】都是闻名修行界的炼器手法。在场的修行者几乎都或多或少懂一些炼器之道,但要说到精通,却是远远不够的。见鲁长恭动起了手来,都屏息静气,眼睛一眨也不愿眨,想看看重极门的炼器之道有何特别之处,是否能从中学习到什么。

关天养见识过【云手】,却是只听过【五灵炼天诀】,心下也很好奇这天下第一等的熔炼手法到底是怎样的。见鲁长恭飞快地掐起印诀,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周遭就爆发出一阵惊呼:“哇,纯阳真火……”他心下一动,道:“火是五行之力中最纯净的,常被用来炼除杂质和重塑材料。听说重极门的【五灵炼天诀】修炼到极高深的境界,可以自如地控制五行灵气,不但是炼器的无上利器,还能攻敌制胜。端的是神妙万方。鲁前辈所控之火呈橘红色,元阳之气充裕,灼热之极,显然不是【三昧真火】。灵气是可以自我进化和修炼的,到了一定程度,便会成为精灵,这一团火,应该就是鲁前辈所掌控的火之精灵了……”

鲁长恭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得令人应接不暇。关天养将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变化都看见眼里,不自觉地评比与自己所会的优劣。

鲁长恭修行了将近六百年,这些动作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回,作起来自然纯熟无比,毫无阻滞,流畅得让人心底升出一种美的享受来,叹为观止。撇开动作上的不论,重极门的炼器之法全是基于灵力为基础的,最独到之处在于他们更重灵气的使用,而不是控制。对于他们而言,灵气仿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只要用得好,那就炼出好的法宝。

而别的门派,特别是以制作符箓闻名天下的符箓宗,首重的就是灵气的控制和驾驭,精神力越强大,对灵气的控制和驾驭就会越熟练和精妙。

在重极门的修炼之道中,灵气是充盈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只要用心却感悟,就会发现它像水一样,柔顺安宁,不但是天地运行的根本,也是成就一切器物的基础。

符箓宗等派也认为灵气是充盈于天地之间,无所不在的,也认为灵气像水一样,但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并不认为灵气是柔顺安宁的,反而像洪水,滔滔不绝,随时可能泛滥成灾。要让灵气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就要挖渠修河,引导了控制灵气按自己的意志运行。

而这两种观念正是修行界最大也是最主要的两个流派。

重极门为首的是感知应用派,符箓宗为首的是驾驭控制派。

在历史上,双方都曾竭力自夸自己的才是正道,隔三岔五地就会爆发一场口水仗。关天养经常接触符箓各种法器,自然对这两种流派的了解非同泛泛。

此时此刻的他看来,不管是感知应用论还是驾驭控制论,其目的都是对灵气的使用,从而使炼制出来的器物更具有灵性。但不论是哪一派,又都忽略了最根本的一点:灵气到底是什么。

在许多的典籍中,灵气都被称为‘天地之禀赋’,并没有作出更深的解释,也没有人去思过这个问题。

而据关天养所知,灵气虽是‘天地之禀赋’,但并非天地之根本。若拿人体来比喻,顶多相当于‘营卫之气’,其作用提滋养身体,避免外邪。灵气的作用就是滋养天地,化生万物。

你感知,它在那,你不感知,它还是在那;你用,它按既定的规律运行,你不用,它还是按既定的规律运行。

所以,不论是感知论,还是控制论,都是只是抓住了一点尾巴尖,却都以为自己是拿着了根本,而指责另一方舍本逐末。

而人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意志的存在,若没有了意志,便是躯体还有生机,那也不叫人,叫行尸走肉。

意志在于天地就叫神。

此神非天帝、三清、佛教之神,而是天地之终极意志。

意志的运转基础在地宇宙本原的力量,也就是原力。

在人身上,这种力量就叫生命力。

原力无处不在,它可以衍化成各种形式,也可以被人理解为各种各样的形式,道也罢,佛法也罢,亦或是其他,总之,它还是它。没有它,一切都会毁灭,都将不存在,有了它,天地才得以衍化生息,各种的理论派别才得有存在的基础。

原力的修炼,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独立存在的小小宇宙,以天地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以天地之心为心,强健体魄,从而实现储备和运使更多的原力的目的,最终达到超越天地,不入三界五行的至高之境。

原力既是天地的根本之力,也是天地间最纯和之力,在意志的支配下,它可以按使用者所想,转化为任何一种形态。正是这样,关天养才可以如意地控制灵气均匀而充裕地分布地法宝之内,按自己的构想改造法宝,从而不至于因为灵气结构和分布的改变导致法宝从根本上崩溃。

他之所以会在鲁有恭融炼材料时想到这许多,便是想从重极门这个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宗的手法里看出他们为什么不能做到法宝强化的必然成功,而自己却能够做到。

这样的比较虽然让他分出了高下之别,但心底却丝毫产生不了优越感。

为什么呢?

因为不管是什么东西,总归要被用出来才能体现出高下优劣。东西再好,智慧不够,拿出来的作品也未必如人意。而东西不好,智慧却高,做出来的作品自然也就不是凡俗之物。

就以当下而论,鲁长恭的智慧明显远胜于他,所以他的起点虽远比鲁长恭更高,却不敢有丝毫的骄矜自傲。

鲁长恭很快就完成了他要做的,就只剩下最后一步,也是最难,他唯一没有把握的一步:注灵。

注灵也是法宝强化最重要的一步。

成与不成,都能否将灵气成功地注入法宝,均匀地分布,激活每一个法阵和每一道符箓。若有半点差池,不论你前面经过了多少努力,都将功亏一篑。

对于关天养来说,前面的各个步骤他也能做,只不过做不到鲁长恭这么快,这么潇洒。他甚至在想,自己会不会因为将所有的材料都融炼完成之后,而没有余力注灵呢?

很有这种可能!

毕竟他现在只有八轮的修为,按他的估量,最多只能强化灵品五阶以下的法宝,再往上就超出了他的驾驭范围。而这件法宝不是他以前所接触过的任何一类,既是法宝,又是一把钥匙,里面还封印着一只百年的怨鬼,所需要的灵力无比巨大,容不得半点取巧。真要是从头到尾都由他一个人来做,虽说最终依旧能够成功,但怕是也要耗得油尽灯枯,搭进去大半条命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只是假设,事实是鲁长恭已经把前面难的、累的都做了,剩下的虽难,但都是技巧活,累不着他了。

此时,日头偏西,新月东升,远山已笼罩在一片黝黑之中。【十二元辰幻天大阵】投射出的幻影流光溢彩,将整个慧泉寺映照得有如仙境佛国一般。

关天养走上前去,伸手一抓,被【十方定元阵】汇聚过来的充裕灵气像实物一样被他抓了起来。他先抓的是赤红色的火之灵气,随着手法的变幻,原来像雾、像浓浆一样的火之灵气在他手里不断地变幻在形,最后变得与五方锁元尺一模一样的形状。

“他这是要干什么?”有人不解地问身边的同伴。

“谁知道呢?奇怪了,怎么灵气到他手里就变得这么容易控制了呢?”

不但他们不明白,便是炼器大宗师鲁长恭也一样的不明所以。而在场的深谙炼器的之道的人无法对关天养的灵气控制手法叹为观止,这简直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大如意’之境呀。随手抓一把灵气,想怎么控制就怎么控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全无障碍阻滞。

搓揉成形后,关天养轻轻一推,火之灵气便融进了五行锁元尺。

关天养又抓起了一把土之灵气,一边搓揉一边对鲁长恭道:“鲁前辈,凡你替我算一下时辰……”

鲁长恭知道注灵的时辰不对,就会极大的影响法宝对灵气的吸收,从而影响到最终的品质,所以他点头道:“好!”

关天养的手法飞快,一口气搓成了土、金、水和木四个灵气方块,正待要问,鲁长恭就说了时辰方位等数,关天养听了之后,将金之灵气融进了五行戒元尺,接着又飞快的抓起了才聚起来的火之气灵,也不及搓成形状,像砌茶倒水般,‘灌’进了五行戒元尺里,然后又开始搓揉五行灵气。

围观的修行者越看越是迷糊,有人忍不住道:“他一会儿像是揉面,一会儿像在倒水,到底是要干什么?”

“你懂什么?这是极高明的注灵手法!没听说在这小子手下还从来没有强化失败过法宝么?这注灵的手法很关键,连重极门的鲁院主都不敢轻易尝试,可见这小子还是有他的独到之处?”

“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小心被他听到,不高兴,以后不给你强化法宝了!”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申广平和几名重极门弟子就站在关天养身后,他们朝说话者望了望,脸上都浮现出了不悦之色。唯鲁长恭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边掐着手指算时辰,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关天养的手法,仿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变化。

过了片刻,关天养又问时辰,问完又开始注灵。

到第三次上,五行锁元尺渐渐散发出了丝丝幽蓝的光芒,即便在【十二元辰幻天大阵】流光的辉映之下,也有黑夜中的明灯般夺目,动人心弦。

哗的一声,在场围观的人无不惊叹了起来。

这迹象表明距离强化成功已经不远了。

将近一个时辰忙下来,旁人看着是成功在望,关天养心下却是叫苦不迭。这个五方锁元尺需要的灵气竟然越出了他的想像,原以为用‘大灌顶’之法,顶多三轮就能够完成,却没想到三轮过后,竟才只完成了三分之一。旁人看着他轻松,他自己却觉得这活就像过独木桥,还是又窄又高、又朽又滑的独木桥。虽说以他的实力,快冲几步就能轻松过去,但却无法保证品质。所以,只得顶着风险,一步一步地慢慢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已经完成了六轮的注灵,五行锁元尺散发出来的幽蓝光芒也越来越盛,不但令【十二元辰幻天大阵】的流光黯然失色,在场所有人无不感觉犹如置身于幽蓝的琉璃世界里,美得如梦似幻。

【二百二十二、功成名震天下】

关天养却丝毫不觉得美,非但不美,反而还令他感到十分的厌恶。他千算万算,就没有将封印在尺中的百年怨鬼给算进去。原以为器灵是不会吸收灵气的,只没想到这一只非但会吸收灵气,而且还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他耗尽心力,以‘大灌顶’之法布进去的灵气有一多半都被他给浪费掉了。照这般下去,至少还需三轮才能最终完工。

三轮!

就好比历经三日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狂奔之后,又告诉他还得经过一日一夜的奔驰才能到达目的地。对于原力已经耗得差不多的关天养来说,这简单就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尽管从五行锁元尺散发出来的光芒来看,这次的强化非常成功,已经实现了完美的修复,但关天养还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心下只是觉得付出的太多,收获的却太少了。

强化法宝和修复法宝虽都笼统地叫法宝强化,但二者的区别非常巨大。

强化是将法宝的品阶进行提升,相当对法宝的全面改造和加强,难度也是最高的,甚至比炼制都难。

修复是还原法宝本来的品阶,相当起强化容易太多了。

在得知五行锁元尺只是掉了品阶后,关天养自然没有当作一回事,现在才知道它的修复竟比强化都还要艰难。以他当下的修为,强化最多灵品四阶,修复却能灵品六阶,自然不将灵品三阶的放在心上。

到了这一步,关天养才知道自己大意了。

世事变幻不测,任你再有把握的事,说不定也会出现预料之外的变化。

可不论现在出现了多大的意料之外的变化,关天养都必须完成。

苦恼的同时,他也得到了教训:在没有真正完成之前,任何保证和承诺都不要随便去下。

看到这一步,申广平等精于炼器的人总算明白这有多不容易了。以他们的实力,别说是完成注灵了,就是能将五行灵气自如地控制也都不能够呢。见关天养已累得满头是汗,申广平忍不住问道:“师父,这【十二元辰幻天大阵】还得要多少灵气才能完全激活?”

鲁长恭神情凝重,分明看出关天养也处在艰难之中,沉吟了片刻才道:“至少还需要三轮或是四轮注灵才行。按现在的进度,子时之前应该能够完成!”

申广平一听还要这许多时辰,不由一惊,忧忡地道:“关兄弟他能够坚持下去么?”

鲁长恭看了申广平一眼,似乎在想他为何会有此一问,“应该没问题!”之所以说‘应该’,而不是‘肯定’,是因为他也看出关天养现在很累,但却是有实力坚持到最后的。至于关天养有没有毅力坚持下去,这就不是他能说得清的了。

申广平也没有听出鲁长恭的犹豫不定,唉了口气,“我真是想不明白,关兄弟他明明连一点都为都没有,又是靠什么来控制灵气的?”

鲁长恭道:“是神识!”

“神识?”申广平惊道:“一个普通人的神识能有多强大?”

鲁长恭道:“天下之事没有定准的,关小友便是活例。所以,你们以后可不能小觑了别人,只当除了我重极门,天下再无人懂得炼器之道。若是这样,要不得多久,我煌煌重极门就真要没落下去了!”

申广平等弟子躬身应道:“是!谢师父教诲!”

梁师曾越看眼神越是深邃,轻轻地摸着光洁地下巴,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林纬文见了,几番想问,话都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见张国豪也是眼含不解之色后,就道:“五师弟,你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

张国豪点头道:“在场的怕是没几个不觉得奇怪的!”

林纬文道:“我真的想不明白,他半点修为都没有,是靠什么来控制灵气的?”

张国豪道:“我也想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偏事实又在眼前!”

林纬文苦笑了起来,“这似乎正应了那句老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张国豪见梁师曾沉吟不语,就道:“师父,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梁师曾嗯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道:“我在想,他这套本事是哪里学来的?当初他明明进入了黄金大殿,却说看不到,还说那只是个山洞……”

林纬文惊异地道:“师父,你不会是在怀疑他的本事是从鄢奚陵里学来的吧?”

“不是。我派人查过了,在进入鄢奚陵之前,他就已经懂得了法宝的强化之道,只不过那时强化出来的还都是凡品,从来没有过灵品而已!”

“那师父是指什么?”

“我只是怀疑他会不会是知道了那东西的下落,而故意不说,却编出一套谎言来蒙骗我们呢?”

林纬文和张国豪脸色刷地一下白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见梁师曾面色阴晴不定,林纬文似乎猜到了什么,问道:“这,这有可能吗?师父目光如炬,凭他一个修为都没有的小子,能骗得过你?”

梁师曾微哼了一声,“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却……”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同样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两次。纬文、国豪,你们要记住,以后尽量和这小子保持良好的关系,他若是遇到麻烦,能帮就尽管帮!”

张国豪应道:“是,师父!”

林纬文却仗着梁师曾素来宠爱自己,不禁反问道:“师父,这是为什么?”

梁师曾瞟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就是不如国豪明事!”脸色一沉,冷冷地道:“他这手段非同寻常,不定我们以后有求于他呢?更重要的是那东西的下落!存在宋家的那一块,也就是当年那个人得去的那一块已经不见了,是他昧下了,还是魔道得到了秘而不宣还不得而知,但我们却不能放过一丁点的线索。更何况他和你小师弟还是从小到大的兄弟,就算看在这情份上,也不该不管!”

林纬文这才应道:“是,师父……”心下却分明有些不甘。

关天养全副心神都用到了五行锁元尺的注灵之上,并没有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什么。在完成第九轮的注灵之后,他感到自己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昏昏欲睡,又干又渴,说不出的难受。好在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辱使命,顺利完工,心头也很是欢喜。

“驴日的……”看着五行锁元尺还在吸收着灵气,关天养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兴奋地大叫道,“可坑死你小关爷了……”一屁股坐了下去,喘着粗气,“水,怎么连水都不给一口呢?渴死我了!”这一番忙碌下来,五六个时辰,水米未进一口,汗水都不知道几回湿透了衣衫,如何能不干渴疲累?

关卿云几步抢上来,递过一只小瓷瓶道:“关兄弟,喝这个吧!”

关天养也不管是什么,拿过一口气灌了个干净,然后美美地叹道:“舒服,真舒服……”在关卿云的扶持之下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拱手作了个团揖,“在下幸不辱命,嘿嘿,总算完成了!”这才畅快的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浑厚充沛,哪里像是没有半分修为的样子呢?

笑声未落,五行锁元尺就爆发出了极强的幽蓝光芒,将天地间都映成了幽蓝之色。众人只觉得恍如掉进了幽蓝色的漆桶里,眼前尽是浓得花不开的流光,连身旁的人都看不见了。

哇……

哗……

哎呀……

天呐……

各种惊叹声潮水般涌起,几乎都在叫着:“成了!真的成了!”

光芒黯下来后,五行锁元尺又恢复了本来的色泽,除了尺身散发出的丝丝幽蓝光芒证明它是一件灵品三阶的法宝外,再没任何出奇之处。

梁师曾也是满心高兴,拍掌赞道:“好,关小友好手段!今儿我们大家都算是开眼了!”走上前去,就要将五行锁元尺收到手里。

班师古越众而出,叫道:“慢!”

梁师曾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知班护法有何指教?”

“这钥匙你们也保管了几天了,接下来该由我们保管了吧!大家说,是不是?”身后的魔道人众轰然应道:“正该是这样!”

梁师曾呵呵笑道:“既然大家都议定好了合力谋取鄢奚宝藏,那又何必分出彼此?”说着就伸手去拿浮在【十方定元阵】上的五行锁元尺。

班师古冷哼一声道:“还是分清楚得好!”也伸手去抓。

两人出手都极快,都想抢在对方之前取得五行锁元尺,结果是几乎同时抓住,又同时朝着自己怀中拉。

“且慢!”广慧法师上前一步道:“二位,这件东西脆弱得很,还请手下留情!”

班师古冷哼一声,“手下留情?本座若是手下留了情,怕是你们回头就不会对我们留情了吧?”

梁师曾依旧笑得十分和霭,半点怒意都没有,“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可不比你们那般言而无信,既说了合力谋取,在拿到东西之前就不会反悔!再说,这东西是我们请来的人强化好的,也没得交给你们保管的道理!”

班师古道:“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再者,宝藏也是我们先发现的。现在若还不争取,别说吃肉,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吧!”

魏长廷也走了上来,“既是合力谋取宝藏,那就该大家各让一步,这才能体现出诚意!”

“诚意?”梁师曾目光渐冷,“慧泉寺的一百多条性命都暂且不追究了,我们的诚意还不够吗?”

班师古道:“笑话,慧泉寺和尚的命是命,那我圣焰堂下七十多名弟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梁师曾摇头道:“班护法,你这话可不对了。是你们杀人占寺在先,广慧大师带人前来增援,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才将寺庙夺回。若照你这般论较起来,我们是不是该把近几百年的账都算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去取宝藏呢?”

班师古一声厉笑,“宝藏当然要取。但为了不被你们独占了,钥匙现在起必须得由我们保管!”分明是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辜不诚走上前来,满脸的坚决,“不行。谁知道你们拿到了钥匙又会使什么诡计呢?”

魏长廷看着辜不诚是满脸的鄙夷,狠啐了一口,“我们诡计再多,也不至于打张天师小老婆的主意呀!”此言一出,立即引起魔道中人一阵哄笑。

辜不诚脸膛瞬时涨成了猪肝色,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满脸的正色,“钥匙继续由我们保管,宝库的入口你们可以加派人手看守。这样岂非两便?”

班师古道:“为什么不是你们加派人手看……”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陡地闷哼一声,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五行锁元尺也被梁师曾夺了过去。

“还是班护法识大体!”梁师曾立即将五行锁元尺收了起来,拱手道:“这派人看守入口的重任嘛,就落在班护法和魏座主身上了!有劳!”

班师古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他当然不好当众说出自己遭了梁师曾的暗算,必须得赶紧去将侵入体内的混元真气给逼出来,要不然就有得一番罪受了。

魏长廷情知里面有蹊跷,但还是当众怒声质问班师古道:“班兄,你为何要放手?”

班师古停下身来,目视魏长廷,本不想答的,却见魏长廷满脸的得意,就怒道:“魏兄,你这是明知故问。嘿嘿,这两百年来,你怕是也没吃在他梁师曾手里栽跟斗吧?”

魏长廷嘿嘿地冷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只当班兄比我高明十倍,断不至于着了梁师曾的小人伎俩,看来……”后面的话也没有说完,就拂袖而去。

关天养见众人都陆续散去了,颇觉得有些无趣。望着消失在人流中的魏长廷的身影,咬牙道:“老恶贼,还有张天渝,迟早有一天小爷会找你们算账!”关卿云见他咬牙切齿,说不尽的愤恨,就问道:“你要找谁算账?”

关天养道:“还能有谁?青莲宗的魏长廷!”

“他?”关卿云先是吃了一惊,旋不解地问:“你怎么会跟他结怨?”

关天养就把去年在打渔铺东遭遇魏长廷和长眉道人剧斗,最后又差点被魏长廷所杀的事说了,“你说,这样的仇能不报么?”

关卿云叹了口气,“你这仇怕是不好报。魏长廷可不是一般的人,你想打过他,可能性不大!”

关天养怒道:“为什么不大,你看不起我?”

关卿云柔声道:“他有六百余年的修为,你呢?一点修为都没有。而等你修炼六百年后,他已经有一千二百余年的修为。到时就算他还没有飞升,你觉得自己又能有多大的胜算?若他不幸在这期间死了,你岂非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

关天养愕然,一时连仇恨都忘了,“这,这……”心下一团乱麻,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关卿云轻轻一笑,“别这呀那的,修行界就是实力决定一切,什么仇呀怨的,能放到一边都尽量放到一边,别老是想着,影响了修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关天养拧起了眉头,“换作是你,你能放得开?”

关卿云道:“我怎么就不能放开?你就当我没有仇人么?有好几次我都差点死在班师古的手下,可那又怎样?不论是明打还是暗杀,我都打不过他,只得把这些仇怨当成恶梦了。还有,魏长廷有多少回侥幸从梁真人手下逃了性命,每回见面,你可见他就找梁真人厮杀?三师叔曾遭班师古暗算,修为大损,还毁了一件极重要的法宝,你可见他有随时挂在口上?”

关天养越听越惊,“这么多旧账?”

“你以为呢?”关卿云道:“找人报仇也得有实力才行,没有实力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关天养点头道:“好,我明白了!”心下却并不以为然,只想着自己若能得到通天鉴残片,也能有楼子方一样的遭遇,那岂非就能报得大仇了?

关卿云道:“在你没有实力之前,再大的仇恨只记在心里就行了。等有了实力,一旦逮着机会,那就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正说着,就见杜友逢在招手,叫他们过去,问道:“说什么呢?那么起劲!”

关天养道:“没什么,随便聊几句修行界的掌故!”

杜友逢这才点头夸赞道:“干得不错。你这下也算是声名鹊起,从今以后,无人不晓得你关老板的大名了!”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脸一红,“前辈取笑了!若不是前辈赏识,我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杜友逢嗯了一声,“你是打算继续留下来呢,还是现在就走?”

关天养暗忖道:“留下来吧,我谁也打不过,万一起了冲突,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可若是走吧,我可就没机会得到宝库中的那一片通天鉴残纹了!一直以来我就没搞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楼子方得了他就能从中悟出绝世神功来,如今我也拿到好几片了,却是一点端倪都没有看出来。难不成是它与我无缘?若真是无缘,为什么又让我一连得了好几片?”一时间纠结难下,当真不知道是该去还是该留。

杜友逢见他犹豫不决,就笑了起来,“怎么,你也想去分一杯羹不成?”

关天养没料到自己一犹豫就被杜友逢看穿了想法,脸色一红,“这个,说不动心,那也是骗人的!”

杜友逢似乎很满意关天养能说出心里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夜也深了,先去好好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又对关卿云道:“卿云,睡前再给他喝一瓶【回元露】!”关卿云应了声是,杜友逢就匆匆去了。

【二百二十三、事了拂衣去】

回到精舍,热水、素斋都已经备好了。

看着招待得如此殷勤,关天养却是一点荣幸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冷哼一声,“这算什么事呢?我来的时候,一口热茶都没有喝上,现在事情办成了,又是热水,又是席面的侍候,至于这么势力吗?”

关卿云道:“你可是想多了。热水和素斋都是我叫准备的。别以为你办成了点事就能享受好的待遇,那是没有的事!”

关天养啊了一声,堆得满脸满眼的笑意,连忙道歉,说:“关姐姐,还是你待我好!”

关卿云哼了一声,“我不把你讨好点,你能帮我强化法宝么?”

关天养嘿嘿地道:“一码归一码,只要是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关卿云催他去洗了手来,已将碗筷摆好,“吃吧,知道你饿了。”

关天养看着满满一桌,色香俱全的素斋,舔了舔嘴唇,“怎么没肉呢?”

“你这话问得就怪了,既是素斋,又哪里来的肉?”关卿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怎么,还挑三挑四的,爱吃不吃!”

关天养抓起筷子,“我吃,我吃……”

洗完澡上床都已经是丑时三刻过了。躺在微凉的席子上,脑海里想的尽是关于五方锁元尺强化的事,想着若是现在来做,该怎样才更省力,做得更好……想着想着,就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黑甜一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看着窗外树影婆娑,阳光灿烂,关天养差点以为自己是睡在关帝庙呢。

翻身坐了起来,猛搓了两把脸,这才完全清醒了过来。

寺里很安全,不但听不到半点的吵闹声,就连鸟鸣声也听不到。若不时而有风声沙沙地拂过树梢,关天养还真以为掉进了一个死寂般的世界里呢。

“关兄弟,醒了么?”关卿云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轻柔温馨,听得关天养心里痒痒的,忍不住暗道:“也不知谁有福气,将来能娶了关姐姐……”施想到关卿云的修行者,未必会嫁人,不由吃吃地笑了。

“笑什么呢?可是做什么美梦了?”关卿云依旧在外间问道,并没有推门进来。

关天养穿好衣服鞋袜,推门走了出去。关卿云已经将洗漱的用具和热水都备好了,满含笑意的看了他一眼,“昨儿晚上见你累得都快站不起身了,想必这一夜睡下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快洗洗吧,我去给你拿早点!”

关天养满心的歉然。关卿云何等身份?小蓬莱首徒,竟在这里侍候他来了,纵他再不懂事,也是惶恐无地,连连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关卿云道:“你又不是修行的内丹法,哪里能够不吃早饭?”就去了。

关天养唉了一声,暗暗道:“关姐姐,我知道你是看在阿若的份上对我好,我实在真没有要你侍候的意思……”刚洗漱完毕,关卿云就端着稀饭馒头来了。

关天养也没甚讲究,胡乱地吃了起来。

“你是打算今儿就回九夏城么?”关卿云在对面坐了下来,托着香腮,静静地看着他。

关天养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换了副更斯文的吃相,应道:“嗯,是有这打算!对了,杜大先生呢?”

“三师叔和各位前辈去研究开启宝库的法门了!”

“这不用研究么?”关天养顿时有些激动,“钥匙都弄好了,打开门不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关卿云白了他一眼,“入口处尚且封印了一只蛇妖,谁知道宝库里还会有什么名堂?若不研究个对策,一旦事起仓促,可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这倒也是!”关天养边嚼边思量着,“万一里面还有个更厉害的妖魔,那岂非麻烦得很?”

关卿云道:“怕是就是这个。你要是真想走,一会儿我就送你回去。这里毕竟是事非之地,又凶险万分,以你的实力,自保都不能够,更不要说浑水摸鱼,谋取宝藏了……”见关天养脸色拉了下来,忙哎哟一声笑了起来,“我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别多心呀!”

这一笑既柔且媚,哪怕是心如铁石之辈也给融化了,更何况关天养并没有生气呢?他之所以拉下了脸色,是想到了上回灵泉山异宝出世的惨景,心下恐惧,不知道这一回慧泉寺又会是怎样的。

见关天养还是沉吟不语,关卿云顿时奇了,正要问他怎么了,就听外面吵嚷了起来,最后变成了愤怒的呐喊。

“怎么回事呢?”关卿云走到门边,见一道接一道的遁光往山下而去,便知又发生了事情。关天养也走出门来望着天空,“怎么回事,赶着去抢宝呢?”

关卿云摇头道:“不知道。”

“走,去看看!”关天养拍掉手上的馒头屑,抹了下嘴就往外跑。

“你着什么急?”关卿云抢上去拦住道,“便是抢宝也由他们抢就是,你去瞎掺合什么?”

关天养这才想起以自己这点实力,掺合着抢宝当真是送死,虽满心的好奇,也只得停住脚步,望天而叹。

“好了,别看了!”关卿云脸上也没了笑意,拉着他道,“吃饱了吗?吃饱了赶紧上路是正经!”

关天养十分不甘心地叹了口气,又走回屋内。此时此刻,他心里便烧沸了的滚油般煎熬,说不出的难受。

别的什么异宝他都不放在眼里,唯独通天鉴对他的诱惑是越来越大了。楼子方只得了一块便练就了绝世神功,他已经得了三块和一片却是什么都没有悟出了,会不会得到第四块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呢?

通天鉴是干什么的他的兴趣不大,他唯一想着的就是能够尽快拥有一身超绝的功力,这样就再不必怕这怕那,更不必受人欺侮了。

关卿云见他坐立不宁,眼睛泛红,不免担心他做出过激的举动来。“怎么,不想走了?”

关天养一咬牙,差点就说暂时不走了。可见关卿云满脸的忧切,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神情,心下不由一震,暗道:“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也被这东西迷得神魂颠倒了呢?若是靠强求就能得到,那许多的修行者,苦苦追逐了几百年,怎地就没人得到一块了呢?我原本无心于它,却莫名其妙地一连得了三块。都说神器有灵,有缘者方才能够得之。我若真是那个有缘之人,便是不留在慧泉寺,一样能够得到;我若无缘,便是与他们苦苦抢夺,最终丢掉的反是自己的性命,便是得到了又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不免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的煎熬去了大半,却还是十分的不甘。

关卿云见他突地释然了下来,以为他是打定主意留了一下来,也不免暗叹一声,觉得他未免太过于自不量力了。“你若是想留下来一看究竟也行,但最好不要乱走……”关天养一摆手,坚决地道:“不,我想好了,留下来也没我什么事做,又何必留呢?走吧,咱们现在就走!”

关卿云一震,心下大感惊奇,也不问缘由,就笑道:“好,你先收拾一下,咱们立马就启程!”

关天养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乾坤袋里,说走就能走。眼下唯一挂怀的就是梁师曾承诺的三十万晶玉了。本想去问问的,但想到梁师曾乃是玄武宫的头面人物,又是当着各派大佬面承诺了自己的,断不至于不给,也不必多此一问。就道:“我没什么可收拾的,现在走吧!”

关卿云益发的佩服起关天养的克制功夫来,暗道:“阿若果然会看人。这小子虽只有十多岁,但不论是见识、品行还是心性,都远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若换作别人,断乎是受不了鄢奚宝库的吸引,绝不会就此离开的。他虽纠结了一番,但到底还是衡量得出轻重利害。”站起身来,正要说走,就听张国豪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关小友可在么?”

没想到在这时候还有人找,关天养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关卿云出声应道:“在的。可是玄武宫的张道兄么?”

“不敢,正是在下。奉师父和各派前辈之命,请关小友去一趟方丈室。不知现在可否方便?”

关天养知道这会子是想走也走不掉了,苦苦地一笑,暗道:“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意么?”走出门去,笑着应道:“好。烦请上禀梁真人和各派前辈,晚辈立马就到!”

张国豪点头对他笑了一笑,“既是如此,那我就去回禀了。告辞!”

张国豪一走,关卿云的脸上顿时堆起了疑云,“奇怪,这会子还请你去做什么?”

关天养笑道:“还能做什么?肯定是给我钱,打发我赶紧走人呗!”

关卿云却觉得未必是这样,就道:“走吧,我陪你去瞧瞧!”

今天方丈室外没有像昨天那样围着许多人,除了张国豪外,便只有一名符箓宗的弟子侍立。见关天养来了,张国豪点了点头,就进门禀道:“师父,各位前辈,关小友来了!”

梁师曾嗯了一声,“快请!”

关天养走了进去,躬身作了个团揖,算是见了礼。

“关小友请坐!”梁师曾笑着招呼道:“你这回可是帮了我们天大的忙呀!”

关天养也不知请自己来还有何事,就笑答道:“不敢,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尽本分而矣!”见杜友逢竟不在场,心下顿时生出好些纳闷。

梁师曾道:“刚才我们还在谈论你这一手的本事,大家都很好奇的很。都想知道小友师承哪位神圣门下。这样的手段别说见过,甚至连听都不曾听过!”此言一出,众人都附和着不吝溢美之词夸赞了起来。

关天养一点也没有受宠若惊,惶恐不安的样子,淡淡一笑,起手道:“这个……说来诸位怕是不信,我这本事是天生的,也没人教。”

梁师曾哈哈笑道:“我就说么,你们还不信,非得要问。”

辜不诚摇头叹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呀!”

关天养听着他这话语带讥讽,心下虽有些不悦,却也不敢发作。

梁师曾道:“总之,以后我们要炼什么法宝,就上千阳山;要强化法宝,就去九夏城找关小友。一准儿没错的!”众人又附和着笑了起来。

关天养道:“若蒙诸位前辈不弃,晚辈岂有不效犬马之劳的道理?”

一名昨日并未见过的青年颇为满意地打量着关天养,“小伙子,你很会说话呀!”

好话坏话,真话假话,关天养一听就能辨出来。这青年语气中带着十分的欣赏,顿让关天养心生好感,忙揖手躬身道:“不敢当,晚辈不过是实话实说!”却是多留意了青年两眼,也认不出他是何方神圣。

听着外面的吵嚷声比刚才更为激烈了些,梁师曾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口中却和地问道:“小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是留下来一探鄢奚宝库的究竟呢,还是别有安排?”

关天养深知梁师曾每一问都必有目的,但以他的智慧,还猜不到这一问后面又藏着什么玄想,就道:“晚辈任务已经完成,徒留无益,还不如回去经管生意是正经!”

辜不诚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你就对异宝不动心么?”显是对关天养的洒脱深表怀疑。

关天养本不想搭理于辜不诚,但想到他到底是符箓宗的头面人物,得罪不起,就不阴不阳地道:“再好的宝贝跟性命一比也贱若粪土了。晚辈虽眼谗异宝,但也知道自己也没那个争取的本事,还是有多远避多远好!”说完,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梁师曾见辜不诚脸色拉了下来,就呵呵地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我们岂非都成了亡命之徒?”辜不诚见他这般说,气才稍息,微哼了一声不言语了。

关天养觉得是越坐越难受,满屋子尽是看不见的机关,稍有不慎怕就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心下巴不得梁师曾有话尽快说完,自己好请辞离开。“不敢!晚辈只是说自己没用。诸位前辈都是福缘深厚之人,岂是晚辈所能望及的?”

他这话引得众人又笑了起来,都夸他很是懂事。关天养却听得出,每一句夸赞都不带半点的诚意,虚伪得令人反胃。梁师曾笑罢,就道:“好了,也不打趣你了。叫你来只为说一件事。你也知道,出行在外,谁身上也不会带太多的钱。你的报酬我们既然已经答应,就不会少你,这点大可放心!”

关天养早料到是这事。在座的都是各派的大佬,若没有特别的需求,谁会事先带着几十万晶玉在身上呢?忙笑道:“诸位都是名震修行界的前辈,自然不会失信于我一个后生晚辈。我没有不放心的!”

梁师曾道:“等此间事一了,我就会命纬文把钱送到九夏城,亲自交到你手中。你看可好?”

“悉听真人安排就是。若晚辈不在,请直接交与知真斋大掌柜史玉柱也是一样的!”

梁师曾笑道:“好!你既要走,那我们也不留了。去吧!”

关天养作了一个团揖,就退了出去。

到了门外,申广平就打住了和关卿云的交谈,笑着迎上来,“关兄弟,你这可是要走了么?”

关天养道:“不错。此间事已了,我还不走更待何时?”

申广平道:“你倒是看得开。师父已经发下话来,说关兄弟若是无甚要紧事的话,请往千阳山一行。待此间事一了,便兼程赶回来向关兄弟讨教心中疑问!”

关天养吃了一惊,忙道:“讨教二字当不起。晚辈也正有许多不明之处要向鲁前辈请教!”

申广平又客气了一番,抱拳道:“二位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关天养也一抱拳道:“后会有期!”就随着关卿云朝寺外而去。

本来将慧泉寺挤得满满的修行者突然都不见了。

关天养觉得很奇怪,问道:“关姐姐,怎地人都不见了?”

关卿云柔媚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眼里尽是茫然,“这个么,便是大战前的宁静了!”茫然四顾,脸上时不时地闪过一丝惊惧,仿佛随时都会有致命的敌人从暗处冲杀出来取她性命似的。

“大战前的宁静?”关天养立时便想到了夏天暴雨来临前的宁静和沉闷,心下一凛,“你是说……马上就会爆发一场大战,他们都去备战了?”

“还能怎样呢?”关卿云深吁了口气。见关天养紧盯着自己,脸色微微一红,或许是知道关天养看到了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惊惧,暗感惭愧吧。“钥匙你也帮他们强化好了,剩下的就是打开宝库,取得里面的东西。宝库打开之时,也是双方再度爆发大战之时。上次灵泉夺宝,被一条黑蛇、一只尸魔和了然大师搅了局,反倒没有酿成各派全面混战之局。这回可就不一样了,没有了第三方的制衡,大战一旦爆发,后果就不堪设想!”说着,脸色不免又苍白了下来。

关天养不禁冷笑道:“普通人口口声声地叫修行者为仙长,依我看来,他们身上是半点仙气也没有,除了比普通人力量强外,一样的利欲熏心,不可救药!”

关卿云强笑道:“你这是在骂我么?”

关天养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别过头去,“你若是也利欲熏心,那我就连你也一起骂了!”分明是一点也不给关卿云留面子。

关卿云苦苦地一笑,“还好我的利欲之心不太重……”

【二百二十四、长风万里】

到庙外将马牵了,关卿云道:“走吧,我先送你回九夏城!”

关天养摇头道:“不,不用了!”

关卿云一惊,以为他又改变了主意,要留下来,“不用了?你是……嗯,你是嫌我一路碍事,要一个人去逍遥自在么?”之所以话到嘴边又改了,也是不敢肯定关天养到底在想什么。

关天养哧地一声笑道:“怎么会嫌你碍事?你美人相伴,逍遥山水,可是羡都羡慕不来的事呢!”

关卿云白了他一眼,萦绕心头的惊惧这才散了去,嫣然笑道:“我把这话告诉阿若去,看她不骂你!”

关天养脸一红,“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翻身跳上马背,提缰就走。

关卿云见他一脸的窘迫,呵呵地笑道:“你就这么怕阿若么?她可又不是魔王!”

关天养道:“我,我哪有怕了?”转眼已冲入十数丈外。

关卿云看了看天色,跃马追了上来,“说吧,你现在要去哪?反正我暂时也没什么事,陪你几天又如何?”

关天养喜道:“真的么?我正在盘算着呢,杜大先生叫你先去千阳山,而我正好也要去,要不咱们一道吧?”说完,又怕关卿云拒绝,又补上一句,“你若有要紧的事就算了!”

关卿云道:“我哪里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既是都去千阳山,正好同路。一个人赶路无聊,有个聊得来的作伴倒也不错!”

刚从山上下来,一阵疾烈的劲风突袭而来,吹卷得马匹人立而起,惊嘶不已。

关天养分明感觉这阵风有怪异,大叫道:“什么鬼东西?”拔出短剑在手,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没了声息。若非四周一片狼藉,还真以为刚才的狂风是幻觉呢。

关卿云神色凝重,望着前方,“‘长风万里’烈北行……”

“什么东西?”关天养虽听清楚了关卿云所说,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他也感觉到了前方正在爆发大战,只是不知道是谁在跟谁打。

关卿云正要说话,见气波又异样波动起来,拉起关天养,纵身跃起,掠着树梢,望东飞驰。

关天养的反应丝毫不比关卿云慢,在关天养抓住他臂膀之时,他也顺身腾身跃起,起初十余丈是关卿云带着他,到后来反是他拉着关卿云疾驰了。身后罡风猛烈,较刚才凶恶了不止十倍,不但吹折了树枝,掀起了沙石,就连两匹重几百斤的健马也被吹了起来,在空中随风起伏,悲鸣不止。

关卿云没料到关天养身法如此轻捷迅疾,心下分明松了口气,诧异地看着关天养,神情虽然凝重,但却轻松得很,可见这般飞驰对他来说分明不是难事。这就让她越发的不明白了:关天养体内既无真元,也无内力,怎么能以这般快的速度飞奔疾驰呢?修行一百多年,她自然知道人体要保持高速移动,须得消耗巨大的能量,像这般掠树借力,凌空飞驰,已不是单凭力量和技巧就能够办到的,这里面必有缘由。想到在来路上关天养问她三师叔和梁师曾缘何能带着普通人御风飞行,她还故意卖了关子,此时想来,关天养能做到这般,想必也是借了外力?

奔出数里之后,罡风渐弱,再被山梁一阻,这才威力尽失了。

落下地来,关天养兀自心悸难定,喘息着往后望去,也不敢想像山梁的另一边是怎样的惨景。

关卿云叹了口气,道:“好凌厉的【风咆哮】,咱们要是逃得慢了一点,怕就有得一番苦头吃了!”

“【风咆哮】是法术么?”关天养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想像刚才罡风的威力,脸色就苍白了下来。

“嗯!”关卿云点头道,“这可是‘长风万里’烈北行的看家本事。当年玄武山大战,他仗着此法一举击杀数十名红莲宗教徒,威名大震。一百多年过去了,他的修为必然更胜从前。也不知是谁惹怒了他,这才用上了【风咆哮】!”

“烈北行是哪家门下?”

“三清教下五云山长风观观主。修行界有‘雷风冰火,绝灭万里’之说,指的便是精于雷、风、冰、火四种法术的高人。”

关天养被勾起了好奇心,忍不住问:“哪四大高人?这烈北行也是其中之一了么?”

关卿云看着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雾蒙蒙的,不禁摇头叹了口气,道:“走吧,咱们边走边说。‘雷风冰火’的雷是神霄派现任外务大总管甄志清,人称‘雷动九天’,其雷法威力之大,实较人难以想像。以后你若遭遇上了神霄派门下,千万不能等他们祭起雷法,要不然可就麻烦得很。”

关天养嗯了一声,分明没有当一回事。

“风便是‘长风万里’烈北行了。烈北行是三清教下最擅风术之人。风术应用得妙,神鬼难测,威力虽不若雷法大,但大范围的攻击却是骇人听闻的。以烈北行的修为,百年修为以内的修行者一旦被卷入【风咆哮】中,绝无生理!”

关天养心下一跳,这才知道刚才有多么的危险,不禁暗暗吁了口气。

“冰是青莲宗雪舞堂座主魏长廷,火是峨眉山金光洞长眉道人。魏长廷人称‘冰龙’,长眉道人绰号‘火海无涯’,都是修行界极难对付的人。特别是魏长廷,阴险刻毒,睚眦必报,不论何时遇着他,你都得对他保持十二分的戒备才行!”

关天养脸色不免有些发白,喃喃地念道:“‘雷风冰火,绝灭万里’,这便是说他们四人极为可怕了。风冰火三人都见识过了,现在就剩下雷了……”

关卿云见关天养非但不但,反而满怀的振奋,不禁暗暗苦笑,心说:“年轻人呀,没吃过苦头,什么都不怕。这可是不行的……”

“关姐姐,烈北行是在与何人争斗呢?鄢奚宝库在慧泉寺中,他们在山下打个什么劲?”

关卿云也是满脸的不解,“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了……”话声未落,就听得‘呔’的一声厉喝,一道红光破空而去,直将漫天的雾霾都破开了,任凭风吹,也聚合不到一处。

这道红光关天养觉得异常眼熟,略一思忖,就大叫道:“杨座主!”

“杨座主?”关卿云先是一怔,旋惊道:“你是说乾坤庭到了?!”话一出口,就明白了早上寺中为何乱作一团了,敢情是正魔二道都知道乾坤庭赶到了,是以群情激愤。上一回灵泉夺宝,乾坤庭捡了大便宜,这一回又来了,任谁也看不过眼,爆发大战自然难免。

关卿云熟知修行界局势变化,自然一想就透。关天养却是不明白怎么回事,茫然道:“这,怎么会呢?乾坤庭和三清教打了起来?”

关卿云知道这里面内情复杂得很,一时半会也跟关天养说不清楚,就道:“管他们的,咱们还是赶紧离了这是非之地吧!”

没了马,两人只有步行。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走出云雾山。到了山下的镇上,又置购了马匹,这才继续向东赶路。

关卿云阅历丰富,关天养也算颇有见识,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很是聊得来,快活异常。

【二百二十五、劫道(上)】

天快黑时,两人已出了江州界。关天养正盘算着晚上是继续赶路,还是寻个落脚之处,歇息一晚再走,就听得身后有风声疾袭而来。回头望去,见几道红光划空而来,心下一惊,正要问怎么回事,就听关卿云道:“是红莲宗的人!”勒住了马缰,转过了身去。

关天养也掉转马头,站到她身边。

红光自天而降,落在马前。领头的是红毛赤眉的年轻人,随在他身后的是两名红袍法卫。年轻人起手一揖,就道:“关老板,在下红莲宗圣焰堂下青木旗香主唐光北,奉班护法之命前来相请!”神态语气很是客气。

关天养最痛恨的修行门派便是红莲宗。撇开宋奕的事不说,他已经不止一回差点命丧其手,见班师古还派了一名香主亲自来请,也不问是什么情由,冷笑一声道:“请我?嘿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唐光北见关天养语气不善,分明一愣,“班护法亲自下的命令,怎会错呢?班护法说是有要事请关老板相商,还请务必赏光!”依旧十分诚恳,并没有半分恃强要挟之意。

关天养道:“对不起,在下还有要事在身,没这个闲功夫!”语气决然,丝毫不容商量。

唐光北脸色瞬时就黑了。在他看来,班师古身份地位崇高,关天养不过是个无名小子,纡尊降贵地请他前去商量事情,那可是天大的荣幸,却没想到关天养竟连想都不曾想就回绝了。正待要发作,身后一名法卫就怒喝道:“好小子,我圣教护法圣王相召,那是你莫大的荣幸,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探手就去抓马缰。

关天养挥起马鞭,化作一片光影,向着红袍法卫的要害之处招呼而去。

红袍法卫只当关天养虽然精通法宝强化之道,却并无修为,所以不曾防备。见鞭影照面袭来,顿时大惊。还好唐光北见机得快,一把将法卫拉了回去,斥道:“大胆?关老板也是你随意冒犯的人么?”又对关天养道:“关老板,手下人不懂事,请你多谅解。班护法说了,关老板的去留关系着鄢奚宝藏是否能够顺利取出。兹事体大,还请关老板移驾一叙!”这一次是强忍着怒气说话,神情不免也有些不善起来。

关天养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鄢奚宝藏与我何干?我若对它有意思,也不至于现在离开了。烦请阁下上禀班护法,此等大事非是我这个碌碌之人可以共谋的,多谢他的抬举了!告辞!关姐姐,我们走!”

唐光北是个稳重的人,尽管他的两名手下气得浑身乱颤,恨不得一刀将关天养砍了,他却是一副镇定自若之相,高声道:“关老板当真不给班护法这个面子么?”

关天养冷哼道:“班护法何等尊贵,在下又是个什么东西?我给不给面子又于他何损?”

唐光北脸色越来越阴,眼里的杀机越来越越重,“班护法代表的是我红莲圣教,关老板不给他面子,那就是看不起我红莲圣教……”

关天养怒气勃发,忍不住道:“那也要你们做的事让人看得起才行!”此话一出,不免暗悔自己过于冲动,这下怕是要将红莲宗上下都得罪死了。

“找死!”唐光北大怒,挥掌拍向关天养所骑的马头。

关天养正要挥鞭接招,就见关卿云怒斥道:“以大欺小么?”蹂身上去,接下了唐光北的一掌,唐光北甚至还被震得退了一步。

关卿云是蓄势而击,唐光北这一掌却是未尽全力,自然吃了小亏。正待分辩两句,就听关卿云道:“你红莲宗也只干得出这样的事!”唐光北顿时大怒,懒得多言,纵身扑上,就与关卿云战作一团。

唐光北用的是【火云掌】,关卿云用的是【融雪掌】,二者互不相克,打斗起来自然也更为猛烈。别看关卿云平素温柔娴雅,出手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小蓬莱与人对敌,既不以力胜,也不以技胜,速度更是欠缺,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坚韧持久,其耐力绝对比号称‘天下第一’的玄武宫都要强。他们不但精于炼丹,又谙通各种增强法术,诸如【生生诀】、【化生诀】、【御甲术】等数十种,各有各的妙用,迭次施将出来,将小蓬莱原本并不见强的战斗力发挥到了极致。

关天养不止一次见过杜若战斗,虽然修为着实不错,所用的法宝也很好,但技巧的运用让人实在不敢恭维,战斗力也自然也高不到哪去。而杜友逢的修为实在太高了些,在五梁山与圣尊的那一战让他根本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再者他那时的眼光和见识也实在不够得很。如今已经顺利炼成剑魂,进入了【术字天】的第二重‘修字境’,不论是实力还是见识,都有了极大的提升。目睹了关卿云每一招、每一式、每一个法术的使用,关天养心有所悟,不禁对小蓬莱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红莲宗的招式和法术攻击虽然强悍,但威力却被小蓬莱的防御性法术大大地抵消。而小蓬莱的攻击手段和法术虽然威力缺缺,但防守极强,任对手攻得再猛,也能将阵脚守得如山岳般稳峙,丝毫不为所动。再加上有【生生诀】等持续回复性法术的作用,越是斗得久,小蓬莱的优势就越明显。

最初的十招内,关卿云一味招架,连一招还击都没有。接下来的三十招内,也是不停地给自己加持各种防御和回复性法术,鲜少反击。到五十招后,每十招便有了四到五招反击,而唐光北的面色也是越来越阴沉。堪堪斗到一百招,唐光北已经不堪消耗,额上见了汗,十招里反倒有七招在守,三招在攻了。

关天养看到兴奋处,忍不住拍掌赞道:“好呀,关姐姐加油,这位唐香主怕是撑不过五十招了!”心下却在盘算着,若是自己与这位唐香主对敌,能坚持得下来几招?

唐光北心知关天养说得对,但却不甘就这样被关卿云打得狼狈而逃,大喝一声,念起咒语,给自己加持了一个【魔神附体】,不论是攻击力,还是速度、防御都极大地得到了提升,对关卿云展开了疯狂的攻击。见两名手下愣愣地站着不动,就斥道:“看什么?还不快拿人!”

两名法卫这才反应过来,应了声是,就分左右扑向关天养。

关天养正感到手痒,嘿嘿地笑道:“好嘛,我就拿你们练练手!”从马上跃起,一个【逐日】抢将过去,马鞭挥起,或缠、或刺、或劈、或抽……竟将两名有着百十年修为的法卫给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若他手中使的是短剑,再用上剑气,怕是不出十招,就得取了两名法卫的性命。

关卿云见了,大赞道:“好样的,关兄弟,别跟他们留情!”还不忘给关天养加持了一个【生生诀】。

关天养只感觉浑身顿时被力量充满,说不出的振奋,大声道:“好!”排除杂念,脑中一片清明,只以一根皮质马鞭向两名着有百年修为的修行者发起了狂风暴雨式的攻击。

关卿云的出手是温婉的,有如春天的风般和煦,便是致命的杀着,也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的杀机。而关天养的出手却是猛烈的,既似山崩,又如海啸,顷刻间就给人制造出了巨大的压力和杀机,竟让两名实力本较他高的红莲法卫不知该如何应付,一步接一步地朝后退却。

但两人能够入选红莲法卫,不论是实力还是头脑,绝非泛泛。三十余招后,两人终于缓过神来,逐渐稳住了阵脚,开始反击。

关天养手里所用的到底是皮鞭,而不是短剑,对上两人手里的凡品五阶法宝,非但无法保持优势,反而还成为了两人反攻的突破口。不过数招,局势就陡然逆转,变成了关天养步步后退,两人越攻越攻。

关卿云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关兄弟,用兵刃!”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手里的不是短剑,而是马鞭,暗骂一声糊涂,就将马鞭扔下,拔出短剑在手。

【二百二十六、劫道(下)】

短剑甫一出鞘,幽蓝的光芒顿时让两名红袍法卫一怔,而他自己也极是意外,定睛一看,原来只不过凡品七阶的短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灵品三阶的了。

噫?

关天养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晃了一晃,顿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两名红袍法卫见他的兵刃竟是灵品的,不禁骇然,对望了一眼后,各祭起一件法宝,朝关天养攻了上来。

关天养见飞来的是两件凡品法宝,一个是回旋镖,另一个却是只葫芦,心下一凛,暗道:“看样子你们是想欺负我不是修行者,没有真元,即便我手里拿着的是凡品法宝,也不能祭起来跟你们拼杀。那你们可就真打错主意了!”展开身法,避开回旋镖,朝着朝徐徐升起的葫芦扑了过去。到这一刻,他还是没有动用剑气,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只仗着技巧杀了这两人。

都说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关天养却觉得与自己斗,超越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其乐无穷。

关天养的眼光非常人可比,一眼就辨出这两件法宝的功用和区别。回旋镖不过是破甲、割裂的伤害,虽然淬有剧毒,却不足为虑,只要敢近身,他准能一剑将之劈成两半。而葫芦却是极为阴毒,不但能慑人魂魄,还能封印元气,拘夺法宝,一旦被其锁定,便是想逃都不能逃了。

关卿云也识得厉害,叫道:“关兄弟,小心了,那是红莲宗的‘紫金百宝葫芦’,不但能夺人法宝,还能拘慑魂魄……”竟不顾唐光北攻得急,仓促间给关天养施加了一个【定元术】。

有了【定元术】的护身,便是被葫芦锁定,也能坚持一时半会,不至于瞬息间就被摄走了魂魄。

也正是这一刹那的疏忽,唐光北终于逮着机会,一掌扫中了关卿云的肩膀。关卿云闷响一声,眉头微皱,忙取出一粒【上清化毒丹】含在嘴里。也顾不得逼出入侵的火毒,祭起天罗伞护住自身,暗念咒语,一记【裂神指】朝着飞旋在空中,追着关天养的‘紫金百宝葫芦’射去。

唐光北见状,大惊道:“小心!”

【裂神指】是小蓬莱独创的,专门打落法宝的指法,威力奇大,一旦法宝被其命中,轻则与元神失去联系,重则当场破损。见关卿云不顾自己安危而救关天养,唐光北如何肯放过机会?蓄起全部功力,一记【赤焰焚心掌】朝关卿云当胸拍了过去。

关天养正想着如何才能摆脱‘紫金百宝葫芦’,就见一道光华射来,砰的一声就将葫芦射落了下来,心下顿时大喜,叫道:“好呀……”正待纵身扑向红袍法卫,眼角余光却瞥见唐光北一掌朝关卿云当胸拍去,而关卿云除了有天罗伞护住外,竟无防备,顿时大骇,“关姐姐小心……”也顾不得回旋镖逼近,奋力将短剑掷向了唐光北,然后一个【逐日】抢到关卿云身前。

唐光北万不料关天养反应如此之快,掌力还不及击中关卿云,就见一抹幽蓝光芒射来,忙闪身就躲。在看清那竟是关天养的兵刃后,心中不由暗奇道:“噫,这小子竟不会御剑之术么?”再将掌力推了上去。

也就是这一迟钝,关天养挡在了关卿云身前。砰的一声,唐光北全力的一击竟落在了关天养的背上。霎时间,关天养身上金光大盛,强大的反弹之力震得唐光北向后倒翻出了数丈,跌在了地上,半天站不起来。而关天养也闷哼一声,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昏了过去。

关卿云惊呼道:“关兄弟……”祭起三阳一煞剑,朝着唐光北绞杀过去。

唐光北见红光闪烁,知道是三阳一煞剑出手了,忙祭起护身法宝,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身,哐的一声,就与三阳一煞剑绞杀在了一处。

三阳一煞剑是极阳法宝,威力奇大,对阴性法宝具有极强的克制作用。唐光北所用的护法法宝正是红莲宗闻名于世的‘天星罗盘’,也是一件阳火属性的法宝,防御能力甚强。但再强的法宝也要看用在什么人手里,若是使用不当,也发挥不出全部的威力来。

关卿云是含愤出手,抱着必杀之心。而唐光北被关天养身上发出的金光反震得心浮气躁,惊疑难定,再者【魔神附体】的效果已经消失,强烈的疲累感涌了上来,让他觉得连站立起来都十分困难,何况是集中起全部的神识和功力拼斗法宝呢?

不到三个回合下来,天星罗盘就被三阳一煞剑重创,滚落在地。唐光北元神受到震动,哇的一声呛出一口鲜血来,也再顾不得完成班师古交付下来的任务,甚至连天星罗盘都顾不得收起,就捏碎【飞行符】,破空而去。两名法卫目睹了三阳一煞剑的威力,哪里还敢纠缠下去?也是相继捏碎【飞行符】逃之夭夭。

关卿云收回三阳一煞剑,又喝下了一瓶【回元露】,连气也不及喘匀,就忙取出一粒【回天丹】喂关天养服下,这才把探脉息。令她意外的是,关天养虽然吐了一大口血,人也昏迷了过去,却并没有受到火毒的侵袭,除了内脏受到强烈的震动,气血有些翻涌外,并无大碍。

关卿云这才松了口气,暗道:“想必是他掷出的一剑让唐光北的一掌失去了准头,这才没有受到伤害。”又觉得不太可能,若是没有受到伤害,又怎会因为内脏受到强烈震动而吐血昏迷呢?“想必是他有什么神妙的护身法宝也未可知!”抱起关天养,将插入地下的短剑收了回来,看着剑身散发出来的幽蓝光芒,不由得很是惊异,心说:“阿若说‘清风徐吟’是被他强化成灵品的,当初我一直不信。照这样看来,他身上也不知藏着多少上好的法宝呢……”见唐光北的天星罗盘和红袍法卫的紫金百宝葫芦也掉落在地,都一并收了起来,然后跨上马背,望东疾驰而去。

关天养其实并未完全昏迷,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却无法控制身体。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躺在关卿云的怀里,用神识看着这个温婉娴静的女人,心中感觉别样的温暖,暗说:“我要是能有一个这样的姐姐该多好?”又暗道:“她姓关,我也姓关,我就认了她做姐姐又有何不可?”正觉得这样顺理成章时,猛地记起自己之所以姓关是养活自己的老庙祝指庙为姓,才取了‘关天养’这个名字,事实上自己到底姓什么也无人知晓,心头顿时又觉十分凄惶悲戚,竟忍不住想哭了。不知不觉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恢复知觉的时候,又已置身于梦中的那间小屋里。

万宝炉十分懊恼地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看着美女就冲动?”

关天养奇道:“我哪有冲动了?”

万宝炉恨恨地道:“还说没有?她明明可以接下那一掌,你又激动个什么劲?大哥,你这小身板脆弱着呢,经不起折腾,明白么?”

关天养这才听出万宝炉认为他是好色,所以这才舍身救下关卿云,当即哭笑不得,辩解道:“你又不是没看到,她为了救我,也不顾自己的安危么?”

“她有那个实力,你没有。”

“我是没有,可有你们不是?”

“呵,你以为有了我们,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

“难道不是?”

“你小子……”万宝炉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也不想想,外力越强,我们就得用越强的力量来保护你不受伤害。你的身体处在两强夹缝之中,即便能够避免毁灭性的伤害,但难免也会受到震荡。一次两次倒还看不出影响,次数多了,不但严重损害你的体质,也将影响到你的修行,懂吗?”

关天养讪讪地道:“我懂。但有些时候……”尚未分辩完,万宝炉就斥道:“有时候就是色心大起,控制不住自己,是吧?”语气汹汹,分明是越说越恼怒。

“我想什么你还会不知道?”关天养非但没有因为万宝炉的恼怒而心生不悦,反而还倍感温暖。若万宝炉不是心悬他的安危,又何至于这般恼怒呢?“好了,我保证以后遇着这样的事情再不会轻易胡来了。这总行了吧?”说着,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万宝炉也着实拿他没有办法,“不会轻易胡来?也就是说还会胡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天养心下顿时涌起一阵愧疚。“你也知道,我有时候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也不能完全保证!”长这么大了,除了四丫、小白和陈朔,何曾有人这这般悬挂过他的安危?他又何尝不想做好,可事到临头,总会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就行五行锁元尺的修复,谁料到最后竟会消耗那许多的灵气呢?是以他也不敢再轻易承诺了。

万宝炉满心的不耐烦,“算了,我也懒得再说。话说多了反而显得我唠叨!”自个儿生气了闷气来。

关天养笑看着他,“难道你不唠叨么?”

万宝炉本不想理他的,见他这般说,就哼了一声,“好,嫌我唠叨是吧?以后我还懒得说了!行,打住吧。开始今天的授课……”

【二百二十七、变故】

关天养醒来的时候看到关卿云坐在桌边正翻看着什么,默运了一遍原力,用神识反观内视,发现身体并无任何伤损,这才松了口气,就叫道:“关姐姐,你在做什么?”翻身坐了起来。

关卿云回身过来,嫣然一笑道:“一个人无聊,看会书!感觉怎么样?”站起身来,走到了床边,探出微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关天养活动了一下筋骨,“还好,多谢你的药了!”

关卿云唉了一声,满脸的疼惜之色,“一颗药值什么?若不是你挺身相助,受伤的就该是我了。而我一旦受伤了,咱们俩怕是都得落在他们手里!”即便已过去了好几个时辰,此时说起,心下尚有余悸。

关天养点头道:“嗯,我知道的……咱们现在到哪了?”

关卿云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到白河镇了!”

“白河镇?”关天养一怔,想了想白河镇在九夏城下游四百里的大江北岸,而江州又在九夏府南八百余里,两者之间相隔着七百余里行程和一条大江,红莲宗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慧泉寺的宝藏之上,断不至于跑这么远来追他们。心下顿时放心了不少,道:“关姐姐,这一路辛苦你了!”

关卿云轻轻在他的额上弹了一指,“说什么呢?饿了么,想不想吃点什么?”满脸的顽皮,格格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也望着她呵呵地直笑,见窗外日头东升,呀了一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辰时。想吃什么我给你叫去!”

关天养道:“不必了,反正天也亮了,咱们也该上路,随便吃点什么都可以!”套上靴子,就大叫小二打水洗漱。

一路往东而行三天后,就渐渐听到有消息在说江州慧泉寺爆发大战,正魔二道伤亡惨重,就连负责此役的的正道领袖玄武宫伏魔观副观主梁师曾都受了伤。至于详细情况如何,却又没人能说得更清楚些。

为了打听到更多的准确消息,关天养和关卿云快马加鞭赶到了千阳山,却不料只到了天机镇上,却进不了山去——不知为何,重极门竟将入山的通道封了,非其门下弟子,一概不许上山。

这样的事情似乎极少发生,不但关天养不解,关卿云也奇怪得很。

看着紧守山门的十几名重极门弟子,关天养心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关姐姐,可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关卿云料知重极门必是发生了大事,要不然也不会公然封山。“不知道,既然上不得山,那我们就先在镇上等等。”心下着实纳闷得很。重极门的稳定在修行界可谓首屈一指,立派以来,几乎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内乱。而魔道又忌惮于千阳山的护山大阵,从不曾来找过麻烦。眼下也不避猜忌和流言,公然将入山通道封了,怕是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

关天养见关卿云满脸疑窦,百思不得其解,就道:“会不会是魔道报复攻山呢?”在他看来,也只有魔道的大规模进攻,才值得重极门这般重视了。

关卿云连想都不曾想一下就摇头否决了,“肯定不可能。若是这样,正道各派已经大举来援了。哪里还像现在这般平静?”

关天养就越发的茫然了。“反正我们不着急,就先等等看吧!”心想着怕是要等到鲁长恭和杜友逢从慧泉寺回来,才能够顺利上山了。

关卿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嗯地应了一声。

在镇上安顿下来后,关天养就出去采购材料。

逛一圈下来,就花掉了上万晶玉。只可惜昆仑金要山上重极门才有得卖,镇上已经断货很久了。他原想借这个机会帮关卿云把他的小剑祭炼好的,现在看来也只有再等等了。

回客栈时,见门外守着重极门弟子,心知是山上下来人了,就快步向房间走去。推开门一看,见关卿云正和一名年轻弟子相聊甚欢,就道:“关姐姐,来客人了么?”

关卿云站起身来,笑道:“正说着你呢,就回来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鲁前辈门下大弟子欧广岳道兄。欧道兄,这位就是关兄弟了!”

欧广岳生得矮壮结实,肤色黑黑的,气质憨厚朴实,看上去就像种地的农民,一点也不像是鲁长恭座下大弟子。眼睛落在关天养身上,灼灼生光,仿佛发现了稀世异宝似的,非常的兴奋。

关天养一揖拜倒,口称:“欧仙长……”

欧广岳忙闪了开来,“当不起,当不起!”也是长揖一礼,道:“关兄弟手段已经名震修行界,被颂为传奇,我等也是仰慕得紧。今日得见真颜,实在荣幸!”语气诚恳,神情欢欣,全无半点作伪,顿让关天养心下生出十二分的好感。“欧仙长这话倒教在下汗颜得紧了,什么名震修行界,什么传奇,那不过都是人云亦云,当不得真!”说着,脸也禁不住红了。

欧广岳道:“关兄弟何必谦虚太过?刚才我已经问了关道友,她对你的手段可是盛赞得紧呢!”

关天养瞟了一眼关卿云,满脸的赦然,“这个么,是关姐姐谬奖了!”自打会得这本事之后,他一直引以为傲,这还是第一回感到惭愧。

关卿云笑道:“你们呀,客气来客气去的做什么?都坐下说话吧!”

欧广岳正色道:“不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关天养本以为欧广岳是来接他们上山的,却不想就这样走了,心下很是纳闷。本想问是什么事,但见关卿云都没有挽留,就知道欧广岳肩负着相当重大的使命。客气了一番后,将人送走后了,他才不解地问关卿云:“关姐姐,他来做什么的?”

“不过是偶然撞见,进来说几句话罢了!”

“偶然撞见?”关天养分明有些不相信。

关卿云的眼里这才流露出了十分的不解,“是呀,刚才我出去买点东西,正巧见他也在那家店采买货物,就请他进来坐了片刻!”

“这可是奇了呀……”

关卿云道:“如何不是呢?想必你以为他是来接我们上山的吧?”

“即便不是接我们上山的,也没得连请我们上山去坐坐的道理都没有吧?就算他不请我,也该请你呢!”

关卿云神情越发的凝重,两道秀眉微拧,“照此看来,重极门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你问出来了么?”

关卿云摇头道:“什么也没问出来,他也没有要说的意思!”

关天养唉地叹了口气,竟苦笑了起来,“你不过是在这暂作停留,等杜大先生一到,你们就该回小蓬莱了。倒是我有些尴尬,应邀前来,却不知道是该留,还是该走!”

关卿云倒对他这番话不置可否,“反正不急,先等两天看看!你刚才都买什么去了?”

【二百二十八、隐剑(上)】

关天养这才想起今天要做的事,神情顿时振奋了起来,“你不是要我帮你强化法宝么?去买了点材料!”

关卿云也惊喜地笑了,“那你不早说?该要的材料我都备下了!”说着,一件一件地拿了出来。

关天养看了,惊叹道:“还都是上好的,看来你很舍得下本钱嘛!”

关卿云道:“自然。”

关天养拿起小剑看了看,“关姐姐,这柄剑该对你意义非凡吧?”

关卿云一怔,神情微微一变,“这话怎么说?”忙将脸别了过去,似怕关天养看出了她的内心波动。

关天养察颜观色的能力绝非泛泛,纵是关卿云及时扭过了头去,他也看出了那双清澈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惊惧,立时就知道这把小剑背后肯定藏着一段她不愿提起的往事来。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笑道:“瞎猜的!”就用别的话题岔了开去。

用过晚饭后,关天养就开始祭炼材料和制作法阵。关卿云坐在一旁细看!

将近一个时辰忙下来,关天养的准备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见关卿云还呆呆地看着,就忍不住问道:“关姐姐,你怎么都不说话?”

“说话?”关卿云道:“你的规矩不是在你强化法宝的时候,不准说话么?”

关天养道:“现在不过在祭炼材料,还没开始呢!”

关卿云轻抿嘴唇,笑道:“那我也不敢随便开口。万一冲撞了你的规矩,惹得你发脾气了可怎么是好?”将关天养祭炼过的材料一件一件地拿起细看了起来。

“对别人我是肯定会发脾气的,对你就不会了!”

“为什么对我就不会了?”

关天养道:“因为你人很好呀!”

“我哪里好了?”关卿云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不要因为我是阿若的大师姐,就一味拿好话来哄我。这可是行不通的!”

关天养摇头道:“怎么会?在我看来,你就是很好很好的大姐姐。待人亲切和善,又温柔,又不缺乏智慧和见识!”

“哟!”关卿云掩嘴笑道:“你可别把我夸到天上去了,小心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关天养道:“这又是你的另一桩好处,谦虚,却又让人不觉得虚伪!”

关卿云却是想不通关天养为何这番夸赞于她,只得道:“你就夸吧,反正我只当你说的是别人就是!”

关天养颇有些不满,轻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当仁不让么?”

“我拿什么来当仁不让呢?”关卿云翻了下白眼,见关天养一副要作恼的样子,又咯咯地笑了。

关天养被她这么一引逗,心头的恼怒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正想笑,心念一动,瞟了一眼关卿云,又深深地叹起了气来。

关卿云见他眉头深拧,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深情,就以为遇着难题了,“怎么,遇着麻烦了吗?”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关天养摇头,犹豫了片刻,就笑道:“不,不是。我在想,我若是有你这么一个姐姐,那该多好?”说完,似又怕关卿云误会自己的意,又加上一句,“亲姐姐!”

关卿云一怔,显是没料到关天养竟有这样的想法。略一思忖,就笑了起来,“我姓关,你也姓关,像上回我说的那样,咱们不定本来就是一家人呢?你要是看得起,以后我就认了你这个弟弟。不好么?”

关天养凄然道:“我哪里是真姓关了?当年,我还不到一个月大就被遗弃在九夏城的关帝庙,老庙祝见我可怜,就收养了我,用米糊、羊奶、牛奶,还有从信众们那里讨来的人奶把我喂养大了。又指庙为姓,给我取了现在的这个名字。事实上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说着就低下了头去,显然是不想让关卿云看到他眼里滚动的泪花。

关卿云放下手里的物什走上前来,轻轻地摩挲着他浅浅的头发,眼里流露出十分的怜惜之色,“我也听阿若说过你的身世了……哎,其实你何必管自己姓什么呢?我们既然能相识,那便是有缘。我的亲人们早已经不在了,能有你这样的弟弟,那也是上天待我不薄了。你要是喜欢,我们现在就结拜为姐弟,以后彼此照顾扶持,再不孤单了,好不好?”

关天养抹了一把眼泪,道:“你,你就不嫌弃我出身低微么?”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第一回见着关卿云,他就觉得十分的亲切,这个想法早就有的,也不是突然萌生出来。见关卿云浑没有嫌弃他的意思,心下是说不出的激动和欣喜。

关卿云道:“我还不是苦人家的孩子。当年遭了大水,家里什么都被冲光了,没吃的,娘又病倒了,爹本来准备把我卖给人贩子的,恰好师父路过,救了我们一家子。我这才,这才有了今天。好了,别哭了,男子汉就应该坚强!”掏出手绢,轻轻地为关天养擦拭满脸的眼泪。

关天养一把抱住关卿云的腰,哭喊道:“姐姐,姐姐,姐姐……”也不知道喊了多少遍,边喊边哭,越喝越大声,越喝越撕心裂肺,仿佛是要将十几年来郁积于胸的委屈和凄凉尽数发泄出来似的。

关卿云轻抚着关天养的头,也哭了。

这一场估计是关天养有生以来哭得最久的一次,哭到后来竟又莫名其妙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蹦而起,大叫道:“我终于有姐姐了,我终于也有亲人了……”然后就使着劲地捏自己的脸。

关卿云见他很是用力,几下就将脸捏红了,就一把拉开他的手道:“你干什么呢?”

关天养道:“我在试试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

“又做梦?”

关天养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自打第一回见过你后,我就常梦到叫你做姐姐,可每回见到你,我又只能叫你关姐姐,心下说不出的别扭……”

关卿云眉眼宛转,满意笑意,“那你为什么不叫呢?”分明是乐不可支。

“我怕……”关天养将头低垂了下去,似乎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怕?”关卿云显是明白关天养在怕什么,轻叹一气,心下暗道:“你还真是十足的傻气呀……”掩嘴一笑,不无打趣地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不,我是怕你以为我,以为我……”说到这里,关天养的脸顿时红了。

关卿云伸出那细腻如玉,嫩若春葱的手指在关天养额角轻轻一戳,道:“你呀你,可真是个傻孩子。小小年纪,脑瓜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见关天养似乎已经无心做事了,就问,“怎么,今天晚上不开工了?”

关天养拍了拍手,叫道:“开,马上就开!”说着就将各种材料放好,又让关卿云检查一遍房间的封印是否完好,以免灵气流溢,影响到周围的人。

一如往常,关天养先是用符箓将小剑上祭炼的符箓和法阵都洗掉,然后就做【五气朝元】阵。

这是他为关卿云强化的第一件法宝,决心给她一个意外。

这柄小剑所用主要原料是以数百斤天陨铁经过反复熔炼后所得的一斤二两精华。这一斤二两天陨铁精纯度极高,极坚极韧,再熔铸了半斤昆仑金进去,就算是不经过任何符箓和法阵的祭炼,那也跟凡品的法器有得一拼了。

要知道昆仑金被称为神金,传说是天界遗落到人间的圣物,其性能神异无比。任何物器,只要掺加了一点昆仑金,那立马就变得非凡起来。

首先,昆仑金是天底下唯一一种不需要经过法阵或者符箓的祭炼,就能够自动吸收灵气的物质。

其次,它还是天底下最硬,可塑性和融合性最好的金属,任何物质和法术都无法将其腐蚀和摧毁,但它却能与几乎所有的金铁之物融合。

第三,经过符箓和法阵的祭炼之后,它对法术有一定幅度的增加作用。具有这种特性的物质不少,但三种特性集于一身的唯有昆仑金。

它的产量极少,每年出产的总量不到一万斤,低的时候甚至连三千斤都不到。但它的需求量却大得惊人,总是供不应求。天下仙市数以百计,却只有不过十余家才有得卖,千阳山的天机镇就是其中之一。各大门派为了增强实力,总是想方设法地屯集尽量多的昆仑金,这也变相地导致它越发的珍稀和难得。

关卿云的这半斤昆仑金还是花了十万晶玉在龙虎山的天机镇上买来的,若不是有人提早通知他那家店刚刚进得了五十斤昆仑金,她也恰好及时赶到了,怕是一两也买不到了。

十万晶玉也只有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关卿云却舍得连番投入,可见这柄隐剑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了。

隐剑是暗杀偷袭类法宝里最负盛名的一种,纤细轻巧,来去如风,快若闪电,一旦发动,总是令人防不胜防,几乎能在顷息之间致人死命。但关卿云的这柄经过昆仑金强化的隐剑却坏了,而她又不惜钱财,想方设法地都要强化修复好,这也难怪关天养会从中看出这背后有着不平凡的故事。

也唯其如此,关天养才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它强化好,给关卿云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二百二十九、隐剑(中)】

用青晶石做好了【五气朝元】阵后,关天养就开始了第一遍的注灵。

关卿云心下颇有些不解,通过炼器强化都是到最后一步才注灵,怎地这才到第二步就开始注灵了?本想问是什么道理,但见关天养神情专注,眼神灼灼,显是已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空灵之境,也就把话头咽了回去,静静地看着。

它这柄隐剑尽管用昆仑金强化了,却也只是凡品九阶的法宝。按说,任何经过昆仑金强化的法宝都不会低于灵品,但她这件却是罕见的例外。这是因为她并没有用聚灵的法阵和符箓进行祭炼,只依靠着昆仑金的特性来吸收少量的灵气运转。

之所以不祭炼聚灵阵,就是为了增强它的杀伤力。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但弃用了通常所用的【破甲符】或是四级的【神兵符】,而是选用了四级的法阵【破军】。

【破军】的威力是四级【神兵符】的百倍也不止,运用得当,近乎可以开山劈地。一件法宝受先天材质的限制,所能祭炼的符箓和法阵是有限制的,为了最大限度地提升法宝的品质和威力,一般都会从优搭配所要祭炼符箓和法阵,而不是一味选用最好的。一味地追求最好,反而极大地牺牲法宝某些方面的能力,从而使得法宝的可用性大大地降低。

成功地将【破军】法阵祭炼上后,她又觉得隐剑本身太过于脆弱,不能达到她的要求,竟又冒着极大的风险,强行用三级的防御法阵【玄武】进行祭炼。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真的成功了。

世事有时候就是如此的难以预料,明明看着是必定成功的,它却总是会失败;明明看着必定失败的,它又会出人预料地成功了。

若不是因为有【玄武】法阵的保护,这把隐剑也早就毁损成碎片了,岂会只是法阵被破坏,不堪再用而已。

关天养现在要做的不单单是修复,还有就是在它原有的基础上,实现攻击和防御的最大优化,同时尽可能地提升其品质。他当然不会按自己的想法来重新祭炼法阵和符箓,尽管那样效果会更好,也更容易将它的品质提升得尽可能高些,但他深知关卿云投入巨大成本,冒着极大风险炼制这样一件法宝是有着极强的目的性和针对性,若是自己贸然更弦易张,便是强化出来的品质再高,怕对她也没有多大的用处。所以她决定在尽可能不改变关卿云原有炼制思路的情况下,对这件法宝进行修复和强化。

这固然不容易,但在看天天养眼里却并非办不到。

完成了三遍的注灵之后,关天养又才继续做起了【玄武】法阵来。

【玄武】法阵是一个庞杂的体系,大大小小共和十六种,再经过细分的话,还能衍生出几百种来。通常上都称之为【玄武】法阵,但在进行具体表述的时候,又会带上后缀名。比如关卿云所用这个就是三级的【玄武.坚韧】的法阵,其作用是提升被祭炼法宝的坚韧度。

这柄隐剑原本是先祭炼【破军】法阵,之后又再冒险祭炼的【玄武.坚韧】法阵。但关天养却是反其道而行,先选择祭炼【玄武.坚韧】,然后才是【破军】。

看到关天养开始制作【玄武.坚韧】法阵,关卿云心下暗暗纳闷道:“他怎么会选择先祭炼【玄武】而不是【破军】呢?若是先祭炼【破军】,即便【玄武】不能再祭炼了,它至少还能用。但若是先祭炼了【玄武】,然后又发现无法将【破军】祭炼上了,它就岂非没有任何用处了?”想到这里,顿时有些着急,但又隐约觉得关天养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也就没有作声,静观其变。

关天养并没有像关卿云那样使用镶嵌之法来做【玄武.坚韧】法阵,而是改成了熔炼法。

熔炼之法很复杂,不像镶嵌和刻制之法那样是可以通过工具来做的,它必须得将各种符箓和材料全部熔炼了,以灵气为脉络,在法宝的内部布成法阵。

受浔阳城镇水神塔的启发,关天养觉得未必要老老实实、一板一眼地将法阵都祭炼到法宝上去,有些看不见的因素也可以利用起来,比如法宝使用者自身,或是天时地利。

他在做【五气朝元】时,就预留了一个阵眼没有激活,而这个阵眼——也就是最大的那块青晶石——就用来作为了【玄武.坚韧】法阵的载体。如此一来,【玄武.坚韧】法阵就和【五气朝元】阵融为了一体,实现了防御的最大优化。

在看到关天养将最后的那块青晶玉嵌入了剑柄后,剑身立即就亮起了莹莹的柔和白光,关卿云竟有一种忍不住惊叹的冲动。她实在想不到,法阵竟然还可以这样做。而接下来的【破军】法阵又要以怎样奇妙的方式祭炼上去,关卿云实在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破军】法阵并不复杂,只有四个阵眼,而每一个阵眼又以四个小的法阵做成,然后炼化一块白虎石来激活。

白虎石又称杀气石,只在那些经历过惨烈大战的地方,历经上千年的酝酿才会有出产。这种石头极为坚硬,脆性又高,非极为脆利之器不能在上面刻制出法阵。一旦力道没能掌控好,很容易就会当场碎裂。所以,要祭炼【破军】法阵,对手力、眼力和心力等各方面的能力都有着相当高的要求。

这还不是最难的,难的还在后面。

白虎石虽硬而脆,但也极容易化。法阵刻制完成后,须得一个一个地注灵,将其精髓——也就是杀气——一点一点地抽离出来,注入到【破军】法阵的四个阵眼中去。就算是重极门的宗师,也未必就能炼一个就成功一个,往往是十个中能够成功三个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关卿云当初为了祭炼【破军】阵,一共损坏了三十多块白虎石,最终才取得了成功。

但令关卿云没想到的是,关天养关没有按成规来做【破军】法阵。而是先将一个阵眼的杀气化离出来后,却又拿起了一道符箓。关卿云认出了这是一道【隐机符】,只见关天养手指轻轻一捏,符箓就化作了一道白光,在面前盘旋飞舞。

“他这是要干什么?”

关卿云怎么也想不透关天养化一道【隐机符】来有何用处。

关天养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着【隐机符】的白光,就好像牵丝引线似的,将其全部拨入了从白虎石里化离出来的杀气里去,然后以迅如闪电之势将杀气封印进了已经做好的【破军】阵眼里。

嗞的一声轻响,深红的杀气尽数被封印了进去,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的异样,甚至连本该有的杀气萦绕都不见。

【二百三十、隐剑(下)】

关卿云也是深谙法宝炼制之道的,当下就看出关天养这样做是为了隐匿和掩藏杀气。但她还是又惊又疑,一则是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二则是怕增加了不可控的因素,将会导致强化失败。

要知道法宝的炼制和强化是一个庞杂的工程,每一个细小的环节都要了然于胸,每一个变化都要了然于胸。多一个环节,由此而衍生出来的变化变多上数十百千种,其控制难度也倍增。所以,法宝的炼制和强化最重要的原理就是化繁为简,而不是让其变得更复杂。强化到目前这一步,也才完成一半都不到,但设置的环节已经远远超出了关卿云此前炼制的总和,复杂性和难度增加了十倍也不止,她不免一阵阵的心惊肉跳,实在不敢想像关天养是如何完成接下来的步骤,并最终将它强化成功的。

第二团杀气化离出来后,关天养又拿起了一道【三阳破煞符】来,一如刚才那样,先将符化掉之后,又将灵气一点一点地牵入杀气之中,然后将之封印。

还是没有任何的异样

这令关卿云不免惊骇难定。

为什么要将符箓的灵力化入杀气之中呢?先是【隐机符】,然后是【三阳破煞符】,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已经完全陷入了茫然之中。

第三团杀气化离出来后,关天养拿起了一道【夺元符】来化入杀气中,再将之封印入阵眼。

完成三个阵眼之后,他却没有再继续做第四个,而是开始了注灵。

“为什么不做第四个阵眼?”关卿云真的很想出声质问,但又怕影响到关天养分神,所以只得强忍着咬牙不语,满心的疑问实在是将她折磨得痛苦不堪。

随着灵气注入得越来越多,隐剑散发出来的莹白毫光也越来越强烈,竟到了刺激得眼不能视物的程度。

“姐姐,把手给我……”突然间关天养开口说话了,关卿云倒不免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问道:“做什么?”

关天养道:“激活第四个阵眼!”

“啊?”关卿云实在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很想问:“为什么要用我的手来激活第四个阵眼?这是什么道理?”但他还是生生忍住了,将手伸了过去。

关天养将剑递入她的手中,道:“握紧。按我说的做。闭上眼睛,先将神识注入剑身,找到【五气朝元】阵所在……”在关天养的引导下,关卿云突然发现隐剑完全变了。

以前只有一攻、一防两个法阵,现在却多了一个庞杂的内部世界,每一个法阵、每一道符箓看似都独自运转着,其实却支撑起了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看似已经趋于大成,却又好似缺了点什么。

会是什么呢?

正想着,就听关天养说:“……对,把所有真元注入第四个真眼。记住,是以神识为主,真元为辅,不要过于强求。”

关卿云依言照做了,然后就发现那个阵眼里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封印进了杀气,正张牙舞爪地等着她呢。

杀气具有一定的吞噬作用,在她全力以神识引导真元注入第四个阵眼后,竟有极微小的一分部被劫留了下来。虽说这于她的修为并无任何损耗,却还是令她有些惊疑难定。

随着隐剑内部的灵气越来越充裕,关卿云感到竟似有个全新的生命在她的手里诞生似的,说不出的奇妙。就在她不知道要到何时才会止息时,全身猛地一震,她的元神也跟着一震,然后就感到忙碌的世界突然静止了下来,神识所能触及到的一切都变得有秩序了。

“发生什么事了?”

关卿云如是问着自己。她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一个迷乱的梦,让她既想不清、也想不透到底经历了什么。

“姐姐,可以睁开眼了!”

关卿云缓缓地睁开了眼,看着手里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隐剑,一时间竟不敢相信是真的。

关天养抹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微喘了一口气道:“怎么样,还满意么?”

关卿云似乎有些傻了,不能置信地道:“灵品二阶?”

关天养笑道:“是呀,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再不能往上提升了。要是你还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了!”

感受着剑身波动的灵力和活跃无比的器灵,关卿云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原以为能够完完全全的修复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没想到竟然还一下子突破了灵品,跃升了三个品阶,简直就像传说一样不可思议,更令她难以接受。

“其实这也不难……”关天养想搬来椅子坐下,不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关卿云忙扶住他,满脸的关切,“怎么了?你……”一探之下才知道关天养是体力和元气消耗过甚,已出现了不支之象。忙取出一瓶【回元露】来,道:“来,把这个喝下!”

关天养一口喝了下去,砸着嘴皮子笑道:“呀,怎么有点酸酸的?是不是馊了?”上一回在慧泉寺也喝过,只可惜咽得太快,根本没有品出滋味来。

关卿云拍了他一巴掌道:“你才馊了。”看着手里的隐剑,心里甜滋滋的,道:“天养,我想了无数的办法,也曾问过重极门的前辈们,都说没办法修复了。你怎么就做到了呢?”说着,满脸都生出了钦仰之色,“难不成你是神色吗?”情不自禁咯咯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哈哈笑道:“那你就当我是神仙吧!”

关卿云微哼一声,“臭美了吧?”试了一下,竟比以往更好用了,威力也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心下不禁暗道:“这怕是当下修行界罕见的杀器了,嘿嘿,下回遇着,我看你还拿什么来挡!”

关天养见关卿云突然眼神凛凛的,激射出慑人的杀机,不觉一怔,道:“姐姐,想什么呢?”

关卿云这才意识自己忘情失态了,忙浅浅地一笑,“没,没什么。总之谢谢你了……”

关天养道:“谢什么,这不是我应该的?”

关卿云嗯着点头道:“是,是你应该的。我有几个地方想不明白,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么?”

“说说看?”

“第一,你为什么要祭炼【五气朝元】阵呢?隐剑是杀器,杀器是不需要聚灵阵的!”

关天养道:“是呀,杀器都不需要聚灵阵,很多杀器都只是一次性用的,只需要威力够大就行。可你的不一样,天陨铁精掺加昆仑金炼制而成的,岂又是一次性的法宝?可是一件法宝若没有聚灵阵,就算它是用昆仑金强化过的,不论是威力,还是功用,都将受到极大的限制。你越想它成为杀器,它反倒也不能称之为杀器。其实就算现在也不能称之为杀器。杀器的定义是必杀之器,是牺牲掉其他各方面能力,将法宝的杀伤力最大化的东西。只要增加了防御阵的,那就不叫杀器了。那我就把它看成一件以突出杀伤力为主的法宝,既然是法宝,又怎么能不祭炼聚灵阵呢?也只有蓄聚了更多的灵气,法宝的威力才能最大化的发挥出来。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祭炼【五气朝元】阵的原因!”

关卿云心中的第一个疑问解开了,脑中一片晃亮,暗叹了一声高明,道:“当初我之所以加上防御阵,是怕一击不中,反而损毁了,那就没了意义。所以又冒险祭炼了【玄武】法阵上……”说到这里,摇头叹息,显是在说就算是祭炼上了【玄武】法阵,一样不如人意,反倒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关天养道:“炼制和强化法宝,弄清楚作用和目的很重要,可不能随性而为,这是大忌!”

“那你在祭炼了【五气朝元】阵后,为什么不先祭炼【破军】法阵,而是选择了【玄武】法阵呢,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关天养问道:“在你看来,是先祭炼【破军】法阵更好了?”

“我觉得是这样的。毕竟它是一件杀器,而不是一件护身法宝!”回答完后,关卿云突然觉得自己这点法宝炼制的本事在关天养面前根本不值一哂。

关天养笑了一笑,分明是很不以为然,“那我问你,你到底是想要一件法器,还是一件法宝?”

关卿云想了想,道:“这个……我也很矛盾。现在想想,其实我是想要一件杀伤力最大化的法宝!”

“这不就成了嘛。法宝与元神相融,一旦毁损,势必震动元神,致使修为大损。所以,法宝的第一要素就是坚韧,不容易被毁坏。我将【五元朝元】和【玄武】法阵融而为一,既保证了灵力的供给,又保证了其坚韧性。但二者若是分开来祭炼,又怕抢占宝贵的空间,让后面祭炼【破军】法阵更艰难,也更危险。你也知道,数阵合一的祭炼方式非常的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全盘皆输。可一旦成功了,那好处就是不可言喻的。”

“哦,我明白了……”关卿云是又惊又叹,“你这样看似是祭炼了三个法阵上去,其实只有两个,一个是聚灵的【五气朝元】阵,另一个是【破军】法阵。但事实上又远不止于此,你其实是祭炼上了两个法阵系统上去……噢,天呐,天养,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你,你是怎么想到,又是怎么做到的?”

关天养笑道:“想到不难,做到才难。你没见我差点撑不过来了么?”

关卿云抿嘴一笑,满脸的欢欣“我知道你受累了。既然你这么辛苦,我是不是该奖励你点什么呢?”食指微托下腮,侧着头,眼波流转,分明也在想着该如何报答关天养。

关天养道:“只要你喜欢,那就是最好的奖励。”望了望窗外,讶了一声,“天都黑了?现在什么时辰?”

“什么时候?”关卿云笑道:“这都过去快一天一夜了!累么,累了就睡一会儿吧!”

关天养摇头道:“喝了你的【回元露】,现在满身都是劲!要不我们现在去看看能不能上山了,若不能,还是先去别处把该办的事情办了。你说好不好?”

关卿云道:“好,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收了封印,两人就直奔后山而去。到了那天被拦阻下的地方一看,哪里还有人呢?

关天养拍手叫道:“好呀,看样子是没事了。咱们现在就上山么?”

关卿云心下却觉得十分不解,觉得守山的重极门弟子突然撤走必有蹊跷。见关天养满脸的踊跃,一副迫不及待地要飞上山去一探究竟的神情,就点头道:“好吧……”

快到黄庭观时,暴雨倾盆而至。两人都祭起【气盾术】继续赶路。到了观中一看,里里外外竟一个人也没有。关天养奇道:“姐姐,怎么都不见人了?”

关卿云怔怔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关天养连问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道:“不知道,看来重极门肯定出事了!”

关天养叹了一声,心说会是什么事呢?见关卿云神思不属,忧心忡忡,就问道:“那我们现在是继续上山,还是下山?”

关卿云望着观后的承天台,“没有凌动飞舟的接引,我们是上不了山的。”

关天养道:“看来就只有下山了……”言下显得很是有些遗憾。

刚出了黄庭观,雨也停了,天上竟然一气出现了几十个太阳,照得千阳山白晃晃的。

关天养吃了一惊,拉着关卿云道:“姐姐,我听杜姑娘说,这些太阳都是机关法阵,怎会出现这许多?”

关卿云满脸惊诧,半晌未语。关天养见状,忍不住感慨道:“怕是真的出大事了!”

关卿云正要说话,就问山下有声音传来:“峨眉山金光洞长眉、天荡山清风崖赤真子、无量山玄元宫玄元子、罗浮山无涯子、南海梦幻岛路长风偕同众道友叩山求见李宗主!”一连喊了三遍,震得山野嗡嗡作响,万壑皆应,可见此人修为极为精深。

“长眉?”关天养一凛,“他怎么又来千阳山闹事了?”满心不解地看着关卿云,只盼她能给予解答。

关卿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长眉、赤真子、玄元子、无涯子和路长风这些都是雄踞一方的散修,怎么会结伴同来了千阳山呢?”

关天养见她也不知道,越发的满头雾水。望着天上飞速移动的太阳,不由就想到鄢奚飞仙之日的天劫神雷,心下猛地一震,“难不成是千阳山又有异宝出世?”此言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实在不敢相信竟会有如此多的异宝接二连三的出世。

关卿云摇头道:“千阳山即便有异宝出世也与别人无干!谁不知道千阳山方圆千里都是重极门的地盘,谁还敢来他们碗里抢食不成?再者,千阳山这气象,也不像有异宝要出世的样子。”话声才落,就见十数光遁光朝着山下疾飞而去。关卿云忙道:“有动静了。走,咱们去朝阳峰看看!”

朝阳峰就是重极门知客院所在。除非是重极门极好的朋友,熟知黄庭观这条上山的路,要不然都得经由那里上山。本以为会在去朝阳峰的路上遇见他们,然后就可以跟着一道上山,不想都快走到半山了,都还没看到人影。

关天养不免停下脚步回望,“姐姐,他们都是飞着上山的么?怎地咱们跑这般快也没追上!”

关卿云一路都在犯嘀咕,觉得近几天来千阳山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不能理解得很,听关天养问起,就道:“不可能。外客来访若是御空飞行,那是对重极门的极大不敬,不管是敌是友,都会遭到天上机关法阵的攻击。想来是还没有走上山来,我们先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将近一个时辰,直到天色都快黑了,既没有见到一众散修上山,也没有见到重极门再有人下山来,着实令人费解得很。

关天养看着天色,道:“姐姐,我们是继续上山呢,还是下山去看看?”

关卿云也拿不定主意,见关天养眼神闪烁,分明一副成竹成胸的样子,就问:“你说呢?”

关天养道:“反正咱们都上朝阳峰了,为什么不上去看看呢?”

关卿云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显也是这样想的,就点头道:“那好,听你的便是!”

听着这样的话,关天养心里虽明知关卿云是刻意顺着自己,事实上她也是这样想的,但还是觉得心下暖烘烘的。

幕色降临之时,两人总算看到知客院辉煌壮丽的大门。与山上的建筑相比,知客院可谓是重极门所有建筑中最豪华精奢的了。雕梁画栋,流光溢彩,简直就像仙境一般。

关天养愣愣地瞪大眼睛看着,似乎在想是不是走错了路,更或者是不是看花了眼。关卿云见他浑似傻了一般,脸上顿时涌起似笑非笑之情,问道:“怎么了?捡到宝了么?”

关天养满脸错愕,“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走错门了!”竟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关卿云道:“知客院是重极门的脸面,当然会建造得豪华壮丽一些。”牵起关天养的手道:“走吧!”

知客院的门原本从来都是大开着的,今天却也关上了,值守的弟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大门前空荡荡的,看着甭提有多冷清。

【二百三十一、强闯山禁】

关卿云上前敲响了门环。不想门前半蹲着的两只青铜狮子竟然活了,喀喀的机括之声在静寂的夜幕之下特别的刺耳,扭过头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关天养,啮牙咧嘴,神情狰狞,浑似要扑上来嘶咬似的,甭提有多吓人了。

关天养虽不是头一回见着机关兽,但在这样的情况见它们都动了起来,不免还是有些心惊。

关卿云眉头一皱,道:“怎么会启动了攻击状态呢?”忙抢上前两步,拉起关天养道:“看来重极门是拒客了。我们还是下山吧!”甫一离开大门五丈范围,青铜狮子又蹲了回去,没了动静。

关天养却是不关心青铜兽因何会启动攻击状态,反而呵呵地笑道:“这个法子高明。万一因此而得罪了客人,也可以推说是机关出了问题。”

关卿云似乎对机关问题毫无兴趣,道:“走吧!”就转身往上下奔去。

刚走出没多远,就听长眉道人的声音又轰轰隆隆地响了起来:“李道兄,你重极门得了龙鳞,连观摩一下的机会都不想与我等么?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然后就是一串嘿嘿的冷笑,接着又是一大片古怪的冷笑声。

“龙鳞?”关卿云以为自己听错了,剔起黛眉,脸色一寒,“天养,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关天养整个人浑似遭了雷击,三魂七魄都散了,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天养,你怎么了?”关卿云轻轻地摇了摇他,道:“天养……”以为他不堪长眉道人音波功的震动,心内烦恶难受,所以才不言语。就渡过一丝真元,以助关天养平复气血,不想反遭到一股诡异力量的阻拦,反震得她手心微微发麻。

关天养啊了一声,浑似魂魄终于归位了,扭头看着满脸惊愕的关卿云,问:“咋,咋了?”

关卿云道:“你怎么了?刚才就像没了魂似的!”

关天养摇了摇头,眉头又拧了起来,满脸的忧色。嘴唇略动了动,只是咽了口唾沫,并没有说出在想什么。

长眉的声音又传了来:“李道友,如今漫天下谁不知道你重极门强抢得了龙鳞呢?嘿嘿,我等虽非事主,却也要来向重极门讨一个公道!”

关卿云似乎也有些慌了神,呼吸不免有些急促,“龙鳞,当真是龙鳞!重极门怎么会有龙鳞?”怔怔地看着关天养,竟似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似的。

关天养神情说不出的阴郁,“不,重极门没有龙鳞!”语气肯定得令关卿云既惊且疑,“你怎么知道?”她问道。

“我就知道!”关天养望了望淹没在夜色中的知客院,这才意识到重极门面临着巨大的的危机,而这个危机竟然是由自己引发的。楚庸说过,两千年前,一片龙鳞引发了整个修行界将近百年的大混战,虽最终被玄武宫得了去,但却有无数人、无数门派灭于这场大战。难不成这一回又要爆发一场大混战么?想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天养,你冷么?”关卿云见关天养打起了寒噤,脖子上炸起了老大一层鸡皮疙瘩,便以为夜里山风大,受了凉。旋又觉得关天养有那诡异的力量护体,断不至于连这点寒气都受不了。

“姐姐……”关天养喉头蠕动,十分艰难地说道:“你现在能带我上山么?”

“上山?为什么要上山?”关卿云将关天养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这般坚决地要上山去了。

关天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咬着牙道:“这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

“你要做什么?”关卿云竟被吓了一跳,以为关天养要做什么骇人的傻事。

关天养听着山下的散伙闹得一阵比一阵凶,就道:“姐姐,现在没法子细说。你先带我上山,我要见他们的李宗主。晚了怕是会出大乱子!”

“天养,你可知道强闯山禁是严重冒犯重极门的行为?”关卿云实在想不明白关天养为何突然要去求见李延极,按说他一个普通小子,纵然现在有些声名,也没资格直接求见堂堂重极门宗主的道理,分明就是不知高低深浅。即便有再重大的事,也须得先见过了知客院管事才行。但她也知道关天养不懂这些修行界的规矩,所以只提醒他不要妄想着在没有重极门的准许之下强闯上山,那是不可能的。

若是别人这样说,关天养早发作起来了,但他却知道关卿云是为了自己好,不想自己和重极门发生冲突,生出仇怨来。“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但这次是例外!你相信我,就算我们强闯山禁,李宗主也必然不会怪罪!”其实他心里乱作一团,说李延极不会怪罪,也不过是想当然罢了。

关卿云也着了急,“为什么,天养?什么事值得你去冒这样的险?”

关天养目光如剑,冷厉得慑人心魄,“龙鳞的事!”

“龙鳞?”关卿云显然还不知道他和杜若曾在山下的天机镇当过龙鳞一事,不免显得有些焦躁,“龙鳞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分明认为关天养是在没事找事。

“相干的!”关天养沉重的点着头,“这事便是由我引起的!”说着,就向知客院冲了去。

关卿云心下尽是骇然,抢上前去拦在关天养的前头,问道:“怎么是由你引起的?天养,你可知道龙鳞是什么吗?”

山下的散修吆喝得越来越厉害,一个劲地暗讽暗刺重极门,还说龙鳞为天下至宝,没得就让重极门这般强夺了去的道理云云,一个比一个话说得还难听。

关天养直视着关卿云的眸子,“姐姐,你都听到了,我若再不出面,这黑锅重极门怕是背定了!”见关卿云还是一脸的茫然,就道:“姐姐,现在我也没办法跟你仔细解释,总之你相信我,这事眼我有关,而且关联极深就是了!”

关卿云知道他不是一个任性胡为的人,见这般说,尽管心中还是有万般的疑问,就道:“好,你跟我来!”托着他的后腰,纵身跃起,朝着知客院内扑去。

却不想知客院竟然设有法阵禁制,即使是跃起十数丈高,也被一道清光给挡了回来。霎时之间,警钟大作,内里值守的弟子大喝道:“什么人!”各自拿着法器冲了出来。

关卿云抱拳道:“众位道兄,在下小蓬莱门下关卿云,携兄弟关天养山上拜会进道院鲁前辈。并无意冒犯,还请恕罪!”

领头的重极门弟子怒道:“强闯知客院还说无意冒犯!哼,想来你小蓬莱也是想趁火打劫了!看剑!”舞了个剑花,纵身扑了上来。

关卿云道:“道兄且慢。我等当真是应鲁前辈之邀前来的,绝无故意冒犯之心……”

“嘿嘿,等我拿下你等,交到宗主面前后,你再去慢慢分辩吧!”竟是一剑快过一剑。

关卿云正待拿出本事将他制住,不想关天养斜冲了上来,道:“姐姐,让我来!”挥起短剑,一气连攻了十三剑,剑剑指向那人的要害。那人乍见关天养手里拿的竟是灵品法宝,分明吃惊不小,再见关天养出剑速度奇快,竟让他无法分辨清楚,心下更是慌了。十三剑竟然只挡下了一剑,他自然看得出,若非关天养手下留情,身上已然多出了十二个透明窟窿来。

关天养见那人心神已乱,便中宫直入,直取其喉。那人大吃一惊,回剑封挡,连连后退避让。关天养也不再追击,转刺为撩,一剑将他手中的长剑挑飞,顺势往前一推,短剑就抵在了那人的脖子。“既是知客院,你们为什么把大门紧闭了?我们敲了半晌的门,也不应一声。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鲁前辈邀我等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商,你等就是这般接待来客的么?”越说越是气氛,偏那人还一脸的凶悍之色,当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了下去。

另几名重极门弟子都围了上来,剑指关天养,要他放开莫师兄。

关天养横了他们一眼,道:“烦请你们派个人立即上山禀覆,就说我关天养有头等的机密之事要面前李宗主。若是不去,嘿嘿,我立马就在他身上捅出一个透明窟窿来!”

莫师兄怒喝道:“你敢!”

关天养狞笑道:“你倒是看我敢不敢?!”

几名重极门弟子商议了片刻,其中一人就道:“好,我这就上山去奏禀。你们若是敢伤莫师兄一根寒毛,我重极门必不会善罢甘休。”说完,丢下一声冷哼就去了。

片刻之后,关天养猜定那人应该已经在上山的路上了,这才收回短剑,抱拳道:“对不起,得罪了!”退回到了关卿云身旁。

莫师兄也退将回去,与众同门站在一起,道:“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么?嘿嘿,只要我等还有一口气,你们就休想进山一步!”

关天养道:“我们并不想强闯山禁。只是见知客院没有动静,又不知道该如何上山,这才不得已而故意将诸位惊动了出来。毕竟兹事体大,拖延不得。还请诸位谅解!”

关卿云也道:“我小蓬莱与重极门几千年交好,我等又岂不知强闯重极门山禁该当何罪?实在是事出紧急,情非得已,还请诸位道兄谅解。待见到鲁前辈和李宗主后,自然会把一切都说清楚。”

莫师兄道:“好,徐师弟已经上山奏禀,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吧。但若还敢再闯山禁,嘿嘿,便是被捅上几百个透明窟窿,我等也绝不容许你们跨过山门一步!”

关卿云道:“自然不会了!”拉过关天养,走得远远的,道:“天养,你又怎会知悉龙鳞之事?一会儿若是重极门的前辈们问起来,你若说不出个原由,这祸可就闯大了!”

关天养道:“姐姐,你看我可是莽撞的人么?”

关卿云实在摸不清这里面的深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是。但就怕你衡量不清这里面的轻重!”

关天养苦笑道:“我怎么会衡量不清呢?唉……”也是满脸的忧忡,实在是担心重极门不听他的解释,不但自己性命堪忧,就连关卿云也得受连累。

“怎么了?”

关天养道:“没什么。姐姐,容我先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坐到一旁的树下,蹙眉深思,不再言语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见破空之声由山上疾袭而来,一道遁光从天降在了知客院前的广场上。莫师兄和众同门者躬身持礼道:“鲁师叔!”

关天养和关卿云都没料到鲁长恭当真从慧泉寺返回了,又惊又喜,交换了一下眼神,便迎上了朝他们走过来的鲁长恭而去。

“鲁前辈!”关天养和关卿云同时起手行礼。

鲁长恭只是对关卿云点了点头,就对关天养道:“关兄弟,你是才赶到么?”

关天养道:“我们已经到好几天了。只因上不得山,便滞留在了镇上!”眉头一拧,目视鲁恭,便要问龙鳞之事。鲁长恭分明看出他要说什么,忙一摆手,笑道:“我原来是邀你来讨教切磋,现在看来是有些不便了!”

关天养分明感觉到鲁长恭在暗示他什么,却又不能悟透,就问:“鲁前辈此话怎讲?”

鲁长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想必也听到了山下的叫嚣,眼下我重极门也惹上了一桩极大的麻烦,暂时不便招待你,所以只有把期限往后推一推了!”苦苦地一笑,满脸的歉然。

关天养急道:“鲁前辈,我……”

鲁长恭当即就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这事确实与你无关,是我重极门的家务,你若掺合进来,只会使得局面更加混乱。”也不再和关天养说话,而是扭头对关卿云道:“你三师叔也不会来千阳山了,他可能会取道东海前往天台山白玉观,你可去那里与他会合。”

关卿云瞟了关天养一眼,分明看出他们之间有什么极为隐晦,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也就不好多问,起手道:“多谢鲁前辈相告!”

关天养听着山下的散修们竟然讽刺起重极门是强盗来,还说重极门藏污纳垢,门中之人品行低下云云,顿时气往上涌,道:“鲁前辈,他们说的话你都没听见么?”

鲁长恭淡淡地一笑,“别去管他。关兄弟,你若有兴趣,大可随卿云去东海一游。山上还有些事务,就不送你们了。好走!”说完,扭身就转回去了。

关天养叫道:“鲁前辈,你就不能听我多说两句么?”

鲁长恭没有置理他,而是对莫师兄一众人等道:“关兄弟是我请来的客人,因有极重要的事情相告,又上不得山,才不得不如此作为。你们也不必为此气恼了,怪我没有事先向你们交待清楚!”

莫师兄等人齐拱手道:“弟子等原不错二位道友是应师叔之邀而来的,多有冒犯,还请师叔责罚!”

鲁长恭道:“你们不过是尽自己本分,岂有受罚的道理?倒是这两位道友行事猛浪了些,回头我自会向你们师父说明的。都回自己岗位上去吧!”

莫师兄和众弟子躬身道:“是,师叔!”就都闪身回知客院去了。

鲁长恭正要走,就见几道遁光自山上而来,其中一人叫道:“鲁师兄且慢!”

循声望去,只见四名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重极门长者从天而降.莫师兄等人见状,齐齐躬身道:“弟子见过王长老、许长老、郑长老、马长老……”

鲁长恭眼神一凛,分明已经猜到四人的来意,冷哼一声,“几位师弟巴巴的赶来做甚?山上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么?”

为首的王长老道:“鲁师弟,我等听说有人强闯山禁,特来查探。不知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竟不将我重极门放在眼里?”目光直接转到关天养身上,喝问道:“便是你说有要事面禀宗主么?”神威凛凛,声色俱厉,分明是想先声夺人。

关天养不明个中深浅,但见来人都是重极门长老,且都是鲁长恭的师兄弟,便躬身一揖起,“不劳前辈下问,正是晚辈!”神态语气,都恭敬得无可挑剔。

“你是何人,又有何事?”王长老竟是越发的凶悍起来,厉声逼问之下,不自觉地用上了真元,震得关天养心下烦恶难当,直欲作呕。

鲁长恭轻轻扶着关天养的肩膀,渡过一丝真元,关天养这才觉得好些,忍不住对鲁长恭投去了感激的一瞥。鲁长恭见关天养就要开口应答,轻咳一声,道:“王师弟,这位小友的我请来的客人,只因山上有事,不能招待,所以特地赶来与他另约佳期!师弟莫非有什么疑问?”

王长老嘴角一牵,满脸的冷笑,“是有两点疑问。鲁师兄可否容我向这位小友请教一二!”

鲁长恭也不理王长老语带挑衅,摇头道:“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有什么值得请教的?我等还是尽快回山,以免宗主有事相召,寻不见人就不好了!”

王长老道:“我等正是奉宗主之命而来的!”

鲁长恭耸然动容,惊道:“奉宗主之命?”显是有些不相信。

王长老亮出一面符牌,道:“奉宗主令谕,请二位访客重极殿叙话。鲁师兄没什么意见吧?”

鲁长恭没由来的一阵气结,脸色陡地变了几变,这才不甘地一拱手道:“既是宗主有令谕,我还能说什么?只是这二位非我重极门下,愿不愿去见宗主,也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思。若是不去,我重极门也断断没得用强的道理!”说着便转过身来,对关天养使起了眼色。

【二百三十三、重极乱象】

关天养如何没有听出鲁长恭的言下之意?只是他不明白,鲁长恭为何要阻止自己去见上山,难不成是因为名闻天下的重极门宗主李延极又凶又恶么?还是不想让自己搅进一潭混水来?正要应答,就听关卿云道:“晚辈二人之所以急着上山,只当敝师叔在山上,有机密要事相禀。再者又有鲁前辈的邀约。几番叩访也不见有人,故此才不惜强闯山禁以惊动诸位前辈。若有责罚,我等接下便是,绝无怨言。只是这面见李宗主一事,非是我等不识抬举,实在是我等身份低微,骤然置身于重极殿上,怕是有辱重极门门庭。再者我等也有十万火急之事在身,须得立即赶往东海天台山去。怕是只有拂逆李宗主的一番好意!便是李宗主怪罪,我等也只有改日再来拜请!”说完一揖手,拉上关天养就要走。

许长老叫道:“慢!”闪身拦住了关天养和关卿云的去路,满脸森然地道:“关道友,你是小蓬莱门下,但去无妨。但这位小兄弟却请稍留片刻!”

关天养已经从他们的对话里摸出了深浅来。从山下众散修的吆喝声中,他已经断出重极门可能是为了龙鳞一事遭来祸端。此事是由自己一手引起,原与重极门不相干连,他也想出面澄清,也免重极门因此而闹起了内乱来。但眼下的情形让他意识到内乱显然已经起了,但不管他出不出面澄清,局势都非他所能左右的。与其一番好心反把自己给陷了进去,还不若见机开溜得好。李延极身为一派宗主,必不会跟他这个无名小子一般计较。

“我与姐姐一道来的,为何她可以走得,我就走不得呢?”关天养分明看出后来的四位重极门长老对自己不怀半分好意,恭敬之心自然尽去,顽悍之色也显露了出来,“诸位长老若是要强留,小子不过一介普通人,没有半点修为,那也只有由得你们了!”说完冷哼了一声,将头侧向一边,望天不语。

许长老不由一窒,神情僵了一僵,显是被关天养这番话给震住了。在看了一眼王长老后,又道:“小兄弟不是说有紧急之事要面见宗主么?这会子怎么又说要走了呢!”

关天养道:“对呀,我本来是有要事的,那又怎样?”

许长老没有品出关天养的言下之意,还说:“既是如此,我等奉宗主之命前来相邀,小兄弟为何反倒不去了?”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起来,“这位长老的话倒问是怪了,我又不是你重极门下弟子,凭什么李宗主要邀我就非去不可?难不成李宗主是修行界的皇帝,他的令谕就是圣旨,谁都得遵从么?”

许长老顿时傻了眼,真不知该如何对答了。

王长老没料到关天养口舌如此犀利,顿时满脸的恼怒,“小兄弟,我等不过是应你之请前来相邀,现在你却说有事要走,莫不成当我千阳山是你家后院么?咹?”语带威吓,气势汹汹,以他五百多年的修为,竟将关天养压得脸色发白,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可关天养毕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原力运转,便将王长老压来的气势逼退了开去。暗叫一声糟糕,心说:“他若执意要问我们强闯山禁之罪又该如何呢?”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了应对之策来。

王长老不料关天养意志如此之强,不但无视于他的气势威压,竟还逼了回来,顿时吃惊不小。就以为关天养一直在隐藏实力,伪装普通人,其实已经有了不弱的修为。可仔细一看,关天养经脉阻塞,分明就是连内力都不曾修练过,又何谈真元?一时间满心尽是疑窦,怎么也解不开。见关天养眼珠飞转,显是在谋思对策,就冷冷地一笑,“小兄弟若是去,那便一切好说。若是不去……鲁师兄,你说该当如何?”

鲁长恭情知关天养被王长老挤兑到了死胡同里,自己若不出言相助,怕是会被逼得哑口无言,就道:“人是我请来的,他们强闯山禁实属我没有尽到告知的义务,这份罪我自会向宗主去请!”大袖一拂,侧过了身去,分明就是一副不想再去王长老多言的架式。

王长老见鲁长恭作了怒,分明有些得意,“鲁师兄,这话可不对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二者有何相干?若是都像你这么做,我重极门的山规立来还有何意义?”

鲁长恭似乎早料到王长老会这般说,就道:“王师弟所言有理。回头我自会向正道院龙师兄请罪!”听这语气,竟是要将关天养、关卿云二人强抢山禁的罪过一肩承担下来了。

四位长老面面相觑,似乎在目光交换成达到了一致,面上俱都露出了满意之色,显是达到了预期的目的。王长老冲鲁长恭一揖手,“既然鲁师兄这样说,那我等只好如实面呈宗主了!”说完,四人驾起遁光便去了。

鲁长恭目睹着四长老消失在茫茫的夜空里,摇头叹了一声,正待要走,关天养却叫住他,道:“鲁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是满脸的焦急。

鲁长恭淡然一笑,满不在乎地道:“也没什么,就是闹点家务。你们赶紧去吧!”

“鲁前辈!”关天养见鲁长恭要走,忙抢身拦住,问道:“重极门的家务可是因龙鳞而起?”

鲁长恭面色当即沉了下来,关卿云见状,断然喝道:“天养,你非重极门弟子,如何干预起重极门的事务来了?走吧!别枉费了鲁前辈一番成全之心!”

关天养去是驴脾气发作了,哪里肯听?“我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鲁长恭道:“不管什么事都与你不相干涉,还是赶紧去吧!”说完,驾起遁光就走。

关天养望着鲁长恭消失的方向,满面愁苦,浑不知该如何是好。耳里却隐隐传来鲁长恭的声音:“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清楚就能改变得了的。乱至于此,显是有人故意在后面挑拨。以你的聪明智慧,不难猜出他们为何要这样。与其自己跳出来,还不如远远的走开……”

有人故意挑拨?

关天养其实何尝没有猜到是有人在背后挑拨呢?他只是想不明白,是谁,又为什么要在背后挑拨。是为了对付他,还是为了对付重极门?

关卿云见他愣愣地出神,就道:“走吧,看来重极门的这潭浑水深不可测,咱们还是不要去趟得好!”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下到山口,见十几名重极门三代弟子结阵而守,另还有六尊五丈许高的机甲人守伺在侧,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见关天养和关卿云从山上下来了,一众人也很是纳闷。一名弟子走上前来,正要询问,在认出关卿云后,愕然道:“关道友,是你呀。你们,你们怎么从山上下来了?”

关卿云起手道:“武道友。我等有事求见鲁前辈,结果不得其门而入,只得退下山来了。刚才听见有好多散修在山下吵嚷,不知所为何事?”

武道友道:“不过是些无事生非之徒。道友可见着鲁师叔了么?”

关卿云叹道:“见是见着了,不过鲁前辈说有要事在身,无暇管顾我等,便要我们择日再来!”说完,惋惜地叹了口气。

武道友原来有些紧张的神情分明一松,笑道:“是呀,众位长辈都有要事,道友还是改日再来吧!”

值守的三代弟子几乎都识得关卿云,彼此叙过礼后,就让开关卡,放他们下山了。

天机镇上并没有因为夜已经深沉而静寂下来,还是一派热闹,或许是因为多了人数极众的散修的原因。

回到客栈后,关卿云布起了一道封印,再也压不住心中肆虐的疑问,道:“天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那个龙鳞……”却还是不敢想像关天养会和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龙鳞扯上关系。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这事说来和杜姑娘也有关系!”

“杜姑娘?”关卿云骇然,脸色都不免有些发青了,“阿若么?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了?”

关天养道:“这个……”千头万绪,当真不知该从何说起。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就又道:“姐姐,我们还是先离开千阳山再说。眼前的变故实在让我有些怕得很,还是早些开溜得好!”

关卿云如何意识不到眼下的风波实在大得可怕呢?关天养真要是卷了进去,恐怕就再难脱身了,也道:“好,咱们现在就走!”

匆忙收拾了东西,结了店钱,就让小二去把马牵来。刚从客栈出来,迎面就撞上一位老熟人:南华老怪!

关天养纵是想避,也避不及了。

南华老怪像是发现了天上掉下来的异宝,直勾勾地盯着关天养,双眼放光,谗涎之极,嘿嘿地笑道:“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呀……”一副浑是要吃人的架式,吓得关天养是汗毛都竖了起来。

关天养作好了十二分的戒备,冷冷地应道:“是吗?那你这回又打算硬抢呢,还是怎么着?”

南华老怪格格地怪笑,说不出的兴奋,“想必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将欧阳琪那小子革除门墙了!”将关天养上下打量了好几回,也不知要干什么。

“哦?”关天养还是颇为意外,道:“你原不该收这样的人为徒,他只会给你惹麻烦!”心下还是没猜透南华老怪要干什么。

南华老怪点头道:“不错。事实上我们原本无怨无仇,都是因为他的挑唆才会有了那次的冲突。说来也都是一场误会,你说是不是?”又格格地笑了起来。

尽管南华老怪想表现得更温和一些,可模样长得实在是有些丑陋,越笑越让关天养心下发寒。他实在想不透南华老怪为何突然对自己和气了起来,言下似乎还有尽释前嫌的意思,心下不免嘀咕道:“这个老家伙,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我倒要看看,你能耍得出来什么把戏!”就道:“原来就是这样。老仙你也是一方人物,怎会被那小子所利用呢?”

南华老怪摇头叹道:“阴沟里都有翻船的时候呐。我也是被他一时蒙蔽,才会有此不智之举。小友这是要走么?”

关天养道:“是呀。原本是来见个朋友的,结果连山都上不去,那也只有改日再来了!”

南华老怪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小友现在有空否?”

关天养暗暗一凛,也不知南华老怪要看什么,道:“这个,老仙莫不是有什么指教?”心下却在想,若是南华老怪再敢索要宋家祖传之宝,他立马就会挥剑攻上去。有关卿云掠阵,又在千阳山脚下,也不怕南华老怪敢胡来。

南华老怪道:“关老板的手段现在是谁人不知?嘿嘿,我嘛,不过是有一件小东西,想请关老板帮忙看看,还能不能强化!”

关天养暗道:“原来是送上门来的生意。”看了看关卿云,就笑道:“这个么,不知是什么东西?”

南华老怪顿时大喜,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那里有家酒楼,我们何不坐下细说?”

关天养应道:“好!”

南华老怪表现得是前所未有的热情,又是叫了好酒,又是叫了好疏好果——天机镇毕竟是仙市,招待的来往客人都是修行者,自然不会备下凡俗之人食用的酒菜——还问关天养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关天养道:“老仙不必客气了,不知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强化?可否先拿来看看!”

南华老怪这才拿出一支黑黝黝的骨笛来,道:“小友请过目!”

关天养接在手里,顿时感到一股子寒意沁骨,眉头也禁不住皱了一皱。南华老怪看在眼里,忐忑地问道:“怎么?”

关天养心下对南华老怪怀有极深的敌意,根本不想为他强化修复任何东西。但想到是送上门来的生意,若就这样拒绝了,一旦传将出去,怕是就没人找自己强化法宝了。暗叹了一声,将所有的不情愿都抛到一边,道:“老仙这件法宝是用千年老尸的腿骨炼成的,又用星辰金强化过了,只不过在祭炼法阵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所以不过才凡品六阶。”

“还能强化么?”南华老怪那双鼓突的眼睛紧张得都快要掉下来了,连脸色都有些发青了,浑似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僵尸。

关天养纵是见多识广,也不禁心下有些发毛,咽了口唾沫,道:“这个,当然能了!”

“还能强化多少个品阶?”

关天养暗忖道:“南华老怪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手里拿着威力越大的法宝,危害就越深。这件东西材质本是极好的,只可惜他炼制不得其法,好好的一件东西竟被他给折腾了。”就道:“两三阶是没有问题,再高嘛,那就得看老仙的福缘了!”

南华老怪听了此言,顿时大喜过望,击掌赞道:“关老板真乃神人也。这件东西就拜托了!”连连作揖,浑似拜神一般,神情很是恭谨虔诚。

关天养漫不经意地道:“这个……老仙也知道,我是做这行生意的,能接的活我都接,但得先把价码都说清楚。不知老仙以为呢?”

南华老怪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不知小友要价几何?”

关天养道:“凡品的法宝,强化成功一阶,要价一万晶玉。但若是有幸突破成灵品的话,加收十万晶玉,每提升一个品阶,烦请多付五万晶玉。老仙可清楚了么?”

南华老怪道:“也就是说,若能强化到凡品九阶,我只需要支付三万晶玉就行了。但若是有幸突破灵品,晋为灵品二阶——当然,我只是打个比喻——那我就得付你十六万晶玉。可对么?”

关天养点头道:“然也。咱们是先说断,后不乱。开门做生意,就得明码实价,不能欺罔顾客。老仙说是不是?”

南华老怪一边盘算,一边应道:“是,是,正该这样。那小友何时可以动手?”

关天养扭头对关卿云道:“姐姐,耽误几个时辰,杜大先生不会怪罪吧?”

关卿云笑道:“只要不是几天,三师叔还不至于发脾气的!”

关天养道:“那,现在便可动手!”

南华老怪也是阅历丰富之人,一听他们的对话,就断出这个温婉可人的女子是小蓬莱门下。见关卿云双目隐蕴光华,气质出尘脱俗,令人一见忘忧,又称‘南斗星君’杜友逢为三师叔,便猜出她极有可能便是飞龙真人座下首徒,在修行界颇有些名声的‘绿波仙子’关卿云了。他心下暗忖道:“关卿云姓关,关天养也姓关,关天养又叫关卿云为姐姐……噫,难不成这小子是转世重修么?听说他与小蓬莱关系极为亲厚,九夏鬼市上店铺里所售卖的丹药全由小蓬莱提供,竟然连极为稀罕的【回天丹】都有得卖。再者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又岂会深谙法宝强化之道?必是转世重修了!”又暗暗感慨道:“难怪都说这小子背景不简单,嘿嘿,看来我将欧阳琪那小子踢出门去是再明智不过了……”

【二百三十四、乱起萧墙(上)】

南华老怪要的本就是雅间,见说关天养要动手,他又赶紧张罗着布下了封印。关天养就拿出材料,又将自己的规矩交待了一番,就开始动手。

骨笛又叫‘玄阴慑魂笛’,是慑魂类法宝的一种。慑魂类最常见的法宝便是旗幡,其次便是笛、琴、筝一类的乐器。南华老怪这支骨笛用千年老尸的腿骨炼成,先天阴气是十足的,再加上又用星辰金强化了,其坚韧度自然不凡。只可惜在祭炼法阵的时候没能将灵气控制好,导致分布不均,部分法阵和符箓的威力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以至于本该是件灵品的法宝,却沦落成了凡品六阶。若非如此,关天养也不会揽下此活了。

而强化此笛也不将法阵和符箓洗了重做,只需要添加几样材料,祭炼几道符箓,再注一轮灵就算完工。

当然,说起来容易,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实际上做起来却颇要费一番功夫,最麻烦的就是注灵。毕竟南华老怪祭炼的是四级法阵,可不是三两下功夫就能搞定的。

若说为关卿云强化隐剑是真正的技术活的话,为南华老怪强化骨笛就是个力气活。在完成了三道符箓的祭炼后,接下来的三个时辰里,关天养就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注灵,比之于在慧泉寺祭炼五行锁元尺还要枯燥。

在骨笛散发出来的莹白毫光渐渐转为幽蓝色时,关天养竟长长地舒了口气。尽管他早知道会这样,但还是觉得这样毫无挑战性的强化实在是一种折磨,殊无乐趣可言。

南华老怪简直就像看到仙佛降世一般,脸色时青时黑,既惊恐,又兴奋,还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只差没有跪拜下去,叩谢关天养的大恩大德了。

在幽蓝的毫光衡定下来后,关天养终于吁了口气,收回了手来,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骨笛,他道:“老仙看看可还满意?”

南华老怪轻轻地摩挲着笛身,枯瘦的双禁忍不住在颤抖,口中含糊不清地念道:“灵品,灵品二阶呀……神了,简直神了……”

关天养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见南华老怪还没有醒过神来,就轻咳了一声,道:“老仙可还满意?”

南华老怪连连点头道:“满意,满意,当然满意……”

关天养轻吁了口气,笑道:“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嘛!”

南华老怪当即就读出了关天养的潜台词,忙道:“哎呀,你看我,高兴得都忘了。灵品三阶,一共,一共是三万,十三万,五万,十八万,十八万晶玉,对么?”

关天养道:“不错,正是十八万!”

南华老怪拿出一张钱据道:“这是通大恒钱庄开具的二十万见票即竞的钱据,关小友,不关老板请赏收!”

关天养接过,一眼就认出是真的,就待要找回两万晶玉给南华老怪,没想到这个素来作恶多端的老怪竟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关老板帮了我这个天大的忙,区区一万晶玉,就当,就当我,当我请关老板喝茶的。不必了!”

关天养却坚决地摇头道:“不行,哪怕是一个晶玉我也得找零。该收的钱我已经收了,再多收你两万,这算个什么事?”数出了两万晶玉推到南华老怪面前道:“老仙能照顾我的生意,那就是看得起我。老仙的朋友若是有这方面的需要,尽可荐来。以后老仙若还有法宝要强化,我给你打个九折的优惠!如何?”说完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南华老仙连连点头道:“既是如此,就多谢关老板了!”

关天养站起身来,揖手道:“老仙客气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南华老仙道:“二位慢走,不远送了!”在关天养和关卿云出门后,砰的一声就将门带上,又抱着他的骨笛兴奋去了。

刚才的几个时辰里,关卿云一直未曾说过一句话,此时才道:“天养,你不是和他有仇么?怎地又帮他强化法宝了?”

关天养笑了笑,道:“仇怨是仇怨,生意是生意,一码归一码。现在我是斗他不过,将来若是斗他得过了,嘿嘿,那笔账还是会找他算的。”

“哟,看不出来,你还分得真清楚!”

关天养道:“自然要分清楚。我都想好了,以后学着李前辈,做一个游方的强化师,既能赚钱,又能增长见识,还能不耽误修行。你说这好不好呢?”

关卿云听了这个主意,眼里尽是向往之色,道:“呵,你的想法可真是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关天养道:“为什么行不通?慧泉寺之后,我的名声也该传开了吧?嘿嘿,只要我愿意接,还怕没有生意可做?既有生意可做,那就有钱赚。赚到了钱,想买什么不能够呢?”

“照你这么说来,钱就能买到一切了?”

关天养想着陈朔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得笑了起来,“不,钱其实只是一种媒介,通过它,你就能掌握很多资源。而在资源的背后,往往又牵扯到很多的利益。也就是说,手里的钱越多,控制的资源也就越多,所能支配的利益也就越多。所以,钱不单单是钱,它还是一种看不见的力量!”

关卿云思忖了许多,才笑道:“这是什么道理?听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似的。”

关天养道:“这就是道理,事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岂不见那些有钱人总是拥有极大的权势,能支配到普通人无法迄及的利益么?”

关卿云忽闪着清澈的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关天养,道:“照你这么说,你是准备用钱来支配整个修行界的利益了?”

关天养连连摇头,“支配是不敢想的,只能说是希望用钱来保证自己过得更自由一些。”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越多越烦恼,哪有能更自由的呢?”

关天养又摇起头来,“不,不对。世上的人有很多种不是?每个人对钱财的看法都不一样,有的视若浮云,有是视若性命。视若浮云者就是身外之物;视若生命者,那就是烦恼了!对于我来说,它既不是浮云,也不是生命,不过是工具。既是工具,那就越犀利越好!”说完又看着关卿云,显是想从神情变化来判断她有没有明白自己这番话里的意思。

关卿云却是惊奇得很,实在不敢想像这番含义隽永,富有哲理的话是从关天养嘴里说出来的。“这些点想法都是你自己思考出来的么?”

关天养笑了起来,道:“不,是二狗子告诉我的!”

“你是说陈朔?”关卿云的眉头顿时拧作了一处,满脸的不相信。

“对。他这个人特别爱财,但却并不是守财奴,更不是那种为钱财所带累的人。他很会玩钱。若他不拜入玄武宫门下,而是继续跟我一起的话,我敢保证,要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全天下最会玩钱的人。我从不怀疑他有一天会用钱来达到支配修行界的目的。只可惜我从他那里不过学了点皮毛,大手段却是一点都没学到。只有等十年之后我们再会之时,再慢慢地向他请教了,眼下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赚钱,赚得越多越好!”

关卿云轻轻一笑,唉了一声,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呗?”关天养一眼就看出她有不太中听的话要说,大约是顾忌自己的感受,这才生生咽了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关卿云道:“不管你说得多么了不起,都让人感到满身的铜臭!”说着,还用手在鼻前扇了一扇,仿佛真的是臭不可闻。

关天养摸出一个晶玉闻了闻,道:“有铜臭味吗?你闻闻!”

关卿云笑着敲了他一下,“你尽胡闹!”

回客栈取了马匹,两人正待要下山去,就听得又有人叫道:“关兄弟,且慢!”

关天养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循声望去,竟是申广平。

“申仙长!”关天养从马上跳下来,起手道:“你是找我么?”申广平满脸的惶急,冲上一来把拉住他道:“关兄弟,你,你可一定要救救师父!”

关天养顿时哑然。

关卿云走上来问道:“鲁前辈怎么了?”

申广平急得都快哭了,道:“师父他,他触犯了门规,宗主颁下令旨,要,要将他……”

关天养骇道:“要将他怎样?”

申广平道:“要剥去他进道院主的身份,罚去清风洞思过十年!”

关天养啊了一声,道:“思过?”

申广平道:“师父原本并无过错,为什么要去清风洞思过?关兄弟,走,你跟我去向宗主说明!”

关卿云拦住道:“申道兄,你先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申广平怒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师父为了维护你们,现在被宗主剥了进道院主的身份不说,还要罚去清风洞思过。师父修行也快六百年了,何曾过去清风洞思过?而且还是十年……”

被剥夺进道院主的身份,再罚到清风洞思过显是极为惨重的惩罚,要不然申广平也不至于急在这样子。关天养看着关卿云,显是在讨主意。关卿云沉吟了一下,道:“李宗主已经颁下正式令谕了么?”

申广平道:“还没有。但宗主已经颁下了口谕,回头经过正式布告后,便要施行了。到那时,即便是你们再去说明,也没有用了!”

关天养也着了急,“怎么会这样?不就是一桩小事么?”

申广平怒道:“小事?这哪里是小事了?外人私闯山禁,轻者被驱逐,重者被罚去黑龙沟采矿。若不是师父曲意回护你们,你们又岂能幸免?王师叔等四位长老奉宗主令谕前来相邀,你们为什么不去?明明是你们强闯山禁,说要有要事面禀宗主的……”

见申广平越来越激动,关天养也是满心的悔恨,“就因为这事……”下面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先前他本是要上山去面见李延极的,奈何鲁长恭怎么也不愿意。申广平大约也是不知道这些,他也不想再分辩了。

申广平见关天养张口结舌,便以为他心下愧疚,语气便柔和了许多,“如何不是?”

关天养点着头,“我明白了……”正要说随申广平上山说清楚,就听关卿云道:“申道兄,鲁前辈被罚怕不只是这么简单吧?想必还有另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也不是?!”

申广平一怔,眼里掠过一丝慌乱,与他平时的潇洒迥然不同。他道:“谁,谁说的?”

关卿云微哼了一声,满面的严霜,“满大街的散修,谁不在说呢?说重极门谋夺了龙……”

申广平惊叫道:“谁说的?”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捂关卿云的嘴。幸得及时反应过来,将伸出去的手猛地往下一切,就变成了打断关卿云的说话,使了个眼色,拉上关天养就往镇外而去。

关天养紧随申广平的脚步,问道:“申仙长,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卿云又打断他道:“天养,先别问!”

一路疾奔到了半山腰,申广平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但神情依旧凝重,他道:“你们也看出来了?”

关卿云道:“若这都还看不出来,我们岂非与傻子无异?”

申广平唉地叹了一声,理了理思绪,这才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去年九月,有人来镇上当了一块龙鳞,却莫名其妙地被人偷了去。当时的事情闹得有多大你也该有听闻吧?”

关卿云先是瞟了一眼关天养,然后嗯了一声,道:“去年九月我还在岛上,没来中土。后来听师父说过千阳山发生了大事,我却没有细问!”

申广平说了一声难怪,就道:“接当的生意是乾坤庭旗下的,可想他们有多愤怒。经过一番调查,他们发现龙鳞是被千影门一个叫诸葛春的人偷了去。杨纵就带着乾坤庭火字堂的人一路追去千影门,可千影门上下拒不承认得到了龙鳞。杨纵无法,只得请宗主相助。宗主去后,和千影门上下细谈了一遍,他们依旧不承认盗得了龙鳞。”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千影门原来与我重极门的一个分支,关系也处得极好,宗主也极想维护他们,并不愿把事情闹大。若他们主动交出龙鳞,就只惩罚诸葛春一人。可他们却就是不开窍,死活不肯承认盗了龙鳞。他们也不想想,乾坤庭的力量多强大?若是没有证据,岂会追到千影门去?最后还是在千影门后山禁地把龙鳞找了出来。杨纵为儆后来者,下令灭了千影门。宗主也是无能为力!”

关卿云瞟了一眼关天养,见他脸沉如水,眼中一丝波澜也没有,不由很是佩服起他的镇定功夫来。

申广平又道:“十天前,各个分支的掌门和派中长老突然齐聚千阳山,要宗主交出龙鳞来,还千影门一个公道!”

关卿云噫了一声,奇道:“这是什么话,龙鳞是别人当的,乾坤庭追了回去自然是还给了当主,他们找李宗主要什么龙鳞?”

申广平满脸的愤然,眼里尽是憎恨之色,“他们说,龙鳞不过是个诱饵,事实上是宗主想借乾坤庭之手灭了千影门。还说各派依附重极门数千年,一直和睦共存,从不曾有过龌龊。如今宗主大权在握,便想将异己翦除,扩大自己的势力,一统重极门……你们都说说,这是些什么话?宗主向来仁和,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若不是千影门上下冥顽不灵,如何会出这样的事?如今他们都说,宗主要是拿不出龙鳞,那就是他和乾坤庭勾结无疑。各大院主、众位长老都分成了三派,一派是支持宗主的,一派是支持各派掌门的,还有一派是中立观望的。十多天来,山上已经闹得一团糟,不想山下又添了这些事非。也就是在这节骨眼上,你们又闹出强闯山禁的风波来。师父为了护住你们,便将所有的过错都揽了下来。宗主为了不节外生枝,也不得不颁下令旨处置他了……”说完长叹了一声,满脸都是茫然和无奈之色。

关卿云着实有些看不惯申广平的胸襟气魄,但又不好直说,就冷冷地问道:“为何不请乾坤庭来说明?难不成你们就这么束手看着么?”

申广平也是聪明人,如何听不出关卿云话里有话?脸膛腾地一下就红了,道:“乾坤庭火字堂杨座主有公务在身,无暇分身,就来了一封亲笔信,证明千影门确实是偷盗了龙鳞。但各派掌门都不信,还污蔑宗主和杨座主勾结……”才说到此处,关天养禁不住大骂道:“放屁!”

申广平见关天养怒气汹汹,顿时为之一怔,已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关天养骂了一连串的放屁,怒气竟无法遏止,道:“李宗主为什么不将这些混蛋都赶下山去?他们明明是有阴谋的!”

申广平冷笑道:“赶下山?说得容易,真要是这样做,立即就会激起大乱,说不定重极门就会因此而分裂。不要说是宗主,我们也绝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关天养咬牙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贪心不足的混蛋。哼,走,咱们现在就上山!”

【二百三十五、乱起萧墙(中)】

关卿云抢先一步拦住道:“你上山去做什么?”

关天养义愤填膺,道:“自然是为鲁前辈和李宗主澄清!”

关卿云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去澄清,你拿什么去澄清?”分明是在暗示关天养,要他赶紧避开才是道理,别再去瞎掺合,要不然非但澄不清,反而还会把自己也给陷了进去。

关天养也品出了关卿云弦外之意,眼里顿时涌起了犹豫之色,道:“我……我自有我的法子。姐姐,你留在山下,我一个人去便是了。”

“你一个去?你还当自己是杨座主么?”关卿云越发的气恼,语气也越来越冷厉,只差没有当场斥骂起来。

关天养道:“便是杨座主亲来,也未必有我说得清楚!”将脖子扭到一边,也不去看关卿云那张冷脸,心下只想着:“不管你如何劝阻,反正我都得上山去!”

关卿云见他这般牛性,当真是恨不得扇他两巴掌,将他扇醒才好。“看来你是铁了心了?”她问。

关天养昂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

关卿云哧的一声冷笑道:“男子汉?也不看自己才多大点?”见关天养脖子都红了,显得受了这话的刺激,气怒非常,就叹了口气,将所有的愤怒都抛到一边,柔声道:“好,你既要去,我便陪你一道!”

关天养本以为她是害怕搅进重极门的乱局里,所以才阻挠自己上山,见她说陪自己一道去,顿时又满心欢喜,道:“姐姐,你就放心吧,咱们这一去,必能克定祸乱,还重极门来宁静!”一副志大必得的架式,看得关卿云又差点忍不住对他一番冷嘲热讽,但她还是轻哼了一声,“你当自己是什么了?神仙?”下死劲地白了关天养一眼。

申广平见关天养到底是答允上山了,顿时大喜,兴奋地看了关卿云一眼,抱拳道:“若是能救师父免脱此难,我申广平必将二位恩德牢记于心,他日有用得着之处,只消一句话,水里火里任凭差遣!”

关天养道:“申仙长,这话言重了。鲁前辈是为我等受罚,解他之难,那也是份内之事!”

关卿云对关天养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嘿嘿地道:“还是少些废话吧,上山要紧!”

这一回他们没有走知客院,而是由黄庭观坐飞舟上的山。

一路上关天养再也无心欣赏风景,只是想着见到李延极之后,该如何回话,才能避免鲁长恭遭到处罚,又能化解重极门的内乱。

不知不觉,飞舟就泊在了重极殿前广场一侧的承天台上。申广平道:“二位,到了!”率先下了船去。

关天养举目而望,见雄传庄严的重极殿前坐着数百号人,分成三个群落,正在激烈地争吵着。

申广平刚下船,就有数人迎上来,叫道:“三师兄,找着了么?”

申广平道:“找着了。”

那些人见关天养和关卿云相继下了船来,拍掌叫道:“太好了,师父有救了!”想来都是鲁长恭座下弟子。有人凑将上来,对关天养道:“你就是关兄弟吧?一会儿烦请你在宗主和众位长老面前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你是外客,长辈们必不至于为难你们的!”

申广平喝道:“胡说什么?”就领着关天养和关卿云朝着人群聚集处走了过去。

重极殿高踞于数十丈高的陛阶之上,站在下面向上望,说不出的威严。

在距离人群约十丈许处,申广平让关天养和关卿云先稍等,他快步跑将上去,高声道:“申广平请见宗主,有要事面承!”

“广平么?什么事!”

这声音慈和而宏亮,关天养听在耳里,心里竟似有股暖流淌过,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浔阳城里的镇水神塔,心下暗道:“也不知道这位李宗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申广平上前见了礼,躬身答道:“回宗主,弟子已将叩山请见的二位道友请来了!请宗主准许他们上前说明情况!”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有人叫道:“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鲁师兄已经决定揽下一切罪责了,叫他们来,岂非多余!”

李延极沉声道:“是非曲直,还是辨清楚些好。请二位道友上前来吧!”

申广平跑将回来,对关天养和关卿云道:“二位请!”

关天养迎着数百双投射过来的目光,也不畏惧,昂然地走了上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

在数百双疑惑、审视的目光之下,关天养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子没由来的骄傲,心说:“堂堂重极门,天下第一炼器大宗,此时此刻却因为一片龙鳞陷入了内乱,而我又在不知觉间成为化解问题的关键……这半年来,修行界变故迭起,几乎每一起重大事件我都有参与,虽然历经艰难,但到底是有惊无险。非但如此,我还得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宝贝。试问,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子,有何德何能?这是不是老天爷在给我机会,要成全我呢?”

想到这里,他扭头环视了一眼四周。看着那一双双如刀锋利锐利的目光,他竟然笑了。这一笑之下,又引来了更多疑惑和愤怒的目光,他看到有些人甚至忍不住想站起来,也有人喉头蠕动,似乎是想质问他为什么而笑。

是呀,为什么而笑?

关天养觉得这一刻的感觉特别奇妙。

像行走在云端,又像在做梦,一点都不真实。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就因为得意么?还是……

陛阶之下的那个中年人吸引了他的目光,让他脑子里繁杂的念头瞬息止住了。

中年人留着三缕长髯,气质儒雅而不失华贵,眼神平静而幽深,在他的注视之下,好似被一潭温水包围,说不出的舒服。但也感到一种不可见底的神秘莫测。身着黑色长袍,脚踏登云履。头戴一顶特制暗金色通天冠,即便没有拿在手中细看,关天养也能感觉出那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法宝。

关卿云趋步上前,起手躬身执礼,道:“晚辈小蓬莱门下关卿云,拜见李宗主!”

中年人便是李延极了。

在关天养的想像中,重极门宗主李延极本该是一位威势凛凛,飘然若仙的智慧长者,却不想竟然也是一个极平常,看着与普通重极门弟子并无明显区别的中年人,心下既觉得惊奇和不解,又添了几分好感。

“免礼。看座!”

李延极一发话,便有弟子奉上了蒲团摆在阶下。

关卿云告罪落座了,才扭头去看关天养,见他竟然饶有兴致,似笑非笑地盯着李延极,既不见礼,也不言语,说不出的怪异。

“好大胆的小子!”终于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大喝道:“见到宗主,为何不拜见?”

关天养瞟了一眼那人,这才大步上前,起手道:“晚辈关天养,拜见李前辈!”

李延极也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挥手道:“坐吧!”

关天养坐下后,刚才跳出来那人质问道:“听说你们强闯山禁,说是有要事禀奏,不知所为何事?”话说到这里,语气陡地转得又冷双硬,“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嘿嘿,可别怪我重极门不客气!”

关天养既不起身,也不回头,有如没有听到那人的质问一般,只是看着李延极,道:“敢问李前辈,鲁前辈人在何处呢?”

那人见关天养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顿时恼羞成怒,喝道:“好小子,本座在问你话呢?”

李延极目光落在关天养身上,温和地道:“小兄弟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关天养朝李延极拱手一揖,才说道:“李前辈容禀,我等强闯山禁实非得已。在来的路上,我们偶然听说一众散修纠合一道,要来重极门闹事,说是为了什么龙鳞。姐姐说兹事体大,要尽快禀知重极门前辈知晓。我等这才昼夜兼程赶来,不料竟不得其门而入。万般无奈之下,这才强闯山禁,以期能将消息尽快传递上来。却不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李延极微笑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是二位有心了。”神情间分明十分的嘉许。

旁边有人质问道:“是这样吗?”

关天养对这般直咄咄无视宗主权威的行为极为恼火,猛地回过头去,怒瞪着那人道:“那你以为是怎样的?”

那人被呛得一窒,不知道该如何问话。

又有人道:“鲁师兄无视门规,回护外人,自该受罚。这是没得说的!”

关天养哈哈笑了起来,“我等已来领罚了,又何来鲁前辈回护之说?”

那人立马又没了话说。

再有人站出来道:“你们是你们,鲁师兄是鲁师兄。他回护你们在先,而你们领罚在后,嘿嘿,想必是为了帮他逃脱处罚吧?我重门门门规森严,岂能容你们儿戏视之?”

关天养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可笑之极。”

那人怒道:“你竟然说我可笑?”

关天养连正眼也懒得看他,“如何不可笑?我等不过是外人,重极门门规又与我们何干?”

“你,你……”那人气人竟连话也说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两声,不再搭理。却不想依旧有人不依不饶,站出来道:“你既说重极门门规与你无干,那又为什么来领罚呢?这岂非前后矛盾,可笑得很?”

关天养高声道:“那是我等尊敬重极门,尊敬李宗主,尊敬鲁前辈。倒是你们,拿着这么点小事大作文章,既无丝毫尊敬之心,怕是还别有居心吧?”‘别有居心’四字咬得特别的重,又用原力送了出去,广场的数百人莫不听得清清楚楚,乍然色变。

“好个黄口孺子,我重极门议事之际,岂由得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把他们给我赶下山去!”

立马就有人喝道:“张师弟,宗主还在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

那人立即站起身来请罪,说自己是为了维护门规,一时情急忘了规矩,请宗主谅解。

李延极一摆手,示意所有站着的人都先坐下,侃侃地道:“两位小朋友大老远的赶来,就为向我们报信,以使我等早有防备,免遭了歹人暗算。其情可嘉!”说着,对关卿云和关天养抱拳道:“鄙人在此代表重极门向二位道谢了。”

关卿云和关天养忙站了起来,连说不敢。

李延极又道:“若是因此而处罚二位,试问,从今以后还有谁敢与我重极门结交?事情一旦传将出去,岂非置我重极门比之于魔道更无情无义的境地?不知众位以为呢?”

许多人都高声道:“宗主言之有理,我等深为赞同!”

李延极道:“赞同就最好。至于鲁师弟么,他的做法确实不当,有曲意回护之嫌。依我看来,剥去进道院主职使便足以惩戒其过,罚去清风洞思过这一条就可免了!”

此言一出,立马就有人反对了,说:“禀宗主,二位小朋友之心诚然可嘉,但鲁师兄又岂是‘曲意回护’而已?若不加在严惩,便有那等心怀不轨,甚至与魔道有勾结之辈便也会效法。如此一来,岂非将我重极门置于危亡之地?还请宗主三思!”他的话一完,就有好多人都站起来,道:“还请宗主三思!”

关天养分明看到李延极的眼里掠过一丝愤怒,而他也当即明了:李延极和鲁长恭是一个派系的,这些反对他从轻处置鲁长恭的人又是一个派系的。坐着看热闹,不言语的又是另一个派系的。心下不由暗道:“看来重极门也像朝廷里当官的一样,都有派系,眼下正是借着龙鳞这一事掀起派系之争,再借着鲁长恭这个由头进行派系的倾轧。唉,一个个都是修仙的人,怎地用心还这般龌龊呢?可真教人寒心!”暗叹了一声之后,又想道:“鲁前辈也真是的,怎地在这时候让人抓住了小辫子呢?这下好了,这些人就趁势而上,要将他踩死……他都是为了我们才犯的错,我要该怎样才能救他呢?这可真是麻烦……”

山下又传来长眉道人的声音:“李宗主,你重极门利用非常手段得了龙鳞,想来不久就能强化出一件无上仙器了?这等几千年难得一见的盛事,李宗主为何关起门来做呢?何不效法当年的玄武宫,大开山门,也好让我等散修见识一下什么是龙鳞,什么又是仙器……”

李延极只当没有听到,倒是有人忍不住冷嘲热讽地道:“遍天下的人都知道我重极门得了龙鳞,倒是我们自家人,连龙鳞是什么样的都没有见过!只可惜了千影门上下几十条人命,竟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也有人道:“宗主,说来我等也是重极门一脉,不是外人,你如何就不肯将龙鳞拿出来与我等一睹呢?千影门已经被诛灭了,我等再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还望宗主能够以大局为重,给我等一个明白。”

“是呀,毕竟龙鳞是我重极门之物,而非宗主一人所私有。既是公物,那就该交出来由大家共同保管。旁人要来夺,我等就该一体同心协力保护。大家说是不是?”

许我人都起了哄。

坐在关天养一侧的年轻人道:“众位长辈还要宗主说多少遍?龙鳞是乾坤庭追回的失物,已经还给了失主,并非我重极门得了去。难道宗主还会骗大家不成?”

“既是如此,宗主为何不愿请来失主证明?”

年轻人冷哼一声道:“漫说宗主也不知道失主是谁,便是知道,也不能将人陷于危地!一旦众位知道他是谁了,嘿嘿,人家还岂能有性命在?”

“苏千羽,你什么意思?暗示我们会谋财害命吗?”

“苏千羽,长辈说话,哪有你一个小辈插嘴的份?”

“苏千羽,我等不过是要此人站出来以证明宗主的清白,哪容得你在这里胡乱猜测……”

……

面对汹汹的指责,苏千羽也是敢怒不敢言。

关天养见了,轻声问道:“姐姐,这个苏千羽是谁呀?”

关卿云道:“李前辈座下二弟子,人称‘千羽神鹰’便是他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不由又多看了这位‘千羽神鹰’一眼。

有人实在看不惯众人拿话挤兑苏千羽,就道:“众位前辈何必无端指责苏师兄。连乾坤庭杨座主的亲笔手书你们也不信,便是宗主知道失主是谁,又将他请来了,你们一样会置疑!”

关天养也暗道:“这人的话很是有道理,连杨纵的话也不相信,分明就是故意找茬。我若是站出来,他们岂非要说是李宗主找来的托了?这些人呐,用心可真够险恶的……”

“呵,汪遥麟,照你这般说来,我们都是在无事生非了?”

汪遥麟冷笑道:“是不是无事生非你们自己清楚!”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好呀,宗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徒弟么?”

汪遥麟怒而站了起来,道:“这不关我师父的事。韩师叔,还有其他师叔师伯们,我们都是重极门下,何必相煎太急呢?”

“相煎太急?”好些人都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凭你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什么叫相煎太急么?”也有人说:“好嘛,这就是指责我们在逼宫了……”

李延极依旧不急不躁,不恼不怒,温和地道:“大家先不要吵,这样吵来吵去都十多天了,有意义么?”

“是没意义,可是宗主,你总得拿话来说,千影门被诛灭,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延极声音陡地提高了几分,“你们还要我说多少次?嘿嘿,都是自家师兄弟……”说到这里,又生生地打住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负手而立,望着天空道:“都这样僵持了十多天了,再耗下去也没有意义。散修都已经找上门来了,这个问题若再不解决,我重极门怕是,怕是……王师弟,你说吧,这事要如何处置你们才满意?”

被点到名的王师弟没有坑声。

【二百三十六、乱起萧墙(下)】

李延极气势陡地大涨,眼神凛凛,似当空烈日般灼人,只见他冷笑道:“千影门诸葛春偷盗龙鳞证据确凿,不容置疑。我与正道院龙师兄,许长老等人一道同去千影门,事情的处置经过如何,我也不必再重复叙述。你们硬要说我是勾结杨纵,是为谋夺龙鳞才诛灭了千影门那也由得。身为宗主,既被你们质疑到这地步,那必是我德薄才疏,不堪大任了。我还有何威权,有何脸上留任下去?王师弟,你说是不是?”

他再一次点到王师弟的名,先前带人去拦阻关天养的王长老此时再才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宗主此言差矣。我等质疑的是措置千影门的公正性和目的,并非质疑宗主是否有资格留任。依附于我重极门生存的大小门派共有七十余,他们都是由我重极门下弟子创立,若是不说清楚,试问我等以后该何以自处?”

此言一出,便有近百人声援。

李延极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分明就是觉得王长老所言实在荒谬得很,脸上竟浮现出了鄙夷之色,“王师弟,这十几天来,同样的话我已经说了不下三遍。我们都是同门,我也并没有拿宗主的身份来压大家。你们若还当我是宗主,心中哪怕还存有半点敬我、信我之心,又何至于十多天都僵持不下?千影门是被乾坤庭所灭,并非我李延极。扪心自问,我不曾有半点对不起千影门处。他们贪婪不法,利令智昏,莫不成是我还该保全他们,与乾坤庭对着干么?”他的质问是一声比一声厉,王长老听在耳里,脸色也是一分比一分白。

见李延极目光凛凛直视着自己,王长老心下越发的虚慌,好半晌才定下神来,道:“千影门既是我重极门侧支,那就该由我重极门来措施,什么时候轮到他乾坤庭了!”

苏千羽道:“王师叔,这话你怎地不去对乾坤庭的杨座主说呢?”

王长老怒道:“我与你师父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声量之大,好似平地响起一震滚雷,直震得关天养神魂动荡,难受无比。由此也可见王长老内心有多惊恐,多愤怒了。

李延极扭头凝视着王长老,眼里尽是激射的寒芒,令人战栗。“王师弟,你刚才的话没听清楚,凡请你再说一遍,好么?”

王长老蠕动了一下嘴唇,到底没敢再说。

又有人跳出来道:“宗主也不必威吓王师兄,千影门到底是不是偷盗龙鳞被诛灭,我们都不得而知。只要宗主给我们一个明白的交待,大家自然就不会再纠缠下去!”

李延极声量再次提高,厉声道:“明白的交待?钟师弟,请你给我一个明示,什么才叫明白的交待!”

钟长老倒是一点也不惧李延极的气势,反而还益加高声地道:“请宗主交出龙鳞,要么说出谁是失主,我等自会核实!”

李延极咬牙笑道:“看来你们并非为了千影门讨公道,只不过是为了龙鳞罢了。嘿嘿,众位师兄弟,我说得可对么?”

没有人吱声,显是都默认了,更或者是不屑于承认。

李延极仰天一啸,道:“我重极门立派四千余年,何曾无耻到这地步过?好,我就明确地告诉你们罢,我既没有龙鳞,也不知道龙鳞的失主是谁,你们要怎样,那也由得!”然后就喝道:“千羽,带上你的师弟们回去,紧守岗位,严防意图浑水摸水的散修冲上山来!龙师兄,烦你请众位师兄弟们都回去,谁若还在重极殿下滞留,一律按聚众闹事之罪论处!”

此令一下,顿时群情哗然。

王长老大步踏上前来,喝道:“李师兄,你当真要如此么?”

李延极狞笑道:“你叫我李师兄?王师弟,你终于还是拉下脸来不认我这个一宗之主了?!”

王长老满脸通红,愤然道:“那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足以服众,更不足以担任我重极门宗主之职!”

这话无疑激起了更大的风波,且不要说支持李延极的一派了,便是一直持中立观望态度的都喝斥了起来,说王长老此言太过大逆不道。

关天养和关卿云看着这一幕,心知稍有不慎,一场内斗就将拉开内幕,都禁不住的一阵胆战心惊。关卿云紧握着关天养的手,轻声道:“天养,看来我们来得真不是时候!”

关天养却说:“还真是时候。姐姐,我有件事求你!”

关卿云眉头一皱,道:“什么求不求的,有事你就说!”

“现在你走,下山去,在镇上等我,好不好?”

关卿云大惊,道:“你要干什么?”

关天养道:“也不干什么,就是想澄清点事情!”

“澄清点事情?”

“龙鳞没在李前辈手里,他也没有和乾坤庭勾结!”

关卿云急道:“你疯了?还没看出来么,这是他们故意找的茬,不过是要借着这个由头来扳倒李前辈!”

关天养点头道:“不错,他们也正是借着这个由头蛊惑了不少人,我若是把话说清楚了,执迷不悟的人就会少很多。此时重极门内乱已起,外敌又环伺在侧,若不想法子稳住局势,麻烦可就大了!”

关卿云怒道:“你怎么说清楚?李前辈身为重极门宗主将近两百年,他的智慧又岂是你能想像的?僵持了十多天都没有事,他却选在这时候撕破脸皮,必然有其打算。你又添什么乱?”

关天养一想,觉得关卿云的话很是有道理,远比他想得更深,更全面,就道:“好,那我就去跟李前辈说几句话!说完我们就下山!”

关卿云只当他是去告别,就点头道:“好吧!”

李延极冷眼看着眼前的开始恶化的乱局,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关天养走上前去,拱手道:“李前辈,晚辈有几句话,不知现在方便说否?”

李延极道:“不知小兄弟有什么话要说?”

关天养见关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来,就放低声音道:“是关于龙……!”后面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李延极就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既有这份心,岂还看不出来,眼下是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么?”

关天养一怔,心说:“他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正自疑惑之际,耳畔又响起了李延极的声音:“你原本并没有那许多钱来接下进道院的生意,而你又两番去见了杨纵,那东西不是你当的还会有谁?”

关天养满脸的骇然,暗道:“他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李延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赶紧走吧,这是我重极门的事务,你搅进来无益。”就叫道:“广平过来。还是由你送他们下山吧!”

申广平满心激愤,和一众师兄弟已经商议好了,随时准备大打一场。不想李延极竟派给他这差使,分明一怔。

李延极见他发愣,断喝道:“还不快去!”

申广平这才反应过来,忙应道:“是,宗主!”

没能当成拯救重极门的英雄,关天养心底没由来的涌起老大的失落,暗道:“为什么姐姐和李前辈都不让我说出龙鳞的事来呢?他们是怕我被遭到劫杀么?”

刚走出人群,就听有滚雷般的声音响了起来:“神霄派张守礼请见重极门李宗主!”

接着是:“平谷轩辕世家轩辕洪请见重极门李宗主。”

然后又是:“武当山真一教方天平请见重极门李宗主!”

“北蒙山铁剑谷周鹤章请见重极门李宗主!”

……

一口气竟然报上二十多个名号来。本来吵嚷不堪的广场顿时静寂若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别的名号都还罢了,神霄派张守礼和轩辕世家轩辕洪两人既非泛泛之辈,身后的势力也非同寻常,重极门绝不能拿他们当作无门无派的散修来对待了。

意识到各大门派都是为着龙鳞一事而来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齐刷刷地盯到了李延极身上,似乎都在请他定夺,该如何应对。

李延极沉吟了片刻,冷哼一声道:“孟师弟,烦请你代我下山迎接各派拜山的道友!”说完,又点了十多个人的名字,道:“也请点了名的师兄弟随我一道往高朋殿会见各派道友!”然后一摆手,道:“好了,都散了吧!”转身就回重极殿去了。

王长老却大叫道:“慢!”

李延极回身道:“王师弟,你还要如何?”

王长老朗声道:“来访的都是正道中的好友,宗主为何不将他们请到重极殿前,要他们来评说此事该如何措置才够公允呢?”他这番话固然得到了不少人的声援,但却激起了更多人的愤怒,甚至连原来中立的人都大骂道:“王怀成,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我重极门的事务,哪有外人置喙的道理!”

李延极的忍耐显也是到了极限,眼里爆射出来的尽是凛凛杀机,宗主之威尽显无疑。但他还是强忍着,吸了口气,咬紧牙关,声音浑似铁弹子般牙缝里一个一个地蹦出来:“王师弟,我没明白你的意思。请你再向大家解释一遍,好吗?”

王怀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犯了大忌,若是李延极有意追究,问他一个居心叵测,背逆宗门的罪都足够了,但又不想好不容易造起来的势就这样被李延极消弥了下去。一旦让李延极难过这次难关,以后要再找机会把他从宗主之位上拉下来就难了。

明知势已不可为,王怀成还是狞笑道:“解释?真正要向大家解释的应该是李师兄你吧。千影门的数十条人命,难道你就不该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若是这样,那以后还有谁敢立于我重极门之下?”

他这番话空洞乏力,缺少了最起码的煽动性,特别是对于原本持着中立意见的众同门而言,已经毫无新鲜之感。而对支持李延极的那部分人来说,这句已经不知道被翻来覆去说了多少遍的话已经丧失了它的攻击威力,连搭理都没有必要。倒是王怀成的支持者觉得沿着这话头往下追还有机会,就站出来道:“王师兄这话才是正理。李师兄身为宗主,难道就不该给我们一个交待吗?千影门虽是我重极门的附庸,但也是修行界的一员,为什么不能邀来各派评说公道?李师兄一直拖宕延缓,不肯给我们一个明确的说法,到底是何居心?各派拜山,李师兄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我们散了,然后再分而治之,问我等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嘿嘿,我等可没那么傻,绝不会就此上了你的当!更不会因此而放弃为千影门数十条冤魂讨回公道的决心!”

这番言语就比王怀成刚才的套话更具有煽动性和杀伤力。反对李延极的一众人等好似找到了新的支撑点,都鼓噪了起来,纷纷要求将各派接到重极殿前,一决公道。

李延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半晌才质问道:“还有吗?还有谁有话说吗?”

有反对者高喊道:“你别想拿背逆宗主的罪名来治我们。重极门三千弟子,你治得了我们几个,难不成还能将所有心有不服的弟子都惩治了?你现在是宗主,手握权柄,能遮了重极门的天,却别想杜得了天下幽幽之口!”

攻讦的话是一个毒似一个,李延极依旧不为所动,冷静地问道:“还有么?”

没有人明白他一直问还有么是什么意思,是想知道都有哪些反对意见,还是等这些人说完之后,自己再作决断。总之他问一句:“还有么?”就有人站出来或激昂阐述,或破口而骂,或振臂而呼……

看着这情形,关天养心底陡然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这分明就如同刑场之上,眼见着时辰已到,监斩官就问众犯人还有什么遗言要留下。一众犯人或大骂,或慷慨,或悔恨……神态语气各不尽同,唯一相同的却是绝望的心态。

“难道李前辈要下狠手了么?”

关天养心下暗暗嘀咕,扭头看了了关卿云一眼,见她的神情虽然专注,却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知道心底都在想着什么。

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不见再有人站出来了,李延极这才道:“好,你们的话我都记下了。龙师兄,请你站上来!”

正道院主龙长征款步走到李延极身下五级台阶之上站定,起手道:“宗主有何谕示!”

李延极道:“龙师兄,师伯祖担任宗主之时,你便已经是正道院副院主。三百年来,你持身公正,执法严明,铁面无私,我重极门上下无不既敬且畏。这十多天所发生的事你都看在眼里,谁对谁错我且先不说,你自有判断。这会子有远客拜山,我身为宗主,自当前往迎迓。烦你先请诸位师兄弟去正道院,待会完远客,我自会来与诸位分证清楚是非!”

十多天的争执中,龙长征就是中立派的头领,他一直冷眼旁观,一言示发,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此时见李延极以宗主的身份向他下令,三派人众的心都悬了起来。

若是龙长征抗命,李延极即便是宗主,威权势必荡然无存;若是他继续持中立态度,和他的稀泥,这就说明只想坐山观虎斗,在正反二派决出胜负之后再出面。若是他领命,势力导致反对派优势荡然无存,这场不见销烟的内斗也会在此戛然划上句号。

所以,龙长征的态度非常重要。

反对派之所以敢有恃无恐地冒犯李延极,最大的所恃便是龙长征的中立。

李延极口中的师伯祖就是龙长征的师祖,上任掌门便是龙长征的师父顾贞观。龙长征身为顾贞观首徒,原本极有希望接任掌门之位,谁知顾贞观在卸任之时,却将宗主之位传给了李延极。

龙长征为此还和李延极大闹了一场,当面斥骂李延极是小人。

重极门上下无人不知他们之间的这段恩怨。

本以为李延极接任宗主之后会将龙长征从正道院主的位置上撸下来,却不想两人之间一直相安无事。有人私下里就在猜测,可能是龙长征的威望太高,李延极不敢动他。

此次王怀成领衔众附庸门派的掌门向李延极发难,便先试探了龙长征的态度。若是龙长征中立,事情便大有可为。若龙长征相助于他们,就许诺事成之后推举龙长征接任宗主之位。总之,不论怎样都要将李延极搞下去。若能逼问出龙鳞的下落那就最好不过了。

见李延极叫出龙长征,又是拿话恭维了一番,众人都知道最后的决战到来了。

正反双方的成败都在此一举。

反方觉得龙长征就算不会当面抗命,也会继续和稀泥。只要他不表达支持哪方,反对哪方,这场戏就还有得演。

正方觉得他身为正道院主,眼睁睁看着众人啸聚闹事,十多天来连个明确的态度都没有,都当他还对宗主之位的归属耿耿于怀。此时就算不至于当面抗命,怕也不会干脆应承下来。

也就是说,不管是正方还是反方,都认为龙长征会和稀泥,会让这场内斗继续发酵下去。

却没想到的是,龙长征躬身揖礼道:“是,龙长征领命!”然后扭转身来,冷冷地俯视着反对派一众人等,高声道:“王怀成、郑丕显、许近山……”一口气点了十三个人的名字,“……啸聚犯上,居心叵测,着执法弟子拿下,封印修为,暂时拘禁于正道院!待审明罪行后,再由宗主发落。”

【二百三十七、留难】

王怀成等被点到名的人脸色当即就灰了,全然没料到他竟会助李延极。反对派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都怔怔地你看我,我看你,分明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到两个字:完了!

见执法弟子围了上来,王怀成冲将上来,高声道:“龙师兄,凭什么拘禁我们?千影门被诛灭,你为什么不过问?分明就是他李延极勾结乾坤庭……”

龙长征断喝道:“大胆,宗主的名讳也是你王怀成直呼的么?凭这一条,就可以治你忤逆之罪。”哼了一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每踏出一步,反对派的心便往下落一层,而支持李延极的人则都忍不住欢欣鼓舞了起来。

“你们为千影门讨公道,与宗主论是非,只要不触犯门规禁律,本座都不会干涉。但你等心存诡诈,明为与宗主论是非,实则是借机攻讦。如此目无尊上,丧心病狂,本座若还坐视,岂非与你等无异?”

这话番直将王怀成等人的最后一丝力气都抽干了,一个个浑如砧板上的肉,由得龙长征宰割了。

看着王怀成等人被执法弟子带了下去,关天养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道:“姐姐,这位龙院主怎地到现在才出手呢?”

关卿云轻叹了口气,眼里尽是钦佩之色,道:“这个么,你是不会懂的!”

“我不懂?”关天养确实不懂得很,满心不解地追问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懂了呢?”

关卿云将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因为这是权术!”

“权术?”

关卿云道:“不错!不过虽是权术,但这位龙院主却也深识大体。他在这时候出手,既维护了重极门的完整,不至于因此而分裂,也维护了李前辈的权威……嗯,好了,事情应该能够解决了,我们还是走吧!”

关天养见事态已经解决,自己再没有留下来的必要,就应道:“好!”

申广平只把他们送到承天台,就说要去正道院探望鲁长恭,就吩咐一名四代弟子代他送关天养和关卿云下山。

下山的路上,关天养满脑子都在想王怀成等人为何要借机对李延极发难。是派系矛盾的总爆发呢,还是早有预谋的?亦或只是为了龙鳞,借题发挥?此时想来,不禁暗暗庆幸没有说出龙鳞的失主便是自己,真要是说了出来,事态怕是会继续扩大,绝不会止于此。

龙鳞,这件强化仙器的必备之物,难道真的会掀起新的轮的争夺么?

单是一个通天鉴已经掀起了绝大的风波,若此时再牵扯出龙鳞来,那又将是怎样呢?

关天养突然意识到,绝不能够向人说出龙鳞就在自己身上,这东西既是宝物,也是祸端,一言之失,怕就会给自己带来生命之危。

出了天机镇后,关卿云才道:“天养,凭什么你认定自己能够化解鲁前辈之围呢?见到李前辈后,你又为何以编一通谎话?”

关天养道:“当时我想着确实能够化解鲁前辈之围的,可上山之后才发现情况全然不是我想的那样,只得随机应变,向李前辈撒了谎。不过这也是为了救鲁前辈,即便是李前辈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

关卿云道:“重极门因龙鳞而起内乱,你却说知道龙鳞的下落。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天养沉吟着道:“这个,说出来我怕吓着你了!”

“吓着我?”关卿云脸上顿时堆起了疑云,“什么意思?”

关天养道:“其实你应该猜得到的!”

“我猜得到?”关卿云眼波流转。她原来就是一样极聪明的人,此时一经分析,心下大震,惊道:“你,你……”

关天养摆手道:“知道就行,别说出来。现在我算是明白了,那东西其实就是一个大大的祸端!”

关卿云满脸的又惊又恐,道:“你,天养,你怎么会有……那东西的?”

关天养苦苦地一笑,“偶然捡来的。难不成你以为我还能打得赢那东西不成?”想当初他还以为发了大财了,现在才知道是天大的麻烦。

关卿云问:“捡来的?这,这可能么?”分明以为关天养在开玩笑,呵呵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耸了耸肩,“怎么就不能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但有时候凡人也能得点实惠……你也懂的!”

“你是说……”关卿云实在觉得关天养的话令人难以置信,竟连连地甩起了头来。

关天养笑道:“是呀,我有幸看到神仙和龙打架,龙输了,我一不小心得了实惠!就这么简单!你要是还不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了。”

关卿云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半晌才叹道:“你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奇遇?又有多少是让人不敢想像的呢?”

关天养双手一摊,“这个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关卿云笑了一笑,突地问道:“如此说来,你那强化法宝的本事也并非天生的了?”

若在以前,定然会说是天生的,但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法宝强化的本事是万宝炉给的,之所以能保证成功而不失败,就得归功于原力了。

原力这东西,越用越觉得神妙。

原力的神妙和威力全在于用。

拥有了原力不代表已经强大起来,要懂得用它,会用它,这才能一步一步变得强大起来。

关天养现在就行走在原力学习和使用的道路上,虽然才刚起步,但他非常享受这个过程。这令他感到非常的轻松和快乐,有时候觉得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旁人都说修行既枯燥又艰苦,他却全然不觉得。见关卿云问他他的本事,心下不禁涌起一阵得意,就道:“姐姐也觉得我这本事了不起么?”

关卿云见他这般神情,就忍不住想打趣两句,可话到了嘴边又改变了主意,笑道:“那是当然,纵观古今,还从没人有过这样的本事。你要是用得好,怕是不难留名后世!”

没想到关天养并不受吹捧,反而大摇其头,“什么留名后世?那都与我无关。我想的是多赚点钱,本事练得更好,不受人欺负,还有……”说到这里,脸色顿时寒了下来,眼里激射出的尽是仇恨。

关卿云并没有及时发现他的神情变化,而是嘻笑着问道:“还有什么?”

“报仇!”关天养近乎狰狞地道:“我要亲手杀了张天渝!杀了魏长廷!”

关卿云啊了一声,这才看到关天养的神情不对劲,笑容一敛,问道:“是为了宋奕么?”没待关天养回答,就叹道:“其实这倒是容易得很。但谋害宋奕可不是他张天渝的主意,你杀了他又能怎样?”

关天养关紧拽着拳头,仰望天空,似乎在向漫天的神灵倾诉着心曲,神情庄严而又肃穆,令人不寒而栗。“我不管还有谁参加,反正我只知道他张天渝,我也只杀他!”

关卿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正准备引了开去,就后面中有人叫道:“前面二面可是小蓬莱关道友和九夏城关老板么?”

二人俱是一怔,回身一望,见数人御风而来,领头的身着紫色道袍,正是神霄门下。其余诸人服色各异,关天养也识不得都是哪门哪派的。他对神霄门下的感觉极是糟糕,觉得这些道士既自大又虚伪,还蛮横不讲理,当场就将眉头拧了起来,脸上带出了十分的不悦。

“二位……”紫袍道人起手道:“贫道神霄门下陈仕敬,会同诸位道友,奉在千阳山议事的众位前辈尊长之命,前来相请二位回山一趟!”

关卿云起手道:“原来是陈道友,不知众位前辈相召,有何要事?”

陈仕敬道:“这个,我等便不知道了。众位前辈尊长只是交待,务必要请得二位回山才好!”

关天养呵的一声冷笑,道:“务必要请我们回山?也就是说,若我们不回去,你们便要用上手段了?”

陈仕敬面色一僵,不知该如何就答。站在他身后的一人道:“这怎么能够呢?我等不过是奉命办事,二位若是不给千阳山的众位前辈面子,那我等又有什么法子?”说着,将手一摊,苦苦地笑了。

关卿云暗暗猜度着这话的份量,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应答还是拒绝。关天养却是极干脆地道:“那就烦请诸位上覆诸位前辈,我等有要事在身,无暇前往应命。众位前辈大人大量,必不至于跟我等一般见识!告辞!姐姐,我们走……”勒转马头就走。

陈仕敬忙叫道:“二位且慢!”

关天养连头也不曾回,关卿云倒是停了下来,道:“不知陈道友还有何指教?”

陈仕敬道:“指教不敢当。贫道冒昧地问一句,二位可是要前往东海天台山见杜大先生么?”

关卿云正待要答,不想关天养的声音传来,道:“道长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我等要见谁,还要向你先行汇报不成?”

陈仕敬眉头一皱,心下也是暗暗作怒。他实在搞不清楚,关天养为何处处针对于他,对他极不友好,但想到肩负着众位师长之命,可别为了一时之气把事情办砸了。就笑道:“岂敢?贫道只是想说,杜大先生已经到了千阳山,二位若是要见他,大可不必跑这么远的路了!”

关卿云惊异地哦了一声,道:“原来三师叔已经到了千阳山……”心知自己回去倒没什么,关天养一旦回山了,怕就再也走不脱了。得想个办法助关天养脱身才行。

有人道:“正是。杜大先生还问起二位的近况,显是没能在千阳山见到二位而颇感遗憾!”

关卿云深知这话不是他们能杜撰出来的,目的就是把他们诓回山去。正犹豫着该如何作答,既能避免随他们一道回去,又不至于把人得罪了,就听关天养道:“谁说我们要去见杜大先生了?姐姐,何必跟他们啰嗦,走吧!”

关卿云见关天养这般蛮横,心下也暗感奇怪。见众人都对关天养的态度极是愤懑,就歉然地一笑道:“众位道友,实在不好意思,我等实有要事在身,不便再作逗留。若是诸位能请得来敝派三师叔的亲笔字谕,我等自当随诸位回山。告辞!”

她这番话原本说得极是得体,言下之意已经指明了:要他们回去可以,既然杜友逢已经在上山了,那你们便回去求一份亲笔字谕来,我们没有不跟你们一道回去的道理。

但有人顿时怒意大起,道:“好不识抬举!陈道兄,你说现在如何是好?”

陈仕敬沉吟不语,眼中的怒意却是越来越浓。请人的差使是他领的,若能将二关带回山去,自然是大功一件;若带不回去,神霄派的面子上必然无光。偏关天养这般固执,好话全然听不进去。若说就这么撕破脸皮,将二关强掳回山,纵能立功,怕也会影响到小蓬莱和神霄派的交情。当真是十分的取舍难定。

有人嚷道:“我等是奉众位前辈尊长之命前来相请,他们既然不识抬举,那我等有何必客气?若是这般空手回去,被骂不会办事也就罢了,可是众位前辈尊长的面子往哪里搁?”

此言一出,众人都鼓噪了起来。

关卿云听在耳里,也颇有些迟疑。

关天养却冷哼道:“谁要是敢动手,可别怪我不客气!”这话说得虽轻,但陈仕敬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立时便有人跳将出来,道:“别以为自己会强化几件法宝就是天下第一,你还差得远呢!”祭起一件法宝,喝道:“看我法宝!”竟是一条金色的绳索,朝着关天养飞缠而去。

关卿云顿时大怒,祭起天罗伞,将绳索反震了回去,喝道:“这位道友好没道理,难道就没看出我家兄弟连半点修为也没有么?”

关天养也怒了,勒转马头,狞笑道:“要打架是吧?嘿嘿,小爷怕了你不成!”拔出短剑在手,飞身扑了回来。短剑散发出来的丝丝幽蓝光芒顿时让陈仕敬等人为之哗然。

关卿云见状,忙大喝道:“天养,不可造次!”也抢到他身边来,加上阻拦。

关天养虎视着众人,道:“姐姐,你可都看见了,是他们先动的手!”

关卿云也是暗暗叫苦,心说:“你呀你,怎地就这般不懂事呢?他们就是要激怒你,激得你动起手来,这样就越发的走不掉了。”可也知眼下不是埋怨的时候,拉起关天养的手,道:“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走吧,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

关天养见关卿云曲意忍让,还当她是在顾及同道之谊,避免因冲突激化闹得不可收拾。心下尽管十分的不悦,但还是收回了剑来,道:“好,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跳上马去,就往山下疾冲。

关卿云回望了陈仕敬等人一眼,冷哼了一声道:“诸位道友要强行将我等留下,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一勒马缰,紧追关天养而去。

看着天罗伞下关卿云的背影,刚才动手那人道:“陈道友,这女的是谁?可不怎么好对付呀!”

旁有一人道:“她都不知道么?也难怪你敢动手。”

“哦?是谁!”

“小蓬莱飞龙真人座下首徒,‘绿波仙子’关卿云是也!”

那人面色一白,颇有些后怕地道:“原来是她?!我只当不过是普通的小蓬莱弟子……陈道兄,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陈仕敬斟酌了一番,叹道:“还能怎样,不过如实回报罢了!”心下却盘算着将一干责任都推到关卿云的肩上,免得自己来担这办事不力的罪名,从而丢了神霄派的脸面。

众人皆气闷无比,你看我,我看你,浑不知该如何才好。其中有那等胆子特别大的人跳将出来,恼怒地道:“我等领了这差使,却空手而回,这教前辈们脸面往哪里搁?不行,我得去把他们给追回来!”御起清风,当真又追了上去。

众人见有人带了头,都纷纷跟了上去。

关卿云刚追上关天养,就听后面有人大喊道:“二位道友,当真不随我等一道回山么?”

关卿云又惊又怒,勒住马缰,回转身去,声色俱厉地应道:“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等还要怎样?”

那人道:“也不怎样,就是要二位随我们回山一趟。若是二位不愿意,我等了不得只有得罪了!”

关卿云怒道:“那便得罪吧!”又将天罗伞祭起,霎时间绿色光华大盛,“天养,你先走一步,我来挡住他们!”分明摆出一副要与众人周旋到底的架式。

关天养见众修行者又追了上来,自己若一走,关卿云势必陷入包围,吉凶难定,就摇头道:“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会舍下你先走?”反而又勒马回到了关卿云身旁。

关卿云见状,也知道劝不走他,只得无奈地暗叹一声,心说:“他这性子也忒要不得了……”却又感到说不出的高兴。

【二百三十八、龙鳞(上)】

关天养见众人都围了上来,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式,他就在想:“那些为龙鳞而来的前辈尊长们为什么要请我们回千阳山?难道是为了重极门的事,还是都已经知道龙鳞是我当的?”左右想不通,心下不免好生嘀咕,暗道:“重极门的事务既不与我相干,也不与他们相干,肯定不是为此要强请我们回山。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为了龙鳞。修行界总有那么一等人,消息特别灵通。这已经几个月过去了,说不定他们早知道龙鳞是我拿去当的。叫我回去,一则是为了核实,二则嘛,嘿嘿,肯定就是要逼我交出龙鳞来了!若真是这样,我们怕是走不掉的,这一批请我们不回去,那还会再来一批,直接我们无力反抗,乖乖随他们回去为止。我倒没什么,反正是破罐子破摔,贱命一条,随他们怎样都行。可姐姐却是小蓬莱首徒,又与此事不相干连,没必要将她牵涉进来,更没必要为了此事而与各派起了冲突……”见关卿云已经与那人斗起了法宝来,就叫道:“姐姐,先听我说!”

几回合斗下来,关卿云虽知那人的实力与自己有段差距,但臂助众多,这般斗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和关天养。见关天养手按剑柄,眼神闪烁,似有妥协之意,就道:“天养,你要说什么?”

关天养道:“姐姐,你们先住手!”

关卿云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就将那人震退了开去,收回天罗伞,道:“好,你说!”

关天养上前两步,抱拳道:“众位要将我等强行掳回去,怕是没那么容易。我关天养虽不是什么人物,但也不是由得你们折辱的。”

陈仕敬满脸的苦笑,道:“关老板,那你要如何才肯随我等一道回山?”那神情仿佛在说:只要你愿意随我们一道回山,什么条件都可以开出来。

关天养只当作没有看到,冷哼一声,“要我随你们一道回山?嘿嘿,没这个可能!”

陈仕敬大怒,道:“你……好,好得很!”

关天养也懒得再搭理他,对关卿云道:“姐姐,我还有件要紧的事得跟杜大先生说。既然他来了千阳山,咱们也不必大老远地跑去东海天台山,你说是不是?”

关卿云知道关天养到底还是不想跟这些人起冲突,可她又何尝想了?就道:“也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

陈仕敬道:“贫道绝不打诳语!”

关天养哼道:“他们说的真假与我们何干?咱们只回去见杜大先生就是!”

关卿云道:“好,那咱们就再回去一趟!”

有人不禁冷嘲热讽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陈仕敬脸色一寒,道:“盛道友,请谨言!”

关天养啐了一口,大骂道:“现在怎样,当初又怎样?”一个【逐日】冲将过去,那人连怎么回事都没有反应过来,关天养的短剑就已经架到了脖子上。“你当小爷怕了你们这几个零碎么?你敢哼一声,小爷我立马就教你人头落地,信不信?”神情凶悍,恍若魔神,早将那人吓得心胆俱寒,元神震颤,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

关卿云也是骇然,叫道:“天养,不可胡来!”

关天养没有搭理他,而是吼道:“说呀,现在怎样,当初又怎样?”

陈仕敬见关天养眼瞳发红,显是动了真怒,忙道:“关老板,别,别激动,误会,不过是场误会……”

关天养横了他一眼,冷声道:“我知道,你们看我没有修为,当我好欺负,是吧?我告诉你们,那就打错了主意。我若是不想回去,别说是你们几个,便是各派掌门齐来,小爷大不了拼了命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也绝不任人摆布!”

话声甫落,就听有人拍掌赞道:“好,好气魄。现在的年轻人,有这样气魄的可实在少见得很呐。杜道友,你说是不是?”

说话间,杜友逢和几人从天而降。众人忙躬身见礼。

杜友逢冷冷地看着关天养,眼里尽是掩不住的嘉许之色,口中却冷冷地道:“脾气挺大的嘛?还不将人放开?”

关天养对他素来敬畏有加,一则因为他是杜若的父亲,二则因为他待自己也算不错,在他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就将那人放开,道:“我也不想,可他们实在逼人太甚!”

杜友逢嗯了一声,道:“我们都看到了。周道兄,你铁剑门的人说话从来都是这般口没遮拦么?”

谁人不知道杜友逢是出了名的护短,但却不明白关天养并非小蓬莱门下,为何却被他当作子侄辈来维护了。

周鹤章也很恼怒,道:“杜道兄恕罪,在下教徒无方,教大家看笑话了。连城,你也不必随为师办事了,回谷去吧。去执法堂领一百戒尺后,就去慎思洞面壁三年吧!”

那叫连城的就是刚才被关天养制住的人,听了这样的处罚,顿时面若死灰,跪下道:“师父,弟子……”

周鹤章冷哼道:“休再多言,去吧!”

杜友逢似乎对这样的处置并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有再追究。冷哼了一声,牵起关天养的手道:“干得不错,不管遇着怎样的对手,就得有这样的气魄。走吧,有什么事咱们山上再说!”掐动印诀,御起风来就走。关卿云紧随而上。

不过茶盏功夫便就回到了山上。

到了重极门招待宾客的高朋殿外,杜友逢就道:“天养,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关天养见众人环伺周围,根本不留给他们单独说话的空间,就冷眼环伺一周,怒道:“众位都是修行界的前辈,难不成还要偷听别人说话么?”

众人顿觉不好意思,都散了开去,但一双耳朵,全部神识都留在了他们这边。

关天养这才道:“杜大先生,你不是在东海天台山么,怎地也来了千阳山!”

杜友逢嘿嘿地道:“事情闹得这般大,我还能不来么?”

关天养眉头一皱,说不出的厌恶,道:“那他们请我来又要怎样?”

杜友逢疑惑地看着他,“还能怎样?不外乎就是问你是否知道龙鳞的下落!”他还当关天养并不知道这些人来的目的呢。

关天养眉头一剔,眼里尽是激射的寒光,“龙鳞的下落?嘿嘿,为什么问我?”

“他们听说几个月前你曾在山下天机镇上的当铺当了一块龙鳞,换得了一百万晶玉来接重极门的生意。所以都想问你龙鳞是打从何处来的!”

关天养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乾坤庭的保密能力勿庸置疑,外人又怎么会知道龙鳞是他拿去当的?这里面必有蹊跷。就道:“就因为我接下了重极门的生意,他们就无端怀疑龙鳞是我拿去当的么?”他当然知道杜若肯定将龙鳞之事告诉了杜友逢,之所以这样说,不外乎是麻痹监听他们谈话之人。

杜友逢背负双手,仰望天空,“自然还有别的原因!”语气里竟带着说不出的愤怒。

“什么原因?”关天养吃了一惊,立时就想到是乾坤庭出了叛徒,心下顿时好不骇然。

“有人指认龙鳞是你和阿若拿去当的!”

关天养一震,“谁?”心下乱轰轰的,暗想道:“看来当真是乾坤庭出了叛徒……”舍此而外,再没没的理由可以解释众修行者是如何知道龙鳞是他和杜若拿去当的了。

杜友逢嘿嘿地笑了起来,满脸都是憎恶和鄙夷之色,“重极门下弟子商千里,也就是接你当的那位朝奉!”

关天养已然猜到泄露消息的人是他,但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坺,“真是他?!”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下来。

杜友逢眼里尽是杀机,“正是他。”

“他,他不是乾坤庭的人么?”关天养实在不敢想像,乾坤庭管理如此有序和森严,竟然也会出现叛徒。他一直以为加入乾坤庭的人都怀有高尚的理想,轻易不会为利益所诱惑,不想这个商千里还是出了问题。

杜友逢面颊肌肉牵动,冷冷地道:“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关天养啊了一声,问道:“是他主动退出的还是被开除的?”

“主动退出!”

关天养咬牙道:“他难道就不知道泄露乾坤庭的机密,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么?”

杜友逢满面严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不语。关天养似乎想问,又怕惹得他当场发作起来,只得怔怔不语。

凛冽的山风呜呜地吹着,云团潮水般涌荡起落,全无固定的形态。关天养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一幕有如世事的变化,既无常,又无法预测,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沉重感来。“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人性太过贪婪,以至于我才迭经事故呢?”想到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事,又是悲愤,又是心痛,眼下又深陷麻烦之中,竟忍不诠想哭了。

杜友逢突地一声长叹,“我若不来,他们便是用强也会将你掳了回来,逼你说出龙鳞的来历和下落。”嘲讽地笑了一笑,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关天养,“说说吧,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脸上也布满了忧色。

关天养是一个遇强逾强的人,他不愿低头的时候,就算扭断了他的脖子也不会认输。当即满脸都怒起勇悍得近乎狰狞的冷笑,“怎么办?哼,三个字,不-知-道!”

“你以为不知道就能摆脱麻烦了?”杜友逢冷冷地笑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批道:“幼稚!愚蠢!”

关天养一愣,强行将心头涌起的怒意压了下来,问道:“那你说我该怎样?”

“老老实实地告诉他们龙鳞是从何得来的!”

“为什么?”关天养怒起再也按捺不住涌了上来,脸膛涨得通红,厉声道:“凭什么告诉他们?”

杜友逢也不看他,道:“第一,因为你别无选择。第二,你告诉了他们,于你又有何损失?他们知道了,还能将恶龙杀了不成?”

关天养想了想,觉得杜友逢的话虽有道理,但强烈的自尊却让他无法苟同,咬了咬牙,嘿嘿一笑,满脸的傲然,“不,我不会说的。”一副‘虽万千人,吾往矣!’的架式。

杜友逢也没有劝,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由得你吧。总之大乱已起,你也不再像前几次那样只游走在边缘了,这一回已经落在了中心,你想逃离出去也不可能。我的力量也有限,未必护得了你周全。不管发生什么事,既要随机应变,也要懂得能屈方能伸的道理。”

这番话既似在分析道理,又是要叮嘱安慰,让关天养倍觉感动,道:“是,多谢杜大先生指点!”

杜友逢道:“这一关你能不能渡过去,当真就得看你的机缘了。若是侥幸脱难……”说到这里,见张志礼、周鹤章等人走了过来,就道:“先不说这些了,准备进殿吧!”

张志礼先是对杜友逢一拱手,就转脸看着关天养道:“贫道神霄门下张志礼,见过关老板!”说是‘见过’,其实连手都不曾起一下。关天养原本对神霄派道士的印象极为恶劣,张志礼的傲慢更是激得他心头火起,暗道:“亏你还名礼,我看是分明就是无礼。”就冷冷地道:“不知张道长有何见教?”

张志礼没料到关天养的态度冷漠如斯,分明一怔,旋就以为他是在生自己的徒弟陈仕敬的气,就笑道:“劣徒无礼,冲撞了关老板,还请见谅。我等请关老板来,是有一事相询,还望关老板不吝赐教!”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也不看张志礼,反而仰头望天,道:“不知是什么事?”浑然一副不将张志礼当回事的架式。

张志礼固然是又气又怒,但想着为了大局,也只当什么都没有看到,反而谦和地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小疑问。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关老板殿里请!”

关天养知道势不可逆,既来了,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进了殿后,他才发现不但各门各派的人都上山来了,就连先前被拦阻在山下的散修也都来了。一个个地都翘着头,焦躁地望着殿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呢。见他走了进来,好多人都露出了欣喜振奋之色,俨然得到龙鳞有望的神情。关天养就大感好笑,暗道:“想得到龙鳞?嘿嘿,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重极门知客院主孟寒通迎了上来,道:“关兄弟,这边请!”将关天养让到了主位一侧专门加设的一张椅子上。

关天养看着这张椅子摆设的位置,虽然处于主位之侧,但既非主,又非宾,分明很是有些尴尬,心下暗道:“这个位置不宾不主的,像什么?难道想把我当成犯人一样来审么?”也不坐,就道:“在座的都是前辈尊长,我一个后生小子,哪里有坐的资格?”往殿中一站,环视着四周,神情睥睨冷傲,眼里尽是不屑之色。

孟寒通道:“既然关兄弟不愿坐,那我也陪着站就是!”

关天养也懒得理他,将头仰起,望着殿顶,仿佛周遭数百修行者都不存在似的。

不过片刻,就听有人喝道:“重极门李宗主到!”不论是宾还是主,都站起身来见礼。

关天养对李延极还是存有尊敬之心的,见他来了,老老实实地执礼相见。李延极与众人客气了一番之后,就让座,见关天养还站着,就道:“关兄弟如何不坐?”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道:“敢问李前辈,我该坐哪?”

李延极看着孟寒通。孟寒通忙道:“已经为关兄弟设了位置,但他说在座的都是前辈尊长,不敢坐!”

关天养斜瞟了孟寒通一眼,道:“敢问孟前辈,在这里设个位置让我来坐,是你的意思,还是李宗主的意思?”

孟寒通一怔,心说:“我费尽心思才想到在这里设个位置适合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反倒质问起我来了?”就道:“是我的意思!”

关天养哈的一声笑了,道:“如此说来,在孟前辈的眼中,我关天养就不是你们重极门的宾客了?既不宾,也非主,难不成我还成了犯人?”

孟寒通心下一凛,暗道:“这小子好敏锐的感觉!”忙解释道:“绝无此意。我这样安排,只是为了凸显关兄弟身份的特殊嘛!”

“特殊?”关天养又逮着了字眼,道:“敢问孟前辈,特殊在哪里?”

孟寒通平时口才极好,此时却被关天养连番质问得不知该如何应对,顿感面皮发烧。略微冷静了一下之后,就道:“关兄弟既是我重极门的客人,也是重极门的朋友。相比起在座诸位来说,自然身份要特殊一些。而今天关兄弟不但是我重极门请来的客人,也是各派道友礼请而来的客人,若不将你安在这个位置,那该安在何处呢?”

这下轮到关天养无语了。他这才知道,孟寒通能身膺知客院主,口才机智绝非泛泛。

李延极淡淡一笑,道:“既然关兄弟不愿坐这,挪一挪也无妨。依我之见,就摆在杜道兄下首吧!”

【二百三十九、龙鳞(中)】

杜友逢坐在右上首,显示他是众宾朋中身份最尊贵的。在他的下首坐的就是神霄派的张志礼,若按李延极的话来摆座次,关天养不免就凌驾于张志礼之上。张志礼倒是没什么,站在他身后的神霄派弟子却变了脸色。

关天养摇头道:“不必了。我一个后生晚辈,岂敢与前辈高人们比肩而坐?还是站着自在些!”

他这一搅和,让大家都意识到他绝非由得人随意欺凌之辈,一个个心下不由得暗暗盘算起来,该如何才能让他老老实实地说出龙鳞的来历和下落。

众人落座之后,李延极就将目光在殿内逡巡了一番,笑道:“各位道兄突然驾临千阳山,不知有何见教?”

张志礼是众人公推的首领,就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先朝李延极一揖,才道:“不敢劳李宗主下问。我等不期而至千阳山,是有一事向重极门和关老板讨教!”

李延极客气地道:“讨教不敢当,张道兄直说便是!”

张志礼道:“去年十月,有人在千阳山下天机镇以一百万晶玉的当了一片黑龙之鳞。也就在当天晚上,这片龙鳞便被人盗了去。敢问李宗主,可有其事?”

李延极点头道:“确有其事。失盗的第二天,乾坤庭火字堂座主杨纵道友就亲自赶了过来。我重极门上下也很震惊,实在想不明白何人如此胆大,竟敢盗窃乾坤庭之物!”

张志礼道:“不错,几千年来,乾坤庭一直是天下第一大势力,别说是一般的修行者了,便是各门各派也招惹不起。消息传出之后,也没人敢相信。随着事态的发展,我等才知道此事并非讹传,而是实有其事。为了探明究竟,各派人等纷纷赶来千阳山,奈何消息被乾坤庭封锁,也无从查起。几个月后,重极门附庸千影门被乾坤庭诛灭,其理由便是盗窍龙鳞,上下朋比为奸。敢问李宗主,这事也不是谣传吧?”

李延极并没有因为张志礼连番的‘敢问李宗主’而作恼,依旧和颜悦色地道:“千影门下诸葛春偷盗龙鳞之事不假。乾坤庭杨座主带人追到之后,千影门上下拒不交出。我与门下正道院主龙师兄等人前往劝谏调解,他们也矢口否认。正僵持不下之际,乾坤庭从千影门禁地找出了被盗之龙鳞。人赃俱获之下,我等也无可奈何。”言罢,脸上也涌上忧戚之色,十分的无奈。

张志礼道:“也有消息说龙鳞本是千影门得来的,却被乾坤庭强夺了去。看来也是不足为信的!”这个消息的真实版本是李延极勾结乾坤庭,强夺了千影门的镇派至宝黑龙之鳞,反编出故事,构陷千影门盗窃。张志礼顾及重极门和李延极的脸面,也只是含糊带过,李延极和重极门上下消息何等灵通,自然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有人站出来道:“乾坤庭素来守身极正,便是两千多年前那场为龙鳞而掀起的大混战,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进来。可见这东西是不能令他们心动的。这消息也不过是混淆事非的谣言罢了!”

张志礼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关天养。大家也知道,最重要的环节来了,都提起了心眼,吊起了嗓子,竖起了耳朵,静候关天养如何回答张志礼的问话。而张志礼自己也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喉咙处一阵发干。轻咳了一声,这才冲一脸淡然的关天养微微一笑——他似乎是想将僵硬的气氛高调剂得更融洽一些——喉咙里蹦出来的却是格格的怪响,脸部肌肉牵扯出来的表情也看着说不出的怪异。

“关老板……咳,咳……”张志礼听自己的声音变得无比怪异,忙又咳了两声,调整了过来,道:“听说这片龙鳞是你拿去当的,不知可有其事?”问完之后,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饶是他将近五百年的修行,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关天养哦了一声,惊奇地看着他,“不知是谁说的?”然后冷冷一哼,道:“再说,我有义务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吗?”

张志礼尽管心中恼怒异常,已是恨不得将关天养掌毙当场,但面上还是装作一派冲和,微笑道:“关老板当然没有义务回答贫道的问题,贫道也只不过是向关老板作个求证!”

关天养嘿嘿一笑,像猫戏老鼠一般看着张志礼,道:“无可奉告!”

此言一出,群情愤然。有的人道:“什么叫无可奉告,明明就有人看到是你拿去当的!”也有人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道还怕我们抢了你的不成?”

关天养竟然高声答道:“你们既不想抢,为何追着别人的龙鳞不放?人家的东西,与你们又有何干?”

他这番质问暗含原力,瞬时就将嘈杂之声尽数压了下去,震得大殿里嗡嗡回响。大多数人都暗感怪异:这小子明明半点修为也无,怎地说起话来却像是修为不浅呢?

见众人无语了,关天养就直咄咄地盯着张志礼,满脸说不出的愤慨,道:“说什么是向我求证,不过是把我当犯人一样逼供。我原本有事已经离开了千阳山,嘿嘿,你们派人尾随追来,说是相请,其实就是强行抓掳。”说到这里,望着殿顶一声长叹,怆然笑道:“我也知道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实力强大那就是祖宗,实力低微,做孙子的资格都没有。我本领低微,打你们不过,也只有由得你们挫磨。现在我虽然站在了这里,但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张志礼的脸瞬即成了铁青色。

关天养心下极感成就,竟还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满脸的蔑视。

有人大怒,跳将出来,道:“好小子,张真人好言相询,那是给你脸面。你既这般不识抬举,可别怪大爷手下无情!”

关天养傲然地道:“是吗?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手下无情法!”

张志礼正要喝止,就见那人大喝道:“臭小子,找死!”抬掌拍向了关天养。

李延极大怒,喝道:“住手!”也是隔空一指点向那人。毕竟这里是重极门的地盘,他这个重极门宗主都没有发话,哪有你个外人就先动手动脚的道理?

不想关天养的速度快过了所有人的意料,那人刚将掌力拍出,他就一个【逐日】抢到那人身后,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到底是谁在找死呢?”这才发现那人浑身僵硬,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李延极没料到关天养速度如此之快,竟抢在自己之前制住了那人,忙道:“关兄弟休要动手!”

关天养环视着四周,道:“李前辈你也看到了,他们今儿可是要拿我当犯人一样的审问。我倒是想对他们客气,可他们会对我客气吗?”

李延极冷哼一声道:“你是我重极门的客人,谁敢对你动手,那就是跟我重极门为敌。来人,将这人扔下山下。他要是再敢踏足千阳山一步,格杀勿论!”

他这一番雷霆发作,顿时震慑了在场所有想对关天养动手之人。

关天养也将剑收了起来,道:“有李前辈这话,那我就暂且不追究了!”然后一拱手道:“该说的话我也说了,李前辈,各位前辈,请恕晚辈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几乎同时,李延极、杜友逢和张志礼都叫道:“且慢!”

关天养极是有些奇怪,暗道:“他们这是干什么?”深知李延极和杜友逢是不会害他的,张志礼的用心却是昭然若揭,就起手道:“李前辈,杜大先生,不知还有何赐教?”唯独忽略了张志礼,显是已将他当作敌人看待了。

杜友逢站起来道:“你这一走,在千阳山千里之内,有重极门的庇护,你自然是无恙的。可出了千阳山千里,你怕就是荒原上的羊羔,不出片刻功夫就得被疯狂的饿狼给撕得粉碎。你就不怕么?”

关天养这才明白杜友逢叫住自己的用心,昂然答道:“怕,当然怕!但我不能因为怕就永远滞留在千阳山。我是我,重极门是重极门,他们要找我问龙鳞的下落尽管来就是。反正我就是一条贱命,天生天养,老天爷若想收回,我倒也乐得不再受这份罪!”说到‘天生天养’四个字时,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下一酸,差点就哭了。但又想到面对这许多修行者,自然绝不能示弱,更不能哭鼻子让他们看笑话。就将那一股恨意尽数激了出来,原来只是眼眶泛红,现在连眼瞳都隐隐泛红了,杀气凛凛,说不出的吓人。

杜友逢哼了一声,分明是将关天养这番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视作笑话一般,“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疑龙鳞是你拿去当的,你不说清楚,他们既不会善罢甘休,而你也陷入了危地。那你为何不趁机说清楚了呢?”

关天养品嚼着杜友逢的话,知道他是在替自己化解危机,就道:“敢问杜大先生,我该怎么才说得清楚?你都说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既然他们已经认定,我便是有一百张嘴,那也说不清楚!”

杜友逢对张志礼道:“张道兄,敢问一句,你们又是如何肯定龙鳞便是他去当的?”

张志礼瞟了杜友逢一眼,脸色阴阴的,嘿嘿地道:“杜道兄,你怕是在明知故问吧?”

“明知故问?”杜友逢语气是已经含着怒意了,道:“倒要请教,杜某如何明知故问了?”

“贫道听说令爱与关老板是好友,当初为接下重极门的法器销售生意,因钱款不够,关老板才拿了龙鳞去当。当时就是令爱与关老板一路去的。杜道兄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杜友逢呵的一声冷笑,道:“是么,承你相告,我现在才知道。可是张道兄,你们既然心存疑虑,为何不去向乾坤庭求证,反倒揪住天养不放呢?是不是看他没有修为,也没有靠山,好欺负么?”

张志礼一窒,忙筹思起该如何应答,就听杜友逢又道:“乾坤庭的业务往来素来机密得很,别说是外人,就是内部之人也不知道。不知张道兄又是从何处得知天养和小女一道去当了龙鳞?”张志礼正要开口,杜友逢又抢先一步道:“天养不过是普通小子,乞丐出身——这一点在场各位怕是已经知悉了吧?非是我故意刁难张道兄,而是觉得此事实在匪夷所思。还请张道兄明示!”

连番质问之下,张志礼竟不知该如何对答了,心下暗道:“都说‘南斗星君’杜友逢是天下第一等不好对付的人,看他一副贵介公子的模样,我还只当和气得很呢,原来当真难缠之极!”哼哼了两声,阴阴地笑道:“杜道兄是在说我等扑风捉影,构陷关老板了?”

杜友逢目光灼灼,有如电芒般闪烁,“如此说来,张道兄是有真凭实据了?”

张志礼被杜友逢的汹汹气势压得不敢正面相对,但还是底气十足地道:“我等既非强贼匪类,若无真凭实据,如何敢这般兴师动众?”

“哦?”杜友逢道:“不知是什么,可否拿将出来看看?”

关天养心下大奇,暗道:“杜大先生才对我说这些人已经从商千里那得知东西是我当的,现在为何又要他们拿出真凭实据来呢?若是他们拿了出来,杜大先生又该怎样应对?”

张志礼看了看杜友逢,又望着主位之上的李延极,眼里掠过一丝奸诈,笑道:“想来李宗主也想看看这真凭实据了?”

李延极道:“不错。还请张道兄明示!”

张志礼哈哈地笑了起来,分明一副将目标尽行诱入圈套的得色,高声叫道:“好!”又对李延极抱拳道:“李宗主,不知贵派商千里道兄可在山上?”眼神锃亮,便是不知内情者也看出他是蓄足了气势,就待此时尽数释放出来。

李延极面色一沉,道:“张道兄问他作甚?”商千里便是反对派的中坚,也是极力主张邀请各大门派来评说他功过是非的一名长老,见张志礼问起,他便以为商千里与张志礼等人早有勾结,是以心中的震怒难在抑制。

张志礼见李延极突然变了脸色,也有些不明所以,气势不免大坠,讪讪地道:“倒也没什么大事,若是方便,请商道兄来说几句话!”

李延极侧身问苏千羽道:“千羽,你商师叔在山上么?”

苏千羽道:“弟子不知。前儿弟子听文师弟说商师叔好像要出一趟远门,也不知道走了没有!”

张志礼等人并不知道重极门起了内乱,听苏千羽如是说,分明一怔,心下暗叫一声:“糟糕,商千里怕是要逃。”只见李延极哦了一声,淡淡地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亲自去看看,若是还没走,请他来一趟!”

话声才落下,就听殿外有人大喝道:“让开!”有弟子回应道:“师叔恕罪,宗主正在殿内接待宾客,没有令谕,任何人不得入内!”那人就高声道:“我有急事要面见宗主,片刻也等不得……”

李延极分明听出来人就是商千里,心下是又惊又怒,暗道:“我不是下令将他暂时拘禁于正道院了么?他怎地会来这里?”就对苏千羽道:“千羽,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千羽刚应了声是,就听商千里的声音传了出来:“宗主,商千里有要事求见,宗主……”

张志礼等人万没料到商千里会恰到好处地出现,顿时大喜,道:“原来商道兄还没有离开千阳山,那是最好不过了!”

李延极心下是说不出的懊恼,偏又不能当面发作,就道:“千羽,去问问你商师叔什么事!”

苏千羽刚走到殿中,商千里又嚷了起来,道:“我等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像犯人一样被拘禁起来。宗主,宗主……”

殿内顿时哗然。

李延极怒极而起,喝道:“让他进来!”满脸严霜,慑得在场修为较低者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值守门禁的弟子这才应道:“是!”将商千里放了进来。

商千里显然是有意将事情闹大,进门就朝主位之上的李延极嚷道:“宗主,请你明确示下,我等到底犯了什么罪,要像犯人一样被拘禁在正道院?”

饶是李延极修养再好,也恨不得一掌打死商千里。心下暗道:“龙师兄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让他在这时候跑了出来?”也顾不得派人去质问龙长征,强忍着胸中翻腾的怒意,沉声道:“商师弟,我正要命人去请你,你既自己来了就最好。张道兄,有什么话尽管问吧!”说完就坐回了主座之上,暗中传音给站在门口的苏千羽道:“你去正道院看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唯独他在这时候跑了出来!”苏千羽不声不响地领命去了。

张志礼正要开口问话,关天养却抢先一步,朝商千里一拱手道:“原来阁下便是商前辈,你好呀!”

【二百四十、龙鳞(下)】

商千里认出是关天养后,脸颊的肌肉不由抽搐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关天养笑道:“商前辈既是重极门长老,又是乾坤庭成员,自当该知道乾坤庭是如何处置捏造事实,搬弄事非之人的。这位神霄派的张真人要请你来问明白,那天来天机镇上当铺里置当龙鳞的人是不是我。商前辈,你最好是想清楚,想仔细一些,别受人蛊惑利用!”

商千里听了这话,分明就愣住了。

张志礼走上前来,起手道:“商道兄,关老板的话你也听到了。去年十月,你还是山下镇上的当铺的朝奉,敢问你一句,关老板可曾和一位姓杜的姑娘,也就是杜大先生的掌珠,拿着一件特别的东西来当!”

关天养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反正没有恐惧,只觉得人算不如天算,实力不济,命运就掌握不在自己的手里,由得人去摆布,说不出的苦涩。

商千里看了看关天养,又看了看张志礼,正要开口,就听杜友逢道:“商道兄,不知小女和天养拿的是什么东西来当?”

商千里看着杜友逢,眼里掠过一丝古怪之色,突地低下头去,浑身禁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道:“令爱,杜姑娘拿,拿的是几件法宝来当。只可惜,他们需要的钱款数额太大,而那几件法宝的价值又远远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后面的话竟没法子抡圆了。

杜友逢哦了一声,冷冷地道:“然后呢?天养可有拿一件什么特别的东西来当么?”

商千里脸色越来越苍白,瑟瑟地道:“有,有……”

张志礼一阵激动,紧问道:“不,不知道是什么?”原本就嗡嗡议论不绝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了。

商千里道:“这……”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听一个闷雷般的声音传来:“乾坤庭杨纵请见重极门李宗主!”

霎时间,大殿内的安静被打破,好多人都鼓噪了起来,嚷道:“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

商千里的脸色顿时死灰了下来,眼里尽是绝望,喉咙蠕动,分明是在吞咽口水。

李延极眼里闪过一丝异色,眉头一皱,道:“怎么都凑巧在这时候赶来了?孟师弟,烦请你代我去迎一下杨座主!”

孟寒通领命去了。

李延极从主座上走下来,走到商千里面前停下,道:“杨座主此来必是为师弟你退出乾坤庭一事。你有什么话尽可对他说清楚,大家都是多年的朋友了,没必要为此闹得太僵。你说是不是?”

商千里额上全是大汗,哪里还敢应声。

李延极叹了口气,神情说不出的感慨,“你加入乾坤庭多年,从无过错,毫无征兆地就宣布退出,连我都觉得纳闷。不管怎么说,好聚好散吧。你说是不是?”

商千里连连应道:“是,是……”

张志礼自然听出李延极的话极有深意,但他又无法插嘴上来,只得干看着,希望商千里能顶住压力,说出实话来。

李延极嗯了一声,叫过一名弟子道:“大家都这么枯坐着多无趣?告诉下去,有好茶好果子的都送些上来。我重极门虽无特别的出产,但也不能怠慢了各位道友!”那名弟子应声就去张罗了。李延极这才回身对商千里道:“商师弟,你先去换身衣服,想一想有什么要对杨座主说的。这里的事先缓缓再议。张道兄,各位道兄,先请后堂用点茶水鲜果,歇息片刻。等商师弟会过杨座主后,再来给各位一个交待!”说完,就长身而去。

商千里原来坚守地要来把局势搅浑,不惜趁人不备,从正道院偷跑了出来,却不想杨纵也在这时候赶到了。他在乾坤庭服务多年,比谁都清楚杨纵和火字堂的可怕,恐惧一时涌上心头,自然也就没有勇气再按既定的计划执行下去了。见李延极走了,他又怎敢再留?也匆匆地追了上去。

加入乾坤庭须得经过严格的审查,退出去很自由。但有一条,只要你为乾坤庭服务过一天,就必须得坚守乾坤庭的秘密,要不然就会被当成叛徒,遭到极为严厉的惩处。

若是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他商千里就真的成了乾坤庭的叛徒,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先借着龙鳞和千影门的事将李延极从宗主之位上拉下来,不论是龙长征还是王怀成接位都可以,总之,重极门的权力必须得重新分配,由他们这一派系来掌控。之后就借龙鳞搅乱天下之势,若能趁机搞翻杨纵最好——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若不能,也得让乾坤庭疲于应对,无暇顾及于他。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安然地呆在进道院主的位置之上,若能修炼成仙那是最好,若不能,也还可以转世重修……

现在的问题成了李延极没能拉下来,自己这一派系的人反倒全被抓了起来,眼看就要全军覆灭。本可以借着各派拜山的机会再把水搅混,没料到杨纵又恰逢其会赶到。

一桩接一桩的挫败不免让商千里认定了李延极的气数未尽。更重要的是,李延极和杨纵是极要好的朋友,自己要活命怕是只有仰仗李延极的美言了。毕竟到目前为止,自己虽答应了有些人说出是谁来当的龙鳞,但到底还没有真正说出口。只要没有泄露乾坤庭的机密,那便不算叛徒,就不会遭到惩处。只是如此一来,他又成了另一派眼中的叛徒,想要活得更好些,那就只有完全依赖李延极了。

此时此刻,商千里当真是后悔自己利令智昏,莫名其妙地就听信了那些人的话,上了这条没有归路的贼船。

追上李延极后,商千里惶恐地叫道:“宗主……”

李延极停下身来,和颜悦色地道:“商师弟,有什么事么?”

商千里想到乾坤庭惩处叛徒的可怕手段,都快要哭了,哀声道:“宗主,我,我……”

李延极并没有商千里的狼狈而大为得意,反而温和地道:“商师弟是在担心杨座主那边么?”

商千里额上才收了大汗又迸了出来,道:“这,是,是……”

李延极嗯了一声,道:“师弟你这是多虑了。这些年来,你一直兢兢业业,事无巨细,做得都极好,再者你又不曾泄露过乾坤庭的机密,杨座主又岂会为难?他这一来,必是因为其他的事。你先是换身衣服,调整一下心情,若他要见你,也不必这般慌乱,有我呢!”

商千里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感动,差点就想哭了,长身一揖,道:“宗主,你,你这样教我……”

李延极轻轻拍了拍商千里的肩膀,安慰道:“做人都有糊涂的时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是我重极门的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你被乾坤庭当成叛徒惩处的。这于你是灭顶之灾,于我重极门何尝不是颜面大损?”

商千里泣道:“是,是我糊涂了……”

李延极重重地叹道:“迷途知返尚为未晚。”说完,深深地看了商千里一眼,这才走了。

商千里原来在关天养说出那番话时,心下就已经开始动摇,毕竟他在乾坤庭多年,再清楚这个组织有多大、多可怕不过了,多方权衡之下,他越来越犹豫不定。在杨纵出现后,他的信心彻底被摧垮,再也不敢沿着那条‘光明大道’走下去了。

李延极身为重极门宗主多年,势力已经根深蒂固,哪是那么容易就扳倒的?

看着李延极远去的背影,商千里长叹一声,暗道:“他素来仁和,也有容人雅量,我在最紧要关头反正,想必他以后不会与我为难的。”见张志礼、周鹤章等人快步走了来,他装作没有看见,御风去了。

从高朋殿里出来,关天养看着澄蓝的天空,呼吸着清鲜的空气,心下竟没由来的感到劫后余生的轻快和庆幸。

这已经是第几次有这样的感觉了?

关天养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突然无比强烈地盼望自己能够强大起来,像楼子方那样,无视天下英雄,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那该有多好?

看着众修行者都陆续朝后院而去,而他却不知道该走向哪里,心下一阵茫然。

“天养,三师叔叫你进去!”

关天养回转身来,看着的是关卿云那温柔而关切的目光,心下顿时涌起想哭的冲动。

关卿云拉起他的手,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事情总会慢慢过去的,不要多想了。好吗?”

关天养点了点头道:“是,一切总会过去的。”又笑了起来。

高朋殿里只剩下杜友逢一人,关卿云也留在了殿外。

杜友逢看着关天养,问道:“想什么呢?”

关天养笑道:“在想我怎地还没有死?”

杜友逢脸色紧绷,“你就那么怕死么?”

关天养忍不住反问道:“换作是你,你就不怕么?”

杜友逢突地笑了,道:“先前你那么凶,我以为你不怕呢!”

“我有时候很会演戏的!”

“我看出来了!”杜友逢吁了口气,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坐吧。这事不可能就这样完结了,你有什么打算?”神情又沉了下来,如山般重。

关天养却是满脸的不在乎,“看眼下这情形,容得我有什么打算么?”说着,又禁不住苦笑了起来,“为什么我就没有楼子方那样的遭遇呢?若是有,我真会忍不住将他们全杀了,再杀下千阳山……”

“想像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杜友逢的这番感慨让关天养觉得是有把刀子捅进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怔怔了出了半晌的神,才道:“是呀,残酷得让人……让人难以忍受!”

“所以呢,在你没有楼子方的实力之前,还是想些实际的吧!”

“实际的?”

“就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刁难。你已经看出来了,他们明摆着就是欺负你实力弱小,事实上你确实斗他们不过。若是硬来,对你没有好处的!”

关天养脑了里飞快地盘算了起来,却是无一良策应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杜友逢:“我不是你,我不知道。”答得是异常的果断干脆。

关天养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轻笑了一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告诉他们的,尽管这对我来说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但我从小就被人欺凌惯了,也想硬气一回……”

杜友逢大摇其头道:“不值得,为了他们,不值得!”

关天养暗道:“是呀,不值得。可我又能怎样?”也不知该如何对答,只是默然不语。

杜友逢站了起来,用手按着他的肩膀,道:“实话告诉他们,龙鳞是怎么得来的。”

“可他们更关心的是我拿去当的那块龙鳞的下落!”

“你就说,还押在乾坤庭!”

“为什么要这么说?这岂不是将乾坤庭置于危地了么?”

“乾坤庭的安危又岂要你操心?”

“可我这样说,岂不是故意捏造事实,万一乾坤庭找我算账呢?”

“那也是以后的事。先把眼前的难度渡过了再说!”

关天养想了一想,觉得此法似乎可以一试。但念头一转,又道:“万一他们要我拿出当约给他们看呢?”

杜友逢没想到关天养问题这么多,似乎有些着了急,大声道:“这种东西也是随便给人看的么?”

关天养正想说若不拿出来给他们看,这些人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就听杜友逢问道:“听说你和杨纵是朋友?”

关天养不明白杜友逢是如何知道自己与杨纵有交情的,旋就以为杜友逢这样问是想让自己借杨纵之势来自保,就连连摇起了头来,“不错,我和杨座主是有些交情,但他是一个非常有原则性的人,不会帮着我作假的!”

“你没有问过他,怎么知道他不会帮你?”

关天养愕然,道:“你是说,叫我现在去见他?”

杜友逢笑了,“为什么不去?朋友久别,是该去见见的!”

关天养想了想,觉得去见见杨纵也没有坏处,就道:“好,我现在就去!”

杜友逢道:“记住,人只有活着一切才有意义。什么自尊呀,气节呀,都只有活着才能体现出来,相比之下,它们没有你的命重要。你还年轻,或许还不太明白。但你要记住,若你就这样死了,阿若怕是会伤心很久。你就忍心?”

关天养心下一震,想着杜若的音容笑貌,只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淌过。暗道:“是呀,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教杜姑娘为我伤心,不能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杜姑娘让心的。”说完,转身就大步而去。

刚出高朋殿,就见苏千羽走了上来,起手道:“关兄弟,师父请你去一趟!”

关天养颇有些诧异,道:“李前辈可有说什么事么?”

苏千羽道:“师父没有说。”

关天养道:“好!请仙长带路!”

李延极就在高朋殿后的集贤宫中。

关天养刚一进宫门,就见岳超雕像在站在院中的喷泉前,神情冷漠而木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乍然见着一个感觉还算良好的故旧,关天养心情顿时大好,笑着招呼道:“岳大哥!”

岳超回过身来,朝他点了点头,道:“看样子你没事?!”

关天养笑道:“还好,他们暂时还不好意思把我一口一口地撕了!杨座主已经到了?”

岳超道:“正在屋里和李宗主说话。”就别过头去,不再言语了。

苏千羽道:“关兄弟,师父说你到了就直接进去,不必通传了!”

关天养道了声谢,就朝正殿走去。还没进门,就听得杨纵一声断喝:“他们敢!”他分明一怔,暗道:“谁又惹着他了?”轻咳了一声,道:“李前辈,杨座主,晚辈关天养请见!”

李延极的声音传出:“进来!”

关天养快步走了进去,见杨纵当殿而立,须发戟张,怒不可遏;李延极坐在主位上,眉头微蹙,似乎一筹莫展。

关天养对李延极长揖一礼,李延极指着椅子道:“坐下说话吧!”

杨纵也坐了下来,盯着关天养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关天养先是一愣,旋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什么打算?”

杨纵道:“李宗主和商千里谈过了,他不会说出龙鳞是你拿去当的。这点你先可以放心!”

关天养既不意外,也不惊喜,颇为茫然地道:“他不说又能如何?那些人认定了龙鳞是我拿去当的,除非是弄死了我,再用【搜魂术】读了我的记忆,确认龙鳞不是我当的,也不知道龙鳞的来历后,他们才会甘休……嘿嘿,若是魔道中人,必是光明正大地上门来抢,主动交出自然最好,不交的话免不得有一番苦头吃。这些自命正道之辈却是既要当……既要干那事,又要立牌坊,一个比一个贪婪,软刀子一个比一个利。无耻呀,无耻!”

杨纵道:“所以,自命正道的未必就是正直之士,只有心存正义者,那才是真正的正直之人!”

关天养并不想在这时候讨论什么是正义,什么又是正直,就问:“你这回来,可是为了那位商千里长老么?”

杨纵盯着他道:“一半!”

“一半?”

“另一半是为了你!”

“为了我?”关天养忍不住笑了,道:“你这么大一个忙人,就为了我专门来跑这一趟?”

杨纵哼了一声,“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是朋友,你有难,我岂能袖手不管?”

【二百四十一、朋友】

朋友?

关天养品嚼着这份温暖,笑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公务那么繁忙,有算不完的账,岂能因私废公?”

杨纵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刚才李宗主说了,张志礼等人是坚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得逼你说出龙鳞的下落和来历。不过李宗主也说了,只要你在千阳山一天,他就保你一天的安全。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关天养朝李延极一拱手,“多谢李前辈好意。若真是这样,就怕有些人说重极门别有居心,会打着我的旗号再来骚扰呢?如此一来,重极门怕是也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了!”

李延极摆手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能保你现在无虞!”

关天养很是有些坚决,摇头道:“依晚辈看来,实无此必要。”

李延极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关天养道:“我没有,不过是走一步看一步。”目光坚定,神情坦然,分明是没有将这场危机看得太重。

杨纵想了想,道:“要不这样,请李宗主派一艘飞艘,送你去塞外,或是西域避上一段时间。你觉得如何?”

关天养依旧固执地摇头道:“也没这个必要!”

杨纵不免动了怒,将葵扇般大的手往桌上一拍,长身而起,发怒的猛虎般直视着关天养,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真的这么想死么?”

关天养一点也不怕他,反而还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想死,但也不想这么窝囊的活着!”

杨纵哼了一声,神色稍显柔和,“你没对抗天下的本事,那就只得先窝囊的活着。也只有活着,你才有出头的一天;也只有活着,你才能一雪今日之耻!”

关天养听了杨纵的话,顿时陷入了矛盾之中。他何尝不知道杨纵说得对呢?可是,强烈的自尊让他无论如何也低不下这个头。他甚至觉得,轰轰烈烈地死,也比窝窝囊囊地活着要好。但他心中的牵绊又太多:杜若、四丫、陈朔、苏少白……以及那许许多多的人和事,总是觉得难以放下。更重要的事,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死于一帮子无耻之辈手里。

李延极见关天养陷入了犹豫之中,这才不徐不急地道:“人的能力永远是有限的,活在世上一天,就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抉择。抉择的痛苦你怕是已经深有体会了。而为了避免这种痛苦,修行无疑就成了最佳的选择。只要成了仙,成了圣,世上还有什么可惧的呢?更不会再面临各种艰难抉择。修行界固然有许多的强者,但却不是生来就那么强大,都是经过了无数的磨难,百折不回,一点一点地成长起来的。就比如杨座主,他一生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走到今天?世人都当他乾坤庭火字堂座主权力无限,风光无限,却又有几人知晓他心中的苦楚?他又何尝不是随时都在自尊与生存之间艰难地抉择着?”

杨纵接过话头,对关天养道:“在你看来,以我的实力似乎是可以横行无忌的了?其实大谬。修行界就是一座广袤的森林,又深又黑,还荆棘遍布,陷阱悬崖处处都是,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为了将差使干好,我一方面得保住自己的命,另一方面又得拿自己的命去拼。你说,这样的日子比你现在如何?再说李宗主吧,他修行六百多年,你以为也是平平坦坦、风风光光的走过来的么?”

关天养见他们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心下不免也踌躇了起来,暗道:“难道我真的该跑路么?可是又跑去哪里呢?塞外?西域?不,我都不熟悉,跑去哪里做什么?或许我是该寻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地修炼一下。通天鉴的碎片我得到了三块,却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地参悟。楼子方只得了一块就如此了得,我难道就不行么?”但又觉得就这样逃了,实在不心甘,未免太便宜了那些家伙,说不定还会给重极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正不知该如何取舍之时,苏千羽在门外道:“师父,杜大先生求见!”

李延极站了起来,道:“快请!”就迎了出去。

杜友逢进门后就说:“我刚才得到消息,三清教的人马估计两三个时辰后就会到。蜀山那边也有了动静,怕是明后天也会赶到的。”

杨纵哦了一声,问道:“那玄武宫呢?”

杜友逢奇道::“怪就怪在这点,他们至今也无动静!”

李延极悠悠地道:“这是他们一惯的风格。虽说至今没有动静,但千阳山的任何风吹草动,他们怕是比谁都清楚!”

杜友逢点了点头,瞟了一眼关天养,道:“你们可曾说动他了么?”

杨纵哼了一声,满心的恼火,“他不是你未来女婿么,你这个准岳丈都说不动他,我们又算老几?”

这话顿时令关天养大窘,脸红成了猴屁股。

杜友逢竟然没有当场否决,道:“他要做我的女婿,那也得看有没有这个命。”又转头对李延极道:“你的情况怎样了?如今大乱将起,内部若不能安定,怕是很难就会外来的危机。”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来,就马着脸沉吟不语。

李延极在殿中缓步踱着,他道:“你当我不知道么?这一次是变起肘腋,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借着这个由头发难。说来,也是我管理上疏忽了!”摇头叹了口气,竟是满脸的苦笑。

杜友逢看了李延极一眼,道:“这起事件分明是有预谋的,但到目前,我们没有查出是谁在背后指使的。”

李延极突地停了下来,目光闪烁,“会不会是红莲宗呢?”满脸的疑云,也是不能肯定。

杜友逢摇头道:“他们没这么大的能量,也没这个必要。”

“若不是他们,那就只剩下青莲宗了。魔道五宗,其他三家都跟我重极门没什么仇怨!”

杜友逢无奈地笑了起来,指着李延极,“你呀你,也是当了近两百年宗主的人了,怎地眼界还这般狭隘呢?为什么就非得是魔道中人干的?”

李延极耸然动容,“你的意思是……”

杨纵道:“我们怀疑……算了,只是怀疑!”甩了甩头,在杜友逢的身边坐了下来,眼神幽幽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延极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话,就已经料知了个大概,脸色顿时都变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关天养隐约明白了一件事:杜友逢似乎也是乾坤庭的人,李延极有可能也是,但还不能确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三人的关系极好!

李延极坐下来后,轻轻地捋着颔下几缕美髯,看着杜杨二人,道:“这事可以从长计议。眼下还是考虑如何帮助关兄弟应付危机吧!”

杜友逢哼了一声,冷眼看着关天养:“你们看他是一个听得进人劝的么?”

杨纵道:“他只是有些固执,又在尊严和生死之间取舍难定。先让他犹豫一会儿吧!”

关天养见杨纵一句话就说到自己心底去,不免觉得有些尴尬,道:“晚辈何德何能,竟得到三位前辈如此垂爱……”

杨纵嘿嘿地笑道:“老杜待你不同别人,是因为你若是不小心把命给送了,他家姑娘不知得有多伤心。正所谓知女莫其父,他自然得花点心思保护你。李大宗主么,一半是看老杜面上,另一面也是惜才。我说得可对?”

李延极笑了起来,道:“对了一半。我厚待于他,一半是惜才,另一半觉得他也少年时的我颇有些相像。你不就是这样的么?”

杨纵哈哈笑道:“不错,看到他,我总忍不住想到少年时的自己。一样的疯狂,一样的固执,一样的热血豪情……”此言一出,三人都笑了起来。

关天养也忍不住笑了,只不过他的笑容后面更多的是苦涩。

杜友逢见他笑得十分不自在,就问:“你是不是觉得逃避是一种特别丢脸的行为?”

关天养犹豫了片刻,道:“这个……要看是在什么情况之下?”

杜友逢用指节敲击着桌面,掷地有声地道:“就是当下的这种情况!”语气里已然透出十分的不悦。

关天养暗叹一声,实在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他们这般的看重。就他本意来说,是绝不愿低头的,死就死吧,十五年后又这般大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可知道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来的,自己倒是求得一时畅快了,未免太过于辜负了他们。又想他们都是活了六七百岁的人,什么事情没有见识过,又什么没有经历过?这般苦心婆心地苦劝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自己不感恩也就罢了,若连好歹也不识得,那就真的该死了。可是,想虽这样想,但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心下依旧是说不出的纠结和痛苦,道:“我只是觉得,这些家伙实在是欺人太甚,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他们的!”想到张志礼等辈的贪得无厌,愤恨之色就溢于言表,一双拳头也捏得格格作响。

“你不想便宜他们?那你想怎样?杀了他们,还是怎么着?”

关天养长舒了口气,将胸中的怒火都一点点地释放了出来,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缓一些,“当时我想的是:他们要东西,我就偏不给。宁愿毁了也绝不便宜他们。现在看来,这想法实在是有些蠢!”说着,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谓。

“好嘛!”杜友逢点头道:“看来你还不是无可救药。你要知道,自己的命永远是最珍贵的,别动不动就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这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东西是你的,你毁了,还把命都给搭进去,这笔账怎么都算不过去,是不是?他们想谋你的东西,得不到也不损失什么,得到了自然就赚翻天。枉你那么聪明,怎么关键时刻就转不过来弯呢?也难怪阿若说你聪明是一等一的,但就是生了一副驴脾气,不会转弯。”

关天养的驴脾气被杜友逢这番话彻底数落得没了,他站起身来,躬身一揖,道:“谢三位前辈点拨,晚辈知错了!”

杨纵道:“老杜,刚才我们还在商量着把他送到塞外或是西域去,避过这阵子风头再说。你怎么看?”

杜友逢眼神悠悠,似乎已经看着西域那滚滚的黄沙,叹道:“那也未必安全!”

关天养听着这话,心下一动,暗道:“若是能去小蓬莱,那便最好不过了!”

杨纵噫了一声,笑道:“你不会是想把他带回小蓬莱吧?”

杜友逢摇头道:“漫说掌门师兄不会准许,我也还没笨到那种程度。”

听杜友逢这样说,关天养心下不由得好生失落,暗道:“他说的何尝不是?眼下我就是一个祸端,谁与我走得近,愉就会成为那些被龙鳞迷了心,像疯狗一样的修行者的攻击目标。西域乃化外之地,风土人情迥异中土,我去那里做什么?塞外苦寒,一年有七八个月都是冰天雪地,冷得撒尿都要用棍子来敲,与其受这样的活罪,还不如把东西交出来,乐得个自在呢!”

杜友逢看着他满脸的失落,正想说几句,就听苏千羽在外奏禀道:“师父,神霄派张前辈、铁剑谷周前辈等几位前辈求见!”

李延极嗯了一声,道:“请吧!”并没有起身迎接。

张志礼等六人进来之后,先是朝李延极拱了拱手,然后又朝杨纵拱手一揖,道:“杨座主,不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千阳山呢?”

杨纵冷笑道:“什么风?妖风!”竟是半点好脸色也不给。

张志礼等人当场愣住了。有人品出了杨纵话里的意思,竟露出了尴尬之色。

李延极微微欠了欠身,道:“诸位请坐!”

杨纵却站了起来,道:“我说诸位,乾坤庭跟你们没仇没怨吧?”

张志礼愕然地看着杨纵,然后又扭头对周鹤章等人道:“这,杨座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纵冷笑了起来,道:“什么意思?我倒是很想问你们。听说你们在翻我乾坤庭的老账,是也不是?”

张志礼不知道该如何对答,道:“这,杨座主这话,这话,嗯……”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看着周鹤章等人,只盼他们能出言解围,结果一个个的全都像瞎了眼、聋了耳一边,装作没看见,也没有听见。

杨纵大手猛地一挥,凛然道:“别嗯啊呀的。上一次的泰山践盟,你神霄派、铁剑谷、百花门等三百七十二派都曾与会,并发誓要恪守【自律公约】。怎么,这还不到三十年时间,你们就忘了凛凛血誓,想学着魔道一般为所欲为了?”

所谓泰山盟誓是由乾坤庭发起的,每百年举行一次,涉及整个修行界的一个会盟。不管是正道一百七十二派,还是魔道五宗八十七派,还是严守中立的各门各派,都将派出代表参加。会盟的过程很简单,就是由各派代表宣下血誓,承认恪守【自律公约】,不得以强力手段危害普通人的安全,干得干涉朝廷事务,不得强夺财务,不得以非常手段干涉门人弟子加入乾坤庭等等。在乾坤庭强大的威召力和威慑力之下,接到请柬的门派还没有哪个敢拒不参与的。

一旦参与盟誓的门派有违反【自律公约】的举动,乾坤庭就会发起制裁。

魔道五宗素来自恃甚高,作恶多端,为所欲为,但也是针对修行者,只要他们的手敢伸向普通人,乾坤庭不知也就罢了,一旦被其知晓,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会受到惩处。

正是如此,乾坤庭才成了普天之下最令人敬畏的势力。

杨纵的这一番质问委实出乎了张志礼等人的预料,一个个瞠目结舌,半晌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杨纵便剩胜追击,指着关天养道:“这名少年可是修行者么?你们若敢对他不客气,那我乾坤庭也只好对你们不客气了!”

张志礼心下一寒,气势不免越发的颓丧,强笑道:“这,杨座这话从何说起?李宗主和杜大先生可以作证,我们何曾有过为难关老板之举?”

杨纵嘿嘿道:“没有就最好!”眼神凛凛,竟似利剑一般在众人身上来回地剐刺,直让前来促关天养驾的六人莫不惊惧骇然。

张志礼到底修为不凡,强吸一口气,运转真元,笑道:“我等也是听了一些传言,请关老板来求证,以免越传越走样,滋扰修行界,又生出混乱来!”

杨纵哦了一声,道:“是吗?”

张志礼忙道:“如何不是?杨座主若是不信,可问关老板,我等对他可曾有半分不敬?”

关天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无奈地一笑,“各位前辈不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山下天机镇的当铺当过一片龙鳞么?好,我告诉你们便是!”

张志礼喜得长身而起,道:“如此说来,关老板当真拿了一片龙鳞去当了?不知,不知那片龙鳞现在下落何处?关老板又是从何处来的?”

关天养似笑非笑地道:“张真人何必如此着急?这件事也得当着众人宣布才是,以免这个问了,那个又来问!你说是不是?”

张志礼真恨不得关天养能将详细情况只告诉他一个人,但见众人在场,也只得连连点头说是。

杜友逢分明看出关天养准备使坏,心下暗道:“这小子一旦转过弯来,鬼点子多得好,也不知道会怎样整治这些个贪心不足的家伙。”扭头去看李延极,见他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了然之情,顿时就笑了。

张志礼俨然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说既然要明告详情,那宜早不宜迟。关天养也说点头说是,却又没了下文。李延极颇有些期待关天养又会玩出什么茶来,淡淡地一笑,道:“既是如此,还请关兄弟高朋殿上将详情告诉大家吧。千羽,去请各位道友高朋殿下叙话!”

【二百四十二、祸水东引之法】

杨纵深知有杨延极和杜友逢在场,关天养的安全是有保障的,暗松了一口气,朝李延极道:“我就不去了。不知贵派商千里长老可在山上?我还有些事情没能与他交割清楚。若是方便,还请一见!”李延极说在的,就命人去安排。

张志礼等人见关天养愿意主动说出来,商千里也就没了价值,自然不会加以阻拦,更何况他们就算要阻拦也拦不住的,也就懒得多管杨纵找商千里要干什么,一个个颠颠地跑去高朋殿,静等关天养说出龙鳞的来历和下落。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等齐聚高朋殿。

关天养环眼四顾,发现竟比先前还多了好些人,将原来还算空旷的大殿挤得满满实实的,心知在在过去的两个时辰里,又有不少人赶到了千阳山。见众人都翘着头,焦急巴巴地望着自己,不免又犯起了犹豫,吃不准这突然想出来的移祸江东之计是否能够实现。

张志礼已经迫不及待了,见众人都落座后,就站起身来,高声道:“关老板,现在你可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吧?”

关天养见他这般咄咄逼人,心下越发的恼恨,冷哼了一声,道:“自然要说出来的。若不然诸位又岂会善罢甘休,而我又岂能逃得了性命?”

周鹤章故作潇洒地笑了起来,道:“关老板说笑了,我等不过是向你作个求证,如何敢为难于你?”任他神情淡然,眼神却已经是拧作了一团,显是比张志礼都还要焦躁几分。

关天养哈哈地一笑,声震殿宇。众人见他音量如此之宏,纷纷觉得诧异。这一笑,也将心中的犹豫尽去驱走,鹰视狼顾一般瞅了一圈,就道:“原来只是求证呀……好吧,诸位听仔细了,可别要我再说第二遍。去年,在下来重极门接一笔生意,也就是法器销售的生意。因出货量太量,我携带的钱款又不够,所以便想着身上有几件宝物,拿去变卖或是典当了,看能不能凑够货款。”

说到这里,他便打住了。

众人刚听了个开头,都是心痒难耐,巴巴地望着他,很想知道龙鳞到底是不是他拿去当的。见突然打住不说了,都忍不住问道:“那你拿去当了么?拿去当了么?”乱轰轰的闹作一团。

关天养似乎没有看到面前无数张焦急紧张的面孔,将头扬起,望着大殿藻井,悠悠地道:“在座各位不知还记不记得去年七月发生在白螺湖的事件?”

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知情的顿时震住了,不知情的都纷纷询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关天养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说道:“当时在下还是九夏鬼市上一名普通的役工……”他的话音一起,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并不是什么老板,有幸接了一桩去白螺湖捞白螺的任务,赚头实在不小,所以就屁颠颠的赶了去。”回想着曾经虽然艰难拮据,但还算无忧无虑的岁月,脸上顿时绽放出了会心的笑意,“不想刚到湖边,就被修行者给撵了回来,要我等不得靠近湖边。”说到这里,想着那名万法教修行者的蛮横,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寒意袭人。众修行者见了,莫不噤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役工的生活艰难得很,为了赚点小钱,总是不得不拿命去拼,拼得到你才有,拼不到那就只得喝西北风。而当时买家开出来的价码实在太诱人,就好比龙鳞对诸位的诱惑一样,我们想着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放弃,就又偷跑去了湖边。这一回侥幸没被人发现,也顺利地捞到了白螺。就在刚要往回赶时,出现了离奇的一幕……”

众人的脖子都伸得老长,张大了嘴,俨然一只只的呆鹅,满脸的惊奇和紧张,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的脑子里尽是那天所发生的一切,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这令他惊奇异常,脸上不免也乍然色变。众人见了,不免都感到怵然。“……只见湖面突然升起一道金光,直冲霄汉。然后就是湖水暴涨,大地不停地晃动……”说到这里,竟又找到了说书先生的感觉,用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词句后,这又才道:“……轰的一声,一个黑影从湖里蹿了出来。想必大家已经猜出来是什么了吧?不错,那是一条黑龙。”

霎时间,高朋殿里响起了潮水般的惊呼声。

关天养按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又道:“黑龙从水里蹿出来后,四周围又出现好多的修行者,一齐向黑龙围攻。那一战呐……”说到这里,摇头叹息不止,神情却是既兴奋又遗憾。

张志礼虽然熟知内情,却也忍不住问道:“那一战怎样?”

“太惨烈了,太惨烈了……后来,那黑龙到底是跑了。这时候我才回过神来,感觉魂都快吓得没了。正准备跑,就看到天上掉下来一块黑色的东西,有这么大,像鱼的鳞甲,黑色的,又沉又重,简单就像是用生铁打成的!”

众人的情绪再一次被引爆了,好多人都高声叫道:“龙鳞呀,龙鳞,当真是龙鳞……”也有人说:“看吧,那片龙鳞肯定是被打下来的。嘿嘿,当时赶去白螺湖的都是各派最了不起的高手。那孽畜被封印了数万年,各派高手奋尽全力,非但没能伤了它,反而还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又有人说:“怎么没有伤着,到底还是打下了一片龙鳞来不是?”

关天养道:“是么,这东西莫非就是龙鳞?”说着,当真拿出了一片龙鳞来。

霎时之间,高朋殿里尽被凛凛龙威充斥着。修为低的人无不惊惧得尖叫了起来,纵像李延极、杜友逢等修为高深之辈,也是变了脸色。

关天养却是故作茫然状,十分不解地道:“我拿去当的时候,那位朝奉,也就是重极门的商千里前辈说是一件好宝贝,能值很多钱。然后我就当了一百万晶玉!你们说我有龙鳞,我却怎么也想不透其中的缘故。刚才经过李前辈、杜大先生的提点,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你们说的是不是这东西?”

见所有人都如同雕像般石化了,心里分明感到好笑,心说:“小爷我身上龙鳞多的是,大不了舍了这一片,让你们去争。嘿嘿,看你们争到何时!”环视了众人一眼,惊呼道:“你们都怎么了?莫不成这东西真是龙鳞么?”

李延极两步抢到关天养身边,喝道:“关兄弟,收起来!”

关天养故作惊奇地道:“怎么了,李前辈,这真是龙鳞么?”

张志礼、周鹤章、方天平等人眼里尽是贪婪之色,双手颤抖,显是极力控制着不上前来争抢。

李延极咬牙道:“不错,这正是龙鳞!”他委实没有料到,关天养竟然真的把龙鳞拿了出来,一时之间,他也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恰在这时,一个黑影突地从角落冲了出来,其势有若闪电般,直扑关天养。

李延极何等人也,岂容有人在他面前作乱?众人尚没有反应过来,他袍袖一拂,大喝道:“贼子敢尔!”一道清光脱手飞出。那黑影见状,便要扭身闪避,可又哪里来得及?砰的一声闷响,清光正中胸前。可怜的家伙,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若断线的风筝般被抛了出去,如烂泥般重重地摔在殿口,已没了生机。

苏千羽等重极门弟子围了上去,殿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俱是又惊又怒。

“师父……”苏千羽高声道,“此人是衡山派门下,已经死了。”

李延极震怒异常,温和的笑意尽去,气势如山,眼芒如电,如天神般凛凛不可侵犯。“衡山派……”只见他一字一字地咬道,“敢在千阳山撒野,那便是藐视我重视极。”说着,走回主座坐下,大喝道:“千羽,传下令谕:即日起衡山派便是我重极门不死不休的仇敌,凡我门下弟子,一旦遭遇衡山门人,皆可不问情由,一律格杀。”

苏千羽躬身应道:“是,宗主!”

满座近千修行者,无不凛然而惧。

重极门乃天下第一大宗,正宗七大门派之一,门人弟子两千有余,附庸分支数十,整体实力仅次于玄武宫,与三清教、符箓宗并驾齐驱。衡山派不过只有百十来人,连重极门的附庸分支都当不得,这道格杀令谕一下,怕是要不得多久,衡山派就要从修行界除名了。

若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看,李延极的这道令谕未免太过于蛮横了。但修行界是一个只讲实力,不讲道理的地方,一旦李延极措置太过于宽容,就不足以震慑众人,也不知有多少贪婪之辈敢公然在千阳山行凶了。有了这一个先例,再有人想出手抢夺,也得先掂量一下后果。

短短两天里,关天养已是是两度见李延极发作。上一次疾色厉色,有若雷鸣电闪,让人既惊且惧;这一次是有如雷霆万均、山崩海啸,直让人心胆俱颤,浑有一种魂魄离窍,已不是自己是谁的仓皇之感。便是张志礼、周鹤章、方天平等辈,也是面色时青时白,你看我,我看你,分明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令谕既下,李延极神色稍霁,但依旧寒声道:“诸位来到千阳山,那便是我重极门的客人。既是客人,就请谨守为客之道,我重极门无不殷切奉待,不敢失了半分礼数。”这番话入情入理,不带一字威胁,却再一次让人感觉到做出逾矩之动后将会付出怎样可怕的代价,莫不为之噤然。

“关兄弟……”李延极已恢复了冲淡平和之态,抬手道:“请继续!”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关天养暗暗感叹了一番,这才晃着手里的龙鳞,道:“你们一直说我去当了龙鳞,我又怎么知道这东西就是龙鳞呢?嘿嘿,还只当你们冤枉了我呢。现在看来倒是我见识不够!”

经过刚才突起的变故,张志礼等人本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但目光落在散发着宝石般光泽的龙鳞之上,不免又狂热了起来。若非实力足够,怕是也要效仿衡山门下,动手抢夺了。

关天养环视了一眼,似乎还嫌撩拨得不够,就又道:“看来这东西很值钱了?”

张志礼抢先道:“当然,说它是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也不为过了!”

关天养眼睛一亮,问道:“不知能值多少钱?”

众人都一怔,显是没料到关天养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都不知道该怎么答。

关天养见状,唉地叹了一声,十分惋惜地将龙鳞收了起来,还连连摇头。

周鹤章见状,忙问道:“关老板莫非想把这片龙鳞卖了?”此言一出,好多人都说愿意买,多少钱都愿意。

张志礼较为谨慎,并没有急着开口。

关天养笑道:“我就是一个做生意的,拿着这东西非但没有用处,反而还是个祸害。都说不怕贼偷,只怕贼惦记。还不如卖了,得点钱来得实在,大家说是不是?”

满殿的人都被他骂成了贼,却非但不以为怒,反而还轰然叫好。

关天养似乎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又转身对李延极一揖手,问道:“李前辈,你说这样好不好?”

李延极看着他眼里的诡诈之色,自然就明白他在打什么主意,就笑道:“这个……东西是你的,你看着办吧!”

关天养满脸欣然,点头道:“既是这样,我有个主意,与大家商议一下,可好?”

李延极道:“说来听听!”

关天养道:“我想借重极门的地面,把这片龙鳞拍卖了。当然,所得的收益自然会抽出一部分来当作为场地的使用之费!不知李前辈意下如何?”

李延极沉吟了片刻,道:“这样……”

杜友逢不等李延极说出下面的话,就抢断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龙鳞乃至宝,若是就这样流了出去,势必引得天下大乱。能有序地拍卖出去,不论是于重极门,还是于整个修行界,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李延极还在斟酌。张志礼等人就道:“杜大先生所言不差,若是移于别处,怕是又生祸端。还请李宗主三思!”

孟寒通等人也上前道:“宗主,各位道友所言不差。还请宗主三思!”他们之所以会进谏言,不外乎也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李延极忧忡地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重极门就作为承办方,但愿能够协助关兄弟顺利完成拍卖。孟师弟,烦你立即以关兄弟和重极门的名义发出布告——关兄弟,你认为拍卖会在多久后举行合适?”

关天养心下早有定见,不假思索地答道:“若是拖得太久,怕会生变。太仓促又怕有人赶不来。要不二十天吧?李前辈,你觉得呢?”

李延极缓缓点头道:“二十天正合适。就说二十天后,关兄弟将在重极门高朋殿举行龙鳞拍卖会,价高者得。请有意者尽速赶来!大意就这样吧。”

孟寒通应声就去部署。

关天养扫视了一眼张志礼等人,道:“张真人,这样处置,你觉得合适么?”

张志礼满脸的笑意,点头道:“这样是再好不过了。上一回龙鳞之争,不知道多少人死于非命。这一回若能兵不血刃地解决,当真是功德无量!”

关天养也不管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无得意地笑了起来,道:“既然大家都赞同,那就最好不过了!”

李延极站起身来,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就请暂在千阳山盘桓些时日。千羽,告诉知客院,把通幽谷、望仙台等处的别院都打扫出来,供各位道友歇宿之用。每日水果疏食供应不可缺了!”

苏千羽领命去了。

李延极又道:“既然拍卖之议已经定了下来,各位,那今日之会便到此为止吧。”众人这才恋恋不舍地陆续散了去。

等殿里再无外人后,关天养才有些忐忑地问道:“李前辈,杜大先生,我这样做合适么?”

杜友逢嘿嘿地笑道:“祸水东引么?这一招不错,亏你情急之下想得出来。但你真舍得把它卖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眼神凛凛,闪烁的尽是杀机,道:“为什么舍不得?留在身上也是个祸害,还不如卖得它来得实在。对我来说,这东西没多大用处!”心下却在想着的是:东西一旦离了我手,麻烦也就随之去了,到时你们争得个你死我活,那也与我不相干。别看你们一个个现在都如狼似虎的,一个月或是两个月后,也不知道还有几个能活着呢……

“没多大用处?”杜友逢不无惊奇地笑道:“你口气真能吹破天呀!”

关天养沉吟了片刻,道:“二位前辈,可否借个清静之处说话么?”

【二百四十三、做人情】

李延极知道关天养必还有文章,就道:“好,跟我来!”袍袖一拂,就已经从高朋殿挪移至重极殿右侧北辰宫外了。

重极殿是重极门的主殿,也是重极门举行重大集会之所。北辰宫是宗主的起居办公之所。

进到宫中后,李延极屏退了所有的弟子,道:“关兄弟,现在说说吧,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卖了,大不了去塞外或是西域避上些日子,他们也拿你奈何不得的!”踱了两步,又道:“你可知道龙鳞是何等的珍贵?几千年才出这么一片,又哪里是钱能够衡量得了的?”看来他也是吃不准关天养心里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解之余,不免又感到十分的遗憾。

关天养微笑地听完李延极的唠叨,又看着杜友逢道:“杜大先生,你觉得呢?”

杜友逢笑道:“说实话,换成是我们,绝不会拿它去换钱的。但站在你的角度,这不失为一个聪明但又很无奈之举!”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起来,满脸的凶光,咬牙切齿地道:“我只不过是借着这个法子抽身。只要龙鳞卖了出去,就与我不相干了……”说到这里,脸色越发狰狞,“可事情绝不会因此而停止,他们依旧会争得死去活来。哼,我倒要看看,谁会最后得到它!”

杜友逢唉了一声,道:“一箭双雕呀……”下面的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就咽了回去,摇了摇头,一声苦笑,满脸的不甘。毕竟以小蓬莱的财力,哪怕是倾尽所有也不可能拍得龙鳞的。反倒是玄武宫、重极门、符箓宗、神霄派、红莲宗、青莲宗这些大门大派机会极大!

可别看只是一片小小的龙鳞,一旦弄到手里,再像玄武宫门那样强化出了仙器,实力的提升将是空前的。

李延极顿足叹道:“可惜,实在可惜得很!”

关天养拿出龙鳞来,笑道:“李前辈若觉得可惜,我送你一片又如何?”

李延极只当他玩笑,并未置理。

关天养又道:“前辈当我玩笑么?”满脸的郑重,哪有半分戏谑之意。

这下不但是李延极傻了,连杜友逢也惊愕得下巴都快脱落了下来。

关天养见他们满脸的惊恐,反而笑道:“我虽然是个生意人,有时候锱铢必较,但也是很大方的,特别是对朋友。承蒙李前辈的照顾,我也没别的好东西为谢,就这件还算上得面台的东西。还请李前辈笑纳!”

李延极怒道:“你在开玩笑吧?”

关天养诚挚地道:“李前辈,这事怎么能开玩笑?”

“布告已经发出去了,你送给我重极门,又拿什么来拍卖?失信于天下,修行界就会怪罪我重极门在背后使鬼,到时你拿什么来向整个修行界交待?怕是他们一怒之下,当场就会对我重极门动起……”

关天养不得不打断道:“李前辈,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呢?你就放心吧,我身上龙鳞可不止一片。”

“不止一片?”

李延极和杜友逢这两位修行界的大佬同时惊呼出声,神情已经完全凌乱了,哪里还有半点的威严可言?

关天养又拿出一片来,道:“杜大先生,这一片就送给你了。”

杜友逢接过,又看了看李延极手里的那块,顿时笑了,道:“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李延极满脸的肃然,道:“很显然不是。关兄弟,如此说来,你得了三块龙鳞了?”

关天养摇头道:“不,四块!”

“四块?”

李延极和杜友逢再次失态了。

关天养笑看着他们,道:“是不是运气很好?”

杜友逢苦笑道:“这,这怕是已经没法子用运气很好来形容了。几千年来,龙鳞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你一次就得了四片……李道兄,你怎么看?”

“天命使然么?”李延极喟然而叹,分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杜友逢道:“怕是吧。天养,你真心一人送我们一块,不后悔么?”

关天养反问道:“后悔什么?”又道,“像你们说的那样,留得命在那比什么都强。我要是死了,谁知道我得了这许多龙鳞?留它们在身上又有什么用处?”

“看来是你打算用来收买我们了?”

关天养摇头道:“杜大先生,你这样说就让我有些伤心了。你也知道,我待朋友从来都很大方。你真心对我好,我会十倍奉还。别人都存心思谋算着我身上的好处,唯独你们处处为我着想。而我又只是一个无名小子,什么都不是,能得你们这样厚待,自然教我感佩在心……唉,我说这些做什么?反正东西你们收着就是了。”便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李延极兴奋一满脸冒着红光,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呀……”身为重极门宗主,他如何不知道这片龙鳞将会给重极门带来多大的实力提升?而杜友逢相对就淡然了许多,道:“你既这么说,那我就坦然地收下了。”

接下来三人就商议起了拍卖会该如何举行,又如何防备有人闹事等等。最后杜友逢提议,重极门给关天养寻一个既安全又清静的所在,让他这二十天里静心修炼,不被打扰。

李延极道:“这是自然的。你看千机洞可好么?”

杜友逢道:“千机洞可是你坐关用的,这怕不合适吧?”

李延极笑道:“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若能平平安安地把拍卖会给办完了,那当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杜友逢当即就听出李延极的弦外之音,问道:“那你们可准备参加拍卖?”

“你会嫌龙鳞多么?”

杜友逢笑道:“这话很是。我也马上传信回岛,让大师兄也忙活一下!”

李延极瞟了他一眼,满脸的笑意,道:“虽说咱们都得了厚礼,买不买得到已经无所谓了,但我们总不能让关兄弟赚得太少不是?”

杜友逢哈哈笑道:“小蓬莱是家小业薄,你重极门可是富甲天下,真要是当起这个托来,嘿嘿,就算是有谁买了去,也不知道得出多大的血。”

李延极慨然道:“这血换谁都愿意出的。岂不见玄武宫成功在前,谁又敢落后?这几百年来,魔道几回大举攻上玄武宫,结果都是大败而归,实力一损再损。这固然要归功于正道各派的团结和援助及时,若玄武宫自身的实力不强,又岂能迭经大战而巍然不动呢?虽到得到了龙鳞也未必能够强化出仙器,可一旦成功了,嘿嘿……”说到这里,双眼放光,似乎已经看到了重极门成功强化出了自己的仙器,竟激动得难以自己,“那,那可真是,真是,对整体实力的提升将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杜友逢却憧憬不来那美好的未来,十分平静地道:“总归来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仙器这东西,嘿嘿,可望而不可及。即便你我两派现在都有了龙鳞,但,那也未必就能必定成功不是?”

李延极却连连摇头,道:“成不成功是一回事,有没有机会成功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大家都知道仙器强化成功的机率实在是渺茫,可毕竟有玄武宫成功的先例在前,哪怕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都想一试……”见关天养一旁蹙眉沉思,就问道:“关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我在想,若是用钱拍卖,一片龙鳞能值多少?”

杜友逢问道:“上回你拿去当了一百万,是不是觉得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大数目了?”关天养看着他,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杜若,想到了那天晚上他们一道拿龙鳞去当的情形,便忍不住笑了,道:“当时确实是被吓着了。但商前辈也说了,这东西价值难以估量,别说是一百万,便是五百万能买到,那也是极便宜的!”

杜友逢点头道:“他说的不假。五百万对你来说是了不得的数额了,但对于家大业大的各大门派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就比如重极门,便是五千万能买到,那也不过是几十艘飞舟的事,便宜得就像捡萝卜白菜……”

李延极连忙反驳道:“哪有那么容易?五百万倒真是萝卜白菜价,但五千万却不是一般的门派能负担得起的了!”

关天养苦笑道:“我要这么多的晶玉来干什么?饿了不能当饭吃,渴了不能当水喝,若说全部拿去换成黄金吧,也没那么多的黄金让我来换……二位前辈,我这主意是不是太馊了些,这会子那些打着龙鳞主意的人怕都在笑我傻吧?”之所以决定将龙鳞拿来卖,不过是想把祸水引走,摆脱麻烦。此时经过一番慎重的思量,才觉得这主意即便算得上高明,可也只是最下等的那种高明,也难怪李延极和杜友逢先前连番的苦笑和遗憾了。

杜友逢突然冷笑了起来,一副‘你懂什么’的神情,直咄咄地盯着关天养道:“他们傻,当然也会笑你傻。在大多数修行者眼里,最没用的有用之物就是钱了,它甚至还不如材料来得实在。晶玉原本的作用不是当作钱来用的,它蕴含灵气,是建造法阵的必须之物,有时候还可以辅助修行。也不知道到了哪一天,修行者越来越多,彼此之间的交易需求也渐渐频繁起来,偏他们又不屑于使用银钱,就将晶玉这种既常见,用处又广泛,出产量也有限的东西当成了钱来使用。虽说对于拥有晶玉矿脉的门派来说,它不过是最常见的材料,但对于那些穷困的小门派而言,它又是至关重要的命脉。所以,你别觉得它太多就没有了用处,只是要看你怎么用的。”

李延极点了点头,接过话头道:“不错,老杜这番话是至理。晶玉本身的价值虽不高,但它几乎可以买到修行界的一切。我告诉你一个事实吧:重极门每天,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晶玉被消耗掉,加上各种的花销,这个数目大约是十万左右,最高不超过十五万。上灵院下掌握的晶玉矿脉共有十一条,平均每天的出产量大约是十二三万的样子。也就是说,一年下来,若没有意外的大项支出,光是靠着十一条晶玉矿脉,收益只在三五百万左右。除此之外,重极门还有法宝、飞舟的售卖也是不错的进项,平均一年下来顶多也就千来万的进项。我们的情况在整个修行界也算是不错的了,大约只比符箓宗差一些,与玄武宫也不相上下。你想想,若是没有这些晶玉,各大门派又该如何运转?别说是谋得发展了,便是生存都会困难起来。龙鳞固然是无上至宝,但用途却有限;晶玉价值虽有限,但用途却极广。虽说各大门派都有几千年的底子,财力雄厚,但在仓促之间怕是也调不出来太多的晶玉。但龙鳞到底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至宝,其价值高不可估。各门派为了拍得它,除了晶玉之外,怕是还会压上其它财产,比如洞府别院一类。这对你来说,岂非正好不过?”

关天养听了这许多话,心里一片敞亮,点头说是的同时,心下却在想道:“看来只有占有晶玉矿脉,财力雄厚的大门派才不缺晶玉,对于中小门派来说,这东西依旧稀罕得很。二狗子曾说过钱庄是天底下最暴利的行业,我若得了钱,为何不专门开个针对修行界中小门派的钱庄呢?借贷晶玉支援他们发展,收回利息的同时,还可以从他们手里获得必要的物资什么的?噫,这主意真是不错得很。回头和二狗子谋划谋划,不定就可以实现他利用钱来支配修行界的梦想呢?嘿嘿,嘿嘿……”想到这里,禁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延极还只当他知道晶玉有用了,一时兴奋呢,就道:“以拍卖的方式固然可以避免腥风血雨的争夺,但也难保有些人不会存着恃强而取之心,所以我还得召集门下人等商讨一下对策,以免事出之后,应对乏术。这些天你就在千机洞静修,我会派专人保护你的安全,若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说便是。”

关天养颇不好意思地道:“千机洞是李前辈静修之所,我呆着怕是不合适。毕竟我这个人是五毒俱全,怕,嘿嘿,怕玷污了灵山洞府!”

李延极哈哈笑道:“真正的灵山洞府那是什么也玷污不了的。再说,有你去住上一段时间,怕还要添上几分生机呢?”

关天养道:“既然李前辈这样说,那我就腆颜住上一阵子,也感受一样重极门宗主享受的是怎样的待遇!”

这一回连杜友逢也忍不住笑了,道:“敢情你认为李宗主享受的就是比皇帝还皇帝的至高待遇么?那你可就要失望了!”

关天养一听这话就知道李延极平时的生活未必有帝王般的奢华,怕是还清苦得很。毕竟到了李延极这种境界,物质的享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平时除了分出一小部分心思来管理重极门外,绝大部分都用来了对天道的追求之上,千机洞部署是否奢华舒适,待遇是否够好全都不在心上了!

千机洞居然不在山上,而在天上。

它是建在一座由法阵推托在天上的浮动山丘上的阁子,并没有什么洞。

阁子的正上方悬着一块横匾,上书‘千机’二字,估计‘千机洞’也是贯常的叫法了。

李延极亲自将他送来,道:“拍卖龙鳞的消息一经传出,正魔二道,各门各派的修行者都会蜂涌而至。为了避免意外,你还是呆在这里安全一些,没有特别的事,尽量不要到处乱走。等龙鳞拍卖掉后,天高海阔,由得你去哪里都行。”

关天养便听出李延极当他是一个喜动不喜静的人,怕他一个人在这里呆上二十天会烦闷死,就笑道:“李前辈放心吧,我有的是打发时间的手段!”

李延极笑道:“那就最好。”叫道:“小白……”

“嗳……”一个与关天养年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阁子里蹦了出来,见着李延极就欢喜地叫道:“呀,师父,你来啦!噫,这位小弟弟是谁?师父,你又收弟子了么?”

李延极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这会子满然的森然,道:“这位关兄弟是重极门的贵宾,要在千机洞住上些日子。你可要用心照顾,若有怠慢,我可不依!”

小姑娘却对李延极刻意摆出来的脸色视而不见,拍手欢叫道:“好,师父,你是看我一个人无聊,所以给我找个伴来么?你就放心吧,他既是贵宾,我会像侍候你一样侍候他的。咯咯,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关天养心下一阵恶寒,脸不由都红了。这些年来,还是头一回被人叫作小弟弟,还是一个年岁看上去与他差不多的小姑娘,心下说不出的别扭。

李延极沉声道:“小白,不可顽皮。关兄弟我便交给你了,你若是让他不高兴了,那也得受罚!”

小姑娘呀地一声叫,跺脚嗔道:“师父……你,你这是欺负人嘛!”

李延极微哼了一声,道:“你是顽皮惯了的,关兄弟可是实诚人,可经不起你的作弄!”

小姑娘把着李延极的胳膊,使劲晃着,撒娇道:“我哪有顽皮了,我哪有?”

李延极道:“没有最好。”对关天养道:“关兄弟,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她就是。我先去了!”

关天养忙起手作了一揖,道:“是。恭送李前辈!”

小姑娘高兴得大叫道:“师父慢走呀……”

【二百四十四、重极门的颜忆白】

李延极的身形消失后,小姑娘脸上顿时堆满了寒霜,叉着腰身,恶狠狠地盯着关天养,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说,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就成了我重极门的贵宾?”

关天养从来都不怕恶人,你恶,他就更恶。见小姑娘这般拿起了架式,反而笑道:“你猜?”

“我猜?”小姑娘道:“我猜什么猜?我不猜,你自己说!要是不说……”

关天养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样子,道:“不说又怎样?”

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珠子骨鲁鲁地转着,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道:“你要是不说……阿力!”一个小傀儡人儿滴溜溜地从阁子里跑了出来,绕在小姑娘身边直叫唤。“嘿嘿,你要是不说,我可会让阿力好好地侍候你!”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傀儡人儿炼制得极是粗糙,与杜若用的那个全然没得比,想必是小姑娘自己的手笔。看上去虽然灵活,其实也不过是法阵和符箓制造出来的玩偶,没什么攻击力。小姑娘样子做得虽凶,其实不过是在吓人。他也故作不知的道:“是吗?怎么它不过就是个傀儡人儿,怎么侍候呢?”

小姑娘怒哼一声道:“你看小看我的阿力。阿力,上……”这叫唤的架式,简直就像杜若使唤阿嘟时一样,关天养忍不住笑了。

阿力当真朝关天养扑了过来,速度奇快。但在关天养眼里,这却跟蜗牛爬行没什么区别。见阿力冲到身前,伸出两条又短又粗的手臂朝他两肋抓去,他便探手一拎,不费吹灰之力就拎住了阿力的衣领,将它提了起来,两条手臂兀自乱舞个不停。

“呀!”见关天养一下便将阿力抓住了,小姑娘惊叫起来,道:“放开它!”便冲了上来要抢。

“挺好玩的嘛?”关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展开步法,左躲右闪,任凭小姑娘如何的抓扑,都碰不到他半片衣角。

“好呀……”几圈下来,小姑娘算是看出关天养有一身不俗的本事,就停下身来,道:“你敢跟本姑娘作对,活得不耐烦了吧?再问一遍,你放是不放?”神情是越来越凶悍。

关天养依旧笑道:“我若不放你又要怎样?”

小姑娘怒目圆睁,道:“你真不放?”

关天养实在觉得她有趣得很,就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放了它,好不好?”

“休想!”小姑娘怒斥一声,扬手一洒,就飞射出了十二支竹签。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这些竹签暗含诡异,也不敢大意,一个【逐日】抢到小姑娘身后,伸手在她肩上一拍,道:“嘿,我在这呢!”

小姑娘大惊,道:“跑得倒是挺快的……”手指为一挥,竹签又朝着关天养追了去。

关天养看不明白竹签到底有什么用,但不弱的法力波动让他意识到这玩意儿根本沾惹不得。单是拼斗武技,他谁也不怕。但若是拼法宝或是法术,他就得十二分的小心了,稍有不慎,连怎么着了道的都不知道。

小姑娘这竹签是有名堂,叫作‘千机阵’,一共一百零八支,重极门绝大多数法术都是靠着它才能展现出威力。每一根竹签都经过专门的祭炼,都能释放出不同的法术,几支经过组合,就又是一个法阵。重极门数千年历史上,只有三人能够使出一百零八支竹签来,而这三人无一都飞升成仙了。便是李延极,也只能用到九九八十一支。

小姑娘的修为到底有限,关天养的速度又委实太快了些,我论她怎么费尽心机,都无法将关天养锁入阵中。顿饭功夫斗下来,她不免也感到有些无趣,大叫道:“喂,你到底是不是男子汉?”

关天养奇道:“这还用得着证明吗?”

“你若真是,就别跑了,停下来堂堂正正地跟我打上一场。”

关天养嘿嘿地道:“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我又不是修行者,怎么跟你打?”

小姑娘哼了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道:“你不是修行者,又怎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你是修行者,难道看不出我半点修为也没有么?还不快停手,不然我就告诉你师父去了!”

小姑娘怒道:“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关天养当真大叫了起来:“李前辈,快来看呀,你这小徒弟欺负人了……”

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当即收回竹签,叫道:“别,别叫呀……”

关天养这才停了下来,道:“要我不叫也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听你李前辈叫你小白?可是白色的白么?”

小姑娘哼了一声,下死劲地白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就是个无赖。不错,是白色的白。”

“那你的全名是什么?”

“你先告诉我你全名是什么我才能告诉你!”

“好,我姓关……”

“你当然姓关了,师父都叫你关兄弟了。叫关什么?”

“嗯,你先告诉我你姓什么吧!”

“颜,颜色的颜!”

“哦,叫颜白么?”

“才不是呢!”

“那叫颜小白?”

“怎么会?是颜忆白,回忆的忆,好不好?”说着,嘟起了嘴,一副你可真是笨到家了的样子。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哦,颜忆白,这名字可有点怪怪的呢!”

颜忆白这才知道自己到底还着了关天养的套,先说出了名字,很是懊恼,道:“那你还不快告诉我你的名字!”

关天养呵呵地笑道:“要我告诉你也行,先叫声大哥哥来听!”

颜忆白大怒,道:“你分明就是小弟弟,还想冒充大哥哥……”又将竹签祭了起来。

关天养当真无赖得好,见势就大叫道:“李前辈,你这小徒弟打人了呀……”

颜忆白分明忌惮得很,忙将竹签收了回来,道:“我不打你了,你别叫,好不好?”

“那你叫声大哥哥来听!”

“不行!死也不叫!”

“李前辈,你小徒弟打人了……”

颜忆白又急了,大叫道:“哎呀,你,你别叫了,求你,好不好?我哪有打你了?”

“你要是不叫我大哥哥,那我见着李前辈就说你打我了!”

颜忆白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怒斥道:“你无赖,你混蛋!”脸色都气得通红。

“李前辈……”

“好,好,我叫还不行吗?”颜忆白可是知道师父的脾气,关天养真要是告状告到他面前去,不管自己有没有做什么,怕是都得被罚去清风洞思过了。

“好,你叫!”关天养见颜忆白满脸的怯惧,很是高兴,一点也不因为欺负小姑娘而感到耻辱。

“大……”

“大什么?”

“可是你明明比我小,我为什么得叫你大哥哥?”颜忆白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她只盼关天养能够良心发现,别这么为难她。

关天养哪里有什么‘良心’,兀自满脸诡诈地反问道:“叫什么?”

颜忆白顺口就道:“叫大哥哥呀!”

关天养笑着点头道:“嗯,小白妹妹真乖,总算会叫人了!”

颜忆白没料到自己又上了当,竟然气得脸色煞白,眼眶里的泪珠儿差点就掉了下来。

关天养见状,一点收手的意思都没有,继续打趣道:“小白妹妹,你眼睛怎么红了?哎呀,你要哭了?”

颜忆白高声道:“谁要哭了?谁哭了?哼,就没遇见这么无赖的人!”恨恨地进阁子去了。

关天养跟进去道:“小白妹妹,想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呀?”

“不想!”

“这可不行,你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我也得告诉你我的名字。”

“不听,不听,就不听……”颜忆白使劲地捂住了耳朵。

关天养当真就不说了。打量着与别的宫舍没有多大区别的千机洞,他问道:“我该住哪里?折腾了几天,实在累得慌!”

颜忆白当然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就道:“你等等,我给你安排。”就往里走。没几步又停下来,回转身道:“这里是我师父静修之所,没我的允许,你不准乱跑。万一不小心闯动了什么机关,嘿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她这一说,关天养顿时感到千机洞处处都是陷阱,好似随便移动一步都会触动机关似的。

这一觉当真是睡得昏天黑地,物我两忘。

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望着窗外的日头,关天养懒懒地想:“这个太阳到底是真的还是机关呢?”然后就开始琢磨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爬起身来,穿好了衣服,感觉腹中空空如也,便大叫道:“好饿呀……小白妹妹,有吃的吗?”

颜忆白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嚷什么嚷?是怕整个千阳山不知道你睡足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么?便是猪也没你这么能睡!”

关天养先是一惊,旋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我睡了三天三夜?你开玩笑吧!”

颜忆白哼了一声,道:“等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关天养叫道:“先说好,我要吃肉,果蔬一类的最好别来!”

“肉?”颜忆白惊恐地道:“怎么能吃肉呢?不能!”

关天养趴在窗棂上,看着幽幽飞过的白云,呼吸着清鲜的空气道:“为什么不能?”

颜忆白道:“动物都是生命,你就忍心吃它们么?”也不等关天养应答,就又骂了起来,“你这人好狠心,好冷血。”

关天养将双手拢在嘴边,大嚷道:“李前辈,你这个小徒弟不给我吃的……”

“不准叫!”颜忆白冲到阁子外面,满面怒容地望着关天养道:“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叫师父?很烦呢!”

关天养嘻嘻地笑道:“行,给我弄点肉来吃,再弄点酒最好。我就不叫!”

颜忆白越发的愤怒,斥道:“你到底有没有人性,听不听得懂人话?动物也是生命,若是有什么动物把你抓去杀来吃了,你怎么想?”

关天养呀的一声惊叫了起来,道:“那必是妖精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吃我的,它吃它的,不相干。就像狼吃羊,羊吃草,草吃泥巴,有什么可怨的?再说,动物有生命,果蔬就没生命么?可见你这人偏颇得很!”说完,又得意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颜忆白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既都是有生命的,那你为什么不吃果蔬,偏得吃肉呢?”

关天养嘘道:“味道不一样,懂么?味道!”

颜忆白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就好像几岁的孩子抓住了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奇思妙想,神情既欢乐又兴奋,“若是我能将果蔬做得跟肉一样的味道呢?”

关天养一怔,道:“你能?”摇了摇头,分明是不相信。

颜忆白小嘴一嘟,哼道:“能不能试过就知道了!”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关天养嘟囔着道:“还能把果蔬做成肉的味道?嘿,这丫头本事不小呀!”见傀儡人儿送来了洗漱的水和用具,就张罗了开来。

颜忆白的速度快得很,关天养刚洗漱完,换了身衣服下楼,就听她喊道:“还没好么?我可已经做好了!”

关天养应道:“哟,这么快?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吧!”走到饭厅,见颜忆白得意洋洋地站在桌边,桌上摆着两盘菜、一盆饭和一副碗筷,诱人的肉香溢得满室都是,不禁令他食指大动。

“这是果蔬做成的?”关天养两步抢到桌这,看着一盘分明是红烧肉,另一盘不知道是什么绿色的蔬菜炒的肉丝,色泽鲜亮,香气扑鼻,顿时大赞道:“我就说嘛,李前辈吩咐了的,你可不能糊弄我!”坐了下来,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嘴里。还没开嚼,已是满嘴的油腻香糯,味觉和饥饿感被极大的满足,身心说不出的舒畅。

“好,这是用的最上等的五花肉烧成的吧?火候也恰到好处,奎元阁的大师傅也比不了……”又吃了一块后,扒了两口饭,这才夹了一条小肉丝放嘴里,只嚼了两下就忍不住惊叹道:“呀,真嫩、真细、真滑……小白妹妹,这是什么肉呀?味道也太特别了!”

颜忆白满脸的得意,格格地笑道:“那好不好吃呀?”

关天养连连点头道:“好吃,好吃。小白妹妹,你的厨艺可真没得说,比咱们那奎元阁的大师傅都强!”

“奎元阁是什么?”

“嗯,就是咱们九夏城最好的酒楼,那里的菜可是闻名三楚……”

颜忆白似笑非笑地应道:“哦,是吗?”

关天养道:“怎么不是?我可不会哄你……”也顾不上多说,一个劲地吃菜扒饭,生怕是有人跟他抢似的。

这顿饭关天养吃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不但将菜吃光了,饭吃光了,就连菜盘里的最后一滴油都蘸着饭吃了下去。吃完后,看着光洁得像狗舔过的盘子,关天养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一笑,道:“嘿嘿,这个,都是你做得太好吃,害得我差点连盘子都吞了!”

“真好吃么?”颜忆白笑得实在有些贼。

关天养看着她的神情,立时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心下暗道:“难不成这菜里有古怪?或者她恶整我,用法术变了虫子呀什么的做出来……”想到这里,胃下顿时一阵翻涌,不由怒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当然是饭菜了。”颜忆白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见关天养突然怒形于色,却是满脸的不解。

“你,你不会在里面使了鬼吧?”关天养心下是越来越虚,直感到胃里好似有千百条虫子在钻似的,难受之极。

颜忆白嘻嘻笑道:“怎么会呢?我可没你想的那么坏!只不过小小地动了一下手脚。”

关天养满心的惊恐,浑然忘了恶心的感觉,指着颜忆白道:“你,你当真……你都做了什么?”心下陡地涌起一股子怒火,差点就忍不住照面一掌朝颜忆白扇了过去,好在及时忍住了,暗说:“她要是真敢使坏,我可,哼,我可不会对她客气!”

颜忆白突地也怒了,道:“你把我当什么了?哼,我才没你那么坏。告诉你吧,这红烧肉哪里是什么肉做的,而是猴头菇。这肉丝也不是真的肉,而是百脉草的根切成丝,用精盐和淀粉拌了,大火爆炒出来的。你说,这比肉的滋味如何?”

关天养半信半疑的道:“真的?”眉眼鼻子都挤作了一团,显是觉得颜忆白的话实在不靠谱,菇怎么能做出正宗的红烧肉的味道呢?奎元阁的大师傅们都没这份功夫呀。

颜忆白气得差点跳了起来,指着关天养的鼻子道:“你怀疑我?哼,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重极门的客人,师父亲自把你交给我的,就算你再令人讨厌,我也还不至于,不至于像你想的那般龌龊!”重重地哼了一声,就收拾起盘子碗筷走了。

关天养捏着长了几根胡须的下巴,满心的浆糊,看着颜忆白的背影,暗说:“这丫头是有点鬼精灵,但却并非不识大体。嗯,看样子我是真错怪她了……”便紧追了几步,叫道:“小白妹妹……”

颜忆白也懒得停下来,怒火汹汹地应道:“什么事?”

关天养笑道:“菜不错,真的!你的手艺更不错!谢谢了!”

颜忆白这才转过身来,怒火不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脸上也堆起了笑意,偏故意作出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道::“是么?那你以后还要不要吃肉了呢?”

“你要是天天都做这么好吃的菜给我吃,那我就再也不吃肉了!”

颜忆白轻哼一声道:“想得美!”一蹦一跳地去了,还哼起了轻快的调子。

【二百四十五、剑修之道】

饭后,关天养绕着千机洞周围走了一圈,花了小半个时辰来欣赏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千阳山风景,就回到到房中开始了他第一天的静修。

也就是在过去的小半个时辰里,他看出来了千机洞是一个绝大的机关法阵。这里既是重极门宗主清修之所,必不像普通的云台——所有飘浮在空中的建筑、山丘、平台都被称为云台——那样只是作为整个千阳山防御体系的一环,而应该是核心。

但不管千机洞是不是核心,关天养觉得自己都应该好好研究一下重极门的法宝炼制之术。相比起重极门繁复渊深的修炼体系而言,自家的那点法宝强化之术简直不值一哂,唯一可取的不过是从不会失败。就拿千机洞来说吧,它虽是座飘浮在天空中的小山,但也是一件法宝。至于它是怎么实现法宝的功能,关天养心下不免茫然一片。

由此可以看出,重极门炼制法宝已经到达举重若轻,由轻而重,返璞归真的境界。法宝的强化是建立在对法宝炼制全面、系统和洞悉入微的基础上的,试问,连法宝是怎么炼制出来的都不知道,又怎么能做到最好的强化呢?

所以,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先对千机洞作一个全面而深入的了解,然后结合千机洞的炼制法门,提升和加强自己的法宝强化手段。

可是,从哪里入手呢?

关天养将手抵在墙上,发现一道绝强的封印限制了原力的刺探,不论他怎么变换方式,竟然都进不去。

这下子他可有些懵了:原力是宇宙运行的根本之力,可以转换成任何形态的力量,不管是阴、阳还是五行之力。可是不论他怎么的转换,就是中和不了构成封印的力量,也就一窍封印里面的内容了。

封印也叫禁制,是一门包含了法术的运用、灵气的控制、符文的和天地至理的大学问,它几乎囊括了修行所能涉及到的一切。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封印相当于是大神通,有鬼神莫测之机,运用得当,绝非人力所能抗衡。

关天养脑子里自然也装满了封印的知识——这些都是万宝炉灌输进去的——但他依旧无法通过运行的方式来判断出这到底属于哪一类封印。

很明显,重极门为了防止有人突破封印,窥探到防御大阵的核心秘密,很是下了些功夫。

连续试探了多次之后依旧不能成功,关天养就只得颓然地坐回床上,暗暗想道:“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按理说不可能进不去的呀?”

万宝炉的声音在脑子里响了起来:“你没有做错,错的是你的力量太弱了!”

“力量太弱?”关天养却是不能认同这个说法,“原力不是所有力量的本源么?为什么无法中和这种力量呢?肯定是我的操作出现了失误……”

万宝炉哼哼了两声,也没有驳斥他,而是说:“看来你的课是白上了。趁着现在清静,你就慢慢想想是怎么回事吧。对你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挑战。”就不再说话了。

关天养心知万宝炉绝不会胡说,将学过的关于原力的知识仔细地回想了一遍,脑子里这才渐渐明朗了开来。暗暗思忖道:“莫非……莫非是千机洞的封印只是一个绝大封印的一部分?封印原不同于普通的法阵和符箓,像千阳山的防御法阵是由成千上万个小的法阵组成的巨大封印实体,一旦运转起来,将会消耗巨量的天地灵气。从本质上来说,天地灵气是原力的一种表现形式,在法阵的作用之下,所有的灵气都以一种特殊的规则运转着。而我所能支配的原力又太过于弱小,根本无法将如此巨量的天地灵气都转化了,即便是转换了其中的一部分,却也无法洞穿整个封印,自然就不能窥其全貌了!”想通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万宝炉的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道:“你算是明白过来了,可见我还是没有白教你!”

关天养怏怏地道:“如此说来,我是无法窥探到千机洞封印的全貌了?”心下却极是不服气,总觉得在打架拼斗上,与那些拥有拥有五六百年修为的大佬们自然是有着不小的差距,但在法宝强化一道上,他却从不觉得会输于任何人,更不愿承认还有自己办不到的。

万宝炉不无讽刺地冷笑道:“你的心还真不小,爬都没有学会,你就想学飞了?重极门的千机大阵是历时上千年方才筑炼而成的,岂是你这点修为就能窥破的?”

关天养面皮一阵发烧,悻悻地道:“我,我也不过是想看看重极门是怎么做的,然后从中学习一点技巧!”心下却是暗恼万宝炉太不给他留面子了些,简直将他贬得一文不值了。

他也不细想一下,重极门的护山大阵是历时两千余年,耗尽了十数代人的心血方才最终筑炼而成,别说是他了,便是天仙降临,也未必能够一窥究竟。若是那么容易就突破了,重极门最高智慧的结晶岂非成了狗屁一般?

少年人便是这样,一旦学得点真本事,难免意气飞扬,小视天下英雄,总以为自己认了第二,就没人敢第一。

其实呀,芸芸众生,谁又不是英雄呢?智慧这东西,说不上绝对高,也没有绝对的低。在此为高,在彼说不定就是低了。就好比在法宝强化领域,他算得上睥睨群雄的英豪,但在搏斗较量的领域里,他俨然又什么都不是了。强化是以原力为本,搏斗又何尝不是?一旦运用方式的改变,就未必还能够独领风骚。所谓一法通,万法皆通,那也得到了一定的境界,实力提升到了一定的高度才能够。

万宝炉何尝不知道他是怎样想的?冷笑道:“你不必学习什么技巧。只要原力提升上去了,所有的技巧都将毫无技巧可言。【道德经】五千言你都能倒背如流,这里面也包含着许多至理。只要掌握住了本质,细枝末节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关天养暗吁了一口气,道:“明白了,多谢你的指点,那我也不去费这个精神了!”嘴上虽说明白了,脑子里却依旧纠结得一团乱麻,根本不知从哪里着手才能理得清。

万宝炉这才将语气放缓了,道:“你才突破修字境不久,与剑魂的磨合还不够,趁着这个机会你该好好的剑体同修才是,别在用那些无用功了!浪费时间!”

关天养道:“是……”分明是不认同万宝炉‘浪费时间’之说,心下颇有些不服气。但碍于万宝炉的师长身份,且自己一时又没将个中的关节理清,也没有争辩的必要。

所谓剑体同修,便是修炼剑魂的同时,也加持身体的修炼,最重要的当然是增加与剑魂的磨合,使之真正成为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而不是成为剑之魂,成为另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生命体。

楚庸的剑魂便是一个具体独立意识的生命体,两者的磨合严重不够,以至于他为了获得更强的力量,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都舍弃,成了剑魂的附庸。

关天养当然不想步楚庸的后尘。而自从炼成剑魂之后,他都没有静下心来好好地修炼,眼下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若再错过,怕是又得延宕下去,剑体同修也会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言至于此,不得不说一下普通修行方式和剑修的异同。

普通的修行方式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吐纳法、金丹法。不管是外丹法还是内丹法,都起于同源,去往同一个目标——炼成纯阳之体,飞升成仙——只不过所走的过程迥异罢了。相比起剑修而言,普通修行方式的境界提升异常的困难。

修行者从完成筑基,到进入和合之境,再凝出元神,少则十余年,多则数十上百年时间。一般而言,十年内凝出元神者,天资为上品,极适合修行;三十年以内凝成者为中品,成就有限;三十年以上者便不适合修行了,至多能享百年寿数而已。而从凝出元神到结成金丹,又是一个艰难的跨度,这期间少则需要一轮甲子的苦修,多则一二百年。

一旦金丹凝成,寿延二百年。

结成金丹之后,又将面对一个更加艰难的跨度,那便是丹碎婴成。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止于这一步,甚至不乏天资极为优秀者。而一旦炼成元婴,寿限增至五百岁,实力也得到了空前的提升。不但可以返老还童,肉身重塑,甚至可以预知生死,不灭记忆转世重修。

一旦突破元婴之境进入了分神之境,那又是另一番天地。

分神之境上又是近乎半圣的合体之境,到达这个境界,修行界已是罕逢敌手,足以笑傲人间了。如今修行界的合体境修行者不过寥寥。

一万个修行者里,能在三十年内结成金丹者不会超过五百之数,两百年内能够丹碎婴成者至多百人。而这炼成元婴的百人之中,至多有三五人能够突破至合体之境,成为人间之圣。

要突破了合体之境,非但机缘巧合,福泽深厚者不能办到。往往一百个合体境界的修行者,最多只有三五个能够取得最终的突破,进入那缥缈的渡劫之境,其余的无一都选择兵解或者是轮回重修。

只要进入了渡劫之境,便具备了飞升仙界的资格,天劫神雷随时可能降临。

天劫神雷乃是天地间至神至妙的力量,一旦感知到某种将会影响人间平衡的力量出现,它就会不期降临。此雷不但具有毁灭一切邪异的能力,还能够对肉体和真元重新进行淬炼。天劫神雷一般降临,修行者除了拿出全部的实力和意志与之对抗外,别无任何取巧途径。若是失败了,必将神魂俱灭,连再次轮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了;若是成功了,那便能够‘结成仙元,炼就不朽金身’,具有了飞升仙界的资格。

渡劫成功之后,便进入灵虚之境。即便到了这一步,也不是必然能白日飞升仙界,去往九天之上享受永恒的福报,还得靠着自己的智慧和仙力破开天与地之间的壁障,这才能顺利飞升。若不然就只能淹留人间,做一个下品的地仙。当然,地仙也不是没有出头之日,五庄观之祖的镇元子便是地仙之祖,其实力足以匹敌三清四御,傲视三界。

一个修行者从筑基入门到大乘飞升,短则历时数百年,长则上千年,其间的艰辛实为人所不能想像的。

而剑修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技修诚微知,明真空虚玄’十字口诀说的便是剑修的十种境界。

技字境对于剑修而言无疑是最难,也是永远无法最终突破的境界,需要终生奉执不辍,不断颖悟,不断突破。

修字境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炼成剑魂之后,还须得剑体同修,实现剑魂与意志的彻底融合。有些体质强健者,不过数月或是三五年功夫就能够完成。比如楚庸,只用了不到三年。而体质不强,意志又薄弱者,便是耗费毕生精力也未必能够实现人剑合一。

一旦人剑实现合一,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诚字境。相比起技字境和修字境而言,诚字境更重的是悟性和机缘。有些人悟性极高,机缘也好,甫一炼成剑魂,就自然而然地跨过诚字境,进入了微字境。而有些人悟性不够,或是机缘太差,便是穷其心智,也无法取得最终的突破,甚至有可能堕入魔道。

所谓诚者,诚心正意。也就是认识到你为什么用剑,又要怎样用剑。更进一步说,就是你为什么要修炼原力,获得了原力之后,你又将怎样去用。

天地皆有心,上与天合,下与地合,堂堂正正,方谓之为诚。诚者,天地之正也。只有顺应了天心,才能获得无穷尽的原力,进入一个更加强大的境界。

当然,魔道亦是道。若不能在诚字境上取得突破,最终堕入魔道者,便又称之为剑魔。其强大虽不压于剑修,但人间不是魔界,缺乏剑魔者生存的戾气,进境实在有限。

突破了诚字境后,就彻底摆脱了后天的限制,进入先天之境,也就是【三天十境】中的‘微字境’。所谓微者,取‘见微知著’之意,意为通过微小的苗头,识尽宏观大道。从某种意外上来说,微字境是技字境的升华,但又不全是。

技字境研修的是对技巧的运用,而微字境则是由技入道,从细微之处颖悟无上剑道。进入微字境后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可以悟到‘以神御剑’的神通。

所谓神者,便是意志。剑者,并非手中之剑,而是剑魂。以意志御使剑魂之力,也就是剑气御敌,威力无穷。

若要将普通的修行境界与剑修境界相比较的话,修字境略相当于凝神境,诚字境与金丹境大致相当。一旦突破微字境,剑修的实力一日千里,已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够比肩的。但微字境后的知字境却又相当于元婴境。

知之境是知我之境,既要知我,又要知剑,我为我,剑为剑,至此而实现剑体分修。诚字境重的是颖悟,知是境是颖悟与技巧并重,若是一味依赖于剑魂,无法悟透剑是剑,我是剑的至理,就无法晋入智慧洞明的明心之境。

普通修行方式先是分离元婴,然后分神,至合体之后又要炼得元婴与肉体合而为一,方才能够成就不朽金身,白日飞升。而剑修却恰好相反,先是炼得身剑合而为一,然后又要炼成剑体分修,不滞于物。

单从实力而论,知字境的剑修几与合体之境的修行者相抗,甚至还有过之。但能够成功修至知之境的剑修者实在寥寥,毕竟剑修太重悟性、机缘和实力的平衡提升,三者又缺一不可。任你悟性通天,实力不济或是机缘不够,也无法取得境界上的突破。或者是实力强到一个令人侧目的程度,悟性也是极佳的,偏又没有机缘,那也会永远停滞不前。

普通的修行方式,只要机缘够好,哪怕是资质愚钝者也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成绩,剑修却是绝无可能。正是如此,剑修的实力才远比普通修行者更为强大,甚至被称为堪与天龙比肩的最强战士。

这条路注定不会好走,关天养却莫名其妙地走了上来。

关天养通过【青城剑典】的记载,清楚地知道历史上从未有一个剑修达到至高的玄元之境。可即使达到了玄元之境,也无法实现肉体的长生不死。剑修追求的是意志的强大和永恒不灭,与普通修行方式追求的炼成不朽金身,与天地同寿截然不同。要知道天地皆有劫数,一旦降临,任你是无上金身,是佛也好,祖也罢,同样得神魂俱灭。剑修却能超脱肉体,哪怕是历经无量劫数,意志依旧能够存在,永恒不灭。

就好比【青城剑典】,从本质上来说,他原本也是剑修,实现了意志的永恒不灭后,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个劫数,这才寄身于【剑典】之中,籍以实现他在这一劫数的使命。

【二百四十六、剑法的神妙】

【刚才看了评论,才知道发布章节时把二百四十一朋友和二百四十二艰难抉择整重复了,实在不好意思。现在我已经将原来的二百四十二章艰难抉择删了,权当作废。原本每个月有一天休息,可以停更一天,这个月也不停了,补上。在此说一声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再不会有下次,请大家监督!若是看到出现了问题,请各位读者朋友加qq22413275告知,不胜感激!】

同样是剑修,楚庸历时数年方才进入诚字境,至今尚未能取得突破。关天养不过数月之间便炼成剑魂,进入了修字境。相较之下,关天养的速度快得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关天养自己却不知道这后面有多方的拔苗助长,若非如此,以他的智慧和资质,怕是十年也未必能够炼成剑魂。

机缘这东西神秘得很,没有衡定标准,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就拿关天养来说吧。若是没有白螺湖之行,他既得不到龙鳞,也得不到万宝炉和【青城剑典】,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机会成为剑修了。若不是北上寻找柳娅,也就没有机会遇着杜若,自然也就没机会吃着那许多奇珍异果。若不是被李道奇偶然相中,也就得不到通天鉴的残片,若没有通天鉴的争端,李道奇也不会万里奔赴五庄观,偷来人间第一等的圣果——人参果——与他服食。若不是因为服食了人参果,他绝不可能在短短数月就能够炼成剑魂。

这些,都是机缘。

或者说,当下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今后的命运,同时也决定着是否能够获得更好的机缘。

若是刻意而为,你反而得不到。什么都不想,一切顺其自然,它反而接踵而至。

时至今日,关天养依然不知机缘为何物。修炼如同睡觉、吃饭、喝水一般的本能,他从来没曾想过自己为什么要修炼,又要取得怎样的目的。下意识的,他只是认为该这样做,所以他坚持不辍地修炼着。就像从不去想为什么要吃饭,为什么要喝水,为什么要睡觉一样。一直以来,他也不曾把自己当成剑修者来看待,从来都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修炼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变得强大,不会再被人欺负。

也只有在被欺负的时候,他才极其地渴望强大,而这也是每一个弱者的本能,而非刻意的渴求了。

论格斗技巧,金丹境界的修行者也不是他的对手。论功力——剑修的功力在于原力的使用,修行者的功力在于存储于丹田和经脉内真元的多寡——他至多相当于和合境的修行者。论整体实力,他当然比和合境界的修行者更强,但却远不及金丹境界的修行者。若遭遇的是玄武宫门下,对手即便只有凝神境界,他也难以匹敌;但若是其他门派的弟子,便是已经进入了金丹境界,也未必能够打得过他。只是他从来都当修行者如神仙一般强大,自己又是弱者,只要不是迫不得已,都不敢稍存与之正面匹敌之心。

这一番比较下来,也该清楚了剑修与普通修行者之间的差异,接下来便该说说剑体同修又是怎样的修炼之法了。

说来也很简单。剑体同修其实就是实现与剑魂无间的沟通,想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一起战斗,一起快乐,一起忧伤,无分彼此。增加原力修为的同时,用意志提升剑魂的强度,最终实现二者共同进步。

有了这个任务,千机洞的封印是怎么回事他也懒得去管了,静坐了片刻之后,就一个人到了阁子外的广场上,将心神与剑魂合而为一,练起了【玄武洞玄剑经】来。

【玄天真经】上载有一段旨在强身健身、行气活血的剑法,那便是【玄武洞玄剑经】的第一段。关天养自然不敢在人前使出来,若是被玄武宫的看见了,追他一个偷师的罪名,那该如何是好?再者,以他看来,这段剑法虽然精妙,但于实际争斗中用途有限,自然也就从来没有用过。

却没想到的是,这样使将出来,只感到体内滞涩的原力有若游丝般循着经脉缓缓地流动了起来。起初他觉得这样的流动似乎只不过是原力的自然运转,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随着剑法使用酣处,游丝般的原力竟一点一点地壮大,细线般蹿行于经脉之中,虽有些痒痒的,却又说不出的舒泰,精神更是为之大畅。

“难道这段剑法还有帮助原力提升壮大的效果么?”关天养感受着体内越来越活泼的原力,不禁想再试一遍,看是否真的具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又一遍使下来,细线般的原力已经循着经脉走遍了全身,只感到体内暖烘烘的,却又不热,说不出的舒服。最奇妙物是,剑魂也欢快无比,显是极喜欢这样的锻炼。

见果有奇效,关天养兴奋之余心下不免又生出不足之感来,暗说:“若能知晓全部的【玄武洞玄剑经】就好了,那也不知能带来怎样一番奇妙的变化!”

正待练习第三遍,就听颜忆白道:“喂,你刚才使的是什么剑法?看着怎地那么眼熟?”

关天养心下一惊,暗叫一声糟糕,心说:“我怎么忘了还有她在场呢?万一她识了出来,再不经意地说了出去,岂不得给我惹来极大的麻烦?”但他毕竟聪明,脑子一转,就道:“什么喂呀喂的?叫大哥哥,不然我就不告诉你这是什么剑法!”

颜忆白冷哼一声,道:“你还真瞪鼻子上脸了?告诉你,我十二岁上山,随师父已经修行了六年了,你才多大呢?”

关天养哈哈笑道:“哟喂,这样一算起来,你岂非都十八岁,成大娘了?”心下却觉得这小姑娘实在逗人得紧,明明只有十八岁,却恁要装得跟八十岁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颜忆白怒道:“你才是大娘呢!”冲上来照面就是一掌。

关天养抬手一格,道:“你既修炼了六年,自然也学到不少本事了?”

颜忆白嘿嘿地道:“那还用说?”手下丝毫不停歇,一招快过一招地攻了上去。她的掌法厚朴稳重,虽没用上真元,但招招力道十足,虎虎生威,分明是借机想将关天养制服于掌下。

只要不用法术,颜忆白的掌法在关天养看来就如同儿戏一般,甚至闭着眼睛也能拆解自如。见颜忆白紧咬牙关,双眼喷火,一副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的架式,关天养就暗觉好笑,哎呀地叫了一声,道:“我今年十五岁,除了会点粗浅的剑法,别的什么都不懂的。你若是真学到了本事,咱们就在拳脚或者兵刃上比试一番,分出个高下来。你敢么?”

颜忆白最是受不得激,当即跃出战圈,冷哼一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要是你输了,以后见着我就得叫大姐姐。永远不准反悔,更不准告诉我师父去!”从她那得意之极的眼神看来,分明是认为赢定了。

关天养拍手笑道:“好!我若是赢了,你以后就得叫我大哥哥,永远不得反悔。如何?”

颜忆白想都不曾想就应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谁反悔谁就是小狗,是猪头!”

关天养说:“这就对了!”抢先攻了上去,还说,“我虽是男子汉,但你却是世外修行的高人,咱们就谁也不用让谁了!”说话间已然抢攻出了十三招。若非刻意手下留情,以颜忆白的大意,怕是要不了三招就已经见胜负了。

颜忆白的反应也不慢,一边拆招一边道:“谁还用你让?还是自己小心些吧!”架开关天养的中路突进,顺势展开了反攻,眨眼间就已经斗了三十余招。

关天养见颜忆白神情越发的凝重,出手也也越来越谨慎,只求稳,不求狠,一旦瞅住了关天养故意卖出来的破绽,不管虚实,必然一气猛攻。一时间未免觉得颜忆白的心眼太小了些,赢了倒也罢了,输了怕又不知得伤心成怎样。就道:“只有一条,你会法术,我却不会,你若是用了法术或是法宝,那也算输!”

颜忆白哪里有想到这是关天养故意设下圈套缚住她的手脚呢?还干脆异常地应道:“好,依你!”

几十招下来,关天养已看出她拳脚和身法比第一次相见时高明了许多,想是经过一番潜心研习,旨在寻着机会一雪前耻。可就算是高明了不少,在他看来还是拙劣不堪。原来可以数招之间将他制服的,却又突发奇思,想借着她再试一遍【玄武洞玄剑经】的威力,就先行忍住,玩起了游斗。嘴上还故作惊讶地道:“几天不见,你可是高明了不少呀!”

颜忆白不无得意地道:“那是。士气三日,当刮目相看!”

关天养呵呵一笑,道:“看来单用拳脚是招架不住的,我可要用兵刃了,你有兵刃么?”

颜忆白满脸的不屑,道:“你尽管用便是!”

关天养也懒得多说,拔剑在手,一招【气分阴阳】递了了出去。

颜忆白见这一招虽然简单,自己却无法用空手去化解,不得不取出长剑接招。

几招之后,关天养不禁暗道:“我若是照着原本的套路使出来,必定被她识破,嘿嘿,何不变化一下呢?”就依着自己对技巧的理解,将【玄武洞玄剑经】第一段的招式略作修改,一招接一招地攻了上去。

颜忆白见状,噫了一声,道:“怎么又不一样了?”

关天养暗觉好笑,道:“自然不一样,你可看清楚了!”

【玄武洞玄剑经】第一段不过十四招,九十六式剑法,快攻之下,不过片刻就使完了。但一遍使完之后,关天养心下又萌生出了新的想法,就着刚才变化成型的招式,继续的变化改进。

颜忆白越来越吃惊,道:“这是什么剑法?怎么地每使一遍都不一样?”

关天养强忍着笑意,道:“你不知道么?到了极高明的境界,随手拈来的都是高明的剑招,何必要一样?”

颜忆白上下打量着关天养,浑然看不出他哪有半点‘极高明境界’的味道,就冷笑道:“胡吹大气!”

重极门的剑法虽不高明,但厚重大气,攻得开阖,守得严密,几乎没有什么破绽。【玄武洞玄剑经】前半部分本来的功用是行气活血,强身健体,用之于守是极高明的,用来攻未免有些不伦不类。关天养凭着对技巧的理解,仓促变化演进,巧妙有余,攻击却就有些不足,但他每使一遍就多一些领悟,百十招下来,攻势是越来越凌厉。到了这一步,比斗的目的已成了借颜忆白来练剑,输赢反倒在其次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也不知斗了几百招,依旧胜负不分。

颜忆白也被关天养手下变化出来的越来越精妙的招式给吸引了,浑忘了输赢的后果,只是紧守阵脚,想看关天养还能有哪些变化。

斗至此时,关天养发现原力似乎在经脉内构筑成了一个特殊的循环,流畅如意,再无之前的滞涩之感了,心下说不出的欢喜。更欢喜的是,他竟然真的将十四招玄武宫剑法经过变化重组,成为了自己的剑法。说还略带着些玄武剑法的影子,但已经不是原样照搬,纵是梁师曾这样的高人亲临,怕也断断看不出来他这套剑法是从【玄武洞玄剑经】里变化出来的。

见颜忆白专注地拆解招式,关天养就笑道:“小白妹妹,你看我这套剑法如何?”

颜忆白本想叫好的,却陡地想起了比斗的目的,冷哼道:“也不过如此!”趁机抢攻了起来。

关天养拆了两招,手下一变,再不用刚才使过的任何一招,展开身法,有如鬼魅一般发起了抢攻。

颜忆白大惊,道:“这又是什么……剑法?”非但无法看清关天养的招式,甚至连身影都看不见了。

关天养嘿嘿地道:“什么剑法都不是……”练剑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就没有再耍下去的心思,话声甫落,短剑已经抵在了颜忆白的喉头。“哈哈,小白妹妹,你输了!”

颜忆白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眼里尽是惊恐和不服之色,好半晌才高声嚷道:“你,你耍赖!”

关天养收回剑来,嘿嘿地道:“我耍赖?我看你是想学我耍赖吧?输不起就明说!”还不给抛给颜忆白一个满脸鄙夷的冷笑。

颜忆白大受刺激,脸色又由白转红,差点没有当场暴走。好不容易压住胸中翻腾的怒火,恨恨地道:“你这是偷袭,偷袭!”

关天养满脸的不以为然,道:“你既说我是偷袭,那咱们就再比斗一场。只要你不用法术,我先让你三招,到第四招上,我一样能制住你,信不信?”

颜忆白哪里肯信关天养有这样的手段?哈哈地笑道:“好大的口气。你要是真让我三招,我连你皮都剥了!”

关天养暗笑道:“好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妞!”就道:“好,咱们就试试。这一回你要是再输了,嘿嘿,还敢耍赖,我就叫你师父来评理!”

“好!”颜忆白怒哼一声,挥剑而上,招招俱是她所能运用的最精妙的剑法。

关天养对她的剑法已经熟记于心,便是闭着眼睛也能从容拆解,见她抢攻得这么狠厉,还不忘叫道:“好,这是第一招……第二招了……”

颜忆白见两招过去了,连关天养的衣角都沾不到,不免着了急,咬牙道:“我看你还往哪里躲!”竟把她所知道的威力最大的,却又使得不太纯熟的剑法也用了出来,结果依旧没能制住关天养。

“好,三招已过,看我的!”关天养一个【逐日】中宫直入,陡地冲到了颜忆白身前,也不用剑刃,只用剑柄在她额前轻轻一敲,笑道:“如何?这回该认输了吧!”

颜忆白大吃一惊,身子朝后仰去,眼看就要摔倒。关天养带着她手一拉,结果又撞进了自己的怀里,飘逸乌黑的秀发甩了起来,将他的脸都遮住了。颜忆白又惊又怒,斥道:“你干什么?”挣脱他的手,跳了开去。

关天养哎哟一声,先是叫道:“好香呀……”见颜忆白愤怒地瞪着自己,又忙道:“不好意思,用力猛了点。我可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怎么样,现在该心悦诚服地叫一声大哥哥来听了吧?”

颜忆白摸了摸额头,依旧满脸的难以置信,故作不屑地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本事,我若是用上法术,便是十个你也一起完蛋了!”

关天养点头道:“是,是,你是会法术。可咱们事先说好的,不准用法术。你现在不想认账么?”

颜忆白气往上涌,嚷道:“你明明比我小,凭什么要我叫你大哥哥?”

关天养拢起嘴,大喊道:“李前辈……”

颜忆白实在拿他没有办法,急得跺脚道:“别叫了行不行?你个疯子,无赖……”

关天养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道:“行呀,只要你叫我一声大哥哥,并保证以后都这样叫,我就不叫!”

颜忆白委屈得眼眶又红了,道:“就会欺负人……”

关天养嘘道:“怎么能叫欺负呢?是你心甘情愿地要跟我打赌的!”

“那咱们再来比一场法术,如何?”颜忆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上了关天养的当,想要反悔,却是已经晚了。

关天养摇头道:“我一点法术都不会,怎么比?不比,坚决不比!”

“不比我就不叫!”颜忆白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猛地一跺脚,背转了身去。

关天养又拢嘴大喊道:“李前辈,你的好徒弟小白欺负人呐……”

颜忆白急得冲上前来,捂住他的嘴道:“求你,别叫行不行?师父听见了会,会骂我的……”

关天养闻着她手上的幽香,抖了抖鼻翼,叫道:“头发香,手也好香。你用的什么香粉,怎地我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

颜忆白立即跳开,将手藏在身后,道:“你,你个流氓、混蛋……”

关天养揉着鼻子,什么还没有闻够,道:“流氓?是你自己用手来捂我的嘴的吧?快叫,你不叫我就要叫了!”

颜忆白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道:“好,我叫,但我有个条件!”

关天养顿时喜笑颜开,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我叫了,你得把你刚才使过的那套剑法教我。还有,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总能一下子就冲到我面前来!”

关天养嘿嘿地道:“这个容易。好,你先叫吧!”

“可说准了,你一定得教我,不准耍赖!”

关天养白了她一眼,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我肯定不耍赖!”

颜忆白鼓起勇气,蠕动嘴唇,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

关天养看着她,满脸的期待笑容,见颜忆白总是叫不出口,就道:“叫呀,怎么不叫!”

颜忆白看了他两眼后,终于轻声道:“大哥哥……”却是有若蚊子叫一般。

关天养明明听见了,却故意问道:“什么?没听见!”

颜忆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道:“我都听见了……”

关天养连连摇头道:“跟蚊子叫一样,你自己听得见吗?”

颜忆白不免有些恼羞成怒,道:“好,这下你听清楚了。大哥哥……”

这一嗓子是含愤叫出,大老远都能听见,更别说是站在面前的关天养了。

【二百四十七、傀儡人儿的强化】

关天养哈哈笑道:“好,这回听清楚了,听清楚了……”

颜忆白却是眼眶一红,扭身跑回阁子里去了。

关天养紧跑几步,拉住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

“难道不是吗?”颜忆白的双眼里已经蕴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滚出来了,“明明人家比你大,凭,凭什么得我,我喊你大哥哥?”说到这里,泪水汩汩地滚了下来。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分了,但依旧笑道:“不就是个称呼么?至于委屈成这样?”

颜忆白抹了一把泪水,泣道:“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大姐姐?”

关天养强忍着笑意,安慰道:“好了,别伤心了,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似的。你若不高兴叫,那就不叫嘛!”

颜忆白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道:“我才不像你那么无赖,不就是叫大哥哥么?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天养连忙赔笑道:“是,是,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要学剑法来,来,我教你!”

说是教,其实关天养也是边教边领悟,边教边修改,以至于才教了个开头,颜忆白就质疑道:“为什么又不一样了?你是不是不想教我?”瞪大了眼睛,嘟起了嘴,一副将要生气的样子。

关天养觉得这丫头鬼心思实在有些多,有时候聪明得令人难以置信,有时候又愚笨得让人头疼,无奈地道:“你怎么就不懂呢?真正的剑法是没有固定的套路,有如行云流水,自在变化的。难不成你与人对敌时,还会照搬套路,原模原样的使出来么?”

颜忆白悟性很是不错,就是有时候脑筋有些死,不容易转过弯来。关天养虽这般说,她心下依旧疑虑重重,道:“可是,套路都练不好,又怎么能变化?”

关天养嘿嘿地道:“人家的剑法是以套路为基础,我的剑法却是以剑意为基础。明白么?”

颜忆白哪里又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去的?虽有些天真,欠缺阅历,但毕竟是李延极亲自教出来的徒弟,见识都是有的。若不是看关天养的剑法着实有些神妙,她早断定关天养在捉弄于她了。重极门虽不擅剑法,但对门下弟子剑法的教导却是从来不含糊。以剑意为基础的剑法也不是没有,但颜忆白着实不相信关天养年少如斯,剑法的修为就已经达到如此高度,是以较刚才越发的怀疑。问道:“你的剑法为什么要以剑意为基础?”

关天养拍着胸脯,不无得意地笑道:“因为我的剑法是最高明的剑法。”

颜忆白终于忍不住嗤的一声冷笑了起来,哼了一声道:“赢得了我就算最高明的了么?”

关天养见颜忆白竟识破了自己在吹牛,脸皮微微地发起了烧来。见颜忆白满脸的不以为然,自尊心不免大受刺激,也冷了脸色,冷冷地道:“这跟赢不赢你没关系。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李前辈。”

见他又搬出了李延极,颜忆白一怔。将他的剑法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暗道:“师父待他不同于寻常之辈,鲁师叔还有苏师兄、申师兄他们也对他大加夸赞,说他天赋异禀,是罕见的少年英才。想来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这才疑虑渐消,继续学了起来。不过十几招下来,她就从关天养讲授的剑术之道中悟到了法术的应用,还忍不住问关天养这样理解对不对。关天养愕然,抓耳挠腮地道:“这个……对不起,我不懂法术。单是从道理层面来看的话,一法通,万法皆通,没有不可以的!”

颜忆白想了想,也没有再问,就让关天养继续教。

教授的同时,关天养也会领悟和发现新的问题,然后就会想上片刻,或是略作修改,或是与颜忆白讨论交流,然后再继续教下去。这时候颜忆白总会皱着眉头问上一句:“又哪里出问题了?”那神情,分明是在怀疑关天养教授的这套剑法到底是不是自创的。关天养也懒得理会颜忆白是怎么看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总是漫不经意地答道:“我在想,怎么变化得更简单点你才能明白……”事实上他是在思考如何去除繁琐的、多余的变化,使之变得更直接,更有效。

接下来的几天里,关天养就将自己从【玄武洞玄剑经】第一段的十四招里变化出来一套剑法完全传授给了颜忆白。可在教完之后,他自己也记不得一共有多少招,每一招又都是怎么使的,名字又叫什么了。就在他惊异不解之余,颜忆白居然总结出了共有六十四招,并能清楚地说出每一招所蕴藏的剑意,条理清晰得令他骇然。颜忆白见关天养呆呆地有若木鸡,就问:“关大哥,你为什么不给每一招每一式都命上名呢?”神情是说不出的遗憾。

关天养心说:“我都不记得是哪些招式,怎么命名呢?”就嘻嘻地笑道:“有这个必要么?”

颜忆白一扁嘴,道:“你觉得没有必要,我却觉得有……”她学识渊博,天文地理、医卜星相近乎无所不知,就引经据典地给每一招每一式命起了名来,还将每一个名字的涵义和来历都仔细地分析出来,问是否贴切合意。那些个典故、传说,关天养大多听都没听过,但为了不让颜忆白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就一个劲地说好。待六十四招的名字命完之后,他却是一个都没有记住,依旧一头的茫然。

接下来的几天里,关天养除了每天练习两个时辰的剑法外,便又没事可做了,颇觉有些无聊。这天练完剑法后,见颜忆白又在维护他的傀儡人儿,关天养原觉得这傀儡人儿炼制得实在有些粗糙,根本不值得他一看,今日却也忍不住走了上去观摩,顺便打发一下时间。

颜忆白见他只看了两眼就满脸的不屑,顿时气往上涌,忍不住讥讽道:“看什么?你又看不懂!”

关天养呵地一声笑了开来,道:“是么?你怎么知道我看不懂?”被颜忆白这么一激,不免有些手痒了起来。

颜忆白想笑,却又觉得未免有些不礼貌,就沉声道:“我重极门的炼器手法冠绝天下,又岂是你能看得明白的?”说着,还故意卖弄了几个极拿手的花样出来,满脸都是说不出的得意之色。

关天养觉得颜忆白的举止实在有些幼稚,不像是李延极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便哈哈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封印‘猴神’在主法阵里呢?请只阴灵来岂不更好用?”

颜忆白一怔,满脸狐疑地看着关天养,道:“你知道什么是‘猴神’?你又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关天养不屑一哼,道:“你这傀儡人儿简直就像小孩子缝制的布娃娃,整一个粗制烂造。哦,我明白了,以你的修为,请不来阴灵,所以只能封印最低等的‘猴神’。哈哈,我说得可对?”便拍起手来,表情很是夸张,分明就是想以嘲笑来还击颜忆白的鄙视。

颜忆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关天养,一副眼不能吃人的神情,当即跳了起来,怒道:“谁说的我请不来阴灵?我只是没他们那么残忍!”

“残忍?”关天养嘘道:“猴子也是生命,你将猴子的生魂从它的身体里强行剥离出来又封印进法阵里就不残忍么?可见你也是满嘴的男盗……嗯,满嘴的仁义道德!”似乎还这番话对颜忆白的打击力度不够,又道:“虚伪!实在是虚伪!”

颜忆白果真怒不可遏,气得脸膛通红,呼吸急促。若不是想着李延极的叮嘱,早已经动起了手来,以泄胸中之愤。饶是如此,她还是指着关天养的鼻尖,厉声道:“你,你胡说!我才没有。我不过用的是【猴神符】……”想到关天养竟然误解自己是一个残忍好杀的人,心下说不出的委屈,又忍不住想哭了。

关天养哪里看不出颜忆白用的是【猴神符】呢?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故意刁难罢了。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难怪智能会这么差,原来是用的符箓来祭炼。”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满脸的不以为然

颜忆白怒极而笑,情绪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道:“看样子你是无所不能嘛,好,那你来炼制一个给我看看?”

关天养摇头道:“炼制多麻烦?我就着你这个强化一下吧,也就不收你的钱了……”

颜忆白又当他胡哈大气,只是冷笑。

没想到的是,在关天养开始动手后,她就当场被震住了,惊问道:“你,你真的会?”

关天养笑道:“不好意思,又让你意外了是不是?其实我就是靠这个混饭吃的。不信?去问问你师父师叔师兄们……”

颜忆白本来已经是小半个行家,见关天养一出手便知端的,心知自己又走了眼,没看出来关天养当真是行家,心下不免又差又愧。在看到关天养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一只阴灵封印进了法阵后,不禁耸然动容,道:“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惊骇之情溢于言表。

阴灵不是鬼魂,而是有生命的灵体,平时是肉眼看不见的,只有在灵气充裕的洞天福地,阴灵们的心情又特别欢愉,才会显现出身形来。但阴灵抓捕极难,一则是因为它们移动极其迅速,几乎可以媲美闪电;二则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灵体,神识无法锁定。若是有法宝需要用阴灵来做宿主,须得用十二分的虔诚来请,有时候得请上一二十年也未必能够成功,有时候两三天功夫就获得了阴灵的认可。偏它又是一种极其敏感的生命,即便是得到其认可了,也未必就能顺利地将其封印到法宝中去。若是它感到你有半分的恶意或是觉得有危险,立即就会逃走,再也不会出现了。

颜忆白原本也打算在主法阵里封印一只阴灵的,可以左右折腾了半年,却没有一个阴灵愿意现身,更别说封印了。她也曾求过李延极帮忙,李延极说封印阴灵要看机缘,不是靠强力就能办到的。所以她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用【猴神符】。

见关天养没怎么用功夫就请来了阴灵,还轻而易举地封印进了法阵,颜忆白心中的震骇实在难以言表。

关天养哂然一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哦,我忘了,对你来说这确实是个大难题……”

颜忆白这才发现,关天养真的不像表面看起来浅薄、无知和只会胡哈大气,他不但精于剑法,还深谙法宝炼制之道。十多岁便成了重极门的贵宾,颜忆白一直当关天养是仗了小蓬莱杜友逢的势,现在才知道事实并不是她想像的那样。

颜忆白虽然爱使脾气,但却是一个有胸襟气量的姑娘,再者生来就佩服有本事的人,见关天养能耐如此,心中的厌恶渐渐消去,反而生出钦佩之情来。在她的虚心讨教之下,两人也开始了持续多日的关于法宝炼制和强化的交流。

初见颜忆白时,天关天养还在怀疑李延极怎么会收一个这样迷糊的弟子,法术不怎么样,剑术更是烂不堪言,脾气还坏得很,几乎是一无是处。可就法宝的炼制展开讨论后,他才晓得这个缺了根筋,脑子总是不太会转弯的小姑娘竟然也有擅长的一面:不但熟知天下所有流派的炼器手法,而且每一派的基础手法也都会。更重要的是她还能兼容并蓄,避其劣势,若不是修为太浅了些,必然能将优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发挥出来。那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奇景了。

更让关天养惊异的是,他发现这个小姑娘在钻研一种能更稳定地控制灵气的手法。上一回来千阳山时,他就建议过将【云手】和【聚灵手】融合在一起,必能更好的控制灵气。没想到几个月后,就在颜忆白这里看到了这种全新的手法,它不但真的实现了二者的完美融合,应用也渐趋成熟。若是撇开他不论,这种全新的灵气控制手法绝对是当下修行界最好的,假以时日,必能焕发出新的光彩。

不过,颜忆白并没有意识到自家的灵气控制手法有何神秘,反而对关天养的手法更有兴趣。她连连感慨不止,实在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稳定的灵气控制手法,简直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她当然想学,关天养也愿意教,可惜的是,不论关天养不厌其烦地讲了多少遍原力的基础知识,她依旧不能明白原力到底是怎么回事,更遑谈运用原力了。颜忆白只当自己太过愚笨,学不了关天养的独门手法,无奈选择了放弃。

几天的交流下来,两人是获益良多。兴奋之余,颜忆白就建议他们俩一起来将傀儡人儿进行一次全面的强化,还说只要有关天养的协助,强化出来的傀儡人儿肯定比鲁长恭炼制出来的都要好。

关天养也很兴奋,问道:“鲁前辈很擅长炼制傀儡人儿么?”

“你连这都不知道?”颜忆白很是惊奇,道:“谁不知道鲁师叔的绰号是‘百变金刚’,那可不是说他能变化,而是他炼制出来的各种傀儡和机甲人儿具有百种身形,威力极其强大。而鲁师叔所用的护身法宝便是一尊机甲人!”

关天养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道:“好,那咱们就来试试看……”

正说要动手,就听李延极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小白,在做什么?”

颜忆白嗳的一声应道:“师父,你来啦……”风也似地跑了出去。

关天养迎到大厅,见李延极沉着脸色走了进来,就预知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他走上前两步,起手道:“李前辈!”

李延极脸色稍霁,道:“关兄弟这些天可还住得习惯?”

关天养笑道:“岂止是习惯,简直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

李延极展颜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我还怕你无聊呢,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很好嘛!”

关天养连连点头道:“那是当然了,小白妹妹既聪明又贴心,还烧得一手好菜,嘿嘿,我们现在可是好兄弟了……”

李延极哈哈笑道:“是,是,好兄弟!这丫头脑子缺根筋,不太会说话,脾气也不好,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你也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关天养笑道:“其实我也是脑子里缺根筋的人,所以反倒不觉得了!李前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延极神情一肃,问道:“你都听小白说了么?”

关天养越发的感到不妙,心情不由也沉重了起来,却还是笑道:“她?她满脑子都是稀奇古怪的念头,才不会跟我说起外面的事呢。你来之前,我们正在讨论如何强化她的傀儡人儿……”

颜忆白端着茶进来,兴奋地道:“是呀,师父,你可不知道,关大哥本事大着呢,轻而易举地就请来了阴灵,封印到了主法阵里。你可都做不到呢!”

【二百四十八、纷乱再起】

李延极缓缓点着头,微笑道:“你要知道关兄弟现在可是修行界的头一号奇人!”

“头一号奇人?”颜忆白眼睛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道:“怎么个奇法?”

李延极扭头看着关天养,笑问道:“怎么,你没跟她说么?”

关天养呵呵地道:“我要是巴巴的一说,她还当我炫耀呢?”

颜忆白惊喜异常,“关大哥,你还会什么神奇的本事呀?快告诉我!”

李延极笑道:“就是凡经你关大哥之手强化的法宝,从来不会失败!”

颜忆白哦了一声,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和惊奇,点头道:“看出来了。他那手法古怪得很,我怎么也学不来!”

李延极十分的意外,问道:“关兄弟,你在教她么?”

关天养笑道:“说不上教,小白妹妹远比我聪明多了,我们不过是彼此交流!”

李延极很是兴奋,点头道:“好,你们年轻人之间是该多多交流!”

颜忆白唉地一声叹道:“师父,你怎么不早把关大哥带来呢?我可真是后悔现在才遇着他!”

这话颇有些暧昧,但关天养却并不这么想,反而哈哈笑道:“是么?我又何尝不是呢!”

颜忆白眼睛一亮,当即喜道:“关大哥,要不你也拜师父为师吧?这样我们就是同门,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若在几个月前关天养听到这样的提议必定会怦然心动,但现在他已经淡然了,心下也不存门派之见,觉得未必要加入哪门哪派才算好。正想着如何婉言拒绝,就听李延极故作愠怒地斥道:“胡闹。关兄弟是何等样人?我重极门上下又有谁能师之?”

关天养见李延极如此抬举自己,不由得苦笑道:“李前辈,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李延极却郑重地道:“这是实话实话。且不说你修炼的心法我们谁也看不出是什么绝学,就凭你那一手强化法宝的本事,只有我们拜你为师的道理,又有谁能教得了你?”

关天养心下一凛,暗道:“我修炼的自然是剑修之法了。原力中正平和,不管修炼到何种程度,除了意志表现得异于常人外,也没有引人关注的特征了。李前辈又是如何看出来的?”百思不得其解,故作淡然地一笑,道:“李前辈这样说,实在教我汗颜无地。”

颜忆白却有些不乐意了,道:“关大哥,你汗什么颜呐,师父说的何尝不是?就凭你的本事,真要是能加入我重极门,那可是我们的福气,也是炼器一脉的福气。你想想,我们重极门的炼器之道结合你的强化手法,岂不正是天作之合?”也不待关天养作答,就又对李延极道:“师父,既无人可以收关大哥为徒,为什么不聘他为长老呢?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关天养一怔,道:“聘为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李延极也没料到颜忆白会提出这样的建议,颇有些诧异,当即就笑着点头道:“这是我重极门特有的一项规矩。就是聘请并非我重极门下出身的高人担任长老,暇时可以指导门人弟子修炼,亦或参与门中交流,共同进益。我倒是有聘关兄弟为长老之心,就是不知道关兄弟同不同意!”

关天养分明感到李延极并无此意,只是颜忆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得不把话头接过来,但语气却是十分的诚恳,显也是觉得此议大有可操作性。关天养细细一想,就起手一揖,笑道:“晚辈何德何能,得李前辈如此看重?说心理话,我当然愿意。毕竟我们走的都是炼器的路子,彼此交流进益,自然好处多多。但晚辈实在年轻德薄,虽说会点小把戏,但也担不起重极门长老之任,更无指导门人弟子的本事。若是五十年,或是一百年之后,李前辈还有此心,而晚辈又有更辉煌的建树,绝不会再推拒!”

李延极之所以顺着颜忆白的话头邀他担任重极门长老,一则是看重他的才具,二则是看在龙鳞的份上。毕竟只要他一说出关天养送了重极门一片龙鳞,上上下下数千弟子,绝无一人会反对。但关天养毕竟年少,若因龙鳞而荣膺长老之位,怕是难以服从,也难杜天下幽幽之口。见关天养这般回答,心下很是感慨,越发觉得此子不但见识不凡,胸襟气量也非常人可比,就点头道:“百年也不过倏忽。你既这样说,好吧,那便容后再议!”

颜忆白哪里知道李延极的用心?见关天养不答应,李延极也不再三邀请,心下反倒十分的不乐意起来,叹道:“这可真是有些可惜了……”怏怏的,很是不乐。

关天养笑道:“可惜不能跟着我了么?我手下正缺个懂得炼制法宝的伙计,要不跟我去混混?!”他原本不过不过是说笑,逗颜忆白玩,心知李延极是绝不会放爱徒跟自己去胡混。却不想颜忆白竟拍手叫道:“好呀,师父,你就让我跟关大哥去历练历练吧?在山上呆了这么多年,实在腻烦透了!”更没想到的是李延极竟然点头道:“好,等此间大事一了,你便随着关兄弟一道去历练历练吧!关兄弟,那我就真把她托付给你了!”

关天养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颇不敢相信地问道:“李前辈,你真舍得?”

李延极笑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她呆在山上,永远也学不到实际的本事,也是该出去历练了!托付给你,我也放心!”

关天养无奈地一摊手,道:“我本来是开玩笑的……”

颜忆白不等他说完就大声嚷道:“不准开玩笑,就是不准!反正我是跟定你了。师父,你说什么大事呀?要等多久才能了结?”

李延极道:“自然是你关大哥的大事。”

颜忆白奇道:“他能有什么大事?对了,师父,昨晚山上好像闹个不停,出什么事了么?”

李延极脸色一寒,冷哼道:“有人闯山,还是打着魔道红莲宗的旗号!”

关天养大吃一惊,颤声道:“红莲宗闯山?他们要干什么?”心知此事必与自己是有关联的。

李延极抬起掌来,轻轻地在桌面一拍,双目激射去凛凛慑人的寒芒,不怒而威。“还能做什么?先是有人说重极门将你囚禁了,想要私吞龙鳞。然后就有人打着红莲宗的旗号闯山,说是要营救你脱困!哼……”

李延极这一哼令关天养浑身一震,直感到好似天崩地陷一般,惊惧莫名。啊了一声,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惊呼道:“有这等事?”他分明听出‘有人打着红莲宗的旗号闯山’这话后面另有文章,至于是谁打着红莲宗的旗号,就不是他所能知道的了……

李延极还以为他被这个消息给吓着了,温和地一笑,仿佛在暗示关天养没什么大不了的,道:“有人不想花钱,又想得到龙鳞,自然得用些非常手段。可他们也未免太小觑我重极门了,胡乱纠集些乌合之众就来闯山,还敢冒充红莲宗,怕是红莲宗也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关天养这才在李延极那一哼之下的震慑中回过神来,不由暗暗叹道:“李前辈平时看着温文儒雅,和气大度,看着倒像是悠闲于山水的隐士,哪里像一派之尊了?可一旦发作起来,雷霆震怒,有如天威一般让人惊惧。这可真是让人难以捉摸!”轻吁了一口气,满脸的歉然,道:“实在没想到给重极门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李延极一摆手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不必过意不去。我今天来一则是看看你是否还住得习惯,二则叮嘱两句,在拍卖会没有召开之前,若无十分必要之事,尽量不要去山上!”

关天养道:“这个我省得。再说有小白妹妹陪着,我是乐不思蜀了,山上没个认识的人,又不好玩,去做什么?小白妹妹,你说是不是?”

颜忆白嫣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也不枉我天天费尽心思做菜给你吃!”

李延极见他们相处得融洽,很是欣慰,道:“好,那你们继续讨论吧,我先走了!”话才说完,身形就消失不见了。

李延极才走,颜忆白就冲上来抱住关天养的臂膀,道:“关大哥,你真的要带我下山么?”

关天养将手一摊,道:“你师父都答应了,这还有得假么?”

颜忆白兴奋得呀呀乱叫,又蹦又跳,浑像个疯子。关天养见状,颇为无奈地道:“至于这般高兴么?”她这才停了下来,满脸憧憬地道:“这下好了,终于可以下山了。长这么大了,我还是头一回下山呢……山下都有些什么呀?”

关天养没想到她竟从来没下过千阳山,觉得又惊又奇又是好笑,就道:“这教我怎么说呢?山上没有的,山下都有……唉,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颜忆白急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呀?”

关天养想着还没有拍卖出去的龙鳞,嘿嘿一笑,道:“这个……怕是还得有一阵子,总得等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再说吧!”

颜忆白眉头一皱,十分的不耐烦,道:“什么事呀?”

关天养奇道:“你竟不知道?”

颜忆白也是满脸的不解,道:“我知道山上这几天忙得很,又来了好多人,却不知道要干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关天养白了她一眼,道:“真亏了你还是重极门弟子,连门中事务都不关心……啧啧,也不知道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颜忆白驳斥道:“我为什么要关心?我的任务只是负责千机洞的洒扫和日常的维护,别的可跟我没什么干系!”

关天养摇了摇头,暗叹道:“这丫头,岂止是少根筋而已?简直就是缺心眼!”也懒得说起山上的事烦心,就道:“好吧,没干系,那咱们继续吧……”

第二天一大早,关天养就被阵山响的敲门阵惊醒了,颜忆白在门外叫道:“关大哥,关大哥,快醒醒,快醒醒……”叫得实在不耐烦了,就叫道:“猪,你这头猪,睡死了么?快醒醒呀……”

关天养也很奇怪,自己怎地就醒得这么沉呢?若是有人趁着熟睡之机偷袭,岂非把脑袋割下来了自己都不知道?

拍了拍脑门,应道:“好,起来了……”

颜忆白这才吁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在干什么呀,叫了这大半天也不应一声……”

关天养没好气地道:“自然是睡觉了。你睡着了难不成也叫得醒么?”

“怎么可能?”颜忆白一副‘你肯定在做什么坏事’的样子,先是审视着关天养,然后又审视着屋里的一切,道:“便是聋子,这也该叫醒了。说,到底在做什么?”

关天养苦笑道:“真是睡觉。我就这样的,一旦睡着了便是地震都震不醒。说吧,什么大事,这么风风火火的?”

颜忆白满脸的惊奇,道:“你不知道,昨晚山上出事了!”

“出事了?”关天养问道:“什么事?”

“好多门派的人围住了高朋殿,说要师父把你交出来,还说若是天亮前见不到你,他们就不会对重极门客气!”

关天养大吃一惊,道:“你怎么不早来叫我?”拿起衣服就往身上套,颜忆白也帮着他拿鞋。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都过了……”

“那你早先干什么去了?”

“我哪里知道呀?我还不是天亮了到山上去拿东西,才听他们在说,这才巴巴地回来告诉你呢!哼,真是不识好人心!”

关天养也顾不得洗漱,胡乱抹了一把脸,道:“现在可不是讨论好人心坏人心的时候……走,去看看!”

出了千机洞,关天养突地又想起李延极的交待,道:“你是亲眼看着各大门派包围了高朋殿么?”

颜忆白摇头道:“没有,但他们都在说。反正山上是一团乱!”

关天养哼了一声,又回到阁子里,道:“阴谋,又是阴谋。嘿嘿,小爷我才不会上当呢!”

“阴谋?”颜忆白不解地道:“什么意思呀?”

关天养道:“什么意思?就是他们找不到我在哪,故意制造混乱,想把我引出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他们说攻打就打的?”

颜忆白满脸的忧忡,道:“万一他们真要是把起来了呢?”

关天养确实也很担心,若真打了起来,重极门岂不得因为自己而元气大伤?就道:“要不这样……你去高朋殿看看,有消息再回来告诉我!”

颜忆白想了想,就道:“好!”转身就往外跑!

关天养叫道:“急什么,回来!”

颜忆白道:“还有什么事么?”

“灵醒点,别去瞎掺合。还有,除了你师父以为,不管是谁问起都不要告诉我在千机洞。要不然麻烦就大了,明白么?”

颜忆白点头道:“我知道的。还有么?”

关天养挥手道:“快去快回……”

颜忆白道:“好,你等我消息!”驾起遁光,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这才破口大骂道:“一群驴日的,不就是一片龙鳞么?犯得着猴急成这样?哼,重极门要是损坏了一草一木,小爷我要你们加倍偿还……”越骂越不解气,就越骂越急,越骂越凶,简直就像要把整个千机洞都给掀翻一样。

看着日头越来越高,颜忆白就是不见回来。

关天养便以为高朋殿那边发生了大事,心下越发的焦躁,怎么也坐不住,不止一次地走到云台边缘去查看情况。

只可惜云山雾罩的,什么也看不清楚,巴望着有那么一两个重极门的弟子路过,却也不见人影。

终于在苦熬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听到颜忆白极不服气地嚷道:“放开我,放开……”关天养心下顿时一松,回头看去,见苏千羽挟着颜忆白的手臂御风而来。

苏千羽脸色阴沉,竟还带着几分怒色,道:“再胡闹,可就得罚你去清风洞了!”

颜忆白用力甩开苏千羽,哼了一声,进阁子去了。

关天养不解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千羽道:“小师妹她不尊师父吩咐,擅自跑去高朋殿,差点惹出大祸来!”

“这个,李前辈怕是误会了,是我叫小白妹妹去高朋殿探视情况的!”

苏千羽料知就是这样的,也不理关天养的辩解,道:“若不是她告诉你,你又岂会让她去探视?”

关天养也懒得追究这些,问道:“苏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千羽沉吟了片刻,才道:“符箓宗率众叩山,声称要见你一面,商谈拍卖会该如何举行之事。师父就说拍卖会的具体事宜重极门已经承接了下来,跟他说也一样。这下子他们就不依了,就说你被我们给软禁了,还说重极门要强占龙鳞。这一闹,不知内情的人都跟着起哄。有人甚至扬言我们若不把你交出去,他们就要攻打千阳山,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你!”

关天养啐了一口,道:“真他娘的恶心……那现在情况怎样了?”

“还在僵持之中!”苏千羽神情颇为凝重,沉声道:“本来师父已经将各派的情绪安抚了下来,毕竟离拍卖会开始只有几天了,闹出了事来就前功尽弃。可就在这时候,小师妹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说你好好的,每天都好吃好睡,绝没有被软禁。唉,她也是,什么都不懂就乱掺合。结果乱子又起来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看来只有我亲自出面了!”

苏千羽道:“师父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你若不出面,怕真的就会掀起一场大战。但师父也说了,要你先想好对策,切记不可冲动。若是有人趁乱起哄,逼上来强抢,那局面就要失去控制了!”

关天养想了想,道:“好。现在就走么?”

苏千羽道:“嗯,越快越好!”

关天养回身望了望阁了,也不知道颜忆白的情况怎样了,但想到现在也没功夫去关心她了,就道:“好,走吧!”

上了飞板,苏千羽掐动印记,就朝高朋殿方向飞去。

【二百四十九、拍卖会开始之前(上)】

便是在半空中,也能听到高朋殿传来的震天喧嚣。

修行者一旦存心捣起乱来,那嗓门可不是普通人能比得了的,简直就是一个接一个,绵绵不绝的轰雷,听得人心烦气躁。

关天养望着将高朋殿围得水泄不通的人流,就道:“苏大哥,咱们就这样下去么?”

苏千羽忙道:“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招手叫过一名在天空巡逻的重极门弟子,道:“你去向宗主禀报,就说关兄弟来了。但下面的情况太乱,暂时不便进殿。”那名弟子应声就去奏禀。

片刻后,李延极那如洪钟大吕的声音响了起来,道:“诸位请安静,你们不是要见关兄弟么?他来了!”

此话一出,局面果然不再骚乱,众人都翘首而望,想看看龙鳞之主关天养在何方。

李延极道:“为了避免发生骚乱,请有座位的朋友立即就座,没有座位的也请席地而坐。关兄弟这一来,必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待!”

有人不耐烦地嚷道:“人呢?人在哪,快把人交出来……”

有一个开头,就有第二个接着道:“关天养又不是你重极门弟子,凭什么要住在你们这里?快把人放出来!”

李延极听得不耐烦了,大喝道:“禁声!”简直就像开天劈地的一声爆雷,震得修为较浅者心浮气躁,元神晃动,哪里还敢胡言乱语?

李延极携各门各派首脑,在重极门众长老的卫护之下走了出来,望天道:“关兄弟,请下来吧!”

苏千羽这才驭使着飞板缓缓降了下来。

关天养扫了一眼,见站在李延极身边的人有见过面的,也有没见过的,最熟悉的便就是那位符箓宗的辜不诚了,心下当即涌起十二分的不悦。

“李前辈,众位前辈,小子有礼了!”

李延极虚扶了一下,道:“关兄弟,众位道友都说我重极门拘禁了你,要强夺龙鳞,你来向大家澄清一下,可有这回事?”

关天养尚未开口,辜不诚就道:“看样子关兄弟在千阳山住得还算好?”

关天养暗哼一声,道:“多承辜前辈挂念,晚辈很好。”然后扭过脸去,运起原力,大声道:“诸位心悬晚辈安危,晚辈实在感激无地,在此谢过了。晚辈也知道,众位之中不乏好心之人,但也不乏想借机搅乱局势,意图强夺龙鳞的。哼,有些话太丑了,晚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诸位若是真心想买得龙鳞,还请遵守重极门的山规,勿要啸聚为乱才是。重极门李前辈本着为修行界消弥一场血光之灾的慈悲之心,应晚辈之请,接下了张罗龙鳞拍卖的一应事务。诸位中若有不识趣的,执意妄为。重极门自然也不会再客气。就如同拍卖会若在龙虎山或是终南山举行,更或是各位的山门举行,你们也巴望赶来的客人如此折腾么?”

说到这里后,又长身一揖,道:“晚辈这番话虽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还是为了各位好。试想,冲突一起,千阳山的法阵一旦发动,诸位中有几人能够保证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修行本就不易,性命更是珍贵,还请各位不要为了一片小小的龙鳞而大起干戈。不值得!”

辜不诚拍起掌来,笑赞道:“关兄弟这番话当真是至理铭言。不错,我等何必为了一片小小的龙鳞大起干戈?眼下离拍卖会开始不过只有几天了,大家还是赶紧筹备钱款要紧,以免到时落下遗憾!”

关天养道:“辜前辈此话正是。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诸位远比晚辈更清楚。龙鳞对我来说是无用之物,钱对你们来说又是身外之物,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须。既是拍卖,那就是谁出得起钱,东西就是谁的。若想不出钱,靠强力来抢夺,嘿嘿,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李延极高声道:“关兄弟的话大家都听得很清楚了,想必再没有人会怀疑我重极门将其拘禁,意图强占龙鳞了吧?诸位远来是客,我重极门自然以客礼待之,但若是客不为客,主也就难以为主了!”

有人道:“既然关老板并非被重极门所拘禁,误会也就解除了,我等自然也就再无疑虑!”

辜不诚环视了众人一眼,道:“既然关老板来了,我等正有些疑问,不知可否乘便赐教?”

关天养暗哼一声,起手道:“赐教不敢当。不知辜前辈有何指教!”

李延极道:“既然有问题,何不进殿坐下再说?”

辜不诚点头道:“如此甚好。关兄弟请!”

众人都很好奇辜不诚有什么问题要请教关天养,本想走的也都留了下来,又将高朋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落座之后,辜不诚道:“关兄弟,既是拍卖,想必是只要现钱的了?”

关天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么,倒是未必。也可用宝物或是珍贵的材料来换取,但必须得明示出价格几何,最好能够请幽灵宫作出公正的价格评估,以便拍卖顺利进行!”

辜不诚又道:“还有个问题。拍卖期可有限定时间?”

关天养笑道:“当然有,不可能无限期地拍下去。晚辈和李前辈商量了一下,介于前来参加拍卖的人数众多,就暂定为六个时辰。不知辜前辈和在座的各位前辈可有意见?”

“六个时辰?”辜不诚的眉头皱了起来。殿内殿外的一众人等都小声地议论了起来,嗡嗡之声如浪潮般汹涌着。

约过了茶盏功夫,张志礼道:“六个时辰怕是不够,依贫道之见,十二个时辰最好!不知诸位以为呢?”

此言一出,附议者甚众。就连辜不诚也说:“六个时辰确实太仓促了些,不知李宗主以为呢?”

李延极沉吟道:“这个么,我倒是还没考虑过来。关兄弟,你以为呢?”

关天养却大不以为然,但又不好违了众意,想了想就道:“太短过于仓促,太长又怕生变。我倒是觉得越快敲定买定越好,也免得在我手里成天还提心掉胆的。十二个时辰也太些长了,要不就折中一下,八个时辰如何?”

辜不诚等人默然,没有发表意见,显是心里有所盘算。

关天养何等精明的人?自然知道他们之所以建议拍卖期于为十二个时辰,便是希望中途生变,然后好乘机抢夺。他不禁心下冷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就又说道:“以前晚辈是不知道,所以才会拿去当掉。现在算是搞清楚了,龙鳞是天下一等一的至宝,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买得起的。依晚辈之见,应该设一个门槛,拥有一定身家的方可进场参与拍卖。若不然随便来个什么人搅局,拍卖又该如何进行下去?”

李延极点头道:“这个倒不用担心,我已经和乾坤庭方面联系了,到时他们会派出专门的拍卖师来主持,相关规矩也会参照交易所的珍宝拍卖会设置!”

关天养这才放了心,笑道:“那就有劳李前辈了!不知辜前辈和各位前辈还有什么意见?”

辜不诚道:“若能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眼里竟流露出了志在必得之色。

谁不知道符箓宗乃天下第一豪富?玄武宫和重极门反倒屈居其亚。这场拍卖会若真是按交易行珍宝拍卖的规矩来进行,符箓宗有六七成的把握最终拍得。一旦东西进了他们的口袋,正道各派自然不敢撕破脸皮来明抢,唯一可虑的便只有魔道五宗了。但符箓宗毕竟也曾登顶过天下第一大派,虽说如今势不如前,但也不是由得人欺凌的。一旦再强化出一件仙器,嘿嘿,别说是三清教了,玄武宫从今以后也得忌惮五分。

辜不诚正想到妙处,就听有人道:“这样子怕是不公平吧?谁不知道符箓宗是天下第一有钱的门派,与其费尽周折搞个拍卖会,还不如直接卖给他们得了!”

此言一出,可真是怨言四起。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实在是有些多,众口难调,到时难保不会出乱子。

张志礼站起身来,抬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就朗声道:“贫道有个主意,既省事,又不费时,还能由价高者拍得!”

众人皆问是什么主意。

张志礼道:“不用明拍,暗拍!”

“暗拍?”有些不明白什么是暗拍,就问了起来。

张志礼解释道:“暗拍也是拍卖行通行的一种规矩。就是参与拍卖者将所能承受的最高价格以秘密的方式报给拍卖主办方,谁出的价格能令关老板满意,东西就归谁得。”

辜不诚眉头一皱,立即就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轻咳一声道:“这个,怕是更不公平。若是关兄弟受人协迫,以极低的价格将龙鳞卖给了某人,却又对外宣称一个极高的价格,那又当如何?”

这分明就是在影射重极门了。就连张志礼也是一怔,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李延极身上瞟了去,见李延极正凛凛地看着他,就忙将头别到一边,故作慎重地点头道:“辜道兄所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看来这个拍卖的规矩确实得好生斟酌一番才行!”

关天养心头大感不耐烦,心知这样‘斟酌’下去,必然又生出一堆乱子,就道:“依晚辈之见,也不必搞得那般复杂,还是明拍好,六个时辰不够,就八个时辰。再斟酌下去,怕是又生出事非来,那就大违初衷了!”俨然一锤定音,再容不得别人置喙了。也不想想,在场有多少位是各门各派的掌门或是大佬,哪有他颐指气使的份呢?

果然,关天养的话声才落下,在场的好多人脸上都堆满了不快,或是冷哼,或是冷笑,显是都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关天养见状,心下也很是恼火,但也清楚这些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眼下身在重极门,他们或许不敢怎样,可自己毕竟不是重极门弟子,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离开千阳山,到那时自己慢就是有吃不完的苦头。暗说:“好吧,反正我的话还不如放屁顶用,那也由得你们闹去!”站起身来就准备要走,有人却喊道:“关老板,我等来得迟,不曾见过龙鳞,不知今天可否拿出来让我等一观呢?”

关天养循着声音望了那人一眼,见是三清教门下,微哼一声,道:“不好意思,没带在身上!”见那人神情一怔,脸上顿时涌起恼恨之色,就又加上一句:“万一不小心撞着那么几个心怀不轨的,我岂非只得任由他们抢了去?还望仙长理解一二。”

又有人忙忙地问道:“怎么能不带在身上呢?万一被人偷去了可怎么办?”

关天养也懒得看是什么人在说话,大叹一声,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也只有自认倒霉,没这个赚钱的命了!”起手一拱,道:“诸位前辈,晚辈还有点事,先行告辞了!”也不走正门,随着苏千羽从侧门出去了。

正说要回千机洞,就见知客院主孟寒通来了,道:“关兄弟,玄武宫的人到了。”

关天养一愣,心说:“玄武宫的人来了你接着便是,告诉我做什么?”就笑道:“哦,他们来了……有什么事么?”心知孟寒通巴巴地来告诉自己,必是与自己有关联了

孟寒通道:“他们说有人想见你,还说这个人你是非见不可的!”

关天养奇道:“非见不可的?叫什么名字?”心下却在猜是不是梁师曾,暗道:“若真是他,那可就古怪了,我与他又没什么交情,怎么也说不上非见不可!”

孟寒通分明也是一脸的不解之色,道:“此人陈姓,听说是马真人新收的关门弟子……”

关天养一震,顿时大喜过望,道:“在哪?人呢?”撒腿就跑。

孟寒通忙叫道:“关兄弟,这边!”关天养又折了回来,随着孟寒通去了集贤宫。

甫一进宫门,关天养就兴奋地大叫道:“二狗子,陈二狗子……”只见换了一身簇新白蓝相间道袍的陈朔从正厅里走了出来,大叫道:“天养……”两人便抱作了一处。

关天养有点想哭,但却哈哈大笑道:“好呀,几个月没见,你越发混得出息了。”

陈朔也是眼眶泛红,轻轻地捶了关天养一拳,嘿嘿地道:“你小子不也一样么这多大的阵仗呀,真不敢相信是你搞出来的!”

关天养得意地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对了,这才几个月呢,你怎么就下山了?”

陈朔冲关天养眨了眨眼睛,意思就是说‘你懂的’,嘴上却说:“师父说,龙鳞拍卖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盛况,要我随着申师叔和众师兄师姐们见见世面!”

关天养如何不理解陈朔在暗示此地说话不方便,就频频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可正好,咱们可趁机聚上一聚……”想到集贤宫后有一处小花园,就拉着陈朔道:“走,咱们后面逛逛去!”

到了花园亭中坐下,陈朔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天养,你是哪里得来的龙鳞?”

关天养笑道:“你肯定想不到!”

陈朔是连想都懒得去想,感慨道:“乖乖,真不敢相信你连龙鳞都搞到手了。你不知道,我们玄武宫上下知道消息后,都涌来问我是不是真的。我当时也给整懵了,哪里说得出个所以然呢?”

关天养看着陈朔那张兴奋得都变了形的脸,心下就越发的得意,笑道:“其实最开始我也不知道它是好东西。后来与杜姑娘一道来重极门接那单法器的生意,发现没有钱,就拿这东西去山下的镇上当,才知道是好宝贝。也正是这样,才惹出了这许多的事非来!”

“这么说来,你是好久以前就得到龙鳞的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关天养不免为自己的隐瞒略感歉然,略作沉吟,就道:“白螺湖之行可还记得?”

陈朔大吃一惊,道:“白螺湖之行?你就是在那里得到的么?”

关天养点头道:“是呀,捡到的。当时也不知道它就是龙鳞,再者我们又发了大财,所以就忘了它。只没想到我拿去当后,当天晚上就给丢了。乾坤庭怕我和杜姑娘出事,落下洗不清的冤屈,所以才派了楚大平庸来保护我们。后来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找了回来,也正是这样,闹出了天大的风波,逼得我只有出此下策,把它给卖了!”说完就叹起了气来,满脸都是沉重的无奈,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陈朔也是连叹可惜。

关天养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走出亭外,仰望着澄蓝的天幕,心中却在想着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再不受别人的拘束和困扰,强作一笑,道:“可什么惜呢?能留得命在就不错了!”

陈朔嗯了一声,不置可否,问道:“那你打算卖多少钱?”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都已经说好了,拍卖,价高者得!”

陈朔眉头一拧,道:“这样一来,你岂不就成了天下第一的大富翁了?”非但没有感到欢喜,反而还说不出的忧忡。

“我是岂不代表你也是?”关天养回身看着陈朔,原想打趣两句,却是一阵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朔冷冷地一笑,欲言又止。

【二百五十、拍卖会开始之前(中)】

关天养见状,原本强自提振起来的好心情顿时烟散云散了,不悦地道:“有什么屁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这个,这个……”陈朔一副为难的表情,道:“这个怎么说呢?”

关天养也不是笨人,脑子一转,心下也就一片了然,冷笑道:“我明白了,肯定是他们让你来走交情的吧?要我看在你的面上,把这片龙鳞卖给玄武宫?是也不是?”

陈朔脸上尽是尴尬之色,想笑也笑不出来了,讪讪地道:“也不全是这个意思……”关天养见他还想解释,恼怒地将手一挥,道:“若是早点来说,我送你都可以,由得你怎么处置。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答应了拍卖,还有重极门的李前辈也作了保证。你说我现在改变主意,我自己的脸面和信誉倒没什么,置人家李前辈于何地?”说到后来,竟是声色俱厉。

陈朔似乎不为所动,蹙着眉头问道:“李前辈,哪位李前辈?”

“便是重极门宗主,李延极李前辈!”

陈朔脸色也变了,似惊又怒,眼里还尽是嘲讽之色,道:“哟,看不出来,你竟和他攀上了交情!”

关天养别过脸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淡淡地道:“李前辈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只是不想修行界再为了争夺龙鳞而起杀戮。自始至终,他都没要我把龙鳞卖给他的意思。你们这样做,反倒显得连重极门都不如了!”语气虽淡,言下之意却是在说玄武宫居心叵测,卑鄙险恶,根本不能与重极门相提并论。

陈朔见关天养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很是有些意外。愣了一愣后,就苦笑道:“看样子……真的不能通融了?”

关天养怒火腾腾地上涌,脸膛也涨得通红,直勾勾地盯着陈朔,道:“龙鳞卖了,钱我一分不要,都归你,如何?”

陈朔的神情很是复杂,几番想争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最后摇头道:“我要钱来做什么?用不着!”满脸的索然,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说气话。

关天养深知陈朔虽然爱钱,但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没有道义之人,想必他此来也是门中尊长所逼也未可知,就将语气放缓了些,道:“论说起来,这片龙鳞我们四个都有份,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话才说到这里,陈朔就忙抢断道:“既是这样,那你为什么不经过我们的允许就拿它拍卖了呢?”

关天养顿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朔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了些,又忙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顾虑太多了。要不这样,我去求求师父,让他也收你为徒。只要你也加入了玄武宫,就没有人敢动你了!”

关天养听着这话,心里极不是滋味,怔怔地看着陈朔的脸良久不语。

陈朔奇道:“怎么了?我脸上生出花来了?”

关天养道:“不,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二狗子,还是别人用法术变了来蒙我的?”语气淡漠生硬,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愤怒。

陈朔更奇了,道:“谁没事变成我做什么?”

“为了别的什么自然没必要,但为了龙鳞又另当别论了!”这话露骨如此,分明已经在指责陈朔罔顾兄弟情义,一心只盘算着龙鳞了。偏陈朔故意装作没有明白过来,还说“天养,我说真的,你要是愿意,我这就跟申师叔说,然后我们立即就回玄武山。看他们能怎样!”满脸的倨傲之色,俨然不将天下修行者放在眼里。

这样的气势,怕也只有玄武宫门下才有。

关天养丝毫不为所动,冷笑道:“是么?如此一来,玄武宫得了龙鳞,我却成了天底下最无耻的背信弃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怎么会?”陈朔忙辩解道:“你不是会强化法宝么?为什么不用这片龙鳞给自己强化出一件仙器呢?等你有了仙器在手,看还有谁敢说长道短!”

关天养嘿嘿地道:“漫说我没那个本事,就算我有,也不会在这时候出尔反尔。老实说吧,是他们派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请缨的!”又将话题拉回到陈朔此行的目的上,显是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磨下去,逼着陈朔摊牌。

陈朔神情又变得不自然起来,故作从容地笑道:“这个,怎么能说是派来的呢?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

关天养听着一套一套的话,心里越来越凉,只差没有当面发作起来,也不说话,只把头扭到一边,装作看起了花园的风景来。

陈朔见关天养这样,就走了过来,将手轻轻地搭在关天养的肩上,笑道:“难不成以后你还想一个人混么?也不想想,以前的那些年我们都是怎么过来的。龙鳞卖了就买不回来,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拿它去卖的。钱再多也有花光的时候,再者,钱多能够又能怎样?它不能让你获得强大的力量,更不能让你证得永生不死的大道。天养,你不会连这都不明白吧!”

关天养木然地答道:“我当然明白!”

陈朔又道:“你既然明白,那为什么还要拿它去卖呢?”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扭过头来看着陈朔,道:“为什么?为了活命!我若不出此一策,你认为那些修行者会让我活么?”满脸嘲讽有如利箭一般刺得陈朔心下生疼,眼神闪烁,干咳了两声后,他就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你完全可以拿它当筹码,换得更好的前途。”话说出来后,才发得干瘪瘪的,没有一点煽动性和说服力。

关天养差点脱口就骂,深吸了口气,将胸中的怒火暂时压了下去,笑道:“亏你提醒了我。重极门一直待我不错,我就把这块龙鳞给他们,当作入伙的投名状,你觉得这主意如何?”也不待了陈朔答,就又道:“相比起玄武宫而言,我觉得重极门才适合我。毕竟是天下第一炼器大派,实力也不比玄武宫差多少。我就不信他们还护不了我的周全?你说是不是?”

陈朔万不料到关天养会这样想,一时间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反驳理由,顿时急了,吃吃地道:“你,你投了重极门,那……那我们呢?岂不是永远不在在一起了?”也亏得他足够机智敏捷,将多年的交情搬了出来。这也是他最后的招数了,若还不能打动关天养,那便只有徒呼奈何。

关天养素来最重情义,但却并不是一个傻子,不会被情义所束缚绊住,就道:“怎么会?你在玄武宫,小白在蜀山,四丫在小蓬莱,咱们各有各的前途,这多好?”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道,“说定多年以后你们都在了各自门派的掌门呢?咱们四个凑在一起,足以支配整个修行界了!”越说越觉得有意思,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

陈朔如何听不出这番话是在暗讽于他?好在他一点也不天真,知道关天养这番话委实太过于缥缈,不现实得很,就叹道:“重极门于炼器一道上已经不复从前了,反倒是玄武宫……”才说到这里,关天养就突地恼怒地打断道:“二狗子,直说吧,你想怎样!”眉头剔动,嘴唇直颤,眼瞳渐渐泛红,分明是动了真怒。

陈朔吃了一惊,这才记起关天养最讨厌人家绕弯子,就忙赔笑道:“哎哟,你看我,看着你一高兴都忘了要说什么了。”猛地拍了拍脑门,这才正色道,“天养,直说了吧,我觉得你这样做实在不明智得很!”

“可是我已经做了!”关天养大吼了起来,声音回荡在空阔的花园里,嗡嗡作响,惊得鸟雀四散飞逃而去。

陈朔似乎视而不见,依旧十分和气地道:“改正还来得及!”

“改正?拿着龙鳞求玄武宫收录庇护,然后跟你一样,成为那位马掌门的弟子,荣宠无双么?”

“这……”陈朔顿时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关天养见陈朔无言以为,分明觉得很是痛快,嘿嘿地笑道:“别这呀那的,二狗子。你以为我不知道,玄武宫马掌门之所以会收你为徒,便是因为你拿了灵泉山出世的圣器,要不然你项多就是梁师曾门下的一个小角色而矣。”

陈朔的老底被揭了开来,越发的恼羞成怒,脸膛顿时涨红,吼道:“你胡扯什么?”

关天养冷瞥了他一眼,道:“我有没有胡扯你心里清楚……我明白了,你想借着我们的关系,让我把龙鳞献给玄武宫,如此一来,你就前后为玄武宫立下两件不世之功。再凭着你的头脑,嘿嘿,将来怕是也会顺理成章地接任掌门之位吧?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陈朔大怒而起,道:“放屁!咱们多少年的兄弟了,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

关天养见他作了怒,反而越发的冷静,道:“不错,你是什么人我确实清楚。我知道你这样做不是害我,但我告诉你二狗子,我这人天生就一副驴脾气,打定了主意做的事,天王老子都拉不回来。你也甭跟我费口舌了!”

陈朔气得胸膛气伏,咬着牙道:“好,好,那我就看你到底要捅出多大的漏子来……”转身就走了。

关天养又气又恨,此时此刻看什么都碍眼,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给毁了。若是以在前,怕已经发起了狂来。现在体内原力已成气候,能够压制住狂暴因子,不至于因为恼怒就失去了控制。

好半晌才渐渐冷静下来,暗想道:“二狗子本来就比我和小白都聪明,又懂得玩弄权术。玄武宫的叫他来,他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用意?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和赢得掌门马承风更多的青睐,他便自作主张地想利用我俩的关系帮助玄武宫搞到这片龙鳞。嘿嘿,玄武宫算得精明,二狗子算得就更精明……”

出了集贤宫,苏千羽见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油来,就问道:“关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关天养摇头道:“没什么。”就不再多说了。

苏千羽也是聪明人,就没有多问。

回到千机洞后,颜忆白冲将出来,拉着关天养问道:“关大哥,怎样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关天养一把甩开她道:“别烦我,我心情不好!”就回房去了。往床上一躺,他就在想:“二狗子怎地变得这般势利了呢?太让我失望了……”又想到龙鳞是至阳至刚的至宝,若就这样被卖了,确实是可惜得很,心下又涌起一阵不甘来。但想到拍卖会举行在即,自己若在这时候变卦,势必引发大乱,不单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就连重极门也得跟着遭殃。这样的蠢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辗转反侧,越想心头越窝火。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了起来:“关大哥,饭做好了,现在吃么?”

关天养怒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颜忆白显得十分的委屈,哦了一声,道:“你要是不饿的话,那等会儿再吃也行……”

关天养本想大骂一通的,可想到她是无辜的,没得白受自己一通气的道理,就站起身来,打开了门道:“我现在不饿,晚上再吃吧……”却见颜忆白在抹泪,他顿时一惊,道:“小白妹妹,你怎么哭了?”

颜忆白道:“要你管!”掀开他就跑。

关天养追上几步,拉着她问道:“哭什么呀?是不是还在生你苏师兄的气?”

颜忆白泣道:“你们都会欺负人,你们都有脾气,你们都了不起……”

看着委屈之极的颜忆白,关天养心下所有的烦闷和怨怼全都消散了,拉过颜忆白的手,道:“对不起,我也是去受了一通气,所以心下烦得很……你不要怪我。要是你心头还不高兴,也对我发一通气,好不好?”

颜忆白泪眼婆娑地盯着他道:“那你让我打一下,我就高兴了!”

关天养点头道:“行,行,随便你怎么打都行!”

颜忆白抹了泪,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来,可快落到他脸上时,又收回了所有的力气,变成了轻轻的一抚,然后收回手去,摇了摇头,悠悠地叹道:“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关天养笑道:“这才是嘛。好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颜忆白横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不饿么?”

“刚才不饿,现在饿了。”

左熬右挨,终于到了第二十天上。

李延极来说,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修行界大大小小的门派全部到齐,除了玄武宫、符箓宗、三清教、蜀山派、大慈悲寺、魔道青红二宗等几家是派的仅次地掌门的首脑人物前来参加外,其余各派的掌门无一例外带着门下弟子云集千阳山。据初步的统计,千阳山上下除了重极门弟子外,从各处赶来的修行者共有三万余,可谓是盛况空前。

关天养既兴奋,又担忧,道:“没想到给重极门添这么大的麻烦,唉……”

李延极笑道:“麻烦倒是不怕,就怕有人借机闹事。”关天养见他神情笃定,便知道重极门已作下了万全的准备,但还是怕变生肘腋,酿成大祸,就道:“要不,拍卖会就不在高朋殿举行了,改在山下。李前辈觉得呢?”

李延极摇头道:“仓促更换场地,怕是也会惹出乱子来。再说那样岂不告诉天下修行者,我重极门怕了?”言语之间傲然之色毕露。

关天养笑道:“这事原本是我引起的,若因此而给重极门造成什么损伤,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李延极轻哼了一声,道:“最坏的可能我也都考虑过了……还有一个时辰拍卖会就开场了,我们先去集贤宫吧!”

两人刚出阁子,颜忆白就追出来道:“师父,带我一起去吧?”

李延极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喝道:“不过是一场拍卖会,有什么好瞧的?”

颜忆白根本就不看李延极的脸色,道:“都说了,龙鳞可是几千年才出现一次的稀世异宝,我若不去见识一番,岂非就太可惜了?”

关天养见颜忆白一个劲地对自己使眼色,也笑道:“李前辈,要不带上小白妹妹吧?反正她也没什么事,说不定我们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跟来了呢?”

李延极见关天养开了口,也不好再说什么,就肃然道:“要去也可以,没有我的准许不准乱跑,不准开口说话,更不准与谁动手动脚。可做得到么?”

这些天来,关天养并没有发现颜忆白有多顽劣,只是觉得她精灵得很,偶尔爱作弄人,倒也无伤大雅。听了李延极的这番叮嘱,分明知道颜忆白就是一个十足顽皮,说话不经脑子,没遮没拦,动辙就要与人比斗的憨货。当即就忍不住笑了。

颜忆白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笑什么?”

关天养笑道:“我原本觉得你只是很活泼,看样子也是你装给我看的。李前辈,小白妹妹是不是顽劣得很?”

李延极摇头道:“她么……”

颜忆白跺脚大叫道:“师父!!”

李延极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道:“你以后自会知道的!”将他们一手一个牵了,御风往高朋殿方向而去。

【二百五十一、拍卖会开始之前(下)】

重极门上下几乎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候在了高朋殿侧的秋风院内,粗粗的一数,竟然有百十余人。

众人见过礼后,李延极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环视了一眼鹄立的众人,朗声道:“大家都知道,龙鳞是千年罕见的稀世异宝,每一出世,必引发一轮又一轮的惨烈杀戮。关兄弟仁心为本,为了消弥这场血光之灾,并不吝惜异宝,甘愿将之拿来拍卖,这番苦心着实令我等感佩。而我重极门能协助关兄弟办好这一回的龙鳞拍卖,不论是于我们自己,还是于整个修行界,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事。我知道你们中好些人有怨言,说为什么要选在千阳山拍卖龙鳞,随便去哪里不行呢?今天我便告诉你们为什么:第一,若换到其他地方,局势极有可能会失控,一场空前的杀戮也是再所难免;第二,我重极门有多少年没有历经大事了?门人弟子懈怠,不思作为,已到了无能容忍的地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锻炼一番;第三,历经数百年的探索改革,我重极门复兴在望,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修行界的同道们展现一下我等风采,以宣告天下,我重极门再一次王者归来。创派千阳祖师曾教导我等,修行第一要务便是做人,做人第一要务便是担当。值修行界动荡之际,我等若不拿出‘挟泰山以超北海’的气度,拯世济危,难不成还窝在千阳山里,蝇营狗苟,只为自己一人得道,却不管世人死活,那算得上有担当么?我也就这么几句话,你们好自思量吧。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要做的就是紧守岗位,不使出丝毫的纰漏。若能顺利完成任务,我又何吝重赏?”说到这里,站起身来道:“好了,都各就其位吧!”

众人都躬身应道:“是,遵宗主令旨!”陆续散去了。

留下的几个人关天养只识得龙长征、鲁长恭和孟寒通三人,从服色上来看,显然都是院主长老一级的头面人物。

李延极先请他们坐了,这才道:“各位师兄弟,今天的拍卖会非同小可,我等一定要恪尽职守,共同戮力,以使之顺利举办。龙师兄,山上山下的安全警戒就交给你了,此乃头等大事,切切出不得半点差池,若有必要,可启动护山大阵。”说着,摸出一面符牌递到了龙长征手里。

龙长征躬身接过,道:“是,谨遵宗主令旨。”这才退了出去。

“孟师弟,数万客人的招待你要多费心,勿要使我重极门落下慢客的骂名才好。”

孟寒通忙道:“宗主放心,知客院上下绝不容有失!”

“嗯,这些天来知客院的表现确实不错,继续努力。”

“谢宗主肯定!”

“还有,西山别院那边你要多上点心,最好每天都能亲自去一趟。”

“是,寒通明白。宗主还有什么吩咐?”

李延极想了想,道:“也就是这一桩,别的就没了。去忙吧!”

“是,寒通告退!”

李延极又吩咐走了两名院主,就把目光落在站在鲁长恭身前的那人身上。“许师兄,今天的拍卖会就拜托你和鲁师弟了。龙鳞的重要性我也不多说了,总之二位务必要尽全力拿下。”

许师兄也就是千阳院院主许晋言,负责山务内政的管理,也是仅次于李延极、龙长征和晋道院院主阙戈的重极门第四号人物,就权力而言,又是仅次于李延极的二号人物,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由他领衔,鲁长恭为副参加这次拍卖,可见重极门也是拿出了必胜的决心。

尽管关天养已经送了重极门一块龙鳞,但这样的好东西谁会嫌多?所以,若真是能够拍得下来,重极门绝对会不遗余力。

打发走了所有人后,李延极才对关天养道:“关兄弟,今天我就权且当你一天的保镖,希望能够平安无事地渡过!”他也只是说希望,看来料定今天必然有事情发生。

关天养颇有些惊诧地道:“这个,李前辈,你是重极门宗主,我又算什么?怎敢劳动你的大驾?再说,今天部署的那般周密,断不至于出事的!”

李延极叹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的安危现在是头等重要的,若是出了半分岔子,我重极门非但无法向整个修行界交待,更没法向你交待。再说,你也是于我重极门有大恩的人,我给你当一天的保镖难道就不行了么?”

颜忆白好奇地道:“师父,什么大恩呐?我怎么不知道!”

李延极面色一沉,道:“要你多问了么?”

颜忆白一吐舌头,赶紧闭嘴不言。

高朋殿经过一番护建和装修,足以容纳上万人。但赶来参加拍卖和瞧热闹的修行者就有三万多人,再加上重极门下弟子,总人数怕是不下四万,高朋殿的大厅根本容纳不下。为此,重极门就定下规则,不论门派大小,限额五人进入拍卖现场。其余人等都留在殿外广场上通过幻术法阵观礼。

重极门如此安排也是迫不得已。若说是普通人,别说四万,便是四十万也视若无物。但这三万多人全都是修行者,来自正魔二道的各个门派,一个人远比一万个普通人还难侍候,稍有不慎就将引发一场旷世大战。即便是千阳山防御法阵号称天下第一,怕是也抵挡不住三万多修行者的攻击。高朋殿虽然经过一番加固,一旦拍卖过程出现意外,殿中的人若是太多,便是李延极有通天之能,怕是镇不住场面。而人数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论是对拍卖本身,还是对重极门掌控局面,都是非常有利的。

关天养出现在殿前广场上后,巴巴地等着拍卖会开始的修行者们都欢呼了起来。他们叫的不是关天养的名字,也不是叫关老板,而是叫:“龙鳞,龙鳞,龙鳞……”整齐划一,仿佛是经过事前训练似,声浪一浪比一浪高。

关天养面上虽带着微笑,心下却是苦涩得很,暗道:“龙鳞呀,为什么这么多人为你疯狂?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你可以强化出仙器么?仙器,仙器又是什么?”正想着,就看见陈朔微笑着朝他招手。

这些天来,他把陈朔那天说过的话反复地想过不知多少遍,既觉得他说得对,又觉得不对,总之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他也承认陈朔并没有存着谋害他之心,之所以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是因为陈朔本来就是一个功利的人。尽管他也知道依从陈朔的建议远比现在这样更好,但他就觉得恶心,觉得难以接受。

“天养……”陈朔走了上来,笑道:“看样子你是铁了心?”

关天养长息一声,轻笑道:“事已至此,你觉得我还有退路?”

陈朔也不避讳有李延极在场,道:“有。只要你想退就有!”

关天养心头怒意又涌了起来,冷笑道:“你拿什么来保证?就因为你是玄武宫掌门马真人的弟子么?”

陈朔摇头道:“我们的交情不是一两天,你也该知道我这个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但对你我却没有半分利用的心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和小白是我的兄弟,真正的兄弟,比血亲兄弟都还要亲的亲人。虽然我也会利用你们,但前提是绝不会伤害到你们。”

关天养点头道:“是,我知道!”

李延极是一个自重身份的人,见关天养和陈朔说话,就退开了几步,将他们封印在了单独的空间里,这样谁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颜忆白颇为好奇地道:“师父,这人是玄武宫门下么?他怎么认识关大哥?”

李延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颜忆白正想追问,就听旁人有人议论道:“你还不知道吧,跟关老板说话的那个玄武宫弟子就是马真人新收的弟子,听说原本也是关老板一起耍到大的兄弟,姓陈,好像叫陈朔,朔方的朔。”她这才恍然,道:“难怪天养谁都不理,唯独跟他说了起来!”又听有人说:“你猜他们在说什么?”旁人答道:“谁知道呢?想必是叙旧吧。嘿嘿,这哥俩当真是了不得,一个是玄武宫马真人的弟子,另一个身怀龙鳞,又精于法宝强化之术,将来的天下怕都是他们的了!”她心下顿时一股子自豪,暗道:“这个陈朔看着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马真人怎么会收他为徒。即便他是马真人的弟子又怎样?那也跟关大哥没得比,将来的天下肯定是关大哥的……”

也不管旁人怎么议论,陈朔道:“龙鳞意味着什么,你现在怕是比我都清楚。天养,这几天来我一直都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样做?即便你现在不能用它来强化法宝,难道将来也不能?”

关天养满心怅然,道:“将来?那也要活得过现在才有将来!”

陈朔表情越发的严肃,他似乎是想籍此来告诉关天养他没有开玩笑,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都说了,你大可先带着龙鳞投入玄武宫门下,以玄武宫的实力,岂有护不得你周全的?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先听我说完,好不好?你只要表示愿意投入玄武宫门下,玄武宫必然会接纳,因为他们太想要这块龙鳞了。如此一来,我们就又在一起了。都说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再加上头上又有玄武宫这把遮阳大伞,咱们要干什么事不成?只要权柄操持在你我手中,别说是乌合之众的修行者,便是天上的神仙也大可不怕!”

关天养不禁对陈朔侧目,暗道:“他的野心怎地这般大?”却也很平淡地道:“是么?”

陈朔迎着关天养怀疑的眼神,坦然地道:“不错,我是在利用你,同时也是在利用我自己。也唯有这样,我们才能一步一步地登上巅峰,不再为人所欺凌。难不成你还想将来再发生被逼着卖龙鳞这样的事么?”

关天养哼了一声,道:“你当龙鳞是萝卜白菜?”

陈朔摇头道:“我只是打个比喻。天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要你点头,趁着拍卖会还没有开始,龙鳞还没有交出去,事情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关天养吁了一口气,道:“二狗子,在我这里看来是已经不可为了。你既然了解我,就该知道我重视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这辈子最重视的就是恩义。宋老板也就不说了,但重极门待你有何恩义可言?”

关天养摇头道:“这是我的事,二狗子,你也不用再多说了。”

陈朔沉重地叹了口气,道:“天养,你以为这样真的就能避免了血腥的争夺么?”

关天养道:“当然避免不了。但那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我要的是保全我自己的性命,也只有活着,才会有将来!二狗子,这一点你懂吗?”

陈朔先是一怔,然后点头道:“懂,当然懂。但也要看怎么活?人一辈子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你却选择了最差的一个!”

“最差就最差吧!”关天养似乎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就问道:“二狗子,你老实告诉我,是你想要龙鳞,还是你奉命来说服我的?”

陈朔道:“他们是有这个用心,但没有对我明说。你也知道玄武宫的行事风格,虚伪到极点的,表面仁义的功夫没有人比他们做得更好。我不是笨蛋,当然知道他们把我这个才加入门派不过几个月功夫的新人派来的用意。更重要的是龙鳞在你手里,而不是别人手里,所以我才萌生了这样的念头。不错,龙鳞对我确实很重要,只可惜,它只有一片……”

关天养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好,好……”轻轻地拍了拍陈朔的肩,就朝大殿门口走去。

李延极见他们谈完,也解除封印,随着关天养走进了大殿。

陈朔仰天苦笑一声,说不出的感慨。一名同门走了上来,道:“陈师弟,你都和他说了什么?”

陈朔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叙叙旧……”

关天养走上宫前的陛阶,唱名的重极门弟子就高喊道:“关老板到……重极门李宗主到……”他之所以会这样喊,是因为关天养先李延极几步走上陛阶,但这就给人一种奇怪的印象:关天养的身份较李延极还为尊。

好在李延极并没有在意这些虚文,而是牵着颜忆白的手,紧护在关天养身后,忠实地履行着保镖之职。

关天养心中只想着刚才与陈朔的谈话,也没有礼让。

这不免让殿外围观的数万修行者又惊又恐,实在不明白关天养有何德何德,竟然僭越在李延极之先。按常理,说什么也是李延极走在前,毕竟他既是一派之尊,又是地方,没道理反倒落在后面。

上了陛阶之后,关天养见担任护卫之职的所有弟子都躬身敬礼,齐起道:“参见宗主!”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走到了李延极的前面,心下顿时一慌,暗骂自己该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道:“李前辈,请恕晚辈僭越之罪……”看着阶下无数的修行者都投来惊异的目光,脸顿地一下就红了。

李延极笑道:“这有什么?还是先进殿吧。”

关天养忙退到颜忆白身边,躬身一肃,道:“李前辈先请!”想到刚才自己的无礼,让李延极在天下修行者前丢了颜面,当真是既惶恐又羞愧。

李延极反而笑道:“年轻人,就得有敢做敢当的气魄,何必为虚文俗套所束缚?”看着李延极那鼓励的眼神,关天养心下没由来的一暖,暗道:“是呀,何必为这些虚文俗套所束缚?”看了看殿门和里面翘首而望的修行者,豪情顿生,起手一揖道:“前辈既然谦让,晚辈只好再僭越了!”这又才昂首走了进去。

就这样,殿里所有参加拍卖的各派掌门和首脑人物,以及他们的随侍弟子,都看到关天养在李延极之先走了进来。气魄之雄,并不亚于李延极一派之尊。

拍卖会由乾坤庭的专职拍卖师主持。

关天养走上高台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刻,他只感到自己成了顶天立地的第一号人物,天下英雄尽伏身在了他的脚下,说不出的壮志豪情。

拍卖师先详细地介绍了他的身世来历,对他的鬼市商家背景只是一言带过,着重强调了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还说关天养能得到龙鳞,与能力大小全然无关,一切都看福缘。

修行者们对拍卖师早就耳熟能详,哪里耐烦再听?他代表的是乾坤庭,这般不厌其烦地左右强调,分明是暗有所指,纵有千般不愿,也只得乖乖地听着。

任何一个人,在有人当着天下英豪之面讲述自己的生平经历时,哪怕言语也琐碎啰嗦,也不会觉得有半分的不耐烦,反而会说不出的陶醉,只盼着讲的那个人说得越详细、越声情并茂越好。此时此刻,关天养已如喝下了十大坛子【太白醉】,十二分里,已有十分的飘飘然。即便明知拍卖师嘴里说的那个人是自己,也有一种听传说故事般的神秘和向往,心下不时在问:“他说的这个人真是我吗?真的是我吗?我有这么能干?”直到拍卖师请他讲几句话,简单地叙述一下龙鳞的来历时,他才极不情愿地回过了神来。

【二百五十二、龙鳞的拍卖(一)】

看着台下上千张不同的面孔和神色各异的眼睛,关天养心头陡地涌起一股子莫名的慌乱,原本想好的说辞全都忘了九霄云外,一时间张口结舌,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怎么说呢?还是按那天所说的再述一遍么?貌似已经没有必要了。将目光在殿里逡巡了一番,见绝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焦躁和不耐烦的神色,他脑海里这才渐渐清明了起来,暗暗想道:“他们对我的故事完全没有兴趣,都想能赶紧得到龙鳞,我又何必啰嗦?”想到龙鳞在自己的手里,他们必须者用极高的价钱才能买走,交易一旦达成,拍拍屁股走人,天涯海角随便哪里逍遥都可以,由得他们争得个头破血流,慌乱不堪的心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轻舒了一口气后,便笑道:“那天就在这高朋殿里,我已经当着众位前辈的面说过龙鳞是如何得到的了,今天也就不必再啰嗦,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在座的前辈、尊长都是为龙鳞而来,我们还是直入主题吧。”

说着,从乾坤袋里取出龙鳞来捧在手里。

霎时间,凛凛龙威漫溢全场,所有人都惊怵得站了起来,无不倒吸了口冷气。就连殿外也感到这股来自洪荒的无上威严,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这便是龙鳞么?

一片尚且如此,若是一条龙,那又该如何?

有知情者想到去年白螺湖上的那一场大战,不由得对那些或伤或死的各派长老宿耆大起钦敬之心——一片龙鳞尚且如此教人心胆皆寒,惊怵无地,要对一条活生生的黑龙发生攻击,那该得要有多大的勇气,多强的实力呢?

“这就是龙鳞!”关天养见众人对龙鳞畏怯如斯,而自己浑没有半分的感觉,心下说不出的得意,满脸都是傲然之色。将龙鳞捧到胸前,高声道:“只要各位出的价钱超过了别人,这片龙鳞就归他了!”说着,就将龙鳞放在了展示台上。

一千多双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竟再也移不开了。

关天养见此情状,不由再仔细地盯着龙鳞看了起来,心说:“我实在看不出它有何奇特之处,竟引得这么多人为之疯狂。就因为它是强化仙器必须的材料么?可是,就算有了它,也未必能够必定强化成功。唉,真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想的!”旋又想到飞升成仙的希望又何尝不是渺茫得很?可十数万修行者还是孜孜以求,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尽最大的努力却争取,不由得又暗暗感慨了起来,“疯狂的执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这可真是没法子说得清楚……”

李延极见关天养将龙鳞放上了展示台,也就走了过来,将他亲自炼制的防御法阵启动了,黄光闪过之后,龙鳞就被一道绝强的气罩牢牢地护在其中。

这道防御法阵耗费了李延极整整十天的心血,自然也用了不少珍贵的材料。别说是普通的法宝,便是引来天雷,也不是一时三刻轰得开的。

关天养看着在气罩里闪烁着幽光的龙鳞,神思驰游,脑子里全是些乱七糟八的念头,听着拍卖师询问是否可以开始了,他兀自还在自问:“到底能卖得多少钱呢?万一拍卖的价钱太便宜了该怎么办?”

拍卖师见他眉头紧蹙,眼里尽是忧忡之色,便以为他在担心龙鳞是否能够顺利地拍卖出去,就忍不住瞟了一眼台下如饿疯了的狼般的上千双饥渴难耐的眼神,心下猛地一紧,额上也渗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来,暗说:“虽说李宗主已经保证拍卖会将会安全顺利地尽行,可,可万一他们都一哄而上,强行抢夺呢?重极门上下能维持得住局面么?”想到这里,便将惊惧中带着询问的眼神投向了李延极。

李延极只当他在询问自己是否可以开始了,再看关天养还在出神,就轻声一笑,道:“关兄弟,都在等你的示下呢!”

关天养只感到一股浑和的力量由耳入脑,然后流向全身,满心的杂乱念头顿时消散得无影踪了。看了一眼李延极,点头笑了笑,这才道:“好,开始吧!”就走回到了专门设给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李延极也坐了过来,笑问道:“关兄弟,是不是有些后悔把它拿来拍卖了?”

关天养摇头道:“不,一点都不后悔。”神情很是坚决,并没有半点的犹豫。

“为什么?”李延极见关天养回答得如此干脆,心下反而十分的不解了。心想换作是自己,即使是有一堆龙鳞在身,也绝对舍不得心甘情愿地卖掉其中一片。

关天养的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在思考着一个极为艰深的问题,半晌才无奈地一叹,苦笑道:“有时候舍弃一个机会,就等于获得了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李前辈,你说是这样吗?”

李延极没料到他竟说出这番深刻的话语来,笑着点头道:“不错。古语有云,有舍必有得,能舍方才能得。你既能想通这一点,那于你今后的修行是大有裨益的!”

关天养轻吁了口气,将眼神投向大殿的藻井,若有所思地道:“最开始我是被逼才作出这样的选择,不过是为了将祸水东引。现在想来……其实这这样于我来说,怕是最好的选择吧?李前辈,你觉得呢?”

李延极倒是不置可否,道:“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就要问你的内心了。你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

关天养眼里尽是黯然之色,笑了一笑,就不再说话。

这时,拍卖师再次强调完拍卖的规矩,这才宣布正式开始。

谁也没有料到,第一个站起来叫价的竟会是青莲宗。与其的行事风格一样,是既主动又猛烈,丝毫不给人留余地,开口就叫出了五百万晶玉的天价。

千辛万苦筹了数十上百万晶玉赶来参加拍卖会的数百个中小门派顿时哗然,无不怒声质问青莲宗是不是在恶意捣乱。青莲宗叫价之人却嘿嘿地笑道:“这可真是笑话了,主办主又没有规定叫价的范围,只要本座兜里有钱,爱叫多少就是多少。要知道龙鳞可是天下至宝,凭你几万、几十万晶玉就想来买么?未免也太意想天开了!”

这番话当即激得那些个囊中羞涩的中小型门派义愤填膺,纷纷出言声讨,大殿内顿时吵成一团。

眼看着再这么闹下去,局势就有可能会失控,拍卖师敲响了锣,提醒大家注意现场秩序,谁若是不遵守,就得请主办方将他们请离现场了。

各中小型门派听了这话,即便心有不甘,但慑于重极门的威势,也只得暂时隐忍,安静了下来。毕竟他们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以自己那点家底是不可能拍得到龙鳞。之所以争执,是因为青莲宗从中作梗,让他们连龙鳞的的边都没有沾上,实在不甘心得很;再则就是青莲宗行事太过嚣张,不但直接剥夺了他们参加龙鳞竞拍的机会,还无视于他们的存在,侮辱他们的尊严,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就在别的有实力的门庭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接招之时,身为正道七大门派之一的神霄派立即展开了回击。只见张志礼站起身来,满面严霜,先是作了个团揖,然后朝着青莲宗冷瞥了一眼,道:“嘿嘿,五百万也想买龙鳞?这不是笑话么!我神霄派五百一十万!”

听了神霄派前面的话,正道门下无不肃然,魔道各派也是怒从心起,但在听了张志礼的报价后,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就连青莲宗报价那人也笑骂道:“什么狗屁玩意儿?有本事你就多叫点么?我青莲宗五百二十万!”

拍卖期限有八个时辰,真正决胜负的是最后一两个时辰,现在么,不过是较量家底。先把那些既想得到龙鳞,家底又不够殷实的门派搞下去后,剩下来的才是真正有实力拍得龙鳞的买家。

在家底并不殷实的中小门派看来,青莲宗无疑是开了一个极坏的恶头。五百万晶玉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便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来。虽说拍卖才刚开始他们就被拒之门外了,但并没有人就此离开。哪怕是连龙鳞的边也沾不上,一个个的想看看拍卖的过程是怎样进行的,最后又是谁、以多高的价格拍得了龙鳞。

事实上已经无实力参加拍卖的中小型门派留下来除了看热闹外还另有目的。

谁都看得出来,拍卖现场看似平静,重极门的秩序维持也做得极好。可事实上却是暗流汹涌,稍有一丁点的邪风吹起,怕是就会掀起涛天巨浪。一旦局面乱了,到时谁将会得到龙鳞就说不一定了。所以他们都对自己说:“天降异宝,还是有缘者得之。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够笑到最后!”

按常理来推断,符箓宗无疑会是最大的赢家,胜算超过五成。玄武宫当然财力也雄厚,惜乎进项不如符箓宗多,花销又更大,所以胜算还不如重极门。三清教是内丹派,都不重外业,别看他们头上顶着‘修真鼻祖’的头衔,其实在这种以财力见胜负的场合尴尬得很,其胜算还不如神霄派、丹元宗、小蓬莱这些门派了。

魔道五宗分别是红、青、白三大莲宗,长生宗和极乐宗。五宗俱源于截教,封神之战后截教实力大损,便合而为一,号为‘奉天圣法教’。经过几百年的发展,至春秋战国之世,截教实力复兴,重与阐教征伐天下。尔后乾坤庭崛起,以空前之势制约正魔二道的争斗。经过几百年的苦战,乾坤庭竟然以一己之力迫使正魔二道俱低下高傲的头颅,签订了城下之盟。从此,修行界的征伐不再危及普通人,天下才迎来了较长的太平之世。

乾坤庭坐大后不久,截教再次分裂。除了长生、极乐二宗外,红青白三大莲宗俱自称圣教正宗,强迫其余四宗都要听命于己。

经过几百年拼斗,白莲宗率先登顶。可惜好景不长,三百年后,青莲宗迅速崛起,将白莲宗赶出凝碧崖圣坛,成为魔道共主。此后的两千余年里,一直是青白二莲宗的争雄,轮流入主凝碧崖。直到两千年前,红莲宗突然强势崛起,一战将白莲宗赶下凝碧崖,入主圣坛。自那之后不久,白莲宗陷入了数百年的内斗,急剧没落,再不复当日之盛。青莲宗虽然实力日趋强大,也几次发起夺回圣坛之战,或是因为准备不足,或是因为内奸出卖,或是因为正道乘机相攻,都没有成功。

眼看着红莲宗高踞凝碧崖上,颐指气使,好不嚣张,青莲宗当真有如万蚁噬心,痛苦异常,发誓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夺回圣坛。红莲宗也深知青莲宗底蕴深厚,不可小觑,从来不敢放弃任何一个发展壮大的机会,以免大意之余,步了白莲宗的后尘。激烈的竞争之下,青红二莲宗的实力越来越强,已将白莲宗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到了八百年前,红莲宗实力达到巅峰,几乎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正道。饶是红莲宗百般心思用尽,到底还是不能避免内部矛盾的激化,近五百年来内乱迭生,原本如日中天的实力也江河日下。特别是近三百年来数攻玄武山不下,元气更是大伤。也幸得青莲宗的内斗并不比红莲宗来得轻,要不然早将红莲宗赶出凝碧崖。若真是那样,青莲宗的气势怕是比眼下强上百千倍了。

当然,这些都是今天拍卖会的题外话,旨在让大家先粗略地了解一下魔道的背景。

虽说内斗和与正道各派的征伐让青红二莲宗实力大损,但相较之下,二宗的财力依旧不可小觑,雄厚之极。毕竟正道各派还要顾忌仁义道德,并不敢为所欲为,魔道却就没这些顾忌,干起事来也更干脆利落。再者正道各派产业布局大,赚钱的速度较慢,胜在稳定性好;魔道产业布局远不及正道,但通过各种非常手段,赚钱的速度很快。几千年下来,魔道各宗的财富的积累还是相当惊人的。

你叫一次价,我奚落几句;我抬一回价,你又挤兑上一回。好好的一场拍卖会,竟然成了正魔二道斗嘴的聚会。激烈说不上,笑话倒是闹出了不少。即便是这样,半个时辰还不到,价格就已经被哄抬到了一千万晶玉以上。

关天养算是看出来了,谁都想将龙鳞收入自己囊中,所以都竭尽其能阻止别人得到龙鳞。如此一来,价格自然也就会越抬越高,至于会高到何种程度,他都不敢去想。虽说作为卖主,这种情况是最乐于见到的,但他却深格价格哄抬战后面的危机是越来越深重。若是实力强大的宗派恼羞成怒,无视拍卖规则和重极门的存在,强行抢夺,那局面立即就会失去控制,进而演变成一场空前的大混战。

想到这里,关天养既忧且惧地看了李延极一眼,实在想问重极门如何保证拍卖会顺利完成的。

李延极只当他被一千万晶玉的高价给吓着了,笑道:“这才刚开始呢,等着瞧吧!”

关天养寻思着该如何问话,就听颜忆白道:“师父,青莲宗的人也忒讨厌了些,可不能让他们把龙鳞买了去!”嘟起了小嘴,满脸的厌恨之色。

关天养心念一动,顺着颜忆白的话头道:“青莲宗嚣张如此,分明已视龙鳞为他囊中之物了,想来他们比重极门,比符箓宗都有钱了?”

李延极微笑道:“这个么,怕是要到最后才能见分晓了!”

关天养正要说话,颜忆白就道:“师父,万一他们不守规矩,强行抢夺呢?那岂不是坏了?”这话正是关天养想要问的,见颜忆白说出了口来,心下暗叹道:“这丫头可真知心,我真琢磨着这话该如何问出口,而不至于让李前辈觉得我小觑了重极门,她却没遮没拦地说了出来。省倒了我一番口舌!”也就怔怔地望着李延极,看他如何作答。

李延极瞟了一眼颜忆白,见她满脸的气恼,就笑道:“你以为青莲宗跟你一样没头没脑的?”

颜忆白顿时不乐了,嗔道:“师父,我哪里又没脑子了?人家不过是担心嘛。说到头来我们重极门可是承办方,出了事情……”才说到这里,李延极就喝道:“还轮得到你来担心么?管好自己才是正经!”脸色拉了下来,师道的威严立即压得颜忆白将满腹的牢骚全都咽了回去,低下了头去,不敢再说一句。

关天养却装作什么都不懂,故意叹道:“小白妹妹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若真是出了什么岔子,失了龙鳞倒事小,致令重极门下有所损失,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二百五十三、龙鳞的拍卖(二)】

李延极何等睿智?如何听不到关天养的弦外之音,也不计较他对重极门没有信心,笑道:“放心吧,不单青莲宗不敢,魔道各派谁都不敢擅自发难。”

关天养奇道:“这是为何?”

李延极笑道:“秦失其鹿……”便不再言语了。

“秦失其鹿?”关天养本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见李延极将目光投到了拍卖现场,已无意再多说,只得把疑问通通咽了回去,暗道:“什么叫‘秦失其鹿’?”扭头朝颜忆白看去,见她却是若有所悟,便忍不住道:“小白妹妹,你可是想通了?”

颜忆白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分明也不敢肯定自己想的到底对不对,口中喃喃地念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才疾足者先得之……师父是不是说龙鳞是天下至宝,就像大秦王朝的统治一样,谁都想得到。可一旦有人率先发起了抢夺,立马就会天下大乱,反而是先入关中者死了?”瞟了一眼李延极,然后又看着关天养,满脸的无奈。

关天养却是心下大震,暗道:“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若是青莲宗或是别的什么门派敢公然抢夺,立即就会成为所有人的公敌。嘿嘿,到头来怕是龙鳞抢不到,还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也是真够笨的,连这点都想不通……”猛地拍了拍脑门,继续关注起拍卖进程来。

时至于此,青莲宗已经将龙鳞的价格抬到了一千一百万晶玉。这个数字已经让绝大多数门派彻底绝望,就连一些素来殷实的中等规模的门派都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分明已经意识到自己正被一点一点地推出这场千年罕见盛宴的门外,即将失去参与的资格。更严峻的事实是,魔道五宗除了青莲宗,正道七派除了神霄派,都还没有开口叫过价。照这般下去,谁也不敢想像小小的一片龙鳞,到底会以多高的价格拍卖出去。

不到一个时辰价格便抬到了这个高度,关天养顿时觉得六个时辰的拍卖期限都太长了,原来可以在两个时辰,甚至是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决出胜败的。照这般下去,八个时辰的拍卖期限,谁也不敢想像会出现什么变数。事前的会议上,各派还建议拍卖期限为十二个时辰,看来一个个的都是别有居心呀。一想到还有七个时辰好熬,关天养就禁不住捏了一把冷汗。

在青莲宗又报出了一千两百万晶玉的高价后,拍卖师连问了两遍,竟然没人再出价,殿内的气氛陡地古怪了起来。

关天养心当即也悬了起来,暗道:“难不成就以这个价成交了么?”若是无人抬价,喊过三次之后,就该成交了。

一千两百万晶玉对于中小门派来说是天价,但对于大门派而言,却也不过是肉价,值不得什么的。就连青莲宗叫价那人也觉得奇怪,扭头四望,仿佛在问:“怎么就没有继续抬价了呢?”

拍卖师再喊道:“一千两百万晶玉第三次,还有没有人出价?若是没有,这片龙鳞就将归青莲宗所有了!”

“重极门,一千两百五十万!”重极门下申广平在这时候站了起来,终于将价格又往上抬了一抬。七大门派中第二个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而且还是此次龙鳞拍卖会的承办方、东道主,现场顿时一片哗然。毕竟除了符箓宗之外,重极门是被认为最有可能拍得龙鳞的门派之一,这一出手立即就预示着这场拍卖会的小打小闹已经结束,接下来就将是大门派赤膊相斗的时候了。

“红莲圣教,一千三百万!”

申广平的声音才落下,红莲宗的人也出价了。声音干脆利落,丝毫不带犹豫,分明也是为这一刻准备了良久。

关天养对红莲宗可谓仇恨之极,一听报份的是他们,眉头顿时拧作一处,眼露凶光。一眼望过去,见报价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围面他身边的也没有一个熟面孔,便忍不住道:“怎么不是班师古?”李延极说,此人姓薛名举,是红莲宗宗正堂座主。关天养就问这个宗正堂是干什么的,李延极说是管理教务的,红莲宗没有设立副宗主的职位,宗正堂座主便是二号人物,地位比比赤焰堂护法高多了。

关天养见来的竟是如此重要的人物,便知红莲宗也是志在必得了。

“符箓宗,一千三百五十万!”

到这时,‘天下第一豪门’符箓宗总算也不甘寂寞,加入了战团。

众所周知,符箓的售价虽低,利润也薄,但消耗量却极为惊人。有了以量换价的优势,符箓宗总是赚得盘满钵满,即便是重极门,也不能望其项背。二十天前,拍卖的消息一经传出,便有人说这个方案分明是为符箓宗或是重极门量身订做的,以这两个门派的钱势,谁还能够染指?而重极门深知内情者也不无感慨,最后的赢家怕是只有符箓宗了。

符箓宗的出手对于各大门派来说,意义非同一般,这就意味着不论是谁想要最终拍得龙鳞,都得先从钱势上打垮符箓宗才行。

“丹元宗,一千四百万!”

“三清教,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一个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众人都大感奇怪,心说:“怎么没有报门派呢?”纷纷扭头望去,才见一蒙面女子冷冷地道:“南海离宫两千万!”露在月白色面纱之外的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亮得能照进人心底去,不禁教人心神一颤。

关天养早听杜若和楚庸说过南海离宫的女子个个精于毒药、暗器和魅惑之术,是修行界极为难缠的一号角色,遇见了能躲则躲,不能躲也千万不能招惹得罪,要不然便会像阴魂一样,纠缠你个不死不休。乍一听说这女子是南海离宫门下,心下先自一凛,举目望去,只见那双翦水样的眸子盈盈生波,不媚而销魂,顿时呆住了。

那女子分明感受到了关天养的注视,扭头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甫一碰在一起,关天养心下猛地一紧,脸膛腾地一下就红了,而那女子的眼中却漾出了丝丝的笑意。这笑意浑如甘冽清甜的泉水,直沁肺腑,霎时间让关天养生出一种有若置身凉世界,飘然欲仙的美妙感受。

那女子微微颔首,又坐了回去。

关天养这才醒觉,心下顿时好生骇然,暗叹道:“好厉害的魅惑之术,不知不觉便教人着了道。难怪杜姑娘和楚大平庸都畏若蛇蝎……”搓了搓脸颊,深吸了口气,这才让澎湃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对你没有恶意,不必往心里去。”李延极的声音再次让关天养吃了一惊,旋即大窘,心下叫道:“哎哟,怎么让李前辈看见了?他要是以为我是好色之徒就糟了……”心下却已是乱成了一团。

事实上李延极见他不经意着了南海离宫的魅惑之术,便以为他会心生恼怒,从而与南海离宫结下仇怨,所以才出此一言。关天养自己做贼心虚,单从眼睛就断出那女子定然长得有如仙子般漂亮,心下顿生倾慕之意,偏又觉得这是极大的过错,是不被容许的,所以李延极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他就慌得像偷东西被人发现的贼一样,恨不能当场打个地洞钻了下去。

关天养听着台下好些人都在议论说南海离宫极少涉足中土,行踪又神秘之极,没想到竟会为了龙鳞抛头露面,心下暗道:“看来龙鳞的诱惑真不是一般的大呀,连南海离宫这等幽居世外的仙子都谪落凡尘了,别的修行者不论做出多疯狂的举动也就不足为怪了!”听着青莲宗又报了两千零五十万晶玉的价,注意力这才重新转移到拍卖会上,心下的慌乱也不知不觉地消散了。

“轩辕世家,两千一百万!”

“白莲圣教,两千二百万!”

“东海蓬莱岛,两千五百万!”叫价的也是女子,关天养听出是关卿云,便朝她点头笑了一笑。关卿云也是嫣然一笑,也是引得一众修行者为之侧目。坐在关卿云身边的是个中年道人,其貌不扬,但气度沉稳雍和,想来不是小蓬莱岛主骑龙真人,就是飞龙真人了。那道人紧闭双目,似在养神,关天养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后,他竟缓缓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向关天养致意。关天养当即一愕,暗道:“看来他的修为已到了分神境界,便是不用眼睛看,也能感知到周围的任何细微变化。”心下顿生佩服之意。

“符箓宗,两千五百万!”

“重极门,三千万!”

哇……

尽管叫到这样的高价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重极门首破三千万还是让全场哗然。到了这一步,报出了价钱高低不代表你有多豪富,而在于竞拍龙鳞的决心。对于各大门派来说,晶玉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拿出得越多,对门派未来的发展影响就越大。拍下了龙鳞,未必就万事大吉,还得要成功强化出了仙器,那才能对门派的实力起到不可估量的提升。一旦强化失败,其严重后果将是极为可怕的,轻则数百年一蹶不振,重则导致门派分崩离析,就此消亡。

“白莲圣教,三千零五十万!”

白莲宗给出这个价格却不禁让许多人都摇头,无不感慨当初的魔道之王已是彻底堕落,再不复当年气吞万里,雄视天下的气魄了。若真的财的雄厚,又岂会在各门派每抬一次价至少都是百万以上时,他们却只增加区区五十万呢?

“东海蓬莱岛,三千五百万!”

关卿云清脆而不失温婉的声音顿时让白莲宗叫价那人大为火光,冷笑道:“好嘛,我等竟不知你小蓬莱什么时候也这般豪富了?若是随便叫价,这样的拍卖还有什么意思?”

关卿云笑道:“是么?你白莲宗出不起价就胡乱猜忌别人,哪有这样的道理!”说着,拿出一叠钱据道:“这是由通大恒钱庄开具的钱据,见票即兑,一共是五千万,要不要核审一下呢?”

白莲宗方面立即就没话可说了,只是那神情分明恨不得将小蓬莱一干人等当场生吞了下去。

魔道五宗到底是同气连枝,见白莲宗受了辱,青莲宗作了恼,冷笑道:“嘿嘿,看来你小蓬莱趁着最近的几起事端没有少赚呀?我青莲圣教出三千一百万。”

关卿云尚未发言,申广平就长身而起,冷冷地道:“既是拍卖会,拼的就是钱财家底,何必那许多废话?重极门,五千五百万!”

红莲宗叫价那人不等青莲宗作出回应,就嘿嘿地笑道:“好,这话才是正理。红莲圣教,六千万!”

六千万!

直让在场的所有中小门派倒吸了口冷气,无不对红莲宗侧目以视。要知道六千万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了他们所估量的龙鳞的最高价值,站在他们的角度,实在想不透红莲宗为何要花如此巨大的代价来竞拍。甚至有人在怀疑红莲宗报出如此虚高的价格,根本不是想拍得龙鳞,而是捣乱。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还有门派愿意出价,就表示龙鳞的真实价格远远不止六千万晶玉。而到了这一步,正道除了排行前十的门派,魔道除了五宗,其余的门派已经没有实力再参加接下来的竞拍了。

神霄派叫价的人是张志礼。正道门下除了玄武宫外,就属神霄派与红莲宗的仇怨结得最深,见红莲宗报出了六千万晶玉的高价,震慑住了全场,他哪里看得下去?阴阴地一笑,高声道:“六千万?你红莲宗有这么厚的家底么?依我神霄派之见,从现在起,但凡叫价的,都该把钱据拿出来摆到台上去,待拍卖师验过之后才算作数。不知众位以为如何?”

看热闹的人自然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才好,就起哄道:“张真人此言有理,就该这样。如此方才显出各派的实力,避免有人浑水摸鱼!”

张志礼拿出一叠钱据道:“我神霄派出价六千一百万。”叫过身旁一名弟子,将钱据都送呈到了台上,交由拍卖师查验。

红莲宗遭到神霄派的当面挑战,很是恼火,但也不便当场发作,薛举也不起身,哈哈大笑道:“这样最好不过。教本座意外的是,你神霄派那点家底也敢出来现世?哼,六千五万百!”当真拿出钱据,叫身这的弟子送到台上来了。

六千五百万?!

直接较神霄派的报价抬高了整整四百万!最重要的是先从五千五百万抬到六千万,又从六千一百万抬到六千五百万,前后三次报价,就将龙鳞的价值抬高了整整九百万。如此气魄,别说是神霄派了,重极门也没有!也难怪全场为之震骇,实在不敢想像红莲宗连番大手笔之下,到底要干什么。

在重极门的滔天气势之下,各派叫价不得不更加谨慎。毕竟各自的家底自己最清楚,龙鳞尽管重要,但没必要与红莲宗意气拼斗,实在不值得得很。

六千五百万之后,纠缠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将价格抬上七千万,而报出这个价格的不是红莲宗,而是青莲宗。

魔道以五宗之力与正道争衡天下,实力果然非同寻常。

所有的中小门派看到这一幕,无不陷入了忧惧和深思之中。猜度着若龙鳞真被红莲宗或是青莲宗拍了去,又侥幸被他们强化出了仙器,正道门下岂非要大受荼毒了?

拍卖会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半时辰,报价也从最初的五百万到了现在的七千多万。事前担忧的的抢夺和混乱并没有出现,拍卖依旧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着。随着报价的不断增长,各派都越来越冷静,谁都没有借此之际计较过往恩怨的意思。

关天养如同看着一幕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不论价格叫到多高,他都激动不起来,反倒觉得越来越无聊,心下暗暗想道:“照这般下去,该得叫到多高的价是头呢?”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颜忆白见了,就嘻嘻地笑道:“关大哥,觉得无聊了么?”

关天养揉了揉泛着泪花的眼睛,道:“你不觉得无聊么?”颜忆白环视全场,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问题?”

“问题?”关天养坐直了身子,以使自己看起来更有精神,问道,“什么问题?”心下却在想着是不是有哪个门派不安分了,想要趁机抢夺。

颜忆白唉地叹了一声,努了努嘴,翻着眼白,似乎在说:“你呀,可真笨……”关天养没好气地笑道:“卖什么关子,有什么就直说呗!”颜忆白这才道:“你就没有发现么,符箓宗到现在都还没有出过价呢!”

关天养一惊,暗道:“是呀,符箓宗可是天下第一大豪门,怎地到了这时候都还没有出过价呢?难道他们对龙鳞毫无兴奋么?也不该呀!辜不诚那老小子可是热心得很呢……”正想到这里,就听有红莲宗又将价格抬到了八千万上,再次引得殿内殿外的修行者为之惊叹不矣。

八千万,难道还不是个头么?

【二百五十四、龙鳞的拍卖(三)】

就在所有人都猜测下一个报价的会是哪个门派时,就见一名蓝衣道士站了起来,高声道:“符箓宗,一万万!”

八千万到一万万,一次性抬高了整整两千万,气魄之宏,简直令人匪夷所思。除了符箓宗门下,其余门派人等几乎都在顷时间石化了,浑不敢相信是真的。就连拍卖师也忍不住问道:“多少?”吐出这两字后,似乎觉得不太礼貌,又起手道:“敢问符箓宗,可是出价一万万晶玉么?”

符箓宗报价那人道:“自然!”

核实了之后,所有人等连惊叹都发不出来了,只感到浑如吞了一坨冰下去,寒意直透骨髓,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符箓宗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豪门,财大气粗,远远不是普通门派所能比的了。

关天养也被吓着了。他兀自盘算着一万万到底是多少!着实费了一番精神,才算弄清楚一万万就是一百万的一百倍!

最初为了解知真斋之困,他拿了这片龙鳞在李道奇手里当得了一万晶玉,也就是那时他才晓得这东西是件宝物,珍贵异常。之后赶来重极门接法器生意,拿到山下的当铺又当得了一百万晶玉,一时间竟不敢相信龙鳞的价值如此巨大。到了此刻,他反而淡然了,别说是一万万,哪怕是有人出价到两万万他也不会再意外。心下只是感慨各大门派的疯狂,为了区区一片龙鳞,竟然不惜钱财到了这种程度。

转念一想,仙器的价值又岂是几万万晶玉能够衡量得了的?心下也就坦然了。

尽管得了龙鳞未必就能强化出仙器,但没有龙鳞,却是连想都不能想。各门各派不惜钱财争夺的也不是真正的仙器,而是强化出仙器的机会!

一个得到仙器的机会便如此昂贵,试想真正的仙器又该如何呢?

据杜若说,修行界也只有玄武宫、大慈悲寺、符箓宗、小蓬莱等几个门派才有仙器。正因为有仙器的存在,这几大门派才成为修行界之翘楚,屹立数千年,长盛不衰,领袖群伦。其他门派,特别是魔道五宗或许正是看出了这几派的兴盛与仙器有莫大的关系,是以才不惜代价地要拍得龙鳞。

一想到仙器,关天养就发现一件事:都这个时候了,玄武宫居然也一直都未曾叫过价。不单玄武宫没有叫过价,大慈悲寺、蜀山派也没有叫过价。

难道他们都不想要龙鳞么?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他们又在等什么呢?

关天养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就看了一眼李延极,见李延极眉头微蹙,眼里略带疑惑,就忍不住问道:“李前辈,你发现一件事没有?”

李延极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你是想问玄武宫、蜀山派和大慈悲寺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叫过价,是么?”

关天养没料到李延极如此的料事入微,心下很是有些惊疑,寻思道:“你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李延极轻笑道:“干什么……”眼里掠过一丝玩味之色,显也不能完全猜透三派的用意,“蜀山派历来的风格就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一击必杀。他们大约是还没有探清各派的底线,所以没有出价,还在等。大慈悲寺么,虽说来人了,但据我所知,他们并不想参加龙鳞的拍卖。”

“这是何道理?”此问一出,关天养不免暗骂自己糊涂:大慈悲寺已经有两件仙器了,又何必再贪求更多呢?

李延极晦莫如深地道:“大慈悲寺的高僧们在修行上讲求的是入世,但在宝物方面却是与世无争的。再者,他们已经有了两件仙器……嗯,之所以来人了,是想亲眼目睹龙鳞到底落于谁家之手。”

关天养轻轻地点头着,一副全然明白了李延极话中深意的神情,其实他的神思都在跑马,到底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玄武宫呢?他们也没有叫过价呢!”对于他来说,最值得关注的还是天下第一门派玄武宫。打从小的印象里,玄武宫就是修行界的王者,雄霸天下,而少年人总是崇拜英雄,崇拜强者,这也难怪他的注意力总是放在玄武宫身上移不开了。

李延极沉吟了片刻,道:“玄武宫估计也与蜀山派一样,都是吃不准深浅,所以暂时才没有出价。但他们的财力雄厚得很,倒也不急于一时。不过……据我来看,蜀山、玄武二派也该要出手了。”

李延极平时说话舒缓轻快,总是不假思索。这会子时而沉吟,时而延宕,语气又不能十分肯定,显也是吃不准玄武宫到底要干什么。关天养见李延极说话的语气大异于平时,心下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就问道:“前辈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延极目光闪烁,先是看看了坐在台下的玄武宫和蜀山派领衔之人,才道:“价钱已经出到了一万万,对于绝大多数门派来说已经到了所能承受极限。小蓬莱、丹元宗、轩辕世家等门派已经退出,剩下的也就只有符箓宗、玄武宫、蜀山派、神霄派、三清教、青红二莲宗、长生极乐二宗这九大门尚有余力。另外还有个深藏不露的南海离宫,也不知道她们还会不会出价!先看看情况吧!”

李延极的话声才落,蜀山派就道:“晶玉再多,对于关老板来说用处到底有限。我蜀山派一万万晶玉,外加一柄灵品五阶的飞剑!”

蜀山派的飞剑铸造之术闻名天下,据说便是未经修行过的普通人得到了蜀山飞剑也能使用,最神奇之处在于还能带着人御空飞行。一柄凡品一阶的蜀山飞剑售价都在二十万以上,灵品五阶的飞剑至少也值五百万晶玉。

蜀山派不论何时都不爱抢风头,行事低调得很,总会让人不经意地忘了他们的存在。可他们一旦出手,那就必然是惊天一击,骇人得很。

好多门派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蜀山派也派人来参加了拍卖会,然后又发现除了蜀山派外,玄武宫和大慈悲寺都未曾叫过价。霎时间议论之声四起,都在猜测从未出过手的玄武宫和大慈悲寺的意图。

东西送上台来看,附带有乾坤庭专职鉴宝师对飞剑作出的鉴定说明,灵品五阶,估价为五百五十万晶玉。拍卖师展示了鉴定说明书,确认蜀山派的叫价有效,示意各大门派可以继续出价。

蜀山派一出手,辜不诚眼里就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焦躁和不安,略微平静了一下,和身边的道人商议了几句,就举手叫道:“符箓宗,一万万一千万晶玉!”

呵……

好多人都叫了起来:“到底是天下第一豪门呐,有钱,真有钱……”言下虽很感慨,却也不无挖苦之意。毕竟符箓这东西是各大派所必须的材料,每年都得大量向符箓宗采购,没少受到压榨。眼下逮着了机会,谁不想奚落几句呢?

可辜不诚等人也不管叫和之人的本意,只听着‘天下第一豪门’六字,一个个的就脸上放射出自豪的光芒,却又都不由自主地拿眼神瞅向了依旧毫无动静的玄武宫。那神情仿佛在说:“看吧,我们才是天下第一豪门,我们才是……”很是有些滑稽。

红莲宗薛举哈哈地大笑道:“好,好得很!一万万两千万晶玉!”有他自己当招牌,连宗门也懒得再报,可见其实在狂妄得很。

刚才符箓宗一次性抬价两千万,直接将价格抬到了一万万以上。这个跨度可谓极为惊人,具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也就是这一次抬价,将这次的拍卖会限制在了只有极少数几个门派才能继续参与。就在众人以为价格差不多已经到顶,接下来每一次抬价的幅度都不会太大时,结果还是一千万晶玉一次。如此不计后果的豪掷,实在让众人想不通得很。特别是对于那些日常用度只有几百上千晶玉的小门派来说,眼前的一幕简直就像久远的传说,即便是身临其境,也感到虚无缥缈得很。

好多人心下都忍不住在想:这便是真正的豪门么?

拍卖师尚不及询问,申广平就长身而起,高声道:“重极门,一万万五千万晶玉!”

这一回抬价的幅度创了开拍以来之最,高达三千万晶玉。即便重极门的豪富是众所周知的,即便他们是东道主,依旧教人难以置信。就连关天养吃惊不小,扭头问道:“李前辈,申大哥怎地报这么高的价了?”

李延极点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得尽力去拍。若能拍到自然最好,若是拍不到……”说到这里,无奈地摇头笑了一笑,又说:“重极门的最高限度是两万万晶玉,若是超出了这个范围,那我们也就无能为力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说不管谁最终拍得龙鳞,价格都会在两万万晶玉以上。

关天养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两万万’这个数字,顿时有些发懵。

颜忆白却格格地笑了起来,道:“关大哥,龙鳞一旦卖了出去,你可是变得比我们重极门都有钱了呀!”

关天养当然不至于真的这样想,他苦笑道:“怎么可能?重极门拿出来的只不过是流动的存余款项。整个重极门所能支配的资产,便是十个两万万晶玉也衡量不了的!”

颜忆白呀了一声,惊问道:“师父,是这样么?”

李延极微哼了一声,道:“平时让你多关心一下门中事务,你说没心思,现在又问这许多作甚?”

颜忆白翘了翘嘴,显是很不满意李延极给出的答案。

一万万五千万晶玉的价格分明超出了各大门派的预期,一个个地都懵了。

拍卖师核实完了重极门递交的钱据之后,高声叫了起来,道:“……一万万五千万晶玉第二次,一万万五千万晶玉第二次!还有没有人出价?一万万五千万晶玉第三次……”叫到这里,便就将手伸向了拍卖槌。

“慢!”青莲宗门下站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厌恨和狰狞,挥舞起了手臂,高叫道:“我青莲圣教出,出,出一万万五千零五十万晶玉……”说完之后,好似浑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当场就瘫软了下去。浑似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大战,好不容易存活了下来似的,看上去很是可怕。

在这个动辙抬价上千万晶玉的节骨眼上,青莲宗只比重极门的报价多加了五十万,已然说明重极门报出的价格严重超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极限,偏他们又不甘心龙鳞就这样落入重极门之手,所以才不顾颜面,拼死报了这么一个尴尬的价格出来。

明知获胜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但还是奋起最后一击,青莲宗的斗志倒还是令在场之人十分的嘉许。

重极门的报价不但令青莲宗进退失据,就连神霄派、三清教也都有些手足无措。

拍卖师尽职地叫道:“……一万万五千零五十万第一次,一万万五千零五十万第一次!还有没有人加价?一万万五千零五十万第二次,一万万五千零五十万第二次!”

青莲宗的人顿时无比紧张了起来,那个因报价而瘫坐在椅子里的人又猛地挺身坐直了,巴巴地望着台上的拍卖师,其余的则都张皇四顾着,显是极怕有人再次报价。若是再没有人能给出更高的价格,龙鳞就将是他们的了。尽管他们也都知道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最终的事实总会令人痛苦不堪。

神霄派张志礼猛地站了起来,那架式,浑如从弦上发射出来的箭矢,快得教人乍舌。饶他有六百多年的修为,也不免晃了几晃,差点摔倒,嘴上却忙慌慌地叫道:“神霄派,一万万五千一百万……”看他苍白的脸色和额上的汗珠,似乎报个价比历经一场生死大战还来得辛苦。

神霄派是辛苦,青莲宗却是痛苦,痛不欲生。将起拍价叫到五百万晶玉的是他们,现在他们终于也尝到了各个小门派最先体会到的绝望的滋味。一个个像丧了魂魄,无力地瘫在椅子里,恍似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被青莲宗直接挤兑出局的各个中小门派却是极为解气,一个个地浑似捡到宝物般的喜形于色,先是大声为神霄派叫好,然后又道:“青莲宗不是天下第一等的财大气粗么?也不知是谁放出话来,说什么志在必得呢?继续呀!”

青莲宗的报复心是天下闻名的,此时此刻,他们却也都没了心思去管落井下石的是什么人,一个个只顾着喘气,也只有拼命地喘气才让他们感觉自己还活着……

报完价后,张志礼也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顺势瘫在了椅子里,费了老大一番劲,抬起手来,死死地抱着头,既不敢看,也不敢去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关天养看到这一幕,摇头叹了口气,道:“谋夺龙鳞,他神霄派是急先锋。我提议龙鳞拿出来拍卖,他们也是极力赞成。原以为他们的财力足以堪匹符箓宗了,现在看来,不过也是银样蜡枪头呀……”

李延极也是颇为唏嘘,感慨道:“神霄派不善经营是众所周知的,这个抱价也确实大大越出了他们所能承受的范围。即便是没有人再抬价,由得他们拍了去,怕也会从此陷入困境,两三百年都难得缓过劲来!”

关天养满脸的冷笑,“那他们还要叫价?这可不是自找苦么吃!”

李延极的顿时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又僵又硬,却还强笑道:“没办法,龙鳞的诱惑实在太大了,特别是对于神霄派。别看他们是正道七大门派之一,却是连一件镇派的仙器都没有,自然是对龙鳞垂涎之至了!”言下竟流露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关天养只是听出李延极的语气有些怪异,却并未去细细体会,反而不无讥讽地哼了一声,道:“贪心不足蛇吞象……”

李延极倒没有与他计较,苦苦地笑了一笑,叹道:“是呀,人心又怎么会足呢?”便又不再说话了。

此时,红莲宗薛举又站了起来,环顾殿内,满脸的傲然,嘿嘿一笑,道:“红莲圣教,一万万六千万晶玉!”相比起青莲宗,他们确实从容大气得多。

毕竟晶玉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整个门派的实力,红莲宗能够毫不皱眉地拿出一万万六千万晶玉出来,一则表示他们家底雄厚,整体实力强横;二则是为了拍得龙鳞,他们作出了充分的准备。并不像青莲宗那样起手之际气势十足,貌似能够横扫千军,无敌于天下,可越到后来,余力不足,外强中干的弊端就体现得越明显,之前的汹汹反倒成为笑柄了。这也就难怪红莲宗能够守住凝碧崖两千多年而没有被赶下来,实力到底是比青莲宗强大了许多。

申广平又不徐不急地站了起来,环手一揖,朗声道:“重极门,一万万八千万晶玉!”

【二百五十五、龙鳞的拍卖(四)】

又是一次两千万晶玉的抬价。

重极门今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将其财力和气势彰显到了极致。

数千年来,符箓宗一直被视为修行界最为豪富的门派,其次便是重极门和玄武宫。今天重极门的表现也与他的声名相符,没有令对他怀有极高期望的人失望。不管他们最终能不能拍得龙鳞,几番大幅度地抬价和不吝家底,豪掷万金的气势足以传为佳话了。

关天养听了申广平的报价,兴奋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斜坐在椅子里的身体霎时间绷得僵直,忍不住拍手叫了一声好。

颜忆白却乍舌叫道:“这么多呀?师父……”见李延极脸沉如水,神情凛凛,忙吐了吐小舌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重极门的报价一出,薛举的脸色顿时青了。但他毕竟不失为一派之尊,胸襟气度都异于常人,明知重极门给出的价格已经超出了红莲宗所能承受的极限,脸上却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失望或是痛苦之色,反倒是阴阴地笑了起来,叫了声好,拍了两下手掌,便不再言语了。

谙悉究底的人都知道重极门这一次出价,不但压垮了红莲宗,也直接将神霄派淘汰出局。接下来的拍卖将会在重极门、符箓宗、玄武宫、大慈悲寺、三清教和看不透深浅的魔道长生、极乐二宗,这七大门派角力的基础上继续下去了。究竟谁将取得最终的胜利,拍得龙鳞归去,眼下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就在大家都以为符箓宗会继续和重极门飙价时,许久都未曾发言的长生宗突然报出了一万万八千五百万的价格出来。在场各派,无不诧异非常,都愕然地注意着长生宗报价的那名女子,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最为惊诧的就要数红莲宗了,他们向来以为自己才是魔道五宗实力最为雄厚的,长生、极乐二宗的实力顶多与白莲宗差不多,远不如青莲宗。却不想在财力的积蓄上,长生宗竟然如此之雄,连他们也给比了下去。薛举是个明白人,心下当即涌起浓烈的危机,意识到回到凝碧崖后,怕是要重新制订红莲宗对内对外的策略了。

三清教与长生宗仇怨最深,原本在红莲宗报出了一万万八千万的价格后,他们就已经打算放弃,陡见长生宗异军突起,往日仇怨顿时一齐涌上心头。连与随行之人计较都没有,领队的长宁子就站起身来,冷眼瞅着长生宗,道:“真没想到,长生宗也这般有钱了?啧啧,可真是咄咄怪事。我三清门下出价一万万九千万晶玉!”

关天养见长宁子一副浑要掐死人的架式,呵的一声笑了,道:“没看出来呀,三清教也豪阔如此呀!”

李延极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修行界的恩怨盘根错节,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得清楚的,关天养不晓内情,只当长宁子意气用事,他也懒得去分说清楚。

关天养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依旧没有动静的玄武宫,寻思道:“看眼下的情形,他们似乎都在挤兑玄武宫和符箓宗。价抬得越高,最终拍得龙鳞的不论是玄武宫还是符箓宗,都必将付出巨大的代价……”见李延极自始至终都不曾为殿中的任何一个变化所动容,就忍不住把心中所想通通说了出来,问道:“李前辈,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深藏玄机呢?”

李延极似乎全然不为关天养能从价格大战中悟出这些玄机来而惊异,依旧淡淡地笑道:“别看晶玉这东西价值不大,可一旦累积到一定数量,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你说得不错,继续这般抬价下去,最终不论是谁买到手,都必然元气大伤。若是能强化出仙器还好,可一旦强化失败,问题可就大了……”

关天养心下不由一凛,暗道:“一场拍卖会后面还真藏着这么多的门道,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教人不敢相信。看来不止是正魔二道之间有争斗,正道各派之间也在暗中倾轧着……这个修行界,哪里是在修行,分明借修行之名而行争斗之实呀。”

长生宗继续叫价,一万万九千五百万。

李延极噫了一声,脸上到底是堆起了惊疑之色。关天养更加震惊,只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忙问道:“怎么了?”李延极微哼了一声,道:“真想不到,这些年来长生宗不显山不露水,财力竟然雄厚到这般程度。嘿嘿,看来我们都得好生反省一下!”

关天养不知道李延极所说的我们又是指哪些人,为什么又要反省。单以气势而论,长生宗惜乎不如红莲宗雄壮,但从策略来看,却更为高明。只不过他素来对魔道没有好感,自然也就对长生宗生不出任何的佩服之心了。

在拍卖师询问了两遍之后,重极门终于还是把价格抬上了两万万晶玉。

在场的人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震惊,即便是‘两万万晶玉’如此令人不敢想像的价格,也引不起太多的轰动了。

拍卖会进行到此时,才堪堪过去四个时辰,而胜负却已是即将决出。

就在众人都期待着符箓宗继续出价或是玄武宫华丽出手之际,蜀山派方面向承办方重极门提出建议,暂行中止拍卖会,待休息片刻后再行继续。

孟寒通是拍卖现场的负责人,见蜀山派提出的建议,得到了绝大多数门派都赞同,他也拿不准到底该不该应允,只得上台来请示李延极。李延极胸中有成竹,也没有去计较暂停拍卖有可能引发的变数,点头道:“好,那便休息半个时辰!”

关天养也知道价格突破两万万大半后,对于还有实力继续参与拍卖的门派来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压力。是进,还是退,他们都需要经过慎重的商量才能作出决定来。

若是进,每一次加价多少,最高又能加到多少;若是退,又该将价格抬到何种程度再退;更或者是另谋他策。不管怎么说,经过四个时辰的激烈竞拍,半个时辰的休息是非常有必要的。

回到秋风院内,关天养见自许晋言以下,重极门多位院主长老都到了。见过礼后,许晋言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宗主,这才四个时辰,已经叫价到了两万万晶玉了,看样子符箓宗和蜀山派都还有余力,长生宗怕是也不差,极乐宗虽只出了两次手,却也看不透深浅。最可虑的还是玄武宫,至今连价都没有出过……”

许晋言才说到这里,鲁长恭就忍不住苦笑道:“玄武宫是可虑,但还不是最可虑的。对于我们来说,最可虑的是两万万晶玉已经是我们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多……也不能再多了,不然就会影响到门派的正常运转,后果不堪设想呀!”

有长老却不认同鲁长恭的意见,道:“龙鳞就这么一块,几千年才出一次,不争取哪里行呢?只要价格在可承受的范围内,都应该继续拍下去。”多名长老都附议。

李延极问许晋言道:“许师兄,我们的库存晶玉还有多少?”

许晋言不假思索地答道:“仓促之间最多能调配出千把万,再多,怕就得借了。”

一说到借字,大家都不乐意了,各种的意见都有,但还是赞成继续竞拍的居多。李延极思忖了片刻,见众意难违,就点头道:“好吧,许师兄,你赶紧去张罗一下。不过,依我的意见,咱们最多再加两千万上去,若还不能拍下来,那也宁愿放弃!”

尽管放弃两个字在龙鳞的巨大诱惑面前是那么的刺疼人心,但李延极身为宗主,表了这个态后也就没人敢再说什么了。一个个地你看我,我看你,神情既黯淡又颓丧。

许晋言走后,众人又聚在一起讨论,谁会成为最后的赢家。大多数人都认为会在符箓宗和玄武宫之间决出,但不管是谁拿下,最终付出的代价都将是空前的巨大。代价虽大,可一想到若是强化出了仙器,获得的收益又岂是几万万晶玉所能比得了的?

毕竟重极门别的都不缺,唯独就缺一件仙器了!

只要有一件,哪怕只是仙品一阶,以重极门的整体实力,也绝对可以与玄武宫分庭相抗,成为正道之领袖,而不是再屈居人后。

关天养和颜忆白在另一间屋里喝着香茶,吃着果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拍卖的情形,也认为最后的赢家不是符箓宗就是玄武宫。颜忆白说:“……你看玄武宫那气度,就不是别的门派能够比得了的,八个时辰都过去了一半,他们却连价都没有叫过,分明是胸有成竹!”

关天养虽也赞同这话,但还是笑着摇头道:“总之变数多得很,先看看情况吧!”

半个时辰快得很,转眼就过了。重新进入会场后,关天养特别留意了符箓宗、玄武宫、蜀山派、长生宗和极乐宗等几个门派掌事之人的神色,见他们都较先前从容了不少,便知道还有好戏看。

先前的两万万晶玉是重极门叫的,重新开拍后,辜不诚刚举起手来要叫价,极乐宗的人突然抢先一步道:“极乐宗,两万万两千万晶玉!”说完便教人将早准备好的钱据送上台来查验。

重极门的人顿时呆了,你看我,我看你,仿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也愣了,扭头看着李延极,见他只是无奈地笑了一笑,就冲许晋言、鲁长恭等人摇起了头。许、鲁二人知道这是示意他们不必再继续竞拍的旨意,都黯然地叹了口气,结束了他们的竞拍之旅。

不单是重极门,三清教的人也是如丧考妣,说不出的沮丧。

大浪淘沙,剩下来的才是真金。除了一直未曾叫过价的玄武宫,眼下便只有长生宗、极乐宗、符箓宗和蜀山派才有余力角逐龙鳞了。

正魔二道各两个门派,可谓势均力敌。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魔道中财力最雄厚的反倒不是一直风头健劲的青红二莲宗,反倒是声名不显的长生、极乐二宗了。而蜀山派从不以财力闻名,这回也让各派见识到了他们真正的家底。从蜀山派每一次叫价看来,他们的准备也是各派中最足的,除了钱据之外,他们还带来了各种经过幽灵宫核审的资产凭证。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相对较少的晶玉搭配价值不菲的资产来叫价,优势远比别派明显。

综合各种信息一分析,关天养认为此次拍得龙鳞的最有可能的买家就在玄武宫和蜀山派中二选一。他的理由就是蜀山派准备充分,而玄武宫深藏不露。若是玄武宫与像大慈悲寺一样不参与竞拍,那极有可能是蜀山派胜出。

符箓宗素来财大气粗,从不认为有谁可以在财力上与自己一较高下,准备明显不足,叫价到了两万万晶玉之后,他们也显得犹豫了起来。若不是龙鳞的诱惑实在太大,怕是早已经放弃了。

两万万两千万晶玉后,叫价又开始变得谨慎起来,每一轮最多抬上一百万,直耗了将近半个时辰,符箓宗才从长生、极乐二宗的轮番攻击下,将价格抬上了两万万三千万晶玉。

关天养正要说看样子符箓宗到底会杀出一条血路,赢得最后的胜利了,就见孟寒通匆匆地走上台来,轻声禀道:“宗主,符箓宗的辜总管说他们此行出来得匆忙,钱款准备不足,请我们暂行挪借一些,待回山之后就行奉还!”

李延极颇有些意外,问道:“借多少?”

“一万万!”

李延极哦了一声,点头道:“好,借吧。你去和许师兄说一声就是!”

孟寒通退下后,关天养就远远地盯着辜不诚笑了,道:“真是出人意料,这位辜总管不是傲气得很么?也会低头找人借钱呀!”

李延极道:“他们也是吃了准备不足的亏。多少年来,符箓宗是修行界公认的第一豪富,我们重极门紧随其后的。结果大家都被虚名蒙住了眼睛呀,今天才算是真正看清了哪些门派才是真正的豪门,哪些不过是徒有其表……”言至于此,深深地叹了口气。

关天养却不假思索地就反驳道:“这也未必。门派强大与否得看人才,晶玉再多又有何用?就好比我,拿了这许多晶玉,难不成就……”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重极门宗主,又是前辈高人,脸色顿时大红,尴尬地道:“李前辈,我,其实我不是要反驳你的话,只是表述我自己的一点意见!”

李延极并没有在意关天养当面反驳于他,反而笑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人才固然重要,但若没有晶玉,拿什么来培养人才?好些中小门派都不乏天资聪颖之辈,就是受制于晶玉供应不足,无法给予全面系统的培养,也只得看着他们一天天凋零下去。若不是这场拍卖会,我们还看不到这许多问题!”

关天养这才知道李延极看问题远比自己深刻,就道:“原来是这样……”

拍卖师问过两次价后,长生宗这才站起来报出了两万万三千二百万的价格。

符箓宗立即予以还击,又叫了两万万三千三百万的价。

极乐宗也不甘示弱,喊出了两万万三千四百万的高价。

辜不诚似乎越发的恼怒焦躁,见长生、极乐二宗这般紧追不放,也不待门下弟子叫价,直接站起身来,把价抬到了两万万四千万上去,还说:“照这般下去,何时才是个头?我等也别学那些小家子气,还是一言决胜败吧!”

令人意外的是,长生宗辜不诚的这番话后,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齐站起身来,环手一揖,竟然提前离场,走人了。

关天养见此情状,惊得啊了一声,看着消失在大殿门口的身影,满心纳闷地道:“他们怎么走了?”

李延极却是极为赞赏地感慨了起来,道:“这才是聪明人的作为,拿得下就拿,拿不下果断走人。也不知道这几人谁,以前从未见过,竟然洒脱出此,倒教我等汗颜了!”言下极是佩服。

关天养也深为赞同李延极所言,暗道:“都是魔道一脉,怎地差别就这么大呢?”看了一眼依旧不死不活的青莲宗,再看阴森冷厉的薛举,心下就说不出的腻味。

长生宗走后,极乐宗加了一百万晶玉,将价报了上去。符箓宗毫不犹豫地予以了回击,将价抬到了两万万四千五百万晶玉。然后就见极乐宗叫价之人也是一声长叹,没有再应价。辜不诚见状,知道极乐宗也放弃了,心下顿时好不得意,哈哈地笑了起来。极乐宗领头那人站起身来,冲辜不诚拱手一揖,道:“恭喜符箓宗拍得龙鳞。哈哈……”一声长笑之后,也领着人走了。

辜不诚假意客气地道:“言之过早,言之过早了!诸位走好,不送了!”那神情,分明也认定龙鳞是他符箓宗的囊中之物了。

长生、极乐二宗一去,白莲宗也跟着走了,青红二宗却是一直没有动静,显是想看看龙鳞到底是不是落入符箓宗之手。

【二百五十六、龙鳞的拍卖(五)】

时至于此,除了一直未曾出过价的玄武宫,符箓宗也只剩下了蜀山派这一个对手,也就难怪辜不诚认为龙鳞已经非他们莫属了。

拍卖师叫到第二遍:“两万万四千二百万,还有没有人要!”时,蜀山派领队的人站了起来,道:“慢!”

拍卖师问道:“阁下有何事?”

辜不诚也站了起来,笑道:“程夫子,现在就剩下你、我和一次价都没出过的老申三家,咱们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就是!”那神情,俨然已经以龙鳞的主人自居了。

被称为程夫子的人名有涯,是蜀山派的一名长老,成名多年,如今鲜在外走动,是以年轻一辈的都不识得。

程有涯笑道:“老辜呀,你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些?我蜀山派姑且不论了,人家玄武宫老申可是连价都没有出过一次,嘿嘿……”

辜不诚成竹在胸,朗声大笑道:“咱们三家不论是谁得了,我都一样高兴!”

程有涯不禁微微哼了一声,高测莫测地笑道:“是么?老申,都到这时候,你还不想发话么?”

玄武宫此行的领队申思宁站起身来,作了个团揖,笑道:“这个么……还没到发话的时候!”

程有涯瞟了一眼毫无所动的大慈悲寺,点头笑道:“看来你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出手了?好,好嘛,我就再来接老辜一招!”扭头对辜不诚道:“老辜呀,你符箓宗对龙鳞志在必得,我们都看到了。但我蜀山派也想搞到手,毕竟你们都有仙器在手了,我们却连个像样的镇派家伙什都没有,寒碜呀。所以呢,也别怪我这个老朋友故意跟你唱对台戏了!”

辜不诚意兴豪发,说不出的振奋,笑道:“程夫子,你这样说可是看不起我呀。既是拍卖,那就是拿钱说话,不管谁得了,都不碍乎交情,不是么?”

程有涯哈哈大笑了起来,拍手道:“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从身旁的弟子手里接过一叠厚厚的钱据和凭证,满脸苦涩地掂了一掂,叹道:“我蜀山派没符箓宗那么豪富,拿不出那许多的现款来。还好门下人办事得力,又凑了六千万送过来,加起也也才一万万六千万,我全压上了。另外,我蜀山派有一处闲置的洞府,附带着两条晶玉矿脉,来之前我请幽灵宫的专职评估师估了下价,大约值两万万到两万万五千万之间,姑且就作价两万万吧,算下来正好是三万万六千万。辜道兄,我们也不必再虚耗时辰,玩那勾心斗角的把戏了。我这次带来的家底现在全都压上,你若能出更高的价,我也东施效颦,学学人家长生宗和极乐宗,立马甩手就走人,绝不再纠缠下去了!”言罢,满脸的悲壮,浑无半分的高兴。

辜不诚的脸色灰了,灰中带青。

即使加上从重极门借的那一万万现款,凑起来也才三万万三千万左右,远不够跟蜀山派拼的。若是再借,便只有向神霄派开口。能不能借到尚未可知,就算借到了,能不能竞拍得下来辜不诚也是毫无把握。毕竟还有个玄武宫在旁虎视眈眈。最可恨的是张天师的旨意,只授权了他最多支用三万万晶玉竞拍。辜不诚深知,一旦拍到龙鳞的价格超出天师的限额,符箓宗上下非但不会认账,他还会受到门规的严厉惩处。到时不管他费了多少心机为符箓宗拍回了龙鳞,也是无功有罪。

想到这些,辜不诚满心的油煎火熬,已然方寸大乱。先是看了看满脸冷厉的程有涯,又扭头望了望台上正在审核着蜀山派送呈钱据凭证的拍卖师,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加价,还是放弃。

加价吧,门规森严,不容侵犯。

放弃吧,可龙鳞的诱惑委实太大了些,就这么放弃了,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到?

拍卖师花了顿饭功夫才验完蜀山派送呈的钱据和凭证,当场宣布报价有效,总值三万万六千万晶玉,便问还有没有再加价的。那高声叫喊有如利箭般扎进辜不诚的心里,令他痛苦得脸都扭曲变了形,真是恨不得当场打出一道火符,将拍卖师焚成灰烬才痛快。符箓宗的弟子也都慌了,张皇地叫道:“师父,怎么办?我们还要加吗?”

辜不诚实在拿不下决定。

说到豪富,符箓宗远胜蜀山派,也不是玄武宫和重极门能比的,陷入眼下的尴尬局面,就是吃亏在准备不足。

临行之前的几次会议上,符箓宗旗下各观观主、洞主、长老就是怕辜不诚这位大总管太能花钱——满修行界谁不知道辜不诚的豪奢是出了名的——就怂恿张天师将竞拍的上限定在了三万万晶玉。事实上当时符箓宗所能调用的现款也就两万万五千万左右,辜不诚带走了两万万三千万,余下的留作日常开销用度。出发之时,张天师还亲口许诺:拍卖会开始之前,定命人将剩下的七千万款项送到千阳山供他使用。

身为符箓宗内政外务的大总管,辜不诚是最清楚自家家底的人。深知门下众人向来奢靡惯了,钱款使用大手大脚,全没有个数,库存的两万万五千万已经是所能支用的极限了,张天师承诺的再行调度七千万款项来怕只是泡影,指望不上的。

果然,在拍卖会都过去了一半时,龙虎山那边派来的人才姗姗来迟,禀知辜不诚说因时间仓促,钱款暂时调度不过来,要他相机行事。张天师的旨意还是不变,竞拍价格不能超过三万万晶玉!

辜不诚知道所谓的相机行事就是‘借’。也正是有了这个授权,他才临时作出决定,向重极门先行支借一万万晶玉。尽管这样做有损符箓宗‘天下第一豪门’的脸面,但只要能拍得龙鳞,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再者据他判断,龙鳞最多也就能拍到三万万晶玉左右,再高也没有门派能够承受得起。就算是再行支借一万万晶玉,以符箓宗的家底,回去之后只消将闲置的洞府产业卖掉一两处,便就能周转过来了,断不至于陷入窘境。

也正是衡量清了所有的利弊,辜不诚才那般笃定地叫价,当着天下群豪之面,视龙鳞有若自家之物。却没想到眼看着龙鳞已进了自家的腰包,蜀山派来了一个绝地反击,竟给出了三万万六千万晶玉的超高价格。辜不诚非但意外,更多的却是惊骇。

这个价格分明只比他眼下所能运用的钱款多出三千万。蜀山派为何能压到如此恰到好处?是不是早已知悉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不,不像!

若是那般,蜀山派只消把价叫到三万万一千万左右,他便无可奈何了,又何必多花上五千万呢?

强忍着心下刀扎般的疼痛,辜不诚只得暗暗感慨天意弄人。原来符箓宗视为囊中之物的龙鳞,到头来却被财势并不雄厚的蜀山派拍了去,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符箓宗就是那只愚蠢自大的螳螂,蜀山派就是笑到最后的黄雀。

黄雀?

不是还有个玄武宫么?他们可还没有叫过价呢!

辜不诚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三万万六千万晶玉第三遍,还有没有要报价的,若是没有,龙鳞就将归蜀山派所有了!”

就在辜不诚将目光投向玄武宫所在的席位时,就见申思宁站了起来。

玄武宫终于要出手了!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玄武宫的老谋深算无人能及?只要是他们相中的东西,几千年来还没有人夺得去。辜不诚暗叹一声,心道:“玄武宫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以他们的谋划,想必准备得远比蜀山派充足。若不是受天师旨意掣肘,只与蜀山派相争我倒还有一丝胜算。玄武宫既然有意于龙鳞,怕是我费再多的力气也枉然呀!”不由得深恨同门的短视和天师的昏馈,若非如此,以符箓宗的天下无双的财力,又何至于连一片龙鳞也拍不到手?再又为玄武宫的谋算和野心所惊骇,一旦真被他们得到了这片龙鳞,怕是要不了多久又会强化出一件仙器来吧?上回灵泉山出世的那柄圣剑听说是圣品九阶的,龙鳞原来用来炼制防具最佳,用来强化亦可极大地增加成功的机率,以玄武宫的手段,只要龙鳞到手,几乎可以肯定第三件仙器必成无疑。一时间百念杂陈,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惨然一笑,无力地摆了摆手,对众弟子道:“算了,算了,我们是争不过玄武宫的,放弃吧……”

没想到的是,申思宁手举了起来,但没有叫价,而是对程有涯一揖,笑道:“老程,恭喜蜀山派最终胜出,拍得龙鳞!回头强化出了仙器,可别忘了来个喜信儿!”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辜不诚。那复杂的眼神也不知要传递给辜不诚怎样的信息。

拍卖师也以为申思宁是要叫价,没想到竟然是说这样的话,颇有些意外,愣了一愣之后,才记起三次提醒已经过了,拿起金槌,在锣上一敲,高声道:“成交。蜀山派以总价值三万万六千万晶玉拍得龙鳞。恭喜蜀山派!”

【二百五十七、劫后的余生】

辜不诚这才反应过来玄武宫并没有竞拍的打算,长身而起,心下震怒交加,差一点就张口叫慢了。但见申思宁对着自己笑得阴恻,心下一动,顿时如遭雷击,恍然悟了过来:玄武宫并非没有竞拍龙鳞的打算,而是一直在盯着他符箓宗。若是龙鳞最终由蜀山派拍得,玄武宫就不再掺合,乐得装清高;但若是符箓宗优势明显,玄武宫必然参与进来,不管最终叫价多高,都会死拼到底。毕竟符箓宗已经有了一件仙器,而蜀山派是一件都没有。若让符箓宗得了龙鳞,再强化出了仙器,整个修行界的势力格局必然被改写,玄武宫就无法一家独大了……

“好深的谋算呀!”辜不诚猛地一咬牙,真恨不得将申思宁一口吞了下去。看了一眼欢喜欲狂的蜀山派众门下,心下冷冷地笑道:“就算拍到了龙鳞也未必能够强化出仙器,一旦失败,嘿嘿,你蜀山派三万万六千万晶玉可就打水漂了……”如此一想,心下的嫉恨、震怒和不甘也就消散了不少,站起身来,强颜笑道:“程夫子,你蜀山派当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则手必然鼎定乾坤呀。恭喜,恭喜!”

程有涯倒还自矜,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笑道:“天下谁人不知符箓宗才是第一豪门?若不是辜道兄承让,我蜀山派又哪能拍得龙鳞呢?”

这一番恭维顿时让辜不诚脸上好看了些,笑道:“哪里,哪里。他日蜀山派强化出了仙器,咱们可少不了厚颜来峨眉山讨杯喜酒喝了!”

程有涯笑道:“承辜道兄吉言,若真有那一天,在下必定亲自登门请张天师和辜道兄。就怕那时辜道兄已经证得至道,飞升而去了哟!”

辜不诚受了这番恭维,心下越发觉得好受了些,连说客气。

关天养见拍卖师一槌定音,蜀山派最终拍得了龙鳞,当即长长地舒了口气,也不免喜形于色,暗道:“总算顺利完成了!”扭头看李延极,见他也是一脸的释然,心头就觉得越发的畅快了。

拍卖师请程有涯上台来接手龙鳞,又请关天养这个龙鳞的原主人来新手完成交接,请李延极主持。

关天养走上前去,对程有涯起手一揖,道:“程前辈,你好!”

程有涯竟然也起手笑道:“关老板,多谢你了!”

“谢我?”关天养不解地道:“谢我什么?”

程有涯哈哈笑道:“若是你舍得把这片龙鳞拿出来卖,我蜀山派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觅得。如何能不谢你?”

关天养笑道:“这东西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用处,倒还不如拿来卖了实在。前辈这谢晚辈可是当不起的!”

程有涯道:“当得起,当得起的。闻得关老板法宝强化手段通神,改日有暇,还请上蜀山一叙,不知可否赏光?”

关天养颇有些意外,道:“这,前辈相邀,那是晚辈无上荣幸,他日有暇,自当虔诚前来拜访!”心下却在嘀咕:程有涯以堂堂蜀山长老之尊,当众邀请自己这个一文不名的小子上蜀山作客,又是什么道理呢?

程有涯笑道:“我那小徒弟也想念你得紧,见到你去必然高兴得很!”

关天养一怔,暗道:“他的小徒弟是谁呢?我们认识么?”脑子一转,顿时大喜,道:“原来,原来前辈便是小白口中所说的那位蜀山奇人么?”

程有涯笑着摇头道:“奇人当不得,我便是那个强行将他收录为徒的无赖是了!”

关天养再看程有涯已经不觉得高远陌生,反而说不出的亲切亲近,就如同自己的师父一般,一个长揖拜了下去,道:“前辈在上,请受晚辈大礼……”

程有涯却不明白关天养为何要行此大礼,奇道:“你这是何道理?”

关天养躬身答道:“小白是我兄弟,他毕生的梦想就是入山修行,前辈能将他收录门下,那是对他最大的成全,我自然也为此而高兴。”

程有涯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颇为赞许的道:“难怪他经常念叨你,说你最是有情有义的人。好,果然不错得很!”哈哈笑了起来。

李延极将龙鳞亲手取出,交到关天养手里,关天养又捧着递到程有涯面前,道:“程前辈,请收好!”

程有涯看着龙鳞,既没有伸手去接,也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变幻莫定,关天养看得莫名其妙,正要问,就见程有涯苦笑起来,叹道:“龙鳞呀龙鳞,为了你,我们蜀山一派苦等了几千年,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眼里竟泛起了泪光,越发的教人不明就里了。

关天养颇觉有些尴尬,讪讪地道:“程前辈何必感慨?这不是得到了么?”

程有涯这才长声一笑,说不出的意兴飞扬,伸过接过了龙鳞,连叫了三声好,震得殿宇嗡嗡作响,防御法阵亮起了斑斓的光华。

参加拍卖的各派都来向蜀山派道贺。程有涯都作揖答礼,很是谦恭和气。见程有涯被众人围着了,一时半会也说不上话,关天养也只得退开。

从高朋殿出来,呼吸着千阳山充满灵气和生机的空气,望着高悬的明月,关天养就感到浑身说不出的爽快舒坦,禁忍不住撮嘴长啸。

颜忆白哧的一声笑道:“关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月色溶溶,夜凉如水。千阳山云蒸雾蔚,一切都在若隐若现之中,带着一种醉后看花般的朦胧之美。

关天养此时也觉微熏,走起路来步履轻快,似要腾云飞起一般。长舒了一口郁积胸中的浊气,感慨万千地道:“还能怎样,麻烦摆脱了,心里头痛快呗!”

颜忆白嘻嘻笑道:“看你,浑像劫后重生似的。有那么可怕吗?”

关天养品嚼着‘劫后重生’四个字,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回想着二十多天前一众修行者为了龙鳞逼上千阳山上的情形,当真是有若隔世。当时若非李延极和杜友逢一番苦劝,他怕是真的拼了个玉石俱焚,此时又焉有命在?

【二百五十八、姐姐(上)】

以往每次出任务,宋奕总会不厌其烦地叮嘱:任务能不能完成尚在其次,能保全性命,活着回来才最重要。此后又是杨纵也这般说,杜友逢、李延极也都这般说。听得多了,他反而越发的糊涂,总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些修行了六七百年的前辈高人们的想法。古语不是有云,生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么?与其蝇营狗苟地活着,还不若壮烈一死呢。可此时此刻想来,自己若真的一番壮烈了,又能换来什么?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命是自己的,只有活着,才能得以延续,命运也只有在活着中才能被改变,今日窝囊,明日也未必窝囊。若是为求壮烈,就此一死,那就什么都结束了。

活着,真的很重要,甚至比尊严,比仇怨都重要。

想到以前几番不惜性命的胡为,心下顿时生出无限的后怕和悔恨来,暗暗发誓,从今而后绝不再蛮干了。

颜忆白见他不语,眼里却尽是晶莹泪光,本想取笑两句的,但见他神情庄严肃穆,又哪里说得出口?便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关天养沉吟了半晌,道:“还没想好,总之得干点什么才行!”

颜忆白忙道:“那你可得带上我一起!”

关天养点头笑道:“好,带上你一起!”

颜忆白又道:“以后你不管上哪都得带着我!”

关天养回过头来看着她,摇头道:“那不行。若是我娶了老婆你还跟着么?”

颜忆白奇道:“娶老婆?你有对象了么?”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是不是看不出来?”

颜忆白又是好奇又是欢喜,拉着他问道:“谁呀?是谁呀?我认识么?”她长这么大,从不曾下过千阳山,之所以问上这么一句,以为关天养的意中人乃是重极门下弟子。

关天养一想起杜若那娇俏的倩影,心下不免一荡,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红晕,道:“她……我也不知道你认不认识,但应该听过!”

“听过?”颜忆白斜托着香腮,眼波流转,“我怎么猜得到呢?你总得先告诉我是哪位师叔的门下吧?”

关天养摇头道:“不,不是重极门的。”

颜忆白又好气又好笑,道:“那我就不识得了!”

关天养瞟了她一眼,道:“她是小蓬莱的……”原来伶俐的口齿顿时变得有些打结,本想直接说出杜若的名字,可两个字已经溜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自个儿慢慢地品嚼着,觉得意味无穷。

“呀……”颜忆白跳了起来,道:“不会,不会是关姐姐吧?”

关天养差点一头栽倒,瓮声道:“你混说什么?那是我姐姐,可不是对象!”

颜忆白失望地哦了一声,满脸的歉然,念头一转,当即惊叫道:“我知道了,是阿若!肯定是阿若!对不对?”

关天养竟嘿嘿地笑起来,颇不好意思地道:“这回,这回你猜对了!”

颜忆白就好似发现了奇珍异宝,说不出的兴奋,死死地把着关天养的臂膀,问道:“快说,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纵颜忆白离他如此之近,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幽也时不时地袭入鼻翼,关天养的心下也不曾生出半分的杂念,脑子里已然被杜若的音容笑貌填得满满当当的,谁也容不下了。见颜忆白这般好奇,他反倒将脖子一扬,哼了一声道:“这你可管不着。”见颜忆白还要问,就忙道:“我可先得提醒你一下,我带着你下山是带你一起历练,还有就是你得帮我打工!知道么?”

颜忆白浑没有觉察到关天养是在借此事转移话题,反而满心纳闷地问:“帮你打工?为什么呀?”

关天养大声道:“什么为什么?你会炼法宝,而我正需要一个会炼法宝的,自然就是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开工钱的!”说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颜忆白使劲地白了他一眼,将他的手臂甩开,哼了一声道:“谁稀罕你的工钱了?”

关天养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稀不稀罕是一回事,我开不开又是一回事。你虽然脑子里缺根筋,但我可不能占你便宜不是?”一想到‘占你便宜’四字有歧义,忙笑了起来,收回了手,说:“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颜忆白根本没想到那头去,满不在乎地道:“你才缺根筋呢!只要你带着我下山,让我干什么都行。前提是要我会做的!”见关天养上下打量着自己,眼神分明有些怪怪地,就嘻嘻地一笑,原地转起了圈来,月白色的纱裙随风起扬,缥缥缈缈,有若天上的仙子谪降凡尘一般,美得如梦似幻。她道:“你看我漂亮么?”

关天养先是一呆,旋就呵呵地笑道:“嗯……脸蛋不错,身材也好,漂亮,真的很漂亮……”才说到这里,就哎哟叫了一声,颜忆白惊问怎么了,他道:“你这么漂亮,以后天天跟着我,万一被杜姑娘误会我对你有意思,那岂不就糟了?”

颜忆白呵呵地笑道:“那不正好?你就娶我,不用娶阿若了。”

关天养扁起嘴来,满脸的不屑,道:“那不行,我这辈子非杜姑娘不娶!”

颜忆白顿时不乐了,敛了笑容,嘟起嘴道:“那就把我也娶了去不就行了?男人么,谁不希望自己娶一堆漂亮老婆!”说着,又格格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满脸黑线,道:“那你去找有这方面爱好的男人!”

颜忆白的脸色好似五月的天,说变就变,当即就阴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关天养良久,突地悠悠叹道:“唉,真没想到像我这样天生丽质,美若天仙的少女竟然没人要……”

关天养捂着腹部,满脸的痛苦,道:“天生丽质?美若天仙?我吐……”

“吐什么呢?”关卿云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大老远都听见你俩在争什么呢!”

颜忆白喜道:“关姐姐……”跑过去拉住关卿云道:“你怎么来了?”

关卿云道:“我来找天养,苏道兄说你们往这边来了。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颜忆白笑问道:“关姐姐,关大哥说阿若是他的对象,是不是真的?”

关卿云掩嘴笑道:“你们就在说这个么?”分明觉得很是好奇。

关天养顿时觉得面皮有些发烧,道:“她问我有没有对象,我就告诉她,嗯,那个……”顿时闪烁其词起来。

颜忆白见他窘迫如此,越发的乐了,笑道:“你还不好意思了么?关姐姐,我要他娶我,他说他有了对象。我说有对象又怎样了,娶两个不可以么?关姐姐,你说是不是?”

关卿云惊道:“你想嫁给他?”满脸的错愕,看了看颜忆白,又看着关天养,浑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颜忆白见关卿云惊恐,关天养尴尬,当即大笑了起来,道:“关姐姐,你还当真了呀?我说着玩的!”

关卿云这才没好气地一叹,下死劲地白了颜忆白一眼,又瞅了瞅关天养,道:“这话可不能让阿若听了去,要不然她可会当真。”然后对关天养道:“天养,真看不出来,你还这么有魅力?”也抿嘴直笑。

关天养忙道:“姐姐,她这人脑子里就缺根筋,你听她胡扯做什么?”

关卿云笑道:“这事可真说不准,万一哪天成真的了呢?”

颜忆白还唯恐天下不乱,又道:“是呀,关大哥,万一我也喜欢上你了,你会怎么办?”

关天养横了她一眼,道:“怎么办?踢你一脚的办!是你自己找罪受,与我什么相干!”

颜忆白冷哼一声道:“你这人好不懂得怜香惜玉!”

关卿云道:“好了,你们先别扯了。天养,你来,我有话跟你说。小白,你先去集贤宫等等,说完话我就送他过来!”

颜忆白撅起嘴道:“你们要说什么呀,为什么要把我支开?”

关卿云颇有些无奈地道:“你要是想听,那就来吧!”

颜忆白一跺脚,满脸地不悦,道:“关姐姐,你不会也喜欢上关大哥了吧?”

关卿云一愣,尚没有反应过来,颜忆白就哈哈笑着跑了。她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丫头,总是疯疯癫癫的!”

关天养好奇地问道:“她总是这样么?”

关卿云笑道:“是呀,千阳山上下谁不知道?天养,这些天你就和她在一起么?”

关天养点头道:“对,也幸得有她在,我才没有无聊死。姐姐,你有什么事么?”

关卿云停下脚下,静静地看着关天养,柔声道:“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她?”关天养满脸的惊恐,道:“这,怎么可能?”

关卿云一辨神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即笑道:“看你,吓成什么样了?我就不能玩笑一回么?”

关天养苦笑道:“万一你当真了,我可,我可……哎!”

“怕我在阿若面前告状?”

“我是怕她误听了谣言伤心!”

关卿云见他这般有心,心下说不出的感动还是酸涩。想着自己为了那人什么都愿意付出了,到头来却……心下一酸,就忍不住想哭。见关天养愣愣地盯着自己,忙装作捋头发,低下了头去,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乱嚼舌根子的。”这才牵起关天养的手道:“走,我们去那边坐坐!”

关天养分明感受出关卿云满怀心事,沉重得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问道:“姐姐,你有什么事么?”

关卿云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轻轻一笑,有若倏然绽放的昙花,说不出的幽静娴雅。关天养何曾见过她这般,心下顿时涌起一股子暖流,怔怔地暗道:“姐姐原来这般的文静柔美……”关卿云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眼里尽是异彩,伸出手指在他额上一戳,嗔道:“发什么呆呢?都快成鹅了!”关天养脸一红,连说没什么。关卿云倒也没有追问,而是柔声问道:“天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关天养啊了一声,将思路慢慢地理清,道:“这……还没个具体打算,初步想法是开个钱庄!”

“钱庄?”关卿云愕然道:“为什么要开钱庄呀?”

“我听李前辈说,修行界的中小门派发展非常受限制,最大的原因就是晶玉不足。我打算把这些晶玉拿去贷款给他们,支持他们发展。这样他们得益,我也得利!”

“你竟有这样的想法?”关卿云惊诧之余又觉得好笑,但见关天养神情郑重,浑没有半分说笑的意思,这才忍住了。

关天养见她满脸的不以为然,便知她对自己这个想法不太认同,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姐姐,你说这样好不好?”

关卿云沉吟道:“你的钱总是有限的,贷完了之后又怎么办?”

关天养笑道:“我当然还会赚钱了?再说,利息也可以周转使用不是?”

关卿云想了想,似笑非笑地道:“照这么说来,似乎还不错?”

关天养是满心的得意,笑道:“那你要不要来参上一股?”

关卿云摇头道:“我可没钱。”说着,悠悠地叹了口气,满腹的心事尽写在了脸上,欲说还休。

关天养很是惊奇,问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关卿云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强笑道:“我这就要回岛了,也不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

关天养大为震骇,脸色刷地一下尽白了下来,道:“这话怎么说的?姐姐,我不明白!”

关卿云唉地一声叹道:“最近几天我老是感觉元神莫名其妙地震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出什么事,还是别有原因……”双眼直视着关天养,眉宇间尽是忧忡之色。

“元神震动?”关天养先是一骇,将【紫府元阳真经】在脑子里默了一遍,心下顿时一亮,喜道:“莫不是要丹碎婴成了?”

关天养这番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关卿云虽然只修行了一百五十余年,但结成金丹已有一轮甲子,身为小蓬莱首徒,修为精深,也远非一般的金丹境界修行者可比。往往有天资聪颖,福缘深厚的修行者在修行不到百年就丹碎婴成,渡过了小天劫。丹元婴成之前,最明显的征兆就是元神震动,金丹持续消耗大量灵力,是以关天养才会有此一说。

关卿云摇了摇头,神情越发的沉重起来,道:“怎么可能?我修行不过一百五十三年,结成金丹也才一轮甲子。按修为进境来推算,至多也就金丹中境,离丹碎婴成还早得很!”

关天养见她说得这般肯定,心下不由纳闷了起来。他也深知修行者有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异本领,一旦有修为将有所突破或是危机降临,元神就会莫名其妙地震动。若说关卿云不是要突破金丹境界的话,那极有可能是元神在向她告警,提示她有危机可能降临。想到这样,他心下顿时一惊,失声道:“姐姐,你是不是结过仇家?”

关卿云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一笑,道:“谁没有几个仇家呢?毕竟修行界磕磕碰碰的事也少不了的!”

关天养眉头拧得越发的紧了,忧心忡忡地道:“元神震动,会不会是预示有仇家要找上门来?”

关卿云又摇起了头,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仇家上门是一种像刀扎、针刺、冰冻、火燎般的感觉,让人焦躁难安。而我现在的感觉是心惊肉跳,好似,好似眼睁睁地看着身边什么人要掉下陷阱,自己却无能为力似的……”言至于此,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当即住了口,幽幽地沉思了起来。

关天养心下一震,这才明白关卿云是在担心他会出事。心下既是温暖又是感动,哦了一声,笑道:“姐姐,你是在担心我么?”

关卿云看着他,眼里尽是脉脉的关切之色。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关天养的面颊,见关天养笑得坚毅,笑得傲气冲霄,俨然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幽幽一叹,道:“其实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你……从去年到现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些,综合种种迹象看来,你确实最教人担心!”

关天养却是不以为然,感慨无限地叹了一声,仰望着在天明月,道:“这大半年来,我确实把别人一辈子都经历不了的事都经历了,离奇得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敢相信是真的。不过眼下龙鳞我也卖出去了,剩下的就等着数钱,别的事也都跟我没了关系。难不成有人得不到龙鳞,就想来抢钱么?”说罢,哈哈地笑了起来。

关卿云见关天养满脸的俏皮,伸指在他脑门一戳,无奈地道:“你呀你,就不能警醒点么?”

关天养笑道:“祸水已经到了蜀山派手里,不关我事。谁还想抢龙鳞,找蜀山派的麻烦去吧!”将手一拍,衣服一抖,做出一副两袖清风,身无所长的样子,“你说,我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打主意的?”

【二百五十九、姐姐(下)】

关卿云顿时被逗乐了,咯咯地笑了起来,道:“万一,万一有人不相信你手里只有一片龙鳞呢?”

关天养原来还满心的轻松惬意,听了这话,顿时打了个寒噤,暗道:“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头?杜大先生的李前辈自然是不会将我送龙鳞一事泄露出去的,可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被人知道了,我岂非又有甩不掉的麻烦?眼下那些人的心正被蜀山派手中的龙鳞撩拨得火热,暂时也不会往这上头想。可过一段时间,他们必然会想:这么宝贵的东西我都愿意拿出来卖,岂不表示身上还有更多?如此一来,我哪里又不得清静了?”想到这里,浑身顿时涌出一股子冷汗,骇得脸色都苍白了下来。

关卿云见状,便知他在害怕,就安慰道:“以后你行事切记要低调,再不可如此招人耳目,要不然麻烦是断断少不了的。我也只是担心,也未必应在你身上,可别胡乱多心了!”

关天养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憎恶,只恨不得将天下的修行者都杀光了才好。关卿云这番话非但没能将他抚慰住,反而还激起了他滔天的怒火,冷冷一笑,咬着牙道:“麻烦要来总归是要来的,不管我行事是低调还是高调……”

关卿云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未语。心下暗想道:“他现在本领低微,要么任人宰割,要么托庇人下,不然无论如何也是难以保全性命。偏他性子这般刚硬,遇人欺凌,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不会寻求托庇于人下,以求暂时安全。这可如何是好呢?”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忧忡地叹起了气来。

关天养兀自负手望天,满脸悲壮,呵呵笑道:“只可惜我没楼子方那么好的命呀……”

关卿云顿时觉得关天养的想法太天真了些,本想驳斥两句,但想到他的心情实在是坏得很,怕是几句话下去非但取不到好的效果,还会令他越发的震怒。就只得顺着他的话头道:“那也未必。楼子方是机缘造就的奇匠心,若是你也有幸能得到一片通天鉴的残纹,不定也能在一夜之间就拥有数百上千年的修为呢?”说到这里,又觉得这话实在荒谬得紧,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天养可没有听出关卿云是在开玩笑,反而满脸肃然地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心下却暗叹道:“别说一片,我都得了好几片了,可几个月来也没见带给他任何的改变。眼下的实力还是在万宝炉的指点之下勤修所获得的,所谓的通天鉴残纹能让人在一夜之间就获得绝世功力的传说怕是靠不住的,亦或是楼子方根本另有奇遇,却没有说不出,只是用通天鉴残纹来作掩饰,进而将天下所有人都骗了?”越想越觉得可能性极大,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关卿云还只当他说的绝不可能是指绝不可能有楼子方那样的机缘,就道:“机缘这东西谁说不清呢?但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小心为上。我这马上就得回岛,近几年怕是都没机会来中土,你一个人要保重!”说到这里,心下顿时涌起无限的伤感,眼眶一酸,就差点哭了出来。虽说与关天养相识才几个月,但通过几次的接触,她还是觉得关天养是世间少有的好男儿,羡慕杜若之余,也暗暗庆幸能与之结成姐弟。可世事沧桑,变幻莫测,她当然想关天养事事顺心,平安如意,奈何天不遂人愿,再者她的实力虽算翘楚,但也护不得关天养周全。心想自己这一去,关天养便又得孤苦一人天涯飘泊,朝不保夕,就说不出的愧疚痛楚。若不是师命如山,再者杜大先生也向她保证过关天养是有惊无险的,她当真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与关天养共伴生死。

关天养猛地一颤,脸色刷地苍白了下来,几乎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要回岛了?”心下顿时一空,陡地感觉如同失去了依靠,说不出的凄楚难受。

关卿云见关天养强忍泪水,兀自强作欢笑,心下也是痛得拧作了一团,连呼吸都紊乱了,也强笑道:“可惜没有师父和长老们的邀请,外人是不许踏实岛上的,要不然我真想带你一起去。想着你一个人要面对那许多的艰难和危险,我,我就害怕……”话音未落,滚烫的泪水就颗颗滑落,若不是及时咬住了嘴唇,怕是已经哭出了声来。

关天养装作没有看到,还嘿嘿地笑道:“怕什么?我都不怕呢!打不过我还不会装龟孙子么?哼,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些账一笔一笔地都清算回来!”

关卿云见他意志坚决,豪气干云,担忧之情虽未就此而稍减,但心下的凄痛却散了不少。抹了泪水,柔声道:“你既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就最好了。若没别的急事,能在千阳山多盘桓些时日最好,等风头过了再下山去也不迟。”

关天养连连摇头道:“我又不是重极门弟子,老呆在千阳山叫什么话?”

关卿云没料到他是这般的固执,全然听不进半点的劝告,心下不由好生失望,道:“你在外行走,能隐匿行迹,不要让人认出来最好……”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太过于啰嗦了,就唉了一声,道:“总之千万千万要小心就是!”

关天养点头嗯了一声,见关卿云满脸的无可奈何,就又笑了起来,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龙鳞一卖掉,我也把所有的麻烦和危机都甩掉了,正高兴着呢,你却跟我说这些丧气的?你什么意思嘛!”

“好,我不说了!”关卿云掏出手绢,拭净了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素常的温柔娴静。

关天养想到她就要走了,不由愁肠百结,望着天上的月亮,幽幽地道:“今天的月亮真圆。都说月圆人亦圆,只没想到我们却要分手了!”

关卿云展颜一笑,道:“你教我不要说丧气话,你怎地又说了起来?”

关天养嗤的一声笑了,道:“好,我不说了!那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有什么好送的?跟你说完话我就启程直接回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

关天养知道她是在问自己有没有话要对杜若和四丫说,就道:“你告诉杜姑娘,我很想她。还有四丫,要她好好地修行,不要分心。”

“就这些么?”

关天养心下虽有千言万语,却也无从说起。怔怔地想了片刻,恻然道:“还有,告诉她们,我,我很好……”

关卿云唉了一声,道:“我知道怎么说了。走吧,我送你回集贤宫!”

【二百六十、来自大慈悲寺的邀请】

到了集贤宫外,苏千羽迎上来道:“关兄弟,师父正找你呢!关道友,杜大先生也请你一并进去!”

关卿云颇有些意外,道:“好,多谢苏道兄相告!”就携着关天养一并进去了。

正殿里坐着很多人。关天养粗略一看,除了重极门和小蓬莱的,还有蜀山派的程有涯等人、玄武宫的申思宁等人、符箓宗的辜不诚等人、神霄派的张志礼等人、三清教长宁子等人、大慈悲寺的广慧等人,济济一堂,很是热闹。

关天养上前执礼,道:“晚辈关天养见过李前辈,见过各位前辈!”关卿云亦行礼相见。

李延极笑道:“龙鳞拍卖算是圆满完成,在座的各位前辈对你却是十分的好奇,要将你请来认识认识!”

关天养作了一个团揖,道:“晚辈不过庸碌凡夫,能与各位前辈并列一堂,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实在惶恐得很!”

申思宁上下打量着关天养,好奇地问道:“关小友,容贫道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为了赚钱才将龙鳞拿来卖的么?”

关天养斜瞟了一眼道貌岸然的申思宁,心下很是腹诽了一通,才答道:“回真人话,晚辈经营的生意赚的钱已经不少了,何不再为了钱拿龙鳞这等至宝来卖呢?”

申思宁又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关天养暗骂道:“好个明知故问的牛鼻子。哼,你既要问,那我也就直说了!”将身子一控,语气也越发的谦恭,道:“真人有所不知,晚辈之所以将龙鳞拿来拍卖了,也是迫不得已。试问,小子一无绝世神功在身,二无强大靠山背景,面对一双双贪婪的恶爪,为求保命,我该如何做才好呢?小子冒昧,倒要请真人赐教!”

申思宁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便不再言语了。

广慧起手合什,宣了声佛号,道:“倒是亏了关施主宅心仁厚,不贪恋宝物,若不然,这又得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关施主此举实在功德无量!”

三清教的长宁子道:“所谓有得必有失,对于关小友来说,龙鳞在身既没多少用处,又未必是好事,倒不如拍卖了,既赚得了钱,又有了洞府,这可是实在多了!”言罢,哈哈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对长宁子这话不认同,但也没有反驳,只是为了不失礼数,躬身应了个是。

张志礼微微颔首笑道:“此前为了龙鳞,贫道门下曾对关老板多有冒犯,在此贫道向关老板赔罪了!”

关天养暗暗冷笑道:“赔罪有鸟用么?虚伪!”面上却表现了十分惶恐,道:“张真人言重了,都是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却是绝口不提将那笔小小的恩怨揭过的话,心下自然打着将来有能力了,必要神霄派好看的主意。

李延极见大家一团和气,越发的高兴,笑道:“两千多年前的那块大混战至今让人心惊。去年得知龙鳞现世之后,我辈中人无不倍感忧虑,深惧一场血腥争夺就此掀开。却不想关兄弟竟以奇大之智慧,轻而易举地就将眼看着要爆发的危机给化解了。更难得的是,关兄弟竟然舍得将此稀世异宝拿出来拍卖了,换作我等,那是谁也做不到的。”

杜友逢看着关天养,意味深长地道:“若是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关天养心下一震,暗道:“杜大先生这是在说我呢!”却也不应答,只是静静地听着。

程有涯却冲杜友逢哈哈地笑道:“换作是你,也就生不出这许多风波了不是?”

杜友逢嘿嘿地道:“那是。至少我识得货,哪像这小子傻到没钱就拿去当的道理?若非如此,又何至于惹出这许多风波来?”

长宁子颇为感慨,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要不然我等苦心积虑,连龙都看不到一回,更别说得到龙鳞了。所以呢,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

辜不诚笑道:“长宁道兄也别掉书袋子了。总之我们没得到,那就是不为天意所中。蜀山派得到了,那就是天意所归!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都轰笑了起来,高声道:“正是这样!”

广慧却叹了一声,道:“天意从来高难问。我等该庆幸的是争端到底没有起来,若不然谁也无法置身事外!”说着站起身来,对关天养道:“关施主,七月十五敝寺将举行法会,若到时关施主无甚要事,还请来拈柱香。我佛慈悲,必护佑关施主平安大吉!”

关天养心下大奇,暗道:“请我去拈香?这是什么道理?”但广慧地位尊贵,又是代表大慈悲寺相邀,本就是给了自己极大的面子,若不赏脸,无疑就是当众羞辱大慈悲寺了。这样的事关天养可是干不出来的。当即就应下道:“是,晚辈必来敬香礼佛!”至于佛祖是不是有灵,会不会保佑他平安大吉,就连想都不曾想过。

在座的无不大为惊异。

七月十五是佛欢喜日,尽管大慈悲寺每年都会举行小法会,但每年隔十二年方才举行一次大、法(万请读者朋友们包涵,这两字是敏感词,中间不加个符号发不出来,又没法子替成别的。实在头疼!)会。届时会遍邀高僧大德论证佛法,讲经论道。在座的都是活了几百岁的老人了,深知大慈悲寺极少在这样一个重要的节日邀请非佛门中的外人参与,此举是必有深意的,却又想不明白初出茅庐的关天养有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广慧的亲自邀请。

广慧起手合什,宣了声佛号,就告辞而去。

李延极和各派尊长都亲自相送。

尔后,玄武宫、三清教、符箓宗、神霄派也都相继告辞。李延极都礼送出集贤宫,又命知客院主孟寒通亲自送上飞舟,以尽礼数。

杜友逢与程有涯说了会子话后,也来请辞。李延极道:“你也这么快要走?”显是有挽留的意思。

其他各派人说要走,李延极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立即起身相送。由此可见他与杜友逢私交是极笃的

杜友逢吃吃地道:“我又不是你重极门的人,自然要走!”说着对关天养一招手道:“你来!”就牵着关天养朝外走。

关天养知道杜友逢有话对自己说,也就没有多问,就跟了上去。

到了宫外,杜友逢凭栏而立,望着皎皎明月下的滔滔云海,一如先前关卿云所问的那般,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关天养心下不免生出一种时空错落的古怪感觉来,但看到站在眼前的是杜友逢,而非关卿云,忙老老实实地答道:“我想开个钱庄!”

“钱庄?”杜友逢聪明之极,却也没想透关天养为何要开钱庄,就笑问道:“你是嫌钱太多呢,还是太少呢?”

关天养摇头道:“不,我是想拿这些钱去开个钱庄,专门支持亟需晶玉的中小门派发展。杜大先生,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杜友逢惊异地哦了一声,沉吟了片刻才问道:“专门支持中小门派的发展?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关天养从杜友逢闪烁的目光就看出他心下活动很是剧烈,也不知道是赞成还是反对,就笑道:“突然冒出来的,要不然我拿着这么多钱做什么用呢?”

杜友逢呵的一声笑道:“小子,真没看出来,野心不小呀?!”

关天养见杜友逢用上了‘野心’二字,就忍不住想大笑,好不容易忍住了,道:“天地为证,我可是没有半点的野心。不过是想着修行界没有这样的机构,何不想趁着这个机会做起来呢?说不定既能赚钱,又能带动修行界的发展。杜大先生以为呢?”

杜友逢点着头,满脸的赞赏之色,道:“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呢。好吧,你要做就做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关天养大喜道:“是么?要不你也来入一股?”

“入股?”杜友逢哈哈的笑道:“你看我像是做生意的么?”

关天养拍着手道:“我要的是你的名头。回头我再问问李前辈有没有意思,只要把你们两人拉下水了,这生意就好做了!”

杜友逢道:“你也不用问,我敢保证他会答应!”

“哦?”关天养满心的惊奇,问道:“这是为何?”心下却想不明白杜友逢凭什么能够这般肯定。

【二百六十一、杜友逢的故事】

杜友逢道:“他欠着你一个还不清的人情,自然不好推脱。更何况这是好事,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以前之所以没人来做,是因为大家都存着门户之见,又拿不出足够的资本。不过这件事做起来可不怎么容易,你要心里有数!”

关天养见杜友逢这般说,心下豪气激荡,哈哈地笑道:“容易的事我还没兴趣却做了。”

杜友逢点了点头,道:“看你的样子,是打算在修行界把生意做到底了?”

关天养忙道:“怎么会?做生意只是副业!”

“主业呢?”

关天养比划了一个手势,道:“法宝强化!我想做一个专职的法宝强化师。前辈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职业么?”

杜友逢哈哈笑道:“岂止是非常有前途,简直就是前途无量。可是人生苦短,寿数毕竟有限,你又能做得了多少年?”

关天养这才明白杜友逢的拐着弯要劝他去修行,寻思道:“原来他叫我来说是这事。看来我得慎重些回答才好,以免惹得他不快……”瞟了一眼杜友逢,见他神情郑重,静静地等着自己回答,就道:“我喜欢这项工作,只要身体允许,还做得动,就会一直做下去……”说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至于能做多少年,这就不是我说了能算的!”将两手一摊,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杜友逢嘴角牵了一牵,神情顿时冷了下来,这让关天养顿时意识到一丝不妙。杜友逢直视关天养双眼,似要看清关天养心下到底在想着什么,“你不努力自然就说了不算;但你若是肯下功夫,逆天而行也未必不能!”

关天养直感到心下如刀扎一般疼痛,剑魂陡地振作了起来,身上顿时漫溢出一股肃烈的杀气,便要反击。他忙安抚了下去,将全部意志集中起来,这才将杜友逢无意间施加的压力尽数逼了开去,感觉稍好些,道:“是,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就好!”杜友逢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分明在奇怪关天养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是怎么回事。本想问个究竟,但见关天养神情凛凛,不可侵犯,就别过头去,望着在天之月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想听一个故事么?”

“故事?”关天养顿时不明白杜友逢叫自己出来的意图了,问道:“什么故事?”

“我和阿若她娘的故事!”

“这个……愿闻其详!”关天养越发的满头雾水,暗道:“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莫不成,莫不成是不想让我和杜姑娘在一起么?”心下一凉,便涌起一股子没由来的酸楚,心下凄然笑道:“这也难怪了。我是谁,杜姑娘又是谁?身份相差天地之别,他又怎么会准许我们在一起呢?再者我又是一个爱惹事非的人,不管我怎么做,也都是得不到他的喜欢,得不到他的承认和肯定……”想到这里,一血子热血就腾腾地涌上了脑,差点就吼道:“我不听,我什么都不想听!”然后撒腿就跑。

“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的父亲也是小蓬莱上一代岛主,我和弟弟是双生子,自幼就长在岛上。那一年我十八岁,浮海来中土历练,偶然遇上了阿若她娘。只可惜她不是修行者,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但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我们也曾许下过相守一生一世的诺言。回岛之后,我向父亲说起这事,却不想遭到强烈的反对,还把我关在了黑龙岛上。黑龙岛是小蓬莱门下弟子思过之所,环境恶劣,时有妖兽出没,平时几十年也难得有人来。我也想曾过从黑龙岛上逃出去,哪怕是被废除修为,逐出门墙也要与她厮守在一起。可是黑龙岛设有禁制,那时我修为不济,费尽心思也逃不出来。后来我父亲来了,他告诉我说,普通人不过短短几十年寿命,再漂亮的女子转眼就色衰了,要我不必再执著。我说我不是因为漂亮才爱上她的,然后跟他激辩了一天一夜。或许是因为我的执著,父亲答应让我二十年后再去见她,还说若到那时我没变心,她也没变心,而我也不嫌弃她的话,就允许我们在一起。”

关天养深知这里面颇多曲折,要不然也就没有杜若了。但他没有像听别人讲故事那样问接下来怎样,而是在扶拦上坐了下来,安静地听着,心下却在猜度杜友逢给自己讲述这个故事的真正用意。

“二十年过得很快,但也很慢。在这二十年里,我除了拼命地修炼,拼命地研究药理之学外,再无别的事可做。有一天,父亲来告诉我,二十年到了,说我可以去找她了。当时我,我的激动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就像疯了一样。等我找到她家时,却被告知她已经死了。她的家人说,她苦等了我二十年未嫁,见我一直不去找她,就悬梁自尽了。你也知道,小蓬莱精于返魂之术,但我赶到之时她已经死了三天,最后一丝魂魄都将离体而去。我用尽了所有的本事将最后的魂魄封印在了体内,然后想尽各种办法将她散去的二魂六魄都收回来。可是,我的法力毕竟有限,父亲又不肯将返魂钟给我使用,我只有求上了化城寺。了定大师见我一片至诚,用通幽之术帮我引回了她的二魂六魄。之后我耗费了七十八年的时间才将她完完全全治好。那一刻……”

说到这里,杜友逢深吸了口气,关天养扭头看去,见他眼里分明泪光晶莹,显是还在为回忆而激动喜悦。心下顿时一震,道:“他们彼此用情如此之深,又是我和杜姑娘能比得了的么?哎……难怪他一直不曾阻拦我和杜姑娘,原来他也是过来人。可他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呢?是改变了初衰,还是……”一时间也想不透其中的情由,只得继续静听下去。

“那一刻也是我这一生中最高兴的时候之一。这么多艰难都走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为了能长久厮守在一起,她也加入了小蓬莱,与我一起修行。她的天资其实很一般,但她为了我再苦再累都不怕,再加上我不惜一切的帮助她,她到底还是一步一步地凝成元神、结成金丹,尔后丹碎婴成了。至于能不能修炼成仙,我们已经不再奢望。只要能这样一直厮守在一起,便是就此死了也心无遗憾,更何况还有了阿若?”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关天养到这时才算明白杜友逢讲这个故事的真正目的:若他真正爱着杜若,就要为了她不惜一切。

“杜大先生……”

“你可以叫我杜伯伯!”

“嗯……”关天养一震,心下涌起无限的喜悦,叫道:“是,杜柏柏。你放心吧,不管有多艰难,我都会努力的。人世间求得长生之法不止一途,即便是大家都走的这条路也未必能够实现。为了不让杜姑娘伤心,为了……嗯,总之,我会用我的方法走下去。”

杜友逢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路才开始,它注定不会平坦。阿若是我的女儿,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她既然已经认定了你,那只有你好了,她才会真正开心。而你也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不会让阿若失望的!”

关天养紧咬牙关,毅然道:“是,我不会的!”

这一刻他已经在暗暗地誓:不管今后遇到怎样的艰难险境,都要以保命为上。为了杜若,再也不能任性胡为了!

【二百六十二、拍卖之后的矛盾(上)】

讲完了故事,杜友逢也不再去集贤宫辞行,就与关卿云一道走了。

关天养望着他们去的方向,心潮起伏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回到集贤宫,关天养见李延极正和程有涯在说话,许晋言、鲁长恭和孟寒通列坐一旁相陪,从乾坤庭请来的拍卖师也坐在程有涯下首,气氛很是热烈融洽,一时间连上前见礼的心思都没有。若不是为了不失礼数,他已经扭头走了,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地消化揣摩一番杜友逢所说的话。

李延极见他站在门外,神情迷茫,似乎徘徊不决,就招手叫道:“关兄弟,请进来说话!”

关天养应了声是,这才走进殿里,躬身见礼。

李延极指着孟寒通下首的空位道:“坐下吧!许师兄,烦你把拍卖所得都交给关兄弟!”

许晋言起手应了声是,就从身后弟子手里接过一只托盘,盘里盛着一只乾坤袋和一面玉牌,起身端到关天养面前道:“关兄弟,袋里装的是两万万晶玉钱据,俱是通大恒钱庄开具的,见据即兑!这一面是青城山一处洞府的符牌,若是没有它,便是神仙也进不得洞府。”

“青城山?”关天养听着这个名字,心下分明一震。他当然知道青城山是位于西蜀益州城西的一处名山胜地,原是道家第五洞天,却不知怎地落入了蜀山派之手,又被质押成了两万万晶玉,用来拍买龙鳞。若真是这一座名山,别说是两万万晶玉,便是二十万万、二百万万也值了,只是他却不敢相信蜀山派竟会如此舍得,忍不住问道:“便是西蜀益州城西的那座青城山么?”

程有涯笑道:“不错,这处洞府便在青城山中。”

关天养心下一颤,暗暗骇异道:“果然是了!”也吃不准蜀山派到底是怎么想的,手笔如此之大。犹豫之下,将拿起来的符牌又放了回去,笑道:“这个,怕是太贵重了吧?晚辈受不起!”

程有涯哈哈大笑道:“关兄弟莫不成当成是整座青城山了?”

关天养一听这话,才知道并非是整座青城山,而是山中的一处洞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既是幽灵宫作的评估,想来也不会有太高的溢价。”就笑道:“我还当蜀山派把整座青城山都卖了呢,吓得我都不敢接手了。”这才将符牌拿在了手里,仔细地观摩。

程有涯见关天养看得认真,便敛了笑容,道:“关兄弟,我也不瞒你。青城山绝大多数地方还是符箓宗的产业,只有这一处洞府是归我蜀山派所有。符箓宗一直想从我们手里买过去,因价格和其他方面的问题,我们一直未曾答应。也正是这样,我们蜀山派和符箓宗的关系搞得有些僵!”

关天养心下一凛,暗道:“果然有机关!”眉头顿时拧作一处,苦笑道:“程前辈,你这不是在坑我么?”

程有涯忙道:“关兄弟误会了,我蜀山派绝无坑你之心!”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将符牌又放了回去,瞟了一眼程有涯,斟酌着道:“程前辈,恕晚辈直言了,你们蜀山派这样做,岂不是在借机把麻烦甩给我,让我去跟符箓宗斗?”

关天养目光凛凛,大有逼问之意,程有涯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从容地笑道:“符箓宗只是一直想将这处洞府也收归名下,但他们毕竟是名门大派,不至于恃强抢夺。这点关兄弟是大可放心的!”

关天养心里像吃了苍蝇般腻味。既想发作,又碍于程有涯是苏少白的师父;想把这口气给咽了,却是怎么也不心甘。顷时之间,脸色便青了下来,愣愣的一言不发。

李延极见他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憋屈,却又碍于程有涯的身份和情面不好发作,就笑道:“关兄弟,想来你是多心了。符箓宗毕竟是明门正派,行事还算光明磊落,恃强凌弱,落人口实的事他们是干不出来的。若这处洞府在蜀山派手里,那便是势均力对的门派之争,谁都不肯退让半步,要不然传将出去会大损颜面。现在转到你手里,不但可以趁机消弥两派之间的争端,还让你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岂不两全?若不然蜀山派又岂会以两万万晶玉的价格贱卖了?洞府归在了你名下,符箓宗便是想争,也怕落人口实,只得作罢。”

程有涯忙点头道:“李宗主此言甚是。一直以来,这处洞府就成了我蜀山派与符箓宗之间的绊脚石,双方为此闹得很是不愉快。若说卖给他们吧,我蜀山派一不缺钱,二也不惧怕他符箓宗,为什么要卖呢?若说继续留着吧,符箓宗一直觊觎。当真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有肉。这些年来,为了不激化两派的矛盾,我们一直都将这处洞府闲置着,只是偶尔派弟子过去洒扫一下,以免荒废了。眼下拿它来置换了龙鳞,正得一举多得的好法子。凭心而论,我蜀山派绝无坑关兄弟之心。一则是没这个必要,二则便是想坑也坑不着!”

鲁长恭呵呵地笑道:“关兄弟,程夫子说的是实诚话。你想想,若是有消息传出,说符箓宗要谋夺你的洞府,他们的脸又该往哪里搁?普天之下,谁不知道符箓宗是头一号爱脸面的?”

关天养左思右忖,觉得这些话虽都是极有道理的,但也难保符箓宗不会暗中跟自己为难,就起身对程有涯一揖,道:“程前辈恕罪,是晚辈多心了。但晚辈自幼饱受倾轧,难免有些多疑。再者若符箓宗真要与我为难,以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奈何他们不得。到时怕会财物两失不说,还得饱受一肚子气。所以不免有些激动,还请程前辈谅解!”

程有涯心下暗松了一口气,笑道:“事前作出这样的打算后,我们也曾料到你会有这方面的担心,所以我才会留下来当着重极门各位道兄的面把事情都与你说清楚。你若还有什么疑虑,尽可以提出来!”

关天养拿起压在玉牌下由幽灵宫作出的评估说明看了一遍,道:“此处洞府附带的晶玉矿脉可以开采么?”

程有涯道:“可以。我蜀山派曾经就打算开采,但符箓宗是百般阻挠,我们也就不得不放弃。”

“他们阻挠?”关天养不解地道:“理由呢?在自家地盘上收获自家的东西他们也管?”

“这个……容我打个比喻,就好比你的邻居有块地在你的后花园里,而这块地下又藏着宝物。你一直想把这块地弄到手来,让自家的花园更完整。地是他的,地中的宝物自然也是他的,他要采挖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你看着能乐意么?”

关天养摇头苦笑,道:“也就是说,这些晶玉我未必能够弄到腰包里去!”说罢,也不顾一众前辈高人的脸面,长叹了一声道:“看来,这笔生意是亏大了……”

程有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默然地看着茶碗里飘浮的茶叶。符箓宗原本出价两万万三千万晶玉要买这处洞府,但蜀山派碍于颜面,一直不肯卖。为此双方很是生出了些嫌隙。幽灵宫经过一番详细的评估,认定这处洞府和其附带的资产总价值约在两万万五千万晶玉左右。为了拍得龙鳞,又为了将这个麻烦甩掉,蜀山派这才决定以极低贱的价格抵了出去。若是别人,眼看着大大地赚了一笔,定然是欢喜不禁,可关天养却觉得是吃了大亏。试问,他又该如何说呢?

【二百六十三、拍卖之后的矛盾(下)】

按说交易已经达成,他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但他也就怕关天养多心,以至于结下不必要的仇怨,结果却是解释了也没用,该多心的还是会多心。

李延极也不明白关天养在想什么,笑道:“你若是觉得亏,大可转手卖给符箓宗。他们给你的价格绝对会比评估价要高出不少!”

关天养眼睛一亮,暗道:“这个主意不错!”神情也就舒展了开来,点头道:“等他们找上门来再说吧!”看了看李延极,又看了看一脸遗憾的程有涯,心念一动,笑道:“各位前辈,晚辈有个想法,还请各位前辈帮忙斟酌一番!”

李延极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想法。”

关天养就想开设钱庄,贷款支持中小门派发展的想法说了一番,道:“我也就是突然有这么一个想法,至于是否具有可操作性,晚辈毕竟经验浅薄,阅历不深,也就不清楚这里面的关节了!”

许晋言只听了个开头眼里就精光直冒,在关天养的话声落下后,他第一个就道:“关兄弟,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关天养笑道:“我从小混迹市井,自然知道做什么生意最赚钱。原以为通大恒钱庄也要做修行界的生意,却不想……”说到这里,很是不解地摇了摇头,道:“修行界也不乏能人奇人,为何就没人涉足这一行业呢?”

许晋言道:“这个么,则是因为利益的牵扯;而个人又拿不出这许多的钱来,自然就没人涉足了!”

关天养越发觉得可行了,很是振奋地道:“若是由我牵头,邀各位前辈入股,不知这样可行否?”

程有涯却连连摇头道:“千万不要这样!”

许晋言也道:“这法子不可取!”

鲁长恭笑道:“若是这样,必然生出乱子,让你的一番苦心化为泡影!”

关天养奇道:“这是为何?”心下却不免嘀咕了起来,暗说:“杜大先生是支持的,他觉得这是有利于修行界的好事。他们却都一致反对,这便让人想不明白了,到底是杜大先生对,还是他们错了呢?”又不免暗暗感慨:难怪没有哪个修行者做成这笔生意,连最起码的意见都统一不了,更何况是执行呢?

李延极却不管关天养在想什么,侃侃道:“若是你一个人的老板,想怎样便怎样。可若是参股的人多了,各家的意见又不一样,那你该照顾谁的?到头来必然是什么事也办不成。这样的例子也太多了,举不胜举!”

关天养何尝不知道这个?但他从李延极的话中分辨出了这事之所以办不成的根本原因是利益的纠葛。杜友逢之所以觉得可行,是本着利于他人、利于修行界着想;在座的却是在为自家的利益盘算。如此一比,境界高下立判,不免让他大感索然。却还故作恍然地笑道:“原来是这样。晚辈原想拉各位晚辈一起入股,共干一番大事,不想这里面的牵扯如此之多。倒是我轻狂了!”

李延极笑道:“倒不是你轻狂,而是你不了解修行界的利益纠葛。你若是只邀我们几派入股,别的门派就会想:是重极门还是什么门派有野心呢?他们想要干什么?即便得知是由你一手发起的,你是主,我们是从,他们不免又会想:为什么不邀我们入股,是看不起我们么?事后难免使绊子,从中作梗。我们不参与倒不是不帮你,而是为了你好!”

关天养这才省悟过来,自己真的是轻狂猛浪了,虑事不周,倒不是李延极等辈心中只有利益之想。怔怔地想了良久,黯然道:“我明白了……这样看来,还是得我自个儿独挑大梁!”心下苦涩萦绕,当真不是滋味得很。

李延极神情陡地颓丧如此,便知他明白这事是极难办成的,怕是会永远只是一个美好的想法,不能付诸现实。本想安慰两句,但又想到年轻人,到底还是该有年轻人的气魄才好,不经过挫磨,也成不了大器,就笑道:“若此事能够办成,修行界必然承惠良多,我等倒也乐见。以你手里的钱款,开办启动是足够了。等到开张之日,我重极门必然第一个前来道贺!”程有涯也说他必亲自携份厚礼前来致贺。

关天养见他们说得这般热烈,心下才略觉好些,笑道:“现在也不过是空有个想法,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开张!”见程有涯丝毫不为自己先前的冒犯而心存芥蒂,不由大是佩服其胸襟,起手一揖,道:“程前辈,晚辈先前的话实在是多有冒犯,还请见谅!其实好坏利弊,晚辈都也分得清楚。原本值两万万五千万的洞府,蜀山派却只作了两万万的价,便是想宁肯自家吃个大亏,也不教我觉得被算计了。我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岂非白白浪费了蜀山派的良苦用心?只是晚辈这人脾气实在有些臭,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还请程前辈不要往心里去才好!”

程有涯心下本有些想法,但见他这般说,全都烟消云散了,大笑道:“关兄弟能明白最好。我正担心你因此而介怀,咱们连朋友都做不成呢……”

关天养忙道:“晚辈生性愚钝,反应实在不够敏捷,有些事情总要经过一番思量才能明白过来其中的关节。先前那番话没经过脑了,唐突得很,前辈高风亮节,自然不会跟晚辈一般见识。总之,蜀山派这份情,晚辈是领了!”

程有涯要的正是这句话。

在修行界,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唯独交情和人情最重要。再者蜀山派还有别的事要借重关天养,所以最不想在这时候得罪于他。见关天养说领了情,程有涯心下大松了一口气,展颜笑道:“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理解,能有关兄弟这话,也不枉我蜀山派上下筹谋一场。”说着站起身来,冲李延极和重极门众人抱拳道:“李宗主,许道兄、鲁道兄、孟道兄,我这还有点事情要去安排,先行告退了!”

李延极站起身来道:“程道兄请便就是。孟师弟,代我送程道兄去别院!”

孟寒通忙领着程有涯和蜀山派一众弟子去了。李延极送到阶下。关天养也列在一旁长揖相送。

送走了程有涯一行,鲁长恭这才笑道:“关兄弟,我原说请你来千阳山,是要探讨一些法宝强化方面的想法和手段,却不想生出了这许多事,以至于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实在抱歉得很!”

鲁长恭是忠厚长者,关天养对他是尊敬有加。虽然相交不深,但凭着直觉,关天养认定鲁长恭是修行界难得的好人。见他言出至诚,满脸歉意,心下顿时十分过意不去,忙道:“该说抱歉的是晚辈。若不是我,重极门又岂会重出这许多事来?”

许晋言摇头叹道:“谁都不能怪,要怪只能怪龙鳞,怪贪心!”

李延极走进来道:“是呀,只能怪人心不足。邹先生,烦你把情况再说一下吧!”

邹先生叫邹静,是幽灵宫的首席拍卖师,也是交易行方面的负责人,本身也是修行者,乃是崂山派门下。起身应了声是,就道:“关老板,这次拍卖所得的钱据虽都是见票即兑的,但你若要提取的数额超过一千万,须得提前两到三个月预约。通大恒钱庄不会收取任何手续费,但也不会支付你利息!”

关天养惊得笑了起来,道:“为什么不支付利息呢?这么大笔钱,哪怕是存一个月,产生的利息也是极为可观的呢!”

邹静满脸的肃然,浑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道:“通大恒钱庄只接受晶玉的承兑,从不接受晶玉存款。因蜀山派已经事前支付过手续费了,所以关老板提款只须事前通知就行,不必再另行支付费用!”

关天养越发的不解,却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邹静继续说道:“至于青城山这一处洞府,就其实际价值而言远高于两万万五千万晶玉,这点你是大可放心的。洞府已经被封印,符牌是唯一能够启动封印的钥匙,所以务必要保管好。一旦遗落,除非是神仙方才能够进得去!”

关天养起手道:“多谢邹先生提点,我知道了!”

邹静这才松了口气,颜色渐渐舒展开来,道:“我要交待的也就这些,不知关老板可还有什么疑问?”

关天养本有许多疑问待解,但见邹静如释重负的神情下,竟又涌起劫后余生的惊惧之色,不免暗暗感慨道:“谁都以为这次的龙鳞拍卖难以善场,此来怕是凶多吉少的,却不想到底还是顺利结束了。也难怪他怕了,我又何尝不怕呢?”也就没了思心去请教那些边边角角的疑问,笑道:“没有了。邹先生辛苦了!”就信手拿出一张十万晶玉的钱据递上,道:“劳烦邹先生万里奔波,晚辈实在是过意不去,这点小意思还请收下!”

邹静连看也没看就推了回来,道:“关老板的心意我领了。报酬李宗主已经支付,别的就恕我不能收受!”

关天养也知道乾坤庭有规矩极严,只得将钱据收了回来。

邹静站起身来,对李延极长揖一礼,道:“李宗主,若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李延极道:“邹先生是要回中京么?”

邹静道:“是。若是李宗主还有用得着在下或是幽灵宫之处,只须一道符旨即可!”又是长揖一拜,然后又对许晋言和鲁长恭拱手一礼,道了声后会有期,扭身就往外走。李延极送了几步,就叫苏千羽代为相送。

【二百六十四、论功行赏】

关天养见一个个都走了,心下也盘算着自己该什么时候离开。见李延极吩咐人去请龙长征,便知他们有极重要的事情相商,就站起身来准备辞去,不想李延极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北辰宫吧!”袍袖一拂,瞬时间物换景移,已然置身于北辰宫中。

李延极叫坐。关天养深知李延极必有大事要交待,也不敢怠慢,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起手道:“此次龙鳞拍卖多有赖李前辈和重极门上下相助,方才能够圆满完成。更重要的是,晚辈借此摆脱了麻烦,保全了性命。这份情谊,晚辈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说到这里,便站起身来,作了个团揖,道:“诸位前辈成全之恩,晚辈无以为谢,请受晚辈一拜!”一撩袍子,当真跪了下去。

李延极抬手虚扶,关天养只感到膝下有一股柔和的力道托着,怎么也跪不下去。李延极满脸正色,道:“关兄弟先坐下听我说。该说谢的是我们重极门,我尚且未言一谢字,你倒是先提了起来,这又将我们置于何地了?”

许晋言和鲁长恭大惊,分明不明白李延极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却又不好问,只得互相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眼神,静等着李延极自揭谜底。

关天养心知李延极是感念自己赠送龙鳞之德,便笑道:“前辈既这样说,晚辈不提就是。另外,这次拍卖一共所得四万万晶玉,我就拿出一成,四千万晶玉作为重极门的酬谢!”

李延极摇头道:“先别忙着算你的账。许师兄,这些天来,重极门用于接待的各项使费共是多少?”

许晋言道:“还没有细算。但从知客院等各处报上来的账目看,大约不会超过一百万晶玉!”

李延极点了点头,道:“关兄弟,我重极门也不是交易所,你也不必支付我们一成的酬金。但这一百万的使费还是要落在你头上,毕竟没有你这桩子事,我们重极门也不必支出这一笔费用。你现在也不是当初的穷小子,想来也不会赖这笔账了吧?”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答,笑道:“李前辈,这个,我一片龙鳞卖了四万万,你去只收一百万,这教我于心何安?”

李延极连连摆手,道:“你这样说,便是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李延极把话说到这份上,关天养也就无可措辞了,只得道:“晚辈绝没有这个意思。好,一百万就一百万!”当场拿出钱据,交到了许晋言手里。

李延极这才满意了,对许晋言道:“许师兄,这次的拍卖会能够圆满完成,全靠各位院主和所有弟子的共同努力。我的意思是所有的四代弟子,每人奖励凡品法宝一件,晶玉两千。三代弟子奖励灵品法宝一件,晶玉一万。二代弟子么……你是怎么看的?”

许晋言沉吟着道:“依我来看,我们这一代都是非院主既长老,既不缺法宝,也不缺钱,慰奖几句也就是了,不必再发放钱物!”

李延极摇头道:“没这个道理。”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每人奖励二十斤昆仑金吧!许师兄以为呢?”

许晋言顿时犯了难,踌躇道:“库存的昆仑金只有三千余斤,二代弟子共有二百三十六人,若是每人都奖励二十斤,就得耗去五百七十二斤,将近两成的库存。是不是太多了些?”

李延极笑道:“这两年也没什么大事要办,倒是各位师兄弟都急等着昆仑金炼制法宝,二十斤怕还不够用。我知道你心疼家底,我又何尝不是?办了这么大的事下来,没道理晚辈弟子都有奖励可拿,做长辈的却空手的道理。就按这个标准发吧!”

见李延极已经拿定了主意,许晋言也不好再多说,就应了下来。

正说着,童子来禀说龙长征在外请见。让进来后,李延极先是问了安保方面的情况,然后神情陡地严肃了下来,环视许龙鲁三人一眼,沉声道:“龙鳞拍卖已经圆满完成,龙师兄居功至伟。龙师兄,这二十天来,你实在是辛苦了。我代表门中上下,向你说一声谢谢!”微微拱了拱手,以示致意。

龙长征面不改色,微躬身子,道:“宗主重了,这是我应尽的本分,何用说谢?”

李延极缓缓点着头,不无感慨地道:“若是人人都知道尽好自己的本分,又何至于有那样一场风波?”神情略显苦涩。

三人显然都不明白李延极为何要当着关天养一个外人说这样的事,都懵然不敢应声。

李延极又道:“你们三人都是我重极门的擎天之柱。特别是龙许二位师兄,重极门没有我可以,但绝不能没有你们二位,要不然定出大乱子。”

龙许二人忙躬身道:“谢宗主赞誉,我等当不起!”

李延极道:“当得起,你们若是当不起,难道王怀成他们才当得起吗?”提起王怀成的名字,神情陡地转厉,冷冷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挑起事端来,哼,这笔账姑且容后再慢慢算吧!”悍厉之色溢于言表,显然也是动了真怒。

龙长征身为执法,并没有发言,倒是许晋言道:“这等作逆犯上之辈若不予以严惩,如何儆戒后来者?”

李延极眉头剔动,眼里流露出犹豫犯难之色,良久方才道:“只盼我重极门以后不要再出这样的事才好……对了,这次我们没有拍得龙鳞,你们有什么看法?”

提起这事,许晋言就满脸的遗憾,道:“原以为符箓宗和玄武宫之间会有一场惨斗,却不想蜀山派异军突起,竟不惜以洞府折价作抵,拍下了龙鳞。我们也都是准备不足,若不然断不至于教蜀山派得了好!”

鲁长恭何尝不是满心的苦涩?长叹一声,道:“是呀。最初有几位师兄弟都建议将闲置的洞府借这个机会处置了,还被骂成了败家子。现在看来,倒还是蜀山派有气魄,有先见之明!上一回龙鳞出世,玄武宫死了多少人才得到?这一回蜀山派当真是捡大便宜了。”说完,似觉‘大便宜’不足以概蜀山派所得之利,又啧啧地感慨道:“简直就是天大的便宜!”

【二百六十五、卖出去的人情】

许晋言道:“鲁师弟这话也是我要说的。当时我还满心以为有得必有失,龙鳞没有拍到,至少不会让门派的正常运转陷入困境。现在看来,没有拍得龙鳞,留得一堆晶玉又有何用?晶玉再多,仙器却是无望。蜀山派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可一旦仙器炼成……”说到这里,似不忍再去想像蜀山派的成功景象,连连摇起了头来。

李延极倒是未置可否。看着脸色沉静如水的龙长征,道:“龙师兄,你有什么看法?”

龙长征面无表情地道:“拍卖会已经结束,龙鳞也落入蜀山派之手,说什么都是多余。”

鲁长恭哼哼地笑道:“是呀,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我们当初到底是料事不足,以为各大门派都不会冒着陷入困境的危险死拼。”说到这里,满脸的自嘲之色,“不止是我们,除了蜀山派,几乎所有门派事前都看轻了龙鳞的价值,以为钱能买到的东西也就不值什么了。也是在拍卖会结束之后,大家又才重新意识到龙鳞到底是龙鳞,几千年才出现一回的异宝呀,就为了省下几个钱而错过了,当真是可惜又可恨……”

李延极用指节轻轻地扣击着桌面,幽幽地道:“若都这么想……怕是还有一场争端呀!”

许晋言道:“宗主洞见入微。蜀山派人等拍得龙鳞之后,并没有立即启程回去,自然也是担心在路上遭到劫夺,所以才等人来接应!”

李延极道:“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总之在千阳山一天,我们就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龙长征突然问道:“那下山之后呢?”

许晋言和鲁长恭顿时都怔住了,怪怪地看着龙长征,显然也都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意,仿佛都在质问:“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没想到李延极大手一挥,严厉地道:“下山之后,任他闹得天翻地覆,我重极门都不得插手。”

“不得插手?”许晋言这下又不明白了。若真是再起争端,重极门不插手怎么才能有机会获得龙鳞呢?扭头看去,见鲁长恭也是一脸的愕然不解。

李延极急促地踱了几步,猛地坐了下来,道:“叫你们来,是有件事要宣布!”他的语气冰冷而沉重,让三人分明意识到是非常重大之事,而非一般的决策。

李延极也不看三人神情,昂然道:“凡我重极门下,即日起不得插手龙鳞争端,胆敢违抗禁者,轻者一律发往清风洞思过十年;重者废除修为,革出山门!”

此令既来得没有由头,又严厉得超乎寻常,许鲁二人不明就里,顿时呆了。龙长征却是淡然地应了声是,也没有询问理由。鲁长恭见许晋言在使眼色,便站起身来问道:“宗主,这是为何?”

“为何?”李延极盯着他,森冷的眼神渐趋柔和,道:“因为我们没有那个必要再去争夺龙鳞了……”说完这话,紧绷的神情顿时放松了下来,满脸都是欢欣愉悦。

龙长征眼里掠过一丝异色,依旧没有出声询问。

“没有必要?”许晋言倒是着了急,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道:“可是宗主……”话说到一半,就想到还有关天养这个外人在场,只得把未说出来的生生咽了回去。

李延极摆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之所以说没必要,是因为我们已经有龙鳞了!”

“已经有了?”

不单许晋言和鲁长恭惊讶无地,就连素来冷脸的龙长征也惊得变了色。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分明以为李延极是不是说错话了。

李延极道:“不错,我们已经有了!”这才取出龙鳞来,捧在手里,示以三人。

看着龙鳞,三个拥有五六百年修为的重极门二代弟子全都呆住了。

李延极的目光落在如玉般晶莹的龙鳞之上,说不出的的振奋,道:“这一片,是关兄弟送给我们重极门的。关兄弟送的!”他似乎是怕三人没有听清楚龙鳞的来历,所以特别多强调了一次。整个人浑似饮醉了美酒般熏熏然。

鲁长恭率先反应过来,先是啊了一声,旋即脸膛就涨得通红。也不问关天养为何卖了一片龙鳞给蜀山派,竟还有一片送与重极门,朝关天养一揖到地,颤声道:“关兄弟,如此恩德,教我等何以为报?”

许晋言也一揖拜倒,兴奋之极地道:“关兄弟,你是我重极门的大恩人呐!”

龙长征缓步走上前去,什么也没说,瞟了关天养一眼,就深深地揖了一躬,然后回身对李延极道:“我这就去发布禁令!”扭身就往外走,却被李延极叫住了。

关天养被龙长征瞟了一眼,心下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说不清到底是惊惧,还是烦躁的情绪,极不舒服。心下十分不解地道:“我这是怎么了?龙前辈虽然冷酷了些,但为人正派,我怎么会怕他呢?”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李延极倒是没有注意到关天养的神情变化,将龙鳞收起,道:“现在就我们四个知道关兄弟赠送龙鳞一事,大家也都清楚这有多大的干系。一旦泄露了,我重极门固然麻烦不小,最严重的是将置关兄弟于危地。”又说,“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是因为你们既是我重极门管事之人,也是最能衡量得出事态轻重之人。蜀山派一旦离了千阳山,必然遭到狙击,争端也将由此而起。我重极门若也陷了进去,势必大有损伤。我若是不告诉你们,一味以宗主的身份强令所有门人弟子不得参与抢夺,一则是没人理解,倒成了我独断专行,二则是参与进去的门人弟子太多,最终将会导致我重极门元气大伤。两千多年前的那次教训不可谓不深刻,咱们再不能重蹈覆辙了!”一提起两千年前的那场大混战,四人神情虽然各异,但都流露出了悲戚之色。

龙长征控身就了声是。

李延极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大通话,或娓娓述说,或厉言警诫,龙、许、鲁三人莫不惕然。见三人都领悟透了自己的意思后,李延极这才笑着坐了下来,看着略显无聊的关天养,笑道:“关兄弟,想必你近些天还不会离开重极门吧?”

关天养方才心下想的正是此事。他分明言李延极的话中听出蜀山派一旦离了千阳山便将掀起一场空前的抢夺大战,他在这时候趁乱离开固然好,可是该去哪里呢?回九夏城吧,怕是没几天功夫,宵小之辈便闻讯赶来找他麻烦;若是浪迹天涯吧,没有去处不说,空把大好光阴浪费了。一时也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见李延极问起,就笑道:“我原来就打算浪迹天涯,游历各方,增长些见识的。但筹建钱庄一事也还没有理出个头绪,须得静静思量一番才行。只要李前辈和各位前辈不赶我走,我想暂时在千阳山多呆几天!”

李延极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以后千阳山就是你的家,想住多久都行!那日我不是说过么,想聘你为重极门长老,你说暂时还不行,还说自己太年轻了些,过些年再说。我的邀请是代表重极门发的,永远有效的。只要你应允,我立即就开坛设祭,宣告天下,正式聘你为长老。你在千阳山一天,就享受一天长老的待遇。龙师兄、许师兄、鲁师弟,你们看呢?”

龙长征道:“我没意见!”

许晋言拍手道:“这事当然极好。我重极门得能关兄弟加入,必能再放异彩,光耀修行界呀!”

鲁长恭连连点头,说不出的兴奋,道:“别的也就罢了,我只想与关兄弟多多讨教一下法宝强化的手段。在这上面,我重极门暂时还无法与他相提并论!”说罢,感慨地摇起了头来,脸上却尽是笑意。

李延极道:“许师兄,看哪处别院清幽,就先安排给关兄弟,以作他安居之所!”又对关天养道:“就是不知道关兄弟喜欢什么样的?是清静的,还是幽雅的,还是别的什么风格?”

关天养颇有种受宠若惊之感,笑道:“清静就好,别的么……就只有一点要求!”

“哪一点?”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不用吃东西,或者吃点蔬果就好,但我却要吃饭才有力气。偏我自己又不会弄,所以麻烦帮我找一个会做饭的厨师就好!”

“厨师?”许晋言正在想重极门上下有谁精于烹饪之术,就听李延极哈哈笑道:“好,好,我就让小白去给你做饭。反正你们俩也合得来,她又服膺你,不至于像和别的同门那样老闹事非。你觉得呢?”

关天养觉得这样安排深合他意,就点头笑道:“我也想这样,可她是你的弟子,身份地位不一般,也就不好开这个口了!”

许晋言和鲁长恭都笑了,笑得分明有些暧昧。

关天养回到千机洞时,便被诱人的菜香给吸引了。“小白妹妹,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呀!”活像只饿急了的猴子,蹦蹦跳跳地冲进了阁子。

颜忆白嘻嘻笑道:“知道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所以我做了几个最拿手的菜犒劳一下你。怎么样,香吗?”

关天养看着桌上摆着的四盘色香俱全的菜肴,谗涎地点着头道:“香,香,香极了……”伸手就去抓筷子。

颜忆白将他的手拍开,嗔道:“先去洗手!”

关天养哈哈笑道:“好!”却是一把抄起筷子,夹向了面前的那盘菜。他的出手速度何等之快?颜忆白连看都没看清楚,他已经将菜夹到了嘴里,然后大叫道:“呀,好烫,好鲜……哇,好好吃!”然后跳着、叫着去洗手了。

颜忆白格格地笑道:“你的手脚也忒快了些吧?!烫死你也活该……”

关天养回身道:“能不快么?不快就吃不着啦!”

饭后,关天养摸着被撑得圆滚滚的肚子,心下是说不出的满足,瞟了一眼收拾着碗筷的颜忆白,道:“小白妹妹,照这样下去,要不得多久我就得成猪了!”

“要不得多久?”颜忆白笑道:“看样子你把我当成你家的厨子了?嘿嘿,那你可就打错了主意!”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没打错主意,一点都没错。你还不知道吧?以后我的饭菜都归你管了——这可是李前辈安排的,不关我事,你找他问原由去。说实话,以前我只吃肉,现在才晓得素菜也能做得比肉更像肉,比肉更好吃!啧啧,真的好吃极了……”虽说才吃饱了,但想到那鲜美的味道,口水就忍不住横溢起来。

颜忆白使劲地横了他一眼,道:“张口闭口都是肉,你就不觉得恶心么?”

“恶心?”关天养摇头道:“不,不会。若是你不给我做菜了,我还是想吃肉。”

“吃吧,吃吧!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妖怪给吃掉!”

“能吃了我的妖怪还没有呢。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胡吹大气!”

“要不你来试试,看能把我吃下去不?”

“好呀,你拐着弯骂我是妖怪吧?!”颜忆白抄起手里的筷子就朝关天养掷了过来。关天养一个【逐日】就到了阁子外面,笑道:“你那抽签算命的本事不行,扎不着我的!”

颜忆白端着一叠碗盘子走出来道:“是么?要不要试试?”

关天养看着已然偏西的圆月,故作遗憾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散会子步,睡觉才是正经!”心下却说:“虽说你那本事不怎么样,但我未必斗得过,还是不要自讨苦吃得好!”

半个时辰后,他躺到了床上,这才开始慢慢地回想起了拍卖的过程。

相比起以往在九夏鬼市交易所见到的,这场拍卖会除了规模空前的大,参与的都是修行者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不过他从这场拍卖中得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

第一,魔道五宗除了白莲宗外,实力都非同小可。第二,青莲宗行事张扬,实力也不可小觑。第三,红莲宗比青莲宗更强大,更难对付。第四,长生、极乐二宗深藏不露,无人识其实力深浅。第五,魔道内部虽然有纷争,但在与正道对敌之时,却又能保持相当的默契和团结。第六,他之所以如此关注魔道,是心中一直悬着宋奕的灭门之仇。

第七,玄武宫的实力深不可测,不愧是正道第一大派。第八,正道各派之间明面上团结,暗地里争端不少。第九,蜀山派行事果决,卓有远见,非重极门、符箓宗等派可比,想必也掌门也是比李延极更了不起的人物。第十,即使蜀山派已经拍得了龙鳞,却也不代表龙鳞的争夺已经终止,它还会以新的方式继续上演。第十一,修行界永远都不会平静,尔虞我诈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继续下去。

待要总结出第十二条时,一阵睡意袭来,意识再不受左右,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许晋就亲自来到千机洞,说南山晓月湖畔的别院已经打扫了出来,随时都可搬过去住。除了饭菜由颜忆白负责外,还拨了两名外门弟子负责洒扫。

关天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问道:“是湖畔么?”

颜忆白打量着他,奇道:“师伯不都说了是晓月湖畔么?难不成还在山上!”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笑道:“我就出生在江边,最喜欢水了。这些天住在千机洞,别说水了,连花花草草都看不到,可把我憋坏了!”

许晋言道:“看来我还是选对了地方!”又对颜忆白道:“小白,你知道地方,就带关兄弟一道过去吧。以后关兄弟的饭菜就由你负责了。记得要用心!”

颜忆白呀的一声叫道:“由我负责了?”想到关天养昨晚说过的那番话,顿时惊叫了起来,伸手就去抓关天养,道:“好呀,你这个坏东西,我还真成了你家的厨子了!”

关天养一边闪躲着,一边笑道:“可不是?以后每天、每顿饭我都要吃不同样的菜!许前辈都说了,要你用心,你可别糊弄我,要不然我可是会告状的!”

颜忆白见抓不着他,只得叉着腰,怒斥道:“你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

关天养得意地扮了个鬼脸,道:“还会打架,还会教你剑法,还会教你法宝强化之道。这些难道还不够?”

一说到法宝强化之道,颜忆白立即没了脾气,嘻嘻一笑,道:“关大哥,说真的,你是不是在骗我?”

“骗你?”关天养道:“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呀!”

“那为什么都这么多天了,我也感觉不到你说的那种,那种原力?”

关天养立时骄傲了起来,道:“悟性,这就是悟性。”满脸都是不屑之色。

“悟性?”颜忆白又不服气了,道:“你说我悟性不够?师伯,你说说,我的悟性比谁差了!”

许晋言忍住笑意,道:“在修习重极门心法上,你的悟性绝对是最好的,但在关兄弟那里嘛,我就不知道了!你会法术,关兄弟可是什么都不会,可别因为言语不和欺负关兄弟,我要是知道了,一准儿把你送到正道院交给你龙师伯惩治!”

颜忆白急得直跺脚,道:“你们,你们都什么意思嘛?明明都是他欺负我,怎么还成了我欺负他了?”

许晋言大笑着去了。

【二百六十六、假冒的苏千羽(上)】

两天后,蜀山派多兵长老率着百多名弟子赶到千阳山,迎走了程有涯和龙鳞。

当时关天养正在进道院与一批重极门的三代弟子论较灵气的控制手法,得知蜀山派来了人,还点名要见他,就赶紧跑了去。

本以为可以见到阔别了好几个月的苏少白,却没想到还是程有涯。失望之余,程有涯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苏少白写给他的信。

“呀……”关天养当场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道:“程前辈,你怎么不早给我!”当场撕开就看了起来。

苏少白在信中把自己上蜀山以来的情况作了一个大致的介绍,还说现在已经完成了筑基,正停留在和合之境,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凝成元神。还说得知他在千阳山拍卖龙鳞,很想赶来帮忙,但山规不许,只得干着急云云。苏少白显然也知道了陈朔和四丫的近况,还托关天养有机会代他向他们问好。

看完信后,关天养满足地叹了口气,笑道:“小白就是比二狗子好,没那么多机心……”

程有涯哈哈笑道:“他若不好,我也就不会收他为徒了!”

关天养本想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逼着他拜你为师的!”但想到都是些沉年旧事了,也没提的必要,沉吟了片刻就道:“烦请前辈转告小白,要他好好学习,争取早日达到凝神境界,下山游历。我若是得空了,也会上蜀山来看他。还有就是从今后我要开始浪迹天涯,游历各方,要他不必为我挂念。若是十年内我没有去蜀山看他,请他到时再回九夏城相聚就是!”

程有涯奇道:“就这么几句话?你不写回信了么?”见关天养连连摇头,只得应道:“好吧,我一准带到就是!”

关天养起手道:“那就多谢前辈了。不知前辈何时启程回蜀山?”

“马上就走。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关天养想着李延极的担忧,深知这一去蜀山派众人必是凶多吉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就叹了一声,道:“这一路上怕是不会平安,前辈还请多加小心。”

程有涯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微微点头道:“多谢提醒!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说完便御风而去。

关天养凭栏而立,望着在云海中若隐若现的千阳山峰岳,心下是说不出的感慨,暗道:“原以为将龙鳞拍卖了出去,祸水就能东引,与我无干了。没想到现在是买家有麻烦,我这个卖家依旧有麻烦。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呀?”当真是说不出的厌恨。

两天后,重极门得到消息:蜀山派一行在合州府遭到白莲宗的狙击,五名弟子身死,十二人重伤。白莲宗七十余人仅四五人得以逃脱,余者全部被诛。

消息是申广平告诉的,关天养当时正在与鲁长恭门下的七名弟子讨论化符手法的问题,顿时一呆。

申广平见关天养眼里竟是忧色,还以为他在为蜀山派一行的安全担心,就道:“白莲宗就是第一头扑上去的恶狼。他们开了这个头,那些怀有野心者就会少许多的顾忌。此去西蜀万余里,蜀山派怕是难得平安!”

有人叹道:“若是能将龙鳞顺利带回蜀山,便是魔道五宗一起出动,蜀山派也是无惧的。最怕的还是在半路被劫了去,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不是?两万万晶玉外加一处洞府,下了多大的血本呐?也只有蜀山派才舍得!”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就算是龙鳞丢了,以蜀山派的实力,抢回来的可能还是有的!”

“话虽这样说,蜀山派弟子的伤亡呢?这笔损失可就不是钱财能够衡量得过来的!”

“……”

听着大家的讨论,关天养扭头问申广平道:“正道各派就不能施以援手么?”

“援手?”申广平满脸的嘲讽之色,道:“他们可是都巴不得魔道五宗把龙鳞抢了去呢,到时他们就可以明正言顺地从魔道手里去抢了。这会子估计都在站干岸、看热闹,谁会傻到出手相助?”

关天养心下感到十分的腻味,道:“亏他们还顶着个‘正道’的头衔,所作所为当真是无耻下流得很!”

有人笑道:“所谓的正道,就是不会光明正大的干坏事,满嘴都是仁义道德的门派……唉,说人家做什么?咱们有时候不也一样么?”此言一出,众人都哄笑了起来。

“相比之下,魔道中也不乏真汉子,不像咱们正道中的有些人,都他娘的一群伪君子。”

“伪君子也比真小人好……”

见讨论的氛围也被这个消息冲淡了,关天养就没了继续下去的心思,站起身来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改日咱们再继续!”草草地拱手行了一礼,就往外走。

大家都忙叫道:“关兄弟,别走呀,继续,咱们再继续……”

关天养摆着手道:“我还有点事,改天吧!”

刚出进道院,就见苏千羽御风而来,叫道:“关兄弟!”

关天养本想回晓月湖别院去静一静,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见苏千羽来了,就停下身来道:“苏大哥,有事么?”

苏千羽瞟了一眼进道院里,见申广平还和众师兄弟争论着什么,就笑问道:“怎么,今天的讨论这么快就结束了?”

关天养恹恹地摆了摆手,满脸的不耐烦。

苏千羽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关兄弟,有人要见你!”

“见我?”关天养见苏千羽神神秘秘的,心下没由来的感到十分的怪异,问道:“谁呀?”

苏千羽拉起他道:“走吧,见着就知道了!”

关天养心下虽生出一丝警觉,但想到这里是千阳山,断不至于生出什么意外,就踏上飞板,与苏千羽一道去了。

过了香炉峰,再往前便是赤霄峰,关天养心下疑窦陡生,暗道:“赤霄峰灵气稀薄,除了开采矿石的外门弟子和几名轮值看守的四代弟子,无人在此修行。苏大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瞟了一眼苏千羽,见他脸沉如水,眼神凛凛,纵是尽力隐藏,也难以掩饰丝丝缕缕的杀机。

关天养顿时大惊,心下暗道:“苏大哥在杀我?”却又实在不敢相信。苏千羽是李延极的第三弟子,生性机敏,素为李延极所倚重,断不至于害他的。但此时苏千羽的神情却教他感到异常的不妙,就连剑魂都震动了起来,告诉他此人心怀杀机,怕是有非常举动。

“苏大哥……”剑修者的直觉最是精准,但关天养依旧觉得难以置信,故作无知地笑问道:“去赤霄峰做什么?”

苏千羽神情僵硬,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丝笑意,道:“不是说了么,有人要见你。到了自然就见分晓!”

关天养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没有再问,却暗暗将短剑擎在手里,也防不测之变。

云雾变幻,罡风呜咽,赤霄峰已然在望。

苏千羽斜瞟了关天养一眼,见他神情沉静,并不无妥之色,心下暗暗松了口气,问道:“关兄弟,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却也不得机会。今儿趁便,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关天养呵呵笑道:“苏大哥有事直说便是!”心下却嘟囔道:“也不直说有什么事,便要我赐教,可见你心中有鬼!”

苏千羽微哼了一声,神情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道:“我听人说,关兄弟身上不止一片龙鳞?不知可有其事?”说话时目光死死地盯住关天养,显是想从关天养的表情变化也断出传言的可信度有几成。

关天养早对苏千羽生出了防备之心,别说是问出龙鳞之事,便是问他有几片通天鉴他也不会眨下眼皮。当下轻笑一声,道:“可不是么?我也听过了,都说身上还有好几片龙鳞,要不然岂会舍得拿出一片来拍卖?还有更离谱的,说我身上的龙鳞多得数不清。啧啧,都听听这是些什么话?搞得我浑似养龙的了,要多少龙鳞有多少龙鳞似的!”

苏千羽眼里掠过一丝异色,笑道:“是么?如此说来,关兄弟当真没有多余的龙鳞了?”也不等关天养答话,就又道,“可我还听说,关兄弟拿了一片龙鳞送与重极门李宗主呢?”

这话瞬即令关天养乍然色变,毫无犹豫地拔剑在手,厉声喝道:“你是谁?”

苏千羽先是一怔,旋即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道:“这般看来,传言不虚了?!”挣动印诀,丈许方圆的飞板就悬停在了空中,教关天养是进不得、退不得、上不得、下亦不得。

关天养细眯起了眼睛,眼瞳里激射出来的寒芒直教苏千羽浑身不自在起来,脸色也微微一变。“你不是苏大哥!你到底是谁?”关天养厉声质问,苏千羽不禁一颤,旋又狞笑道:“倒教你看出来了?哼,是自己交出来呢,还是我亲自来搜呢?”

关天养心下暗暗盘算道:“这人好生阴险,竟扮作苏大哥来蒙骗于我。偏我又看不透他的深浅,今天这一关怕是不容易过!”也嘿嘿地冷笑道:“搜?你认为能搜得到么?”

苏千羽道:“不搜一下怎么知道搜不到?”作势就向关天养逼了过去。

关天养既不惧怕,也不退让,只将短剑横在胸前,道:“那你就来搜搜看!”

苏千羽早听说关天养身上有威力莫测的护身法宝,见他这般的有恃无恐,反倒迟疑了。心念一动,笑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认出我不是苏千羽的?”

关天养嗤地一声冷笑道:“你若是苏大哥,会说出‘重极门李宗主’这六个字来么?”

苏千羽频频点着头道:“是,是,是我疏忽了……”猛地抬起掌来,朝关天养当头按落。他本以为这一掌出其不意,定能制住关天养。不想关天养比他更快,眼见他肩膀微动,就已经一个【逐日】抢将出去,挥剑直取其肋下空门。

苏千羽手掌才刚抬起,便感到凌厉的剑风直袭肋下,顿时大惊,慌忙祭起护身法宝,闪了开去。

呛的一声,黄光溅射。关天养这一剑虽刺在了护身法宝构筑出来的气盾之上,犀利无双的剑气依旧割得苏千羽肋下生疼,袍服裂开了一道半尺许长的口子。

苏千羽看着被割开的袍服,不禁倒吸了口冷气,哪里再敢当关天养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拿出了全副本事,紧逼了上来。关天养顿感压力骤增,浑如掉进了又粘又稠的油桶,别说是以【逐日】抢攻,便是手脚都不能灵活移动了。

苏千羽倒也真是对他十分忌惮,耍了一连串的虚招,见关天养在自己掌风逼下之下,连闪避都不能自如,顿时大喜,暗道:“看来我是高看了这小子!”当胸一爪抓了过去。

关天养何曾如此狼狈过?几番想奋起反击,奈何手脚像被千斤巨锁缚住,移动分寸都异常艰难,才意识到假冒苏千羽的这人实力非同小可,远胜自己。仓促之间,怕是难有反败为胜之机了。见苏千羽探爪抓来,爪影重重,将他所能闪躲的方位尽数封死,心下暗叫一声:“这可怎么办?”已是急得满头大汗。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苏千羽的铁爪就要落在胸前,关天养猛地将身子一躬,堪堪避开了苏千羽这一爪,手中短剑脱手飞出,直取苏千羽喉咙。

苏千羽没料到关天养反应如此之快,骇得脸色大变。乍见银光闪烁,慌忙驱动法术,瞬间移动了开去。关天养一击不中,大喝一声:“回来!”将手一环,短剑划过一道弧线,又飞回了手中。

“蜀山派的【御剑术】?”苏千羽脸色微微发白,眼里尽是惊疑之色,打量着关天养,再不敢贸然出手。

关天养暗叫了一声好险,阴阴地一笑,道:“你到底是谁?”

苏千羽没有答,眉头微蹙,似在犯难。关天养本想趁机攻上,但见苏千羽眼中阴光闪动,分明是有所防备,只得紧握短剑,道:“你不答?好,让我来猜猜……”说话间,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谋思着脱身之策。“若我没有料错,你应该与魔道……”说到‘魔道’二字时,关天养分明看到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令人觉察的厌弃之色,若非他的意志远较普通修行者强大,感知敏锐之极,根本就捕捉不到。如此一来,他心下顿时了然,“此人定非魔道中人!”原本他还以为此人不是出身红莲宗门下便是与青莲宗有莫大的瓜葛,现在看来怕是正道门下了,心下当真是说不出的震骇。“……没有关系。”说完这四个字,关天养见那人眼瞳里先是流露出了惊骇之色,接着又涌起了更为强烈的杀机,便越发的肯定了,哼了一声,笑道:“魔道中人行事素来张狂,从不藏头露尾。却像不正道某些门派,阴刀子一个比一个会玩。你刚才那一爪虽尽力隐藏本门手段……”话才至此,苏千羽大喝一声,叫道:“放你娘的狗屁!”又扑了上来。

关天养大吼一声,道:“慢!”这一嗓子将用上了全部修为,当真有如晴天霹雳,炸得苏千羽顿时一怔,停下了手来,喝问道:“什么?”

关天养深知时机稍纵即逝,将短剑隐藏在袖底,逼上两步,戟指指着苏千羽道:“我知道了,你是三清……”才说‘三清’二字,苏千羽的脸色便骤然铁青了下来,眼里的凶悍之色令人不寒而栗。连一丝征兆都没有,就一掌朝关天养当胸拍了过来。

关天养顿感如山岳压顶,呼吸为之一窒,心下说不出的烦恶,差点当场呕吐了出来。眼看他就要命丧苏千羽掌底,却见他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短剑又擎在手中。如此一来,就变成了苏千羽一掌拍向了短剑,若是不变招,定然会被洞穿掌心。

苏千羽果然吃了一惊,掌势当即收回了十有八九。关天养情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错过,怕是再无逆转之机了。当下合身扑上,刷刷刷,连刺三剑,剑剑皆取苏千羽要害。剑气破空,哧哧之声不绝于耳。

苏千羽失声惊呼,道:“玄武剑法?!”本待反击,奈何关天养一剑快过一剑,他又深知剑气犀利无匹,便是护身法宝也不一定挡得住,只得连连闪避。

关天养大叫一声:“好!”猛地将短剑高举起来,奋尽全力掷了出去。

苏千羽哪里敢接?步法错动,堪堪避了开去。正要祭起护身法宝稳住阵脚,就见关天养的拳头当胸袭来。这教他顿时一怔,暗道:“这小子为何弃剑不用了呢?”也不假思索,抬掌拍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拳掌相关,竟激荡出了淡金色的光华。

“大金刚神拳?”苏千羽已是满心的凌乱,简直不敢想像有人既会得蜀山派【御剑术】,又会玄武宫剑法,还谙通大慈悲寺【大金刚神拳】。此前虽也曾听说有人会得几门别派功夫,但都是形似而神不似。苏千羽见识不可谓不广博,当然能分辨出来关天养所使手段绝非徒有其形,而是深得其中三昧。再者佛道修行之法迥异,他全然想不透一个人是如何身兼两家之长的。

【二百六十七、假冒的苏千羽(中)】

关天养迭出奇招,攻得苏千羽既措手不及,又懵然不解。他的速度本来就快,稍微的分神都会成为他的可乘之机。以他的实力,原本并不足以与苏千羽正面机抗,但苏千羽却因为连连分神,再者又惧怕他身上的法宝,连三成实力都没有用上,要不然他岂还有命在?见苏千羽再次走神,他再没有出手抢攻,而是一个【逐日】疾冲了出去。

飞板虽只有丈许方圆,四周都有法阵构筑的灵气屏障阻隔,即便是遭遇万斤巨力冲撞,也是稳若磐石,绝不会倾覆或是毁损。关天养方才将剑掷出去,并非是为了毙伤苏千羽,而是用剑气破开飞板的屏障,打开逃跑的通道。苏千羽不识究底,还只当关天养又在玩【御剑术】呢,是以躲避不及。

哧的一声轻响,萦绕在飞板周围的淡淡清光在一阵急促的闪烁之后,便消失不见了,飞板也猛烈地晃动了起来。

苏千羽正自惊疑不定,乍见关天养冲出了飞板,身子凌空,恍若飞鸟般朝着千阳峰方向飞去,顿时大骇,叫道:“回来!”猛地一跺脚,御风飞起,御尾疾追而去。

关天养听着身后的破空声越来越近,当真是又焦又急,心下只是埋怨凌空虚渡的速度委实太慢了些,在【御风术】面前简直就不值一哂。若是再让苏千羽追上了,任他智计百出,怕是也难以逃脱。

霎时之间,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惜乎没一个能对付得了苏千羽。听苏千羽的冷哼声传来,还说:“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顿时就感到劲风凛冽,一股巨力直袭后背而来,心下当即一惊,暗叫一声糟糕,猛地向地面坠落了下去。

苏千羽又一掌落空,既感挫败,又恼怒异常,掐动手印,口中喝道:“五行之金,为我所用。万箭诀,疾!”将手印往下一按,只得向嗖嗖声不绝于耳,数十百支银色箭矢暴雨般朝着关天养兜头泄下。

关天养感知敏锐已极,便是不用眼睛也知道正有数十道锐金之气疾袭而来,心知若不赶紧闪避,不出三息,定会被射成刺猬一般。可眼下正急速往地面坠去,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如何闪避得开?不论是【逐日】,还是其他的技巧,都得有力可借方才用得出来。此时此刻,他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近的银色箭矢而干着急,只盼着有奇迹出现——重极门某位前辈路边,正巧将他救下——要不然铁定难逃一死。

奇迹这东西最是难以捉摸,你盼着它出现的时候,它却不知藏在哪里,连一丝踪影都觅不着;在你当一切都成定局的时候,它却突然出现,将一切都改变得面目全非。

这一刻,关天养十万分虔诚地祈祷着奇迹的出现,要不然他连十六岁的生辰都过不了,就得横尸荒野。最可笑的是,临死前都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眼看着离地面已不过十数丈了,银色箭矢却已经逼近头顶丈余,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能取走他的性命,却不想就在这时,祈祷的奇迹终于出现了:只见无数道赤色电光蛇一般蜿蜒而来,命中箭矢之后,砰砰爆炸之声不绝于耳。顷息之间,漫天的箭矢便化作一道道的青烟,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心下顿时大喜,说不出的振奋。将腰身一扭,略微消减了些许下坠之势,顺势拉住从山崖上斜出来的松枝稳住身形,脚尖在崖壁上一点,一个跟斗翻出,朝着崖下扑了去。

苏千羽见【万箭诀】被千阳山护山大阵破掉,忍不住破口大骂,心下又暗悔自己太过于心急了些,万一被重极门的人发现,不但偷鸡不成,还得把命也给丢掉。见关天养坠入崖下,他大喝道:“小子,别跑!”也紧追了上去。

关天养方才站定,气都来不及喘,就见苏千羽从天而降,心下当真是说不出的恼恨。不过在地上他能将自己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纵是实力较苏千羽差得太远,但仗着技巧和身上的各种法宝,就算是杀不了苏千羽,逃跑的把握还是有的。也就不像刚才那般惶恐,反而笃定地望着悬空而立的苏千羽,嘿嘿地道:“我劝你还是赶紧逃!”

“逃?”苏千羽哈哈道,“你是不是想说重极门的人很快就会来呢?”

关天养道:“别的我说不清楚,但你以法术触动了护山大阵,要不得茶盏功夫,重极门的人就会找来。到时纵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别想逃得了命去!”

苏千羽道:“就算我没有三头六臂,也能在他们找来之前解决掉你!”也不啰嗦,祭起五面旗幡,念动咒语,峡谷里顿时狂风大作,天昏地暗起来。

关天养环眼四顾,惊道:“【巽风旗】!”

“嘿嘿,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苏千羽的笑声传来,却是虚无缥缈,教人捉摸不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龙鳞,我便饶你一命。若不然我就只好杀了你自取了!”

狂风越刮越劲,纵是关天养全力运转原力,也感到寒意直透骨髓,冷得他禁不住想打哆嗦。此时此刻,伸起手来连五指都不见,也就遑谈出奇制胜,拿下苏千羽了。

【巽风旗】乃是阴性法宝,注重于大范围的控制,杀伤力倒是有限。一旦发动起来,法力控制范围之内一片昏天黑地,阴寒之风吹息不止,不但能扰乱内息,还能侵袭金丹元神。修为若是不够,定然连命也不保;便是修为精深,失陷得久了,也难保不出问题。

关天养见抵御不住寒气的侵袭,只得用原力将其转化,这才感觉好些。幸得【巽风旗】控御的阴寒之气并不猛烈,要不然就有得他一番好受了。

“怎么,不给?”见关天养不答,苏千羽越发的怒恨,道:“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关天养听得风声有异,翻身跃起,躲进了岩石之后。尚未站稳,便听得刚才立足之处响起一片扑扑之声,分明是苏千羽又在用【万箭诀】攻击。

据【玄宗万法录】记载,【万箭诀】乃五行金四级法术,御使锐金之气化为实物发起攻击,非有百年以上修为不能施展,功力越深,威力也越强。以关天养当下的修为,无论如何也不能正面抵敌暴雨般的【万箭诀】,要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拖。

地上不比空中,闪躲腾挪的空间大多了,更利于他的施展。只要拖上一时半刻,待重极门的人一赶到,他这条命也算捡了回来。

可一个拖字说来容易,此时此刻做来却是千难万难。

撇开【巽风旗】的威力不论,单是【万箭诀】便足以让他九死一生。

闪开第一波【万箭诀】后,关天养脑子里想的并不是逃遁之策,而是觉得这个假苏千羽实在愚不可及,心下暗讽道:“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不可以道里来计,他只消拉开距离,以【万箭诀】或是其他五行范围法术攻击,我怕是连茶盏功夫都坚持不了。现在却是他先用上了【巽风旗】,虽将我的行动限制了,他自己又何尝不大受限制?嘿嘿,我明白了,他是对我有所忌惮……”听着破空之声又袭了过来,忙挪移了藏身之处,筹思起了对策。

【万箭诀】是一波接一波地袭来,击在岩石上、崖壁上,扑扑之声不绝于耳,石屑纷飞乱溅,却就是伤不到关天养分毫。茶盏功夫过去了,苏千羽见依旧不能得手,不免焦躁了起来,暗道:“这小子身法既灵活又诡异,我也不能用神识将他锁定。这样子斗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若是引来了重极门下,麻烦可就大了。”又取出一面赤色小旗,念动咒语,祭了起来。霎时间,翻涌的雾气中竟隐隐透出了火光,灼热之气扑面而来。

关天养正想着待下一波箭矢袭到,自己便装作受伤,引来苏千羽,再趁机反击,不愁没有机会。不想箭矢没来,倒是阴寒之气尽去,热浪翻涌,呛得他差点咳了出来。

好家伙,离火在巽风相助之下,威力越发的炽张。关天养先是撑起【气盾术】,却也只能抵挡片息功夫便告破碎,然后衣衫也发出了焦燎的臭味,毛发俱卷。

关天养顿时被吓着了,差点当场就将【十方钟】祭了起来。幸得剑魂及时提醒道:“你糊涂了么?剑气无所不破,攻守皆宜。与其被动防御,还不如攻将上去,多少还有些机会!”短剑剑身顿时亮了起来,剑气空前磅礴。

关天养略一思忖,暗道:“何尝不是呢?攻击方才是最好的防守,我与其左闪右躲,拖延时间,等着重极门的救援,还不如攻将上去。他对我心存忌惮,必不敢全力施为,我还是有机会的!”将牙一咬,对剑魂道:“好,今儿咱们就跟他斗上一斗!”剑魂嘿嘿地笑了起来,道:“这才是呢!”

苏千羽见离火之气越来越浓,关天养依旧毫无动静,心下不由得大感骇异,暗道:“这小子身上的宝贝当真不少呀。换作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在【风火巽离阵】里呆上这许久的……”正想着,就见一道黑影从烟雾里疾冲了出来,他顿时大喜,叫道:“往哪里逃?”飞身扑了过去。待一把将黑影擒在手中时,顿时大吃一惊。这哪里是关天养,分明就是一块包着衣服的石头。心知上了当,暗叫一声糟糕,便要腾空而起,查看关天养去向,不想数道凌厉的劲气直袭后心。

苏千羽深知关天养的真正实力与自己差距甚远,唯一可虑者便是至今未见动用的法宝。玄武宫的剑气虽然犀利,但要破开他的护身法宝,那至少也要四百年以上的修为方才能够。关天养便是打从娘胎里开始修行,也没有二十年功力,一剑刺上来,别说是破开护身法宝了,不被反震受伤就已经非常了不起。先前若不是大意,没有将护身法宝祭起,又如何会被一剑划破衣服呢?

苏千羽正自得意地想着,五道剑气相继命中背心。

第一道虽未能破开护身法宝的屏障,却也如针一般,扎得他后背生疼,身子也因此而绷得僵直。

第二道剑气在第一道的威力尚未完全扩散开来就又命中,锋锐感如刀子般破开护身法宝屏障,划开凡品七阶的衣衫,割得皮肉刺痛难当,额上瞬即就炸出了一大片细密的汗珠。

苏千羽也不敢再挡第三道,纵身往前飞扑而去,妄图避开后面三道剑气。可他毕竟不是剑修,敏捷远远不够,哪里是说躲就能躲的?平时与人对敌都是仗着护身法宝足够强悍,眼下法宝不管用了,心下顿时着了慌,竟冒出了逃命的念头来。也幸得他的修为到底不弱,也足够谨慎,避得又快,这才堪堪避开了第三道剑气,第四道剑气虽命中了肩膀,但被他运起全部修为硬生生地接了下来。第五道剑气来势稍缓,而他也拔剑在手,分毫不差地挡下了。但令他不敢相信的是,凡品八阶的法剑在关天养的剑气面前竟然有如竹木削制成的一般,无声无息地就被削成了两段。唯一庆幸的是剑气削断法剑之后,威力大减,已经无法伤及他的身体了。

看着手中的半截断剑,苏千羽心下说不出的惊骇,暗暗喊道:“天呐,这是什么法宝?”只可惜关天养根本不给他多余思考的机会,已然合身扑上,一剑快似一剑地朝着他身上招呼。剑气无视法宝的防御,教他又多了一层顾虑。原本有十成实力,倒有五成用成了防御上,剩下的五成却也不敢全力施为,还得留下三成来准备逃命,只以两成实力与关天养缠斗,不免有些处处掣肘。他没去想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尽数施展出来,反而觉得关天养根本不是传言中那般毫无修为,反而是功力精湛,剑术通神,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是心惊,攻守也越发的混乱了。

关天养本不指望数招就能得手。十数招下来,却见苏千羽章法大乱,心下非但不喜,反而疑窦骤生,竟怀疑苏千羽是不是在故意卖破绽,引他上钩。毕竟在他看来,苏千羽的实力比他强上太多,即便是骤遇偷袭,也不至于慌成这样的,其中必有文章。也就不敢攻得太过于放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打起了跑路的主意。

关天养优点很多,缺点同样不少,但最令他自己痛恨的缺点并不是莽撞,而是多疑。很多时候,他总是理所当然地怀疑一些人和事,并认为本来就该是那样的。虽然事后证明是他多想了,他却总是对自己说:小心没有过逾的,谨慎些总是好的。也正是这样,让他昏过了击杀苏千羽的机会,反而再次将自己置于危地。

苏千羽何等的老辣,关天养攻势突然大减之后,迅速地冷静了下来。略一思忖,便暗骂自己糊涂,怎么地就被一个初出茅庐,不过仗着法宝威力强大的小子给吓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了呢?连拍两掌,将关天养震退到数丈开外,朗声笑道:“好小子,我已经不止给你一次机会了,你还不识趣么?”

关天养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失了机会,轻轻揉着被苏千羽震得发酸的手腕,道:“我劝你还是少得意,再过片刻功夫,重极门的各位前辈就将赶来,到那时你就是插翅也难脱了!”

苏千羽眼神一凛,情知关天养所言非虚,狞笑道:“好,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抬起手来,一记【飞云掌】朝关天养拍了过去。

关天养将【十方钟】扣在手心里,不退反进,高声道:“也不知是谁找死!”见掌力涌到,便将【十方钟】祭起,短剑脱手掷出,直取苏千羽喉咙。

苏千羽见关天养升起淡金色的光芒,一道虚幻的钟影将他罩住,丝毫不为自己七成功力的一掌所动,顿时又骇异起来。见剑光闪动,直取喉咙而来,本能地就祭起【风雷令】招架。

【风雷令】乃是以地火玄金为主要原料炼制的法宝,集风雷之气为一体,既可呼风唤雨,又可引雷御电,风雷并用,威力莫测。地火玄金是一种极为耐火的金属,产自地心,有着良好的法术导性,虽可塑性远不及昆仑金我,但因其多产,是以为成各大门派炼制法宝的首选。按说地火玄金并不是炼制【风雷令】的最佳材料,但三清教自有秘法,经过数千年的改进,反倒成为了修行界最负盛名的十种法宝之一。

短剑与【风雷令】甫一相交,就激荡出数道猛烈的旋风,吹卷得峡谷内飞沙走石;电光闪烁,雷声隆隆作响,好不骇人。苏千羽倒是巍然不动,关天养的短剑却被反弹回去,竟比来势更为劲急。

【二百六十八、假冒的苏千羽(下)】

剑内寄有剑魂,关天养心神与剑魂息息相连,饶他罩在【十方钟】内,也感到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震,哇的一声,连连喷出好几口鲜血。

苏千羽见状,大喜道:“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又是一记【飞云掌】拍了上去。砰的一声,掌力结结实实地印在【十方钟】的金光之上,非但撼不动分毫,反倒震得半边身子都木了。

关天养心下默数,心知【十方钟】的威力将要消去,忙强吸一口气,稳住伤势,招回短剑,心说:“既然逃不掉,小爷就跟你拼到底!”猛一咬牙,又挺剑直取苏千羽喉咙。

苏千羽见金光散去,顿时醒悟过来护住关天养的并非什么神奇法宝,而是【十方钟】,当真是又恼又气,又暗恨自己糊涂。见关天养一副拼命的架式,挥剑刺了上来,将【风雷令】当面一封,神念动处,大喝一声:“破!”霎时间雷光大盛,轰隆之声不绝,每爆响一声,关天养就被逼退出寻丈,到雷声罢息,关天养已退到十数丈开外。浑身毛发尽卷,皮焦肉烂,就连杜友逢送他的内甲也被狂暴的雷电毁掉,也就不要说其他粗制烂造的法宝了。

苏千羽见关天养兀立强撑着站立不倒,心下不由得好生佩服,暗道:“这小子莫不成是铁成的么?半点修为也无,却能挨得起【风雷令】正面一击。嘿嘿,便是拥有两三百年修为的元婴境界修行者,不死也得重伤呢!”估算着重极门巡逻之人怕是也快赶到了,就冷哼了一声,道:“都说你身上有用不完的好法宝,嘿嘿,原来不过是仗着【十方钟】的威力使鬼。我也不想取你性命,还是乖乖地把东西交出来吧!”

关天养心知若不是有万宝炉护体,方才自己已经被狂暴的雷力炸得连渣都不剩了,饶是如此,浑身上下里外,也不知受了多少内外伤。此时别说是再打斗,便是维持站姿也是勉强已极。见苏千羽得胜之余并没有咄咄逼人,心下大感诧异,本想讥讽两句,奈何嘴一张,就一口鲜血涌了出来,牵动脏腑伤势,竟痛得差点当场昏了过去。方才的雷力有一大半是被万宝炉接下的,剩下的小半里,有一半是被剑气抵消,若不然他哪里还能够站得住?

苏千羽见关天养呕血之后精神越发的萎顿,心知关天养已丧失了攻击的能力,嘿嘿一笑,道:“你既这般不识抬举,那也怪不得我了!”这才一步一步地向关天养逼。

关天养如何看不出苏千羽对自己深怀忌惮呢?可眼下他非但没了反击的手段,连自保都不能够,纵苏千羽有万般忌惮,他也是徒呼奈何。峡谷里闹出这般大的阵仗,重极门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千阳山方圆数百里,要等重极门下赶到,也不知是多久以后。看眼下的情形,苏千羽分明不会让他再拖延下去,而一旦落入苏千羽手里,不但龙鳞难保,就连性命也得丢掉。见苏千羽越逼越近,他将短剑一横,大喝道:“站住!”心下却问万宝炉:“大哥,现在怎么办?”

万宝炉唉了一声,道:“你说怎么办?”

关天养说不出的烦躁,哼了一声,道:“反正我是不会交出龙鳞的。我若是死了,你们的一番努力也就白费了,看着办吧!”

万宝炉也作了怒,冷笑道:“你明知不是他的敌手,却还要缠斗,那不是自寻死路么?到这时反倒赖起我们来了?白费就白费,大不了另找一个就是!”

关天养心下一寒,道:“我就知道,我不过是你们的棋子……”

苏千羽当真站住了,见他浑身处处都在流血,眼神却依旧如刀锋般犀利,顿时一怔,道:“怎么,想通了么?”

关天养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道:“龙鳞我只得了一片,再想要第二片就算杀了我也没有。可是我若就这样死了,你三清教怕是立马就会成为修行界公敌。你最好想清楚!”

苏千羽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是吗?杀你的可是重极门的苏千羽,干三清教何事?”

关天养也哈哈地笑了起来,鄙夷地道:“你是猪么?”

苏千羽大怒,指着关天养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猪!”关天养笑得越发的张狂,道:“你当千阳山的护山大阵是摆设么?当修行界的人都是傻子么?便是你将我毁尸灭迹又如何?重极门只消查看魂晶便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到时别说是你,三清教也难逃公道!”

苏千羽满脸狰狞,道:“我既敢假冒苏千羽在千阳山劫取龙鳞,便想到了所有的后果。你也不必用这些话来吓我,嘿嘿,更不必拖延时间,不管我能不能得到龙鳞,你也别想活!”话声甫落,探手一抓。关天养只感到一股巨力拉扯,本想挣扎,奈何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身子离地飞起,落入了苏千羽手中。

苏千羽到底是怕关天养还有什么手段,一气将其经脉和要紧的穴位全部封死,又将乾坤袋和短剑一并收了,这才挟在腑下,狂奔而去。

关天养暗暗苦叹,委实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见苏千羽有猿猴般在峡谷中飞奔腾挪,分明对地形熟悉之极,心下疑窦越发的重了,暗道:“他假冒苏大哥足以乱真,若非是对苏大哥极其熟悉的人,绝对办不到。千阳山禁制遍布,他这一路奔来,却不触动一处,三清教长于五行法术,对阵法禁制研究并不深,可见这人定是久在重极门下。各大门派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门下有我的人,我门下有你的人,倒也不是怪事。怪的是这人不惜暴露身份,对我下手,怕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可又想到自己送重极门龙鳞一事除了李延极外,便只有许、龙、鲁三位院主知道,李延极自然是不会对旁人说起的,莫不成是三位院主无意间走漏了消息?越想越是不得要领。

苏千羽浑不知关天养体内寄藏着万宝炉和青城剑典,只以为以独门手法封住了经脉和穴位,任关天养有通天之能,也是无从施展。他却不知道原力并不循经脉运行,只要意志尚存,原力就会生生不息,按心意在体内游走。若他再知道关天养的身体经过龙血的洗礼,万毒不侵,恢复能力世所罕见,又服食过五庄观人参果,怕是会当场给吓死。

起初,关天养被浑身里里外外的疼痛折磨得差点昏了过去,在咬牙苦撑了一会儿后,就感到被雷力崩裂的伤口处痒痒的,像有好多的蚂蚁在爬。他是个惯常受伤的主,自然知道这是伤口在愈合的征兆,心下却纳闷了起来:“怎么会愈合得这般快呢?难不成是他还不想我死,所以用了疗伤的法术?”仔细一回想,一路跑过来,也没见苏千羽用法术,越发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感到受伤的脏腑内淌过一股股涓涓的暖流,说不出的舒服,呼吸之间也不再觉疼痛,精神顿时为之大振。暗道:“奇怪,这才多会儿?伤势怎么就明显好转了呢?”见苏千羽依旧毫无所觉,全神贯注地回避着护山法阵的机关,也不知要赶往哪里去,心下一动,暗道:“若是让他知道我的伤势已经有了好转,怕是又得有一番罪受,还是继续装下去,相机而动!”故意痛苦地呻吟了两声,问苏千羽这是要去哪里,苏千羽瞟了他一眼,冷冷哼道:“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便埋头继续赶路,不再置理。

又赶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天色也渐黑了下来。关天养估摸着距离相斗的峡谷已有两百余里,就在他以为这个假冒的苏千羽是不是要带着他回终南山时,就见苏千羽突地停了下来,四下里一张望,就掐起印诀,念动咒语。一阵劲急的风刮过,树林顿时被浓浓的白雾弥漫了。关天养正纳闷怎么回事,就见苏千羽前三步、左三步、后四步、右七步,站到了一棵数人合抱的大树前,伸手在树干上一按,就见树身从中一分为二,露出了一道洞门来,苏千羽纵身跳了进去。

在漆黑的通道里往前走了十余丈后,关天养就闻到空气里散布着浓浓的异香,闻之令人神醉。又往前走了约五六丈许,眼前豁然一亮,已然置身于一处清幽雅丽的山谷中了。

四周绿树成荫,繁花似锦,归巢的暮鸟喳喳地鸣叫着,点缀着这一方的宁静。

关天养正感慨这一处所在竟比晓月湖畔的别院都还要好时,就听一女子叫道:“师兄,得手了么?”一阵香风袭来,就见一身着鹅黄衫裙的女子快步迎了上来。关天养装得伤势沉重,哼哼了两声,无力地打量了一眼貌似春花般娇艳的女子一眼,便又昏昏地闭上了眼。“呀,这便是那小子了?怎地成这样了?”女子打量着关天养浑身焦黑,浑无一片完整的衣衫蔽体,顿觉好生惊奇。

苏千羽唉地叹了口气,道:“他不成这样,我怕就得交待了!”言下竟是说不出的后怕。

女子忙问怎么了。

苏千羽把打斗的经过大致地说了一遍,女子连连惊呼,感慨道:“真看不出来,这小子忒地如此了得?!”说话间已然走进了茅庵,苏千羽将关天养放在榻上,便对女子道:“师妹,你身上可带有【玉华丹】么?”女子道:“有。”拿出一粒递上,看着焦炭一般的关天养,眉宇间尽是厌恶之色,道:“可是要将他救活么?”不待苏千羽回答,又道:“若是已经得到了龙鳞,倒是犯不着多此一举!”

苏千羽抖了抖身上的污垢,将【玉华丹】喂入关天养的口中,道:“正是没有得到龙鳞,我才得先将他救活才行!”伸指在关天养喉头一按,辛辣中透着苦涩的丹药骨嘟一声就从喉头滑入了腹中。

关天养本想一口吐出来的,但又怕被看出破绽,只得任由摆布。

擒得了关天养,苏千羽面上殊无半分喜色,反倒是说不出的忧惧,怔怔地站在榻前沉吟不语。女子还当他担心关天养的伤势,没好气地道:“师兄,你管他死活做什么?只要拿到了龙鳞,咱们赶紧回山是正经。你都搜过他身上了么,龙鳞可有带在身上?”

苏千羽将从关天养身上搜得的东西都摆在了桌上,道:“他身上带着的就这些东西,也不知龙鳞有没有在乾坤袋里!”

女子的目光先是落在短剑之上,哇的一声惊叹道:“居然是灵品的法宝?”伸手便去拿,不想一道凌厉的剑气激荡开来,当场割得她如玉般的手掌破开肉绽,鲜血直淌。若不是护身法宝及时祭起,抵销了绝大部分剑气威力,怕是整条手臂都得完蛋!

“小心!”苏千羽的提醒声到底是慢了一步,一把将女子拉开,便关切地问道:“来,我看看,伤得要紧吗?”

女子是又惊又怒又是难以置信,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势,愤然地盯着短剑,道:“师兄,这把剑便是他的么?”

苏千羽拿出伤势来抹上,道:“这把剑很是有些古怪,也不知是这小子自己强化出来的,还是得自重极门。你先别动它,还是问出龙鳞的下落要紧!”

女子瞟了一眼貌似虚弱不堪的关天养一眼,恨恨地道:“他要是不交出龙鳞,嘿嘿……”凛冽的杀气溢于室内,竟教杯中的水为之凝结。

丹药入腹之后,片刻间就有一股暖意从胃中漫延开来。关天养心下暗道:“他们要从我这里问出龙鳞的下落,自然就不会让我这么快就死掉。这里必是三清教设在千阳山的秘密洞府,里里外外都设有禁制,我要逃出去怕是没那么容易的,还得相机行事才行……”就哼哼了几声,也不叫疼,挣扎着就要坐起来。

女子看着关天养,就如看着讨厌的苍蝇,恨不得一巴掌当场拍死。关天养虽被她的目光激怒了,却也只能隐忍不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蠕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道:“我要喝水!”

苏千羽倒了杯茶递过去,道:“到了这里,你也就别指望重极门的人能找到你,救你出去。知道吗?”

关天养似被茶呛着了,咳了起来。

女子益发的不耐烦,喝问道:“龙鳞呢,快把龙鳞交出来!”

关天养怒气勃发,冷冷地瞪着她,道:“要龙鳞么?去蜀山派手里抢便是了!”女子被他这么一瞪,顿感如坠冰窟,寒意直透骨髓,心底竟涌起了强烈的惧意。当即没由来的惊叫一声,大喝道:“你到底交是不交?”一掌照关天养当胸拍了过去。

“师妹!”苏千羽横掌架开,道:“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你先出去,待我先跟他谈谈!”女子极不心甘地哼了一声,拂袖去了。

苏千羽又倒了杯热茶递到关天养手里,和霭地问道:“感觉好些了么?”

关天养接过了茶,却格格地笑道:“别在我面前耍把戏了,多余。再者我也不是神仙,变不出龙鳞给你!”

苏千羽置若罔闻,继续和气地道:“你的乾坤袋也落到了我手里,即便你不交出来,我要破开它也不是什么难事……”方才说到这里,关天养就大笑着打断道:“哪里用得着这般费事?”翻身下床,拉过乾坤袋拉了开来,道:“我的家当全在这了,看得中哪样随你拿样便是!”

苏千羽一愣,见关天养满脸鄙夷地看着自己,心下有如刀刺一般,怒火腾地一下涌了上来,嘿嘿地狞笑道:“我劝你最好还是识趣些,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抢过乾坤袋一看,除了数以千件的各种法器和符箓、材料等物外,委实没一件他看得上眼的东西。听着关天养得意地嘿嘿冷笑了起来,他哪里还能忍受?将乾坤袋往地上一掷,一把拎住关天养的衣领,恶狠狠地道:“快说,龙鳞在哪?在哪?”

女子也闻声走了进来,道:“没在他身上么?哼,定然是藏在哪里了!”

苏千羽将关天养往榻上一掷,咄咄地逼问道:“说吧,藏在哪里了?你到底说是不说?”

女子不耐烦地道:“和他啰嗦什么?他若不说,直接用【搜魂手】就是。”

关天养心下一震,暗骂道:“该死的【搜魂手】……这可怎么办呢?我若是随便编一段故事,怕是瞒不过他们;可若是老老实实地交出龙鳞,肯定是连命也不保的……”正想到这里,就听万宝炉冷冷地笑道:“【搜魂手】算什么狗屁?让他们来就是了!”关天养问道:“你有办法对付么?”万宝炉道:“【搜魂手】不过是仗着神识强行读取他人记忆的小法术,根本不值一哂。你的意识远比他们强大,若是他们敢用【搜魂手】强行读取你的记忆,嘿嘿,受罪的也不知道是谁呢!”关天养心知万宝炉不会骗自己,心下顿时一松,昂首笑道:“反正我已是玷板上的肉,由得你们宰割,要搜赶紧,何必废话?”将脖子一梗,连正眼也懒得瞧两人。

【二百六十九、三清门下】

女子被关天养的话呛得一窒,脸色顿地一下就红了,怒目直视关天养,道:“你当我不敢?”两步抢上来,挥掌将朝关天养头顶按落。

苏千羽伸手一架,道:“慢!”

女子不明白苏千羽为何三番两次地阻挠自己,也作了恼,道:“师兄,你什么意思?”

苏千羽道:“你还没看出来么,他在故意激你!”

“故意激我?”女子没想明白其中有什么关窍,冷笑道:“等我搜到龙鳞的下落,由得他怎么激都行!”

苏千羽抬手一按,道:“你先不要着急,等我再问他两句!”就扭头对关天养道:“想来你是不知道什么是【搜魂手】,是么?”

关天养嗤的一声冷笑道:“不就是以神识强行读取他人记忆的小法术么?”

苏千羽道:“不错。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凡被【搜魂手】读取过记忆的人,轻则癫狂痴傻,重则连性命也不保。我们的目的只在龙鳞,只要你交出龙鳞,我们绝不会为难于你!孰轻孰重,还请你仔细斟酌衡量!”

关天养道:“你当我不知道何者轻,何者重么?我的全部家当都在你手里了,莫不成你眼睛瞎了,有没有龙鳞都看不到?”

苏千羽强忍着怒意,吃吃地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然不会带在身上!”

关天养一挣而起,直瞪着苏千羽,吼道:“要我说几遍?我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了!你当龙鳞是地里的萝卜白菜,或者说那龙是我养的,要多少有多少么?你脑子能不能开壳点?”话声才落,啪的一声就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颊被打得又木又涨。

苏千羽的耐性显然已到了极限,逼上两步,厉声道:“你没有?那重极门的龙鳞又是打哪里来的?”

“重极门的龙鳞?”关天养心下一跳,差点就失声问:“你怎么知道重极门有龙鳞?”幸得他心念转得极快,瞬即就醒悟过来这是试探之语,便是真的苏千羽也不知道他送了一片龙鳞给重极门,何况是这个假冒的?若他真是知道,就不会单问‘重极门的龙鳞哪里来的’,而是该问‘重极门和小蓬莱的龙鳞又是哪里来的’了。他的伪装功夫极为了得,一旦撒起谎来,别说是苏千羽,便是李延极也未必能够识得破。当下将眉头一皱,眼里尽是狐疑之色,道:“重极门也有龙鳞?”

苏千羽眼神越发的深邃犀利,阴阴地一笑,道:“你以为事情做得很机密,外人都不知道么?”

关天养嚯嚯地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千羽仰头大笑道:“别跟我装模糊了,你和重极门背后的勾当谁不知道?”

关天养可不是初出江湖的雏鸟,这种套人的话他可听得多了,非但不以为意,反而还笑道:“是吗?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烦请你赐教一二!”

女子又抢上来道:“师兄,你还没看出来吗?他是吃定你不敢拿他怎样,所以用话耍你呢。”左手拎住关天养,右手掐动印诀,猛地朝关天养脑门戳了下去。

关天养不及闪避,只觉得一股寒意如冰冷的蛇般般从脑门钻了进去,心下说不出的烦恶,差点当场吐了出来。桌上的短剑所有感应,也像濒死的鱼般挣扎了起来,看得苏千羽眼里尽是诧异之色。护身内甲被雷力破坏,【宁神诀】失去了作用,自然无法帮助关天养抵抗外邪的入侵。好在万宝炉及时提醒道:“乱什么?她这点修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静下心来,好好跟她斗上一场!”关天养忙收敛心神,集中意志。

女子的神识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入意识之海——她甚至没有先将关天养的意志控制住,在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的修为远胜关天养,要读取关天养的记忆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哪里用得着那般费事——果如她所料,关天养没有任何防备,或者说是根本不知道防备。

关天养的意识海平静无奇,与普通人无异,全无半点修行过的迹象。

修为突破了元婴境界后,便能悟得【天眼通】之术。【天眼通】可识辨真伪,看透迷障,功力深湛者甚至可一眼直入他人意识之海,窥透其所思所想。普通人的意识海平静无奇,有如一潭死水。凝成元神之后,意识海荡漾不止,元神有如鱼儿般畅游其间;结成金丹之后,意识海泛出淡淡的金光,元神也有若实质,如孩童般在其间嬉戏;丹碎婴成之后,意识海金光璀灿,已然无法辨其本来面目,元婴隐匿其间,非有大神通无法找到。

女子自视极高,根本不曾将关天养放在眼中,再一看关天养意识海无任何异样,也就越发的不以为意,堂而皇之地直入其间,便要读取关天养的记忆。霎时间异象陡生,原来平静无奇的意识海陡地风云大作,雾气弥漫,隐隐传来虎啸狮吼之声,杀伐之气迫人眉睫。

女子猛地一凛,心知这番异象来得必然有因,绝非无缘无故生起。再者意识海是人身最重要的所在,也是防御最为脆弱之处,一旦被外力侵入,轻则痴傻一生,重则丧命。是以修行者但凡尚有一丝力量反抗也绝不容许他人入侵意识海,肉体毁损尚可兵解重修,一旦元神被制,便是连轮回超生的机会也没有了。最重要的是意识海脆弱不堪,哪怕一丝细微的震荡,也会造成难以估量的创伤。女子见异象陡现,心中虽然惊诧,但却一点也不骗异慌乱,毕竟主动权在她手里,一旦发现情况不对劲,她大可以神识毁掉关天养的意识海,使其神魂俱灭,而她却可从容退去,关天养纵有通天之能也奈何她不得。

眼见杀伐之气越来越重,俨如刀斧般割得她神识生疼,她才猛然醒觉:关天养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毫无半分修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或是法宝将真正实力隐藏了,致使她和师兄都没有看出来。

“好小子,敢阴你家姑奶奶!”女子十分作恼,也不置理逼上来的杀气,将神识凝成箭矢,直入关天养的意识海,心下却说:“便是我读不到你的记忆,嘿嘿,你今日也休想再活命!”不想弥漫的雾气好像铜墙铁壁一般,根本就突不破,反还震得她元神摇曳,恶心难当,差点忍不住呕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女子心下尽是骇然,实在不敢想像是什么样的力量在守护着关天养的意识海,非但让她全然无法突破,还震得他元神晃动,可见其防御有多强了。

神识的对抗来不得半点取巧,强就是强,弱就是弱,胜负高下立判。女子见突不进关天养的意识海,就知道实力差距委实太大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读得了关天养的记忆。若不赶紧逃,怕是还会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一想到后果,女子的心霎时间收紧了,哪里还敢久留?抽身就退!

关天养没料到女子如此不堪一击,顿时大为振奋。见女子要逃,他大喝一声:“想来就来,就走就走,哪有这么容易?”铺天盖地扑将上去,毫不费劲地将女子的神识给困住了。

女子说不出的惊恐,左冲右突,哪里逃得出去?

神识被人控制,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说了算,若是控制者不乐意,定然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见逃不出去,女子只得哀求道:“关老板,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求求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关天养满心的怨毒,当真是恨不得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女子折磨致死,“弱肉强食,在你对我下手的时候,心底可曾生出半分的怜悯和不忍?”说完,哈哈狂笑了起来,将女子的神识擒住,毫不犹豫地读取起了女子的记忆。

“不要呀……”此时此刻,女子就像被脱光了绑在柱子上的花姑娘,而关天养却成了凶悍恶煞的强贼,想怎么样都由得他了。女子叫着不要,他却越发的肆无忌惮,浑然不顾女子的死活。

女子姓章名月蓉,乃是三清教下崆峒山玄鹤真人座下弟子,入山修道一百三十余年,已于四十年前结成金丹,实力在三清教下也只能算是中等。假冒苏千羽者乃是玄鹤真人座下首徒木叶子。木叶子早在百年前就换名梁杰,带艺投师到重极门王怀成座下。王怀成忤逆宗主李延极被拿下,其座下弟子虽未受牵连,但也都是惶惶不可终日。龙鳞出世,三清教闻讯而动,可惜没能最终拍得,教中上下深以为憾。数日前玄鹤真人发来令旨,要梁杰相机而动,擒住关天养。据玄鹤真人所说,三清教是到消息,关天养不止得到了一片龙鳞。为了辅佐梁杰的行动,玄鹤真人特派了章月蓉藏身千阳山下的这处秘密洞府,若能取得龙鳞,便可交由章月蓉带回终南山;若是不能,也要擒下关天养,到时自有人来接应。

关天养一气读完了章月蓉的记忆,对各大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了解得益发清楚,心下不由暗暗叹道:“一个个的自称明门正派,所作所为却比魔道五宗都还要阴暗下流。唉,这是什么世道呢?”见章月蓉神识混乱,竟然疯癫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当真是又悲又怜、又怒又恨,暗道:“若我不是剑修,意志比你强大,落得这般下场的岂非就是我了?”冷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一绞,章月蓉历经一百三十余年修炼的神魂就此烟消云散了。

这一切只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梁杰正在等着章月蓉的结果,不想见章月蓉的脸色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白得近乎透明,浑身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他顿时一惊,想到关天养那凛凛有眼神,暗道:“难不成师妹遇到了麻烦?”想帮手,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神识的对抗讲究的是真实本领,容不得半点取巧,外人也插不上手,只得干瞪眼看着。就在他以为事情虽有曲折,章月蓉还不至于栽在已经被制住了的关天养手里时,就见章月蓉猛地一震,身子浑如煮熟的面条般瘫软了下去,已是生机全无。

“师妹……”梁杰大骇,伸手就去抱瘫在地上的章月蓉,却被急速崩溃中的真元震得连退了好几步。“师妹!”梁杰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章月蓉遭遇了变故,已是神魂俱灭,却又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关天养虽然格斗技巧令人匪夷所思,但身上浑无半点修为,若非所用法宝犀利,再加上他手下留情,何至于能与他相斗那许久?他之所以迟疑着没有对关天养下杀手,一方面是见关天养气势汹汹,丝毫不为自己连番试探所动,便认定了龙鳞只有一片,传言关天养身上有许多龙鳞实不足为信;另一方面是深知李延极颇为看重关天养,关天养一旦性命有失,必惹得重极门雷霆震怒,三清教为了所有交待,自己怕是就会成为弃卒。权衡之下,能不杀伤关天养性命自然最好不过,既不将重极门得罪死,也为自己留后路,两全之法。却不想就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竟害得师妹连性命也丢掉了,一时间是说不出的悲愤。见关天养紧闭双目,呆坐床上,梁杰怒火高涨,哪里还记得龙鳞一事?大吼一声:“我要杀了你!”一记【飞云掌】当胸拍了过去。

关天养绞杀了章月蓉,正自得意,不想梁杰一掌拍来,风雷涌动,具有开山裂石之威。纵他伤势已无大碍,仓促之下,咫尺之间,既无从闪避,也无暇祭起【十方钟】,只得竖起掌来,拼死往外推拒。他是深知自己也梁杰的实力差距,全然不指望这一推能够挡得住,只不过是出于本能的自我防卫罢了。

砰的一声。

关天养只感到浑身如遭雷击,肩背又酸又疼,当场坐立不稳,向后倒栽了出去。却瞥见满室的金光,浓郁得有如水银一般,对面不能视物。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印象:那夜在打渔铺之东遭遇魏长廷,楚庸苦战不得脱,他也命在顷刻。危急之下祭起【十方钟】抵御,本以为最多只能坚持十息,不想十息之后,依旧金光萦绕。眼前的金光与那晚的金光何其相似?

梁杰本以为这一掌就算不将关天养震得稀烂,也教他横尸当场,再难活命。不想掌力到处,竟感到如击在皮鼓之上,既坚且韧,掌力难以推进分毫。惊诧之余,不免又十分的不甘,暗道:“我就不信杀不了你!”将十成功力全部运至掌上,猛地往前一按。霎时间金光大作,梁杰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感到一股绝强的力道从关天养的掌上反弹而来,将他抛出屋外,摔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好半晌,关天养方才翻身爬起。先是望了望屋内,见金光已然散去,寻不着半点的痕迹。若非确信刚才看真切了,他还真要以为又眼花了呢。揉了揉略感酸软的手肘,这才跳下榻来。见章月蓉尸躲在地上,一如睡着了般,先前对她的恨毒之意也渐渐消失了,暗暗叹道:“你不杀我,我又何尝会取你性命?”将桌上的乾坤袋和一应物什都收了起来,握紧短剑,冲出了屋去。

梁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元神震动,分明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见此情状,关天养不禁吸了口冷气,暗道:“他的实力也不俗,怎么就伤成了这样?”

万宝炉道:“这很奇怪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不过是被自己所伤罢了!”

关天养这才知道刚才看到的金光是万宝炉所放,心下顿时十分的感激,道:“我都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护着我,先前我还对你那般说话,实在,实在不该得很!”

万宝炉道:“你知道就好!”就不再说话了。

关天养蹲下身来,细细地打量着梁杰的脸,怎么也看不出乔装的痕迹。摸了摸,捏了又捏,也没有任何的破绽,心下不免纳闷了,暗道:“这人到底是三清教的梁杰,还是苏大哥呢?”蓦地想起易容珠这种法宝,顿时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

想到莫名其妙地被人算计,若不是有万宝炉护身,怕是性命已经不保,关天养就是一阵唏嘘,暗道:“三清教方面已经按捺不住,其他门派是不是也在暗中行动呢?现在看来,千阳山也不安全呀……”一时忧中从来,禁不住沉沉地叹了口气。

梁杰乃三清教耆宿玄鹤真人门下,才智、实力都非泛泛,却因为行事不够狠辣果决,才落得这般下场,若遭遇的是其他人,怕就不是眼下的结局了。想到梁杰虽然凶悍,但到底还是几番对自己手下留情,关天养还是不忍下杀手,但又不想这般便宜了他,便问万宝炉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万宝炉没有应声。关天养犹豫了片刻,就暗叹一声,道:“算了,我姑且先饶过你一回。是福是祸,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将梁杰身上搜了一遍,除了衣服和性命交修的法宝,一应物什全都搜刮一空。

【二百七十、旧仇新恨(上)】

回到屋内将章月蓉的东西也都一并收了——人死了,即便是性命交修的法宝自然也都成了无主之物——虽有两件灵品的,关天养也不觉得稀罕。又将这处秘密的小洞府扫荡了这片,见梁杰还是没有醒来,这才启动了洞府法阵,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刚到洞口处,就觉一阵清风迎面拂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当场掀倒,跌得个七晕八素,半晌没能爬起身来。

“关老板,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见面,幸会呀!”

爽朗的笑声顿时令关天养打了个激灵,定睛一看,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风神俊逸的青年道士,正含笑看着自己,说不出的亲切和霭。戒心再重的人看到这一副笑颜也不会再生出半分提防,关天养先是一怔,旋问道:“道长是在跟我说话吗?”想到道士已然称呼自己为关老板了,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又跟谁呢?忙一拍脑门,自嘲地笑道:“看我,摔糊涂了。”爬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泥灰,起手一礼,道:“倒不想在这里遇着道长,确实幸会之至。不知道长上下怎么称呼?”

青年道士面若冠玉,双眸灿灿若星,唇红齿白,气质清雅贵重,任谁见了都会生出十二分的好感,是以关天养全然没有想到他会是三清教门下,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不敢,贫道法号上玄下鹤,籍籍无名之辈,想来关老板也没有听过!”

关天养又一稽手,道:“原来是玄鹤道……”下面的话还没说出来,满脸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里尽是惧色。若是在半个时辰前,他定然不知道玄鹤是什么人。但在读过了章月蓉的记忆后,已然知道玄鹤便是三清教下二代弟子中的翘楚,现任掌教乔百龄的师兄,有着八百余年的道行,若非久不在外走动,于崆峒山在潜修,声名怕是比乔百龄更著。而其座下数十名弟子无不对其敬若天神,不敢稍存半分忤逆之心。关天养对章月蓉这一段记忆印象犹为深刻,乍听说眼见这道士便是三清教下玄鹤,骇得筋酥骨软,神魂俱颤,差点没得失声尖叫。

见关天养面如土色,眼里尽是惊惧,玄鹤反倒有些奇怪,道:“关老板听过贫道名号么?”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说听过,还是没听过,想着自己杀了章月蓉,又震伤了了梁杰,怕是难以讨到好去,一时间连话也不知道该如何答了。

玄鹤见关天养畏怯已极,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眉头一皱,暗道:“都说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我看却是脓包得很!”正要开口,就听得梁杰的呻吟声传来,面色一凛,喝问道:“怎么回事?”意念动处,瞬即就从关天养面前消失了。

关天养哪里还敢久留?撒腿就跑。到了洞府门前,却发现原来已经开启的洞门又紧闭上了,按着章月蓉记忆里的咒语和法子开启,却是纹丝不动。正暗自骇异是不是玄鹤使了鬼,就听玄鹤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关老板,这么着急是要干什么去呢?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请稍坐片刻,容贫道一尽地主之谊才是!”

关天养猛地一颤,暗暗叫道:“完了,完了,他都发现了,我今天定然是跑不掉了……”再一想到玄鹤有着八百余年的修为,纵自己智计用尽,也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心下反倒渐渐坦然下来,回转过身,目视着表情木然的玄鹤,道:“道长客气了。我这还有点急事,道长若没别的赐教,容我先行告辞!”

“哦……”玄鹤似乎并没有强行留难的意思,伸手一肃,道:“既是如此,贫道也不强留了,关老板请便!”扭身便回茅庵去了。

关天养大是意外,暗道:“他怎地不留下我呢?”也没去细较,只研究如何才能开启洞府,离了这魔窟。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任关天养的方法用尽也开不了洞府的门禁,不论他怎么努力,最后都被一股绝强的力量给堵了回来,便是拼死也突不破。

纵他千般不愿相信,还是不得不承认:门禁之所以突然打不开,定然是玄鹤在使鬼,要不然他也不会那般大度让自己走呢?想到这样,禁不住苦笑了起来,心说:“这便是闻名修行界的前辈耆宿么?跟我一个晚辈计较,也未免太不堪了些!”想到走是走不脱的,还不如勇敢去面对,免得被人轻看了。深吸了口气,又昂首走回了茅庵。

玄鹤正在给梁杰疗伤,章月蓉的尸首也被排在一旁,仪容经过一番整理,看上去浑如睡着了一般。

关天养在桌前坐了下来,提起茶壶,自斟自酌。

约过了近两个时辰,玄鹤才收了功法,长吁了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眼。见关天养坐在桌前,他也不奇怪,先将梁杰平放在榻上躺下,又开了一粒药丸用温水化开喂下,这才坐回桌前,瞟了关天养一眼,幽幽地道:“他叫梁杰,是我第十三弟子,别的本事倒也罢了,但行事谨慎,素为机智见长,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关天养不明白玄鹤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我派他来千阳山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多知道一些重极门的消息。这次他乔装在苏千羽模样骗你来是我授意的,旨在取得龙鳞。以你的修为是万难伤到他的,想来是另有人干的了。对么?”

关天养见他娓娓地询问,语气平静,既不愤怒,也不悲伤,心下反觉得怪怪的,道:“是我干的。”

玄鹤本在倒茶,却停下手来,静静地盯着他。

关天养顿感心下发毛,这让他又一次想起了在五梁山遭遇到的圣尊。虽说玄鹤与圣尊正邪不俩立,但一样教关天养惧怕,那凛凛的眼神,浑如冰冷的毒蛇一般从从身上爬过,说不出的恶心。但他也只能忍着,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不是你!”玄鹤非常肯定地道:“那种力量……也不是重极门的人,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我便立即礼送你回山,从今以后绝不再与你为难!”

关天养霎时怒由心起,暗道:“难不成你不与我为难还成了恩赐么?”强忍着发作的冲动,直咄咄地盯着玄鹤,道:“没有别人。再说,这里有没有来过其他人难不成你还看不出来?”语含讽刺,面带讥屑,若不是慑于玄鹤的实力,怕是已经照面一剑刺了过来。

玄鹤的眉头拧作一处,眼神将信将疑。

关天养懒得多作解释,道:“你若要报仇,要杀要剐由你便是。”

玄鹤眉宇一展,凛然道:“我若杀了你,那便成了我三清教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这样的罪名我们担不起!”

关天养当即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做都已经做了,还怕什么担不起?”

玄鹤轻哼一声,也懒得争辩,站起身来,看了眼一死一伤的两名弟子,道:“此次姑且算我三清教料敌不明,谋事不周,才会付如如此代价。哼,你去吧,将来有一天,这笔账自会有人身你讨还!”

关天养冷眼看着玄鹤,道:“走?你把洞门都封了,试问我怎么走?”

玄鹤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袍袖一拂,关天养顿觉平地涌起一阵狂风,托卷着他飞了起来。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觉得眼前一花,就已经置身于洞府外的树林之中了。

怔怔地出了会子神,关天养才省悟过来:玄鹤真的放过他了。想到玄鹤说过的那一番话,心下不由又抽紧了。今日是逃过了,将来呢?不定哪天就丧命在了三清教之手,当真是防不防胜。长叹了一口气,暗暗苦笑道:“将来的事也管不得那许多了,还是先回山再说吧!”

还没走出树林,就听得破空之声疾袭而来。关天养只当是重极门巡山的弟子发现了他,便叫道:“这,在这呢……”便见一道清光从天而降,落在了面前。定睛一看,哪里是重极门下弟子,分明是上回在江州慧泉寺遭遇着的丹元宗宫泽。

“怎么是你?”关天养与宫泽几乎同时惊呼出声,只不过关天养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惊诧与无奈,而宫泽却是意外和惊喜。

当真是才离虎口,又遇饿狼呀。

“宫前辈……”关天养到底不想先失了礼数,落下口实,规规矩矩地一躬,道:“不想在这里遇见你,幸会之至!”

“你?”宫泽眼神阴阴的,浑似饿急了的狼发现了一只迷失的羊羔,只差没有滴下口水来。

关天养顿时感到不妙,但依旧没有表露出半分的慌乱,道:“前辈是来千阳山访友的么?正巧晚辈也在千阳山作客,要不就一道上山?”

宫泽嗯了一声,未置可否。

关天养心下一松,暗道:“这里毕竟是千阳山,他虽无耻,怕是也不敢乱来!”就笑道:“既是如此,前辈先请,晚辈随后跟上!”尚没来得及转身,宫泽的掌力便已袭到。关天养高声惊呼,怒喝道:“宫前辈,你什么意思?”猛地一个【逐日】,拉开了距离,见宫泽的掌力错身而过,将身不远处的一析合抱大树击得拦腰断折,心下顿时又骇又怒。

宫泽满脸的狰狞,分明已是恨极,手下全不留情,一掌狠过一掌朝关天养猛攻。若不是关天养仗着身法诡异,快速地游抢位,已然丧命了。十余招后,宫泽见连关天养一片衣角也没有沾着,越发的恼怒,冷哼一声,将法宝祭起——那是一只燃烧着赤色火焰的阴阳环——带着呜呜的啸鸣之声,朝着关天养卷了过来。

掌力不能转弯,法宝却能,而且法宝受的是神识控制,不论是攻击力还是应变速度,都非徒手可比。关天养一眼就看出宫泽的阴阳环可是一件灵品六阶的上等法宝,又是经过火法祭炼的,威力绝非泛泛,若是重极门巡山弟子不能尽快赶来,他怕是真的要丧命于此了。无奈之下,只得全力奔跑闪挪,还大声喝问道:“宫前辈,晚辈哪里得罪你了?你竟要取晚辈性命……宫前辈,手下留情呀……”他一边大呼大叫,阴阳环追在身后,每击中树木山石,就砰砰炸碎,炽热的炎浪澎湃开来,好不灼人。

宫泽却是没有听见,只是专心控御法宝,一心要置关天养于死地才甘休。

顿饭功夫后,整座山林已是面目全非,处处烟火。关天养见重极门的人还没有赶到,心下越发的焦躁。心神一不宁静,速度不免也受到影响,好几次都差点被阴阳环追上,若不是仗着【逐日】的神妙,小命早没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关天养已不知问了多少遍,万宝炉不答,剑塔也不见回答,而他自己也是想不出更好的应对的良策,只得一味地躲闪拖延。可他也知道,宫泽的手段绝不仅仅只有阴阳环,还有更犀利的法术在等着他,一旦拖不到重极门的援兵赶来,那他就真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一条路了。

原以为换上阴阳环,要不得片刻功夫就能拿下关天养,不想又是茶盏功夫过去了,依旧只看阴阳环追着关天养漫山的跑,宫泽心中的焦躁较关天养犹甚。身为丹元丹的长老,再清楚不过在千阳山杀人被重极门逮住的后果了,那就直接引爆丹元丹和重极门的战争。可他又实在不心甘就这样放过关天养,毕竟修行几百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教他有在慧泉寺那般的耻辱过。以前人人都称奉他为天下第一的强化大宗师,现在却在提到他时,都拿比出关天养来,然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才出道的,不过十几岁的小子已经比他这个修行了几百年的大宗师强。

尽管宫泽也知道关天养的手段确实比他更强,但他却是无法承认——几百年来受人尊奉惯了,无论如何也无法低下头来仰视别人——甚至觉得关天养不过是偶然间出现的异数,只要他死了,自己依旧是天下第一的大宗师。因此,骤然相逢之下,他才会下如此狠手。嫉妒、憎恨等阴暗心理已经淹没了他的理智,只要能杀了关天养,他可以不惜一切。原以为关天养不过有些小巧手段,没甚真本事,杀他不过在数招之间。这下方才看出了,关天养的实力虽远不及他,但确有些真本事,要不然断难躲过阴阳环的追击。越是这样,宫泽心下的恨意就越重。他摸出一把赤色的、经过祭炼的晶石,念了一段咒文,望空一洒。就见赤色晶玉迎风化开,变成了一尊尊身高八尺,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的石傀儡。石傀儡们挥舞着手中五尺许长的石槌,迈开大步,从不同的方便围堵关天养。

关天养虽已料到宫泽还有后手,但没想到竟会祭起一堆石傀儡来,心下既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宫泽竟要铁了心的杀自己,明明自己并不曾得罪过他;笑的是丹元宗有那许多法术不用,偏用上这等源于符箓宗的‘撒豆成兵’的法术,难不成以为数量多就能围死自己么?不过笑归笑,但他还是不得不打叠起精神来应对。

石傀儡一共有十二只,灵敏有若猿猴。十二只分布于不同方位,或攻或守,或防或堵,俨然组成了一座阵法。关天养一时不识得究竟,挥剑攻了上去——他本以为宫泽会投鼠忌器,在自己陷入石傀儡的包围之后,便不会驭使阴阳环攻击了,却没料到宫泽全无半分顾忌,他的短剑甫才插进一只石傀儡的肚腹,阴阳环就呼啸着朝脑后击来。仓促间他只得低头闪避。

砰的一声,石傀儡的上半截身子被砸成碎渣,阴阳环呼啸而过,划过一道弧线后又卷了回来。关天养正想借着石傀儡高大的身体躲避,就见掉落地上的碎渣竟也动了起来,红光闪过后,就变成了一只只小不过拇指,大不过拳头的石傀儡,以更令他警惕的速度围扑了上来。

十二只石傀儡,若是全都砸碎,那该会变成多少个小的?

关天养已经不敢去想了。只因脚步移动得稍微慢了一点,就被一只小的咬中,当即就掉下一块石来,鲜血泉涌而出。好在他的身体经过龙血的洗礼,又服食过了人参果,恢复能力空前强悍,不过片刻就愈合了。但这般下去,要不得多久,定会被这些小石傀儡给啃掉全身的皮肉,只剩下骨架子了。一想到那样,关天养就全身发毛,既惊惧,又恶心。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纵关天养机巧用尽,也被越来越多的石傀儡追得险象环生,气喘吁吁。

别看关天养苦不堪言,宫泽更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想他堂堂丹元宗首席长老,六百多年的修为,半个时辰竟奈何不得一个才出道的十几岁的少年。这事一旦传将出去,不得他颜面无存,连带整个丹元宗也是声名扫地。就此收手吧,又心有不甘;继续打下去吧,关天养不但身法诡异,脑子也贼灵了,任凭他机关使尽,就是不上当,也不知得耗到什么时候。万一重极门下突然赶来了呢?一切都将不堪设想呀!

【二百七十一、旧仇新恨(下)】

宫泽正恼恨之际,乍见关天养没能从石傀儡的包围圈中冲出来,顿时陷入了重围,心下大喜,暗道:“任你机灵似鬼,也有着了道的时候……”掐动印诀,念起咒语,洒下漫天的赤红光芒,再一次为石傀儡加持了攻防能力,便等着收获胜利的果实。不想一道金光亮起,只见一道虚幻的钟影将关天养罩在其中,任石傀儡如何的凶悍,也是无法突破。

“【十方钟】?!”宫泽如何不识得呢?差点没气得当场吐血,厉声道:“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哪里还管得了自己和宗派的名声,祭起【三昧真火】,只见一蓬赤色的火焰从手中飞出,直射关天养。

关天养本已是疲累不堪,又防不住细小的石傀儡,便没能及时从包围圈中从出来,危急之时,不得不祭起【十方钟】以应对。可【十方钟】再厉害也只能支持十息,十息之后,万宝炉会不会出手相助还未可知,若不出手,难不成就坐以待毙么?听着宫泽也识得此物,心下越发的乱,望了望天空,暗暗叫道:“这都多久过去了,重极门的人怎地还不来呢?”见一蓬赤色的火焰飞了过来,只得苦叫道:“【三昧真火】?好你个宫泽,我与你有何怨仇,你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宫泽桀桀怪笑,有如枭鸟夜鸣,听之令人毛骨怵然,“自我去冥府问阎罗王吧!”一口气祭起五朵【三昧真火】,将关天养所有的退路封得死死的,誓要将关天养一举焚成灰烬。

关天养默数着,十息过刚,金光顿时消散,心下霎时凉了,暗道:“为什么万宝炉不出手相助了?难不成他要看着我被烧死么?”他的每一个想法,只有愿意让万宝炉知道的,万宝炉才会知道。上一回没有出声,万宝炉也主动出手相助,这一回却不知为何至今没有动静。他也是个骄傲的人,心说:“要死便死,十六年后又这般大了,何必脓包求人?”暗哼一声,便要挥剑扑向【三昧真火】,施想到乾坤戒里还存放有从李道奇那里买来的【六阳离昧梭】,精神为之一振,斜瞟了一眼正飞速逼近的宫泽,暗道:“我何不试试,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呢?”就高声道:“宫泽,我劝你最好是住手!”

“住手?”宫泽阴阴地道:“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得有多痛苦么?除非有大罗金仙降世,嘿嘿,要不然你是再劫难逃!”

“是吗?”关天养将【六阳离昧梭】扣在手里,一边灌注灵气,一边冷冷地应道:“我敬你是前辈,所以不愿跟你动手。你就真当我只有这点本事么?”

宫泽可不是被吓得住的人,关天养不说这话倒还罢了,一说出口后,宫泽更加怒不可遏,哈哈大笑道:“是吗?那就尽管使出来便是!”心下却已是打定主意,纵重极门上下全来了,今日也非得将关天养诛杀不可。

阴阳环、石傀儡、三昧真火,外加一双手掌,宫泽可谓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任关天养诡计用尽,法宝尽出,也别想逃脱得了。

也亏得是关天养,面对这样的危局,竟然还是不慌不乱,应对从容,总是能在千均一发之际躲过致命的攻击。打从内心来说,他并不想用【六阳离昧阵】与宫泽拼个同归于尽,可身上实在没有其它可用的法宝了,言语又恫吓不住,只得咬牙硬拼到底。

宫泽起初见关天养手里红光闪烁,只当是普通法宝,没怎么在意。待看到红光越来越热,六阳真火之力澎湃汹涌,已到了迫人眉睫的地步,他这才惊觉,喝问道:“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当初购买的时候李道奇就说过,【六阳离昧梭】威力奇大,所需的灵气也极为巨大,以关天养的修为,怕是难以控制。在发动之后,关天养才知道【六阳离昧梭】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个无底洞,全部的意志和十之有九的原力都用到了灵力的灌注之上,却还是缓无比。宫泽喝问之时,已然完成十之有八的灵气灌注,稍一泄气,便有可能引发六阳真火之力反噬,他又哪里敢答话?反而猛吸了一口气,加快了灵气的灌注。

宫泽立即意识到了不妙,厉声道:“你要干什么?住手!”他又不想想,关天养怎么可能停下手来,任由他宰割呢?见细小的石傀儡纷纷被炽烈的真火之力熔掉,他心头立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当即将全部功力运至掌力,大吼道:“我杀了你!”猛地拍了出去。

也就是这时,关天养终于完成了【六阳离昧梭】的灵气灌注,将它祭了起来,掷向了宫泽。

咻嘟……

清脆的破空声响起。

赤白的光芒如流星划过夜空般飞射向了宫泽。

掌力先发,却是飞梭先至。宫泽只来得及看到一点光华闪起,就感到胸前一痛,砰的一声轻响,赤白色的毫芒如烟火般爆炸开来,将天空都映成了赤白色,好不壮观。六阳真火之力急速向四周扩散,遇草木则化成飞灰,遇金石则化成岩浆,无物可挡。纵宫泽有六百余年修为,却也是惨号一声,眼睁睁地看胸前被焚出一个大窟窿,然后又看着鲜活的内脏被烤干,化成飞灰……

宫泽也是有个决断的人,情知此宝威力奇大,已不是他能抵挡的,与其硬扛,还不若趁机兵解,逃出元婴,要不然怕是会落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当场将全部神识沉入元婴,念起咒语,砰的一声,脑袋炸裂开来,一个两寸许高,通体殷红的婴儿御起清风,破空而去。

宫泽逃了,关天养却陷入了更可怕的危地。

宫泽毕生功力所聚的一掌威力何等之强?他当场感觉如山岳般压来,不单呼吸无力,就连浑身筋骨都要被压碎了,说不出的痛苦。眼看着身子被高高地抛了起来,然后就发现千阳山的护山大阵也被宫泽这一掌给引动了,霎时间风云变幻,山岳震动,目力所及之景象飞速地变幻,令他既有种如在天上飘飘之感,又有好似深陷地狱般的惊怵恐惧。一声闷响之后,胸腹间一阵剧痛,气逆上涌,嘴一张,哇的一声连呛出好几口鲜血,然后就见身上亮起了淡淡的金光。

万宝炉到底还是出手了!

这也是关天养昏迷前的最后念头。

【二百七十二、祸福难料(上)】

现在也该回头说说千阳山上的情况。负责监控护山大阵运行的长老在发现赤霄峰附近有人打斗后,就立即派出弟子查看,只得知坏了一块飞板,其余情况不甚了了。

千阳山的每一块飞板都经过法阵的加固,没有数百年的修为,断难破坏。若是毁损了别的东西,众长老也不足为怪,只当是有弟子失手所致,但飞板被损却又另当别论,当即就加派弟子前往赤霄峰一带巡逻,又亲自禀与宗主李延极知道。

自打筹备龙鳞拍卖伊始,千阳山就戒备森严,门人弟子的危机意识空前强烈,更不要说身为宗主的李延极了。一听说有人打斗,还坏了一块飞板,他立即下令严查。

不多刻就有弟子来报,说在赤霄峰下的断龙峡发现有剧斗过的痕迹,还呈上了被法阵毁损的衣物碎片。

李延极何等的见识?一眼就断出这些衣物碎片是被三清教法术所毁,当即面色大变,便让苏千羽去进道院将关天养请来,还命许晋言严查近日可有三清教门下在千阳山一带活动。又亲自去千机洞调看护山运阵的运行记录,以确定是何人在千阳山作乱。

李延极这边刚查出是有人假冒苏千羽骗走了关天养,那边苏千羽就来回报说先前有人扮作他的模样,去进道院请走了关天养。李延极情知兹事重大,立即下令许晋言亲自带人巡山,务必要找到关天养的那名假冒苏千羽的三清教门人的下落,另一边又召集各大院主、长老商量对策。

几个时辰乱下来,得到的却是一无所获的报告,纵李延极修养功夫再好,也不禁大为震怒,当面质问许晋言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会有三清教门下潜入千阳山,还能扮作苏千羽的模样骗走了关天养。

许晋言何尝不知道关天养若在千阳山被人掳走,不但重极门颜面尽失,还会掀起天大的风波来。千阳山的山务由他执掌,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见李延极厉言斥责,他也只得请罪。

李延极大袖一拂,道:“你是有罪,但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那人的实力也不怎么样,顶多不过两百来年修为,又带着关兄弟,必然还没有走远。立即加派人手搜查,千阳山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天亮之前,务必要找到关兄弟!”

鲁长恭满脸的忧忡,道:“此事怕没有那么简单。此人能假冒千羽骗走关兄弟,必是筹谋已久。依我看来,他很有可能是三清教潜伏在我重极门的奸细。不但熟知我门中上下情况,也对护山大阵十分了解。要不然早已触动禁制,被巡山弟子拿住了!”

李延极沉着脸嗯了一声,道:“鲁师弟所言有理。但眼下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还是先以找到关兄弟为要。另外三清教必派有人接应,千阳山方圆千里之内也要监控好,万不可让贼子逃走了!”众人皆领命而去。

几个时辰乱下来,毫无着落。李延极每听人报一次还没有消息,怒火就炽张几分,在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负责护法大阵监控的长老又来报告,说铸剑峰后发现异常情况。李延极也懒得去查看法阵的运行记录,亲自带人赶往北面两百多里外的铸剑峰察看究竟。才走到半道,就见赤色的光华冲霄而起,整座铸剑峰好似都着了火一般,腾起了熊熊的烈焰。

李延极何曾如此惊诧过?双眼圆睁,怒问道:“怎么回事?”

随侍的长老道:“是六阳真火!”

六阳真火不是法术,必须得用法阵才能召唤出来,便是最擅冰系法术的青莲宗也能使用。所以见识再广博的人也不能据此断出是何人在作怪。

李延极怒骂了一声,却是谁也没听清楚是骂的什么,就见他纵起身法,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知悉内情的人都知道他用的是【六合大挪移】的神通,动念间便可跨越数百里的距离,瞬息而至。重极门上下也就那么三五人会得。

李延极确实是以【六合大挪移】的神通赶到了现场,正巧看到宫泽兵解,破出元婴逃逸而去,关天养也被卷入了幽微界,生死不知。顷时之间,他是怒火涛天,厉声喝道:“丹元宗,我重极门与你誓不两立!”这一嗓子浑如滚雷,轰轰隆隆地碾过天际,千阳山方圆五百里内,几乎是人人都听见了。

没过多久,重极门各大院主、长老几乎全赶到了。看到被六阳真火焚得一蹋糊涂的铸剑峰北坡,都惊诧莫名。得知关天养被护山大阵卷入了幽微界后,一个个的更是扼腕叹息,其中犹以鲁长恭为甚,他焦躁地问道:“宗主,这可如何是好?幽微界乃是护山大阵自行构筑出来的元界,不与外界相通。要么动念间便是万年,要么外面历经万年里面也不过瞬息。万一,万一……”

李延极脸寒如冰,抬手道:“没有万一。”环视了众人一眼,道:“总之关兄弟不能有事!”

众人默然。他们可都知道幽微界的可怕,便是神仙也无法保证被卷入者的安全,更不要说是李延极了。

李延极没有回北辰宫,而是去了知机洞,向已经隐居不出将近一个甲子的三位长老请教如何才能救出关天养。千阳山上下的秩序暂由龙长征负责维持。

关天养醒来得很快,毕竟龙血和人参果可不是徒有虚名。但在不到三个时辰里连续两次受伤,也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醒来后便感觉十分的疲倦,甚至连呼吸都很吃力。

四周被白茫茫的雾气所笼罩,冥冥渺渺,也辨不清到底身在何方。

“怎么会这样?”关天养瞥了一下就又将眼睛闭上了,暗暗叹道:“为什么我总是遭遇这样那样的变故,为什么就不能平安顺利一点呢?”然后又自问道:“这是哪里?到处都是白雾,难不成是掉进哪个山洞里了么?”

“这里是由千阳山护山大阵自行构筑出来的亚空间。”万宝炉的声音在关天养的脑海里响了起来,“这种亚空间因为缺少主要的秩序条件,非常的不稳定。不过你还是该庆幸!”

“庆幸?”关天养苦笑道:“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可庆幸的?你都讲过,亚空间是封闭,我想我是出不去了吧?”

万宝炉道:“你该庆幸的是,你现在所处的亚空间没有时间,要不然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关天养心下更苦了,道:“我倒是宁愿那样。没有时间,岂非更煎熬人?”

“煎熬总好过死了。不是么?”

关天养懒得再争辩,沉默了许久才问道:“这么说来,我是出不去了?”

万宝炉道:“未必。亚空间是不稳定的,随时都在变化。你只要细心观察,总会捕捉到机会的!”

关天养哈的一声笑了,道:“细心观察?观察多久?这里面没有时间,但我的感觉还是存在的,外面只是一瞬间,我在这里怕是就得经历上万年、万万年的苦熬。我会疯的!”

万宝炉叹道:“是呀,感觉是不受时间控制的。但就算你会疯,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在没有疯之前,你还是不要放弃得好,要不然最好是现在拿剑抹了脖子!”

关天养下意识地觉得万宝炉一定有办法出去,之所以这样说,是在趁机考验他,便笑着感慨道:“好,我坚持,我会坚持的!”

没有时间,也就等于没有了变化——事实上时间不过是一种概念,它的本质就是物质的变化——如此一来,关天养也无不会衰老,不会感到饥饿和疲倦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谁也说不清。

可在呆了几天后——没有了晦明的变化,没有了日月的交替,关天养便只能用感觉来计算时日——关天养发现这对他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为什么是机会呢?

因为原力是不受宇宙秩序的控制。

原力是宇宙运行的根本之力,也就是支撑宇宙法则,衍生秩序的根本力量。时间也好,空间也罢,都不能逆向对它进行控制。也就是说,他在这里面呆上一万年,那就能够获得一万年的修为,而外面却是只过了一瞬。而万宝炉也告诉他说,原则上是这样的,但实际情况——亚空间里的一万年修炼,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只过了一瞬息——是怎样的还不得而知,毕竟亚空间本身的不稳定性将会对实际上的变化产生不可预料的影响。

“好吧,不可预料的影响……”关天养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在他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世界已经沧海桑海,一切都面目全非了,那还不如死在宫泽手里得好。但他还是乐观地安慰着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这样,他开始了获得原力之后最安静、也是时间最长的一次修炼。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世事的变化,别说是人了,就算是神也说不清。是灾难还是机遇,都得看你是怎么想,怎么做的。

【二百七十三、祸福难料(下)】

在修炼的同时,关天养也在细心观察着亚空间的变化。闲暇之余,万宝炉也趁机教授了他许多知识。这些东西看似与原力修炼的法宝强化没有关系,但追本溯源,却总能让他有新的颖悟、新的收获。

一个月过去了……

没有任何的变化。

关天养的心态一如往常。

三个月、半年过去了……

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关天养的心态多少有些倦怠了,若不是万宝炉时常给他讲授新鲜的故事,教授一些他感兴趣的东西,怕是真的烈不下去了!

一年、两年……很快就是三年过去了。

尽管关天养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焦躁,不要焦躁,但还是感觉快要发狂了。

一闲下来,他就不停地问自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什么时候?

没有答案,万宝炉也没有。

关天养质问万宝炉道:“你不是超越神的存在,无所不能的么?为什么连小小的亚空间也出不去?”

万宝炉说他不是神,更不可能越超神,若是那样,就不会被封印在白螺湖底上万年了。他一样得受宇宙法则的制约。

在无比痛苦的煎熬中渡过了第五个年头,关天养越来越发现活着是那么的痛苦。

不会饿、不会累、不会老,每天眼之所及,耳之所听全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世界,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痛苦不过的刑罚,根本不是什么机会,更不是享受。

他不想死,所以舍不得自杀。但一直在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疯,他时常在想:要是疯了就好了,就不会感受到这般漫长的煎熬了。

第六个年头也过去了……

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变得麻木起来,对痛苦的感觉越来越麻木。

六年来,他一直坚持不辍地修炼,从不曾有过一天的断绝。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但当坚持成为一种习惯后,就看不到坚持背后的意义了,只认为一切都量所当然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近乎于变成了行尸走肉,惯性地活着……

第七个年头后,他就开始淡忘了时间。

第十个年头后,他已然连自己都忘了……

不管多漫长的煎熬,总会有尽头。天地恒久,却也不是永恒不变。

终于有一天,关天养感到饿了,也想睡觉了。当时,他是先摸了摸肚子,良久才记起了这种久违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感觉,然后就势躺下,抱着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哭了!

变化,终于来了。

出去的时候来了。

等了多久了?一百年,还是两百年、三百年?

关天养已全然没有了印象。

此时此刻,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终于熬了过来,没有疯,也没有死。

经过这一番的修炼,他的意志变得越发的强大坚韧,原力厚实绵密,又历经了多少轮的变化他也记不清了。

强大亦或是弱小,都成了一个久远的概念,变得不再重要了。

在意志的引领下,他一直往前跑,跑呀跑……跑着跑着,突然一个【逐日】冲将出去,然后就看到了漫山的青翠和悬挂在山头的那一轮才升上东天不久的太阳。

空气清鲜,鸟雀竞鸣!

多么的生机勃勃,多么的美妙呀!

怔怔地看着这个原本生活了十六年的世界良久,关天养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来了。一群山猴子惊得他回过神来,看着这些活泼的小家伙扑了过来,关天养纵起身法就躲。

以前这样一跃不过数丈,这一跃却有十数丈,轻盈敏捷,全然无迹可寻。

可惜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只看着远去的山猴子,傻傻地笑了,自言自语地道:“终于回来了,我终于还是回来了……”然后仰天长啸,顿时风云涌动,天地色变。

不多刻功夫,重极门巡山的弟子就赶了过来。见是他,一个个欢喜无地,纷纷叫道:“找着了,找着了,居然在这里……”然后就将他领去见许晋言。

许晋言见他无恙,也是喜极,连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呀……”立即打发弟子去知机洞禀知李延极,说人已经找到了,而且安然无恙。

用过饭后,许晋言就亲自带着关天养去北辰宫,不想李延极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虽说才阔别不过数日,乍见关天养无恙,李延极还是是喜出望外,趋步迎上来,拉着关天养道:“哎呀,关兄弟,你可……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呀!”心头悬着的石头这才算是落了下来。

关天养见重极门上下这般关心自己,也很高兴,嘻嘻一笑,满脸的不在乎,抱拳道:“劳李前辈和众位前辈担心了,晚辈当真是过意不去得很!”随着熟悉的人和事占据了整个心间,在亚空间里煎熬的痛苦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李延极先让他坐下,又让奉茶,这才说道:“过意不去的该是我。你是我重极门的贵宾,不想在千阳山上竟遭了歹人暗算,差点,咳,说来都是我重极门虑事不周,有疏防范。”

许晋言满脸的愧然,起手道:“说来都是我的疏忽,还请宗主降罪!”说着,便将头上金冠摘了下来,朝着李延极高举过头,以示请罪。

李延极尚未开口,关天养就连连摇头道:“依晚辈来看,这事还真怪不着各位前辈。”

李延极何尝看不出关天养有意为许晋言开脱?但关天养在千阳山上遭人劫持,许晋言就算无罪也有过,必须得到处置,要不然何以儆后来者?也没有接关天养的话头,冷冷地道:“你既知罪,我也不从重降罪。先将手里的事交割一下,暂由文师弟代管,三日后自去清风洞面壁三个月。去吧!”许晋言躬身应道:“谢宗主恩典。弟子谨遵法旨!”将金冠交到苏千羽手里,退出了北辰宫。

关天养颇觉有些尴尬,本想替许晋言说几句话的,但想到这是重极门的内务,轮不到自己一个外人插嘴,只得怏怏不语!

发落了许晋言,李延极又交待龙长征要对疏于职守的弟子严加惩处,还要他彻查奸细的来历,绝不容许类似的事情再发生。见关天养神情尴尬,坐立不安,就笑道:“关兄弟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关天养心下颇有些腻味,但又知道自己腻味的没有道理,见李延极动问,只得讪讪笑道:“这个,咳,我在想,我在想……”其实他在想李延极为什么要罚许晋言去思过,思过回来后还是继续担任院主之职还是别有任用,这会不会是李延极在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满脑子的浆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嗯,晚辈在想,三清教为什么要派人潜伏到重极门呢?有这个必要么?”将思绪理顺了,话也说得顺溜了,也就懒得再去想许晋言的事,毕竟都与自己不相干。

“这个么……”李延极没想到关天养会问这个问题,顿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且别说三清教在重极门潜伏得有奸细,重极门又何尝没有派出弟子潜伏在别的门派?这些鸡零狗碎,见不得光的事都涉及到各大门派的核心利益,都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细说的,可关天养已经问起了,再者此事又关涉到他的性命,不说明都不行。就笑道:“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哪个门派不想发展壮大,不想成为天下第一?所谓知己所彼,百战不怠。一味埋头发展自己是不行的,总得了解到人家的情况才行……对了,关兄弟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人的情况现在怎样了?后来又怎么遭遇上了宫泽?”

对于关天养来说,那一番经历似乎已经久远得模糊了。着实费了一番精神才将完整的过程想起,这才细说了出来。他也没有隐瞒绞杀章月蓉一事,只不过说成是自己故意示敌以弱,诱其深入,趁其不备,一举杀之。

李延极和众重极门长老听了,无不倒吸了口冷气,你看我,我看你,浑然不敢相信是真的。

李延极惊悸稍定,就道:“关兄弟,神识相斗,凶险万状,稍有差池,便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了,万万不可……”

亚空间里无数年的煎熬都挺过来了,关天养自然不会再把这些凶险当回事,漫不在意地笑道:“多谢李前辈提醒,晚辈知道了!”

李延极就命龙长征亲自带人去铸剑谷后那处三清教设的秘密洞府查看,若是玄鹤真人还在,就礼请上山来。

不单是重极门众长老,便是关天养也心知玄鹤肯定已经不在了,不单不在,那处洞府怕也毁了。李延极派龙长征亲自去跑一趟,不过是作个姿态给关天养看。

龙长征去后,李延极又说关天养受了惊,且先回晓月湖别院休息,待事情查清楚后,自会给他一个交待。就命苏千羽亲自护送关天养回去。

回了晓月湖别院后,颜忆白才知道关天养这几天不是在闭关,而是遭遇了凶险,吓得差点当场哭了。关天养笑着道:“你看你,我不是好好的,哭什么?”

颜忆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抹眼泪。

关天养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她安慰下来。

洗过澡后,美美地睡了一觉,一切都成了天边的浮云。偶尔想起亚空间里的经历,关天养甚至忍不住在怀疑那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这些天来,除了关天养失踪的事外,山上重极门的弟子都在说着蜀山派遭抢的事。关天养原来对这事不甚了了,所以也很好奇,偏颜忆白又对这类事件毫不上心,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日后,苏千羽又来了,说是李延极请他有事相商。关天养还当是为了自己被绑架那事,也就在颜忆白的陪同下,随苏千羽去了北辰宫。

没想到的是,见面后李延极就说起了蜀山派被抢的事来,言下深感愤慨和忧忡。

关天养先是出了会神,然后才暗品李延极说这番话有什么目的,嘴上却试探性地问道:“李前辈是担心蜀山派不能平安回到峨眉山么?”

李延极倒是不置可否,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头狼一起,群狼怕是就会蜂涌而上。若是蜀山派保不住龙鳞,修行界势必会因此而大乱,血腥的争夺将会再起。但若是蜀山派保住了,他们的注意力将会重新投放到你的身上,到时你的麻烦就甩也甩不掉了!”

关天养一凛,这才渐渐品味出李延极今天找他来的目的:敢情是怕在呆在千阳山再出事,所以拐着弯想请他走人了。至于是不是这样,还要多听几句话才能判断出来。就点头道:“是呀,刚才我也在想,这该如何是好?都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现在我身上连璧也没有了,为什么还有罪呢?”

“这便是贪婪!”李延极挥手猛地一切,长身站起,满脸的厌恶,道:“你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震慑住他们的贪婪,那你就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顺从,要么躲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关天养越发肯定李延极是要婉劝他离开千阳山了,就道:“我一直不想当龟孙子,现在看来是不想当都不行了!可是……”脸上顿时涌起无尽的苦涩,笑道:“可是又躲去哪里呢?天下之大,为了一片龙鳞竟没了我的容身之处。李前辈,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刚才我不就说了么,是因为贪婪。贪婪是无处不在的,你既成为了它的目标,就别想能够轻易脱身。”

关天养暗道:“是这样吗?我就不信,我永远也摆不脱猎物一样的命运。二狗子曾说过一句话,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就要与老天爷斗上一斗,扭转命运;再与这些贪婪的恶人们斗上一斗,改变生存的环境。楼子方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够令天下修行者恐惧,我为什么不能?”

李延极见关天养脸上渐渐绽放出了凶戾豪壮之色,显然也吃不准关天养有没有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来,就问道:“关兄弟,在想什么?”

关天养轻轻摇着头,道:“没什么。李前辈,我想通了,趁着他们的注意力还都在蜀山派身上,我还是赶紧离开千阳山,寻个安静的地方避上一阵子得好。”与其由李延极说出口,还不如自己提出来得好,这样大家面上都好看。毕竟自打决定拍卖龙鳞开始,重极门上下就已经为自己承担了太多,这一点关天养还是铭记在心的。

李延极见关天养主动提了出来,明显松了口气,道:“我找你来也正是商量这件。也不知你想好去处没有?若是需要人护送,我这就安排!”

关天养摇头道:“护送不必了,我也还没想好去哪……随遇而安吧!”

李延极又坐了下来,语重心长地道:“也不是我不留你,千阳山上下人多眼杂,也没个真正隐秘的所在,你留下到底是不安全的。眼下修行界混乱迭起,若再出点岔子……教我重极门上下如何面对你?”

关天养笑道:“前辈的担心我是明白的。依我看来,择日不若撞日,今日我便下山!”

李延极拍掌赞道:“好,洒脱得很。”拿出一只匣子递过,道:“这个你收下!”

关天养接在手里,就感知到匣子里面是一只机甲。既是从李延极手里拿出来的,想必不是凡品。这些天里他知道重极门闻名天下的除了炼器手法外,再就是机甲人了。重极门机甲集傀儡人儿与法宝的功用于一身,品阶越高,威力越大,可不是普通修行者能够抵挡得的。也就没有推辞,起手道:“多谢前辈相赠!”

李延极神情黯然,似有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方道:“既是朋友,就不要说谢。只要你不怪我撵你下山就是……”又拿出一枚玉简书道:“这个你也收下,有空时可以研习一下,或许对你有所助益!”

关天养又接了过来,略用神识一探,发现竟是李延极毕生炼器的修炼之心得,顿时大惊,道:“李前辈,这,这个我可受不起!”

李延极正色道:“有何受不起的?你送的龙鳞我都受了,我送你点修行心得你反倒受不起,这置我于何地?”

关天养十分为难地道:“这,晚辈又非重极门弟子,如何能够接受这么贵重的东西?”

李延极连连摆手,道:“重极门不讲这些。任何学问,有交流、有讨论才会有进益,若是一会敝帚自珍,固步自封,那就永远不会有进步了。再者,你也教了小白和其他的门人弟子那些多的灵气控制和法宝强化之道,她没什么能够教授给你的,我这个师父却也不能看着她白得你的好处不是?”

关天养笑道:“这些都是我们私下的交流,算不得什么!”

李延极也笑了,道:“那这也算是我们私下的交流吧。天色也不早了,你若决定今天走,那还是赶紧上路!”

关天养站起身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小白妹妹还在晓月湖别院那边,我就不去向她辞行了,请前辈代我向她请罪!”

李延极笑道:“好,我知道。”

“另外请前辈借我一条飞舟,不知可好?”

李延极轻叩脑门,笑道:“看我,怎么没想到这头?什么借不借的,我让千羽去库里取一条给你便是!”

关天养摇头道:“不行,前辈已经送了我不少东西了,我不能再要。”

李延极哈哈笑道:“好,好,不送就不送,就当是卖给你的吧,如何?”

“这就最好了!”

【二百七十四、北游中京(上)】

观云峰之巅的承天台上,也只有苏千羽一人前来送关天养。

见重极门将驾船的傀儡人儿都配齐了,关天养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苏千羽起手抱拳,恋恋不舍地道:“关兄弟,一路多保重!”这些天来他承关天养的指点,进益着实不小,心下也感激得很,只可惜没有机会报答。

关天养也起手道:“苏大哥,你也保重!”

苏千羽道:“我也没别的什么东西可赠,只一句话:不论何时,不论身处何地,强大的实力才是生存的根本!”

关天养长身一揖,道:“多谢苏大哥相告,我现在是深有体会的!”

“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关天养跳上船去,对傀儡人儿一挥手,道:“走吧!”傀儡人儿的效率远比人更高,关天养命令一下,它们就动作起来,随着船身微微一震,飞舟便冲天而起,朝着北方天际而去。

站在船头,关天养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

此时此刻,他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孤独。茫茫天下,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望着渐渐沉入云海的夕阳,他暗暗地想道:“老天爷,我到底得罪了谁,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你既嫌我碍事,为何又要让我生在这世上?”想到痛处,竟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苏千羽临别的嘱咐犹在耳边:不论何时,不论身处何地,强大的实力才是生存的根本。这番话如滚雷一般,无数次辗过他的心底,可是他在想:“我如何才能获得强大的实力?说来我也是有过几番奇遇的,龙鳞得到了,通天鉴也得到了三片,为何我还这般弱小呢?”

万宝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当初我便说过,你这一生的路将注定不再平坦,甚至连艰难都不足以形容。难道现在你就怕了吗?”

关天养幽幽地道:“怕?说不怕也怕,说怕也不怕。活着当成保身为上,保身当上提升实力为上。为什么楼子方就能在一夜之间获得上千年的修为,我却不能呢?”

万宝炉道:“因为你是剑修,不是普通的修行者。若是,你已经从通天鉴上获得了足以自保的实力了!”

关天养一震,道:“真的?”

万宝炉道:“这就是机缘,注定你将只会是剑修!”

关天养深知已经炼成剑魂的剑修是再没有机会成为普通修行者的,那将要毁掉剑魂才能够重新修炼真元,贯通经脉。而剑魂一旦毁掉,也相当于毁掉了剑修者的灵魂和生命。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万宝炉问道:“后悔了?”

关天养摇头道:“不,我只是感慨天意弄人。你说,我是不是太急切了些?”

“岂止是急切?”万宝炉道:“你也不想想,你才开始修行多久?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你进入了修字境,这样的速度已经极为惊人,别再过度苛求了!”

关天养道:“有时候我也知道太过于苛求了,但看到局势如风云般变幻,快得让人应接不暇,而实力的提升又远远跟不上需要,你说我能不急吗?”

“急也没有用。人活一辈,不可能沿着一条直线勇往直前的,它会有很多的曲折,而人也是在这些曲折中一步一步的成长起来。命运的任何一次曲折都是难得的机遇,都要懂得珍惜和把握,不要轻易地错过!”

关天养不无讽刺地道:“听你这话,貌似你深谙人生哲理?”

“我虽不是人,但见过的人何止万千?”

关天养笑道:“那你说,我现在该去哪?”

“心之所向,便是归处!”

“心之所向?”关天养道:“可是我现在心下却是一片茫然!”

“那就去到哪里便是哪里又如何?你不是一直想做一个游方的强化师么?现在岂非正是一个好机会?”

关天养眉头一皱,道:“你傻了?我现在是去逃命,竖起招牌来做生意,岂非是告诉人家我在哪里么?”

万宝炉道:“你现在有了凌动飞舟,一日飞行几千里都不在话下,谁又能捕捉到你的行踪?再者你不是还从烈山老祖那里得了颗易容珠么?也正好可以用起来!”

关天养苦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好像成了耗子似的!”

“想要有龙的威风,就得先当好耗子!”

关天养无奈地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没有!所以我只得当耗子!”

五天后,关天养到了中京。

他之所以来中京是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来见识一下帝都的繁华,第二是把这段时间强化出来的法宝拿到中京鬼市上来售卖了。

中京是中土世界第一大都会,打从小就听说这里如何如何的繁华,心下极是向往,却从来没机会来见识。从空中俯瞰,中京的布局并非像九夏城那样是四四方方的,而是呈一个巨大的八卦,庄严巍峨地屹立于广袤的平原之上。

中京城共有三百六十坊,常住人口计有五百余万,远非九夏等城市可比。

改换了容貌后,关天养自称天宁子,游迹于中京鬼市之上,将两件灵器、七件凡器都寄与交易所售卖了。

却没想到的是灵器一进入交易所,整个中京鬼市就轰动了起来,都跑来一探究竟,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灵器是什么模样。

关天养着实没料到两件灵器就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很是意外。原以为中京身为帝都,该是见过大世面的,没料到也与九夏城一样,灵器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物。

两件灵器分别是一剑一甲。剑是仿蜀山飞剑强化出来的,虽远不如蜀山飞剑,但亦比一般修行界所用的灵器要好。甲是软甲,是用三百年龄的赤鳞金线蛇皮炼成,具有极强的防御能力。别说是在普通人里了,就是在修行界也算得上一件不错的防御法宝。

关天养之所以拿来卖,一则是留着它们对自己也没有用处,二则是借此叫响天宁子这个名号——这几件强化出来的法宝都加上了特别的标志,还署上了‘青城天宁子’的字号,俨然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似的。

将法宝往交易所一丢,他就整日游迹于中京的市井之间,将修行界的那些争端尽行抛到了脑后。

三天过去了,他到交易所一问,却得到一个令他哭得不得的答案:七件凡器全都售卖了出去,共得晶玉十三万。两件灵器是问价者众,却无一人出价。

交易所的大掌柜苦笑道:“仙长恕罪,非是我等办事不力,实在是,实在是没有人买得起!”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我原以为中京乃天下第一大都会,百姓富饶,想来买得起的人也不在少数。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失望呀,失望!”

交易所大掌柜道:“仙长有所不知,这几日一枚晶玉须得三十二两黄金才能换到,乃近几十年之最。就拿这把剑来说吧,售价高达二十五万晶玉,折算下来,那就是八百万两黄金,便是皇帝老子也买不起呀!”

关天养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道:“这倒是我忽略了。”沉吟了片刻,道:“那依掌柜之见,又该当如何?”

大掌柜道:“这个,依小人之见,这两件东西也只有拿到仙市上才能卖得掉!”

关天养道:“中京周围也没一处名山,何来仙市?算了,先放在你这里几日看看情况吧,若有人来买就卖,若无人买就算了!”

“是,悉听仙长安排!”

正要离开,就听门被敲响了。大掌柜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

伙计答道:“回大掌柜的,来了贵客,请你去一趟!”

大掌柜显是觉得这伙计太不懂事了些,就哼了一声道:“凭他什么样的贵客也请先等上一等!”

伙计当然也听到了大掌柜语气里的不悦,但来人实在非同小可,又是为着柜里的灵器而来的,了不得只有壮起胆子道:“他说是要买柜里的两件灵器!”

大掌柜啊了一声,心下的不悦尽去,道:“是么?先将他请去贵宾室,我马上就来!”

关天养本想走了的,但听说有人要来买灵器,就又坐了下来,道:“不用管我,你先去看看是什么样的贵客吧!”大掌柜作了一揖,就快步去了。

约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大掌柜又来了。他说来人是当今二皇子诚王,想要见他一见,问关天养是否愿意。

关天养一听是二皇子,这才想起自己收了当今三皇子萧延为徒的事,不免笑了,道:“二皇子?也就是皇帝的儿子了么?”

大掌柜很奇怪关天养会有如此一问,还是揖身道:“是!乃当今圣上第二位皇子,年初才晋封亲王爵位!”

关天养道:“好,带他来吧,我倒要见见,皇帝的儿子都是什么模样!”

不过片刻,就见一年约三旬,身长七尺有余,气质儒雅,与萧延生得有四分相像的男子走了进去,目光落在他身上后,分明一颤,长身一揖拜下,口称:“弟子萧建拜见仙长!”

萧建?

关天养当即就想到了宋介,心下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厌恶,淡淡地应道:“你见我有何事?”

萧建只当修行者的脾气都是极古怪的,所以没有在意,道:“弟子听展大掌柜说,柜上的两件灵器都是仙长寄售,不知可否属实?”

关天养看似只顾着拔弄碗里的茶叶,淡淡地问道:“你想买?”

萧建忙道:“是,弟子想买!”

“既是要买,给了钱拿走就是,又何必见我?”

萧建苦笑道:“不瞒仙长,弟子来碌碌尘世中人,拿不出那许多的晶玉。普天之下除了修行者外,也无人能够拿得出这许多的晶玉!”

关天养嚯的一声冷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要用黄金来支付了?”

萧建将身子一矮,答道:“两件灵器共值七十五万晶玉,折合黄金两千四百万两。弟子不过小小藩王,年俸也不过一万两黄金,便是不吃不喝,也得两千四百年才能存够这笔钱!”

关天养不解地道:“你既没有晶玉,又没有黄金,难不成要我白送你不成?”

萧建察颜观色,道:“当然不是。弟子求见仙长是想冒昧问一句:除了晶玉和黄金,仙长是否还需要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关天养道:“你指的是什么?”

萧建道:“听说仙长在青城山修行?”

关天养一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建道:“仙长能炼制出这两件法宝,必是道行精深的高人。而青城山乃归天师道所有,想必仙长也是知道的!”

天师道也就是修行界所称的符箓宗。

符箓宗乃张天师一手创立,在普通人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几乎是只知有龙虎山,而不知有玄武宫。张天师曾在青城山传道,是以历朝历代都将青城山视为天师道之属地,予以赐封。

关天养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反被萧建这番话搅得一头雾水,道:“那又怎样?”

萧建道:“以仙长之修为,本该大开门庭,广收弟子,以延道统才是,事实却是只得托庇于天师道之下,这又是何等的委屈?”

关天养啊了一声,心说:“这小子到底要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就道:“谁说我要托庇于符箓宗之下了?”

萧建道:“难道仙长就不曾想过开山立派,成为像张天师那样的一派始祖么?”

关天养不免有些作恼,暗道:“这家伙也太能绕弯子了吧?实在讨厌得很!”哼了一声道:“听你的意思是有法子把青城山划到我的名下,让我成为像张天师那样的开宗立派之祖了?”

萧建道:“是!只是看仙长是否愿意!”

关天养奇道:“也就是说,我把这两件法宝给你,你把青城山给我?我没会错意吧?”

萧建道:“法宝不是给我,而是由仙长敬献给当今圣上!”

“献给皇帝?”关天养差点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没听错吧?”

萧建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起来,但还是强行忍住了,道:“仙长当然没有听错。当今圣上也是好道之人,只苦于江山社稷,万民福祉系于一身,无暇远赴山中静修。若是仙长献上这两件法宝,圣心必然大悦,到时弟子从旁建言,圣上必然将青城山赐封于仙长!”

关天养这才搞明白过来,萧建原来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主意,画一个看似美味无比的大饼,引得他上钓,一旦法宝献出去了,青城山会不会赐封到他名下就由不得他了。见萧建一副信心满满,自己必然会上钩的表情,就恨不得一脚踹了过去,心下暗骂道:“皇帝生的儿子怎地就没一个好货?”嘿嘿地一笑,道:“是吗?可惜我还有自知之明,张天师又是何等样人,岂是我这种散修能比得了的?你也不必多说了,有钱东西拿走就是,没钱也别跟我玩这些把戏!”

萧建分明呆住了,显是不敢相信关天养竟没有心动。抬眼见关天养一脸的不耐烦之色,不甘地道:“想来仙长是需要时间考虑。弟子也不再多说,告辞了!”

萧建走后,关天养忍不住骂道:“皇帝的儿子怎地都这副德性?别人当你皇权至高无上,在我看来却是一钱不值!”

大掌柜道:“仙长所言甚是。这位诚王殿下确实是,确实是……咳,不通得很。他也不知道修行界的规矩,所以才会有这样一番话。”

关天养道:“岂止是不通?他也不想想,符箓宗名下的产业,岂是皇帝说给谁就给谁的?”

“这个……”大掌柜道:“仙长想必是一心只在修行,极少关注世务了?”

“世务?”关天养听这话里有话,就道:“怎么,难不成这天下山川的归属,还真是由皇帝说了算?”

大掌柜道:“这个……不瞒仙长,这还真是得由皇帝说了算了!”

“啊?”关天养惊得差点跳了起来,道:“这,这没道理呀?符箓宗多强大,随便一两个弟子就能把朝廷都给颠覆了,皇帝敢冒这个险?”

大掌柜道:“皇帝不知道符箓宗有多强大,他只知道自己是天子,是代行上天旨意的人,他的话也就是天意,不管是符箓宗也好,还是玄武宫也罢,都得遵从!普通人也不知道这一点,他们都只当皇帝是金口玉言,无人敢违逆!”

“那又怎样?”关天养道:“就算有乾坤庭在,符箓宗不敢拿皇帝怎样,可我还真能拿着一道圣旨却找符箓宗要青城山不成?若有这般容易,修行界岂不乱了套?”

大掌柜道:“仙长请想,众人皆知青城山是天师道的产业,若是皇帝下旨赐封给了仙长,数万万普通百姓都只知青城山是仙长的,符箓宗便是不同意,还敢找皇帝收回旨意不成?真正的天意不在上天,也不在皇帝,而是普通百姓的心里。他们一旦认定青城山也是仙长的,就算符箓宗有通天之能也改变不了事实!”

【二百七十五、北游中京(下)】

关天养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道:“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了,但眼下青城山就在符箓宗的手里,他们会心甘情愿的交出来么?”

“会交!”

“会交?”关天养哑然而笑,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符箓宗并非无赖门派,他们深知天意不可违的道理。若皇帝真的将青城山赐封给了仙长,他们也是无可奈何!”说到这里,大掌柜道:“难不成龙虎山历来就是符箓宗的么?玄武山又岂是玄武宫的?都是在得到历代皇帝的封赠,这才开宗立业,成就了今天的气象。所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皇帝的旨意就是名,没有这个名,管你是符箓宗也好,玄武宫也罢,都成不了事!”

关天养道:“如此说来,我该答应那位二皇子才是?”

大掌柜道:“这个么,仙长自有盘算,小人不敢置喙!”

关天养沉吟了半晌,道:“好,我知道了。你去吧!”

大掌柜去后,他就犯起了纳闷,道:“难不成我还真的轻看了皇帝?可他的威权对修行者半点用都没有,又如何能够决定山咱的归属?”旋又想到若皇帝真的能够,以两件灵器换来一座青城山,当真是千值万值了。要知道两件灵器只值七十多万晶玉,而整座青城山的价值却是难以估量的!

一番左思右想后,就决定去见见他的大徒弟,三皇子萧延。

二皇子萧建会坑他,大掌柜或许只捡好的话说给他听,但萧延却是断乎不敢跟他玩弄把戏的。

刚要出交易所的贵宾室,就见大掌柜又来了,道:“仙长容禀,又有一位贵客来访!”

“又有贵客?”关天养不禁大感好笑,道:“是么?难不成又是一个皇帝的儿子?”

大掌柜道:“正是!”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道:“皇帝到底有几个儿子?莫不成一窝蜂的都来了?”

大掌柜道:“当今圣上共有五位皇子,来的这一位是三天前才晋位蜀王三皇子!”

“三皇子?”关天养顿时乐开了,当真是想谁谁就来了。当即就坐了回去,道:“好,让他来!”

较比几个月前,萧延的气质有了根本的改变,以至于关天养都不敢相信这就是跪着求自己收录门下的纨绔皇子。

见过礼后,萧延只字不提法宝的事,只说自己好道,请他移驾府中叙话云云。场面话说得非常漂亮,让人无法拒绝。

关天养故作犹豫了一番,就应了下来。

出门之后,萧延将关天养请上了自己的车驾,然后亲自为他驾车,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亲王身份。

关天养暗道:“这小子舍得投资呀,嘿嘿,跟他的哥哥一比,手段是见高明了许多!”

到了新起的蜀王府,萧延恭恭敬敬地将关天养请进了府,让进了正殿说话。

关天养是一个讨厌绕弯子的人,他可不像想先前与萧建说话那样,折腾了半天才搞明白对方的意图。叙过茶后,就道:“蜀王殿下,你将我请来,可是为了那两件灵器么?”

萧延道:“仙长可真神人也,一眼就看穿了小王的心事。若是小王没有料错,我那位二哥也正是为此事去找仙长的吧?”

关天养见萧延一口一个小王,全然不像萧延那样自称弟子,谦虚恭敬,不由暗暗奇道:“是个人都在修行者面前矮上一截,唯独他却颇有些矜傲,这是什么道理?”就道:“你这位二哥说,我若把两件灵器献给皇帝,他就建议皇帝将青城山封赐给我。”

“想来仙长没有答应了?”

关天养摇头道:“空口白话,我为什么要答应?”

“仙长可是不相信我二哥?”

关天养摇头不语。

萧延一笑,道:“在小王看来,我二哥这主意确实不错。父皇好道,平生只恨生在帝王之家,不能入山修行,空将岁月虚耗。若是仙长能将两件法器献上,父皇必然龙颜大悦。若再有人从旁谏言,这青城山主的头衔怕是非仙长莫属了!”

“非我莫属?”关天养道:“你就能保证得了?”

萧延道:“我自然能保证!”

“哦?你拿什么保证?”

萧延道:“我也不用拿什么来保证。仙长之所以没有应允,想必是担心符箓宗抗拒父皇的旨意,不肯将青城山与你吧?”

关天养噫了一声,道:“看样子你对修行界的事了解不少嘛?”

萧延道:“不敢,只是略有所闻。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皇帝才是代表天下人的,而非修行者。仙长恕罪,非是小王轻慢修行者,而是就事而论。修行者只知修行,无寸功于民,凭什么据有秀丽山川?若是没有普通百姓将他们供奉,他们又拿什么来修行?别看他们力量强大,逍遥世外,傲视皇权,纵然修成天仙又如何?这天下到底还是天下人的,不是他们的!皇帝的旨意他们是违逆不得的!”

关天养脑子这时转得倒挺快,问道:“照你这般说,随便来个什么修行者,拿上两样卖相不错的法宝献给皇帝,就能得到名山了?”

萧延大摇其头,道:“非也。这也是看机缘!”

“机缘?”关天养笑道:“你知道什么是机缘?”

萧延笃然道:“不能说尽知,也算是略知一二。修行者俱是云鹤一样的人物,心中无权势富贵之想,从不将皇帝放在眼里。谁会拿自家的法宝去进献?再者,也不是所有的皇帝都好道,纵你有仙器进上,也未必能得其欢心。仙长在这个时候来到中京,随身也带有珍贵法宝,又恰好碰上当今虔心好道,极渴盼能能得到一件法宝。这些看似巧合,实为天赐仙长的机缘,仙长修行精深,智慧通明,想来也能看出其中关窍!”

关天养细品着这番话,不得不承认萧延说得极有道理,就慢吞吞地道:“照你这么说来,我该把你的二哥叫回来,然后告诉他,我答应把法宝献给皇帝了?”

萧延摇头道:“不,二哥既没能说动仙长,这就说明他与仙长没有机缘。”

关天养饶有意趣地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法宝给你了?”

萧延道:“小王岂会这样想?若是仙长真有此心,大可奉宝叩阙,晋见当今。小王不才,愿为仙长通禀于御前,并建言父皇将青城山赐封于仙长!”

关天养哦了一声,道:“若是我献了宝,皇帝又没将青城山封赐于我呢?”

萧延道:“若是这样,小王愿赔仙长两件品阶相同的法宝!”

“你赔?你拿什么来赔?”

“小王自然没有可赔的,但家师却能!”

“你的师父?”关天养差点就大笑了出来,却依旧故作正经地问道:“令师又是何方神圣?”

萧延站起身来,颇为自傲地道:“仙长既然精于法宝炼制之道,想来也该听说过家师的名讳!”

关天养故作惊讶地道:“哦,是吗?我倒是孤陋寡闻得很,也不知道令师姓甚,上下如何称呼?”

“家师姓关,讳上天下养!九夏鬼市的知真斋和天下楼便是家师的生意!”

关天养这才点头道:“原来是他。虽不是修行者,风头却比修行头还劲呀。当真没有看出来,你还是他的弟子。”

“不敢,小王正是家师座下大弟子。”

关天养看着萧延隐隐流露出来的得意神情,不由暗道:“嘿,这可怪了,难道当我的弟子还是很了不起的事么?你堂堂亲王都为此而沾沾自喜,矜傲非常,这倒是让我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既是他的弟子,该不缺法宝才是,为何反倒打起了我的主意来?”

萧延道:“仙长有所不知,家师如今云游在外,行踪难定,小王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恰好仙长驾临中京,又有灵器出售,故此小王才大胆建议:与其拿灵器出售换钱,还不若换来永世不移的基业。不知仙长以为呢?”

关天养嘿嘿笑道:“看不出来,你这脑瓜子还真会算计的?!”

萧延一怔,不明所以地道:“敢问仙长,此话怎讲?”

“怎讲?”关天养道:“你们两兄弟打的是同样的主意,但相比起来,你却让人无法拒绝。现在我才发现,这似乎就是你的天赋了?”

“天赋?”萧延听着这话,越发的满头雾水,道:“仙长莫不成早就认识小王了么?”

关天养道:“仙长?有几个修行者配得上‘仙长’这个称呼的?”

萧延见他怒形于色,全然懵了。

关天养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的面貌,道:“你说我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了?”

萧延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好半晌才惊叫道:“师父……”

关天养嘿嘿地道:“你以为我是谁呢?”

萧延的反应极快,一撩袍子,拜倒在地,口称:“弟子见过师父!”又问:“师父,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关天养道:“我又不是专程来找你的,不过偶然路过。看样子你很想得到这两件灵器了?”

萧延道:“弟子对法宝没有兴趣,但父皇近来却是深迷于此。再者,弟子也并没有存着算计之心,确实是为师父着想!不过,师父又怎么成了青城天宁子?”

“我为什么就不能是青城天宁子?你既要这两件法宝,我给你便是!”

“给我?”萧延道:“这,师父,我哪里用得着?”

“你不就是想拿去进献给皇帝,哄得他开心,好立你为太子么?”

这话顿时令萧延神情陡变,仓皇跑出殿外,将值守的内臣侍卫斥退这后,这才跑回来,道:“师父,这,这话可,可不能随便乱说!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弟子,弟子就完了!”

关天养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却也不认错,还哼了一声,道:“怕什么?若是身边的人都不可信,你还拿什么去谋夺大位?”

萧延这才渐渐镇定了下来,道:“是,师父教训得是。”

关天养道:“想当皇帝,就得有当皇帝的本事和心态,这点可不用我来教你。若是畏东畏西,你也难得成事!”

萧延苦笑道:“这个,不怕也不行。师父,你到中京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关天养道:“找你?找你做什么。我不过偶然路过,也并不想让人知道。”

“既然来了,师父就请多盘桓几日,容弟子略尽孝心!”

“明日我就得走。现在修行界事非多,我也是一身甩不掉的麻烦。”

萧延也不知道关天养所说的麻烦是什么,就道:“何必这么仓促?师父好不容易才来中京一趟,若就这么走了,教弟子于心何安?再者,弟子拜下师父门下,不承受过一天教诲,每每想来,弟子总觉遗憾得很!”

关天养不免有些犹豫了起来,暗道:“我现在是在逃躲麻烦,与其毫无目的的漫游,还不如在他这里住上一阵子。都说小隐于野,大隐于朝,谁又会想到我藏身在中京城的王府中呢?等到了七月,再直接去龙山大慈悲寺就是!”

萧延见关天养犹豫,就又道:“师父既是云游,去何处不可?中京风物甲于天下,师父又是第一回来,大可借着这个机会仔细地领略一番。若是这回错过了,又不知哪年月才有机会来了。”

关天养道:“好吧,我便在你这里住上一两个月,要不然还说我收了你这个徒弟也不教授点什么,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萧延道:“弟子不敢存此不敬之想!”

关天养道:“至于那两件灵器,你要拿去进献皇帝就拿去,只要别打我的名头就是。我可没兴趣随你去叩什么宫阙,面见皇帝!”

“这个……师父若不出面,可就不好教父皇将青城山赐封给师父了!”

关天养摆手道:“我只在青城山有一处洞府,大半个青城山都是符箓宗的。皇帝封给了我,符箓宗是不敢找皇帝的麻烦,却可以找我的麻烦。暂时还是不要了。等你当了皇帝再说吧!”

萧延听了这话,心下一亮,道:“是,还是师父虑得长远!”

关天养站起身来,道:“走吧,随我去交易所拿东西!”

当天我上,关天养就搬进了蜀王府。他不通文学,更对权谋一窍不通,除了法宝强化之术和剑法,再没有什么可以教授萧延的。而萧延对法宝强化是全无兴趣,之所以拜他为师,不过是想借他的势,增加谋夺皇位的资本。关天养可不想只当个空头师父,就将自己从【玄武洞玄剑经】里演化出来的那套剑法传授给了萧延。

十天后,关天养正在传授萧延剑法,王府长史官就匆匆地跑了进来,道:“殿下,宫里来人了!”

萧延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水,道:“有什么事么?”

“奉旨,宣各位王爷和内阁大臣勤政殿陛见!”

“勤政殿陛见?”萧延道:“可有说是什么事么?”

“听王公公说,好像是陈州来了快马急报,说是突降天灾,城垣十毁其八,百姓死伤数以十万计。皇上为此龙颜震怒,连连质问一年间为何会发生这许多的天灾?王公公也就说了这么多!”

萧延的眉头也拧了起来,道:“又是天灾?这一年间的天灾未免也太多了些。先是九夏城,然后是江州,接着是合州,现在又是陈州,怎么地就没完没了了呢?”

关天养听他这么一说,心念一动,暗道:“陈州在三楚行省以东,貌似是蜀山派回去的必经之路吧?难不成又是一场修行者的大战波及到了普通百姓?”

萧延收了剑,道:“师父,父皇召见,我先进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去吧!”

萧延这一去,直到晚上才回来。也顾不上饿得前胸贴在了后背上,就找到了关天养,把勤政殿议事的情况详细了说了,道:“……父皇显是有意再让我出巡陈州,但二哥见我上回立了功,受到父皇的嘉奖,很是眼红,也争着想去!师父,你说我这回还要不要争呢?”

关天养通过萧延所述的情况,已经断出这起天灾十有八九是一场修行者大战造成的。心下只想着蜀山派到底有没有保住龙鳞,全然没听进去萧延在说什么。

萧延见他想得出神,以为在帮自己思考对策,也就没有再问。

结果关天养在思忖了约茶盏功夫后就突地道:“不行,我得去打探一下情况!”就往外走。

萧延这才知道关天养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刚才说的话,忙拦住道:“师父,天都黑了,你去哪里打探?”

关天养道:“你不知道,这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总之我是不能坐视的!”

萧延道:“师父,那你去哪里打探消息呢?现如今就我们兄弟几个,还有内阁大臣知道情况,别的人都还不晓得呢!”

关天养道:“你以为我找谁打听?安安心心地当你的王爷吧,这些事你最好不要管!”

“不要管?”萧延以为关天养是要自己不跟萧建争出巡陈州的差使,就道:“好,那这回我就让给二哥……”见关天养又往外走,就追上去道:“师父,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去打听呢?”

关天养道:“还等明天,那可就什么都晚了。这事说来与我干系重大,若不能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我是连觉也睡不好的!”

“那师父你又去哪里打听呢?”

“陈州!”

“陈州?”萧延道:“陈州离中京可有着万里之遥,便是两千里加急的快马也得五六天功夫才能赶到!”

【二百七十六、刘氏冤案】

关天养听萧延这么一说,就暗暗盘算了起来。自己离开千阳山那里,蜀山派方才在合州受到白莲宗的袭击。合州到陈州不过三千来里行程,蜀山派却走了五六天,按说以蜀山派的速度,该早回到了峨眉山才是,怎么才走到陈州呢?还打了这么一场大仗?最让他不能明白的是,蜀山派为什么不乘坐飞舟,而是选择了步行回山——这也是他想当然的猜测,事实上蜀山派一百余人分乘四艘飞舟回山,合州一战,有两艘飞舟毁于白莲宗之手,一众人等不得不挤在两艘飞舟之上。还没到信州,白莲宗又卷土重来,这一战不但毁损了蜀山派的全部飞舟,还击杀了六名弟子,十多人受伤。当然,白莲宗的损伤也更为惨重。当时他已经在来中京的路上,自然没有得到消息——照这样的速度,那该得要多久才能返回蜀山?陈州天灾已经过去了七天,蜀山派一行万不可能还留在陈州,就算现在赶了过去,也只能看到大战之后的残垣断壁,打探不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再者,这么些天过去了,不定蜀山派已经冲破重重险阻,回到了峨眉山呢?

想到这里,他就道:“说得也是,等我赶到,也打探不出什么了!”

萧延见关天养一副着急的样子,便知道他是深晓内情的,就问道:“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道:“这个么,都是修行界的正邪纷争引发的,三言两语是没办法说清楚的!好了,忙你的去吧!”就回房去了!

静下心来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刚才太过于急躁了。既然已经从麻烦里跳了出来,又何必卷进去?蜀山派能不能安然回去都与他无关,过不得多久,便会有修行者将注意力转到他的头上来,若不趁着这时候躲得远远的,那就没机会跑掉了。

在蜀王府这些天来,原本已经渐渐习惯了,偶尔也生出长久呆下去的念头。但仔细一斟酌,又觉得此路不通,毕竟自己收萧延为徒不是秘密,修行者的手段通天,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他们都挖得出来,到时必然循着这条线找到中京来。若再落到他们手里,怕就没机会全身而退了。每每想到这样,总是不寒而栗。

在普通人眼里,修行界的人都是虔心修仙的世外高人,却哪里知道,一个个的贪欲远比普通人更强呢?作起坏事来,手段更毒,为祸更烈!

中京是不能久呆的,那接下来又该去往何处?

难道真的去往塞外苦寒之地躲个十几二十年么?待到突破了微字境,可以无惧大多数修行者后,再光明正大地回来么?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他之所以舍不得避出世外,藏到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潜心修炼,便是心中的留恋太多。可这些天来,他总是不停地在想自己今后的路该怎样走才好,越想得多,感悟也就越多,留恋也就越少,但还是不能完全斩断。

每在这时候,他就特别佩服那些斩断尘缘,遁入空门或是避世修行的高人,总恨自己想得太多,要的也太多,全然不能洒脱地将一切都抛下,以至于总游走于欲走还走,欲留还留的边缘。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一直不曾合眼,甚至连睡意都没有。

天亮以后,萧延来请安,一如既带来了慧的早餐。

关天养看着太监们将早点流水价地摆满了桌子,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萧延察颜观色,看出关天养心情不好,就道:“师父,可是觉得早点不满意么?”

关天养摇了摇头,道:“不是。”坐了下来,端起一碗碧梗米粥,喝了一口,又夹起了一个蟹黄包子,却没往嘴里送,而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萧延道:“师父,你可是遇着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么?”

关天养道:“我在想……”说到这里,想到萧延不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坐下一起吃吧。”将包子吃下肚后,又问道:“一会儿我想出去走走,中午也不必等我回来一起吃了!”

萧延道:“是,师父……”

出了蜀王府,关天养就想着去鬼市逛逛,才走到半道就被汹涌的人流给吸引。

这阵仗在每年秋天九夏城也会出现好几回,那就是秋决罪大恶极的凶徒。

这才五月,没到秋决的时候,想来是临时斩决穷凶极恶之辈。远远地望着囚车来了,便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会遭到这般严厉的惩处。只没想到过来的囚车还不止一辆,而是好多辆。每辆里都关着一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一个个神情木讷,恍若没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最末那辆里坐着一名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婴孩不哭不闹,正拱在怀里吃奶。

看着这一幕,关天养瞬时如遭雷击,当即呆住了。

他首先想到的是落入圣尊手里的骆王氏和宝儿,然后想到的是自己,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不知道想像过多少遍的一幕:一大家子因为触狠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尽数被斥绝,唯独一个不足月的孩子被好心人救了下来,弃在了关帝庙外……那个孩子自然就是他自己。

这显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触犯了朝廷律法将要被处决的一家子。

呆呆地目送着办车渐渐远去,关天养的心已全然系在了那个还在吃奶的孩子身上。听着行人们左一句造孽,右一句可怜的议论着,关天养就跳下马背,叫过一名老人道:“老人家,这可是在处决人犯么?”

老人打量了他一眼,道:“可不是?仁和坊向阳巷的刘家,中京城谁不知道呢?”

“这一家子都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老人道:“行医的呗。唉……”摇头叹息了起来。

“行医的怎么会遭到满门处决呢?”

“那句老话怎么说,善泳者溺于水。老刘家的医术,啧啧,那可真是个好,四代以来,已不知救过多少人了……”

关天养见老人要拉开架式说这老刘家的风光历史,就不得不打断道:“他们的医术既然如此之好,为何还要被杀呢?”

老人道:“这个么,天威难测,谁说得清楚呢?”就走了。

关天养越发的莫名其妙起来,心说:“什么天威难测?难不成这个老刘家是得罪了老天爷么?那也该遭到天谴,而不是被押赴刑场,满门斩决呢!”翻身上马,朝着行刑队追了去。

东市口已经被数以万计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涌来看热闹的人俨然像过节似的,全然感觉不到生命即将逝去的悲哀。

关天养骑在马背上,目光逡巡,好半晌才找到关着女子和婴孩子、的囚车。婴孩已经睡了过去,而她也如家人一般,呆坐在囚车里,成了一尊没有魂魄的傀儡。

这一家子到底犯了什么罪,非得被尽数斩决呢?

关天养对别的刘家人的生死是漠不关心的,但他却实在不忍看到这对母子也死于非命。

翻身下了马,冲一个和同伴说了正起劲的男子起手道:“大哥,问一声,这家子犯了什么罪,非得现在处决呢?”

男子看着他,道:“兄弟,外地人吧?”

关天养嗯了一声,道:“是呀,打从三楚来的。我们那边处决人犯都在秋后,莫不成中京是在夏天么?”

男子道:“这有什么办法?谁让他们把皇上的妃子都给治死了呢?这岂不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么?”

“治死了皇帝的妃子?”关天养奇道:“这是怎么说的?刘家有人是太医么?”

“太医?”男子嗤声道:“太医算个屁。正是太医治不好,才请了老刘家的去。结果非但没治好,还把人给治死了。哎,老刘家几代行医,救活了多少人呐?结果却是救不了自家!”

关天养道:“就因为这样刘家上下都得被斩决么?”

男子的眼神顿时古怪了起来,好似看着蛮域来的野人似的,道:“这还不得斩决那得什么样的罪才被斩呢?”就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关天养了。

这时,行刑官开始宣读刘家人的罪状,并非什么医治不精,致人死命,而是大逆不道,谋害皇妃,罪当全家抄宰,定于今日午时三刻行刑。

罪状一宣读,刘家好些人似乎都还过了魂来,呼天抢地地喊道:“冤呀,冤枉呀……”却是没有人搭理。

看热闹的依旧看着热闹,全无半分怜悯之心。

关天养盘算了一下时辰,就打马奔回蜀王府。

刚到王府正门,就见萧延正一头钻进了马车,显是要出门,就叫道:“慢着!”

萧延听是他的声音,忙跳下车来,问道:“师父,怎么了?”

关天养跳下马来,拉着他道:“你得替我救几个人!”

“救人?”萧延道:“不知师父说的是什么人?”

“仁和坊向阳巷刘家人!”

萧延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关天养见状,也拉下脸色,道:“怎么,不愿意?”

萧延道:“师父可知道刘家人是因何获罪?”

“不就是治死了你爹的一名妃子么?”

“不错,谋弑皇妃,实属大逆不道,罪当全家处斩。这是父皇钦定的,我也没法改变!”

关天养眼瞳一缩,寒声道:“没法改变?那行,别的人我也不救,就那对母子我必须救!”

“那对母子?”萧延略一想,就道:“师父说的可是刘世宏的老婆和儿子?”

“我不知道她是谁的老婆,我只救她和她儿子。这不算过分吧?”

萧延十分无奈,却又不敢说关天养太过分,就道:“这个,师父,刘家人今天中午就要被处决了。就算要救人,也得经过父皇的准许才行。这时候进宫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

萧延道:“从王府到宫门得有一个时辰的路,到了宫门,还得请见,至少又得等一个时辰。就算是父皇恩准了,从皇宫赶到刑场最快也得要一个时辰。师父请想,这哪里还来得及?”

关天养道:“既然你来不及,那我就只好自己动手了!”

萧延骇道:“师父是要劫法场么?”

关天养道:“那你还有别的法子么?”

“师父,难不成你和刘家人相识?”

关天养道:“素不相识!”

“那你……”

“这就跟我收你为徒的道理一样,缘法!”

萧延想了想,道:“师父,或许有个法子可行!”

“什么法子?”

“由我去法场,劝阻刑部到时辰后暂缓行刑,说皇上已经颁下恩诏,赦了刘家人等。你这会子拿上那两件灵器赶去皇宫,请见父皇。父皇若问你要什么奖赏,你就说什么也不要,只说……”

“只说中京城杀气冲天,破坏了祥和之气象,大不吉祥。你父皇听我这样说,自然就会想到即将被处斩的刘家人,或许会颁下大赦诏书。可是么?”

萧延盛赞道:“弟子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师父!这也是眼下唯一能够救得刘家人的法子了。师父觉得可行么?”

关天养道:“好,咱们分头行事。”也不骑马,迈开大步,风一样直奔皇宫而去。

萧延的武功原也不错的,见关天养如轻烟般飘飞而去,既羡慕又感叹,心下却暗道:“师父到底是太想当然了些。只可惜这样一来怕是就得不到青城山的封赐了!”他其实哪里知道,关天养压根就没想过要皇帝把青城山赐封给自己,要知道对关天养而言,符箓宗才是青城山的主人,皇帝的圣旨也就是一个狗屁,顶多能臭一下符箓宗而已,并不能保证他真的成为青城山的主人。

关天养只用了不到茶盏功夫就到了宫门之下,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纵起身来,如燕子般飞过了数丈高的宫墙,朝着皇宫内苑而去。

守卫的禁卫军见突然飞起一个人来,都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霎时间,皇宫为之大乱。

关天养身法轻灵敏捷,再加上一身道装,恍若从天而降的仙人飞掠于屋宇之间,根本不是禁卫军和大内侍卫能够追得上的。

“青城山下天宁子请见大玄皇帝,并有历时百年炼成异宝一件献上!”

关天养边奔边喊,却是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皇帝。不一刻,便到了一处广场之上,他不能御风飞行,只得跳将下去,环顾着围堵过来的禁卫军和大内侍卫,他取出那柄灵品一阶的长剑在手,道:“我乃青城山下修士天宁子,并无恶意,速速请出皇帝来见!”

片刻之间,数以千计的和禁卫军和上百名大内侍卫便将广场围得铁桶一般,长枪短弩俱都瞄准了他。

关天养心中作恼,知道时间紧迫,拖不得,就一个【逐日】抢进人群,逢人便一指点出。众侍卫和士兵连怎么回事都没有搞清楚,就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铁桶般的包围圈顿时大乱。一众人等都混乱地叫道:“怎么回事?人呢,人去哪了?”

关天养又喊了一遍,还说:“皇帝若是不见,我自回山去也!”

话声才落,就听一个尖利的嗓子叫道:“住手,都退下!”

大内侍卫和禁卫军都知道说话之人是太监总管高公公,都停下手来,退了开去。

高公公躬身走到关天养面前三丈处,起手道:“奴才冒昧,敢问仙长可是在鬼市交易所寄售灵器的那位道号天宁子的上仙?”

关天养道:“不错,正是我。听闻你家皇帝好道,而我手中正有历时百年方才炼才的异宝,却苦于无人识货,特来献于你家皇帝。他若也不识货,那我便只有去了!”

高公公忙道:“仙长可不能走呀。皇上请你勤政殿相见!”

关天养道:“我可不是他的臣子,他若真是好道,为何不来迎我?”心知自己态度若是过于恭敬,必然被看不起,还是倨傲些好。

高公公果然道:“仙长少待,奴才这才去将仙长的意思向陛下奏禀!”就飞也似地跑去了。看他的步伐,分明也是个身怀武功的高手。

约等了顿饭功夫,就听有人大喊道:“皇上驾到……”一众大内侍卫和禁卫军全都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伏在地上,山呼万岁接驾。

关天养举目望去,只见鸾仪之下,一个须白俱白,形容枯槁的老人在高公公的扶持之下快步走来,眼里尽是兴奋之色。

“仙长,仙长……”老人看着了关天养,脸颊之上顿时燃起两团红晕,浑似多情的少年见着了心仪的情人似的,步履较先前更加轻快了好些。

关天养只看了一眼,就断出老人因耗损太重,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在世的日子也不多了。

老头走到关天养身前三丈许处停了下来,起手道:“大玄朝第二十六世皇帝萧澈拜见仙长!”竟一揖拜了下去。

“你就是皇帝?”关天养到底还是觉得十分诧异,道:“怎么地老成这样了?”

【二百七十七、皇宫献药】

萧澈听了这话,竟是满脸的无奈和悲戚。高公公道:“仙长有所不知,圣上自登极以来,日夜操劳国事,二十三年如一日,不曾有过半分的懈怠。尽管圣寿才四十有八,却,却比八十老翁都,都要老……”说着,竟然当场哭了。

“四十八岁?”关天养更加惊愕了,道:“我差点以为你都八十四岁了呢!”

萧澈道:“仙长笑话了。朕生平最慕仙道,只可惜家国社稷系于一身,又无兄弟可以托付,只得一肩担了起来。不想二十三年一晃眼就过去了……朕实在是糊涂,这里岂是说话之地?仙长这边请!”

关天养嗯了一声,与萧澈并肩而行,道:“你便是百姓口称道的元康皇帝了?我只当你姓元名康,原来不是!”

萧澈只当入山修行者都不通世务,所以也不为怪,就道:“元康是朕建极的年号,至今已用了二十三年。不知仙长都听百姓如何评述于朕了?”

关天养道:“我这一路东来,听百姓们都叫你元康老佛爷,还说你让他们吃得饱了,穿得暖了,没有战乱灾祸之忧,都盼着你长命百岁。我就好奇,这个元康老佛爷是谁,想会他一会。到了中京后才知道原来是当朝皇帝。”

关天养所言非虚。自中平以来的六十年里,社会安定繁荣,百姓生活较以往好了太多。特别是元康三年以来,大玄朝历经数百年的积淀和发展,国力达到巅峰,百业兴盛,户口激增,已是远超历代了。

听着这样的话,萧澈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得像个孩子一般,既天真,又有些腼腆。他道:“朕也不过,不过是做好份内之事,怎么当得起百姓们这般,这般……”说到这里,竟然咳了起来。

听着空空的声响,关天养眉头一皱,道:“你这是什么病?看样子时日也不多了吧!”

这话一说出来,众随从的脸色无不大变,都是惊恐异常。萧澈却点头道:“仙长神目如电,朕确实,确实时日无多了!”神情一黯,高涨的兴致顿时大减。

关天养道:“看来我是来得很及时。”说着拿出一枚【回春丹】道:“这是我一位小蓬莱的道友所赠,能疗治百病。就送给你吧!”

萧澈看着装在白玉匣里的碧绿丹丸,顿时呆了。高公公本是个人精,却也不知道是该接,还是婉拒了。毕竟皇帝的命可是天底下最值钱的,这位青城山的天宁子来历又不明,万一毒死皇帝该怎么办呢?

萧澈似乎不怕,伸出颤巍巍的双手接过,道:“可是蓬莱岛的仙丹?这,这,仙长,朕如何受得起?”

关天养道:“丹药原是救人的,别人受得起,你为何就受不起?再者治好了你,岂不也等于治好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高公公当即道:“仙长所言甚是。陛下龙体康健,国运自然昌隆,那便是天下九万万百姓之福呀!”

关天养道:“百姓盼你长命百岁,那怕是不太现实,毕竟这世上没有长生的神药,但让你多活上几年还是能够的!”

到了勤政殿,关天养见殿宇虽大,摆设却是很一般,一点也不华丽,全然不像帝王日常起居,处理政务的所在。关天养盘算着时间上还来得及,就将手中的长剑递上,道:“皇帝,这柄剑是我历时百年方才炼成,虽算不得稀世珍品,但也不是凡物。今日便送与你吧!”

萧澈并没有伸手去接,道:“这,仙长,朕如何当得起?”

关天养道:“此剑也是有灵之物,我寄于交易所售卖多日,也无人买了去,想来就该归你。你若不受,我这东来游历便算不得完满了!”

萧澈颇有些为难地道:“朕若固辞,岂不寒了仙长拳拳之心?了不得只有腆颜受之,却是惭愧万分呀!”伸出双手来接了过去。

关天养道:“区区之物,何愧之有?”见萧澈将剑将到了高公公手里,就道:“你便不想看看这剑与一般的宝物有何不同?”

萧澈道:“这,在仙长面前展露兵刃,朕怕是有失恭敬!”

关天养道:“何必讲究这些?”

“是!”萧澈从高公公手里拿过剑来,轻轻一拔,喀的一声轻响,长剑便如流水般从剑鞘里滑了出来。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幽蓝的光芒顿时将勤政殿充得满满当当的。

高公公惊呼道:“天哪,灵器,当真是灵器呀……陛下,这便是传说中真正的灵器。”

被剑身散发出来的灵气一激,萧澈的精神为之大振,轻舞了一个剑花,大叫了三声:“好,好,好!”然后又才道:“朕毕生之愿总算遂了,便是此刻死了,那也再无遗憾!”竟忍不住当场舞了起来。

萧澈原来会些内力,却也被病痛给耗得干干净净了,多年不曾使过的剑法也变得僵涩起来,但剑上的灵气滋养着他干枯的身体,竟让他恢复了些许活力,剑法也是越使越顺当。高公公已经有多年不曾见他这般舞剑了,忍不住拍手大赞。

关天养忍不住点头赞道:“看来这剑合该归你,一到你手里便灵性涣发,不同于寻常!噫……这是怎么回事?”

萧澈听他发出惊异之声,当即停了下来,问道:“不知仙长有何疑问?”

“奇怪,这灵光之中怎地有凶煞之气呢?竟将瑞气也冲散了不少!”

萧澈一听有凶煞之气,神情一变,道:“不知仙长所言的凶煞之气是指什么?”

关天养道:“凶煞之气最为不祥,一旦被其所侵,福禄大损不说,还会伤其性命。今日城中可有凶煞之事发生么?”

萧澈似乎也忘了将刘家满门处斩的事,摇头道:“怎么会有凶煞之事?高云从,立即派人去内阁问问,城中可有发生灾祸?”

高云从应了声是,快步朝殿外跑去,没几步又转了回来,道:“陛下,奴才记得今日午时三刻刘世宏一家老小将在东市口斩首。不知仙长所说的凶煞之气可是应了这事?”

萧澈眉头一皱,没有说话。关天养道:“这个刘世宏是什么人,为何一家老小都要被处斩?”

高云从道:“仙长有所不知,这刘世宏是大夫,因医术不精,治死了陛下的爱妃李娘娘,被问了个大逆不道之罪,满门抄斩!”

关天养满脸的不悦,道:“医术不精便要祸太满门么?皇帝,这是什么道理!”

萧澈颇有些尴尬,道:“这个刘世宏被人称为神医,都说有起死回生之能,原来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朕的爱妃也就罢了,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百姓误死他手!”

关天养摇头道:“不然。凶煞之气生成,乃主有人为制造杀戮,而被杀之人又非悛恶凶顽之辈,或是其中藏有冤屈。凶戾之气主有天灾横祸,非人力所能抗及。皇帝身体欠安,该多行仁义之事,以积福德,方才能够保证福泽绵长,身体康泰!这刘世宏治死皇妃,怕是另有内情。便是他有罪,也祸不及家人,不知皇帝以为呢?”

萧澈听了这话,心下是又惊又惧,哪里还敢反对,道:“仙长所言甚是,朕这就下旨刀下留人,将刘家人等先行拘押,待问明案由之后,再作定夺!”

关天养道:“便是有罪,那也不及家小。人命毕竟关天,皇帝还请慎重些!”

“是,多谢仙长教诲!”

关天养知道多留无益,就道:“我好生将养,我也该去了!”

萧澈忙道:“仙长如何这般匆忙?何不在宫中盘桓几日,再行归山?”

关天养摇头道:“你这宫中门禁森严,住着也无趣得很。再者我那新收的弟子也需得好生点拨一番,还要费上一番功夫,那有精神在你这里耽搁?”

萧澈异道:“哦,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竟然有这等福缘?”

“他与你一样,都姓萧,单名一个延字。数月前我曾在九夏城见过他,深以为异。若非为了他,我也不会来中京了!”

“萧延?”萧澈大吃一惊,道:“哪一个萧延?”

“哪一个?”关天养故作不解地道:“难不成中京城里叫萧延的人很多么?”

“仙长误会了。朕有个儿子也叫萧延,两月前正巧奉旨去了一趟九夏城。原来顽劣之极,回来之后说是遇见了异人,性子大为改变,着实令人不解得很!”

关天养摇头道:“我不曾询问过他的家世,他也未曾告诉过我,至于是不是你儿子,你问他去吧!”说完,一个【逐日】冲出勤政殿,然后卖弄起身法,飘然出宫而去。

【二百七十八、救法场成功】

关天养抢在钦差之前赶到东市口。

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也不知道传旨钦差能不能赶到。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遍后,发现萧延正坐在临街的一处茶楼上喝茶嗑瓜子,很是悠然自得,顿时怒从心起,暗道:“好小子,莫不成把我交待的事当成了耳旁风么?竟敢在我面前阴奉阳违……”撇开人群,走进了茶楼。

小二见他衣着不俗,兀自满脸的怒意,哪里还敢拦阻,当即哈着腰身,笑道:“这位道爷,您是……找人么?”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直往楼上走。

萧延坐的是这家茶楼观看行刑最好的位置,正对着刑场,一切尽收眼底。他和侍卫们占了两桌,周围也没人敢靠得太近,分明都对他忌惮异常。

关天养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背剪着双手,迈着方步走了过去。

萧延也不知看着了什么,满脸的笑意,全然没有发现关天养已经来了。还是一旁的侍卫连使眼色,他才看着了神色不善的关天养正款款走了过来。从容地站起了身来,抖了抖袍服上的瓜子皮,既不惊岔,也不慌张,笑着一揖,道:“师父,你来了。事情都办妥了么?”将上首的椅子拉开,又说:“师父请坐!”便叫小二上茶。

关天养瞟了一眼刑场上的情况,反问道:“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萧延装作没有听出关天养话里的质疑,笑道:“离着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呢,若是传旨的钦差不能赶到,我再出面也不迟!”关天养这才知道自己过于性急,错怪了他,就坐了下来。萧延接过小二端来的茶,亲自奉到关天养面前,这才问道:“师父,你真是那样做的么?”

关天养提起碗盖,轻轻地拨弄着飘在茶汤上的浮叶,瞟了满脸好奇的萧延一眼,道:“难不成不能怎样?”

萧延很是有些振奋,道:“那父皇他,他怎么说的?”

关天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幽幽地说道:“刘家被灭门一案,怕不只是失手治死了皇妃那么简单吧?”

萧延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嘿嘿一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师父如炬慧眼!不错,刘家人获罪绝非因为失手治死了丽娘娘,而是因为丽娘娘腹中的胎儿!”

“胎儿?”关天养眼皮子一跳,心下大奇,暗道:“老皇帝的身子都那样了,怎地还能生出儿子来?这岂不是有鬼么?”当即意识到这里面别有隐情,也懒得拐弯磨角,直咄咄就问:“这个胎儿是你爹的?”

萧延苦涩地一笑,神情颇有些尴尬,道:“这个……师父,宫闱之事实在是……那什么,等回府之后容我再详细禀来。这里人来人往,若被人听去传了开来,皇家的脸面怕是要丢尽了!”

关天养深知大户人家从来都说扯不清、理不明的烂事、臭事,天下第一家的皇室更是不能例外。刘世宏不小心卷进了皇室的丑闻里,皇帝怕此事泄露出去,有损皇家颜面,所以才问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将刘家满门给灭了。想到帝王的手段不胜其毒,心下已是寒了大半。

还不到午时,几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大呼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若这一幕上演在午时三刻,刽子手的大砍刀即将落下之时,必更能动人心魄。偏在众人都等着好戏上演的时候出现,顿时引来一阵莫名其妙的嘘声和啐骂。

“皇上有旨,刀下留人!”

监斩官见人来是宫里的太监,慌忙前来接驾。太监当场宣旨,除将刘世宏监于刑部大狱待审外,其余刘家人等全部无罪开释。

现场围观的数万人众顿时哗然。这其中有良心的毕竟还是大多数,都忍不住山呼起了万岁。已经被押上了行刑台的刘家人等绝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转机,有的竟然欢喜得当场昏死了过去,有的疯了一般又哭又笑,有的也在山呼万岁……

看着这一幕,关天养暗叹了一声,并不为自己用了一件灵器救了与他毫不相干的一家子而心疼。他的目光落在那着抱着孩子哭得不成模样的女子身上,心下说不出是高兴,是感动,还是难过。每每看到别的孩子有母亲疼爱,他的心下总觉得有如针扎一般疼痛,偏他又乐意成全,甚至总在想:普天之下所有的孩子都有母亲疼爱该多好?

“有娘的孩子真好……”

关天养没由来的一声沉痛感慨顿时让萧延一怔,道:“师父,你说什么?”

关天养怆然一笑,摇头道:“没,没什么,走吧……”

回到王府,见门房上的人乱作一团,长史官正在那里发脾气,只命多派人去找。萧延断喝道:“乱什么?”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长史官见他回来了,如同等来了大救星,呼天抢地地叫道:“王爷,你可算回来了。快,快,皇上传召,着你勤政殿陛见呢!”

萧延啊了一声,满腔的怒火顿时消失得无影踪了,惶急地问道:“皇上传我?可有说什么事么?”

长史官一摊手,道:“臣也不知,是高云从高公公亲自来的传的口谕。高公公说王爷回来了就赶紧进宫去,可别让皇上久等了!”

萧延又变了脸色,斥道:“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准备衣服!”跑了两步又退回来对关天养道:“师父,我这会子得进宫去见父皇,刘家的事等我回来再说了!”

关天养一摆手道:“你去吧,不用管我!”

萧延走后,关天养也回房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然后叫来长史官,将一只匣子递过去道:“你们王爷回来把这个交给他。再告诉他,我要去海外云游,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要他好好做人,用心做事,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长史官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道:“仙长要走?这,这……”

关天养道:“我能帮他的也就这么多了,能不能成事,就看他自己!”说完,也不顾长史官的劝留,快步往外走去。

出了中京就取道向南,飞舟虽在天上跟着,他也不乘,甚至连马也懒得买上一匹,只是不徐不急地步行。一个月后,便进入了王屋山地界。

这些时日,他始终没能听得蜀山派的消息,心下不免惴惴,便想着到王屋山下的天机镇上打听一番,看是什么个情况。

方圆千里以内,王屋派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派,但山下天机镇的规模却是远远不如千阳山。关天养先将这一个多月来强化的几件凡品法宝拿去卖了,换得的晶玉足以应付飞舟的消耗,便就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酒楼。

【二百七十九、蓝瑛(上)】

前脚刚踏进门,就见蓝瑛与一名王屋派弟子迎面走了出来。他浑然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撞见蓝瑛,分明吃了一惊。也正是这一惊,引起了蓝瑛的注意。见蓝瑛疑惑地盯着自己,关天养心下一跳,暗道:“我也是的,怕她做什么?”知道若是撇头就走,反而更惹人疑,就从容地起手道:“蓝道友,别来无恙?”

这一回轮到蓝瑛吃惊了,她先是起手还了一礼,这才道:“道友认得我?我却不曾记得在何处见过道友!”直接中透出几分傲气,任谁听了都不会觉得舒服。

关天养倒没有在意,轻轻一笑,“去岁九夏城中,贫道却是不止一次见过蓝道友与令师。想来人多事杂,道友自然不记得贫道了!”

蓝瑛仔细地想了想,还是对这个道人半点印象都没有,就笑道:“不敢请教道友上下怎么称呼,在哪座仙山潜修?”

“贫道青城天宁子!”

“西蜀青城山?”不单是蓝瑛,就连跟在她身边的那名王屋派弟子也变了脸色,“原来道长是符箓宗门下!”两人面面相觑,同伴的眼里隐隐透出了敌意,也被蓝瑛给压了下去。

关天养毫不掩饰自己对‘符箓宗’这三字的厌恶,轻哼一声道:“非也,贫道乃一介散修,无门无派!”

蓝瑛哦了一声,非但没有因此而打消疑虑,反而越加的重了,冷声问道:“天宁道友此来王屋山,是云游,还是访友?”

关天养原来只想招呼两句就别过的,不想蓝瑛如此谨慎多疑,套得他说了这许多话,心下不免有些焦躁,但却只能按捺着,平和地道:“偶然云游至此,特来市上置购些东西,不想竟遇见了蓝道友!”

“原来是这样!”蓝瑛这才展颜笑了开来,“道友若是无甚急务,不妨到山上小坐,容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关天养可不想在这时候跟修行者搅在一起,再者他对王屋派也没甚好感,还是不必要去做这个‘不速之客’了,就道:“蓝道友客气了!只是东海有位旧友以紧急符书相召,邀贫道前去一游,了不得只有改日再来叨扰了!”他这原就是婉拒的客气话,任谁也听得出潜在的意思。蓝瑛瞟了一眼同伴,故意堆起满脸的遗憾,笑道:“既是这样,我等也不强留了。若是道友以后再临王屋山,务请上山盘桓几日!”

关天养道:“一定,一定!”

“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目送着蓝瑛二人去远了后,关天养心下不免涌起一丝得意,暗笑道:“看来我还算是应变敏捷,就这样把她糊弄过去了!”上得楼去,叫了几个酒菜,胡乱吃了一些,就又上路了。

出得镇来,刚行到无人之处,就听蓝瑛的声音响了起来:“天宁道友慢走!”关天养顿时吃了一惊,扭头望去,见蓝瑛正迎风站立在山头,晦莫如深地看着他笑呢。英姿飒爽,宛如幽崖石花,引人既羡且怜。

蓝瑛的身量本就高挑,纵是袍服包裹,也掩不住的傲人身姿。面容生得虽娇美,气质却是冷冽得很,有若秋菊冬梅,令人不敢相近。关天是原觉得她性子颇烈,很懂得取舍,是个聪明人,除此便再无印象。此时看来,心下没由来的一荡,暗叹道:“原来她也是个美人儿,以前我怎么就没有发觉呢?”微微一起手,高声道:“原来是蓝道友。一日之内两度相见,我们倒是有缘得很呀!”

蓝瑛脸色不但若冰,就连眼神也是尽透着森寒之味,她道:“确实有缘。我左思右想,实在记不得曾经见过道友,也不曾听说青城山有位道号天宁的修士,是以特来求证一二!”

说是求证,其实就是怀疑他别有用心。这话关天养倒是听得出来的。见山野茫茫,四下无人,关天养非但不像先前那般惶怯,反而气势陡长,哈哈笑道:“不知蓝道友要如何求证?”

蓝瑛见关天养与先前判若两人,分明一怔,不得不慎重思量已经拟定好的‘求证方略’是否可行。但她个性素来强硬,绝不会因为关天养气势的迥异就作出改变,冷冷地一哼,“道友远来是客,小女子忝为地主,自然不敢冒犯,只想请道友示以真实面目,一释小女子心中之惑!”

关天养心下一震,暗道:“她怎么看出我是伪装的?这可奇了!”

蓝瑛见他不说话,便知自己切中了要害,就道:“既是旧识,道友何吝坦诚相见?这可教小女子越发的想不透了!”语气越发的咄咄逼人,丝毫不留余地。

关天养也作了恼,嘿嘿一笑,“我倒是不明白了,蓝道友为何要执意要说我未以真面目示人呢?”

蓝瑛哈哈大笑道:“小女子入山修行一百五十余年,本事虽没学到多少,但眼光还是有几分的。道友身无半分修为,却自称青城修士,这如何教人不疑?”

关天养暗道:“原来是这样。我当这易容珠的伪装有什么破绽,被她看了出来呢。”当下也大笑笑道:“就我这点微薄修为,如何敢示之以人?”说着,将原力运转,伪装在真元在经脉内运行的迹象,身上顿时泛起五彩斑斓的毫光来,恍若天神降世一般,说不出的庄严壮丽。

蓝瑛大惊,这五气朝元之象非得具有五百年以上的修为,已经进入了分神境界的修士不能有。她不过一百五十年修为,结成金丹还不到一轮甲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分神境界的修行者相提并论。

“道友原来是前辈高人,倒是晚辈失礼了!”蓝瑛长身一揖,语气也较刚才柔和了许多,但心下的疑虑却并没有因此而打消。

关天养只当蓝瑛真的被震住了,越发的得意,仰天长笑一声,“前辈高人当不起。只要蓝道友不说我是伪装出来的心怀不轨者就是!”

蓝瑛忙飞身下来,落到关天养近前三丈许处,又躬身一揖,“近日修行界风云汹汹,师门尊长一再叮嘱我等要小心门庭,对往来的陌生同道要多加注意,是以晚辈才会多有冒犯,还请前辈恕罪!”

关天养本想刁难她一番的,但想到自己一身的麻烦,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得好,就道:“你不过是尽自己本分,何罪之有?若无别的疑问,请容我就此别过了!”

蓝瑛躬身道:“是,晚辈恭送前辈!”

关天养暗暗庆幸又糊弄过去了,微笑着点了点头,迈步就走。

不想错身之际,蓝瑛竟然探手朝他脸上抓来,劲风之烈,好似钢刀刮面,令关天养大吃一惊。好在他也是以速度见长的,即便是在仓促之间,也能从容应变!

蓝瑛连攻了三招,见关天养并不还手,反而笑道:“前辈乃世外高人,何故太过吝啬,不肯赐教晚辈几招?”

关天养心下作怒,“我怕你受不起!”

“晚辈道行虽然浅薄,却未必受不起前辈一招!”

关天养冷笑道:“那你就瞧好了!”拔出短剑在手,连削带刺,眨眼间攻出了十七剑,剑剑皆指向蓝瑛要害。

王屋派原就以匿形和身手迅捷见长,蓝瑛见关天养出剑如此之快,虽吃了一惊,倒也不怕。猛地纵身子一纵,嗖的一声,已然跳到十丈之外,抬起手来,便要掐动印诀释放法术。哪知手还没有举起,关天养的短剑已然到了胸前。

蓝瑛本以为自己的身法已经够快,在法术释放之前关天养断然是追不上来的。不想关天养竟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欺到身前,若不是剑气逼人,她还发现不了,必然已经被一剑贯喉而死,顿时大骇。唯一教她松一口气的是关天养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攻击都不带丝毫的真元波动。没有真元,纵你身法再快,攻击再犀利,也是无根之木,飘浮之萍,不能持久。只待体力一耗尽,那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了。是以惊骇之余,又很快镇定了下来,将护身法宝祭起,以不变应万变,只等着关天养不能支持的时候再行出手,一击必杀。

关天养见她瞑目内视,闪躲腾挪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就知道她已用神识将自己锁定,不禁嘿嘿一笑,“你以为有着法宝护身,我就奈何你不得么?”心念一动,两道剑气破空而出,直取蓝瑛双肩。

蓝瑛以神识为眼,方圆数十丈之内的任何内吹草动都视若眼前,乍见两道剑气袭来,便忍不住叫道:“玄武剑法……”祭起法剑,便去格挡。不想精心炼制而成,凡品七阶的法剑在剑气面前竟如豆腐一般,连声响都没有,就被从中一剖为二,掉落地上,不堪再用了。骇异之余,尚没来得及闪避,剑气已然命中双肩。砰的一声,只感到心神大震,护身法宝一身哀鸣,便坠落泥中,任凭她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

关天养浑没有料到自己随手一剑便有如此威力,吓得怔怔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原以为以自己当下的实力,最多与蓝瑛打个平手,就算能取胜,怕也是个惨局。不想这般轻松就破了蓝瑛凡品九阶的护身法宝,甚至感觉要杀她也不过是挥剑之间的事,心下顿时涌起无尽的疑问:“是她太不中用了,还是我突然变得厉害了呢?”又怕蓝瑛是故意卖的破绽,引他上钩,也不敢逼上前去,只是远远地站着,静观其变。

蓝瑛见护身法宝被毁,元神受到震动,本以为今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不想关天养竟远远地站着,并未出手,心下也好生不解,暗道:“他怎么不杀我?”强行运转紊乱的真元,又咽了粒【初阳丹】,这才翻身站了起来。

关天养见蓝瑛神色惨然,恻隐之心不禁大动,将剑收起,道:“你这又是何必?我不过是偶然路过王屋山,对谁可都没有恶意,你却要这般苦苦相逼?”

见关天养语气突然放软了,蓝瑛更奇,暗道:“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一剑将我杀了岂不干净?修行界天宽地阔,王屋派纵是三清教一脉,怕是也找不出他来报仇……哦,我明白了,他没有真元,只不过仗着手中的短剑是灵品,这才毁了我的法剑,破了我的法宝。灵品法宝极耗真元,此时此刻,他怕是也没有力气再战了吧?是以想软语求和,蒙混了过去!”当即精神大振,嘿嘿地道:“前辈果然神通广大,只一剑便毁了晚辈的法剑和护身法宝。按说晚辈该识趣走人才是,可晚辈不自量力,还要以法术请前辈赐教!”双手连挥,阳光之下,只见十数支闪烁着银色光芒的箭矢飞射而出,直取关天养。

“【万箭诀】!”关天养乍一见【万箭诀】,便想起了梁杰,想起了玄鹤真人,想起了三清教为取得龙鳞的险恶用心,更想起了被宫泽打入亚空间所受的煎熬之苦,心下顿时又恨又怒,厉声道:“真当小爷怕了你么?”身法展开,只见平地上陡地出现五个关天养,每一个都挥剑削向箭矢。锐金之气凝成的箭矢本极犀利,不想在关天养的剑气,竟是不堪一击,砰砰连响,有如鞭炮般炸成了一道道的白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蓝瑛已然被突然出现的五个一模一样的关天养给吓得呆了,心下大喊道:“分身术,这就是分身术么?”要知道分身术要到分神境界之后才能习得,而要晋入分神境界,少说也要四五百年的修为,多则六七百年,她不过一百五十余年修为,蚂蚁一般的人物,哪里有叫板的资格?也难怪她这般不堪一击了。

破掉箭矢之后,五个身影一齐朝着蓝瑛冲了去,然后合而为一,扬剑抵住了蓝弄的喉咙。

蓝瑛已然放弃了抵抗,她甚至在暗暗笑自己无知,凭自己这点修为,竟然要教一个分神境界的大高手赐教,那不是找死是在做什么?整个王屋派,也就两名长老才有此修为呢。想到关天养不为实力远高于己而自傲,还主动搭话,这份谦和何等难得?却被自己疑成心怀不轨……越想蓝瑛就觉得自己越无知,竟吃吃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见剑在了喉咙上蓝瑛非但不怕,反而还笑了起来,满心都是不解,蹙眉问道:“你笑什么?”

蓝瑛却冷眼道:“我自笑我的,与你何干?要杀你杀便是,何必废话!”

关天养刚才是被【万箭诀】激怒,联想到三清教和修行界对自己的种种卑劣行径,故才会表现超常。此时冷静下来,一方面惊奇自己的实力在不知不觉间大进,另一方面又不觉索然:何必与她计较呢?胜之也无以为喜!将剑收回,道:“你走吧……”也不想再多说,迈开大步就走。

蓝瑛看着关天养的背影,一时间觉得好生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思忖了半晌,猛地记起一人来,顿时大惊,暗道:“难道是他?”也又实在拿不准,关天养的实力她是深知的,断不至于高到这种程度,实是别有用心者假扮的。一想到此人竟与关天养神似,她心下没由来的涌起一股子厌恶,好像心中那座神圣的殿堂被人亵渎了似的,竟也管不得实力远不是关天养的对手,再次祭起了法术。

方才走出半里许,一阵凉浸浸的风自身后吹卷而来,大热天里,竟给人一种秋风萧瑟之感。正觉这风好生异样,怕是有什么古怪时,就见黄沙漫漫,滚滚袭来,顷时间便将天地、山野尽行罩住,伸手五指难辨。

纵关天养再不敏,也猜出这阵风沙定是蓝瑛使的鬼。内丹派精于五行法术乃天下皆知,王屋派份属三清教一脉,擅于此道正在情理之中。风属木,木又克土,但风与土相结合,却是别有一番威力。这风也不是一般的风,乃是巽风,可直透骨髓,伤及神魂。修为浅者被这风一吹,顷时间便不辨东南西北,任你背生双翅,也是逃不出去。

关天养运转原力,祭起剑气,一道圆形的气盾将他牢牢的罩住,任黄沙漫漫,巽风呜咽,也是难以伤到他分毫。这气盾便是【剑心通明】之术了,除非实力远胜于他,要不然断难破开。他心神不受巽风之侵扰,自然能辨别得清方位,冲出去也不是难事。但恼火的是蓝瑛太不识进退,他连番手下留情,未取她性命,本指望她知难而退,不想竟变本加厉,越发的狂悖,顿时气得他怒火高炽,厉声道:“三清教下都这般无耻么?”正要往蓝瑛所在之处冲去,就感到脚下一轻,一股既轻且柔的力道拉扯着双腿陷了下去。

流沙术!

他熟知【玄宗万法录】,自然识得此术的厉害。与沼泽和流沙一样,陷入了流沙术里,越是用力挣扎,就越陷得快;若是放弃挣扎,任其自然,不过片刻功夫一样得陷进去。这个法术杀伤力有限,一般用来对付多名敌人。但此时结合着风沙用来对付以身手敏捷见长的关天养,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二百八十、蓝瑛(下)】

眼看着流沙已经陷到了大腿,关天养略一提气,双手往下虚撑,脚下的吸力虽大,但还是跳了出来。见自己不畏流沙术,心下顿时一松,高声道:“你到底要哪般?我几番放过你,你却一心要取我性命,总得有个道理吧!”

蓝瑛依旧没答。

关天养静候了片刻,见还是没有动静,心知她在等自己完完全全陷入流沙之后再下手,暗骂了一句最毒妇人心后,便将意志如流水般放了出去——意志的运用有若神识,只不过前者过于愚笨,后者更为灵巧——茶盏功夫后,才发现蓝瑛躲在左侧百丈外的山林中,心下暗道:“看来今日非得给你些苦头吃了!”将主意盘算定了,伺机而动。

蓝瑛见关天养陷入了流沙术中,不免又有些担心,暗道:“若真是他,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忐忑之余,脸颊如同火烧一般,又红又烫。旋想到此人实力如此之强,已然晋入了分神境界,显然不可能是关天养,又怕他轻易地突了出来,自己这条命可就当真没得救了。一时间矛盾之极,浑不知该是继续等下去,还是趁机逃走。见关天养突然没了声音,不免又嘀咕道:“他怎么不说话了?应该还没有完全陷入流沙中才是呀?奇怪……”正要去一探究竟,就感到一股劲风迎面袭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感到胸前璇玑穴处遭重处点击,整个身子瞬时间僵麻了,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看着关天养如天神降世般凛凛站在面前,蓝瑛惊骇交加,若是口舌能动,定然要问:“你怎么逃出来的?”可一想到此人有着分神境界的修为,要突破自己这个只有一百五十余年修为的金丹境界修士布下的流沙术未免太容易了些,顿时心丧若死,暗暗叫道:“不是他,当真不是他!”

关天养见蓝瑛的眼里尽是绝望和幽怨之色,原本的恼恨顿时都消失了,叹了口气,正想质问她为什么连番对自己施以毒手,就听得一阵破空之声袭来。心知是王屋派的援兵赶到了,再不可多留,就伸出手指望蓝瑛额上按去。蓝瑛以为他是要杀了自己,顿时大恐,只觉得一股诡异的力量侵入紫府,元神一震,就昏死了过去。

关天养将蓝瑛挟起,迈开大步疾驰而去,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待王屋派的人赶到时,只看到一派由蓝瑛法术制造出来的狼籍,却是人踪杳杳,已不辨关天养去向。半个时辰后,离着王屋山已有百十余里,关天养这才唤下在高空游弋的飞舟,登船而去。

上船之后,狠狠地将蓝瑛往椅子里一扔,关天养倒了一杯冰凉的茶水,只喝了两口,剩下的照蓝瑛面泼了过去。这一泼蕴含着多种不同的力量,蓝瑛受此一激,悠悠地醒了过来。她也不问关天养要拿她怎样,只是扭头四望,见自己正置身于飞舟之中,顿时大惊,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关天养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冷哼道:“那你以为会在哪里?真不明白,我与你到底有何仇怨,你非得置我于死地方才心甘?”

蓝瑛见自己并没有死,反而活得好好的,长长地舒了口气,但心下越发的奇怪关天养为何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留情。“我已经说过了,你伪装行容来我王屋山必是有所图谋,我若不弄清楚,岂非置师门安危于不顾?”

关天养真恨不得再照面扇蓝瑛几巴掌,将她打成猪头再说。“你不觉得自己太想当然,太不讲道理了?”气怒之下,在舱中来回地踱起步来,当真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都想当场砸得稀烂再说。

蓝瑛道:“那是你的认为,我却觉得我没有做错。若是易地而处,你难道也置我于不闻不问么?”

关天养猛地停下脚步,怒视着蓝瑛道:“不管我有没有伪装过,至少我对你王屋派没有恶意。再说,你王屋派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有什么?”

蓝瑛见他这般气恼,反而有些得意,冷笑一声道:“这个谁说得清楚?防微杜渐,总归是没有错的!”

关天养气得是脸颊通红,呼吸气促,指着蓝瑛道:“好,好,你都有理!你现在落到我手里,那又该如何?”

蓝瑛将头一昂,满脸的不屑,“悉听尊便就是。但我也得提醒你一声,我王屋派尊长一旦发现我失踪了,必然会追来。纵你有分神境界的修为又怎样,一样是逃不掉的!”

关天养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是吗?”叫进傀儡人儿,命全速开动飞舟,直取龙山,然后说:“我倒要看看你王屋派怎么追!”

蓝瑛听得他要去龙山,心下一凛,暗道:“龙山是大慈悲寺驻锡之所,他又去干什么?”

关天养咕嘟咕嘟地将壶里的冷茶喝了个干尽,冰冷的茶水似乎将胸中的怒火渐渐浇灭了,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静静地盯着蓝瑛看了半晌,颇为自嘲地道:“遇见你,我他娘的真是霉到家了!”

蓝瑛哼了一声,不置一辞。

关天养坐回椅子里,伸展了一下腿脚,斜着眼睛上下打量蓝瑛傲人的身材,心下没由来的一荡,小腹处也涌起一股子燥热。蓝瑛见他目光在身上扫来扫去,浑没有想到那些事上去,只是嘿嘿地一声冷笑,将头别到了一边。在关天养看来,她这一笑当真是尽显妩媚,心下不由暗道:“这女子,当真是越看越有味道!”笑问道:“看样子你是不知道我是谁就不会罢休了?”

蓝瑛扭过头来,道:“不错。”

关天养故意做出一副极其阴森吓人的表情,“我的行踪可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你要是知道了我是谁,我就再不能放你走了!”

蓝瑛倒是一点也不怕,冷冷地道:“照你这般说来,定然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了!”

关天养哈哈笑道:“不错,我正是个大魔头,所以你最好不要知道我是谁!”

蓝瑛却是不肯放手,“既落入了你手里,想来我也是活不成了,那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死个明白?”关天养又恨不得扇蓝瑛几耳光,咬着牙道:“好,我便让你死个明白!”拿出那面当初蓝瑛抵在他这里的玉牌,道:“你可还认得这是什么?”。

蓝瑛看着玉牌,眼里竟涌起了无限惊恐,好半晌才叫道:“你,你,这,你杀了他?!”若不是穴道并未全解,动弹不得,已得扑上来跟关天养拼命了。

关天养一怔,“我杀了他?”

蓝瑛容长娇美的面颊瞬时涨得通红,变得既狰狞又丑陋,高声嘶叫道:“你这个魔头,我跟你拼了!”没想到竟将封住的穴道冲破,扑了上来。

关天养原本没防着她能冲开穴道,且蓝瑛这一扑又来势若电,饶他反应再快,身法迅速,也没能避开,当场被扑翻在地。

蓝瑛浑如疯了一般,抓扯着关天养,嘴里浑叫道:“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要杀了你……”

关天养见她似乎是因受到过度刺激而迷狂了,已然忘了用上王屋派的神通法术,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忙将她甩开,挣起身来,远远地跳开,叫道:“住手,我叫你住手!”取出易容珠来,往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蓝瑛本待又要扑过来的,但一看到他的脸,顿时愣了。

关天养兀自心有余悸地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大魔头,也该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知道我本事的面目了吧?”

蓝瑛脸上突地燃起两团红晕,慌忙别过身子去,理起了凌乱的鬓发,好半晌才道:“你,怎么会是你?”心下怦怦地跳着,有如小鹿乱撞,说不出的羞怯。

关天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无奈地将手一摊,“若不是我,怎么又会认得你?若不是因为认得你,我岂会处处手下留情?女人呐,不讲起道理来真是可怕得很!”

蓝瑛偷偷地瞟了他一眼,柔声问道:“你,你没事吧?”

关天养嘿嘿地道:“还好你没用个什么万箭穿心,飞沙走石一类的法术,要不然我这条小命真的就葬送在你手里了!”

蓝瑛转过身来道:“谁让你这般神秘的?我只当你是别有用心的坏人!”看着关天养身上被撕烂的道袍,十分歉意地道:“对不起呀,我,我以为你被杀了,所以才会这般,嗯……”

关天养全没有品出蓝瑛话里的意思,只道:“你也是修行了上百年的人了,可曾见过有我这样心怀不轨的坏人么?真是没脑子!”

蓝瑛挨了骂也不生气,“我,我哪里知道呀。最近修行界风声鹤唳的,哪门哪派不是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呢?哎呀,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修行界风声鹤唳的呀?那就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易容改扮了。现在你知道了我的行踪,就算咱们认识,我也不会放你走了!”

蓝瑛出奇地没有发怒,而是关切地道:“好多人现在又开始找你了,你最好还是不要露面。估计这段时间千阳山又热闹了起来!”说完,忧重地叹了口气。

关天养想着重极门因自己而惹了一堆麻烦,越发的烦躁,问道:“这么说来,蜀山派已经顺利返回了?”

蓝瑛点头道:“是呀,不过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从千阳山出发的时候,共有九十六名弟子和十三名长老,回山的时候只有不到三十名弟子,十三名长老也只剩下了三人。”

关天养耸然动容,“这么惨烈?”

“虽然惨烈,但到底还是把龙鳞带回了蜀山。不过白莲宗损失也是极其巨大,听说宗主撒马利希和程有涯拼了个两败俱伤,估计也是活不成了!”

“程前辈也受了伤?”关天养惊得站了起来,紧张地问道:“伤势怎样,要不要紧?”

蓝瑛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程有涯是‘蜀山三老’之一,有着将近七百年的修为,不是撒马利希能比的,就算受了伤,估计也不会危及性命!”

关天养唉了一声,叹道:“都是龙鳞惹的祸……”

蓝瑛见他忧愁如此,想安慰两句,也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眼下风声紧得很,说你身上不止一片龙鳞,都想寻你问个清楚!”

“什么问个清楚,不外乎就是想把我里里外外的搜上一遍,再用【搜魂手】一类的法术弄清楚我是不是还藏着龙鳞罢了。哼,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蓝瑛本想说你又岂能奈何得了他们?但见关天养神情愤然,情绪很是激动,怕是经不起刺激了,轻声问道:“那你就这么一直躲藏下去么?”

关天养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蓝瑛也悠悠地叹了口气,显得很是苦恼。

不过大半日功夫,飞舟就到了龙山。大慈悲寺佛欢喜日的法会还有将近半个月才举行,关天养本打算一路慢慢南行而来,等到龙山之时差不多刚好。眼下却因为蓝瑛而搅乱了行程,反倒不知道该不该早点去大慈悲寺了。

飞舟泊在了龙山深处一处隐秘的山谷中,一连两天过去了,关天养都没有下船的意思,这不免让蓝瑛奇了怪,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在去大慈悲寺么?这都两三天了,怎么还赖着不动?”

关天养看着她,漫不经意地道:“我怕我一走,你就跑了!”

蓝瑛摇头道:“我不会跑的!”

关天养满脸的冷笑,“我不相信你。你若一跑,我的行踪就泄露了,到时天下的修行者追来,我岂还有命在?”

蓝瑛着急了,“我发誓,我绝不会跑,更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关天养哈哈大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眼神凛凛,尽是讥屑之色,仿佛在说:别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你也别有用心的。

蓝瑛原来聪慧有加,如何品不出关天养的言下之意?就实情而论,她突然心甘情愿地留在关天养身边实在可疑,可她又没法子解释清楚,难道对关天养直说:是因为我喜欢上你,所以才留下来?她毕竟是女儿家,面皮太浅,这样直白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但见关天养如此怀疑自己,她一时委屈上心头,急得眼眶都红了,“那你要怎样才肯信我?”

关天养并不是个没脑子的人,再若直觉也告诉他:蓝瑛并无恶意,要不然以他的狠心程度,早将蓝瑛一剑杀了,何必留着祸害呢?可他实在又想不明白,蓝瑛为何无怨无悔地留在他身边,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还照顾起他的起居饮食来。这实在是大悖常理。怔怔地想了片刻,见蓝瑛泪痕满面,楚楚动人,心下不禁涌起十分的怜惜之意,暗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将脸别到一旁,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又感慨了起来,“人心难测呀。龙鳞呀龙鳞,你的诱惑也太大了些……”

蓝瑛抹了一把眼泪,“我可不想要什么龙鳞,只要你好好的,那就……”话至于此,她就意思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当即大红,嘤咛一声轻哼,背过了身去。

关天养再笨也听出了话中的意趣,惊诧得噫了一声,禁不住暗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难不成她喜欢上我了?可这实在没道理呀?”细细地打量着蓝瑛背影,在一袭淡粉色的纱裙衬托之下,宛若盛开之芙蕖,幽香飘溢,令人不禁生出一亲芳泽的渴望来。较之杜若的含苞待放,幽雅娴静,俨然另一番滋味。一时间心神荡漾,忍不住笑道:“我说,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呀,你脸好红呀!”竟是越发的得意了。

蓝瑛又羞又急,慌乱之下柳眉倒竖,寒声斥道:“胡说什么?我不过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你才多大,我又多大了,谁会喜欢上你了?”

关天养心下的旖旎之思顿时被蓝瑛的这番话给驱散了,暗笑自己荒唐,心说:“这话倒也是。她多大岁数了,我才多大点,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呢?我也真是的,胡思乱想些什么?”忍不住自失地笑了起来,但见蓝瑛眼含泪花,如雨后之梨白,既四分凄美中带着六分的妩媚,便又道:“那你担心我做什么?嘿嘿,可别用美人计哟,我不吃这一套的。”

蓝瑛似怒还嗔,将脚在跺,“你,你这个……我真没法子跟你说话了!”便要转身出去。

关天养抢上两步将她拉住,“你急什么?不过是太无聊了,逗你玩玩。”

蓝瑛脸色一寒,“逗我玩?我反倒成了你取乐的了?”说着,竟然又哭了。

关天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骂了两句该死,“别,别哭好不好?我真没有拿你取乐的意思。你想想,漫天下的人都在找我,而我又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广慧大师邀我七月十五去参加法会,我也不知道是该去,还是不去。去吧,又怕被人劫了下来,脱不了身;不去吧,又怕得罪了大慈悲寺的高僧。憋在这里好几天了也没想出个两全的法子,心里实在闷的慌。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蓝瑛收了泪,怔怔地看着他,“你就是为了这个犹豫不决么?”

关天养两手一摊,“要不然呢?”

蓝瑛也神情怔怔的,也不知道心下在想什么,淡淡地问道:“都两天了,你还没拿定主意么?”

关天养满脸的苦涩,“攸关生死呀……我也想快些拿定,可,可就是怕!”

蓝瑛倒也没有讥屑关天养胆小,反而幽幽地一叹,“我说去,你又以为我要害你;我说不去,你又瞎想。我还是不说得好!”

关天养满脸的幽怨之色,顿时又哟了一声笑了,“我看你才在瞎想吧?老实说,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这没道理呀!”

蓝瑛怒道:“再胡说我可不客气了!”

关天养连连摆手道:“好,好,不胡说。”心下却在想:“这人也真怪,我把她给抓了来,强留在船上,她却一点也不埋怨,反而还很高兴似的。若说不是喜欢我,那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龙鳞?不,不像……”一时间怎么也想不透。

【二百八十一、犹豫不决】

关天养一直在山谷里呆了十三天,这十三天里,他除了在山谷里转转,就是呆在船上折腾法宝,哪也没去。

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蓝瑛被关天养掳了来反而因祸得福,关天养不但帮她重新强化了一把灵品的法剑,还花心思将她那件损坏的护身法宝修复了,又强化成了灵品二阶的。蓝瑛虽高兴,却也没向关天养说一个谢字。

蓝瑛数着日子,见已经是七月十三了,见关天养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去参加大慈悲寺的法会,就道:“……你莫不成打算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了?”

关天养和她厮混的越发熟了,说话也就更无避忌,嘻嘻一笑道:“有你这样一位美人儿相伴,呆上一辈子也不错!”

蓝瑛脸一红,随着沉下来斥道:“又浑说了?下次再这样,我可就作恼了!”

关天养似乎越来越肯定蓝瑛对自己有意思,这让他觉得很奇怪:蓝瑛明明比他大着一百多岁,前前后后也就见过那么两三回,怎地就动了心呢?有时候真的很想问个明白,但知道蓝瑛面皮薄,话一出口她一准生气,也问不出个名堂来。虽然他有些陈朔说的那种‘喜欢显得比自己更为成熟的女子’,但对蓝瑛这种性格和气质的女子却是没什么兴趣,不过偶尔心下也会生出猎艳的冲动,忍不住调笑上几句。好在他也能把握好分寸,不至于让蓝瑛厌恶,落个下流无耻的骂名。当下嘿嘿地道:“我哪里又浑说了?我若不走了,你也不能走,岂非得留下来陪我一辈子?反正我不是修行者,命不长,大约三五十年也就死了,到时你也就自由了!”

蓝瑛眼里尽是忧色,关切地道:“那你为何不去修行?虽说每个修行者未必都能成仙,但至少可以多活几年!”

关天养摇头道:“像你们那样多活几年还不如不活。我跟你算笔账:普通人就算只活六十岁,打从十几岁开始就操劳,忙着成家,忙着立业,忙着养家糊口,忙着这样那样,总之一辈子就难有消停的时候。修行者呢?就打他从十多岁开始修行吧,哪怕他能活八百岁又如何,这其中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在静坐参悟中渡过的,然后就是为了成仙而东奔西走。相比起来,远不如普通人活得充实呢。你说是不是?”

蓝瑛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算法,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关天养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反驳道:“普通人就不用睡觉了?即便是修行者有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静坐参悟之上,剩下的时间也远比普通人活几辈子更久的。你不觉得就为了这点寿数,不管付出多大的艰辛那也是很值的么?”

关天养道:“在你看来是这样,在我看来,嘿嘿,那还不如美美地多睡上几觉呢!”

蓝瑛觉得关天养的想法实在是古怪得很,实在让她无法苟同,但也不想和他继续争执下去,就道:“那你就睡觉吧,反正我有的是事情做!”

关天养本又想调笑两句,乍一阵风吹进舱来,凉悠悠的,还带了几片落叶,不由得吃了一惊,问道:“今天什么日子了?”当真怕山中无岁月,竟将大慈悲寺的约会也给耽搁了。

蓝瑛道:“七月十三,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

关天养松了一口气,拾起一片落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说完,将落叶在丢,却将眼睛盯着蓝瑛的脸不放。

蓝瑛迎着他的目光,既不怯,也不羞,侃侃地道:“你要不要去是你的事,问我作什么?”

关天养哦了一声,眉头微微剔动,显是对蓝瑛给出的答案颇有些不满意。又将目光移到掉在地上的落叶上,这才渐渐变得坚定了。负手走到窗前,望着清幽的山林,神情突地冷了下来,“我只是在想,我去了要不要带你一起去。若是不带,你若跑了我该怎么办?”

蓝瑛见他还这般见疑自己,又是委屈又是气愤,“看样子你还真打算把我关在船上一辈子了?”

关天养轻哼一声,“也不一定。若是哪天风声过去了,我便放你走。若是他们一直都追着我不放,那就只好委屈你了。你是修行者,不会变老,就这么天天看着也还算养眼的!”说到后来,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蓝瑛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嘿嘿地道:“你就不怕我哪天本事变强,反过来把你给制住了?”

关天养笑得越发的开怀,“你不会的!”

“不会的?”蓝瑛奇道:“你说我不会?你凭什么这样说?”

关天养满脸的狡黠,“你若是会,又何必等到本事变得更强?只等我一睡着,下手的机会一大把不是?可见呀,嘿嘿……”

“可见什么?”

关天养直勾勾地盯着蓝瑛前,毫不掩饰对这副傲人身姿的垂涎,“可见……你心里明白着呢,何必要我说破?”眼神热辣如火,竟似要将蓝瑛当场融化了一般。

蓝瑛再傻也能品出关天养眼神里深藏的意味,顿时大窘。本想斥骂几句,却是怎么也发作不起来,偏心下还觉得甚是甜密得意。慌忙将脸别到一旁,故作愠怒地道:“我什么都不明白。等着吧,今天晚上你睡着了我就下手!”

关天养虽不是小人,但也不是君子,再加上年岁渐长,面对蓝瑛这种成熟女子的诱惑,不免大起风月之思,情不自禁地笑道:“好呀,欢迎得很。到时候黑灯瞎火的,万一你不小心失了手,嘿嘿,我可就不会客气哟……”一双眼珠子越发色溜溜地在蓝瑛身上打着转,浑似要将裙衫当场撕开似的。羞得蓝瑛脸上燃起了两团火,红透了,想骂又骂不出口,想走又迈不动步子,一时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关天养见蓝瑛羞怒交加,这才意识到玩笑开得过了火,忙尴尬地一笑,“那个,我的意思是,可不会再像那天那样手下留情,非把你暴揍一顿不可。你可别错会了意!”心下怦怦直跳,暗骂自己糊涂,怎地就说出这般无耻下流的话了呢?

蓝瑛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谁揍谁呢!”哼了一声就走了。

蓝瑛一走,关天养就猛着劲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骂道:“就你嘴贱,就你嘴贱。若是让杜姑娘听到了,可又该伤心了。即便是开玩笑,也该有分寸不是?就你嘴贱……”直到打得脸颊火辣辣的,才停下手来,“以后再不能这样了,再也不能了!”

刚才本已拿定主意去参加大慈悲寺的法会,可经过这一番闹,心下不免又犹豫了起来。特别是想到了杜若,想到了四丫、小白和陈朔,若是自己真的不小心就此丧了命,他们该得有多伤心?可若不是去,定会因此而得罪了大慈悲寺。就算是广慧等人不在意,在天下修行者看来,自己未免就成了不将大慈悲寺放在眼里的狂妄之辈。茫茫修行界,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今天已经十三了,后天便是法会举行之期。不管是去,还是不去,都得拿个主意。

以前每在犹豫不决之时,总会有陈朔帮着分析利弊,然后他再作出决断。再者遇着事情很少决断不下的时候,从不曾有现在这般无所适从过。说到底,还是遭遇的事情太大,且又攸关生死,这才让他权衡难定。

日头已然偏西,山谷中一派阴凉。

关天养从舱里走了出来,悠悠的山风拂面吹过,渐渐带走了心下的焦躁与不安。抬头看着天空飞过的鸟们,不由涌起一阵感慨:做人竟还比不上做鸟自由。心说:“照我现在的速度,也不知道哪天才能突破微字境,若是不能拥有与他们对抗的实力,难道就一辈子躲藏下去?这样活着未免也太没有意思了!”又想道:“这些天来,我一直都在参悟通天鉴上的玄机,却没有看出半点的端倪。看来我是有机缘得到它,却终究没有机缘悟出上面的绝世神功来。若能像楼子方那样一夜间就拥有无上的修为,我又何必怕他们?”

霎时之间,脑子里掠过了许多人和事。先是想到了楚庸,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突破诚字境的桎梏,进入了微字境;然后又想到了杨纵,心下顿时一动,暗道:“乾坤庭存在的宗旨就是打击修行界的以强凌弱。我不是修行者,岂不正在他们的保护之内?”又想到杨纵手下有忙不完的事情,哪里有时候顾得上自己?与其将命运托于别人之手,还不如自强不息。

这时,天上传来嘎的一块鹰唳,一时间鸟雀惊散,扑腾纷飞。关天养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中一个小黑点在盘旋飞舞,伺机扑击。不由得苦涩地一笑,暗道:“那鹰就好比修行者,我就是那些一声鹰唳之下无处可躲的小鸟。打吧,那不是一个对手级的;逃吧,也逃不过。可它们还是在逃,还是在躲,毕竟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想到这里,心头顿时一阵释然,不胜唏嘘,“还是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逼死在了大慈悲寺。再者是广慧大师邀我去的,大慈悲寺自然得保证我的安全,我又操个什么心?”

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顿时觉得天也高了,地也阔了,空气也越发的清新怡人了。

将心头积压的负担一摆脱,顿觉得剑魂一阵悸动,心下不由一跳,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待要仔细探究,却发现剑魂又归于沉寂了。

这似乎并不是即将遭遇危机的提示。

那又是什么呢?

整部【青城剑典】都印在他的脑子里,却无法从中找到答案,这不免让他越发的纳闷了。

“万宝炉,你在么?”

“别问我,有些事情需要你慢慢地去摸索。”

关天养没想到万宝炉会拒绝得这般彻底,不免大觉无趣,“我已经决定去大慈悲寺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

“对,你觉得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遵循你的本心,不问对错,一步一步地走下去便是!”

“但是我怕!”

“是呀,这几个月来,你一直都在害怕。但你要学会战胜恐惧,这样你才能够突破瓶颈,进入下一个境界!”

关天养一震,“战胜恐惧?”霎时之间,脑子里一片通亮,尽是滚滚炸雷在回响。好半晌才暗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剑与身修之余,最重要的便是诚意正心,战胜恐惧和各种的欲望,不为外邪所动,要不然就永远只有停留在修字境,再不能取得突破了。这段时间来,我满心的只想着如何才能摆脱麻烦,如何才能保得性命,就没有想过如何才能战胜内心的恐惧,从容不迫,堂堂正正地面对眼下的一切。哎,亏我熟知整部【青城剑典】呢,竟然连这都没能悟过来。该死,当真是该死!”

“若是处处都要人提点,你的修为不但提升会很慢,境界的突破更会难上加难。只有靠着自己摸索,靠着自己去悟,才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不是有句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么?你不能老是指望我把一切都教给你,那样你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万宝炉的这番话有如画龙点睛,令关在养心下越发的敞亮,“好,我明白了。”

转回舱里,见蓝瑛端着一盆他的脏衣服要去浆洗,就道:“蓝姐姐,我有事跟你说!”

蓝瑛见他一脸的正经,也猜不到他又有什么事,“我要去洗衣服,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关天养轻笑一声,“不用了。蓝姐姐,你回去吧!”

蓝瑛一震,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去?”脸色渐渐苍白了下来,心下已然明白关天养所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

关天养越发肯定蓝瑛是对自己以心相许了,面上却装作没有明白,抬头望着天空飘过的白云,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起来,“回王屋山去。你在我这里呆着也没意思,还不如回山修行是正经!”

蓝瑛眼里尽是难掩的悲痛,但她兀自强笑道:“你怎么就想通了呢?不怕我泄露你的行踪了么?”话至于此,已无法控制住痛苦的泪水滚落,只得背过身边,耸着肩抽泣。

关天养的心也在一点点的融化,但杜若的影子又让他变得坚定起来,朗声笑道:“我相信你不会告诉人去!”

“你相信我?凭什么相信我?哼,我王屋派虽不是什么大派,但也想得到龙鳞的!”

关天养又怒了,冷声道:“你以为龙鳞是地里的萝卜白菜,要多少有多少么?仅有的一片已经卖给了蜀山派,我手里岂还有第二片?王屋派若是觉得我是龙,身上要多少龙鳞就能剥下来多少,那就尽管来便是了。我也不怕!”猛地将袖一拂,远远地走了开去。

“你不怕?王屋派你不怕,难不成天下修行者你都不怕了?”蓝瑛用衣衫抹掉眼泪,已然不再掩饰自己的痛苦,转过身来,泪眼婆娑地盯着关天养,那眼神坚毅如铁,竟似要将他的影子深深地印到心里去似的。

关天养哈哈大笑了起来,“怕也要来,不怕也要来,那我又何必怕?蓝姐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会泄露我的行踪。可我现在要去参加大慈悲寺后天举行的法会,这也是三个月前广慧法师在千阳山当着各派的面邀请过我的,他们寻不到我的踪迹,自然会赶来大慈悲寺候着。我一露面,怕是就难以脱身,留下你也就没有必要了!”

蓝瑛脸色苍白,在霞光的映射之下,双眼灿若宝石,亮得人心碎。“你以为……那你要是被他们给拦了下来,又怎么办?”她此时心意已乱,只差没有冲上去抱住关天养,求他不要去参加大慈悲寺的法会。只要关天养愿意留下来,她可以陪着关天养在深山大泽里隐匿一生一世,教她做什么都愿意。但她也清楚,关天养的个性坚毅,只了作了决定,任谁也改变不了,纵她以命相挟也一样,那也不如不求得好。

“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关天养心下也是一片迷茫,是生,是死,是平坦,还是险恶,他都无法料知。

“你,你就不能不去么?”蓝瑛紧紧地咬住嘴唇,浑身颤抖,也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

“不去?”关天养毅然地摇头,“我想通了,与其害怕得像耗子一样躲一辈子,还不如勇敢去面对。事情总要解决的不是?”

“可是你……”

关天养猛地一挥手,“蓝姐姐,你不用劝我了。犹豫了十多天,还有什么没想清楚呢?”说完,竟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有什么好怕的?大慈悲寺邀我去的,他们自会保护我的安全。你说是不是?”

蓝瑛沉默了。

【二百八十二、误入罗汉堂】

关天养唉了一声,突地变得愁肠百结,愁眉不展,直视着蓝瑛,柔声道:“蓝姐姐,我知道你是自愿留下的……嗯,以你的实力,逃走本来是很容易的……”原本有很多的话,可一启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满心思的全是乱麻。

“我……”

关天养怕再说下去自己的心就变得软了,忙打断道:“蓝姐姐,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真的……你走吧,没必要再留下来!”

蓝瑛眼里闪过一丝毅然,竟吃吃地笑了起来,“好,你去吧,我帮你把船看着。等你回来了我再走!”

关天养本要说不必的,但想到这样怕是说不动蓝瑛,心念一转,就笑道:“看样子你是真喜欢上我,准备嫁给我了?”

蓝瑛气得脸色越发的煞白,“你还有心思说笑?”俨然是恨不得当场扇关天养两巴掌。

关天养满脸的痞相,嘻嘻笑道:“蓝姐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就算你喜欢我,我既不会喜欢你,也不会娶你的。你这样纠缠又是何必?”

“你,你……”蓝瑛差点没当场昏了过去,颤手指着关天养,却是久久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顺过气来,寒声道:“好,我知道,你是想把我气走,我走,我走就是!”转身就往外冲。

关天养还叫道:“蓝姐姐,你好走呀,我就不送了……”看着蓝瑛掩面疾奔而去的身影,心下还是忍不住暗暗感慨:“我又何必要这般待她呢?”旋一想,又觉得留她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气走了得好。毕竟她与龙鳞的事不沾边,若是留在自己身边,不定会有生命之险呢?

在蓝瑛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后,关天养却又记起没能将王屋派的符牌还与她,但又不想再追上去,只得等下次再会了。

将要紧的东西收拾了起来,又叮嘱傀儡人儿在这里等他回来,若是有陌生人来了,便将船升上天去。

出了山谷,便一直朝着大慈悲寺方向而去。

泊山之处位于龙山北岭,距离主峰尚有将近三百里。越往南走,随处可见石刻的佛像,大的就是一座山,小的有若拇指,个个都是宝相庄严,栩栩如生。大佛像身上有小佛像,小佛像又汇成一座座的佛窟。每一座佛窟内都刻有经文,有梵文的,有篆文的,也有汉隶宋楷,更有些他也识得的古怪文字。每每有看到能够意会的经句,就会停下脚步,细品片刻。如此走了两个时辰,已是大有所悟。

此时已近亥时,山野茫茫,佛像处处,却就是不见大慈悲寺的影子。关天养不禁纳闷了:难不成大慈悲寺也建在龙山的云深不知处中?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崖下,仰头望去,见崖上依旧佛窟遍布,周遭十数里以内黑黑茕茕的,不见有寺庙的影子,便只得先捡了一处较大的佛窟走了进去,打算暂行安歇一晚,明天再寻找大慈悲寺的驻锡之地。

没想到进佛窟之后,发现当面而立的一尊天王雕像身后有些蹊跷,走过去一看,才知是一道洞门藏在其后,里面竟是别有洞天。洞窟内空空如也,通道遍布,循着有灯火的往前走,片刻后便听得诵经之声嗡嗡传来,却不见哪里有人。

洞入随处可见十数丈高,神态微妙,金身灿烂的罗汉像,其分布似暗合阵法之妙。关天养看得兴起,忍不住暗笑道:“莫不成大慈悲寺竟然在山中么?”又早听说大慈悲寺有处名闻天下的罗汉堂,便怀疑这里就是了。数完第十八尊后,终于看到另一道洞门出现在眼前,正欲往里走,就见一名少年白衣僧人转了出来,见了他也不惊讶,合什起手道:“阿弥托佛!”便走了。

关天养本待要问这是什么地方的,却见那僧人并不多言,心下顿时大奇,暗道:“看这和尚的穿着,分明就是大慈悲寺门下了,见我这个外人到了这里竟然也不闻不问,这是什么道理呢?”

穿过洞门,眼前豁然是座空阔的大殿,殿中坐着百十来个和尚,正在专心地唪诵着经文,竟没一人因为他的到来而分心。嗡嗡的梵唱声回荡着,似近似远,纵是一字也听不懂,也觉得这场面庄严而肃穆,不可亵渎。关天养顿觉唐突之至,心下又是羞愧,又是紧张,便想循着原路退出去。

刚转过身来,就听得一声罄响,众僧顿时止住了梵唱,齐宣了声佛号。关天养大感好奇,情不自禁地停下来查看究竟。只见上首的三名白衣老僧依次站了起来,朝着佛像合什起手后,就道:“晚课毕,都散了吧!”众僧相继站起身来,俱合什应道:“是,师父!”陆续经行关天养身畔,从洞门里散了出去。

教关天养不解的人,百十个僧人,竟没一个正眼瞧他一瞧,仿佛将他当成空气,不存在一般。不免令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透明人。好在一名白衣老僧走了过来,冲他合什起手,“贫僧有礼了,施主驾临罗汉堂可是有事么?”

关天养暗松了一口气,不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这里是大慈悲寺了么?”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是在明知故问,自嘲地笑了。

老僧笑道:“正是,这里是大慈悲寺罗汉堂所属。看来施主是远客了,却不知因何至此?”

关天养这才起手合什,“大和尚慧眼如炬,晚辈确实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路来的。眼见天黑了,又找不着大慈悲寺所在,便想寻个佛窟暂歇一晚,不想闯进了罗汉堂来,打扰了众位大师晚课,实在冒昧得很!”

老僧缓缓点头,“原来是这样。施主远来,不知有何见教?”

关天养忙道:“见教不敢当。贵寺广慧大师邀我前来参与后日举行的佛欢喜日法会,不想我识不得路,误入山中,今日才走了出来。倒让大和尚笑话了!”

老僧颇为诧异,“原来是关施主,贫僧广印有礼了!”

关天养对大慈悲寺了解得不多,但还知道广字辈的都是非普通僧众,忙合什躬身道:“原来是广印大师,恕晚辈眼拙,不识尊范!”

广印也微微躬身一稽,“关施主远来,敝寺有失远迎,失礼得很!”

关天养忙避了开来,“大和尚客气了,倒是我不识得路,胡闯乱撞的,实在是无礼得很!”

广印笑道:“施主这般,倒教贫僧不知道如何措辞了。广慧师兄是敝寺菩提院首座,每一次的佛欢喜日法会都由他负责。不过今日天色已晚,贫僧先带施主前往知客院安歇,待明日再与广慧师兄相见。不知施主以为如何?”

关天养道:“悉听大和尚安排!”

出了罗汉堂,关天养见明月已经钻出云层,泻下亮银色的光芒,照得山野一派通亮,晚风习习地吹拂着,凉沁沁的,全无白天的炎暑,顿觉心澄神朗,说不出的舒畅。

“大师,为什么罗汉堂是建在山腹中的呢?”

广印道:“山中与地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关天养先后与了然和了定师兄弟俩打过交道,两人都是和尚,但言语清白简明,从不带机锋,乍然听了广印这句话,脑子顿时有些转不过弯了。

广印见他不说话了,就笑道:“敝寺建于龙山,除了菩提院、金刚院和知客院外,皆是依山势而建。法会要后日才举行,施主明日可趁机游览一下便知!”

关天养道:“那是必然的!”一时间觉索然无味得很,就干脆不言语了。

到了知客院后,关天养被安顿到厢房。

【二百八十三、不受欢迎的恶客(上)】

洗漱完毕后刚刚睡下,就听前院有人高声嚷道:“叫那小子滚出,叫他滚出来……”好多人也都跟着叫嚣了起来。关天养正奇怪这大夜的,怎地有人敢来大慈悲寺的知客院闹事,就有人断喝道:“你们干什么?这里是知客院,都给我退出去!”音量之宏,有如平地一声炮响,震得屋瓦嗡嗡作响。

那些吵嚷的人并不听,而是喊道:“道净师伯,把那小子叫出来。他祸害了重极门不够,又来祸害我们大慈悲寺么?”“是呀,道净师伯,不能让这小子留在我们大慈悲寺,让他滚!”“我们不要他的龙鳞,他也别想要我们大慈悲寺来庇护……”乱声八糟的声音里,夹杂着说什么的都有。

关天养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怒。他便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些人说的是自己了!

当即翻身跳起,匆匆将衣服往身上一套就往外冲去。见十数名白衣僧人将数十名身着俗家打扮的汉子拦在了二进院门外,双方一直僵持不下。没想到的是那些俗家打扮者中竟有人认得他,见他走了出来,激动地嚷道:“他出来了,出来了……好小子,你还敢出来,滚下龙山去,滚下去!大慈悲寺不欢迎你!”最为激愤的一人甚至越过了众僧的围堵,朝关天养扑了过来。

道净大为震怒,喝道:“褚明,你要干什么?”探手一抓,一道似有似无的爪印飞向那汉子。那汉子端的也有几分了得,凌空身子一扭,挥掌迎着了爪印,砰的一声,那汉子上身猛地一晃,蹬蹬蹬连退了五六步才站稳。却是气血翻涌,脸膛涨得通红,颇有些惊惧。众人见道净出了手,都吓得噤了声,你望我,我望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道净冷冷地盯着禇明,已是无明大动,“禇明,关施主是监寺师伯邀来的客人,你们这样做,简直就是目无监寺师伯!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通通送去戒律院?”

关天养不禁冷笑一声,暗道:“也不知这些人是谁招来的。看来大慈悲寺上下清楚得很,我一到来,将会给他们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哼,既怕麻烦,又为什么要请我来呢?”不禁猜测起了广慧的用心。

褚明缓过了气来,将脖子一梗,“道净师叔,我们可没有藐视监寺的意思。只是这小子是个祸害,他爱去哪都行,总之不能留在本寺。师叔又不是没有看到,这几个月来,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隔三岔五的来扰,闹得龙山是鸡犬不宁,本寺弟子连好好修行都不能够。如今他这一来,岂非还是要把那一众邪魔外道都招了来?本寺还有得宁日么?”此言一出,其余人又都跟着起了哄,叫嚷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关天养赶下龙山去,还有的说要向监寺请命,较先前越发的乱了。

道净虽然声色俱厉,却是拿这一众俗家弟子毫无办法。见他们闹得越发的凶了,只是气得脸膛发青,大叫着命人去请下院的首座来。看着这一幕,关天养心下顿时觉得好生失望。

都说大慈悲寺是与玄武宫并驾齐驱的佛门第一寺,不论实力还是气魄,远比其他门派可比。道净姑且就不去说了,毕竟只是知客院下的一名管事,没有管人的权力,遇着事也只能干着急。让他不能明白的是,事情闹成这样了,知客院的掌院僧怎地也不现身?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且不要说与玄武宫相比,便是连重极门都远有不及。

众俗家弟子见道净拿他们没办法,也就越发的嚣张,挖苦的挖苦,讽刺的讽刺,骂的骂,乱得像菜市场,简直教关天养大开眼界。

道净确实拿这些人无可奈何,见关天养神情阴冷,眼里尽是讥屑之意,他便觉得面皮一阵发烫,十分的尴尬。想堂堂大慈悲寺,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礼无状过?顿时恼羞成怒,对一名僧人大喝道:“明石,你立即去一趟菩提院,请广海师伯来一趟!”

明石道:“是,师父!”小跑着从后门去了。

关天养摇头冷笑,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掺合到大慈悲寺的内务里去——毕竟自己是监寺广慧邀来的客人,这些下院的俗家弟子再无礼,扫的只是广慧的面皮,与自己何干?与其呆在这里受奚落挨骂,还不如回去睡觉是正经。

不想刚转过身来,就听褚明怒声怒问道:“好小子,你笑什么?站住,你给我站住!”大步一踏就抢到关天养身手,探手就朝后领抓去。

关天养仿佛根本不知道褚明打从背后偷袭,从容地往前迈出了步子。褚明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关天养的身影已在丈许之外,已然够不着了,忙稳住下盘,断喝道:“小子,有种别跑!”关天养当真是作了怒,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禇明,“你要干什么?”眼神有如剑锋般锐利,直入褚明心底。禇明顿感浑身不受控制地震颤了起来,如遭雷击,酥麻难当,若不是凭着意志支撑,怕是已当场软倒了。

关天养深知【大圆满经】最重意志的修炼,褚明不过是下院弟子,粗鄙不堪,却能挡得住他用意志发起的一击,可见也不是无能之辈。本想绞碎他的神魂,但想到这里的龙山,是大慈悲寺,自己是广慧请来的客人,做得太过火是无论怎样也说不过去的。便重重地一哼,拂袖而去。

有人见褚明突然不动了,就噫了一声,惊问道:“褚师兄是怎么了?”又有人也奇道:“褚师兄,你怎样了?”见他还是不答话,好些人都惊叫了起来,“不好,褚师兄遭了那小子的暗算!”立时便有好几个纵身扑身了关天养。

道净不想这些下院俗家弟子全不将他这个师叔放在眼里,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一时怒火攻心,暴喝道:“都给我住手?”袍袖一挥,一股巨力海潮般涌出。他这一喝暗含【大狮子吼】之力,直震得在场俗家弟子莫不心胆皆寒,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满心将关天养赶下山去的勇气都消散得无影踪了。而那几名扑向关天养的弟子被【破衲功】一拂,身体顿时失去控制,高高地抛起,浑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惊惶无助,霎时便摔到了院外去。

关天养便是不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圆满经】他熟记于心,深知大慈悲寺七十二般神通样样了得,但他唯独对【龙爪手】等几种崇拜有加。乍见道净袍袖一拂便有此威力,颇有些意思。略一思忖,才记起是【破衲功】,又称【铁袖功】,也是他最瞧不上眼的神通之一。原本在他想像中这【破衲功】不过如此,亲眼见证之下,才晓得只要功力精深,威力怕是不亚于【龙爪手】。

道净已是忍无可忍,厉声对一众知客院僧众道:“褚明等一众下院弟子罔视戒律,竟对监寺邀来的客人动手,实在是,实在是狂悖得很。把他们通通押往戒律院,交由道音师兄发落。”

白衣僧人们这才动起手来,便要去擒拿众俗家弟子。不想这些俗家弟子都不怕,一个个的展开身法东闪西躲,还高声嚷道:“道净师叔,你不能这样。我等也是为了寺里好,不能将这个祸害留下呀……”

道净喝斥道:“关施主是监寺师伯邀来的客人,不是什么祸害!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受缚好些,免得到了道音师兄那里再多问你们一条祸乱山门的罪名。”他的这一番恫吓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还激得一众人等都冷笑了起来,“不怕,我们都不怕。听凭道音师伯处置就是!但这小子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山上!”

【二百八十五、不受欢迎的恶客(下)】

关天养懒得再看这一番乱局,径直回房去了。

道净见院内乱作一团,也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狠骂了一通,又朝内院而来。到了厢房外,见房门紧闭着,便问道:“关施主,可睡下了?”

关天养拉开房门,冷冷地问道:“大师有事么?”

道净满脸的歉意,陪着笑道:“实在是抱歉得很。万没有料到下院的这帮俗家弟子竟然狂悖如此……这个,这个是敝寺管理无方,让施主见笑了,见笑了……”

关天养暗中连连摇头,心说:“也难怪这些俗家弟子敢打上门来闹事,一则确实是管理无方得很,二则嘛,嘿嘿,也是你这个大和尚太没脾气,好欺负了些……”面上却丝毫没有带出颜色,反而受宠若惊地笑了起来,“看来晚辈给贵寺添麻烦了,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大和尚这话教晚辈何以自处?”

道净不料关天养这般晓事,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又堆起笑意道:“实在是敝寺因龙鳞一事被闹得数月已不得安宁,众弟子心中积怨甚深。得知关施主驾临,难免会冲动,作出一些犯禁之事,以至于失了待客之道。回头贫僧自会领着他们前往戒律院请罪,还关施主一个公道!”

关天养见道净说得如此稀松平常,顿感受到莫大的侮辱,差点当场就发作了。干笑了两声,好不容易将火气压了下来,不阴不阳地道:“这倒不必了。事非都是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来承担。”

道净也是察颜观色的能手,心知方才一番话惹得关天养作了恼,本想解释两句,但听到外面的嚣闹还没有停止,只得装作没有看到,合什一稽,道:“关施主说笑了。夜已深了,关施主请安歇吧,贫僧不打扰了!”匆匆走了。片刻之后,喧嚣的吵闹声戛然而止,终于恢复了该有的清静。

关天养也懒得管是怎么回事,掩上门后,合衣往床上一躺,须臾功夫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后,就有僧人请他去斋堂用膳。大慈悲寺供应的伙食与重极门不一样,早上都是稀粥和大馒头,僧俗无别。这倒比蔬果更对关天养的胃口,再加上有多半个月未食五谷,一口气便吃了十个大馒头,喝了三碗粥。火头僧见他瘦瘦弱弱的,却能吃得这许多,分明有些诧异。刚吃将碗筷搁下,正要抹嘴走人,就见广慧和一众大和尚来了。

“关施主!”广慧起手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不问还好,一问起关天养便满心的不悦,心说:“睡得好不好你还不知道么?”干笑了两声,道:“多谢大师过问,还行!”这才合什一揖,“晚辈见过广慧大师,见过各位大师!”

广慧忙伸手虚扶,“贫僧昨夜得知你赶到,实在是欣喜无限。本想当即赶来相见的,又怕打扰了你休息。唉,不想后来又生出那许多事非,倒是教施主看了敝寺的笑话了!”

广慧到底比道净会说话些,三言两语便教关天养心下舒服了不少,“这怎么能是笑话呢?反倒是晚辈遗憾得紧,实在不承想我竟给贵寺带来这般大的麻烦……嘿嘿!”

广慧摇起头来,皓白的须发如丝絮般摆动,“只怪贫僧虑事不周。早知道会生出这许多麻烦,就不该当众邀请施主了!”

站在广慧身左的一名僧人道:“邪魔外道蝇营狗苟,无孔不入,便是师兄不当众邀约关施主,他们一样会探知消息,赶来搅扰。倒是关施主昨夜受了一番恶气,实在是教我等遗憾之极。只怪贫僧执律不严,以至门下弟子胡作妄为,惊扰了远客。贫僧已请辞去戒律院首座之职,于后山面壁思过,以示惩戒。褚明等下院俗家等高事弟子一律收回修为,革除山门。道净以下知客院僧众待客不周,也各有惩处。”言至于此,合什深深一躬,“还请关施主见谅。”

关天养从话中听出这位壮实的大和尚竟是戒律院首座广海,先就吃了一惊,再听完广海的一番处置后,更是乍然色变,忙道:“广海大师言重了。事情原本就由晚辈引起,责任自然该由晚辈来承担了。大师惩处无辜人等,倒教晚辈更加忐忑难安!”

广海沉声道:“触犯戒律,自该受到惩处,这是千古不易的至理,也是敝寺立寺之本。”

广慧缓缓点头以示赞同,“广海师弟所言极是。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关施主随我等同赴菩提院一叙!”

关天养一直在想广慧为何要邀自己来大慈悲寺参加极为盛大的佛欢喜日法会。他与大慈悲寺无任何交情,广慧自然不可能是存着保护他的心思。再者大慈悲寺对龙鳞又没有兴趣,也不可能请自己来帮他们强化法宝,舍此而外,他实在是想不透其中的缘由。

出了知客院,循着山道向上。一众人等看似走得慢,其实却是风驰电掣一般,快得惊人。关天养不需谁来带挚,也能从容地与众僧并驾齐驱,并不落后半分。广慧、广海等人倒罢了,其余僧众却都惊疑之极,实在猜不透这个传说中并无半分修为的少年是如何跟上他们的速度的。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到了一处禅院前,只见正门上悬着一块‘东渐圣地’的横匾,却并不见‘菩提院’的题字,关天养心下就有些纳闷,暗道:“佛教是从西域传来的,这里却叫‘东渐圣地’,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广印说过,除了菩提院、金刚院和知客院外,余者都是建在山中的,想来这里该就是菩提院了!”

进院之后,广慧领着一行人到了方丈室落坐,又命人奉上了茶来。见关天养神情闷闷,眼里尽是狐疑不定之色,就笑问道:“施主可是在想:贫僧为何要邀你来参加敝寺的佛欢喜日法会?”

关天养不想广慧一语点破,暗赞一声厉害,笑道:“晚辈正是为此纳闷了几个月,还请大师见告!”

“实不相瞒,贫僧邀施主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关天养一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问道:“大师不是在逗我玩吧?”

【二百八十六、九星元阳锁(上)】

广慧满脸的庄重,浑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出家人不打诳语。”

另一名老僧起手道:“得闻关施主在江州慧泉寺的一番作为后,我等便有心请施主前来一叙,奈何寺中事务繁多,一直未能分出身来。直至广慧师兄在千阳山遇见施主,这才出言相邀!”

关天养越发的震诧,“不知,不知广慧大师邀晚辈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广慧先是叹了口气,合什宣了声佛号,这才沉声道:“为了一件法宝!”

“法宝?”尽管关天养已经隐约猜到了是为法宝的强化,但还是不敢相信堂堂大慈悲寺竟然会邀请他这个才崭露头角的小人物来强化法宝,不免正色问道:“不知是一件什么样的法宝?”

“一件类似于开启鄢陵宝藏的法宝。五行锁元尺是钥匙,而敝寺这件却是锁!”

“锁?”关天养越听越觉得纳闷,“不知道是什么样锁?”

广慧沉声道:“九星元阳锁!”

“啥?”关天养差点跳了起来,脸色也是惊得煞白,双手按着椅子扶手,强抑着心中的震骇,问道:“九星元阳锁??”那神情浑似见到了活鬼。

广慧和众僧一齐点头道:“正是。”

关天养长身而起,猛地将手臂一挥,高声道:“这,不可能,绝不可能!!”神情分明已是有些凌乱。

广慧苦苦的一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若是其他的锁,我等又何必劳动关施主?”

关天养复又坐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见七名老僧个个神情凝重,犹如铜浇铁铸而,却还是觉得这几个加起来不知有几千岁的老和尚在糊弄他,将手连连摆起,“拜托,别逗我了,行不行?就算你们要考验我的本事,也不是这样子玩的!”然后就怔怔地盯着广慧,看他拿什么话来说。

广慧哀叹一声,“这确实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但我等绝无诓骗施主之意!”

“当真是九星元阳锁?”关天养又忍不住跳了起来。

“当真!”众僧一齐点头道。

关天养呆呆地站立了良久,方才吁声道:“九星元阳锁的唯一功用是镇锁鬼魔。这,诸位大师,早在洪荒之前,众魔已经被尽数封印或放逐,如今又岂还有存在的?”

“有的!”广慧面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须眉一阵乱抖,“只是为数不多了。敝寺负责看守的这一只便是封印在人间界三十六只鬼魔之一。”

关天养啊呀地叫了一声,“这,这……另外还有三十五只呀?这可真让人难以置信!”颓然地坐回了椅子里,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饶广慧等僧众修持精深,提将起来,也是眼含惊惧之色,“敝寺建基龙山,时至今日已有五千三百余载。寺成之后,龙山迭现异象,一度被称为圣迹。此类传说已经收集到【九州风物志】内,关施主想必也该知道的!”

关天养心知这些旧事定与被封印的鬼魔有关,点头嗯了一声,“都说这是佛法东渐,佛祖欢喜无限,显现的圣迹。莫不成内里别有因由?”

广慧道:“确实别有因由。众所周知,建寺之龙山祖师十四岁随其师远赴西域求法,一百三十四岁只身还回,于龙山开凿佛窟,始建大慈悲寺。龙山祖师智慧圆通,佛法渊深,我大慈悲寺弟子无人堪望其项背。”说到这里,众僧一齐合什,宣了声佛号,广慧又才继续道:“祖师十四岁便远赴西域,于中土文化了解并不深,特别是于封印之术更无涉猎,自然没能看出来龙山之下封印着一只鬼魔。敝寺历时三百余年方才建成,在这期间,祖师也发现了异样,并请来平谷轩辕世家予在查堪,确认龙门之眼内封印着一只鬼魔。而敝寺的兴建已经触动了封印,说不定鬼魔哪一天就会破印而出,再度为祸人间!祖师深悔自己过于莽撞,发下宏愿,不将鬼魔重新封印,便永坠轮回。”

关天养听到这里,不免暗叹道:“这也是一个既伟大,又傻得可爱的和尚呀。”

“此后的三百余年里,祖师穷尽其功,联手时任轩辕世家家主轩辕晓峰施主总算将封印修复完成。所谓的圣迹,也是封印修复过程中,佛法神通显然出来的异象,并非是佛祖因佛法东渐而欢喜降下的圣迹。封印修复完成之日,祖师也坐化圆寂!”说到这里,众僧又宣起了佛号,连关天养也禁不住念了一声‘阿弥托佛’。

“这九星元阳锁便是祖师联合轩辕晓峰施主一并炼制,既是一件圣器,也是封印鬼魔的阵眼。四千多年过去了,九星元阳锁的灵力不断衰减,时至今日,已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五百年来,敝寺僧众想尽办法将其强化,却是不得其门。得知了关施主在慧泉寺的一番作为之后,我等才萌生了请关施主相助之心。”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将满心的古怪念头驱散,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大师又何不早说是这回事呢?害得我苦思了数月,也不明白为我要邀我来参加佛欢喜日的法会!”当场笑了起来,满脸的自嘲之色。

另一老僧道:“施主有所不知。当年祖师与轩辕晓峰施主便是在佛欢喜日这天将封印修复完成。随后不久,祖师便示寂坐化。此后每年这一天,敝寺都会举行法会,一则是宣扬我佛慈悲渡人之宗旨,二则是纪念祖师之功德,三则是以阖寺僧众之念力加强封印威力!这便是外人所不知道的了!”

关天养缓缓地点着头,暗想道:“九星元阳锁非一般法宝,其复杂实在超乎想像。天下有那许多法宝炼制和强化的名家,这些和尚都不邀请,却请我来了,也不知是我的是看得起我,还是已经别无良法,走投无路了!”见众僧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无不带着乞盼之色,深知这桩麻烦自己是甩不掉了,便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不知这九星元阳锁在何处,可否容晚辈一观?”

广慧眼里顿时掠过一丝喜色,忙站起身来,“施主请随我等来!”众僧亦随着站了起来,齐声道:“关施主请!”

出了方丈室,广慧拉起关天养的手,迈开大步就走。

关天养顿觉耳畔风声大作,举目张望,只见四下景物如电般后退,较之先前那一番奔驰有着天渊之别,简直就是掠地飞行。再一看其余众僧,也迈着相同的步子,大袖飘飞,宛若踏风而行,每一步便能跨出数十百丈,简直教人不敢相信。

“这便是大慈悲寺的‘芥子步’么?”关天养略一分辨,顿时大喜。【大圆满经】烂熟于心后,他便对【芥子步】、【须弥金刚掌】、【龙爪手】和【灭幻指】四种神通身向往之极,不想短短一天之内,竟亲眼连见两种,教他如何能不兴奋?

所谓芥子步者,便是小小的一步却能跨越三界六道,超出世外。往小里说,迈出极平常的一步却能越过数十百丈、千里万里的距离。当然,这也得受修为的限制。

【须弥金刚掌】又称【须弥山掌】,乃是大慈悲寺最为闻名的掌法,以至强至刚的佛力发出,别说是山岳,便是天地亦可摧之。传说当年佛祖将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镇于五指山下,便用的是【须弥山掌】。

【灭幻指】又称为【迦叶拈花指】,乃是大慈悲寺最为神奇的神通之一。心怀慈念者,受此一指,丝毫无损,有如幻法;心存恶念者受此一指,三魂七魄顷时间被打入轮回,便是有小蓬莱起死回生的【返魂钟】也救不回来。

只可惜【大圆满经】中并不详述这四种神通的修习之法,若不然他早模仿着用起来了。可惜纵是亲眼目睹了,也窥不透其中关键,只不过空自感叹罢了。

约半个时辰后,众人穿过云雾的笼罩,奔上了高山之巅。罡风凛凛,呜呜劲吹,带起衣袍猎猎作响。关天养极目四望,目力却难以远及,脚下虽云涛汹涌,却不能给人以立于云海之上的轩朗飘逸之感,反倒觉得越发的云山雾罩,迷迷茫茫。抬头望天,雾云朦朦,连日头在何处都看不着。按说此处离平地已有千丈,水汽沉降,该是天朗气清,阳光灿烂才对,怎地倒还比不上山下了?将神识放出一探,顿时感到有蹊跷,正要问什么原由,就听广慧道:“施主请看!”关天养扭过头去,便见广慧抬手一推,原来云雾朦朦的天空缓缓开朗了起来,露出了湛蓝的青空,金光般的阳光有如潮水倾泄而下,将云海都镀成了金黄色。

见识过了然手段的关天养当然不会为此而惊着了,但此情此景却给他一种醍醐灌顶的畅快感,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随着天空越来越开朗,一尊有如幻景,不知道有多高的佛祖坐像生生将他震住了。

与这尊坐着的佛像相比,他们所在的高山不过是座小土包子,哪里还有高度可言?最为神奇的是,只要一抬眼便可看见佛祖那慈悲的笑容,有如近在眼前,不论怎么变换方位,那双慈和的双眼都始终注视着自己。

难道真是幻术?

【二百八十七、九星元阳锁(下)】

关天养正自惊疑,就见广慧等僧众朝着佛像合什朝礼,他也忙跟着合什一揖。广慧道:“施主请看,佛祖胸前的那面九星轮盘便是九星元阳锁了!灵力充足之时,每逢天朗气清,都会释放出九彩霞光,如今却是黯淡异常,已是数十年不见霞光异彩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留神细看了起来。因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九星轮盘上镶嵌了九种不同的宝石,至于具体是如何炼成、又是如何运转的,却不能仅凭目断就弄清楚的。

九星元阳锁唯一作用便是封印鬼魔,流传于世的炼制之法共有两种,一种是基于风水之九星,一种是基于奇门之九星。平谷轩辕世家精于封印之术,不论是风水还是奇门都被其发扬光大,运用得神乎其妙。关天养脑子里关于封印之术的知识少得可怜,毕竟封印与法宝强化实在不相关联,他也用不着费心去学习。至于这件九阳元阳锁是按风水和奇门两种成法中的哪种炼制,还是另有创新,有没有融进封印之法还不得而知,若有,他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辨看了良久,关天养确定镶嵌在盘上的九颗宝石分别是:白色天晶石、黑色玄晶石、碧色碧青石、黄色大地之魄、白色白虎石、赤色地火之晶、白色天魂玉、紫色应龙珠。九颗宝石也按惯常的摆布之法镶嵌,并无奇特之处,至于内里的法阵是如何运转的,还须得就近摸索一番才能知晓。

再者九星元阳锁又是镶嵌在佛像前胸之上,想必上与天、下与地相连通,就如同开启鄢奚陵的五行锁元尺一样,一发动而全身皆动,稍有错乱便会捅出大乱子。

见关天养凝神细看不语,广慧就道:“众所周知,我大慈悲寺并不擅于法宝的炼制,更对强化一道毫无涉猎。三十年前,敝寺曾邀来轩辕世家当世家主轩辕天朗施主察堪,前后历时数月,他也不明所以。只说回去之后研究一番再给敝寺答复。却不想这去就再无音讯。前年敝寺派人登门拜访,才知轩辕天朗施主回到平谷后的第二年就已经转世重修了,目前尚未探知其下落。经过一番商议后,敝寺便想请重极门李宗主前来,只是俗务羁绊,一直未能成行。慧泉寺一役之后,我等又经过一番会商,这才决定由贫僧赶赴千阳山,邀请施主相助!”

关天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淡淡地嗯了一声,以示他在听,“大和尚,你有没有法子送我上去看看?隔着太远,我也只能看到个表象!”

广慧点头道:“自然可以!”拉起关天养的手,腾空跃起,迈开大步朝着佛像奔去。他这一迈步,关天养才发现佛像当真是巨大得难以想像,忍不住在怀疑这到底是人力建造而成的,还是佛祖显灵的圣迹。要知道广慧每跨出一步便有百丈之遥,如是走了茶盏功夫,共计二百一二十八步方才抵达佛像胸前。通过一番繁复的的计算,关天养得出这座佛像至少有一千五百丈高。

一千五百丈?

对于一座山峰而言,这已经是极高的了,但对于一座人力建造而成的佛像来说,简直就是不敢想像的。也不知道当年大慈悲寺动用了多少的人力物力才最终建成,关天养唯一知道的便是龙山祖师与轩辕晓峰共耗时三百多年才最终完成封印。这佛像显然是封印的一部分,花在这上面的功夫怕是也不会少。

这一面九星元阳锁可以说是关天养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法宝,便是李延极为浔阳城炼制的那座镇水神塔在它面前也不过成了一根微不足道的筷子。广慧拉着关天养落脚在碧青石上,便是这颗碧青上也能宽宽松松站上去二三十人,要将九颗这般巨大的宝石按九宫的分布之法镶嵌上去,那得要多大的空间?

再者此前他见过的最大的碧青石不过拳头大小,而脚下的这一枚怕是要一间宫殿才装得下去,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而镶嵌在这上面的每一颗宝石也都不会作第二之想。由此可见,大慈悲寺为了将鬼魔重新封印,付出了多么巨大的代价。

关天养暗暗地感慨了一番,就蹲下身摸了摸碧青石,触手之际,却只能感觉到细若游丝的灵力波动,全不如想像中那般充沛。灵力波动细微也就罢了,还散,散而不凝,根本无法驱动法阵维持正常的运转。“是聚灵阵出了问题!”关天养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前来看是这样的……”神情也变得忧重起来。

广慧须眉俱拧到了一起,惊惧之色已是溢于言表,“那可有法子修复么?”

关天养沉吟道:“先别忙,待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纵起身法,挨个将九颗宝石都看了一遍,然后又循着符文刻制的线条,将九星元阳锁炼制的每一处细节都摸了一遍,这才回到碧青石之上。

这一来回足耗了将近三个时辰,广慧已是急不可待,“施主,能修复么?”

关天养的脸色既阴且沉,“在我回答之前有两个问题想请教大师!”

广慧忙道:“请施主赐教!”

“第一个问题,七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九星元阳锁的聚灵阵会被外力所破坏?”

广慧顿时愣住了,“被外破坏?这,施主这话从何说起?”

关天养一看广慧满脸的惊诧便知他不晓内情,不由得一阵气馁,“好吧,第二个问题,谁能将九星元阳锁取下来?”

广慧又沉默不语了。

关天养见状,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大和尚,你既请我来,那就不该有所隐瞒。也不是晚辈看不起你,就以你的修为而言,无论如何也是将它取不起来的。这法宝经过【如意真幻阵】的祭炼,大则能覆天盖地,小则能如芥子,不过消耗的法力却是难以估量……”

广慧吁了口气,苦笑道:“施主慧眼如炬,所言一丝不差……”

关天养见广慧欲又止,好似有难言苦衷,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冷地道:“现在我就回答你:我有办法修复它,但是……”

“但是什么?”

广慧显得很紧张,这却是关天养不能理解的。

“但是工程极为耗大,我都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承担得起!”关天养说完,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借机欣赏笼罩在云雾中的龙山之景。

广慧沉思了片刻,猛地一咬牙,“不管多大的工程,敝寺都会承担起来!”

关天养叹了口气,心下很是佩服广慧的气魄,但他还是觉得这和尚不够坚定,便扳起手指头道:“首先,必须要对整个封印有全面的了解,这当然就缺不了轩辕世家的配合。其次,这九颗宝石因受到外力的冲击,其灵芯已经被摧毁,失去了本来的作用,必须更换。还有其他的材料也需要换。大和尚也知道,晚辈所精者是法宝强化,于炼制一道是远不如重极门的,所以也要请重极门相助。还有……”说到这里,他见广慧神情很是专注,显是在默记他所说的,便忍不住哂然一笑,“在不能搞清楚九星元阳锁的聚灵阵到底是受到何种力量的打击而毁坏的,说再多都是白搭,唉……”

广慧以为关天养有放弃之意,忙不迭地道:“贫僧确实不知聚灵阵竟然已经被外力破坏,这事,这事怕要方丈师伯才清楚了!”

“方丈师伯?”关天养奇道:“原来大和尚不是方丈呀?”

广慧摇头道:“贫僧是菩提院首座,暂代监寺之职。敝寺方丈是白象师伯!”

“白象大师?”这名号关天养却是听都没听过,“这位白象大师现在在哪?方便一见么?”

广慧有些迟疑,“这个,白象师伯如今在坐禅,已经将近一轮甲子不见外人了。我等也须得经过一番商议,在大家都同意之后,才能前往请示!”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了起来,“真麻烦!那你们看着办吧!”

广慧带着关天养回到山巅,将情况说了,亏得他记忆好,将关天养分析的情况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众僧都当场议论了起来。好在他们决事的效率不慢,都一致同意午后就去后山请见方丈白象大师。

下山之后,广慧就说请关天养先行安顿于菩提院,不必再去知客院了,以免吵扰。又专门调拨了两名小沙弥侍候饮食起居。

关天养倒也乐得清静。

不到天黑,广慧就回来了,说是白象大师同意相见,请他移驾后山苦海之畔一会。

“苦海?”关天养先是一愣,旋就笑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是个什么地方?”

广慧满腹的心事,实在没有精神打趣,只说:“施主去了便知!”

出了菩提院,望西约行了一个时辰,就在关天养已经全然忘了走了多少里程时,一座清澈无波的湖泊赫然出现在眼前。

【二百八十八、苦海之畔的奇遇(上)】

广慧放慢了脚步,沿湖望西行去。不多远,便见一体格壮硕,方面大耳的中年僧人蹲在湖边浣洗衣物,见他们来了,点头一笑。竟似从未见过世面的乡野汉子,乍一见生人,颇有些腼腆。

关天养何曾见过这般不着尘埃,纯真无邪的一笑?竟也跟着乐呵呵地笑了!不想广慧走上前去,躬身行礼,“方丈师伯,关施主到了!”他当场哑然,哪里料想到这人竟然就是大慈悲寺的方丈呢?若非广慧亲口称其为方丈,他真以为不过杂役僧人罢了。

白象微微颔首,“你且去吧。明日的法会如期举行就是,不必再来请示了!”

广慧合什一揖,“是,遵方丈法旨!”就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关天养这才醒过神来,上下打量着白象,不禁笑问道:“老和尚,你真是大慈悲寺的方丈?”广慧从形容上来看,远较白象更老,他也只称之为大和尚,称白象为老和尚,只因白象不但是广慧的师伯,还是大慈悲寺的方丈。

白象展颜一笑,“好像我没有冒充的必要吧?”指着身畔的一块石头,“来,坐下说话!”又说:“湖里有莲子,若要吃自己采摘就是!”

关天养看着白象的第一感觉就是亲切、亲近,浑无半分前辈高人的架子,甚至连一点修行者该有的气质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和尚,心下不由十分疑惑地道:“难不成这个和尚的修为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了?”就在石上坐了下来,笑问:“你既是方丈,为何还要在这里洗衣?”

“衣服脏了,自然要洗!”

关天养心念一动,就想到佛家一首有名的谒句: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心下暗道:“他是不是在说自己洗的不是衣服,而是身上的尘垢呢?这样才能明心见性,顿悟佛法?”霎时间,又联想剑修的法门,似乎有所颖悟,却又不能抓住。

白象见他出神,就道:“山下那许多人在找你,他们还想从你身人抠下一片龙鳞来,你便不怕么?”

关天养啊了一声,没料到白象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诧异地一笑,“怕?我若不怕就不会躲上这几个月了!”

“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来?就不怕来了脱不了身么?”

关天养嘻嘻一笑,“以前怕,现在不怕了!”

“为什么?”

“大慈悲寺邀我来,没道理连我的安全也不能保证吧?你说是不是!”

白象哈哈大笑道:“这也未必。以敝寺一寺之力,如何能力敌天下修行者?”

关天养嗤声道:“那我也不怕。既来之,则安之,怕有何用?”

白象轻笑了一声,一边漂清衣服,一边说道:“如此说来,你也很无奈得很?”

“无奈?”这两个字浑如击中了关天养的神魂,令他浑身为之一震,不禁暗道:“是呀,我确实无奈得很。可是我为什么要无奈呢?无奈是一种被动接受之下的洒脱,却不是超脱。如果不能获得真正的超脱,我又怎么能够突得破诚字境呢?这就像楚庸,他岂非一直都处于一种无法摆脱的无奈之中?”

正想着,就见水花激溅而起,无数的晶莹水滴竟然似在瞬间都化成了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器,朝他飞射而来。

好家伙!

关天养纵身飞退,擎剑在手,却也并不舞出剑幕来挡住水珠,而是一剑一剑地挑刺。每刺中一滴水珠,就听得砰的一声轻响,水珠炸成了水雾消失不见了。他出剑快,水珠飞射的速度也在加快,到后来几乎是应接不暇,满眼都是晶莹的水幕。出手稍慢一点怕是就会被射得满身的窟窿。

此时他已经无暇去想白象为何要用水来攻击于他,除了拆招、变招,尽可能地提升速度,将已知的技巧运用到极致……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历经的最艰难的,远比之于在黄金大殿内与武毅的那一场、与梁杰在赤霄峰下的那一场、与宫泽在铸剑峰北坡的那一场更为艰难。毕竟那几场战斗事前都有准备的时间,闪挪的空间也足够,更利于他将技巧的巧妙性发挥出来。而眼下除了须得在仓促间将智慧、技巧和速度运用到了极致外,还得逼着自己不断地压榨干最后一丝潜能,寻求突破,突破了再突破。深知稍慢毫厘,便会被漫天的水珠射成马蜂窝。

这场战斗固不是他所能愿的,但既然已经遭遇了,那就是战斗到最后。

历经长久的技巧锻炼,关天养的思维反应能力已远比常人可比。此情此景之下,他也无暇去思考,为何水珠施加的压力总是恰到好处,既不至于让他感到半点的轻松,也不会令他当场崩溃。分明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潜力压榨,旨在考验,或者是提升他的整体实力。

白象漂洗完了衣服,就采了一片荷叶盘膝坐在石头上,面带笑意,恍若看猴儿戏般专注着关天养的一举一动,见水花少了,将荷叶一挥,隔空掬起一蓬水花洒了过去,分明是不要关天养有半点的轻松。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坚持下来了,三个时辰也在煎熬中挺了过去……到了后来,关天养已全然忘了时辰,只是在变化中不断追求变化,在突破中不断追求突破,在颖悟中不断颖悟。他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人,若是人,绝对不能应付这般猛烈的攻势;若是人,就绝不可能应变如此之迅捷,几可与闪电媲美。渐到后来,竟连剑魂的存在也忘了,恍恍惚惚间,只觉得自己就是剑魂,剑魂就是自己,已然不分彼此。

水滴慢慢地变成水线,水线又在不知不觉间化成了水幕,水幕散去了,又钻出来一个个恍若有生命、有灵魂的水人,四下里将他围住,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地攻击着。若换作别人,怕是早已绝望地放弃了抵抗,任由宰割。但关天养没有,纵然已是筋疲力尽,他还是在奋起全力战斗。除了知道一旦停下来,只消挨上水人的一击,便会筋骨碎裂,不死也会重伤外,便是不服输的本能支撑着他在坚持。他总是在堪堪要崩溃之际告诉自己:再坚持片刻,会取得胜利的,会的……

【二百八十九、苦海之畔的奇遇(下)】

除了战斗和坚持,他已经忘了一切,忘了这里是龙山,忘了来大慈悲寺的目的,忘了广慧,忘了白象,忘了……整个身心全被战斗所填得满满当当的,再也塞不下别的东西。

是不是将所有的水人都消灭后,战斗就会结束,关天养已经无暇去想,甚至也分不出心思去想。

白象越看越觉得诧异,暗暗感叹道:“此子不过十几岁,便有如此修为,也不知遭遇了一番怎样的奇遇。其先天虽有不足,后天所得却极厚,二者相补,有如浑金璞玉,已是无可挑剔。更难得的是智而慧,巧而明,全无半分自傲之气。当真是百年罕见的奇佳之才呀……”原本是为一眼看不透关天养修行何法,便以水相试。不想一试之下就看出关天养的修为已臻瓶颈,堪堪就要突破了,只是不得其法,他这才施法相助。

原以为关天养最多能坚持一个时辰,不想一个时辰过去了,关天养依旧生龙活虎,浑无半分疲态,白象不免大为诧异,暗道:“好强的耐力,也不知服食的是何种异果,竟有这等神效!”

两个时辰过去了,白象见关天养虽略露疲态,但依旧游刃有余,惊叹之余不免又大为振奋,心说:“都说师兄才是两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不到三十年就已谙通本寺四门神通,只身闯过了‘十八罗汉试炼阵’。依我看来,这小子比之师兄怕是还要强上一筹。单以战斗力而论,金丹境界以下的修行者怕是都非其敌。”一想着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将师兄比下去的奇才,不免兴奋得呵呵直笑。

眼看着三个时辰过去了,白象非但不惊不骇,心下反而渐渐涌起了阵阵忧忡。按说两个半时辰已是人力所能达的极限,但关天养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还越战越勇,攻击也越来越狂暴,观之令人心惊。深怕他稍有失手,就会伤及无辜。

白象至此时方才瞧出端倪:关天养竟是罕见的狂暴体质。狂暴体质最为可怕之处就是一旦发作起来,潜能被尽数潜发,实力较平时提升数倍,乃至数十百倍。纵是本来无法战胜的对手,也可以数招之间击杀。不过狂暴极难持久,长不过顿饭功夫,短则十数息,必然耗尽体力,当场昏死,成为任由宰割砧上之肉。而关天养进入狂暴状态已外半个时辰,体力好似长江大河,源源不竭,浑无半点枯竭之象,这就令白象十分的不解了。

“莫不成他的体力永远也耗不尽吗?”白象很是骇异,良久才悟出其中的关窍,“难道,难道他是服食了人参果一类的圣物么?若不然小小年纪,纵他再有稀罕之奇遇,也断无这般好的体力……”

四个时辰后,关天养疲态沉重,已到了出剑刺击都无比艰难的程度,但他还是在咬牙苦撑。白象深知每一次耗尽潜能的战斗都是极为宝贵的提升机会,是以到现在都没有停手,但攻击强度较之先前已是天差地别。

直耗了四个半时候,关天养最终才不支倒地,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眼看着天都快要亮了,白象不免暗自苦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断难相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有如斯修为和耐力。简直就是奇迹呀……”这才将他抱回了苦海之畔的小屋里安置了下来。

这一觉睡得既沉且香,连梦都不曾做过。醒来的时候,关天养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榻上,身上覆着一条薄被,体内暖烘烘的,说不出的舒坦。窗外阳光灿烂,淡淡的花木馨香袭入鼻翼,令人精神一振。四下里也不闻人声,入耳的尽是清脆的鸟鸣和风拂过树梢的沙沙之声。

关天养挠了挠脑门,却想不起是怎么睡着了的。将腰一挺,翻身坐起,身手较之前敏捷了太多,轻灵得毫不着力,实力分明又有了极大的提升。

好家伙,莫不成又遇着什么好事了么?

着实费了一番脑筋,关天养这才想起白象和那铺天盖地的水珠来,不免暗暗诧异道:“难不成这老和尚帮我洗经伐髓,让我的功力在一夜之间倍增了吗?”却又觉得这想法委实有些可笑,穿好衣服鞋袜,就往外走。

白象正在院中石桌之前抄写着什么,神情专注,俨然物我皆忘。关天养走过去一看,见他正在用恭楷抄录着【金刚经】,也就没有作声,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入了已经抄录好的纸张。

小时候经常与私塾偷课,那塾师的一笔字写得极好,关天养深为羡慕钦佩,总觉得字写得好的人都是极有学问,又温敦厚重,受人景仰。他也曾想过练出一手好字来,奈何不论是纸笔还是墨砚都极为昂贵,那时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时日一久,也就抛下了。每每想起,虽略感遗憾,却又安慰自己说:“只要有时间,我也能练出一手好字来的……”细看了片刻,他就发现写字并不像想像中那般容易,特别是恭楷,每一笔、每一画对手、眼、心的配合和力的运用的要求特别的高,丝毫不压于剑修在技巧上的运用。写出好一个字或许不难,写好十个、百个字却实在不容易得很,全然不亚于练好一套剑法,非得浸润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功夫不可。

联想到自己对玄武宫剑法的创新,关天养不禁暗为得意,心说:“给我十年时间,不定我也能练出一手好字呢?”又看了片刻,觉得白象写出的每个字都透出一股了庄重、慈和与沛然的正气,便是没有见着人,只看字,就如同看到这个人的内心和品质,不禁油然生出一股子敬意。

这便是书法的神韵了么?

关天养一时竟呆住了。

都说字犹如人。书法是集技巧与精神修为于一体的技艺,剑法又何尝不是?都说技进乎艺,艺进乎道,二者臻至极高境界,皆可通乎神。万法既相通,那能不能在剑法上实现与书法异曲同工的神妙呢?

想到这里,关天养神思驰往,兴奋得难以自禁,当场拔出剑来,将那套就着【玄武洞玄剑经】演化出来的剑法重新演练了起来。

第一趟演毕,似乎略有所悟,再演第二趟。

第二趟演毕,他心中顿时涌起了无数的别扭,赫然发现自己虽然能就着十几招【玄武洞玄剑经】演化出一套完整的剑法来,但却并未能得剑法的神髓,只不过是一套技巧的运用的汇总罢了。这就好比一笔一画地将字写了出来,表面看着像那么回事,可在白象的满篇的恭楷面前,才知道那一套自鸣得意的剑法不过是蒙童习字,按着基础套路拼凑出来,既无美感可言,更遑论内在精神气韵了。

也就是说,放在技击上,他演练出来的这套剑法尚有些许可取之处;但放在法和道的面前,那就是乏善可陈。

第三趟演毕,关天养就已越发的觉得自己不堪得很,哪里是在创新剑法,分明就是在亵渎。本以为自己不论是在技巧的运用,还是剑道的颖悟上已经登堂入室了,现在才知道竟然连门槛都没有看到。一时之间羞愧和惊惧交加,大汗淋漓而下。

白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经文的抄写,慈和地看着关天养,笑道:“欲速者不达,强求未必有好结果的。自然而然,水到渠自成。”

听着这话,关天养的心霎时宁静了下来。将剑收起,怔怔那篇已经抄写完的经文,思忖了良久,“老和尚,你说……剑法能不能像写字一样,也能表现出这种独特的精气神来!”

白象笑道:“能,当然能。”

关天养眼里掠过一丝迷茫,“我以前觉得剑法不过是一种技巧,只在于运用罢了。现在看来……错得实在离谱呀。剑法其实不是剑法,技巧也不是技巧,剑法是一种……嗯,一种境界,技巧是智慧,二者融而为一,那就是……”

“就是剑道!”

“对,剑道!”关天养顿时又振奋了起来,直感到浑身燥热,“老和尚,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什么问题?”

关天养沉吟了片刻,将思绪理顺了,这才道:“……我是不是该从一招一式的基础练起,就像写字,要从一笔一画练起一样?”

“当然!”白象点头道:“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这是千古不易之至理。没有基础,不论是技和艺,都无从谈起!”

关天养取过一纸白纸,抓起笔来,照着白象抄写的经文临摹了起来。只一落笔,就感到软软的笔头竟然远比剑还难控制,甚至远比他觉得最不好用的长剑都还难控制,临摹着写出来的字非但没有半点气韵可言,字体的架构和篇幅的更是丑陋不堪。浑像地震过后,满地的狼藉。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将整段经文都临摹完了,然后才搁下笔,将自己的字和白象的字对比了一下,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哈哈笑道:“这可有意思了!”

白象倒觉得他很有意思,笑道:“剑法也好,书法也罢,都是法。技成乎法,法入乎道。不管做任何事,都有个过程,成长的过程,断乎没有一蹶而就的道理。这点你要谨记!”

白象的这番话也印证了关天养的理解,他就连连点头道:“是,多谢老和尚指点!”

白象拿起了笔,又铺开一张白纸,微笑道:“你来看这个……”蘸饱了墨的笔在纸上飞舞了起来,有如龙蛇竞走,凤鸾翱翔,变化万千。

关天养哪里认得一个字?但没看了片刻,便觉得有无数的鬼怪妖魔扑了过来,竟要将他吞噬似的;一会儿又成了抢夺龙鳞的修行者,有张志礼,有周鹤章,有辜不诚,还有班师古……霎时之间就多得数不过来,一个个人都挥舞着法宝,说不交出龙鳞就要取他性命;一会儿又变成了一条条的盘旋飞腾的黑龙,神情狰狞而可怖,凛凛的龙威令他怵然而惧。

他想躲,想藏,却是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想转身逃走,只一扭身就发现身后却是绝域。

怎么办呢?

有个声音在喊道:“打败它们,打败它们,将它们通通都打败。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想要真真正正地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你就要战胜一切的恐惧!”

战胜一切的恐惧?

能战胜吗?

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是战不胜,也得背水一战!

拔出了短剑,厉吼一声,将心中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怯懦,所有的勇气,都从这一嗓子里吼了出来,然后挥舞着短剑扑了上去。

这一战较之前与水的那一场更艰难,更具有挑战性。

此前考量的是技巧,是智慧,是速度,是对已掌握的东西的运用的话,这一次考量的就是意志。

剑修的根本就是意志。

剑修的强大与否不在于战斗力够不够高,而在意志的坚韧和壮大。

意志就是剑修支配一切,战胜一切的根本。

只要无所畏惧,那就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一番血战——似乎只是过了一瞬间,也像是鏖战了整整一万年——将所有的敌人全部打败后,关天养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处荒寂无人的原野之上,仰望茫茫天际,除了寥落的星辰和几缕孤云,便只剩下了拂身而过的清风。

敌人没有了,恐惧也就没有了。

为什么要没有敌人才没有恐惧呢?

又为什么要有恐惧呢?

恐惧是因为心有牵绊?

恐惧是因为心中有了攀比,有了高下之分,有了强弱之别吗?

此时此刻,身边没有了敌人,没有了高下,没有了强弱,除了仰望星云,什么都没有了,恐惧、怯懦、悲伤、痛苦……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是不是说明它们本来都是不存在的?活在世上,就该存着仰望星云之想,而将余者皆抛却,皆忽视呢?

可是,总有那么多的对手是战胜不了的,那又该如何面对呢?

想到这里,大地突然裂开,一只浑身鲜血,狰狞之极的恶魔从地缝中爬了出来,口里喷吐着烈焰,张牙舞爪地朝着厉吼。

这就是战胜不了的对手!

它来了!

看着它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关天养心底原来再度涌起来的恐惧又渐渐消散了下去,暗道:“怕什么?我命在我不在天,更不在敌人之手。狭路相逢,勇者方能取胜。不要说面对实力强大的对手,就是面对仙圣,也不要心存畏惧和不可战胜之想。因为害怕而不出手,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只要有心出手,哪怕是本来不可能战胜的对手,那也有取胜的机会。胜与败不在于结果如何,而在于心中所想。常存胜念者,虽败犹胜;心怀败想者,虽胜亦败……”

一声长啸之后,恶魔消失了,苍茫的大地不见了,皓皓星空挂着的是一轮皎皎圆月。

今天是七月十五了?

下个月就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月圆了,人呢?

刹那间,关天养的心底尽被杜若的影子充满了。

相思的滋味不是苦的,不是辣的,不是痛的,而是如酒般醉人的。

这一刻,他多么想感慨一句:“有个人思念多好呀!”然后默默地喊道:“杜若,你好吗?天涯明月共此时,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呢?”满心的柔情,一腔相思,却不知该如何倾述。

偏在这时,一阵清幽的茶香飘入鼻翼,不禁令他一震,暗道:“大晚上的,谁还喝茶呢?”扭身望去,见白象正在湖边对着明月清荷笑品香茗。

好一个会享受的和尚。

关天养大笑着走了过去,也不问,径直在白象对面坐了下来。

他不会品茶,但他却不想错过享受这美好意境的机会。

白象斟了一杯递过来,他也不道谢,接过之后,闻了闻淡淡的茶香,眼神就落在了倒映杯中的圆月之上,禁不住问道:“老和尚,天上的月亮和杯中的月亮有何不同?”

白象却笑着反问道:“杯中月与湖中月又有何区别?湖中月与江中月又有何区别?”

关天养没有喝茶,而是抬头望着天空,脑海中尽是寥落星辰与几缕孤云的景象,全然不见朗朗明月。口中只道:“既无分别,那哪一个月才是真的?”

“真者自然真,心怀真诚者,自然也能看见那轮真月!”

“哦?”关天养眉头一拧,“那什么又是真?”

“直入本心便是真!”

“怎样才能做到直入本心!”

“不用做!”

“不用做?”

“对,自然而然就行!”

关天养没有说话了,默然地细嚼着‘自然而然’的意思。

白象念道:“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只要无云,万里皆是青天!不矫揉,不造饰,不掩讳,任由本心敞露,那便是无云青天,便是得一真字了!”说完之后,又添一句:“茶凉了!”

关天养低下头下,看着杯中茶汤,笑道:“是呀茶凉了,凉了就无香了!”这一才口喝进嘴里,咕嘟一声咽了下去。

白象又给他斟了一杯。

“老和尚!”关天养又道:“为什么看着你用笔在纸上画,我心中就涌起了各种古怪的意象呢?”

“那是你心中杂念太多,欲望太多,恐惧太多!”

关天养目光又被杯中月吸引住了,怔怔地看了片刻,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突地展颜地笑,“是了,是了,天上的月亮才是真。仰望着它,余者皆不见了。万里青空,只余一轮圆月。那便是真了!”

白象大笑着仰下一杯茶,指着关天养道:“悟了,悟了,又悟了……”

关天养心下跳动,只在刹那间感觉自己好似经历了百千个轮回,已是再获新生了。然后他就明白了: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又突破了修字境,进入了更高一层的诚字境。

诚者,诚其意也,意正心诚,方才登堂入室。

也就是这一刹那的改变,他发现眼中看到的世界已经不再同于以往了。

至于有哪些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

【二百九十、白象】

白象合什道:“恭喜施主,贺喜施主!”他就算还是没有看出关天养修炼的是何种法门,但也看得出,关天养终于取得了突破。

关天养起身一揖,“老和尚,若非得你点化,我又如何能够悟得这许多?谢谢你了!”

白象笑道:“何必要谢?”

关天养哂然一笑,“是呀,何必要谢?!”又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茶。看着杯中摇曳的圆月,便想到今天本该是大慈悲寺十二年一度的佛欢喜日法会,便道:“广慧大师邀我来参加法会,却也不知是一番怎样的气象!”摇了摇头,分明是深以没能参与盛会而遗憾。

白象摇头道:“没什么气象,倒是被人大闹了一通!”

关天养一惊,“那些人闹上山来了么?”

“强闯山上来的。没见着你,都说敝寺将你窝藏起来了,还说若不将你交出去,便放把火烧了菩提院,烧了知客院!”说着,白象竟然乐呵呵地笑了,“还好他们没说要去烧罗汉堂,烧藏经阁,要不然那可糟糕得很!”

关天养却无心品味白象的幽默,无不忧忡地叹道:“真没想到,我是走到哪,就把麻烦带到哪!”

“哪里没有麻烦呢?”白象道:“只中心中无麻烦,那么世间泰然。”

关天养又笑了。

“你是如何看出九星元阳锁上的聚灵阵是被外力所毁,而不是年深日久,失去了效用?”

白象突然说起这事,顿教关天养一怔,乍觉九星元阳锁已是隔世之事,逍遥得不可触及了。“这个……”好不容易才将记忆拉了回来,侃侃地道:“就拿今天写的字来说,同样是写的字,为什么老和尚写的和我写的就那么大区别呢?”

“这两者之间有得比么?”

“在我这里就有得比。我对法宝的探知,就好比大师念经写字,都是一种本能,而不是技能。九星元阳锁是一件圣器,圣器自然有器灵,可是它的器灵却不见了,聚灵阵又是由内而外被摧毁的——这个,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清楚为什么会知道聚灵阵是由内而外被摧毁的,毕竟老和尚你也不懂得法定炼制之道——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要多强大的力量才能从正面将摧毁一件圣器。”

“那你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双手一摊,“我想不出来,虽然我的想像力一直都还算比较丰富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么?”白象方大的脸上不免也堆起了几缕愁苦之色来,显是并不想提及这些过往的旧事。

关天养不想这些和尚对此事竟都晦莫如深,若不是白象对他有点化之恩,怕是真的已经当场拂袖而去了,但还是没有好气地道:“当然重要。我必须搞清楚它是被什么力量摧毁的,才能够将它重新修复。要不然就只有重新炼制一个!”

白象苦恼地道:“那就太麻烦了,再者我虽然不懂法宝炼制之道,却也知道炼制一件圣器是要看机缘的,不是说想炼就能炼出来!”

“确实如此。”

白象叹息了一声,悠悠地道:“说来,我们也不知道九星元阳锁是被谁摧毁的。那夜刚交亥时,什么征兆都没有,只听得一声巨响,整个龙山都震动了起来。一整夜乱下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了许多天,大师兄才发现九星元阳锁出了问题,竟然是被人用莫大的神通破坏了。师兄身为藏经阁首座,见识广博,非我等所能及,经过多番查辨,认为破坏九星元阳锁的人极有可能是他!”

关天养惊异地嗯了一声,满脸的难以置信之色,“是谁”

白象略一犹豫,才道:“也不知道你听过这人的名号没有,他便是玄武门下楼子方!”

“他?”关天养虽惊,却不乱,越发觉得此事不可思议,“怎么会是他呢?你们可有证据?”

白象神情黯然,“没有证据,所以这事便只有我们几个师兄弟知道,再没有外传!”

“可是老和尚,楼子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关天养一语就抓住了要害,在他看来,做任何事情都得有动机,没有动机就胡乱破坏,那岂不成了疯子?再说疯子又岂会知道龙山佛祖坐像下面封印的是鬼魔呢?

白象苦笑了起来,“我也想知道!”

“这可就奇了。你们既没有证据,又没见过他动手,为何却这般肯定呢?”

白象何尝不觉得这番猜测过于牵强呢?只是其中详由也不足为关天养道,颇有些尴尬地道:“若不是他,那便只有神仙罗汉,千年妖魔才有此修为了。凡尘污秽,神仙罗汉无故不会下降;自封神大战以后,妖魔已然绝迹。几千年来,除了楼子方外,再无第二人有此功力!不知施主以为我的分析可还有道理么?”

关天养果断地给予一个冷笑,“道理?我看就是胡乱猜测,欲加之罪罢了!”毕竟楼子方可是他崇拜的偶像,遭大慈悲寺这般误会,心下着实有些义愤。

遭了关天养一顿当头批评,白象非但不觉得难以情,反而越发的坦然了。“是呀,胡乱猜测。这些年来,白马师弟云游在外,一直未曾归来,为的就是寻找楼子方的下落,求证到底是不是他意图破坏封印,放出鬼魔!”语带忧忡,暗含说不出的伤感意味。

“放出鬼魔?”关天养却没有去细味,只觉得白象的理由越发的荒谬,冷冷地质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若不是怀着这个目的,为何又要破坏九星元阳锁?”

关天养气往上涌,恨不得照面一脚踹过去。

白象见关天养神情愤愤,心下颇有些纳闷,不解地问:“怎么,施主是觉得我们这般怀疑太过分了么?”

关天养本想乘机挖苦两句的,但想到白象到底是大慈悲寺方丈,修行界的前辈高人,又于自己有恩,便将一口怨气强行咽到肚子里,仍旧冷笑道:“过不过分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只是我必须得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才能判断出聚灵阵到底被破坏到了何种程度,从而才能决定是修复还是另行炼制!”

“必须得弄清楚?”白象见关天养说得这般郑重其事,顿时狠起了难来,“这个,很重要么?”

关天养实在不明白大慈悲寺的和尚们到底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但他也懒得去多问,就道:“天下修行门派数百,修炼的功法有多少种怕是你老和尚也不清楚吧?就拿玄武宫来说吧,虽源出三清教一脉,但其入门的【玄天真经】与三清教的【玄宗万法录】大相庭径。即便同属道门一脉,三清教、神霄派、符箓宗的修行功法又各异。在各不尽同的修行功法后面,就有着各不尽同的力量。你是高僧大德,这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弄清楚是谁下的手吧!”

白象这才明白其中的关窍,“是了,各种力量造成的破坏不尽相同。这就好比人生了病,须得弄清楚了病因才能下药!”言罢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不出的忧忡。

关天养仰望着天穹,嘿嘿地道:“若是你们都弄不清楚,那我也只能说爱莫能助了!”

“那就没有其他的路子可走了?”白象似乎还不甘心,紧紧地盯着关天养,眼里尽是企盼之色。

“有!”关天养不假思索地就答了出来,顿时令白象精神为之一振。“重新炼制。”在听到这四个字后,白象满脸都是失望之色,禁不住连连摇头,“这怕不太现实。圣器可不比凡器或是灵器,炼制工程太过浩大,怕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的。最可怕的是还不能保证必定成功,唉……”

关天养实在不明白白象到底在想什么。若说是不想让他接触到大慈悲寺的核心机密,那就不该请他这个外人来;若说真心请他来修复,又不该推三阻四,晦莫如深。心说:“这些老和尚也忒能蘑菇了,这般下去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将主意打定,就轻咳一声道:“经过初步的查探,没有灵气的补充,封印的力量正在减弱。照这般下去,谁也不知道鬼魔会在什么时候破印而出。若是老和尚有别的好法子,我自然乐见其成。”剩下的话也不消直接说出来了,以白象的智慧不可能不明白。

果如关天养所料,白象方大面颊上的肌肉禁不住抽搐了几下,眼里尽是忧惧之色,“照这般说来,灭世的危机随时都可能会爆发了?!”言至于此,沉痛地闭上了眼睛,“唉,阿弥托佛,罪过呀,罪过呀……”其神情无比沉重,浑似背上压了一整座龙山,令关天养原本振奋的心情当场就落了下去,恹恹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见白象默诵经文,关天养轻吁一口气,笑道:“尽人事,听天命吧。要不,你把九星元阳锁先收下来我看看,若不定能瞧出些端倪也未可知!”若是换作别人,他断不至于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早已经请辞走人了。但白象不是别人,直觉告诉他,这老和尚是个敦厚的实在人,心地仁善,并无机心。更重要的是白象的一番点化助他突破了修字境,这份情是无论如何也要还上的,要不然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白象沉吟了片刻,终于作下了最后的决定,猛地睁开双眼,点头道:“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去!”

关天养暗叹一声,心说:“要说动这老和尚还真不容易!”将杯中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下去,正要站起身告退,便听得一声狮吼响起,震得山摇地动,宿鸟惊飞,回声经久不绝。他不禁乍然色变,张皇四顾,“哪来的狮子?”

白象眉头微蹙,叹道:“不是狮子,是【大狮子吼】!”

“大狮子吼?”关天养这才想起大慈悲寺有门神通,专以大吼震慑敌人,不免吃了一惊,“难不成有人上山闹事么?”

白象倒是淡定得很,“这几个月来哪天又少了闹事的?休去管,睡去吧!”哂然一笑,便收拾起了茶具。

关天养料知大慈悲寺必有所防备,轮不到自己担心,笑着起身一揖,“老和尚晚安!”就回房去了。身子甫一沾榻,便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白象便带着关天养去了龙山大佛,耗了小半天功夫,才将那大得足以遮天盖地的九星元阳锁收了下来。

缩小之后,原本宽径百十丈的巨大物什不过只有两寸许,呈陀螺般的圆形,通体乌黑,看不出有何出奇之处。教关天养哭笑不得的是,九颗巨大的宝石居然缩得只有绿豆大小,哪还有‘天下第一’的风范?

白象见关天养看着九星元阳锁出神,久久不语,半晌才忍不住问:“施主可曾瞧出了什么?”

关天养轻笑一声,“哪有那么容易?九星元阳锁是出了名的复杂,大大小小的法阵有上百个,算上符箓的话不下万种。怕是没几个人能把它理得清顺。对了,封印建造的图纸还在么?”

白象道:“在!存放在藏经阁。你若要调看,还须得移步前往藏经阁!”

关天养呵呵笑道:“早听说大慈悲寺和玄武宫的藏经阁收藏了数不清的修行功法,素来为天下修行者所向往。只可惜神秘得很,从来不曾有外人入内阅览过。嘿嘿,不想我竟然有幸入内一观。这倒也算得上是一桩得意之事了!”

白象乐得呵呵直笑,“敝寺的藏经阁是一点都不神秘,只要是想读读书,不论是敝寺僧众,还是俗家弟子,亦或是别派修行者,都可随意出入,从不曾有过禁止。当然,藏经阁内的书籍都是敝寺数千年收集珍藏的成果,外借就不方便了!”

关天养顿时傻了眼,“是么?怎么我听人说,大慈悲寺和玄武宫的藏经阁是天下第一等的防卫禁严之所,便是神仙罗汉来了,也未必能够强闯入内?”

白象连连摇头,“讹传,都是讹传!”拉起关天养的手道:“我也不必多说,一切你见了便知!”刚要迈步走出,就见一道火龙从山下某处汹汹而上,直冲霄汉,威势好不迫人。

关天养一见到火就忍不住想到红莲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红莲宗?”牙关紧紧地咬在一起,愤恨之色溢于言表。

白象倒是不为所动,“千叶之弥来了!”语气也淡然也很,浑像山下发生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似的。

“千叶之弥?”关天养很是有些诧异,“这又是何人?”

“红莲宗红莲堂座主,扶桑甲贺流出身,精于忍术和红莲宗火法,是红莲宗内仅次于方天戈的第二号实权人物。”

关天养不禁一凛,眼里激射出慑人的杀气,“这……是不是表示红莲宗攻山了?”

白象哂然一笑,“兴许是吧。且由得他们闹去!”话声才落,就见一只巨大的淡金色手掌从天而降,冲霄的火龙受此一压,片刻间就烟消云散了。

关天养禁不住脱口惊呼道:“须弥金刚掌!!”霎时间激动得脸色都潮红了起来,差点就忍不住冲下山去看个究竟了。

白象不料关天养竟有这等见识,颇有些诧异,“不错,正是须弥金刚掌。广印已经有四成火候了,足以压制住千叶之弥!”

关天养嚯的一声惊笑道:“四成火候就足以压制红莲宗的二号人物,那要是练到十成火候呢?”

白象哈哈笑了起来,连连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敝寺五千多年来最高的只有练到第七重的,七重以上就非人力所能迄及!”

关天养既惊且疑,打量着白象壮硕的身板,“那老和尚你练到第几重了?”

白象眨着眼睛,满脸的诡诈,“我不练须弥金刚掌!”

关天养一愣,“那你练什么?”

“练字!”

关天养愕然,“你是和尚还是书生?”

白象只是仰天大笑,“走吧,去藏经阁!”携起关天养的手来,袍袖一拂,飘然飞腾而出。

关天养见白象神情从容,意态欢喜,浑然对山下发生的事毫不介怀,心下顿生纳闷,“老和尚,你是大慈悲寺的方丈,有人上山来闹事了,你怎地不闻也不问?”

白象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过问?”关天养尚没来得及回答,就见一条冰龙冲盘施飞起,所过之处,殿宇草木尽皆冻成一片冰霜。

“魏长廷?!”关天养的脸色瞬时间青了下来,牙关也被咬得格格作响。

“看来魔道青红二宗都上山来了!”白象依旧不为所动,俨然世间万事,都不萦放在他心怀上了。

关天养却是无法淡然,“这也好,省了我不少事!”见那冰龙肆虐,双眼已然快要喷出火来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看就要当场暴走。

白象一看就看出了端倪,尚没来得及开口劝解两句,关天养就怒声道:“不行,我得去会会他!”挣脱白象的手,作势就要往山下冲去。不想身子一转,白象已拦面了去路之上,“我觉得没这个必要!”老和尚连连摇着光秃秃的大脑袋,“目前他们还不能肯定你已经到了大慈悲寺,闹闹也无妨。可你一旦现身了,那可就麻烦得很呢!”

【二百九址一、险恶(上)】

关天养没有去细体会白象所说的‘麻烦得很’是哪些麻烦,只将脖子一梗,红着脸道:“老和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莫不成我真以为是来龙山借你大慈悲寺躲灾避难的么?”冷哼了一声,满脸的愤然。

白象笑道:“谁说你是借敝寺躲灾避难的了?正魔二道相争由来已久,青红二莲宗打上山来,兴许并非为了你呢?若你就这么贸贸然地现身了,岂非更添麻烦?不但你自己脱身不得,就连敝寺也有洗不掉的干系。到时正道各派也蜂涌而至,那可就是个没完没了之局呀!”

关天养咝地吸了口冷气,静心一想,白象所言何尝不是?数月前,广慧在千阳山邀自己于七月十五日出席大慈悲寺法会,如今已是七月十六,魔道青红二莲宗兀自打上龙山来,怕是并非为了自己。若是鲁莽冲下山去,非但不能化解大慈悲寺的危机,反而还会把自己陷进去,也会将大慈悲寺置于尴尬之地。想通了此节,心下顿时坦然,“既是这样,那我姑且就先忍他们一忍!”轻轻一笑,已然将山下激烈的打斗抛到了脑后。

自打进入诚字境后,他发现心境远比以前更加开阔,眼睛所看之处,心所感处,无不轩朗明亮,不着尘垢。悲怒哀愁更如天边之云,挥一挥手,便飘然远去,不滞于怀了。

又行了约顿饭功夫,白象指着一尊屹立于山谷之中,高约数十丈的佛像,“藏经阁便在那里了!”

这尊佛像与山巅之上的大佛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纵是与龙山其他地方依山势雕琢而成的佛像相比,也毫无出奇之处。举目四望,见四周风景也极为平常,青松绿竹掩映,山溪哗哗淌过,既无仙境般的清幽雅致,亦无佛国净土的庄严神圣,分明教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关天养心下不免犯起了嘀咕,暗道:“难不成大慈悲寺的藏经阁还分作几处?重要的经卷秘密都另行收藏,有专人看管,这里存放的不过是些普通的书籍和佛经罢了?”事实到底如此,只有进去看过之后才能分晓。

谷口立着一块巨大的,上书有‘藏经阁’字样石碑。碑高丈许,字体呈淡青色,庄严肃穆,望之令人心生敬重之情。关天养正探头往里望,想一堵藏经阁真正的风采,就听广慧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方丈师伯,弟子有事禀奏!”

白象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疾驰而来的来的广慧,“何事?”

广慧恭敬地见过礼,“回方丈:云台山五云观甄真人、王屋山总仙宫汪真人、武当山太和宫玉泉真人、普陀山漱玉师太、罗浮山报恩寺永信方丈等人前来拜会,望见方丈赐见!”

白象听了这许多名号,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都来了?这倒是稀罕事呀!”

广慧稽首道:“弟子说方丈已经闭关数十年,不要说是外客,便是连本寺弟子都一概不见。可各位远客都说,若是见不着方丈大师,他们就呆在大慈悲寺不走了!”

白象呵呵地笑也起来,“都是一派尊长,还耍起了无赖来。这事倒也少见。”又问广慧道:“可有说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广慧道:“他们都没有明说此来目的,只言要见方丈!”

白象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却又笑了,“好吧,既都来了,那就见上一见!”又对关天养道:“施主,你且先去藏经阁稍等片刻,我去去便来!”

关天养本对藏经阁好奇之极,此时却是连连摇头,“老和尚,我随你一道去吧!”

白象尚未开口,广慧就忙慌慌地道:“去不得,去不得!施主一旦去了,他们当场就会闹腾起来了!”

关天养料定这些人都是为了自己而来,若自己不现身,怕是连白象也交待不过去,“万事都有因果,晚辈若一味躲着不见人,何时才是个头?再者,贵寺因晚辈已经被搅扰得够苦了,晚辈又何忍再见灾难上演?”

广慧长眉抖动,显是心下颇有些激动,可见这修持精深的大和尚也为近来发生的事大动无明了,“施主有所不知,敝寺与魔道青红二莲宗结怨甚深,隔三岔五他们总会前来搅扰,这都是平常事。而前来拜会的各派尊长都是正道好友,多年不见,与方丈相叙同道之谊。施主若去了,反生不便!”

广慧虽长年在外走动,不论是阅历还是口舌,都较一般的和尚不同,但关天养还是听出不论魔道青红二莲宗,还是正道各派,都是为了他而来。正要争辩两句,不想白象果然地一摆手,“不必多说了,施主既想去,那便随我一起去吧。”

广慧吃了一惊,“方丈,这,这怕是不可……”

白象沉声道:“也没什么不可。如施主所言,因果终有了结之时,何必一味躲藏下去,不敢面对?”

广慧见白象神情坚决,知道不能劝回,只得合什道:“是,尊方丈法旨!”

到了知客院左近,只见到处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修行者,单从服色来看,关天养就认出了十多个门派的。见他随着白象、广慧一道而来,一个个地见血的苍蝇,都鼓噪了起来,蜂也似地围上来,“关老板,听说你得到的龙鳞不止一片,不知可是真的?”也有人问:“关老板,你的龙鳞是哪里得来的?不知可否见告?”还有人问:“关老板,我太乙门愿意出高价……”浑像是菜市场里讨价还价的,乱哄哄的闹成一团,也听不清谁说的是什么。

广慧见众修行者像地痞无赖一般挡住了去路,便合什一揖,“众位道友,关施主既然来了,自然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他这一揖暗含神通,围着去路的修行者顿觉一股巨力潮水般涌来,一个个的顿时立足难定,都倒飞了出去。可他们又哪里会心甘了?都高声嚷道:“好呀,老和尚是要动手么?你们可也是想学着重极门,以为当一回保镖就能赚一片龙鳞么?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关天养听了这话,心下暗凛,“他们又是如何知道我送了龙鳞给重极门?莫不成是重极门有谁走漏了消息?”仔细一想,实在觉得不可能,定然是好事之辈传出来的流言。也就当作没有听到,不予置理。

广慧的前脚甫一踏进知客院,就被一群人给包围了,这其中不乏有关天养见过的,但大多都是些生面孔。听他们口口声声都在质问广慧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给交出来,关天养轻咳一声,走上前去作了个团揖,“诸位可是找我么?”相比起三个月前,他的气质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即便面对的是修行界的前辈尊长,也是神情朗朗,睥睨傲物,浑无半分惧意。

“哟,关老板……”有人认出了他来,抢先一步冲上来,“你果然在大慈悲寺,可教我等好找呀!”满脸的喜色,浑如捡到了活宝。

关天养见是铁剑谷的周鹤章,心下骤生厌恨,阴阴地一笑,“周前辈,不知还有何赐教?若是有什么法宝需要晚辈强化的,晚辈乐意效劳!”

周鹤章正要说话,一名紫袍道士走上前来,有如审察人犯似地上下打量着关天养,“关老板,贫道五云观甄志清有礼了!”说是‘有礼’,却连手都不曾抬一下,神情很是有些傲慢,浑然没有将关天养放在眼里。

关天养不知道五云观就是神霄派的掌门居所,甄志清便是当今神霄派的掌门大弟子,现任的五云观主,已经内定的未来掌门人。去年在九夏城外,他和楚庸遭到两名神霄道士的偷袭,楚庸就曾扬言要找神霄派的甄志清算账,是以他只当甄志清与张志礼一般神霄派的头面人物。再见他神态傲慢,说话时连正眼也不瞧着自己,自然也就懒得还以好颜色,将手负到背后,昂然望天,懒懒地问道:“甄先生,不知有何赐教?”

甄志清见关天养既不称自己为观主,也不称真人,心下顿时涌起十分的不痛快,冷哼一声道:“敢问关老板,你可是修行界中人么?”

关天养吃不准甄志清为何会有一问,但他极为机敏,料知此问后面必有文章,为了避免落入圈套,他当场反问回去道:“那甄先生觉得我是不是呢?”

甄志清身旁一名弟子断喝道:“我师父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便是!”

关天养不怒反笑,“这可就笑话了,凭什么你师父问话我就得如实回答?”冷眼直视,逼得那人当场打了个寒噤。

“狂妄!”旁边另一名弟子厉喝一声,就将手中的拂尘一挥,千缕万缕银丝洒出漫天的寒光,卷向了关天养。

甄志清伸手轻轻一拦,银丝如轻烟般当场消弥,沉声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退下!”那人忙道:“是,师父!”阅历丰富之辈都禁不住惊呼道:“【捕风手】?”甄志清斜眼瞟着关天养,竟郑重地拱起手来,“关老板,还请赐教!”

关天养对神霄派修行之法也是烂熟于心,正在品评甄志清的【捕风手】有几成火候了,见甄志清起手相询,顿时颇觉意外。嘿嘿地一笑,环视虎视眈眈的众人,只觉得藏在那一双双饥饿而贪婪的眼神后面的就是一只只的恶魔,不由暗道:“这些人简直就像是饿疯了的狼,哪里是修行者,哪里还是人呢?一片龙鳞被蜀山派得去了,还想从我这里压榨出第二片来?照这般看来,我当初就不该拿出那一片来卖了。有了一片,就想第二片,然后还奢望着第三片……便是我抓一条活龙来,那也满足不了他们!”见甄志清还在等着自己的答复,便朗声道:“赐教?甄先生要我赐教什么?”

刚才被训斥了一通的神霄派弟子又厉声道:“我师父问你到底是不是修行界中人。你只管答便是!”

关天养哦了一声,“那敢问甄先生,我是不是呢?”

甄志清迎着关天养那犀利如剑的眼神,心下一凛,暗道:“这小子明明没有半点修为,眼神却为何这般清澈犀利?怪事呀!”冷哼一声,阴阴地道:“依贫道说么,关老板你就是一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并非修行者。不知关老板以为呢?”

关天养一怔,一时间也没能品出甄志清话中的玄机,“既是如此,你们百般扭着我不放又是什么道理?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普通人,会不得仙法,会不得神通,就任由你们欺凌了?”

此前关天养在重极门高朋殿的表现甄志清也听说了,知道他口舌比刀子还犀利。若是仓促之下遇上,他必然不知该如何就对。可此番是有备而来,任关天养舌绽莲花,他也是应对有术。当下仰天朗笑一声,脸上尽是讥屑之色,“关老板既不是修行界中人,为何要涉足修行界中事,而谋夺我修行界之宝物?”言至于此,已是声色皆厉。

关天养噫了一声,一副‘我没有听错’的表情,半晌才呵呵也笑了开来,陡地又声色转厉,高声斥问道:“敢问甄先生,我涉足了修行界的哪些事,又谋夺了什么宝物?咹?!”

甄志清原以为自己的气势已经足够逼人,不想关天养更盛,竟迫得他心下不禁生出了怯意来。周遭围观的修行者无不被震慑住了,好些人甚至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浑不知该如何应答。甄志清到底是一方人物,略一定神,便恢复了镇定,哈哈大笑道:“你既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又为何要来修行界招揽法宝强化的生意?还有,龙鳞乃我修行界之至宝,你既得了,为何不交出来,反倒拿去拍卖赚钱。试问,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这一番质问暗含真元,有若滚雷般朝关天养汹汹地压了过去,虽不为要取关天养性命,却是要关天养当场出丑,稍出一口恶气。

关天养不想甄志清竟当众对他发起了音波攻击,心下益发的恼怒。暗暗运转原力,悄无声息地祭起【剑心通明】,甄志清发出的音波撞在上来,轰然炸散开来。两人相距原本就近,音波炸散,甄志清的两名弟子首当其冲,一个个的浑如遭了雷击,哆嗦着软瘫了下去。甄志清见状,顿时吃了一惊,却没有去想是关天养的反击,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静静地站在一旁的广慧身上,暗自怒道:“好秃驴,竟敢跟道爷玩阴的!”他反应极快,袍袖一拂,送出两道真元,将两人的身子定住,沉声喝道:“这里可是大慈悲寺,由不得你们胡来!”两人也极灵醒,忙当场站住,逼着手应道:“是,师父……”退到了甄志清身后,再不敢出头。

围观者除了少数几人,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的还都起了哄,说甄志清的话有道理,指责关天养没有资格支配龙鳞。

关天养正要驳斥,见这般情况,顿时愣了。暗道:“一个个的都没疯吧?这样强辞夺理、荒唐不经的话也觉得有理?天呐,这个世道怎么了?”心头的怒火是越烧越旺。但他也清楚,甄志清要的就是他怒火中烧,失去理智,作出疯狂的举动的,以便有机可乘,所以他强迫自己不论有多愤怒,都要忍,忍无可忍,重新再忍。

甄志清见关天养牙关紧咬,眼瞳泛红,便知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作用,顿时颇为得意,那神情仿佛在对关天养说:“小子,你不是机变百出么?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话来应对!”

关天养轻咳了一声,将拥堵到喉头的痰啐到地上,迎着众人的诘问,不屑地冷笑一声,“我有招揽生意么?我开在九夏鬼市上的店,只经营法器、丹药和各种材料,试问,我招揽了哪家的生意?龙鳞乃天赐异宝,有缘者得之,我为什么要交出来,为什么?东西是你家的,还是你们谁家的?”

甄志清冷哼了一声,负手望着知客院正殿上的菩萨塑像,神情说不出的潇洒,“是吗?听说关老板强化法宝的手段天下无双,从无失败?上回在江州慧泉寺,一次就赚足了三十万晶玉。这事天下之人皆知,我没有胡诌吧?”

关天养着实猜不透甄志清到底要哪般,一会儿把话题扯到这,一会儿又扯到那,让他全然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不知道哪里是陷阱,那就捡安全的地方走,“凭本事吃饭,那还有错了?”

甄志清瞟了一眼神情颇为凝重的广慧,再瞅瞅了周遭为数不多的白衣僧众,心下更为笃定。猛地转过身去,饿虎般逼视着关天养,“凭本事吃饭自然没错。不过关老板并非修行界中人,却要来招揽修行界的生意,这怕是不合适吧?既然关老板已经涉足修行界了,前前后后又做了那么多回修行界的生意,那便该是修行界中人了,不知关老板以为呢?”

【二百九十二、险恶(下)】

关天养这下算是猜出了个大概:甄志清几番转换话题,不外乎就是要他当众承认是修行者,而不是普通人。若是当众承认了是修行者,不管遭遇怎样的对待,那也是修行界的规矩和法则,乾坤庭也好,亦或是大慈悲寺也罢,都不能横加干涉。但他也知道甄志清老奸巨滑,布下的言语陷阱怕是不止于此,还是尽量小心些为妙。迎着甄志清那似要吃人的眼神,他非但不惧,反而还将神识凝于眼神之中,逼了上去。

以甄志清的修为,将神识凝于眼神之中伤人于无形可谓是轻而易举,不想关天养这个看似没有修为的少年人竟也懂得这神通,顿时倒教他有些猝不及防。两股神识碰撞之下,甄志清非但没有讨到半点好,反而还觉得神魂一震,潜藏于紫府中的元婴像被针扎了一下般痛得竟抽搐了起来。甄志清顿时大骇,深知这时元神受到攻击的征兆,慌忙向后闪开丈许,拉开距离以避其锐。见众人都诧异地盯着自己,甄志清这才意识到惊骇之余不免大为失态,正要说两句撑场面的话,就见关天养冷笑着道:“我却不知道,这天下的规矩什么时候由甄先生来订了?我做我的生意,若是有人觉得不合适,不找我便是。既然找上门来,那就是认可我的手艺。这与我是什么身份有关系吗?有关系吗?没关系吧!若是你甄先生找上门来,我还真怕担下什么干系,不敢接你家的生意呢!”

甄志清不想关天养这般难对付,不但口舌犀利,隐藏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敲定好的计划今日怕是难以收到效果。再者眼下他是大慈悲寺邀来的客人,若是用强,大慈悲寺绝不会坐视。与其强行出头,还不如静待其变。当下呵呵一笑,“幸得贫道和神霄派也没得什么生意与关老板往来。只不过这龙鳞乃修行界之物,还请关老板交还我等,由我等共商其归属。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自然是引来一派叫好之声。

关天养却捧腹大笑了起来,“甄先生,我没听错吧?”

甄志清本已经退了下来,见关天养如此,顿时感到受了莫大的羞辱,差点就当场发作了起来。旋想到这里是龙山,不是云台山五云观,由不得他作威作福,便强将怒气咽了下去,干笑一声道:“这可不是贫道的意思,在场的各位掌门,各位道友都是这意思。既是我修行界之物,那就轮不到你一个普通人来措置的道理!”

甄志清话音才落,就有人跳将出来,指着关天养大骂道:“不错,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我们修行界的宝物你说卖就卖了?还来,还来!”气势咄咄逼人,似要硬抢。又有人高声嚷道:“叫这小子把拍卖所得的钱交出来,还给蜀山派,再让蜀山派交出龙鳞,我们共商归属。大家说要不要这样?”叫好声雷鸣般地轰响了起来,震得龙山地面都一阵晃动。

眼见群情汹汹,大有一拥而上抢夺的架式,关天养非但不惧,反而淡定得出乎人的预料。他甚至还刻意将每一个叫嚣的人都看了一遍,将他们的相貌都牢牢了记了下来,以备将来算账。

广慧见此情状,不免大为担忧,正要命人去调集罗汉堂僧众前来护持,却见白象站在关天养身边,满脸的似笑非笑,心下顿时大定,暗道:“有师伯护持,关施主无忧矣!”上前两步,宣了声佛号,顿将所有的喧闹声都压了下去,“各位道友,在贫僧看来,龙鳞乃是天赐异宝,原是无主之物,不论谁得了去,自然有权处置……”话音尚未落下,甄志清嘿嘿地道:“贵寺也是修行界的一脉,大师这话不觉得有失偏颇么?”

广慧是实在人,不明白甄志清所指的‘偏颇’是什么,摇头答道:“贫僧此言出于公心,并无任何偏颇之处!”

有人冷笑着道:“你大慈悲寺得了好处,自然帮他说话。”

“是呀,是不是这小子也给了你大慈悲寺一片龙鳞呢?”

“得了好处来这里卖乖,嘿嘿,前有重极门,后有大慈悲寺,无耻呀,无耻……”

广慧也不生气,侃侃地道:“敝寺请关施主来,只为一桩至关重要的事,并非为了谋取龙鳞。诸位道友不要误会!”

关天养觉得广慧实在迂阔得很,却又不好当场明说,只道:“大和尚,你不觉得他们是来故意找茬的么?任你说破了嘴皮子,他们却是只要龙鳞。为了龙鳞,他们是可以枉顾一切道义的!”

“好小子,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说是我们枉顾道义?”说话间,一道黑影冲了上来,朝着关天养当胸一掌。

如今的关天养已非吴下阿蒙,在亚空间里经过一番锤炼,白象的又两番点拨调教,不但已突破了修字境,进入了诚字境,实力更是大进,便是遭遇上刚进入元婴境界的修行者也堪一战了,又如何会将一个刚凝成金丹的家伙放在眼里。见来人一掌拍来,也不躲让,反倒是一拳迎击了上去。他已经好久不曾用拳头与人对敌过来,心下顿时涌起一股了莫名的激动。打从小他就以天生力强闻名于九夏城,别说是同行的乞丐,便是强壮的大人都不敢招惹他。真要是将他激怒了,那双拳头可就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啪的一声脆响,关天养的拳头重重地击在来人的手心。喀嚓声中,来人惨叫一声,倒撞了出去,连带着将好些毫无防备的修行者都差点撞翻在地。可见关天养这一拳着实不轻。

关天养轻轻地搓着拳头,也不顾众人惊诧愤怒的眼神,鄙夷地笑道:“想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么?幸好我天生还有点力量,没得让你糟蹋了的道理!”复又狠狠地啐了一口。

此举顿时激起了群愤,都叫着要为刚才受伤的某人报仇。

“好小子,原来是深藏不露呀!”也不知是谁大喝一声,又扑了上来。

广慧容得了一,容不了二。也不作声,僧袍一挥,一道无形的力量将那人震得退回了原地,合什道:“各位道友,有话还请好说,勿要动手才是!”众白衣僧见监寺动手了,也都围了上来,将关天养护在垓心。

那名被关天养一拳击碎了臂骨的修行者跳将起来,强忍着痛楚,高声道:“是他动手伤人在先,可怪不得我们了。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小子拿下!”吆喝之下,就有几人应声跳了出来,要围捕关天养,却被众白衣僧给拦了下来。

广慧见此人目无大慈悲寺,也是无明大动,沉声道:“道友,明明是你出手在先,怎么地反说是关施主呢?众目睽睽,在场的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顿时一窒,颇有些怯惧地看了一眼甄志清等人。

甄志清别过了脸去,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他身后有人却叫道:“我们可只看到关老板一拳将这位道友打成了重伤,别的,我们可没有看到。大家说是不是?”众修行者又起了哄,反倒不说关天养打人,只说大慈悲寺恃强欺人。

广慧不但老实,性子又迂阔,如何应付得了这局面?而众白衣人也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广慧本想发作起来,以震慑众宵小,陡见站在关天养身畔的白象始终未曾一言,神情淡定,浑似山岳巍巍,任凭清风吹拂,白云悠悠,也毫不介怀,心下猛地一震。想到自己措置无方,妄动无明,顿感十二分的惭愧,暗叹修持到底不够。待此间事一了,定得卸下监寺之任,好好地参悟佛法。高声宣了佛号,昂然道:“众位这般颠倒黑白,混淆事非,实在教贫僧不解得很!”

关天养实在有些苦笑不得,从众白衣僧的保护下走了出来,“大和尚,这有什么不解的?他们找的是我,你只要不掺合,那就没你什么事。他们也就不会众口诬你大慈悲寺请我来参加法会是为了谋取龙鳞了!诸位,我说得可对么?”

这回没有人应声了。

围上来的五人见关天养自己走了出来,顿时为之一喜。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人大喝道:“好小子,竟然敢伤我梅龙山的人,今日非得要你给出一个公道来!”手一挥,五人俱一齐扑了上来,势要将一举将关天养拿下。

关天养在白象的水滴攻势之下,坚持了整整四个时辰,什么样的危险没有经历过,又岂会怕了这五人?也不管梅龙山是哪门哪派的弟子,仗的是谁家的势,一个个的才凝成元神不久就敢出来耀武扬威,心下不免大感好笑。就连兵刃也懒得拿,只是瞅准了五人破绽,瞬时之间连出了五招,或是掌推、或是拳击、或是指点、或劈、或抓,五人连怎么回事都没有搞清楚,便感到要害处传来一阵剧痛,旋即身子一轻,已被高高地抛起,然后重重地跌在地上,有的捂腰,有的捧腹,有的抱肋,有人蜷在地上直叫疼,还有个趴着直咳嗽,好不凌乱。在场之人大多愕然,除了少数修为精深的高人,都没搞清楚这五人怎地在瞬间都摔了出去。有那等不明就里,却又巴不得事情越闹越大的人高声叫嚷道:“好个大慈悲寺,看来当真是要将这小子包庇到底了!”

广慧正要澄清,关天养拍着手笑道:“人家大和尚是老实人,欺负他做什么?不是都冲我来的么?嘿嘿,我都接着就是!”满脸的倨傲之色,浑然没有将众修行者放在眼里。

甄志清到底自恃身份,不敢当众干这以大欺小,以强凌弱的事,心下固然气怒不堪,却也装得从容淡定,背转过身,与周鹤章闲聊起来,恍若既没看到,也没有听到。

“好狂妄的小子!”到底是有人看不过去,又跳了出来,“我倒要看看你都有什么本事!”掐动印诀,法剑脱鞘飞出,发出阵阵龙吟之声,绕身盘旋飞舞,恍似银蛇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乍看上去,关天养以为是蜀山派的御剑术,略一分辨才知道此术不过徒有其形,而无其神。唬唬人是可以的,用来打架比斗,却是全无用处。打量着这人也不过刚刚结成金丹,却硬是摆出一副绝代高手的架式,关天养便觉好笑,“我是有本事,你想怎样?”

那人倒也有几分气度,面对挑衅也不作恼,收起了长剑,冷哼一声,“你既这么有本事,可愿接我一掌?”

“接你一掌?”关天养哈哈笑道:“十掌也接!”

那人嘿嘿地道:“这可是你自愿的,我可没有要出手伤你的意思!”

关天养知道他在规避责任,以免落人口实和事实遭到乾坤庭的清算,将肩一耸,摊开双手,满脸的无所谓,“是,我是自愿的!可别出了一掌就出不了第二掌!”说完,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人见关天养如此无视于他,也是气恼异常,脸膛涨得通红,咬着牙关道:“只一掌,绝不会有第二掌!”将全身真元聚于掌上,哧的一声轻响,掌心竟腾起了橘红色的火焰来。

关天养差点以为这人是红莲宗门下,待细看清了后,才辨认出是内丹派的五行法术。再从服色来看,这人不是三清教门下,怕也是与三清教有极大的关联。心下虽不像对红莲宗那般憎恨,却也是十分的厌恶。

那人见关天养从容不迫,浑无半分戒备之意,心下警觉骤生,暗中将护身法宝祭起,“准备好了?”作势欲攻。

关天养搓了搓拳头,活动了一下关节,“好了,来吧!”随随便便一站,浑身上下没一处不松散,哪里像准备好了的样子?

广慧看不透关天养的深浅,但却觉得关天养未必接得下这人的一掌。一旦关天养出了事故,大慈悲寺怕就要威名扫地了,忙上前一步,道:“关施主,不可!”

关天养颇有些不耐烦了,“大和尚,你不要管。这可是我自己的事!”

广慧见关天养如此坚持,很是无奈。朝白象望去,见白象朝他摇头示意,便知一切尽在掌握中,只得退到一边静观其变。

那人见关天养如此执迷不悟,也很是纳闷,“那你可接好了!”大喝一起:“看掌!”右掌平举,照着关天养胸前,猛地拍了过去。在他出掌之后,关天养这才动了,一拳捣向了那人的胸口,其势快若闪电,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人虽是修行者,所恃者不过法术法宝,速度上不及关天养之万一。正在他满心期待着关天养中了这一掌后,将会痛苦成什么模样时,就感到胸口剧震,护身法宝的光华顿时大亮,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了清脆的骨折声传到了脑子里,蹬蹬蹬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看着掉在地上,破损得已分不清原本模样的护身法宝,简直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护身法宝虽是凡品六阶的,可一击就将其击毁,得要多深厚的修为?既能一拳击毁护身法宝,取自己的性命岂非如同儿戏?想到这样,气机逆冲,哇的一声连连呛出好几口鲜血,就感到浑身有如火烧一般,当场软瘫在地,连挣扎着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天养恍似动都不曾动过,依旧站在原地,冷笑着冲着拳头吹了两口气,仿佛是要将上面的脏东西都吹掉似的,嘿嘿地道:“哟,怎么就坐下歇气了?第二掌呢?”

那人哪里受得了关天养这般奚落,一时羞辱难当,急火攻心,翻身就想站起,不料牵动了伤势,又连喷了两口鲜血,当场昏死了过去。

关天养似还不解气,连连摇头叹道:“真没用!”

甄志清等人已经停止了谈话,将目光尽数投到了关天养身上,实在不明白他毫无修为,怎么就一拳将一个金丹境界的修行者给打成了重伤?不但震碎了护身法宝,就连金丹都差点给震碎了,一个个的无不是又惊又异又震骇。

关天养见大家都怪怪地看着自己,呵呵地笑道:“你们可都看清楚了,是他要打我,不是我要打他。他现在受了他,可别又赖在我头上!”

众人都默然,一时间也都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修行者有三个分水岭。凝成元神是第一个,元神不凝,就用不出法术;第二个是丹碎婴成,不结成元婴,就无法使用大神通;第三个是元婴与肉体合而为一,非如此不能肉身飞升成仙。

每跨过一个分水岭,实力就会有难以估量的提升。

十个金丹后境的修行者也无法与一个元婴初境的相斗,实力的差距不论是用多少数量都弥补不起来的。

在场结成了元婴的修行者无不都在各派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一个个自恃身分,都不愿抢先出手,坠了门派了自己的威名。但又看出关天养虽身无修为,身手却快得实在超乎人的想像,而且力量又奇大无比,竟然连金丹境界的修行者都奈何他不得。怕是也只有他们出手了。

可是,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又心怀顾忌:以修行者对付普通人,那是要受到乾坤庭的惩戒的。

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二百九十三、激斗】

甄志清本想用话将关天养套进来,让他承认自己的修行者,这样他们下手就名正言顺了,不想关天养虽不是十分的聪明,但却不是一个容易上当的人。任凭他口舌费尽,就是不接招,以至于局面才陷入了暂时的被动。

众人就在想:关天养虽身无修为,但实力都比金丹境界的修行者强了,是不是可以认定他也是修行者呢?甄志清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率先开口把这话说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闪过,速度也快得令人咋舌。

关天养先是一惊,旋就感到一阵热浪袭来,忙向后闪避。

来人本以为可以一把将关天养制住,却不想关天养的速度既快,闪得又巧妙,竟将他所有的后着全部化解了,顿时当场愣住了。

“千叶之弥!”甄志清看着红袍老者,脸色当即阴沉了下来,眼里尽是杀伐之气。

红袍老者嘿嘿地笑道:“不错,正是本座。小甄呀小甄,亏你还是正道七大宗派之一的神霄派掌门大弟子,竟然为了区区一片龙鳞,无耻到了逼抢的程度。真是不敢想像,堂堂的神霄派竟然也堕落到了这般田地!”

甄志清大怒,正待要发作,他身后的弟子就斥道:“妖人休得小觑我神霄派,吃我一剑!”纵身扑出,手中的长剑闪烁着赤白色的电光。

千叶之弥不闪也不避,任由长剑刺向自己的后心。

甄志清大惊,叫道:“冠诚,退下!”想要阻拦,却是晚了一步。待看到冠诚一剑刺进了千叶之弥的后心,当即转怒为喜,差点就忍不住叫出一声好来。

冠诚也以为自己得手了,霎时间欢喜得脸膛都涨红了。

关天养分明看到千叶之弥以极快的速度移动了开去,留在原地的不过是个幻影。

然而,就在冠诚要拔回长剑时,就看到眼前的红色人影如轻烟般的飘散了,而他手中凡品七阶的长剑竟然一点一点地燃烧了起来。

剑怎么会燃了起来呢?

甄志清见状大惊,一步抢将上去,挥掌朝冠诚后心拍落。可他出手到底是晚了一步,在他的手掌落在冠诚身上时,冠诚已经被赤红色的火焰所包裹住了,然后就是惊天的惨叫声传来:“师父,救我……”倒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地化成了飞灰。

看着在火中挣扎的冠诚,关天养禁不住一阵心惊肉跳,似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正承受着多么强烈的痛苦。

“阿弥托佛……”广慧到底是忍不住出手了。可在他抢到冠诚身边时,才发现白象已经将冠诚扶了起来,就这么轻轻的一扶,就将冠诚从火焰中拉了出来,

红莲宗的火不是普通的五行之火,而是俗称的真火,正道中人也称之为魔火。此火不但能焚有形之物,亦能焚无形之物,威力奇大。一旦沾上,那就有如附骨之明,非其灵力耗尽而不能摆脱。

冠诚中了千叶之弥的算计,一剑没能将其刺死,反而引火上身,眼看着就要被焚烧得神魂俱灭了,不想白象还是出手了。

白象只是轻轻一拉,就将冠诚的手交到了广慧手里。在旁人看来,就像是广慧一把拉起了冠诚,白象只不过顺手扶了一把。在场的除了千叶之弥和关天养看出了其中关窍,再无第三人发现。

冠诚没死,但一双手已经烧得没了,脸颊和上脚也烧得面目全非,看上去浑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极是可怖。关天养当即就忍不住想到在地狱幻境中遇到的那个浑身烂得不成模样的人形怪物,又差点呕了出来,只得别过脸去,不再看第二眼。

别人震骇难言,千叶之弥何尝不是?

旁人骇的是千叶之弥出手何其之狠,之毒,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大魔头。千叶之弥骇的却是白象的实力已到了他都看不透的程度。广慧已是数度交手,实力只较他胜出一筹,若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放肆。而白象衣着普通,相貌普通,看似就像知客院里负责杂役洒扫的和尚,却不想竟有在举手投足间将他施放的火毒尽数化解的实力,若非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千叶施主……”广慧怒目圆睁,皓白的须发戟张,“看来你是存心与敝寺作对了?”

千叶之弥乃扶桑与西域之混种,生得高大壮实,好像铁塔一般。满头青森森的须发如一枚枚扎上去的钢针,极具精神。隆鼻鹰眼,方脸阔口,顾盼之间威仪自生,凶悍之色溢于言表,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迎着广慧愤怒的眼神,他哈哈大笑道:“和尚,你这不是废话么?本座奔驰数千里赶来龙山,莫不成还是来听你讲经说法?”笑声里暗含真元,直震得院中修为较低者无不烦恶难当,差点当场呕了出来。

“你……”广慧气得脸膛泛红,高声宣了佛号,“既是如此,那贫僧只好得罪了!罗汉堂弟子何在?布阵!”话声甫落,就听有数十百个声音一同响起:“罗汉堂弟子领命!”一道道金光从天而降,瞬时就结成了一座十八人的罗汉大阵,将千叶之弥困在了垓心。

千叶之弥兀自将威震天下的罗汉大震视而不见,直勾勾地盯着广慧,“和尚,你是嫌本座的杀孽还不够重,教这些小娃儿来送死么?”

广慧沉声道:“阿弥托佛,施主既知杀孽深重,那为何还要造孽?何不放下屠刀……”话未说完,千叶之弥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本座只晓得放屁,和尚你要不要闻闻?”一众修行者非但不因千叶之弥是魔道巨擘而同仇敌忾,反而还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广慧受些羞辱,倒也不怒,满脸都是遗憾之色,正要下令擒下千叶之弥,便听得甄志清大吼一声,“千叶老魔,纳命来!”印诀一番,一道紫色的雷光从天而降,朝着千叶之弥当头轰落。

雷法素以发动慢、命中低、威力大、误伤高著称,一旦被其击中,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甄志清见门下弟子毁于千叶之弥手下,当真是怒火中烧。他虽知自己的修为较千叶之弥差了一截,正面相敌绝非对手,但身为师尊,若连此仇都不能报,以后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再者为了神霄派的颜面,他也不能等到大慈悲寺擒下千叶之弥后再出手,是以才早早地准备好了雷法,也顾不得会误伤众罗汉堂弟子和围观的修行者,抢先一步发难了。

千叶之弥面上虽是狂妄已极,但心底却对大慈悲寺的十八罗汉阵深为忌惮。早年他曾不止一次地率红莲宗教众滋扰大慈悲寺,在罗汉阵下没有少吃苦头,有两回差点连命也丢了,若不是仗着扶桑忍术的诡异,哪里能够活到现在?本在全力戒备,一旦广慧下令进攻,他就会抢先一步突出阵去,再由外而内发难,即便破不了十八罗汉阵,也不至于深陷其中脱身不得。不想甄志清竟抢先发难,实在教他防不胜防。

但千叶之弥毕竟是红莲宗首席堂主,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紫电临头,他也不闪避,气机鼓动,双掌平举,猛地往上一推,大喝道:“起!”便见一条赤色火龙飞卷而上,逆势袭向紫电。

嗞轰!

紫电与火龙同时崩散。电芒与火星四下里飞溅。

有那等站得近,实力又不够的修行者,被电芒或是火星一击,便惨叫着倒了下去。或被雷力击得神魂俱散,或被赤焰真火焚得皮肉无存。有那等小心谨慎的,早早将护身法宝祭起,却是一样难以幸免,要么法宝受损,元神震动,重伤当场;要么见机得快,及时地躲了开去,也是狼狈不堪,惊惧难言。

广慧既不曾料到甄志清会在这时抢攻千叶之弥,更不曾料到千叶之弥会以这般手段应对,伤及这许多无辜,顷时惊怒交加,猛地一抖僧袍,袈裟挥卷,大喝道:“二位且慢!”金光从袈裟下涌起,潮水般席卷开来,不论是电芒还是火星威势顿时大弱,在广慧的一声佛号中,俱如烈阳下的冰雪,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便是【袈裟伏魔功】了。

关天养虽仗着身法免遭于难,但也被吓得不轻。见广慧袈裟挥展,消弥了二人法术的威力,心下大为钦佩,暗道:“大慈悲寺的神通果然名不虚传,威力强悍得很!”

甄志清已准备好了一连串的雷法,哪里停得下手来?一边掐动印记印诀释放,一边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大师莫不成还要回护于他?”也不待广慧答言,断然喝道:“神霄派弟子听令,摆五雷阵,助我擒杀此魔!”十五名神霄弟子一同应声:“是……”拔出法剑在手,各自抢住阵位,便发动起了阵法。

千叶之弥将一件红色大氅祭起,接下了大部分的雷法攻击。如此一来,他便从容了许多,只消等到甄志清施法的间隙,他便可以发起反攻,扳回劣势。见五雷阵发动,天空中黑云翻涌,紫电隐隐,轰轰作响,便知不好对付。但他生性狂傲,即便是面对必败之局也绝不会露出半分怯意,当下厉声笑道:“什么五雷阵,依本座看来,五屁阵还差不多。圣教弟子听令,结红莲阵。让神霄派小儿们看看什么才是阵法!”候在院外的红莲宗弟子听了,俱应道:“遵法旨!”纵身飞了进来,顷时结成了十人的红莲阵,一道接一道的红光闪过,地面隐现法阵幻影,也燃起了赤色的火焰,逼得众神霄弟子不得不腾空飞起,以避其威。

关天养见此局面,兀自惊得笑了起来,“好一个天雷地火,当真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呀……”正想着这一场打斗将会如何收场时,便听广慧怒声道:“罗汉堂弟子听令,将此等作乱之人一并拿下!”众僧也暴喏一声:“弟子遵命!”顷时诵经之声大作,十八名僧众身上俱泛起了淡淡的金光,舞动戒棍,穿插游走,突进了五雷阵和红莲阵里。

饶是刚才饱受波及之苦,已躲得远远的修行者们又围了上来,他们可不想错过难得一见的阵法大乱斗奇景。

众所周知,三种阵法里最为闻名的还是要数大慈悲寺的罗汉阵,其次便是神霄派的五雷阵。魔道中人素来喜欢单打独斗,极少听闻有以阵法相拼斗的,是以好多人都不曾听闻过红莲宗的名号,也不知此阵有甚威力,俱想借此机会看个究竟。一则是以备将来之需,二则是趁机品评三阵的优劣高下。

甄志清带出来的都是五云观的精英弟子,个个都有金丹境界的修为,战斗经验丰富,配合默契,联手发动五雷阵,别说是元婴境界的修行者,便是初入分神境界的,也难以匹敌。

红莲宗不以阵法闻名,并不表示他们不懂得阵法。事实上红莲宗一直重视阵法的研究和创新,只是门下弟子个个狂妄凶悍,自视极高,纵是遇到不能匹敌的对手,也不会与人联手对敌,是以红莲阵之精妙虽并不亚于五雷阵,其名声反倒不显。千叶之弥身为第二号实权人物,执掌内外事务,有时候不得不采取非常举动以应对教内教外变故。这才下了一番苦功,悉心调教出了一帮深谙阵法的弟子出来,以备不时之需。这些弟子平时都充作法卫,拱护左右,实力也都在金丹后境,领头之人更是已经结成了元婴。配合虽略欠默契,但有千叶之弥居中调度,阵法威力丝毫不亚于五雷阵。

大慈悲寺罗汉阵闻名天下,与玄武宫玄武七截阵并称于世,二者俱被称阵法之巅峰。十八名白衣僧众俱都拥有焰慧境界的修为,佛法修持精深,智慧圆通,且常年生活在一起,亲密无间,远非神霄派和红莲宗弟子可比,阵法的威力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天上有雷,地上有火,却都无法穿透淡金色的光幕。

不论是五雷阵还是红莲阵,亦或是十八罗汉阵,都要以一敌二。三方博弈,智勇者方才能够取胜。

围观者都当有一戏莫大的好戏看,却不想十八罗汉阵甫一发动,五雷阵和红莲阵就陷入了被动,落雷稀少,地火黯淡,一个个的若不是为了自家门派的颜面咬牙苦撑着,早已经落败认输了。

关天养不想十八罗汉阵的威力如此之大,在他看来还算精妙的五雷阵和红莲宗竟不堪一击,十分的诧异不解。

就人数而论,罗汉阵以十八人居多,红莲宗十人最少;就整体实力而论,红莲宗领头之人已达元婴境界,余者皆是金丹境界修为,战斗经验丰富,比罗汉、五雷二阵都强。五雷、红莲二阵由甄志清和千叶之弥亲自指挥,不但弥补了人数上的不足,整体实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按说应该完胜十八罗汉阵才对。焰慧境界相当于道家金丹境界的修为,是以罗汉阵在人数上虽众,总体实力并不占优,配合也未必比五雷、红莲二阵更为默契。

关天养与众围观者一样,都以为若是一对一,罗汉阵也未必能完胜另两阵,何况另两阵都有实力超强之辈指挥,而广慧却只是站在一旁静观呢?以一对二怕更加力有不逮了。大慈悲寺忝为地主,今日怕是要在自家的地盘上颜面大损。结果却是罗汉阵一经发动,就占尽优势,任凭甄志清和千叶之弥指挥二阵如何努力,也难以扳回局面。关天养固然为大慈悲寺局面占优而欢喜,但他更想明白这其中的因由。

千叶之弥尽管深悉罗汉阵威力,万不料自己精心指导出来的红莲阵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简直是又气又恼,恨不得将一众门下当场格杀,以泄胸中之愤。眼见一众门人被白衣僧逼得已无还手之力,地火还是黯淡无光,再斗下去,不消片刻功夫就得失手被擒,心下一横,高声道:“广慧和尚,今日本座姑且卖你一个面子,暂时不在龙山之上跟五云观的贼牛鼻子计较!圣都弟子听令,退!”

魔道中人素来令行禁止,千叶之弥一声令下,众弟子无一恋战,当即退出战圈,站到了千叶之弥身后。

如此一来,甄志清的压力倍增。他原也没有料到神霄派无往不利的五雷阵在罗汉阵面前竟然如此不堪。原是想仗着突然袭击,一举拿下千叶之弥,既能立威于正道,又能大煞魔道威风。不想竟是一头撞在了铁板上,非但没能在千叶之弥面前讨到半点好,还眼看着就要败于罗汉阵下,差点没气得当场吐血。见千叶之弥果断地退了,他也动起了心思,嘿嘿地道:“我等不过是客人,连身为地主的大慈悲寺都不管一众魔道肆虐,我等还操什么心?众弟子听令,退!”

一场大混战,轰轰烈烈的开打,却草草地收了场,围观者无不感慨,大觉没意思。

【二百九十四、千叶之弥】

广慧见双方都知趣收手,也没有继续追究,合什道:“众位来到龙山,那便是敝寺客人,敝寺自当以客礼待之。”

有那等要挑事的呵呵的笑道:“老和尚这话是意思,是说我们不懂得为客之道么?嘿嘿,我们此来也不是为看热闹,而是为着龙鳞。大家说是不是呀?”

话题又扯回到了龙鳞上。关天养自然感到目光又从场中流转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千叶之弥突地出手偷袭,便是为了先下手将他控制住,剩下的话怎么说、事怎么做,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了。却不想关天养身手奇快,竟避了开去,以至于后面的计划全被打断,还横生出了枝节,着实令他没有想到。见关天养摇头苦笑,心念一动,便起手道:“关老板……”

关天养最为憎恨的便是红莲宗了,虽与千叶之弥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但此人与张天渝、卓雁翎、班师古都是一丘之貉,坏得很,便也懒得搭理,只是朗声道:“承蒙诸位看得起,敢情把我当成一条活龙,诸位要多少鳞片,我身上就能剥下来多少?数月前在千阳山高朋殿里,我就当前许多前辈的面说过:龙鳞只有一片!若要第二片,那就只有烦请大家去找出一条活龙来,我虽本事不济,大不了拼了这条命,也为诸位去剥下一片来。好话歹话我也说尽了,诸位不信,要寻我麻烦,那也由得。”

这番话倒是情理兼备,可这些个被贪欲蒙蔽了心智的修行者又哪里肯信?别说是有一条活龙,便是有一百条活龙,也不够他们剐鳞片的。尽管他们之中绝大部分都觉得关天养所言属实,但更愿意倾信关天养所得不止一片的流言。逼死一个关天养不打紧,若能多出一片龙鳞,岂非多了一个炼出仙器来的机会?

千叶之弥倒也不为关天养无视他而生气,朗声道:“关老板所言何尝不是道理?”

关天养不想千叶之弥竟会赞同自己所言,很是有些诧异,扭头看了这个名威震修行界的大魔头一眼,一时间也猜不透他要干什么,冷哼了一声,便将头摇到一边去了。

千叶之弥又道:“在场众位之所以紧追关老板不放,不外乎是在想:既然关老板有幸得到一片龙鳞,两片三片又岂在话下?甚至有人在怀疑关老板家当真还养着一条活龙呢。”

关天养终是忍不住接了千叶之弥的话头:“我要是能养得了一条活龙,凭你们还敢追着我屁股后面索要龙鳞么?真是笑话!”

千叶之弥气度确实非同一般,尽管关天养几乎羞辱挑衅,他还是不为所动,“确实如此。但事实上关老板到底得到了几片龙鳞,只有天知、地知、那条龙知,还有就是关老板你自个儿知道了。除非你让每一个心存怀疑的人都搜一下你的魂,确认只得到了一片,此事才算有个了结!”

“哈哈……”关天养大笑了起来,“何用每个人来搜一下呢,就我这身板,只消搜一下便死翘翘了。而我一旦死了,搜我魂的那人一样没有好下场。试问如此一来,此事该到何时才是了局?”

在场诸人都不曾想到这一头,听关天养说起,无不为之一凛,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大有忧惧之色。

千叶之弥不无赞赏地道:“关老板洞悉人心,此言是深深地切中要害呀。可就算如此,想得到龙鳞的人还是不想放弃。你说,这可该怎么办?”

“怎么办?”关天养望天笑道:“我有个简单的法子:咱们来打上一架,我死了,由得你们怎么折腾都行。不知千叶座主以为呢?”言下之意就是:要么我关天养活,要么你们死。舍此别无第三途。

这话听着虽平淡无味,却无疑是向整个修行界宣战,不单是广慧了,就连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白象面颊都为之微微地抖动。

有人看不过关天养如此傲气,正要出言相讥,千叶之弥又抢先一步了,“关老板,本座有一言,你可愿听?”

关天养本想说不愿听的,可千叶之弥的眼神实在有些诱惑,就笑道:“洗耳恭听!”

“我红莲宗只要一片龙鳞,关老板若能满足,在关老板有生之年,红莲宗任由驱驰!”

此言无疑于平地一声惊雷,直震得除红莲宗外所有的修行者惊恐万状。

什么叫任由驱驰?

那就是关天养说的话就是圣旨,红莲宗上下将无条件奉行。也就是说,为了得到龙鳞,红莲宗不惜以宗主之位相诱。

关天养明白过来千叶之弥话中的深意后,也骇得呆住了。

红莲宗宗主之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诱惑力,但诛杀张天渝、卓雁翎和班师古,为宋奕一家报仇,是他最大的心愿,若能以一片龙鳞换得,那当真是千值万值了。毕竟以红莲宗之势,以张天渝、卓雁翎和班师古之实力,这仇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报得了。每每想到报仇无望,心下有如毒蛇啃噬一般难受。也不知千叶之弥是不是会读心之术,竟然当众开出了如此价码,搅得他的心神当场乱了。

广慧见关天养愣呆呆的,便以为是心动了,正要出言劝阻,就听甄志清大喝道:“不可。魔道妖孽凶残歹毒,人人得而诛之,关老板万不可坠入此道,自毁前程。”可惜他实在开不出诱人的价码,只得以言语来攻讦千叶之弥,望关天养能迷途之返,以免铸成大错。

周鹤章也道:“甄真人言之有理,魔道妖人最是言而无信,关老板一旦交出龙鳞,那可就没命了!”其余人等也都跟着谏言,有的人唯恐不够真诚,竟还当场捶胸顿足,一副恨不能将心肺挖出来的架式。

广慧看得是连连摇头,见白象一直默然不语,本想上前询问该如何是好的,不想白象道:“他心下自有定见,不劳我们操心!”

千叶之弥见众正道门下都攻讦魔道中人是残忍好杀,言而无信之徒,也懒得争辩,大步朝关天养走了过去。甄志清等人误以为他又要对关天养下手,竟都抢了过去,护在关天养身前,一个个的还厉声喝道:“好贼子,有我等在,休想伤关老板一根汗毛!”刚才还恨不能将关天养逼死当场,现在却是要以性命相护,转变之快,就连红莲宗门下都错愕非常,一个个的直感慨天下最无耻之徒绝非魔道中人,恰恰是自命正义的正道门下。

关天养何尝不知自己受了利诱,动摇了心志,被一众人等看出了破绽。心下一边暗骂自己不够坚定,一边筹思着对策。见甄志清、周鹤等和一众从未见过面的修行者都争着为自己护法,顿时哭笑不得,啪啪地拍起了掌来,“好,这戏演得可真不错,继续……”将手抱在胸前,故作悠闲地欣赏了起来。

甄志清也好,周鹤章也罢,想到自己先前的立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甄志清傲气十足,面皮惜乎有些薄,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凛凛地盯着千叶之弥,一副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式。周鹤章干笑了两声,旁若无人地道:“这个,关老板误会了,我等又岂是在演戏?关老板年少有为,前途一片大好,万一受妖人蛊惑,不小心坠入魔道,嘿嘿,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甄志清头也不回地道:“周道兄所言何尝不是?还请关老板三思!”

关天养哪里用得着三思,便是用脚趾头了猜得透他们在想什么,嚯嚯地冷笑了一声,却冲千叶之弥道:“千叶座主,恕我愚钝,你的这番话我着实不太明白!”

千叶之弥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在场的都是明白人,关老板何必装糊涂?”说着取出一只燃烧着熊熊赤色火焰的莲台捧在手里,满脸的肃穆之色,“这是本教圣火令!除宗主而外,凡我圣教弟子见令如见宗主,不论掌令者颁下何等旨意,圣教弟子皆将拼死奉行,绝不敢稍有违背!”说话间,随他而来的红莲宗弟子皆伏地而跪,连连叩首,神情庄重而肃穆,口中诵唱着旁人听也听不懂的古怪咒文。在诵唱声中,圣火令上燃烧的赤色火焰也是越来越熊。

关天养对圣火令本身代表的权势没有任何兴趣,教他不解的是,为何圣教门下诵唱咒文,这令上的火焰便会越烧越旺?这莲台肯定是一件法宝无疑,且又是红莲宗至高无上的圣火令,其炼制手法自然不会简单,纵是他也一眼不能看透。越是这样,他心下就越痒痒,实点忍不住就出手将莲台夺了过来,细细地研究个究竟。

甄志清、周鹤章等人见关天养蹙眉而思,满脸的不解之色,便以为关天养是在猜测千叶之弥的用心,一时又着了慌。周鹤章怒声道:“什么圣火令,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儿罢了……”下面的话尚未说完,千叶之弥陡地大喝一声:“住口!”身形陡然移动到了周鹤章身前,猛地一掌朝其天灵盖拍下。

周鹤章也非泛泛之辈,纵千叶之弥身法奇快,也绝不会轻易着道,更何况他早早地将护身铁剑祭了起来呢?砰的一声,青光大盛,千叶之弥纵被震得退了两步,周鹤章却也是身子一矮,当场坐了下去,哇的一声,喷出老大一口鲜血来。广慧这时方才抢将上来,大袖一挥,又将千叶之弥逼退寻丈,断喝道:“千叶施主请自重!”一把扶起周鹤章,便命弟子取来【大还丹】,喂周鹤章服下。

大慈悲寺之【大还丹】乃是修行界首屈一指的治伤灵药,只要不是致命的伤势,服之即见效。

千叶之弥也没有阻止广慧施救,神情森然地道:“谁也不能侮辱本教圣火令。广慧和尚,看在你大慈悲寺的面上,本座姑且不在这里寻周老儿为难。”冷眼环视了众正道修行者一眼,目光如电,直震得修为较浅者怵然惊惧,直感如坠冰窟,说不出的难受。纵是甄志清这等素来目无下尘,又与魔道有着不共戴天仇怨之辈也不敢乱作置喙。

【大还丹】甫一入腹,周鹤章顿感汹汹逼向紫府的火毒势头被遏止了,心下顿时一松,强撑着站起身来,冲广慧一揖,“谢大师赐药!”又扭头对千叶之弥道:“千叶老魔,今日之赐,我铁剑谷必将加倍奉还……”大话还未说满,千叶之弥厉笑了起来,“是吗?怕是没那个机会了!”扭头对一众红莲弟子道:“传本座令旨:着班师古亲率堂中直属法卫和天阳分舵所属精锐,三日内剿灭铁剑谷,老少不留。若有一人走失,叫他提头来见!”那名元婴境界的法卫头领书写极快,千叶之弥的话音甫落,他已经将命令写在了符书之上,交呈了上来。千叶之弥接过略瞟了一眼,加上了属于特殊的印诀,望空抛了出去。咻的一声,符书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在了南边的天际。

见此情状,正道修行者莫不惊呼,周鹤章更是面如死灰,心下暗叫着完了。以铁剑谷的实力,哪里敌得过红莲宗一个分舵呢?此战定然是铁剑谷全军覆没,绝无一人能够逃出生天。

众所周知,铁剑谷素来神霄派交厚,甄志清身为神霄派掌门大弟子,岂忍坐视盟友被诛而不加以援助?伸手轻轻地把住周鹤章的肩膀,笃然道:“周道兄勿忧,区区魔道妖孽,何惧之有?”回身道:“即速传我命令,着五云观下弟子火速驰援铁剑谷,不得有误!”命令一下完,又朗声道:“铁剑谷乃我正道一脉,今遭魔道围剿,还请各位看在同道份上,助周道兄一臂之力!”起手作了个团揖。神态从容,凛然有一派掌门之风,顿时赢得了无数人的叫好之声。皆说正道门下同气连枝,该往援助。

正魔二道相斗残酷,全然没有道理可讲。素来是不论哪一派受到攻击,别派闻到讯息,都会赶往支援,不论彼此间是否有恩怨。千叶之弥身为红莲宗首席座主,当着正道群豪之面下此命令,绝非故意作态,旨在恫吓周鹤章,而是其生性狂傲使然,他就要抢在正道援兵赶到之前殄灭铁剑谷,以雪周鹤章侮辱圣火令之耻。而以红莲宗的实力,纵神霄派全力袒护,怕是也免不了惨遭灭门了。是以周鹤章见甄志清和各派同道声援,殊无半分欢喜,强作笑颜,逊谢一番之后脸色越发的灰败,只差没有当场哭了出来。

关天养不知其中深浅,还暗暗讥讽周鹤章太过于脓包。

广慧高宣佛号,冲千叶之弥一稽手,“千叶施主,贫请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成全!”

千叶之弥全然不给广慧面子,冷冷地笑道:“既是不情之请,大师不必说也罢。本座也是万难成全的!”以他的智慧,如何猜不到广慧是要自己收回成命?心下不免暗笑这和尚实在迂阔得很,枉为监寺,却是一点也不通世故。

广慧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既是如此,贫僧了不得只有请贵教方宗主另行选任贤能,立为红莲堂座主了!”

千叶之弥不想广慧竟能说出如此硬气的话来,颇为意外,“和尚是要留下本座么?”

“不敢!敝寺以慈悲为名,贫僧何忍见铁剑谷满门惨遭贵教屠戮?为救铁剑谷两百余条性命,贫僧了不得只有慢待千叶施主,便是修行界同道骂我大慈悲寺无待客之礼也说不得了!”

千叶之弥红彤彤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酱紫色。

在场诸人如何不知道广慧这一招才能真正救得下铁剑谷满门呢?所谓擒贼擒王,只要拿住了千叶之弥,也就相当于瓦解了红莲堂。方天戈一世枭雄,才智超雄,必能衡量出其中轻重,作出明智的决策。周鹤章一时激动脸眼眶泛红,冲广慧深深一躬,“多谢大师援手……”喉头哽咽,剩下的话已然说不出来了。

沉默了半晌,就在众人以为千叶之弥会屈服时,不想他突地仰天狂笑,笑声有若滚雷在众修行者耳畔炸响,直震得修为浅者当场呕吐了出来。关天养也是感到胃下翻涌,说不出的难受。“和尚,本座既然敢来,那就将一切置之度外了,又岂会怕你留难?”话至于此,又堆起满脸的冷笑,“不是本座自夸,也不看不起你,就算摆出一百单八罗汉大阵那又怎样?也休想留得下本座!”

好狂妄的口气!

但却没有人怀疑千叶之弥是在说大话。

纵关天养对红莲宗仇恨已极,也不禁对千叶之弥生出几分佩服。

不想广慧竟也摇头道:“若是连施主也留不下,敝寺也不配与贵宗敌对这几千年了!”

千叶之弥大叫了两声好,“本座原觉得和尚你迂阔得很,不想竟还有这等气魄。本座今番赶来龙山,只为求得龙鳞,余者何足为虑?”轻蔑地一笑后,也不再搭理广慧,扭身冲静看热闹的关天养一揖手,“关老板,本座知你为宋家灭门一事深恨本教。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人都死了,本座说什么都没有用。数月来,关老板想必也看清了正道门下个个皆是伪君子,嘴上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为了龙鳞,不逼死你关老板他们是不会干休的。重极门也好,大慈悲寺也罢,纵他们想保全你也是力不从心。若关老板愿以龙鳞作为交易,我圣教必倾尽其力护得关老板周全,不但身家性命无虞,还可得报大仇。利与弊,还请关老板三思!”

【二百九十五、逼索龙鳞】

这番话在围观者听来,不异于荒唐笑话,但在关天养心里,诱惑力却是越来越大。但为了不让围观者看出他有半分愿意交易的意思,当即嘿嘿一笑,“我不过就是一市井小子,地痞无赖一样的下流人物。数月前在场的有几位知道我是谁的?更不要说千叶座主了。可是我也看得出来,千叶座主为了龙鳞很是对我的过去作了一番研究,也知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报得宋大叔家的灭门血仇。若是龙鳞还没有拍卖,我当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千叶座主,只要能取得张天渝、卓雁翎的项上人头来祭奠宋大叔一家,便是搭上我这条性命也心甘……”说到这里,想到宋奕待他恩重如山,情谊深厚,心下就说不出的难受。

龙鳞一共得了八片,卖了一片,送了两片,还剩下五片在身上。原本拿一本出来与红莲宗作交易也没什么,奈何这手一松,后患就会无穷无尽,从此也就再无宁日了。虽说眼下也不得安宁,满天下的修行者闻着味儿追索龙鳞,但到底还有几个可以依赖的朋友,有地方可以躲,若是为了报仇与千叶之弥交易,纵是能保全性命又如何?从今以后也成了孤家寡人,不单朋友没了,怕是连至亲至爱的人也会抛弃自己。

想到杜若会因为自己与千叶之弥的交易而刀剑相向,想到四丫会视自己如同仇寇,想到小白和二狗子都会把自己当成不共戴天的仇敌,关天养顷时间汗透重衫,心下暗暗叫道:“不,我不能这样,绝对不能……”又想着:“纵然我现在还未必是张天渝的对手,更加不可能打得过卓雁翎和班师古,但只要勤加修炼,实力总是一日强过一日,将来终有一天能得报大仇,以慰宋大叔在天之灵。”

衡量清了轻重利害,心下顿时大为畅快,面上却故作苦涩地一笑,摇头叹道:“……只可惜……算了,既然都没人信我,说这些有何用?承蒙千叶座主看得起,对我这般上心,可我实在是只能说声抱歉。不过借着这个机会我必须得说一句话:红莲宗灭宋大叔家满门的血债迟早有一天我会亲手讨还回来。烦请千叶座上转告班师古、卓雁翎还有张天渝,要他们好好地活着,别在我报仇之前就先死于人手了!”

千叶之弥才不会将关天养这番誓报血仇的话放在心上。数千年来正魔二道相争,哪一门哪一派不是血债累累呢?若是你也要报仇,我也要报仇,杀得来杀去,哪里会有片息安宁?关天养也是初涉修行界,只知个人私仇私怨,全不晓得正魔二道相争的残酷,待时日一久,自然不会再像这般慷慨激昂,不报血仇誓不罢休了。可他又实在失望得很,原以为这个方案总能打动关天养,就算不能当众同意,以后也有再谈的机会。不想关天养竟当面拒绝得如此彻底,教他气涌上心头,恨不能照面一掌,将关天养拍成灰烬才好。

众围观者见关天养不但拒绝了千叶之弥,还当其面誓报血仇,心下当真是佩服得紧,一个个的都忍不住叫起了好来。可一想到关天养身上关系着龙鳞,心下又说不出的腻味。

广慧合什道:“关施主深明大义,不为利诱所动,当真令贫僧佩服得紧。”

关天养唉了一声,“大和尚取笑了……”话音尚未落下,就听有人问道:“我等此来龙山也不为别的,只求关老板给句实在话:到底要不要交出龙鳞?”

注意力又再一次拉回到了关天养身上。

“真是胡搅蛮缠!”关天养差点就破口大骂,心下已是动了十二分的真怒,直咄咄地逼视着说话那名大汉,厉声道:“还要小爷说多少遍?龙鳞只有一片!只有一片!!你到底要我怎么交?”

那人被关天养气势一迫,顿时当头一座大山压来,差点没吓得跪了下去。好不容易撑持住了,却发现满头都是大汗,元神震动,气机混乱,竟是失声惊呼了出来。好在身旁的同伴一掌抵在他的后心,渡过一道真元,助其稳住了心神,他这才哆嗦着道:“你,你想怎样?”

关天养恨不得将这人一拳打成齑粉,但也清楚若自己抢先出手,必然成为修行界之公敌,不得不拼尽意志压住磅礴的怒火,咬牙切齿地道:“我想怎样?小爷倒要问你,问问你们想怎样?当初在千阳山高朋殿我便说过了,龙鳞只有一片!小爷觉着这东西对我也没有用处,又为了安身保命,这才不得已拿来卖了。这下子你们也就高兴了,觉得自己有了机会。可龙鳞被蜀山派买去了,你们不敢明抢,又打着主意回过头来寻小爷麻烦。是不是觉得小爷孤家寡人,好欺负?嘿嘿,若真是这样想的,那就当我身上还有十片、一百片龙鳞,都来抢呀!来呀,为什么不来?”他的气势凶恶万分,浑似地狱里逃出来的魔王,吓得一众千里迢迢赶来龙山谋取龙鳞的修行者大气都不敢喘,纷纷你望我,我望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鹤章已是惊弓之鸟,不敢再胡乱说话,但心下又对龙鳞念念不忘,便扭头看着甄志清。

甄志清也是个老谋深算之辈,上龙山来就是为再从关天养身上逼出一片龙鳞来。据从重极门传出的不太可靠的消息称:关天养的身上不止一片龙鳞。重极门之所以甘为关天养拍卖龙鳞护法,便是得了一片好处。数月间,各大门派想尽办法派人打探消息,却都无法核实。面对龙鳞这等异宝的诱惑,甄志清还是选择了宁可信其有。众所周知,广慧盛邀关天养于七月十五参加大慈悲寺的佛欢喜日法会,关天养也当着各派首脑的面答允了,想来是不会爽约的。这才不远几千里打从云台山赶来,为的就是再从关天养身上逼出一片龙鳞来。不管是再次拍卖还是抢夺,神霄派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到。不料关天养一而再、再而三的声明龙鳞只有一片,竟不惜以命相搏。再者关天养无惧千叶之弥,毫无势力背景的情况下敢于扬言报复魔道,其气魄胸怀着实令人佩服。若再威逼下去,神霄派怕是会威名坠尽,沦为下流无耻之徒了。神霄派毕竟不是九流小派,声名为重,不得不有所顾忌。就算明着逼抢不成,还可以暗中夺取不是?盘算定了,甄志清也不理会周鹤章的目光,轻咳一声,笑道:“关老板不要激动。想来这其中也是有误会的!”

“误会?”关天养虎视着甄志清,当真恨不得一剑在他的胸口捅出个透明窟窿来,“倒不知是怎样的误会?”言罢,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容后面尽是迫人的杀气。

甄志清颇有些心悸,又奇怪关天养的气势为何如此之强,如此之怪,面上的笑容依旧不改,“我等俱听人说关老板原本得了不止一片龙鳞,卖了一片给蜀山派,还送了一片与重极门……咳,当然,这也只是传言。在我等看来,龙鳞乃是修行界之异宝,关老板既非修行之人,留着也没有用处。与其暴殄天物,还不如遗于我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呢?若非如此,我等也就不会不远千里万里赶来大慈悲寺,一问究竟了!”

关天养听了这番话,心下顿时大奇,“他的话头怎么放软了?先得可是比千叶之弥还硬呢!”也猜不透其中的情由,胸中的怒火却是消弥了不少,“传言?又是传说!真是可笑得很,可笑得很呐!”言至于此,仰天狂笑了起来,声势虽不若千叶之弥,却也较一众围观者心下发虚。

“不知有何可笑之处?”又有一名中年道士上前两步,起手一稽,“无量天尊,贫道武当山玉泉子见过关老板!”

关天养见这道士也算知礼,虽明知他也是为着龙鳞而来,还是起手道:“当不起。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玉泉子道:“见教不敢当,只是有个疑问想请关老板赐教。关老板说龙鳞得自白螺湖,据贫道所知,当日参与围攻黑龙者共有三十余人,俱是各派前辈长老,最低也是分神境界,少则六百余年,多则八百余年的修为。结果却是半数丧命,除了少数几人,幸存者也都是人人重伤,百年难以复原。如此猛烈的剧斗之下,关老板一介凡夫俗子,怎地反而毫无无伤呢?”

玉泉子的话音才落,现场都响起了嗡嗡之声,个个皆说有理,有人甚至直咄咄地说关天养此前在千阳山高朋殿所言分明是在撒谎。

关天养知道这武当山位于三晋行省境内,份属三清教下一脉,心下虽然厌恶,但玉泉子彬彬有礼,他也不好摆出一副臭脸来。毕竟眼下危机四伏,得罪的人多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道长果然是细心人,连这也注意到了,晚辈佩服!”玉泉子笑称不敢。“当时天上打斗得是很激烈,湖里也是浪高数丈,山崩地裂的,很是吓人。我的一名同伴当场都吓得昏了过去。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好的,还从头到尾目睹了这场矿古大战,结果是毫发无伤,还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不知道长可否赐教?”

玉泉子不料关天养精滑如此,将问题反问回他头上来,顿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关天养见他尴尬,反而笑了起来,“兴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反正我是什么事也没有,白螺捞着了,龙鳞也捡到了,然后麻烦也惹了一大堆,这辈子怕是也摆不脱的。唉……”

又一人走上前来,却是个光头和尚,身上穿的是土黄僧袍,并非大慈悲寺的白衣。“阿弥托佛,老衲罗浮山永信见过关老板!”

关天养呵呵一笑,“不敢当,晚辈见过大和尚!”

“老衲也有一事请教。关老板于法宝强化一道独步天下,不知这本事是师从何门?”

“天生的……”关天养尽管已经知道这本事是万宝炉给他的,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要说得太过复杂了好。“大和尚是不是不信?那我就没办法了!”

永信道:“老衲并非不信。只是此前关老板并不谙于此道,而是在去了白螺湖后才突然会得。不知这里面可有关联?”

关天养心下一震,暗道:“好细心的和尚。敢情为了龙鳞,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研究透了?那倒好了,我还不知道我爹妈是谁呢……”不由得嘻嘻一笑,“是吗?我可都想不起来了。反正我是乞丐出身,十三岁前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大和尚你是体会不到的。后来遇着了知真斋的宋老板,也就是被红莲宗灭了满门的那位……”说到这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里尽是痛色,“他待我亲厚,有若子侄。大和尚想必也知道我在九夏鬼市上干了两年多的役工,靠的就是完成商家发布的任务,赚取报酬过活。去白螺湖之前,我虽对鬼市上所售的法器有些研究,但并不懂得强化之道,这是实情。自打从白螺湖回来之后,莫名其妙地就会了。你要我说明原因,我说不知道你不甘心,问老天爷呢他也不会回答我,没办法,我只好说是天生的了!”

又一老道走上前来,稽手起礼,自称是王屋山总仙宫的汪海。汪海先是谢过关天养救治罗素之情,又才道:“贫道无意冒犯关老板,也只是有个小小的疑问请教!”

关天养对但凡与三清教相关人都没有好感,只是在表面上保持礼貌,“当不起,道长请说便是!”心下却在奇怪,这几个都是一派之尊,缘何突然对自己这般客气了呢?

“关老板既深谙法宝强化之道,自当能辨识天下奇珍异宝,缘何得到龙鳞之后却不识得,还要拿去当铺当掉呢?”

这话可问得奸险之极。

关天养张口就要答,脑了突地地转,这才明白过了汪海话里的藏着的意思:暗指他所得的龙鳞不止一片,这才舍得拿出一片去当了。心下当真是又惊又怒,暗骂道:“好个老奸巨滑的牛鼻子……”这才冷冷地答道:“是么?道长身为总仙宫住持,执掌王屋一派,是不是也该对王屋山的一草一木都了若指掌呢?”

汪海顿时一怔。

关天养也不容他多说,继续道:“拾得龙鳞之际,情况险急,我哪里管它是什么?后来赶去千阳山接法器生意,急缺晶玉,我身上也找不出别的值钱物件,只得拿它去当。这有问题吗?”

不单是汪海,在场任何一人看来关天养的回答都是滴水不漏,没有任何可以挑剔之处。汪海见关天养不假思索地就答,毫无停滞,显然并非临时作伪,不得不笑道:“当然没有问题,贫道也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关天养暗骂道:“我看你就是想挖个陷阱让我去跳吧?驴日的,就凭你这用心,将来有一天小爷自会跟你算账!”

再没有人上来问问题了。存心谋夺龙鳞的都非笨蛋,自然看得出关天养存着鱼死网破之心,硬夺怕是不行了。面对各派尊长的追问,答得又天衣无缝,若他真是得了好几片龙鳞,怕是做不到的。想来定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放出假消息,诱使修行者与关天养纠缠到底了。

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没有目的,岂非消息应该就是真的?

关天养回答得这般巧妙,是不是他太过聪明,将众人有可能问的问题都算计到了,想好了应对之策?

到底还是广慧打破了诡异的沉默,“诸位道友远来是客,敝寺忝为地主,该当略尽绵薄之谊。斋堂也备好了水酒和素斋,还请诸位道友一用!阿弥托佛!”

灵醒的都知道这是广慧在下逐客令了。什么素斋水酒,也没个人有兴趣去用,也都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该如何应对。

关天养却在想:原来一场汹汹的危机,是不是就这么被化解了呢?

千叶之弥笑道:“和尚这是下逐客令了?本座还是个小问题要请教关老板,不知关老板还肯赐教否?”

关天养心下一跳,隐约感到一丝不妙,“我要是不肯呢?”

千叶之弥也不作恼,嘿嘿一笑,“本座就是想知道,关老板缘何要诬陷本教弟子张天渝,说他夺走了宋家祖传的通天鉴残片呢?”

诬陷也好,张天渝也罢,亦或是宋家祖传之宝,都不足以引起大家的兴趣,若说话的人不是他千叶之弥,怕是连听都不会有人听。但当‘通天鉴’三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如遭雷击,当场呆住了。

关天养只一听到张天渝的名字,便知道千叶之弥要说什么,更猜到千叶之弥在此时提起这件事要干什么——以比龙鳞诱惑力更加巨大得多的通天鉴来将他置于死地。

纵了再机变,再镇定,也不禁变了脸色。

【二百九十六、死(上)】

通天鉴!

神器!

得之一夜间便能拥有数百上千年的修为。

在它的面前,龙鳞就是个屁,一文不值!

若说先前众围观者看关天养的眼神像火,现在就成了刀子,俨然是恨不能将关天养当场零碎剐了,将通天鉴给当场剐了出来。

好在关天养的反应不慢,当即冷笑道:“千叶座主,人说你魔道中人狠毒异常,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我算是领教了。”

甄志清等人陡地想起年初关天养被一众正道弟子在黑龙滩前拦下,饱受诘难一事。起因是有人放出消息,说关天养解开了宋家祖传之宝的封印,得到了通天鉴残纹。正道门下闻讯而动,打探得关天养将经黑龙滩返回九夏城,星夜赶往拦截。不想关天养死活不承认得到了通天鉴残纹,还说是张天渝故意捏造假消息诬陷。若不是‘百宝散人’李道奇从旁佐证,说关天养所言属实,关天养早被带上了玄武山,拘禁了起来。就在正道门下多方寻觅张天渝对质时,又传出龙鳞现世的消息,大家俱蜂涌而至千阳山,此事才被搁下了。千叶之弥此时提起,在场诸人莫不怵然而惊,纷纷暗叫道:“是呀,怎地忘了这头呢?当真是舍了西瓜求芝麻……”甄志清眼皮连跳,心下当真是如煮沸的水般翻涌滚烫,恨不得当真将关天养一口吞了。本想当场将关天养拿下,但想到这里是大慈悲寺,漫说广慧不会不会准许,为着龙鳞赶来的一众修行者又有谁会准许了?一出手必将引发一场血腥大战,且不说从关天养嘴里探出通天鉴残纹下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能不能活着走下龙山还未可知。再者突然变脸出手,就算制住了关天养,也必将落下一个反复无常的骂名,于继承掌门之位和神霄派的名声都十分的不利。正自权衡不下之际,就见周鹤章嘿嘿地怪笑了起来,不由得眉头一皱,暗道:“他又要怎地?莫不成不知道在这时候还是少生事为妙?”

周鹤章的怪笑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几乎都在猜测这个谋夺龙鳞的急先锋,被红莲宗逼到绝境的老儿是不是又要抢在众人之前打通天鉴的主意。“千叶老魔,都说你是一代雄杰,敢做敢当,从不会背后使手段,嘿嘿,依我看来,你也不过是个反复无常,惯使阴谋伎俩的小人!”

千叶之弥理都懒得理周鹤章,而是死死地盯着关天养,“关老板,我只问你一句:你身无半点真元,但移动速度有若鬼魅,快得实在不可思议。先前数人向你挑战,个个皆是金丹境界的修为,却都被你一拳重伤。这等实力委实不可小觑。短短数月间,你缘何就有如此强横的实力了呢?”

又是一击而中要害呀。

关天养暗叹一声,仰望天穹,竟吃吃地苦笑了起来。

千叶之弥也不管他为何发笑,却说:“莫不成关老板也告诉我们,这都是天生的么?”

关天养心知今日怕是难逃劫难了,但不知怎么说,总得努力应对,能避得过去最好,避不过去大不了奋力死战,脱得了身最好,脱不了身也没什么可遗憾的。谁让修行界的生存是如此的残酷呢?没有强大的实力自保,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唉……”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关天养却啪啪地拍起了掌来,极为赞赏地道:“千叶主座主好精巧的心机,可惜呀,你借的这个题实在不太对劲,怕是难以发挥出威力来。我也只问千叶座主一句:若是真得了通天鉴残纹,又何至于处处受人欺凌,还得被迫把唯一的一片龙鳞拍卖了以保全性命?”也不等千叶之弥回答,神情陡地转厉,近乎狰狞地道:“我若真得了通天鉴残纹,何至于连宋大叔的血仇都报不得?更何至于数月来东躲西藏,怕人再为着龙鳞来找我麻烦?”

千叶之弥轻轻一笑,“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将通天鉴上的秘密参悟透,实力自然有所欠缺!”

当真是一句比一句切中要害。

关天养似乎已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应对,只得沉重地点着头,“对,说什么都由得你。数月来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为了抢夺异宝,总是不问情由,不问道理,有杀错,没放过。先是龙鳞,现在又是通天鉴,都落到了我的头上,想来我是不死,就洗不掉这些嫌疑了?!”言至于此,哈哈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那就来吧。不就是一死么,也没什么可怕的!”

‘有杀错,没放过’当真是一针见血地揭开了修行界的真实本质。稍有廉耻之心的还略感不好意思,但绝大多数却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浑没有半点的难为情。眼下就只缺个领头之人,一旦率先对关天养发难,关天养怕是就没机会活着看到今天的日落了。

广慧宣了声佛号,沉声道:“千叶施主,贫僧也有个问题请教!”

千叶之弥乜斜着眼睛,轻哼一声道:“那就请教吧!”将手负在身后,一副爱听不听的神情。

“据贫僧所说,关天养解开宋家祖传之宝封印,得到了通天鉴残纹的消息是贵宗弟子张天渝施主说出来的。可对么?”

“正是!”

“可否请来张施主来当面对质,以辨清真假呢?”

千叶之弥神情陡地变得说不出的狰狞,根根须发似要激射出,很是有些吓人。“和尚,你什么意思?”

广慧道:“贫僧没什么意思。兹事体大,若不分证清楚,怕是当场就会掀起一场血腥大战来,不知得有多少修行同道因此而丧命。若千叶施主不能拿出有力的证据来,那就是蓄意挑起我正道门下的内乱,其心未免,未必太不堪了些!”

千叶之弥狂笑而起,“好一个蓄意挑起内乱来。和尚,你不会不知道本教弟子张天渝已于四个月前在江州慧泉寺死于乾坤庭之手了,又如何叫他来对质?你这分明就是为他开脱!”

广慧先是一怔,旋摇头道:“贫僧并不知道此事……”

关天养却抢上前来,也不知道是惊骇还是激动,颤声问道:“张天渝,张天渝死了?!”

千叶之弥哼了一声,没答。

关天养想到自己和关卿云离开慧泉寺时,杨纵已经带着乾坤庭人马赶到,想来张天渝便是在那时死于乾坤庭之手。宋奕一家俱是死于张天渝之手,他若死了,该找谁去报仇?

霎时间,关天养的心底空了,说不出的失落,口中喃喃地念道:“死了吗?他怎么能死了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眼瞳渐渐泛起了血红,杀气弥漫,好不吓人。就在众人怀疑他会不会暴走发狂时,就见他毫无征兆地从原地消失了,再出现时,已站在了四丈外的千叶之弥面前。

千叶之弥精通忍术,瞬移之法更是其看家本领,要论身法速度,鲜有人能比得过他。可乍一看到关天养突然出现在面前不到三尺处,还是吓得脸色微变,眼皮连跳,浑然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目光如刀,若不是千叶之弥有着整整六百年的修为,怕是已经被割伤了神识,意志陷入了浑乱之中了。“张天渝真的已经死了?”这句话当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铿锵有节,字字皆敲在千叶之弥的心上,顿时令他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千叶之弥毕竟是一派宗匠,闻名修行界的魔道巨擘,纵关天养的神识修为有过人之处,也未必能够直接伤害到千叶之弥。定住心神后,千叶之弥迎着关天养杀气凛凛的眼神,悍然地道:“你是不是很高兴?”

“高兴?”关天养浑身的的杀气顷时被这两个字抽干了,精神也瞬间萎靡了下去,近乎号哭一般地道:“我为什么要高兴?我怎么能高兴?”然后突然暴吼一声,“为什么???!”好若平地响起一声炸雷,声量奇大,直震得左近屋宇的瓦片纷纷崩裂,修为不够者也被吓得面色焦黄,六神无措。

千叶之弥见关天养双膝一软,仰面跪了下去,满脸都是横流的泪水,顿时懵了。

“张天渝,你这个浑蛋,为什么不多活几日,为什么不让我亲手杀了你?”关天养双手抠地,十指深深地嵌进了大青石的地面,每拔拉一下就石屑纷飞,几下功夫面前就是一个大坑。一直刨到石屑将下半身都掩埋住了了,这才停下手来,呜呜地哭道:“宋大叔,我对不起你,我没能亲手杀了张天渝,我没用……”

时至于此,众人都才明白关天养缘何突然发起了狂来,言语又让人摸不着脑门的因由。

千叶之弥似乎颇能理解关天养的心情,竟黯然地叹了口气,满心苦涩地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若是事事执著,那也,那也未免太苦了些……”

白象缓步走上前来,将关天养轻轻扶起,道:“千叶施主所言有理,杀人元凶既已伏法于乾坤庭之手,无异于你亲手弑之。宋奕一家在天有灵,必能含笑九泉。过往种种皆如烟云,若一味执著,反倒成了心魔,遗害无穷呀……”

众人都不识得这壮硕僧人是谁,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千叶之弥虽识得白象的不凡,却也不知道他是何身份,是以一直不敢贸然冒犯。

关天养抹了一把眼泪,泣道:“可是老和尚,我在宋大叔灵前发过誓,纵是身死,也要亲手诛杀张天渝也报此血仇……我,我该如何向宋大叔交待呢?”

白象微笑道:“何必交待?有这份心便已足够了!”

关天养犯起牛劲来,任你舌绽莲花也说不动分毫。可他一看到白象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和秋水般澄澈的眼神,分明一愣,暗道:“是呀,宋大叔一家都死了,魂归地府,怕是都入轮回转世了吧?我向谁交待呢?数月来,我何曾敢淡忘了仇恨?可是,实力不济,际遇蹉跎,总教我觉得报仇遥遥无期。却不想天意弄人,张天渝竟就这样死在了乾坤庭手里,当真是便宜他了。其实,我又何必执著于誓言和交待呢?只要曾为复仇而努力,只要问心无愧,又何必要交待?”想到此处,缓缓地闭上了泪眼,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无奈还是解脱。

白象继续道:“人不能太痴,太痴了就会着魔,一旦坠入魔道,那可就是……”苦笑着叹了口气,也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完,拉起关天养的手来,“你非利欲场中人,休去管这些利益与欲望的争夺,咱们走吧……”

不要说千叶之弥,在场的哪一个肯放关天养这么走了?都惊叫道:“不能走……”千叶之弥隔得近,探手朝白象后心抓了过去。砰的一声,金光激荡,千叶之弥向后退出了数丈,兀自不能站定,还蹬蹬蹬,连退了五步,这才稳住身形。

而第二个出手的汪海震得仰翻在地,脸色时红时白,半晌不能爬起身来。

白象却是步法有若行云流水,不曾受到丝毫的阻滞,可见其修为精深,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在他的带挈之下,别说是被数百名修行者围住的知客院,便是刀山火海也能从容离去。可关天养却不想走,他深知若就这样离开了,一身的嫌疑不但越发的洗不干净,就连大慈悲寺也要受到牵连。将手一摆,叫道:“老和尚,我还有话要说!”可他又哪里能够摆得脱呢?

白象不曾想关天养如此固执,只得停下来,见他神情坚决,满脸绝然,叹道:“你明知他们都说不通的,又何必多费唇舌?”

关天养摇头道:“不,我一定要说!”走回院中站定,冷冷地环视了一眼,高声道:“我也知道,诸位心中已有了定见,我说再说也是白搭。但为了我自己,为了诸位身家性命着想,我还是得再说上两句。龙鳞,只有一片,诸位就是将我活剐了,也甭想再剐出一片来。至于通天鉴嘛,我想说的是这跟我没有丝毫的关系。红莲宗处心积虑谋算宋家,不惜冒着被乾坤庭严厉制裁的风险灭其满门,现在张天渝死了,却想嫁祸到我头上,我也懒得再多作辩解。都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诸位要我性命还是要以其他残酷的手段对付我,那也由得,我都恭候着。一如千叶座主所言,我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说到这里,见一双双眼睛里燃烧着的欲望之火竟是越发的炽热,顿时感到说不出的无力,冷冷地一拱手,“诸位好自为之吧!”便要随着白象一道离去。

不想有人打横里冲上来,拦在去路之上,格格地大笑道:“关老板,可还认得在下么?”

关天养定睛一看,眼瞳顿时为之收缩。

来人竟是宋介。

宋奕的儿子!

宋奕见关天养脸色微变,顿时得意得哈哈笑了起来,“数月不见,关老板越发的教人刮目相看了呀?!佩服,佩服!”

关天养冷哼一声,“你又想要怎样?”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剑柄,想趁其还未开口,一剑杀之。可想到他是宋奕的儿子,宋家唯一的血脉,若将他杀了,又如何对得起恩深义重的宋奕?

宋介眼神锐利如刀,极是碜人,上上下下将关天养细细地打量了一回,也不答话,而是起手作了个团揖,朗声道:“小人宋介,见过诸位前辈!”拜倒在地,很是恭敬虔诚。

没有人管他宋介是谁,但他能将关天养拦下,就令在场大多数人佩服。

直起身来,宋介就道:“诸位前辈或者还不知道小人是谁,但小人先父的名号想来诸位前辈该都听说过的。”也不等人问,就继续道:“先父单名一个奕字,原是九夏鬼市知真斋的老板,也就是被魔道红莲宗诛灭了满门的那一位!”说着,满脸堆起悲伤之色,竟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哀声道:“小人在此恳请各位前辈主持公道呀……”又是伏身拜倒,呜呜地哭了起来。

现场一片哗然,好些人都惊叹道:“原来他是宋奕的儿子?”也有人说:“怎么会呢?宋家不是被红莲宗灭了满门么?”另有人说:“看他的样子,应该不会有假了。”还有人说:“呵,求咱们主持公道?莫不成要咱们跟红莲宗拼个你死我活么?这事该求乾坤庭才是!”原本静得落针可闻的知客院,此时却是乱轰轰的闹作了一团。

关天养当即就猜出宋介要干什么,痛哼一声,当真恨不得抬脚将这个宋家唯一的血脉给踩成肉泥。心下戚然想到:“先是有这一众修行者要寻我的麻烦,接着是千叶之弥要置我于死地。好不容易都挺过来了,本以为可以获得暂时的安宁,不想他又冒出来落井下石,不将我打入地狱誓不罢休。好,好呀……都说因果报应,谁让我贪心,不讲本属于宋家的通天鉴残纹还给他呢?”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了下来,谋思对策。

【二百九十七、死(下)】

听着各种冷言冷语,宋介也不往心上去,挺起身来,高声道:“广慧大师不是要人来对质么?我就是人证。我宋家祖传之宝,也就是那片通天鉴残纹确确实实是被他,被大名鼎鼎的关老板得了去!”他戟指指着关天养,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恨意,神情怕人已极。

此言一出,闹哄哄的院子又陡地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地惊愕地看着宋介,然后又看着关天养,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关天养却是只将眼睛望天,恍若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宋介道:“那片残纹原本封印在锦匣里,除非我宋家人心甘情愿地打开,要不然任你法力通天,也甭想得到。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打开了封印,得到了残纹。年初在浔阳城外的大江之上,张天渝押着我去索要,不想竟被游方的‘百宝散人’李道奇打伤吓走,而他却将我强行留在了船上。还说念及先父对他的恩情,将一个空空如也的盒子还给了我,又说残纹已与他神魂融为一体,没法子还我了,还要我不再与他相争。黑龙滩头,各派向他索要残纹,我出面作证,他却诬蔑我并非宋家血脉,还捏造事实说残纹被张天渝得了去。尽管红莲宗与我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但我还是要说,他们虽是费尽心机,还将我宋氏满门屠戮,也都没有得到封印着残纹的锦匣。真正的残纹已经被他得了去!”说完,又连连叩首,哭着恳求众人主持公道。

甄志清几步走上前来,将宋介扶起,和气地道:“这事我也听说过了。照你这般说来,‘百宝散人’李道奇也在帮着关老板撒谎了?”

宋介抹着眼泪,道:“兴许是李前辈也被他给蒙骗了呢?他的嘴舌功夫前辈也都见识了,别说是凡人,怕是神仙都能骗得过!”

甄志清嗯了一声,又道:“口说无凭,那你可有什么证据?”

宋介忙将封印通天鉴残纹的空匣子了取出,道:“这便是封印通天鉴残纹的匣子,东西已经被这小子得了去,现在已经空了。前辈慧眼如炬,必能看出其中究竟!”说着又跪了下去,哀求甄志清主持公道。

不单是甄志清,在场略通封印之术的人都出这匣子确实有些不凡,是经过大神通封印的,只是看不明白封印是被何术破去的,纷纷议论了起来。

广慧道:“单凭一只空匣子,怕是不能认定关施主捏造事实,构陷于人!”

甄志清皮笑肉不笑地道:“大师所言有理!”又将宋介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背,叹道:“你家的遭遇贫道是深为同情的,既然你出面求公道,有广慧大师和各位同道好友在,必不至于教你失望的。不过,除了这匣子,你还有什么能证明你就是宋奕的儿子,所说的话无一虚言呢?”

宋介脸膛已是涨得通红,浑身也因激动而颤抖不止,“我,我有什么法子呢?我……小人听说有种法术可以搜人魂魄,不知可是么?”

甄志清沉声道:“是,叫【搜魂手】。但此术对人伤害极大,怕是一个不慎,你的小命就没了!”

宋介脖子一梗,恨毒地盯着关天养,“只要能让这个忘恩负义,阴险恶毒的贼子付出应有的代价,小人死不足惜。那片残纹原是我宋家之物,谁若能帮我夺回,小人甘愿将之献上,以作谢仪!”

院内顿时掀起了一阵骇人的风暴。甄志清将宋介护定,一众神霄派弟子也围在他的身边,不容许别门别派靠近。“神器乃通灵之物,福缘深厚者方能得之,我等何敢奢望?”甄志清拉着宋介的手,回身对广慧道:“不知大师以为呢?”

广慧沉吟道:“【搜魂手】太过歹毒,被搜者几乎难以幸免,即便不死,怕是也会成为傻子……”话没有说完,宋介又扑通一声跪下,毅然道:“只要能揭开他的奸行,还我宋家公道,小人便是死也不怕。”

广慧正自犹豫,关天养突地开口了,“我不止一次地给过你机会了,你还要执迷不悟么?”

宋介嘿嘿地笑道:“执迷不悟?我看你才是执迷不悟。我劝你最好还是把通天鉴交出来,免得到时落个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关天养冷冷地道:“是吗?”

宋介道:“你是不是还想说我是红莲宗弟子,要大家不要相信我的话呢?不错,我是被卓雁翎掳了去,经不住言语的诱惑才加入了红莲宗。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他们才是灭我宋家满门的仇人,这个仇我自会想办法报,不劳你假惺惺地教训!”

关天养点头说了声好,也就不再搭理宋介,对广慧起手一揖,“大和尚,我有个建议,或许更为可行!”

广慧也是愁眉不展,见关天养信心笃笃,便以为他已有了对策,就点头道:“施主请讲!”

“搜他不是搜我!”关天养语出惊人,顿时令在场诸人莫不色变。“大家不是还想知道我到底得了几片龙鳞么?若是你们搜了这小子的魂,发现他说谎,回过头来不免又得寻我的麻烦不是?还不如我自证清白得好!”

广慧忙道:“施主万万不可……”

关天养轻哼一声,叹道:“也没什么不可的。”然后盯着宋介,平静地道:“这样你是不是该满意了?”

宋介怔怔的,实在不明白关天养这样做有什么目的。他知道【搜魂手】的威力,若不是最近得了一件奇宝,可以避免在【搜魂手】的威力下伤了神识,他又哪里敢冒这个险?可关天养并无这样的异宝护身,又怎么敢呢?难不成是他已经从通天鉴上悟得了神功,不惧怕搜魂了么?不,这不可能,若是这样,又何至于被逼得这般狼狈?

甄志清也很是意外,“关老板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开得起吗?”关天养不屑地一哼,扭身对白象一起手,“老和尚,如你所说,逃避总不是办法,该勇敢去面对才是。我若不自证清白,他们就会永远追着我不放。什么时候才是个了局呢?”也不待白象回答,就高声道:“诸位前辈,晚辈只希望在自证清白后,不管是死是活,是疯是傻,诸位别再来找我麻烦了……”想到自己打小孤苦,好不容易靠着乞讨长大了,却又面对这许多事非。数月来颠沛流离,几回都差点把命给丢了,到底又是为什么呢?一时间悲从中来,眼眶也红了。

白象宣了声佛号,摇头叹道:“关施主,你又何必意气用事?假以时日,清者自清,又何须证明!”

关天养怆然笑道:“假以时日是多久?一百年,一千年?不,我只争朝夕!”

广慧也劝道:“关施主,你可要知道【搜魂手】下难以幸免……”关天养不待他说完,就道:“大和尚,你也不必多说了。又有什么法子呢?只要能给在场的诸位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命何足惜?”言罢,一股子悲壮愤怒之气涌上心头,声量也陡地提高了八度,“修行界原就没什么道理可讲,弱肉强食,谁让我先后摊上了龙鳞和通天鉴两桩异宝的嫌疑?原就该死无葬身之地的,别的,我还敢奢求么?”

千叶之弥大笑道:“关老板,你可算是看清了正道门下的嘴脸了吧?别看他们个个标榜仁义道德,其实满肚子全是阴险算计,只要自己能够得利,哪管人的死活?纵然你是无辜的,把你逼死了,也没个人会觉得歉疚。在本座看来,你倒是完全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他这话一出口,就有人大骂了起来。他也懒得看是谁,屈指一弹,咻的一声,火光飞射而出,直中大骂那人眉头,脑袋当场炸开,不单神魂俱灭,连全尸都没留下一个。余者皆惊恐的躲了开去。

广慧大怒道:“千叶施主,你太过分了!”宣了声佛号,一掌拍了出去。只见一道巨大的金色掌印呼啸着压向千叶之弥。

须弥金刚掌。

大慈悲寺的镇派绝技之一。

千叶之弥嘿嘿一笑,“来得好!”也是一掌拍了出去。赤焰飞舞,激荡不息,与金色掌印斗在一处,不时发出噼噼叭叭的爆鸣之声。有见识之辈都叫道:“好个【赤焰焚心掌】!”

“广慧住手!”白象沉声喝道。广慧忙收掌退下,躬身应道:“是!”

在场诸人莫不惊愕。广慧乃是大慈悲寺监寺,这壮和尚又是谁,竟能教广慧都听命?

广慧是退了,千叶之弥却不敢罢休,再一掌逼了上去。白象双手合什,宣了声佛号,然后两掌分开,缓缓推了出去。汹汹的赤焰犹如遭遇了当头冷水浇下,霎时便熄灭得干干净净。千叶之弥又惊又骇,扭头看着白象,故作从容的笑赞道:“好雄浑的【般若掌】。若是本座没有看走眼,想必是白字辈的高僧到了?!”说着,合什微微一躬。

白字辈的高僧到了?

此话一经千叶之弥口中说出,现场无不为之耸然动容。就连甄志清也是眼神慌乱,脸色微微发白,不曾想这名毫不起眼的中年僧人竟是白字辈的高僧大德,颇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象笑着合什,“不敢当。贫僧白象,见过千叶施主,见过各位道友!”

“白象神僧!”这个名字有着堪匹通天鉴一般的威力,竟较现场为之轰动。

白象已自报了家门,甄志清哪里还敢怠慢,慌忙趋步上前,长揖一躬,“晚辈五云观下甄志清拜见神僧!”

白象微笑着一扶,“甄道友请起。令师可好?”

“谢神僧。”甄志清站了起来,依旧微躬着腰身答道:“家师已于三十年前闭前静修,参悟天道,一切安好。”

白象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神态很是慈和。又将前来见礼之人一一扶起,温言相慰一番,丝毫不端一派掌门架子,令人如坐春风,受宠若惊。

要知道大慈悲寺白字辈高僧辈份奇高,且已于五百年前就名震天下,遍观当下修行界,正道各派不过区区数人能与之匹礼。在场的纵是一派之尊,也得执晚辈礼拜见,万不敢存相敌之念,甚至大多数人都以能当面拜见白象为荣。

见此局面,关天养颇感有些诧异。

直耗了一柱香的功夫,众人才叙完礼。白象殊无半分不耐烦之色,一直都是乐呵呵的直笑,最奇的是,每一人自报家门,他都能问出对方尊长的名号,纵是有那等自诩熟知修行界掌故之辈也不免相形见拙,大感郝然。

“诸位……”白象的声量听着虽轻,但院内院外,数百修行者莫不听得清清楚楚,如在耳畔相叙。“撇开两千年前的那场龙鳞争夺不说,就拿近一两个月发生的事来说,数千人的伤亡,委实令人触目心惊。贫僧得闻讯息,深感悲痛。我佛以慈悲济世为怀,身为沙门弟子,我辈又岂能坐视杀戮渐起而不管不顾?”说到这里,沉痛地叹了口气,长长地宣了声佛号。奇怪的是,别的和尚宣佛号总教人觉得做作,觉得心烦,白象的佛号声却令人倍感真诚,听在耳里,心下十分的安祥宁静,恻隐之心不免大起。“一片龙鳞已掀起如此风波,再添了通天鉴,一场数千年罕见的大乱怕是再所难免。杀戮一起,各门各派和在场各位又有谁能幸免?封神一战之后,修行界历时数千年方才发展到今日之盛况,应该倍加珍惜才是,岂能因两件身外之物而毁于一旦?是以贫僧有个建议,诸位不妨斟酌一二!”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非但没有喜悦振奋之意,反而个个眼中皆含有忧色,分明都已猜到白象的建议绝不是他们所想要的,但又慑于白象身份地位崇高,不敢轻易冒渎,只得静静地听着。

令人不解的是,白象并没有立即将他的建议说出来,而是回身对关天养合什一揖,“关施主,想必你也听过‘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吧?”

关天养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白象的意思,竟是要他以死来终结这场将会给修行界带来毁灭灾难的争夺!霎时间他胸中涌起莫大的悲愤,差点就忍不住质问白象:“为什么要我死?凭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凄然笑道:“不错,晚辈听过。大师的意思是要晚辈一死以谢天下,提前将这场灾难终结。可是么?”

纵是有人已经隐约猜到了白象的用意,但经关天养亲口说出,还是有不少人疾声惊呼:“这……万万不可呀……”他们倒不是怜惜关天养的性命,而是想到关天养一死,通天鉴和龙鳞俱都没有着落,岂不教他们白忙活一场?

白象见好些修行者按捺不住围了上来,双手一合,平地涌起一股绝强的气劲,竟将他和关天养之外的所有人都推到了三丈之外。“贫僧正是此意。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关天养耗尽全部的意志控制住身体的每一处,这才没有因激动和气怒而浑身颤抖,更没有因为悲痛而流下泪来。饶是如此,他还是满脸的的悲戚,神情说不出的漠然,“老和尚,为什么死的是我呢?佛说,众生平等,难不成在你看来,我的性命比他们更贱?”说到这里,凄然一笑,“他们不来争,不来抢,自然会活得好好的。既要来争抢,那就是自寻死路,与我有什么相干?还请老和尚明示!”

千叶之弥插上话来,“明示什么?不外乎就是舍小就大,牺牲你一个,成全万千人么?哼,正道门下素来都是这样做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料白象竟点头道:“不错,贫僧正是此意。施主活着,于自己是痛苦,于整个修行界是麻烦,何不一死,一了百了呢?”

关天养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满心里激荡的都是辛酸和悲痛。想骂,又骂谁呢?“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路了吗?”原以为仗着有万宝炉,可以从【搜魂手】下逃过一劫,不想白象竟提出这样的建议,不但令他意外,更教他痛苦。他不想死,一千个、一万个不想死,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却是不想死都不行了。

“真的能一了百了吗?”关天养茫然地看着那些先前还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围观者,此时俱在求情,心下不由得感慨道:“这可真是讽刺呀,讽刺……可是,为什么死的却是我呢?谁能告诉我?”

没有人能告诉他。

“施主想清楚了吗?”白象又问道。

关天养摇头道:“不,我想不清楚,永远也想不清楚。”然后格格地怪笑了起来,神情说不出的可怖,“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对不起,老和尚,我不是你们,我没有那么高尚的牺牲精神,再说,他们之中有谁值得我去死?还有,我不想死,难不成你把我杀了么?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相信你会这样做!”

白象合什,颔首宣了声佛号,“此议既是贫僧所提,那就由贫僧来执行吧,所有的罪孽也由贫僧一肩承担!”一步跨出,便到了关天养身前,挥掌便朝关天养头顶拍落。

关天养惊怒交加,本想用【逐日】冲出去的,不料一股绝强的力量当面袭来,霎时间连眨一下眼皮都不能够了,何况是跑开呢?

砰的一声,关天养只感到头顶一震,一声轰雷在脑中炸响了……在意识恢复后,全身又酸又软,没一处不暖烘烘的,任凭意志驱使,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白象就站在面前,正双手合什,闭目诵经。三丈之外的围观者都惊恐地望着,那神情,恍似自己至亲至近的人被杀了似的,关天养顿时想笑。念头一动,气机牵动,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口里、鼻里,全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然后就看到漫天都是殷红的血雨……

“这是我的血吗?好红呀……”随着这口鲜血的喷出,关天养的意识迅速地涣散了……

白象一掌盖在关天养的头顶,关天养便如遭雷击,猛地颤抖了起来。最为骇人的是关天养脚下五尺内的青石地面全部碎成了齑粉。数丈外的修行者都能从地面的震动感受到这一掌的威力有多吓人了。收回掌后,白象便诵起了【往生咒】,关天养也吐血倒地……

没有人敢相信白象真的一掌格毙了关天养,可事实摆在眼前,却由不得他们不信。

关天养死了,所有关于龙鳞和通天鉴的线索就断了,那还争什么争?还有什么值得争的?

【二百九十八、律法森严】

千叶之弥沉重地叹了口气,竟似不忍再看,别过了头去。

甄志清闭上了眼,说不出是悔恨还是懊恼,连连摇头。

其余人等也是神情各异,说不出的痛惜。

大慈悲寺的和尚们都席地坐下,与白象一起,共诵【往生咒】。霎时间,知客院里外嗡嗡的诵经声不绝。

这番诵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罢息。白象睁开了眼,神情说不出的疲惫,深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关关天养,沉重地叹道:“只盼你一死就能消弥这场劫波,还修行界以太平宁静。阿弥托佛……”又转身叫道:“甄道友、周道友、玉泉道友……千叶施主……”一口气点了十六人的名字,全是一派之尊或是头面人物,“诸位请来验堪!”

尽管被点到名的十六人都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走将上前来。其实不用验堪,单凭神识他们就已经断出了关天养不但已经毫无脉息,连神魂都已经飞散,【往生咒】的法力下,怕是这片息功夫就已经堕入轮回。但又在担心白象作伪,用的不过是障眼法,所以都挨个蹲下身去,先是把了脉息,然后又摸印堂——这才发现整个脑盖骨都碎了。

甄志清哀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冲白象一揖,“神僧一番苦心,教我等……唉,只是这样一来,倒显得是我等逼死了关老板,这,这……”

千叶之弥也确定关天养已经死透了无疑,见甄志清惺惺作态,不免将怨惜和愤怒全都转到了他身上,冷笑道:“神僧光明磊落,大智慧、大气魄消弥大劫难,岂像你等,惺惺作态,实在教人作呕。”旋又望天叹息,“可惜呀,关老板也是一代奇才,不过十多岁便有此修为,假以时日,必能光耀修行界,成为不世人杰……哼,嘿嘿!”

甄志清也恼了,嚯的一声笑道:“是吗?我等为龙鳞前来,只想向关老板核实清楚,岂像你,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也懒得再与千叶之弥多作口舌之争,恭敬地朝白象长揖一拜,“神僧以大智慧化解大劫难,胸襟气魄,实非我等所能及也。但愿此子一死,所有争端都将烟消云散。神僧功德,必将为天下修行者所铭记!”

白象非但不因甄志清的奉承所喜,反而还苦叹一声,道:“什么大智慧,什么功德?贫僧只盼各位道友不要说我大慈悲寺杀人灭口就是!阿弥托佛,关施主一死,固然能消弥当下最大的争端,可人心的利欲之想又岂是能消弥得了的?说来他虽是死于贫僧之手,追溯根源,何尝不是被众位道友所逼死的?只盼从今以后,众位道友能清心寡欲,闭门清修,早日证得道果,也就不枉贫僧擅开杀戒一回了。”

甄志清顿时无言以对。谁让白象的辈份高、地位尊、声望隆呢?凭他一个后生晚辈,纵是已经执掌了神霄派,也没有资格也白象相提并论。其余人等更只有安静聆听着了,纵满心腹诽,也不敢吐出半个字来。

“广慧……”

“是,方丈,弟子在!”

“既然众位道友已经验堪过了,由你亲自带人将关施主尸身收殓了吧。”白象沉痛地一叹,“关施主本来无辜,只可惜,只可惜担了太重的嫌疑……”摇了摇头,到底是把未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便喝道:“广海可在?”

一名矮小墩实的老僧闻声走了上来,躬身道:“禀方丈,戒律院首座广海因触犯寺规,已罚去后山面壁思过。戒律院暂由弟子代掌。不知方丈有何谕示!”

白象认出是戒律院执律长老广音,便点了点头,“敝寺弟子滥开杀戒,该当何罪?”

广音满脸错愕,愣愣地看着白象,已然忘了答话。

“回话!”白象沉声一喝,教广音顿时醒过神来,忙答道:“凡敝寺弟子滥开杀戒,伤及无辜者,一律,一律……”

“一律什么?”白象断然斥问道:“身为戒律院执律长老,莫不成连敝寺戒律都记不得了么?”

“一律废除修为,逐出门墙……”广音的额上已然见了汗,分明不知该如何才好,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广慧。

广慧忙上前两步,“方丈师伯为救天下众生,这才不得已而出手,原非刻意滥杀……”话未说完,白象便道:“敝寺戒律如铁,岂容开脱?广音……”

“是。”广音知道白象是铁了心了,若自己再不禀公而断,怕就要闹得不可收拾。再者各门各派数百修行者都在看着呢,若不奉律执法,大慈悲寺的威名立刻就要扫地,只得直起腰身,答道:“回禀方丈,掌毙关施主确实已犯了杀戒,依律,方丈该交出法杖、念珠、袈裟,暂行羁押于戒律院,街查明情由后,由广海师兄召集各院首座、长老,一同商议裁决之法!”

白象这才满意了,点头道:“是该这样!”扭头对广慧道:“你是监寺,在长老会没有正式召开之前,就由你暂代方丈之职吧!”说着,便取出法杖、念珠和袈裟三样物什,郑重地交到了广慧手里。

知情人都晓得这三样乃是大慈悲寺三宝,听说袈裟便是当年三藏法师西天取经路上所用的锦襕袈裟,乃是一件佛门异宝,也是一件仙器。只可惜在众人看来,这件袈裟虽然光鲜,却毫无出奇之处,想必不是传说中的锦襕袈裟了。

交出了三宝之后,白象便不再是名震天下的大慈悲寺方丈。见大慈悲寺执律如此森严,一众人然莫不肃然起敬。但想到白象是为了消弥一场修行界的浩劫,这才出手杀了关天养,到头来却要承担触犯杀戒的重罚,实在是不值得很。换作是他们,谁也不会这样做。白象做了,非但无一人生出半分感激之心,反而还觉得这老和尚实在迂阔得很,甚至于比以迂阔闻名的广慧都更甚。

待广慧收下三宝之后,白象冲关天养的尸体合什一拜,这才随着几名戒律院弟子飘然而去。

数百不远千里万里赶来,本想从关天养身上再逼出一片龙鳞来的修行者大感无趣,就连立誓不会空手而归的千叶之弥也是满脸的悻悻。千叶之弥原以为这趟龙山之行就算不能收获龙鳞,也必将掀起修行界的腥风血雨,到时红莲宗趁乱起事,必能斩获不小。结果白象一掌毙杀关天养,让龙鳞也好,通天鉴也罢,都随着关天养的死去归于尘土了。一个个的心下当真是说不出的索然。白象去后,谁也没有再留下去的心思,都陆续上前向暂代方丈之职的广慧告辞。

广慧心情沉重,也无心挽留,俱合什送别。

千叶之弥见广慧吩咐人收拾干净的偏殿,以安放关天养的尸身,也懒得打招呼,领着一众手下就走。

广慧叫道:“千叶施主哪里去?”

千叶之弥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自然是回凝碧崖。莫不成和尚想随我一道去作客么?”

广慧摇头道:“施主不撤销围剿铁剑谷的命令,就请暂行在敝寺住上一阵子。敝寺虽不如凝碧崖辉煌富贵,倒还清静。道心,立即带几名弟子将锁龙洞打扫出来,请千叶施主移驾暂住。随行红莲宗弟子就暂行安排在锁龙洞附近的别院。每日饮食所需,就由你亲自照顾!”

一名白衣僧人应道:“是,师父……”便匆匆去了。

千叶之弥笑道:“和尚,我没听错吧?你要把我当犯人一样拘禁起来?”

广慧道:“施主切勿会错了意。敝寺绝无拿你当犯人的意思。施主身为红莲宗首席座主,身份尊贵,敝寺绝不敢有所怠慢!但铁剑谷数百人口性命全系施主一身,施主若不撤销命令,敝寺也只好无礼了!”

千叶之弥冷哼一声,显是只将广慧话当作放屁,迈步就走。

广慧虽然迂阔,可身膺大慈悲寺监寺,绝非无能之辈,当即断喝一声:“罗汉堂弟子何在,与我留下千叶施主一行!”

“是,方丈!”暴喏一声,十八名罗汉堂弟子舞动戒棍,瞬时就结成阵法,将千叶之弥围了起来。

千叶之弥傲然道:“本座倒要试试你这龙山是不是龙潭虎穴,闯不闯得出去。众弟子听令,结阵。随本座一道杀下龙山!”

大慈悲寺建寺以来,还从来不曾有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千叶之弥虽已经作好了离不开龙山的心理准备,但他还是不甘心,还是想试试,凭着他和这十名弟子,到底能不能冲下龙山,开了这个先例。

众红莲宗弟子也是奋发精神,高喊道:“圣教神威,不容侵犯。卫我圣教,死不足惜!杀!”呐喊声响彻天宇,久久回荡在群山之间不绝。

这一战绝对非同小可,为了防止千叶之弥真的破了十八罗汉阵冲下山去,罗汉堂首座广印请缨前往督战。广慧也深知千叶之弥实力强横,凶悍异常,仅凭十八名焰慧境界的弟子怕是难以将他困住,便道:“有师弟掠阵也好。依我之见,还该将道正他们一并调来,也备不测。毕竟这千叶之弥可是红莲宗的首席座主,实力非凡。咱们既要将他留下,就万不能让他跑掉了。要不然铁剑谷数百条人命可就不保。”言罢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铁剑谷的命运担忧,还是为能不能留下千叶之弥而担忧。

广印道:“放心吧,师兄,这里是龙山,不是凝碧崖,别说是他千叶之弥了,纵是大魔头方天戈亲自来了,也一样留下他来!”

广慧大摇其头,“师弟,不可妄说大话!”

广印去后,道净来说偏殿已经打扫了出来,问接下来怎么办。广慧怔怔地看着已死去多时,满脸悲愤之色兀自不散的关天养,叹道:“赶紧去寻一口上好的棺材,再找一身干净的衣服……算了,寻一口上好的棺材来便是了!”俯身将关天养的尸体抱起,望偏殿而去。

将关天养尸身安放停当,广慧又亲自安排了数名僧人在此诵经超渡,这才匆匆去了戒律院。相比起关天养的死而言,方丈的更迭才是真正的大事。

广慧赶到戒律院,见各院首座、多名长老都已先到了,正在商议如何处置白象,都还没得个头绪。见他来了,一众人等都起身见礼。广慧自己也还没有定见,就懒得去掺合这令人揪心的讨论,便问白象现在何处。广音说在静室,就亲自领广慧前去。

出了议事堂,广音便问:“师兄,依你之见,白象师伯这事该如何处置?”

广慧白眉拧作一处,“你是戒律院执律长老,怎么地问起我来了?”

广音叹了口气,也就不再言语了。

到了静室外,广音稽手起手,“师伯,广慧师兄来了!”

白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不想广慧进去后,白象竟站起身来行礼,“白象见过方丈!”

广慧忙让到一边,“师伯,你,弟子何以克当?”

白象没有与他计较这些,而是问道:“关施主可收殓了么?”

广慧点头道:“是,已经安放在了知客院的偏殿。弟子已命道允在那守灵!”

白象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摇头。

广慧看得纳闷,只当白象是在为掌毙关天养后悔。旋又想到请关天养来龙山的目的,心下顿时一凉,“师伯,弟子实在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我为何要一掌杀了关施主,是么?”

“是!”广慧道:“关施主此来龙山,肩负重任。师伯将他一掌毙了,那九星元阳锁又该怎么办?”

白象道:“我又何尝想这样?一则是为了关施主,二则是为了九星元阳锁……先不说这个,关施主的的遗体要好生看护,万不可再遭人亵渎。”

“是,弟子遵命!”

白象怔怔地想了片刻,将手一摆,“去吧。不要担心我,总之要公平公正地处置下来。本寺数千年的声誉,万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广慧心情越发的沉重,但又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只得应道:“是,师伯……”这才退了出去。

两天后,暂代方丈之职的广慧就召集阖寺弟子,由戒律院执律长老广音当众宣布对前任方丈白象擅开杀戒,致人死命的处罚结果:褫夺白象方丈之位,当众杖脊三百。念其初衷是为消弥修行界之浩劫,不得已而为之,践行了慈悲济世之佛旨,姑且暂不废除修为,罚往后山塔林负责洒扫,以观后效!即日起将此决议告知天下各派,以正视听。

广音宣布完结果后,白象已经脱掉僧袍,赤身跪在佛像之前。两名执法弟子宣了声佛号,便一杖接一杖,实实在在地打了下去。其余僧众皆盘膝而坐,合什诵经。

若白象以修为相抗,别说是三百杖,便是三千杖、三万杖也于他毫发无伤。可他偏丝毫修为也不用,以肉身硬扛,不到十下,脊背已色红肿了起来,三十下之后,血水和零碎的皮肉溅得到处都是。有僧众不敢看,要么别过脸去,要么闭上了眼睛。更为甚者,有人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白象却恍若杖打在石头上来,神情泰然,一直闭目诵经。

三百下恁耗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打完,背上的皮肉尽去,已然露出了白森森的脊骨。

广慧、广海等辈看得是目眦皆裂,却也无可奈何。直到监刑弟子大喝一声:“三百。杖毕……”时,广字辈的弟子皆悲呼了起来,“师伯……”此等伤势,纵然能治好,怕是也会元气大伤!

白象纵然神情萎靡,但笑容依旧平和,“我身为方丈,知法犯法,原该罪加一等才是……”痛得一口气接不上来,眉头不由得一皱,等缓过来后,又才道:“……佛祖慈悲,只盼我这一番功夫没有白费才好!”喉头一涌,竟呛出一口鲜血来。

广慧大为骇异,叫道:“快拿【大还丹】来!”喂白象服下后,苦苦地道:“师伯,你,你这是何必?”

白象道:“身为佛门弟子,须得有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勇气和决心才行。若处处存利弊之想,我等又与逼夺龙鳞,妄图染指神器通天鉴之辈又有何区别?本寺名为‘大慈悲’,何为慈悲?舍己渡人,方为大慈悲。此也乃是佛法要旨,我不过是亲自践行罢了。尔等作此姿态,可见是没有悟得慈悲之本意的了!阿弥托佛!”

众弟子皆跪下,“多谢方丈点化,弟子等铭记于心……”

“何必要记于心?只要付诸于行,那便足够了……”说到此处,一口气接不上来,便昏了过去。

对于众弟子来说,白象是昏了比不昏好。不昏,强撑着一口气不使真元运转,伤势必然越来越严重;昏了,真元自然流转,区区皮外伤又何惧之有?广慧、广音等弟子将白象放上担架,正要送往药师院治伤,就见广思大步走了进来。

“见过方丈!”广思率先向广慧见礼。

广慧与众广字辈弟子忙站起身来,“广思师兄,你怎么来了?”

广思乃是藏经阁首座白龙的大弟子,也是广子辈的大弟子,威望素重,平素都随其师白龙在藏经阁整理修注佛经,极少外出,此来必有要事。

广思道:“奉师父之命,前来接白象师叔去藏经阁养伤!”

“这……”广慧虽是方丈,却也不敢背逆首席长老白龙的意思,但又担心白象的伤势,便道:“广思师兄,白象师伯眼下伤势正重,等到药师院治疗后再行送往藏经阁静养,不知可好?”

广思笑道:“师父早已经备下了治伤灵药,方丈不必担心!”

众广字辈弟子这才松了口气。广慧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大师伯和广思师兄了!”

广思摆了摆手,又道:“师父还有件事要我转禀方丈!”

广慧忙道:“不知大师伯有何吩咐?”

“师父说,若是方便,还请方丈将关施主遗体移往藏经阁。关施主为敝寺之事不幸丧命,师父很是过意不去,发愿要为关施主诵经七七四十九日超渡,以慰其在天之灵!不知方便与否?”

广慧等众僧也不明就里,但白龙的要求入情入理,自当应允。广慧虽感觉有些怪异,但也没有细问,就命人去安排。广思道了谢,也不劳人帮忙,只手拎起担架,大踏步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想广思刚去,就有弟子来报:红莲宗有人来拜。

广慧接过烫金拜贴一看,见落款之人竟是红莲堂护法尊王班师古,当即喜道:“好呀,咱们一番功夫到底是没白费,还是将铁剑谷救了下来!”便将拜贴传示与众师兄弟看。

【二百九十九、方天戈的书信】

千叶之弥与十名护法弟子组成红莲阵强闯下山,广印督帅三十六名罗汉堂弟子拦截。经过一日一夜的苦战,见众弟子始终战不下千叶之弥,广印只得亲自加入战团。有他缠住千叶之弥,十名红莲法卫不到半个时辰就尽数被擒。又两个时辰后,千叶之弥情知以寡难以敌众,再打下去万难讨到好,便主动提出罢战,听由大慈悲寺发落。

制服了千叶之弥,大慈悲寺上下殊无半分喜意。若来的是方天戈,怕是尽出广字辈众僧,也未必拦得住!千叶之弥身为红莲宗首席座主,被困龙山,方天戈绝不会甘休,怕是不日就会亲自前来拜山索人。到那时,一场大战是避免不了的。是以阖寺上下皆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见前来拜山的并不是方天戈,而是红莲堂护法尊王班师古后,广字辈众僧莫不大大松了口气。按千叶之弥的旨令,限班师古亲率人马于三日内剿灭铁剑谷,不然提头来见。如今已过了两日,班师古却来到了龙山,自然无法分身前来剿灭铁剑谷,这也说明千叶之弥当众下达的旨令没有得到有效的执行,铁剑谷是幸免于难了。再喜的是,班师古必不敢主动抗逆千叶之弥的旨令,定是奏禀了方天戈之后,奉命赶来龙山索人的,由此可以看出,方天戈并不想借机将事情闹大,以免掀起大战。

广慧便命先将班师古安置于知客院,他随后便来接见。又与众广字辈首座、长老商议了应对之策,这才勿勿去了。

大慈悲寺与红莲宗间的恩怨山高海深,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只是近三百年来,红莲宗为着通天鉴将矛头指着了玄武宫,两派才稍有些缓和。自打大慈悲寺建寺以来,有七任方丈死于红莲宗之手,各院首座、门下弟子已是难以计数。红莲宗有四任宗主最后在大慈悲寺剃度为僧,遁入空门,另有五任死于大慈悲寺手中,余者如堂主、护法等大小头目,也都记不清有多少了。短则十数年,长则不过百年,两派必然会爆发一场大战,搅得整个修行界都难以安宁。三百年来,两派之间爆发的最大规模的冲突还是数月前江州慧泉寺的那一战,红莲宗虽折损了两名护法和数十名弟子,但大慈悲寺却死了一名广字辈长老和近百名弟子,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此番千叶之弥赶来龙山,本是信心满满,自认为两派之间恩怨再重,他也能够全身而退。按他制订的计划,纵然得不到龙鳞,也会搅得大慈悲寺自顾不暇,到时是浑水摸鱼,还是从容离去,都不必看大慈悲寺的脸色。却不想白象当众掌毙了关天养,不但消弥了这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大劫难,还将他的计划彻底破坏。如此一来,主动权就落在了大慈悲寺手里,千叶之弥挖苦心思设计的一系列后续计划都难以实行。最没想到的是,堂堂红莲宗首席座主,竟就这样失陷在了大慈悲寺。

千叶之弥威名震动修行界已近两百年,素以狂傲凶悍著称,但与他交过手的都知道是一个极富智计的不世人物。此次失陷,乍一看上去倒成了慧泉寺一役后,他自动送上大慈悲寺去请罪的,当真是愚不可及。可仔细一深究,就会发现这里面的变故着实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便是神仙怕也算不到白象会当场一掌毙了关天养了——千叶之弥失陷,也就不足为怪了。

先是龙鳞,后是通天鉴,前者为千年罕见的异宝,是炼制仙器的必须材料,珍贵难当;后者是遗落人间的神器,拥有莫测之威力。不论是得到哪一样,都会极大地提升修为,使之距离飞升成仙更近一步。偏这两样东西都与关天养有了关联,甚至于他成了找到这两样东西的关键。在利欲的驱使之下,关天养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成为所有妄想得到龙鳞,妄想得到神器,妄想飞升成仙者猎取的目标。白象将他一掌毙了,无异于一掌毁了寻找二者的关键,也毁了千叶之弥的整个计划。

也只有白象这样心中无利欲杂念的人才能一眼洞悉关键,也只有他才能不顾自身的安危和利益,以掌毙关天养的方式息弥了一切的争端和阴谋。若无大智慧与大定力,绝对做不到的。

饶是如此,大慈悲寺依旧担忧红莲宗恼羞成怒,率众攻山。毕竟大慈悲寺当下主要的精力都要放到修复九星元阳锁和预防封印破裂上来,一旦与红莲宗发生战争,损失过重,到时鬼魔破印而出,一场更可怕的浩劫将降临人间,那就不是牺牲一寺一庙就能够挽得回来的。

广慧在去知客院的路上,一直在想着如何应对班师古。千叶之弥已经控制在了手里,肯定不可能放。不但现在不能放,以后也不能放。可他也知道千叶之弥对于红莲宗不比别人,方天戈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若是红莲宗以别的作为要挟来交换千叶之弥,或是攻山抢人,那又该如何呢?还没想出个名堂,随侍弟子提醒已到了知客院。

到了东边来仪殿外,道净忙迎了上来,说班师古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广慧眼神幽幽的,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便命道净退了下去,强堆起满脸的笑容,大步走进了殿去。

班师古与一名随从站起身来,长揖不拜,口称:“圣教弟子班师古见过监寺大师!”

广慧也懒得与班师古计较礼仪上的问题,起手合什,“班施主客气了,请坐!”本以为班师古会率先开口要人,不想落座之后,班师古一声不吭,沉默得教广慧纳闷异常。“班施主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班师古轻咳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封书信,交由随从呈到了广慧手里,“敝宗方教主命在下将这封书信转交贵寺方丈白象神僧。在下深知白象神僧已多年不见外客,是以只得请监寺大师转交了!”

广慧宣了声佛号,“白象师伯已经卸任方丈之职,暂由贫僧代掌!”

班师古满脸的错愕,“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显是还没有听说白象已经当众将镇寺三宝转交广慧的事。

广慧也懒得多作解释,只说:“敝寺随后自有公告发布!”便拆开书信,当场看了起来。

打头写着‘经莲圣教弟子方天戈致大慈悲寺释子白象大和尚’,接下来便是内容,只有短短的三句话‘大和尚该当知道,目下局势动荡,稍有不慎便将引发一场空前浩劫。贵寺为正道支柱,我教为魔道之宗,该当和衷共济,方不至于天倾地覆。大和尚三思!’,末了也没有落款,看着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沉吟了片刻,广慧便问:“不知班施主还有何赐教?”

班师古道:“不敢。敝宗方教主有令旨,要在下讨得方丈大师的回信。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广慧心下纳闷之极,暗道:“这封信着实莫名其妙得很,教我怎么回呢?若是不回……这不回怕也是不行的。方老魔极重威仪面子,我甫一接任方丈便将他的亲笔书信置之不理,怕是会为本寺招来极大的麻烦。再者这封信是写给白象师伯的,还是请他裁决为上!”将信叠好交到随侍弟子手里,合什道:“既是如此,就请班施主稍待一两日!”叫进了道净,当着班师古的面交待要好生款待,这才匆匆去了。

藏经阁是建在大佛腹内的,共有十层,每一层都珍藏着若干的佛经古籍。广慧赶到时,藏经阁首座白龙刚为白象用完了药,就亲自迎了出来,稽手一礼,“方丈驾到,不知有何要事!”

广慧忙还礼,“弟子参见大师伯。不知白象师伯的伤势可好些了?”

若是关天养在此,定然会奇怪:这个看上去年岁与他差不多的少年僧人怎么可能是藏经阁的首座,大慈悲寺白字辈排行第一的高僧大德?

从外表来看,白龙确实与十多岁的少年僧人没有任何的区别,唯独眼里温润和厚、包容智慧的光华绝不是十多岁的少年能够拥有的。与关天养一样,白龙身量不满七尺,略显瘦弱,但精神极好,不论何人看着他,总能感受到洋洋的明意,恍若经历了漫长的寒冬,终于迎来了春日和暖的阳光,说不出的舒服。说起话来,声量清脆,有如铜铃摇曳,哐哐当当,悠扬动听。

“已无大碍!”白龙将广慧让入阁内小厅,广思奉上茶来。广慧取出方天戈的书信呈上,“大师伯请看,这是红莲宗宗主方天戈写给白象师伯的亲笔信,着护法班师古送来的!”

白龙展开信看了,旋就笑道:“这个方天戈还像当年一样特立独行。”将信递还给广慧,“不知方丈是什么意思?”

广慧道:“班师古眼下正候在知客院等着回信。依弟子之见,不回亲笔书信,只回个口信!”

“口信?”白龙似有些不解。

“若是回复亲笔书信,不免显得本寺太过于忌惮他方天戈了。若是不回,又未免太过于失礼,传将出去落人笑话。是以弟子觉得只回口信为上!”

“这口信又该如何回呢?”

“弟子正是有些踌躇,这才前来请教大师伯和白象师伯!”

白龙沉吟不语。广慧便以为他不赞同,心下也就越发的犯难,“不知大师伯以为如何措置更为得当?”

白龙展颜一笑,“这封信看似只有两三句话,其实含义深远,须得细细推敲。若是贸然回复,驴头不对马嘴,那才落人笑话。”

广慧何尝没有看出信里别藏深意呢?可是在来藏经阁的路上,他几回思量,也没有品透其中的关键,这才越发的犯难。白龙这番话无疑说到他心上去了,顿时点头道:“大师伯所言何尝不是?只是信中语焉不详,如何回复,才能对得上这马嘴呢?”

白龙摇头笑道:“我倒是不通得很……”正说到这里,一脸倦色的白象走了出来。广慧虽已暂代方丈之职,但白象毕竟是师伯,他也得站起身来行礼。落座之后,白象看了书信,便叹起了气来,神情很是凝重。

广慧颇觉惊异,“师伯可是有犯难之处?”

白象道:“你到底是没有跟方天戈打过交道,也难怪看不懂他的信。这封信虽只有两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却复杂得很。‘目下局势动荡,稍有不慎便将引发一场空前浩劫’指的就是龙鳞与通天鉴之争了,他这是在借题发挥,指明当下局势不稳得很,各方博弈,本寺也是万不能置身事外的。数千年来,本寺与红莲宗互为攻伐,死伤不知凡几,仇怨结得可谓是山高海深。而每一次攻伐,都致使修行界动荡不安,许多门派都卷将进来,最终又都避免不了两败俱伤。眼下局势危若累卵,我们两派若再起纷争,当真就会天倾地覆,别说是十余万修行者难逃大劫,便是普通百姓也会受到波及。信中虽一字未有提及,却是句句皆要本寺放了千叶之弥,要不然方天戈就会尽起红莲宗前来相攻……师兄,你怎么看的?”

白龙叹了口气,“我真想不明白,方天戈是哪来的底气?近三百年来,红莲宗与玄武宫恶战了多少回,折损了多少精锐?拿什么来跟我们叫板呢?”

广慧实在不曾料想到只有短短两三句话的信里竟藏着这许多文章,不免对这个从未会过面的大魔头生出几许佩服之心了,“两位师伯,依弟子之见,千叶之弥还是不要放好!”

白龙摇头不语。白象蹙着眉头,“方丈就不担心红莲宗尽起攻寺么?”

广慧道:“弟子当然担心。不过据弟子看来,方天戈此举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如大师伯所言,红莲宗近三百年来与玄武宫相争不下,元气大伤,又哪来的实力攻寺?”

白象苦笑道:“你是有所不知。普天之下谁都有可能玩虚张声势的把戏,唯独方天戈不会!”

“为什么?”广慧大为诧异,实在想不透白象为何如此肯定。

白象深叹了口气,看着白龙,“师兄,此事素为本事机密,极少人知晓。广慧已暂代方丈,也该是告诉他的时候了!”

广慧一听这话便知后面藏着极深的内情,心下不由得一凛,长长的白眉也为之耸动。

白龙轻宣了声佛号,道:“方丈有所不知,白象师弟之所以如此肯定,只因我们与此人一起生活了将近三百年时间,对他的个性极为了解。”

广慧大骇,“这,大师伯……”一时间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白龙摆了摆手,示意广慧不要插话。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泛起了一阵异样的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久违的愤怒。“方天戈出生在龙山脚下一个普通的猎人家里,天性聪慧,勤奋好学。在他九岁那年,因追猎一只獐子误入山中,迷失了道路。当时天色已黑,山中野兽又多,一个九岁的孩子几乎是难以存活的。不想师父游历归来,正遇见了将要落入狼口的方天戈,将他救了下来。此子识得师父是寺中僧人,当场就下跪请求师父收录。师父见他虽只有九岁,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很有想法,且骨骼清奇,天质极佳,就当场答允了。”

听到这里,广慧才知道凶名著于天下的大魔王方天戈竟然是大慈悲寺门下,若非讲述者是白龙,藏经阁的首座,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任他修持精深,也是骇得额上渗出了一片细汗。

“方天戈拜在师父座下后,获赐法号白正。师父说他太过聪慧,生性又过于跳脱,若不行于正道,怕是会为祸天下,是以将‘正’字赐予了他,要他时时不忘。此后的两百多年里,我们天天都呆在一起,几乎没有分离过。众师兄弟里,除了我之外,便数他的修为进境最快,还不到一百二十年他就已经结成佛果,进入了难胜境界。”

所谓‘结成佛果,进入难胜境界’,大致相当于道家所说的丹碎婴成。佛道分际巨大,很多相同的东西,称谓却有着极大的差别。大慈悲寺的修行之法源出道家,又融合了两家之长,较纯正的道家修行之法已大为迥异,各类术语都是摘自佛门经典,对于不熟悉佛经的人而言,甚为艰深难懂。

就修为境界而言,道家分为十境三十期,佛家分为十地三十阶,分别是欢喜、离垢、发光、焰慧、难胜、现前、远行、不动、善慧、法云。焰慧地对应金丹境,难胜地对应元婴境,法云地对应大乘境。

一般而言,两百年内丹碎婴成或是进入难胜地已经是天资极为聪慧之辈了,甚为罕见。一百五十年以内者,绝对称得上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方天戈只用了不到一百二十年时间,可见其才智超群,天资卓绝。当然,相形之下,白龙无疑更吓人,他只用了不到百年的时间便进入了难胜境界,方天戈的进境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广慧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虽然惊奇,却不觉得骇异。

【三百、重生】

“但他到底因为太过于追求进境,而忽略了佛法的修为,以至于进入难胜境界之后,一百五十余年都不见再有突破。有一天,天荡山悲华寺遭遇红莲宗围攻,得知消息后,师父便命我率一众同门师兄弟赶去支援。只可惜在我们赶到时,悲华寺已陷于红莲宗之手,一百余僧众无一幸存。我等皆悲愤难言。就在准备为一众殉难的悲华寺同门收殓法身时,红莲宗突又卷土重来。那一战当真是惨烈之极,最终只有我、白象、白虎、白马和他五人逃了出来。一路且战且退,法宝尽毁,人人带伤,好不容易支撑到师父赶到,这才幸免于难。”

悲华之役广慧是深知的。起因是悲华寺下一名俗家弟子诛杀了数名掠夺处女元阴的红莲宗门下,当时的红莲宗势力正盛,以报仇为名,大举围攻悲华寺。悲华寺乃大慈悲寺下院,闻讯之后,时任方丈慧悲命座下大弟子白龙亲率七十二名弟子赶往支援。结果却落入了红莲宗精心部署的陷阱,不但悲华寺一百三十四名僧众无一幸存,白龙所率七十二名弟子也只逃出了五人,损失为数百年来最为惨重的一次。也正是那一战之后,原本声名不显的白字辈众僧才为修行界所知,白龙五人更被人称为‘五方揭谛’!

“不想回寺之后,他的性情大变。师父还以为他受到了刺激,便以罚过为名,要他去菩提洞清修。数月后,师父要我去看看他情况怎样了,还说他若还是想不开,要我好生予以开解。可我到了菩提洞时,才发现他早已是人踪杳无。遍询山上弟子,皆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两年后,有消息传出,说一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只身独闯凝碧崖,诛杀红莲宗堂主、护法多名,最终是因真元耗尽,沦为了红莲宗的阶下之囚。当时我们都以为不过是无稽传言,哪里有俗家弟子有此修为的?也就没有多作关注。直到两百年后,刚刚接任宗主之位的方天戈率众攻山,我们才知道当年失陷于凝碧崖的俗家弟子便是他。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却成了红莲宗的宗主。也就是在那一战中,师父为了感化于他,生受他三掌,伤重圆寂。”

说到这里,三人皆双手合什,沉重地宣了声佛号。白龙神情悲戚,眼中竟泛着晶莹的泪光。

“此后我三上凝碧崖,要他放弃红莲宗宗主之位,随我回寺,但他依旧执迷不悟,还说,还说当和尚没意思,说和尚是羊,太温顺了,只知道吃草,不适合生存在这个险恶的世界上。又说他要当狼,要吃肉,要永远不被人欺凌……这段旧事本寺史志都没有记载,你自然不知道。这也是我和白象师弟为何对他的性情如此了解的原因。接任宗主后的这四百多年来,他哪一战不是谋定而后动?从不会玩虚弄假。若不是为着通天鉴与玄武宫大打出手,敝寺怕是早毁在了他的手里!”

白象这才接过话头,“是呀,曾经我们份属同门,情谊深厚。如今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他心恨手辣,做事只求目的,不问过程。纵然他这一回是真的在玩虚张声势的把戏,我们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广慧虽然迂阔,但也是个有主意的人,要不然岂会被任命为监寺?听了这一番旧闻,他心中已有了定见,“既是如此,弟子有个建议,还请二位师伯裁度。”

白龙、白象俱道:“请方丈示下!”

“废除千叶之弥修为,放了他就是。没有了修为的千叶之弥也就没有了继续为祸的资本,于修行界求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象轻轻颔首,笑道:“此议甚是!”白龙也说,“这样最好不过了!”

见两位师伯都支持,广慧精神大振,心中也想好了如何回信。正巧道允来禀报,说关天养的棺椁已经送过来了,问放在哪里合适。白龙就说摆在院中的菩提树下就好。广慧便告辞了出来,直奔菩提院而去。

棺椁是上等铁木做的,既厚实又紧密,埋入地下也能保证上千年不腐。棺盖虽合上了,却没有钉钉。

白龙轻轻地挪开棺盖,看着像睡着了一般躺在里面的关天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冒犯了?”

白象扶着棺壁,静静地看着关天养的脸,“没办法,也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化解他满身的麻烦。这也是兵行险着了。”

白龙将手轻轻地按在关天养的额上,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异色,“头骨已经愈合了。好强悍的恢复能力!”

“是呀,前所未见的强悍,简直教人难以置信!”

白龙收回手来,抬头望了望天空,满脸都堆起了惊惧之色,“此子若是有事,我等罪孽便是坠入阿鼻地狱也洗不清了!”

白象双手合什,默诵了片刻,“他的神魂已被一股绝强的神秘力量护住,想来不会有事。只是血脉已僵化,即使是神魂归位了,怕是也难以活过来。”

白龙道:“这不是问题。我们还有时间……”

从表面来看,关天养已经死了,不但魂魄俱散,连身体都僵硬了。活人该有的特征他一个都没有。

但是,他又实实在在的活着,而且是活得好好的,只是没办法用神识控制身体罢了。

挨过白象一掌,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等意识恢复过来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若说活着,意识却独立于身体而存在。若说死了,意识却又好端端地存在于身体内,丝毫无损。

这到底算是死,是活,还是不死不活呢?

一开始他真的恨透了白象,可听完万宝炉的一番分析后,心中又涌起了说不出的感激和悲伤。

在他所认识的和接触过的人中,道士虚伪、阴险,和尚真诚、慈悲,不由得生出一个印象来:道士皆是坏人,和尚都是好人。至于事实是怎么回事,却不是他能够看得到的。

尽管已经过去了两天,他还是能够凭着神识感知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广慧座下弟子道允和十八名罗汉堂弟子时刻不离地守在灵前,嗡嗡的诵经之声浑似一群苍蝇在叫,令人不胜其烦。每天早晚,广慧和一众广字辈老僧都会来祭拜,虔诚得很。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眼看着第三天快要过去的时候,道允和一众罗汉弟子护着棺椁,径直去往了藏经阁。

这下子他就纳闷了:去藏经阁干什么?

直到白龙和白象二人站在了棺椁前,他才恍若而悟:这是要准备将他救活了。不过他却对这个看上去比自己都还年轻的和尚很是好奇,看样子显然不是白象的晚辈,可如此年纪,也不该是白象的同辈呀?

这一夜很安静,没有任何动作。天亮后,白象走了,白龙就在棺椁前诵起了经文,一直到天黑……

一天如此。

两天也如此。

三天还是如此……

好在关天养在亚空间里苦熬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最是能耐得住寂寞,只要身体不腐,有的是机会活过来,他也就懒得去管白龙要干什么。

又过了几天,万宝炉突然提醒他注意听白龙诵持的经文。

“经文?”关天养心下纳闷,“我可不通佛经,有什么好注意的?”话虽如此说,但还是集中起了精神,细听白龙所诵经文。

一遍听下来,却是云里雾里,不明就里,不想第二遍又来了。前几天所诵的都是不同样的经文,这一回却是重样的。

第二遍听完,已记下了一小段。第三遍又开始了……到第六遍后,关天养已然将整篇经文一字不落地记了个烂熟,更何况白龙还在继续唪诵呢?只可惜经文里有太多的佛经典故,教他一时不能完全悟透,但仅从已经理解透的里面可以看出这绝非普通的经文,而是一段修炼的功法。【大圆满经】他已能倒背如流,却是无法据此来判断白龙所诵的到底是哪一类的功法。

大慈悲寺的修炼功夫很是古怪,若不能将通篇融会贯通,任你智慧通天,也没办法着手修炼,就算你想当然地练了,也绝非功法本来的模样。别看他关天养模仿的【大金刚神拳】用得有模有样,但与真正的神拳却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这就好比大慈悲寺的修炼之法源出道家,却又与当下修行界所有的道家修炼功法有着本质区别的道理一样。

第二天,白龙唪诵的经文还是这篇。

如是过了三天,关天养才发现一件奇异的事:已经在血脉里硬化的血液竟渐渐变得有些粘稠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

关天养既惊喜又惊奇。他想从万宝炉这里找答案,万宝炉却是懒懒地道:“等等看吧……”就不再搭理他了。

如是过了六天,血液不但恢复了正常的流动,身体也变得柔软起来。关天养心痒难耐,几番想重新控制身体,却总以失败告终。

这不免令他有些恐惧起来:难不起就此变为游魂野鬼,神识再也不能与身体融合为一了吗?

没有神识的身体只是一具躯壳,只有神识与身体融合为一,才能称之为人,活人。

此前,关天养从未对死亡有过恐惧。几天下来,他突然越来越害怕再也不能活过来了,若是就此死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心苦的,就算是做鬼,也是个怨鬼。

一想到鬼,就忍不住回想起与杜若一起经历过的百鬼夜行的场景,就算空有神识,也感到阵阵的寒意,然后他就颤声问万宝炉:“我,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万宝炉奇道:“活不成了?为什么会活不成了?”

“都这么多天过去了,我还是回不到身体里去……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鬼了?”

万宝炉就笑了,哈哈大笑。

关天养有些作恼,“笑什么?我很可笑么?”

“你不可笑么?”万宝炉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亏我教你那么多知识,难道全都被狗吃了?”

关天养怒道:“被你吃了!”

万宝炉也懒得跟他斗嘴,“这和尚的本事不小,你好生跟着学一下,说不定会有大用处呢?”

关天养着实没有看出白龙每天诵经有什么本事,没好气地道:“有你我已经够得受了,何必再找麻烦?”万宝炉也不再理他了。

没过上两个时辰,关天养就发现了异样。

什么样的异样呢?

那就是白龙唪诵经文时,声音从嘴唇发出,经过空气一传导,就会产生出石子投入宁静湖面的震动。这种震动是极轻微的,若不是他的意志强于常人,还真发现不了这种异象。

乍一看,震动好似没有规律,也没有意义。可在经过连续几个时候的观察后才发现,震动竟然能够对灵气进行有规律的控制,在悄无声息下对他受损的身体进行修复。

这就是白龙诵经的目的么?

关天养好似发现了新世界一般,说不出的惊喜振奋。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不再感觉到无聊了,白天把全副心神都投入到了对白龙诵经方式的观察上去,晚上就慢慢地思索和研究这其中的神妙。现在的他也不再是一无所知的毛头小子,不过几天功夫就看出了一些究竟:白龙诵经的方式大约类似于音波功,通过控制声音大小和震动的方式来到达杀伤的目的。但白龙的法子无疑更为高明,乍一看上去像是用声音控制灵气的,经过一番细致的研究,才发现并非如此。白龙所用的力量神秘而强大,一经发动,遍布于空间的灵气就会自动予以配合,根本不需要驱驭。以至于关天养经过几天的观察,都没能窥破其中的关键。无奈之下,才将注意力拉回到白龙的目的上来。

在发现白龙的唪诵不是简单的念经,实则是在修复他的身体时,他就被这种神奇的方式吸引了。二十多天过去了,神识还是无法控制身体,这是不是说明白龙的修复失败了呢?仔细一观察,顿时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惊骇。

不知不觉间,白象一掌所造成的创伤已经完全修复,非但如此,身体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韧,好似水浸过的牛皮。

简简单单的诵经,怎地会有如此奇异的威力?

关天养实在是想不透了。

直到将白龙这种特异的能力与法宝强化联系到一起后,才渐渐能够解释这种现象。

或许,白龙也能使用一种类似于原力的神秘力量,通过一种他不知道,也暂时还不能理解的方式控制这种力量以诵经的方式对目的进行改变。就如同灵气以符箓为载体,对法宝进行改变一样。只不过白龙的方式是肉眼所不能看见的。

然后关天养就萌生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身体也可以当成法宝来强化呢?

可惜眼下他非但不能控制身体,也无法以神识控制灵气,自然就无法一试了。不过他很兴奋,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一种全新的强化方式,说不定可以带来意想不到的改变呢?

为了能忙尝试这种方式到底有何奇妙之处,他天天都在祈盼快些好起来,天天都在白龙唪诵完经文后尝试着控制身体,可都以失败告终。

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关天养发现自己渐渐在失去耐心,变得有些暴躁不安起来。

在这期间,广慧来过几次,白象一次也没有来。不过他从广慧口中知道白象被罚去后山塔林负责洒扫了,目前很平静。这不免又令他有些惊骇:白象身为大慈悲寺方丈,为了什么事,又是谁把他罚去后山塔林洒扫呢?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可惜广慧在与白龙交谈时都未曾说起。

四十九天终于过去了。

在关天养的感觉中,简直就像熬过了四百九十年一样辛苦——事实上他也记不得到底过去了多少天了,之所以会知道已经过去了四十九天,是因为这天白龙没有按时来诵经,而一大早白象来了。进了院子后,白象就问:“师兄,四十九天都过了,他的情况怎样了?”

白龙望着东边天空,眼里尽是期待之色。白象似乎知道他在等什么,也就不再说话,默默地陪着一起等。

顿饭功夫后,院子里越来越红。

白龙突然极为深情地感慨道:“新的一天,可真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满脸的陶醉。

真没有想到,一个和尚还如此多愁善感?

若是关天养可以控制身体,怕是已经当场笑了出来。

陶醉完后,白龙将盛装着关天养身体的棺椁挪到了院中,初升的太阳刚好照到他的身上。

阳光渐渐由血红变得金黄,也越来越温暖。

温暖,这种感觉不是想像中的,而是实实在在的。

关天养猛地打了个激灵,终于感到久违了的身体又重新回归于自己的控制了。

这个过程颇为漫长,直到太阳升上了中天,他才重新开始了呼吸,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已是秋天,可菩提树的叶片依旧葱绿,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显得那么耀眼夺目。

绿,象征着生命!

绿,也象征着新生!

看着头顶上的新绿,关天养心下涌起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温馨,当即就笑了。

【三百零一、王图雄霸之谈】

洗过澡,又饱饱地吃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素斋,关天养顿时感觉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已经偏西的日头洒下红彤彤的光芒,照得藏经阁第三层偏西的小厅一派敞亮。

白龙正全神贯注地看着白象泡茶,并没有因为关天养进来而有所分神。

关天养闻着淡淡的清香,忍不住笑道:“老和尚,你可真是懂得享受。悠闲的下午,阳光灿烂,秋高气爽,对坐品茗……呀,这样的闲情逸致也只有你才有了!”也不用白象请,他自己便在几案前坐了下来。

当浅碧色的茶汤斟进莹白的青花瓷杯里时,关天养的眼睛顿时亮了——恰到好处的颜色对比也能给人以美的享受——也不等白象让茶,他便率先端了一杯放到鼻前浅浅地嗅闻一口,优雅的清香冲入鼻翼,顿感脑清目明,说不出的受用。

白龙似乎又对关天养特别地感兴趣了,笑意盎然地盯着他,良久方问:“关施主很懂得茶道?”

关天养顿时大笑,摇头道:“不,我很懂得附庸风雅!”白龙却摇头道:“其实无所谓风雅,也无所谓庸俗,只要真心喜欢,那便是好的!”

这句话平淡直白,关天养也不必去琢磨是不是藏着机锋,笑道:“这话我很赞同。若是故作风雅,那便落了下流了!”

白龙道:“这世上故作风雅的人岂非太多了?”

“他们觉得附庸上了风雅,那就是真的风雅了。这却是可笑得很!”

白龙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对关天养的这句话也不作置评,“贫僧心下有个疑问,还望关施主赐教!”

关天养竖掌一挡,“慢来。先容我请教两个问题,不知方便与否?”

白龙笑道:“自然方便!”

“你真是老和尚的师兄,藏经阁的首座白龙神僧?”

白龙尚未答,白象就已哈哈大笑起来,“关施主,你这话问得可就怪了。他若不是,那又谁是?”

关天养兀自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可是你看着比我都还年少……哎哟,莫不成你已经返老还童了?”他是知道的,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可以重塑肉身,返老还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和尚不像道士,很少有人在人身这具臭皮囊上下功夫,是以他才没有想到这上头来。

白龙不禁苦笑了起来,看着白象道:“怎地总有人问我这样的问题呢?”关天养不禁愕然,“难不成我不是第一个么?”

白象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第四十三个了。”

“四十三个……”关天养顿时傻笑了起来,看着白龙那张实在稚嫩的脸,忍不住道:“可是,和尚,你真的看起来不像是老和尚的师兄。都说眼睛会沉淀下岁月的痕迹,可你的眼神看着一点也不沧桑,反倒比我都还不通世故……”话还没有说完,白龙已经叹起了气来。关天养以为他不高兴了,忙道:“和尚你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白龙道:“贫僧没有生气,贫僧只是觉得,关施主非同常人,却怎地也以常人的眼光来看待世事呢?”

“常人的眼光……”关天养不禁怔住了。

白象见关天养似不能理解白龙的话,便道:“按说施主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莫不成还悟不透人身不过皮相的道理?”

关天养如何不明白?只是觉得白龙年轻得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施又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过于执著实在没意思得很,便笑道:“若是人人都有白龙大师这样一具皮相,那也未尝不是桩美事。”将杯中的茶汤饮尽,砸着嘴唇道:“好了,我的问题完了。不知白龙大师有何赐教!”

白龙也没有客气,直接就道:“敢问关施主,寄藏在你体内的两件异宝是从何处得来?施主可知道它们是何物么?”

关天养顿时一震,暗道:“好厉害的和尚,连这也看出来了!”脸色禁不住连变了两变,才不自然地笑道:“这个……大师好犀利的眼光,晚辈佩服。实不相瞒,寄藏于晚辈体内的这两件物什得自白螺湖。至于是什么……请恕晚辈无法相告,只能说它们不论是对晚辈,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会有危害!”

白龙淡淡地哦了一声,“倒是贫僧多虑了!”又说,“据贫僧看来,这两件异宝俱非凡品,还望施主善加利用,造福天下苍生!”

关天养先是大笑,旋又苦涩地摇起头来,说道:“大师你可真会说笑。我若能够利用它们,岂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当初它们躲避黑龙的追击,不得已才寄藏于晚辈体内。除了在极端危急之下它们可能会保护晚辈不至于丢掉性命外,实在没有可以利用之处!”言罢将两手一摊,说不出的无奈。

白龙颇有些诧异。白象却点头道:“原来如此。当时贫僧若非看出你体内寄藏着这两件异宝,也就不敢走这一步极险之棋了。”

想到那天的凶险,关天养心下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老和尚,你说实话。我这回是不是捡了一条命?若不是有它们护着,你便是有一百条命,怕是也断送在你的掌下了吧?”

“不错!”没想到白象竟也不掩饰,只是神情陡地凝重了起来,“千叶之弥敢只身上龙山来,必是谋定而后动。先是以复仇为诱饵,要交换龙鳞。一计不成,又抛出了通天鉴来,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施主该当知道通天鉴是何物,一旦被人得到它与施主有关联,纵你是神仙,怕也难逃性命。更为可怕是,一场空前的大劫难也会由就掀起。将会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委实不敢想像……”

关天养心下又悲又苦,实在没心思听这些大道理,“好了,老和尚,你不用说这些了。总归咱们现在是两不相欠。”然后举目望着窗外的菩提树影,不无感慨地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也不奢望什么福不福的,只求从今以后没有麻烦就是了……”

白龙道:“世事有如棋盘,人就是棋子,很多时候都要怎么走都由不得自己……”

“那谁是下棋的呢?”关天养抢过话头道:“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做那个下棋的?”话音凛然,透着十足的傲气。只可惜听话的是两名修行了将近千年,都快成精了的和尚,他们什么样的大风浪没有见过,什么样的豪言壮语没有听过?是以非但没有为关天养这番话所动,反而还相视苦笑。白龙道:“如此说来,你已经有操控棋盘和所有棋子的智慧与实力了?”

关天养顿时哑然。

“年轻人,不要总以说大话、空话为荣。这没有任何的意义!”

白龙的批评顿教关天养面皮一阵火烧,说不出的尴尬。

“踏踏实实地做好你自己,做好你该做的事。永远不要指望操纵别人,尽最大的努力不要让别人操控自己,那就算是第一等的成功了。”

听着这样平实的劝诫,关天养那颗飞扬的心渐渐沉了下来,暗想道:“白龙大师说的何尝不是?我连自己的命运都左右不了,又何谈成为操纵棋局的那个人呢?真真是可笑得很!”

白龙继续娓娓地道:“从古至今,有多少英雄豪杰妄想着称霸天下,成为掌控一切的至尊。可又有谁成功过呢?都说皇帝是人间至尊,可皇帝的一言一行左右于大臣,国家的命运又左右于民意。数千年来,已经轮换过多少朝代,轮换过多少皇帝了?江湖武林也好,修行界也罢,总有那等自以为是之辈妄图成为号令天下的至尊。这比当皇帝还要可笑。封神大战以来,可见有谁凭一己之力左右得了天下?没有!一个都没有!等你明白什么叫权势时,就会知道称霸和至尊这些不过是好事之徒凭着相当然杜撰出来的词汇,没有多少实际意义。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左右得了棋局!”

这番话对关天养的震动实在太大了些,简直是完完全全颠覆了他对整个世界的认识。他的第一感觉是无法接受,也接受不了,下意识地就认为:白龙是和尚,是出家人,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看法。可他又忘了自己一直都坚持的观点:和尚也是人。事实上白龙就是站在一个人的角度来表述一种关天养还看不到的事实。

关天养的第二感觉就是想笑,只不过一时间他没有明白是白龙可笑,还是自己可笑。若是白龙可笑,又为什么可笑;若可笑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是自己呢?

霎时间,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思。

本来白龙、白象安排这个茶会不是要与关天养谈论权势与称霸的问题,而是要说如何修复九星元阳锁。只因关天养激情昂扬地说到要成为左右棋局的那个人,白龙不忍心见他就这样把自己给毁了,所以才一反常态地予以说教。见关天养如雕像般呆住了,眼里尽是挣扎之色,白龙和白象对望了一眼,俱是摇头暗叹。

“只要是人,就不可能左右得了棋局!”关天养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越来越觉得白龙未免太过于悲观了。在他看来,只要是人,只要还活着,就应该努力奋起,朝着左右棋局的目标前进。即便是不能左右棋局,至少也要左右自己的命运。“为什么不呢?”他这样对自己说,“人世间有多少无奈,都因命运多舛,不能由自己左右而起。究其根由,要么是没有足够的钱财,要么是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势,要么是没有强大的实力。几年前,我总是想办成很多事情,可手里没有足够的钱,只得空自叹息。现在有钱了,又有什么办不成的呢?现在我的实力弱小,所以受人欺凌,等有一天我强大了,也不求称霸修行界,只要能够自保,不再被人迫害,那就足够了。莫不成这也不行么?”思忖了几回,虽将白龙的这番话牢牢的记下了,却了将它彻底的否定了。本想争辩几句,但想到白龙是白象的师兄,大慈悲寺藏经阁首座,地位超然,凭自己能与他坐而论道已经是无上荣幸了,哪有资格驳斥于他?旋又想到一句出自佛典的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白龙说的这些不外乎是他的切身体会,与自己又有何干?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

茶已饮过三泡,日头也落到了西山以下,小厅里也渐渐晦暗了下来。

短暂的沉默后,白象率先开口道:“施主先行休养几日,待完全康复之后,我们再讨论如何修复九星元阳锁的问题!”

关天养这才猛然记起自己来到大慈悲寺的目的,忙笑道:“晚辈已经全好了,哪里还用得着再休养?对了,白龙大师,九星元阳锁的图纸在哪?有些地方晚辈还不甚明了,须得比对一番图纸才行!”

白龙说了声稍等,就起身从架上拿下一只匣子。

匣子是用紫檀做成,厚重密实,也不见有加持过封印的迹象。“图纸俱在这里面了。”白龙将匣子推到关天养面前,“若是施主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白象站起身来,“我得先回去了。关施主,九星元阳锁的事就劳烦你了!”

关天养也不及看图纸,忙站起身来道:“老和尚,你可别跟我说客气,这样总教我觉得是在义务帮你们大慈悲寺似的。”白象顿时笑了,“你这话是在提醒敝寺不要忘了支付报酬么?”

关天养笑道:“然也。若是你不打我那一掌,只为着你的点拨之情,我还不好意思收钱。不过现在嘛,嘿嘿,我也收得心安理得!”

白象大笑,“看来贫僧这一掌可是很值钱呐!”

“是很值钱。”关天养道:“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白象道:“有什么可后悔的?若是那一掌真的将你打死了,贫僧自会抵命。现在你也无恙,又暂时消弥了一场浩劫,贫僧高兴还来不及呢……”笑着一合什,大步去了。

匣子里存放的全是九星元阳锁的的图纸,粗略一数,少说也有四五百张。关天养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所图纸分门别类地整理了出来,然后捡出其中最要紧的细看。

九星元阳锁就在他的手里,可以慢慢地比对。

这是件繁琐的工作,更是一件令人头疼的工作。每到关键之处就会涉及到封印,偏偏关天养对封印又所知极少,不得不向万宝炉现学。按说万宝炉直接将所有封印的知识灌进关天养的脑子里就行了,既省心又省事。可关天养深知灌进脑子是一回事,灵活运用又是另一回事。就如同法宝强化,他已经没有什么不知道的,可每每用起来,就会发现理论和事实总有偏差,有时候还差得还很离谱,与其像灌肠一样把各种知道填进脑子里,临到用时还得融会贯通一次,还不如需要的时候现炒现卖,免得虚耗精力。

本以为只要拿到图纸,所有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不想上百个不知道作用的封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搞得他是焦头烂额,忙活了一整个晚上,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关天养虽从来不曾接触过圣器,但据他的了解,再复杂的圣器所祭炼的法阵也不会超过二十五个,各类符箓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百种。偏这件九星元阳锁的复杂程度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不但大大小小的法阵就有近百个,各种符箓更是祭炼了上千,再加上各类功用不同的封印,简直就是一个集法阵、符箓、封印于一体的怪物。若要厘清九星元阳锁的整体构造和具体作用,非得将那数十个封印的功用都搞清楚不可。而这也不是一两天能够完得成的!

第二天一早,白龙亲自为关天养送来了早膳。见他蹲在案前不停地抓耳挠腮,满脸都是焦躁恼火之色,不免奇道:“关施主,可是遇着了什么难题?”

关天养这才知道白龙来了,当即大叫道:“岂止是难题,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

“哦?”白龙异声道:“不知是怎样的麻烦,可否说来听听?”

关天养指着摆在长案最边上的三张图纸道:“喏,你能告诉我这些封印都是做什么用的吗?”白龙才拿起来看,他就一蹦而起,将身后的椅子一脚踹过,恨恨地道:“真是搞不懂,怎么会有这样炼制法宝的?他们到底会不会?不会不知道请人,也不知道问人么?简直就是开玩笑吧!”

白龙也对图纸上的东西一知半解,见关天养恼火如此,便笑道:“关施主勿恼。可是这些封印把你难着了?”

关天养怒道:“如何不是?你说说,炼制这件法宝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脑子进水了吗?为什么要弄这么多封印进去?”

白龙沉吟了片刻,“这个……想来是有它的用处吧!”

关天养怒极而笑,“想来?亏你还是藏经阁首座,大慈悲寺第一号渊博之人,怎地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三百零二、魔气初现】

也幸得白龙修养极好,浑不在意关天养这等严厉的训斥,反而笑道:“贫僧对法宝炼制和封印之术一无所知。这件法宝乃是敝寺祖师与轩辕晓峰施主共同炼制,轩辕世家精于封印之术,天下无出其右,如此作法,必然是有其深意的。”

“是,是,是……”关天养连连点着头,“任何东西反常为妖。这件九星元阳锁单是法阵就用了近百个,符箓更是上千,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嘛。现在我倒怀疑,它还是不是九星元阳锁,真实的功用到底是什么?”走到窗前,捏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白龙自然不能理解一件圣器祭炼了上百个法阵和近千符箓意味着什么,他只想知道这件九星元阳锁还能不能修复。关天养恼火如此,不免教他怀疑是不是已经无法修复了。便试探着问道:“如此说来,不将这些封印的功用理清楚,就没办法完成修复了?”

关天养没有答。在他看来,要修复九星元阳锁不难,难的就是不改变其原本的功用。可是,他连这些封印有什么用都不甚了了,又如何做到不改变原本的功用呢?所以白龙的话他没法子回答,也没心思回答。

白龙便以为当真没法子修复了,脸色不禁微变。正要问他有没有别的法子时,沉重的钟声响了起来,顿时教他那俊秀的眉头都拧作了一处。

此钟名为天音钟,设于菩提院一侧的小山上,每遇有十分重要的大事,方丈就会下令敲响此钟,召集各院首座、长老以及所有道字辈以上弟子前往大雄宝殿议事。

白龙的脚步极少出藏经阁,自然也就不知道新任方丈因何事下令敲响了天音钟。九星元阳锁能不能修复尚在未定之天,现在寺中又出了大事,真不知道这是要闹哪般。

关天养显然也觉得这阵钟声有些奇怪,嘀咕道:“莫名其妙的敲什么钟呢?”又走回案前,继续研究起每一个封印的作用。

白龙道:“这钟声是方丈召集寺中弟子议事的信号。我先去看看情况,你若有事,可以吩咐明真去办!”双手一合什,扭身便去了。

关天养看着白龙离开的背景,心下不由得一松,暗道:“白字辈的和尚不论是在大慈悲寺里还是在修行界,地位和辈份都极为尊崇。本以为他们个个都极难亲近的,不想一点架子都没有。白象和尚一点也不像方丈,这位白龙大师单从外表来看俨然就是刚入门的小沙弥,哪里有半分藏经阁首座该有的气势和架子呢?”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心下的烦躁也尽去了,便埋头继续研究封印。

将近中午了,白龙才带着一脸沉重之色回来了。

关天养刚刚看出了一些苗头,见白龙一副苦瓜脸,便笑道:“大师这是怎么了?莫不成天蹋了下来么?”

白龙沉吟不语。

关天养只当他是不想把大慈悲寺的内务告诉自己,也就没有多作在意,而是拿起一张图纸,颇有些兴奋地道:“我一直就在怀疑这些封印的作用不过是为了加固九星元阳锁,现在看来我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白龙语带惊异地哦了一声,“是么?施主终于堪破了这些封印的作用?”

关天养唉地叹了一声,拍了拍略有些发烫的脑门,“没办法,现学现卖嘛……对了,广慧大和尚巴巴地把你们叫去为了什么事?”

“红莲宗发来了战书!”

关天养本在整理图纸,顿时一震,猛地将头抬起,问道:“什么?”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白龙神情颇有些沉重,叹道:“红莲宗为千叶之弥复仇来了,约定明日午后攻山,要敝寺做好准备!”

关天养脸色一寒,长身而起,“他们怎么敢?”

白龙苦笑道:“战书都已经送来了,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关天养顿时觉得天真的要塌了,紧紧地咬住嘴唇,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数千年来,敝寺已经不知道遭遇多少回魔道大举攻山了。麻烦的是……”白龙说到这里,却突地住口不语了。眼神幽冷得有些吓人,越发教关天养摸不透深浅。

“大师,麻烦的是什么?难不成除了红莲宗,青白二莲宗,长生、极乐二宗也都赶来凑热闹了?”

白龙摇头。

关天养原就讨厌有人在他面前卖前子,当即大喝道:“别婆婆妈妈的,有事就直说,好不好?”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失礼了,忙道:“对不起,大师,我是关心则乱,请你原谅!”

白龙正要说,就听广思喊道:“师父,白象师叔和各院首座都到了!”

白龙便让关天养稍待,径直去了。

这一稍待就是好几个时辰都没结果。关天养实在不耐烦了,就问广思发生了什么事。广思说他也不知道。关天养气得没法子,连封印也懒得继续研究,便独自一人出了藏经阁,沐浴着清幽的月光,漫无目的地散起了步来。

不知不觉就出了藏经阁所在的山谷。

已值深秋,夜风微凉,习习地吹着,带来了阵阵桂花的清香,顿时教人精神一振。缘路行,不间觉便到了一处树林前,举目望去,数亩桂花迎风绽放,在银白的月色下散发着玉一样的光泽,阵阵幽香侵入肺腑,不知不觉间已将烦躁尽行涤去了,心下一派清明,说不出的畅快。

好一处所在呀!

关天养禁不住击掌赞叹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入林一游之时,猛地一时阴风吹来,奇寒无比,不但教他当场打了个哆嗦,喷嚏连连,大叫好冷,就连面前的几株桂花树,也瞬时息凋谢了,枝叶枯败,恍若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霜冻。

噫?

这阵风委实来得不寻常呀。

若不是感知到周围里许都没有人在,他定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在用法术了。

仔细一观察,却又没能发现任何的异样。这可教他越发的纳闷了。

顺着风来的方向看去,花木皆凋败,场面十分的凄惨。

“这可真是奇事呀!”关天养百思不得其解,便壮起胆子,循着风来的方向探了过去。走出近百丈后,便到了一处山崖之下,便再也寻不着霜冻的痕迹了。

望着数十丈高的山崖,关天养当即就忍不住笑了,“这风可真妖得紧呀,莫不成是从山里吹出来的?”怔怔地站着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又循着原路,回到了藏经阁。

夜虽已深了,议事还在继续。

想到明日正午红莲宗便要率众攻山,关天养的心下也一阵发紧,心下不由暗暗感慨道:“世人都称修行者为神仙,都道他们过的都是世外仙人一般的生活,却不知修行界的争端远比普通人更为猛烈。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出了一件好东西你也来抢,我也来抢……怎地就不能相安无事,安安静静的修炼呢?修行修行,修的是哪门子的行呢?”

进了阁子,见广思正在打发小沙弥明真去找他,就笑道:“找什么,我回来了!”广思这才吁了口气,合什道:“关施主,夜里风大,你也不熟悉路,万一走迷失了可就有些麻烦!”

说起风大,关天养就想起先前的那阵妖风,不由得异声道:“还别说,刚才当真遭遇了一阵妖风!”便将情况说了,却见广思越听神情越凝重,眼里竟是流露出了慌乱之色,不由得大感奇怪,问道:“大和尚,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成这当真是一阵妖风?”

广思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犹豫了一下才道:“天象异变,谁说得清呢?”就又走了。

“天象异变?”关天养抓着耳朵,满心的不解,“什么玩意儿呀?哪里又天象异变了?”

回到小厅后,关天养刚拿起图纸准备研究,就听广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关施主,现在方便么?方丈请你去一趟!”

关天养呃了一声,问道:“什么事?”

“关于九星元阳锁的事!”

关天养本以为是广慧等人是担心他在明日红莲宗攻山之中受到波及,要请他移驾别处,不想竟也是为了九星元阳锁,暗忖道:“奇了,这两日白龙大师也对此关切得很,莫不成是封印出了问题?”想到先前的那一阵妖风,不由又打了个激灵,忙应道:“好,我马上就来!”将桌上的图纸尽行收起,匆匆地随着广思去了。

众僧议事处位于藏经阁第五层的静室,除了白龙外,另有十多名僧人俱是广字辈的各院首座。

关天养先对上首的广慧起手一稽,接着又对白龙合什,然后作了个团揖,“不知方丈大师召晚辈来有何要事?”

广慧先请关天养坐下了,这才娓娓问道:“敢问关施主,这九星元阳锁还能修复么?”

关天养先是看了广慧一眼,见他脸色又阴又沉,眼神凌厉,颇有些慑人,便知道定是发生了极为重大的变故,而且与封印有莫大的关联,就昂然答道:“当然能!”然后他就听到了满屋子除了白龙外的所有和尚都长长地舒了口气。罗汉堂首座广印甚至喜不自禁地问道:“敢问关施主,大概需要多久才能修复?”

关天养摇头道:“这个我说了不算!”

戒律院首座广海奇道:“此话怎讲?”

关天养道:“我这话的意思就是:得看你们想不想它快点修复!”

般若院首座广法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关天养扭头看着他,“那怎么不见你们的行动?”

“行动?”广法一怔,分明不知关天养所说的行动是指什么。

广慧道:“施主是说人员的配置,还是材料物资……”关天养不待他说完,就道:“大和尚,你的忘性也忒大了些吧?莫不成你要我钻研透了法阵的知识,再来修复九星元阳锁么?”

“这……”广慧一怔,忙道:“施主有所不知,敝寺知客院首座广平师弟已经亲往平谷轩辕世家了,力邀轩辕朗施主前来相助。料想这几日就该到了!”

关天养这才吁了口气,“那就最好不过了。说实话,就算没有轩辕世家相助,我一个人也能搞定。只是我不通封印之术,须得从头学起,这样耗时未免就太久了些。若轩辕世家的人能尽快赶到那就最好不过了!”

广印不禁叹道:“既是如此,我等就无后顾之忧了!”其余几名僧众也说,“广印师兄所言有理……”都纷纷议论了起来,气氛分明较先前活跃了很多。

广慧虚按了按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说道:“不知关施主还需要什么?敝寺也好早作准备!”

关天养沉吟了片刻,“这样吧,今晚我开列出一个清单来,明天一早你派人来取。有些东西不早作准备也是不行的!”

广慧说:“如此最好不过!”便站起身来宣布议事结束,要大家回去备战明日的红莲宗攻山。一时间众人兴致大好,浑然没有将魔道实力第一的红莲宗放在眼里似的,竟都有笑有笑起来。

正要散去,陡听得院中传来一声尖嘶,恍若被踩到尾巴的猴子,旋即一股阴风从窗外涌了进来,森寒侵体,教在场众僧莫不色变。

关天养哎呀了一声,“又是这阵妖风……”走到窗前探头下望,只见广思正挥掌朝一名僧人头顶拍落,而四周人影闪动,奇快无比,有若鬼魅,当即大吃一惊:“什么鬼东西?”却见白龙已经到了院中,双手合什,高宣佛号,浓郁的金光顿时从他手中澎湃而出,瞬息间就填满了整个院子。

那些人影被金光罩住,顿时发出了恐惧的尖嘶,一个个的倒地挣扎,身上也腾起了浓浓的黑烟。关天养见此情状,失声惊呼道:“呀,怎么回事?”不过片刻功夫,那些人影便不能动弹,但喉咙里依旧发出嘶嘶的怪叫声。

待回过神来之时,关天养才发现广字辈众僧也都到了院中,唯独他还留在阁子上,也顾不得会不会太过失礼,纵身从窗中跳了下去。落叶之后才看清那些尚在冒着黑烟的人影竟都是些光头和尚,却不知怎地成了这副模样。

白龙席地而坐,低声唪诵着经文。广慧等众僧也坐在白龙身后,低声唱诵着。

关天养从来不曾有过的诧异,盯着那些冒烟的身影看了许久,也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妖。好奇心驱使之下,他走到一具已经不再挣扎的躯体之前蹲了下来,本想细看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不妨那人陡地睁开了眼——那眼呀,竟是黑漆漆的,黑得不带一丝杂色,既深且邃,还散发着妖异的光芒。最可怕的是这妖异的光芒还带有一种可怕的吸力,似要生生将他的魂魄都吸走,撕扯得他神魂一阵剧痛。

这种剧痛是不经由肌肉神经传统,直接作用于作用于灵魂最深处的,当场教他惨叫了出来。其余本已经倒地的躯体也猛地翻腾了起来,闪电般朝关天养扑来。

白龙反应奇快,双掌往前一推,汹涌的金光有如海啸,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上,直接将五具躯体当场撕得粉碎,旋即在黑烟中化为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阿弥托佛……”在黑烟完全散去之后,白龙的口中才响起了佛号声,好似灵山佛吼,直震得群山皆嗡嗡作响,经久不绝。

关天养捂着痛得快裂开的头,强忍着才没有再惨叫出来,只是高声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这到底是什么?”经历过百鬼夜行的他连鬼嘶都不怕,如今却只是被瞪了一眼,就痛得快要死了,更何况如今的实力已比昔日可比,实在教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白龙走上前来,将会扶住,“来,坐下来……”

关天养依言而行。

白龙将手掌轻轻按在关天养的头顶,金光霎时大盛。

关天养只感到一股炽热的力量缓缓灌注了下来,好似有人拎着一桶滚沸的水正一点一点地朝着他头上浇一样,难受异常。好在烫过之后,那诡异的撕裂般的疼痛迅速地消失了,整个人也说不出的疲倦,昏昏欲睡。

约茶盏功夫后,滚烫的感觉这才消失。关天养努力地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实在不容易做到,只听白龙说:“没事了,若是你想睡,那就好好地睡上一觉吧!”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因为这出意外,原本已经活跃起来的气氛没有了。包括广慧在内,所有僧人都怔怔地望着白龙,而白龙却忘着已经被乌云遮住的天空,久久不语。

广慧到底是忍不住了,率先开口问道:“大师伯,这,这是不是说明封印已经彻底松动了?”

白龙摇头。

广印有些着急,“若说不是,为什么这几名弟子会被魔气感染?”

白龙这才低下头来,看了广字辈众僧一眼,淡淡地道:“好了,都回去吧,明天还有一场大战等着我们!”便转身回阁子里去了。众僧面面相觑,浑不然该如何是好,一个个的眼里尽是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

广慧宣了声佛号,“想必大师伯已有应对之法,各位还是回去吧!”众僧这才不甘地散了。

【三百零三、鬼魔(上)】

关天养醒来后发现整个人轻飘飘的,看什么都有些恍惚,就如同梦中一样。

他也以为自己在做梦,可使劲掐了一把脸,疼得又直哆嗦。

天还没有亮,秋雨却淅淅漓漓地下了起来,寒凉的风一阵接一阵地从窗中吹了进来,让他总感觉不胜其寒。正要起身来把窗户关上,门就开了。

白龙款步走了进来,“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从明真手里端过药碗,“来,把药喝了!”

这碗药不同于普通的汤药,并非黑褐色,而是浅碧色,比茶汤略深一些,还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关天养端在手里,略微一嗅,就知道此药是安神定心之用的,他能分辨出来的药材只有六种,另有六种便不知道了。

知真斋便是经营药材矿物的,常年的耳濡耳染,他对哪些药有哪些作用,早已经了若指掌,再加上熟读了丹元宗的炼丹法门,对医理多少有些了解。能从气味辨出用了哪些药材,进而知悉药的效用,也就不足为怪了。

白龙见他盯着汤药怔怔地出神,便问:“怎么了,有问题?”

关天养先是摇了摇头,将汤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尽,然后叹了口气,才道:“大师,那到底是人,还是,还是妖呢?怎么眼睛是漆黑的,我只瞧了一眼,脑袋就疼得快要炸开了……”回想到那一幕,至今仍心悸,脸色也一阵阵地发白。

白龙坐了下来,左手拇指轻轻地拨着玉石念珠,右手一稽,沉沉地宣了声佛号,这才道:“他们原本都是敝寺弟子,只因心志不坚,在受了魔气感染后无法自持,便沦为了魔物。阿弥托佛……”

“魔物?”关天养耸然动容,“哪来的魔气……”话没有说完,就想到封印在大佛下面的鬼魔,不禁打了个激灵,“大师是说封印下面的那只?”

白龙缓缓点头道:“正是……”一时间又不知该继续从何说起,只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神情忧重得好似压了一座山在身上。

关天养这才明白这两天白龙几番问他九星元阳锁能不能修复的原因,敢情是在担心鬼魔会突破封印,为祸人间呀。此前他只知道鬼魔是魔,至于有多可怕却全没有个印象,所以了就不觉得这九星元阳锁的修复任务有多紧迫。在目睹了几名大慈悲寺弟子受魔气感染,便沦为了魔物之后的可怕场景——最教他惊惧的便是只看到魔物的眼睛一下,就差点头疼而死。若真是鬼魔破印而出,人间岂不得沦为地狱?看来当真得尽快将九星元阳锁修复为妙,还要越快越好。

“大师,难道就不能将鬼魔杀死么?”关天养觉得封印永远都不是好办法,关得了一时,关不了一世,不定哪天破印而出,一样得为祸人间。

“杀死?”白龙摇头道,“魔是杀不死的,只能封印!”

“杀不死?”关天养觉得这未免太违背常理了,三界六道之内,怎么可能有杀不死的东西存在呢?顿时难以置信地笑了,“怎么可能会有杀不死的东西?大师,你在跟我打机锋么?”

白龙苦笑道:“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思打机锋么?施主有所不知,魔乃集天地间阴戾杀伐之气而生,没有实体,戾气不尽,则魔就永生不灭。除非是天地尽毁,戾气皆消,魔才会死!”

关天养顷时无语了。

天地间怎地还有如此诡异的东西存在?

“魔无形无相,不知它从何处来,也不知它往何处去,专以害人法身慧命,一旦被其所侵,便将神魂俱灭,永不超生。魔分五等,一等为天魔,二等为神魔,三等为精灵魔,四等为行魔,五等才是鬼魔。纵是最低等的魔,也非人所能敌的……”

白龙在说,关天养就在想。不知不觉间,就感到一阵阴寒之气袭来,禁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白龙神色一凛,双合什,高声宣声了佛号,浓郁的金光潮水般从掌心涌出,顷时便弥漫了整个小厅。然后关天养就看到房间的四角处升起袅袅的黑烟,转眼就被金光化得一丝不剩了。

难道魔气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侵了进来吗?

白龙唪诵了约茶盏功夫的经文,这才分开双手,缓缓地睁开了神光莹莹的双眼。关天养忙翻身去关窗,白龙却道:“关不住的,它是无所不在,无孔不入。不管是去想它,还是谈论它,它都能感知到你的召唤,无声无息地来到你身边,寻隙侵袭,一旦被其所乘,轻则变为魔物,重则性命不保!”说话间,白龙身上亮起淡淡的金色毫光,关天养似乎隐约看到了在金光与烛光相交的边缘,似有着不寻常的波动。

那会是什么呢?

难道就是魔感知到白龙在谈论论,所以寻隙侵袭么?

想到这里,顿时又感到一阵寒意侵体,汗毛不禁倒竖了起来,忙坚定心神,静心澄虑,这才感觉好些。

白龙忍不住点头赞许道:“不错,就是这样。魔由心生,心志坚定,纵是天魔也无隙可乘!阿弥托佛!”

关天养不禁苦笑了起来,“如此说来,咱们可是想都不能想,谈也不能谈了?可是它明明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呀!”

白龙道:“也非不能想、不能谈,得分地方和时候。龙山恰为封印鬼魔之眼,此处阴戾之气极重,所以能不谈则最好不要谈,能不想也就不要想。若在其他地方,自然无碍!”

关天养使劲地甩着头,“哪里能不想呢?”将眼神落在案上的图纸上,理了理凌乱的思路,咬着牙关道:“真不敢想像,原来形势这般危急,我还在做着大梦呢!”

白龙道:“若非危急如此,我们又何敢劳动你?说来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确实如此。我也纳闷得很,想着自己不过是才崭露头角的浑小子,而大慈悲寺却是修行界头一等的豪门大派,怎地会寻到我来帮忙了呢?难不成我如此让人看得起,亦或是我的本事神奇到无往不利,连大慈悲寺也不得不求我帮忙的地步了?现在看来呀,你们也是没有办法!”

“也不全是你说的这样!”白龙嘘声道,“一则是你的本事确实神奇,数千年来所仅见。二则是我们也着实没有办法了,不得不冒险请你来一试。若能行,自然最好不过,若不能,那就得作好最坏的打算!”又说,“本领无大小之别,只要有用,那便是好本事,若是无用,任你有通天神通,那也是弃如敝履。所以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只要好生利用,造福苍生,必能大放异彩,光耀修行界的!”

关天养当即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听着实在教人舒服。大师放心,就算没有轩辕世家的相助,我也能将九星元阳锁修复,只是需要耗些时日。怕就怕……它早不突破封印,晚不突破,就在这两天突破,那可就大糟特糟了。”

白龙道:“施主只管修复九星元阳锁就是,其余的不劳操心。敝寺早有部署,纵它有通天之能,也未必能在短期内突破封印的。”说着站起身来,合什道:“天也快亮了,贫僧得去督导早课。告辞!”

白龙走后,关天养回想着这一晚的经历,不禁有些懵了。他实在不敢想像,自己竟然卷进了一场非人力所能抗衡的风波里。若是九星元阳锁修复不及时,鬼魔破印而出,不但大慈悲寺毁于一旦,怕是包括自己在内的天下苍生都将难以幸存。如此说来,为大慈悲寺修复封印,岂非也是为了救自己了?

一念起,顿时又感阴寒之气侵体,只不过较先前淡了许多。忙将心神收慑住,走到窗前一望,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东方也亮起了鱼肚白。

新的一天又要来了!

空气清冽新鲜,深深地吸了几口,翻涌滚热的五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新的一天象征着新的开始,新的希望。

可是,还有多少个新的一天可以经历呢?

今天中午,红莲宗将大举攻寺,若是大慈悲寺守不住,那就没有明天了。若是守住了,也不定哪天鬼魔破印而出呢?

关天养顿时感到头上好似悬着一把剑,不定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收割走他的小命。

这感觉真的不好,太令人讨厌了!

可又有什么法子?

人活在世上有时候就没得选择。

他暗说:“若是我能将鬼魔杀死,还世界以清宁太平,那该有多好?”施又想到白龙说过,魔是杀不死的,只能封印,便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真知道他没睡,打来了热水,送来了洗漱的用具,还问他早上吃什么。

关天养对吃的最是挑剔,可这会子也没了胃口,摆了摆手道:“随便吧,有什么就来什么……”洗漱毕后,就坐到案前钻研了起来。

刚到正午,隆隆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旋就听有人高喊道:“圣仁广大、威德无双、泽被苍生之圣教布法宗王驾到,大慈悲寺上下僧俗众等速速下山迎候!”一连喊了三次,音量之宏,直震得桌案上杯中的水都微微颤动了起来。

班师古的头衔是护法尊王,而方天戈的头衔是布法宗王,关天养也懒得去管这里面有何区别,将图纸收拾了起来,便要去一探究竟。

不想刚从房里出来,就被外面侍候着的明真小和尚拦住了,“施主哪里去?”

“自然是去山下!”关天养略一闪身,就绕开了明真,快步往外走。

明真又拦了上来,“施主不能去!”

“不能去?”关天养紧盯着明真,“这是何道理?”

“太师祖说,敝寺存亡、天下安宁系于施主一身,还请施主勿以纷乱争斗为念!”

关天养愕然地啊了一声,吃吃地笑道:“这话是白龙大师说的,还是你瞎编的?”

明真忙起手合什,道了一声罪过,“出家人怎么敢打诳语?此话自然是太师祖亲自交待的。太师祖还说,此乃红莲宗与敝寺的恩怨,与施主无涉。还请施主勿要轻涉险地,置性命安危于不顾。一则是于事无补,二则是耽误了更重要的大事。”

关天养已经走到了藏经阁的院门口,听了这话又停下脚步,“那白龙大师呢?”

明真摇头道:“小僧不知。”

关天养抬头望了望当空的恹恹秋日,轻轻地拍了拍脑门,想到红莲宗攻大慈悲寺确实与自己无干,若好奇前去观战,不定又惹出什么事非,甚至于又‘死’一次也是有的。心下暗骂自己不该太过于好奇,便点头笑道:“好,我不去,我不去就是……”

本以为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战,龙山上下为之震动,结果整整一个下午,什么动静都没有,不由得教他越发的好奇起来。明真送来晚膳时,他就忍不住问:“山下的情况怎么样了,你知道么?”

明真也是满脸的忧忡,沉重地摇着头道:“小僧也不知道……”关天养本想教他去打探一下的,但想到明真不过离垢地的修为,山下真要是打斗激烈,他去了就是送死。就笑道:“好了,不用担心。大慈悲寺立寺五六千年了,你可曾听说让魔道攻上山来过?”明真想了想,神色一松,“这倒也是……”

关天养确实不担心大慈悲寺会被红莲宗攻破。一则是大慈悲寺立寺数千年,整体实力强大,并不亚于玄武宫,魔道五宗联合起来都不能攻破玄武山,单以红莲宗一宗之力,自然也不能攻破龙山了。二则红莲宗不傻,没必要为了给千叶之弥报仇而与大慈悲寺拼个两败俱伤,说不定今天攻上龙山,明天就被正道给灭了呢。声势造得如此之大,不过是为了摆个姿态,免得修行界说堂堂魔道第一宗,连首席堂主都保护不了,教门下弟子寒了心。但不管怎么说,红莲宗此番大举来攻,必会有所斩获才会退走,要不然就会沦为笑柄了。

就算没有轩辕世家的帮助,关天养还是将九星元阳锁近百个封印的作用都理了出来。他猜想得没错,这些封印几乎都是用作加固的是,只有少数几个是辅助灵气吸收和法阵运转。

封印的作用一旦理清了,九星元阳锁的全貌就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然后他就当场感慨了起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复杂得教人惊叹、效率低下得也教人难以置信的庞然大物。一味地追求牢固,致使本身臃肿不堪,大量的极品材料被浪费,反而导致法阵运转不畅,效率压重低下,便是没有外力的摧毁,等不上百年,也得自行崩溃。这就好比用金砖来建城堡,坚是坚固了,可又怕金砖被人偷走,再费尽心力在金砖外面浇铸铜汁以保护,完完全全的吃力不讨好。

本以为龙山祖师和轩辕晓峰都是一代奇人,所炼之圣器必然也是惊世杰作,不想竟是这等次品,着实教关天养既惊奇,又大失所望。

亏他费尽心机把近百个法阵的作用研究透了,到头来才发现是白费了功夫。

看着这件徒有圣器之名,而无圣器之实的法宝,关天养真恨不得将它扔进茅坑里去。以前还从来不曾有一件法宝令他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过,结果一番辛苦折腾下来,才发现是一件毫无技巧的废物——至少他这样觉得——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教他又犯了难。

若是修复,投放无疑十分的巨大。对于素来讲究以小博大,以最少的材料发挥出法宝最大作用的关天养来说,无疑是十二万个不赞成修复,用他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行为。

可若是重新炼制,也未必就是一件讨好的事。纵然投入远比修复要小得多,但最少也要耗时一年才能够完成。眼下封印已经松动,还能不能等上一年呢?关天养不知道。所以,是修复,还是重新炼制,只得等大慈悲寺打退了红莲宗的攻山之后,再由一众和尚商议决定了。

将九星元阳锁的图纸和自己整理出来的一切资料都收拾好后,关天养就靠在椅子里,怔怔地想着大慈悲寺的创派祖师和轩辕世家的不世之杰合作出来的作用怎地如此不堪,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内情,亦或是还有什么秘密是他没有发现的。

九星元阳锁就在他手里,神识一动就能将内里的结构窥透。若说还有秘密,断然不是隐藏在法阵和符箓里的,肯定是在近百个的封印之间。所有的封印错综复杂地分布着,虽说大多是为加固法宝而设下的,但多个组合起来,怕是又另有用处。

旋又想到自己不过是拿钱办事,是修复还是重新祭炼,都得大慈悲寺的和尚们作主,操再多心也是白搭。

红莲宗从正午开始发起攻山,这都五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三百零四、鬼魔(下)】

“明真……”

以往每叫一次,明真都会立即应道:“是,关施主!”忙忙地走了进来,生怕慢了一点,令关天养不高兴起来。可这次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应声,关天养还以为小和尚打瞌睡去了,又大声叫道:“明真,明真……”结果还是没有人应声。关天养这下就奇了,暗道:“难不成这小和尚睡着了?按说他的修为都已经进入了离垢地,相当于和合境界的修为,三五天不睡也没什么呀?呀,难道是担心山下的战况,去打探消息了?”一想到这样,关天养就暗骂自己糊涂,心说:“大慈悲寺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外人都担心,更何况是明真小和尚了?”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忙慌慌地就往外走。

哪知道刚从小厅里出来,就见明真怔怔地站在廊下,望着墙上佛龛里的佛像发呆。

“呵,明真,看什么呢?没听见我叫你么?”关天养不禁笑了起来,心说:“莫不成和小和尚在祈祷佛祖保佑他早日修为有成么?”两步走过去,抬掌便要朝明真的肩膀上拍落。可在手掌距离明真肩膀不足一尺时,又当场僵住了。

为什么会僵住呢?

因为他突然感到明真身上散发出一股子令他惊惧的寒意。

有了昨夜的经历,他分明感知到这股寒意就是魔气。

难道明真也被魔气感染了?

关天养突然害怕了起来,觉得静谧的藏经阁鬼影重重,灯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里,不知道有多少恶鬼伺机扑出,要将他撕成碎片。

这一刻他看到已经伸出去的手在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住,然后就感到全身都在抖,像筛糠一样。

镇定,镇定,镇定……

可是越想镇定,就越恐惧!

过廊里空空如也,任何轻微的响应都能激起巨大的回声。关天养突然听到嚯嚯的声响在耳畔响起,却又辨不出它来自何方,差点没得当场尖叫了出来。意念一动,短剑握在了手里,然后不顾一切地朝身后挥去——他觉得那像魔怪喘息的声音肯定是来自身后的。

不,不是!

身后什么也没有。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额上全是汗,豆大的汗珠正一颗颗地往上滚落,衣服也被汗透了。而那嚯嚯的声音正是他自己沉重的呼吸!

正觉得自己可笑时,猛觉得背心一凉,心下暗叫一声糟糕,一个【逐日】冲将出去,同时又挥剑往后撩去。

喀的一声轻响。受力感告诉他:偷袭者的手臂被削断了。

他的身法是极妙的,脚尖一点,身子扭转,另一只脚往后一蹬,短剑横在身前,便已摆出了进可攻、退可守的完美姿势。

偷袭者是明真,右臂齐肘被关天养一剑削断了,鲜血正泉涌而下。奇怪的是,血并不是红色的,而是黑的,漆黑如墨。

明真一步一步地逼过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嘴巴咧开,发出了类似于夜猫号叫的怪啸。

关天养只觉得毛发倒竖,浑如掉进了冰窟一般,奇寒彻骨。

“明真!”关天养断喝道:“你要干什么?”

明真没有回答,而是突然将身子前弓,像愤怒的猴子般啮牙咧嘴地冲关天养嘶吼。神情狰狞,有若鬼魅。最可怕的是原本清亮的眼睛变得黑漆漆的,黑得深不见底,漩涡一般旋转着,还生出一股子磁石般的拉扯力。关天养只瞥了一眼,顿时觉得头脑如裂,三魂七魄顿时要从眼睛里飞出去一般,说不出的痛苦。

咝的一声怪响,关天养就感到一劲凌厉的劲风当面袭来,也不退避,反而一步抢上前去,刷刷刷,连刺三剑。

剑剑皆中明真要害,就连脖子都被割开了半边,却依旧挥舞着独臂要来撕扯关天养。

出了一通大汗后,关天养这才渐渐镇定了下来。纵然寒意逼人,但只要不与明真的眼睛对视,就不会影响到战斗力。稍令他心安的是,明真纵被魔气感染了,但身体并非刀枪不入,心说:“我就不信,将你零碎剐了你还能动弹!”就在他准备一剑将明真的脑袋割下来时,赫然发现原本被削掉半边的脖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了回去,甚至连半点伤痕都没有留下。

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顿时有些懵了。

这时候,一个空空荡荡,全然辨不明来源地声音响了起来:“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真可笑,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杀得了我!没有人!!”声音既似响在耳边,又似直接在脑海里响起,教关天养骇异非常。

“你是谁?”关天养依旧暴风骤雨似地对明真发起抢攻,不曾有丝毫的停歇。

“你知道我是谁的,你当然知道的!”

关天养恶狠狠地一笑,“是,我知道,我就是封印在大佛下面的鬼魔!”

“呵,真聪明。我感觉得到,你非常的渴望强大,非常非常……”

“那又怎样!”

“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交易?”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要我把灵魂和身体都出卖给你,然后就能变得无比的强大,是么?”

“噢,你聪明得令人惊讶。不错,正是这样。不论是你的灵魂,还是你的身体,都是那么的完美,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可以给你力量,比你想像中最强大的力量都还要强大得多的力量……”

不待那个声音说完,关天养就嘘声道:“跟我绕口令么?看来你需要见识一下我真正的力量!”

“是吗?看样子你是对这笔交易没有兴趣了?”

关天养怒吼道:“去你娘的交易!”将全部意志和原力与剑魂融合,猛地一剑绞出。霎时之间,莹白的剑气纵横于走廊之内,将所能触碰到的一切都绞得粉碎,包括明真的身体。

“啊……”那声音惨号了起来,“你,你是剑修……”戛然而止,寒意也潮水般退去。

关天养杀意正盛,对手却突然遁走,顿教说不出的憋屈,厉吼一声,纵身往外扑去。到了空阔处,望天大吼道:“你不是很厉害么?出来,给我滚出来。咱们一决高下!你赢了,什么都是你的。可是你若输了,那就得死!!”这一刻,他坚信纵是魔,他也能一剑绞杀。

没有声音回答。

“呀……”关天养只觉得剑气激荡,憋得他似要爆裂开来,厉啸一声,挥起短剑望山斩了过去。

哧的一声……

一道长约丈许的,形若利剑的巨形剑气飞斩而出,轰的一声,将百丈之外的山体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经过这一番发泄,他才略觉好些,渐渐恢复了镇定。

“关施主,你怎么了?”白龙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关天养猛地回转身去,先是警惕地审视着白龙,在感到他身上没有半点的魔气后,这才吁了口气,淡淡地道:“它刚才又来了……”

白龙望了望天,“我已经感觉到了。”

“它控制了明真……”想到明真小和尚这两天来的勤恳,关天养顿时说不出的难受。

白龙只是一声叹息。

“大师……”

白龙见关天养欲言又止,便轻声安慰道:“施主有话请讲便是!”

关天养本想着请缨击杀鬼魔的,但想到这也只是自己的感觉,万一真如白龙所言,魔是不能杀死的,岂非自送了性命?所以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转而问道:“山下的情况怎样了?”

白龙道:“红莲宗已经退走了。”

“退走了?”

“嗯!”

“这么快?”关天养有些不相信,“他们不是发下战书说要攻山么?”

“是!”白龙眼里突然泛起了泪光,“他们已经做到了!”

“啊?”关天养不明白白龙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象师弟……白象师弟已经圆寂了!”

“什么?”关天养圆瞪了双眼,竟比见到了鬼魔还要恐惧,“老,老和尚他……怎么可能?”

白龙双手合什,轻宣了佛号,“方天戈亲率红莲宗教众于前山叫阵,却暗中派出教中五大长老潜入后山塔林,围攻白象师弟!白象师弟为护历代祖师遗骨,投鼠忌器,力战圆寂……”

关天养猛地一晃,差点当场摔倒,眼泪陡地滚落了下来,“怎么会这样?”原本白象在他脑海中的印象算不上好,也说不上有多深刻,但此时此刻却觉得这个平凡无奇,却对自己的境界突破有着点拨大恩的老和尚是那么的亲切平易,就像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邻家长辈。得知他遭红莲宗围攻,不幸战死的消息,心下说不出的疼痛悲楚!

白龙黯然道:“这便是红莲宗的声东击西之计……”

“红莲宗!”关天养将牙咬得格格作响,眼里竟似要喷射出火光一般,“方天戈!好!好!好得很!!”

白龙不明白关天养为什么要说好,但从他眼里的恨意却看出来了,关天养与红莲宗的仇怨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阿弥托佛……”白龙实在不想恩怨相报延续下去,就道:“师弟已经西归极乐,过往恩怨,施主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关天养冷笑一声,没有接白龙的话头,他只是在心下发誓:宋家的仇,他自己的仇,还有白象的死,所有的债,他终有一天会找红莲宗讨回来的。

一定会!

“白象大师的遗体现在何处?”

“已在后山塔林火化了。”白龙道:“施主若想祭拜,明日贫僧带你去便是!”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回阁子去了。

关天养一夜不曾合眼。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世间这么多的杀伐纷争?是因为利益和贪欲吗?恐怕不是!

天亮的时候,关天养自己去打了水来洗漱,不但理了头发,还将下巴和唇上的短须也给刮了,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服,看上去也算是英武不凡。大慈悲寺上下都沉寂在一种莫名的悲痛之中,谁都没有给予关天养更多的关注。

后山塔林的入口处有一座殿,名曰‘祖师殿’,里面供奉着大慈悲寺历代祖师的牌位。

白龙领着关天养到时,祖师殿前的广场上白茫茫的一片,坐满了不知几千号和尚。个个神情肃穆,双手合什,紧闭着双眼,默默地唪诵着经文。

殿内是广字辈僧众,他们也在诵经,并没有因为白龙的到来而起身迎接。

白象的灵位已经摆上去了,白底黑字,显得异常的刺目。

关天养一撩袍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就是咚咚咚连叩了九个响头。

这是叩别师门尊长的礼仪,众僧皆不明白,关天养这个外人,缘何会对白象行如此之大礼。

“老和尚,你的点拨之恩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谢谢你!”关天养直起身来后,望着灵位说完这一番话,又是一头叩了下去,“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被罚去后山塔森洒扫。若不是我,你就不会陷入红莲宗五大长老的围攻,也不会为了护住大慈悲寺历代祖师的遗骨而力战圆寂。老和尚,我欠你的!”

没有人接关天养的话头,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你圆寂前有没有留下遗憾,若有,你在天有灵就托梦来告诉我,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完成。还有,九星元阳锁的秘密我也都破解了,虽说很麻烦,但修复他不是难事,这你就放心吧……”说到此处,脑海中陡地浮现出那一夜与白象在月下品茗的场景,音容笑貌宛在,人却已然作作飞灰,顿时教关天养悲从中来,泪水汩汩滚落。

“阿弥托佛!”广慧身为方丈,自当答礼,“多谢关施主前来祭奠。白象师伯在天有灵,自当感激不尽!”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大和尚,你也不必谢我。白象大师于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自该前来祭奠。”

广慧见关天养神情不善,分明不知就里,只得讪讪地答了声是。

关天养又道:“有个问题我一晚上都没想明白,还请大和尚赐教!”

“施主请说!”

“后山塔林来埋莽贵寺历代祖师遗骨重地,本该守卫森严才是,为何反被红莲宗五大长老侵入了?”

“这……”广慧也不知该从何说起,黯然一合什,“施主切责得是。贫僧身为方丈,顾虑不周,致使白象师伯失陷于魔道之手,力战圆寂,实在是罪孽深重。广海师弟,你执掌戒律院,此事该当如何处置,请你来发落!”说着依次取出了镇寺三宝,放在了灵前供桌之上。

广海又惊又怒,喝道:“方丈师兄,魔道妖人诡诈百出,岂是你所能顾虑周全的?本寺塔林位置隐秘,从不许外人到来,红莲宗长老又是如何知道的?依我看来,此中别有隐情!”

关天养听出来了,广海所说的别有隐情是指寺中有内奸。只是大慈悲寺数千僧众,谁都有可能是内奸,这又该从何查起呢?

广慧如何不知道所谓的内奸就是红莲宗宗主方天戈呢?可此事极为隐秘,白龙、白象也只告诉了他,别的广字辈僧众都不知道,他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可白象的死也必须得对寺中弟子有个明确的交待,难不成明着告诉他们:大魔头方天戈其实就是本寺叛徒么?显然不可能的。与其将这桩秘闻闹得天下皆知,还不如自己承担了罪责,免得事情越闹越大,以至不可收拾。本想再争辩两句,不想白龙却开口了,“方丈不必过于自责,白象师弟遭此灾厄原也是命数使然。好在法身虽坏,慧命(元神)不灭,到底是西归极乐,还是坠入轮回,这就要看白象师弟的福报了。阿弥托佛!红莲宗此番大举来攻,旨在一雪本寺废除千叶之弥修为之耻,所幸白象师弟为护寺而力战圆寂,其余弟子却无死伤,这也未尝不是白象师弟的功德!关施主与白象师弟情谊深厚,伤痛难当,故才出言责难方丈,倒也不是故意干涉本寺内务,还请方丈不必放在心上。”

关天养猛地一凛,这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犯了大忌。若是有人刻意刁难,怕是少不了一通麻烦。白龙曲意为自己开脱,已有袒护外人之嫌,若再闹下去,就真的是将大慈悲寺上下得罪死了。忙道:“方丈大和尚恕罪。晚辈确实过于伤痛,太过猛浪了。”

广慧还想趁机揽下责任,白龙却已站起身来,“眼下封印松动,魔气不时外溢,已为本寺大患。既然关施主已有了眉目,我等该趁早计议出应对方略才是。不知方丈意下如何?”

广慧道:“大师伯所言甚是。此乃本寺头等要务,该尽早筹谋才是。依我之见,白象师伯的祭仪暂行交由广灵师弟负责,我等还是先行计较出封印修复的策略为要。若不及时处置,一旦封印松动,不但我大慈悲寺不保,天下苍生也要饱受劫难。不知众位师兄弟以为如何?”

众人皆称是。广慧便命一众人等菩提院议事。

不想众人刚出祖师殿,就有弟子快步来禀,说知客院首座广平已经回来了。

广慧不禁喜形于色,“如此说来,轩辕朗道友也一并到了?”

回禀的弟子迟疑了一下,“弟子不知……”

广慧一怔,便知情况怕是有变,就道:“好,去请广平师弟菩提院说话!”便领着一众人快步去了。

刚进菩提院门,就见一矮胖的和尚神情惶急地迎了上来,“方丈师兄,轩辕世家出事了!”

“出事了?”不单是广慧,在场众僧皆料知到了不妙。广慧问:“何事?”

和尚顿足道:“轩辕朗道友在我赶到后的第二天,突然暴毙,死因不明!”

“什么?”这一回不单单是广字辈众僧了,就连白龙也是为之色变。关天养甚至已经嗅到了这里面极浓的阴谋味道。

【三百零五、轩辕世家(上)】

“广平……”白龙到底比众人的承受能力强上很多,略一惊诧就恢复了镇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地说说!”

广平这才看到白龙也在,忙合什躬身,“弟子见过大师伯!这事说来也蹊跷得很,弟子到的那天轩辕朗道友都好好的,说起九星元阳锁封印一事,他也说还有印象,不过需要去查一下存档。也答应弟子待安顿完家务就随弟子来寺相助。不想第二天晚上,轩辕世家便陷入了大乱。弟子只当闹起了家务,没好去过问。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才知道原来是轩辕朗道友突然暴毙身亡了。弟子实在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地突然间就暴毙的呢?不想原因还没有弄清楚,就被污蔑成是杀害轩辕朗施主的凶手……”说到这里,连连摇头苦笑,神情很是有些颓丧。

广慧噫了一声,“怎么会呢?”见大家还都站在院里,就忙往方丈室里让。

落坐之后,广平莫名其妙地冷哼了一声,这才道:“轩辕朗道友一死,整个轩辕世家乱作一团。有的忙着争位,有的要分家产,还有的要清算家族内部的恩怨……总之乱得实在不教话。”说到此处,猛地一拂袖,恨恨地坐了下来,满脸的不屑之色。

有僧人怔怔地叹道:“真不敢想像,有着万年传承的巨家大族竟然如此不堪……”

有人附和道:“是呀……可是怎么会这样了呢?广平师兄,那查清了轩辕朗道友的死因了吗?”

广平摇头道:“没有!”

“没有?”这一回广慧的眉头都拧作了一处,“那师弟你又是如何脱身回来的?”按常理来说,事情没有查清楚,广平这个最大的嫌疑人是不可能走得脱的。毕竟轩辕世家可不像别的地方,各种迷幻的封印法阵处处皆是,怕是神仙去了也难以出得来。大慈悲寺对法阵和封印之术毫无涉猎,广平断无逃得出来的道理。

广平顿时满面怒容,沉沉地宣了声佛号,这才略显平和,“轩辕朗道友育有四子,除了幼子对家主之位毫无兴趣之外,另三子皆各自宣称有家主之位的继承权,闹得是不可开交。长子轩辕硕要杀了我来祭轩辕朗道友在天之灵,支持他的人倒也不少;次子轩辕承和三子轩辕宁都认为我来得时候虽然有些巧,但绝非是杀害轩辕朗道友之人,都主张将我先行放了。还说,还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单他当场苦笑了起来,多名僧众脸上都浮现出了不悦之色。有人冷哼道:“这算是什么话?简直就是在侮辱我大慈悲寺嘛!”广平也没有搭理这些话头,继续道:“经过这一个月的争执,到底还是二子和三子组成的联盟占了上风,这才没有继续与我为难。只可惜轩辕世家当下也是自顾不暇,本寺的事他们也无能为力了!”说完黯然地地看着上首的广慧,“说来都是我办事不力,还请方丈师兄责罚!”

广慧只字未提责罚一事,反是叹道:“轩辕世家不来人……大师伯,这下该如何是好?”众人皆知九星元阳锁的封印没有轩辕世家的帮助,以关天养一人是万万奈何不得的。而封印若不能尽快修复,单是泄露的魔气都能将大慈悲寺毁了,更不要说有一天鬼魔会破印而出,肆虐天下了。

白龙分明也是头疼得很,只得扭头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苦苦地一笑,“看我作什么?请不来轩辕世家的家主,难不成轩辕世家的弟子也请不来么?”

白龙顿时觉得关天养这话有理,便问广平:“如此说来,你这一趟是毫无收获了!”

广平忙道:“倒也不是毫无收获。临走之前,轩辕承亲自前来相送,说了好多客气话,还派了一名轩辕世家旁支的弟子送我回寺,顺道代他向本寺致歉!”

广慧问道:“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广平说安顿在知客院,广慧立即就命道允去请来。

不到一柱柱香的功夫,道允就在外禀奏,说客人到了。广慧叫请进。

门口一暗,一名形容瘦俏,身着紫色长衫的青年走了进来,从容的一揖,“晚辈轩辕静拜见方丈大师,拜见各位大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交到道允手里,“广平大师驾临,本是我轩辕世家莫大之荣幸。不想恰逢家主暴毙,是以有人借此大作文章,怀疑广平大师便是谋害家主的凶手。这些事原本都是家丑,外扬不得。可二公子说了,贵寺与我轩辕世家交情非同一般,不能泛泛视之,特地亲致书信与方丈大师解释原因,并致以歉意。二公子还说,广平大师此番来到平谷,轩辕世家原该殷勤招待才是,不想闹出这许多麻烦来。他心中实在愧疚得很。待家中事务一了,他必亲自上龙山来请罪!”

广慧只是只是淡淡地说了声:“二公子客气了!”便当场拆开书信看了起来。

关天养却暗道:“这位二公子可是个人物,处处抢占先机。乖巧地卖给大慈悲寺一个好,便让这些和尚先入为主地觉得他才是轩辕世家下一任的当家人,便是他的哥哥争赢了,大慈悲寺这边怕是也交待不过去。”正想着,广慧已经看完了书信,叹道:“二公子的意思贫僧已经明白了……”正要把自己的意思托轩辕静转告,猛地想到轩辕世家此番只来了这么一个人,若就这般打发走了,要再找一个可实在麻烦得很。上下打量着轩辕静,只见他长身玉立,双目灿灿若星,神光莹莹,显是有着不凡的修为,便和霭地一笑,“有劳静公子跑这一趟了。道允,搬把椅子来,请静公子坐下说话!”

轩辕静不过是轩辕世家旁支,受大慈悲寺这般礼遇,原本该诚惶诚恐才是,可他却是一点也不意外,长揖谢过,便坦然地坐了下来。就这份气度,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广慧微微地点了点头,问道:“听广平师弟说,静公子是轩辕世家旁支?”

“是!”轩辕静起身答道:“曾祖公乃是轩辕世家第六十三任家主文渊公第三谪子,传至晚辈这一代,已历八世!”

广慧哦了一声,“原来是轩辕博(轩辕博字文渊,晚辈不敢直呼其名,故以字代之。)道友的谪派子孙,那也不算旁支了。”

轩辕静答道:“按轩辕世家规矩,非当代家主谪派子孙,皆为旁支!”

广慧当然知道轩辕世家这条规矩,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暗抬一下轩辕静的身份,为接下来的话打铺垫而已。不想轩辕静竟然毫不受奉承,一板一眼的顶了回来,倒教他下面的话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关天养却觉得轩辕静挺有些意思,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如此说来,轩辕世家已经传承了七十一代了?”

轩辕静见关天养年岁既轻,又着俗家打扮,却是坐在右上首,地位分明非同一般,极有可能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中的翘楚。便答道:“不,是第七十三代了。”

“七十三代?这般算来,你还是轩辕承的长辈了?敢问轩辕世家绵延至今,有多少人口了?”

轩辕静不禁眉头一剔,实在猜不透关天养为何会有此一问,却又不好不答,只得道:“传承至今,共有谪脉一,支脉三十六,外系六十四,在册人口共有一万三千七百六十八人!”

关天养哟地惊呼了一声,“你可是记得很清楚嘛?敢问,旁支和外系的弟子是不是都不懂得轩辕世家的封印之术呢?”

听到此处,众僧才明白关天养问话的意图。广慧本已想制止关天养无谓的问询,此时也点头微微笑了起来。

轩辕静恍若被针扎了一下,脸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起来,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答道:“轩辕世家以封印之术闻名于世,不论是谪派旁支,还是外系弟子,人人皆通封印之术!”

关天养呵呵笑道:“是么?如此说来,你也懂了?”

轩辕静面露迟疑之色,竟然没有当场回答。

关天养不禁冷笑,“看来你也是在胡吹大气呀!”

轩辕静哪里受得了这番刺激,昂然答道:“晚辈自然懂得。前辈若是不信,大可以考较!”

天下谁人不知大慈悲寺不通法阵封印之术呢?轩辕静只当关天养乃大慈悲寺门下,面上虽说是要关天养考较,态度也极尽客气,其实深藏的用意是要关天养当众出丑,出一回大慈悲寺的丑,以扬他轩辕世家的威风。

关天养嘘声道:“好,我便来考考你……”心下转了转,暗道:“若是考得太简单了,不免让你觉得我没真本事,嘿嘿,走着瞧……”讳莫如深地笑了一笑,“何为天固,何为地固,何为人固?”

轩辕静分明一怔,略显得有些意外,颇有些不解地看了关天养一眼,“天固地,变化固也;地固者,本固也;人固者,气之固也。此三固是为天、地、人三才固阵。”

“四固镇煞乃是‘镇’字系的根本法门。若有一物,专用来封镇阴煞之气,却唯独缺了人固一门,这当作何解释?”

这个问题可就不是简单的基本功课了,而是涉及到对封印之术应用的全面掌握,若轩辕静对封印之术只是初有涉猎,怕是连‘四固’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别看关天养问得轻巧,其实大含玄机。轩辕静是否夸夸其谈,只看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轩辕静眼里再次闪过诧异之色,躬身一揖,神情已是十分的恭敬,“不想前辈竟是深谙封印之术,失敬得很。恕晚辈冒昧地问一句,此物想必并非封印普通的阴煞之气吧?应该是封印极阴极煞之魔煞之气。若是这样,那是万万不能以四固镇之。人者为气之灵,镇之以人固,犹比抱薪救火,反使魔煞之气越发的凶炽,不可降伏了!”

关天养哈哈地笑着站了起来,心说:“果然有些门道!”又问道:“‘固’字系有天罡三十六阵。‘镇’系有九元阵、八十一分阵、三十六十周天支阵,这其中又有五行的分别。若有一物,尽用‘固’字系三十六阵和‘镇’字系一三五七之元阵,其作用是什么?”

轩辕静霎时瞠目结舌,错愕之极地看着关天养,浑忘了回答。

关天养嚯地一声笑开,语带挑衅地道:“怎么,不知道了?”

轩辕静这才醒过神来,忙答道:“这,敢问前辈,此物是前辈随意臆想出来的,还是真有其物?”

“臆想?”关天养失声而笑,“若是真有其物呢?”

轩辕静犹豫了片刻,果决地道:“这不可能!”

“不可能?”关天养也奇了,“为什么你就如此笃定不可能呢?”

“前辈既能问得出来,想必就该知道此物来是封魔之眼。上古之世,众魔横行,创世诸神与之苦苦奋战,方才将其驱逐的驱逐,封印的封印,还三界六道以太平。不知多少万年来,何曾再见过有魔物为患?是以晚辈才敢说前辈口中此物乃是臆想出来的!”

关天养不禁对轩辕静生出了几分佩服,笑着点了点头,颇为赞许。指着椅子道:“你先坐下。难不成都不能假设了?若真有这样一件物什,你可能看出这九十九种阵法之间还暗藏着什么变化么?”这已经不是在考较了,而是在提问请教。若轩辕静能给予解答,即便是没有轩辕世家的家主相助,他也有办法在短时间内修复九星元阳锁。若是轩辕静答不上来,便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龙山祖山和轩辕晓峰都是两个大蠢蛋,耗费了一大堆的极品材料,炼制了一个华而不实的烂玩意儿出来;其二就是轩辕静的学识不够,看不透这其中的深奥。

“这个……”轩辕静沉吟不语,目光闪烁,脸色时阴时晴。众人皆知他在内心算计着,都怕打扰到他,连大气也不敢喘。约等了顿饭功夫,轩辕静方才一声苦笑,扬头起头来道:“若非前辈假设,晚辈是想也不敢去想的。若是晚辈没有计算错的话,这里面暗藏着明三暗五,八种变化!”

“哦?”关天养也不免惊得变了脸色,“八种?”心下却暗道:“果然暗藏变化,而且还如此之多。幸得我没有贸然动手,要不然可就麻烦了!”

“是,晚辈最多算出了八种。至于到底有几种,还得要看整个封印是如何建造的。”

关天养先是一愣,旋笑道:“看来我是小看你了。”也不经广慧的允许,便将九星元阳锁取了出来,“来,看看这个!”

轩辕静目光落在九星元阳锁上,顿时浑身一震,脸色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喃喃地道:“九,九星元阳锁?!竟然,竟然是真的!”这才伸出颤抖的双手接了过来。

广慧等人皆没有开口,只是静等着轩辕静的结果。

关天养在厅中缓步踱着,“你们轩辕世家的封印之术独树一帜,与通行的大相庭径。我是看到了门脸,却不知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玄机,所以才不敢贸然动手修复。若能得你相助,那可是要省下我不少功夫了!”

轩辕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捧着九星元阳锁,闭目冥思。

约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轩辕静猛地睁开了眼,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是才历经了一番惊险,兀自心有余悸,脸上泛起了阵阵的潮红。“此物有一明两暗共三种变化。明者为‘天固’,两暗为‘灭煞’和‘连环’……”话说到此处,竟又怔怔地出起了神来。

关天养紧绷着脸,神情凝重之极,“‘连环’……也亏得你对轩辕世家封印之术深为精通,这才能够算得出来,我是费了好几天的功夫,也只能隐约断出这其中有玄机,却是吃不准到底是什么!”

轩辕静大为震惊,“几天?”满脸都堆起了不可思议之色,“前辈不是在说笑吧?”他可是花了整整两百多年的时间才有此修为,关天养却是只花了几天就已经对九星元阳锁上的九十九个法阵了若指掌,实在教他不能相信。

关天养却苦笑道:“我原以为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眼里闪过一丝傲色,嘿嘿地笑道:“天下哪有能难得住我的法宝呢?结果却是头一回教我焦头烂额,不知该从何下手才好!”

“这,前辈……”轩辕静愣愣愣地打量着关天养,已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广慧这才一笑,合什道:“轩辕施主想必还不知道,这位便是关天养关施主了!”

“什么?”轩辕静惊得一蹦而起,浑如见了活鬼,“关,关天养??!”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莫不成你当我是鬼么?”

轩辕静喉头蠕动,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关天养似乎猜到轩辕静在想什么,脸色陡地冷了下来,寒声道:“世人都道我死了,是么?哼,若不是白象大师一番苦心,我怕是当真已经死透了呢。”猛地一拂袖,又走回椅子里坐下,目光幽深,静静地审视着轩辕静。

轩辕静只感到浑身发冷,连呼吸都为之困难。

“轩辕施主……”广慧起手道:“贫僧有个不情之请。九星元阳锁原是敝寺开派龙山祖师与轩辕晓峰道友一同炼制,因被人蓄意破坏,已经失去了本来的功用。如今封印松动,魔气外泄,形势已是万分危急。是以敝寺这才请来关施主襄助修复。原本派出广平师弟前往平谷,便是邀轩辕朗道友共襄此举。不想轩辕朗道友突然仙去……唉,还请轩辕施主大发慈悲之心,以天下苍生为念,助敝寺一臂之力。广慧在此合什了!”

【三百零六、轩辕世家(下)】

轩辕静慌忙跳将开去,连连摆手道:“方丈大师万万不可如此,晚辈如何当得起?”

关天养笑着对轩辕静道:“你还没看出来么?说是不情之请,其实呀根本容不得你拒绝。”

广慧也没有辩饰,显然是默认了。轩辕静颇有些尴尬,看了一眼关天养,起手对广慧道:“承蒙方丈大师看重,那是晚辈的荣幸,敢不一效犬马之劳?只是,只是晚辈年轻,才疏学浅,怕是误了贵寺的大事!”

关天养一甩手,“什么屁话?你能比我还年轻?我都当仁不让了,你还扭捏个什么劲呢?再说,这是多露脸的事?若是干好了,这一帮子和尚还不得对你感激不尽?有了他们的支持,别说是在轩辕世家谋一席之地,就是当家主怕也不是难事!”

广慧忙摆手道:“关施主切勿乱说。轩辕世家内务,敝寺绝不敢干涉!”

关天养一声冷笑,“没得半点好处,人家凭什么帮你们?”扭头对轩辕静道:“你说是不是?”

轩辕静何尝不是被关天养的这番话引诱得心动呢?可他却是个既理智又聪明的人,深知轩辕朗三子皆在,纵在大慈悲寺这边干得再出色,也绝对轮不轮到他这个旁支弟子承继家主之位。要知道轩辕世家可不比别门别派,经过万年的传承,有些规矩可比昆仑金都要硬。不过,办成了这件事,必然可以加重自己在轩辕世家内部的地步,说不定指日便可荣升长老,也不用看轩辕承的脸色过日子了。笑着起手道:“贵寺与我轩辕世家数千年交好,贵寺有事,我等又岂能坐视?晚辈听凭方丈大师差遣就是!”

广慧极是振奋,冲轩辕静深深一躬,“施主大恩大德,敝寺上下感激不尽!”众僧皆起身,先是朝轩辕表一稽,再又冲关天养一稽,高声道:“谢过二位施主!”

关天养见轩辕静很是局促,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拜毕,广慧就问关天养将从何处着手。

想到还有一大堆的麻烦要解决,关天养满脸稀烂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砸着嘴唇道:“这个……静公子,讨你示下,你觉得是重新炼制好,还是原物修复呢?”

轩辕静没料到关天养会有此一问,颇有些意外,“这,前……依我看来,最好原物修复,毕竟我没有那个实力一口气部署完九十九个封印。”

白龙见关天养满脸的犯难,便问:“关施主,可是遇着什么难题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环视了众僧一眼,眉头顿时拧作了一处,瓮瓮气地道:“白象大师说过,九星元阳锁毁于神通极为高明之人,时至今日,在座各位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当初我也纳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不过白象大师言之凿凿,我也不得不信。这几日我对九星元阳锁进行了仔细的研究,发现了两个疑点。第一,此物确实遭遇了外力的破坏,而且破坏的还非常的巧,非常的妙,完全是一击而中要害,让聚灵阵彻底停止了运转;第二,若不是封印先行失去了作用,纵是外力也难破坏聚灵阵。除此之外,所有的法阵和符箓都完好无损。我就实在想不明白得很了,好端端的,封印为什么会出问题呢?”说到此处,就将目光投向了轩辕静。

轩辕静灵醒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关天养要他发言,就轻咳一声,起手一揖,才道:“诸位大师容禀:法宝炼制一道晚辈几乎是一窍不通,所以没有资格置喙。如关老板所说,封印确实出了问题。封印不比法阵,需要有载体才能发挥作用。只要深谙天地至理,灵气控制得当,便是在虚空之中,也能部署封印。此物炼制之时,为求尽可能加固,先祖晓峰公特地布下九十九道封印,防的就是魔气侵蚀,致使法阵符箓失去作用。晚辈刚才看了,共有三道封印出了问题,而且都是作用极为关键的封印。不过晚辈也想不明白了:若说是受魔气侵袭,断不至于只有其中三道出问题的道理,该是全盘崩溃;若说是受外力破坏,那也不太可能。此物经过‘固’字系三十六阵的的加持,其坚固已非人力所能破坏得了,若不然哪里封镇得住魔气?说来晚辈也纳闷得很!”

关天养又接过话头,“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此物先是封印出了问题,然后才被人为破坏了聚灵阵,之后就彻底失去了作用。眼下有两个疑问必须要解决:第一,封印为什么会失去作用?第二,是谁破坏了聚灵阵?若不搞清楚封印为什么会失去作用,怕是咱们这边才修复了送上去,一回头又给出问题了。”

白龙沉吟着道:“如此说来,二位能够达成一致的是:此物先是封印出了问题,再被人外力破坏了聚灵阵么?”

关天养和轩辕静同时点头。关天养道:“封印为什么出问题,我解答不了,只有看静公子的了。”

轩辕静道:“我必须对整个封印有了全面的了解后,才能判断出到底是因为魔气的侵蚀,还是因为……嗯,别的因素!”他本想说‘还是因为封印本身部署有问题’的,但想到轩辕晓峰到底是自己的祖宗,怀疑他岂非就是怀疑轩辕世家的封印之术有问题?所以才把溜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白龙道:“这个不成问题。整个封印部署的相关图纸都在藏经阁,施主随时都可以调看!”

轩辕静说:“如此就最好不过了!”

关天养站起身来,“那咱们就赶紧开工吧……”刚走了两步,又说了一声‘对了’,停下脚步来,对广慧道:“方丈大和尚,既是修复,那就得麻烦你赶紧张罗准备各种材料。”

“这是自然!”广慧道:“需要什么还请关施主示下!”

关天养要来纸笔,一气写下了上百种材料,并注明了成色、数量等,又特别标注了哪些是特别重要的,必须要弄到,哪些是可以用别物替代的。写完后又问轩辕静:“静公子,你可有要他们准备的么?”轩辕静想了想,接过纸笔,也列下了二十八种材料来。

看着洋洋洒洒的几大篇,广慧倒没说什么,广平则惊叹道:“这,阿弥托佛,这些材料怕一时半刻怕是不容易寻得齐备!”

关天养冷笑道:“这可不是我的事。总之,不想那鬼东西跑出来就赶紧!”

广慧顿足道:“关施主所言何尝不是?广平师弟,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半个月内,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些材料齐备了。关施主,时间上可还赶得及么?”

“别问我!”关天养将手指天,“你问它去!”

众僧神情一寒,想到最近一段时日来魔气外泄所带来的事故,莫不乍然色变。

白龙原来说要送关天养和轩辕静一道回藏经阁的,可关天养说不必,还邀轩辕静一道漫步,说顺便讨论下一步该如何动作。结果出了菩提院后,关天养就问轩辕静,“看样子你也知道我?”

轩辕静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猜测他这样问的用意,冷笑道:“天下修行者,还有谁不知道你关老板名号的?”

关天养哟呵一声大笑了起来,“是吗?都怎么说我呢?”

“怎么说的都有!”轩辕静道:“大多数都羡慕你的运气。我实在奇怪了,龙鳞和通天鉴残纹,都被你得到了?”

“那你信不信呢?”关天养原本俏皮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静静地盯着轩辕静。

轩辕静被他看得十分的不自在,连连咳了几声,“别这样盯着我好不好?我可没打你主意的意思。虽说是传言,但空穴来风必有因。龙鳞你确实已经得到了,不过卖给了蜀山派。通天鉴残纹嘛……这个我就说不准。都说宋奕待你有若子侄,在知道自己难以幸免后,便将祖传之宝托付于你,机缘巧合之下,你打开了封印,得到了人人垂涎的神器。”

关天养嘿嘿地道:“是吗?我听说宋家祖传之宝上的封印还是你轩辕世家的人部署的?”

“这个,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既是如此,难不成你们还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封印,是能在机缘巧合下打得开的吗?”

轩辕静摇头叹道:“不能,便是神仙也未必能。但宋奕之子宋介赌咒发誓地说东西确实被你得去了!”

“那我也赌咒发誓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没人愿意相信呢?”

轩辕静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关天养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若是易地而处,你就不怀疑我么?”轩辕静颇有些不悦,“撇开通天鉴残纹不说,单单是一片龙鳞,就足够让老天爷都眼红你了。想想吧,龙是什么东西?别说是修行者了,就算是神仙也非其敌,要想得到一片龙鳞有多难就可想而知了。上一回,也就是两千年前出现的龙鳞是封神遗宝,原被大罗金仙广成子封印在崆峒山屠龙涧中。消息流传出来后,前前后后死了多少人才破开封印将它弄了出来。本以为就此尘埃落定了,不想没得到的人又眼红,抢夺由此而起。当时整个修行界有大大小小的门派五百有余,历经两百余年的血腥争夺,到龙鳞最终归于玄武宫时,竟然覆灭了一半的门派。由此可见这东西的诱惑有多大了。更何况,更何况你的龙鳞还是捡来的呢?换谁能心理平衡了?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是帮他们说话,只是觉得你的怨气太重了些。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谁教你的运气好得离了谱?这是我的看法,爱听不听罢!”

关天养喃喃地念着‘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这话,不禁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我逆来顺受了?不要仇视那些为了龙鳞和通天鉴与我为难的人么?”

轩辕静摇头道:“非也。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如此计较。便像你这般,满心的深仇大怨,那又能怎样?难不成你将他们都杀了么?能杀得了么?就假设你能吧,漫天下十多万修行者,难不成你都杀光?那老天爷也容不得你!”

关天养心下涌起阵阵怒火,嗤地一声冷笑道:“你这是什么逻辑?咹?”

轩辕静只要不正眼看他就夷然无惧,也还以一个冷笑,“什么逻辑?强盗逻辑!修行界的逻辑!你既涉足了修行界,就该知道这是一个弱肉强食,尔虞我诈的强盗世界。你当不了狼,那你就只得当好羊。明白么?”

关天养气往上冲,脸膛涨得通红,“我不明白。难不成我就该死?”

没想到轩辕静耸了耸肩,“这就不是我说了能算的,说到底还是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他给了你这么好的运气,不定就是要成全你,说不定哪天你就拥有了堪工匹楼子方的实力呢?到时宰割天下,屠戮生灵,不过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关天养没再说话了,只是埋头赶路。

快到藏经阁时,轩辕静突然叫住他:“我问你一句话!”

“说!”

“龙鳞你真的只得到了一片?”

关天养气得差点当场拔剑,厉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轩辕静冷静得出奇,怀抱双手,眼睛望天,“我就是好奇!”

关天养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诡异。取出一片龙鳞在手,“你看看,这是什么?”

轩辕静虽然从不曾见过龙鳞,但此物散发出来的气势教他差点当场趴下,浑身已在瞬息之间被大汗湿透,当即就断定这玄黑如墨,散发着幽幽冷光,状若鱼鳞之物肯定是龙鳞无疑了。

关天养大笑着收起了龙鳞,“现在你想怎样?”说话间已握住了剑柄,只要轩辕静表现出有半分的贪婪,他就会毫不犹豫地一剑割下他的脑袋。若在三个月前,他绝对是打不过金丹境界的轩辕静,但现在却是费不了多少功夫。

轩辕静喘息方定,却格格地大笑了起来,“果然,果然是这样!老天爷待你不薄呀!”分明显得很是有些开心。

这下轮到关天养不解了,“怎么,你就没有想法?”

“想法?”轩辕静冷哼一声,“我说了,我只是好奇。不要以为这世界上每一个人都贪得无厌。这段时间我们将会一起共事,如此我不能将心中的疑问解开,试问又如何精诚合作?”

关天养突然觉得才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轩辕静颇有几分可爱起来,笑道:“是吗?为什么我说没有你反倒不信,拿给你看了反倒坦然了呢?”

“不知道……”轩辕静干脆地答道:“打个比喻吧:就好比你在饿急了的时候从一棵树下捡到了一个果子,然后你就会认定这树上肯定不止一个果子。当然,这个比喻不太形象,不过也差不离了。我们就是那些饿急了的人,龙鳞就是那果子。明白了吗?”

“那你现在不饿了?”

“饿!”轩辕静道:“怎么能不饿呢?但我知道,在这棵树下等着果子掉下来的人太多了,我是怎么也挤不上去的。硬要去挤,会踩死、杀死的可能性太大了,所以我还不如去周围转转,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你可是想得真开呀!”关天养惊叹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修行界何至于成了强盗世界呢?”

轩辕静道:“修行界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得看你遇不遇得着。不可否认,大多数人都是贪婪的。而我,虽然也是贪婪的,恰好我是那小一部分能控制住自己贪婪的人!”

“是么?”关天养不太相信,不过他对自己说,“时间会让所有的虚伪都无所遁形,你到底是不是自己说的这般,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轻轻一笑,道:“走吧,白龙大师还在等着我们呢!”

轩辕静只是嗯了一声,就跟了上来。

没走出两步,关天养突然笑了起来,说:“我明白轩辕承为什么会派你来了?”

“哦?”

“因为你的口才实在太好了。”

“多承夸奖,不敢当!”

“嘿嘿……”

回到藏经阁后,两人便在小厅里对九星元阳锁展开了全面的破译。广思与藏经阁侍奉的一众小沙弥也都暂时放弃了本来的工作,随时听候差遣。

有了轩辕静的参与,不过三天功夫就将九星元阳锁的修复方案拿了出来。

关天养是头一回承揽如此麻烦的法宝修复任务,甚至于这辈子怕是都难得再遇到第二回,乍见有了初步的成果,不免颇有些兴奋。轩辕静也是头一回参与如此重大的任务,纵他天性沉稳,此时不免也激动得有些心浮气躁。

小沙弥送来晚膳时,关天养就对轩辕静说:“昏天黑地地忙了这几天了,今晚姑且先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再继续。如何?”

轩辕静伸展了一下腰身,望了望窗外,“呀,下雨了?这时节的雨可是最有意境,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了,我可得出去好生逛逛,顺带着参观一下闻名天下的大慈悲寺!”

关天养摆着手笑道:“去吧,去吧,只要你不想大失所望,尽管去就是……”

轩辕静一走,他便一边吃饭,一边审查着修复方案,看哪里还有需要修改之处。在将最后一口饭扒进嘴里后,方案也差不多看完了,正思忖着其中有两三步怕还需要商榷,一阵奇寒彻骨的风便从窗外吹了进来,掀得桌上的纸张猎猎飞舞。

又来了!

关天养心下格登一跳,探手将短剑握在了手里。

凝神四望,似乎又没什么异样。可一口气还没有松下了,就想到了出去游逛的轩辕静,顿时大骇,叫道:“白龙大师……”纵身从窗口扑了出去。

【三百零七、凶危(上)】

冲出了藏经阁,关天养才想起根本不知道轩辕静去了哪里,顿时当场愣住了。

细雨蒙蒙,如烟似雾,将夜笼罩得越发的深邃,却也越发的教人恐惧。

关天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呼呼地哈着气,似要将心中的恐惧尽行喷吐出来似的。扭过头来,望着透射着莹莹烛光的窗户,心下顿时一亮,暗道:“是了,我何不循着魔气找去?”铺开神识,顿时捕捉到一股比刀子还利,比冰还冷的气息,缥缥缈缈,若有若无的,一直漫延向山谷外面。正要奔步追去,便见一道金光升起,旋即就是一声惊天的怒吼声传来,震得是山摇地动,人心浮动。

好厉害的【大狮子吼】!

关天养展开身法,全力飞奔了过去。

出了山谷,远远地看着对面的山坡上时明时暗,还伴着阵阵怒喝之声,关天养便高喊道:“静公子,我来帮你!”一声长啸,响彻山野,纵身跃起,脚踩着树梢,好似御风飞行一般疾驰而去。不过三个起落,便已看见陷入包围中的广慧的身影,轩辕静则颓然坐在一旁,喘息不已,显是受伤不轻。若不是广慧大袖飘飞,接下了所有的攻击,轩辕静哪里还有命在?

关天养怪吼一声,短剑一振,扬手洒下一片亮白的剑幕,将围攻广慧的一众魔物——它们是两名大慈悲寺僧人、四只狼和一头身长丈余的黑熊——尽皆笼罩其中。

夜色漆黑如墨,将剑气衬托得越发的莹白光亮。

一众魔物围着广慧厮杀得正兴起,不想关天养如天神般降临,犀利无匹的剑气割裂着它们的身体,教它们惊恐无地,仓皇地四散了开来。关天养也不追击,乘势护在了轩辕静身前,问道:“你怎样了?”满脸森寒地戒备着,以防魔物突然发起攻击。

轩辕静前胸衣襟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嘴角兀自挂着殷殷血渍,强作一笑,张嘴就要答话,不想却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广慧抢上前来抢他扶住,以掌抵住后心命门要穴,渡过一丝真元,强行将翻涌的气血压了下来,道:“施主气息混乱,且忌不要乱动,赶紧引气归元为上!”轩辕静这才闭上了眼睛,将神识沉入金丹之内,慢慢地引导混乱的真元循着经脉归于丹田。

关天养怕的不是轩辕静受伤,而是感染了魔气,那可就万劫不复了。好在轩辕静修为虽然不深,心志却够坚定,暂时还未受到任何影响。

数丈之外,一众魔物虎视眈眈地盯着关天养,不时发出扰人心志的嘶吼声来。关天养听得不耐烦,怒哼一声,“怎么,怕了你家小关爷么?那就快滚!呆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魔物们停止了嘶吼,你看我,我看你,当真是撒腿就逃,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身影。这时破空之声相继袭来,关天养也知道大慈悲寺的一众大佬们赶到了,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轩辕静的内外伤势颇重,纵有【大还丹】辅助,怕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更教人感到恼火和惊惧的是广慧竟然感染了魔气,目下虽然还没有魔化的迹象,但谁也不能保证他还能坚持多久。

难道大慈悲寺在短短的几天内要损失掉两名方丈么?

这个念头萦绕在关天养的脑子里,怎么也驱不散。众僧神情凝重,枯坐当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白龙的脸色寒如玄冰,眼神也是空前的凌厉。

关天养本指望他们能拿出一个有效的应对方案来,不想一个个的全都不开口,便轻咳了一声,“那个……白龙大师,众位大和尚,莫不成就任由那鬼东西这般肆虐下去么?”说完,静候了片刻,见众僧竟似置若罔闻,顿时就有了气,冷笑道:“怎么,都吓傻了么?若是真的害怕了,说出来也不丢人。大慈悲寺几千和尚,今天死两个,明天死三个,要不得多久功夫便一个也不剩下了。依我看来,大家还是各卷铺盖,走人要紧!”站起身来,猛地拂袖,就要离去。

白龙叹了一声,叫住道:“施主也不必动气,且听贫僧说几句。我等倒也不是怕,而是实在没有好的应对法子。九星元阳锁坏了,封印无法正常运转,泄露的魔气一天盛过一天,也不定哪天整个封印就被彻底崩溃,它也就破印而出了。说来我等虽都是修行者,在它的面前却与蝼蚁无异,只得任其肆虐杀戮。若有临时镇压的法子,何至于眼睁睁地看着弟子们一个个地死去呢?”

广印合什道:“大师伯所言道出了我等心声。若真有法子,我罗汉堂下三百六十弟子甘为前驱,万死不辞!”

关天养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怒,又觉得自己发作得没有道理,怔怔地站了半晌,又坐了回去,“如此说来,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和静公子身上了?”

白龙点头道:“正是这样。这几日贫僧一直以分析施主那天在方丈室所说的两大疑点,却是越想越怕。”

“怕?”关天养侧目望着白龙,“怕什么?”

“怕有人故意要放出它来,为祸苍生!”

关天养惊得一颤,“这,会吗?”其实他也隐约猜到有这种可能,只是想不透这样做对谁会有好处——世间的任何阴谋伎俩都是带有目的性的,除非是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不然绝不干既损人又不利己的事。鬼魔一旦放出,天下生灵谁能幸免?据此来看,只有鬼魔的同类才会费尽心机将它放出来了。可若是蓄谋破坏封印的真是鬼魔,那也不必如此费事,要由外而内地破除封印实在不是难事,哪里用得着这般虚耗时日?

白龙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于牵强,合什闭目,宣了一声佛号,“有些事情未免太过巧合了。若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又该怎么解释得通?”

关天养挠着脑门,左思右想不得要领,顿时火起,轻捏拳头,用指节重重地敲击着桌面,道:“大师,不是晚辈无礼冒犯,都这时候,你想这些有什么意义?与其绞尽脑汁地想是谁干的,还不如去想一个能临时稳住局面的法子!”

好在在场的都是有道高僧,并没有因为关天养当面诘难白龙而生气,白龙自然也更不会放在心上,反而还点起了头来,显然是觉得关天养的话说得很在理,“照这般看来,是该将焰慧地以下修为的弟子暂行遣往嵩山下院安置,待此间了事之后,再行将他们召回了!”

广平浓大的眉毛微微地剔动着,显示出心理活动的颇有些激烈,“大师伯,这,若是这般,岂不昭示修行界,本寺出了极大的事故么?若是魔道借机再来攻山,或是在半道截杀众弟子,那可当就是一场灭寺的灾难呀!”他到底是执掌知客院的,常年与各门各派的人打交道,老于世故,经验也丰富,一句话就点在了要害之上。

这下子连白龙也禁不住咝地吸了口冷气。

广平一眼就看出白龙也是心忧如焚,才会提出这样一个有欠考虑的主意来,又道:“依弟子之见,莫若将焰慧地修为以下的弟子暂行安置于山下别院。留在山上的弟子每晚都齐聚一处,万不可四散分离,以免被有机可乘。要不得多日,关施主与轩辕施主修复了九星元阳锁,万事皆不足为虑了!”

多名广字辈僧众皆附和说广平此议甚好。

眼下广慧感染魔气,无法理事,寺中众僧以白龙身份最尊,大小事务便奉他一体裁决。但白龙深有自知之明,于寺务管理上实在无长才可展,若不然方丈之位也不会落到白象头上了。见众人皆附议广平之议,便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按广平说的办。马上就办,不可耽搁了!”又说,“今夜先议到此处吧,关施主,请随我来一趟!”

关天养深知白龙还有极重要的话与自己说,便匆匆对准备散去的众僧一揖,就快步跟了上去。

到了静室中坐下,白龙便问:“关施主,敢问还需多少时日才能完全修复九星元阳锁?”

关天养不假思索地答道:“若是静公子无恙,最多半个月。眼下看来却至少需要一个月了!”

“一个月?”白龙的脸色当即就黑了下来,黑得有些发青。

关天养顿时预知到了不妙,惊问:“怎么,坚持不了一个月么?”

白龙眼神幽幽,好似鬼火般闪烁,隐隐激射出凛凛的杀气,震慑得关天养当场呆住了。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心下暗暗叫道:“这和尚看着慈善和气,见着陌生人还显得有些腼腆,我还只当他是一个不通世故,只晓得修炼的人呢。却不想竟也是个狠角呀……”

白龙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神情越发的狰狞,站起身来,焦躁地在静室里快速地踱起了步,“不要说一个月,便是二十天,甚至是半个月都坚持不了……”说到这里,才看到关天养张大了嘴,错愕地望着他,这才晓得自己在忧惧之下太过无状了,也顾不上收敛,猛地停下脚步,直咄咄地盯着关天养,“难道就不能更快一点?十天,十天行不行?”

关天养心下突地涌起一股子没由来的惧意:仿佛自己一旦说出不能在十天内完成任务,就会丧命在白龙的掌下。略一镇定之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白龙杀谁的可能性都有,唯独不能对自己下手的,那样一来,又有谁能够在短时间内修复九星元阳锁呢?没有了,天下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做到。一旦鬼魔突破封印而出,不单大慈悲寺毁于一旦,九州万方也将沦为人间地狱。白龙突然的失态只能说明他忧惧到了极点,这才将平时不可能看得到的一面爆发了出来。

不过,关天养随即又担心了起来:白龙会不会也感染了魔气呢?

但想到那天晚上白龙一掌将几名感染了魔气的小沙弥打得灰飞烟灭,其功力之深厚,用平生所仅见,绝不可能这般轻易地被魔气所侵的。

也亏关天养还笑得出来,不但笑了,而且还笑得十分开心。

白龙眉头蹙作一处,满脸尽是难掩的懊恼,“关施主,贫僧没有开玩笑。或许你是没有意识到它到底有多可怕,若不能在十天之内将九星元阳锁重新修复完成,它突破封印的可能性就会变得越大越大,甚至于随时都有可能!”

关天养也站起了身来,好不容易敛住了笑意,说道:“大师,你是急昏了头,还是把我当成神仙了呢?修复九星元阳锁的所需的各种材料都没有齐备,你让我怎么在十天内完成?你若是能在明天早上把所有的材料都备齐了,我就有把握在九天内把九星元阳锁修复完成。如何?”

白龙瞠然,口中喃喃地道:“这,我怎么把这也给忘了?”以手加额,连连拍下,似乎是恨不得把这颗糊涂的脑瓜子当场拍了开来。

关天养确实没有意识到鬼魔到底有多可怕,他也想像不出来。但看到白龙紧张如此,九百余年的修为也不无让他保持应有的镇定,心下不免也忐忑起来。“大师……”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才道:“鬼魔一旦突破封印,虽说首当其冲的是大慈悲寺,但危害的却是整个天下。大师为何不广发帖子,邀修行界同道前来相助呢?以大慈悲寺一寺之力未必镇得住,集合天下之力,必定会有办法的!”

白龙想也不想就否决了,“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关天养眼神一凛,“哦?为什么不行?”

“鬼魔的可怕……”话才说了个开头,窗口就被一股巨力砰的一声撞开了,森寒之气潮涌而进。白龙怒气勃发,大喝道:“呔!”只见一道金光从他口中涌出,浑如一桶沸油浇在了寒冰之上,嗞嗞作响,浓浓的黑烟阵阵涌起,弥漫于室内,连对面都不能视人了。

关天养也拔剑在手,两步抢到窗前,刷刷疾刺,莹白的剑气撕裂了夜的黑,流星般射了出去。

啊……

竟有惨叫声传了过来。

关天养心下一喜,正欲循声扑去,就见一道金光从身畔飞过,有如旗花火炮一般,在夜空中炸散了开来。霎时间,祥光瑞霭从天而降,龙山上下,俨然净土世界,说不如的庄严圣洁。浓黑的雾霾被分割成一团一团的,每一团都发出金属厮磨般的怪响,揪扯着耳膜,令人说不出的难受。

关天养瞅前藏经阁院前有几团黑色雾霾,大吼一声,飞扑了出去。一边祭起【剑心通明】,一边将原力运转,全力一剑刺了出去。意念到处,剑魂也空前活跃,哧的一声,一道长约三尺,有如实质的剑气破空而出,直取距离最近的雾霾。

剑气甫一射出,脚下一点,一个【逐日】抢到了十丈之外,又是一剑。如是往复,一连刺出了七道剑气。在发出的第一道剑气命中雾霾之,他的身形也就停了下来,晃眼望去,竟有七个关天养以不同的招式攻向七个不同的目标。而此时他也置身于山谷之畔的山丘之上,回头下望,只见七道剑气正以闪电般的速度接近正在惊皇逃蹿的黑色雾霾。

“逃?”关天养脸上绽放出了残忍的冷笑,“你逃得掉吗?”心下顿时涌起一阵残忍的痛快。旋想到几个月前自己是断无这般实力的,若非得到白象的点拨,如何能这般快晋入诚字境?单以实力来论,怕是已不输于金丹后境的修行者,就伤害而论,怕是元婴境界的修行者也远不及他。一时间又是兴奋又是心痛。兴奋者,为实力进境如此神速,放眼几千年来,怕是除了楼子方,绝无第三人了;心痛者,白象惨遭算计,死于红莲宗五大长老围攻之下,九百多年道行毁于一旦也。

眼看着七道剑气将侵入藏经阁左近的七团黑色雾霾尽数绞杀后,关天养望天长啸,高声道:“你来,你来呀?!有什么都冲我来!魔不是很厉害吗?不是杀不死的吗?那你就来试试,看小关爷的剑能不能让你灰飞烟灭!”

“轰……”一声惊雷划过长空,直震得山摇地动,漫天的金光霎时消散。

疾风劲风,其寒如千年之玄冰,卷起关天养的衣袂,猎猎作响。若换作别的任何一个元婴境界修为以下的人,已然被冻毙当场,但关天养却夷然无惧,反而还仰天长笑道:“可笑呀,都说魔是三界六道之内第一等强悍的存在,高傲冷酷,血腥无情。依小关爷看来,你丫的就是一脓包蛋。被封印了这许多年,你就只会玩点偷鸡摸狗的烂把戏了么?”越说到后来,怒从心起,将原力尽数运至胸腔之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皆用意志远远地送了出去,直震得雾开云散,一弯残月露出了它羞涩的身姿,倾泄下了清冷的幽光,将龙山上下照得一派通亮。

什么回音都没有。

风依旧吹着,虽然依旧清冷,但已无半分的寒意。萧萧瑟瑟,带着木叶枯燥的气息,一嗅之下,教人顿时悲戚之感。

【三百零八、凶危(下)】

魔气已然尽数退却,龙山又一次回归了安宁与祥和。

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关天养知道是大慈悲寺各院首座又赶了回来。

“关施主,请下来吧!”白龙的声音远远地送来,关天养这才低下头来,心下霎时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有兴奋、有害怕、有迷茫、也有痛苦……黯然地长叹了口气,回想着刚才的所作所为,竟然感觉如在梦中一般。

回到藏经阁,白龙已经将赶来探视情况的各院首座打发走了,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菩提树下仰望着青幽幽的夜空。关天养尚未开口,他就道:“今夜若非得关施主出手,怕是有一场大麻烦。贫僧在此谢过了!”稽手拜了了下去。关天养还没来得及逊谢,他又道:“施主也看到了,魔气一日浓于一日,长此下去,要不得几天,龙山尽在其笼罩之中。到那时,不单敝寺难以幸存,龙山左近数十万百姓也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到此处,见关天养不为所动,既气馁,又不心甘,只得顿足顿气。

关天养出了片晌的神,才笑道:“大师,依晚辈看来,你之神通足以震慑它了,为何却要求于我呢?这实在教晚辈想不明白得很!”

“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龙显是对关天养的多疑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从容地答道:“些许魔气,以贫僧的微末法力,自然无虞。随着封印松动,泄露的魔气越来越多,不日就会形成‘魔障’,到那时除非菩萨降世……”

关天养实在不耐烦听这些大道理,将手一摆,很不礼貌地打断了正说到兴头上的白龙,“大师,还是那句话,我真不是神仙!”见白龙又要插话,忙加重语气道:“真的!我若是神仙,天下哪有麻烦我就去哪,绝不会等人求上门来。可是大师,就这我点实力,连谋夺龙鳞的修行者都应付不了,怎么对付得了连神仙都杀不死的鬼魔?你执掌大慈悲寺藏经阁,又修行了九百多年,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个慈悲的智者。现在我是越来越不明白大师你的良苦用心,想来是我太笨了吧?”

白龙如何不明白关天养话中暗指他别有用心呢?他也不计较,将头一摇,道:“施主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贫僧敢问施主,缘何在数月之间便能拥有如此实力呢?”

关天养一震,暗叫道:“哎哟,我还当这和尚脑子进水了呢,敢情是一直在打着万宝炉的主意。我可真是太小看他了……”脑中盘算了一圈,便问万宝炉,“若是没有轩辕静的帮助,你能协助我修复九星元阳锁么?”

万宝炉没答。

关天养觉得有些奇怪,再问了一遍,见他还是没有坑声,越发的不解了,“这是怎么了?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呗。何必连话也不说了?”

“你要我说什么?”万宝炉终于开口了,“和尚是群笨蛋,难不成你也傻了?”

“这话怎么说?”关天养纳闷地问道:“我又哪里做错了么?”

“我来问你:九星元阳锁既非受外力破坏,又非魔气侵蚀,偏偏其中最重要的三个加固封印失去了效用,这说明了什么?”

关天养也问道:“是呀,这说明了什么?”这些天来,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脑子里,却是怎么也想不透。此时万宝炉说起,他心下顿时一亮,惊喜地问道:“这么说你看透了这其中的关窍?”

万宝炉气得差点没暴走,怒道:“只有傻子才看不透!”

“啊?”关天养满头的雾水,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好吧……”万宝炉实在拿他没办法了,只得连连叫着我投降,还说:“原以为你聪慧过人,现在才知道笨起来也是人所不能及。我这样来问你,若这件九星元阳锁是你炼制的,你认为它为什么会出这样的问题?”

“若是我炼制的……”关天养心念电转,霎时间就明白了万宝炉所指,心下是闷雷滚滚,说不尽地骇然,半晌才道:“你,你是说……”不等他说完,万宝炉就抢先道:“对了。费了这么大功夫你才转过弯了,简直让我不敢相信……”就又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了。

九星元阳锁炼制的所用的每一样材料都是最好的,其炼制手法虽然平庸,但整体结构稳健、结实,别说是五六千年了,就是五六万年也不会出问题。封印乃是轩辕世家当时家主轩辕晓峰亲手部署,处处皆为着防御魔气侵蚀,加固其整体结构而着手,可谓是机心用尽。而最先出问题的又是三道最关键的加固封印,接着才是被人外力破坏了聚灵阵。若说是巧合,未免巧得太离谱了些。若说不是,那便是蓄意为之了,也就是说,这人事先已知道九星元阳锁的加固封印出了问题,所以才会恰到好处地破坏了聚灵阵,从而使九星元阳锁彻底地失去了作用。

“不,不对……”关天养一方面是惊骇自己得出的结论,另一方面又发现了更多的疑问,“三个最关键的加固封印已经失去了作用,纵是没有外力的破坏,要不了多少年,别的封印也会因受魔气的侵蚀而相继崩溃,犯不着多此一举,破坏聚灵阵,反倒引得大慈悲寺预先有了警觉。也就是说,这个破坏聚灵阵的人并不是要放出鬼魔,而是为了提醒大慈悲寺:九星元阳锁已经出了问题,要赶紧修复?”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心下的惊骇就越巨大,已到了教他不能承受的程度。

白龙见关天养良久不语,满脸满眼却都是震骇之色,顷息间连变了数变,本想一问缘由,却又担心关天养不想回答,便强忍住了。

“大师……”关天养在连吸了几口冷气后,终于是开口说话了,“我能请教你个问题么?”

“不敢,施主请说便是!”

“不知大师是否知道……大师应该知道九星元阳锁的问题到底出在哪,是么?”关天养原本是想问白龙知不知道九星元阳锁的问题出在哪,可话才问到一半,见白龙神情笃然,自始至终都无半分慌乱之态,心下蓦地一惊,暗叫道:“是了,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能执掌藏经阁几百年,不论是智慧还是能力,岂是我所能望及的?亏我还当他是个楞木头……”这才直咄咄地问白龙是不是已经对一切了若指掌。他的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白龙俊秀的脸颊,分明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籍此来判断白龙到底知道多少。

白龙知道的远比关天养想像的更多,不过他没有料到关天养的反应如此之快,前后不过茶盏功夫就醒过了神来,顿时一怔。

也就是这一怔,让关天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大师……”关天养捂着脸,语气中带着悔恨和痛苦,无力地号叫了一声后,旋又自我嘲讽地哈哈笑了起来,“我呀……真可笑,差点就以为成了救世之主了。大师,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用意,但你不能,不能这样耍我不是?”

白龙忙道:“贫僧绝无耍弄施主之意……”关天养一摆手,冷笑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吗?恶心,恶心得想吐!嘿嘿,若不是看在已故白象大师的面上,大师,就凭你这副心机,任你是天塌地陷,还是怎样,我都已经拂袖走了。”说到此处,转过身去,背负双手,仰望着在天残月,不无伤感地道:“原本我遇到的和尚个个都还不错,和善忠厚,慈悲济世,为了救毫不相干的人,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嘴上说着,脑海中尽是了然的身影。想到了然为制止修行者争夺灵泉出世异宝,拯救九夏百姓,不惜以一己之力对抗数千修行者和地狱的执法者摩迪迦,最终遭人暗算,生死不明,心头便痛楚难当,连连感慨这世上到底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呐。“……自然也就觉得和尚都是好人,反倒是道士,特别是玄武宫、三清教、符箓宗和神霄派的这些,个个都是机关算尽,虚伪狡诈之辈,教人恶心得很……唉,了然大师说得对,和尚也是人,既是人,就有贪嗔痴恨爱恶欲,我也把你们看得太过于高尚了……”原本还想扬扬洒洒的说下去,可转念一想:说这许多有什么用?不用是发泄牢骚,毫无意义。便甩了甩头,以一声叹息为这段话划上了句号。

白龙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至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见关天养话说完后,他才道:“施主想必已经明白了过来,九星元阳锁之所以会出问题,症结既不在魔气的侵蚀,也不在外力的破坏,而在于封印。诸般事实让贫僧也不得不怀疑当年轩辕晓峰道友是故意留下缺陷,以至才有今日!”见关天养还是不说话,他又道:“可是轩辕晓峰道友为何要这样做?不论是他本人,还是轩辕世家,都与敝寺无怨无仇,犯不着为敝寺埋下一个天下的祸根呀?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原因。贫僧之所以几番催促施主,一则确实是时不我待,再不赶紧修复九星元阳锁,它便随时有可能破印而出;二则是籍此机会查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是谁在使坏;第三嘛……算了,施主既不信任贫僧,贫僧又何必多说?”

关天养哼哼地笑了起来,“大师,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贫僧不知!”

“第一,假;第二,空!”关天养似乎是要刻意激怒白龙,竟然当场狂笑了起来,“在我看来,也不必什么一则二则的,只一句话:你不就是想利用我么?直说多省事?拐弯磨角,既想当,当那什么,又要立牌妨。可笑之极!”若不是为了给白龙和大慈悲寺留存颜面,他绝不会将那个已经溜到了嘴边的词给生生地吞了回去。

只没想到白龙还是不生气,只是合什道:“施主既要这般想,贫僧也无可奈何。”

关天养满心的索然,哪里还有心思继续与白龙说下去?将袖一拂,快步回藏经阁去了。

回到小厅里,坐在窗前,望着月色笼罩下的幽幽夜色,怔怔地想了大半夜,突地笑了起来,暗说:“我也是的,何必执著于这些呢?和尚是人,大慈悲寺也是修行界的门派之一,与玄武宫的区别不过在于一个是道家,一个是佛家。又何必因为了然和了定二位大师而认定所有的和尚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呢?我也未必天真得实在可笑了些。再说,我不过是拿钱办事,只要他大慈悲寺给得起钱,我管这许多做甚?当真是莫名其妙得很。”暗暗感慨了一番,便又坐回案前,拿起已经修复方案细看了起来。

本来方案已经敲定了,不过眼下又必须得考虑一个新的因素:若当年轩辕晓峰真的暗中使了鬼,如今的轩辕静是否还让人信得过呢?怕是难说得很。

事头临头,也不得不再次有求于万宝炉了。

“方案你帮我审审……”关天养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看看有没有问题。明儿一早我就得动手做了。早点完工早了事!”万宝炉没有吭声,他也懒得管万宝炉有没有就应允,眼睛一闭,片刻就鼾声微起,进入了梦乡。

轩辕静的伤势已大有起色,行走无碍,但受损的经脉却得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关天养来探视时,他也正在瞑目调息。关天养问封印部署的方案还要不要修改,他想了想,就问关天养有什么看法。关天养扁着嘴道:“都说了,我是外行,能有什么看法。”

轩辕静眉头微微地蹙起,欲言又止,见关天养饱含深意地盯着他,便笑道:“关老板若是外人,这世上便没有内行了。其实我倒有些想法,只是时间仓促,要重新调整怕也是来不及,了不得只有先这样了!”说完,神情一黯,眼里尽是惊惧之色,“昨夜若不是承广慧大师和关老板救援及时,我还岂有命在?只求尽快修复九星元阳锁,镇住魔气,那便是功德无量了!”

关天养听他语气不像作伪,便叹了口气,“眼下确实以暂时封镇住魔气为要。你的伤势未复,还是好生休息,部署封印的事就交给我来吧!”

“你?”轩辕静惊得笑了起来,“原来关老板也懂得封印部署之术?”

关天养哈哈笑道:“你都把方案做出来了,难不成我连照搬的本事都没有么?再说,你不还在么,便是有问题,也可以就近请教!”

轩辕静客气地道:“请教不敢当,咱们一起讨论就是!”

关天养呵呵一笑,便辞了出来。

白龙和一干广字辈众僧已在大厅候齐。关天养昂首挺胸,大步如风地走了进来,正准备宣布早饭后就开始九星元阳锁的修复,并要白龙指派几个人予以协助,却见众僧神情阴森,目含忧色,便笑问道:“怎么了?难不成又出什么大事了?”也不等人请,径直在空位里坐了下来,袍子一撩,二郎腿高高地跷起,神情很是有些倨傲。

众僧紧盯着他,俱都流露出了不悦之色。

关天养熟视无睹。见人无搭理自己,也懒得去深究,冷笑一声,将厚厚的一叠方案往桌上一掷,“万事俱备,只等着材料便可以动手了。一会儿我就会开始着手刻制法阵和符箓,烦请白龙大师指派几人予以协助。不知方便否?”

白龙本以为关天养要他将各院首座召来是有别的事情要说——比如甩手不干了——不想竟是宣布要立马开工,当即喜出望外,也没去计较关天养为何一夜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忙道:“好,不知施主要多少人?”

关天养道:“太多了不行,十个就好。”

白龙迅速点了九个的名字,剩下的那个名额留给了他自己,“施主看这样可行了么?”

关天养笑道:“有大师坐镇,那就最好不过了……”略一沉吟,环视众僧一眼,见个个眼里尽是期盼之色,心下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怒。“不过,有件事晚辈须得事先声明!”

“关施主请说!”

“既是打开门来做生意,求的就是财。这单生意报酬多少,还请大师明示下来。”

白龙略一迟疑,便问:“不知施主以为多少合适?”

关天养大笑起来,“我以为?我以为把大慈悲寺作价抵给我就最合适。可大师和在座的大和尚们却不会愿意!”

没想到白龙竟然点起了头来,满脸肃然地道:“敝寺财力微薄,怕是难以满足施主所求。施主既有此议,敝寺方丈之位让与施主又如何?”

“啥?”关天养一蹦而起,满脸的惊恐。先是掏了掏耳朵,然后看着白龙和一众广字辈和尚,“大师,你不是在逗我乐吧?”

白龙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要施主能够修复九星元阳锁,封印鬼魔,敝寺方丈之位由得施主措置。自贫僧以下,敝寺三千零七十八名弟子、二十处别院悉奉施主号令,若有半分违逆,天诛地灭,魂魄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众僧皆庄严合什,“悉奉施主号令,若有违逆,天诛地灭,魂魄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修行之人最忌发毒誓,上感于天心,必有应验之日。关天养见众僧如此肃穆真诚,真的是被吓住了。直到白龙问:“不知施主意下如何?”时,他才猛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要不这样。有晶玉、法宝或者是稀奇的材料都可以,别的我是一概不要。这总行了吧?”

【三百零九、轩辕静之死】

—— 大慈悲寺在修行界地位何等尊崇?俨然与玄武宫并驾齐驱。若是关天养接掌方丈之位,不要说再有人敢与他为难,十数万修行者,谁能不对他敬畏有加呢?对于普通人来说,出家做和尚未免有些心理上的障碍,可对于修行之人来说,不过就是信佛与信道、头上有发与无发的区别了。换作别的任何人,若大慈悲寺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且自白龙以下,众僧皆发了毒誓,绝对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可关天养出于本能地就觉得他不能当和尚,一旦做了和尚,杜若又该怎么办?所以便当成了天底下最馊的主意,忙不迭地拒绝。

白龙与众僧相视苦笑,“这个……不知施主要价多少金玉?”

关天养心下盘算道:“我该要多少才合适呢?也没听说大慈悲寺多有钱,要多了他们给不出来怎么办?要少了可又太没意思……”念头至于此处,心下一震,暗道:“噫,这和尚忒精明了,只让我要价,自己却不出价。若是我要价得多,他们就说没有;若是要得少了,他们就点头应承下来。嘿嘿,高明呀……”轻声一笑,“这样吧,看在故去白象大师的面上,我非但不收高价,还打个折,就按一般圣器的修复来收费,总价一千五百万晶玉。这个价该不贵吧?”报完价后,心下却是大笑了起来,“哼,一群老奸巨滑的和尚,以为小爷不敢报价么?可别告诉我,你们连一千五百万晶玉也拿不出来……”

白龙沉吟了片刻,竟然没有立即应答下来,而是叫了道广慧首徒道吮的名字,问道:“眼下敝寺还能调用的钱款有多少?”

道吮随手取出一本厚厚的账目翻了翻,这才起身答道:“回师伯祖,本寺目下还能调用的钱款总计五百六十万七千零三十五晶玉。各处下院的进项要明年初才能收上来,大约有二百余万。加起来也是不够的!”

关天养一听白龙问道吮账目就知道嫌自己要价太高了,心下大为震怒,却又不好发作出来。只得冷眼旁观,装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白龙又问各处还有哪些闲置的产业,能够变卖多少。关天养见他这般啰嗦,实在不耐烦了,就道:“大师,别跟我打马虎眼,要叫穷也不是你们这么个叫法。我只问,是修复九星元阳锁重要,还是钱重要?若说钱重要,那咱们也不必费精神了,各走各的道是正经。管他什么鬼魔出世还是人间地狱,对我来说还是赚钱要紧呐。好不好?”

白龙满脸的尴尬之色。道吮气往上冲,强行压着怒火道:“关施主只当师伯祖在骗你么?这是敝寺的总账本,施主一看便知!”

关天养也不接什么总账本,只将手一推,“我绝没有怀疑白龙大师和各位有蒙骗晚辈之意,可别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没当贵寺与玄武宫、符箓宗或是重极门一样富豪,要不然我又岂会只要价区区一千五百万?晚辈也非蛮不讲理之人,既然贵寺不能一次性付清,那就这样,分期,如何?一次付不清,咱们就分成十次。这样总行了吧?”

众僧面面相觑,显是没料到关天养会提出这样的主意来。白龙还待要说,关天养却长身而起,说道:“至于分多少期,你们慢慢议吧。日头都老高了,再耽搁下去今天可就没法子做事了!”拍拍屁股,飞也似的跑了。

在关天养去远了之后,广印才叹道:“大师伯,看样子关施主并不为本寺方丈之位所动呀!”

白龙缓缓地点着头:“此子看似口口声声不离钱,其实贪欲之心远没有常人那般重。只是行事我行我素,太过于想当然了,只要他打定了主意的,任谁也说不动。既是如此,那就按他说的办吧!”诸事分派完毕后,正要起身离去,一阵寒意猛地从正门袭来,凛凛冽冽,好似刀子一般刮人体肤。修为最弱的道吮当场一窒,忍不住张嘴就要惊叫,不想被寒风当场呛住,直感到五内俱寒。

“呔!”白龙大喝一声,左掌平推而出,金光汹涌,顿时将寒风逼了出去。右掌猛地拍在道吮的肩上,雄浑的真元有如长江大河般涌出,灿灿的金光将道吮裹了个严实。只见白龙须发戟发,眼中凶光大盛,浑如降世之煞神,猛地大喝一声:“出来!”道吮浑身如遭雷击,猛地一颤,张口就吐出一蓬黑血。

“阿弥托佛……”黑血甫一着地,广印一掌拍了出去。掌势如山,金光如霞,还发出嗡嗡嘤嘤之声,好似西天梵唱。黑血受此一逼,竟撑起一道乌光来。砰的一声,金乌光华交织激荡,震得大厅内桌椅器物瞬时粉碎。

广海一步抢上前去,厉声道:“妖魔敢尔!”四指微曲,唯独食指伸展,猛地望乌光一戳。指间光化闪烁,顷息之间,一连放射出了不下十道金光。每一道皆被乌光挡下,反震了开去,扑扑声中,原本经过法阵加固的藏经阁墙体也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洞孔,有若蜂巢。

黑血猛地一弹,竟然直立了起来,化成了人形,发出了吱吱的尖叫。

白龙将道吮推了开来,大喝道:“看掌!”双掌平平推出,看似无奇,金光激荡之下,幻化出漫天的掌影,任由黑血化成的人形快若闪电,不论往哪一边突,都被掌影震了回来。且每被掌影触碰一下,黑血人形身上便要腾起阵阵黑烟,吱吱的叫声也就越发的尖利,隐隐带着惧意。

广平、广海顿时大为振奋,也加入了战团,其余广字辈众僧定住心神后,各展神通,一齐朝着黑血人形围攻。

区区一团黑血便要劳动大慈悲寺所有高手,若是鬼魔出世,那不知又是怎样一番可怖场景?怕是天下修行者齐至,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

好在白龙修为不凡,些微魔气尚有法子对付,见众广字辈弟子都围了上来,便喝道:“退下!”又是‘呔’的一声厉吼,高宣佛号,“我佛慈悲!”掌力涌动,金光越发的浓郁,飞动的掌影竟似真金打造出来的一般,如有实质。众僧不得靠近,俱被震得退到了数丈之外。

若在平时,众僧定人惊叹白龙的掌力雄浑,已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可在此时,谁也没这个心思,只是怔怔地看着黑血人形在金光中被一点一点地化成黑烟,直至完全消失后,一个个地才相继回过神来,低声诵起了【大悲经】来。

就在众僧以为魔气已被化去之时,便听到后面传来关天养的厉吼:“哪里跑!”哧哧之声不绝于耳。

“不好!”白龙猛地醒悟了过来,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身形一纵,就消失不见了,众僧相继追了出去。

回到小厅里,关天养刚把今天所要用到的材料和符箓准备好,尚没来得及开工,就感到一阵阴寒之气袭来。

又来了!

每每受魔气侵袭,他都忍不住怒火滔天,破口大骂道:“驴日的,还有完没完了?”拔剑在手,四顾张望。

魔气是肉眼不能看到的。

小厅内一切都如常,似乎并无异常。

“出来!”关天养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变得更狰狞,更可怕一些,呼呼地喘着粗气,祭起【剑心通明】,以防不测。可惜连喊了三声,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但森寒之气也并没有退去。

“难道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我么?”正自思量,就听得白龙的一声大喝,当下一震,暗道:“原来又去寻和尚们的麻烦了。这可是找错了对象……”猛地想到卧榻养伤的轩辕静,心下顿时一颤,大叫一声:“不好!”飞身冲了出去,直扑轩辕静的房间。

只抢到门外,就看到门缝里溢出丝丝缕缕乳白色的寒气,俨然里面根本不是卧室,而是冰窖。

“完了!”关天养又悲又怒,将意志全部集中于拳头之上,呀的一声厉吼,猛击了出去。轰的一声,厚实的柏木门板被击成了木屑,四散飞溅。屋内白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关天养也顾不得白雾中隐藏着何等的凶险,舞起一团剑花,一个【逐日】抢了进去。

“救我……”甫在屋角立定,就听到轩辕静微弱而嘶哑的呼喊,语气里透出的绝望和恐惧教人头皮发麻。

关天养高喊道:“静公子,别怕……”话未说完,一道凌厉的劲风迎面袭来,忙挥剑绞刺,刷刷声中,白雾被剑气分开,便见一团黑雾被绞得四分五裂,仓皇逃蹿。关天养也顾不得榻前是否有陷阱,两步抢了过去。白雾渐散,只见轩辕静满脸乌青地躺在床上挣扎,双手死死地卡住喉咙,也不知道是想把自己掐死还是呼吸太过于困难了。眼瞳时而清明,时而迷茫。清明时尽是痛苦和绝望,迷茫时则灰黑一片。“静公子?”关天养伸手去扶,不想轩辕静一脚飞踹过来,指着他道:“别,别靠近我……”身体失去平衡,从床上跌落了下来,趴在地上,一边掐着喉咙,一边又叫道:“救,救我……”

关天养看着如此诡异的一幕,吓得额上都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白雾迅速散去,只余袅袅黑气尚在盘旋。

关天养又抢上去,挟着轩辕静的臂膀将他扶起,“静公子……”却见轩辕静的脸膛已是乌黑,眼瞳已经完全一片漆黑,青黑色的嘴唇一张,露出两排死黑色的牙。嘶……的一声怪啸,便朝关天养脖子处咬了过来。

关天养猛地将已经魔化了的轩辕静推开,瞥见黑气变换着形态,飘飘渺渺地从窗中飞出,眼看着就要随风飘散,关天养大喝道:“哪里跑!”脚尖一点,纵身飞扑了出去。

到了空阔之处,黑气飘飞得极为迅速,路线也极为诡异,幸得关天养身法灵活,速度奇快,每每在眼看要被黑气逃开的时候,总能以【逐日】抢将上去,使其没有机会溜掉。

白龙等僧众追了出来,见状就大喊道:“关施主,万不可将它放走了……”只见白龙迈开步子,大袖飘飞,只一步就跨出了数里的距离,挥掌朝黑气拍了过去。

金光笼罩之下,黑气的闪躲变得有些迟钝,关天养深知机会难得,怒道:“去死吧!”短剑舞出漫天的剑气,破开了金光的笼罩,狂风暴雨般朝黑气席卷而去。教人惊奇的是,剑气每一次斩过,都会发出清脆的喀喀声响,每响过一次,黑气就会少上些许,片刻功夫就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丝丝缕缕了。

关天养犹不解恨,厉声道:“你不是魔吗?你不是天上地下最能耐的吗?怎地脓包得连还手的本事都没有呢?”见白龙将最后一缕意图逃走的黑气圈住了,他便将意志全部沉入剑魂,霎时间,剑身光华大炽,有若当空赤日,脚尖在地上一点,以【逐日】拔空而起,短剑脱手掷出。

其威赫赫,其势凛烈,所过之处,不论是金光还是魔气,尽被绞杀一空。就连白龙也被逼得退出了十数丈之外,眼里尽是惊怵之色。

这一招便是晋入‘微字境’后方才能够领悟的【惊天】。

只见短剑若凌空之日,亦若彗星破空,烈烈之光耀得龙山上下一派通亮。只可惜关天养的修为尚还不足,若不然这一势当真足以‘惊天骇地’!

即便如此,也将最后的一缕黑气尽数绞灭,半点都不曾余存。

短剑有若游龙一般,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将剑气耗尽了,这才有如归巢之燕,飞回到了关天养手中。

时值深秋,山舞红叶,气候寒凉。一轮红彤彤的旭日悄然爬上东山之巅,洒下了血一样的红色光芒。

晨风习习地吹拂着,沁人心脾。

关天养看着有若秋水般的剑身,直疑刚才的一幕有若一场恶梦。

不知什么时候,短剑的品阶竟然又有了提升,已到了灵品五阶。若非他此时心中想的尽是如何才能消灭鬼魔,怕是已经惊喜无限地研究起了短剑背后到底藏着何等样的秘密了。

白龙走将上来,见关天养怔怔地发呆,合什道:“施主神通大进,可喜可贺呀!”

关天养收起剑来,望了望天,却是忧形于色,“有什么可喜,又有什么可贺的?泄露的魔气一天浓过一天,不定哪天它就破印而出了,到时咱们谁也逃得掉?”正感到前途可畏,便听得阁子里传来一声惊呼,便听得广思大叫道:“不好……”激烈的打斗声也随之传来。

关天养这才记起已经魔化的轩辕静,脸色陡地也变了,叫道:“糟糕……”纵起身法,往回疾驰。不想白龙远比他快,只一眨眼功夫,便见白龙已到了藏经阁前,正挥掌拍向从窗口里扑出来的紫色身影。

“好快!”关天养心下暗暗感慨,“眨眼功夫便跨过数里之遥,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办到!”奋起身法,几个起落便回到了藏经阁前。

那紫色的身影正是轩辕静——严格说来,轩辕静已经死了,眼前的不过是被魔化了的轩辕静的躯体——被白龙的【千手如来掌】逼到了死角,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得放弃无谓的进攻,咧着嘴冲白龙发出绝望的嘶叫。

关天养怜悯地看着这具半个时辰前都还好好的躯体,心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白龙原可用【般若神掌】之莫大佛力,将此魔物立毙于掌下,却不知为何处处留情,似要迫其屈服。众僧立于一旁掠阵,有的怒目而视,有的满脸悲悯,有的瞑目诵经,神态各异。

关天养看了一阵子,便觉得白龙的留情实在是多余了,正要出言劝谏,不想白龙掌势突变,刚才是漫天幻影,此时却是单掌中宫直入;刚才是威势凛凛,光影漫天,此时却是悄无声息,平淡无奇。

眼看着掌力将要印到轩辕静的胸前,白龙才道:“关施主助我!”突地变掌为爪,将轩辕静死死地扣在了手中,掌力涌动,金光大炽。只见轩辕静的口、鼻、眼、耳之中溢出了浓浓的黑气来。

关天养反应绝对称得上是神速,白龙声音甫落,他就已经拔剑在手,挥洒出漫天的剑气,将逃逸的黑气尽数绞杀。

两人的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教一众广字辈僧人看得呆了。

轩辕静体内的魔气好似无穷无尽,直过了茶盏功夫,还浓浓地往外溢出,关天养不免有些着了急,叫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白龙没有说话,诵了一段经文后,神情陡地变得凶厉,好似怒目金刚,大喝道:“破!”霎时间,黑气似嗞嗞地喷射而出,若非关天养的剑气无隙可入,不然定溅射得到处都是,在场的哪个又能幸免?不过,关天养的压力也是大增,神情越发的凝重,出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广字辈实力虽远比关天养为高,但见关天养身手奇快如此,剑气犀锐,连魔气都能绞灭,莫不为之惊骇。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世事无常】

—— 众所周知,修行界最为犀利的剑气当属玄武宫的‘洞玄剑气’,修为到了极高深处,几乎没有破不开的东西。但大慈悲寺的金刚神力也不输洞玄剑气,以白龙的修为,足以破尽天下之物。可在对付魔气时,依旧得用上【大悲咒】的慈悲佛力来化,而整个大慈悲寺也只有白龙一人兼修金刚神力和【大悲咒】,饶是如此,也只能化灭少量的魔气,一旦魔气过于浓郁,那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关天养修为甚浅,但剑气却是犀利得令人难以理解——乍一看上去与洞玄剑经似乎大同小意,可仔细一分辨,就会发现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洞玄剑气是真元凝成,修为越高便越是犀利,而关天养身无半点真元,所用之剑气自然与真元无关,其犀利却有过之,实在教少则有着四百余年,多则六七百年修为的广字辈众僧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更为重要的是,据他们所知魔气是无法消灭的,只能封印。白龙所用之【大悲咒】便是借佛力渡化魔气,被渡化的魔气改头换面,由阴戾转为祥和,本质上并没有被消灭。而关天养的剑气却是彻彻底底地将其消灭,些微残余都不留下,可谓是真正地将魔气杀死。如此事实,完全违背了他们已知的常理,一个个的你看我,我看你,满脸的懵懂,显是都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若不是有了白象的一番调教,关天养绝对应付不下眼前的局面。黑气弥弥漫漫,无处不在,且冲突的威力极为惊人,若非剑气犀利,无坚不摧,无物不破,又哪里挡得住?好在黑气喷射的势头虽猛,却不能持久,约茶盏功夫后,轩辕静的尸体就被扔了出来——已是干瘪瘪的了,只剩得一层皮附在骨头上——黑雾中的金光陡地大盛,黑气遭受里外夹攻,激荡得越发的猛烈。

众僧正自惊惧,一阵森寒的风席卷而来,轰轰烈烈,飞沙走石,树倒木倾,威势颇有些惊人。般若堂首座广济高声道:“众位师弟小心,它又来了!”十几人各自站位,结成了似是而非的罗汉阵,就地盘膝坐下,双手合什,高声宣声佛号——佛号一起,金光大盛,便将森寒的魔气远远地推拒了开来——唪诵起了经文来。

众僧所诵之经文乃【大悲经】,具有降魔伏妖之力。寺中众僧所修持者皆为金刚大神力,于只有渡化之威,而无毙敌之力的【大悲咒】兴趣缺缺,以至于只有白龙一人精通。【大悲经】原是佛祖为渡化灵山诸魔的讲话,后经由舍利弗整理,目犍连又从中颖悟出一套降魔神通,是为【大悲咒】。

世人皆知,佛祖有十大弟子,其中舍利弗以智慧为第一,目犍连以神通为第一,【大悲经】和【大悲咒】经由二位尊者整理出来,自然非同寻常,向来被奉为‘佛门第一神通’。奈何这第一神通只得在妖魔身上才能起到威力,在普通人、修行者身上却是毫无用处,是以大慈悲寺三千余僧众,竟只有少数几个修持了【大悲咒】,余者皆习金刚神力。

魔气来得虽然猛烈,但众僧意志坚定,所唪诵的【大悲经】又来佛门第一神通,只见祥光大气,瑞霭从天而降,虚空之中,似有仙女在抛洒香花。汹汹的魔气犹如猛恶的大浪撞在了堤坝,顷时就崩散了。

顿饭功夫后,遭遇了内外夹击的黑气被尽数绞灭,一丝一缕都不曾剩下。

关天养也是累得满头大汗,气息微喘。回想着方才的凶险,心下既惊且悸,心知稍有半点差池,在场的和尚怕是都得被魔化了。再者他委实不敢想像鬼魔为了早日突破封印,竟不惜孤注一掷。若不是白龙【大悲咒】修持精深,纵他的剑气再犀利,怕是在救不得大慈悲寺的这场劫难。而若没有他,白龙与众僧也能将魔气逼退,只不过会付出不小的代价。可见他的作用是有限的,白龙才是无可替代。

黑气被尽数绞灭后,只听得虚空里传来一声痛惜的叹息,然后便是愤怒的号叫,直震得众僧心神俱颤,唪诵声当场中断,一个个的忙不迭收慑心神,引气归元。

魔气退却,藏经阁又恢复了宁静,却再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的祥和。

关天养走到轩辕静的尸身之旁蹲下,怔怔地看了良久,才不无痛惜地问道:“白龙大师,怎么会这样呢?”

白龙何尝不是满心的凄苦?黯然地一叹,“它想必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意图破坏。施主与它已经几番交手,深知从你这里是难以突破的,所以才寻了轩辕施主下手。只可怜轩辕施主一番好心随同广平师弟前来解释误会,又以大慈悲心肠协助敝寺镇压封魔,不想,不想竟落得这般下场。说来都是敝寺的罪孽……阿弥托佛!”

关天养怆然一笑,“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命呐……”虽与轩辕静共事不过几天,却觉得此人心志清明,聪慧非常,虽有野心却无贪心,假以时日,不难成为大材,不想竟就这般死了?若不是尸体摆在眼前,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好在他与轩辕静与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心下虽然难过,却并不觉得痛苦。只感觉五脏六腑像被揉成了一团,满心的衷肠无法倾诉,说不出的憋屈。

白龙蹲下身来,将轩辕静的衣衫略作整理,沉重地道:“轩辕施主为敝寺殉难,恩深义重,教我等何以为报?广平,轩辕施主的后事就由你主持办理,停灵七日之后由你亲自护送回平谷。”

广平的修为原是众广字辈僧众里最弱的,历经了刚才的魔气进侵,不免心神震颤,气机浮机,颇有些难受。见白龙点到自己的名,忙躬身应道:“是,大师伯,弟子遵命……”

白龙这才将轩辕静的尸身抱起,走回阁内,放在了了静室的软榻上。关天养见白龙对轩辕静的尸体如此有礼,心下还是颇为感触,暗道:“我只当他费尽心思抢出轩辕静来是还有法子救活,不想竟是为了保全尸身。唉,也亏他有心了……”众僧唪诵了一段【往生咒】后,便又退了出来。

突然遭此变故,众僧的神情不免都有些惨然。

广海叫住关天养,问道:“关施主,不知,不知……”下面的话似不知该如何启口,半晌没能说出来。

关天养略一猜测,便知道广印要问没有了轩辕静,九星元阳锁的修复还有没有指望。原本早上他已经做好了撇开轩辕静单干的打算,毕竟他也担心轩辕静是受人指派而来,伺机从中使坏。他绝不会照着拟定好的方案去做,只会将它当作参考。轩辕静意外受伤未尝不是件好事,这样便可将他撇开,所有的封印都由自己一手来部署,虽说会慢上很多,但至少能保证安全,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广海问起,他本想直接回答说就算没有轩辕静自己也一样能行的,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来,故作不解地蹙眉问道:“不知首座大师有何赐教?”

众僧见广海问话,都停下脚步来望着。不想广海讷于言辞,或是怕直言伤了关天养的面子,竟然半晌没能问出口来。广印性子急,看不过去了,就上前一稽手,道:“广海师兄是想问施主,如今没了轩辕施主的协助,不知九星元阳锁还能否顺利修复?”

关天养先是看了一眼广印,然后又瞧了瞧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广海,再瞟了众僧一眼,故作沉重地一叹,“这个……确实麻烦得很。平谷距离龙山万里之遥,再要去请一位轩辕世家的人来协助怕是也有些晚了……不知诸位大师是什么意见?”

众僧你望我,我望你,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白龙身上。

白龙却是淡然一笑,“施主只管放手去做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起手一合什,便走了。

关天养不由得暗暗苦笑,“这和尚,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我能行了?”见白龙远去了,只得大声道:“承蒙大师看重,晚辈自当竭尽全力!”广海等僧众也都合什说:“有劳施主了!”这才陆续散去。

轩辕静死了,死得有些遗憾。

他原本是无辜的,因为一封信,因为要代轩辕承向大慈悲寺解释误会,因为关天养一时的坚持,他才被卷进了这场风波里来,结果没有收获到任何成果不说,反而连命也搭了进去。

这种死不是普通意义的死,而是真真正正、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死。只可惜轩辕静已经神魂俱灭,要不然定会后悔一时冲动,掉入了这个万劫不复的陷阱吧?

藏经阁随处都设有佛龛,每座佛龛里都供奉着不同的佛像。它们都是法宝,都经过法阵和佛法的加持,放在普通修行者面前,它们的威力都非同寻常。可是鬼魔面前,却俨然成了泥胎石雕一般的摆设,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些天来,关天养抽空翻阅了藏经阁有关魔的书籍,有了一个全面而大概的了然。

魔乃天地间极阴极戾之气形成,又称为煞或是杀,能杀害修行者的法身慧命——也就是能使之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魔分为五等,第一等为天魔,亦称天子魔;第二等为神魔,拥有神格,法力无边;第三等为精灵魔,阴戾凶煞之气禀受日月天地精华而生,其实力不亚于九天金仙;第四等为行魔;第五等为鬼魔。

天魔生于天地初辟之时,禀受洪荒之凶戾阴煞之气,神通广大,为众魔之祖。创世之初,天魔横行三界六道,屠戮生灵,无所顾忌。女娲娘娘怜悯众生多灾多难,以无上神通将天魔封印于禁魔臀。天魔乃万劫不死之身,法力通天,没过多少年,便突破封印而出。女娲娘娘再次亲率三界众神和诸强者与之大战,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终还是将其再次封印于禁魔臀。只不想天魔极为狡猾,在被封印之前,趁着女娲娘娘不备,逃出了一魂一魄来。这一魂一魄无所归依,悠悠荡荡,于世间寻找附身。上古凶神蚩尤便是受了天魔之魂诞育而生,后被黄帝战败杀死,尸体肢解,魂魄封于蚩尤坟中,又称禁魔台。唯余得一魄下落不明,也不知潜于何处,伺机作乱,为祸三界。

神魔者,死魔、阴魔、心魔三者也。

死魔为天魔所创造,乃其左臂右臂。天魔被封印后,死魔代其掌管众魔,负责一切毁灭行动。洪荒之世,率众魔上攻天庭,不敌,被封印。

阴魔又称阴谋之魔,贪恨欲之魔,地位仅次于死魔,亦是天魔之臂助。天魔被封印后与死魔争众魔之王,不敌,远遁。后来现身于西天灵山,意欲谋夺佛祖之位,不成,被封印。

心魔又称烦恼魔,为众魔中最神秘一等,传说其为天魔那一魄的化身,能洞悉世间一切。因意图破坏六道轮回,被地藏王菩萨封印。

十二精灵魔、三十六行魔和七十二鬼魔皆在上古洪荒之世陆续被封印,无一侥幸逃脱。

鬼魔为众魔中阶位最低、实力最下者,但因其无有实体,只一股阴煞之气,来去如风,教人防不胜防。一旦被其侵袭,凡人顷息之时便会魔化,纵是仙佛,也免不了修为大损,严重者极有可能堕落成魔。

若说鬼魔有多么多么的可怕,那也谈不上。除了魔气具有极强的感染性,教人防不胜防外,鬼魔并不谙悉任何法术神通,也学不会,是以只要防得住魔气,鬼魔便不足为虑了。

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魔气侵蚀性太强,几乎是无孔不入的,不论是法宝还是各类心法,都没法子防得住。是以一旦遭遇鬼魔,若不想神魂俱灭,沦为魔物,就赶紧自杀了事。

可又有多少人有自我了结的勇气呢?

轩辕静当然不想死。他天资聪颖,悟性极佳,且才修行二百年不到,正是意气风发,大感有为之时,假以时日,不难成就大器。关天养也极看好他,甚至觉得他极有可能取代轩辕朗三位公子而成为轩辕世家家主,结果就因为一时的不防,让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这一刻,关天养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世事无常’,他也忍不住自问:“我会不会在某个时候也步了轩辕静的后尘呢?”虽说心下给出的答案是不会,却又不免自嘲了起来,“轩辕静怕是也这般想的吧?都说天降将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每个心怀大志者面临苦临和艰难之时,都当是难得的历练和自我提升的机会,深信渡过了此劫便能拨开乌云见青天,迎来美好的前程。可事实总是残酷的,哪怕是你成功地渡过了劫难,却还有更多、更新的劫难在等着你,永远地没完没了。这就像我小时候,饥寒交迫,总觉得有了钱,顿顿能吃上鱼肉,天冷了有棉衣穿,有厚实的大被子盖,那便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了。可在有钱之后呢?却又觉得不是这样,又有了更高的追求,也得面临更多的苦难和折磨。都说知足常乐,我还不够知足吗?当然不是的。之所以会这样,便是世事无常了。人呐,任你再了不起,本事再通天那样怎样?就好比大江之上的一叶孤舟,驾驭的本事再高又怎样?也得随波逐波,就着水流的性子来,要不然一个浪头过来,那就是船覆人亡了……”霎时间,心底禁不住涌起一股子没由来的悲凉。

这般子悲凉有种足够消沉意志的威力,顷刻之间便占据了整个身心,令他觉得过往的经历和即将面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沉重,还不如就此放下一切,逍逍遥遥地活呢?

修复九星元阳锁的材料就摆在面前的长案上,关天养却觉得它们如一座座的大山,沉重地压在眼皮子和脊背之上,教他睁不开眼,直不起腰,瘫在椅子里,懒懒地呼吸着,再也不想什么法宝强化的事,再也不想龙鳞和通天鉴的事,甚至连杜若都不愿去想了,只愿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到天慌地老,甚至就此毫无知觉地死了最好……

世上的事缘何沉重如斯呢?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可是真不想再做人了。人,真的活得太累,太太太累了……”

整整一个上午,关天养都是在昏昏噩噩中渡过的,什么事都没有做。

午后,乌云被风吹散了,太阳露出了灿烂的笑面,洒下了泼辣辣的光芒。

晴朗的天气总能教人心情开朗,神思舒畅。

麻雀在窗外的菩提树上嬉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轻快、活泼、躁动的韵律渐渐唤醒了关天养偃息的活力,他睁开眼,怔怔地看着这群精灵一般的小东西,心下不知不觉地就温暖了起来。

活着的意义在于什么?

“在于勇敢地面对!”关天养回答了自己提出来的这个问题后,顿时感觉所有的力量都回来了。猛地直起腰身,从椅子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窗前。

鸟儿们并没有因为它的到来而四散惊飞,甚至还有几只好奇地打量着他,仿佛在问:你是谁?

外面的世界天宽地阔,纵是已入深秋,随处可见的金黄和清冷的空气透着深重的肃杀,可关天养还是从中感觉到勃勃的生机。

“若是连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都没有了,又何必要活呢?”关天养猛地搓了一把脸,越发的感到精神振奋,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活力。“就算是不为大慈悲寺,谁也不为,只为我自己,也该把眼下的任务好好地完成了。再说,做人总得有始有终不是?”

日头曾渐西移,阳光正巧从窗中洒了下来,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关天养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望了一眼橙蓝的天幕,暗说:“天气不错,若是手边没事,倒是该好好地游玩一番……”长长地舒了口气后,回身看着摆得满桌子的符箓和各类材料,脑子里便开始盘算如何才能尽快完成九星元阳锁的修复了。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一、慈悲济世】

—— 接下来的五天里,魔气再不曾来sao扰,大慈悲寺恢复了过往的祥和与安宁。而关天养的全副心神都用在了九星元阳锁的修复上,哪里管得了外面是天塌,还是地塌?

以他如今的修为,强化圣器尚有些勉强,但修复却已不是难事,更何况是照着原样修复,并不需要他做出任何的创新呢?若不是重要的材料都缺着,他已然将符箓和法阵都修复完毕,接下来就等着部署封印了。

说起封印的部署,关天养就忍不住一阵头疼。虽说他本就打算撇开轩辕静单干,可当真真动起手来时才发现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货到底不如专职的封印师,即便有万宝炉这个无所不知的后台也一样,效率委实慢得让他难以忍受。毕竟封印与法宝强化全然不同,想像是一回事,亲手部署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太多的意料之化的变化着实教他疲于应付。

盘算着鬼魔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来袭,关天养就对万宝炉说:“真到了危急关头,就只有靠你了!”

万宝炉嚯的一声笑了起来,“我倒是无所谓,你就不怕把命都丢了么?”

关天养确实担心,不过那也没办法,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不可能因为没有专职的封印师辅助而丢下不管吧?可他到底是**凡胎,实力虽说已臻微字境,可与万宝炉还是有着天渊之别。以他的身体强度,万难承受万宝炉那强大的意志,到时说不定事情办不成,还有可能落得一个**崩溃,神魂俱灭的下场。这其中的凶险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事到临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若真不幸身死,只有怪自己命不好。但他还是坚信,以万宝炉的实力,定能拿捏好火候,不但能够把事情办成了,还不会教他有丝毫的损伤。心下虽这样想,但嘴上却说:“那也没法子。反正你们都瞧着我是越来越不顺眼,岂不正好借此机会再找一个更合你们意的?”

万宝炉就笑道:“好,这可是你求我的,出了任何差子,可都别后悔!”

关天养说:“不后悔!”心下却不免惴惴。

不得不说,大慈悲寺和尚们的办事效率挺高,前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几乎所有的材料都陆续送了回来,剩下的几样听说两三天之内就能送到,并不影响修复的进度。

九十九个加固封印,关天养已经亲手完成了其中的六十四个。剩下的三十五个非得要到大佛之上,算出了与整个封印的楔合点之后,须得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一气呵成,若是逾时未能完成,便又得等上三天。

站在他的角度来说,修复九星元阳锁容易,但要激活九星元阳锁的功能却就是十分的困难。原本这不是他的活,该由轩辕朗来完成的,可如今轩辕朗暴毙,轩辕静也死于魔气之下,短期内也无法再请来轩辕世家的人协助,了不得只有他一肩挑了。

奇怪的是,白龙和一众广字辈僧人竟然毫不担心关天养能不能将封印部署好,但凡他有什么吩咐,或是他要做什么,都全力地配合,上至白龙,下至小沙弥,都没人问过什么、抱怨过什么,表现出来的吃苦耐劳、服从命令的素质着实令他惊叹。相比之下,重极门的弟子反倒显得过于粗野了。

魔气已经有十三天没有来袭扰。

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

不过关天养却没有注意到。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能尽快、尽可能顺利地完成封印的部署。同时他也在盘算着最后时刻可能出现的意外,又该怎么应对。

昨夜寒风呜呜地吹了一整晚,天还不亮,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不到一个时辰,龙山上下尽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连续七天七夜的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令关天养大感疲倦。用过早膳后,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九星元阳锁的修复进度,确认只缺四样材料就能完成所有法阵的修复后,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着对白龙道:“幸不辱命,总算是要完成了!”

白龙却并不以为喜,反而忧形于色,“但愿一切顺利……”

关天养把玩着九星元阳锁,瓮声瓮声地道:“能不能顺利完成只看你们决心够不够!”

白龙如何听不出关天养的弦外之音?他无奈地道:“决心是一回事,实力是一回事。都半个月了,它都不曾来sao扰过一次,积蓄的力量怕是非我等所能应付的……”

关天养将九星元阳锁重重地往桌上一剁,震得茶碗墨硕一齐蹦了起来。刚才还是和颜悦色,此时却已冷得胜过窗外的冰天雪地,“怎么,到这节骨眼上,反而想打退堂鼓了?既是如此,为什么不早些这样说?”声色俱厉的质问下,白龙的脸上浮现出了罕见的赦然。

“不说话了?”见白龙不语,关天养的语气越发的冷厉和咄咄逼人,“怕了,是吧?行,那你们跑你们的路,小爷我自己来。完不成大不了一死!嘿嘿!”抄起九星元阳锁,长身而起,就要往外走。

白龙忙叫住道:“施主且慢!”又说,“非是我等害怕,而是担心事有不顺,便会危及施主……”

“放屁!”关天养再也忍不住了,当场骂口大骂,“请我来的时候你们就没想到会危及到我的性命?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和尚,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的虚伪比之于玄武宫的梁师曾更甚。到了今天,我才把你真正看透了!哈,哈哈!”

关天养越是气怒,白龙反倒是越发的镇定,“施主不必激动。贫僧早已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一味追求强行封印而枉顾施主与敝寺弟子安危,既有违天心,也大违我佛慈悲之意。”

这句话乍然听上去有理,可仔细一究,关天养就逮住了破绽,“是吗?好冠冕堂皇的说辞。岂不想若是封印失败,鬼魔破印而出,又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白龙道:“对于敝寺而言,施主便是那‘多少人’中的一员。”

“我?”关天养一震,当场呆住了,心下百味杂陈,有感动、有酸楚、有凄凉、有震惊、也有痛苦……刹那间,他才发现自己竟是从来不曾了解过白龙。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关天养禁不住自问了起来。

每有魔气侵袭,白龙总是战斗在第一线。为了封印鬼魔,他全然不惜性命,所表现出来的镇定和大无畏令全寺上下三千余众无人可及。他若口口声声为天下苍生着想,关天养必觉得他是在说假话、唱空调,彻头彻尾的虚伪。佛家的慈悲之心真正得以体现不是在救了几十万、几百万人,而是在能不能舍弃自我而成全他人。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点善念,便可证得佛果。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际,白龙担忧的非大慈悲寺的存亡,也非他个人安危,更非远不可及的天下苍生,而是关天养这个深陷其中的外人。

在旁人看来,这一点的善念委实不足以为道,可在关天养心里,它却有如黑夜中灼灼生光的明珠,纤毫无翳,不但带来了难得的光明,还驱散了心底的阴霾,看到了难消逝已久的珍贵的良善。

“他是和尚,可他更是个人……”历经一番思想上的挣扎,关天养终于得出了答案,然后紧盯着白龙,颤声道:“你心中只想到‘多少人’,难道你自己就不是这‘多少人’中的一员?”

白龙微微地笑了起来,大雪天里,让人陡感春风拂体,说不出的暖和,“想不得,也无法想。封印鬼魔乃敝寺之事,我等不过是尽本分而已。施主乃是外人,敝寺岂能苛求太过?此番封印凶险万分,百死一生不足以形容,贫僧不能不提醒施主三思而后行。”

关天养怒气已经全消,冷静地思考着白龙的话,然后又冷静地问道:“三思而后行?若是我现在撒手不管了呢?”

白龙道:“贫僧已经说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若成,则施主功莫大焉;若不成,尽是敝寺之罪孽。施主也不必放在心上!”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者,便是他们为封印鬼魔做尽一切的努力,关天养的去留便成了上天的意思。若是最终封印成功,则是关天养的功劳;若失败了,鬼魔为祸天下,一切的罪过皆由大慈悲寺承担。

这些道理分析出来都很平常,唯其平常,才教人感觉真实和真诚。

关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大师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白龙顿时一怔,显是没有明白关天养话中的意思。关天养把玩着九星元阳锁,不无得意地问:“敢问大师,贵寺因何请我而来?”

“因为施主乃是当下最精于法宝强化之人。”

“不,不,不!”关天养连连摇头,“大师说的是我的手艺,事实上我是一个生意人。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也是我的本分。”

白龙当即就明白了关天养话中的深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咱们价钱不是都谈好了么?”一说起钱来,关天养就满脸的兴奋,浑似忘了鬼魔的可怕,“难不成大师你又想耍赖?”

“施主……”

“当不起。我可是一个铜子儿都没施舍给贵寺过!要不大师还是叫我关老板得了?”说着,关天养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白龙还要说,话还没来得及吐出口,就见外面的天色莫名其妙地暗了下来,旋即就听到有人惊呼道:“来了,果真来了……”关天养反应奇快,纵身跃到窗前,举目望去,只见皑皑的白雪正一点一点地变得漆黑,潮水般望着藏经阁压了过来,原本光鲜洁净的世界霎时间晦暗如死。

来了!

魔气又来了!

而且来得比前几次都更加的猛恶。

在距离藏经阁约百丈之时,一道金光陡地亮了起来,黑气的势头这才被挡住了,暂时不能推进。

白龙似乎早有预料,走到窗前看了一眼,满脸的悲悯,合什低宣佛号。与之同时,【大悲经】的唪诵之声响了起来,嗡嗡之声虽轻,却隐隐透出金铁交鸣之声,笼罩着藏经阁的金光顿时大盛,将黑气远远地逼退了出去,一时间再难推进分毫。

关天养这才知道为防魔气突袭,白龙等人早有部署,心下顿时一松,“看样子它也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所以拼命地阻止!”

白龙凝目遥望,神情很是沉重,“拼命的不是它,而是我们!它只消拖上些时日,封印得不到灵气的补充,威力便会越发的衰减。只等到阴气极盛之日,天象一旦有变,它便可以破印而出了。”

关天养心下默算,猛地一惊,“三天后便是极阴之日,难不成,难不成它……”

白龙摇头道:“那也得看天象会不会变。不过十日后和十六日后也都是极阴之日,它的机会多得很。”

“也就是说,我们最少还有两天时间,最多……这也说不准,只得老天爷的脸了!”说着,关天养恨恨地跺起了脚来。

白龙嗯了一声,突地从窗口纵身飞出。身子凌空,白色僧袍飘飞,恍若西天罗汉降世。只听得他大喝一声,双掌望天举托而起,咚的一声闷响,好像撞响了天钟一般,巨大的声响伴随着金光,席卷起皑皑白雪如同沙漠里的风暴般向四周扩散,在与黑气对上之后,砰砰的爆炸了开来,藏经阁所在的山谷顷时间便山塌地陷,面目全非。

关天养很想帮手,奈何以他当下的修为无法发出笼罩十数里范围的剑气,只得望空兴叹。

这一般对峙由早上到中午,生生耗了将近三个时辰,黑气见难以寸中分毫,这才不甘地退了去。

看此情形,关天养心下不由又有了几分底。

到了院中,见一众广字辈僧人皆席地而坐,瞑目调息,神情很是有些灰败,不免惊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白龙黯然道:“他们皆是真元消耗过度。毕竟以人力对抗魔气,委实太过艰难了些!”

关天养这才知道刚才看着是势均力敌,其实是和尚们已经落了下风。他原本还打算在修复封印之时由和尚们护法,只要坚持得住十二个时辰,那就万事大吉。不承想一众名震修行界的广字辈众僧在魔气面前竟连三个时辰也坚持不住,又如何指望十二个时辰的苦熬?

粗粗一看,众僧里并无广慧的身影,关天养便问道:“怎么不见广慧大师?”

正在助消耗最严重的广平引气归元的白象一怔,却是没有答话。广海与广印神情肃穆地合什,低声宣道:“我佛慈悲……”

关天养立时预感到了不妙,暗道:“不会这么惨吧?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慈悲寺连连损失两任方丈?”却又不好直接问,只得怔怔地发呆。

在广平缓过一口气来后,白龙才幽幽地道:“广慧身染魔气,已在半月前圆寂了!”

“啊?”尽管已经预料到了,关天养还是骇得脸色都青了。本想问怎么会这样,可想到事实已经铸成,又何必多此一问?只得双手合什,望着藏经阁深深地揖拜了下去。

“他走得很安静,没有遭受折磨……”白龙一边助着另一名广字辈僧人疗伤,一边平静地道:“他走之前本想来向你告别的,可又怕影响了你,便托贫僧向你道歉。说他不曾料想到情况如此严重,还望你不要怪罪敝寺!”

关天养心下堵得慌,想说两句,却是嘴巴张开了,没有声音发出。

广慧是个实诚人,全然没有机心,真正的‘有道高僧’,居然也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关天养忍不就想质问老天爷: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好人活得好好的呢?

白龙经过好一番忙活才助众僧恢复了些许元气。关天养见他们一个个神情灰败,分明是功力大损,便想到若是此时魔气再来,怕是一柱香的功夫都坚持不了,便问道:“大师,贵寺可有培元养气的丹药么?”

“这个,有倒是有……”白龙看了一眼执掌药师院的广深,广深也顾不得养气,忙道:“弟子疏忽了。”取出一袋药丸,分发给了众僧。

除了法宝以外,关天养唯独对丹药多少还有些研究。从广深手里要过一颗,略闻了一闻,便苦笑道:“这丹药叫什么?”

广深道:“【大回元丹】。”

关天养将丹药还给了广深,摇头道:“【大还丹】倒是上品的疗伤圣药,这药怕是当不得一个‘大’字。”说着取出一些小蓬莱的【飞龙丹】来,“我这个怕是效果还要好一些。大和尚先收下吧,回头一记在账上就是!”

广深才不管关天养记不记账的事,只盯着暗红色的【飞龙丹】两眼放光,惊呼道:“这,这便是小蓬莱飞龙真人自创新的【飞龙丹】了?可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忙一把抢了过来,仿佛生怕关天养反悔似的。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二、大慈悲寺的苦衷】

—— 关天养也懒得与广深计较,笑道:“你这【大回元丹】所用的药材虽好,可惜配方有问题。若是再加上紫须草液、龙骨粉和三生花,以慢火焙六个时辰,起炉前以千年参汁一浸,再猛火炼一柱香的功夫便可。效果虽比【飞龙丹】略有不如,但比你这个却要好太多了!”

广深是精通医理丹道的,奈何大慈悲寺丹法传承本就浅薄,与小蓬莱和丹元丹没得比,所炼之丹也顶多够自家用,拿到外面一比,就未免上不得台面了。关天养说的这些他只在脑子里略一印证,脸膛顿时兴奋得发红,“果然如此。贫僧怎地就没有想到呢?”一副跃跃欲试之情。

白龙颇为诧异,“原本关施主不单精于法宝强化,还谙通炼丹呀?”

关天养却得意地笑道:“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法宝丹药也没多大的区别。”心下却琢磨起能不能将【飞龙丹】也进行一下效力的提升来。

众僧服过【飞龙丹】后,不过片刻就恢复了至少三成真元,精神也是大振,纷纷上前感谢关天养的赠药之德。虽说是借花献佛,但关天养还是乐呵呵地接受了——为什么不呢?都已经明说了药是要算钱的,和尚们却还当成欠了他天大人情一样上前来道谢,不顺势领了这个情那就是傻子了。

可是一想到不容乐观的前景,被【飞龙丹】带动起来的好心情霎时又沉到了谷底。

怎么才能让一众和尚至少坚持十二个时辰呢?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和尚们坚持三个时辰都相当的困难,要突破极限,苦撑十二个时辰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纵是有灵丹妙药的辅助,最多也只能撑四个时辰。

看样子必须就这个问题和白龙与众僧商量一番。

入议事厅落座后,关天养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众僧一听说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且有着极大的成功把握后,一个个都喜形于色。可在听了关天养说在封印的部署过程中,鬼魔必定会来干扰时,一个个才振奋起来的精神又跌到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天养竖起食指,用力地连连挥点,“无论如何都要做好坚持十二个时辰的准备我只要十二个时辰就好。成败也在此一举,还请众位大师与晚辈一起努力,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坚持下来。”

广平率先摇头叹道:“依贫僧看来,六个时辰怕都坚持不下来呀……”

广印也道:“刚才的场面施主也都看见了,我等连三个时辰都难以坚持,何况是整整一天一夜?”

关天养扭头看着白龙。

白龙似在盘算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关天养的目光投了过来。“大师,你是什么意见?”关天养叫所有广字辈僧众为‘大和尚’,为加以区别,有时候会在前面缀上法号,唯独称呼白龙为‘大师’。白龙这才抬起头来,迎着关天养的目光,略显得有些诧异,迟疑着道:“这个……依贫僧看来,纵是我等搭上性命不要,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十二个时辰……”

关天养也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也就没有强行为难的意思,点着头道:“那能不能想想办法呢?比如用法宝或者是法阵来加强?”

白龙依旧摇头道:“也不能。魔气太过强横,除非是仙器,不然难以抵挡得住。”

关天养对魔气可怕的侵蚀性是深有体会的,略一思忖,便觉得白龙的话是极有道理的。即便是圣器,若没有特殊封印的加持,绝难抵抗住魔气的侵蚀。“眼下唯一的困难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争取到十二个时辰。还有两天时间,最好能够想出办法来!”说完就坐了下来,深蹙着眉头,用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思考着应对之法。

一时间厅内除了关天养敲击桌面的夺夺之声,再无别的声响。

众僧皆是智慧之辈,此时此刻却也都被难住了,任他们绞尽脑汁,也是拿不出能坚持住十二个时辰的应对之法。

关天养想到刚才众人合力应对魔气来袭的一幕,噫了一声,道:“那能不能多找些人,一起唪诵【大悲经】呢?如此一来,威力会不会大上很多呢?”心下却想着三千多大慈悲寺僧众一起唪诵经文的场景,必然十分的壮观。

不曾想白龙果断地摇头道:“不行,若此法行得通,我等又何至困顿如此?【大悲经】乃我佛劝魔向善之经,能压制魔气,却不能降伏魔气。压制的威力只与唪诵者的修为和念力有关,人数再多也是枉然!”

关天养唉了叹了口气,无奈地将双手一摊,“又没一件仙器,难不成咱们什么也不做了,坐着等死……不对,我记得大慈悲寺该有两件仙器的,一件是锦襕袈裟,另一件是佛骨舍利塔?”言至此处,顿时兴奋得满脸通红,紧张地看着白龙,只等他点头了。

“是呀,敝寺还有两件镇寺的仙器……”白龙也略显振奋,脸上绽出了些微笑意来,“锦襕袈裟乃三藏法师西行取经之圣物,一旦披在身上,便不为外邪所用,乃天下第一等的护心定神之宝。佛骨舍利塔倒是有降妖除魔的威力,只可惜……”

“可惜什么?”关天养心知内里必有缘故,要不然大慈悲寺绝不会到现在还舍不得拿出来用的道理。

“可惜没有人能用得了!”白龙满脸的说不尽的自嘲,眼里甚至还透着说不出的悲戚,顿时教关天养懵住了。

“施主是不是不敢相信?”白龙轻笑了起来,“贫僧又何尝愿意相信呢?此塔塔身乃是灵山菩提金铸成,内藏一截佛祖指骨舍利,乃我佛门至宝。具有降妖伏魔,破除一切业障的无上威力。然而此宝发动,所要消耗的真元、灵气和意志委实太过巨大,敝寺除了白象师弟、白马师弟和白虎师弟便无人能够祭起。可如今白象师弟圆寂涅槃;白马师弟游历在外,行踪飘忽不定;白虎远赴西域求法,也不知哪年方才能够归来。若是能够使用,又何劳施主提醒?”

关天养大奇,“难不成大师你也祭不起来了么?”白龙身为白字辈排行第一的长老,断不至于修为还不如一众师弟的道理。

白龙只是摇头,却也不解释原因。关天养就更奇了。广思却说:“施主有所不知,师父修持【大悲咒】佛力已历三百余年,如今修为已是大损,无力再祭起佛骨舍利塔了。”

“原来是这样……”关天养怔怔地看着白龙,心下说不出是惊骇还是佩服。据他所知,大慈悲寺的修行路子共分为四条:金刚神力内外两条,慈悲佛力内外两条。走得最多的便是修持内家金刚神力,以真元为主,辅以力量,杀敌降妖,威力莫测;外家金刚神力恰好相反,这种修行之法是专门为不擅内家心法修炼的弟子所开创,在大慈悲寺门下,修持者也颇多。慈悲佛力的内家路线叫【不动明王咒】,此咒专以守护己身,不受外邪侵袭为修行目的,不具备任何伤害能力;【大悲咒】是佛门无上大神通,具有降妖伏魔的极大威力,奈何对普通人没有任何的伤害力,是以极少人选择。大慈悲寺三千余僧众,却只有白龙一人修炼,而且还是半路出家,可见其名头虽响,吸引力委实太低了些。想来白龙也是担心有一日鬼魔出世,未雨绸缪,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时至今日,大慈悲寺白字辈仅存四老。白象死于红莲宗攻寺,可以说是个意外。白虎远赴西域求法已数十年,近期怕是不可能返回,也不可能在这么巧的节骨眼上赶了回来。唯余一个白马了,只求他得知寺中遭遇危难,能够及时返回,那就最好不过了。要不然白龙无法祭起佛骨舍利塔,一干人等只有坐等鬼魔破印而出了。

白龙见关天养满脸的气苦,就道:“贫僧已说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只要尽心尽力便可,施主不必太过萦怀!”

关天养道:“都做到这一步了,就这么放弃了么?不行,我绝不放弃!”恨恨地一拳击在桌上,怒形于色。

白龙正要劝解两句,就听有人喊道:“玄武宫马承风率众弟子请见方丈广慧大师!”悠悠传来,柔和平静,恍若院中呼喊一般。

众广字辈僧人皆惊得噫了一声,几乎都忍不住站了起来。白龙却笑道:“他怎么来了?广思,便由你代我去接一下马掌门。随行弟子暂且安置于下院,请马掌门来藏经阁叙话。”广思领命快步去了。

马承风!

玄武宫掌门!

关天养心中的惊骇当真是难以形容,暗叫道:“他怎么来了?”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三、玄武宫掌门】

—— 对于修行界任何人来说,马承风都是顶天立地,威名赫赫的大人物。

正道七大门派的掌门人中,论辈份,当属大慈悲寺白象为尊。不过如今白象业已圆寂,广慧接任方丈之位,连辈份上的优势也荡然无存了。论修为、论声望、论资历、论才智,皆首推马承风。

马承风三百岁上接任玄武宫掌教之位,至今已有三百三十余年,除了白象以外,是当下修行界在位时间最长的大派掌门。两千多年来,玄武宫手执正道之牛耳,势力庞大,地位尊崇,俨然没有任何门派可与之比肩。虽说马承风接任掌门之位不久便出了楼子方的变故,魔道几番率众强攻玄武山,以至玄武宫总体实力大不如前。可面对魔道倾尽全力的攻伐和正道各派的觊觎盟主之位的情况下,玄武宫巍然不动,应付自如,不但渡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劫波,还保证了玄武宫依旧处于正道的领袖地位,屹立不倒,实非常人所能做到。

白象曾就说过:马承风是五百年仅见的领袖,玄武宫能选出他来当掌门,委实是不幸中的大幸。

三清教上任掌教天星子也说过:马承风是人杰,有他在一天,玄武宫非但不会垮掉,还会继续保持‘天下第一门派’的优势。

符箓宗上任张天师在见过马承风后就感慨:此子天资卓绝,才智非凡,有他执掌玄武一日,我天师道便绝无超越之可能。

红莲宗现任宗主方天戈也当着教中大小头目感叹:马承风才是我圣教最大的敌人。

但不管马承风头上顶着多璀璨的光环,那也都是陈年旧事了,至少对于关天养来说,他只知道此人是玄武宫掌门,是陈朔的师父,别的他也用不着去知道。

广思走后,众广字辈僧众都议论了起来。他们很是不明白,堂堂玄武宫掌门,为何会在突然间驾临龙山?是得知了红莲宗围攻龙山的消息而来,还是另有其事?

广平说:“红莲宗攻山已过去了月余,玄武宫若要支援本寺,断不可能现在才赶到。定是有别的事情!”大多数人都赞同广平的意见。正说着,就听又有声音传来:“重极门下李延极率众弟子拜会大慈悲寺广慧方丈大师!”

李延极也来了!

关天养兴奋得脸膛霎时就红了,长身站起,“李宗主也来了?!”两眼放出灼灼的精光。

白龙嗯了一声,缓缓点着头,“广海,你且代我去迎一下李宗主!”

广海应道:“是,大师伯!”匆匆地去了。

玄武宫和重极门前后相隔不过茶盏功夫来拜山,事前还未接到任何的通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怪事,众僧左右议论,皆不得要领。

关天养却笑对白龙道:“想来马掌门和李宗主是知道了大慈悲寺面临的危机,所以率众赶来支援!”

白龙点头道:“怕是这样的。敝寺眼下面临的危机前所未有,纵未派出信使向各派求援,想来他们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强援不期而至,他却殊无半分喜色,神情反倒是越发的沉重。

约一柱香的功夫后,便听有人高声道:“玄武宫门下晚辈马承风求见白龙前辈!”因隔得近,声音清越,朗朗动听,好似清泉淌过心底,教人听着说不出的舒服。

“来了!”众僧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不想又有声音响起:“重极门下晚辈李延极求见白龙前辈!”

马、李二人所用的一样的话套子,差别在于声音不同,所报名字有异。关天养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白龙宣了声佛号,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众广字辈僧人也随紧随其后,迎了出去。关天养落在最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出了藏经阁院门,白龙冲躬身执礼的马、李二人一稽,“二位掌门大驾光临,敝寺未能远迎,望乞恕罪。”

关天养远远地望去,见李延极身边站着一名身着白蓝相间道袍的中年汉子,生得十分的敦厚壮实,面膛紫黑,浓眉环眼,高鼻阔口,若不是早知道他便是玄武宫掌门马承风,关天养差点以为是菜市口卖肉的屠夫呢。饶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惊呼一声,差点就抢上前去相询:“阁下便是玄武宫马掌门么?”但想到此举实属大大的不敬,这才强忍住了。

“不敢!”马承风起手一稽,“晚辈率门下弟子来访,未先知会,实在冒昧得很。还请大师见谅!”

白龙笑道:“马掌门客气了。朋友来访,何必事先知会?”

李延极朝白龙一拱手,正色道:“咱们三派可是数千年的交情,既是好朋友,又是并肩子的战友。贵寺遭遇空前危机,大师缘何不派一信使通知晚辈与马掌门?莫不成是怕晚辈与马掌门胆小,见识浅,非但帮不得贵寺,反而还会添乱么?”他这一番切责非但没有令白龙和众广字辈僧人大感恼怒,反而个个皆觉得心下暖洋洋的,无不暗道:“还是重极门够朋友呀!”

白龙轻吁了一口气,合什道:“李宗主责得是,贫僧小家子气了。二位率众奔波数千里赶来相援,此恩此德,敝寺当铭记在心,永不敢忘。”当场拜了下去,众广辈子僧人也都随着下拜。

马承风和李延极忙闪了开来。马承风看着李延极道:“看来大师当真没拿我们当朋友。”李延极也弗然不悦地道:“我看也是,要不然说什么恩德,道什么谢?”

白龙苦笑道:“李宗主好犀利的口舌,贫僧自愧弗如。此地非说话之处,二位还里面请!”

关天养这才走上前来,迎着李延极欣喜和马承风略带诧异的目光躬身一揖,“晚辈拜见马掌门,拜见李宗主!”

马承风反应奇快,还不等关天养直起身来,就伸出双手虚扶,笑道:“我那徒儿只当关老板业已死在了白象大师的掌下,还发誓要报仇来着。回头你见着他,定要好生解释,不然可要弄得敝派和大慈悲寺生出嫌隙来了!”

一想起陈朔,关天养心下既感动又想念,眼睛一酸,泪水就差点掉了下来,忙低下头去,笑道:“他这人自小顽劣,又生得一副牛性子,想来马掌门着实费了不少心神的。晚辈定会好好劝他!”心下却着实佩服马承风说话的技巧,只一句话便消除了初次见面的生分,既不端架子,也不拿气势,令人倍感亲切。

马承风大笑了起来,“如此就有劳关老板了!”朝李延极一拱手,就先进了藏经阁。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四、苦思应对之策】

—— 亲眼看着关天养无恙,李延极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满脸欣慰的微笑,轻轻地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没事就好呀……”也不待关天养说话,拉起他的手就往阁子里走。

这一刻,关天养心底尽被温馨和感动填得满满当当的,想说两句话,喉咙又被气流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落座之后,马承风就说得知大慈悲寺前任方丈白象和现任方丈广慧相继身故,不胜其悲,他代表玄武宫向大慈悲寺致以深深的哀意。李延极满脸的肃寒之色,“贵寺一月之内接连两任方丈身故,虽未有明发通告,但消息流传出来,着实令天下震惊。晚辈等也是经过多方核实,才知确有其事。敢问大师,为何会发生如此惨烈之变故?”

白龙合什道:“多谢二位道友关心,待此间事情有个了结,敝寺自会发布通告,晓谕天下。”

见白龙不肯细说,马、李二人也就不好再问下去。倒是广海起手问道:“二位掌门驾临,可是听说了什么风声?”

李延极看了一眼马承风,点头道:“可不是一点点风声,而是天大的风声。先是说红莲宗攻山,白象大师不幸身故。我等还不敢相信。毕竟以贵寺之实力,便是倾魔道五宗之力来攻,也未必能够讨得了好去。就在我等准备大起门下弟子来援时,又听说红莲宗已经退走。尔后不久,又听说贵寺出了大事,除了各院首座,大多数弟子皆迁避于嵩山下院,说是山上闹起了妖魔,只留下了两三百道字辈弟子,还都驻守于山下。旁人都只当贵寺在玩什么玄机,我等却是深晓其中内情。龙山乃封魔地之一,贵寺营建之初,不晓其中内情,触动了封印,致使魔气泄露,方圆数百里生灵绝迹。好在龙山祖师佛法精微,神通广大,在轩辕世家的协助之下,历时三百余年总算将封印修补完成。殷鉴在前,我等得闻消息又如何敢掉以轻心?是以晚辈与马掌门仓促商议之后,便匆匆带人前来。不知具体情况是怎样的,还请大师见告!”

白龙沉吟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承风又道:“封镇鬼魔乃修行界大义,非贵寺一家一派之责任。一旦鬼魔突破封印,危害者乃天下之苍生,绝非贵寺一家。我等未先知会,冒昧拜山,也念及情况危及,容不得再有延宕,还请前辈见谅!”

白龙正要解释,咻的一声,森寒的风呜呜的吹袭而来,杯盏里的茶汤瞬时就冻成了冰砣。朝外望去,雪舞翻飞,黑气滔滔袭来,较之先前更为猛烈。

又来了!

而且间隔还如此之短。

这下子都不劳白龙解释,马承风和李延极的脸色陡地变得苍白。

砰的一声,金光陡地亮起,将黑气挡了下来。但猛烈的冲击将藏经阁掀得连连震动,恍若一场猛烈的地震。

最先抢出去的不是白龙,不是广字辈众僧,也不是马承风和李延极,而是关天养。他祭起【剑心通明】,以剑气开道,如箭矢般飞射而出。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人才是白龙,他惊呼道:“关施主,小心……”袍袖一拂,大步跨了出去,当即就抢到了关天养面前,竟是要以血肉之躯将关天养挡下来。

关天养也不妨白龙竟会这样,吓得惊呼一声,慌忙散掉剑气,往后倒翻了回去。散溢出来的剑气失去了控制,顿时四散激射,哧哧声中,不但树摧木折,就连飞速闪避中的白龙也遭到了波及,浑身上下数处受伤,月白的僧袍霎时就有多处被鲜血染红。

马承风与李延极双双抢了出来,见此情状,莫不惊呼道:“好厉害的剑气!”只不过李延极的惊呼更多的是赞叹和欣喜,而马承风则是震惊,他委实不敢相信普天之下除了洞玄剑气之外,竟然还有这般犀利如此的剑气。

白龙抢上前去后,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高声宣声佛号,月白的僧袍猎猎鼓涨了起来,身子也被托得凌空飞起,缓缓地散发出灿烂的金光。远远望去,浑如既将升天而去的罗汉,教人不禁生出膜拜的冲动来。

“【大悲咒】!”李延极斜瞟了马承风一眼,不无震惊地道:“想不到白龙大师竟能舍了一身通天修为,转而修行【大悲咒】!”

马承风脸色阴沉,原本就足够黑了,现在却是黑得能够滴出油来。“可见大师的胸襟境界不是我等所能望及的。”清啸一声,手里多了一把闪烁着殷红光芒的长剑,望着白龙所在处飞扑了过去。

李延极岂敢落后?扬手一洒,漫天飞舞的都是竹签,光芒闪烁中,轰的一声闷响,一尊高大五丈的金色傀儡飞腾而出,重重地落在地上,震得屋宇皆颤。机甲傀儡一手持长矛,一手拿巨盾——教人惊诧的是,这一矛一盾赫然都是灵器——血红色的眼瞳逡巡了一番,便迈开大步,也朝着白龙所在的方位跑了过去。

关天养先是见马承风所执长剑乃是圣器,顿时惊得笑了起来,暗道:“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随手拿出来的都是圣器。就是不知道玄武伏魔剑和甲有没有带在身上,若有,那这回可就要大开眼界了!”轰轰烈烈的声势中,又见李延极召唤出了手拿两件灵器的圣品三阶机甲傀儡,顿时兴奋地大叫起了好来。

只可惜马李二人才冲将上去,白龙便高声道:“二位且退。此乃魔气,最能污蚀法宝……”甫一开口,魔气顿时大盛,陡地逼近了数丈,这才不得不赶紧闭上嘴,双掌往前猛地推了出去,这才将魔气逼回数尺。

众广字辈僧人见了,皆高声道:“大师伯小心……”席地坐下,又高声唪诵起了【大悲经】来。有了他们的协助,金光越发的强盛,魔气一退再退。眼见势不可为,又呼啸着退了去。

落下地来后,白龙略显疲惫。接过广思递来的【飞龙丹】服下后,忧忡之色已是溢于言表,叹道:“这一日已是两番来袭,情况很是有些不妙呀!”

马承风收起剑来,抬眼望了望天空,神情凝重地道:“看此情形,怕是离破印而出已经不远了。我等得赶紧商议个应对之策出来!”

玄武宫门下果真个个都是天生的领袖,即便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了领袖群伦的风范来。

李延极紧蹙着眉头,眼神阴冷得怕人,“不知马兄有何高见?”

马承风却看着白龙,“众位大师与魔气相持多日,可有对付的法子?”

关天养本对玄武宫门下已有了先入为主的虚伪印象,可马承风不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给人以坦诚实在之感,浑无半点虚伪作态。这不免教关天养纳闷了:难道玄武宫门下只有梁师曾和他的那班弟子才是虚伪之徒么?

白龙将封印修复的进度细说了一遍,叹道:“眼下所虑者唯有魔气的袭扰。若是祭不起佛骨舍利塔,就凭我等,无论如何也坚持不到十二个时辰的!”

马承风显是也无破解之法,愣在了当场。

李延极想了想便道:“能否用法阵将【大悲咒】的威力进行增加呢?还有,清音阵、八荒无极阵等阵法皆可以增加法术的威力,降低真元和精神的消耗。”

白龙眉头顿时为之剔起,显是心动了,但又吃不准这样能不能行,正要建议可以先行尝试一下,不想关天养就道:“即便是布下八荒无极阵,也最多只能坚持八个时辰。”

这一回轮到李延极吃惊了,他诧异地看着关天养,“关兄弟如何算出只能坚持八个时辰?”

关天养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捡起一段树枝,在地上迅速地描画出了八荒无极阵的部署,指着每一个阵点说安排谁在那里,最中的阵眼自然就分配给了白龙。他说:“……就拿刚才魔气的强度来说,没有阵法的辅助,众位大师最多只能坚持四个时辰。八荒无极阵的原理是辅助增强,一方面是增加天地灵气的吸引,另一方面就是尽可能降低真元和精神力消耗的同时增加法术的威力……”为了除了李延极的所有人都明白八荒无极阵的用处和增加法则,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来讲解,在看到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恍然的神情后,这才道:“……有了八荒无极阵的辅助,第一时辰的消耗只相当于没有阵法辅助的三成,第三个时辰为五成,第三个时辰为七成。到第四个时辰上,除了在法术增强上还有效果外,灵气吸收和真元消耗的降低上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不错,并不是阵法已经失去了效用,而是随着时间越长,人体将灵气转化为真元的速度就越来越慢,而消耗却是越来越大。此消彼长,能坚持八个时辰已经算是极限了!”

李延极背负双手,在菩提树下快速地踱起了步来——他显然还在思考着解决之道。在他看来,以八荒无极阵辅助的法子是可行的,只是单一的八荒无极阵显然不够,须得动些手脚,再辅以其他的阵法,或许就能够解决这个难题。只是用什么阵呢?辅助的阵法千百种,要从中挑出一个能够搭配八荒无极阵的来,可不是一件易事。

马承风于法阵一道所知甚少,但于阵法——非法阵,而是由人结成之阵,如玄武七截阵、十八罗汉阵等——的运用却又是大行家,便研究起来是否可以通过调整人手方位的调整来达到降低消耗的目的。

一时间,众人皆没有说话,或坐、或站、或走,各种沉思着应对之策。

关天养看着这一幕,本不想打扰的,便还是忍不住笑了,“与其在法阵和阵法的变化上想法子,还不如想想有没有法子祭起佛骨舍利塔呢。在我看来,这个远比在阵法上下功夫要容易得多。不知诸位以为呢?”

重极门乃天下炼器之宗,李延极自然最有发言权,他略一沉吟便笑了起来,“按道理来说是该容易一些,不过……佛骨舍利塔可不比阵法——这个你也该知道的——此塔是仙器,仙器的灵性非我等所能想像,若它不能服膺于你,纵你有通天之能,也祭不起来。与其在这上面费功夫,我倒觉得不如在法阵上花心思实在!”说完又笑着补充上一句,“法阵毕竟是为我所控的,仙器却不是!”

意见出现了分歧。马承风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明显表示倾向于支持哪一边。

白龙先是将关天养的话细细地斟酌了一番,心下还是倾向于李延极,但又觉得关天养的主意未尝不可行,便道:“关施主为何认为在佛骨舍利塔上下功夫更为容易呢?”在场的没有比他更了解佛骨舍利塔的了,深知没有极度虔诚的信仰,没有超强的实力,绝对得不到器灵的认可,更不要说将之祭起了。

关天养先是一笑,旋又摇头,然后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马承风,这才转头对白龙道:“这个主意说出来怕被怀疑成别有用心:让晚辈去跟它谈谈,或许它会同意帮我们一把呢?”

众人当即被这个疯狂的主意给惊住了。

不单是与关天养相知不深的马承风了,就连李延极不免也开始怀疑关天养提出这个建议是不是真的别有用意。广平一愣之后,便连连摇头道:“不好,这个法子不可行!”至于为何不好,为何不可行,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要知道佛骨舍利塔是仙器,真正的仙品五阶,大慈悲寺的镇寺之宝,放眼整个修行界,所有的仙器加起来连十件都凑不齐,佛骨舍利塔和玄武伏魔剑是其中品阶最高的,别说是一个个脑子正常的人,就是傻子怕也不敢这样,更何况是这些个名为得道高僧,实则为活了几百年的人精的大慈悲寺和尚们了。

只没想到白龙却连连点头:“若是关施主能与器灵谈得通,那是最好不过……”话还没有说完,广平已经着了急,叫道:“大师伯,万万不可。舍利塔乃是佛门无上至宝,关施主既非我佛门弟子,又是尘世中人,如何谈得通?与其如此,还不如急召白马师伯回寺呢!”

关天养笑而不语。他当然知道广平为何着急。说实话,若换作是他,即便是在生死存亡之际,怕是也不会同意将如此珍贵的法宝交与不相干的旁人,所以广平的着急他能理解,也不怪罪。再者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与佛骨舍利塔的器灵谈通,毕竟他只知道此塔是仙器,至于是何人、用何种材料铸造,器灵又是如何培养出来的,一无所知,只不过相较之下,倒比在法阵和阵法的变化上花功夫要取巧一些。

白龙沉声喝道:“尔等不必多说,我自有主张。若是关施主当真能与器灵沟通,敝寺也未尝不可将此塔交与关施主保管。”

马承风和李延极相对色变。白龙的大气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试问古往今来,有谁能将仙器当成普通的物什,全然不放在心上,说送人就送人的呢?

关天养也骇得张大了嘴,满脸的惊恐,连连摆着手道:“别,别,我,我可不敢……”脑子一经转过来,当下就恢复了镇定,笑道:“大师你这是在害我么?一片龙鳞尚且为我惹来了如此多的风波,好几回都差点把命丢了。若是让人知道我身怀仙器,十条命也铁定得玩完呀!”说完,双手一摊,满脸都是苦涩。

白龙摇头道:“施主错会我的意思了。此塔内藏有佛祖指骨舍利,乃佛门至宝,贫僧何德何能,焉能擅作处置?只是仙器乃有灵之物,若是施主能与之沟通,必然是得到器灵的认可。在敝寺未能找到更好的传承者前,便麻烦施主暂行代为保管,而非赠与。”

原来如此……

在场诸人莫不长长地舒了口气。

纵是如此,马、李二人还是深深震骇于白龙的气度,换作是他们,即便是将镇派仙器交由他人保管,那也是做不到的。万一关天养见宝起意,不再归还了呢?大慈悲寺岂非因此而丧失了最强有力的镇派至宝?

数千年来,大慈悲寺之所以能与玄武宫并驾齐驱,不分轩轾,最大的原因便是有两件镇寺的仙器。不论是马承风还是李延极都觉得白龙如此措置,未免太过儿戏了些。毕竟仙器关乎门派的前途命运,无论面对何种情况,都要慎之又慎才是。

关天养眼睛不由得一亮,暗道:“这主意听着是不错呀?交给我保管了,我不过是个使用者,所有者还是大慈悲寺。若有人胆敢打塔的主意,就必须得先过大慈悲寺这一关,倒是让我捡了一座大大的靠山呀。”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必是件好事,“我一个剑修,弄再多法宝在身上有什么用?也没法子性命交修,了不得只有当成唬人的摆设。一旦佛骨舍利塔归我保管了,大慈悲寺有事,我就得任由差遣,虽不是其门下弟子也胜似其门下弟子。嘿嘿,白龙这和尚,看似老实坦诚,毫无心机,其实呀挺会算计人的!”便哈哈笑了起来,“大师好雄伟的气魄,也亏你敢想?就不怕我生出了贪心,将它昧了,不再归还贵寺?”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五、佛骨舍利塔(上)】

—— 白龙轻轻笑道:“断断不可能。”

关天养苦笑道:“大师就如此信任于我么?我可是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

白龙大笑了起来,“施主有所不知,此塔乃是我佛门第一等至宝,内藏有佛祖指骨舍利,携带在身上,最是能静心安神,驱避邪魔。贪欲正是心生魔障的一种,只要塔不离身,施主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半分的贪念来。”

关天养顿时笑不出来了,叹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仙器的威力呀……”

此时天色将晚,彤云四合,寒风呜呜地吹刮着,教人总是忍不住怀疑魔气再度来袭。

白龙望了望天,笑容顿敛,对马承风、李延极起手合什,道:“二位掌门远来,敝寺本该殷勤招待才是,不承想镇魔封印松动,魔气外泄,敝寺也是危在旦夕,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二位掌门见谅!”

马承风道:“我等此来可不是作客,而是并肩抗魔。前辈这样说,可是不把我们当朋友了。依晚辈看来,关兄弟建议大可一试,李宗主所说之法也可仔细研究一番。作好两手准备,事到临头,不至于手忙脚乱,应对乏术!”

白龙道:“正是如此。我且先带关施主去见佛骨舍利塔,马掌门、李宗主,阵法一事就麻烦二位费心了!”

马承风和李延极都拱手道:“前辈客气了!”

出了藏经阁所在的山谷,鹅毛般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下来,天色也越发的晦暗。

关天养哈了一口白气,问道:“大师,咱们这是去哪?”白龙道:“到了你就知道!”拉起他的手来,迈开大步望着山中疾驰而去。

没走出多远,关天养便认出这条路是通往白象隐居的的湖边,心下不免暗暗纳闷:“不是说去见佛骨舍利塔么?怎么往那里去了?”本想问,但见白龙神情凝重,眼神忧郁,也就将溜到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不多刻功夫,果然到了白象隐居的湖畔。

别处早被大雪所覆盖,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好似琉璃世界。此处却依旧春意盎然,草木青葱可爱,湖中荷叶田田,玉洁可爱的莲花迎雪绽放,阵阵幽香扑鼻而来。

阔别数月,风物依旧,斯人却逝,世事沧桑变幻如此,顿教关天养好不伤感。

白龙朝着湖中合什一揖,就地盘膝坐下,默默地诵念起了经文来。

关天养收拾起了心情,这才发现此处的异样,再见白龙的举动,心中隐约猜到此湖怕是与佛骨舍利塔有关联,也就没有多问,静观其变。

约一柱香的功夫后,异香越发的扑鼻,隐约可见湖上空有鲜花飘洒,可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又过了片刻,湖上异象越发的光怪陆离,不但有仙乐梵唱之声传来,更有仙女飘舞翻飞,教人叹为观止。湖中千朵白莲俱都一齐盛开,散发出了莹白的圣洁毫光,将湖泊周围照得通亮。

目睹着这一幕,关天养直疑是不是身在天上。

越到后来,异象越发的纷杂,不但有香花飘洒、仙女乐舞,还有天神列班、罗汉梵唱,道不尽的神圣庄严。

关天养何曾见过如此圣景?浑将一切的烦恼忧愁尽皆忘却,欢喜得手舞足蹈。胸中激情澎湃,直想高歌一曲,奈何是一首词也记不得,只是咿呀啊的乱叫,兴奋得是双眼放光,满脸通红。

朵朵白莲升起,在七彩流光引导之下,搭出了一道羊脂白玉一般的拱桥。桥的这头在湖边,另一头延伸到了湖心。关天养正自错愕,就见所有的仙女都飞了过来,围着他飘舞,天神列成两班,罗汉们稽手合什,请他上桥。他也不及思量,就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踏上白莲桥后,关天养顿觉掉入了灵气的海洋里——脚下的桥是灵气组成的,四周飞舞的仙女、列班的天神、梵唱的罗汉,还有空中飘洒的香花,全都是灵气组成的——猛地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了过来。站在桥上,怔怔地望着另一头,却是缥缥渺渺,什么都看不真切。

他的意志不可谓不强大,可在这股力量面前,只觉得自己犹如一滴水之于这座湖泊一般,渺小得不足为道。

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呢?

面对未知的强大,不论什么人都会心生恐惧。关天养驻足而立良久,猛地醒悟过来:这股力量必是佛骨舍利塔的器灵释放出来的。

既是仙器,那就该有神仙一般强大的力量才是。

关天养此前在灵泉山已经见识过了鬼仙,深知仙家气势必然非比寻常,更不是凡人所能承受的。之所以得保无恙,还不是仗着有万宝炉和青城剑典?此番前来,原是为沟通佛骨舍利塔的器灵,难不成就为着眼前的气势雄雄就不敢再去了么?

“哪有的事?!”关天养心下冷笑,暗骂自己无能,心说:“若这样就怕了,也不必去封印什么鬼魔,趁早跳湖自尽了是正经!”深吸了口清冽而充满灵气的空气,昂起头来,大步走了过去。

桥的尽头是一朵直径三丈有余的白莲,毫光莹莹,乍一看上去有若玉石雕成,完美无瑕。莲蓬硕大,每一颗颗莲子皆散发出碧绿的莹光,清清润润,既干净又澄澈,一见之人令关天养感觉好似一桶凉水兜头淋下,直淋到了心里头去,将所有的尘俗杂念、烦恼忧愁洗涤得干干净净,顷时便生出一种如获重生的畅快之感来。

正自惊叹,便见所有的莲子咻的一声激射而起,到底有多少颗关天养也来不及细数,只见它们飞到了头顶,霎时便组成了一个让关天养都看不懂的法阵来。法阵既成,嘟的一声轻响,便投下青碧色的光芒,将关天养整个儿都罩住了。

“传送阵法……”关天养才来得及辨识出莲子组成的阵法来,便感到浑身一紧,既而眼前一花,身子便腾空而起,也不知要被传往何处。

一阵猛力的挤压后,顿感浑身一松,眼前也为之大亮。却是依旧异香扑鼻,梵唱声嘤嘤嗡嗡,还伴着木鱼声和钟罄声,悠悠扬扬地传来,教人心下说不出的轻快宁静。

着眼处烟气袅袅——仔细一分辨,才晓得是浓郁得化不开的灵气——每一脚下去,有如踩在水面上,软软的,还在微微荡漾,但强大的浮力拖着身力不至于沉了下去。头顶上没有天,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灵气。往远处望去,隐约可见一处壮丽庄严的宫臀。

关天养放出神识,却发现最能只能探到周围三丈,再远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弹了回来,什么才看不到。

既来之,则安之。想来这里便是器灵所在的亚空间,它就是这里至高无上的神,纵自己有通天之能,也是枉然。

大步往前走去,约里约,烟气散开,这才看清那座大臀其实也无甚出奇之处,比之于化城寺的大雄宝臀豪奢上略有不及。正臀横匾上所书者并非‘大雄宝臀’四字,而是‘如来胜境’。

如来胜境?

关天养细想,却从不曾见哪座庙观有这般书匾的,便暗暗猜测,其意大约于‘灵山胜境’、‘佛国净土’雷同。

登上台阶,眼前景物陡地大变。氤氲的烟气不再,天朗气清,一轮骄阳洒下灿烂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很是舒坦。眼前的大臀已非刚才的模样,俨然与化城寺的大雄宝臀不差分毫——再一看四周的景物,分明就是重新回到了化城寺?

关天养心下是说不出的惊诧,暗道:“这是幻像么?可我怎么感觉竟是真的呢?”也不敢再多想,揖手躬身,高声道:“下尘俗子关天养前来叩拜,望乞一见!”话声才落,眼见的景物再变,却是已置身于空阔的臀内。再抬眼一望,顿时大骇。

从在臀中高台主座这上的那人竟然与他生得一模一样。

纵他早有心理准备,便是见着了西天佛祖也不会意外,但眼瞧着坐在上面的却是自己,那就另当别论了。

好在他是一个越遇诡异之事就越是镇定,并没有失声惊问:“你是谁!”而是细眯起了眼睛,冷冷地打量了起来。那人确实生得与他一模一样,不但衣着一样,相貌一样,就连打量人时的神情都分毫不差。若不是他是站着的,那人是坐着的,他真要在怀疑面前是不是有面镜子。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六、佛骨舍利塔(中)】

——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率先开口的不是关天养,面是坐在主座上的那人——姑且暂时称他为器灵吧。

器灵说话时的神情俨然与关天养无二,总是嘴角先翘起,略带着几分不屑的冷笑,语气暗含质问和咄咄逼人之势。关天养听了,心下顿时涌起一股了怒意。待分辨清了这是自己惯常用的语气后,顿时一怔,暗道:“平时我总是这般跟人说话的吗?”

“怎么……”器灵乜斜着眼睛,冷笑道:“你不是要来见我么?怎地不说话了?”

关天养也笑了,不过不是冷笑,而是饶有兴趣地笑了起来,“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的样子?”

“为什么就不能变成你的样子?”器灵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负手望天——那神情像极了不屑与人说话时的关天养,“你不觉得我才是你,而你却不是你么?”

关天养顿时愣住了,暗嚼着这句话,心说:“为什么他才是我,而我又不是我呢?”不知不觉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当中。

“你傻了么?”万宝炉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就是以用这些似是而非的佛家机锋来坑你,还没明白么?”

关天养顿时一震,暗道:“是呀,我理他做什么?”便又笑了起来,望着器灵,“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可能是我,我也永远不会是你。不是么?”

器灵眼里闪过一丝狡狯,笑道:“那为什么现在我是你,而你却未必是你呢?”

关天养连连摇头,大步走上高台,坐在了椅子里。傲然地看着器灵,“纵然你变成我的模样,你还是你;就算我坐在了这里,我还是我。所以你也不必在我面前玩这些神秘,我也懒得去猜你的那些机锋。好么?”

器灵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关天养又道:“我此来是跟你谈判的。我知道你是仙器的器灵,也有着神仙的架子。而我不过是凡夫俗子,没有跟你谈判的资本……”本想滔滔不绝地将利害分析清楚,但见器灵丝毫不为所动,只得打住,将手一摊,无奈地笑道:“本来我对你怀有十二分的敬意,奈何一见面你就变成我的样子,还跟我打机锋……”说到这里,吃吃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因为你是佛门至宝,所以也沾上了这毛病呢?”

器灵依旧不语,只不过换了个姿势,还是冷冷地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也不说话了,卯着劲的和器灵对视。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器灵到底是忍不住先笑了开来,“你知道刚才我在想什么?”

关天养答道:“你在想我在想什么!”也不等器灵回答,就笑道:“你一直都想看透我心里在想什么,但又不敢惊动了我,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与其说刚才我们在无聊地对视,比谁的眼力更好,还不如说是经历了一番暗战。暗战的结果是你输了,我赢了!”

器灵轻哼了一声。关天养的旁边多了一把椅子,他就势坐了下来。“你赢了?”他的脸上尽是不能置信之色,“你怎么可能赢呢?”然后扭过身来,逼视着关天养,“那两个家伙是谁?”

关天养知道他说的是万宝炉和青城典剑,笑道:“你想知道?”

器灵的神情越发的阴沉凝重,“你应该是为了镇魔封印松动的事来找我的,对么?嘿,嘿嘿,你有了他们相助,又何必劳动我出手?”转过身去,袍子一撩,高高地翘起了二郎腿,不知从哪里抓了一壶茶出来,一个人细品。

关天养苦笑道:“他们若是能行,我又何必来找你?”

器灵只顾喝茶。

关天养不免词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不说话,器灵更不会主动开口,局面又僵持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关天养突然越来越讨厌自己。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还是觉得器灵把他的气质表现淋漓尽致。傲气、自以为是、无视他人感受、咄咄逼人……除了缺点,几乎看不到优点。他不免自问起来:“我怎么是这样的一个人呢?”仔细一回想,发现自己在朋友面前表现出来的一面并非如此,只是在敌人、或者是并不友好人士面前才总是这样。“也难怪我不招人待见,敢情除了那些人足够贪婪外,我自己也是有原因的!”越想越觉得无趣,更加没有说话的兴趣了。

过了许久,器灵终于不耐烦了,将茶壶剁在桌上,“怎么,还要我撵你才走么?”

关天养道:“不用撵,我自己会走的。在走之前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请讲!”

“若是鬼魔破印而出,你该当如何?”

“我该当如何?”器灵冷笑道,“这个不劳你操心了。请吧!”

关天养站了起来,淡淡地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魔气肆虐之下,纵你是仙器又如何?时日一久,同样也得堕落成魔!”

“未必!”

“哈……你要知道,你只是一件法宝中的器灵,禀其材质灵性和后天温养而生,并非无所不能的西天佛祖——是了,你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佛祖,甚至还当自己是佛祖的一部分,是不是?真可笑!那你觉得你与佛祖之间存在任何必然的联系吗?没有!你是你,佛祖是佛祖。你是三千世界里的一粒尘埃,而佛祖是佛,是彻悟了一切智慧的无上存在……”

器灵长身而起,面色虽阴冷,却也没有发作,格格一笑,“你也不必拿这些话来激我,我又岂会上你的当?”

“你当然不会上我的当,但你却会上自己的当!”关天养越发的傲然,“若你真是佛祖分身,又岂会只是仙品五阶的器灵?甚至连神器都不是?真可惜了佛祖的指骨舍利,生生被你给玷污了!”拂袖就往外走。

“你说什么?”器灵这下子是真的怒了,闪身抢到关天养面前,“把话说清楚,什么叫生生被我玷污了?”

关天养伸手一撩,“让开!”

“不说清楚不准走!”器灵使出了擒拿手——竟是大慈悲寺的【龙爪手】——望关天养当胸抓来,手法之快、之重,乃关天养生平所仅见。仓促之下,关天养几乎是来不及闪避的,好在他如今实力有了极大的提升,便推掌一格,身子借力往后跃了出去。结果脚未落地,就发现后心已经被器灵扣住了。随即才想起:在这片亚空间里,器灵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以他现在的实力,连与元婴境界的修行者相斗都未必能够讨得到好,更何况是神?

明知绝无半分取胜之机,还要奋起反抗,那就不是智者所为,而是猪一样的疯狂举动。

关天养不笨,所以他连剑也懒得拔,浑身一松,叹道:“那你要怎样?”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七、佛骨舍利塔(下)】

—— 器灵业已冷静了下来,满脸讥屑地打量着关天养,“你很不错呀,几句话就激得我失去了理智。嘿嘿,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

关天养轻哼一声,“小看大看有意义吗?没有!再说,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你是佛骨舍利塔的器灵,而佛骨舍利塔又是大慈悲寺的镇寺之宝。镇魔封印松动,鬼魔随时都会破印而出,到那时你又岂能独善其身?以鬼魔的强悍,消不得几天,就会把你给彻底魔化了。”

“是吗?”器灵冷笑了起来,“区区鬼魔,岂放在我眼中?!”

关天养大笑起来,“这话可是你说的?!那就当什么也没说,你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这里自欺欺人,当你的万佛之祖吧!”长笑声中,大步往外而去。

器灵的脸色时青时白,眼里闪烁着鬼火一般的幽光。他又何尝不明白关天养的话说得对呢?可他是仙器,是佛祖指骨舍利里诞生出来的仙灵,远较芸芸众生更为高贵。若是关天养好言相求,说不定他会以佛祖慈悲之名而应答了下来,偏关天养气不过他变成自家的模样,便一通冷言厉语,还以形势相威胁,教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架子应答。眼看着关天养越走越远,他虽明知关天养是有意激怒于他,可还是忍不住怒火涛天,若非恪于佛祖禁律,他早已经将关天养当场格杀,以泄其愤了。

虽说眼下形势危急,但他也并不认为鬼魔有破印而出的机会——关天养是外人,他自然有拒绝的理由。大慈悲寺的和尚难道脑子都进水了么?不晓得自己来求?!

器灵正想着要不要给关天养一点苦头尝尝,让他知道冒犯自己仙威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却瞥见关天养突然停了下来,也不回头,望着臀外的天空道:“……本来我还想跟你做笔交易的。现在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交易?”器灵顿时被这个词给吸引住了,格格地笑道:“凭你一个凡夫俗子,还有得交易跟我做?”

关天养顿时大怒,猛地回过身来,厉声道:“我是凡夫俗子,你以为你是什么?是佛,是菩萨,还是罗汉?哼,佛说众生平等,纵是佛祖也与凡夫俗子等同,凭你是什么东西,敢自认为比我还高贵?”

‘凭你是什么东西,敢自认为比我还高贵’这话浑如一把刀子扎进器灵的心里,顿教他怒不可遏,探手一抓,手心里生出一股子巨大的吸引,当场将关天养拉了回来。他原来只要意念一动,关天养就得当场神魂俱灭。可他觉得这样做未免太便宜关天养了,只是将关天养的脖子卡住,神色狰狞地道:“你可知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这个世界原就是这样,强者为尊。我比你强,那自然比你更高贵!”

关天养被卡着喉咙,只觉得呼吸无比困难。再者器灵的神情和言语如箭矢一般射在了他的心中,教他羞怒难当,只感动神魂犹如置于洪炉之中,正在一点一点地被焚得灰飞烟灭,说不出的痛苦。

眼前的脸是自己的脸,眼神是自己的眼神,言谈举止也与自己一般无二,关天养原本觉得他虽然讨厌,却也生不出痛恨之心来。可此时此刻,他心中除了恨还是恨,刻骨的痛恨,恨自己,更恨器灵。在感到神魂快要被焚尽之时,一股绝强的力量从剑魂里传来,杀意填满了胸臆,猛地一声怒吼——有如天雷炸响,轰轰烈烈,沛然莫御——短剑脱出乾坤戒,升腾而起,霎时间剑气大盛,有若初升之旭日,光芒充塞天地,无处不在。

纵是仙器之灵,也抵挡不下亘古第一锐利之力量,当即就骇得纵身飞退,一直退到了十丈之外的高台上,这才堪堪避了开去。饶是如此,浑身也有多处被剑气割伤,涌出了金色的血液。

关天养一把擎住短剑,双目殷红如血,死死地盯着器灵,厉声道:“我要杀了你!”便要扑上高台去,不想一道金光自体内亮起,汹涌澎湃的剑气顿时消散无踪,关天养闷哼一声,当场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剑气……”良久之后,器灵才缓过气来,已是骇得脸青面黑,心气浮动,颤声道:“他,他怎么会是绝传了数万年的剑修?”想走过去一看究竟,却又怕关天养突然振起身来,将他一剑杀之——三千世界里,除了佛祖的意志可将他毁灭外,便只有剑气能要他神魂俱灭了。

剑气所创的伤口并没有很快愈合,金色的血液汩汩地外涌着。器灵知道剑气太过犀锐霸道,纵然是神和法则的力量也一样无法抵挡,他那近乎永生不死的恢复力已被破坏,只有等伤口慢慢愈合了,没有任何法术和药膏可以救治。唯一庆幸得是关天养的修为还不够深,所能支配的原力还太少,释放出来的剑气的量也太微薄了些,若不然他定会重伤不起。

约过了顿饭功夫,关天养哼哼了两声,睁开了眼。

这一次狂暴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昏睡得要短。意识清醒后,他只感觉浑身上下依旧火辣辣的烫,骨头又酸又软,浑似已经被烧得软化了似的,说不出的难受。好在意志足够强大,强撑着站了起来。见器灵站在台之上,虽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浑无半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眼里反倒尽是难以掩饰的惊悸。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然后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连连咳嗽,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器灵终是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眼瞳却是在收缩,显然在防备关天养再一次以剑气发起突袭。

“我自笑我的,与你何干?”关天养的脸上顿时涌起无尽的轻蔑,“你杀不了我,就算是在由你主宰的空间里也一样。”

器灵很是有些气馁,“是,我杀不了你。那是因为我没料想到你竟是绝传了数万年的剑修。”

关天养仰望臀顶,嘿嘿一笑,“剑修就很高贵吗?”

器灵没有回答。

关天养却自答道:“剑修的力量是宇宙间最本原的力量,它就如同三界之内的人一样,活在最底层,看似平顺温和,低贱不堪,任谁都可以凌驾于它之上,可一旦将它激怒,纵是九天神帝,灵山佛祖也难以抵挡其威。你的高贵又值几钱?”

器灵喉头蠕动,想说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原以为你是佛门至宝,数千年来饱受佛法濡染,该当谦冲慈和才是,却不想……嘿,嘿嘿,我只所以敢来与你谈判,便是想以晋位为神器的机会来跟你作交易,换得你在我修复封印之时阻挡魔气。却不想你竟这般自以为是……”说到此处,关天养也懒得再说下去,扭转过身,迈步就走。只可惜力量未复,浑身酥软,步履很是有些沉重。

‘晋位为神器的机会来跟你作交易’这话有如神雷从九天而降,击得器灵当场面色焦黄了,他几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理智又告诉他:“没听错,他是这样说的,他确实是说要以晋位为神器的机会来跟我交易。可他怎么给我这个机会?难道他是神么?不,这不可能……”眼见着关天养渐要走出大臀,他再一次叫道:“站住……”语气已不是先前那般冷厉了。

关天养没有站住,但却道:“若要杀我就赶紧动手,一旦出了这里,你可就没机会了!”

器灵想摆出仙器应有的架子来,可发现再也聚不起半分的气势。他想不明白,关天养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应该说是剑修,可还是一个算不上强大的剑修,怎么地素来无往不利的凛凛仙威就没有半点的用处呢?“我为何要杀你?”他追上两步,想伸手去拉住关天养,但想到剑气的可怕,又生生地缩了回来。

“哼……”关天养没有答。

“你不是说要做交易么?我答应了!”

关天养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他很懂得变通。尽管他现在恨不得一剑将器灵当场捅死,但一听器灵改变了主意,也就停下了脚步来。

在有人看来,关天养这样做不免有损尊严。可关天养却觉得事关他人生死之际,最好不要把自家的尊严掺合进来,那不是聪明之举,反而愚不可及。

看着关天养停了下来,器灵心下浑无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说不尽苦涩,心说:“我乃堂堂仙灵,怎么被他逼得就范了呢?我原本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一时间心乱如麻,想反悔,却又觉得晋位神器的诱惑委实太大了些。

“好。这笔交易达成了。给我三百年时间,最多不过超五百年,你将会是由我亲手强化出来的第一件神器!”关天养虽然虚弱,但话声掷地有声,教器灵丝毫不容怀疑,甚至还振奋莫名。

仙器与神器的差距是普通人无法想像的,也只有器灵才体会得最为深刻。纵他是从佛祖指骨舍利时诞生出来的,也无法抵抗这般巨大的诱惑——只要晋位为神器,他就是神,三界六道之内就会有他的一席之地存在,即便是见着了佛祖,也有分庭抗礼的资本。而仙呢?说得好听才叫神仙,说得不好听,那便是神们的奴隶,任由诸神驱驭,毫无自主。

天地开辟以来,共出现过十件神器,有的是先天地而生成,有的则是后天炼就,但只要是神器,就有了雄踞一方的资格。不论是九天神帝,还是灵山佛祖,都不能对他们呼来喝去,听不听命,还得看他们的心情和意愿。

若是关天养真的能够帮他晋位成功,那他就是三界六道之内的第十一件神器,也是封神之战后诞生的第一件神器,何等荣焉?

想到这些,器灵激动得难以自禁。

佛说,**是魔鬼,是心魔,为利欲而动心,那便是坠入了魔障。按说器灵乃是佛祖指骨舍利诞育而出,该是意志纯洁坚定,无物能教其心动才是。可他到底只是仙器,落了下乘,面对更高一层的神品,他是没有办法不动心的。

他之所以没有怀疑关天养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是因为寄藏于关天养体内的万宝炉和青城剑典连他也看不透,也不敢多看,就如同面对佛祖一般。他坚信,纵是关天养没有帮且晋位的实力,万宝炉和青城剑典也会有。

五百年对他来说不算长。若真的能够晋位成功,就算是五千年也不长,五万年他也愿意等。怕的就是永远只是仙品,没有机会晋位。

出了大臀,关天养望着漫天氤氲的灵气,不禁暗想:“五百年,我还能活五百年吗?剑修不比修行者,寿命有限。再者,如此凶残的争夺下,我还能活到那时候去吗?”也想不得这许多了,强自振作精神,望传送阵方向走了去。

传送到湖上后,异象不再,天色也大明。若不是白龙见机得快,一把将他接住,不然就掉进了湖里。

白龙见他虚弱不堪,喘息连连,惊奇地问道:“关施主,你,你这是怎么了?”

关天养苦苦地一笑,“没,没什么。好在,好在幸不辱命……”也来不及细说此行的情况,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狂暴的副作用对他来说委实太大了些,若不是靠意志强撑着,哪里还能走得出来?

白龙也不知道关天养是如何说服器灵的,但看到关天养的样子,心知过程不会很顺利,暗叹了一声,便将关天养抱到此前白象隐居的小屋里安置了下来。

这一觉关天养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他是被吓醒的,只因梦到了和灵山佛祖大打了一场。不论他怎么拼命地攻击,都伤不到佛祖分毫,到了后来,佛祖不耐烦了,翻手一掌盖了下来,天崩地塌,避无处可避,躲也无处可躲,眼看着就要在这一掌下化为齑粉,身子一震,猛地醒了过来。

天还没有亮,寒风裹着雪团,呜呜地吹刮着,好像有万千的恶鬼在奔行咆哮,教人惊惧莫名。

关天养翻身坐起来,长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雪风打从窗棂缝里挤了出来,瞬时便教他满头的大汗收敛了,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正对着床榻的墙上悬着一幅立轴,上书一大大的‘静’字,关天养一眼就看出这是白象的手笔。想起这个带给了自己巨大改变,但并没有留下多深印象的和尚,关天养心中就颇有些不是滋味。正要下床,就听得门呀的一声开了,白龙托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施主醒了!”白龙笑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关天养嗯了一声,靸上鞋,接过白龙递来的热茶一口饮尽,顿时感觉浑身都温暖了,精神也为之大振。“什么时候了?”望了望窗外,关天养便担心起自己这一觉睡得太久,误了时辰。

白龙道:“天还没有亮。若是感觉疲累,就再睡一会儿吧!”

关天养摇了摇头,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刀子般的雪风汹涌地卷了进来,掀得他一个趔趄,朝后退了两步。

“好大的风……”关天养自嘲地笑了起来,又走到窗前,望了望夜空,又感慨道:“好大的雪……”

白龙道:“是呀,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下过这样大的雪了。或许这就是天现异象的前兆!”

“天现异象?”关天养咀嚼着这四个字,嘿嘿地笑了起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镇魔封印松动,老天爷不帮忙也就罢了,还来添乱?哼,他这是要教生灵灭绝么?”说到这里,已是怒气大作。

白龙唉地叹了一声,“天意从来高难问,并不以为等的意志而转移。还是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我等皆尽力而为了,不管结果如何,那也没有遗憾!”

关天养虽不赞同白龙所言,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胸怀,“我可没你想得这么开。只要做了,那就一定要做好,就算老天爷挡道也不行。器灵已经答应相助,到时你只管将塔祭起便是。以他的实力再加上你们的配合,断无十二个时辰都坚持不下来的道理。”

白龙哪里敢打包票?只是笑着说了声是。

关天养突然显得有些激动,脸上泛起了阵阵潮红,急促地在房内踱起步来,说道:“我还不信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斗不过区区一只鬼魔?它既能被封印,就说明它不是无敌的,咱们又何必怕呢?在我看来,天下没有难事,只看有没有心去完成。若是有心,便是成佛成祖也未必不可能;若是无心,便是好好地活完一世也会觉得倍加艰难。天意,嘿嘿,天意太远了,咱们管不着它,它也别来干涉咱们才好。都说人定胜天,能不能胜,就看我们够不够团结,意志够不够坚定了……”说到此处,猛地停下脚步,紧盯着满脸微笑的白龙,“大师,在我看来,有时候你也忒颓丧了些。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不想想,若是失败了,大慈悲寺数千弟子怎么办?是逃,是转移至别处,还是坚守龙山,最后都被魔化了事?”也不等白龙答,猛地一挥衣袖,又快速地踱起了步来,“依我看来,你大慈悲寺是别无选择,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得将它给封印了。一旦让它破印而出,纵是你们能转移至别处,数千年的基业也就此毁了。从今以后,还有谁会拿大慈悲寺当回事?”见白龙还是不为所动,心底不由得又涌起一股子怒意,猛地一跺脚,“我说大师,难道几百年的修练把你们骨子里的刚性都磨得没了么?佛祖不是教你们要降妖除魔,渡人向善么?可给我的感觉,你就是在和稀泥——能封印就封印,封印不了也由得它去——这算哪门子的事?倒是我这个不相干的外人,前前后后忙得不亦乐乎?想想也真觉得好笑!”怪声怪声地叹息了一回,便又站在窗前不动了。

白龙合什稽道:“施主的一番用心,着实令贫僧感动。”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百一十八、封印修复之前(上)】

关天养本想给以一声冷笑的,但想到器灵可憎的嘴脸,便强行忍住了,颇为无奈地笑道:“是吗?只要大师不说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是!”

天亮以后,白龙携着关天养踏雪返回了藏经阁。

昨夜一宿安静,并无事故发生。经过一整夜的计较,李延极也没有拿出可行之法,还在苦恼着。见白龙带着关天养回来了,一众人等都很振奋,询问情况如何了。

白龙看着关天养,关天养笑答道:“幸不辱命,器灵答应相助了!”

广字辈僧众也懒得去计较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俱欢欣地合什,高声宣起了佛号,感慨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李延极和马承风对望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十分的惊诧和不解。特别是马承风,可以说是满心的震骇和难以置信。

仙器是何等样的存在马承风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仙,是谪落凡尘的九天之灵,拥有着睥睨众生的力量。凡人在他的面前有如蝼蚁粪土般卑微,不要说是对等蹈话,便是让他正眼看上一回,那也是无上之荣耀。

仙器的使用遵循着古老的法则,非其认定之主或是与之签定了契约之人,无论如何都使唤不动。修行界现存的几件仙器无不是按上古约定的法则为各门派所用:那便是须得实力达到一定程度后,便去接受其考验,若是得到认可,便能与之结成道侣,共同修炼。危急之时,也能听从召唤,前来助战。众所周知,仙器的考验可不是一般的难,简直就是难若登天。但凡能够通过考验者,无不是各门各派中实力数一数二之辈,业已距离渡劫之期不远了。纵是如此之修为,面对仙器之威,也不得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比之于朝中大臣侍奉皇帝更为恭敬,生怕稍有迟慢,就会引来一场不测之祸。关天养何德何能,竟能与仙器对等沟通?最不可思议的是,堂堂仙灵,竟然还答应了?!简直就是亘古未闻的奇事!

不过,近一年来,发生在关天养身上的奇闻奇事还少了么?多此一桩也不足以再给人强烈的冲击。马承风不解的是:仙凡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关天养又是怎么绕过去的?可以肯定的是,关天养凭的绝非实力,而是另有蹊跷。

经过一整晚的研究,李延极不得不承认,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真元消耗的难题。得知佛骨舍利塔器灵已经答应相助,他自然是高兴异常,却也没去深究关天养是如何做到的,只是拍着掌笑道:“如此说来,眼下就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关天养却是笑不出来,怔怔地望着窗外扯絮般的大雪,不无忧忡地道:“怕的就是等不来东风呀……”

李延极自然能懂关天养话里的意思,神情顿时一僵,沉重地道:“若是那样,那你和各位大师的一番努力岂不,岂不……”‘白费’两字到底不忍说出来,只是摇头叹息。

关天养苦笑道:“白龙大师不止一次地说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这雪下得,简直,简直就跟天塌了一样。多会儿功夫,就已经堆了快一丈厚了。还有这风,哪里是什么风呀?分明就是刀子,不单树皮都剥了下来,就连岩石都给一块块的削了……也未免太过邪门了些!”

众人都只是看着窗外,也没人说话。

天象确实太过于诡异了些。别说是广字辈众僧了,就连修行了九百多年的白龙也不曾见过。众人或多或少都懂些天道推衍之术,由此可知,此番修复封印怕是不会顺利。

其实以关天养那明知不可为而强为的个性,断不至于在乎天道、异象之类的东西,他从来都只知道努力去做,能成最好,不能成也不至于落下遗憾。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之类的说法,他是不屑一顾的。可近些天来,白龙老是在他耳边念着那句话,又领略了魔气的可怕和亲眼目睹了轩辕静的惨死,心下也不免有了yīn影。再加上这一夜诡异的大雪,教他不得不往坏处去想。这一想,心情便越发的低落了下去。

一众人等直闷坐了茶盏功夫,李延极才率先笑开了,道:“都闷坐着干什么?还是赶紧议一下修复封印的相关事宜吧……”广平等僧众皆赞同,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了起来。马承风见没个章法,便建议由白龙总领,每个人皆分领事项,这样临机才不至于事乱。白龙深为赞同,顺势就请马承风来主持。马承风倒也不客气,当仁不让地接了下来。

临到中午的时候,每个人该做哪样都分派清楚了,剩下的便是等着封印修复开始后,再相机调整了。白龙就说了,到时他得负责佛骨舍利塔,李延极则协助关天养,现场指挥调度一事便交由马承风全权负责。

马承风迟疑了一下,笑看了众人一眼,“众位都有任务在身,就我一个卖抄手的闲人,按说该遵大师之命才是。可依我之见,只要诸位谨记自己的任务,无心旁骛,又何必要个多余的指挥来添乱呢?”

李延极笑道:“马兄所言固然有理,但有你在旁坐镇指挥,我等心里也有些底不是?”

马承风连连摆手,“李兄又何必抬举我?其实依我看来,山上这边是用不着指挥,山下却是缺一个!”

李延极击掌赞道:“哎呀,还是马兄想得周到。若是山上顺利,山下却出了乱子,岂非一样是灾难?”

白龙也点头道:“马掌门所虑甚是。如此,山下的一切就拜托马掌门了!”

马承风起手道:“不敢。晚辈也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关天养这才醒悟过来,所说的山下出乱子,是怕魔道趁机进袭,若没个得力的人指挥,上下留守的数百弟子定然乱作一团,哪里能够抵挡得了?留下来的弟子无不是道字辈的精锐和广字辈的长老,他们若是尽数丧命于魔道之手,纵是封印了鬼魔,与玄武宫并为正道支柱几千年的大慈悲寺还不是得烟消云散?

修复封印也得看时辰,不是说想什么时候动手都行的。最近的日子就在两天后,若是顺利,十二个时辰便可修复。若是顺利完成,关天养虽不敢保证封印永远不会出问题,但只要没人破坏,一两千年内还是坏不了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冥冥中有个感觉,那就是封印修复定然成不了功。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真的找不到半点的理由。

是因为白龙老是念叨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

兴许是吧!

白龙身为大慈悲寺众老之首,且又执掌藏经阁,是长老,也是智者。关天养虽未见他当众表演过天道推衍之术,但想来他必是懂一些的。必是已经算出了封印修复是凶多吉少,故才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之语来自我宽解也是有的。

当然,这些都是关天养的猜测,全是事实根据作为支撑。如若白龙真的已经推衍出封印修复必然会以失败收场,又何必费尽心思请他来修复呢?还不如另谋其他打算得了!所以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是很值得细细品味的。

众人都散去之后,关天养又回到了小厅里。

昨夜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虽说体力已经恢复,但精神还是略有些疲倦。他不像修行者们通过静坐练气便可恢复,他得休息,得睡觉,这样才能恢复得更好。

躺在榻上后,各种纷杂的念头却都一齐涌上了脑海,怎么也睡不着。

龙鳞和通天鉴的争夺似乎已渐行渐远,镇魔封印的修复才是当下的主旋律。

其实他所费的心思并不多,也并不累,只是过程太过繁琐,搅得他很是有些无趣。再者,鬼魔随时都会破印而出的忧虑如大山般沉重地压在心头,时不时地想起,便教他喘不过气来。

每一想到大慈悲寺被魔化的和尚,还有才死去不久的轩辕静,心底就会升起一股子怵然的恐惧。经过这么多天的漫延和发酵,恐惧的种子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并不断地成长壮大。随着封印修复之期的临近,它也躁动了起来,仿佛随时都准备将关天养吞噬掉似的。

每每感到恐惧快要将自己淹没的时候,关天养就会振作起意志,暗暗地问自己:“我到底怕的是鬼魔,还是自己心中的魔呢?和尚们怕,是因为他们没办法消灭魔气,也战胜不了鬼魔。我有剑气护体,万魔不侵,怕什么?用得着怕吗?真是好笑……”如是这样一番,恐惧才渐渐散了。

正值午后,天色却暗得有若傍晚。塌天似的大雪还在下,根本没有止歇的迹象。再这么无休止地下上两天,怕是整个龙山都得被埋了。

除了刷刷的雪落声,便再没有别的任何声响,安静得像死域。

以前还时不时地能听到诵经声、木鱼声、钟罄声、鸟鸣兽啸之声,时不时地感到一派勃勃生机。特别是院中的那棵菩提树,郁郁葱葱,实在惹人喜爱。按说现在本该感到更安静才是,可关天养偏觉得说不出的压抑,好似鬼魔就潜伏在窗外,或者是屋里yīn暗的角落里,随时准备扑将上来,将他吞噬掉。念头甫一冒出来,就感到心底涌起一股子寒意,恐惧又开始了。

“真讨厌呀!”实在感觉没法子睡了,翻身坐起,将短剑拿在手中,用衣袖轻轻地擦拭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剑一在手,恐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身上也感到暖烘烘,像泡在热水桶里,很是舒服。

“难道真的被魔气侵蚀了么?”关天养不禁吃了一惊,反观内视,却又没发现任何的异样……

“不必看了……”万宝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之所以恐惧,是因为你认识到自己根本不是鬼魔的敌手。你战胜不了它,所以就害怕了。”

关天养暗暗地自问:“是这样吗?”一时间觉得是,又觉得不是,难在衡定。

“自信者是不为外界所动的。纵是不敌,也不必心生畏惧。恐惧虽不是魔,却比魔更可怕。若不能将之战胜,你就永远也突不破诚字境。还记得在千阳山下奠机镇上你对楚庸说过的那番话么?”

关天养如何不记得?只不过那番话是青城剑典借他的口说的,而非他自己要说的。

从成为剑修到步入诚字境,他只花了几个月时间。若不是靠着巧合的机缘,他绝不可能进境如此神速,兴许也会和楚庸一样,为境界的突破多方奔走,机心用尽也不得其门,道不尽的苦恼。时至于今,他有有一大半的心思都用到了应付各类麻烦上,剩下的一小半则耗在了如何强化法宝和赚取更多的晶玉,实力和境界滇升上他几乎没有刻意为之,只是任其自然发展,能进则进,不能进也无所谓。

都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话应在关天养身上,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他不想要龙鳞,结果因缘际会,捡了八片之多。从不曾知道通天鉴是什么,数月间连得四片。不曾刻意追求实力滇升,数月间已然堪匹元婴境界的修行者。

如此的运气,教谁不忌妒得要死呢?

或许正是没有经历境界提升的思想挫磨,关天养的意志固然强大,心性却颇有些脆弱,以至于面对无法挑战的强大存在时就无法及时调整好鞋,恐惧如瘟疫般在内心了开来,不知不觉间已将他他折磨得既疲倦又虚弱。

细细地将那晚与楚庸所过的每一句话都回想了一遍后,关天养突然发现自己特别地读书,寻找一个与世隔绝,安安静静的地方,不受任何人的打扰,好好地读上十年书。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进境太快了些,智慧和心性都还无法承载。

白龙经常教导藏经阁的弟子,修为固然重要,佛法研修更重要。若是一味追求实力滇升,而忽略了佛法的研修,必将会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之境。而佛法修持越是精深,智慧便越是圆通,实力提升的进境也就越快,其高度也是难以限量。

当时他觉得这和尚可真迂,纵是把佛经读烂了又能如何?手无缚**之力的情况但能得到改观么?若是这样,天下最厉害的岂非就是那些书生了?

此刻他方才醒悟过来,白龙所说的佛法研修并不是死读经书,而是通过对经书的研修来提升智慧。智慧于人而言,既是承载力量的基础,也是创造力量的器具。所谓,工欲善基事,必先利其器。若是基础都是夯实,器具都不磨利,又怎么能够建造出足够宏大壮美的实力之塔呢?若是一味追求塔之精美,而忽略了基础和器具的磨砺,到了一定程度,必将难以为基不说,但凡遇着风雨,看似精美的高塔随时都会倾覆。

关天养就意识到自己走的就是取胜的那一路。眼下所拥有的实力看似颇为强大了,可提升的高度和拓展的宽度都极为有限,若是没有万宝炉和青城剑典滇点,绝对会步了楚庸的兵尘,甚至更有过之。

实力滇升是可以取巧的,智慧的颖悟绝无取巧的可能。

当初与楚庸在千阳山下奠机镇初会,青城剑典借关天养之口要楚庸多多研习儒家经典,说能从中颖悟出突破诚字境的法门。关天养虽偷过几天私塾,于蒙学和【论语】多少知道一点,这么几年不曾接触,又差不多都忘了,便是想研习也得找来书从头读起才行。才想到这里,就感到一股暖流注入到了意识海里,然后儒家所著各部经典都清晰地呈现在了脑子里。他也知道这是万宝炉所为,灌注过来的都是儒家原文经典,不加任何的释义,倒是省却了他记诵的功夫。

“该从哪里研修起呢?”关天养先是找出了最熟悉的【论语】,略为品咀了一番后,却又有些不得要领,“我怎么感觉儒家讲的这些道理跟剑修全然不沾边呢?”

万宝炉道:“我若告诉你了,那便是我的领悟,而不是你自己的。那你又何必研修呢?”

关天养顿时无语。

万宝炉又道:“不要事事都想着取巧。别的什么都可以取巧,唯独对智慧的颖悟是无法取巧的。不论是你读到的、看到的、听到的,哪怕你把它们记得再牢,那也不是你自己的。只有将它们全部都消化,从中颖悟出一番新的看法和道理,那才是你自己的,那才是智慧滇升。明白了吗?”

这么浅显的道理,关天养又岂有不明白的?只是他一想到这将要耗去他多少的岁月,心下便有些发怵,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不由自主地寻思起了取巧之法来。万宝炉的话浑如一盆雪水兜头淋下,既浇灭了他的取巧之心,也将他才涌起的一腔给浇得没了影。

愣愣地坐了片刻,便笑道:“眼下子这一关能不能过都还不知道呢,想那么远做什么?”就又躺回到了床上。不多刻功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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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九、封印修复之前(下)】

这一觉睡了多少辰光关天养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黑彤彤的,雪风鬼哭似地呜呜吹着,却还是掩不住雪落的刷刷声响。

“唉,真是个没完没了呀……”关天养本已经坐了起来,见天没亮,雪也没停,就又睡了下去,懒懒地闭上了眼睛,暗道:“这雪也怪了,难不成要下到天荒地老么?照这样下去,整个龙山还不得被埋了?”翻腾了一会儿,左右也睡不着,便只得起身来,将衣服穿了,寻思着去找点吃殿填空虚的肚子。

路过大议事厅里,听着里面静悄悄的,关天养便寻思着一众人等都该还在入定,怕是也找不着什么吃的。正要回房去,就见广思走了出来,起手道:“施主可算是睡醒了,大师伯和马、李二位掌门等你好些时辰了!”

“啊?”关天养可谓诧异之极,伸长脖子往厅里一望,见白龙、马承风、李延极和所有广字辈僧众如雕像般地坐着,顿时惊笑了起来,“嚯,天都还没亮呢……这么早就聚齐了,莫不成是又发生了什么事?”走到白龙身前,起手一揖,“晚辈拜见大师!”又扭身对马承风和李延极行了礼,然后作了个团揖。

白龙微微点了点头,“施主请坐。休息得可还算好么?”

关天养扭了扭脖子,颈椎喀喀作响,笑道:“心头悬着事,到底是睡不踏实……诸位这是怎么了,可是又发生了大事?”

白龙脸色沉静,看不出一丝的波澜。倒是一众广字辈僧人,都巴巴地望着他,神情也是怪怪的。

“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了修复封印之时,施主可都作好了准备?”

“两个时辰?”关天养原本还面带笑意,此时却也惊得脸色都变了,“这,大师你开玩笑吧!”心下暗道:“难不成我一觉又睡了两天?这不可能呀……”可白龙的神情庄重,哪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李延极苦笑道:“关兄弟,大师说得不错,你确实睡了差不多快两天了。”

关天养立即意识到了不妙,暗道:“难不成我在睡梦间着了鬼魔的道?”旋又觉得不可能,想来是与佛骨舍利塔器灵那一番争斗消韩甚,这才一觉睡过了头。见众人都眼含担忧之色,便笑道:“这个……实在不好意思,想必我也是太累了,所以一觉睡过了头。还好没误了期限……”陡地想到原本定下的修复封印之期是午时三刻,既然眼下距离正午只有两个时辰,岂非正是辰时?既是辰时,天色怎地还黑成这模样?难道,难道真的是天现异象了?

想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几步抢到窗前,抬头望去,只见狂风裹着雪团子没头没脑的乱砸,若不是藏经阁有法阵的保护,怕是早塌了。天色黑得既浓且沉,从窗中透出的烛光也只能照射出数丈,再远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浑似天地间被铅汁给浇铸上了,只剩下藏经阁还留得了有丝缝隙。就只望了这么一眼,便教他连气也喘不过来了。“这,是……是‘黑云压城’吗?!”脸色刷地一下就苍白了下来,分明是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李延极也走到了窗前,轻轻按住关天养的肩膀,笑道:“是呀,黑云压城。这是极罕见奠象,往往预示着大灾变!”也亏他还笑得出来,仿佛并不将眼前的异象当一回事似的。

可关天养却轻松不下来。据他所知,黑云压城的奇异天象千年难得一见,除非是某一区域煞气冲天,惊动了九霄神雷,这才降下雷云,蓄势以灭之。黑沉沉的云团里尽是狂暴的雷气,煞气一现,便会有万道天雷轰下,除非是神仙,不然任你有多高的修为,也难以逃脱化为齑粉的下场。纵是神雷将煞气消灭殆尽了,此地也必将沦为死域,百千年以内也都不再适合生灵的生存。若是煞气凶恶,反而冲散了神雷,后果更为严重,万里人间,必是处处鬼域,不知有多少生灵因此而丧命。

黑云压城每一回出现都预示着极大的灾难,从来不曾例外过。此番降临龙山,大慈悲寺怕是难以幸免。

关天养心下说不出的灰丧,甚至都想哭了。想到白龙几番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便越发肯定他是早料到会有今日。扭转身去,黯然地看着白龙。

白龙似乎还是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施主何必担心?贫僧还是那句话,做与不做与我们,成与不成只在上天。尽力就好!”

关天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怔怔地站着,眉头紧拧作一处,目光落在鞋尖上,看似在发呆,其实心下却心烧沸了的水,又滚又烫。在他听来,白龙的话分明是在暗示他放弃,可他又怎么能放弃得了?都做到这一步了,甚至连佛骨舍利塔的器灵都答允了相助,只等着十二个时辰坚持下来,这人人都惧怕的魔便算是封印住了。

费了不知道多少的功夫和心血,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等时辰一到便可动手。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老天爷却来添乱——真不知道是来消灭煞气的,还是来助鬼魔破印而出的。

天意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天意从来高难问,也有人说天意即民意,还有人说天意就是神的旨意……可关天养却觉得天意既非民意,更非神意,说穿了,就他娘的冰冷残酷的宇宙法则。

【道德经】五千言,最为人熟记的怕不是‘道可道,非常道’之句,而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之句。

天地没有仁爱之心,是那么的冷酷无情,将万物生灵当成祭祀用的供品,用完便丢。天道无亲,以平衡为上,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莫不成是看这几千年来,人间太过繁荣,所以降下灾祸来,以杀灭生灵,使之趋于平衡么?

若真是这样,天道又岂止是不仁而已?简直就是残酷,至残至酷!站在人的角度,站在所有生灵的角度来看,如此天道,不要也罢!

话虽如此说,人生宇宙间,又如何摆得脱天道的束缚?便是在天诸神、诸佛也都不能!

那是继续修复封印呢,还是放弃?

关天养看了一眼白龙,又环视众广字辈僧人,见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下便觉得怪怪的,暗道:“都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都指望我来拿主意么?若是这样,那可就好笑了。我是你们请来的,事到临头,却要我来拿主意。我看不是拿主意,而是我要来背黑锅吧?”旋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没道理了些,忧重地一叹,“晚辈是贵寺请来主持封印修复的,眼下所有的准备工作业已做好,只等两个时辰后便开始动手。但这天象……若是强行为之,一旦神雷降下,我等怕是皆无生理。可若是因为畏惧天象而放弃修复,一旦鬼魔趁势突破封印,那也是我等的罪过。兹事太过重大,晚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龙缓缓地点着头,“施主说得很是。施主既有十成把握修复,我等也不必去管天意如何,只尽力修复封印便是。”

关天养见白龙还是执意要修复,心下很是佩服他的勇气和毅力,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那现在便可上山准备了!”

白龙与众僧都站了起来,马承风也站了起来。白龙冲马承风一起手,“马掌门,山下的事务便拜托你了。”

“不敢!”马承风神情肃重,眉宇间隐约透出悲戚之色,“晚辈当竭尽全力维持,不使生出任何事端!”

白龙与众僧皆合什,高宣佛号,“有劳马掌门了!”马承风稽手逊谢。

“李宗主……”白龙又上前两步,对李延极起手。李延极忙让开一步,回礼道:“前辈有话只管吩咐就是,晚辈无不遵命!”

白龙笑道:“多谢李宗主一番美意。山上封印修复一事关施主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也就不劳李宗主费心了。倒是山下事务繁杂多变,麻烦李宗主协助马掌门一起维持。敝寺上下感激不尽!”

李延极顿时呆了。原本说得好好的,他协助关天养修复封印,怎地事到临头白龙却变了卦呢?他也不是笨人,当即就明白了白龙的用意,脸色一沉,寒声道:“前辈莫不成以为晚辈是怕死之徒吗?”修行者们把命看得重要,脸面也看得同样重要。虽说白龙一片好心,不想李延极冒死相助,但李延极却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此去便真的是百死无生,他李延极也绝不会皱下眉头。若是就此服从了白龙的安排,传将出去,不单他的颜面无存,重极门怕是也会沦为修行界的笑柄了。

这其中的关窍白龙自然也明白,但他又不得不冒着得罪李延极,得罪重极门的风险而拒绝李延极的一番好意。

关天养深谙世故,自然也明白白龙如此安排的用意。见李延极当场发作了起来,心下不免暗叹白龙不会说话,正准备上前打个圆场,就见白龙起手合什,神情沉重地道:“李宗主且先息怒,听贫僧说完。一旦山上天象有变,封印必然无法修复成功,到时鬼魔破印而出,必将天下。还请二位宗主看在同为正道,且与敝寺数千年交好的份上,对敝寺三千余弟子多加照拂才是。”说着,先是冲李延极长揖一拜,再冲马承风拜了下去。马承风早有准备,忙闪了开来,连说当不起。

李延极这才明白白龙不要他上山协助修复封印是为了‘托孤’。心下一时百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想到白龙与众广字辈僧人此去怕是再无生还之机,就此成为永诀,满腔的怒意顿时消散得无影踪了,忍不住黯然一叹,“前辈,这,这又是何苦?”别过脸去,竟似不忍再多看。

白龙一笑,“李宗主能理解敝寺的难处那就再好不过了。道正,你过来!”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青年僧人快步走上前来,合什躬身道:“是,师伯祖!”

“我等即刻起行前往修复封印,不管能不能返回,本寺方丈之位由你接任。”说着,取出镇寺三宝,一件一件地交到道正手里。道正直挺挺地跪在白龙面前,双手高举着,面色看似沉静,身上却在,厚实的嘴唇上浑无半分血色。

“龙山若是被毁,本寺当迁往嵩山下院。你要不忘本寺慈悲济世之宗旨,率领众弟子精研佛法,救扶苦难。”

“是……”道正颤声道,“弟,弟子遵,法旨……”眼眶已是涨得通红,晶莹的泪珠打着转,好一番强忍才没有当场哭了出来。

白龙又道:“你要善继历代祖师之志,不可忘本。本寺屹立修行界将近六千年,扶危济困,躬行正义,不敢须臾忘却。你继任方丈之后,当以身率之,阖寺弟子恪守戒律,万不可坠了本寺六千年清誉!”

“是,弟子遵法旨……”

“你甫挑重担,经验不足,遇不能决断之事要与众师兄弟多多商议。若是遭遇魔道复仇,本寺无法独力应对,可派出使者向玄武宫和重极门求援。万不可为了一时颜面而置本寺道统于不够。可记住了?”

“是,弟子记住了。若遇不能抵抗之外敌,弟子定当向马掌门、李宗主请教方略!”。

白龙说了声好,略略思忖了片刻,便点头道:“你且下山去吧。一旦天象有变,便尽速率领众弟子撤走,不可有丝毫之恋栈。若有弟子不遵号令,当严加惩处!”

道正又应了声是。在朝白龙叩了三个响头后,又朝从广字辈僧人叩完头,又起身走到关天养面前,合什道:“关施主,你的恩德敝寺上下永不敢忘。请受贫僧一拜!”当真是躬身长拜了下去。

关天养忙闪了开来,笑道:“和尚,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了死人来拜呢?虽说此行凶险,但我等也未必就会死。恩德就不必记了,我该得多少报酬,你一文不少地给我,那就该我念阿弥托佛了!”

李延极哈哈笑道:“关兄弟还有心说笑,可见此行是信心满满呀!”

关天养嘿嘿地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自己是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白龙合什道:“但愿佛祖保佑,此行有惊无险。马掌门,李宗主,有劳二位千里来援,敝寺上下感激不尽。道正,就由你陪二位掌门下山吧。恕我等不能远送了!”

马承风也是个话不多的人,起手一稽,“前辈和各位大师多保重。关兄弟多多保重!”李延极也辞拜了出去。白龙领着众僧送到藏经阁院门之外。

眼看着一行三人消失在了风雪中后,白龙回身对关天养道:“关施主,我等也该上山准备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脸。走吧!”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紧了紧腰带,迈开大步就往山上而去。

半个时辰后,关天养与大慈悲寺众僧又登上了龙山之巅。

山下风雪劲急,非修行者不能生存。山上除了黑沉沉的一片外,一丝风也没有,更别说雪了。空气十分压抑,雷电之力无处不在,动作稍微大一点便是一阵电激闪,嗞嗞作响。众僧皆祭起了护身法宝,金光灿灿,倒也省却了灯光照明。关天养也将【剑心通明】祭起,大步走在最前头,浑无半分的畏惧。

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关天养望着东天大佛所在的位置,陷入了沉思之中。

白龙与众僧并没有打扰,护立左右,一个个的神情肃重。

约顿饭功夫后,关天养突地开口了,“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白龙见关天养既惊且疑,心下也吃了一惊,以为是出了重大的疏漏。

关天养比划着道:“以前是双方博弈,现在成了三方,倒有点三国逐鹿的味道……”摆了两块石头在地上,手中又拿了一块,“这个是鬼魔,这个是天雷。在我们没有加入前,它们彼此克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倒还维持了微妙的平衡。一旦我们加入……”将手中的石头摆了上去,“……平衡立即就被打破。平衡被打破了,会有怎样的后果?天雷、魔气,还有我们,三者博弈,变数立即就多了。”

白龙顿时怔住了。

广平道:“平衡被打破,很有可能就是天雷降下,魔气大作,我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广海摇头道:“那也未必。天雷和鬼魔的力量何等强大?我们介入也未必能够打破平衡!”

其余僧众都没有插话,只是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默算了片刻,摇头叹了口气,拍拍手站了起来。白龙问道:“怎么了,很麻烦么?”

关天养也是一脸的犹豫,半晌才道:“不管了,先试试吧。”然后一咬牙,当场骂了起来,“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原本是一对一,出现的情况都在预料之中,也好控制。现在呢,是一对二,还是二对一?”焦躁地一甩手,恨恨地道:“算了,也管不得那许多了。走吧,先上去再说!”

白龙牵起关天养的手,迈开大步,望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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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镇魔封印】

按即定的方案,他们的落脚处是在大佛的指尖上。此尊佛像与一般的佛像略有区别,双手非相叠放在小腹之前,而是捏成了降魔印,平放在xiōng前的。拇指指尖距离九星元阳锁约有十数丈的距离,是修复封印最为理想的工作台。

最先站上去的是广印,甫一落脚,他就惊得噫了一声,接着众僧都相继发出惊呼之声。关天养尚未落脚,便见众僧俱踩在了一层黑腻腻的液体之上,也不由惊得噫了一声。踩上去之后,发现液体又粘又滑,若不是一个个都有着不俗的身手,怕是站立都成问题。举目望去,所能看到之处尽是这种教人恶心的液体。

唯一没有表现出惊诧的是白龙。他蹲下身去,用指法沾了一点液体,还没来得及分辨出是什么,指尖便亮起了金光,黑色的液体被一点点地焚成了黑烟。

众僧见状,都惊得变了脸色。

“魔血!”白龙站起了身来,拍了拍手,便仰头望着佛身,神情说不出的悲悯。

魔是没有血的。所谓的‘魔血’是指水汽中的生灵被魔化之后,大量盘结在一起后凝成的一种液体,其色暗红,有如凝却后的血液,故名之。魔血乃是天下至毒的毒物之一,融入酒水之中,无色无味,根本没法子辨识。一旦饮下,凡人顷时毙命,修行者也撑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会全身溃烂而死。纵是神仙饮下,也得金身尽毁,功果全坏,轻则坠落凡胎,重则殒命当场,绝无幸免之理。

关天养一听是魔血,先吓了一跳,猛地蹦了起来,叫道:“真的假的?”旋又嘻嘻地笑了起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东西,可不能错过了!”取出瓷瓶便开始盛装。

广平惊呼道:“关施主,你,你这是做什么?”

关天养摆着手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此物固然是奇毒,却也是极难寻得的材料。只看你怎么用了。”装了一瓶不够,又装了一瓶。

广平等僧众只是摇头。

关天养一气装了整整五瓶才罢手,然后满足地望着大佛身,啧啧地道:“这么多的魔血,浪费了真是太可惜了。再要寻着怕是没机会了!”见白龙怔怔地出神,也不说话,就笑道:“大师,别去费脑筋了。这不过是鬼魔故意示弱,欺天瞒地的伎俩。有了魔血的掩盖,魔气的凶煞之性大为减弱,以至于天雷也无法判断它是否将要破印而出,这才迟迟没有发作。这样一来,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白龙不解地哦了一声。

“它若势强,天雷当即就会发作,我们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它现在装孙子示弱,说明他暂时还不想与天雷对抗。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关天养说着便将九星元阳锁取了出来,驱动神识将其祭起。

九星元阳锁基本已经修复,功能完全正常,一经祭起,有如旭日初升,腥红的光芒洒将下来,顿将浓重的黑云逼散了开来。奇的是魔气似乎颇为忌惮此物,红光一经投射下来,大佛前xiōng和指尖上的黑血便如积雪之遇烈阳,迅速地消退了。

地上干净了,众人襟怀顿时为之大畅。

关天养意气风发,高声道:“各位大师,准备了。它要装孙子,咱们可得把所有的大爷架子都拿将出来才是……”也懒得多说,盘算着时辰已到,意念动处,双手往虚空里连连抓去,每一次下去,便有各色光芒被摄拿了过来——红色光芒代表火之灵气、白色代表金之灵气、青色代表木之灵气、黑色代表水之灵气、黄色代表土之灵气——在他的手下搓揉成团,相继被祭炼进了九星元阳锁。

白龙见关天养已经动了起来,也奋发起精神,高声道:“大家都准备!”十七名广字辈众僧按预先部署好的位置或站或坐,一起唪诵起了【大悲经】。

诵经之声一起,黑云再次被逼退了百丈有余,空气都为之一清。祥瑞的金光投射出去,与黑云交相映衬,越发显得平静宁和。

关天养全副心神业已沉入了法宝强化的世界里,再也没去想会不会成功,若是不成功,又会有怎样的后果。他的手法奇快,再加上修为大进,整个龙山的灵气全乎都被他摄取了过来,光芒闪烁,说不出的璀璨。若非黑云压城,龙山方圆数百里都是漆黑如墨的世界,霞光必然辉映万道,将龙山衬托得有如灵山圣境一般。

约过了一个时辰,关天养将最后一道【引灵符】祭炼到了九星元阳锁上后,锁身散发出来的腥红光芒陡地大盛,直冲霄汉,大佛那被黑云遮罩,魔血覆盖的躯体这才完全展现了出来,黑与红的交相映托之下,既庄严壮丽,又说不出的yīn沉诡异。

第一步顺利完成。

关天养大喝一声:“去!”九星元阳锁便飞速地旋转了起来,轰轰隆隆,声若闷雷,不禁教人怵然而惊。

在绕着大佛盘旋了两圈之后,九星元阳锁悬停在了大佛xiōng前。大佛似乎也感受到其呼唤,通体亮起了淡淡的金光。

黑云再次被逼退。佛身上的魔气也尽数被焚去,化作缕缕黑烟,消散不见了……

可惜此时此刻关天养的注意全在九星元阳锁上,若是向上、向下一看,定会被大佛的宏伟和壮丽所彻底震撼。

随身佛身亮起了金光越来越浓郁,九星元阳锁终于发出嗡的一声颤鸣,合在了阵眼之上。

霎时之间,天地为之震动。好似这尊山一般的佛像陡然间活过来了,要起身站将起来似的。

最受最震的还是关天养。

他委实没有想到,这一尊大佛居然也是法宝,而且还是一件罕见的仙器,天上地下、三界六道之内最大的一件仙器。

一件专门用来封镇鬼魔的仙器。

阵眼九星元阳锁是圣器,阵体是一件仙器。

单从图纸上,别说是关天养,就连万宝炉也没有看出其中隐藏的关窍。真不知道当年龙山祖师是怎么做到的,天地间竟然还有如此炼器之法,当真是教人大开眼界呀。

九星元阳锁与佛身契合之后,佛力有如海潮一般澎湃而出,涤荡过处,尘垢尽消,戾气皆灭,就连九天雷云也在顷时间被逼退了百里。

霎时之间,云开日现,灿烂的阳光好像水银般倾泄而下,照耀着龙山的每一寸土地。积雪因此而显得益发的洁白,孤傲的青树更为苍翠,苍茫大地,莽莽山峦,无不彰显出勃勃之生机。万里青空,有如清澈圣洁的湖泊,不但洗尽了人心底的恐惧和焦虑,更带来了无尽的美的享受、欢欣的鼓舞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望。

从山下传来的欢呼之声有若雷动,逼冲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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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一、趁火打劫(上)】

望着朗朗青天,道正与众大慈悲寺弟子禁不住喜极而泣,都高声诵起了佛来。

李延极也是喜形于色,击掌赞道:“好,这算是成功了!”

马承风虽然也很高兴,却没有李延极这般振奋,笑道:“若能顺利封印,当真是无上之功德呀!”

李延极道:“可不是么?也亏得是大慈悲寺才能办得下来,也办得这般顺利。前些时日得知他们遍天下的收罗各种材料,全然不计价钱,我还当他们是要炼制什么法宝呢。若早知是这样,我又何至于袖手旁观到最后关头才赶过来?”

马承风行站坐立都自矜自重,从来不会失了一派掌门的风度。见李延极欢喜得有些忘形了,深知他并不是因为大慈悲寺做成了一桩天大的功德,而是因为关天养的伟大成就——如今遍天下谁不知道初出茅庐的关天养与堂堂重极门之尊乃是莫逆之交呢?关天养有了成就,天下为之侧目,自然就没人再敢去寻他的麻烦。作为朋友的李延极为之欣喜也是再所难免。不过马承风素知李延极克制功夫极为高明,今番失态必还另有原因,也不好多问,就道:“也亏得是关兄弟手法神奇,要不然咱们现在可没机会坐在这里谈笑了,而是面对鬼魔的,一筹莫展。”言罢摇头叹息不止。

李延极打了个寒噤,旋又笑道:“是呀,关兄弟功莫大焉。若没有他,这天大的担子可是没有人挑得起来的。”想到重极门的炼器手法在关天养面前黯然失色,一时也深以为忧。奈何改进又不是一朝一夕之事,只得循序渐进。近五百年来,重极门已是大不如前,平均每一百年都没能炼制出一件像样的圣器来,这可是建派以来从未有过的低潮。再看丹元宗、三清教和后来居上的玄武宫,俱都炼出了好几件圣器。虽说品阶都不高,但假以时日,必然能后来居上,重极门再想霸着‘炼器正宗’、‘天下第一炼器大派’的头衔可就不能够了。

要说才智,李延极深知自己算不得绝世,只是在领导能力上较同门更为突出。接任宗主之位后,他原打算在门人弟子的培养上多下些功夫,为重极门的再次崛起打下坚实的基础。不想几番寻觅,收录的弟子虽然个个都算得上聪慧,却没有一个资质能及得上关天养一成的,最被他看好的颜忆白也是远不及关天养。有时候总在想:若是关天养真能加入重极门,那可真是邀天之幸,不消两三百年时间,重极门必能赶超玄武宫,成为修行界第一大派。但想到关天养的固执和所面临的麻烦,也只得笑笑作罢。

马承风见李延极有些走神,只是笑了一笑,也没问在想什么,但却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陈朔说过的关于关天养的事迹,不免暗暗感慨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若以在前,我断断乎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法宝强化手法,真不知道此子获得了怎样的一番奇遇……”才想到这里,便听得一声长笑传来,“挡我者死!”然后就是一声接一声的怒喝。

“怎么回事?”李延极先一步抢了出去。马承风性子持重,不肯失了体面,硬是迈着方步,稳稳重重地走了出去,只见李延极面色铁青地注视着广场上,随时都可能发作。其实他不用看也知道来人是谁——青莲宗雪舞堂座主魏长廷。

当然不止魏长廷一人,青莲宗雪舞堂精锐尽出,都无声无息地攻上山来了。

道正已去主持防御。他们身为客人,虽受白龙托孤,但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所以只得看着。好在留下来的大慈悲寺弟子都是训练有素的,且实力都不弱,很快就稳住了场面。虽然白龙和各院首座都去协助关天养修复封印了,但广字辈的长老还是有不少人在,且实力都不输于魏长廷,自然还轮到马承风、李延极出手相助了。更何况魏长廷不过区区雪舞堂座主,也不配由正道中数一数二的掌门之尊出手。

论实力,魏长廷的那点修为根本就不放马承风和李延极的眼里;论才智,一百个魏长廷也及不是马承风的一个小指头;论狂妄,却是一百个马承风凑在一起也不及魏长廷。按说青莲宗实力远比魏长廷为高的人是大把,为何独独轮到他来执堂雪舞堂哟?不为别的,只为魏长廷有一个好师父。

年轻一代的只闻魏长廷之凶名,却鲜少知道为什么凶悍如斯。老一代的却都晓得,只为魏长廷是小寒山落星老怪的关门弟子,也是最为忠爱的弟子。

落星子在四百年前曾以代宗主的身份执掌过青莲宗,为着门下弟子与三清教的一点小恩怨,就只身杀上终南山,终南五子与其大战三天三夜不下,反还被他重伤了时任教主紫云真人,从容遁去。尔后不欠,紫云真人也因为伤势过重,无法复原,不得不兵解重修。落星子也因此而名震修行界,无人敢撄其锋。

落星子原本最有资格和实力接任青莲宗宗主之位,可他不耐烦处理教中事务,便将宗主宝座让与了极为热衷的师弟长空子。临归隐之时,只是将关门弟子魏长廷推荐给了长空子,要其善待之。长空子对师兄落星子是十二分的忌惮,原本虽对宗主宝座心存觊觎,但却不敢有所动作。如今落星子主动让了出来,他焉能不感激涕零,言听计从?更何况只是要给魏长廷安排一个好位置。激动之下,长空子就提议让魏长廷先出任长老,历练几年后便可担任副宗主。没想到落星子坚决不允,说这样会害了他,只让他从普通的法卫干起。落星子归隐后没几年,长空子还是将魏长廷从一名小头目给提拨到了雪舞堂副座主的位置上。在雪舞堂上任座主死于五宗强攻玄武山一役后,长空子便名正言顺地将其提拔为了雪舞堂座主。

落星子一代人杰,世称‘枭雄’,奈何看人的眼光着实不怎么样,门下十数名弟子,除了魏长廷稍微像样一点外,没一个成器的。到了后来,竟只存得魏长廷一人还活着。正是这样,落星子才对其倍其呵护,忠爱异常。结果魏长廷没把落星子的本事学到三成,才智更是一成也没有学到,反倒是狂妄的脾气学了个十分。

两个多月前,为谋夺龙鳞率众打上了龙山来。不想先败于广慧之后,接着又被千叶之弥所伤,不得不含恨带人退走。后来得知千叶之弥失陷,还被废了修为,不免大肆吹嘘说自己早料到不会有好果子吃,故意败阵,以寻机脱身。众人虽知怎么回事,却也懒得揭穿他的把戏。此番卷土重来,便是得知大慈悲寺陷入了危机,也不禀长空子知道,尽起雪舞堂精锐,誓言要灭掉大慈悲寺,以雪前耻,扬青莲宗之神威。

随着封印修复之期的临近,大慈悲寺上下也加强了警戒,以备魔道趁机偷袭。不想青莲宗门下化作赶来支援的玄武宫门下,骗过了巡山守卫弟子,直奔下院而来。也就是此时,九星元阳锁被激活,天降祥光瑞霭,一众门人弟子的心思尽被吸引了去,哪里会防着敌人会在此时来袭呢?顿时便有十数名弟子惨死当场。虽说魏长廷与其师落星子差得太远,但在大慈悲寺道字辈三代弟子面前简直就是猛虎恶狮,不可抵挡,若非几名广字辈长老奋起招架,不知得有多少人伤亡。

此番魏长廷立志扬威,所率之人尽是雪舞堂之精锐,修为皆在元婴境界以上,一个个的有备而来,又攻了大慈悲寺一个措手不及,斩获颇丰,士气大受鼓舞,也就越发的凶悍。而魏长廷不但将灵品九阶的法宝冰龙法杖祭了起来,还罕见了召唤出了驯养多年的灵兽——灵品六阶的冰原雪狼,一人、一宝、一灵兽,如利剑一般,将盘座在院前广场上,为封印修复祈祷的大慈悲寺众僧一分为二。势头迅猛之极,教人触目心惊。便是有多名广字辈长老同手,竟也将他挡不下来。

魏长廷杀得性起,狂叫道:“挡我者死!”又叫:“广慧秃驴,给我滚出来!”见一名修为不过焰慧境界的道字辈弟子挥着戒刀扑来,他狞笑一声,“去死吧!”一掌拍出。咝的一声,掌心喷射出浓浓的白雾,箭矢般射向了那名弟子。一众长老哪里救援得及?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名弟子被白气命中,瞬间冻成了冰砣,从十数丈高的空中摔落,霎时间便成了碎块,连元神都没得逃出来。

众雪舞堂弟子见了,皆振奋地高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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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二、趁火打劫(中)】

魏长廷只想着今番将大慈悲寺弟子屠尽,明日便将威震修行界,别说是青莲宗那名不符实的长空子,便是凝碧崖上的方天戈也与他没得比。到时只消自己一声号令,入主凝碧崖,成为魔道共主也是指日可待。不由得浑身燥热,心下越发的振奋,高喝道:“儿郎们听清了,杀光大慈悲寺秃驴,扬我圣教神威!”众弟子皆应道:“杀光秃驴,扬我圣教神威!杀……”打杀得越发的激烈。

道正甫才受命接任方丈,不想就遭遇青莲宗攻山,原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更是白得近乎透明。见众广字辈长老根本拦不住魏长廷,而那头冰原雪原也是凶猛之极,嘴一扯、爪一扯,必有弟子丧命,再张口一吸,竟连元神也被其吞噬掉了,当真是说不出的悲愤。高声喊道:“罗汉堂弟子何在?”

罗汉堂弟子早已经在了,且个个都抢在最前头,与雪舞堂精锐厮打作一处。奈何他们大多数都只有焰慧境界的修为,且又是各自为战,与最低都是元婴境界修为的雪舞堂精锐比起来,根本就只有送死的份。眼见着同门死伤越来越重,一个个的都被怒气和悲伤激得红了眼,厉声应道:“罗汉堂弟子在!”

道正却也没有慌乱,只是冷冷地下令道:“结阵,将这一众犯寺妖人尽数拿下!”

“是,弟子遵命……”

呼喝声中,至少有六座十八罗汉阵结了出来,顿将二三十名雪舞堂精锐围在了垓心。不消片刻功夫,伤亡惨重的局面也得到了控制。

倒是魏长廷,高来高去,法宝冰龙威力极强,所过之所皆被冻成了寒冰,再有冰原雪狼相助,无人能挡。见座下弟子被困,格格地怪笑一声,“萤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结阵!”

众雪舞堂弟子皆是各自为战,面对骤然间结成了十八罗汉阵颇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乍听得魏长廷下令结阵,就近五人一组,结成了五行阵法。不想雪舞堂精英个个实力皆远强于大慈悲寺弟子,结出的五行阵威力却实在不如人意,别说是与罗汉阵一对一了,便是二对一、三对一,甚至是四对一都大落下风。

目睹了这场大乱斗的除了道正以外,包括李延极在内的多人无不错愕。要知道雪舞堂下精锐个个皆有着元婴境界的修为,对上相当于金丹境界实力的焰慧地的道字辈僧众,不说以一敌百,以一敌十、二十是游刃有余。结果却是每五人、十人、甚至是二十人结成的五行大阵居然奈何不得十八名焰慧地境界和尚结成的罗汉阵,实在教人想不透得紧。

马承风是阵法行家,不但深通所有玄武宫阵法,对大慈悲寺的诸般阵法也是多有研究,只略看了几眼,便知道五行阵敌不过罗汉阵的原因——并不在于五行阵不如罗汉阵精妙,而在于这些雪舞堂下的精锐人只是临时凑合到一处,疏于配合,几乎发挥不出五行阵的威力,只不过陡有其形罢了。别看他们一个个都有着元婴境界的实力,勉强凑合在一起反倒不如各自为战了。也真亏魏长廷还敢说什么‘萤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用在他自己身上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眼见结阵之后非但战不下罗汉阵,反而形势还越来越不妙,魏长廷也不免有些着了慌。毕竟此番立志建立一番奇功,并没有向教中通报,若是陷入重围,外无援兵,消不得多时,定会尽数覆灭于大慈悲之手。如此一来,不单他会成为天底下第一等的笑话,就连青莲宗也会成为修行界的笑柄。越想心下就越乱,瞥见道正高踞台上,神情肃穆地注视着广场之上,魏长廷怒从心起,厉声道:“广慧秃驴,胆小如鼠,连出来见一见本座的勇气都没有了么?嘿嘿,你既不敢出来,本座便将你的徒子徒孙们都杀光……”嘬嘴一啸,冰原雪狼也应声相和,然后化作一道白芒,扑向了道正。

道正不想魏长廷竟舍了手下人不顾来攻自己,也是吃了一惊,仓促之下不及蓄力相迎,只得戟指一点。咻的一声,一道金光自指尖激射而出,迎向扑来的冰原雪狼。

冰原雪狼显是对金光颇为忌惮,腰身一扭,避了开去。不想它身后的一名雪舞堂弟子不曾防备,金光正中后心,身子猛地一僵,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委顿软倒,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灭神指?!”魏长廷惊怒忆极,将冰龙望空祭起,高喝道:“吃我一杖!”便见一条的冰蛇自杖头飞出,蜿蜒盘旋,呼啸着卷向了道正。

道正是广慧首徒,随其师修行了将近五百年,十年前才晋入现前境界(相当于分神境界初期)。修为虽较魏长廷有不如,但也不至于连一招都接不下来。更何况一指逼开了冰原雪狼之后,便已打叠起了精神应对魏长廷的攻击,不慌不忙,从容得很。冰蛇席卷而来,看似狰狞可怖,道正却丝毫不惧,高声宣了佛号,抬指便点。咻的一声,金光直取蛇头。

砰!

冰屑四溅,蛇头炸得粉碎。

不想魏长廷非但不吃惊,反而桀桀怪笑道:“灭神指奈何不得我的【冰龙灭世】!”霎时间雾气大作,数十丈内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冰龙灭世】乃魏长廷的杀招之一,威力奇大,数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毁在其下。道正虽从未与魏长廷交过手,但也闻过其名、乍一听是【冰龙灭世】,也是吃了一惊。刚将【金刚护体神功】运转,便听得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炸开了,周围全是激荡的劲气。

李延极神情颇有些沉重,瞟了马承风一眼,见他面色沉静,浑如无波之古井,便忍不住问道:“马兄,依你看来,道正大师可敌得过魏长廷的【冰龙灭世】?”

马承风却反问道:“李兄是怎么看的?”不待李延极回答,又说:“依我看来,道正大师功力精深,灭神指已有四分火候,金刚护体神功也有了三成火候,纵是取胜不能,一时半刻间也不至于就败下阵来!”

李延极却是眼含忧色,叹道:“马兄所言不差。但道正大师争斗经验明显不足,在魏长廷这般奸滑的人手下,怕是,怕是也讨不到好去!”他本想说怕是撑不了多久,但想到道正辈份虽较他们为晚,但如今已是大慈悲寺领袖,言语间还是要多为其留存颜面才好。

陷入白雾中的道正六感全失,稍一动作,便会触动密布于空中冰龙劲气。此劲气非常诡异,一碰便会炸开,极yīn极寒之气陡地弥漫开来,纵是精钢,也会在瞬间冻成冰碴。

所谓的【冰龙灭世】也就是一个由极yīn极寒之气布成的暗雷阵,不碰则已,一碰则会炸裂开来。修为浅者当场冻毙,连元神也逃不脱。纵是修为精深之辈,也难免会着道。道正修为不及魏长廷,陷入此阵之中,更是凶多吉少。最麻烦的是,一旁还有只冰原雪狼伺机而动。

冰雪原狼产于极北荒原,最是不怕寒冰。魏长廷花了十数年时间才将其猎获,经过一番驯养,已是心意相通,成其一大臂助。灵品的灵兽训练有素,实力并不亚于元婴境界的修行者。如此一来,道正不免要以一敌二,其艰难可想而知。

相较道正,广场上的形势却正在朝着有利于大慈悲寺的方向发展。在精于罗汉阵的长老的指挥调度之下,又有几个罗汉阵结了出来,彼此穿插,互为呼应,将魏长廷带来的二十多名雪舞堂精锐死死地困在其间,任凭左冲右突,皆不得脱。一个个的原本在雪舞堂下要么是一方头目,要么是精锐之士,素来受人敬崇惯了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无不哇哇大叫起来,若不是身处战场之上,生死系于一线之间,定然都埋怨起了同伴的不是来——都觉得同伴太过于碍事,非但没能帮到自己,反而还处处掣肘添乱,何其苦耶?

这一幕看在马承风和李延极眼里,都是各有想法。

马承风是深叹大慈悲寺弟子训练有素,丝毫不亚于玄武宫弟子。若不是大慈悲寺行事素来低调,不重名利,怕是其威名较玄武宫还要盛之。想到这些年来玄武宫几番与魔道相抗,实力大不如前,若不再加紧培养后辈弟子,怕是要不得多少年,就会被符箓宗、三清教给迎头赶超了。暗暗感慨之余,深叹责任重大。

李延极倒是没有危机感,心下只有深深的羡慕。重极门精于炼器之术,每名弟子身上至少都有五六件法宝,多则十几件也不足为怪。天下各派,绝无第二家可比得。论起单打独斗,重极门算不得出色,若无法宝和傀儡机甲相助,甚至还不如一般的中型门派;阵法合击之术是拙劣不堪,几乎拿不上台面。照这般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重极门才可钻研出堪匹罗汉阵的合击之法来……

马、李二人都很清楚,照此下去,纵是道正不敌魏长廷,此番雪舞堂大举攻山,也必然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二人对望了一眼后,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释然之色。正准备再回去喝茶,不想就见数十道红光奔袭而来,声势汹汹,丝毫不亚于先前的青莲宗。

“好一帮贼秃,竟敢欺凌我圣教弟子。众法卫听令,结阵!将这一帮敢犯我圣都天威的贼秃尽行剿灭,一个不留!”

“是,遵护法尊王旨意!”

一时间火气滔天,澎湃而来,不消人说,大家都知道是红莲宗又到了。从眼下的情形来看,红莲宗显是早就到了,只是等到此时才出手,为的就是要让青莲宗出丑,再要送魏长廷一个还不了的人情。

魏长廷如何不是惊怒交加,冷冷地道:“班师古,谁让你来捡现成便宜的?”想在数招之内拿下道正,奈何道正修为不俗,金刚护体神功火候虽浅,却是绵密厚重,纵他法子用尽,也是难以寻机而入。这不免让他觉得自己是条狗,道正是只乌龟,任自己的爪牙再利,也是无从下口。

班师古格格笑道:“魏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若非本座率人来得及时,又看你我同为圣教门下,这才出手相救,你雪舞堂怕是要尽没于此了吧?不必动气,还是杀尽这帮秃驴要紧!”

魏长廷哪能不气?而且还气得快要吐血了!心知事情传将出去,自己的威名不免大损,青莲宗也得受到连累,在红莲宗面前抬不起头来,当真是恨不得一口将班师古给吞了。好在他还分得清敌我轻重,咬着牙关,咝咝地吸着冷气,道:“是吗?那本座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救了救!呔……”厉喝一声,将全部功力运掌上,抢将上前,一记【寒冰掌】朝着道正当头拍下……

道正紧守根本,任由魏长廷诡计使尽也不为所动。他是深知魏长和廷的手段极多,陷入了【冰霜冻气】之中,不但六感皆失,移动也大受限制,四周又布下了【冰龙灭世】的强大劲气,不动则已,一动怕是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外面的情况怎样了他是丝毫不知,心下虽忧灭寺之危,但想到有马承风和李延极坐镇,真到了要紧关头,此二人必不至于坐视,这才稍安。转念又想到堂堂大慈悲寺竟要托庇于人,不免无明大动,又悲又愤。正筹思该如何脱困而出时,便感劲气压体,抬头一看,魏长廷一掌挟着泰山压顶之势盖了下来,其势之猛烈,竟将金刚护体神功的劲气都动摇了。

魏长廷是要拼命了。

道正震惊之余,清喝一声,以举火燎天之势抬掌相迎。

啪的一声脆响,四掌相交。

丝丝白气和淡淡的金光从掌缝的边缘溢了出来。金光虽坚强不屈,奈何白气猛烈无双,且又居高临下,竟是一点一点地压了下来。

魏长廷一边催动真元,一边还得意地说道:“好秃驴,能接得下本座一掌,也算是你本事了!”脸上闪出了狠毒的狞笑。

见此笑容,道正心下一惊,暗叫道:“糟糕……”只全力防着魏长廷,便忘了还有头冰原雪狼在暗中伺机而动。念头下转到此处,便感到背后劲风异动,嘶的一声轻响,寒气透骨而入,直浸肺腑。道正心知着了冰原雪狼的暗算,yīn寒之气已侵入内脏,怕是凶多吉少,骨子里的悍勇之气顿时被激发了出来,大吼一声,不顾被魏长廷拍烂脑袋的危险,竟撤回了一只掌来,奋起最后一丝真元,望魏长廷面门点了去。

魏长廷正得意道正怕是难逃此劫了,就见道正收回了一只手掌去,正奇怪他是不是要自寻死路,便见灭神指迎面点来,顿时大骇。

灭神指可谓是他魔道中人的克星,中上一指,就算不死也得成为废人。仓促之间,哪里还敢再想取道正的性命?手掌借力一撑,便要逃开,可还是晚了片刻,灭神指从耳畔擦过,正中肩膀。好在道正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指虽命中了,只将魏长廷右臂经脉尽数破坏,而未能要了其性命。若在道正功力全盛之时,只这一指,便足以让魏长廷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再看道正,被愤怒的冰原雪狼咬住了后颈,上下颔猛力一合,喀嚓一声,光秃秃的脑袋便滚落到地上,颈腔里竟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来,当场就被冻霜冻气给冻住了。冰原雪狼最喜吞食修行者元神,如何肯放过道正这顿大餐?扑向光头,张开血盆大口就咬。不想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冰原雪狼连闪避都不及,就被从中一剖为二,就连深藏脑中,坚不可摧的灵晶也被劈了开来,横死当场。

剑气才过,便有一道人影抢上,一手抓起道正的头颅,另一手拉住躯体,从冰霜冻气中飞退而出。倏来忽去,魏长廷竟连是谁都没有看清楚。只是那剑气委实教他印象深刻,当即惊呼道:“玄武宫……”

不错,那一剑正是马承风刺出的。只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道正的性命。而出手抢回道正头颅和尸身的却是李延极。虽说二人配合得当,出手及时,避免了道正神魂俱灭的下场,但看着道正兀圆睁的双目,死不甘心,也是不胜其悲。

前后不过两个多月时间,大慈悲寺接连三位方丈死于非命?何其之不幸耶?若换作是重极门,如何承受得起这般的重创?

想到此处,李延极抬头望天,见七彩祥光闪烁,瑞气逼气,想来是封印修复顺利,并无坎坷,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马承风眼神yīn冷,显也是动了怒,沉声喝道:“未明!”侍剑童子未明应道:“是,师父!”

“速去传令,要你周师叔带人赶来支援!”

未明应了声是,就驾起遁光而去。

马承风此来了四十九名弟子,目下安置于龙山之西的别院,距此有数十里。谁也不曾料到青红二莲宗会在今日攻山,是以马承风并未将门下弟子带在身边。眼下道正已死,大慈悲寺群龙无首,纵算要奉他号令,怕是也指挥不灵,倒还不如用自己的门下趁手。这才命未明去将周志方等四十九名弟子调来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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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三、趁火打劫(下)】

李延极也深知形势危殆,若是青莲二莲宗还有后手,大慈悲寺在失了道正的情况下怕是会一触即溃,也叫道:“千羽,速速去请你鲁师叔和一众师兄弟来。要快!”苏千羽早恨不得上去与拼杀一场,见道正身死,当真是目眦皆裂,得了李延极的号令,也是驾起遁光就走。

魏长廷也不管是谁救走了道正的元神,当场便大喝道:“秃驴已被本座诛杀,众弟子奋起精神,与我赶尽杀绝。”

众僧听了魏长廷的话,无不震骇,好些人皆悲呼了起来:“方丈……”

魏长廷不免有些莫名其妙,暗道:“方丈不是广慧么?怎么变成这和尚了?”却不及细想,更顾不上雄冰原雪狼,收了冰霜冻气,便与堂下弟子并肩作战,誓要将大慈悲寺就此殄灭。

大慈悲寺弟子士气大受打击,阵脚不免有些乱了。好在罗汉阵足够精妙,且个个都心存一腔悲勇,拼死奋战,局面暂时还不至于失控。

马承风不怒自威,凛凛气势扩散开来,较李延极都不禁为之侧目。

“李兄……”马承风背负双手,冷冷地盯着广场上三方的大乱斗,眼神却幽远得较人捉摸不透,“若是不出我之所料,方天戈和长空子应该都来了!”

李延极正在猜测马承风要说什么,不想竟是这样一句话,脸色微微一变,笑道:“这,可能么?”其实他也在想方天戈可能到了,要不然班师古只带着这几十人,绝不至于攻得这般舍生忘死。只是他却猜不透马承风为何断定长空子也来了,据他所看到的来判断,魏长廷应该是单独行动,没有向上头禀报才是。

马承风扭过头来瞟了李延极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又何必跟我打马虎眼?你说,换成咱们是青红二莲宗的宗主,会不会在这个时辰尽起精锐前来覆灭大慈悲寺呢?”

李延极便是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方天戈绰号‘辟天圣手’,是因其手上功夫极强极硬,能将天都给辟开了,故名之。正道门下却觉得‘圣手’二字用上方天戈头上不够有侮辱‘圣’字之嫌,大多直呼其为‘红魔’。方天戈从登位至今,执掌红莲宗将近五百年,不单是红莲宗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宗主,纵观整个修行界,能执掌门户五百年的也不多见。近五百年来,正魔二道几乎所有大的冲突都由方天戈一手主导。其诡诈的智谋,翻手云、覆手雨的气魄,雄视天下的实力,无不教人侧目。魔道中人提起来,纵是不承认其共主之地位,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此人乃千年难得一见的英杰……”而正道门下无不切齿痛恨,甚至于有人连直呼其名都不敢,只说:“那个人……”

方天戈继位之时,红莲宗势力如日中天。那时玄武宫虽已得了‘天下第一大派’的称号,那也不过是正道门下阿谀奉承的,真正奠下第一大派乃是红莲宗。某日传出莽苍山有异宝出世,各派闻风而动,尽皆赶往抢夺。莽苍山与凝碧山隔着一千二百余里,素来被视为红莲宗之禁脔。眼见修行者闻风而至,方天戈便以红莲宗宗主之名致信正道各大门派掌门,说莽苍山即将出世的异宝乃是红莲宗的一件圣物,且凝碧崖一千五百里范围内素来被视作红莲宗之禁地,还请各派不要赶往抢夺,以免失了和气。

异宝的从来都会让人失去理智,且方天戈甫登大位,此前也是名声不显,自然就无人拿他当回事。而青莲宗和白莲宗更是合谋,要趁机将红莲宗赶下凝碧崖来,即便是拉不下来,也要趁机出口被骑在头上几千年的恶气。

当时的情况就是:正魔各派皆想夺得异宝,又想趁机算计了红莲宗,形势不可谓不危急。很多人都以为方天戈是无法应付得下来,红莲宗怕是会因此栽个大跟斗,不但异宝得不到,还会折损不少人手,颜面大失。若是红莲宗有实力夺得异宝,他方天戈又何必一改常态,致信各大门派媾和呢?正是如此,各派非但不听劝告,反而更加的嚣张。

异宝出世前的三个多月里,正魔二道明争暗斗,死伤很是惨重,原本灵秀的莽苍山也被搞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可红莲宗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和,任凭正魔二道怎么打、怎么闹,也都熟视无睹。如此一来,各派益发的肆无忌惮。

异宝出世之后,各派大起抢夺。那一战的血腥和惨烈远胜灵泉山之战,前后历经五日五夜的激战,死伤五千有余,终于被青莲宗抢得异宝。要知道当时赶到莽苍山抢夺异宝的修行者总共还不到两万,每四个人里便有一个死伤。近千年以来,除了因通天鉴残片而掀起的两次魔道五宗联合围攻玄武山之战,再没有比这更为惨烈的了。

青莲宗夺得异宝,兴奋已极。一个个的都以为他们是天命所归,红莲宗已是日薄西山,盛况不再了。甚至有人不顾伤亡之惨重,叫嚣着要立即攻上凝碧崖,将红莲宗赶走,夺回共主宝座。

也就在这时,红莲宗突然杀出,以风卷残云之势,没费多大的力气便尽诛青莲宗门下,夺回了异宝。幸存的各派修行者这才明白过来:方天戈一直在玩故意示弱的把戏,为的就是要让大家不再顾虑红莲宗的存在,互相残杀,他才好坐收渔利。

不过,就在方天戈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一直都小心保存实力的重极门突然杀出,夺走了本已到手的异宝。

方天戈绝没有料到重极门居然会是最后的黄雀,可谓是羞怒交加。一则为了夺回异宝,二则为了挽回颜面,红莲宗精锐倾巢而出,全力截杀逃回山去的重极门三十余名弟子。

当时率领重极门弟子赶往夺宝的是进道院院主章琰。章琰不单是天下一等一的炼器大家,才智和实力也是首屈一指。在他的谋划和带领之下,三十余名重极门弟子经过闯过了重重险阻,最终带着不知道沾了多少人鲜血的异宝逃回了千阳山。而章琰为了掩护逃回山去的弟子力战身死。

那一批夺宝的弟子里便有李延极。

纵已经过去了快五百年的事,此时回想起来犹如昨天,教人心寒气夺。

本以为这场争夺就此尘埃落定,不想数月后,方天戈化作游方的散修,只带着两名随从,大摇大摆地上了千阳山。

方天戈深谙炼炼之道,一言一行莫不让重极门下为之惊喜,待为上宾。也就是在那几天里,重极门先后有三位院主、五名长老莫名其妙地暴毙,除了额前印下的血色莲花标示着他们是死于红莲宗之手外,再无任何线索。一时间千阳山上下惶惶不可终日,都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是谁死于红莲宗的报复。为了揪出敌人,山上山下彻底清查了好几遍,都没有人猜到累累血案便是方天戈所为。直到有一天,那名本已经将从莽苍山夺得的异宝炼为己有的弟子也死了——他叫桑明志,是李延极的师弟,也是他们这一代弟子里最为杰出的,要不然那件圣器也就轮不到给他了——死伤了数十条性命,好不容易从红莲宗手里夺回来的异宝也下落不明,可重极门下下还是没有往方天戈身上怀疑,一个个的还闹着要严查内鬼,方天戈功成事遂,终于站了出来。

那一天绝对是李延极这将近七百年记忆里最为深刻的一天之一。

方天戈红衣胜火,如天神般傲立于重极殿前,当着正严厉盘查内奸的上千重极门弟子的面说,他就是红莲宗宗主方天戈。

当时,重极门上自宗主,下至普通的四代弟子,气势完全被他一句话击垮。纵是现在想起来,李延极也觉得yīn暗异常。从此,在他的心中便留下了一个印象:方天戈yīn沉、狠毒、有神鬼莫测之机。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会以怎样的方式发起致命的一击。

也在就方天戈亮出身份后不久,红莲宗大举攻击千阳山。一番鏖战之后,方天戈全身而退——时至今日,重极门上下都不知道方天戈是如何脱身的,这已经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

好在千阳山的护山大阵坚不可摧,威力莫测,红莲宗在付出了颇为惨重的伤亡后,不甘地退走了。

此后的将近两百年里,红莲宗一直将重极门当成头号敌人,予以重点打击。若不是恰巧出了通天鉴的事故,红莲宗将矛头转向了玄武宫,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宗定会被红莲宗生生耗垮。

这些历史重极门弟子皆是刻骨铭心,却是没有人愿意提起。也就是马承风提起了方天戈来,李延极才回忆起了这些不愿意回忆的旧事。想到今日要再一番和方天戈对上,他非但不惧,反而还说不出的激动。

要知道今日之李延极已不再是昔处那个修为浅薄的弟子,他已经执掌重极门将近两百年,拥有一身不俗的修为,更炼制出了几件足以与方天戈一较高下的法宝。他深信,纵是胜不得方天戈,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他也可以借机告诉方天戈,如今的重极门已不再是曾经的重极门,而如今的红莲宗却已不复当年之势了。

“方天戈!”李延极嚼着这三个字,冷冷地笑了起来。

马承风见李延极满面杀机,双眼因激动略有些泛红,颇感奇怪,正要问缘由,便听李延极说:“马兄,若是方天戈真的现身了,你可不许与我争头阵。”

马承风嘿嘿地道:“这话本该我说才是。不过你既先开了口,那我让你一回又如何?”说完又自嘲地笑道,“咱们也忒自不量力了。方天戈名震天下的时候,你我还不过是门下三代弟子,怕是连元婴境界的修为都没有吧?虽说如今已过了四五百年,你我的修为已今非昔比,但方天戈又岂还是昔年的方天戈?”说罢,摇头叹息了起来,但神情却是一点也不颓丧,比之于李延极的激动是丝毫不让。

道正被杀,大慈悲寺的士气大受打击面对青红二莲宗联合的攻击,非但没有像魏长廷所想像的那样迅速垮下去,反而还渐渐地挺了过来。一众弟子分成每十八个人一组,结成而战。青莲宗的攻击全无章法,威力有限,造成的杀伤有限得很。但红莲宗的手段却是犀利异常,在班师古的指挥之下,修为较低的弟子所结成的十八罗汉阵几乎是挡不住他们的,不多刻功夫,便又多了数十人的伤亡。

最可恨的是在班师古和魏长廷的带领下,二宗弟子还对大慈悲寺上下是极尽辱骂之能事。纵和尚们修持有度,也是忍不住无明火大起,恨不能将这些手毒,嘴更毒的青红二莲宗门下一口生吞了下去。就连马承风和李延极听了那些辱骂之话,也是怒从心起,差点就不顾身份抢杀上去了。好在支援的玄武宫和重极门弟子赶来得及时,甫一加入战团,局面顿时得到了极大的改观,而大慈悲寺的士气也得到了提振……

魏长廷怒声惊呼道:“好呀,果然是玄武宫的牛鼻子,还有重极门的灰孙子……”

班师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朗声长笑道:“都来了正好,一并解决了。都给我听好啰:杀和尚一个,赏晶玉一万,法宝一件;杀一个玄武宫的牛鼻子和重极门的灰孙子赏晶玉一千,法宝的没有!”说完,先自哈哈笑了起来。其余众弟子也都跟着大笑,有的还说:“就凭玄武宫的龟儿子和重极门的灰孙子也就值这个价了……”

玄武、重极二派弟子虽怒,却是怒而不乱。

玄武宫门下结成真武七截阵,哪里情况危急就往哪里顶,有周志方临阵指挥,阵法威力被极大地发挥了出来,青莲宗门下几乎是挡者披靡,而红莲宗门下就算有班师古坐镇,也不得不全力回防。

重极门下于合击之法并不擅长,但他们或三人,或五人一组,有的用千机阵,有的控制傀儡机甲,专挑单打独斗的下手。千机阵最是令人难防,别看是一堆竹签子,可都经过专门的祭炼,一根两根、三根四根……只能祭得起来,多少根都可以随意组合,杀人的法阵应手而生,一旦陷入其中,几乎是难以活命。

大慈悲寺在人数上本就优势,魏长廷突然来攻,虽攻了个措手不及,但在道正的镇定指挥下,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不料道正被魏长廷击杀,红莲宗的增援又赶到,形势顿时急转直下。若不是玄武宫和重极门强援赶到,怕是等不得多久,大慈悲寺数百之众,就得被青红二莲宗百十来人给杀得当场崩溃。

自打后援赶到后,马承风就没看到广场上一眼,只是遥望远山,眉头微蹙,不言不语。

李延极知道他在等什么,在等方天戈和长空子。

这两人中长空子不足为虑,教人心忧的便只有方天戈了。

就在两个多月前,方天戈明攻龙山,暗里派出五大长老直取后山塔林,以三死两重伤的代价击杀了大慈悲寺方丈。战果之辉煌,已不复用言语去多作形容。若是此番方天戈故伎重施,舍前山而直取山上,也不须费多少力量,便能破坏封印的修复。鬼魔一旦破印而出,大慈悲寺顷时覆没,此法可谓是不消付出多大代价便能取得最大战果。

鬼魔出世,天下无分正道还是魔道,皆要受其荼毒。按说魔道也应该为修复封印出力才是。可魔道之所以为魔道,便是因为他们从来只干损人不利己的事,绝不要指望他们心存哪怕一丝的慈悲之念,做半点有益于天下之事。

若方天戈真的带人偷袭山上,天下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想到此处,李延极的心瞬时就被攫得紧紧的,气息不免有些混乱。

好在天上洒下的祥光依旧,似乎一切都顺利,并没有受到干扰的迹象,李延极这才沉重地舒了一口气。

马承风悠悠地道:“该来的总会要来,担心也是多余!”

李延极强笑道:“能不来还是最好……”

“来不来都由不得我们做主!”马承风这才将目光投到混战中的广场上。大慈悲寺众僧含着一腔悲愤,既要将战死的同门复仇,又要将众魔道妖人赶下山去,俱是不惜性命地拼杀。再加上玄武宫和重极门的支援,反倒是青红二莲宗陷入了危机。

魏长廷右臂中了灭神指,经脉尽毁,使唤不灵,实力大损。饶是如此,也非普通大慈悲寺弟子所能匹敌,但凡有实力稍弱的僧人落在他手里,定是一掌毙命,绝不留情。纵是有三名广字辈长老将其缠住,一时半会也是奈何不得。不过魏长廷却已是着了急,鼻尖和额上都见了汗,瞅着形势越来越不利于己方,一腔子誓要灭掉大慈悲寺的豪气也不知道丢掉哪个旮旯里去了,满心只盘算着如何才能脱身。同时他也悟出了一个道理:大慈悲寺这种传承数千年,整体实力强大的门派绝非说是他带上百十来号精英就能灭掉的,纵是尽起青莲宗之众前来,怕是也难以讨得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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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四、青魔(上)】

班师古却是笃定得很,将一众手下聚在一起,结成红莲大阵,从容地应对地应对由玄武宫的真武七截阵和大慈悲寺的十八罗汉阵发起的攻击。见魏长廷神情狼狈,不时地东张西望,便笑道:“魏兄,怎么,这就撑不下去了么?”

魏长廷强忍着怒火,嘿嘿地冷笑道:“我是在看你死了没有……”一记寒冰掌逼开一名广字辈长老,又御使冰龙将另一名广字辈长老缠住,猛地大吼一声,冰霜冻气弥漫开来,趁着身后的那名长老还没有反应过来,脚尖一点,朝后撞了过去。

冰霜冻气最能迟滞人的行动,若是不备,或是修为稍有不够,一旦陷入其中,行动僵缓,几乎无法自如。而高手相争,片刻的迟滞便有可能丢掉性命。那名长老原本也防着魏长廷的冰霜冻气,只是不想来得如此突然,待要往后退时,只感到浑身一麻,寒气直透骨髓。惊骇之余,尚来不及变招架防御,xiōng口便重重地挨了一掌,当场毙命。

魏长廷尚没来得及高兴又毙了一名敌人,便感到凌厉的劲风直取小腹。冰霜冻气限制的只是敌人的行动,对他却是无碍的,奈何这道劲急来得太急、太猛了些,仓促间都来不及祭起冰盾护体,只得扭身避让。虽避开了小腹要害之处,大腿上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喀嚓一声脆响,筋骨尽碎,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摔倒在地。

魏长廷xiōng中的怒火苦真是没法子用言语来形容。本以为此番大举来攻纵是不能覆灭大慈悲寺,也能将其重创,现在看来重创的反是自己。越想心下越是不甘,竟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击伤魏长廷的正是被寒冰掌逼退的那名长老。他也是几番与魔道中人交手,只一看魏长廷的架式,便知道他要做什么。奈何魏长廷出手太快,都来不及出声提醒,他也只得奋起全部功力,一拳照着魏长廷小腹打去,只盼能够解得了同门之围。夺何还是差了毫厘,没能救得下来。好在魏长廷虽避开了要害,左腿却被击断,还是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大喝道:“恶贼,纳命来!”合身扑了上去,存心与魏长廷拼个同归于尽。

魏长廷乃魔道巨擘落星子之徒,又执掌青莲宗雪舞堂多年,自有其过人之处,哪是这么容易就死了的?见和尚舍身扑来,一副拼命的架式,越发的恼恨,咬牙道:“本座的命怕是没那么好取!”迅速掐动印记,往虚空里一按。和尚甫才扑到近前,砰的一声,地面炸了开来,冰屑四溅。和尚闷哼一声,身子被强烈的冲击力撞得倒飞了出去,xiōng前也被炸得血肉模糊,露出了森森白骨。

“寒冰方阵!”另一名被冰龙缠住的长老几乎是目眦皆裂,奈何冰龙的威力太过强横,也不是三两下就能甩得开的,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名师弟一重伤、一横死当场了。

魏长廷见接连取得战果,越发的得意,正待要大笑一番以壮士气,便听得班师古惊呼道:“魏兄小心……”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心一热,浑身顿时如遭雷击,当场僵麻住了。

“【千手如来掌】!”魏长廷心下想叫,却是哇的一声,喷出了一篷血雨来。

千手如来掌一经发动,漫天的掌形,全然分不出哪个是虚,哪个是实。最教人头疼之处,掌风过处,毫无声息,防不胜防。魏长廷先是被废了右臂,接着又断了左腿,一时乱了方寸,这才被另一名长老有机可乘,一掌建功。可魏长廷到底不是吃素的,虽然重重地挨了一掌,内脏尽伤,元神震动,可他还是厉吼一声,翻手一掌拍出。

但凡练千手如来掌者,身法皆奇快无比,魏长廷绝地反击的一掌固然可怕,奈何那名长老已经避了开去,倒是一名重极门弟子不曾有防备,被隔空的寒冰掌劲击中了后背,当场殒命。

这一掌也耗尽了魏长廷的全部功力,再加上伤势漫延,当场就不支,委顿着软倒了下去。

一名大慈悲寺道字辈弟子见了,大喜过望,高喝道:“妖人受死!”挥起戒棍,朝魏长廷当头拍落。

魏长廷见状,兀自往外淌着血沫的嘴角绽起了一丝冷笑。那名道字辈弟子刚刚跃起,便感到后心一凉,然后就看到下半截身子与上半截分离了开来……

魏长廷接住冰龙,强撑着没有倒下,只是恶狠狠地四下张顾。

班师古倒也挺佩服魏长廷的强悍,嘿嘿地笑道:“魏兄,你可要振作起来。若就这样倒下,也太丢我圣教的脸了!”

魏长廷恨不得将班师古当场掐死,可他现在连立站的力气都没有,更加没法子与班师古掷气了。

冰龙到底不愧是灵品九阶的法宝,虽然灵气大损,依旧威势凛凛,强烈的寒意提醒着想取魏长廷人头的人最好还是小心些,说不定魏长廷的命取不到,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马承风目睹着这一幕,缓缓地点头赞道:“魏长廷倒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李延极却说:“若是长空子不想他死,也该现身了!”

马承风冷哼了一声,眼里尽是不屑之色。

魏长廷拄杖而立,几番想站起身来,奈何气息混乱,稍一动弹,丹田内痛得浑如刀剐,每一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然后喉头一涌,就连连呛吐出鲜血。他是深知大慈悲寺的金刚神力太过于威猛,不但全身十有七八经脉遭到重创,紫府元婴也受到震动,委顿不堪。若是再不寻个僻静之处好生调养几年,纵是能够得全性命,修为也将从此大损,终此一生怕是再无修成正果的希望了。好在几名手下见他情况危急,都抢了过来护卫,这才不至于当场惨烈于大慈悲寺僧众的戒棍之下。

“座主……”最得魏长廷信重的副座主皇甫灭天急得眼都红了,“咱们还是撤吧!”

魏长廷一听到‘撤’字,就怒从心起。若不是连动弹一根手指头都是那么的艰难,怕是当场就将皇甫灭天给掌毙了。他固然知道撤是最明智的决定,但若真的下令撤了,不但他的威名将扫地,甚至于青莲宗也会成为正魔二道的笑话。他魏长廷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宁可战死,也绝不苟且偷生。

大慈悲寺众僧显然都知道‘射人射马,擒贼擒王’的道理,一窝蜂地抢上来要取魏长廷的性命。奈何皇甫灭天和几名实力超强的香主护卫得十分紧密,非但无机可乘,反而还平白折损了好些人手。

有长老见状,就大声喝道:“不要抢,都退开……魏长廷,你不是要将本寺斩尽杀绝么?嘿嘿,怎地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依贫僧看来,你也就是个空有嘴巴架式,不过是仗着你师父落星子的余荫逞能罢了。”

魏长廷何曾受过这样的言语侮辱,气血翻涌,脸色时青时白,噗的一声,喷出一蓬血雨,似乎大感好受了些。喘息了两口,死死地盯着奚落他的老僧,嘶着嗓子道:“本座,本座记住你了……”

那老僧也端的是嘴毒,恶狠狠地笑道:“你最好是将本寺每一名弟子都记住。今日之血债,迟早要你魔道用血来偿还……”

“是吗?”

说话的人不是魏长廷,是一个既yīn且柔,缥缈得教人无法捉摸住的声音。尽管它轻,但广场上争斗的上千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浑如在自己耳边一般。一个个的都罢了手,东张西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这声音别人听不出来,马承风和李延极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青莲宗宗主,正道人称‘青魔’的长空子。

霎时间,yīn风大作,裹着森森的寒意卷过广场,有的为之寒战连连,有的则是喷嚏不断,显是不胜其寒。

祥光瑞霭笼罩之下,一团青色的淡云从远山飘然而来,掠过广场,落在了法坛之上。青光闪过,一名身长八尺,披头散发,身披青色大氅——大氅之上绣着一朵血色的莲花——之人高高站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广场之上众人,yīnyīn地一笑,“呵,红莲宗到了,玄武宫和重极门也赶来凑热闹。不错呀!”纵是近在眼前,听话之人依旧觉得声音缥缈,无法捕捉来源,怔怔地不敢相信这yīn柔得不像男、既不像女的声音是从他的嘴里发出来的。

魏长廷到底还是挣扎着跪了下去,叩首道:“弟子参见宗主……”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众青莲宗门下也都伏地跪下,口称:“弟子参见宗主,宗主千秋万岁,永享仙福!”

魔道五宗各自都有一套颂圣的调调,皆是用来歌颂本教之功德或是宗主之威仪的。在他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正道门下却引以为笑柄,常拿此讥讽挖苦,多骂魔道门下为丑类、奴才相、喜好阿谀媚上等等。自打修行之初便入了魔道之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正道中人为何会拿此作文章,也觉得好笑,但又无可奈何,只说正道门下个个是伪君子,随便逮着什么都能作出一篇文章来。而半道有改邪归正、弃暗投明者,总算是明白其中的因由:魔道五宗的颂圣之词在正道门下看来太过肉麻和荒谬,什么至正广大、威德无双,什么千秋万岁、永享仙福之类,是用人颂扬在天诸神的,一个修行者有什么资格享受?再者,动不动就说什么‘泽被苍生、天下无敌’,不免显得太没骨气了呢。

骨气?

根子就在这里了!

这下子又轮到魔道中人不免觉得好笑了。修行界本来就是一个讲求弱肉强食的世界,本事越高,自然骨气越大,若是只有仰赖鼻息,托庇于人下才能苟活,那又有什么骨气可讲?正道门下哪个不是靠着抱成一团、依赖于门派的整体力量才能与魔道对抗的?若是真有骨气,何必像散修那般自立门户,不指谁、不靠谁,堂堂正正地活着呢?

总的来说,这些都是旁支末节的文章了……

不过,玄武宫门下周志方却是望着法坛上的长空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什么狗屁千秋万岁,永享仙福?我说长空子,你的本事若是有你脸皮一成厚,青莲宗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别说是把红莲宗赶到凝碧崖了,就是一统修行界那也不是难事呀。大家说是不是?”玄武宫和重极门下都高声应和着,有些人还放肆地大笑起来。

长空子正在想受着他突然出现给在场所有人造成的强大震撼,不想周志方竟然说出这一通话来,顿教他怒上心头。但他毕竟是堂堂一派之尊,岂敢自坠了身份与周志方斗嘴?冷哼一声,道:“哪来的野狗来乱吠?皇甫灭天何在?”

皇甫灭天伏在地上,高声应道:“弟子在!”声音微颤,显得很是激动。

“将乱吠的野狗与孤杀了,以免搅扰孤的清听!”

皇甫灭天浑似吃了壮阳药,脸膛陡然涨得通红,亢声应道:“尊宗主法旨!”以头叩地三下之后,双臂一撑,身子腾空飞起,大喝道:“雪舞堂弟子何在,与本座杀了乱吠之野狗!”率先朝着周志方扑了去。

周志子浑不以长空子将他骂为野狗而作怒,见皇甫灭天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还拍掌大笑道:“好,野狗们越发的疯了,大家小心些……”也不需要喝令,只随着步伐身形的移动,众弟子便知道该如何调整阵法,剑光闪烁,法宝赫赫,又斗作了一处。

虽然魏长廷伤重濒死,但长空子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乱发遮掩下的嘴角绽出了一丝旁人无法看透的诡异冷笑,分明是有些幸灾乐祸。然后又看着班师古。

班师古迎着长空子如千年玄冰凝成的目光,心下一颤,一股寒意顿时从脊背涌起,连灵魂都给冷透了,原本凛烈的气势为之大馁,强笑道:“不知长空大人驾到,那个,嗯,有失远迎呀……”只是起手作了一揖,忙将脸别到一旁去,不敢再去长空子对视。

红莲宗素视自己为魔道正统,只尊方天戈为唯一之圣宗主——也有称圣教主的——其余四宗的宗主在他们看来都是僭称,不能作数。是以红莲宗门下弟子见作了另外四宗宗主,皆呼为‘大人’,以示区别。而入主过凝碧崖的青莲宗和白莲宗也都是这般作派。唯独长生、极乐二宗似乎对凝碧崖毫无野心,只当另外四宗是一脉同支的兄弟,大家平起平坐,不存在谁高谁低,谁主谁从。

长空子似乎一眼就看透了班师古心下所想,冷冷地说了一声好,便扭过身去,凛凛地直视着马承风和李延极。

班师古正纳闷长空子这声好是什么意思,就见长空子竟然抬起了手来,抱拳道:“马掌门,李宗主,久违了!”顿时大吃了一惊,暗道:“难道马承风和李延极并没有去山上帮忙么?这下子可糟了!”忙慌慌地盘算起了对策。

虽说魔道中人素来自视高人一等,从来不将正道门下当一回事,但长空子却深知玄武宫和重极门不可小视,再者他与马承风和李延极都是同辈,身份也对等,这才主动叙礼。

马承风和李延极同时起手,一样肃穆的神情,异口同声地道:“长空宗主,久违了!”马承风上前一步——玄武宫是正道盟主,马承风又为玄武宫掌门,在与魔道对答时,自然该由他来领衔——拱手一揖,“不知长空宗主驾临,有何赐教?”语气虽冷,也带着强烈的质问之意,但却彬彬有礼,并不曾失了玄武宫掌门和正道领袖的风度。

长空子yīnyīn地一笑,“马掌门来得,孤为什么就来不得?”不等马承风应答,就又道:“孤听说龙山有热闹瞧,这才巴巴地赶了过来……”仰头望着漫天的祥光瑞霭,诲莫如深地一笑,“……看样子还真的挺热闹呀?!”哈哈地笑了起来。

长空子的笑声既yīn且柔,好似山谷余音,袅袅不绝。但在修为较浅的人听来却不是这么回事——耳中的声音虽轻,脑中却是一声接一声的炸雷,轰轰隆隆,直震得他们目瞪口呆,筋酥骨麻,心下烦恶难当。

马承风也笑了起来,道:“是吗?这场热闹怕是不好看呀!”他的声音清越爽朗,有若古寺钟罄,悠悠扬扬,有若清溪流泉一般淌过,顿时教人心下大定,说不出的舒服。

“哦?不知是怎么个不好看法?”长空子故作惊诧地看着马承风,旋又哈哈地笑了起来,扭过头去,满脸悲悯地看着大慈悲寺的和尚们,“能亲眼目睹堪与你玄武宫比肩的大慈悲寺覆灭,那可是数千年以来最大的热闹,怎么会不好看呢?”

有大慈悲寺广字辈长老怒声道:“怕是你有命来看,没命活着回去!魔头看掌……”只见一身影腾空跃起,掌力发出,金光闪烁,梵音重重,朝着长空子当头盖下。

长空子冷哼一声,撩动大氅一拂,“跳得高可不代表有真本事!”一股浓郁的白气直朝和尚夺袭而去,对兜头压来的金刚神力竟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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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五、青魔(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心,是玄yīn魔气……”奈何到底是出声晚了,而那位广字辈长老也没有意识玄yīn魔气的可怕,祭起金刚护体神功,似乎是要硬接下来。可玄yīn魔气有着类似于玄武剑气地性,近乎无孔不入,而此僧的金刚护体神功还不到三成火候,如何抵敌得住?只感到一阵刀子般的寒意迎面袭来,直侵骨髓,瞬间便将血气冻住,只叹连元神都不及逃出,便僵毙当场。那一招旨在要长空子出丑的【大金刚神掌】掌力也击在了一道透明的护盾之上,只激起了如水波般的涟漪,便烟消云散了。和尚的尸体摔落在地,碎成了一堆淡蓝色的冰碴,冒着缕缕白气。

广字辈的长老再不济事,那也有四百年以上的修为,竟然接不下来长空子一招,由此可见,长空子的修为已臻化境,实非常人所能对付。

李延极见又一名大慈悲寺广字辈长老死于青莲宗之手,心下激愤,面上的肌肉也微微为之抽搐。倒是马承风镇定得出奇,仿佛死在他面前的不过是毫不相干的蝼蚁,哪里是白龙嘱以重托的门人子弟?“五十七年不见,长空宗主的修为又更上一层楼了,可喜可贺呀!”话虽如此说,马承风的脸上素无半分喜色。可大慈悲寺众僧听了,无不愤懑于心,好些人都忍不住要跳出来质问马承风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幸灾乐祸,却又听马承风道:“久闻长空宗主玄yīn真气乃天下至yīn至寒之术,有神鬼莫测之机,从不曾逢得敌手,着实令人佩服。在下多年未曾与人动手,见强者于前不免有些技痒,还望长空宗主不吝,赐教一二,以慰在下思慕之情!”说完,拱手一揖,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马承风确实多年未曾与人动手了,以至于现如今都没有人知道他实力到底如何。

传说他已经晋入合体之境,距渡劫飞升已然不远。也有人说距渡劫还远,但已经晋入合体之境是无疑的。更有人说他已经晋入了渡劫之境,只等天降神雷,便可择机飞升了……但不管哪种说法,都已经指向马承风成功晋入了合体之境,依旧教人骇然。

马承风打从十四岁拜入玄武宫山门,迄今已六百一十三年。入门后只经过不到三年的外门历练,便被遴选为内门弟子。耗十年之功,凝成元神;又四十五年,结成金丹;到修行的第一百五十个年头上,丹碎婴成,晋入元婴境界;之后又经过二百六十余年的苦修,终于分出阳神,炼化yīn神,晋入了分神之境。晋入分神境界后不久,便正式接任玄武宫掌门之位。之后便忙于玄武宫俗务管理,修炼的机会大为减少。

众所周知,没有七百年的修为,几乎是不可能斩掉三尸神,使元婴与合而为一。马承风修行六百一十三年,素来平平稳稳,没有遭遇任何奇迹,且近两百年来大部分时间都忙于玄武宫庞杂的俗务措置,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地就晋入了合体之境呢?至于说的他已经成功渡劫,那就更为扯蛋,靠不得谱了。

虽说都是传闻,但长空子却不得不引起重视。若他不当一回事,一旦马承风真的晋入了合体之境,他就是在找死,数招之间便会送了性命。而马承风当着大慈悲寺、红莲宗和青莲宗三派数百人面前邀战,还将他很是抬举了一番,若是不应,不但自己威名要大损,连带着青莲宗也要受到拖累,从此沦为修行界的笑柄。所以这一战无论如何都得应,就算是死,那也得为维护青莲宗的颜面和尊严而死。更何况马承风也未必真的就晋入了合体之境,他还是有着极大的胜算。正要说两句漂亮的场面话接下马承风的邀战,却见李延极走上前两步,微微一笑,道:“马兄,刚才咱们可是说好的,若是长空宗主来了,约战的资格你可得让与我!”

马承风颇为无奈地一笑,看着长空子道:“倒是我疏忽了。不过这也得看长空宗主的意思!”

长空子冷笑道:“车轮战么?孤也不怕,尽管来就是!”

李延极哈哈笑道:“长空子,你也未必太高看自己了吧?以马掌门的修为,你能接得下来几招?既是赶来看热闹的,还是由李某人陪你玩玩,这才尽兴!”也不待长空子多说,祭起三支竹签,大喝一声:“看招!”便抢先攻了上去。

长空子摸不透马承风的深浅,对李延极却不怎么放在心上。论辈份,李延极比他和马承风都晚了半辈,修为的年限比他少了整整一百年,比马承风也少了将近一个甲子。若李延极不是重极门的掌门,根本就没资格向他叫战。虽说重极门下个个法宝众多,他非但不怕,反而觉得比起玄武剑气来说好对付太多了。

李延极只有三支竹签,霎时之间变幻出土火风雷四种攻击法阵,一阵接一阵,一阵更比一阵威力大,让原本对他存有轻视之心的长空子大为震惊,差点没能应付过来,若非及时唤出灵兽天风雪豹,从旁发起抢攻,牵制住了李延极的攻势,怕是不消十几个回合,就得败下阵来。

稳住阵脚后,长空子似鬼哭般地笑了起来,“不是说要好好地陪我玩玩么?那又何必这么急躁!”见青光闪烁,便知又是一道风系法阵结成,攻了上来,重重地一哼,探出那一直笼在大氅中的,白得有如玉石般的手来,凌空一抓,漫天的水汽尽皆被拘了过来,在面前凝成了一道高三丈,厚尺许,晶莹透明的冰墙来。乍然暴起的龙卷风撞在冰墙上,立时发出喀喀的脆响之声,冰屑四溅。溅开的冰屑有如刀锋,所过之处,无不留下深深的划痕。

大慈悲寺长老们见状,当即喝道:“众弟子散开!”修为较低的弟子这才远远地躲了开去,哪里还敢再看?

见龙卷风突不破冰墙来,长空子暗哼一声,变爪为掌,猛地往前一推。轰的一声,冰墙立时炸得粉碎,被龙卷风一带,搅得漫天都是。“只是你我二人玩有什么意思?那得大家一起来玩才叫热闹呢!”

李延极又祭起两支竹签,笑道:“你这是想借我之势,波及无辜么?哪有那么容易!”霎时间风息气止,漫天冰屑好似雹子般砸落了下来。李延极再祭起一支竹签,大喝道:“去!”原本簌簌落下的冰屑顿时被一股力量给收束了起来,化支十支长约丈许的冰梭射向了长空子。

长空子手一招,天风雪豹又扑向了李延极。面对汹汹袭来的冰梭,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双手一合,十指结印,每个指头动一下,便有一支冰棱炸开,连动十下之后,所有的冰梭尽数炸毁。轰轰之声,震得山摇地动,若非亲眼所见,实教人不敢相信是人力所为。

除了激斗中的玄武宫和青莲宗门下,其他人等都远远地退了开去,以免被波及。

冰棱被毁,长空子手掌一翻,结出一个奇怪的手印,然后外一堆,森寒的雾气平地涌起,浓浓的白雾瞬息便将数百丈范围尽数罩在了其中。

冰霜冻气!

比之于魏长廷果然是另一番气象。

除此之外,长空子还在冰霜冻气中布下了十二个寒冰方阵——以魏长廷的修为,最多只能布四个。寒冰方阵不触动则已,一旦触动,当场就会炸裂开来,不论是护身气劲还是法宝,都难以抵挡。

可是他布得快,李延极破得更快。祥光瑞霭笼罩奠空突然落下无数的流星火雨来,落地之后,引得寒冰方阵接连炸开,腾起的滚滚热浪将冰霜冻气一并化解了。尽管浓浓的白雾看上去翻滚汹涌,貌似寒气袭人,其实已经没有了威力。

长空子暗赞李延极好快地机变,再次变招,抢攻了上去,以免落了后手。

李延极祭起一只灵品的傀儡机甲缠住天风雪豹,又一气祭起了三十支竹签来,一共三十六支,打叠起全副心神与长空子相斗。

长空子本来对李延极还存有三分轻视之心,觉得他是后辈,修行时间比自己少了整整一百年,纵是有法宝弥补,那也是无济于事的。不想数十回合下来,除了深不可测的功力外,留给他最深印象的就是那神鬼不测的机变。虽说重极门‘千机阵’的诡变之名早已名垂数千年之久,长空子也不是头一回领教,但像李延极变得这么快,这么教人无痕可寻、出乎意表的,还是头一回遇到。若非他长空子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早已败下了阵来。

两人是越斗越快,越斗越狠。长空子只以冰系法术应对,李延极则是冰、雷、风和五行各种法阵无所不用。在竹签加到三十九根之时,长空子不得不祭起了护身法宝——那是一颗冰蓝色的珠子,隐隐透出丝丝的腥红,其名为‘冰灵珠’,圣器三阶,具有护身、定心、回元等功效,最是实用不过了——以竹签加到四十二根时,李延极第一次演化了重极门名震天下的‘绝灭阵’。

绝灭阵乃是以每七根竹签为组成一阵,四十二根竹根组成六大阵,分为上、下、左、右、前、后六方,统称为。每一支竹签各含神妙,每一个大阵各有威力,一齐引起,神鬼皆杀。

若不是长空子见机得快,以‘冰蝉解壳’之术险险地脱出了身去,当场就得受伤。饶是如此,也被绝灭阵的余波震得气机浮动,真元滞涩,半晌没能运转如意。

这一战不知不觉就耗去了快三个时辰。

就在两人还要继续相斗时,不知道是谁叫道:“呀,天怎么又黑了?”众人抬头仰望,这才发现原本被祥光瑞霭所笼罩,七彩流光不时闪现奠空再次变得灰蒙蒙的,原本已被推到数百里外的黑云又慢慢地聚合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

李延极已经没有了再斗下去的心思,只是回身看着马承风。

马承风也是一脸的茫然地望着天空,神情变得空前凝重。

难道是封印修复出现了变数?

李延极想到封印失败,鬼魔将会破印而出,关天养与白龙等一干大慈悲寺众僧都难逃性命,顿时打了个寒噤。

也就在这当口,长空子又一掌到了。

李延极心神已分,机变远不及刚才那般迅捷,心下立时暗叫了一声糟糕。不过情势虽急,但他依旧应变得从容不迫,一边祭起二十四支竹签组成‘固魂’之阵,另一边又飞快地布起了‘移花接木’之阵。

固魂阵乃是守势,移花接木乃是卸力。一守一卸,为的就是化解长空子骤然发起的一击,力求稳住阵脚,寻隙再战……

砰的一声,长空子一记寒冰掌结结实实地击在在了李延极的后心。

在外人看来他这一掌是正中了李延极的身体,李延极怕是凶多吉少了。实际上全部掌力皆被固魂之阵接了下来,李延极浑身一震,气机浮动,丹田和几处经脉内微觉针刺之感,喉咙一甜,似有血腥涌出。好在‘移花接木’之阵完成得及时,尽数将长空了这一掌之尽卸去,这才避免了受伤更重。

长空子正心喜李延极性是要性命不保,便见一道紫光从李延极身前升起。他识得厉害,认出那是‘雷暴’之阵,慌忙将掌往前一推,借力反跃了出去,以避‘雷暴’之威。

李延极挨掌、卸力、反击只在瞬息之间完成,快得就连不远处的马承风都没能看清楚。就在众人都当他性命难保,苏千羽等人已经骇然惊叫了起来时,雷暴呼啸而出,追向了飞退中的长空子。

直到多年以后,还是有人在问李延极与长空子在龙山的那一场到底谁胜谁败。

作为当事人,不论是李延极还是长空子,都讳莫如深,从不肯言到底是胜是败。旁人都只当他们是自矜身份,不肯居功,明明是胜了,也并不总是挂在嘴边宣讲。

事实上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胜是败。

眼看着雷暴快要追上了长空子,突地涌来一阵其黑如墨,奇寒无比的黑雾,瞬时便将全场罩住了,伸手连五指也不见。

马承风大叫一声,“不好……”祭起长剑,默念咒语,身上霎时升起一道冲天的清光,将滚滚黑雾远远地逼退了开来,这才高声喝道:“魔气来袭,所有人快逃,越远越好……”言语仓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

魔气从上山涌来,首当其中的便是争斗中的李延极和长空子。只可惜两人都只顾着如何才能打败对方,全然没注意环境的变化,魔气袭到,瞬息间便将他们淹没其中。虽听闻得雷暴轰轰作响,却没人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

大慈悲寺弟子最是能体会魔气的可怕,见汹汹黑雾自山上压了下来,哪里还敢多留?御风的御风、遁光的遁光,还有本事不济或者受伤无法运转真元的,都捏碎了各种跑路的符箓,相继跑路了。倒是玄武宫、重极门、红莲宗和青莲宗门下弟子,都傻傻地望着雪崩海啸一般从山下压来的魔气,以下反而还感慨场面壮观,生平之仅见。

“李兄……”马承风见李延极并没有从魔气中脱身出来,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砰的一声爆响,魔气被炸得激荡了开来。李延极箭矢一般飞射而出,落到了马承风的身畔。

喘息未定,李延极便冲正看着热闹的玄武、重极二派弟子喝道:“傻愣着干什么?跑呀!”他这一嗓子运用了音波功,直震得一众人等无不打了个哆嗦,这才意识到了不妙。转眼看去,广场上的大慈悲寺弟子已经逃去了大半,只剩下数十名广字辈长老和修为较深的道字辈弟子还在坚守,顿时有些彷徨,浑不知是该立即走人,还是继续留下来。

李延极见一个个的还茫然无措,当真怒从中来,冲将上去,照面就给了苏千羽一个巴掌。苏千羽连怎么回事都没明白,就听得啪的一声,一个跟斗栽倒在地,然后就感到半边脸又麻又胀。抬头一看,见李延极满面怒容地站在面前,愕然地叫道:“师父……”

李延极怒视着所有重极门弟子,风度全无地吼道:“还看什么?快跑呀!”

众人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仓促地应了声是,各自驾起遁光,相继逃了去。苏千羽落在最后,爬起身来后,又叫了一声师父,却见李延极又风度全无地冲玄武宫周志方等人吼了起来,这才不甘地驾起遁光,匆匆去了。

周志方等人显然是没有意识到魔气有多可怕,多半都是一脸茫然,先是看着李延极,又看了看全力对抗着魔气的马承风,还是不知该走还是留。

李延极怒目而视。

周志方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俱都点了点头,然后周志方上前一步,起手道:“李宗主,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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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六、封印崩溃】

李延极见玄武宫弟子如此强项,除了本派尊长,任你是谁的命令都不会听从,不由大起佩服之心。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失态,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没看到么,魔气来袭,任谁也不能抵挡。只要被其侵袭,就会沦为魔物,神魂俱灭,永生不得超生。快走吧,马掌门这会子也无法分心了!”说完也不管周志方等人到底是走,还是留,便又朝大慈悲寺众僧走了去。

一众和尚虽都识得魔气的厉害,但身为地主,客人尚且在坚持,哪有自己先去逃命的道理?见李延极走了过来,俱合什道:“李宗主……”

李延极沉声道:“众位大师,你们也都深晓魔气的厉害,非是人力所能对抗的,还是赶紧走吧。看这情形,怕是坚持不了多久!”转身便要去协助马承风,见众僧还都呆呆地望着他,就又停了下来,叹道:“我与马掌门受白龙大师所托,协助道正大师维持秩序,不想,不想道正大师……唉!”满脸的忧黯之色,痛惜之情溢于言表,“说这些有什么用?眼下贵寺还是以保存实力为上。一旦封印被破……总之后果不堪设想,多一分有生力量也总是好的!”这才纵身回身马承风身边,祭起千机阵,一起抵挡汹汹压来的魔气,为其余人的撤退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李延极方从魔气里脱出身来,长空子也飞扑了而出。他的脸色原本就苍白,反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虽说气息微喘,却也没有引起上官灭天等人太多的关注,一个个地只是伏地欢呼,高声地颂扬着圣教主的威猛,天上地下,无人无敌。长空子冷冷地扫了上官灭天等人一眼,又扭头看着冲门下弟子发作的李延极后,眼神既透着无奈,又带着凛凛的杀气,重重地哼了一声后,摆手道:“走!”化作道白雾,顷时随风飘散得无影无踪了。上官灭天等人哪里还会多留?也都尾随而去!

班师古见此情状,望着黑沉沉越压越低奠空,不无得意地道:“看来用不着咱们动作,大慈悲寺也将不复存在了。好,好得很!“一声长笑,瞥了一眼依旧不肯离去的大慈悲寺众僧和玄武宫门下,又看了看奋力抵抗着魔气压来的的马承风和李延极,不屑地哼了一声,高声道:“我们走!”领着一众弟子,呼啸而去。

马承风的侍剑童子未明见黑雾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马承风和李延极二人撑起来的清光不断地收缩,形势很是不妙,便道:“周师叔,咱们要去帮忙么?”

周志方沉吟道:“这个,咱们怕是帮不上忙,先静观其变吧!”

倒是大慈悲寺一众和尚经过商议后,都抢到了马承风和李延极身后,各自运转金刚神力,口中唪诵【大悲经】,协助马承风和李延极对抗魔气。李延极见状,又好气又好笑,高声道:“各位大师,这是干什么?”

一名广字辈长老道:“二位掌门为保全敝寺连性命尚且不惜,我等修为虽然微薄,却也不能置身事外……”说话间,魔气突地变得异常狂躁,塌天陷地般地压了下来,清光顿时大黯,原本近百丈高,三十余丈阔的半圆弧形瞬时就被压得只有十数丈高、数丈阔了。马承风浑身一震,黝黑的脸膛顿时涨成了紫黑色,嘴角也溢出了一缕殷红的血丝来。

李延极见状,大喝一声,祭起六十四支竹签,清光再次大盛了起来,将压下来的魔气生生顶了回去。

清光又称【定魔咒】,是道家降魔大神通之一。其威力远不如【大悲咒】,但此时魔气尚还未到最盛之时,且又太过放肆,怕引来了天雷,因此以【定魔咒】之威力,也能够抵挡一时。却不想魔气突然狂躁起来,顿时将【定魔咒】给压了下来,还令马承风也受了伤,若不是李延极及时稳住,【定魔咒】当场就得崩溃。

有了李延极顶上,马承风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咳了两声,对众僧道:“各位大师,看样子封印修复已经失败,鬼魔不日就将破印而出,我等万不可久留,赶紧走!”

和尚道:“二位掌门不走,我等绝不先走!”

周志方等人见马承风受伤,都惊骇莫名,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周志方惊声问道:“掌门师兄,你怎样了?”未明等人有的叫师父,有的叫掌门师伯,神态很是关切。

马承风怒道:“为何还不走?志方,带上所有弟子,赶紧撤!”

周志方深知马承风说一不二,强犟无益,只得道:“是,遵掌门师兄法旨。”取出一瓶疗伤的丹药递给了马承风,便带着四十多各弟子御风而去。

马承风服了一粒疗伤丹药,略略运气化开后,便又加入到了抵挡魔道的行列之中。李延极的压力稍缓,就道:“各位大师,先请行一步,我等马上就来!”

没想到一众和尚固执得好,坚持要一起走。

李延极就道:“马兄,我来布定魔阵,大约能顶得住片刻功夫,也足够咱们从容离开了。你觉得呢?”

马承风只是点了点头。

定魔阵不比定魔咒,可要复杂得多。好在李延极随身所带的材料和符箓都够,不必事到临头来着急。但布阵可不是一挥而就的,很是得费上一番功夫。李延极纵起身法,在方圆十数里之内来回奔驰,又要祭炼材料和符箓,又要推算时辰、方位、灵脉等,还要将摆放好的材料串连起来,各个激活,最后才是启动阵眼。

阵眼就设马承风身前三丈许处,利用是是建在灵脉上的一只石狮。

李延极在石狮上刻了聚灵阵,又用材料祭炼必了,双手结成印诀,按在狮头上,大喝一起:“开……”霎时间,石狮的双眼里便射出两道通天的清光,直冲霄汉,浑似活过来的神兽一般,道不尽的威风凛凛。

这一套工序看似繁琐,其实只花了不到顿饭功夫就完成。魔气的压力越来越大,马承风脸膛已然涨成了紫红色,额角尽是斗大的汗珠,就连呼吸都不免有些急促了。但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淡定,浑如没事人似的。

李延极正要祭炼阵眼,噼叭一声,赤白色的闪电划过天空,当场炸响了过来,直震得屋宇、大地皆一起颤动了起来。因云层压得太低,随处可见像蛇一般游弋着的电芒,嗞嗞作响。李延极脸色一变,抬头看了看天,只见云层就在头顶百丈之处,翻涌奔驰,电光赫赫,教人怵然惊惧。“来不及了……”纵是李延极想尽最大的努力完成定魔阵,奈何天雷已然发动,灵气被禁锢,灵脉也被破坏,纵然他完成了阵法的部署,那也是徒呼奈何——没有了灵气,根本就激活不也阵眼,自然也就无从启动定魔阵了。

“来了及了……”这一刻,李延极显得那么的悲壮,眼里竟然闪动着痛苦的泪花,“来不及了!”他连喊了三遍,见无数的光点在天空中闪烁,天雷即将发动,他哪里还顾得祭炼阵眼?仓促间尽数将七十二支竹签祭起,结成了周天幻化大阵,将马承风和大慈悲寺众僧一并护住,大叫道:“快,快跑……”

随着好似车轮从天空碾过的沉闷声响起,暴雨般的赤白色雷光从天而降,轰向了越发的狂暴魔气。

而在这时,魔气也排山倒海般地压了过来,定魔咒瞬时崩溃,马承风哇的一声喷出一大蓬鲜血,差点当场瘫倒。李延极将他扶住,再裹住众僧,顶着天雷,奔尽全力往山下跑去。

灵气被禁锢,要飞不能飞,要遁也不能遁,除了靠着双腿,再没有其它涤命之法了。

周天幻化大阵乃是李延极所能结出的最强防御阵法,几乎可以抵抗一切的攻击。可在每承受一次天雷的轰击,李延极的面色就会白上几分,保护着他们的周天幻化大阵的清光也就会暗上几分。大慈悲寺众僧明知李延极承受下了天雷所带来的全部伤害,却也没办法相助,只得奔起身法,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以期早点逃出天雷笼罩的范围,这样李延极所受的伤害才会少一些。

马承风缓过气来后,忙伸手抵住李延极的后心,将真元渡了过去,以加强周天幻化大阵的威力。

果然,有了马承风的相助,李延极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而周天幻化大阵的光芒也为之亮了些许。可他们面对的是天雷的轰击,而天雷的威力并不是普通修行者所能够承受的,那要晋入了渡劫境界,功参造化,有了半仙之体才能够挨得起,要不然就是自寻死路。李延极和马承风的修为虽然精深,但都还没有晋入合体境界,距离渡劫之境就更为遥远了。即便是两人的修为加在一起,那也不是能与天雷对抗得了的,更何况还是旨在为灭魔而来奠雷?

约奔出十里许后,一道粗若海碗的雷光轰隆一天自天而降,正中周天幻化大阵。李延极身形一僵,噗的一声喷出一大蓬血雨,当场跌坐在地。马承风也是浑身一颤,嘴角再次涌出了鲜血,好在他还能勉强站住,一把将李延极扶了起来。周天幻化大阵的光芒暗得几乎不可见了。

有两名广字辈长老抢上前来,分别出掌抵在了马、李二人的后心,将真元渡了过去。

李延极一边引气归元,一面抬头看天,却见赤白色的雷团皆聚在头顶,顿时大骇。正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就见面前一名广字辈僧人面色大变,指着身后叫道:“不好……”他回头一看,见一尊的黑影正尾随着追了过来,不断落下奠雷竟没法子将它辟散了。“难道这就是破印而出的鬼魔吗?”李延极也只是听说过鬼魔,却不知道它有着怎样的法身,难免会作如此想法。

众僧哪里还顾得上为马承风和李延极疗伤,分别将之挟起,疯也似地奔逃。

李延极则免力维持着周天幻化大阵。若再有一道像刚才那般强度奠雷轰落下来,他怕就得当场殒命,其余人等也都得重伤,难以再走动一步。也不知是因为周天幻化大阵的强度大为减弱,已经不能引起天雷的重视,还是追逐着的那个黑影太过强大,天雷要集中力量将其消灭,接下来的顿饭功夫后,再不曾有一道天雷落在周天幻化大阵之上。可是他们奔逃得快,黑影也追得快,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近,就算是不被黑影抓住,迟早也会被天雷误伤。一时间,众人都不免为神思黯然,深知怕是没有机会逃脱性命了。

黑影逼得越近,yīn寒之气就越重,即便是隔着一层周天幻化大阵,还是有僧人被冻得脸青面黑,几乎难以坚持。马承风和李延极虽都受伤不轻,但底子深厚,一时半会还不至于被魔气所乘,但他们却在担心和尚们会不会。

李延极苦思对策,左右不得其法。马承风却笑了起来,“死便死,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怕咱们降了一辈的魔的,到头来却被魔化了,那可就……”言下很是有些苦涩。

李延极见他还这般乐观,不免很是佩服,也笑道:“既然连死都不怕了,那又何必怕被魔化?”。

马承风嘿嘿地道:“李兄就不想想,以我们的实力,一旦被魔化了,危害可是不浅呐!”

李延极道:“那有什么法子?反正这一回咱们都是尽力了!”长叹了一声,又道:“只不知关兄弟和白龙大师他们一行怎样了,怕是也凶多吉少!”

马承风也叹道:“白龙大师和各位大师为封印鬼魔,视死如归,其xiōng襟与气魄实非我等所能及也。关兄弟更是令人佩服,明知此去九死一生,可还是义无反顾。李兄,我可真是羡慕你呀!”

“羡慕我?”李延极笑问:“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能跟关兄弟交上朋友。”

李延极哈哈笑了起来,很是得意。

“你别笑……”马承风幽幽地道:“我说的是真的。天象如此,想来他们也,唉……”

李延极心下一扯,浑如被刀子割了一下,痛不可当。想到关天养和白龙等人若不是已经殒命,那就是被魔化了,真是恨不得再杀回去,即便是拼个死,也要将魔气封印了。可他也清楚,以自己的这点实力,那是什么也干不成的……

他们这一说话,众人反倒不觉得形势紧迫了。正奔驰着,见前方隐隐有清光透来,有僧人叫道:“快看,那是什么?”然后便听鲁长恭叫道:“宗主,可是你们么?”随后又是周志方的声音,“果然是掌门师兄,快上……”一行人都抢了上来。

马承风和李极延当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喜。气的是自己门下弟子竟然悍不畏死,又折了回来。喜的是他们到底没把自己给忘了,赶来接应。

李延极甫一闻声,就大喝道:“鲁师弟,快,结周天幻化大阵……”

鲁长恭乃是进道院主,最擅长法宝炼制,于法阵的研究和使用比李延极更为精深。听得李延极之语,大喝一声:“结阵!”由他祭起三十二支竹签,其余弟子各祭起一支或是几支,顷时就结阵完成。在将李延极等人会合之后,将阵门一封,便呼啸着往山下而去。

也就是这毫厘之差,天雷滚滚落下,一道接一道,毫无间隙地轰向了黑影。黑影原本追得极快,顿时也慢了下来。如此一来,便距李延极一行就越来越远了,只得望空发出不甘的号叫。

这声音似狮吼虎啸,又似鬼哭狼号,说不出的瘆人。有玄武宫弟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道:“什么声音?”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来。

周志方大吼道:“愣什么,走!”那弟子一怔,回过神来,顿时汗透重衫,忙抢了几步跟了上来。

随着距离越拉越远,不论是天地的黑云,还是身后的魔气,都越来越淡了。直到奔出近百里,见到了又一批赶来接应的大慈悲寺弟子后,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回是逃出生天了。

马承风站住脚后,先问周志方三派弟子伤亡如何?周志方说玄武宫有十二人受人,好在都不重;重极门有二十三人受伤,六人伤势颇重,但已经稳住了;大慈悲寺可谓伤亡惨重,死者六十八人,重伤者四十五人,轻伤者目前还没有统计出来。

见周志方回答得如此清楚,李延极很是诧异。扭头看着鲁长恭,他也是一脸的懵然;再看苏千羽,却是一副了然于xiōng的样子,这才大感欣慰,暗道:“倒不枉我一番苦心培养……”

马承风沉默了片刻,见几位大慈悲寺广字辈长老走了上来,便问道:“几位大师,可曾议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方略了么?”

领头的广恩是眼下大慈悲寺广字辈长老中年岁最长的,众人也公推他为尊,出来与马承风和李延极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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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七、围攻】

广恩起手合什,未语先悲,“白龙大师伯将敝寺托付与二位,敝寺上下皆听二位掌门作主!”

马承风叹道:“我等有愧于白龙大师所托呀……”

李延极道:“贵寺遭遇青红二莲宗突然袭击,伤亡如此之大,皆是我与马兄之责,当真是惭愧之至呀。”

广恩摇头道:“谁也不曾料想到魔道会趁敝寺修复封印之际再次大举来攻。幸得敝寺已提前将大多数弟子转移至嵩山下院,要不然后果更不堪设想。若不是李掌门牵制住青魔长空子,马掌门镇住了魔气,便是留下来的数百弟子,怕也无一能够幸免!”

李延极苦笑不语。马承风也是唉了一声,道:“鬼魔乃是天下之公敌,原指望魔道能以天下公义和众生之存亡为重,不在此刻计较门派间的私怨,暂缓来攻。由此看来,真正的魔不在龙山之中,而在魔道诸辈心中呀!”

站在广恩身后的一名长老义愤填膺地道:“魔道不灭,天下无以为安!”此言一出,玄武宫和重极门下好些人都高声应和了起来。

马承风正要说话,便听长空子的声音又远远地传了来,“只要将你正道尽数殄灭,天下尽归我圣教,岂非就没有这许多杀伐争端了?”嘿嘿地笑了起来。

有弟子四下里张望,寻不着长空子的踪影,便大喝道:“魔道鼠辈,只会藏头露尾,可有胆现身么?”

没有人应声。

那人正自得意,不经意地瞥见白芒一闪,心下不由得一跳,便知事有不妙。幸得广恩抢先拍出一掌,将冰棱击碎在地,这才免了性命之虞,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马承风望着东边的山头,冷冷地道:“长空宗主,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将大慈悲寺覆灭了方才甘休,是么?”

长空子道:“马承风,你不觉得这话问得太幼稚了么?若遭此劫难的是本教,难不成你就会放过机会?呵呵,孤倒忘了,你正道门下素来是满口仁义道德,最是虚伪不堪了,便是你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会说不想了。”

好话坏话都让长空子一人说尽了,玄武宫门下弟子很是气怒,有人跳将出来,便要开骂,却被周志方喝斥了。

马承风道:“鬼魔出世,不分正邪,皆以为害。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应对,值此对大慈悲寺下手,岂非自毁城墙?”

长空子哂然而笑,“别跟孤扯这些狗屁。孤只知道眼下是剿灭大慈悲寺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嘿嘿,怕是永远都遇不着了。至于鬼魔,那也是以后的事,孤是管不得那许多了!”

马承风心知长空子是说不通的,与其白费唇舌,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干上一场,大慈悲寺未必就真的就此一败涂地了。便道:“既然长空宗主这般见识,那我也只好说手底下见真章了!”

长空子道:“这话我喜欢……”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马承风正在叮嘱大慈悲寺众长老小心防范,以免着了魔道的偷袭,便听得山下大慈悲寺弟子聚集处有人高声叫道:“不好了,魔道又来偷袭了……”当即怒道:“欺人太甚!”便要下山亲自去指挥反击。周志方跳将出来,道:“掌门师兄,不过撮尔跳梁小丑,何劳你出手?众弟子听令,随我杀贼!”除留下十多名弟子卫护,周志方就亲率着二十一名弟子飞奔下山去了。

苏千羽也请战,李延极道:“别忙,先静观其变!”又道:“以青莲宗一宗之力,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将我等尽数剿灭的。现在可虑者唯有青红二莲宗联起手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其实大家都有这样的担忧,只是没有说出口来而已。别看大慈悲寺门下的都是和尚,一个个六根清静,五蕴皆空,其实对方天戈是又惧又怕。李延极的话一出口,一个个的相顾变了脸色,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马承风嗯了一声,“可能性非常的大。长空子已经出动,想来方天戈也不会甘于其后,我们还是小心为妙。依我看来,正面对抗实不可取,倒不如来他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只要大多数的弟子都安全转移走了,我们脱身也就方便得多!”

李延极略一斟酌,眉头反而蹙得更紧了,“怕就怕青红二莲宗已经倾巢出动,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马承风对李延极的担忧是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振奋起精神说道:“越是这样,我们就越要努力将人都转移出去。”一咬牙关,眼里激射出慑人的寒芒,“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

广字辈众长老都是不通俗务的高僧,一个个参禅、谈机锋、译佛经那是个中高手,可要说出玩计谋、斗心机、比气魄,怕是连普通人都不及。见马承风说得如此坚决,虽无不为白龙所托得人而欣慰,却又为堂堂大慈悲寺,数千弟子,竟然得托庇于玄武宫之下,又无不大感悲戚。

经过一番计较,由李延极带人正面狙击来犯之敌,马承风率同重极门下弟子,组织大慈悲寺弟子撤离。李延极深知马承风是量形势作出的安排,极为合理,也就爽快地承担了下来。不过重极门下弟子却有些不乐意,只是碍于尊长都没有发话,一个个都只得隐忍不发。

经过一番计较,商量出了分批撤离的方略。每一批两百到三百名弟子,由一队玄武宫弟子和数名广字辈长老随同,力争以最快的速度撤到距五百里的大慈悲寺光州下院。路上若是遇魔道截杀,只求脱身为上,不可恋战。

第一批撤离的弟子有三百人,由周志方率同六名玄武宫弟子随同,广恩等六名广字辈长老为中坚,抵达光州下院后,就地组织防御,并发出信息,通知嵩山下院弟子前来支援。周志方还肩负有向玄武宫、重极门和正道所有门派发出求援信息的重任,然后再沿途返回,接应第二批次撤离的弟子。

如此安排可谓多方都照顾到了,又避免了被魔道连锅端,可谓是人人服膺。

刚刚将任务分派完毕,重极门下便要去接替周志方等玄武宫弟子担任正面狙敌的重任,便见一名僧人快步奔上山来,匆匆一合什就道:“白莲宗也来了……”

“什么?”马承风和李延极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而参与计较的多名大慈悲寺长老也是难以置信,颤声问道:“可确定是白莲宗么?”

那和尚道:“玄武宫周真人和几位师叔都确认了,是白莲宗无疑!”

和尚们都悲哀地宣起了佛号来……

李延极一咬牙,忍不住笑骂道:“好一群疯子,都捡这时候来凑热闹了……”悍然之色溢于言表。

马承风却在突然间显得倍加yīn沉。独自一人踱到一旁,沉思了许久,方才道:“既然白莲宗也来了,看来此番魔道绝非仓促发动,而是有备而来。分批撤离计划已不可取,必须得另行计较!”

李延极道:“不错,要么大家一起走,要么嘿嘿,咱们就在龙山脚下与魔道三宗死磕到底。虽说是九死一生,但总好过在半道上被截杀了。”回头对苏千羽道:“速带人去下山去支援,无论如何都不能先乱了阵脚!”

苏千羽领命而去。

李延极又对鲁长恭道:“鲁师弟,眼下杀出重围,求援告急的重任就只有交托给你了!”

鲁长恭却笑道:“眼下也只有我才合适了。师兄放心,我一定将消息送出。”

马承风也走过来,冲鲁长恭微微一揖手道:“此去凶险,鲁道兄万要保重。”

鲁长恭一揖身,肃然道:“多谢马掌门关心,鲁某定然不辱使命!”

马承风也不写书信,拿出一面符牌与鲁长恭,说:“将此符牌交与任何一名玄武宫弟子,再将我等所处之境况告之便可。”鲁长恭将符牌纳入乾坤袋,冲众人长揖一礼,御风而去。

既是坚守,那就得制订出守的方略……

山下形势危急,大慈悲寺存亡在此一战。山上的情况那又如何呢?

魔气大盛,天雷落下,众人都只当封印修复失败,关天养与大慈悲寺一干众僧要么被魔化,要么死无葬身之地。实则上他们眼下的处境也比死无葬身之地好不到哪去。

原本封印修复都还顺利,关天养将神识沉入意识海,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万宝炉,封印的部署也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出任何的岔子。三个时辰也过去了,魔气还是没有任何的动静。当时广平就忍不住舒了口气,笑着说:“看这情形,咱们都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广印轻摇秃头,皓白的须眉随之摆动,“说不准,说不准呀!”

广海也为之感慨道:“这才过去三个时辰,还有九个时辰好熬的,谁能料得定还会出现怎样的变数?”

白龙打从关天养开始修复封印就一直冥坐不动,众僧都很想询问他的看法,却又怕打搅到他的冥思,只得旁敲侧击地讨论着,望白龙听在耳里,随口评论上两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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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八、‘圣手辟天’方天戈(上)】

有一搭没的搭地说了茶盏功夫后,白龙突地睁开了眼睛。就在众僧以为他终于奈不住,想要插上来评论一两句时,却见他的眼神喷射出无尽的怒火,浑似要将所能看到的一切都焚烧成灰烬似的。众僧正自惊骇不定,就听白龙冷声道:“你真的来了?!”语气里透着十二分的不敢相信。

众僧再次呆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分明不知道白龙所说的‘你’,是指谁。甚至有人在怀疑白龙是不是被鬼魔侵蚀了神志,说起了胡话来。

“我来了!”一个飘渺苍凉的声音随风传来,好像清脆的银铃在心里摇头,听得众僧心旌一阵摇曳。

“你真的来了?”白龙眼瞳收缩,眼白充血,神情扭曲,说不出的吓人。

“我说过,我还会来的!”那声音却很淡定,与白龙的愤怒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到底是为什么?”白龙近乎嘶吼地质问了起来,浑身因激动而,若不是强行控制着,怕是早已经当场跳了起来。

“为什么?”那声音终于有了些波澜,“我也总是在思考为什么,可是,没有答案……”说罢,叹息了一声。

“你……”白龙紧拽拳头,骨节格格作响,“好,你,那你就来吧!”说话间,他的神情一连变了数变,复杂得浑似一部传奇小说,看得众僧越发的满头雾水,搞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声音陡然间由虚无缥缈而转为坚若金石,字字击在众僧的心坎上,说不出的难受。瑞气分散,祥光趋避,显露出了一名身长九尺,英武不凡的中年男子身姿。

众僧无一识得他是谁,但偏偏又觉得应该认识。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奇妙。

男子仰望着大佛,眼神苍凉而又迷离,既而转为悲哀,扭头看着白龙,怆然一笑,道:“这又是何苦?”

“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白龙蔑视地看着男子,冷笑道:“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我永远也不会懂?”男子呵呵地笑了起来,“大师兄,我是该说你傻,还是说你慈悲为怀呢?”

“大师兄?”众广字辈高僧浑如遭了雷击,无不瞪大了眼、张大了嘴,惊恐地看着白龙,只想知道这名突然到来的男子怎地会叫他为大师兄。

白龙原本激动的情绪突地平静了下来,合什宣了声佛号,又恢复了素日的淡然和平静,“傻也好,慈悲也罢,你是永远不会懂的!”

“大师兄,你有问过,他们愿意陪你一同送死吗?”

众广字辈僧人无不愕然。

白龙轻轻一笑,“他们都是敝寺弟子,责无旁贷。”

“好一个责无旁贷!”男子突地狂笑了起来,“那是你白龙的责任,与他们何干?你可曾知道,大慈悲寺如今面临着怎样的险境吗?”

白龙不语。

“魔道五宗已经倾巢而出。青红白三莲宗誓要一血前仇,借此机会将三千大慈悲寺弟子斩尽杀绝;长生、极乐二宗虽与大慈悲寺无甚恩怨,但与玄武宫和三清教却结怨极深,都想趁此来一个了结。只怕这时候青莲宗已经率先发起了攻势,就凭着那些个最多不过元婴境界修为的迂腐之辈,如何能够抵挡?”

众广字辈高僧莫不乍然色变。白龙却如同听着一出久远的,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还淡淡地笑道:“是吗?这便是因果报应了!阿弥托佛……”

“让你的佛去见鬼吧!”男子陡地大怒,“亏你们这般虔诚,眼看鬼魔就要破印而出了,他们曾显露来拯救?大慈悲寺覆灭在即,三千弟子性命不保,他又在哪里?”

白龙答道:“佛在心中!”

“心中?”男子狂笑了起来,“大师兄,你还跟我讲佛学么?这东西救不得你,也救不得大慈悲寺的弟子,更让你们成不得罗汉菩萨。九百多年了,你难道还没有将这些看透么?”

“看透了,却也没看透!”

“嗯?”男子分明一怔,旋又笑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知道的……”目光却落在了自己那双厚实宽大的手掌上。

手掌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但随着真元的运转,竟然泛出了淡淡的金色光泽来。

众广字辈僧人莫不震骇异常,俱惊呼道:“大金刚神掌?!”

不错,正是大金刚神掌,而且还是已练到第六重境界的大金刚神掌。

大金刚神掌最高有七重。

大慈悲寺建寺以来,除龙山祖师以外,再无第二人练至第七重。能臻至第六重的,也不过区区三人,无不为一时之翘楚。男子分明不是大慈悲寺门下,又是如何习得大金刚神掌的,更为惊人的是居然已经臻至第六重境界。单凭他这一双手,怕是普天之下已经无人可以匹敌。

“大金刚神掌……”男子突然变得有些yīn沉,怔怔地发了许久的呆,才点头道:“是啊,大金刚神掌,大慈悲寺名震天下的绝技。大师兄,你看我练得如何?”

白龙道:“臻至六重以上的,你是第五人。很好!”

男子笑了起来,“岂止是很好?也不是我狂妄,单凭这一双手掌,普天之下怕是已无人能敌了。对么?”

这次白龙摇起了头来,说:“别的门派我不知道,单是敝寺,便有两人是你敌手!”

广字辈众僧再次惊住了,无不暗道:“第六重的大金刚神掌是何等威力?已到了无物不破的至刚至强境界,便是玄武宫的剑气也可赤手接下。而但凡能将大金刚神掌练到第六重的,无不拥有着九百年以上的修为,当今修行界拥有九百年以为修为的还有几人?他说的无人能敌当真是绝非狂妄之语。本寺除了白龙大师伯和已经圆寂的白象师伯,再没第三人有九百年以为的修为?可白龙大师伯为何还说有两人堪与此人匹敌呢?”

男子似乎并不意外,笑道:“白马师弟精研般若掌法,以他的修为进度,目前最多臻至第五重境界,非我之敌。至于大师兄你么,嘿嘿,若不转修【大悲咒】,我自认非你敌手,现在嘛,你却已远非我之敌!”

白龙道:“错了,错了!我说的这两人既非白马师弟,也非我自己!”

“哦?”这下男子倒很是有些诧异,“白象师弟么?纵是他在,那也非我之敌的!还有一个是谁?白虎师弟?这不可能!”。

众僧听男子称白象为师弟,再一次骇然,可都想不起白字辈里还有这样一人。但白龙没有否认,显然此人确系大慈悲寺弟子无疑。

白龙笑而不答。

男子这才意识到上了白龙的当,脸色转冷,哼了一声道:“大师兄,你可知道我只消一掌,你的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白龙惘然地叹道:“那又有什么法子?反正我等皆已尽力,阻止不了也是无可奈何!”

众僧皆不知男子是何身份,是以都不敢轻易插嘴,见男子说可以一掌破坏修复中的封印,广平慌忙叫道:“前辈,万万不可……”

男子理都不曾搭理广平,而是定睛看着白龙许久,突地动情地说道:“大师兄,放弃吧!其实你明明知道封印是没法子修复的……”

白龙坚决地摇头,“死则死耳,放弃是断断不可能!”

男子急道:“大师兄,就算你为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大慈悲寺的基业着想么?你和他们一死,大慈悲寺三千弟子便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人宰割。纵是有玄武宫和重极门的庇护,那又能撑持得了多久?祖师辛苦创立,绵延六千年不绝的香火,你就忍心它就此断绝了么?”

众僧皆觉男子讲得有理,不由得点起了头来。

白龙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不解地盯着男子,“这岂非正如了你的意么?”

“你不懂的……”男子感慨道:“不管我做了什么,从来都不曾想过灭亡大慈悲寺,我只想它好好的,永远都好好的……”他的语气就仿佛是饱受误解之后,在向最亲密的人述说心曲,说不出的凄恻感人。

“既是如此,那你又因何要派人杀了白象师弟?”

此言一出,广字辈众僧莫不骇得惊叫了起来,“方天戈!”

不错,此人正是红莲宗宗主方天戈。

对于广字辈众僧来说,眼见的事实也太不可思议了:方天戈怎么会叫白龙为大师兄呢?他又怎么会得大金刚神掌?难道方天戈曾是大慈悲寺门下?

方天戈冷眼扫了广字辈众僧一番,又对白龙道:“大慈悲寺与红莲宗份属敌国,互相杀伐那是再所难免。白象师弟下令废了千叶之弥一身修为,我若不施之以报复,试问红莲宗何以自处?”

白龙显然是不认可方天戈的理由,连连摇头,叹道:“你走吧,大慈悲寺是存是亡,只看天意。”

“大师兄……”方天戈怒道:“你怎么就不开窍呢?封印的修复是注定要失败的,你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有什么意义?”

“会不会失败,只有做过才会知道!”白龙断然喝道:“不必再说了,你去吧!”

方天戈长叹一声,深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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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九、‘圣手辟天’方天戈(下)】

方天戈没走。

他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白龙一行修复封印,又怎会被白龙几句话说服就走了呢?

广字辈众僧原本已都被方天戈说动了,但在得知了此人就是凶名动于天下,无出其右者的红魔方天戈后,个个义愤填膺。广印率先跳将起来,怒斥道:“魔头,休要多言,大师伯慈悲为怀,不计较你往日犯下的罪孽,还不离开更待何时?”他这一嗓子暗含【大狮子吼】的气劲,且又是直冲方天戈而去,便是铜墙铁壁,那也会震得当场开裂。

方天戈恍若没有听到,只是仰头看着佛光璀璨的大佛。狮子吼的气劲涌至身前,顿时被一道金光挡下,反震了回去。

广印见状,骇然惊呼道:“【不动明王神功】!”待要闪避,哪里来得及?攻向方天戈的【大狮子吼】气劲全被自己给消受了,震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当场跌坐了下去。

【不动明王神功】乃是大慈悲寺缩修行路线之【不动明王咒】最重要的修炼功法,本身没有任何杀伤力,旨在反弹敌人施加的攻击,越是攻得猛,自身所受的伤害也就越重。此功虽然神妙,奈何修炼太过艰难,数千大慈悲寺弟子,鲜少有人会得。更何况金刚神力与不动明王咒乃是背道相驰的两种功法,前者是矛,后者是盾,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够两者兼修的,方天戈就算不是第一人,但也是截止目前成就最高的一人……

一个外人竟然深通大慈悲寺两项神功,广字辈众僧无不既惊且怒。广海起身合什道:“敢问方施主,你是如何会得本寺功法?嘿嘿,堂堂红莲宗宗主之尊,却要偷学本寺功法,未免,未免……”

方天戈嘴角一牵,笑道:“我又何必要偷学,你说是不是,大师兄?”

“住口!”广印缓过气来,便厉声喝道:“你有何资格叫大师伯为师兄?”

方天戈没有说话。

白龙却合什道:“白正师弟,当年你叛寺而去,师尊虽怒,却并未将此事明告天下,也未将你逐出师门。如今你虽为红莲宗宗主,与本寺份属敌国,但依旧不可否认你出身本寺,且还身兼本寺之神功。你这一声大师兄我也受了。”

广字辈众僧见白龙亲口承认了方天戈就是大慈悲寺弟子,一个个浑如泄尽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哪里还能提振起半点的精神?只觉得这一切委实太过诡异了些:红莲宗的宗主,不知亲手残杀过多少大慈悲寺弟子的大魔头竟然是大慈悲寺门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方天戈那永远被淡泊之情遮罩的脸颊一阵抽搐后,终于溢现了罕见的脉脉温情,叹道:“师尊的教诲之恩,授艺之德,我是永生永世也不会忘的!”

“那你为何还要叛寺而去?又为何要亲手杀了师父?”白龙的厉声质问有若炸雷,直震得佛光一阵晃动,顶天立地的大佛似乎也为之颤动了。

方天戈也一震,眼里蕴满了悲伤,光芒晶莹,似有泪花在闪动。“我,大师兄,别再修复这封印了,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封印就会彻底崩溃,纵是神仙降世,也无力回天。咱们走吧,我自会向你说清楚叛寺的原因……”

白龙的神情依旧坚决,目光如刀,正视着方天戈,“我也不去猜测你是何居心,你也不必来劝我。当年你既已选择与我分道扬镳,今日又何必来纠缠?若是真有心,凡请下令贵宗对本寺弟子多多留情,那就承惠不尽了!”说着,合什一揖。

不想方天戈大吼道:“他人的生死与我有何干?我知道这世上除了师父,便是你待我最好。师父死了,你,我绝不能再看着你白白送死!”说着,一掌照关天养劈了过去。他的大金刚神掌已臻至第六重,威力惊天,别说是凡胎肉躯,纵是昆仑金炼成的不坏之身也难以抵挡。

白龙见状,大喝道:“住手!”也是一掌迎了上去。

两人相隔原本就近,方天戈动手之前毫无半分征兆,且还是攻击正在部署封印中的关天养,广字辈众僧尚不及反应,如山般的掌力便已压了过来。白龙奋起一掌迎上,他竟要以【大悲咒】之佛力来抵挡无物不摧的金刚神力,骇得广字辈众僧皆呼喊道:“不要啊……”

可他们的喊声到底还是太慢了。

金光从两掌相交出激荡开来,如初升之霞光,瞬时充满了整个天地,璀璨的佛光都为之一黯。

“大师伯……”反应最快的自然要属罗汉堂首座广印,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修为能不能接下方天戈的六重大金刚神掌,只是奋身扑了上去,也以大金刚神掌相攻。

“退下!”不想白龙佛袍一拂,袖底生出一股绝强的推力,生生将他震得坐回了原地。最教人不能置信的是,方天戈竟然也被震得退出了十数丈,身子连连晃了好几晃,这才在虚空中站稳了。

方天戈先是不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分明是不能置信自己的大金刚神掌居然被白龙给震了回来,那磅礴得如山般雄浑、如海般深厚、如雷般奔放狂暴、如金刚般坚不可摧的掌力岂又是慈悲为怀、只降邪魔、不伤一物的佛力?他在大慈悲寺门下三百余年,天资聪慧,悟性绝佳,于多门深通皆有涉猎,委实想不通白龙所用者到底是佛力,还是更为高明的金刚神力。

“阿弥托佛……”白龙合什,神情间疏无半分喜色,悲悯地看着方天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大金刚神掌固然刚猛,却只有其形,而不得其神。你的灵魂已被凶戾的杀伐之气所彻底侵蚀,毫无半分慈悲之心,又如何能够发挥出得大金刚神掌的真正威力来?”

方天戈满脸的失落,自嘲地笑道:“是了,【大悲咒】克制的就是凶戾邪魔之气,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魔头呀……”说完后,陡地化成了一道淡红色的烟雾,消失不见了。

广字辈众僧哪里能捕捉到方天戈的行踪?俱以为他走了,惊得噫了一声。有人还说:“这,这就走了么?”白龙定睛一看,大叫道:“不好!”纵身跃起,朝着大佛扑了过去,可又哪里来得及?

轰的一声闷响,大佛微微震动,金红的光芒和着石屑溅射开来,漫天都是,霎时便将祥光瑞霭席卷一空……

白龙呆呆地看着大佛,神情说不出的绝望。

就在此时,一道紫色的电芒从天而降,正中佛头。

紫色电芒来得蹊跷,浑无半点征兆,命中佛头后,无道条电蛇发出嗞嗞的声响,向佛身飞快地蹿行而去。但凡电芒过去,浓郁的黑气随之溢出,不过片刻功夫,大佛xiōng口以上的部位尽被黑气所笼罩。

关天养闷哼一声,长喷一口鲜血,仰天倒了下去。广印抢将上去,一把将他抱住,悲呼道:“关施主……”其余众僧望着逐渐被黑气包裹的大佛,说不出的绝望。

白龙却是不惊不怒,反而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说不出的悲怆,良久才高声道:“天意,难道真的是天意吗?”眼见黑气朝他汹涌袭来,一掌推出,将之逼退,大吼一声,念起了真言,一尊庄严佛像从他头顶冉冉升起。佛力如海潮般澎湃而出,顷时间便将汹涌漫延的黑气压了回去。

方天戈的惊呼声也随之传来,“佛骨舍利塔么?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白龙盘膝之下,瞑闭双目,双手合什,虔诚地唪诵起了佛经。佛像越升越高,越升越大,仙灵之气氲氤,异象层出不穷,道不尽的气象万千。

俄尔,一座高三尺许、底座直径约有七寸许的金塔从白龙的顶门缓缓升出,佛光也越发的炽强。大佛身上但凡有一丝一缕的黑气溢出,顷刻间就被化尽了。虚空之中,诸菩萨、诸罗汉、诸天神将的幻影按班侍立,朝着金塔恭敬执礼,梵唱之声响彻天际。

众僧莫不虔诚礼拜,息心诵佛。

方天戈的声音又传了来,“大师兄,难道你就不知道,鬼魔破印而出之势已不可能,别说是仙器,纵是神器怕也难阻挡……小心!”便见他如疾风般卷扑而来,伸手去抓白龙。

广印怒吼道:“好贼子,欺人太甚!呔!”吐气扬起,全力一掌望方天戈当xiōng击去。

方天戈浑似没有看到,不闪不避,一爪扣住白龙的xiōng襟,猛力抛甩了出去。广海等人也都奋起身来,出拳的出拳、出掌的出掌、出指的出指,皆不惜性命地向方天戈攻击。

方天戈腰身扭动,堪堪避过了广印的大金刚神掌,却没能避开广海的般若掌和两记灭神指,霎时间身上金光大盛,脸色也在顷刻间连变了数变,闷哼一声,呛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可他并没有就地发起反击,而是大吼一声,“走呀!”双掌望前一推,一股巨力海啸般涌出,将广字辈众僧和昏迷中的关天养远远地掀了出去。

至此时,众僧方才看到,一道紫雷正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向白龙方才盘坐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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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天意】

紫雷是是天雷中等级最高、威力最强者,一旦被其劈中,别说是普通人,便是下三阶的神仙怕也难逃神魂俱灭的下场。

众僧这才明白过来,方天戈不是要谋害白龙,而是为了救下白龙的性命。

不过如此一来,他却难逃被紫雷劈中的下场。

眼看着紫雷就要落到方天戈头顶,红光一闪,方天戈便消失不见了。轰的一声,紫雷命中大佛手指,石屑纷飞,的佛指也被当场炸飞。原本被佛光镇住的魔气再次溢出,较刚才猛恶了不知多少倍。

众僧见此情状,实在不能明白天雷为何不降伏魔气,反而助纣为虐,破坏封印的修复,从而为鬼魔的破印而出制造了最佳的机会。

若说封印被破坏是人力所为,那鬼魔破印而出就是上天所为。

看着的大佛在黑气中像沸水中的蜡般一点点地融化,众僧说不出的悲楚,俱一齐合什,高宣佛号。

方天戈在不远处显出身形来,xiōng前已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但他气势依旧不减,嘿嘿地冷笑道:“你们虔诚信仰的佛呢?在哪?鬼魔破印而出,有多少信众,多少人为此而永不超生,佛为什么不现身救世?”

有的没悟透最后关节的僧人莫不茫然自问:“是呀,佛无处不在,慈悲济世,为什么此时却不现身,以大神通封印鬼魔,却要任它破印而出,为祸世间呢?”

白龙等深悟佛法之人却晓得佛不是万能的,世间一切缘法皆有因果,非佛所能改变。只是眼前这一幕委实太过壮烈了,不但毁了他们的心血,也将龙山祖师、将大慈悲寺的心血尽数毁了。若是天雷不能降灭魔气,天下从此将会多事,人间定会沦为地狱。

白龙心下沉痛,恨不能以死为祭奠这场空前的灾难。

方天戈却出声提醒道:“佛骨舍利塔是仙器,此刻祭起,固然能镇住魔气,却也会引来天雷的攻击。这道理他们不明白,大师兄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白龙怆然一笑,“不尽最后一分人事,如何才能明白天意?”

方天戈冷笑,“其实你早知道结果。这又何苦来着?”望了望天,叹道:“趁着天雷还没有发威,赶紧走吧。若还一味坚守,非但无益,还让大慈悲寺数千弟子惨遭屠戮。大师兄,你是深悟佛法之人,有些道理不需要我来讲你也该明白!”

白龙点头道:“是,我明白!”

方天戈拱手一揖,漠然地道:“如此最好。战场上见吧!”身子纵起,化作一道红光,消逝不见了。

广平见白龙就这么让方天戈走了,惊诧莫名,问道:“大师伯,为何,为何将他放走了?”

白龙没有搭理广平,而是看了看广印怀中的关天养,叹道:“我等百死不足惜,可是关施主,哎……”

众僧皆看出来了,关天养在修复封印时被天雷之威所袭,不但经脉尽断,就连神识也遭到重创,微弱不堪。若非他体内寄藏着两个来历不明的事物,而这两样事件的道行又非同小可,这才将他本命元神护住了,不然纵他是不朽金身,也定然落得个灰飞烟灭之下场。

好在性命保住了,余下的也可从容再议。

就算封印被毁,鬼魔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破印而出的,更何况头上还有滚滚天雷,任何影响力量平衡的事物在百里范围内出现,都会遭到天雷的攻击,比如佛骨舍利塔。

白龙等人原本以为他们有充裕的时间下山与门下弟子会合,不想没走出多远,形势突变。魔气冲天而上,天雷也滚滚落下,两相交战,龙山沦为魔域。教人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只得拼着性命与天雷魔气硬扛。

众僧原本打算经由前山下山,再与等候的众弟子会合,一并撤往嵩山下院。不想前山魔气与天雷斗作一团,凶险万分,但凡一切生灵皆被摧毁,无一能够幸免。无奈之下,众僧又只得选择相对较为安全的后山下山。行至天女谷时,便被魔气所包围,历时六个时辰的苦战不得脱身,眼看着多人伤势沉重,再不突出重围,便是被魔化,也会死于天雷之下,白龙只得冒着性命之危,祭起佛骨舍利塔,引来天雷,使得天雷以魔气相争相斗,这才乘机脱出身来。

从天女谷出来,众人极尽小心,趋避着魔气而行,好不容易才到得山下,脱出了最危险的范围,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一行人中,广平修为最低,数遭天雷轰击,不但经脉尽伤,元神也受到震动,情况最是危急。若不再加以疗治,纵是性命保住了,修为也会大损,终此一生,怕是也再无机会证得菩提道果。

白龙看了看天,便对广印道:“你且先带人去前山支援,待我寻个地方稳住广平和关施主的伤势,随时便赶来!”

广平强撑着道:“大师伯,我的伤不要紧,还是赶去支援前山要紧!”受伤的多名广字辈僧人皆说伤势无关紧要,还是支援前山为上。

白龙却说:“支援前山重要,救治你们也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保住了,重建寺院也不是难事!”

广印等人听他如此说,皆深受教诲,分派一番人手,没有受伤或是受有轻伤者,皆与广印一道赶往前山支援,伤势沉重者随着白龙一起行动。广思见白龙身边没个护卫之人,便提议自己留下充当护卫,以备不测。广印、广海等人也都同意。可白龙却说:“不必多说了,前山更为要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都去吧!”众僧见他如此坚决,只得作罢。

分手之后,除了关天养外,便只有五名随着白龙。好在他们伤势虽重,却是行走无碍,在白龙的引领之下,他们行了三个多时辰,这才寻着一处远离魔气天雷,又较为僻静的一处洞府——此地原是寺中僧人清修之所,只不过已有些年头无人来了……

入洞之后,白龙便让受伤众僧先服了伤势,自行调息,他须得先稳住关天养的伤势才行。众僧皆依言而行。

白龙将关天养放在石榻上后,便伸手抵住天灵盖,欲以自身真元,修复关天养浑身断裂之经脉。不想真元甫地发动,就遭遇一股绝大的反弹之力,将他的手猛地崩了开来,不单是手心,整条手臂都隐隐发麻。

“好强横的护身气劲!”白龙既感慨,又惊异。但想到关天养伤势沉重,再不作处理怕是后患无穷,便合什一揖,道:“二位仙灵容禀,贫僧非有半分冒犯之意,实在是关施主伤势沉重,须得尽快调治,不然就再无恢复之可能了。”说着,又将手按了下去。

这一回没有被弹开,真元也顺利地经由百会灌入关天养靛内。不过他随即就发现:关天养原本被天雷之威震得寸断的经脉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接续上了,体内生机盎然,哪有半分受伤的样子?顿时大吃一惊,暗道:“这,这是怎么回合?”旋想到关天养体内寄藏着两大仙灵,除非是瞬时毙命,不然都会迅速地好起来——他哪里知道关天养能如此之快地恢复,除了有青城剑典的部分功劳外,更多的要归功于龙血的神异。若非经过龙血的洗礼强化,以关天养的这点修为,纵是有万宝炉和青城剑典护体,那也是必死无疑——心下顿时大感欣慰,合什道:“原来关施主已然无恙,多谢二位仙灵!”这才出去为广平等人疗治伤势。

这一回关天养受的伤并不重。

为什么这么说呢?

只因部署封印之时,他已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万宝炉。以万宝炉的力量,足以对抗天雷余威,也正是如此,关天养的经脉才会寸断,而不是被天雷给电成焦炭。天雷的威力是常人难以想像的,纵是有万宝炉和青城剑典的守护,关天养的神识也是受损不轻。好在他修炼的是原力,意志也极为强大,恢复的速度远比过常人,在白龙准备为他疗治时,除了身体业已无碍外,神识也基本恢复。

回想着这一番的经历,他却觉得如同做了一个梦,好半晌才忍不住问万宝炉:“你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万宝炉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骂道:“驴日的,别让我逮着,不然老子拔光他的皮!”

关天养啊了一声,显是没明白万宝炉在说什么。

万宝炉恨恨地道:“你傻呀,真当是天意么?”

关天养懵了,“不是天意那是什么?”心说,“天雷滚滚,阵势比灵泉鬼仙飞升都还要大,难不成还是人力所为么?这不可能!”

万宝炉大骂道:“天意个鸟!哼,我也懒得跟你多说,将来自会知道的!”

关天养最讨厌被吊胃口,笑问道:“早说晚说都得说,干嘛不现在一气说明了?按说这不该是人干的,难道,难道是妖么?不,这也不可能。哪有妖能控制天雷的?噫,莫不成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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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一、砺剑(上)】

万宝炉本不想理他的,见他这般瞎猜,就道:“神仙个屁,哪个神仙敢冒着被罚下九幽,永不超生的危险把火玩得这般大?妖么,嘿嘿,这么大神通的妖都已经成仙了,也不会傻到来干这种事。”

关天养越发的骇异,颤声道:“你,你的意思是……是人干的??”旋又哈哈笑了起来,“这不可能,不可能。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怎么可能会是人?怎么可能?”

万宝炉哼了一声,“三界六道之内,也就人最坏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嘿嘿,你还别不信,这事真是有人在使鬼!”

关天养当然知道万宝炉不会瞎说,可他还是觉得这事太不靠谱了,哪里还会有人比神仙妖怪都厉害的?只是傻看着万宝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万宝炉道:“怎么,还是不信?那我也拿不出来证据,由得你去吧。不过,将来有一天你怕是会跟他遭遇的。这家伙,弄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说到此处,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又呵呵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也不是坏事!”

“还不是坏事?”关天养诧异地盯着他,“在我看来,可没有比这更坏的事了!”

“你懂什么?”万宝炉白了他一眼,“鬼魔破印而出,天下即将沦为人间地狱,试问连命都有可能不保了,还有谁来追着你索要龙鳞和通天鉴残纹了?”

关天养愕然,心下暗道:“这,好像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呀?”

“虽说这次的封印修复没有成功,但你也算是帮了大慈悲寺的大忙。有他们,还有重极门、小蓬莱为你撑腰,你的路子也算要走出来了。只要提升一下自身的实力。嘿嘿,我敢保证,再没有宵小之辈敢与你为难。你要做超级强化师也好,还是要干什么也罢,都会顺利很多!”

“是吗?”关天养不免被万宝炉勾勒出来的美好前景给迷住了,吃吃地笑道:“若是这样……那可真是再好没有的了。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我来说,鬼魔破印而出还不算是坏透顶的事呀!”

万宝炉又摇头说:“那也未必。说不定是一难才过,一难又起呢?孟子不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么……”话才说到这里,关天养就连连呸了起来,“什么狗屁?我宁愿只做个普通人,不要成什么大事。就过去几个月的事已经够折磨人的了,再来,我可承受不起……”万宝炉哈哈大笑。

又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在广平等人的伤势都有了极大的起色后,关天养这才悠悠地醒了过来。

洞室很简陋,石榻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草席,舍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洞壁上刻着【波罗密多心经】,字迹工整,一笔一划皆透着厚重,虽与白象的手书差之甚远,但观之令人心生安静。

关天养已然对这篇两百余字的经文倒背如流,此时读来,似乎别有滋味。正等细品,便听得白龙的声音响了起来,“施主可算是醒了!”

关天养扭头看去,见白龙正笑眯眯地站在门边,便翻身坐起,笑道:“大师,你属猫的么,走路一点声音也没有!”

白龙合什一稽,“施主感觉怎样了?可还有什么不适?”

关天养拍着道:“放心吧,没事了……对了,广平大师他们的伤势如何了?我这里正好还有些【回天丹】……”一气都拿了出来,“若是能用得上,都拿去吧!”

白龙呵呵地笑道:“施主身上的好东西着实不少呀。不过他们现也都恢复得差不多,暂时用不上了。多谢施主好意!”

关天养笑着将药收了回来,“是么?那可是太好了……”想到封印修复的失败,原本晴朗的心情陡地又被yīn霾所罩住了,黯然地叹了口气,望着洞壁之上的经文道:“只可惜封印没能够顺利修复……”

一提起这事,白龙也是伤感无限,强笑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贫僧早前也说过了,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力了,那就没什么可遗憾的!”

“大师……”关天养想到万宝炉所说一切都是人为的,便想问白龙是否知悉情况,但想到白龙已经不下十次强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是把一切的罪咎归于天,并不想让他承担太多。也就打消了刨根究底的主意,而是叹道:“……鬼魔破印而出,龙山尽毁,贵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白龙笑道:“这个倒是不必担心。当年祖师完成封印的修复后,就担心有一天会遭遇眼前的情况,便留下遗命,着本寺弟子于嵩山营建下院,以备不时之需。经过这么多年的营建,嵩山下院一应俱全,规模也远胜龙山正院。迁过去了也更好!”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正奇怪着呢,这天下唯一能与玄武宫比肩的大慈悲寺怎地就这般寒碜了?除了几处院落,全都修在洞窟子里,还连个护山的阵法都没有。原本是把所有的钱力和物力都投入到了嵩山下院去了。”

“施主有所不知……”白龙叹道,“哪里是敝寺不愿在龙山营建防御法阵呢?”话没有说完,关天养就拍着脑门笑骂道:“看我也是糊涂了,有镇魔封印的存在,龙山百里方圆都不能建任何的法阵。不过大师,修行界争斗如此险恶,没有个护山大阵,简直就好比不穿甲胄就上战场,那可不是一般的危险,贵寺却能坚持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确实教人佩服。”

“护山法阵这东西也是有利弊的。威力太大,用得多了,门下弟子就会形成依赖,不思进取。所以在贫僧看来,没有也未必是件坏事!”

关天养虽觉得白龙的话有道理,但他却是不能认同的,可他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白龙争论下去,略出了一会子神,就道:“此番下得山去,我也该走了。这回没能帮贵寺将封印修复成功,实在抱歉得很。以后大师若有用得着晚辈之处,只管派人相召就是,晚辈定当竭诚效劳!”。

白龙也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推脱,而是问道:“施主何故如此之急?眼下龙山方圆数百里尽是杀机,施主只身一人,怕是不容易走得出去呀。依贫僧之见,还是等打退了魔道的进攻,再从容离开,岂不更好?再者施主帮了敝寺这么大的忙,又岂能空着手离开?那样一来,教天下人如何看待敝寺?”

关天养哂然笑道:“有句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难不成我还怕你们赖账不成?”

白龙道:“贫僧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担心施主的安危。若是施主此时下山而去,万一落入魔道之手,有个三长两短,敝寺的罪孽越发的深重了!”

关天养大笑道:“大师你的话可严重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可是比谁都怕死了,怎么会在这时候拿命去冒险呢?不瞒你说,我来的时候是坐的飞舟,要不然岂能瞒过山下围得铁桶一般的各派修行者?”

白龙依旧摇头,“施主岂就不明白呢?此时此刻,天上地下尽被魔道封锁,不管是乘坐飞舟,还是地遁,都脱不得身!”

关天养顿时呆了。

白龙道:“目下此处还算安全,就是有点枯燥。施主若是不嫌弃,大可先在此处呆上几天,待魔道退却之后,再行离开也不迟。不知施主以为呢?”

关天养不免觉得有些无奈,心下很不是滋味,叹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想着一个人要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洞里呆上不知道多少天,心下陡地涌起一股子烦躁来。不想念头才涌起,万宝炉的就训责道:“几个月来我教你的东西都学到哪去了?”

关天养一听万宝炉语气不善,便知有因,笑问道:“这又是怎么了?”

万宝炉嘿嘿地冷笑道:“怎么了?我看你是昏愦到家了。这和尚识见渊深,远非常人所能迄及。他虽不是剑修,却看出了眼下的环境是剑修最佳的修炼时机。你若是好好把握,一个月的功夫顶得上十年。若是就这么错过了,嘿嘿,你这辈子就在后悔中渡过吧!”

关天养先是一震,当即就想起‘励剑’一节中所讲,环境越险恶,对手越凶悍,训练所获得收益也就越大。试问,天底下还有比魔气和天雷交加更险恶的环境吗?还有比天雷更猛烈、比猛气还yīn毒的力量吗?没有,绝对没有了。过不了多久,天雷消散,魔气退却,再去哪里找这般好的修炼环境呢?

想到此处,关天养真是恨不得连扇自己几大耳括子。若非万宝炉点破,他还只当白龙性子婆妈,这才不厌其烦地要他留下来,心下不由得暗暗感慨起来,“这和尚当真了不得,乍一看,好似迂腐得很,某些方面渊博深厚,某些方面似又什么都不懂。纵是关天养与他相处了数月,却依旧看不透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偶尔乍现的智慧却又总能带给人无比的震撼,可等事情一过,还是不会觉得他有多了不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返璞归真么?”再看白龙眼,眼里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钦佩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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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二、砺剑(下)】

白龙一笑,“施主决定留下来那是最好不过了。”说着取出一片玉简书,“这里录载了几卷佛经,施主若是无聊,大可一看,怡养心性是不错的。周围还没受到魔气的污染,施主若是饿了,大可采些山果黄精一类的充饥,杀生还是不要得好。”

关天养接过玉简书,合什道:“大师就放心吧,我已经很久不吃肉了。”

白龙深知前山险恶,不容多留,稽手作别,带上广平等人勿勿去了。

洞室原本不大,白龙等人一走,关天养反倒觉得空旷沉寂。暗暗盘算了一番后,便就直奔山上而去。

上有天雷,下有魔气,互相交攻,争战不息,不论是谁都顾不上来招呼关天养。关天养擎剑在手,以天雷魔气为目标,拿出了全部的本事来磨砺自己。一开始他还有些怕,有点担心,几番尝试之后,发现【剑心通明】神妙之极,一旦祭起,只要剑气不耗尽,不论是天雷还是魔气,都无法伤及自身。如此一来,他胆子大壮,使出了全副本事与猛恶奠雷、yīn毒的魔气拼斗。

第一天,直累到精疲力尽方才回洞。东西也顾不得吃,倒头就睡。

第二天天不亮就醒了,在洞外的山林里胡乱采摘了些山果吃了,又上山去了。

如此不觉半个月过去了,非但没感觉到无聊,反而还觉得十分的有趣。

虽说以他现在的实力,依旧不能与天雷和魔气正面为敌,但实力也是获得了极大滇升,奈何境界一直未曾突破,进境不免大受限制。

这日天雷与魔气争斗得异常猛恶,几番将他卷了进去,若不是有【剑心通明】护体,不化为齑粉也为沦为魔物。逃出来后,便决定今日先练到这里,明日早些再来就是。

下山之后,行去林中采了些黄精——这些天来,他一直都想打猎点兔子、獐子、野**的烤来吃,大快朵颐,奈何转了几座山头,竟连野**毛都没有看着一根。想来都是受天象影响,全都早早地逃了——填饱了肚子,盘算着还不到申时,就没有回洞睡觉,而是坐在沿外的草地上,仰看着天空的黑云。

愣愣地坐了半个时辰后,便觉得有些无聊,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似的,很不是滋味,暗忖道:“我这人呐,真没有闲得住的命。现在该怎么办呢?回去睡吧,也睡不着,空对着满墙的经文难受……哎呀,我怎么把白龙大师给的经书给忘了?反正无聊,看看又何妨?”这才翻找出了玉简书,静静地看了起来。

佛经总是能教人心境安宁。

关天养学识原本有限,但随着智慧的开发,悟性已有了明显滇升,且大慈悲寺译出的佛出辞句浅显,朗朗上口,只读一遍,便能明白经文中的涵义,再细细一思量,总会有所颖悟。

关天养对佛门经义本是有些偏见的。儒家教给人以做人、做事的道理,道家教给人以养生、怡性的道理,佛家却要人抛家弃业,抛妻弃子,遁世为僧,不免教人想不透他们是要干什么。

姑且将天下人口划为十停,也不说全部都去做和尚,十停中只消有三停或者四停做了和尚,他们要吃饭,要穿衣,要供奉佛菩萨,这一切都得依靠另外六七停的人来供给,他们的负担必将空前沉重。稍重一些的苛杂税捐都能搅得天下乱民蜂起,连年征战,若落到这般田地,那又该当如何?那时人口繁衍大幅降低,产业无人治理,民生凋蔽,嘿嘿,再这般教人继续向善出家当和尚的话,不消几十年,这世上便没个活人,都轮到耗子来当家作主了。

这番话当然不是关天养自己悟思出来的,而是陈朔说的。

陈朔素来对佛门无甚好感,每一回见着了和尚,免不了愤懑地发表一通慷慨之语,总是教关天养和苏少白刮目相看。

这些话听得多了,自然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形成了偏见。可在多看了几篇经文后,他就发现佛家被曲解了。

这话又怎么说呢?

佛家的本意是劝那些有志于向善,且已看破红尘,有心抛弃俗世家业的人出家,精研佛法,济世救人。佛家的全部精要是慈悲,是善,只要心地向善,不管在家还是出家,那都是得道,都是佛了。所以,出家只是一种修行的形式,而不是必须付诸实行吊件。而佛家修行的规矩又过于严苛,再加上某些不了解、或是怀有敌意者的恶意攻讦之下,不免就成了佛家的本意就是要把天下男的都渡化成和尚,女的都渡化成尼姑,不准结婚,不准生子,过得几十年后全部死翘翘,人也就从世上灭绝了。

实则大谬。

大慈悲寺乃禅宗祖庭。龙山祖师被奉为禅宗初祖,在他圆寂之后约三百年,‘禅’这个概念被其弟子红叶大师提了出来,之后又经过数代,约近千年的发展,传至慧可大师手中,终成气候,始称‘禅宗’。禅宗也是佛门东渐以来,与本土文化相融合后形成的一种特殊教义和修行之法,相较西域原生佛教,它已有了本质的不同,可谓是异种新生,质同而神异也。

禅宗的修行讲究顿超直入,不假次第,以禅定颖悟为主要修行方式。禅定的内容就很丰富了,真元的修炼、武技的培养、经义的参悟等等,都被视为禅定的一部分。

大慈悲寺的传承和修行之法于【大圆满经】中有着详细的记载,关天养早已倒背如流。白龙给他的玉简书所载内容并非西域传入的经文译本,而是大慈悲寺弟子们通过对原生佛经的精研,参悟出的的禅宗经义,通篇皆倡讲着‘直入本心,不假于物’的修行理念。关天养越读越觉得滋味无穷,似乎觉得对‘直入本心,不假于物’这种禅宗修行之法深有所悟,可仔细一根究,却又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直入本心,又对‘不假于物’的‘物’有些疑惑不解,连连自问:“这‘物’是不是指东西或者外力呢?”一时间也不得要领。

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可关天养觉得意犹未觉,回到洞室内,又继续研读参悟了起来。

他这人做事就这样,不达目的总是不肯放手。读着读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诚字境的突然上面去,心下暗忖道:“万宝炉要我多读儒家经典,我却对佛门经义生出了兴趣,这是不是背道而驰了呢?”隐约间又觉得二者之间似有相通这处,至于是哪里相通,左思右想皆不能抓住。本想一问万宝炉究竟的,但想到之前万宝炉说过要自己却悟,而不是要他来告知,便只得忍了,却不禁暗笑道:“难道向别人问便是‘假于外物’么?”至于是不是,自己也不能肯定。

囫囵睡了一夜,第二天又继续上山训练,晚上回来后便研习佛经或是儒家经典……

山中无岁月,忽忽拉半年过去了。

这天早早地起了床,照旧吃了些黄精将肚子填了个半饱,便要继续上山去训练。

甫一出洞,顿时被敞亮亮奠光给吓住了——这半年来,龙山奠一直都是乌沉沉的,从来不见阳光,以至草木凋零,万物不生,怎么地突然亮得这般刺眼,莫不成又生出了什么变故?

仰头望去,漫天的黑云哪里还在?更不要说如蛇般在云中蜿蜒穿梭的闪电了。

青空万里,西天兀自还挂着一弯不肯隐去的残月,几缕孤云冉冉飘过,可惜无征雁相伴,要不然可谓诗意十足了。

呵……

关天养顿时笑了,喜不自禁地叫道:“终于拨开乌云见青天了……”也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拔腿就往山上跑去。

黑云消散,魔气也是踪迹全无。

不过,在到龙山半腰之时,却遭遇了一头被魔化的熊——魔熊可不比尸熊,尸熊脑髓死亡,一行一动皆受控于法术,毫无智慧,攻击是出于本能。而魔熊中是被魔气所污染,异变为魔物,既不必受法术的控制,智慧和能力较先前有了极大滇升,完全不是尸熊能够比得了的。幸得关天养实力已今非昔比,当魔熊毫无声息地从林中扑出时,他非但不惧,反而还兴奋地叫了一声好,也不拔剑,挥拳照着魔熊的脑门擂了过去。

魔熊分明识得厉害,身子一撅,腾跃了开去,其灵敏迅捷竟然不输于豹子。关天养颇为意外地笑道:“看不出来,速度不慢嘛。咱们就来比比……”纵身追了过去。

魔熊如何能跟他比?待要再避,却已被关天养一把扣住了顶花皮。

吼……

魔熊愤怒了,前掌在石上一拍,坚硬的花岗岩体当场崩碎成了粉沫,后掌一撑,便要人立而起,前掌露出了两寸许长的乌黑利爪,望关天养当xiōng抓了过去。

关天养腰身一扭,轻飘飘地占在了魔熊的头上,嘿嘿地笑道:“就你这点道行跟我斗?那还不行!”挥拳照脑门打了下去。喀嚓一声脆响,一缕黑气升腾而起,随风飘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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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一十三、苦情之女(上)】

关天养知道那是魔气,它是不会消散的,还会寻找下一个目标寄宿。

魔熊庞大的躯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碎裂的头骨淌出了其黑如墨的血液,半点气味也无,淌滴在了岩石上,顷时便浸了进去,将石头也染成了黑色。

关天养瞅着还算完整的熊尸,暗道:“这身熊皮可是炼制甲胄的上好材料,不可浪费了……”竖掌为刀,打从头皮破裂处切开到下颔,再从腹部剖开,两手一撕,一张完整的熊皮就剥了下来。

但凡生物被魔化,皆会获得空前强大的力量,体质也会因此而改变,皮毛骨肉较之以往坚韧了不知多少倍,相比起妖兽来说,是质量更为上乘的法宝炼制材料来源。只可惜魔已在世间消失了几千年,除非是极深的山泽、渊潭或是洞窟之内偶尔潜藏有魔兽,别处再也不能见着了。

收好熊皮后,关天养又发现熊尸头颅处有光芒在闪烁。拔开碎骨,见是一颗核桃大小,其色土黄的珠子,顿时大喜,“这是魔魂珠呀!”

魔魂珠也有叫魔晶的,乃是魔气与灵气结合后,在生物体内形成的灵气结晶,也是魔气的寄藏之处。魔物被击杀,魔气外逃,另寻宿主,魔魂珠便成了失去了本来的作用——魔气是通过魔魂珠来持续强化魔物的躯体,也在其战斗时提供力量——成了一颗具有强烈属性灵气的结晶体,乃是罕见的宝物。比之于妖兽的髓丹,魔魂珠不论是品阶还是用途都好上太多了,只可惜太为难得,是以关天养也只是知道,还是头一回见着。

掂着土属性的魔魂珠,关天养已将它的的各种用途想了一遍。不论是用来炼制还是强化法宝,它都是绝佳的上乘材料,甚至不需要祭炼符箓和刻制法阵,就能发挥出法宝最大的威力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可是比昆仑金都要珍贵的材料。

收好之后,关天养挥起剑来,将剥掉皮的熊尸绞得粉碎,这才折返下山。

天雷已去,魔气消散,但龙山已被毁得面目全非,非但灵秀不在,更是毫无生机,触目之处,无不是死一般的荒凉。偶尔能看见一活物,却都是被魔气所污染的飞禽走兽。关天养初时还有兴致追着魔物猎取魔魂珠,可那些魔物机警得很,远远地见他来了就躲,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他不免也就兴致索然了。

回到洞府,天色已午。灿烂的阳光洒照在身上,火辣辣的,颇有些炎热之感。

关天养早已忘了日子,略在日头下站了片刻,便断出已经是盛夏了。想到白龙将他带到此处时方值隆冬,如此一算,岂非已经半年都过去了?

“又是半年过去了?”关天养不禁有些怅然,暗道:“今年我也该十七岁了。小白上蜀山也快两年了,杜姑娘回小蓬莱也有一年半多,四丫,哎……”想着一个个的故人,心下尽是莫名的哀伤。

尽管天雷已消,魔气已散,他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住了十多日。这十多天里,他天天都会上山去,一则是确认鬼魔的去向,二则是猎取些魔魂珠,结果是两样事情都没有着落。

以天雷之威,断乎是灭不掉鬼魔。灭不掉就会让他趁机逃走。经过半年多的力量积蓄,天雷魔气皆消散一空,这个现象说明鬼魔已经成功破印而出,至于逃向了何方,关天养却是无从得知。目下龙山之内也不知藏有多少的魔物,它们一旦蹿逃出去,方圆千里之内都将人烟绝灭,沦为人间地狱。可恨这些家伙聪明得很,知道敌他不过,只要他一出现,就远远地躲开。他是追上了这个,丢了那个,头疼之极。

龙山往北是光州府,再往北就是洛阳。洛阳是郡,光州是其治下,而龙山就在光州境界。嵩山位于登州,在洛阳之东一千七百余里。

关天养决定先去嵩山大慈悲寺下院看看。虽说自己是大慈悲寺请来修复封印的,嵩山下院的情况如何也都与自己不相干了,但他现在左右无事,顺道去看看也无妨。

通过符牌——开启和召唤凌动飞舟的法宝——可以知道自打自己离开后不久,飞舟就启动上天,游弋了数日后,泊在了北部三百里外一处更为隐秘的山谷中。那里远离魔气和天雷激斗的范围,想来也没有受到严重的影响。

关天养一路往北而去,约走出一百五十余里后,略有生机,再走了五十余里,情况大好。山木葱郁,百花齐放,蜂蝶成阵,与龙山的荒凉死寂俨然是两重天地。

数月未见生机,顿时眼前一亮,心下说不出的畅快,欢喜得又跳又叫。正自兴头上,猛地传来一声厉吼,yīn风乍起,惊得鸟雀纷飞,走兽奔散,蜂蝶为之逃蹿。

“魔物!”关天养可不是头一回遭遇魔物了,单从风里传来的森寒气息就能判断出个八九不离十,当下将拔剑在手,纵身扑进了树林,循着yīn寒的气息追了过去。

魔气的yīn寒不同于冰霜的寒冻,它不管你穿了多厚的衣物,处身于何种环境之下,一旦袭来,便会寒透骨髓,挡无可挡,避无可避。最为明显地征就是能激起人心底的恐惧,那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恐惧,瞬息间便漫延了开来,让你慌得六神无足,恨不得拔腿就逃,逃得越远越好。

茂盛的草木被魔气一袭,顷刻间就在了死黑色,丧尽生机。关天养根本就不需要辨别yīn寒之气的的来源,只要循着死败的草木就能寻到魔物所在的位置。

“啊……”一声女子的惊呼传来,不由得令关天养一怔,暗道:“有人?”旋又听到传来的吼啸声,就在前方十余丈处,大约是老虎一类的猛兽。正要冲上去支援,橘红色的火焰熊熊燃起,顷时将方圆数十丈的树林尽行笼罩了。

“五行法术?”关天养非但没有退避,反而在一怔之后,飞也似地抢了进去。

火焰的中心,一头身长丈许的吊睛白额猛虎正纵身朝着蓝瑛扑去,血盆一样的大口朝着纤细的喉咙咬落。蓝瑛显是被吓着了,惊恐地看着扑上来的猛虎,浑然忘了躲避。

关天养惊呼一声:“小心!”抢上蓝瑛身前,挥剑朝猛虎脖颈削去。剑气激荡,迫得猛虎侧身一翻,滚入火中,尾巴一甩,便不见了踪影……

关天养哪里容得它就这么轻易跑了?狞笑一声,“现在想跑,那可晚了!”大喝一声,将短剑掷了出去。咻的一声,短剑破空划出,十数丈外陡地传来了一声痛苦的哀号。关天养也懒得去看老虎到底死了没有,探手招回剑来,便把着兀自呆呆的蓝瑛的肩膀,关切地问道:“蓝姐姐,你怎样了,有没有事?”见蓝瑛身上没有伤痕,这才松了口气。

蓝瑛愣愣地看着他,兀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关天养又问了一遍,她突地伸手将关天养的脸捧起,用力地捏了两捏,然后就死死地将关天养抱住,哇的一声哭了,泣道:“是的,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不是……”

关天养心下一酸,也差点哭了,却强笑道:“是我,蓝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蓝瑛抱着他哭了良久,这才松开手来,侧转身去,只是拭泪,却不说话。

关天养越发觉得奇怪了,走到她面前问道:“蓝姐姐,你吓着了么?放心吧,那东西已经死了……”

蓝瑛很想表现得淡定一些,奈何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滚,哽咽地道:“你,这大半年的,你,你都去哪了?他们,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可我不相信……”

关天养心下既感动又酸楚,嘻嘻地笑道:“你看我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么?”心下却是暗道:“难不成他这大半年都没有回王屋山,而是在这附近等我么?可不对呀,他要等我也该要龙山那边才是,不该来这里……”

蓝瑛好不容易抹干了眼泪,笑道:“嗯,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你没事吧?”

关天养本不想问蓝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但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的,只得将狠心放到一边,叹道:“我自然没事。蓝姐姐,你不是回王屋山了么,怎地会在这里?”

“我……”蓝瑛顿时语塞,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这样的女子,教人怎么狠得下心去?关天养既怨又怒,又难以抑制满腔的柔情,想骂又骂不出口,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地疼惜一番,但又想到自己已经有了誓言相守的爱人,只得强行忍住。怔怔看着蓝瑛,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蓝瑛见关天养久久不语,抬起头来一看,见他怔怔地盯着自己,眼神复杂得教人心颤,脸色腾地一下就红了,又猛地将头低了下去,嗫嚅道:“我,本来我是回去了的,可,可听说你被,嗯,被杀了,就想回来看看究竟……反正你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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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四、苦情之女(下)】

关天养嗯了一声,见火势渐渐熄灭,便拉起蓝瑛的手道:“走,去看看那东西烤熟了没有……”蓝瑛被他握住手,脸红得像火在烧一样,又是幸福又是甜蜜。

魔虎半边头颅被短剑切了开来,黑血淌了一地,业已死透了。

关天养蹲下躰为看了看,摇头叹道:“我也是的,出手这么快做什么?可惜了一张上好的虎皮!”挥起拳头敲碎了头骨,取出了魔魂珠来。

冰属性的魔魂珠,蓝莹莹的,放在手心里,凉沁沁的,说不出的舒服。

蓝瑛奇道:“这是什么?”

关天养啧啧地道:“这个叫魔魂珠,是炼制和强化法宝的上佳材料。这么多天了,才搞到两颗,不容易呀!”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蓝瑛哪里知道什么是魔魂珠?只听说关天养这些天就在弄这个,不禁有些气,嗔道:“这么多天了,你就在弄这个么?哼,那也太,太……”埋怨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却也是满脸的不悦。

关天养一边剥着虎皮一边道:“前段时间我一直在训练,哪有功夫搞这个?这也才十来天的功夫……龙山上下满到处都是魔物,结果还是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是遇着一只,也不一定有魔魂珠……”将剥好的虎皮收好,跳到一旁的溪边洗净了手,拍拍屁股道:“走吧,先回船上再说!”

大半年没住人了,船上依旧一尘不染,本以为是傀儡人儿们的功劳,可在看到船舱里插着的鲜花后,关天养顿时愣了。

蓝瑛怯怯地道:“那个,你,你走后不久,我,我又回来了……”

关天养还当有鬼了呢,听蓝瑛这么一说,长舒了一口气,哈哈笑道:“我还以为出妖怪了呢……”招手便拿傀儡人儿开船,他可是一刻也不想在这片区域多呆了。

飞舟上了天空后,关天养特地命绕着龙山飞了一圈。

数百里方圆,黑漆漆的一片,死沉沉的,没有一丝的生机,处处皆教人触目惊心。

蓝瑛在左近呆了大半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龙山的惨景,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呼。关天养也不曾想惨烈如此,频频叹息。蓝瑛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关天养把大致情况说了,“……如今鬼魔不知去向,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何时、何地再起为患。等到它再次出现时,麻烦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蓝瑛秀眉紧蹙,脸色苍白,显然也是被吓着了,“难道,难道集合整个修行界的力量也对付不了它么?”

关天养想笑,笑不出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愿能吧……”这才命船往东北方向开去。

一路之上,蓝瑛都极少和关天养说话,沉默得有些异常。

关天养本想与她好生聊聊的,但见她总是躲着自己,反觉得没意思了。船快要到嵩山时,关天养主动找到蓝瑛,准备把自己的一些想法都告诉她。

蓝瑛正在为关天养准备晚饭,见他走来,分明一慌,菜也洒落到了地上。

关天养若是心肠再软一些,定然已经被这一幕彻底融化了,可他心肠不但不软,而且还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虽然蓝瑛也是一个极好的姑娘,可他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杜若,另一半给用在了法宝强化和修行之上,再容不得多分出一片来给蓝瑛了。与其不明不白地玩着暧昧,将大家都害了,还不如早早地把话说清楚些,对谁都好。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蓝瑛忙蹲下身去收拾散落的菜叶,还笑着说:“等一下,马上就好!”

关天养没有等,而是拉起蓝瑛的臂膀,柔声道:“蓝姐姐,你跟我来!”

蓝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笑容顿时僵住了,眼里也尽是凄苦之色。

到了舱中坐下,关天养先给蓝瑛倒了杯茶递上,这才在蓝瑛对面坐了下来,看着那张秀美而不失妩媚的脸,笑道:“蓝姐姐,我……”话还没来得及说个开头,蓝瑛就猛地站了起来,背过身去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

“你不外乎就是要告诉我,我们之间没有可能,不管我怎么做,做了多少,都没有可能,是么?”

关天养不想蓝瑛主动把话题挑开了,倒是一怔。蓝瑛又道:“其实我也没指望什么,保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我,我也就高兴了……”她努力控制着不哭,虽管住了泪水,却没能管住喉咙,声音嘶哑而哽咽,可见其是心伤若死。

关天养只感到骨子都在融化,差点就不想再说已经准备好的话了。可他的意志毕竟不同于常人,已能控制住感情的变化,强作一笑,道:“多谢蓝姐姐的关心,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不要,不要恨我,好么?”

蓝瑛转过身来,已是泪眼婆娑,但却是满脸的笑意,笑得很是凄楚。“你若是因为我而放弃了杜姑娘,我固然高兴,却也不免会小瞧了你。虽然你这样做很伤我的心,可,我能理解的,我能的……”双手掩面,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摧人肠断。

关天养眼睛也湿润了,道:“我,其实……”他本想说就算不能成为情人,也可以成为好朋友,但想到陈朔曾经对这类话讥讽的一无是处,且就算他能拿蓝瑛当朋友,可蓝瑛又能么?不能的,所以还不如什么也不说得好。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蓝瑛很快就收了泪水,神色平静地看着关天养,“我们……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关天养嗯了一声,没有说:“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一类的话。

“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拿性命去冒险了,好么?”

关天养觉得心像被刀剐一样,痛得都快回不过气来了,只是点头。

“别的……也没有别的了。若是有一天你还能想起我,可以来王屋山点香谷……唉,还是算了吧!”蓝瑛自嘲地笑了一笑,就不再言语了。神情呆滞而木讷,浑如没有生命的蜡像。

关天养道:“有空的时候,我会来看你的。你也要保重好自己,别……嗯,毕竟你也是修行者,有些事情总会随着时间慢慢地淡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我。不管有多麻烦,我永远不收钱。好么?”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蓝瑛也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勉强,但至少是笑了。这一笑,心下的痛楚也为之释放了出来,略感好些,狡黠地看着关天养,“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关天养嘘声大起,白了蓝瑛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放一百个心吧,一万年也不反悔!”心下却暗暗叹道:“你的一片痴心我没法子接受,姑且就给你一个没边的承诺,聊作安慰。就算将来你要为难我,那也是我活该了……”

蓝瑛掩嘴而笑,“你关老板的手段天下闻名,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而不得其门呢。我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免得浪费了……”

关天养连连点头,又说:“反正我也不急着去嵩山,要不就先送你回王屋山吧?”

蓝瑛差点就应答了下来,可想到作伴再久,到头来还是得分离,与其那时难舍难分,还不如趁着现在离开为好。就笑着摇头道:“不了……”编好的理由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望着窗口悠悠飘过的白云,眼神陡地变得有些迷离,仿佛在自问着:“至此一别,我还能见着他吗?”想哭,又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出来。心下说不出的憋屈难受。好不容易以一声叹息吐出了xiōng中的郁气,方才说:“我,我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游历一番,四处走走看看。咱们,咱们就此别过吧!”

关天养倒没有多少不舍,只是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冷血了,何苦将一位痴情的女子伤成这样?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便笑道:“我一直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抛下一切,游遍九州的名山大川,奈何一直不得机会……”啧啧地感叹了一番,见蓝瑛有些误会自己的意思,就摇头叹道:“蓝姐姐,我是真心羡慕你。只是不知道哪年哪月我才能够抛下一身的俗务起行呢!”

蓝瑛差点以为关天养改变了主意,愿意陪自己一起游历了呢,听他这般说,心下很是酸楚,强笑道:“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抛下!”

关天养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只是眼下有几桩急务,须得立即处理了才行!”又说了一会子话,关天养便命傀儡人儿选个合适的地方降下飞舟,送走了蓝瑛。

站在甲板上,看着蓝瑛的身影越走越远,关天养忍不住喃喃地自问道:“我到底有什么好的,能得到她的青睐?哎,好好的一个姑娘,被我伤成这样,也不知她以后还能不能快乐起来?”想到蓝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沉浸在伤痛中,就越发的不忍的自责。

呆呆地出了许久的神,这才命傀儡人儿升起飞舟,取道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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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一十五、北上嵩山】

第二日一早便了登州地界。本想直奔嵩山的,奈何头一回来登州,连嵩山在何处都不知道,只得降下飞舟,步行到有人烟处打听。

虽不过巳时初刻,却已是烈日当空,炎炎如火炽烤。也不知多久没有下过雨了,官道上积了厚厚的一尘黄沙,风一吹起,弥弥漫漫,遮天蔽日,呛得人连呼吸都不能够。

关天养走了十多里地,终于听得人后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心下一喜,暗叫道:“可算是见着活人了……”便站到路边静候。转眼功夫,便见一背插信旗的军使打马疾驰而来,身后黄沙滚滚,有如拽了一条土龙在飞奔,煞是壮观。

一般的公文传递都是使用普通驿马,日行六百里或八百里都有,而加急的奏报或是军报都会用符马——也就是贴了【神行符】的快马——传递,日行一千五百里或是两千里都有。这一骑恰好是符马,但从驰奔的速度和马的精神来看,分明赶了许多的路程,体力和符箓的法力皆耗得差不多了,步履已不再如风般轻快。

本以为可以找人打听嵩山的去处,不想来的竟是信使,关天养顿觉没趣,便又埋头继续赶路。不想那马在超过他不过百丈——也就是转眼的功夫——竟然长嘶一声,一头栽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了。那信使也飞跌了出去,一头撞在路边的岩石上,脑浆迸裂而死。

关天养顿时有些傻眼,半晌才苦笑道:“这,这算哪门子的事呢?”据他所知,符马步履轻快,有若乘风,基本是不可能失蹄的。可眼前的一幕又该作何解释?关天养也懒得多想,几步抢了上去。

信使的尸身虽还在抽搐,可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实实在在已经救不活了。再看那马,还张着满是白沫的嘴喘息,没有死透。关天养正想走过去查看失蹄的原因,一股淡淡的yīn寒之气侵体而来,炎暑顿消,教他当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魔气!”在龙山训练了半年之久,这气息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难道这马是被魔物所伤了么?”也不迟疑,两步抢过去。见马清亮的眼瞳正一点点地变得浑浊黑暗,分明是正在遭受魔气的侵袭。右后腿后有三条两寸许长的伤口,两浅一深,从形状来看,大约是被狐狼一类的野兽所抓,渗出的血液是死黑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是诡异。

难怪符马也会失蹄,原来是被魔物所伤。

马性最为纯洁,意志坚定,一般不易为外邪所乘。可眼下被魔物所伤,魔气侵入体内,不消一时三刻,也会异变为魔物。关天养虽从不曾杀过马,但他实在不忍再看此马受苦,便一拳照颅骨击了下去。喀的一声脆响,脑浆被尽数震碎,一缕黑气激射而出,便要逃走。他冷哼一声,戟指一点,剑气从指尖迸射而出,正中黑气,一声清脆的爆响之后,便消散得无影踪了。

登州距离光州约有将近三千里,魔气这么快就传染了过来,看来形势已是十分危急。

取下了信使背上加封了火漆的信筒,关天养又沿着官道继续赶路。天不及午,便到了登州府城。

本以为登州该是一处繁华之所在,不想城门口除了两队守队,鲜见普通百姓进出。也不消打听,想来是受龙山鬼魔破印而出的影响,百姓们都害怕了,所以都携家带口逃难而去。

守军见他年纪轻轻,却独自一人赶路,很是奇怪,便拦住问道:“你是何人,打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可有路条凭引?”

关天养脾气可不好,见守卫语气十分的不善,心头便火起,语带挑衅地答道:“我便是我,从来处来,往去处去,既无路条,也无凭引,你想怎地?”

“大胆!”问话的守军厉喝一声,拔出了腰刀,其余持枪的也都冲了过来,将关天养围在垓心。“再不从实说来,可就有你的苦头吃!”

关天养可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但也知犯不着为一句话而与他们动手,便将身上的信筒摘下,“这个拿去!”

守军接过一看,见是洛阳总督府发往京城的十万火急文书,顿时惊怒交加,寒着脸喝问道:“这信筒是从哪里来的?信使呢?”

关天养哼了一声,“要我回答你也可以,你得先告诉我嵩山该往哪里走。”

“好家伙……”守军何曾见到如此狂妄不法之徒?还刀入鞘,探手便朝关天养衣领抓来,另一只手也扬起了老大的巴掌,要给关天养一番苦头吃。关天养只身形一闪,便到了包围圈外,笑道:“想跟我动手动脚,你是找死么?”

众军士都不明白关天养为何突然就不见了,顿时哗然。守军也还有些脑子,顿时意识到关天养怕非常人,神情一肃,起手道:“恕在下眼拙,原来小哥是神仙中人?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见他前倨后恭,关天养也大感好笑,不过却很佩服他的识趣,就道:“好,我不跟你一般计较就是!”

守军忙谢过了,道:“嵩山位于登州城北约五百里,小哥只须沿着官道一直走,到了嵩阳县再往西北行百十里就到了!”

关天养点头道:“好,多谢你相告了。那我也告诉你,这信筒是我从摔死的信使身上取来的。信使的符马被魔物所伤,这才失蹄将他摔死。我正巧路过,顺手将信筒取来了交给你们。就是这样了!”

听说符马被魔物所伤,众军士脸色刷地一下就变得苍白,一个个地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的惊恐。那守军待要再问时,才发现关天养已不见了踪影。城门上平坦广阔,一眼可望数里,怎地说不见人就不见了呢?众军士小声议论了一番,都认定关天养乃神仙无疑,都庆幸没有太过鲁莽,将他得罪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关天养不过是闪身进城去了,并非是御风飞走了……

守军扼腕叹息,神情很是yīn郁。

军士便问:“头儿,怎么了?”

守军摇头道:“你说,咱们要都是神仙门下,那该有多好?”心下却在想,要是早知道关天养是神仙,就跪求他收录门下,不定命运就因此而改变了呢?又觉得这想法太荒谬,苦笑了一下,就喝命众军士归位,继续值岗。

关天养入城之后,见街道两旁的店铺无一开张,偌大的登州城,竟是十室九空。如此看来,以光州为中心的两三千里范围都受到了影响,情况已经严重得超乎了他的想像。本想去鬼市置购些材料,以备路上打发无聊所用,结果逛了一大圈,也没寻着鬼市所在。无奈之余,只得经由北门出城,取道直奔嵩山。

当夜便赶到了嵩阳县,歇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转道往嵩山。

嵩阳一带虽也受了影响,但情况比登州好得多。不过大多数民众也都被恐惧笼罩着,一日数惊,稍有风吹草动,便会以为妖怪来了,骇得得乱叫乱嚷,乱藏乱躲。看到这情形,关天养便知等不得十天半个月,嵩阳一带也会如登州一般,十室九空,人烟杳无。

一百多里路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到了天机镇上,关天养并没有急着登山拜访,而是先在镇上大采购了一番,所有的材料都齐备后,这才不徐不疾地上山。

刚出镇子,就见山道迎面走来三名身着浅绿衫子的女子,当场就给愣住了。

修行界各门各派都有能彰显自家门派特色的服饰。玄武宫是白色和天蓝相间,飘逸如仙;符箓宗乃是道家传统的正蓝道袍,厚重朴实;重极门尚黑,其袍服自然以玄黑为主;神霄派以雷法闻名天下,其服饰以雷的紫色为重,间以蓝色;大慈悲寺门不素来被称为‘白衣僧’,只因其僧袍全是素白色调。东海小蓬莱原本在服饰上并无这许多讲究,后见中土各大门派皆有了代表自己的服色,就逐渐形成了门下弟子多着淡绿服饰的风尚。是以关天养一看到这三名身着同一款式,色彩浅绿衫子的女子,顿时如遭雷击,愣在了当场。

那三名女子本在边走边谈,咋见关天养呆呆地,如雕像般挡在道中,也很是错愕。为首的女子掩嘴一笑,道:“二位妹妹,都说鹅是生活在水里的,怎么这一只却跑到山上来了?”年约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故作诧异地问道:“哪里有鹅呀?哪里?”女子扬袖指着关天养道:“这不就是一只大大的呆鹅么?”咯咯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这才回过神来,也不作怒,反而还故作惊讶地反问道:“噫,三位姐姐怎么知道我姓鹅呢?”

三名女子本来笑得花枝乱颤,不想关天养如此一问,顿时呆住了,你看我,我看你,还真当关天养姓‘鄂’呢。正想说世上不会有这般巧的事吧,就见关天养也大笑了起来,这才知道上了当。妙龄少女轻哼了一声,道:“你若不是鹅,那呆呆地看着咱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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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六、蓬莱三姝】

关天养笑道:“三位姑娘从天而降,其美艳有若天仙,焉能不教小子错愕?”

“哟!”女子撇了撇嘴道:“这话可真酸。看不出来,你还是秀才?”顿时没了谈话的兴趣,扭头道:“二位妹妹,咱们还是赶紧去办事吧。”便要走。

不想关天养挡在道中,半分也不让,还说:“小子本以为三位是瑶宫仙女,仔细一辨认,才知是东海小蓬莱的姐姐们……”一揖拜了下去,“小子关天养,见过三位姐姐!”

三名女子见关天养如此无状,本已作恼,但一听到‘关天养’三字,都不禁惊呼起来了,一个个浑像见着了怪物一般,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关天养。关天养也被她们看得心里发毛,暗自猜想是不是自己穿着有问题,就听女子拉着他问道:“你就是那个关天养?”

关天养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很是哭笑不得,问道:“难不成还有别人也叫这名字么?”

妙龄少女也围了上来,问道:“你就九夏城那个,很是精通法宝强化的那个关天养么?”

关天养嘿嘿笑道:“然也,正是在下!”

另一名女子惊叫了起来,“不会吧?你真是诺儿(四丫本名姜小诺)的哥哥么,也就是小师妹时常念叨的那位……”嘻嘻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一听杜若时常念叨他,脸色不由一红,挠着后脑勺笑道:“这个,这个……嘿嘿……”傻傻地笑着,刚才的机灵劲全无。

三人将关天养围住,左右两边的抓着胳膊,前面的拉住衣衫,纷纷叫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算是找着了……”

关天养这下真成了呆头鹅,模样傻傻的,浑如中了邪法,全然想不明白三人因何如此兴奋。“三位姐姐,这,这是怎么了?”

妙龄少女兴奋得脸颊发红,浑如熟透了狄子,她说:“你可不知道,咱们都找你大半年了……”她的话尚未说完,另一名同伴便道:“可不是,龙山上下,来来回回不知道翻了多少遍,连你的影子都没找着……”领头的女子也急道:“三师叔还发了脾气,说咱们都不用心办事。大师姐都急哭了好几回……”

关天养听着她们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却没有感到一点的烦腻,心下流淌着的尽是莫名的感动。

这个世上到底还是有不少真心待自己的人。

这也足够了,不是么?

关天养好不容易等她们歇了下来,这才问道:“这么说来,杜大先生和姐姐都还在大慈悲寺了?”

领头的女子——她说她叫盈珠——笑道:“三师叔还在的。广平大师说你没事,还说你一定会来嵩山大慈悲寺的。若是我们在这里等,肯定能遇到,若是再出去找,说不定反而会错过。”

关天养连连嗯声,心下不由得想像起见到杜友逢之后,将会受到怎样的一番切责。口中却问道:“那三位姐姐这是要去哪?”

盈珠说:“山上尽是和尚,又不准我们去正院游玩,实在无聊得紧。我们商量着去采购些药材和矿物,炼丹来打发时间!”说着也不管关天养同不同意,架起他就又回了镇上,购齐了所需的药材和矿物之后,已是天色将午,这才折返上山。

嵩山的气象果然不是龙山所能匹比的,随处可见庙院寺堂,虽说不上金碧辉煌,美仑美奂,但也是壮观大气,气韵厚重。最为特别的是,每一处都各有特色,不尽相同,看了一处倒还不觉得有什么,看得多了,不禁大感设计者神思的奇妙,心下大起钦佩。

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别院前。

妙龄女子——她名叫碧灵——兵着冲进院子,大叫道:“师父,师父,你看谁来了?”却是没有人应声。碧灵冲进了正屋,见空落落的,并无杜友逢的身影,只得回身冲关天养叹道:“哎,师父大约又去山上正院跟和尚们议事了,这下不知又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关天养奇道:“怎么,杜大先生每次都要去很久么?”

碧灵道:“三五天就得去一次,快的时候几个时辰就回来了,慢就得一两天的功夫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思忖了片刻,就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先上山去了。”扭身便要走。

“嗨……”盈珠一把将他拉住,嗔道:“你这算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么?”

关天养忙陪笑道:“哪有了?我这不是急着见杜大先生么……”

“那你在这等不就得了?”盈珠虽较碧灵和含烟年长,但却是一样的调皮,嗔怪起来人,浑似真的生气了一般,顿时让关天养心下有些发虚。

“这个……”关天养实在觉得没有留下来的必要,毕竟盈珠三人虽都是小蓬莱门人,却是初识,新鲜感一过,便就没有了话说,还不说趁现在走了得好。

“这个什么?”含烟将脸拉了下来,“六师姐说得对,你呀,就是看不起我们。得知大师姐不在,三师叔又上山去了,就撒脚丫子开溜。难道是我们长得丑,或是不会说话,不招你待见么?”

关天养见含烟将话说得这般重,知道是走不脱了,忙慌慌地摆手道:“绝没有,绝对没有……”便就进屋坐下。

三人对他的身世都极为好奇,硬是要他把从能记事起的一切都说与她们听。听也就罢了,一个个的不时还插上话来,然后就是好一番争论。最令关天养头疼的是,听到伤感处,她们竟都一起哭了,泪水涟涟,教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眼见着天色将暮,杜友逢还没有回来,关天养就道:“看样子杜大先生今天是不会回来了?”

碧灵撇了撇嘴道:“谁知道呢?说不定这会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盈珠年岁最长,经历的事故也最多,见状便知关天养确有紧急之事,就道:“碧灵师妹,我看关兄弟是真的有急事,要不你去一趟山上,问问三师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碧灵立时将身子一扭,“不,我不去,要去你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和尚见着我们就像见着了妖怪似的,忒可恨了些。都是修行者,早已六极清净,五蕴皆空,何至于还拿咱们当成‘女施主’来看待?”

盈珠笑道:“那是他们修为境界不够,再者你又生得这般的水灵漂亮,自然拿你当‘女施主’了!”说罢,掩嘴笑得更欢。

碧灵倒也没有将这话放心上,瞟了关天养一眼,站起身来道:“好吧,我去,我去……”还没走出门,就听杜友逢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去做什么?”

碧灵一喜,叫道:“师父,你可回来了……”飞奔了出去。关天养也是有些激动,两步抢到门边,朝着正大步走来的杜友逢长揖拜了下去,“晚辈拜见杜大先生!”

杜友逢对关天养的到来是一点也不意外,点头嗯了一声,直咄咄地就问道:“龙山那边的情况怎样了?还好么?”

关天养不想杜友逢如此直接,愣了一愣后,就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巨细靡遗地都说了一遍,然后忧心忡忡地感慨道:“……登州距着龙山尚有三千余里,已是这般情况,其他地方就可想而知了!”

杜友逢神情又yīn又冷又沉重,眼神幽幽地闪烁着,好似寒夜里的雷光,教人心悸。好半晌他才道:“不错,情况很不乐观。目前龙山方圆五百里内遍布魔物,山中人畜绝迹,且这个范围正在不断地扩大。魔物凶悍异常,且感染能力十分可怖,若是再不加以制止……你是怎么想的?”

“我?”关天养苦笑道:“我能怎么想?若是有什么要我去做的,我尽力就是。对付鬼魔和魔物的事嘛,嘿嘿,我是出不上谋、划不上策的!”

杜友逢又没有说话了。盈珠三人原本都嘻嘻哈哈的,受到杜友逢的感染,神情也十分的沉重。盈珠道:“三师叔,这可不是咱们一家一派的事,要对付魔物,那可得召集天下各派,一起议定策略。大家同心协心,那才能够成功!”

杜友逢却是摇头道:“难呐……”见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就站起身来,笑了笑,略显得轻松了些,“你无恙归来,原不该跟你说这些教人烦心的事,可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我也就没有避忌了。盈珠,你去弄两个菜,他可不比咱们,赶了这么远的路,还得把肚子填饱了才行。含烟、碧灵,你们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天养这几天就暂时住这里。你没意见吧?”

关天养见杜友逢问自己,忙说没意见,这样安排很好。

杜友逢就说好,还教他吃过饭后早点歇息,明天一早随他一起上山。

关天养知道杜友逢既是小蓬莱的长老,又是乾坤庭的高级头目,值此之际留在嵩山,绝不是为了等自己,而是在商议如何应对眼下的危机。只是他想不明白杜友逢为何要带自己一起出席这等重要的议事会议,自己出席了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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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七、嵩山之会(上)】

吃饭时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神思也有些不属。盈珠以为自己做的饭菜不合他胃口,就道:“怎么,不喜欢么?还是我太久没做了,实在是难吃得很?”

关天养忙道:“呃……不,很好吃,我是在想事情……”

盈珠在桌边坐了下来,托腮细看着他,问道:“想什么?想阿若?”嘻嘻地笑了开来。

关天养脸色一红,忙道:“没,没有。我是在想,杜大先生明天一早带我去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

盈珠笑道:“你这人可真怪,明天不就知道了么?现在费这些精神不显得很无聊?”

关天养笑了笑,未置可否。

盈珠道:“对了,我今天一直想问你,你并不懂得任何的修行功法,却说在龙山训练。那里遍地的魔物,你在训练什么?强化法宝么?你就不怕它们?还是你身上有数不清的法宝可以对付它们?”

一连串的问题轰得关天养有些头晕,扒了几口饭,将碗放下,笑道:“你一气问这许多,教我先回答哪一个呢?”

盈珠笑道:“挨个回答,都回答。我实在是好奇得很……”正说着,就听含烟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就你好奇么?咱们可也想知道呢!”就见她和碧灵携手走了进来。

看这架式,关天养就知道自己今晚上甭想睡觉了。

原本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情,生生被三女缠着问到了天亮。虽说关天养不困,且三女个个貌美若花,仙子一般的人物,任何男人看了都不免大为心动,别说是聊上一整晚,就是说上十晚、一年,那也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关天养真心觉得无聊。若不是碍于她们都是杜若的同门和容貌十足的赏心悦目,他可就会觉得十分的烦腻了。

奇的是杜友逢明明就在正屋,却没有阻止她们缠着关天养问这问那。天亮后,关天养略作梳洗,胡乱吃了些水果,就随着杜友逢一道上山了。

出了别院,关天养正想着如何旁敲侧击地问一下杜若的近况,不想杜友逢就直接说:“放心吧,阿若很好,她从去年就开始闭关修炼,还不知道你所经历的这些事情!”

关天养颇有些奇怪杜友逢是如何知道他在想什么的,但也没有深究,长长地松了口气,欣慰地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可他与杜若已经离别一年半多了,依旧觉得有如昨日才分手,每每想起,那如花般的笑靥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仿佛触手可及。每想一回,思念就会深一分,时间非但没能冲淡一切,反而还让这份情感,这份思情,更深,更浓了。

“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想来正道门下也顾不上再找你逼索龙鳞或是通天鉴残纹,你也不必再东躲西藏。趁着这个机会,尽管寻个清静的地方,提升一下实力为上!”

杜友逢叮嘱得最多的就是提升实力,这不禁教关天养大感索然,笑道:“是,我会的!”

杜友逢得有些吓人,当即就听出了关天养语不由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冷脸寒声地道:“你以为我在跟你无谓的啰嗦么?”

关天养不想杜友逢说发作就发作,分明有些傻了眼,怔怔地看着那张像结了冰一样冻人的脸,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张口结舌,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正道门下不会,不代表魔道不会。正道门下虽然虚伪难缠,但在没撕破脸的情况下,不至于把你往死里整,但魔道却没有这些顾忌。只要他们觉得该做的,就会枉顾天下之公义,无所不用其极。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情,没有人会再把你当成普通人来看待,潜移默化中,你已经是修行界的一员了。除了你自己,乾坤庭也没法子再保护你。修行界的冷酷和残忍你也不是没有体会到,弱肉强食,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你没有门派靠山,要想活着,还要活得更好,那就只有不断地提升实力,自己保护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指望着别人。难道你还想阿若跟了你以后,成天过着东躲西藏,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的日子吗?”

这番话如疾雷霹雳,震得关天养目瞪口呆,汗流遍体,全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别成天惦记着你的那些生意,它不但不能保护你,反而还会成为祸害之源。若是你不要拜入哪个门派,寻求更好的庇护,那你就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到实力滇升上来!这席话我希望你牢牢的记住,别让我再讲。明白吗?”。

关天养点了点头,艰难地应道:“是……”看着杜友逢转过身去的背景,他心下非但没有半点的惊惧和愤怒,反而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是感动还是温馨的暖流在淌动。

这些年来,除了宋奕这般疾颜厉色地训斥过他,杜友逢是第二个。他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判断得出来杜友逢是真的关心他,所以才会这般不厌其烦地告诫他要把实力滇升放在首位。虽然他对修行界的残酷有了一些认识,但还远不够深刻。确如杜友逢所说,在他看来,如何将法宝强化生意做得更好才是首位的,实力提升只是出于自保的需要,在没有更为强烈的危机逼迫之下,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将大量时间花在实力滇升之上。可杜友逢惮度再次让他意识到:危机并没有因为鬼魔的破印而出而稍减,相反,还越来越重,他也在不知不觉间越陷越深了。想着魔道的凶悍残忍,一股寒意从脊背涌起,冷得教他打了个哆嗦。心下暗想道:“是呀,我若不能寻一实力强大的门派作为庇护,那就只有靠自己。现在看着危机貌似远去了,可一旦那些人又将我想起,再登门来寻麻烦,我又能怎样?以前他们都当我是个普通人,顾忌着对我动了手会遭到乾坤庭的制裁,所以才没把我往死里逼。随着我参与的修行界事务越来越多,没有谁会再当我是普通人。就像楚庸,与我同是剑修,看上去没有真元,但还是被当成了修行者。我也会有那一天的,等到那时,难不成我还指望着以诡诈的手段来应对么?不,不行的,终究还得靠实力……”

一直走到大慈悲寺嵩山正院的大门之前,杜友逢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关天养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下百般滋味杂陈,一会儿想着这,一会儿想着那,神思很是有些恍惚。特别是想到若是杜若跟了自己,偏又无力保护她,致使她落入别有居心者手里,逼他就范,那就太可怕了……

正自惊惧之际,就听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关兄弟,你能无恙归来,当真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呀……”关天养一震,猛地醒过神来,抬头一看,见是李延极大笑着走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忙挤出了笑意,起手道:“李前辈……”揖拜了下去,也借机深呼吸了一口,调整了心情,再起身来时,已无异样。

李延极拉着他的手,“你可是教我担心了半年。若不是白龙大师保证你没事,我还以为,嘿嘿……”

关天养笑道:“劳李前辈挂心了,晚辈实在过意不去!”这番跟着李延极来嵩山的不是鲁长恭,而是许晋言和苏千羽,关天养也见了礼。客气了一番,正要往里走,就听有人高喊道:“玄武宫伏魔观观主陆世元真人、副观主梁师曾真人到……”正与辜不诚寒喧着的广平忙告了罪,前去迎接。关天养这才注意到周围尽是些熟面孔,撇开重极门的不说,符箓宗、神霄派、三清教、蜀山派的都到了,见他的目光扫了过去,有的装作没有看见,有的点头致意——对点头致意者,关天养很客气地起手一揖。三五成群地聚在正门外的广场上,各自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敢情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关天养见各门各派的大佬都到了,不免大为好奇,便对苏千羽道:“苏大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苏千羽呵呵地一笑,“这你都不知道么?各门各派都是应大慈悲寺之邀前来的,旨在商讨对付鬼魔之法。”

关天养哦了一声,笑道:“我哪里会知道?下了龙山之后,我就兼程赶来嵩山了,别说是修行者,就连活人都少见!”苏千羽就把大致的情况说了:大慈悲寺已经宣布驻锡之地从龙山迁往嵩山,即日起嵩山下院改为上院,为大慈悲寺根本之所在。原本大家都以为大慈悲寺会举行盛大的迁址仪式,都备好了礼物前来祝贺。不想各派收到的却是一份呼吁各派联合起来对抗鬼魔的倡议书,还邀请正道各派于于六月十五齐聚嵩山,共商大事。

关天养边听边点头,不经意地问道:“那各大门派都是什么态度?”

“这……”苏千羽顿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吞吐了一下,方才笑道:“不好说,反正今天会举行第一次碰头会,到时你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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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八、嵩山之会(下)】

关天养心下涌起了一阵纳闷,“这么重要的会议,杜大先生带我来做什么?”一时也想不透。

会场已经布置妥当,知客僧分门别派地将众人引领就位。关天养被当作杜友逢的晚辈,便没有另行安排位置。倒是后来广平巡场,见关天养立于杜友逢之后,当即欢喜无限地迎了上来,很是一番热情地招呼后,便着人给关天养专门设一个位置。见广平这般张罗,关天养不免就想到了去年在重极门高朋殿的那一幕,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晚辈哪有资格就坐?”广平是深知关天养与小蓬莱的交情,也就没有坚持,只是命人搬了张椅子过来——这也算是极为特殊的待遇了,别的门派随从人员可都没有座位,独独给关天养设了座,不禁教人大为侧目。在得知他就是关天养后,无不恍然大悟。

各派陆续就位以后,大慈悲寺新任方丈——也就是一年来换的第四任方丈——道行大师这才出场了。

道行是广海的大弟子,关天养此前见过两回,但没留下太深的印象。

大慈悲寺道字辈虽是第三代弟子了,但与修行界绝大多数门派比起来,辈份依旧很高,只不过比起玄武、三清、符箓、重极等派要低上一辈。但道行身为方丈,执掌大慈悲寺,便代表的是修行界佛门第一势力,身份地位自然非同寻常。他一出现,包括李延极在内的各派掌门皆站起身来见礼。

道行逊谢了一番,便将众人落座,他自己却站着将鬼魔的来历和前后两次——上一次是龙山祖师所为——封印的情况详细地说了,并特别地感谢了一番关天养,说没有关天养的相助,鬼魔必会无声无息地破印而出,不单大慈悲寺难逃覆灭的命运,整个修行界也将面临更可怕的危机。

封印没能修复成功,一直是关天养心中的遗憾。听着道行不遗余力地夸赞和感谢自己,他也是面皮发烧,说不出的愧疚,差点就忍不住站起来说:“大和尚,你可别以为说了一篓子的好话,我就会不收钱了。没有的事……”可到底不审不好意思,只是怔怔地坐着,迎着无数双投射过来的目光,强装着淡定。

序言说完了,道行就介绍起了大慈悲寺的损失情况。除了龙山本院全毁外,门下弟子死两百余人,伤者上千。其中不乏前两任方丈——广慧和道正——和众多广字辈长老。不过道行也特别强调说,这一千余人的伤亡中,有大部分都是魔道造成。但他又说,若无鬼魔之危,魔道断然是不敢大举攻上龙山的。所以说,眼下必须各派联合起来,全力应对鬼魔之危,以免危机愈演愈烈,波及天下。

按即定的程序,接下来就该身为正道领袖的玄武宫说话。玄武宫掌门马承风闭关未出,陆世元身为玄武宫代表,该当率先表明态度。要不然这会也就没法子开了。此前的的数月里,正道七大门派就进行了深入的沟通,早已形成了共识。之所以还要开这样的一场会,就是要争取在更大范围内——也就是整个正道——形成一致抵抗鬼魔的共识,从而为付诸实质性的行动迈出坚实的一步。

陆世元理所当然地准备站起来发言。不想身子才微微前倾,屁股还没来得及离开椅子,就听有人不yīn不阳地道:“听方丈大师这么一说,还是魔道的危害更甚呀?若是不将魔道殄灭,这两魔合成一魔,那天下还有咱们正道各派的容身之地么?”啧啧地摇头叹息,很是痛心疾首。

谁都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个程咬金,顿时教知悉这场会议内情的各派掌门无不错愕。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长白派的掌门知机子,一个个的就都有些摸不透深浅了,本来决定发言的陆世元也坐了回去,想看看情况再说。

坐在知机子旁边的是星河派掌门李仲玉,他也点头说道:“知机道友言之有理。都说攘外必先安内,不殄灭魔道,又如何能够放手对抗鬼魔?”星河派位于甘凉行省的洛源山,是一个只有百十来人的小门派。虽说长白、星河二派都没什么号召力,但知机子和李仲玉毕竟都是一派掌门,他们一开了口,现场顿时掀起嗡嗡的议论之声。

关天养顿时感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仔细一嚼,便觉得这两个从未谋过面的掌门有些诡异。此次大会分明是为联合各派力量对付鬼魔而召开的,两人的话调却是全然与之相悖,难不成是存心来捣乱的么?一时间心头疑云大起。

伏牛派掌门柏中堂轻咳一声,作了个团揖,朗声道:“各位道友,依在下看来,当下还是该以全力对抗鬼魔为要。魔道与我等互相攻伐了数千年,若是能够殄灭,何至于等到现在?说来都是势均力敌之故。相比起鬼魔的危害,魔道不过是疥癣之疾,鬼魔才是腹心之患……”正要将大道理讲出来,知机子就连连摇头,道:“柏道友此言差矣。鬼魔不过疥癣之疾,魔道才是真正的腹心之患。诸位试想,若是我等全力与鬼魔相搏,而魔道却趁机攻我背后,那又该当如何?岂不是得落个全军覆灭的下场?!”

柏中堂要争辩,李仲玉又道:“都说鬼魔乃天下公敌,为何独我正道一脉来扛呢?这可是有些没道理了!”此言一出,又有些人道:“对呀,鬼魔可不分你正道魔道,但凡落到它手里,都会魔化了事。为什么魔道就不出力呢?偏咱们拼了死命顶在前头,让魔道去捡便宜么?”讨论声是越来越大,你一言我一语,整个大殿都里嗡嗡的回声,浑似关了一屋子的苍蝇,找不着门路出去似的,甭提有多烦人了。

关天养暗叹一声,心说:“这场会怕是开不下去了……”就见陆世元挺身站了起来。

陆世元乃玄武宫下伏魔观观主,与管对外事务与征伐,在修行界威名赫赫,比马承风还有过之。众人见他站了起来,都翘着而望,议论声霎时止住了。

陆世元抬手作了个团揖,森然道:“听了诸位的议论,陆某也有些浅见。鬼魔乃天下公敌无疑,一旦作起乱来,不分正邪,那是一体戕害。若是我等不出力,反而指望魔道去和鬼魔拼个两败俱伤……”说到这里反而吃吃地笑了,“诸位也都是修行了几百年的人,岂不觉得这想法太荒谬了么?我们不指望能将鬼魔彻底消灭,但要联起手来一体对抗。一方有事,各方支应,等稳住阵脚,形势明朗之后再作下一步打算。这才不失为稳妥之道。魔道固然是我等死敌,但那是积年恩怨,解决非一朝一夕所能够的。鬼魔一旦为起患来,那便是一场空前浩劫,谁都不能幸免。除了团结一致,同舟共济,别无应对之法!”说完,又微微一拱手,坐了回去。

陆世元身着道装,却是儒雅飘逸,颇有些仙气,说起话来也是温温和和,倜倜侃侃,一副成竹在xiōng的样子,浑无半分凌人的架式。可仔细一品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字字句句皆在提醒在场诸人: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还想着与魔道的那些仇怨,还是一起携手共同对付鬼魔得好,要不然一旦遭遇鬼魔袭击,就怪不得各派不给予支援了。可谓是裸的威胁,在场的各派掌门谁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来弦外之音,顿时都愣住了。

关天养头一回见着陆世元,比之于站在他身后的梁师曾,说话、行事的风格可谓迥异,但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却如同一辙,教对玄武宫心存好感者敬佩,教讨厌他们的人是越发的憎恶。关天养对梁师曾是很有偏见的,但又觉得马承风是个实诚人,可在见识了陆世元的作派后,一时间也说不上是讨厌还是喜欢,总觉得这个人外表温和,内里锋锐,极有主见和决断,不是一个随便受人左右的领导者,极不好相与。

辜不诚笑道:“陆兄这话很是。魔道是那么好剿灭的么?若是,那也不必相持到今天了。鬼魔无实体,来无影,去无踪,接下来会找上谁家,嘿嘿,那可是难说得很。依贫道之见,我等还是暂行将与魔道的恩怨撇到一边,只要魔道不来招惹,那我等也没必要主动进剿,免得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李兄,你以为呢?”

辜不诚叫的李兄就是李延极。

李延极的神色可没有辜不诚那般的轻松,肃然地点头道:“正是如此。去岁与魔道在龙山脚下的那一场持续两个月的鏖战在座的大多数也都听闻了。魔道五宗尽起精锐而来,实力何等之雄?按说以我三派当时之力,本是抵抗不住,更拖不到援兵赶来的。就因魔气,不分敌我,极大地牵制了魔道的行动,而魔道最终伤亡比我三派还重,便是因为忽略了魔气的可怕,总以为可以趁乱渔利。”想到那一场大战的惨烈的和煎熬,依旧有些心悸,叹了口气后又才环视了众人一眼,继续道:“我说这些就是要告诉诸位,我等与魔道虽是不共戴天之死敌,但在鬼魔的面前,却又是同仇敌忾的战友,本该并肩相抗才是。至于魔道能不能意识到这一点,那也不是我们能管得着的。若能,那最好;若不能,反而还趁乱对我等施以偷袭,我等也必将还以颜色。我的话说得有些空,不过这是一个建议,至于具体的行动方略,可以从容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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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一十九、问道(上)】

李延极的话声一落,神霄派也表示了支持,接着是蜀山派、三清教、小蓬莱、丹元宗等大派也都支持暂时放下与魔道的恩怨,合力共同对抗鬼魔。

正道七大门派是修行界的中坚力量,他们的意见一致,别的门派就算是反对那也无碍大局了。这对于那些从根本上意识到鬼魔危害性的人无疑是极大的振奋。

关天养闲人一个,坐在杜友逢身后无事,便对发言的、坐着闷不作声的留心观察了起来。他发现茫然不解的占了一小部分,喜欢振奋的占了约一半,另有一小部分不是愤然就是遗憾,还有少数几个端坐不动的,神然木然,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的变化,教人摸不透深浅。

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议到了快中午。道行身为东道主,作了一个总结性的发言后,便宣布今天的议事到此结束,待议出个大体的章程后,再请各位掌门前来相商。便吩咐广平安排人手送各派掌门回别院。

送走了各派后,留下的就是七大门派外加小蓬莱和丹元宗的首脑。之所以独独留下了这两派,是因为近几百年来,八大门派、九大门派的称谓已经叫得越来越响。只可惜丹元宗的总体实力始终无法得到有效滇升——正道七大门派的门人弟子最少都在两千以上,紧随其后的丹元宗弟子总数近千年来一直徘徊在一千五六左右,再难有突破——且近三百年来,一直都没有一个飞升成仙,影响力实在不够。而小蓬莱僻处海外,门人弟子不足五百,顶多与中等门派规模相当,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八大或者九大的。不过,这两大门派的丹药可是极受欢迎,妥为使用,那能起用意想不到的功效,而小蓬莱更是有仙器返魂钟在手,临到危急关头,能够起死回生,可谓是凭添一大强助,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他们排除在核心集团之外。

人一走,神霄派的甄志清就嘿嘿地冷笑道:“都看出来了吧,风向有点不对劲呢!”

辜不诚笑道:“哪次不是这样?甄道兄忒少见多怪了!”

甄志清哼了一声,“长白派算老几?以前可是连听都不曾听过,嘿嘿,竟然想当出头鸟来挑事?这背后……”下面的话没说出来,只是yīnyīn地笑。

关天养对甄志清的印象可谓是坏透了,若不是神霄派头上顶着正道七大门派的头衔,他真要将其归入魔道一类的了。

辜不诚哂然一笑,似乎很不以为然,没有接话。

长宁子呵呵地笑了笑,“这个……长白派的底细我是清楚的,若说他们是故意捣乱而来,那肯定是没有的事。不过,各家有各家的想法,那也是免不了的!”

蜀山派这次来的是掌门大弟子,也是已经向天下公布了的下任掌门人选宋问希。此人看着就属老成持重一类的,少言寡语,不说则已,一说必是有重要的意见。众人见他站了起来,都引颈望着。“道行大师,各位前辈,依我之见,还是该了解一下这些持不同看法门派的意见。毕竟他们也份属正道一脉,若是不能与我等同心,那势必影响到抗魔大业……”才说到这里,甄志清就哈哈地笑了起来,“我说老宋呀,你也不想想,哪一回咱们正道集体行动是所有人都齐心的?人呀,都有自己的想法,基是都去将就,越发让他们得了意,那还怎么办事?”

关天养虽然讨厌甄志清,但不得不承认这番话有道理。

宋问希还是有自己的坚持,他道:“这样吧,我去跟他们谈谈,了解一下情况。若能团结,那也多一份力量不是?”

陆世元这才开口道:“宋贤侄此议大可一试。能行最好,不能行也了解一下他们都在想什么!”

甄志清似乎有些畏惧陆世元,没敢再插科打诨,老老实实地不言不语。辜不诚也敛了笑容,说:“这事可大可小,还是慎重些好。”接下来大家就开始商量具体的行动细节。

关天养这才发现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不过他也不是没事可做,而是留心观察起了陆世元的一言一行来。甄志清的嚣张他是印象深刻,辜不诚也是油缸里泡了上千年的老牛皮,又滑又韧的,可就是这两人在陆世元面前也都得规规矩矩的,可见其温文尔雅表象后面定然藏着不为人知的狠辣手段。不到一个时辰,他就看出陆世元虽很少发言,但每一次说话都切在关节之上,而且都是一槌定音。像道行、李延极这些堂堂一派之尊,也都得照顾他的意见。不免教关天养越发的惊疑。

这一番议到了天快黑时才拿出一个大致的章程,至于细节的补充,则要等下一次全体会议开过之后再来商定了。

道行宣布会议结束已经快亥时了。亲自将各派掌门送至滴水檐下,稽手作别,又叫住正欲随着杜友逢离去的关天养,“关施主,请留步……”

关天养脑子里正想着今天会议的所见所闻,听得道行叫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愕然地问:“大和尚,你叫我吗?”

道行合什道:“是。施主请随贫僧来……”也不管关天养允不允,转身就往里走。

关天养只得对杜友逢道:“杜大先生,我先去看看怎么回事!”见杜友逢点头嗯了一声,便小跑着追上了道行,笑问道:“大和尚,可是给我的报酬都准备好了么?”白龙说过,虽然封印修复失败了,但该他的那份报酬绝不会少一分。关天养自己也觉得封印修复失败怪不得他,乃上天作怪,大慈悲寺承诺的报酬自然是不能少。

道行是个庄重人,从不与人笑闹,便点头道:“是。另外师伯祖还有话要与你说!”便不再言语了。关天养见他一点也不随和,大感索然,也不再说话了。

嵩山正院的规模远比龙山更为庞大,共分为八殿、十二堂、十院、三十六下院,嵩山方圆五百里,约有一半都被其占去。相较起重极门的云山雾罩,仙气飘飘,大慈悲寺浑无半分仙家气象,各院殿堂皆掩映于苍松翠柏之中,环境清悠,木鱼钟罄之声悠然回荡,梵唱之声随风而来,着实教人凡俗皆忘,恨不能就此一生都呆在这里,再不离开了。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阁楼林立的的院落前,关天养举头望去,见正门上高悬的横匾写着三个厚重端肃的泥金大字:藏经阁,便知道又到了白龙所在的地盘。

此处藏经阁的规模远较龙山大太多,粗粗一数,高矮不一,错布分布的阁楼竟有十座之多,隐约透出阵法之妙。关天养还没来得及细观,就见道行停在了一处竖有‘般若’石碑的阁楼前,合什道:“禀师伯祖,关施主到了!”

“哦……”白龙的声音从阁楼里传出,便见他快步迎了出来,躬身对道行一揖,“见过方丈。”道行忙逊谢还礼,也没有多余的话,便辞了出去。

相较半年前的一别,白龙苍老了不少,气色也有些灰败。

让进静室里坐下后,关天养就诧异地问道:“大师,你怎地成这副模样了?”

白龙笑道:“皮相而已,施主不必在意。”便问:“这半年来,施主想必收获不小?”

“收获?”关天养眉头一皱,回想着自己在龙山与魔气天雷相斗的那几个月,实力确实得到了飞速滇升,但境界一直无法突破,实为一大遗憾。若继续这般下去,实力提升必然受到极大的制约,甚至于再也难有分毫进境,步上了楚庸当初的后尘。至于为何突不破诚字境,他是百思不得其解,想问万宝炉,又怕遭到奚落,只得自己慢慢体会。白龙一问起,他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还涌起满心的愁苦,叹道:“说有也有,说没有……反正说不上什么收获!”。

白龙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关天养会有这般表现,倒了一杯水递来,“什么叫说有也有呢?”

关天养斟酌了半晌才道:“大师,我能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请教不敢!”白龙道:“权当共同探讨吧!”

“大师可研读过儒家的经典么?”关天养本想问什么叫‘直指本心,不假于物’的,但又怕白龙解释但过于专业,自己听不懂,便将话锋一转,想从儒家经典之上寻得一些端倪。

白龙笑道:“读是读过的,但说不上研究!”

“我却是能倒背如流,可却不太能明白它们都要说什么?仁这个概念太空泛了,空得比道家的修炼成仙都还要不着边际。大师说是么?”

白龙没有置否,而是指着关天养面前的杯子问道:“请问施主,这是什么?”

“杯子呀?”

“杯子里的什么?”

“水,白开水……”

白龙道:“那请施主喝一口!”

关天养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

“什么味道?”白龙问。

“没有味道。”关天养实在不明白白龙此举与他的‘问仁’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一时懵了。

“施主仔细品尝过了?”白龙斟满了一杯,又让关天养喝,还要慢慢地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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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问道(下)】

这一次关天养喝得极慢,一小杯水,足用了十次才饮尽。见他放下杯子后,白龙又问:“这次可品出味道来了么?”

关天养苦笑道:“没有,白开水怎么会有味道?”

白龙这才大笑道:“这不就成了么?仁只是一个概念,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怎么会不空泛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细细地咀嚼起白龙话中的意思。

“颜渊、仲弓、司马牛和樊迟都问夫子何为仁,夫子的回答不尽相同。为何会不同呢?旨因这四人奠资、德行、见识还有悟性都不尽同,夫子给予了针对性的回答。若是夫子将本该回答颜渊的告诉了仲弓,再将本该回答仲弓的告诉了颜渊,你觉得他们都还能理解何为仁么?”

关天养默诵了颜渊问仁的那一段,笑道:“那定是不能的了……”可还是不明白他问仁与白开水的味道有何联系。

“这便对了。我是佛门弟子,只知慈悲,不问仁。在我看来,这仁与白开水一般没有滋味!”

关天养大笑,“看来我是问道于盲了?!”

“然也!”白龙道:“我姑且试着从字面意思来阐述一下颜渊问仁,你权作参考就是。夫子告诉颜渊是克己复礼以为仁,礼是什么?既是一种形式,也是一种精神上的规范。说得更简白一些,那就是要一个人不论是行动还是思想上,都要约束住自己,那便达到仁的境界了。这与道家的逍遥恰好相反。逍遥是循其本性而为,不问目的,不虑根由,不问未来,想怎样便怎样。魔道一脉大约就可归于‘逍遥’信仰一类,但他们又做得太过了些。颜渊的仁、仲弓的仁、司马牛和樊迟的仁都不尽同,这就说明仁是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的。放在我这里,仁就是发慈悲之心,济世救苦,人人弃恶奉善。至于你的仁是什么,那便只有你知道了。”

“发慈悲之心,济世救苦,人人弃恶奉善……”如此浅显的话,关天养如何会不明白呢?他暗暗自问道:“这便是白龙大师的仁,我的仁是什么?”却是一片茫然,完全没有个清晰的概念。

见关天养陷入了苦思,白龙也没有再说,径直却忙他的。

全神贯注的思考下,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一夜对关天养来说未免过得太快了些,似乎只是出了一会子神的功夫。

窗外阳光灿烂,微风沙沙地拂过青葱的菩提树梢,带来了清脆的鸟鸣之声,空气里带着淡淡的书墨之香,教人为之陶醉。

关天养差点以为在做梦。走到窗前望着澄蓝奠幕,浑似洗尽的蓝色宝石,纯净得教人惊叹。“天怎么就亮了?”他吃吃地笑了起来,全然回想不起这一夜都做了什么。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记起昨夜与白龙谈仁的事来,又忍不住自问道:“我的仁是什么?是人人相安无事,修仙的修仙,做生意的做生意,没有杀戮,没有争斗,没有尔虞我诈么?不,不是的……”又快要想得出神了,就听脚步声渐近,广思的声音响起,“关施主,早膳已经备好了,要现在用么?”

关天养笑道:“好呀……”回身正要冲广思行礼,但见广思少了一臂,只手托着早膳送了进来,顿时惊得呆住了。“大和尚,你……”

广思笑问道:“施主可是见贫僧少了一臂,心下震惊么?”

关天养确实震惊难言,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哀叹一声,问道:“可是被魔道中人所伤么?”

广思道:“谁伤的又有什么区别呢?贫僧为护寺而战,求仁得仁!”单手一稽,“施主慢用!”便出去了。

“求仁得仁?”关天养望着广思的背影,暗暗嚼着这话,心头顿时亮了起来。暗道:“广思大师的仁是护寺,我的仁岂不就是壮大自己,不再受到欺凌?”猛地打了个激灵,心弦一颤,又自问道:“【大学】说,诚其意者,毋自欺。毋自欺,毋自欺……意正方才能够心诚,这意就是指我修行的目的呀。有所愤怒而意不能正;有所恐惧而意不能正;有所好乐、忧患,皆不得其正。意不正则心不在焉,也就难辨其真。所谓的怒、惧、忧、乐尽是,我也是太重了,所以意不能正,更加做不到诚心。而楚庸却是诚得太过头了,中庸说过犹不及,原来是这个道理!”一时激动得喜不自禁,手舞足蹈。冥冥中他已经感知到了,距离突破诚字境只差最后一层了。

境界突破往往是强求不来的,水到渠成,自然就突破了。若是一味扭着不放,反而越陷越迷惘。

刚吃完饭,白龙就来了。说本来昨晚有事要跟他谈的,却因为‘仁’的问题错过了。关天养问什么事。白龙没有多绕弯了,拿出一共七件法宝——有轮、有杵、有念珠、有棍、有戒刀、有宝瓶、有铃——全是一溜儿的灵品法宝,最低的灵品四阶,最高的灵品九阶,蓝映映的光芒升腾而起,充溢得满室都是,浓郁如蜜,视线为之模糊。

白龙指着七件法宝道:“凡请施主将这七件法宝分别进行强化提升,不知可行?”

关天养没有答可行,而是逐一拿起每件法宝细看了起来,看完后又略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没问题。”他指着宝瓶、金刚杵和念珠三样说,“这三样大约能够强化为圣器,当然,我也无法保证,这还得看机缘!”白龙点头说明白,关天养又指着另外四件道:“这四件受先天品质的限制,最多只能提升一到两阶。”

“一到两阶?”白龙眉头一皱,显得有些犹豫。

关天养笑道:“确实提升有限,而且耗费还不小。依我之见,倒还不如将就着用,免得浪费了材料,还达不到预想的效果!”

白龙说了声明白了,便将那四件法宝收了起来,指着剩下的三件道:“要强化这三件不知需要哪些材料?又得耗费多少时日?”

“三件么……”关天养用手逐一抚过三件法宝,感受着器灵的欢悦,笑道:“清单我随后会开出来,耗时嘛,最多两个月。前提是我所要的材料都齐备!”

白龙道:“这是自然。那就麻烦施主了!”

关天养一摆手,“慢来。大师,咱们先说断,后不乱。这件……”他拿起灵品五阶的宝瓶道:“最多能够强化成为圣器,也就是圣器一阶,最少也能达到灵品八阶。灵品九阶以下,每提升一阶,收费一百万晶玉。若是成功突破,晋为圣器,每提升一阶,多加一千万晶玉。”。

白龙倒吸一口冷气——他修行了九百多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鲜有被吓成这样的时候——惊呼道:“这么贵?”

关天养嘘了一声,拍拍手道:“这就是我的行情,大师要是嫌贵……请另寻别家!”说着,伸手一肃,便要白龙带着东西走人,好似这里是他的地盘。

白龙十分为难地道:“这,施主就不能便宜些么?”

关天养笑道:“施主是无价的,没法子便宜。咱们也是第二回生意了,老主顾,我可以打个九折。再低……不可能了!”

白龙见关天养神情坚决,知道没法子再讲价,苦笑道:“若是三件都强化为圣器了,敝寺岂非得为此支付三千多万晶玉的报酬?”

关天养笑道:“原本一共是三千六百万,打折下来,一共三千二百四十万。”将身子往椅背里一靠,笃定地看着有些慌乱的白龙,全然没有让步的意思。本以为白龙会咬着牙答应,不想他却黯然一叹,摇头道:“非是贫僧舍不得钱财,实在是,实在是价格太高,超出了敝寺的承受范围!”

关天养大为惊诧,“不会吧?闻名天下的大慈悲寺就这点子家底么?”

白龙颇有些尴尬地道:“不瞒施主,敝寺现在的财政确实艰难……”

尽管白龙没有说明原因,关天养也能猜出个一二个。龙山正院丢了,连带着几条晶玉矿脉也没法子再开采。新搬了家,处处都得用钱,开销大得吓人。先前封印修复的的报酬都是打的欠条,分期付清,眼下也不可能一次拿出这许多钱来支付三件法宝的强化报酬了。便嘻嘻地笑道:“大师可别怨我认钱不认人。做生意就是这样,交情归交情,不能混淆了。若是不能一次性付清,那也可以,照老规矩,分清付清。如何?”

白龙苦笑了起来,“如此一来,敝寺欠施主的钱要到何时才还得清呢?”

关天养笑道:“只要不等到我死就行。若是超过了十年,那就得计算利息。这没问题吧?”

白龙双手一摊,无奈地道:“我若说有问题,你是不是就不会接这笔生意了?”

关天养道:“当然。我已经作了很大的让步了,大师若还要讲价,那就太没诚意了!”

“诚意呀……”在白龙看来,这两个字可是如山一般沉重,“好吧,敝寺争取在十年内偿清所有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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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一、不得不接的生意】

关天养却苦笑了起来,“大师,你何必说得这般悲壮?难不成欠了债还能要了人命么?”

白龙道:“非也。晶玉这东西看似没用,可一旦累积到一定数量,其作用与影响就会发生根本的改变。眼下敝寺正是用钱之际,各项开销大得超乎想像,已是严重的入不敷出。若不然又何至于在施主面前接连叫穷呢?”

关天养盘算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道:“那贵寺就没想过借钱?”

“借钱?”白龙哈哈笑了起来,“这个,漫说借不到,敝寺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关天养略一想就明白了白龙话中的意思:修行界的竞争何等之强烈?弱肉强食,尔虞我诈,那是没完没了。纵是同为正道门下,只想着自己越来越壮大,别派越来越弱小最好。若是不关乎自己的核心利益,别派纵是被赶尽杀绝,那也只当视而不见;若是事涉于己,哪怕有一丝风吹草动,也是动作频频。鬼魔破印而出,玄武、重极二派由掌门领衔,亲来救援,并非是因为三派交情最好,而是马承风和李延极都意识到,若是大慈悲寺垮了,正道的力量将会大为衰减,在与魔道争锋之时,不免就处于劣势,自家的压力也会倍增。两派若是真心救援,何至于只带了数十人呢?而别的门派,纵是明知大慈悲寺身陷危境,也都装作不晓,事后不过派一两名身份较高的长老前来慰问就是了。借钱虽是小事,但事涉根本命脉,且像大慈悲寺这样的门派,一旦开口借,数量必然不小,既没门派借得起,也没有谁会借。

想到这许多内情,关天养也很是感慨,当真是觉得修行界的倾轧和算计,比之于商场、官场、战场更甚。

“和尚们不是五蕴皆空么,哪里还有放不下的脸面?”关天养笑了起来,本想主动借些钱给大慈悲寺周转的,但想到白龙没有开口,自己也没必要太过于示好了。“不拘是玄武宫还是符箓宗,先挪借一点周转,那又有何不可?”大笑了一通后,便要过纸笔,将强化所需材料都罗列出来了,递给白龙。

白龙看过了,便叫进广思,让转呈方丈道行。

事情谈成了,关天养就说回山下别院。白龙也没有留,只让广思送到院外作别。

因无重要的事情在身,关天养便乘机游览了起来。逛到了快中午,这才下山回到别院。

不想一进院门,碧灵就嗔道:“昨晚去哪了,怎么也不回来?”

关天养笑道:“还能去哪?山上正院呗!不是说了么,我这回来是讨债的。”

含烟从屋里走出来,笑盈盈地问:“可讨着了?”

关天养耸耸肩,双手一摊,“没办法,和尚们都穷得要死,只认欠账,还不出来钱!”

盈珠倚着门框笑道:“那你岂不是亏得大了?”

关天养这才听出她们的语气有些不对劲,怔怔地问道:“怎么了?”

碧灵冷哼一声,也不理他,扭身就进屋去了。关天养越发的摸不着头脑,讪讪地问道:“碧灵姐姐是怎么了?我得罪她了么?”

含烟原本笑意盎然的脸陡地冷了下来,也哼了一声,转身进屋了。

关天养顿时如坠五里雾云。

盈珠吃吃地笑道:“不知是谁昨儿早上走的时候说要回来的?还说要细细地讲述一番灵泉异宝出世的经历?你呀,记忆好,忘性大,活该她们生你的气!”

关天养心下不免有些火起,暗道:“小爷我一天有忙不完的事,哪有功夫来侍候你们?”若不是看他们都是杜若和关卿云的同门,哪里会给半点好脸色。一时间心下觉得极是没趣,怏怏的,暗悔该应了白龙之邀,就住在山上了。正不知该进去,还是转身离开,就听杜友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们拿你当傻子作弄呢,你还当真了么?”

关天养啊了一声,就听屋里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盈珠三人相携着走了出来,朝杜友逢见过礼后,就看着关天养一个劲地笑。关天养是怒不得,笑不得,真是恨不得将他们一口给嚼碎着吞了。见他眼含愠色,盈珠就道:“我说了吧,叫你们别逗他,果然生气了。大师姐不是说过么?他这人性子直,对了脾气,任你山珍海奇的都如粪土,没有舍不得的。可若是惹着了他呀,那就记恨你一辈子……”

听了这话,关天养怒气大消,笑道:“哪有的事?我只不过有点摸不着头脑……”听杜友逢叫他,知道有事,嘿嘿一笑,就进屋去了。

“和大慈悲寺的生意谈成了么?”杜友逢劈头就问,显是深晓内情的。

关天养苦笑道:“谈是谈成了,可一时半会却收不到钱!”

杜友逢道:“大慈悲寺还少得了你的?”关天养说是,也不敢多作置评。杜友逢喝了口盈珠端来的茶,又说:“明天的会他们会派人来请你去参加!”

“我?”关天养摸不着头脑地道:“请我作什么?我又不是哪一派的掌门!”

“也是为法宝强化的事。”杜友逢将放下茶碗,神情陡地变得有些凝重,“眼下是你在正道各派中建立人脉关系和威信的大好时机,不管过往你跟谁有恩怨,还是对谁有看法,我希望你都能放弃。能做到么?”

关天养做不到,但他也能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若是做得好,从今以后正道门下再不会有人逼着他索要龙鳞和通天鉴残纹,至少明面上没有人敢,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的法宝强化生意也可以在修行界大张旗鼓地推广开来。可一想到玄武宫的虚伪、神霄派的无耻、三清教的yīn险还有丹元宗宫泽的狠毒,气就不打一处来。特别是丹元宗的宫泽,差点就害得他死无全尸,永不超生了,若不是命大,被炸进了唁里去,哪能活到现在?

杜友逢见他满脸的愤愤,咬牙切齿,一副无法释怀之色,就冷哼道:“修行界的恩怨你是计较不完的。若是你真的没法子放开,那就趁早走,免得夜长梦多!不过就算是你回到九夏城,他们依旧还是会找上门的!”

关天养强忍着心中的不甘,问道:“那他们都是什么章程?”。

“章程就是法宝的炼制由重极门负责,强化和修复则交给你。”说到这里,杜友逢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尽是赞许之色,“你才十七岁,俨然已重极门分庭抗礼了,这可是从不曾有过的殊遇!”

关天养差点就骂了脏话,悻悻地说道:“什么殊遇?不过是见我还有点利用价值罢了!”

“你心里明白就行,没必要说出来!”

“是。这么说来,我成了免费打工的了?”

“也不是。正道各派商议着成立一个抗魔的联盟,各派按规模大小承担联盟的运转费用。若是以联盟名义交由你强化或是修复的法宝,报酬怕不会很高。但若是各派私下里找到强化的法宝,则不受此限制。”

关天养道:“这么多门派,我又如何忙得过来?”又说,“若真是与鬼魔对抗,便是仙器也免不得被污染的份,也用不着来强化,更不要说修复了!”

杜友逢道:“不尽然。鬼魔被封印近万年,魔力未复,须得经过一段时间的静修才能为患。在这期间,各派以集中力量对付魔物为主,以削弱鬼魔的助力,法宝的耗损自然是免不了的!”

关天养思忖了许久,才沉重地应道:“好那吧,我姑且忍辱负重与他们合作一回……”

杜友逢笑道:“这样才对。”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道行果然派了广平亲自来邀关天养与会,并在会场上为他正式设了座位。所议之事确如杜友逢所说,成立联盟,重极门和关天养负责法宝的炼制与强化。

经过一夜的深思,关天养到底还是艰难地决定将个人恩怨先放到一边,共赴抗魔大业。会场上他的表现着实令大家眼前一点,不卑不亢,说起话来有理、有节、有气、有度,极具大家风范,着实令在场的人刮目相看。就连早先认识了他的人都很是诧异,不明白这才没多久功夫没见,他的变化怎地就如此之大呢?

会议很琐碎,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里,几乎每天都有会议,一有会议,道行就会派人来请他参加,关天养虽是烦不胜烦,也只得强忍着。好不容易等到七月十三,道行宣布会议结束,各派回山准备半年,明年二月初二,共聚玄武宫,再襄大举。

各派相继辞走。很多门派为了跟关天养套交情,临行前还特意在跟他告别,搞得他也好像是堂堂一派之尊似的。

李延极回千阳山之前,特地邀他有空再去,顺便商议一下如何更好地完成联盟交付的后勤供给重任。关天养答应着一定会去。

陆世元派人送来了亲笔信,邀关天养有空山玄武宫作客,言辞很是客气。见识了陆世元春风其表,霹雳其心的行事风格后,关天养不免也感到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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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二十二、剑修与修行者的区别】

杜友逢再次叮嘱关天养不要忽视实力提升的重要性。

人走了,大慈悲寺总算恢复了清静。关天养这才着手强化起了白龙交付的三件法宝。

比起九星元阳锁的修复,手里的活虽然繁琐,但却容易得多,几乎没多少难度。唯一的具有挑战性的就是注灵。好在他的实力大进,若非受制于未能突破诚字境,原力又岂会只有二十轮的蜕变?也就是说,他的总体实力已相当于微字境初期了,但境界还停留在诚字境。

若是修行者知道关天养现在业已有了与元婴境界匹敌的实力,那不知得有多震骇?

两年就获得了了他们两百年也未必拥有的实力,也不知是笑话,还是神话。

随着法宝等级和阶位滇升,强化所要消耗的灵气越来越。圣品以上,每提升一阶,原力至少需要经过五到十轮的蜕变才能够胜任。若是要将圣器强化为仙器,在眼下的基础上,原力至少还需要经过五十轮以上的蜕变,多则一百轮。也就是说,最少也要到知字境后期方才能够强化仙器,甚至于是明字境。而要实现将仙器强化出神器的伟大梦想,最早也得空字境的中后期,原力经过三百轮的蜕变方才能够了。

三百轮。

完成九轮的蜕变耗时两年,后面每一轮的蜕变都会越来越艰难,那得要多少年才能完成三百轮的蜕变?若是按每两年九轮的进度,那只要七八十年就可以了。而据他所知,史上进境最快的剑修从入门到完成三百轮的蜕变共耗时了一千五百余年。

剑修不是长生不死的,他们一味追求力量的强大,忽略了自身的修炼,寿命极为有限。大多数的剑修都很难活过三百岁,三百岁前能够晋入明字境的,一般都能够活到五百岁。

五百岁,便是绝大多数剑修的极限。只有极少数能够突破极限,在放弃获得更强力量为代价,转而投入到身体的修炼上来,可以获得寿元的补偿。可是这样一来,原力的蜕变将会中止,即便是无休止地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身体修炼上,也不可能像修行者那样获得恒久的寿命。越到后来,越是力量强大,身体的老化和崩溃速度就会越快,快到根本就没法子弥补,最终的下场就是死亡,轮回转世……

剑修者不同于修行者转世轮回,还能够重修。剑修的一旦轮回,便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极个别天赋异禀,聪慧非凡,且福缘无比深厚者,方才能够平衡寿命与力量之间的抉择,一步一步地达到至高的玄元境界。历经了三百六十次的蜕变后,便是没有身体,也能以精神的形式永恒地存在下去,无生无死,无绝无灭。

剑修的终极就是能够超脱无量劫数的限制,获得真正的永生。不论是仙、菩萨还是妖魔,他们的永生也仅限于这一劫数,到天荒地老之日,也就是他们死亡之时。在这一劫数里,真正能达到不生不灭,不死不绝境界的只有佛和剑修。

为什么会只有佛和剑修呢?

谁也说不清楚。

佛如同道家的‘道’,既是一种境界,也是真实存在的。众所周知的佛祖如来,也并非是至高无上的佛,而是在这一劫数里,修持境界最高的佛。早在无数年前,他便已经获得了大解脱,空去了我,证得涅槃,拥有了无色界的资格。可如来慈悲,见众生受生,宁愿放弃去无色界享受永恒的福报,留在三界六道之内,为众生指引修行的方向。

仙的果位只相当于菩萨,固然已经拥有不灭之金身,但还不能超脱无量劫数,享受永恒不灭的福报。而在仙之上,相当于佛的果位又是什么呢?

有人说有,有人说没有。

有人说佛的果位是佛门为了彰显出比道家更高一筹,从而获得更多的信众,故意编撰出来的,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佛祖如来也只是大菩萨,相当于大罗金仙的果位。

也有人说道其实也有类似于‘佛’的的果位,但因为修行之道太过艰难,其法门已经绝灭,不可考证,故才无迹可寻。等证得大罗金仙的果位之后,一切都会知晓。

剑修历经三百六十轮的蜕变之后,超脱玄元之境,便晋入了类似于‘佛’的不生不灭境界。只可惜剑修道统在洪荒之世便已断绝,时至今日都不曾续起,除了极少数的智者,也就无人知道世间还有这样一门修行之法。

据青城剑典所载,洪荒之世,剑修一脉最盛,前后共有七人晋入玄元之境。当时佛门尚未萌芽,道家也刚刚起势,远古诸神主宰着三界六道。而这些神们,据说就拥有类似于‘佛’的至高果位。可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单剑修的七位大贤者莫名其妙地失踪,就连远古诸神也都一齐不见了踪影。

至高无上的果位也有着至高无上的力,可是每一轮的蜕变又是那么的艰难,又有多少人能够坚持得到最后?

关天养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证得无上果位的那一天,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强化出神器。但一想到要历经三百轮的蜕变,心下便会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三百轮看来是指望不上的,两百轮或许就已经是极限了。即便神器无望,能够将圣器强化为仙器,那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毕竟传说中的神器无一是修行者或在天诸仙炼制,他们都是出自远古神明之手。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普普通通的剑修,又凭什么能够与诸神比肩?

或许有人会说,不管能不能,总不能输了气势。关天养却是深知,在这种事情面前,气势与信念没有任何的用处。至于是什么在起决定性的作用,就算是万宝炉和青城剑典也窥之不透。

圣器以下的法宝不论是炼制还是强化,消耗灵气都不大——只是相较圣器而言——圣器以上,每提升一阶,灵气的消耗便呈倍数增长,若是没有足够深厚的原力修炼,就不可能保证百分百的强化成功。

在关天养看来,不论是重极门还是其他于炼器一道有着相当研究的门派,其灵气控制手法固然有待商榷,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总是在本身实力不够的前提之下妄想着以大搏小,以四两拨千斤之法,于极低的机率中,求得法宝的炼制和强化的成功。

这就好比要挑起一担子东西来,原本需要一百斤的力气,可实际上却只有一斤,最多不过十斤的力气。明知力气不够,却不思量着增加力气,只一味地钻研着取巧之法。巧固然是可以取的,但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成功。这才造就了法宝炼制和强化的成功率极为的低下。

原力的修炼毫无半点的巧可取,你有一百斤的原力,那担子才会被你挑起。若是没有,担子便如大山一般,纹丝也不会动。正是这样,关天养才能够保证了法宝强化的百分百成功。

以李延极的修为来强化凡品的法宝,那是断无失败之理。灵品以上,他就不能保证成功率了。这不是因为他的修为不够,而是其修炼的功法在灵气控制上来效率太低了,无法满足法宝在强化过程中的灵气需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重极门毕竟是修行界的一员,他们首先要保证生存,而要生存就得拥有强大的实力。所以,他们的修炼功法首先是保证其在与各派对战之中不会落于下风,其次才是法宝的炼制和强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种功法,两种或是多种用途,本就是在取巧了。

剑修的根本是意志,力量之源是原力。剑修原本并不擅于法宝的炼制,他们一生只炼一次法宝,那就是他们使用的兵刃。一旦剑魂炼成,兵刃也不需要再强化,其威力就随着实力滇升而提升。关天养之所以成了一个另类,都是拜万宝炉所赐,而不是因为无失败的强化法宝是剑修的专利。

万宝炉是一个奇葩,他原本不属于这个宇宙世界,也不知历经了多少年的流浪,偶然来到这个时空,并与青城剑典发生了争执,最后就是无休止的战争。可是他们谁也战胜不了谁,谁也不能令对方服气。就这样僵持到如今。

说他们是朋友,其实只不过是一对无可奈何的敌人。

万宝炉是集兵甲炼制大成的精灵,拥有自己的智慧。游历了无数的时空后,见识也是非同寻常。在了解了剑修之法后,将其与自己的手段结合,这才有了关天养惊为天人的表现。虽说是因为他才出现了法宝强化百分百成功的局面,但以原力以基础的灵气控制确实是最佳的炼器途径,舍此不作第二种想。至于关天养会不会将剑修与法宝强化之法一并传承下去,他不知道,关天养也从来不曾想过,或许会就此成为绝响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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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三、回家(上)】

耗时两个半月,关天养总算完成了白龙的重托。

三件法宝,无一失败,全被成功强化为圣器,其中原本是灵品九阶的金刚杵成功提升到圣器二阶。

事情干成了,钱没收着,白龙自然是说了一箩筐的感谢之语。关天养可不吃这一套,他说:“……别说这些,我可不是免费帮忙的。只要记得十年之内把债都还清就行。”又说:“话说得太多会酸的,还是收起来吧!”白龙也拿他没办法。

休整了三天后,就决定先回一趟九夏城瞧瞧。

临行前,道行终于将修复封印的报酬——分成五期支付,这是头一期——给了他。能收到钱总算没有白跑一趟不是?关天养自然大为高兴。原本并不待见有些刻板的道行,此时也觉得看着顺眼多了。

上了飞舟以后,望着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嵩山,关天养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

这就要回家了吗?

上一回离开九夏城还是春天,去年的春天,现在已是深秋了,转眼便是一年半过去了。九夏城还是那样的破烂不堪吗?知真斋和天下楼的生意怎样了?熟悉的人和事是不是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激动之余,关天养又有些害怕。

怕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嵩山距离九夏城有一万余里,便是全速驱动飞舟,那也得一天半的功夫才能赶回去。对于急切地想知道家里情况的关天养来说,别说是一天半了,就是一个半时辰,那也是难挨之极。但一想到若是靠着双脚,怕是要走三五个月才能回去,又释然多了。

嵩山往西是洛阳。为了避开与魔气遭遇,关天养特地先往北行了五百里,然后才由此往西。

两天后的上午,九夏城已经在脚下了。不过此时的关天养率先关注的不是它,而是城西的灵泉山。

单从表面来看,灵泉山已经恢复了原样,秋山舞红叶,萧瑟中透着勃勃的生机。这才一年多的功夫,真的就完全恢复了吗?

关天养有些不敢相信。

他宁愿相信生长起来的不过是茏葱的草木,将破败的遮盖住了,yīn戾之气依旧潜藏在yīn暗的角落里,随时都会溢出危害生灵。

然后他又暗问:“了定和尚怎样了?他还呆在地藏庙么?”

好奇与牵绊使他决定先不回城,而是去地藏庙看看。

飞舟的降落点没有选在灵泉山中,而是北山的一处山谷。下船之后,他就命傀儡人儿立即将飞舟升上天去,没他的命令,不要随意在九夏城四周游弋,以免惊动了普通百姓。

出了北山,他就沿着新修整起来的驰道直奔灵泉山。

记得那场大水之后,九夏城西沦为一片白地,人烟绝迹,草木尽毁。这才时隔一年半,零零星星的村落又建了起来,行人往来,**犬相闻。

水稻已经收割,有碉里种上了油菜,有的种上了时蔬,青油油的,在这时节极是岔眼。还有碉地空置着,却都蓄满了水,鸭与鹅们在里面扑腾得正欢。

看着这一幕,关天养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像欣赏着人世间最美丽的风景画卷般,细细地品嚼着这里面的滋味。

人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两年前的那场灾难多可怕呀,数十万人丧命,九夏城几乎尽毁,城郊更是沦为白地,有如人间地狱。一年半前他离开的时候,九夏城才开始重建,城郊别说是村落了,就是活人见不到一个,现在似乎已经恢复到了灾前的水平了。

当真是不容易呀。

也不知道田地了屋宇的主人们耗费了多少心血才有眼前的成就。

正走着,听得鼓乐声隐隐传来。不多时便见一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有说有唱的走了过来。新郎官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稚嫩得唇上的胡须都还没有长青,满脸兴奋而又羞涩的微笑,不时地扭头朝着大红花轿张望,总会引来一片哄笑之声,说上一番无伤大雅的荤言素语。

关天养站在道旁,愣愣地看着,心头在想自己何时才能有这一天呢?

这样走走看看,午时都过了,才到灵泉山脚下。

上山的道路业已经过了修茸,单从深深的轻辙印和道旁的碎石渣来看,大约不是因为居住的需要,而是采集山中的石材来作建筑之用的。果然没走出多远,就见拉着大石条的车队逶迤行来,车夫们都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热烈。

分出岔道后,关天养沿着旧路继续上山。

旧路已尽掩于荒芜的杂草丛中,隐约可见。走到这里来,便依稀可见那场灾难怕留下的创痕并没有完全愈合。

越往山上走,杂草越深,路已经完全没有了。好在关天养知道地藏庙的方位,不至于迷失了。一番劈荆斩棘,终于到了地藏庙的后门前。门是紧锁着的,铜铸的锁已经生了绿,铁质的门环也是锈蚀斑斑,柏木的门板又潮又湿,布满了发霉的虫洞,显是已经腐朽不堪。

门面尚且如此,想必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吧?

关天养心下一黯,暗叹道:“看来了定大师也离开了……”翻身从墙上跳了进去。院中的杂草长得齐腰深了,已然成了狐鼠的乐园。各处门房紧闭,蛛网密布,窗棂上的灰尘积了指厚。

“果然没人了……”关天养心下涌起一股子失落,又在庙中留恋了许久,这才离去。

一路下山到了此前的三官塘,新的城镇已经拔地而起,屋宇连绵,鳞次栉比,数不清有多少间。港口是泊的尽是高桅的官船,樯楫如林,搬运工的号子较之灾难之前更为响亮。

三官塘还是三官塘。

若不是关天养熟记先前三官塘的模样,差点以为那场灾难不过是恶梦。

寻了家馆子,随便用了点吃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地道——这才赶回九夏。

九夏城受损原本不重,街市又都是在原址上重建的。甫一从凌波门,关天养就感到一股子说不出的熟悉味道扑面涌来。

九夏城,还是那个生他、养他的九夏城呀,味道一点也没有变……

招手叫了辆骡车,便让去城北关帝庙。

车夫打量着他,笑问道:“小哥是去参观的么?”

关天养跳上车辙,“参观?这可怎么说?”

车夫扬起皮鞭,走骡迈开算,得得地在青石铺就的街面上小跑前进。“听小哥口音,该不是外地人呀?如今这关帝庙可成了咱们九夏城的一块福地,谁家有点大小事不去拜拜?那些个想求取功名的、求财富的,更是把这当成了圣地啰……”

关天养不解地道:“关帝庙可荒废了好些年了,怎地又香火鼎盛起来了呢?”

“嗨,看来小哥真是不知道呢……”车夫见行人多了,一勒马缰,放缓了速度,讲道:“咱们九夏城出了个奇人,小哥可听说了么?”

“奇人?”关天养越发的纳闷,“什么奇人?”

“关天养,关老板!”车夫说出关天养的名字时,兀自满脸放着兴奋的光,好似关天养与他有着莫大的干连是的。

关天养差点喷笑而出,好不容易忍住了,问道:“这个,还真没听过。不瞒你说,我三年前随家中长辈外出游历,现在才回来,却不知道九夏城出了这么一号奇人呢!”

车夫连连摇头叹息,满脸的遗憾,“那就怪不得了……噫,那小哥你去关帝庙作什么?那附近除了关老板一家,再没别的人家了呀?”

关天养情知要露馅了,忙支吾道:“那个……本来就是想随便去逛逛的,听你这么一说,倒要好生游览一番了!”

车夫连连说:“那是肯定的!”

到了巷口下车,见里面人进人出的,车来轿往,热闹非凡,关天养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打从他记事以来,关帝庙一带何曾这般热闹过?

正自出神,车夫就道:“喏,直往里走就能看到关帝庙的后门了,也就是关老板的家门。咱们九夏的百姓谁没来这里瞻仰过?”

关天养笑了笑,扔过一星碎银子,就要往巷里走。脚步还没迈动,猛听得有人大叫道:“天养哥,真的是你?”

关天养一愕,循声望去,见锦衣华服的少年骑着大马,裂着大嘴,浑似捡到活宝般看着自己,心下不由得嘀咕道:“这小子是谁,怎地认得我呢?”待见少年翻身从马上跳下来后,才认出是柳长生,也忍不住惊叫道:“长生?你,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柳长生显然是名人,好多人都认得,进进出出的人都回避开来,纷纷揖手,有的叫柳公子,有的叫柳少爷的,很是恭敬。

柳长生哪里管得了他们?一把抱住关天养,欢喜得泪水都流了下来,“天养哥,你,你真的回来了!”哇的一声,当街就哭了。

关天养这才发现柳长生长高了许多,也变壮了,又换了一身华丽的衣服,所以才没有一眼认出来。哭笑不得地拍着柳长生的肩膀,道:“长生,哭什么?这么大人了,好意思?”

柳长生抹着眼泪,泣道:“你这一走就快两年,我们都想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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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四、回家(下)】

人群这才知道堂堂柳少爷抱着的就是九夏城的传奇关天养,轰然炸了开来。有当场欢叫的,有奔走相告的,也有跪了下来的……乱得不像话。虽说都不认识,但也是街坊邻里,关天养不得不将跪下来叩拜的扶起,然后又作揖说了一番客气话,拉起柳长生就跑,哪里还敢回家?

柳长生边跑边笑,说:“天养哥,看吧,他们可都拿你当神仙来拜呢!”

这样的神仙当起来可不是乐事。好在城北的街巷分布都没有太大的改变,关天养拉着柳长生,三蹿两跳便将人群远远地抛了开去。

柳长生的脚步轻快,虽不能与关天养的速度相比,但较之常人的笨重又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是寻得名师练过一番。关天养正想问他这两年就在做什么,他反倒抢了先,问:“天养哥,这两年你都去哪了?”

关天养也不知从何说起,就道:“去了不少地方,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片刻功夫便到了柳府后门。家丁们见柳长生被人拉着狂奔,还边跑边笑,很是错愕。恰好管家柳尚清出来吩咐家丁去采办柳大龙五十大寿所需的物品,见状就惊恐地大叫道:“少,少,少爷,快,快拦下……”家丁们这才抢上去要拦,关天养却已经停了下来。柳长生满脸通红,喘息着道:“天养哥,你,你可真快,我都快飞起来了……清伯,这是干什么?”

柳尚清是柳长生得叔,原本在前街开了家木工铺子,生意经管得还不错,日子远比柳大龙家过得红火。柳尚清是个厚道人,奈何娶了个恶婆娘,势力眼,刻毒心,见柳大龙家过得不如意,就怂恿柳尚清不要再往来,免得沾了晦气。柳尚清是个怕老婆的主,自然不敢违拗,但又念着兄弟之情,时常背着介绍些活计给柳大龙做。柳大龙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一发了迹,首先便想到柳尚清,偌大的家业,大大小小的事务,全都交给柳尚清来打理。柳尚清倒也不负重望,一应事务都措置得井井有条。

柳尚清只当关天养是哪家的野孩子,拉着柳长生一起疯,冲上去先拉着柳长生审视了一番,见没有事,便要冲关天养开骂,可定睛一看,顿时打了个哆嗦,嘴巴张大足以塞下只鹅蛋,好半晌才叫道:“关,关,小关少爷……”

关天养自然识得柳尚清,点头笑道:“清伯,你好呀……”

家丁们自然知道‘小关少爷’是谁,顿时炸开了锅,将关天养围了个臭死,一个个的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问:“你真是小关少爷?”也有人问:“你就是关帝庙的小关少爷?”

柳长生见家丁们这般无状,沉着脸大喝道:“散开,都散开!像什么话?在九夏这地面上,还有人敢假冒天养哥么?”拉起关天养道:“天养哥,走,咱们进屋说话,别理他们……”

经过三度的扩建和精心修缮,柳府已初具豪门气象。

柳大龙不在,说是下乡去堪定地界了。关天养就先去见了柳婶。柳婶原本在和九夏城的贵妇人们叙家常,听说关天养回来了,慌忙忙地跑了出来,然后拉着关天养就哭,一个劲地问:“天养呀,你怎么地走就是两年,连封信也不回来呢?”关天养也没法子说得清楚自己这一年半的行程,只是笑着不语。

柳长生不耐烦地道:“娘,天养哥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你哭个啥呢?”

柳婶哭了好半晌才止住声,又问关天养这次回来了是不是就不再走了,又问他知不知道四丫和陈朔的情况,然后还问有没有了柳娅的消息。

这两年来,关天养几乎将柳娅彻底地忘了,柳婶一提起,他的心就猛地一紧,暗叹道:“想必柳姐姐已经遭到了不测,哎,我对不起二狗子,对不起柳大叔一家呀……”只是含糊地答应着,说大家都好。

好不容易从内院摆脱了出来,关天养真有种如蒙大赦的畅快感。柳长生拉着他道:“走,天养哥,我带你去个地方!”

关天养问什么地方,柳长生却故作神秘地道:“一会儿你就知道!”

三绕两拐,便到了一处挂着‘凌云’泥金横匾的小院落外。柳长生不无得意地指着匾上的字道:“天养哥,这俩字你看怎样?”

关天养哂然笑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一天学堂都没上过,哪里识得什么好坏?”这话不过是糊弄柳长生的,在他看来,这俩字虽看着尚可,究风骨和气韵,却不免带着一股子媚俗的味道,不值什么的。

柳长生嘿嘿地道:“这可是我请咱们九夏城的头号书法大家吴宪章老先生亲笔书的,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吴宪章的名号关天养是久闻的,字却是头一回见着,不免大起名不符实之感,暗暗摇头。

进了院子,却是别有洞天,偌大的演武场上,什么梅花桩、沙包、箭靶等练武的器具可是一应俱全。兵器架上也陈列着刀枪剑戟等各类兵刃,映日生辉。几名少年或在击沙包练习拳劲,或在射箭以练臂力,或以兵刃相斗,很是热闹。

“怎么样,够气派吧?”较在门外,柳长生更为得意了。少年们见着柳长生回来了,都兴奋地叫喝道:“长生,来,玩玩……”柳长生说了声好,将袍子脱了,束紧腰带就跳下了场去,抄起一柄短斧,气雄万夫地道:“来,谁跟我来斗上三百回合!”

关天养只看了两眼,便觉得好笑。这分明就是在以拼力气耍弄兵刃,哪有半分的技巧可言?简直就是蛮斗。照这么练下去,上战场杀敌或许还行,若要与人相斗,便是寻常的武林中人也甭想斗得过。不过,柳长生却像献宝一般,为了赢得关天养的赞誉,可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斗了片刻之后,还大喝道:“不过瘾,再来一个……”又一名少年抄起斩马长马,加入了进来。

关天养看得连连摇头。

这样的打斗是练不出高手来的,最多就能成个莽夫。

不过他却挺佩服柳长生的耐力。柳长生比他小三岁,今年十四不到,手中所用的短斧重约二十来斤,寻常人是舞不了几下就腰酸背疼的,可柳生长却是抡转如风,呼呼作响,很是有些威势,半个时辰快过去了,纵是汗如雨下,也不见有半点的疲惫。

“天养哥,你要不要来玩玩?”柳长生一招‘横扫千军’逼开了两外少年,叫了声慢,就回身望着坐在场边椅子上静看的关天养……

关天养指着丫头才送上来的茶水道:“先来喝口水吧!”

柳长生用衣袖抹了满头的大汗,笑道:“也好,正口渴了……”提着斧头走回了场边。

众少年都不识得关天养是谁,只当是柳长生新交的朋友,也都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打斗的情形——在他们看来,刚才的激斗简直就是震古烁今,足以媲美任何一场绝顶高手之战了。

关天养到底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乜着眼问道:“是么?”

少年们一怔,旋即脸色都红了起来,仿佛是似到了莫大的侮辱。若不是看关天养是柳长生带来的,怕是已当场暴走。其中一人年岁与关天养差不多的少年冷冷地一笑,“长生,这位朋友是谁,怎么也不先介绍一下?”

柳长生正要介绍,关天养却抢先一步问道:“长生,你这些功夫都是跟谁学的?”

每当有人问起,柳长生总是会精神大振,然后卖着关子地反问:“你觉得怎样?”云云,其实就是想听人家的夸奖。不料想关天养连一个好字都不肯奉上,还笑着问道:“看这架式,你是准备去从军了?”

“从军?”柳长生也是个聪明人,已经隐约感觉到关天养似乎不太看好他这一套把式,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这个,我怎么会去从军呢?等二狗,等姐夫回来了,我就求着他把我也介绍到玄武宫门下。你看这可行么?”

关天养哧地一声笑了开来,“长生呀,我本来不想打击你的,可你的想法未免太不切实际了些。就你这套把式,上战场还算将就,但要拜入玄武宫门下么……听我一句劝,还是趁早打消主意得好!”

柳长生顿时如遭雷击,脸色都焦了,呆呆地看着关天养,说不出的绝望。

众少年都怒了,纷纷向关天养发起了挑战。

关天养没心思跟他们一般见识,可又嫌他们吵得慌,拿起还残留着几滴水珠的茶碗盖轻轻一抖,十数丈外的三张箭靶当场炸得粉碎。这才笑着对骇得呆如木**的柳长生四人道:“就我这手段,人家玄武宫都看不上。你们又凭什么?”

柳长生最先回过神来,苦哀哀地道:“天养哥,那,你的意思是说,就我们苦练的本事什么也不是了?”

关天养笑道:“怎么会毫无用处呢?但修行靠的是智慧和机缘,力量再强有什么用?就你们现在的本事,当初的二狗子十个也奈何不得,可为什么他就被玄武宫看中了呢?这靠的是机缘。而修行能不能取得成果,也与力量没有任何的关系,靠的是脑袋瓜子够不够聪明。不过,你们无人指点也能练成这样,着实不容易,若是投军的话,不定会大有建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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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五、中京的形势】

三名少年已被关天养彻底地震服了,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后,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竟求起关天养收录门下。

关天养也懒得去扶他们,大笑道:“我都说了,若是你们都想修行,也别来求我,没用。不见我也是没有门派收录的野人么?若说你们是想从军,或是想干一番别的事业,单凭你们自个儿是完全够了,也用不着求别人。明白了?”

柳长生似乎犹不心甘,哀叹一声问道:“天养哥,咱们就真的没指望了?”

关天养苦笑了起来,“我可没说你们没指望,我是说你们这样子苦练力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兴许你们奠赋和悟性都是极佳的,只不过极缘未到呢?修行这种事没必要去强求,也强求不来的!”正说着,就见柳尚清小跑着来了,手捧着烫金贴子,“小关少爷,总督大人求见!”

“齐世武么?”关天养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拿不准自己走后的这一年半,齐世武有没有被调走。

柳尚清道:“对,正是齐大人!”将贴子呈了上来。

关天养摆手道:“原贴奉还了吧。我跟他又不是初次相识,何必搞这一套虚文?告诉他,我就来!”

三名少年这才反应过来柳长生口中的‘天养哥’竟然真就是传说中的关天养,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再度恳求关天养收录门下。

如今的关天养可不再是两年前那个稚嫩油滑的少年,历经磨难和锤炼,他的心性和意志更加的坚定,绝不会轻易被人所动了。冷眼扫视了三人一眼,也不叫起,只对柳长生道:“都扶起来吧,没这个必要!”转身就去了。

柳长生见关天养如此决绝,不免有些尴尬,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位好友,讪讪地道:“这个,天养哥的脾气就这样的,他认定了的事情,任谁来求也不行。都起来吧,回头我再找机会说说!”

齐世武是从九夏知府口中得知关天养回来的消息,他有些不信,便问消息是否可靠。九夏知府说整个北城一带都闹翻了,好多人都涌去关帝庙看热闹,想必假不了。还说有不少人亲眼见着的,柳家的少爷少街遇着了刚刚归来的关天养,将人拉走了。

齐世武盘算了片刻,打发走了知府,便具了拜贴,亲来柳家求见。如今的关天养可不是当年的痞小子,虽年年纪轻轻,但却是当今三皇子的老师,在修行界也有着广阔的人脉,影响非同小可,他虽贵为一省总督,主动前去拜访也不过分。

齐世武被安排在柳府的正厅候见。关天养从后门转出来的时候,齐世武正捧着茶碗,微蹙眉头思量事情。“齐大人……”关天养起手一揖,“你这消息灵得可有些吓人呐!”

齐世武从容地抬起头来,见确是关天养后,这才放下茶碗,起身揖手笑道:“果然是关老板。你这一走就是差不多两年,也不知去了何处逍遥?倒是教我等好生想念!”

关天养笑道:“不敢当,当不起!”示意齐世武坐下后,这才在主位落座,“我这才进城,屁股都还没坐热齐大人也就到了。想来定是有要事?”

齐世武笑了笑,不置可否。环视了一眼周围,便问:“隔墙可有耳否?”

关天养便知齐世武要说的事关乎身家性命,笑容一敛,叫道:“长生……”柳长生颠颠地跑了进来,“天养哥,有啥吩咐?”关天养道:“让下人们都去忙,这里用不着侍候!”柳长生灵醒得很,忙点头应道:“是……”跑出去一声吆喝,侍候的丫头家丁转眼便散了个干净。

齐世武这才轻咳了一声,道:“据中京传来的消息,皇上……”说到此处,刻意再将本来已经够轻的音量再压低了些,“……可能快不行了!”

关天养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点头道:“若不是我那丸药,他又哪能活到现在?”

齐世武叹了口气,“不过有人却想借此大作文章……”

“大作文章?”关天养虽不懂得朝堂上的倾轧,但略一想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是么,可是说我献的不是仙药,而是毒药了?”

齐世武道:“正是如此。”

关天养冷笑了起来,“那文章作得怎样了?想必是花团锦簇,妙笔生花吧?”

齐世武道:“可惜他们没有想到皇上对关老板所献之药深信不疑,非但没能将文章作成,反而还搭进了好几条性命。如今皇上快不行了,这股邪风又起,还有人说是关老板献药是三殿下刻意安排的。”

关天养哼了一声,未作置评。

“就在关老板献药后不久,皇上便将中京一半的兵权委给了三殿下。虽才不过一年多的功夫,三殿下已然成势,足以与太子殿下分庭相抗。就在皇上不行的消息传出后,也有来源不太确定的消息称皇上有意废黜太子殿下,改立三殿下为储君……”

关天养才听到这里,就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皇帝英明得很,不会这样子干……哦,我明白了,这假消息是萧延放出来的!”

齐世武表面虽然镇定如常,但心下却如滚雷般轰轰炸响。得了相关消息后,他费了好些天的功夫才想透其中的关窍,不想关天养这个局外人竟然一眼就看透了,也不知是其智慧超群,还是旁观者清。只听关天养继续说道:“太子我没机会见着,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皇帝绝非糊涂蛋。你说他将中京一半的兵权委给了萧延,看来还是想培养一下这个名声不太佳的儿子。现在把兵权收回去了么?”。

“目前还没有!”齐世武道,“不过朝中的风向对三殿下很是不利!”

“那也是可以想像的。萧延的名声素来不好,在这会子怕是到处都是向皇帝告他状的吧?”

“关老板所言不差。御史和各省大员多有上章弹劾三殿下的……”话又没说完,再被关天养打断,“那皇帝是什么态度?”“留中不发!”齐世武道,“据宫中传出的消息,皇上大为震怒,却并未趁机处置三殿下!”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斟酌了片刻又才问道:“这么说来,萧延眼下很怕?”

“这个,我就不知了。不过从三殿下的来信中可以看出,他有些举棋不定!”

“举棋不定?”关天养脸上布满了不解之色。据他了解,萧延这人明断果决,做起事来从不含糊,怎么会举棋不定呢?“他在犹豫什么?”

齐世武没有说。关天养一见他的神情就猜了出来,笑道:“他是在犹豫要不要对自己的哥哥先下手为强,对么?”

齐世武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三殿下说,一旦皇上殡天,太子殿下继位,他怕是连做楚王的机会都没有了。”萧延到时难免一时,他这个三楚总督难不成还能继续做下去么?尽管这一年多来书信往来极为机密,但太子一系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与萧延交从甚密。一旦太子登位,必然率先惩治了萧延。萧延一倒,他这个三楚总督也做到头了,说不定还会将性命也搭了进去。所以,他与萧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到最坏处,满脸都是难以抑制的忧惧之色。

关天养却齐世武的忧惧俨然视而不见,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就是考量他智慧与气魄的时候了。太子虽是哥哥,但也是敌人。他要登上皇位,就只有先扳倒太子,那也就讲不得什么亲情伦理了。在我看来,他有上中下三策可行!”

齐世武眉头一剔,“哪三策?”

“上策,率先发难,将太子控制在手中,再迫使皇帝下诏书废黜太子名位,改立他为储君。继位之后,或是圈禁也好,或是改封藩王也罢,总之要善待太子。只要他能勤政爱民,建立千秋不易之功业,后世史书一样不会计较他的篡逆这举,百姓们就更只会念他的好了。中策,还是率先发难,杀掉太子和其他有继承权的皇子,逼的皇帝不得不立他为储君。哼,这样一来,纵了能干出再大的功业,千秋骂名是免不了的。下策,暂时按兵不动,静待皇帝的举动。若是皇帝有意立他,就好好表现。若是无意,那就开始谋划退路!”说到此处,关天养顿了一顿,端起微凉的茶喝了口,见齐世武神色yīn沉,拧着眉头静听,又才继续道:“我不是朝里人,也是随口一说。至于到底该怎样做,还是要他相机而动。”

说了这么一大通,其实全都是想当然的。什么上中下三策,也都是过往哪里野史小说在脑海中灵光一现的结晶。说完后细细一想,虽疏漏百出,但也不是不可行,只看萧延怎么cāo作了。

良久,齐世武深深地叹了口气,“怕是不容易呀……虽说三殿下手里掌握着中京一半的兵力,可将领们未必都会忠诚于他,还有朝里表面上倾向于三殿下的大臣,死肖地的怕是没有几个。”

“这又怎么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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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六、史铁战】

齐世武苦笑道:“关老板聪慧如此,岂有想不明白的道理?三殿下去岁才晋位亲王,执掌中京卫一半兵权。此前从来没有刻意经营过,短短一年多时间,就蔚然成势,可不是因为三殿下才高德劭,绝大部分是因为钱,小部分是因为在太子殿下那里得不到重用,倒过来烧冷灶,寻机会的。只有极少数人是因为私人恩怨才死地塌地地支持三殿下。试问这些人中,又有几个是忠诚可用的?”

关天养笑道:“既然钱已经将路搭了出来,那就继续让钱去发挥作用呗?他要多少,只管跟史大掌柜说就是了!”

“这个……”齐世武的神情颇有些为难,“三殿下在信中说,钱是不缺了,就缺忠诚可靠的人……”

关天养当即就听出了弦外之音,脸色一冷,“怎么,他是想叫我去听从使唤?”

齐世武忙道:“三殿下岂会有此不敬之想?这几个月的来信中,三殿下一再叮嘱我物色忠诚可靠,且能力上佳之士送进京去……”苦笑了一声后,又摇头叹道:“急切之间,哪里去找二者兼备之士?今日登门,一则是将京中形势相告,二则么就是借机将这个难题甩给关老板。毕竟关老板交游广阔,不论是江湖还是修行界,都有朋友……”

关天养不禁暗骂了起来,“老子哪里交游广阔了?就算认得几个,是甘愿为皇位争夺卖命的么?自己解决不了,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也真是够奸滑的。可我若不接,这个师父当得也未免太不称职了。头疼呀……”斟酌了半晌也没想到解决之法,只得笑道:“行,这事交给我吧……”又谈了会子九夏的时局和灾后重建的情况,齐世武这才离去。

不想送走了齐世武,柳尚清又呈进一大堆拜贴。关天养也懒得看都是哪些人的,就说:“告诉他们,我有急事已经走了,要过几天才回来。若是有业务上的事,直接跟史太掌柜接洽。若是私事……那等我空了再说!”也懒得再啰嗦,拍拍屁股便经由后门走人了。

用易容珠变换了容貌后,这才回关帝庙去看了一趟。

他居住的小院依旧保持原貌。柳家每天都会派人来打发,很是整洁干净,屋内的陈设也不曾动过,只看一眼,所有的回忆都人脑海中活过了过来。

为了安置灾民,关帝庙附近几条街都被四丫买了下来,成了关天养名下的私下。九夏城恢复重建开始,百姓们就当这里当成了神灵护佑的圣地,时常来烧香许愿,秩序很是混乱。官府在和柳家、史大掌柜会商了几次后,决定重建关帝庙。除了关天养打小居住的小院不动外,再在原址上扩大规模,营建了起来。如今的关帝庙既是九夏城香火最为鼎盛之所在,也是商业极为繁华的区域,非常的热闹。

关天养一直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坐到了天黑,这才跃墙出来,叫了骡车,直奔史家而去。

史宅内外一派灯火通明。

史玉柱亲带着三个儿子和孙子铁战已在门口候了将近一个时辰。过往的路人莫不奇怪:还有什么样的贵客值得史家上下如此劳师动众?

眼见着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还不见关天养的踪影,老二史唯就道:“爹,小关少爷真回来了么?会不会是假消息?”老大史文进见老二都开了口,这才附和着道:“是呀,爹,会不会是认错了人呢?”史文渊没说话,只是引着脖子望着巷口。

史铁战摸着饿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拉着史玉柱的衣袖道:“爷爷,要不咱们先吃了吧,就算小关少爷真回来了,今天晚上也未必会来咱们家呀!”

史玉柱冷眼瞧着文进、唯和铁战,突地断喝道:“不管来不来,今天晚上都必须在这候着!”

“来了,来了……”史文渊望见一辆骡车飞奔而来,也不管里面坐的是不是关天养,就迎了上去。

这一个时辰里,过去的骡车不下十辆,却没一辆在史宅前稍作停留。史玉柱和文进、唯正以为这辆也会疾驰而过,不想车夫一勒缰绳,健骡前蹄扬起,嘶鸣了一声,稳稳地停了下来。

史文渊一步抢上去,也不管里面坐的是谁,就掀帘子。

关天养远远地就望见史家老小都在候着了,心下兀自感慨着:“这个史大掌柜,就是讲礼数!”见史文渊掀起了帘子,就顺势跳了下去。

“真是小关少爷……”史文渊激动得脸膛发红,却也没忘了礼数,长揖着拜了下去。关天养将他拉起,又遇上了扑上来的史铁战。这才一年多功夫没见,史铁战与柳长生一样,都长高了、壮了,性子也都更加地野了,照面之下,就是一拳攻了过来。

关天养一眼就断出这一拳藏着五记后着,只是一指点向了铁战的脑门。铁战惊得噫了一声,忙跳了开去,变拳为掌,一式‘推窗望月’,朝关天养xiōng腹处拍来。

史玉柱见状,惊得变了脸色,断然喝道:“战儿,放肆……”可哪里喝斥得住?

史铁战比柳长生长着一岁,但手底下的本事却不可同日而语。每一招攻出,看似平平无奇,其实都藏着不少的后着,应变也极为迅捷,可惜他的对手是关天养,任有千般巧妙的变化,也是无法施展出来。可关天养却是越看越满意,二十招后,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抬手一拂,一道巨力将铁战高高地抛了起来。铁战凌空身子一扭,将后抛之力化解了,稳稳地落在地上。这才拱手一揖,深深地拜了下去,然后又直挺挺地跪下,说道:“小关少爷,你看我现在够得上当你徒弟了么?”

关天养哈哈大笑,示意一旁行礼的史玉柱父子免礼,走到铁战面前问道:“老实说,可有人指点你么?”

铁战摇头道:“没有,都是我自己摸索的!”。

关天养颇有些激动,暗道:“好小子,天赋非同一般呀!”但嘴上却并没有给予更多的夸奖,只是点头道:“不错。先起来吧,回头考考你再说!”铁战益发的兴奋,黝黑的脸膛泛起了红光,一蹦而起,叫道:“要考什么?我接着就是!”

关天养嘿嘿地道:“接着就好!”这才冲史玉柱拱手一揖,“史大掌柜,这才一年多功夫没见,你也见老了!”

史玉柱高兴得合不拢嘴,哈哈地笑道:“孙子都这么大了,还能不老?来,来,小关少爷,屋里请,屋里请!”

到正屋落座之后,文进媳妇就将茶奉了上来。史玉柱却将早备好的账本抱了上来,要关天养查核。

看着三堆半人高的账本子,关天养顿时有些傻眼,愣愣地问:“这,这都是些什么?”

史玉柱道:“账目,都是这一年多来三家店铺经营的账目,请小关少爷验看!”

关天养哧地一声笑道:“我才回来你就让我看这东西?没功夫!再说,你办的事我还有不放心的么?都搬走。你将大概的情况说说就行了!”

史玉柱最先说的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经营状况。经过一年左右的努力,终于完成了知真斋和天下楼的独立经营,业绩情况虽大不如意,但也远比宋奕和欧阳家执掌的时候好太多。怀远堂已经走上了正轨,各路慕名寻上门来的生意多得很,有些没法子接下来,就由知真斋或是天下楼来做,再不然就是引荐给有实力的商家。

关天养听得连连点头,并不发表意见。只玉柱却只他是顾及颜面,不好当面批评,就问道:“小关少爷,你看这样可行么?”关天养笑道:“怎么不行?生意只要越做越红火,那就是对的。接下来你打算在哪些地方开设怀远堂分号呢?”

史玉柱踌躇着道:“这个,我也犹豫着,不知哪里更好。和陆大长掌还有沈执事碰了几次头,他们说潜江府肯定是头一个,江州府也要。还有就是我拿不准要不要在玄武山下奠机镇上也开一间。暂定就这么三处,多了也张罗不开!”

关天养嗬地一声笑了开来,“史大掌柜,气魄不小嘛,还打起了玄武宫的主意了。说说,又为什么犹豫不决?”

史玉柱道:“沈执事说了,但凡能在玄武山天机镇上做生意的,无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商家。咱们怀远堂虽说才做起来,但打的是你小关少爷的旗号,也不比谁的差。若是能跻身玄武山天机镇,无疑对咱们店铺的影响力有着不小滇升。再者陈少爷是马神仙座下弟子,玄武宫上下看他的脸面,岂有不照顾咱们生意的道理?可是沈执事又说了,玄武宫乃是天下第一大派,但凡在玄武山天机镇上经营的生意,无不都是要最好的,品质稍次一些,非但拿不出手,还会让人觉得是在藐视玄武宫。咱们现在的货源多来自重极门和小蓬莱,没得道理把这两家的东西拿去卖给玄武宫的道理不是?我想着沈执事的话也极有道理,所以才拿不准要不要在玄武山天机镇开设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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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七、史玉柱的担忧】

关天养可不想这么早就把生意做到玄武宫去,就算没有这些理由,他也会寻个理由来制止了,当下就说道:“沈执事的话很有道理,玄武宫天机镇那边就先不要了。依我看,除了江州和潜江这两处外,中京那边倒是可以先开起来。”

“这个,我也想过……”史玉柱面露为难之色,“小关少爷可曾想过,若是三殿下没能继承皇位,咱们的投资不但都要打水漂,怕是产业都得被新皇给查封了!”

“他敢!”关天养冷笑道,“幽灵宫难道是吃素的么?”

“这……”史玉柱忧忡地摇了摇头,“小关少爷你还不知道吧?”

关天养见史玉柱这般神情,立时感到一丝不妙,问道:“不知道什么?”

“就这今年初,沈执事找我谈过话了。也不知他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知道我们与三殿下有银钱上的往来,他就提醒说,鬼市商家最好不要与朝廷搅在一起,这是坏规矩的。若是因此而违反了朝廷的律法,幽灵宫也没法子保全……”说到这里,他深为惊悸地叹了口气,“现在我都有些害怕起来了!”

关天养沉默了片刻,笑道:“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费点力气,将三皇子拱上皇位不就成了?”

史玉柱怔怔瞧着关天养,却没有言语。关天养笑道:“怎么,大掌柜的怀疑我办不到?”史玉柱这才摇头道:“不知小关少爷想过没有,这样子何时才是个了局?这一任皇帝上位了,那下一任呢?难不成咱们为了一己之私利,一直左右皇位的继承不成?”

关天养反问道:“按你的意思,现在就抽手么?”

“当然不能现在抽手!”史玉柱道,“那一样来,咱们的投资可就真的打了水漂。但也不能过从太密了,只等三皇子一登位,咱们就抽手。以后不管朝中发生何等变故,也是万万不能再插手干预了!”

关天养暗觉史玉柱是越老胆子越小。不过他在朝堂上没什么利益可言,助萧延纯粹是因为当师父的责任。他做的这行生意靠的就是本事和交情,与朝堂扯不上半点干系,无就无所谓过从密不密了。见铁战在外露了露脸,却不敢进来,便问:“铁战,什么事?”铁战这才跳将进来,嘻嘻地笑道:“小关少爷,爷爷,饭菜都备好了。要不吃过了你们再来谈?”关天养笑道:“好……”这才醒悟过来史玉柱为什么怕了:他是有家有室的人,而自己却是单身一个,朝廷的律法再森严,也都治不住他。可史玉柱就不一样了,一旦问他个附逆的罪名,那可以要满门抄斩的。却又立即改口道,“马上就来,你先去吧!”铁战吐了吐舌头,扭身跑了。

关天养笑叹道:“我帮萧延是念着当师父的责任,倒是没有别的心思。既然有这一层忧虑,那就趁早与他撇清关系为好。你就看着办吧!”

史玉柱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脸上绽出了几分笑意,道:“是,我一定妥妥当当地办好。酒菜已经备好,小关少爷先请入席……”

饭毕,关天养也没去看那堆得小山一样的账本,而是叫来了铁战,考较他这一年多领悟了多少技巧。

不考不知道,一考反而大出意料。

单从悟性而来,史铁战或许并不亚于他,甚至更为出色。当初将剑修的入门之法授与史铁战时,并未讲解该如何练习,可史铁战生生从中悟出了一条门路来,不但演练出一套拳法,还奠定了原力的基础。

若论实力,不过十四岁的史铁战已经不输于一般的江湖豪客了。只可惜他没关天养的好运气,既没有万宝炉或是青城剑典一类的灵物护体,更没机会吃到人参果这类罕见奠地奇珍,修为进境自然远不及关天养。

两个时辰的考较下来,关天养对这个只比自己小三岁多的少年是越来越喜欢,问道:“你就这么想拜我为师么?”

史铁战昂然答道:“是。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拜在小关少爷门下,跟着你学习这剑修之法!”

关天养摇头道:“剑修之法固然是极好的,但我的本事却差得很,修行界随便一人都能将我耍弄得团团转。你还是要拜我为师么?”

史铁战依旧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拜小关少爷为师可不是为了与人争斗打架,而是喜欢这剑修之法。你若是不收我,我自己领悟便是,能悟得多少便是多少!”

这鞋……关天养差点就忍不住大赞起好来,但还是难抑激动地看着史铁战,点了点头道:“你既能这样想,那也是不错的。好吧,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史铁战喜得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伏地跪下,咚咚咚叩了一气,也不知叩了多少个头,直到关天养连喊:“好了,好了,地板都被你叩烂了,起来吧……”他这才仰起身来,叫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大礼。”又叩了起来。

史家上下都没有睡,听得史铁战大笑,都出来一探究竟。目睹着这一幕,史玉柱固然欣慰,文进老婆也是欢喜得哭了起来。

关天养扬脚虚踢,一股大力将史铁战掀了起来,“我门下不讲这些虚文。回头我自会将规矩告诉于你,你好生遵奉便是。”

“是,师父。弟子一定谨遵师父教诲,须臾不敢忘却!”

就算关天养不喜欢应酬,但九夏城的很多人都是不得不见的。好在这次回来不急着走,虽烦,但还是耐着性子把该见的人都见了。也就是从这些来拜访的人身上,他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经成为九夏城的头号人物,不论是财富还是权势,都已经无人能够与他比肩了。

当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特羡慕有钱有权的人,只觉得他们颐指气使,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等自己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才发现未必有想像中那么的自在。交际的圈子大了,利益的牵扯广了,顾忌也就越来越多。但好在都是求着他来的,不需要他去求人,这倒是省了不少的心。再者他只负责见人,沟通一下关系,要谈业务上的事,一般都往史玉柱那里推,实是推不过了,能应承的就应承,不能应承的也绝不拖泥带水,含糊其事……

在他走后的这一年多,天下楼和怀远堂所售的法宝几乎都是来自重极门——这也是他跟李延极的协议,旨在维持住生意上的局面——如今回来有了时间,他就开始自己动手强化。不过十天的功夫,便有两件灵品五阶的法宝摆进了怀远堂的橱窗,另还有两件灵品六阶的进了拍卖行。

灵品法宝在鬼市上售卖可谓是极为罕见,但凡一出现,必然会引来哄抢。此番也不例外。摆在怀远堂橱窗里的两件灵品五阶法宝第三天就卖出去了,而交易所的三件则因拍卖日期定在了十日后,目下也还不知道将会花落谁家。短短的几天功夫,也有上百修行者赶来了九夏城,为求拍得三件灵品法宝,他们可谓是不惜倾尽所有。

若不是找不到好的材料,关天养还真想强化一件圣器出来卖呢。

不过,在看到如此之多的修行者对法宝趋之若骛,他就想起一件事,齐世武说的那件事。

萧延身边不是没可靠的人,要齐世武帮着物色几个既忠诚,本事又好的送进中京么?急切之间,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好找,可法宝却能弄几件出来。一件灵品法宝难道还抵不上一个武林高手么?想到这样,关天养又把自己关进屋里,耗了三天的时候,强化了四件最高灵品三阶的法宝,都用封印密封进了厚重的铅箱子里,这才打发人去请来了齐世武。

齐世武正准备外出巡视河工,听说关天养有要事相商,忙抛下巡视队伍,匆匆赶来了栖凤街怀远堂。

怀远堂便是以前的紫云府改建过来的,规模比知真斋大多了。齐世武在伙计的引领下,进到了后院,见关天养悠闲地坐在开得正盛的桂树下喝茶,顿时怔住了。

关天养也不起身,笑着招呼道:“齐大人,我还算计着你得有会子功夫才能到呢。来,请坐!上茶来!”

齐世武心头有气,呵呵地笑道:“关老板可真悠闲呀!”迈着方步踱了过去,心下却在猜测关天养叫他来有什么事。

关天养一眼就看出齐世武不高兴了,强忍着怒火,不敢发作,便笑道:“生哪门子的气呢?你以为我巴巴地派人叫你来,就看我喝茶么?”

齐世武一凛,心下的怒火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也不掩饰内心的惊骇,反而笑问道:“关老板是如何看出来的?”

关天养没有答,只是叹了口气。指着桌上的乾坤袋道:“把这个交给萧延!”

这只乾坤袋的样式非常的普通,看上去就像普通的荷包,无任何出奇之处。齐世武拿了起来,掂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妆点的重量,奇道:“这个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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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八、钱庄计划泡汤】

关天养笑道:“这是只乾坤袋,里面装着他要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齐世武这才恢复了从容,也不问乾坤袋里装的是什么,笑道:“关老板这些天忙得是吃饭都顾不上,却还惦记着三殿下的事,可见是有心人呐。”

关天养见他说话不yīn不阳的,似乎是不满意自己没有直接出力,也没有往心里去,“我能做的也就这些。告诉他,放手去做,即便当不成皇帝,也可以随我修行去!”

齐世武这番才动了容,本是想问关天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的,但想到交易的接连三场的拍卖会,便知关天养不可能走得开,就问:“如此说来,关老板觉得三殿下胜券在握了?”

关天养笑了一笑,伸手接住一朵掉落下来的桂花,凑到鼻尖轻轻地嗅了一嗅,“他要是当不上皇帝,也就不配作我的徒弟了。若是只晓得等着吃现在的,他也就不配当这个天下之主!”

齐世武一敛笑容,频频点着头道:“我明白关老板的深意了。这番话我一定向三殿下转告!”站起身来,便说还有公务需要处置,就匆匆地去了。关天养也没有起身相送。

齐世武才走,伙计就来禀报说通大恒钱庄的掌柜曾之奇来了。

关天养这才站起身来道:“快请!”在他看来,一省总督也就是个地方官,皇帝的奴才,算不得什么人才。但通大恒钱庄的掌柜可就不一样了,不但执掌着鬼市的命脉,还与他接下来要筹谋的大事有关,自然得客气些。

曾之奇是个又瘦又矮的老者,留着两撇山羊须,若不是脊梁挺拔,双眼炯炯有神,怎么看着怎么猥琐。好在两人已经不是头一回见面了,自然少了些许客气。

落座之后,曾之奇就说:“关老板可是大忙人呐,满街的商家,谁不想巴结着见上你一面?今儿怎么有功夫请我来喝茶?!”笑得很是有些诡异,定力不够,意志不坚者怕是心下已经发毛了。

关天养却是浑不将曾之奇这点修为放在眼里,哈哈笑道:“请你这位财神爷来,当然是为钱的事!”

“哦?关老板可是要存钱么?”

关天养反问道:“怎么就不是我要借钱呢?”

“怎么可能?”曾之奇拍着大腿笑道,“谁不知道关老板富可敌国?就是千阳山卖掉的那片龙鳞所得之钱款,好多门派一百年也未必能存得够呢。谁借钱都有可能,唯独你关老板不会!”

说起拍卖龙鳞一事,关天养心下就不舒服,但还是干笑了两声,摇头道:“也不是为存钱的事!”

曾之奇噫了一声,不解地道:“那可就怪了……”

关天养见曾之奇并不像旁人那样巴结着自己,颇有些不习惯。便笑道:“我也就不拐弯磨角了。是这样的,我也想开个钱庄!”

“哦?”曾之奇眼皮一跳,愣着看了半天养好半晌,才笑问道:“关老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曾之奇的反问教关天养心下的不快越发的浓烈了,暗道:“小爷当你是号人物,巴巴地请你来商量,就是看在跟乾坤庭交情还不算太坏的份上,给你个合作的机会。嘿嘿,你倒好,看不起小爷!”也不yīn不阳地反问道:“怎么,我就不能开钱庄么?”

曾之奇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无状了,笑道:“能,能,怎么不能呢?关老板莫不是想跟我们合作?”

关天养本来是有这意思的,但此时也打消了主意,笑道:“都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怎么敢高攀通大恒钱庄呢?请曾掌柜的来,是想请教一下这钱庄该如何个开法……”

曾之奇也是个精得像鬼似的,立即意识到自己言语上得罪了关天养。本想说两句客气话挽回,可想到关天养不过是个毛孩子,就凭着点运气风云直上,现在还真当自己当成人物了,当真是越想越气,暗说:“我又何必跟一个屁孩子一般见识?有了点钱就想开钱庄,当钱庄是地摊么?”强自振作起笑容,胡乱说了几句,就说三言两语是不能说得清楚的,若关天养有空,却通天恒钱庄观摩三五天,也就能明白一些关窍了。

关天养已是怒气大作,却还是只能忍着,只是大笑道:“原来这样简单,那就好……”又客气了两句,便说不再耽搁曾掌柜的宝贵时间,端茶送客了。

曾之奇一走,他就嘿嘿地冷笑了起来,“好,好得很……”一掌拍下,生生将一张紫檀的茶几震成了齑粉。满树的桂花受巨力震动,弹丸一般激射开来,在四周的墙上、窗上、瓦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孔洞。

眼见自己一掌有如此之威力,关天养不禁摇头苦笑了起来,暗说:“我也是的,这段时间被人吹捧得忘乎所以了,受了这么一点子气就按捺不住。看来心性修养还是远远不够……”不免大为被损坏的紫檀木茶几感到可惜。

曾之奇没兴趣合作,那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慢慢折腾了。但他也深知钱庄可不是那么好开的,单听陈朔简略地说了一下,具体该如何cāo作没有半点的经验,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贸然动手非但达不到预想的效果,恐怕还会落个血本无归。

可事情又不能拖着不办。左思右想,觉得最好还是物色一个懂得钱庄经营之道的人来,先在身边参谋赞画,待一切都摸清了后,再动手也不迟。打定了主意,便教伙计去请史玉柱请来,叮嘱他留意物色一个懂得钱庄经营之道的人。史玉柱也没问关天养要干什么,当场应承了下来。

天是越来越冷,几场yīn雨后,纷纷扬扬的大雪也不期而至。

法宝拍卖顺利完成,最近接的几单强化生意也如期完工。回来眼看着就快一个月了,好不容易闲了下来,关天养便琢磨着去灵泉山里走一遭,看看yīn戾之气是不是已经被了定化尽。再者他心下也悬着了然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得查个明白不是?

这日早起,见扯絮般下了一整夜的雪总算停了,不过天依旧yīn沉沉的,彤云低压,貌似雪下得还意犹未尽,不定什么时候就又来了。

吸了口冷冽的空气,精神顿时大振。也懒得去打水,捧起一把清白的雪往脸上一抹,也就算洗过脸了。漱过口后,换了身紧实的衣服,将门一锁,便要往灵泉山去。

刚出门来,就见史铁战打马奔了来。“师父……”史铁战哈着白气,远远地就跳下马背,朝关天养长揖一拜,跑上前来道:“你要出门么?去哪?”

关天养打量着他一身猎装,马上还带了弓箭,便问道:“怎么,这是要去哪里打猎么?”

史铁战诡异地一笑,“师父你猜?”

“我猜个屁!”关天养扬手拍了史铁战一巴掌,“自个玩你的去,我今儿没空!”

史铁战屁颠颠地跟上来,“师父去哪我也去哪,不打猎就是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我去鬼门关你也去?”

“有师父在,去地狱我都不怕!”

关天养横了史铁战一眼,“嗬,看把你小子能耐的……好了,去玩你的吧,我真有正事!”

史铁铁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笑道:“那行。可师父也不能靠着两条腿走路不是?还是骑我这匹菊花青去吧。”便去将挂成鞍后的长弓和箭袋摘了下来。

关天养摆手道:“用不着,我这两条腿不比你的马慢!”

史铁战哦了一声,“原来师父是要进山呀……”

关天养噫了一声,惊奇打量着史铁战,“你怎么知道我要进山?”

史铁战一见果然猜中了,顿时欢喜得脸膛泛红,笑道:“这还不容易么?师父这打扮分明就是要出门,可是又不骑马,只有进山用不着骑马了。”说到这里眉头一皱,眼里也泛起了忧色,“师父是要去灵泉山么?”

关天养越发佩服起史铁战的聪明来了,哧地一声笑道:“你小子,可真鬼。不错,我正是要去灵泉山看看!”

史铁战眼瞳一缩,惊道:“师父去灵泉山做什么?”

关天养哼了一声,“去干什么还要向你报告么?”

史铁战神情怵然,很是有些惊惧,“师父,你,你还是别去了……”

关天养走了一年多,也不知道灵泉山的近况怎样了,所以才要去一探究竟。见史铁战这般情状,心下顿生好奇,问道:“怎么,灵泉山还有什么异样不成?”

“这……”史铁战嗫嚅着道,“这,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关天养脸色一沉,摆出了师父的架子,“快说!”

史铁战忙道:“是。师父走了这一年多,自然是不知道了,常有人说灵泉山一带闹鬼,还有僵尸出没。官府也请了法师来降伏,貌似不太管用。”说到此处,脸色不免有些发青。

“你见过了?”

“没!”史铁战摇头道,“但官府出了告示,要军民人等尽量不要去灵泉山。不过这几个月好像没再听说有什么事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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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九、骆琳(上)】

关天养想到当初了定之语,便知道史铁战所言非虚。山中yīn戾之气横行,游魂野鬼无不趋之若骛,生人受其感染,短则数个时辰,长不过三五天就会化为僵尸。既然这几个月没有发生事故的消息传出,想必是yīn戾之气已经化解得差不多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定还在山中。

想到失去了双腿兀自坚持着理想信念的了定,关天养又是佩服又是感动,越发坚定了却探清灵泉山中情况的决心。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扭头就走。

史铁战既跟上来,也没劝阻,只是怔怔地看着关天养。

没走多多远,关天养突地回过身来,厉声对史铁战道:“我告诉你,别打主意跟着来。哼,要是让我发现,仔细你的皮肉!”

史铁战确实打着尾随跟踪的主意,见关天养这般说,脖子一缩,嘻嘻地笑道:“不敢,不敢……”

“不敢最好!”关天养丢下了一个慑人的眼神,这才快步去了。

关天养没走凌波门出城,而是从北门出城,绕道去往灵泉山。到了灵泉山脚下又等了半个时辰,见史铁战确实没有跟来后,这才快步上山。

当初鄢奚升仙,灵泉山接连发生灾变,已是面目全非。一年多过去了,处处杂树灌木丛生,将所有的创痕尽数掩去,再加上皑皑白雪,哪里还寻得出半分灾难的影子?

或许,一切都只存在于记忆中吧?

关天养出了会子神,纵起身法,飞速朝着yīn风涧掠去。

以他如今的修为,踏雪已然无痕,纵寒风凛凛,也轻捷得有如鹏鸟划空,倏忽便在百丈之外。身体凌空,有若无物,周遭的景物飞速地后退,心下只感觉若饮琼浆玉液,说不出的沉醉痛快。

“那御风而行又该是怎样奇妙的感觉呢?”纵是这般的急速奔驰,关天养还是不知足,仰头望着天空,越发的心驰神往。

到了yīn风涧一侧的山头上,关天养尚来不及仔细观察形势,就听得嗷的一声低沉的嘶吼传来,震得枝头积雪簌簌下落。

“尸熊?!”被圣尊拘禁在五梁山洞中的那半个月可是终生难忘,每每夜阑梦醒,总是不经意地回想起来,难抑心中的惊惧。只听声音,都不需要亲眼所见,也能辨出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

正欲循声赶去,便见一道白色光华冲霄而起,在山谷上方形成一只猛虎,纵身扑了下去。

“白虎令!”关天养这才知道是有修行者与尸熊相斗,便停了脚步,静观其变。

白虎令乃是五煞令中的一件,整套共有二十五枚。白虎在五行中属金,方位属西,色尚白,主煞,主破灭、毁损、杀伐,威力奇大。这枚白虎令光华白得纯正,不带丝毫杂色,显是凡品六阶以上的法宝无异了。纵是凡品,一旦五枚白虎令尽数祭起,再强悍的尸熊也非其敌。

只可惜关天养停了茶盏功夫,也不见第二枚祭起,尸熊遭到攻击,吼声反而越来越急,显是异常愤怒。

关天养这才踌躇了起来,“若是只有一枚白虎令,而且还是凡品六阶的,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尸熊的yīn煞之气的。莫不成这人还留有后手么?”便决定走近一看,若是那人不敌,出手相救也还来得及。

不料刚下到谷中,就见一人疾步奔来,身后追着一头高约五尺开外,长丈许的黑色尸熊。那人步履沉重,显是受了不轻的伤,边跑边朝后张望。

关天养暗自庆幸自己赶来得及时,大喝一声:“小心!”脚尖一点,纵身跃起,也不用剑,只一拳照着尸熊的头颅擂了下去。

那人显是没有料到竟会有人及时出手相助,猛地停下脚步,抬头张望,却哪里看得清关天养的身形。尸熊追将上来,挥起的爪掌便朝他当头拍落。只可惜它的速度比关天养慢了不少,爪掌才举起来,偌大的脑袋被已被拳头上迸发而出的剑气摧得粉碎,沉重的身子摔落雪中,一动也不动了。

那人不料关天养竟有如此神威,又是欢喜又是振奋,也顾不得伤势,当场揖手拜了下去,“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关天养摆手道:“客气了!”正要去查看他的伤势,密集的悉索之声由远而近,定睛一看,见上百只尸化了的狼、狐、豺、豹等动物从树林中钻将出来,黑色的潮水般逼了过来。

那人惊呼道:“前辈小心!”

关天养何惧之有?

但想着当初与慎明被圣尊手下的尸狼、尸兵追得亡命逃蹿的旧事,禁不住笑了出来,朗声道:“别怕,看我的!”变拳为掌,大喝一声,朝着狼群扑了过去。那人定睛而视,却又哪里看得清关天养的行动?只觉得眨眼之间出现了十多个关天养,每一个都施展着不同的招式,身形过处,各类尸化了的野兽或被斩下了头颅,或被由头至尾分成两片,或被拦腰切成两段,就像推倒的骨牌,相继倒了下去……

那人惊骇莫名,暗暗感慨道:“我若是有这等身手,又何至于连他们母子也救不出来?”眼眶一酸,热泪就涌了出来。

在龙山历经了半年的训练,关天养的身手比之当初有着天壤之别,这些个尸化了的野兽在他面前不值一哂,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而过,连草木都不及伤势,不过数息之间,便将百十只尸兽尽数杀死。

看着满地狼籍的尸兽躯体,关天养大感出了口恶气,朗声大笑道:“痛快……”

那人抹了眼泪,振奋地赞道:“前辈好手段……”心下却打起了求关天养收录门下的主意来。

关天养拍了拍手,哂然一笑,道:“这有什么?你的伤怎样……噫,是你!”他这才看清楚,此人赫然就是商县县令骆琳。

骆琳也没料到出手相救的‘神仙’就是关天养,也愣在了当场。

关天养笑道:“骆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心念电转,隐约也猜到了一些。

骆琳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伤势牵动,脸色时青时白,嘴唇颤动,连话说不出来了……

关天养见他右肩衣襟被撕烂,走近一看,才见三条长近半尺的伤口由肩至背,周围的衣衫尽数被血浸透,只是伤口又青又黑,还散发着阵阵腐朽的恶臭,显是已被尸毒所感染了。

骆琳见关天养盯着伤口瞧,眼里难掩的忧忡,洒脱地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容地取出一包药粉,一半口服了,一半抹在了伤口上。不过片刻功夫,黑气渐消,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伤口也一点一点地愈合。

这一番折腾,骆琳已是痛得额上见汗,喘息连连。

关天养分明看出他这法子治标不治本,无法彻底拔出侵入骨髓的尸毒,时日一久,一样得出问题。正要问他这药是哪里来的,却听骆琳笑道:“关兄弟,你这一身好本事呀,可是教我大开了眼界!”

关天养想到骆琳的身世比自己还要凄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沉声叹道:“骆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跟这些东西遭遇上了?”

骆琳怆然一笑,“自然是,自然是为找回他们母子……”说着,眼眶又红了,神情说不出的凄悲。

关天养暗叹了口气,心说:“又怎么找得回来呢?”也不想沿着这个沉重的话题说下去,就问道:“这么说来,你也没做官了?”

“做官?”骆琳摇头道,“就为做官才害得他们母子身陷魔窟,我……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救出他们才行!”咬了咬牙,双眼里激射出决绝之色,“就算是死也要救出他们来!”

关天养实在不忍打击骆琳的信心,就道:“那,那也要先把你的伤治好才行!”

骆琳似乎也觉得气氛过于沉闷悲伤,哈哈笑道:“这点伤不算什么……关兄弟,你这一身本事可不得了呀,不知是拜在哪座仙山门下?”

“我?”关天养笑道:“说了你也不信,我哪个门派都没拜,都是自己瞎练出来的!看吧,你真不信……”

骆琳笑了两声,顿感天眩地转,若不是关天养及时扶住,已然一头栽倒了下去。他喘匀了气,说:“没事,失血过多,有点头晕……”

关天养情知今天是无法再继续探查灵泉山的情况,毕竟不可能抛下业已受了重伤的骆琳继续去探险,不过遇到骆琳也未尝不是收获。

“还能走吧?”关天养见骆琳强打精神,不免有些担忧。

骆琳点头道:“当然……”迈步就往山上爬,结果脚下一空,一头栽倒下去,哼哼了两声,到底是没能挣扎着站起来,昏了过去。

关天养不免对骆琳的自尊和倔强深感无奈,叹了口气,将他架到背上,迈开步子往山下飞驰而去。就算是驮了一个百多斤的人,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速度。只没想到刚到地藏庙的后山上,就见到了站在小坡上茫然四顾的史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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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骆琳(中)】

“铁战,你干什么?”关天养恼怒异常,恍若天神般疾扑而下,吓得史铁战一哆嗦,半晌没能回过神来。“你竟敢不敢偷偷的跟来?”关天养清亮的眼瞳里激射出比冰雪还要冻人的寒芒,史铁战脖子一缩,竟然差点哭了。“师父,我,我是担心你……”下面的到底没能说出来,泪水就颗颗往下滚落。

关天养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冷哼一声,咬着牙关道:“回去我再收拾你!”

史铁战心知这回是真把关天养激怒了,颤声道:“是,弟子认罚……师父,这是谁呀?”

关天养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的马呢?”

史铁战忙道:“拴在庙外的树林里呢……”忙颠颠地在前面引路。

将骆琳放到马背上后,大约是【回春丹】的药效化了开来,他也哼哼着醒了过来。见趴身在马背上,他就叹了口气,笑道:“关兄弟,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关天养道:“既知道麻烦,那就不要再折腾,赶紧养好伤是正经!”

骆琳连连点头说是。

回到关帝庙后,凤九渊将骆琳安排在了客房。

骆琳虽身具修为,但浅薄得很,顶多也就和合境界,连元神都未凝成,靠他自己恢复伤势,没三五个月怕是难以办到。好在关天养身上有的是治伤灵药,不惜本钱地给了他一粒【回天丹】,不怕他好不起来。

骆琳也是个极有见识的,接过【回天丹】后,眼睛陡地大亮,喜不自禁地道:“呀,这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回天丹】了?”

史铁战插上嘴来道:“什么莫非就是,本来就是。”

骆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关兄弟,你这份人情我可是欠大了,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还得起!”

见史铁战还要插话,关天养沉声喝道:“出去!”史铁战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师父,我去烧水……”一溜烟地跑了。骆琳还笑着说:“你这徒弟可真活泼!”

关天养笑道:“有疏管教,实在皮得很,你不要介意。”又取出【上清化毒丹】来,分了十粒在空瓶子里递给骆琳,“我看你中的尸毒不轻,待伤势略有起色后,每隔三日服一粒这个,顶多十来天功夫,侵入骨髓的尸毒也都去尽了!”

骆琳拔开瓶塞,嗅了嗅药味,一时是既感动,又高兴,怔怔地看着关天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关天养似乎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叹道:“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尊夫人的事……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疏忽了。若是我亲自护送,她也未必会落入圣尊之手!”

一提起圣尊,骆琳的眼里陡地燃烧起了熊熊的仇恨之火,脸颊上也浮起两团异样的红晕,“总有一日,我会,我定会救出妻儿,将此贼挫骨扬灰……”

关天养心下暗道:“这怕是不容易。”但想到上回见骆琳他还个普通人,时隔不到两年,也有了一身修为,还得了一件凡品六阶的法宝,想必是有一番奇遇。不过现在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就说:“你先把药服了,好好休息一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骆琳笑着点头。可他心里又怎么可能真正安静得下来?每每一想着妻儿在魔窟里受苦,就愤怒欲狂,心思也根本静不下来。若不是想着练不好本事就救不出妻儿,更报不得仇,他怕是早已经疯了。

骆琳的身世遭遇又何尝不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关天养的内心?想到骆王氏的温婉,想到她对儿子的那一份爱,愤怒与仇恨的火焰便越烧越旺,恨不能现在就找到圣尊,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圣尊在何处呢?

五梁山洞窟被毁,圣尊趁机遁走,就连杜友逢也寻不着,可见其隐藏得极深。他若不主动现身,又该去哪里找呢?

天不及午,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史铁战烧了水来,见关天养一个人站在院中发呆,便道:“师父,热水烧好了,要送去么?”关天养点了点头。送水出来后,史铁战又恬着脸笑道:“师父,饿么?我去给你下点面?”之所以说下面,一则是因为史铁战只会下面,二则是柜子里也只有面。

关天养冷眼瞧着他,“不必了。你现在就给我回去,没我的话,一个月不准出门半步。若敢有违,以后也就不必叫我师父了!”

史铁战一颤,情知这是关天养给他的不遵师命的处罚,毕恭毕敬了应了声是,怏怏地去了。

天黑以后,史玉柱和史文进父子俩又冒着风雪来了,十二分惶恐地请罪,搞得关天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大掌柜的,铁战是铁战,你是你,他犯了错,自该受到惩罚,与你又何干了?”他当然知道史玉柱父子俩是怕他将史铁战逐出了门墙去,所以才惶恐无地,就又道,“铁战性子野,但本性是好的。这回也是小惩大戒,让他知道不能由着自己胡来。若不是我正巧遇着了,一旦他进了山去,以他的那点本事,怕就难得回来了!”

史玉柱父子越发的后怕。史文进还问道:“难道,难道灵泉山中真的就鬼怪?”

关天养点头道:“确实有,而且还凶悍异常,普通人是万万对付不了的。若不然我也不至于如此生气!”

史玉柱气得脸都变了开,又是跺脚,又是咬牙,说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混小子。

这是史家的家事,关天养也懒得管。反正身为师父,罚史铁战闭门思过一个月也足够了。

第二天一大早骆琳就起了床,精神头极好,看样子已经无大碍了。小蓬莱【回天丹】的功效绝非吹出来的,只要不是必死之症,都能够着手成春,药到病除。关天养也很满意,就问他还有没有不适之处。

骆琳道:“关兄弟,救命之恩,无以为谢,请受我一拜!”竟然当庭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幸得关天养见机得快,挥袖一扫,隔空将骆琳托了起来,头才没有叩了下去。

“骆大人,这是做什么?”关天养哭笑不得,“既是无以为谢,那又何必要多此一拜?”。

骆琳铿然道:“关兄弟先听我说完。我这一拜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你说!”

骆琳取出一面银白色的令牌来,“听说关兄弟深谙法宝强化之道,但凡经手的法宝,从不曾强化失败。我这面白虎令乃是一位前辈高人所赐,也是我营救妻儿,报仇雪恨的唯一希望,还请关兄弟帮我强化一番,以增强威力。”

关天养大笑了起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犯得着相求么?”

骆琳黯然道:“关兄弟有所不知,我处知挂冠而去后,没有了进项,只靠着朋友的接济过活。法宝强化的费用委实太过高昂,我根本就没法子承担得起,所以,所以……”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不是我看不起,这面白虎令威力实在欠缺,且不适合对付yīn邪类的鬼物,就算强化了,顶多提升一两阶,没多大意义。这样吧,你跟我走一趟!”

若是别人这般说,骆琳早愤然而起,要让他见识一下白虎令的威力了。可关天养来天下楼和怀远堂的老板,店里所售的法宝哪样不比白虎令好?再者有深谙法宝强化之道,在别人眼里珍贵得跟什么似的凡品法宝他是连正眼都懒得瞧的。便道:“多谢关兄弟相助。只要能平安救出妻儿,我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关兄弟的恩德!”

关天养摆了摆手,没有言语。

自打关天养回来后,史玉柱便又给他派了专用的马车,每天一大早就来候着。关天养拉着骆琳上了马车,就让去怀远堂。

史玉柱也早早地就来了,正在清查账目,盘点昨天的销售情况。见关天养领着骆琳来了,又忙着上来招呼。关天养就让他只管去忙,就领着骆琳上了楼,指着陈列在橱柜里的各类法宝道:“先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吧!”

这一番遴选,骆琳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艰难地选了一把长剑出来。

关天养坐在一旁,早看出他中意的一共有三件,分别是七星剑、攫魂铃和归元护心镜,经过好一番抉择,这才将七星剑拿了起来。但那十五万晶玉的售价又让骆琳惊惧不已。

七星剑是玄武宫的制式法宝,每名弟子都必配的。这把并非玄武宫炼制,乃是出自白鹤宗之手,凡品八阶,也算是难得了。

关天养见骆琳一副咬牙切齿,俨色视死如归之色,便笑道:“骆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骆琳这才长吁了口气,道:“关兄弟以后不要再叫我大人了,我早已不再是朝廷命官,不过一介畸零散人,哪里配得上‘大人’二字?”

关天养也不纠缠,笑道:“好,你比我年长,我叫你骆大哥便是。看样子骆大哥是看中了这把剑了?”

骆琳点头道:“是。可是这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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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一、骆琳(下)】

“价格你就不要管了!”关天养又将攫魂铃和归元护心镜一并拿起,塞到了骆琳手里。“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么?你要救妻儿,要报仇,那就得给自己整一身好的行头。好了,不必再多说了。钱我先付你付了,将来有一天你能还了,连本带息一起还我。如何?若是你没命来还,那我自认亏了就是!”

骆琳喉咙哽咽,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骆琳没有主动说出他的经历,关天养也没有问。向碎心者的伤口撒盐这种残忍的事关天养也做不出来。

三件法宝的总价是二十五万晶玉,关天养自掏腰包付了。

这情况还是头一回出现,史玉柱觉得很奇怪,想问,但见关天养的神情出乎意料地沉重,只得把话头咽了回去。但有眼尖的伙计认出了骆琳就是从九夏府通判任上挂冠而出的那位大人,便私下里向史玉柱说了,史玉柱就越发的感到不解。

回到关帝庙后,关天养又将三件法宝重新强化过了。攫魂铃和归元护心镜都强化到了灵品二阶和三阶,唯独七星剑只是重新祭炼了符箓和法阵,使之更利于斩杀yīn煞之物,品阶上没有进行提升。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以骆琳当下的修为还不能驱得动灵品的法宝,若是将七星剑也强化了,短期之内骆琳可就没有趁手可用的了。

承受了关天养如此之重的恩惠,骆琳反倒很平静了,并没有动辙就千恩万谢。接过关天养递来的法宝,他只说:“多谢你了,关兄弟!”

关天养静静地瞧了他一眼,然后叹道:“骆大哥,能听我一句劝么?”

“关兄弟请说!”

“圣尊的实力非常强大,怕是已在分神境界之上,远不是你能够对付的。就算我给你你强化出一件圣器,也奈何不得他,何况他手下还有那许多的尸兵尸兽?要救出你的妻儿,要报仇,你就得想办法尽快提升实力。要不然就算你遇着了他,连一搏的机会都没有,反倒还得把命也给赔进去……”

“我……”骆琳嘿嘿地道,“就算打不赢,拼个同归于尽总可以吧?”

关天养还是摇头道:“不可能的!就算是你把命拼了,也没机会伤到它分毫。”想到当初自己连破妖弩都用上了,依旧没能重创圣尊,可见其实力非比寻常。

骆琳顿时惨然,喃喃地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关天养也是能理解骆琳的急切,叹道:“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除非是有神仙相助,不然没法可想!”

骆琳颓然坐倒在雪地里,欲哭无泪,说不出的绝望。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感到心下说不出的酸楚沉重,哑着嗓子说道:“你也不必太过绝望了,毕竟现在连他藏身何处都不知道。趁着他还没有现身,赶紧修炼,能多提升一分实力是一分,将来也就多一分的把握不是?”

“他就在灵泉山中!”骆琳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嘶着声音喊道:“他就在灵泉山中!你知道吗?”

“啊?”关天养竟有些不敢相信这真的,愣愣地问道:“他在灵泉山中?这,这是真的?你亲眼见着了?”

骆琳不明白关天养为何如此激动,答道:“不,我没有见着,是听一位前辈高人说的!”

“前辈高人?”关天养想着昨儿遭遇的那许多尸兽,不由也信了几分,“不知是哪一位?”

骆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号。他说见我遭遇可怜,便传了一篇修炼的心法和这面白虎令给我。我本要求他收我为徒的,可他说与我没有师徒缘份,将来我自有一番际遇。在我苦苦求告之下,他才说要找妻儿,可往灵泉山中一行,有没有收获他也不能保证。他还说我修为浅薄,若是贸然深为灵泉山中,怕是性命不保,一再叮嘱我要慎重。可是我又哪里等得了?只没想到一头钻进灵泉山中,就遭遇了那许多的尸兽。看来那位前辈所言非虚了!”

关天养却不这样看。灵泉山之所以会出现尸兽,是因为鄢奚飞升之后,yīn煞之气失去了控制,漫溢而出,但凡生灵之物被其感染,皆会尸化。圣尊虽与是此道中人,但未必与其有关系。不过骆琳口中的那位前辈高人有此一说,想必是知道些什么内情,不然定不会无的放矢。也就更坚定了他再探灵泉山的决心。但为了不让骆琳再去冒险,就说:“这个……我倒觉得不太可能!”

骆琳精神一振,问道:“关兄弟为何这般说?”

关天养侃侃道:“你大约还不知道,灵泉山之所以会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前年有位鬼仙从此飞仙,浓郁的yīn煞之气失去了控制,漫溢而出,但凡生灵之物被其感染,皆会尸化。没有一两百年的功夫,山中的yīn煞之气是散不干净的,眼下才过去不过两年。若说因为山中有尸兽出没而断定圣尊潜藏于此的话,那也太没道理了些。当初鬼仙飞升的场景你是没有见着,我却是全程目睹。圣尊的实力虽然强大,且修行的也是yīn煞邪功,但未必就敢直接深入山中,时日一久,就连他自己也得被尸化了……所以我觉得可能性实在小得很,更没必要为了求证而将命都搭了进去。”这番话也只有用来蒙骆琳这个没多少修行阅历的初哥,但凡对yīn煞一类邪功有过接触或是了解的人都知道,实力达到了圣尊那样的境界,其实已经被彻底地尸化了,只不过还保有自己的意识——这也是证得鬼仙果业的根本。鄢奚飞升后,灵泉山成了一处人人畏惧的鬼域魔地,别说是普通人了,便是修行者也不敢轻易涉入,圣尊极有可能在抛弃了五梁山的巢后,选择在这里重新营建。既隐蔽,又利于他的修行,还可以避免被修行者发现,可谓是一举多得。

骆琳当然听不出关天养话中的破绽,但他心忧妻儿,在没能亲眼证实圣尊不在灵泉山中之前,他是绝不会放弃探查的。他也知道关天养苦心劝说的初衷是怕他再去冒险,心下很是感动,不过这险他是无论如何都得去冒,他咬着牙暗暗地告诉自己:“就算真的会死,也好过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关天养见骆琳神情毅然,便知道自己这番话没能凑效,心下也感到实在无力得很。却听骆琳道:“原来是这样……可是天下这么大,又该去哪里找圣尊呢?”。

关天养深感无力,叹道:“你放心,不止你在找他。天下虽大,却也未必有他的藏身之地。再者,他苦心积虑炼制那许多的尸人,必是有所图谋,不会久甘寂寞的。依我看来,你现在最该要做的就是提升修为,其次就是搜集消息,不定就能发现他暗中为祸的线索呢?”

骆琳是当过一任县令的人,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得很,用不着关天养去教。只是天下这般大,他的交际面又窄,从哪里去打探消息呢?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闷头就往灵泉山里钻了。

见骆琳无力地点头说了声好,关天养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就问:“你现在住哪?要不搬到我这里来吧,反正我一个人住,这里又空着不少房间的!”

骆琳笑道:“不了。你这里太吵闹了些,不利于静心修炼。我还是去城外不拘哪个村子赁一间屋子吧,也免得影响到你的做事!”

关天养笑道:“你现在又没有收入来源,靠着朋友接济,又何必跟我客气?我在大洪山有处宅子空着,要不你就搬过去住吧?”见骆琳还要推辞,就摆手道:“骆大哥,你就别客气了。对你来说,眼下再没有比提升实力更重要的,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何必计较呢?”又拿出三张一千两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些钱你带在身上,我就不叫人给你送柴米油盐了,缺什么你自己去山下镇子上买就是……”见骆琳不接,就哈哈笑道:“三件法宝的人情都欠了我的,还在乎这点银钱么?收下吧!”

骆琳只感到面皮发烧,说不出的难受。关天养先是救了他命,然后赐药、送法宝,现在就是屋子和钱都送到了手里,处处想得周到,教他在感动之余,深觉自己太过于无用了些。但一想到可能已经死去,也有可能还在受苦的妻儿,心头如同炉火在烧,也就没心思再来计较这些了。

送走了骆琳,关天养便开始筹谋再度探查灵泉山的计划。

本打算第二天就进山去的,但一桩临时发生的意外改变了他的行程。

早上刚爬起床来,洗漱毕了,正想着吃点什么把肚子填了,就听有人叫道:“请问关老板在家么?”

关天养一听是陌生人的声音,便应道:“谁呀,你哪位?”拉开门来,见是身着公服,头冠红缨的差人,便笑道:“哟,这一大早的,可是怎么会事呢?”差人忙起手道:“小的见过关老板。小的是九夏府捕快班头,奉知府大人之命,请关老板去衙门一趟!”

“去衙门?”关天养一时摸不着深浅,笑问道:“敢情我是犯了什么事么?”

“这个……”捕快班头的神情有些尴尬,“小的也不知道,大人只是命小的恭敬地将关老板请了去,别的也没说!”

关天养心想自己从来不做作奸犯科之事,九夏府派人来断然不会是传讯自己去接受审判,再者今天也没别的事情,去看看也是无妨的。便应道:“好,我随你去一趟便是!”换了一身衣服,坐上知府派来的马车,不多刻就到了九夏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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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二、不知来源的尸毒(上)】

没想到在知府衙门口候着他的却是总督齐世武的侍卫头领左省山。

“关老板……”左省打发走了捕快班头,冲关天养山作了一揖,“你可算来了,我们大人等你好久了!”

关天养纳闷地笑道:“今儿出啥事了,怎地你们大人也来了?”

左省山脸色又yīn又黑,浑似见了活鬼,强笑道:“这个,关老板一会儿便知道了……”便在前面领路,将关天养引向了后街的大牢。

后街是街名,不单是指它位于知府衙门的后面。后街对于九夏的百姓们来说那代表了十足的禁忌和晦气,平日里说起,都以‘那地方’代称。骂人的都说‘你迟早有一天得那地方去……’。究其根由,便是因为九夏府的大牢便设在这里。

大牢是建在地下的,上面是一溜子捕快房、审讯房、仵作房等等。也不知道今儿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后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连一个捕快也不见。

这气势非比寻常,关天养立时意识到了有大事发生,这才将笑容敛了去。

左省山领着关天养进了牢院。院子里的守卫比外面还要森严,全是浑身被黑沉沉甲胄给覆裹着的,只露了一双眼珠子可以让人看到的重步兵,每五个分成一组,杀气腾腾地警戒着。

重步兵是大玄朝正规军里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步兵了,每一个都是天生力强的勇士,所披之甲胄的头盔、xiōng甲和背甲都覆着纯钢打造,甲裙用钢丝编成,其余部分都是用犀牛皮缝成,坚韧异常。整套甲胄重六十余斤,加上手里的长刀和皮盾,共有将近一百二十余斤的重量。没有足够的力量别说穿上它们打仗了,便是扛也扛不起来。

关天养见它们都被调动了起来,越发猜不透大牢里发生了什么事。

左省山走在前面,踏上了下往大牢胆阶。

关天养还是没有问到底什么事,默默地跟了上去。往下没走几步,一股yīn风裹着浓重的腐朽味冲喷而出,教他当即就打了个激灵。

按说哪座大牢里不是既yīn且冷,充满了腐朽气味的呢?可这气味却是非同寻常,里面裹着淡淡的尸腐之气,若不是关天养对此味极为熟悉和,还真分辨不出来。

刹那间,他也明白了九夏知府巴巴地派人请自己来的目的了:敢情是又出现了尸兽袭击百姓的情况,甚至有百姓因此而感染了尸毒。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关天养没头没脑的一问,顿时教左省山一怔,问道:“关老板说的是什么?”

关天养黑着脸,哼了一声道:“可是有尸兽袭击百姓么?”

左省山满脸的惊佩,“关老板早知道了?”

关天养也没有玩弄高深,而是说道:“我也只是闻到味儿了……”也不要左省山引领,径直往里走。

左省山半晌没能明白‘闻着味儿了’是什么意思,快步跟了上来。

九夏府的大牢不宽,但却有四层,越往下越牢固,也是关押极为危险罪犯的地方。

下到了第四层的入口,尸腐之味冲鼻而入,若不是关天养早已经闻得惯了,怕是当场就呕了出来。

狱卒启动了铁闸,左省山抢先一步走了下去。

第四层共设有三间牢室,每一间只有两丈见方,除了临着通道的一边是用儿臂粗的精钢铁栅栏隔着外,另外三面皆是厚实的岩体,而岩体中还灌注了铁条。除非是修行者,普通人任你武功再高,也绝对不可能逃得出去。

久闻九夏大牢之凶名,关天养今天还是头一回见识,不禁大为惊异。

牢室里安静得有些诡异,除了左省山的脚步声,便是且沉且急的呼吸——这是饱受惊吓的人才有的征状——从里面传出来。通道只有丈许高,三尺宽,除上面一道,下面还有两道沉重的闸门,都须得机关才能启动。

关天养实在想像不出,小小的九夏府,建如此坚固的牢室有什么用?

第三道铁闸启动后,眼前顿时大亮——不是天光,是灯火之光。

腐臭味浓得化不开了,左省山不得不用衣袖掩着鼻子。关天养见齐世武等多名官员怔怔地站着,脸上戴着口罩,眼瞳里无不透着惊惧之色,还都傻愣愣地看着直面着甬道的牢室。

“怎么了,这是?”关天养尽管感知到气氛既沉重又恐惧,还透着十二分的诡异,但他却嘻嘻地笑道:“各位大人,这是玩的哪出呢?”哪知他的话声才落,牢室里就传出嗬嗬的嘶吼声和沉重的打斗声。

齐世武等人被吓得不轻,不由得又往门边退了几步。

关天养眼神极好,一眼就看出那间牢室里囚着的是已经尸化了的人,一个五个,正在撕咬搏杀,浓烈的尸臭气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比这更惨烈无数倍的场面关天养都见过了,又哪里会被吓着?当下笑道:“诸位怎么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了?还巴巴地把我也给邀来了……齐大人,你好呀!”微微起手一拱,算是见了礼。

齐世武分明被吓得不轻,就连脑子也有些不够灵光了,哽着气道:“关,关老板可,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哈哈笑道:“我这辈子头一回进大牢,若是问别的,我不定知道,但这个,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岂不正是被尸毒所感染的人么?难不成他们都去了灵泉山?”

齐世武吁了一口气,渐渐恢复了镇定,“没有。他们都是九夏府的差役,昨儿城北上寨村发生了一起凶案,一家子九口尽被人杀了。廖大人派了他们去调查,结果回来之后都发起了高烧,身上还散发出难闻的尸臭气息。这事以前也遇到过,廖大人一边把他们先关到这里来,一边派寻医诊治。一晚上下来,非但没把人治好,反而还有三人断了气。廖大的意识到情况严重,就报到了我这里。结果我刚赶到,那断了气的三人突然爬了起来,和正等着救治的两人打了起来……”说到此处,牢室里的打斗越发的激烈,嘶叫之声凄厉无比,他也不得不先停了下来。

关天养走了过去。齐世武忙道:“小心尸毒!”取过一只口罩递给了关天养……

关天养笑道:“我用不着!”径直走到了精钢栅栏之前,冷眼盯着搏杀正酣的牢室。

它们已经彻底尸化,没有了意识,只是残忍的本能驱使着互相厮杀。红色的差服被撕得稀烂,就连肢体都不全了。其中一只只剩下半张脸的,见关天养走近来看,也顾不得正在啃食着他大腿的对手,裂嘴一吼,喷溅出又稠又黑的液体,朝栅栏扑了过来。

关天养哪能让它近身呢?抬掌一推,莹白的剑气脱掌而出,砰的一声,当场将那只扑来的尸人绞得粉碎。

剑气猛烈,无物不摧,极难控制。但现在关天养已能做到收放如意,不殃及目标以外的事物了。所以这一掌下去,精钢的栅栏不曾伤到分毫。

杀了一只,另外四只非但没被吓住,反而放弃了残相的搏杀,俱一齐围栅栏逼了过来。

关天养摇了摇头,哪里将它们放在眼里了?折身走了回来,见齐世武等人眼睛瞪得,比之于刚才更加的惊怖,不由得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左省山到底是武林高手,率先回过神来,咽着唾沫道:“原来,原来关老板也会法术……”

关天养拍拍手道:“这不是法术。齐大人,这一大早的叫我来到底为着什么事呢?”

齐世武眼里的沉重这才渐渐冰释,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外面去吧!”语气也比刚才笃定了太多。

上了第三层后,齐世武率先扯下了脸上的口罩,不无振奋地说道:“原本请关老板来就为商量克制尸毒之法,但在看了关老板刚才的那一掌后,我等也不必再忧惧了?”

众官员也都跟着应和,气氛陡地热烈了起来。

关天养冷笑道:“怎么,想让我替你们打苦工么?”

齐世武听出关天养语气不对,回身见他神情冷峻,忙笑道:“关老板误会了,我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关老板一掌能将那东西拍死,那必然有对付之法,我们也就不必巴巴地派人去求玄武宫相助了!”

关天养这才展颜笑了开来,“我就讨厌人家拿我当枪杆子使。我听说九夏城刚开始重建那会子没少遭遇尸兽的袭击,好多人也都感染了,难不成是靠着玄武宫的相助才渡过危难的么?”

齐世武道:“正是。若不是玄武宫及时派人前来相助,怕就不是只死几千人就能够完事的。虽说我们已经有了丰富的应对经验,但尸毒实在是太可怕了些,无影无踪,无孔不入,若是连关老板也没有法子对付,我也只好亲自去往玄武山,求玄武宫相助了!”

关天养沉吟道:“我的法子你们是学不来的。不过,尸毒虽然可怕,但只要防备到位,也就没什么。先还是得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感染的,还有多少人感染……”说这话的时候,心中隐约觉得骆琳口中的前辈高人怕是言中了:圣尊真的藏在灵泉山里。

上寨村在城北,隔着灵泉山好近百里地。五名差役去调查了灭门的凶案后,怎地会一起感染的尸毒呢?

这里面怕是大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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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三、不知来源的尸毒(中)】

上寨村位于城北三十里的的山脚下,原本有百多户人口,前年的那场大水灾冲没了一大半的人家,剩下的一小半也是户户皆在伤亡。

九夏城开始重建后,流离在外的村民们又陆续回来了。不想还没来得及重建家园,从灵泉山中传播出来的尸毒便感染了整个九夏城,使得许多从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和牲畜都变成了不死不活的的僵尸。尽管玄武宫及时出手相救,但这些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回到故土的人又如何承受得起这样的打击?绝望之余,又三三两两的携家带口,永远地逃离了这片生养他们的热土。

灾难已经过去了两年,上寨村也有了三十多户人口,渐渐恢复了生机。可严喜保家的满门九口尽数被人诛杀的惨案不免让才对未来生活萌生出美好向往的村民们心下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yīn霾。

前往调查凶案的五名差役尽数中了尸毒,这事绝对不小,稍有不慎,尸毒就又会在九夏城大规模地传染开来。到那时,百多万百姓的性命又将面临可怕的威胁。因此,身为三楚总督的齐世武才这般重视,亲自赶来九夏府衙了解情况。

出了大牢,关天养望了望yīn沉沉地天空,无意识地说了句:“又要下雪了……”然后停下脚步,问道:“齐大人,被灭门的严喜保家九口人尸身可都收殓了么?”

“殓了。仵作也验过了,没有发现感染尸毒的迹象。这也正是教人想不通的地方!”

关天养嗯了一声,沉吟了片刻,哈着气道:“不是我不相信官府的仵作,实在是尸毒这东西太具有隐蔽性和欺骗性了,一般的手法不容易发现得了。可否让我看一看尸身?”

知府廖成龙忙道:“当然可以。关老板请随我来!”便将关天养引向了位于大牢一侧的停尸房。

停尸房也分两层。上层是临时停尸用的,布置相对简陋。地下室嵌有寒冰符,四季冰冻,可以长久地停放尸身而不腐败。

廖成龙领着关天养下到了离地面两丈深的地下室里。

这里比第四层大牢宽了许多,设有仵作室、储物室和六间停尸间。气温很低,几乎能够哈气在霜。廖成龙走在前面,说:“这起凶杀案太过蹊跷,死者俱被割喉而死,创口被大面积撕裂,已经无法辩认是何物所伤……”说着,走到一间停尸室外,从架子上取下验尸的格单递给关天养。

关天养哪里看得懂?接都懒得去接,就说:“不用了,我先看看尸体!”也不用人帮忙,推开房门的机括,大步走了进去。

尸体都被雪白的被单盖着。关天养揭了开来,见是一具女尸,身上的衣物都被剥了干净,尽管肌肤已经泛起了青黑之色,但还是能够判出她的年岁大约在十六七岁间。双眼兀自圆瞪,眼白已成了青灰色。致命的伤口在脖子上,看上去像被极钝的镰刀或是钢锯造成,被撕得稀烂。血液尽失,肌肉萎缩,再被寒气一冻,惨白惨白的,看上去就像怪兽裂张的大嘴,择人欲噬,说不出的可怖。

廖成龙就站在关天养的身侧,见此情状,唬得一哆嗦,差点叫了出来。

关天养回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人,问:“谁是仵作?”

一名年约四十许的瘦小汉子趋步上前,躬身道:“小的便是!”

关天养点了点头,“把她的头颅切开!”

仵作一愣,“开颅?”显是没明白关天养要干什么。

廖成龙见关天养没有多作解释的意思,就命仵作快动手。

仵作这才忙去取了工具来,也不劳人帮忙,三两下就将冻得硬绑绑的女尸头颅给破了开来。在他看到颅内原本该干瘪的脑髓却不见了,只剩下一团类似干丝瓜穰子的青黑色絮状物,隐约可见细蛆一样的白色虫子在里面蠕动时,当即呆了。

关天养只瞟了一眼便冷笑了起来,眼里尽是凛凛的杀机。

尽管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尸人搏斗的惨状,但在见到那团絮状物后,廖成龙还是控制不住胃部的翻涌,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关天养似乎对廖成龙的软弱颇有些不满意,眉头微微地一蹙,眼里闪过不悦之色,又让仵作开第二具尸体。九具尸体,老的六十出头,小的六七岁,脑髓无不絮状化了,还寄生有一种从未见过的白色虫子。不过教关天养意外的是最后一具少年的尸体看上去有些面熟,略费了一番功夫才想起是回九夏那天在城北路上见到过的迎亲的少年,心下不由得暗叹了起来,“人生无常,教人怎么说呢?”

从地下室出来,关天养先吐了一口浊气,就道:“赶紧去鬼市上买些【破煞符】和【赤焰符】来,把这些尸体都烧了!越快越好!”

廖成龙等人听着‘越快越好’几字,无不变了脸色,当即就命差役赶紧去办。

廖龙成赶紧把相关情况向齐世武回明。齐世武也是听得脸色发青,直想作呕,好不容易忍住,才问关天养,“这,关老板,莫不成这一家子也都被尸毒感染了么?”。

“是!”关天养也没有解释更多,只说:“得赶紧去上寨村看看。若是尸毒扩散开来……”也懒得多说后果,毕竟在场的人都清楚尸毒有多可怕。他心下疑惑的是:这一家九口全是被吸干血液而亡,凶手为了掩饰其行径,这才将伤口割烂。若不是有五梁山被囚的那一番经历,他也断不会知道感染尸毒也会表现出多种的症状。立即发作的便如那五名差役,潜伏不发的便如这一家子九口——之所以潜伏不发,便是因为尸体运回来后就放进了冰室。尸毒本身喜yīn惧热,但尸毒异变和向外传播则需要在较高气温的环境里才行。严喜保家九口尸身正是因为冻在了冰室里,所以体内虽有尸毒成活,但并没有异变为僵尸。

关天养也不管齐世武是怎样部署防控的。从后街出来,他就决定亲自去上寨村看看。还没来得及走人,又被齐世叫住,请入了知府衙门叙话,不外乎就是要他来担当这次防控尸毒的主力军。

关天养当然不想接这档子差使,奈何齐世武打着九夏存亡,百姓安危的旗号软磨硬泡,还说关天养身为九夏之子,为桑梓出力,那是义所当然的。见赖不掉,关天养就只得道:“齐大人,不是我推脱,实在是我一个人的力量也挽不回大局。有什么要我做,你只管开口,能办到的,我绝不会推辞。但我要领衔挑起这场防控大战的重担来,说实话,我没那个能力。依我之见,眼下最该做的就是找到尸毒的源头和克制尸毒的法子,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要不然就是神仙来了,也只有累死的份!”

齐世武当然不是真的指望关天养来领导这场防控大战,之所以会言辞恳切地逼得如此之紧,便是要关天养不能置身事外,多少承担下来一点义务,不然官府的压力就会大增。眼见目的达到了,齐世武还故意摆出极为遗憾的样子,说:“看来还是我太过苛求了。不过能得到关老板相助,那也是把握大增……”很是客气了一番,见左省山来报说各执事官员和将领都已经到了后,这才打住了话头,将关天养送出了府衙。

坐在马车上,关天养这才将整起凶案仔细地在脑中理了一番。其实说来很简单:先是一家九口被灭了门,九夏府接到报案后,派了差役去调查。但差役们也没能得出个明确的结论。回来后不久,差役感染的尸毒就发作了。眼见情况不妙,知府廖成龙就赶紧禀知总督齐世武,齐世武深知以官府的力量是无法克制尸毒的,就把与修行界有着密切联系的他给请了来商量对策。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尸毒的来源定是灵泉山无疑,可它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出来的呢?再者,这一家九口也死得未免太过于诡异了。关天养虽对尸人有着相当的了解,却不明白这一家子为何会被吸尽血液而亡。创口被割烂显然是为了掩饰其行凶的手法,这说明凶手有着相当的智慧,既有智慧,那就不是一般的尸人或者尸兽……

正想得出神,车夫说怀远堂到了。

关天养跳下车来,打发了五两银子让车夫回去覆命,就一头钻进了忙碌不堪的怀远堂。

原已经打过招呼说这几天有事,不来店里了,上下的伙计一见他来了,分明都很是意外。史玉柱迎出来问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关天养就说是。到了后院书房,关天养把先前见识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叮嘱这段时间店里上上下下要多加注意,趁着机会多上一些破煞的法宝和能够驱避yīn毒的药物等等,这才又去了。

在没有确认尸毒已经大规模扩散开来之前,官府也不敢过于声张——那可是会引发动乱的——但城内的巡逻和城门处的戒备已经得到了加强,许久不见的官军也走上了街头。好在自从九夏城开始重建之后,就鲜有真正平静过的时候,百姓们也都见怪不怪了。

出了北门,关天养就打马望上寨村而去。

去上寨村的路他熟悉的很,七八年前,那会子还没有在知真斋帮忙,没有吃的就会溜出城来,在周遭的乡村偷只**、摸条狗什么的,将就着就能对付几天。上寨村也是经常光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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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四、不知来源的尸毒(下)】

出了这般猛恶的凶杀案件,上寨村的村民们都有些惶恐。

关天养先公差一步到达,见老老少少们都聚在村头的黄桷树下,仅凭着臆断的猜测发表对严喜保家灭门案的看法。虽说各人的意见都不同,但恐惧却都是一样的浓烈。原本就爱嬉闹的小孩子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连话也不敢说,只是紧紧地偎着大人。见关天养按辔徐来,众人这才住了声,翘首望来。

关天养执鞭起手,笑道:“各位老少爷们好呀……”翻身跳了下来,“大下午的,聊什么呢?”

青壮的男人们往前站了站,上下打量着他,问:“小哥有事么?”

关天养将马系在了石柱上,说道:“大哥你好。我是奉总督齐大人之命前来了解严喜保家凶案的……”见众人眼里都露出了畏怯之意,忙笑道:“放心,我不是公差,也不是官府中人,跟大家一样,都是平头百姓!”

有老人问道:“你既不是公人,那为何会奉总督大人之命来调查凶案?”

关天养道:“齐大人觉得这起凶案有些诡异,便教我来看看。鄙姓关,在鬼市上做些小买卖。”说着,又冲众人一揖。

也不管他姓甚名谁,只听是是在鬼市上做生意的人,村民们都当他是有大本事的,畏怯之情尽去,一窝蜂地涌了上来,你抢我争地说起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来。关天养倒也能耳听八方,可还是不能明白他们都在说些什么。正要叫他们先安静下来,一个个地说,就见一妇人张皇了跑来,高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不好了……”一壮年汉子撇开众人,迎上去问道:“怎么了?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妇人不但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发白,她说:“咱家的大黄,它,它突然也不行了……”壮汉二话不说,迈开大步就往回跑,妇人也赶紧跟上。

关天养意识到有事情发生,便问道:“出什么事了?大黄是……”

一老头叹道:“是狗,是他家养了十多年的老黄狗。前年发大水那会,正是这条老黄狗把他家的小狗蛋给救了起来。哎……”

关天养可不是要听这些旧事,就问:“这狗莫不是要老病死了?”

一小青年道:“哪能呢?大黄可壮着了。打从昨儿早上起,咱们村里就不时有**呀狗呀的口吐黑水,没一会儿功夫就死了。想来他家的大黄也是……”言语间显得很是可惜。

关天养哦了一声,“我去看看!”便也快步追了上去。众人都当他是有大本事的,也跟来瞧热闹。

上寨村的房屋除了少数几家是砖瓦房,其余大多数都是用茅草和竹篱搭建起来的,很是简陋粗糙。随着壮汉和妇人进了一家用树桩隔起来的院子,就见一条四尺许长,长得很是精壮的黄皮大狗正躺在院角里抽搐,口中不时涌出黑色的,带着淡淡腐尸臭味的涎液。

壮汉一见,惊得呀了一声,叫道:“黄儿啊,黄儿……”就要过去查看。妇人拉着他道:“别过去……”壮汉也迟疑了。

老黄狗听得主人的声音,抬起了头来,眼瞳已经涣散了,但还是发出了呜呜的哀鸣。

妇人顿时哭了,壮年也呆在了当场。

关天养听得出大黄狗是在向主人告别,显是它也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心下顿时一痛,暗道:“看来它是条深通灵性,有情有义的狗了……”便分开众人,走上前去。

有人叫道:“小伙子,别靠近了,小心被狗瘟给传染。”

关天养回头笑道:“放心吧,什么瘟也奈何不得我!”蹲下身去,将大黄河的头抱了起来,也不顾【上清化毒丹】的珍贵,就塞了一颗到狗嘴里,口中说道:“好了,没事了,睡一会儿就好!”将狗抱到了稻草堆上放下,就问妇人:“大嫂,它什么时候出现这种情况的?”

妇人有点怯生,没答。壮汉推了她一下,埋怨道:“这位小哥是总督大人派来的,是大有本事的人,你快告诉他!”

妇人这才道:“那个,早上起来都还好好的,也没见怎样。先前我去地里摘菜,口渴了,便去坡下的井里打水喝。谁知黄儿跑了过来,朝着我个劲的叫。我以为它也渴了,就把水先给它喝了。哪知它喝了还叫得更凶,我就害怕了。可叫了没多会子,它就没了力气,就往家里跑,然后就躺这了……”

众人都惊叫了起来,说水有问题。

关天养就问那口井在哪里,叫人带他去看。众人又拥着他走了约里许的路,到了村子西头的坡下。与其说那是一口井,还不如叫水塘来得更准确。挖在坡角下背yīn处,坡上渗下来的水都聚到了这里,水质看上去清清亮亮的,毫无任何问题。

关天关打了一桶起来,先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拔出短剑来,剑身散发出来的莹莹晶蓝光芒顿时引来了强烈的惊叹,好些人都叫道:“神仙呀,原来这位小哥是神仙……”关天养将短剑放进了水里,霎时间,原本清清亮亮的水变得又浑又浊,还散发出阵阵的腐臭气息。

水源果然已经被污染了。

村民们却不知道不为何会突然变得浑浊了,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关天养将水倒回井里,偌大一井塘水也在顷时间变得又浑又黑,人群顿时爆发出了惊骇地呼叫声。

收回了短剑,关天养道:“水有问题,不能喝了。”但水是在严喜保家被灭门前污染的,还是之后污染的,就不好界定了。

在回村子的路上,关天养就问严喜保家灭门凶案的具体细节,结果众人所知的情况还不如九夏府的调查结论,全都是些神神道道的因果宿命之说,毫无调查的价值。偏众人像献宝似地,争先恐后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严喜保家的好事、丑事一并都抖了出来,越发的不着边际了。

刚进村子,就见左省山和九夏府捕快班头也来了。百姓们都怕官,见着红衣的公差立即就噤了声。左省山见关天养先一步到了,既惊且喜,起手道:“关老板,你的脚程好快呀……怎么样,有线索了么?”。

关天养嗯了一声,“严家的灭门案没有线索,不过已经确定村子里的水源被染污了……”正说着,就听先前那妇人又惊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黄儿又好了……”众人都一窝蜂地跑去围观,然后就啧啧地惊叹关天养的本事来。

公差们问明了情况,都一个劲地说关天养是神仙中人,有降妖伏魔的神通,怎么可能狗都治不好呢?

村民们原也听过关天养的名号,在得知他就是后,忽拉拉地全都跪了下去,叩着头叫救命。

关天养也知道情况不妙,村民们再留下去定然都会被尸化,就叫过左省山和捕快班头,说:“水源被污染了,村民们必须得转移安置,要不然会出大问题。”

捕快拿不了主意,只是看着左省山。左省山最是清楚关天养的份量,笑道:“这是当然。我们大人说了,一切听凭关老板作主。只是该怎么转移,又怎么安置他们,可是要慎重些才好!”

关天养点头道:“这是当然!”就走到院里的水缸前,用短剑试了一试,没有任何问题。由此可以得知坡下井里的水是今天才被污染了的,若是再早,村民们定然已经中毒已深,相继尸化了。但从**犬等家养禽畜从昨天相继死去的情况来判断,尸毒已经通过空气和水扩散了开来,只是份量极为轻微,还不能对人形成伤害。取了三粒【上清化毒丹】融入水里,便道:“赶紧将村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自有公差奉命去办。

不一会儿,百多口村民都聚到了院外。关天养拿起一只土瓷碗来,说:“所有的大人喝一碗,十岁以下的孩子喝半碗,五岁以下的三口。听清楚了吗?”

有村民质疑道:“为什么要喝?”

关天养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有公差喝道:“想活命的就赶紧喝!”

关天养摇了摇头,道:“村里的水源已经被尸毒污染了,所以才会出现禽畜相继死去的情况。虽说你们还无恙,那只是尸毒量太浅,还没有发作起来。这缸水里我已经融进了化解尸毒的丹药,喝了水之后就能解除毒性。明白了吗?”

村民们当然不会怀疑他,都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抢水喝。

左省山断然喝道:“都站好。女人和孩子先来,然后是老人,青壮年最后!”公差们按他的命令将百多口子分成了三拨。

有人怕死,想多喝一碗,也被公差制止了。

半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喝完了水。关天养又道:“为了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再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

此言一出,人群便轰然炸了开来的,男人吵、女人闹、孩子哭,乱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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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五、灵犬】

这一回没有轮到左省山出声制止,关天养沉声喝道:“先安静。”他的声音虽没有半分的恐吓之示,却更具威慑力,所有人都觉心头如灌下了一桶冰水,冷得直哆嗦,哪里还敢多言?

“为了防止尸毒扩散,上寨村除了人以外所有的东西都要被火化,这也是为了保全你们性命的不得已之举。安家的费用官府若不出,我来出。不管大人小孩子,在场的按人头来领,每人五十两。这你们总可以放心了吧?”

左省山与捕快班头对视一眼,不由得苦笑。这笔钱若由官府来出,怕是人头五两都给不到。关天养到底是九夏城头一号有钱的主,别说是人头五十两,便是五百两也不过九牛一毛。

村民们一听说人头有五十两的安家费,那可真是喜笑颜开,都说关天养是大善人,是活菩萨。

关天养却暗说:“我若是没这份能力,那就只有做恶人了!”就对左省山道:“赶紧寻个清静的地方先将他们安置了。明天一早去怀远堂再取十二丸【上清化毒丹】,每天用三粒化水让他们喝,一共喝遂。记住,一定要保证份量,不然未必能将毒性拔得干净!”之所以要这样强调,是因为【上清化毒丹】对于普通人来说委实太过于珍贵了些,每一粒五十晶玉的售价,折合黄金就是一千二百多两、白银两万余两,只消弄得一粒在手,危难时可以保命,卖了还可以换来终生的衣食无忧。

左省山自然听得出关天养的弦外之音,满脸毅然地点头道:“关老板放心,这事我亲自来办!”

有了人头五十两的安家费,村民们连家当也不用收拾了,随着公差就走。大黄狗要随着主人走,却被公差给抓了起来,说是要杀了焚尸。那家人也着实舍不得大黄狗,可以没得法子,只得哀求地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摸了摸大黄狗光滑的脊背,叹道:“你是狗,谁也不会拿你当人看待的。你的主人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不能带你一起去,你若是跟着,也会跟他们添麻烦,明白么?”

没想到的是大黄狗呜呜地低鸣着,竟然流起了泪来。众人顿时大奇!

关天养原本只是心有不忍,随便出言安慰大黄狗几句,再放它自个儿走的,不想它竟能听得懂人话,深感纳罕,就又道:“我也知道你舍不得他们,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但你若是去了别处,不定就会被人当成野狗打死了。你若能听懂我说话,就先跟着我,待你主人安置下来后,再去寻他们。可好?”

大黄狗没有应答,而是看着主人。

妇人泣道:“黄儿呀,我们也没法子带你去了,你就先跟着关老板吧……”壮汉虽不忍,但又不想对一只畜牲表现得太过婆妈,抱起两个孩子扭身走了。妇人也抹着眼泪跟了去。大黄狗追了上去,汪汪地叫着,一直将主人送到村口才折返回来,趴在关天养的脚下不动了。

正与关天养商议着如何焚烧村子的左省山和公差见状,越发的纳罕。左省山笑道:“关老板,这狗莫非成精了?”

关天养道:“狗是通灵性的,你们可不要小看了!”

上寨村除了大黄狗以外,便只有些**鸭和几口猪等禽畜了,处理起来也极容易。还不到天黑,各家便腾起了熊熊的火焰,一个时辰不到,三十来家院子尽被数成白地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城西和城北所有村子的百姓尽数转移安置。说是安置,其实是隔离。按关天养的意思,只要服过【上清化毒丹】的村民,最多隔离八天,最少遂便可。但九夏府坚持认为隔离最少半个月,若是表现有异常的,那就不定期限,甚至可以便宜行事。

关天养不是官府中人,也不是此番防控行支的负责人,自然也就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安置那些被转移的百姓。每隔三天,左省山会亲自去一趟怀远堂领【上清化毒丹】。因是关天养亲自交待过的,只要数额不是太过于,史玉柱都会直接给了,然后在记在账本之上。

一个多月过去了,虽城郊各处都有报告发现了尸毒感染者,但城内一直很平静。这也不得不归功于防控的严密和关天养提供的【上清化毒丹】的功劳。

腊月初,朝廷发来旨意,齐世武以总督之职平调进京,出任兵部尚书。

经过近十天的忙活,齐世武饯别了三楚行省和九夏城的一干故旧,冒着严寒和大雪启程了——因诏旨上并未要求他即刻进京赴任,所以他决定先行回江东行省的老家祭祖,过完年后,再启程赴中京就任。

临行前齐世武又与关天养密晤了一番,说他能调任兵部尚书是一个极佳的信号,说明皇帝越来越信任萧延,而萧延在朝局的博弈上渐渐发力。

关天养对这些没兴趣,但他还是托齐世武顺道带了一些丹药和两件护身的法宝给萧延——这有什么法子?投资都到这程度了,眼看再加把劲就有了收获,没道理就这样放弃的呀。

齐世武调走,新任总督未能赴任,三楚行事诸般事宜暂行由督政使叶之皓负责。

临近年关,且尸毒并未像预想中那样大规模扩散,关天养绷紧的心到底是松了下来。眼看着家家都置办起了年货,自己却是孤家寡人一个——尽管柳家早把他当成一份子来对待,但他却无法从柳大龙和柳婶上身上感觉到家的温暖——极不是滋味。

这日从史家赴完宴回来,见黄儿并不像往常那样摇着尾巴在门外欢迎他的归来,而是虎视眈眈地蹲在墙角,满眼的凶光,嘴里不时发出低沉的吠鸣声,俨然遭遇了强大的敌人似的。关天养见状便笑了,“黄儿,干什么呢?”他喝了点酒,虽没有醉,却有些飘飘然。再加上今儿天气睛好,虽无月,却是满天的寒星,晶晶亮,教人心襟大为开阔。

黄儿汪汪了两声,一对前爪在墙角使劲地扒拉了起来。

院里虽没点灯,但关天养的眼神又岂是受夜色限制的?一眼就看到那里有个新打出来的耗子洞,黄儿分明是在和洞中的不速之客较劲。

“黄儿,过来,你去多管闲事做什么?”

黄儿呜呜地朝他叫了两声,并没有过来,而是继续用爪子扒拉。

关天养无奈,只得由着它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墙角被黄爪生生刨出了一个大坑来,耗子洞已被新土给堵得不见了踪影。不过黄儿的神情有些恹恹的,并不像以往那样见着他起床了就欢喜得上蹿下跳……

关天养连叫了两声,它才懒懒地摇了一下尾巴,便又趴着不动了。

关天养轻轻摸着光滑的皮毛,笑问道:“怎么,眼看着大家都过年了,咱们却是孤家寡人,你不高兴了?”黄儿呜呜地两声,眼含哀伤地看着他。

关天养揉着它的头,笑问道:“咋回事呢?大冬天的,莫不成你……哎呀!”猛地一拍脑门,这才想起黄儿肯定是想念主人。虽说这一个多月来在他这吃得好、住得好,可狗最是深情恋旧的,它又怎么可能忘了养了它十几年的主人呢?

匆匆地洗漱完毕,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关天养就道:“黄儿,走了,见你家主人去!”

黄儿果然一振而起,兴奋地连叫了好几声,又围着关天养左蹿右跳,撒欢着呢。

上了马车,关天养便让先去九夏府。

见着了知府廖成龙,问他上寨村的村民都安置在何处。廖成龙却不知道,叫师爷去查。过了许久师爷才来回禀,说安置在了汉江府。

“汉江府?”关天养头顿时大了,这有着一千多里地,可不是一天就能赶个来回的。但见黄儿安静地蹲在身边,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只得苦笑道:“汉江府何处?我想去瞧瞧!”

师爷说:“卷宗上记的是上虞县石桥镇白水塘村。村民的安置是由总督齐大人亲自协调的,所以我们大人也不太知情!”廖成龙忙说确实是这样。

出了知府衙门,关天养便让车夫小王回家过年去,他自己要驾车去一趟汉江府。小王坚持了一番,拗不过关天养,只得由着他去。

关天养接了车,先是给车轴贴了加固的符箓,待出了城后,又才给马贴上【神行符】,望着汉江府飞驰而去。

天不及黑,便到了上虞县。一打听,石桥还距县城将近二百里,位于偏僻的山区。关天养就只得沿着坑洼的大道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石桥镇上。

客栈、饭店都已经歇业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着迎接除夕和新年。

关天养跳下车来,看着街上玩着爆竹焰火的孩子,便想起了前些年有四丫、陈朔和苏少白一起过的年,心里顿时酸酸的。

随便寻了个人打听白水塘村的去处,结果反被人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关天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得说有亲戚搬来了白水塘村,快过年了,特地赶来看看。那人见他衣着不俗,又有自驾的马车,便道:“小伙子,看你的样子该是有钱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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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六、神秘的失踪(上)】

关天养笑道:“皇帝都还有穷亲戚不是?”

那人哧地一声冷笑了开来,“道理固然对,可是娃儿呀,你这亲戚就亲口告诉你他家搬去了白水塘村么?”

关天养似乎意识到了不妙,便摇头道:“不,我是听街坊们说的……”

“他们骗你个嫩伢仔呢!”

嫩伢仔是三楚方言,是指不懂事的小娃儿。关天养心下陡地一凉,问道:“老人家,难道没有白水塘村这个地方么?”

“有,怎么没有?可两年前那场大水便将那里淹得没了,至今仍是一片水塘,别说是活人了,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呢。怎么会有人搬去那里?”

关天养啊了一声,吃吃地道:“不会吧?”心说九夏府官方卷宗登记在册了的,又是齐世武亲自协调安排的,怎么可能有假?

“依我看呀,肯定是告诉你那人看你太闲了,故意耍弄你呢。回去吧,别跑这冤枉路了!”

关天养还是不信,坚持问明了白水塘村的方向,也不顾天色已黑,继续赶路。那人连连感慨说这人疯了,肯定疯了。

白水塘村距离石桥镇有六十多里,马车只走了十多里便没路了。关天养只得弃车与黄儿一起步行。快到午夜时,终于到了白水塘村所在——果然是一片泽国,除了建在高处碉地、庙宇、仓库依约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过村落,再也寻不到一丝别的踪影。

关天养是一个不容易死心的人,兜着不知道有多深的大水塘绕了一夜,在天明时终于在来路的的树荫下发现了一块已经被埋得只剩小半截露在外面的石碑,刨出来一看,上面写着‘白水塘村’四个大字,某年某年上虞县立。他顿时如遭雷击,当场呆住了。

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说上寨村的百姓都安置到了白水塘村了么?怎么白水塘村却是一片泽国,连只鬼都看不到呢?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怀着疑问和被耍弄的怒火,关天养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上虞县位于汉江府以北,不论是来还是回,都不必经过汉江府。但关天养为了解开心中的疑问,到了上虞县后没有折向西,而是向南。他要去一趟汉江府,他要核实清楚情况:到底是九夏府在使鬼,还是汉江府。

有【神行符】的作用,不过巳时中刻就到了汉江府。一路找到知府衙门,就对值守的差役说:“凡请上覆知府大人,就说九夏府商人关天养来拜!”

差役一听是商人,眉头大皱,挥手道:“去,去,去,咱们府台大人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另一边的差役却问道:“你是你叫什么名字?”

关天养又说了一遍。那人噫了一声,再问:“你可是经营着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鬼市商人?”关天养说是。那差役唬得脸色都变了,打了一躬,飞也似地跑进去禀报。不多刻,知府就亲自迎了出来。

好一番客气之后,关天养就道明了来意。知府却说不记得有这事,便教人去查。结果还是查不出个所以然。

关天养是怒不可遏,差点当堂发作。

廖成龙说是齐世武协调安排的,而汉江府又不知道这事,齐世武如今也回乡了,连个对证都没有了,上寨村百多口子人也好比露水珠儿——人间蒸发了。

天还不黑,挟着满腔怒火的关天养就回到了九夏城。

廖成龙正要去赴一场宴会,刚从府里出来,还没来得及上轿,便听关天养的声音远远地响起:“知府大人,这是要去哪呢?”廖成龙惊得呃了一声,循声望去,见关天养坐在车辙上,手执皮鞭,冷冷地瞧着他。那眼神恍似刀子,要将他的心肺都剜将出来。

“哟……”廖成龙满心的发怵,却强作笑颜,“关老板呀,这……”心想着关天养若是去了汉江府,断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便改问,“关老板莫不成有什么大事?走,府里说!”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好,府里说!”跳下车辙,随着廖成龙进了衙内。

落座之后,廖成龙让过茶,便主动问道:“看关老板气色不太好,想必是这段时间累着了么?哎呀,大过年的了,该休息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的……”

关天养也不喝茶,平静地问道:“知府大人,上寨村的一百三十二口子百姓都安置到哪了?”

“啊?”廖成龙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见关天养浑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后,才吃吃地笑道:“昨儿不是派人查了么,都安置到了汉江府那边了。详细地址是,是……”身后的师爷忙凑上来道:“是汉江府上虞县石桥镇白水塘村!”

关天养不言语,雕像般静静地盯着廖成龙。

廖成龙心下发毛,连哭的心思都有了。若不是官场滚爬几十年,心性磨练得还得坚韧,哪里还撑得住?

师爷是个灵醒人,也意识到了不妙,拱手道:“关老板有所不知,这事是总督府那边cāo办的,我们也是只接到个行文,具体是由谁cāo办的也就不知道了!”。

师爷语气虽然略带惶急,但中气十足,神情恳切,关天养能感觉出他没有撒谎。但廖成龙眼神闪烁,面色白里透着青,分明就是心怀恐惧。“他在怕什么?”关天养如是自问,“是不是他做了什么亏心的事?”便挤动了肌肉,皮笑肉不肉地问道:“是么?”

师爷道:“怎么不是了?关老板请想,上寨村是我们九夏府治下,若不是由总督府协调,怎么可能将那一百三十二名百姓安置去了汉江府?九夏府虽为三楚首治,但与汉江府是平级,人家那边不可能接收咱们这的灾民的!”

关天养当然知道跨境安置灾民的手续很是麻烦,但他已经认定廖成龙肯定知道什么内情,便问道:“廖大人,是这样吗?”

“是,是……”廖成龙强咽着唾沫,笑道:“关老板若是不信,可以问齐大人嘛……”若换成是别人,廖成龙早将官架子端了起来。可他也知道,再大的官架子在关天养面前没有半点用,他不但有着深厚的修行界背景,更是三皇子的老师,弄死他这个五品知府比弄死一只蚂蚁难不到哪去。所以只得强忍着恐惧和怒火,慢慢地周旋。

尽管关天养已经认定廖成龙和上寨村百姓失踪的事件有关连,但手里没有证据,也不能拿廖成龙怎样。情况到底是怎样的也要先搞清楚,说不定总督府协调将上寨村的百姓安置到了别处呢?只是在行文给九夏府时出了疏漏。他之所以如此的愤怒和担忧,是因为听史玉柱说过,当初为了控制尸毒过快漫延,总是将出现了感染者的村子不论人畜,全部择地填埋了事。死了的数千人中,大约只有三分之一是真正的感染者,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无辜殃及的。

若真是这样,那就太过于残忍,绝对不能原谅的。

从知府衙门出来已经是戌时都过了,寒风卷着雪珠子呜呜地吹着,纵是裹上了簇新的衣袍,走在大街上的人也冻得直哆嗦,但还是不影响热闹的年味。

送走了关天养,廖成长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xiōng中的浊气,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东翁……”师爷颇有些不解地道,“大过年的,关老板这是闹的哪出呢?”

廖成龙哂然一笑,哈着白气道:“谁知道呢?这人是出了名的怪,做事也没个章法,全凭想当然。”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我先去了,可不人教人久等。若再有什么事,你先揽着!”哈着腰身钻进了轿子里,一踱脚,轿夫们就吆喝着起轿了。

关天养没有回关帝庙,而是直奔了督政使衙门。

齐世武调任兵部,新总督要年后才能到任,在这期间,三楚行政的军政要务皆由督政使叶之皓兼理。关天养跟叶之皓也是点头的交情,说不上熟,但为了弄清楚上寨村百姓的下落,他也必须得去走这一遭。

督政使衙门的人都认得他,见他大晚上的冒雪来拜,都迎了上来侍候。关天养问叶之皓在不在,差役们都说去赴宴了,不在。关天养就说他等。差役们必知他有大事,先让了进去,就忙去禀知了留守的师爷。师爷们都在聚会,听说他来了,也断不准是什么事,就推了最为叶之皓倚重的江断流出来应对。

江断流本名‘德全’,十四岁开始鏖战文场,秀才、举人是手到擒来,可距离中举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连续五次失意中京,还是未能连登黄甲,博得进士功名。偏是好多不论文才还是见识都不及他的反而都风云得意,这让他愤懑之余很是感慨人生的无奈。逢着几个知心朋友便说自己满心的愁苦便若那大江之水,怎么也是流不尽的,便取‘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之意,自号‘断流’。

关天养早几年便听过江断流的大名,诗词曲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听说还习得一手好剑术,乃三楚地面头一号风流文人。本以为是是一方神圣,却不想是叶之皓府中的幕宾,相见之下,业已轻看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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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七、神秘的失踪(中)】

江断流一撩月白的袍子,潇洒地坐了下来,“关老板夤夜来访,想必是有要事了?若是东翁早能料知关老板今夜会来,定会在府中静候大驾的!”他的声音清亮,珠圆玉润,纵是极平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极给人好感。

关天养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早在门外便将一腔的怒火先抛开了,万事只等查清楚了上寨村百姓是如何安置的再说。“江先生……”关天养轻咳一声,微微起手道:“冒昧问一句,阖省的民政事务可都是由叶大人措置的么?”

江断流道:“这是自然。叶大人身为督政使,其职司便是督导阖省民政事务……关老板可是有什么指教?”都说闻弦歌而知雅音,江断流见关天养逢着年关,又是大晚上的跑来督政使府,问什么民政,便知有事,肯定也不会是小事。心想着此人年纪虽轻,却手眼通天,若是能趁机帮上他一把,未尝没有好处。

“倒也没什么大事……”关天养笑道,“我有位故旧是上寨村人,因欠着他一个承诺,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还是赶紧兑现了好,免得心中老是悬挂着,年都不能过得踏实!”

“有这事么?”江断流哈哈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谁,竟能让关老板欠下承诺,这可是万金不易的呀。不知可兑现了?”

关天养将手一摊,“现在连人都找不着了。九夏知府廖大人说上寨村的百姓安置到了汉江府那边,可我去找,根本就是一片沼泽,鬼影子都不见着。回来再一问,廖大人说是总督府的首尾,他们也只是接到一纸行文,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清楚。所以我这才来向叶大人打听一下!”

“哦……”江断流心念电转,意识到这里面大有文章。关天养何等样人?那么多的生意等着他去忙,何苦为了些个平头百姓去奔走?所谓的承诺,大约只是托辞,想必是另有隐由。“上寨村的百姓确实是转移安置了,至于是何处,这个,请恕在下也不记得,还得去查一查!”起身告了罪,要关天养稍等片刻,便快步去了。

这一去可不只是片刻,顿饭功夫都过去了,也不见人回来,关天养心下不由有些毛躁起来。正准备叫人去问问怎么回事时,就见一名差人快步跑了进来,说是江断流去总督府调阅卷宗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要关天养先回去,明儿一早他亲自去关帝庙拜访云云。话说得很既委婉又客气,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差人能够想得出来的,必是江断流所教。

关天养心下暗笑起来,暗道:“果然有猫腻。”反正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就起身道:“好,如此就劳烦了!”

出了督政使衙门,他也没有回关帝庙,而是直接去了黑虎堂堂主叶辉的私宅。

叶府上下灯火辉煌,堂中重要头目都齐聚于此,觥筹交错,气氛很是热闹。守门的小喽啰认不得关天养,见他直咄咄地闯了进来,便要上前来拦。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眼前一花,便不见了关天养的踪影,顿时愣在了当场。

叶辉正举着大海碗劝酒——这两年来,黑虎堂发展得越发壮大,稳坐九夏本土第一大帮的交椅,实力较之丐帮九夏分舵都还要强上几分。身为总堂主,叶辉心里高兴呀,也开始筹谋着是不是该将黑虎堂的势力向整个三楚行省扩展了——乍见关天养站到了面前,顿时一惊,旋又大喜道:“关……”

关天养抬手道:“你来,我有事找你帮忙!”便转向后堂走去。叶辉情知是有大事,也顾不得对众兄弟交待,就跟了进来。脚还没站稳,就听关天养说:“你赶紧派人帮我查一下,上寨村的一百三十二口村民都是如何转移安置的。”

叶辉啊了一声,“上寨村?”满脸的狐疑,却也没有拒绝,当即就应承了下来。

见叶辉吩咐人去办后,关天养又意识到黑虎堂不过是江湖帮会,怕是打探不到官府的机密,还得从别的地方入手,便问道:“最近可都听说了什么别的消息吗?”

叶辉不明关天养所指,只把最近听到过的颇不寻常的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笑道:“特别的消息倒是不少,有两条令我印象颇为深刻。第一条是据白水教门下所说,豫南行省在闹鬼,到处都是鬼,百姓们都逃了出来,方圆几千里人烟绝迹。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还有鬼敢在白天出没?而且还闹得这么凶?第二条,最近一段时间来,黑市上居然有了【上清化毒丹】在卖,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的。最奇的是卖的不是晶玉,而是黄金!”

关天养一震,惊问道:“当真?”

叶辉笑道:“可不是?听说要价在万两黄金以上,还有价无市呢。我就不解了,为什么就不能去怀远堂买,岂不便宜得多?”

关天养猛一跺脚,咬着牙关道:“果然出问题了!”这两个月来,为了保证防控所需,他已经命史玉柱停止了【上清化毒丹】的对外销售,每日按需求送到总督府去分配使用。按理说这是救命的药,又珍贵无比,断不至于还有富余的流到黑市上去,由此可以断出,不但上寨村的百姓出了问题,就连其他被转移安置的百姓也出了问题。

叶辉见关天养眼里杀气激射,吓了一大跳,神色也冷了下来,“关老板,可是……出什么问题了?”他心下只在猜测是不是怀远堂出了内鬼,将【上清化毒丹】偷出来售卖呢。

关天养狞笑一声,“你会知道的。想必你有黑市的门路?”见叶辉点头,就拿出一叠通大恒钱庄开具的龙头金票来,“这里有三万两金票,你出面去,不管是来软的还是硬的,总之我要在天亮前见到卖家。办得到么?”

叶辉连犹豫都不曾,就道:“关老板放心,我这就去办!”拿上钱就出去了。片刻间,外堂也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陆续散了去。关天养就安坐在叶宅的内堂静候。

黄儿安静地趴在关天养脚步,双眼微闭,但一双尖尖的耳朵却不停地转动,并不放过周围任何的动静。

“黄儿……”一人一狗闷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关天养才黯然地叹了口气,“你说,万一你的主人……”下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来,黄儿已经呜呜地哀鸣了声来,仿佛在求关天养不要再说了。关天养轻轻摸着它的头,吁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说,人为什么就如此蛋心不足呢?一百多条人命呐,在他们眼里难道连畜生都不如了么?”又笑了起来,笑得那么凄怆,笑得那么狠厉。

管家来了,问关天养要不要吃点什么……

关天养说来点酒吧,他突然想喝酒了。又说给黄儿随便弄点烧**牛肉什么的来,它也饿了一天了。

酒是现成的,烧**牛肉更是现成的,片刻功夫管家就张罗好了。关天养就摆手让他下去,没有吩咐谁也别来打扰。

管家退了下去,关天养抄起酒壶,一口喝了个点滴不剩,然后又拎起满满的一坛,死命地往喉咙里灌——仿佛他喝的不是酒,而是那些贪婪不法,丧尽天良者的血——只可惜酒虽好,却不如【太白醉】香醇,关天养又一口将喝下了大半坛后,这才看着对满盘子的烧**牛肉视而不见的黄儿,笑道:“你就不饿么?”

黄儿恹恹地摇了摇尾巴。

关天养也摇起了头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意思——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可怕……人很可怕,太可怕了!”眼神朦胧,仿佛是醉了,其实他连半点的酒意都没有。又仿佛不胜其寒,将脖子一缩,紧了紧衣襟。“吃吧,吃饭了才有力气干活……”黄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眼陡地变得有精神起来,一挣而起,叼起半边烧**,大嚼了起来。

冬天的夜很漫长,特别是对于等等的人来说更是。

但关天养却是在唁里苦熬过的,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几乎是没有概念的。眼看着快到卯时,前厅终于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却是没有一人说话。

叶辉提着一个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哈了一口雪气,兴奋地道:“费了这大半夜的功夫,总算幸不辱命!”往地上一掷,那人痛得闷哼一声。“关老板请看,黑市上卖药的就是他!”

那人的目光落在关天养身上,眼瞳陡地收缩,激射也了恨极的光芒。

关天养噫了一声,问道:“你认得我?”那人没有说话,关天养蹲了下身去,越看越觉得那眼神是在哪里见过的,便伸手朝他的脸上摸去,果真揭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来。

“欧阳杰!”不单是关天养,就连叶辉都大吃了一惊。

在欧阳家还是九夏城头号豪门的时候,黑白两道谁不识得天云楼的护卫头领欧阳杰?再者欧阳杰身手不凡,是三楚武林的望首,像叶辉这样的人想巴结都还巴结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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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八、神秘的失踪(下)】

关天养顿时笑了起来,伸手一划,捆在欧阳杰身上的牛筋顿绷得寸断。没想到欧阳杰反应极敏,身子不及弹起,一掌拍向了关天养的xiōng口。

关天养仿佛没有看到,连闪都不闪,硬接下了欧阳杰这一掌。叶辉反而吓得惊呼道:“小心……”却是晚了,欧阳来的掌力结结实实印在了关天养的xiōng口。不料想关天养受此重击,连晃都不曾晃一下,反是欧阳杰,遭到一股绝强的力量反震,又不及卸力,喀的一声脆响,双臂骨骼瞬息间尽数粉碎。

关天养这才抖了抖衣襟,不屑地瞥了痛苦不堪的欧阳杰一眼,“是不是有点意外?”欧阳杰强撑着一口气,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想要骂上两句,奈何痛得太过剧烈,只是咝咝地吸着冷气。

“说吧,你的丹药是从哪里弄来的?”

欧阳杰不说。

关天养取出一粒【回春丹】来塞进了欧阳杰的嘴里。欧阳杰还当是毒药,竟哑着嗓子笑了起来,表现得很是凶悍。结果却感到一股凉意迅速地从胃里漫延开来,很快就镇住了疼痛,精神顿时大好。这才醒悟过来,关天养给他服下的不是毒药,而是治伤的灵药。

“你曾经是天云楼的护卫头领,就该知道我手里的丹药有着何等神速的效果。我让你死,你活不到天亮;但我要你活,你就永远都别想死!我没兴趣要你的命,只要你说出丹药是从哪里来的,我不但放你走,还给你十万两金子!天下之大,有了这些金子,随你去哪都可以富贵荣华地过上几辈子!”

欧阳杰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当我是为了钱么?”

关天养也冷笑了起来,“你觉得你能报得了仇么?”说话间,身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竟站得满厅都是。第一个说:“你不是笨蛋……”第二个接着:“明知报不了仇……”第三个说:“还要强行出头……”第四个说:“未免太过不智了。”第五个说:“欧阳家的人已经死绝……”第六个说:“你又何苦执著?”第七个说:“你才三十多岁……”第八个说:“路还长着呢,何必为欧阳家陪葬?”说完,八个身形合而为一,又说:“杀你对我来说太容易了,而且凭我的手段要寻出是谁在后面使鬼也不太难。若你答应这笔交易,不单你的命保住了,钱也有了。可若是你咬紧牙关不说……那也由得你,好好想想吧!”说完,关天养坐了下来。

关天养露的这一手着实将欧阳杰吓得不轻,就连叶辉也愣住了。他们只知道这是分身术,是法术,法术又岂是武力所能够对抗的?霎时之间,欧阳杰的抵抗心理尽数瓦解,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关天养拿出两万两的金票——他身上也就这么多了——和两盒晶玉摆在桌上,“这是两万金票,这是三千三百枚晶玉,折算下来也值八万多两黄金,都是你的!”

对于欧阳杰而言,黄金的已经足够大了,何况还有三千三百枚晶玉?他在天云楼工作多年,最是清楚晶玉的用途,心知有了这些,不单下辈子衣食可以无忧,甚至还能买上一件法宝……可他还是不能相信关天养会这样好心,咽了口唾沫,翻身站起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说了出来,你立马就会将我杀了灭口。”

关天养将食、中和无名指竖起,“我关天养发誓,只要你说出在黑市兜售的【上清化毒丹】是从何人手里弄来的,终此一生,绝不伤害你欧阳杰一根汗毛!若是有违誓言,天诛地灭!”

欧阳杰只当关天养是修行者,而修行者最重誓言,一旦违逆了誓言,必遭报应。这才子他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嘿嘿地笑道:“这就最好不过了……”将金票和晶玉都装进了乾坤袋里,这才道:“【上清化毒丹】是总督府护卫头领左省山给我的。别的嘛,我一概不知!”

“左省山?”关天养绝对没有料到竟会是他,身上顿时激荡出慑人的杀气,吓得欧阳杰和叶辉二人失声惊叫了起来。关天养盯着欧阳杰,“他亲手把丹药给你的?”

“不,不是……”欧阳杰喘着气,越发的清楚关天养的实力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完全不是他所能望及的,答应交易也是明智之举。“是我暗中查出来的。他是托中间人将药拿到黑市上来卖的。我知道这种丹药只有你怀远堂才有得卖,所以很奇怪,怎么会流到黑市上来。就暗中调查了中间人的背景,这才查到了他的头上!”

“好……”关天养一直怀疑齐世武身边有内鬼,却不想竟然就是左省山,委实教他意外之极。不耐烦地对欧阳杰一摆手:“好了,你走吧。永远别让我再见着你!”欧阳杰如蒙大赦,作了一揖,道了声告辞,扭身就走。

叶辉不敢相信地看着关天养,仿佛在问:“就这么放他走了?”

关天养冷冷地一笑,盯着叶辉道:“你受了伤?”叶辉笑道:“挨了他一掌,还撑得住!”关天养点了点头,递过一粒【回春丹】,悠悠地道:“那也折损了不少兄弟吧?”叶辉恨恨地道:“是,死了十二个,伤了七个。若不是我仗着宝剑锋利,拼了挨了他一掌,还不能将他生擒了下来!”

关天养叹了口气,“死了的兄弟每人一千两黄金抚恤,伤的每人五百。这钱由我来出!”又说:“江湖上混饭吃,不容易呀,总得恩怨分明不是?”

叶辉当即就听出了关天养的弦外之音,非但不为这分狠毒而害怕,反而还生出了十分的佩服来,点头应了声是,咽下了【回春丹】,就去外堂宣布了关天养的抚恤。众兄弟都说,为关老板办事那是无上的荣耀,一分钱也不能要。叶辉就说这是关老板的心意,不能拒绝。他自己宣布给每个战死的抚恤一百两金子,受伤的五十两——这已经是以前的一倍了。

天还不亮,叶辉就将欧阳杰的人头和那只装有两万两金票与三千多枚晶玉的乾坤袋拿了回来。关天养见欧阳杰兀自死不瞑目,便笑道:“我可是一根汗毛都没有伤过你的。叶堂主手下有十多名弟兄的性命毁在你手里,寻你报仇那也在情理之中,我也没法子管呀!”说完,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神奇的是,欧阳杰那一直不肯瞑闭的双目竟缓缓地合上了。

左省山是齐世武的护卫头领,深得其信重,不想竟是一个表面凛然正气,忠心不二,背地里却是yīn暗下流,无所不为。从叶府出来,天色已经大亮了,赶早起的人们三三俩俩地走在大街上,或从容闲适,或行色匆匆,或是茫然四顾,神态百异。

今儿二十八,明儿就是除夕了。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关天养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回到关帝庙,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就听敲门声响起。关天养心情不好,想着年节下的,难不成还有谁找上门来做生意?便瓮声瓮气地问道:“谁呀?”也不想去开门。不想史玉柱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关少爷,是我……”关天养这才去开了门,见史玉柱领打头,三个儿子各提着大盒小盒的礼品站在门边,见着他就喜哈哈地打着躬说过年好。关天养忙让了进来,笑道:“明儿才除夕呢,这闹的是哪出?”

史玉柱说:“过了二十三,只要没出正月十五,那都是年节下嘛。今儿中午咱家团年,我这是特地来请小关少爷过去喝杯酒,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关天养点头应了声好,便将史玉柱拉到一旁,轻声问道:“大掌柜的,左省山这人你了解多少?”

史玉柱不明白关天养为何会有此一问,理着思绪道:“点头的交情,谈不上了解。怎么了,小关少爷,有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史玉柱知道事情还非同一般,不便当着他三个儿子的面说,就先打发三个儿子回去忙活,这才问道:“什么样的事?”

关天养咬着细白的牙道:“那家伙把从咱们店里领的用来防控尸毒的【上清化毒丹】拿到黑市上去卖了!”

“啥?”史玉柱吓得差点跳了起来,颤声道:“这,这不会吧?左省山可是齐大人的护卫头领,这,消息可确实么?”

“欧阳杰亲口说的。”

“欧阳杰?”史玉柱眉眼一跳,“可是以前天云楼的护卫头领欧阳杰么?”

“是。自从欧阳家垮了后,他也失踪了。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成了九夏黑市的老大。左省山将克扣下来的丹药通过中间人拿到黑市上去卖,却被他买了下来,再转手赚取更高的差价。”

“这,这……”史玉柱显然觉得十分的难办,“左省山可是总督齐在人的人呐,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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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三十九、尸毒扩散的危机(上)】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

“可是小关少爷……”史玉柱不无怀疑地道:“会不会是欧阳杰故意栽赃呢?”

“可能性当然存在!”关天养望着天道,“但我相信欧阳杰说的是真话。”

史玉柱很想问为什么,见关天养神情笃定,眼里透着森肃的杀意,隐约也猜到了些什么,便斟字酌句地道:“若是这样,那可有些难办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冷冷地道:“我现在只想搞清楚齐世武到底知不知情!”

史玉柱没有接话。关在养思索了片刻,便笑了起来,“先不管这事了,走吧,去你家……”

除夕这天午饭是在柳家吃的,原说年夜饭也在柳家吃的,顺便见识一下柳家新买来的戏班子,可关天养坚称有事,一个人回到了关帝庙,过他自己的大年夜。

躺在床上,听着各处的鞭炮焰火砰砰的炸响着,他心下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五岁上和苏少白就相识了,几乎天天混在一起,但苏少白是有家有父母的人——如今苏家也都搬去了西蜀——逢年过节,总不能与他一起;七岁与陈朔相识,两人都是孤儿,虽性格各异,但却极合得来,也是从那时起,过年才有了伴;后来又有了四丫,也就越发的热闹了。

打从前年那一场灾变后,一切都被改变了。

最先是苏少白被程有涯强收为徒,带去了蜀山;接着是四丫拜在了杜友逢座下,远渡东海;最后就连陈朔也拜在了玄武宫座下。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各散一方,也不知哪年月才能相聚。

那一年在送慎明去了九华山后,除夕是在大江之上过的。当时还遭遇了劫匪,若不是了定使了手段,那些人又岂能逃得了性命?去年的除夕是在龙山与魔气相搏中渡过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一年接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转眼自己也快要满十八,成年啰。小的时候总觉得光yīn流转太慢,巴望着自己快些长大,这样就不会再受人欺负了。现在倒是一天天长大,可以忧忡时光流逝太过匆匆。

刚接掌知真斋那会子,意气风发,想着接下来总要干成不少大事,一年太短,两年也太匆忙,五年或者十年总会有一番的改变。

怎样的改变才算的呢?

那时候的想法单纯,觉得能将知真斋做成九夏鬼市第一,那就非常的不得了。现在回过头去看,这目标未免也太小了些,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达成了。但掉头往前看,不免既惊惧又迷茫。两年就这么弹指即过,五年、十年又岂会太久?眼下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虽然发展势头尚可,除了横向扩充,似乎再不能实现质的突破。当初还在杜若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成为修行界最有钱有权的人。现在想来,委实太过于幼稚了。修行界的势力盘根错结,各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利益体系,且坚不可摧,很难突破。若真的要实现这个伟大理想,势力要先冲破各派业已形成数千年的利益体系,如此一来,反倒成了修行界之公敌。别说是实现理想了,连如何生存下去都成问题。

历经了龙鳞争夺的风云后,他深刻地意识到要想成为像楼子方那样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修行界的人实在太难,太难太难了,至少在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百年之内他是做不到的。与其像莽夫、像傻子一样拿宝贵的性命去搏一时的痛快,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按规则玩,等将实力和资本积蓄到足以改变现有规则的时候,再慢慢动手也不迟。

新的一年将在天亮后来临。所谓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即将到来的一年又该怎样的谋划呢?

本以为一阵胡思乱想后就会生出困意,然后慢慢地睡着,醒来就已是新的一年……可是越想越睡不着,好多事情都如昨天才发生的,清晰地在脑海中呈现,仿佛触手就可抓到,心酸、恐惧、快乐、愁苦都一起涌上了心头。想得最多的,还是杜若的音容笑貌,有如清水芙蕖,巧笑倩兮,明目流眄,多么的纯净悠雅,任是过了一千年、一万年,依然不会淡却分毫。

想到后来,关天养哪里还睡得住,翻身坐起,决定立即去落魂坡,重温那份相遇时的悸动。

说动就动,也不需要什么马匹,只靠着一双腿,他也能在天亮前赶到。

出了关帝庙,掠着鳞次栉比的屋顶,望着城北疾驰而去。

眼看着城墙在望,正准备提气纵身跃过,以免惊动守军,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冲鼻而来。好在他速度虽快若闪电,却已能够收放自如,瞬息间便止住脚步,连一丝风也不曾带起。

血腥味是从左近的院子里传出的,浓得化不开,最教他惊怵的是,还夹着淡淡的尸腐之气。

难道尸毒入侵城内了?

悉悉的声响传来,还伴随着嗬嗬的喘息之声,关天养定睛一看,见一个浑如血池里捞起来,断了一条腿的男子正一瘸一拐地从房里走出来,所过之处,鲜血如水一般淌开。

这人已经尸化了!

关天养已经无暇去想在如此严密的防控之下,尸毒又是如何传到城里来的,纵身便跳了下去。心下还在庆幸是自己遇着了,不然麻烦大了去。

尸人用那青黑的眼瞳盯着关天养,鼻翼深深地抖了两抖,呼哧作响,像是闻到了令它极为欢娱的味道,顿时兴奋起来,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响越发的急促,挥舞着两条僵尸的手臂快步逼了过来。

关天养哪有功夫跟它慢耗?抬手就是一掌拍出。砰的一声,鲜血淋淋的尸人被剑气绞得尸骨无存。

进屋一看,场面更是惨不忍睹:床上、柜子里,尽是被得稀烂的残尸,鲜血和破碎的内脏洒得到处都是。

这一家宅院只有里外两进。关天养挨间查看,内院的七口人无一幸存,而住在外院的两名下人被吵醒时,还以为来了强盗,吓得惊叫不已。

关天养断然喝道:“闹什么?”指着男的道:“你,赶紧去官府报告,说这里死人了,就他们快派人来!”。

两人是夫妻,女的大约二十出头,生出还算齐整。男的便以为关天养对他婆娘有意思,虽害怕,但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王,你放过她吧,她肚里有孩子,求求你了……”边叩头边哭。

关天养摇头苦笑,见那女的小腹果真微微隆起,怕是已有了四个月。便骂道:“你娘的睡糊涂了么?内院的人都死光了也不知道?起来,快去报官!”那人就不起来,还把嘤嘤抽泣的女人护到身后。

关天养实在无法,将那人像小**般拎了起来,走到后院厢房,指着那一堆残肢断体道:“你以为老子在糊弄你么?”却不料那男的吓得一口气没接上来,当场昏了过去。倒是那女的虽然怀着孩子,却比男的坚强,扶着门柱,强撑着没有倒下。

关天养无奈地叹了一声,又回到外院,寻着了水缸,一瓢冷水将男的泼醒了,“快去,要不然你老婆和孩子的命也不保了!”男的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鬼叫着跑了出去,旋即就听得:“杀人了,杀人了呀……”的呼喊声传来。

关天养对女的道:“大嫂,你先回屋吧。别出来乱走……”便去周遭查看,以确认尸毒是否已经扩散。

约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官差来了,却是都喊着捉拿强盗。

关天养从隔壁院中跳过来,怒骂道:“你娘的才是强盗。都听好了,这家子有人感染了尸毒,将亲眷都杀了。现在以这座宅子为中心,周围五十丈范围尽数隔离起来。还有,赶紧派人上报知府衙门……”

众官差本听说强盗杀人了,现场惨不忍睹,都是来捉拿凶手的。不想这个‘凶手’非但不怕,还对他们发号施令起来,顿时教他们都懵了。

关天养见没有人动,跺脚喝道:“还不赶紧!”就真有人往外跑去执行命令。班头却大喝道:“站住,都回来。”然后下死劲地盯着关天养,“你是谁?卢家满门又是谁杀了的?”

关天养嘿嘿地道:“小爷就是关天养,你该听过吧?”

班头惊得吃吃地道:“你,你是,是关,关老板?”

关天养哼了一声,听着屋里的女人痛得哼哼直叫唤,大约是受惊吓动了胎气,便取出一粒【固本培元丹】递给那男的,“给你婆娘吃了,不然孩子别想保住!”那男的却还在迟疑,就听有官差叫道:“呀,真是关老板,真是呀……”兴奋得又蹦又跳,哪里还记得这里是凶杀案的现场呢。

有了人证,事情就好办了。

经过一番商议,班头决定还是不要把动静闹大了好,毕竟这会子百姓们都已经睡了,若是吵醒怕当场就会生出乱子,只命人赶紧去知府衙门告急。

关天养已将附近的宅子都查看了一遍,并无异样。想来这户人家有人去过了城外,不小心感染了尸毒,这才出了事。幸而发现得及时,要不然等不到天亮,局势就难以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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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尸毒扩散的危机(下)】

直等了将一个时辰,才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才是分派任务的号令之声——来的人显是不少,而且连驻军都调动了。

神色冷峻的廖成龙快步抢了进来,匆匆冲关天养一揖,“关老板,什么情况?”

关天养懒得多说,指着内院道:“你先去看看吧!”廖成龙说好,就领着一干属员进去了。片刻后就听得哇哇的呕吐之声传了出来,尔后就是铁青着脸的廖成龙三步并着两步跑了出来,惊恐地道:“关,关老板,这,这怎么可能?!”

关天养嘿嘿地一声冷笑,“你问我,我问谁去?”

廖成龙怔怔了出了会子神,见关天养凛凛地盯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忙下达命令。

没过多久,督政使叶之皓、提督白胜领着一票文官武将赶到了。见关天养在场,叶之皓忙走将上来,拱手一揖,就问他对这起事件是怎么看的。

关天养道:“这话可该我来问的,若不是我正巧撞上了,叶大人,不用我来说你也该想像得到天亮的时候是怎样的惨景!”

叶之皓打了个寒噤,脸色越发的苍白。

关天养本要撒手就走的,但见廖成龙商议着要将那两口子隔离,他心下陡地涌起莫大的怒火,厉声道:“他们又没事,为什么要隔离?”

廖成龙和一干子官员都被唬得怔住了。

关天养怒笑道:“我暂且不去追究此前被你们隔离的人都是如何安置,也不管从我这里拿去的【上清化毒丹】都是怎么用的,哼,现在我就明着告诉你们,别再为了头上的乌纱轻贱百姓的性命,小爷会有法子治你们的!”招手朝相拥而泣的的夫妻二人道:“你们过来!”

两人瑟瑟缩缩地走了过来,浑如身丛虎群中的兔子,道不尽的恐惧。

“我那里正缺两个打理家务的人,你们可随意去么?”

男的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头道:“小的愿意,一百个愿意……”

关天养道:“愿意就行。跟我走吧!”分明视满院官员有无物。

在场的莫不清楚关天养的背景,见他这般作派,也只得有气往肚里咽,或者视而不见。更有人被关天养那一番话震住,已是骇得心神俱颤。

出了宅院,关天养也不管马车是谁的,便坐到了车辙上,招呼夫妻二人上车。

这一幕不但教那对夫妻惊愕莫名,侍立的官差士兵也是哭笑不得的——哪有主人为下人赶车的道理?

关天养却不讲究这些,不耐烦地喝道:“愣什么?上车!”二人生怕惹怒了关天养,这才战战兢兢地钻进了马车。

回到了关帝庙,关天养先给了【上清化毒丹】要他们服下,又分配了一间屋子,说:“以后你们就住这了。我这院子就这么点大,你们要做的就是每天打扫一遍,但得保持屋子的原样,我没叫你们动的,一棵草都不能动。会做饭吗?”

男的忙答道:“是,啊,我老婆会……”

关天养嗯了一声,“我在家的时候就跟你们一起吃,不拘什么都行,这没讲究。我若不在家,那也就不用管。还有,我在做事的时候不能打扰,不该你们问的别问。”见二人拘谨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突地笑了开来,“怕什么?以后咱们要长相处的,我也就是把丑话说在前头罢了。其实我在家呆的时间也少,上一回出去就差不多快两年,下一次说不定就是十年。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的月钱史大掌柜自会结算,绝不会欠一文。”

男的满脸惶恐地道:“关老板可别这样说,你救了咱们两口子的命,还有咱们孩儿的命,我们就算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只要有口饭吃就行,绝不能要你的钱!”

关天养冷笑道:“要不要是你们的事,给不给是我的事!”想到落魂坡重游的计划泡汤,心情越发的不好,可又知道这与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本已受够了惊吓,又何苦再来看自己的脸色?便摇头叹道:“今儿晚上我心情有些不好,没有发作你们的意思,不要在意。天也快亮了,赶紧收拾一下去歇息吧。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男的也骂自己该死,居然把这都忘了,说:“回关老板,小的姓苏,贱名冠海,冠带的冠,大海的海。小的浑家姓李。快,见过关老板!”

关天养虚抬了一下,“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了。以后别叫我关老板,叫少爷就行了……”两人忙不迭地应着是。

年初一的第一缕阳光照亮大地时,关天养从叶之皓的口中得知了一个更可怕的情况:昨天夜里竟然不止朱家一处出现了尸毒感染的情况,城西尚德坊有两处,城南仁和坊有一处,共有二十七人死亡,感染者目前不明。

关天养内心虽然惊骇,面上却表现得很淡定,问道:“那查明了尸毒的传播途径了吗?”

叶之皓摇头道:“目前还没有头绪……”欲言又止,忧重地叹了口气。

关天养知道叶之皓想说【上清化毒丹】的事,却又不知该从何提起,而他自己心中也有疑问未解,便主动说道:“叶大人是想说丹药的事吧?我也正在问题想要请教叶大人。此前上寨村和其余几个村子的百姓都安置去了何处?还请叶大人明示!”

叶之皓与关天养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也知道这人年纪虽轻,但绝不是个好糊弄的,若在他面前使鬼,那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便道:“从案卷上看,上寨村的百姓是安置到了汉江府上虞县的白水塘村了。难不成这里面有问题么?”

关天养呵的一声冷笑,将二郎腿跷了起来,也不正眼看叶之皓了,慢吞吞地道:“是吗?那就请督政大人去白水塘村看看再说吧。”便不再言语了……

叶之皓神情顿时僵住。上寨村百姓的下落问题已不是当务之急,眼下更该要做的是控制尸毒的扩散,一旦在城里大规模地漫延开来,九夏城一百多万百姓怕是都得变成僵尸了。可关天养不给药,就再没有别的药可以克制尸毒了,即便可以向玄武宫求助,但也是远水解不得近渴呀。叶之皓清楚关天养明白这些道理,要不然此前也不会免费提供【上清化毒丹】了。可昨夜的那番话委实教他摸不着头脑,又心惊不已,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导。见关天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他心下虽怒,却也无可奈何,将手一拱,“关老板放心,叶某必会给你一个明确的交待!”这才匆匆地去了。

出了关帝庙,江断流就忙迎了上来,“东翁,情况怎样?”

叶之皓唉地叹了一声,“上车说吧!”钻进马车后,便问:“那消息你是打从哪里听来的?”

江断流道:“东翁想必也知道,我在江湖上有些朋友,都是听他们说的,至于是否确切,还无法肯定。但我去总督府查过移民安置的案底,居然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咄咄怪事么?”

叶之皓也有些傻了眼,“这怎么可能?”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江断流的眼神都拧成了麻花,“大前儿晚上关老板来拜,说要查询上寨村百姓的安置去处,当时我便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便先将他支走,说第二天早上回话。这两天来,我着实花了不少功夫去翻阅这两个月来的灾民安置案底,不单上寨村的没有,其余几个村子的也都没有。东翁,会不会是齐大人把他们都给……”

叶之皓连连摇头,“断无可能。要那样处置是有章程的,而上寨村等几处的情况还不至于到那一步。若是齐大人真的那样做了,一旦被查实,那可是灭门的罪呀。”

江断流怔怔地愣了半晌,只差没有抓狂,喃喃地道:“可,几百口子,就这么失踪了?”

“失踪是不至于的,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片晌的沉默后,叶之皓又开口道:“总督府各司房的吏目都还是旧人,了不得只有传他们来问问了。”

江断流道:“东翁不必费这番功夫了,断然问不出什么来。案卷上都没留底的东西,他们又岂能知道?”

叶之皓越发的苦恼了,哀叹道:“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在齐大人离任后,新督帅未上任前出了问题。这可都是我的责任呀……”真是又气又怒,又怨又恨,却又没处发作。

江断流虽然苦恼,却不失镇定,见叶之皓这般,又打叠起精神来安慰。

到了督政使衙门前下了马车,便有差役上前来先前叶之皓请了安,就递了一封信给江断流,说是一个姓张的人送来的,务必要亲手交他拆阅。江断流似乎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精神为之一振,当场将信拆开一看,顿时惊呼了一声。

叶之皓站住脚步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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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一、江断流(上)】

江断流忙说进去再说。到了书房,江断流不无激动地道:“大人,有眉目了。”

“哦?”叶之皓显是还没明白过来江断流所指,“什么眉目?”

“据道上传来的消息,近来黑市上果真有人售卖【上清化毒丹】,而这人正是之前天云楼的护卫头领欧阳杰!”

“当真?”叶之皓惊得长身而起,“不是开玩笑吧?”

江断流道:“定然不会。听说欧阳杰已经死在了黑虎堂的手里,如今的九夏黑市也落入了黑虎堂之手!”

“黑虎堂?”叶之皓虽身在官场,但对九夏黑白两道的情况还是略有耳闻的,“你是说那个叶辉?”

“不错。听说此人与关天养的交情不一般,而且在欧阳杰身死的那晚,关老板也去了朱家井的叶宅。”

“这……”叶之皓吸了口冷气,惊惧地道:“也就是说,有人把关天养捐出来用来救治被感染百姓的丹药私吞了,拿到黑市上去售卖?”

“正是!”江断流击掌道:“若不然关天养又岂会如此气愤?又岂会紧追着上寨村百姓的下落不放?昨夜又岂会在朱家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他这三个‘又岂会’说得叶之皓虚汗直冒,连连问道:“那会是谁呢,会是谁呢?”又说:“这可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江断流道:“关天养是个恩怨分明,轻财重义的人,他恼恨的是那些个在背后使鬼,无视百姓死活之辈。大人与此事无涉,只要向他说清楚,误会也就解开了。”

叶之皓有些犹豫。江断流说得倒是轻巧,他却不这么看。再者他一省督政,堂堂三品大员,难道要向一个商人下软话?纵然关天养是三殿下的老师那又如何?皇上可没有承认过,那就作不得数。更何况他又是太子派系的人,断不能看老三那边的人的脸色行事。便说:“目下正值九夏存亡之际,可否……”话还没有说完,江断流就连连摇头道:“东翁,强征之举万万不可呀!”

“为何不可?”

“鬼市与朝廷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下相安。鬼市的商人只要不触犯国法,朝廷就不能将他们怎样。东翁若是以朝廷的名义强征,且不说一粒丹药也征不到,更会激怒幽灵宫。以他们的力量,东翁的前程不但要毁,怕是,怕是性命也堪忧!”

叶之皓打了个寒噤,苦笑道:“难不成还真要本官去求一个商人么?”

江断流暗自苦笑,心说:“关天养这样的人又岂是普通的商人?且不说他修行者的背景,就是凭着他是三皇子老师的身份,也不能不恭敬几分。如今中京形势不明,太子今天是太子,明天就未必了。”这些话也只能想想,断乎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只道:“若是东翁觉得不便,我倒可以去走这一趟。纵是不能解开误会,也可以先探探口风!”

叶之皓忙点头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江断流赶到关帝庙时,正逢着关天养要出门。他忙跳下车去,远远地拱手道:“关老板,这是要去访友么?我是来得很不巧呀!”

关天养微微一拱手,冷眼打量着江断流,“江先生,我可是等你几天了呀!”

“唉……”江断流也是很会演戏的人,摆出一脸的苦楚,“关老板不知道,要从如山的案卷里查出上寨村安置的去处,实在不容易。这不,我忙活了整两天,连年都不曾好过,总算有了点眉目。本来昨儿就要向你汇报的,可正巧老家打发人来了,走不开,再加上昨夜又出了那几档子事,这才好不容易抽出功夫来。实在请关老板多包涵……”

关天养也懒得管他有多不容易,招手道:“来吧,上车谈!”江断流钻进车厢后,他就问:“你都查到什么样的眉目了?”

“这个……”江断流欲言又止,瞥了一眼驾车的小王。

关天养微哼一声,“我的人不比你们官府,尽可放心说吧!”

“那好……不瞒关老板,我这一查两天,总督府相安灾民安置的案卷都翻了个遍,也不见有上寨村的安置留底!”

“噫?”关天养料想到会是这样,冷冷地道:“那你还说有了眉目?”

“什么案底都没有,难道不是眉目么?”

关天养品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但他还是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总督府有人使鬼?”。

“然也!”江断流击掌道:“上寨村等几个村子的百姓转移安置是由总督府一手负责的,连我们叶大人都没能过问。移交九夏府的公文中说是安置去了汉府江上虞县的白水塘村,可关老板说了,那里一片沼泽,连鬼影也不见一个。而我查了两天,总督府的案卷里却无此记录。这岂非诡异得很?”

关天养嘿嘿一笑,不予置评。

“上寨村等几个村子的数百名百姓下落不明,而黑市上又传出有专解尸毒的【上清化毒丹】售卖。由此便可断出:有人见财起意,以见不得人的手段处置了上寨村等几个村子的百姓,然后将【上清化毒丹】私吞了,拿到黑市上售卖以自肥!而这个人定然是能接触到总督府的军政机枢,身份地位非同泛泛。要不然绝对做不到这般的毫无对证!”

江断流说的这些关天养早已经想透了,现在他不能理解的是:若总督府的内鬼是左省山,他为什么还敢拿了【上清化毒丹】在九夏黑市售卖呢?是因为只有九夏城才面临尸毒感染之危,此药才能卖得出去吗?不,不是的。【上清化毒丹】的药效非常神奇,能解百毒,他以黄金出售,拿到哪里去不能卖出一粒上千两,甚至是几千两的好价钱呢?见江断流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也就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既然此人手段如此狠辣,岂有想不到迟早会被我发现的一天?”

江断流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也有自己的解释,“火中取粟!若是拿到别处去,就算能够卖掉,也未必能有九夏城这样的暴利。再者,这两年来,怀远堂和天下楼卖出去的【上清化毒丹】有多少?纵是关老板你耳闻黑市上有卖,也绝不至于疑到此处。当然,他唯一疏忽之处就是没料想到关老板如此认真,会去寻究百姓安置的下落。若是关老板就此忘了,岂非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番分析也是想当然的,没有证据支撑,关天养权当一听。他已经决定明天就赶往江东,寻齐世武和左省山问个清楚——他有飞舟,来去最多只消遂功夫,快捷得很。

见关天养不为所动,江断流似乎有些气馁,可他也是一个不会轻易放弃的人,朗声笑道:“关老板的仁义九夏人尽皆知。此时百姓皆陷入危难之中,性命悬于一线,唯有指着关老板伸出援手救助,我等身家性命才有望保全。若关老板为着些许宵小的不义之举而置百万生灵于不顾,我等尽陷绝地,难有生理……”本来江断流是打叠起精神,想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关天养的,不想关天养才听了个开头,就摆手道:“别给我扯这些大道理。敢情是都拿我当傻子,成了你们逞才显能的对象了?哼,你不就是要我拿药出来救济感染的百姓么?”

江断流精神一振,喜道:“关老板若能不计前嫌,施以援手,九夏百姓尽感盛德……”说着,长揖拜了下去。

关天养既不拦,也不让,坦坦然地受了江断流这一礼,然后yīnyīn地一笑:“此前我一共给了官府五十四丸【上清化毒丹】。按眼下的市价,每丸该值一千三百五十两黄金,约合两万三千两白银,共计是一百二十四万白银。零头我不要,权作是我身为九夏的一份子,为桑梓出力罢了,一百万两你们总得给吧?这笔账先结清了,要多少药拿钱来买,我绝不说一个不字!如何?”

江断流的神色顿时僵住了。

关天养却哈哈地大笑了起来,“百姓为朝廷子民,他们交捐纳税,供养着朝廷,临头有事了,朝廷就想着一分钱不花就把问题解决了么?那你们何必征税?又何必自诩为民父母?”越说越声色俱厉,江断流的风流气度也都被吓得抛到了爪哇国,脸色又青又白,说不出的沮丧。

关天养约略发作了一通,大约感到了好受些,语气又恢复了平和,“我不是皇帝老子,百姓的死活原与我无干,我也犯不着去追究上寨村百姓的下落和丹药到底是谁克扣了拿到黑市上去售卖的,这些都是你们官府自家的事。我的章程就是这样。如今叶大人是三楚之主,要怎样请他看着办。”跺脚叫停了马车,冲江断流拱手一揖,“江先生,请吧,恕我不能远送了!”

江断流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关天养的决心,见下了逐客令,只得黯然叹了口气,拱手道:“关老板的话我一定如实向东翁转告。告辞!”跳下车去,又上了自家的马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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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二、江断流(下)】

江断流这辈子除了在考场上,还从不曾这般狼狈过。任他机智百出,舌绽莲花,在关天养面前却是半点用也没有,满腹的道理还没有说出来就尽数被堵了回去,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坐在马上车,看着街上熙来攘往的行人,心下禁不住暗骂:“商人就是商人,眼里只有利,哪里晓得大义所在?我真是糊涂,费精神与他讲大道理做什么?”越想越恨,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气来。

叶之皓才召开了军政会议,商讨应对之策。见江断流狼狈地回来了,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神一凛,一方诸候的威严不由自主地摆了出来,“怎么,他不愿意?”

江断流吁了口气,这才苦笑了起来,“回东翁,也不是不愿意,只是条件有些苛刻。”

“哦?”

“他说要咱们把此前五十四丸【上清化毒丹】按市价支付给了他,他也不再追究药去了哪里,以后咱们要药,只管拿钱去买就是,要多少都行!”

“大胆……”叶之皓拍案而起,脸色铁青,凛凛逼视着江断流,“他真是这么说的?”

江断流道:“我又岂敢捏造?”

叶之皓背负双手,掂着肚子,快速地厅中踱起了步来,面色越发的潮红,“这人委实太可恶了。本官,本官定要治他个屯积居奇之罪!来人……”门外立即有人应道:“是,大人有什么吩咐!”叶之皓还没来得及下令,江断流就一蹦而起,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大人,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叶之皓心下已有了决断,暗说:“本官就不信了,以朝廷之威,还治不住一个自命不凡的奸商?”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齐世武拿你当个人物看待,那是他无知,本官却要你知道,凭你是谁,也断不能欺罔了朝廷!”袍袖一拂,森然道:“不必多说了,本官自有决断。马上颁下告谕,说九夏城正面临着尸毒之威胁,不论官民人等,但凡有防控良方良药的,尽速献来。本官自当禀奏朝廷为之请功旌表。若有敢屯积居奇者,一律从重治罪。去吧!”命令下达完了,这才转向懊恼的江断流,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以为我会和那浑小子正面较量么?嘿嘿,他呀,还不配。告示拟成之后,由你亲送一份给幽灵宫的沈执事,请他务必协助。皮之不存,毛将附焉的道理他岂会不懂?好好跟他谈谈!”就拂袖去了。

江断流这时候连跳江的心情都有了。

入幕之时,叶之皓不过是鄢州府从五品通判,就因为走对了太子的门路,不过六年时间,就升了整整十级(大玄朝官制每品分为上下阶,如正一品上、正一品下,从一品上、从一品下等),成为守牧一方的三品大员。他有才,叶之皓有xiōng怀,遇有大事,总能虚心纳谏,宾主这才相处极洽。时至今日,他才算看透叶之皓并不像表面那样随和温顺,骨子也是极刚愎的,只不过之前还没有事情能将他真正激怒罢了。在叶之皓看来,皇权之威才是至高无上的,便是神仙也得屈服,更别说鬼市商家了——从刚才的那番发作里,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说什么与沈天照好好谈,事实上根本就没法谈。乾坤庭的独立是拿了无数人的命与朝廷拼来的,几千年来了,双方都默契得很,互不干涉。叶之皓摆出督政使的谱妄图凌驾于乾坤庭之上,已然触及到乾坤庭最核心的利益,势必遭到最严厉的打击,哪里还能够谈呢?在普通百姓面前怎么摆谱都不为过,但乾坤庭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可这些话又该怎么跟叶之皓说呢?明说,当他怕事了,不敢去办;不说,第一个倒霉的是自己。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若是就此拂袖而去,未免太对不起叶之皓的恩遇了。

且不说江断流的犯难。关天养到了走马街沈府,正遇上沈天照领着家儿老小要出门散运——九夏当地的风俗,年初一这天定要出门,不拘去哪里走走都行,叫散霉运——见关天养突然到访,很是诧异,便嘱咐家人先走,说他随后就来。将关天养让进堂上,就问是不是为昨夜的事而来。

关天养了也不奇怪沈天照的消息灵通如此,就点头道:“不错。北门附近朱家那一桩是我亲自撞见的,而据官府的调查,这段时间来,朱家人都忙着过年,好久没有人出城过了。里里外外我查看了不下三遍,实在想不明白尸毒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的!”

沈天照嗯了一声,并不像关天养那么的犯难,“一夜间三处发作,且都没有必要的联系,是很蹊跷。你是怎么看的?”

关天养本想说自己怀疑是有人暗中将尸毒传播进城了,可话到了嘴边,想到自己不过是猜测,毫无凭据,再者沈天照似乎并不太在意,也就将话咽了回去,说道:“我是有些担心,万一大规模的暴发,那可就麻烦了……”

沈天照笑道:“你还怕什么?【上清化毒丹】专克尸毒,且只有你店里才有得卖呢。谁都可以担心,你担心就没道理了!”

“可是尸毒一旦大规模地扩散开来,再多的【上清化毒丹】都不够用的。”

“怎么,今儿你来就是跟我叫苦么?”沈天照吃吃地笑道,“原本我还想着过几天再找你商议一下对策的。毕竟九夏城若是沦为死域,对咱们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关天养听出了沈天照的弦外之音,不外乎也是要他拿出【上清化毒丹】来协助九夏城渡过这场危机。现在他也想清楚了,免费捐赠是再无可能的,哪怕是被骂成奸商,也不会再重蹈覆辙。药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却是人命。“我也正是为着这个才来的。回头烦请沈执事将鬼市上的商家都召集起来,大家合计合计。”他也听出沈天照今儿没有谈话的兴致,言下无不暗藏推搪之意,便站起身来,“定好了日期告诉我一声便是。告辞了!”沈天照送到门外,拱手作别。

上了马车后,关天养就暗暗感慨:沈天照毕竟还是没有意识到这场危机有多可怕呀。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后,他就笑了,暗说:“我又不是属狗的,成天管这些闲事做什么?我是九夏人,难道他们就不是了?我理所当然地把这场危机当成自己的责任,他们却在一旁偷偷的算计我……”心下倒也不气了,只是哈哈地直笑。车夫小王好奇地问道:“小关少爷,什么事这么好笑呢?”

关天养道:“没什么。不去史大掌柜家了,回吧!”

“回?”小王奇道:“为什么不去大掌柜家了?”。

“怕是都出去散运了,去了也找不着人。你也回去陪家里人过节吧,我有事要外出一趟,得四五天才能回来!”

小王没问去哪,老老实实地赶他的车。

原本打算明儿再去江东行省的,可今儿年初一,人都出门了,该见的也都见不着,还是等回来再说了。

回到关帝庙后,里里外外都寻不着黄儿——他之所以回来这一趟,就是要带黄儿一道走的——便问苏冠海有没有见着。苏冠海说早上还见着了,不知这会子跑哪去了。关天养也就没有再多寻,一个人出城去了。

上了飞舟,就命傀儡人儿加足了动力,明天下午务必要赶到江东行省源州府。

源州位于江东行省最西,毗邻大江,紧靠着三楚行省,也是一处水陆要紧。若是乘坐客船,从九夏港到源州港最少也得要十二三天,官舰刻制着增加动力的法阵,七八天的功夫就可以到。而乘坐凌动飞舟,最多也就是一天一夜的功夫。

年初二下午,顺利抵抗源州。关天养早先只是听说齐世武的老家在源州,具体位于源州何处,他就不清楚了。源州城后一打听,都说老齐家嘛,出了东门走十里,齐家镇上便是。

关天养想着此番虽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毕竟是年节下,不能太不讲礼数了。且今日天色已晚,也不适合拜客,还是等明天一早再说。就在城里逛了一圈,寻了家客栈落脚,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回房睡下了。第二天睡到巳时过了才起床,随便置购了些礼品,一手拎着,晃晃悠悠地出了东门,望着齐家镇而去。

还没进齐家镇,就见一长溜的轿子排到了镇外,从轿夫的打扮和随侍的差人来看,显然都是官府中人了。关天养觉得纳闷,就叫住名轿夫问:“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呢?”轿夫斜瞅了他一眼,不无揶揄地笑问道:“看你这架式,莫不成也是来给齐大人拜年的?”

关天养笑道:“怎么,我就不能来么?”

轿夫啧啧地惊叹了两声,再不言语了。

到了镇上,见各家的酒楼、茶楼都满客的,坐的也都是翎顶煌煌,穿绿着绯的官员。听着一个个左右说的都是齐世武主政三楚这几年的功绩,便知道是来拍马屁的。撇开拥护的人群,到了庄严富丽的齐府正门之前,见着一干家丁正在维持秩序,登记着来访客人的姓名,所送礼物一应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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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三、释疑】

关天养走上前去,也不像人家那样呈上华丽的拜贴,张口将姓名一报,礼物往桌上一放,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见你家老爷。不知他现在可有空?”负责登记接待的家丁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瞧,淡淡地道:“先候着吧,我们老爷空了自会接见你!下一位!”旁边有人冷嘲热讽地道:“嗬,还当自己是号人物了呀?拜贴都没有一份,谁知道你打哪地方冒出来的?”

关天养也不和谁一般计较,仰头就道:“齐大人,关天养有要事来拜,还请赐见!”声音虽然温和,不带丝毫火气,可大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家丁很是有些恼怒,将头仰起,冷厉地审视着他,“我不是说了么,老爷有空了自会见你。瞎嚷嚷什么?下去候着!”

关天养当真走到了一旁。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凛气势犹如锋锐的刀锋,迫得人都不敢站近了,不由自主地远远退开,惊疑地将他打量着。

不过片刻功夫,齐府中门大开,一身员外打扮的齐世武在家人的簇拥之下快步走了出来。人群一见了,都忽拉拉地跪下一大片,或是口称齐大人,或是有称老师,或是有称部堂大人,或拜年,或道喜,乱糟糟的,什么都有。齐世武却没功夫搭理他们,几步抢到关天养面前,起手道:“关老板,你,你可是稀客呀,请,请!”

众人这才知道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子竟然身份非同寻常,都有些傻了眼。将关天养迎了进去后,齐世武又回身冲众人一揖,“对不住了,各位,今儿来了位极重要的客人,无暇再接见各位。改日吧!”便回身进去了。

齐家是源州累世豪门,宅院大得教人咋舌。好在关天养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连眼睛都看得花了。

入正堂落座后,齐世武将左右人等全部屏退,又让过茶,这才问道:“关老板,年节下的,你不远万里跑这一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哂然一笑,故作轻松地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年三十晚上,城内出现了三处尸毒感染点,好在都控制住了!”

“啊?”纵然齐世武已不在三楚总督任上了,但还是惊得面色都白了,“这怎么会?是防控出现了疏漏么?”

关天养到底是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这谁知道呢?偌大的官府,就连上寨村和其余几处村子的数百名百姓安置去了何处都不知道,又怎么闹得清尸毒是如何传播进城的?”

齐世武细品着关天养话中的意味,分明已经看出他此来是兴师问罪的,言语不由也慎重了起来。“有这事?上寨村不是安置去了汉江府上虞县石桥镇的白水塘村了么?另外几个村子的百姓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是我亲自协调的!”

见齐世武亲口承认了,关天养的火气略偃,“是么?那齐大人可去这些个地方看过了,确认他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这……”齐世武道:“那倒没有。怎么,出问题了?”

直觉告诉关天养,齐世武没有撒谎,他的话是诚实可信的,但依旧没有好气地道:“白水塘村我亲自去看过了,除了一片沼泽,鬼影子也没见着一个!”

“当真?”齐世武长身而起,眼里尽是迸溅的怒火。

“不止这些。我提供给村民疗治尸毒的【上清化毒丹】也流到了黑市上去,还卖到了上万两黄金的高价。齐大人,这些都是你的首尾,我想听听你是怎么解释的!”

齐世武沉默不语,但神情yīn冷吓人。关天养也很有耐心,静静地等着。

良久过后,齐世武突然叹了口气,颓丧地坐回椅子里,“这事……”然后又摇头,满脸的苦涩,浑不知道该如何述说才好。

关天养轻呷了一口茶汤,“别这事那事的,有事直接说事。若是我不相信你,也不必大老远地路这一趟。是左省山干的么?”

齐世武目光悠悠,闪烁不定,满布着疑惑,“省山跟了我十五年,他,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关天养与左省山虽然接触不多,但确实感到这是一个爽朗明快的人,并不那么yīn沉险恶。但欧阳杰已经说过了,丹药是左省山拿到黑市上售卖的,自然不会有假。从领药到用药,整个环节里只有左省山拥有丹药的支配权,除了他,还会有谁?关天养想不出来,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想。

“这事九夏府和督政使衙门展开调查了吗?”

关天养哼道:“他们?根本就不拿这当回事,好像觉得理所当然似的。”瞟了面颊为之抽搐的齐世武一眼,又嘿嘿地道:“听说前两年遇有感染尸毒的村庄,你们都是直接将整村的百姓进行焚烧或者填埋处理的?”

齐世武惊诧之极,“这,关老板是听谁说的?”

关天养将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绘着富贵寿考图案的藻井,“坊间不都这样说么?我也就是没有亲眼得见一回罢了!”

齐世武唉了一声,“以讹传讹呀!虽说尸毒极为可怕,一但有人感染,便会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得几天,满城百姓尽会被传染。可在处理感染者的事情上,官府还是得慎之又慎。人命关天,能救的话,那都是要尽量救治的;若是不能救了,那才会寻地深埋或是运往化人场焚烧。每处理一具,须得经过保正、县衙、府衙和督政使衙门的层层验堪审核,各类手续、格单都须得齐全,当事人也得签字画押,之后再报我这里——也就是报到总督衙门核批。但凡有一丝的疑虑之处,都不得予以批复,得不到批复,就算那人已经彻底尸化,也不得予以处理。总督衙门批复之后,相关文档案卷又得原样誊抄三份,原件存档。誊抄的三份是一分留底备查,一份送呈刑部、一份送呈户部。也不是送呈了就完事的,刑、户二部还得查核,若是有问题,就会行文该省细问,不能给予满意答复的,那就是草菅人命,是大罪,经手人等,上至总督,下至仵作,全都得依律问罪!”

关天养没料想到死个人还这么多审批程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纳闷地问道:“那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去了白水塘村,却没见着安置过去的上寨村百姓?”。

齐世武渐渐缓过神来,思绪也越发的机敏,“不好说。这事我刚协调到位,就调离了任上。兴许是汉江府没有协调到位?”

关天养连连摇头,“我都问过汉江知府了,他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事!”

“不可能!”齐世武顿时怒色大作,“这事是我当着九夏、汉江两府的面协调的,且都应答了下来。安置公文也是我当面批示的,有底可查,哪里容得他们抵赖?”

关天养顿时一怔,暗道:“这他娘的怎么回事?每问一个人,说的又都不一样,问题出在哪里?”想到廖成龙的闪烁,心下一亮,“难道这是廖成龙和汉江知府的首尾么?可是【上清化毒丹】又是如何流出去的?难道是怀远堂里出了内鬼?”竟是越发的迷糊了。

齐世武又说:“那一批安置转移的百姓有六百七十八人,除了上寨村的一百三十二口,其余的五百四十六人也都失踪了不成?”

“这个……”关天养摇头道,“我就没有去关注了。但白水塘村确实不见上寨村百姓的影子。你说,能教我不怀疑么?”

齐世武神色稍霁,嗯了一声,“叶大人就没有派员核查?”

“他么?”关天养想到叶之皓来求药的神情,便不无讥讽地道,“眼下他也只是想着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哪里还有闲心来管百姓的死活?”听了齐世武的这番话,不免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了,毕竟是活生生的几百条人命,哪里是说能坑烧就能坑烧了的?兴许这里有还有别的内情,比如说都不想去白水塘村那个鬼地方兴家立业,拿着他给的安家使费去别处谋生了呢?换作是他,也极有可能这样做的。

“关老板不必着急,这事出在我任内,若他们真有什么不测,我是难辞其咎的。我这立即就上封奏疏,呈报皇上,请求朝廷派出专员予以核查,以明真相。”

关天养摇头笑叹了起来,“我着什么急?我只是想不透,好心捐出来给村民们疗治尸毒的丹药怎么会流到黑市上去售卖了?!左省山呢,叫他来问问情况吧!”

齐世武道:“现在不行。省山回老家探亲了,约好了去中京寻我。怕是要等到两个月以后了!”

关天养当真是哭笑不得,“这可真是有些巧了……”站起身来道,“既是这样,那我也懒得再费这个精神……好了,也不打扰你在家过年,我走了!”

齐世武忙拦住了,“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就这么走了?不行,怎么说也得住个三五天!”便走到厅口,叫来了管家,让他立即去安排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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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四、齐仲琳的修行梦】

关天养也知道就这么甩手走了未免太不给齐世武留面子,就道:“三五天是不可能的,九夏城那边还有好多事情等着我呢。扰你一顿饭就是,可别说我不给面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刚才的沉重气氛尽扫。

齐世武却笑问道:“今儿才年初三,九夏城年三十晚上发生的事你都尽知了?可真是神仙呀!”

关天养道:“我亲自撞见的,能不知道?前儿上午,叶之皓还派来人跟我打擂台,要药来着?我就告诉他,要药可以,但以前我拿出来的丹药能按市价结算了,否则免谈。没得拿我的东西来便宜你们这伙当官的道理!”

齐世武叹道:“你就放心吧,这事一定会给你个交待。虽然我已经不在三楚总督任上,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现在知道了就绝不会坐视不理。走,先内堂叙话……”

宴席置办得很是丰盛。除了齐世武外,便只有他在家读书待考的次子齐仲琳作陪。齐仲琳的年岁与关天养相若,去岁已中了举人——用关天养的话来说,能在十七岁上中举人的,要么是有真学问的,要么就是靠着关系,他就笑问齐仲琳,“不知二公子走的是孽路?”

齐仲琳笑着答道:“莫不成在关大哥看来,我的学识还不够资格考取举人功名么?”

关天养哈哈大笑,“这话反问得妙,可见你脑瓜子是真好使。齐氏乃源州望族,世代簪缨,你父现将出任兵部尚书,不日便可入阁拜相,你又何苦费这精神考取功名?换成是我,绝不会把大好日子都花在这花而不实的东西上面。要么正正经经的做学问,要么踏踏实实地研究治国的方略,如何才能为民办实事、办好事。倒也不是我看不起科举,实在是觉得他虚有其表。好些人读了一辈子书,就为考得功名,结果功名考上了,官也当了,却不会办事。不但把大好光yīn浪费了,还坑害了国家的百姓……”不时发出啧啧稻息,满脸都是遗憾之色。

齐仲琳瞟了父亲一眼,见他饶有深意地看着自己,便知是在等着自己的回答,忙轻咳了一声,答道:“关大哥乃世外之人,当然不知科举功名乃是朝廷网罗士子的必由手段。兴一利,必起一弊。科举制度传承了几千年,弊端固然极大,可若不用它了,又以何种制度来取代?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朝廷取士,首重德,其次为才,再下为能。功名不过是为十载寒窗苦读的奖赏,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只在个人怎么看罢了。而官吏的选派任用职在朝廷,官员无能,吏治腐败,也不能全归责于科举,各方面的原因实在多得很,三言两言也是说不清的……”

关天养自然不意外齐仲琳还懂得这样一番大道理,频频点头道:“反正我不是你们场中的人,雾里看花罢了。来,喝酒……”宾主相得,极是欢洽。

席罢,齐世武就说有些倦了,回屋小寐一会儿,让齐仲琳陪着关天养。老子一走,齐仲琳的活跃立时体现了出来,就要拉着关天养去看戏,说是家里新买的戏班子,戏文也是新编的,很的意思。

关天养见他猴急成这样,便问道:“既是你家的戏班子,至于稀奇成这样吗?”

齐仲琳扼腕叹道:“关大哥是不知道,老太爷,还有父亲和母亲都不准我们看戏,被知道了要挨板子的。戏班子也是买来待客的!”

关天养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打着我的幌子去看戏吧?行,我也好久不曾看过戏了,就陪你见识见识!”

说是贵客要看戏,不多刻功夫就筹备停当,送来了戏单子,齐仲琳客气地让关天养点,关天养却摆手道:“我喜欢的你未必喜欢,还是你自己来吧。”齐仲琳就说无论如何也得点上一出,不然被父亲知道了,他一样得挨打。关天养就随便指了一出。齐仲琳这才点了一出名叫‘香魂谱’的戏。

好戏很快就开场了,齐仲琳对这出没兴趣,就凑近关天养问道:“关大哥,听父亲说,你是神仙中人?”

关天养呃了一声,“什么神仙中人?我就是个生意人,不过识得些修行者罢了!”

“那以你看来,我是否具有修行的潜质?”

“你?”关天养顿时怀疑起了齐仲琳并不是想看戏,而是别有所图。便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骨骼还算清奇,十六岁就能中举,智慧也是上佳的。额堂饱满,神气充足,先天也是极好。我看是可以的!怎么,有兴趣去修行?”

齐仲琳惊惧地环视了一眼左近,见下人们都远远的,没个听得见他们谈话后,这才松了口气,“我从小就梦想着修行,可是,哎,福缘太浅,几番借读书之名潜入深山,也没遇着传说中的神仙。不知关大哥可否成全?”

关天养真想大笑,“我成全?敢问我怎么个成全法?”

“关大哥既识得不少神仙,何不为我引荐一番?只要能拜得明师,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关天养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怔怔地看着他道:“你当修行真的就是逍遥自在,无忧无虑么?”齐仲琳大奇,“难道不是?”关天养吁了口气,“不是得很……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修行界的凶险残酷百倍于官场和江湖,能好好地做一个普通人,快快活活地过上一辈子,那就不要去修行……看吧,你以为我以骗你。算了,我也懒得多说。修行这东西是要看缘份的,强求不来。我是认得不少人,可也没法子把你举荐给他们!”

齐仲琳顿时呆住了,满脸尽是失落……

关天养叹道:“我跟你父亲也算是朋友,所以不想你往火坑里跳。当初我没跳进修行界前,也觉得它十分的美好……”便娓娓地将自己这两年多来的经历细说了一遍,听得齐仲琳是毛骨怵然,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红了又黑,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咬牙切齿,哪里还有心思去听戏文都唱的什么了?直到四出‘香魂谱’都唱完了,下人来问他还要不要听,他不耐烦地一摆手,“下去,都给我下去……那你去了嵩山后,还有没有人找你索要龙鳞?”

关天养望了望天色,见暮色已渐罩了下来,就笑道:“他们眼下正需要我呢,又怎么会故意跟我为难?再说,龙鳞与生存比起来,何者重,何者轻,他们都清楚得很。一旦不再需要我了,定会旧账新账一起算。”

齐仲琳脸色青森森的,眼神里尽是惊惧,浑如他也经历了一番关天养的际遇,“真不敢想像,修行界竟然这般没有王法,太可怕了……”重重地吐了口气,浑身一软,瘫在了椅子里。

关天养嘿嘿地道:“这算什么?你若是真的拜入了哪个门派之下,平日里倒没什么,日子过得当真是逍遥,跟神仙没什么区别。可一旦有事,掌门号令之下,不管是火坑还是魔窟,你都得义无反顾地跟着跳。那时候你的命就不是命,就是一颗棋子,贱得不如蝼蚁。几千年来,修行界哪个时候真正平静过?特别是近三百年来,正魔二道互相攻伐,为此而送命的修行者不知凡几。可是有什么办法?既入了修行界,就得按他们的游戏规则来。若是你想着自己的性命宝贵,敢不遵从号令,轻则被废了修为,逐出山门,重则一样没命。而一旦没了门派庇护,随便个烂猫杂鱼都能取了你的性命,还没人会为你鸣不平……”说到此处,见齐仲琳连嘴唇都吓得白了,便吃吃地笑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吓你,实在是就是这么回事。那些能修成仙的,哪个不是从白骨山里爬出来的?在我看来,与其去追求这些虚有其表的东西,还不如实实在在地过一辈子。”

齐仲琳嗫嚅着道:“多谢关大哥相告……呀,戏都演完了?”关天养哈哈大笑。

管家来了,说晚宴已经备好,请关天养入席。

关天养看了看天色,摇头道:“不了,我这还得赶路呢!”

齐仲琳顿时着了急,“关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急着走么?不行,无论如何也得多住两天。我还有好多问题要向你请教呢!”

关天养笑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也是知道的,九夏城又面临着一场危机,我的家当全都在呢,得回去好好地守着才能踏实!”

齐仲琳拉着关天养,说也不差这几天,又说几个月都没有出现,断不至于就在这一两天就陷入不可收拾的局面云云,总之就是不放人。关天养正无可奈何,管家又将齐世武请来了,也留,说特地请了几位老朋友作陪,无论如何也得吃过晚饭了再走。

关天养也不是个全无人情味的货,见齐世武这般,便知盛情实在难却,就说:“好吧,吃过晚饭再走……”相较中午只有齐仲琳一人作陪,晚上可谓高朋满座,除了齐世武外,另有六人,全是新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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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五、故旧重逢】

关天养也不管谁是谁,反正齐家的酒是喝不醉他的,且众人都如捧月般捧着他,便来者不拒,杯到酒干。众人见他酒量如此之宏,叫好不迭。都架秧子似的涌上来或是劝或是敬,想着方儿把各种好话都说尽了,只是想将他灌翻。关天养暗觉好笑,心说:“小爷的酒量也是你们能量得出来的么?”便逞起性子来,说是他喝一轮,在场的每人喝一杯——席上除了齐世武和关天养共有六人,也是就是说关天养喝八杯,他们才喝一杯——还说若是他先醉倒了,送在座的每人一件宝贝作新年之贺。众人都只当他年轻,爱摆显能耐,如何能不答应?越发的起劲了。结果是子时不到,除了齐世武量力而行外,其余人等全都趴下了。

看着第六个自夸海量的朋友被丫环们搀下去醒酒了,齐世武就哈哈地笑了起来——他为人素来端方,即便是笑,那也笑得很矜持。像这般的敞怀大笑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由得感到好是惊奇——说道:“关兄弟,你这酒量我算是见识了。开席到现在,一共喝了八百六十三杯,每杯一两,那就是五十多斤的酒呀,这么大一海坛了,可你不但连肚子都不鼓,脸色都未曾变一下,我算是见识了……”

关天养没料到齐世武记得这般清楚,笑道:“其实我也是胜之不武,使了些的手段。真要论起酒量来,十个我也喝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齐世武指着他大笑,“你呀你,我就在猜嘛,他们这回可栽得不轻呀!”

关天养夹了片菜慢嚼着,“谁让他们合谋着先灌我来着?对了,齐大人,你何时起程进京?”

齐世武笑容一敛,“初六就得启程。圣旨里已经说了,给假三月。我得赶在二月初六前进京面圣。怎么,关兄弟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

关天养嗞的一声将杯里的酒喝了一半,皱着眉头说:“说实话,老齐……”齐世武不再叫他关老板,他也顺势叫起了‘老齐’,将彼此的关系拉近了一层,“你家的酒实在不怎样。走了这许多地方,还是奎元阁的【太白醉】好呀……”齐世武不料他竟说起了这个来,顿时有些没头没脑。不想关天养又说:“把你家老二带上一起走吧!”

“啊?”齐世武万没料到关天养说的竟是这个,脑子不由得有些转不过弯来,愣在了当场。

关天养把齐仲琳有意修行的事说了,又大略地将修行界的险恶说了一遍,“你也是为官多年的人,该知道那有多残酷。你家老二奠赋、资质、根骨俱属上佳,若是修行界没这许多事非,不拘拜入哪家,都是福缘。可,哎,现在我自己都后悔为什么在修行界陷得这般深,都逃脱不出来了。若能回到当初,哪怕是日子过得穷困些,艰难些,那也是真正的逍遥快活呀……”

齐世武不想次子竟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难怪,他年轻时候也想过去修行,只可惜没有门路,最后不得不放弃——心下实在有些恼怒,更为惊骇的是修行界的残酷更胜于官场。想到关天养所说,若是齐仲琳真的成为了修行者,不定撵就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正魔二道的争斗中,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了,一股凉意就直透脑腑,说不出的害怕。“多谢关兄弟相告,这回进京我一定带上他!”

关天养用毛巾擦了嘴,拍了拍肚子,感慨道:“吃好了,也喝好了,也该走了!”

“走?”齐世武忙道:“这可不能够,就算再忙,那也得歇一晚,明儿早上再走!”

关天养把着齐世武的肩膀,“老齐,不瞒你说,我心下总觉得有些不妙,这回九夏城怕是又要出大事。虽说我不是神仙,就算回去了也未必能够扭转乾坤,但我的根本和家当都在九夏城,总不能就这么丢了不是?而且我有飞舟,日千八千里,明晚就能回到九夏城。你也甭送了,我先祝你一路顺风吧……”

齐世武也知道留不住人,只得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了。若是九夏城真出了什么事,可直接给三殿下去信。虽说眼下时局波谲云诡,但三殿下多少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拉倒吧!”关天养哂笑道,“他就能帮着派人来送死。”刚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对了,不管你有多信任左省山,都要弄清楚丹药外流是不是他干的。好了,我也言尽于此,告辞!”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飞舟在天上游弋,为了不过于惊世骇俗,总得寻个地势高,且清静无人的地方登船。

出了齐府,便望着山里疾奔,眼看着就要登上最高的山头了,偏听得一阵破空之声追来,忙立足了脚步,仰头望去。只见四道遁光疾袭而来,看这势头,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心下当即提高了警惕,严阵以待。

“关兄弟,你的脚程可是越来越快呀。我们还说等下半夜再去齐府找你,不想这就要走,差点就让你给跑了……”说话间,申广平和一名重极门弟子,另有两人无法从衣着上来判断身份的修行者从天而降。

关天养愣愣的,似乎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申广平笑道:“怎么了,关兄弟,莫不是把咱们当成拦路劫道的贼了?”

关天养这才笑了起来,起手道:“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么?申大哥,你好呀。这几位是……”

申广平忙道:“看我,都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指着两人非重极门下道,“这位燕山林芝派焦禄焦道兄,这位是贺兰派云中子道兄。这是汪师弟,名星洋,许师伯座下弟子,排行第五。”他每介绍一个,关天养就拱手作揖道:“焦前辈、云中子前辈、汪大哥……”众人也都听过他的名号了,不敢当礼,纷纷避让,还了一揖,叫道:“关老板好!”

申广平拉起关天养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先到我的下处!”。

关天养只当申广平要拉着他去叙旧,忙道:“申大哥,这回可不行,我还有要事,得立即赶回九夏城!”

申广平道:“你当咱们找你是为了好耍么?也是有要事的。刚才我不就说了么,原打算今夜就去齐府拜会你的,不想你竟半夜开溜了。要不是汪师兄坐不住来寻你,咱们可又错过了!”

关天养听了这话,不解地道:“不知申大哥有何要事?”

申广平笑道:“咱们都是修行者,你说有什么要事呢?”

关天养醒悟了过来,点头道:“想必是为强化法宝吧?”见申广平点头,就说,“申大哥,我的手段可不比重极门高明,你自个儿想偷懒,便把事情往我身上推么?”

申广平与他是极熟的,知道这是玩笑话,也不在意,摇头道:“我才多少点道行?再说,这二位原是要寻你,恰好你又在这左近,总不能就这么错过了不是?走吧,先去我那里再说……”拉上关天养往望着山里疾驰。

关天养也知道是走不脱,只得由着申广平。一番询问得知申广平和汪星洋此来源州是肩负有两件重任:其一是采购物资;其二是又到了每十年一度的门人收录之季。

说起物资采购,关天养就想到源州出产黑水珠——源州有湖名曰‘玄水’,其水性寒,远看黑如墨,故名之。湖中生有一种蚌,名为玄水蚌。此蚌肉质如玉,但极苦,人食之必泻七日方才痊愈,但所产之珠亮泽如玉,森寒如冰,不但具有极佳的收藏和观赏价格,还对疗治热毒有奇效。最重要的是此珠水气极盛,乃是炼制法宝的极佳材料。只是肉眼凡胎者不能辨出何者可用于法宝的炼制,各大门派往往都会派出弟子亲来收获——心下不免暗骂自己糊涂,何必走得这般匆忙呢?去市上采购些适合法宝炼制的黑水珠回去售卖,那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不枉了来源州跑这一趟。

林芝派的焦禄和贺兰派的云中子也都是赶来采购黑水珠的,偶遇了申广平和汪星洋,便打起了请二人强化法宝的念头。申广平于此道并不擅精,犹豫着不敢接,偶然得知关天养也到了源州,就落脚在齐府,便将消息告诉了二人。二人得知关天养就在左近,且申广平又极力推荐,自然是喜不自禁,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关天养帮着把他们的几件法宝强化了,一旦错过,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遇上。

申广平与汪星洋落脚在山中的一处道观,距离源州城不过四五十里行程,虽时常也有香客游人前来叨扰,但比之别处清静了很多。

既是寻上门来的生意,关天养也就不好推辞了。焦禄要强化的两件法宝都是灵品,其一是法剑,其二是护身内甲;云中子要强化的两件法宝共三件,灵品一、凡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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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六、两单生意(上)】

两人见关天养拿起自家的法宝细看过了,忍不住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样,关老板……”见对方都急切如此,又同时哈哈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也笑了,拿起焦禄的法剑道:“此剑来北海玄金所炼,所刻【冰封】法阵以黑水珠为眼,再辅以【五气朝元】之阵,不论是选材,还是炼制手法,都独具匠心。若是我没有看错,该是出自重极门鲁前辈之手,可对么?”

焦禄欢喜得大笑道:“关老板果然神目如炬,不错,此剑正是重极门鲁前辈为家师炼制,现如今又传到了我的手里。只不知还能否强化?”

关天养道:“怎么不能?鲁前辈的炼器手法我是极佩服的,炼制之初就为这把剑留下了极大滇升空间。焦前辈若是细心,就该会发现这把剑虽只是灵品二阶,但其威力并不比灵品四阶,甚至是五阶的差。”

焦禄眼睛大亮,击掌赞道:“关老板神人也。同道好友都说关老板的手段如何如何的神奇,我还只当有夸大之处,如今亲眼所见,方知丝毫无虚呀!不错,这把剑的威力确实不亚于灵品五阶。就在三十年前,家师的一位仇家苦耗百年之力,终于炼成了一件灵品五阶的法宝,气势汹汹地打上燕山来寻仇。不想那件法宝还是毁于此剑之下,激愤之余,那人是当场吐血而死。家师也是琢磨不透其中的因由,原来是炼制手法的独特,回头我一定得亲上千阳山,向鲁前辈致谢!”申广平连说不必。

“但凡修行者,无有不会炼制法宝的,但为何重极门却能独领风骚,成为天下炼器之宗呢?这便是手法的原因了……”关天养娓娓地道,“手法越是高明,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法阵,却能发挥出不同样的威力来。若这把剑炼制者不是鲁前辈或是重极门的前辈,它最多只能提升一到两阶,不过现在嘛,我有把握将它提升到灵品七阶!”

“啊?”焦禄如遭雷击,脸色瞬时都焦了下来。便是一旁的云中子脸色也是刷地一下全白了,难以置信地问道:“灵品七,七阶?!”

关天养淡然一笑,“我做生意素来是先说断,后不乱。灵品五阶法宝每成功强化一阶,收费五万晶玉,五阶以上,每提升一阶,收费一百万晶玉。”因见二人被‘一百万晶玉’这个庞大的数字吓得目瞪口呆,便又补上一句,“我是从不漫天要价的。前不久大慈悲寺要我强化了几件法宝,也是这般收的费。若是回头的熟客,可以打个九五折,再低就不能够了!”

两人听了这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是你看我,我看你,喜忧交加,犹豫不定,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天养也知道他开出的价格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太高了些,不是谁都能够承受得起的。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法宝的强化,品阶滇升也不是一般的修行者能够玩得起的,若是价格开得低了,什么人都找上门来,岂不得被累死?所以,为了长远着想,价格不妨定得高一些。刚入这一行的时候,灵品法宝的每成功强化一阶,收费是五万晶玉,那时候觉得这个价格实在高得有些离谱。到了后来,接触的面广了,方才知道五万每一阶的收费委实太过便宜了些,所以白龙要他强化法宝时,才会叫出那样的高价来。

也就是那时,他决定若非朋友求上门来,绝不再接凡品以下法宝的强化和修复——毕竟凡品法宝的强化和修复难度实在太低了些,像重极门下申广平这样的修为,也能保证六七成的成功率,到了鲁长恭的境界,几乎是不会失败——老是承接太过低端的生意,影响收入,也体现不出他手段的高明和独一无二——灵品法宝以五阶为界,五阶以下修复收费是每阶一万,强化是每成功一阶收费五万;五阶以上修复收费是每阶五十万,强化成功每阶收费一百万。圣器五阶以下修复是每阶五百万,强化每提升一阶收费一千万;五阶以上暂未考虑,毕竟短期之内他还做不到。

申广平见二人实在取舍难定,就微微一笑,“二位道友想必还不知道,关兄弟为大慈悲寺成功强化了三件圣器。我听师父说,圣器以上,每成功强化一阶,关天养收了大慈悲寺一千万晶玉。可是么,关兄弟?”

关天养笑着点头。

二人听了这话,俱同时惊叫了起来,“我奠呐,一千万晶玉,也亏得大慈悲寺那样的豪门大派,不然谁承担得起?”

申广平笑道:“不管是一百万还是一千万,说来都算不得什么。法宝每提升一阶,于修为滇升大有助益,这可是花几十年、几百年功夫都未必办得到的。我觉得吧,能花钱办到的事,就没必要自己费功夫。若是雄那钱,自己去折腾,成功的希望实在渺茫得很,一旦失败了,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二位,我说得可对么?”

焦禄似乎也想开了,哈哈笑道:“申道兄此言有理。钱财乃身外之物,法宝才是根本呀……”虽说灵品七阶法宝的实在太大了,可一想到真的强化成功了,就必须得支付二百一十五万晶玉的报酬,他个人是万万承担不了的,便是对于整个林芝派而言,也是一笔的支出。兴奋与痛苦之色交相闪过,着实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中子却是有些等不急了,问道:“关老板,你看我这三件家伙什能够提升多少品阶?”关天养都一一明白了说了。云中了见最高的也就能强化到灵品五阶,虽说十分的遗憾,但三件加起来的报酬也不过五十万,虽说也不菲了,但相比起焦禄一件就要二百多万晶玉的报酬来说,实在是太过便宜了些。便客气地道:“如此就麻烦关老板了!”关天养起手道:“不必!”

这时,焦禄将牙猛力一咬,终于拿定了主意,“申道友说得对,钱财到底是身外之物,法宝才是一切。可,关老板,我身上也没带着这许多的现钱……”关天养也不容他说出下文,就果断地道:“对不起,赊欠概免。若是眼下钱不够,可等凑齐了再来九夏城找我就是。”

“这……”焦禄顿着了慌,先是看着申广平,见申广平一副爱莫能助之色,又看着云中子,云中子摇头道:“这可不是二十万,我也帮不上忙了!”焦禄苦叹一声,又转脸看着关天养,“不知关老板能否等我三天?”关天养又摇头道:“最多两天。云中子前辈这三件法宝顶多只需要两天半时间便能强化完成,我再多等你半天。若是还赶不回来,就请焦前辈直接去九夏城吧。也不是晚辈拿架子,故意为难焦前辈,实在是九夏城眼下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危机,我还得回去守着那点家当,免得都毁了!”

汪星洋啊了一声,问道:“九夏城又出什么事了?”

关天养沉重地道:“尸毒,不知从哪里来的尸毒开始在城里传播。虽说官府在全力防控,但各位都知道尸毒有多可怕,一旦失控,整个九夏城都完了……”

申广平脸色都青了,“怎么会这样呢?一年多前,九夏城也爆发过一次尸毒危机,好在玄武宫及时出手,化解了过去。这又卷土重来了?”

关天养苦笑道:“谁知道呢?要不然我何至于匆匆赶回去?”

焦禄叹道:“原来是这样。好,那就两天。”将法宝收将起来,朝众人作了一揖,匆匆地消失了茫茫夜色里了。

关天养强化法宝是不用避忌旁人的,在与云中子交待了一番他的规矩后,就着手忙碌了起来。

申广平也不是第一次见关天养强化法宝了,可还是怕错过了每一个细节,将眼睛瞪得大大的,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看着。汪星洋早听同门无数次地盛赞和艳羡关天养的手段,这还是头一回见着,自然想看出其中有何神妙之处,比之于申广平的专注也是不遑多让。

关天养的修为大进,手法也是越加的纯熟,任何材料拿在手里,几乎是动念之间就炼化了,根本不需要聚灵和使用特别的手法。云中子是看得目瞪口呆,心下直感叹这跟变戏法差不离多少。

汪星洋的惊诧并不比云中了少,若不是师门长辈都对关天养推崇倍至,他还当关天养真的在玩什么鬼把戏呢,根本不是在强化法宝。

申广平心下更多的是骇异,这才一年多时间没见,关天养的实力却有了不可估量滇升,单从符箓炼化和法阵刻制的速度而言,快得令人乍舌,若不是他的眼力功夫还算好,根本看不出个名堂来。半晌之后,也只得感慨:这样子就算看上一百年,也悟不出个所以然来。再看汪星洋和云中子,也都是一脸的无奈和惊愕,便笑了一笑,示意自己一样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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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四十七、两单生意(下)】

就算是看不出任何的名堂,三人还是不愿离开,或坐或站,静悄悄关注着在关天养手下衍生出来的每一个变化。当从法宝的光泽上判断出品阶得到提升时,无不激动非常,浑如自己亲自动手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似的。

关天养一口气成功强化出了两件灵品五阶的法宝,这才停下手来歇息。以他现在的修为,这样高强度的消耗持续整整十二个时辰,足以令他神思倦怠,昏昏欲睡。喝下了整整一瓶的【回元露】,又静坐了片刻,这才感觉好些。见三人像看怪物一样盯着他,便笑道:“都怎么了?这是……”便又开始整理材料,准备第三件法宝的强化。

云中子感受着已经成功强化的两件法宝的变化,激动得浑身,额上冒汗,脸上像被滚油泼过一趟,亮红亮红的,只是一个劲地说:“关老板真乃神人也……”申广平都听不过去了,笑道:“云道友,你是不是兴奋得忘乎所以了?”云中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憨憨地一笑,“这个,是,高兴得都糊涂了……”也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关天养将材料摆放好了后,便说去睡两个时辰。三人闲了没事,就聚在一起讨论关天养强化法宝手法的问题,结果是各说出了一番体悟,却又丝毫不联系不起来。申广平只得苦笑道:“看来咱们都是仁者见仁了……”汪星洋苦恼得很,紧蹙着剑眉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他才十多岁,靠着什么来控制灵气?”申广平道:“不是说了么,原力……”汪星洋连连摇头,“原力到底是像真元那样真有的一种力量,还是一个虚化的概念呢?我一直都还没闹清楚呢!”申广平说:“小白不早就说了么,原力就是一种力,是宇宙运行的根本之力,不是什么虚化的概念!”汪星洋没有接话,陷入了沉默。

云中子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对于法宝强化一道,他也是一知半解,就笑道:“我看也讨论不出个名堂,还是继续看吧。能悟出多少是咱们的福缘,悟不透呀,那也怪不着谁……”

两个时辰后,关天养睡醒了过来,掬水洗了把脸,就又开始第三件法宝的强化。

【回元露】的效果极好,再加上他现在修为底子深厚了许多,两个时辰睡下来,已是恢复如初。

接下来要强化的法宝是只拂尘,柄长两尺有余,尘丝用极为罕见的飞火乌金拉成——飞火乌金又称火魂金或是火妖铁,极脆极硬,最导火性,便是遇着点火星,也会迸溅也熊熊赤焰。因其色泽乌黑,故名飞火乌金——要将飞火乌金拉成丝可谓极不容易,别看小小的一束,也不过千把根尘丝,也不知耗了几十年的心血。拉成丝后,又经过一番苦心的炼制,色泽由乌黑变为莹白,可柔可硬。柔时若发丝,变化如意;硬时坚若精金,削铁若泥。精于五行法术者用此宝最好,能大幅增强火系法术的威力,教人防不胜防。

贺兰派乃三清教下散支,立派也有两千余年,奈何僻处朔原蛮荒之地,苦寒异常,一直难以发展壮大。不过,贺兰派能在外走动的弟子无不都有一身不俗的修为,比如云中子,看着又黑又瘦,浑似脸朝黄土背朝天地苦了一辈子的老农,却是货真价实的元婴境界高手,谁若是轻视了他,断难讨到半分的好。

关天养素来对三清教深为厌恶,但也知道贺兰派虽源于三清,但并不奉终南山号令,遇有事情,也绝不向终南山求救,自强不息,很是有些风骨。再者云中子待人接物很是温和谦恭,便给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若是别的三清教下弟子求他强化法宝,纵推辞不了,他也绝不会这般用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拂尘所散发出来的幽蓝光芒也在一遍又一遍的注灵后显得越发的浓郁,浓得有若水银一般,伸手便可掬起一捧来。从宝光看来,分明已臻至灵品五阶了,可关天养并未停下手来,而是继续注灵,隔上片刻功夫,便会化掉一道或是几道符箓炼入还差最后一步方才能够完成的法阵中去。

申广平修行将近两百年,亲手炼制的法宝不下百件,却也是不能完全明白关天养这样做有什么目的,隐约中猜测可能不是为了激活阵眼,而是为了提升法宝的品阶。只是此宝已经从灵品三阶强化到了五阶,再要提升,似乎有些过于强求了。再者拂尘之柄乃是用九离木制成,也是【六阳真火阵】的载体。所谓木生火,火克金,金又克木,若非飞火乌金特异的性能,这件法宝根本是不可能发挥得出威力来的。就他看来,飞火乌金虽然珍贵稀罕,但并不适合用作炼制法宝,甚至是所有属性相冲相克的材料只适合作用作炼制法阵。

汪星洋又何尝看得透其中的关窍了?几番的抓耳挠腮,苦思不得其解,又见申广平也是一样的茫然,心下这才深信了一众同门对关天养的赞誉实非溢美。感慨之余,不免又觉得自己太过没用了些,一百八十年的修炼竟然比不得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未免太过没用了些。

云中子只是紧张地期待着,静候最后一刻的来临——他却不像申广平那样理性地分析,只是一气胡思乱想,见法宝的光芒是越来越浓,非但不喜,还隐隐地担忧了起来:若是强化到了灵品五阶以上,那可该如何是好?他可是没有足够的钱来支付报酬呢!

五个时辰对于在场的人来说似乎也就弹指即逝,随着关天养长吐一口气,法宝的光芒渐由闪烁而恒定,众人便知这一番的强化算是完成了。只不过拂尘的品阶并未再次突破,而是停留在了灵品五阶,申广平不免有些诧异,越发的猜不透关天养刚才的一番举措有何用处。汪星洋率先感慨道:“早听说关兄弟的手段如何如何的神奇,这一回算是见识了……”本想赞誉一番的,说到此处顿觉辞穷,只得讪讪一笑作罢。

云中子将拂尘拿在手里,顺势一抖,顿时惊得噫了一声。汪星洋见他脸色古怪,便以为法宝强化出了问题,便问:“怎么了?”在他心下,还是不太相信天底下有不会将法宝强化失败的手法,只觉得关天养是运气太好,且强化过的法宝件数也不多,还没有遭遇失败罢了。见了云中子的神情,心下一跳,暗道:“强化失败了么?”可目光落在那幽蓝得化不开的光芒上时,不由得暗暗嘲笑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关老板……”惊愕之后,云中子的眼里又尽是惊喜之色,“你,你这教我,教我……”已是不知该用什么话来表达心中的感激。

关天养略显疲惫,喝了一口水方笑道:“这也是份内的事,前辈何必多言?!”云中子不料关天养如此厚道,与传言中的刻薄刁顽全然不同,心下越发的敬佩,长揖一躬拜下去道:“既是如此,那就谢过关老板了!”取出钱袋来,双手奉到关天养面前,“这是五十万晶玉,还请关老板点收!”关天养哂然一笑,接了过来,“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也不当面点清就收了起来。

汪星洋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问题,但又知道事涉机密,胡乱打听可是触犯禁忌的,还是管住嘴巴好些。申广平到底见识比汪星洋要高上一筹,约略猜到关天养刚才的一番动作定是在法宝内部布下了一个循环的法阵——飞火乌金是属性相冲的材料,九离木生发火性,火重克金,【六阳真火阵】的威力是被尽数发挥出来了,可如此一来就会极大地影响法宝的寿命,不定撵就因火气太盛而导致法宝完全毁损呢?唯一的化解之道就是再布下水和土两种法阵,以消泻过盛的火力,达到保护法宝的目的,同时还可略微提升法宝的威力,可谓是一举几得之法——只可惜他也不能肯定关天养到底是不是这样做了,满心都犯起了嘀咕。

申广平确实猜中了,关天养正是耗了一番功夫在法宝内布下了水、土的法阵以宣泻过盛的火力。这对他来说委实容易得很,不过是费上十几道符箓罢了,却是卖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与云中子。

法宝强化完毕了,云中子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体验威力,哪里还坐得住?闲聊了片刻,就托辞说有事,匆匆地去了。

云中子前脚一走,申广平就迫不及待地请教起了心中的疑问。关天养也不藏私,不遗巨细地讲解了起来。申广平印证了心中的猜想,欣喜得手舞足蹈,连连叫道:“果然是这样,果然是……”汪星洋却是将眉头紧蹙了起来,颇有些厌恶地看着申广平,似乎在说:“他怎地是这样的人呢?”不过对于关天养的讲解,他是震骇多过于惊喜,实在想不透关天养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

正说着,就听有破空之声疾袭而来。汪星洋一脸的振奋,“焦道兄回来了……”便站了起来,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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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八、红莲宗的邀请(上)】

关天养分明听出来者不止一人,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申广平也噫了一声,朝关天养递了一个警惕的眼神,高声道:“不知何方道友驾临,重极门下申广平、汪星洋在此恭候!”又瞟了一眼关天养,微微一颔首,示意他不要作声。

来人果然不是焦禄,只听一声长笑响起,“不知关天养关老板可在么?”分明是对重极门不屑一顾。

关天养先是一凛,旋即神情大变,眼里激射出慑人的寒芒,却是朗声大笑道:“原来是唐香主大驾光临,恕在下有失迎迓了!”也不顾申广平的拦阻,昂首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红莲宗青木旗香主唐光北,随同而来的除了一名与他身着同等服色的中年汉子外,余者皆是红袍法卫,共有十人之多。

汪星洋乍见来人是红莲宗门下,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灰,下意识地朝申广平望去,见申广平脸色虽色,但眼神镇定,并未露出惧色,这才暗舒了口气。再看关天养,浑身都散发着凛凛的杀气,浑似一把出鞘的绝世神兵,教人难以正视。

唐光北如同见着了多年的故友,满面堆笑,拱手道:“关老板,久违了。”

关天养却将目光落在唐光北身畔的中年人身上,淡淡地问道:“唐香主,不知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唐光北瞟了一眼身畔的中年人,似乎在奇怪关天养为何对他如此关注,“就是有桩大生意要与关老板谈,不知可否移步?”

关天养仰天长笑,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山间,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错觉,修为稍浅的红莲法卫莫不错愕。“对不起,红莲宗的生意再大在下都没兴趣!”说完将手一拱,“唐香主好走,不送了!”转身就要回道观。

“慢着!”唐光北身畔的中年人沉声喝道:“关老板,你也不问问是什么生意?”

关天养停下了脚步,但并不转过身去,而是负手望天,“在下已经说过了,只要是红莲宗的生意,再大都没兴趣!请吧!”

“好狂的小子,且让本座来量量,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敢将小觑我圣教。看掌!”断喝之下,中年人一记【火云掌】望关天养后心拍了过去。

关天养兀自站定不动,冷笑一声,“就凭你!”霎时间,身形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个关天养以八种不同的招式从八个不同的方向发起了反攻。

中年人大惊,“分身术?!”旗花火炮似地冲天而起,却发现天上还有有一个分身,顿时大骇,心知所有的退路都被关天养算死,除了死命一战,再没有别的选择。掌势一变,一记【赤焰焚心掌】望天拍出,橘红的光芒将半边天都映得通亮。

关天养见中年人要拼命,嘿地一笑,变拳头为掌刀,竖着望其掌心戳了下去。霎时间,指尖吐出两尺许长,莹白如玉的剑芒,好像初升的旭日,顿时将赤红的光芒压了下去,天地为之一白。

剑气未至,中年人已感到手心撕裂般的剧痛,可再要变招已经来不及了。心知自己一时轻敌,怕是要再劫难逃,心下尽是恐惧。

唐光北哪里料到才一年多不见,关天养的实力已强至如此程度,骇得失声惊呼。眼见赤焰旗香主古令非就要命丧于关天养之手,也容不得犹豫,将护身星盘祭起,虎吼一声,纵身飞起,火云掌直取关天养xiōng腹。

“好一个‘围魏救赵’!”关天养深知就算能取了古令非的性命,自己也必丧命于唐光北之手。这种以一换一的赔本生意他可不会做,当下长笑一声,收回剑气,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如鬼魅般站回了原地。

古令非捡回了一条命,对唐光北投去感激的目光,又朝关天养望去,见关天养依旧负手望天,仿佛根本不曾动过一般,心下越发的震骇,暗忖道:“谁说这小子没有修为?就凭这手段,无婴境界以下无人是其敌手……”可定睛一看,还是不见关天养身上有真元流转的迹象,越发的不解了。

唐光北见古令非无恙,长吁了口气,却是将脸寒了下来,“关老板,你这是何意?”话一出口,才意识到是古令非出手在先,反倒质问起来关天养,不免有些讪讪的,气势顿时一馁。

申广平哈哈笑了起来,对汪星洋道:“汪师弟,今儿你也算是见识了魔道中人无耻的嘴脸了吧?明明是他们偷袭在先,反过来质问关兄弟何意。可笑呀可笑……”汪星洋也笑道:“这也值得奇怪么?魔道中人本来就是这样,你又何曾听过他们与人讲信义来着?”。

两人这一番冷嘲热讽又将古令非的怒火激了起来,一旁的红莲法卫见他脸都气得变了形,便跳将出来,“好鼠辈,就知道躲在人后大放厥词,有胆的出来跟爷打上一场么?”他也是金丹境界修为,觑着申广平与汪星洋也未能丹碎婴成,故才敢跳出来挑战。

申广平连正眼也懒得看他,正要应话,就听汪星洋冷笑一声道:“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称爷?”将‘千机阵’祭起,合身扑了上去。申广平要拦,哪里还来得及?

关天养本觉得自己就够冲动的了,现在才晓得汪星洋非但比自己冲动,更比自己还要无脑。明知敌强我弱,还要意气用事,这般斗将下去,不消得半日功夫,便都得命丧红莲宗之手,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还不如忍一口气,寻机遁走,只要保住命在,将来何愁没有出气的机会?眼见汪星洋一口气祭起了二十五支竹签,便知他是要急着将那红莲法卫诛于手下立威了,偏越是这样,越不能建功。别看他攻势有若狂风暴雨,照这般下去,要不得一柱香功夫便难以为继,到时不定还会命丧敌手呢。当下无奈地朝申广平望去,见申广平脸色铁青,想要发作也不能够,心下就暗叹道:“许前辈也是位了不起的智者,谦逊温厚,怎地教出个这样没脑子的徒弟来呢?”只得站在一旁掠阵,以防汪星洋陷入不测之地,好及时出手援救。

古令非本没有将申广平和汪星洋放在眼里,也不会为几句冷嘲热讽就大动肝火,但他堂堂赤焰旗香主,乃红莲堂下头一号人物,却因为一时轻敌而栽在了关天养手里,本就窝了一肚皮的气,被汪星洋一激,就怒形于色了。此时见汪星洋连手下一名法卫都敌不过,又大感无趣,暗暗笑道:“本座也是昏了头,何必跟这起子鼠辈一般见识?重极门下也就李延极、龙长征还算人物,别的嘛,嘿嘿……”见他突地冷笑了出来,唐光北凑上来问道:“古兄,笑什么呢?”古令非摇头道,“没什么。唐兄弟,你不是说姓关的这小子本事稀松得很么,怎么这般硬?”

唐光北也是满心的纳闷,将在江州道上的那一场拼斗细细地回想了一番,瓮声道:“这才一年多的功夫,难不成他又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奇遇!”古令非笑了起来,“这东西也就是好事之徒杜撰出来的,若真有那许多奇遇,为何咱们修行了这几百年,就没遇上一回呢?”

唐光北沉吟道:“说得有理,但咱们还是得小心应对,以免……”本想说‘以免栽在这小子手里’的,但想到此言一出口,未免大坠己方士气,也就强咽了回去。但古令非却是品出了唐光北话里的深意,冷哼道:“他再能耐也就十多岁,咱们只要小心应对,就没有栽了的道理。一会儿教你堂下的兄弟缠住重极门俩小子,咱们联手,不信他还能飞上了天去?”

唐光北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得笑道:“那就有劳古兄了!”此邀请关天养的任务本是落在他头上的,古令非恰好撞见,想来见识一下十多岁就名闻天下的关天养到底生得怎样,不想照面之下就撞得满头的包,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此时古令非怕已横尸就死了。这才一年多功夫没见面,委实没料到关天养实力提升如此之快,单他一人绝非其敌。了不得只有仰仗雪耻心切的古令非,二人联手方才有望完成任务了。只是他们都是修行了快两百年的前辈了,联手欺负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心下委实不好过得很。

关天养见唐光北与古令非计议,便知没有好事,也走近了申广平,说道:“申大哥,一会儿我来牵制住他们,你赶紧走……”将凌动飞舟的钥盘递了过去,“只要你上了飞舟,他们就奈何你不得了!”申广平只瞥了一眼钥盘,便摇头道:“重极门下绝不会抛下同门不顾,更不会见朋友深陷危境而只顾自己逃命的道理!”

见申广平说得这般决然,关天养不由得一怔,旋就发作了起来,“申大哥,这可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若不赶紧走,那咱们三个就都得落入魔道之手!”不想申广平嘿嘿一声冷笑,“重极门数千年的威名断没有毁在咱们手里的道理!”别过脸去,凝神关注着汪星洋的情况,旦有不妙,他就会立即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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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九、红莲宗的邀请(下)】

关天养听了申广平的话,顿时为之气结。想骂,又意识到自己没那个资格,只得哂然笑道:“好,那也由得你了……”不过,汪星洋并没有迅速露出败象,在将护身法宝祭起之后,又祭起了一柄短剑,绕着那名红莲法卫盘旋飞舞,伺机进击,紧促的局势立即得到了改观。

看到这一幕,唐光北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古令非冷冷地道:“重极门下别的倒也罢了,就是身上的家伙什多得有些烦人!”

这话关天养听在耳里,心下一动,“我为什么也不多炼制些法宝在身上呢?临到用时,也不至于窘迫,还能出奇制胜……”其实这主意早在两年前就打过了,只是一直未能认真执行起来罢了。

千机阵变化多端,种种神妙远非常人所能想像,那红莲法卫自恃修为与汪星洋在伯仲之间,以为大有可为。就连自认眼力不差的关天养也认为汪星洋实在难以持久,要不得多久就会败下阵来。不想几件法宝一经祭起,局面立时得到了改观,浑似其实力得到成倍滇升,与先前判若两人。关天养不由得又暗暗感慨道:“看来各大门派能在外走动的弟子绝非庸碌之辈呀……”

唐光北本来打算立即动手的,见此情状,又不得不重新评估申、汪二人的实力。若是十名法卫不能尽快解决申、汪二人,而自己与古令非联手对付关天养又陷入了古战,一旦对方有援兵赶来,不但前功尽弃,怕是还得付出惨重的代价。若是就此罢手而走,又委实不能心甘,毕竟关天养一行只有三人,而他们这边却有十二人之多。不单回去无法向上面交待,消息传将出去,红莲宗的威名可是要扫地了,那时还是得落个被上面从重处罚的下场。

古令非见唐光北突然犹豫起来,便当他是怕了关天养,不敢动作,便冷笑道:“唐兄,若是觉得事不可为,那咱们也没必要多费功夫,还是赶紧走人吧!”

唐光北听出古令非言下有轻慢之意,脸膛一红,嘿嘿地道:“古兄想多了。我只是在盘算,如何才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他们三人……”心知多说无益,将护身星盘祭起,运转火云掌,朝关天养扑了过去。

关天养也不敢怠慢,擎剑在手,展开身法与唐光北斗作一处。古令非见唐光北先动上了手,大叫了一声,也扑了上来,手上却多了一双黑色的拳套,每一次挥掌,都带出一股淡淡的怪味,一时间教关天养猜不透其中有何古怪。只是想到一年多前,独力迎战唐光北尚不能够,此时却已经能以一敌二,实力提升之迅速,着实教人乍舌。可他心下殊无半分的欣喜,只是感慨修行界的恩怨太过没道理了些,一言不和便动起手来,以命相搏,简直把人命看得比蝼蚁都贱,实在教人心寒。

可心寒又能怎样?不可能坐下来与他们讲道理吧,那样还不被人当成了疯子。再者修行者奉行实力至上的准则,谁强谁就有理,谁实力不济,就算是占了理那也只得憋着。若是能以一敌二,将他们都制服了,然后告诉他们:这样做不对。他们就就会心服口服地承认不对,就算是道理不在你,他们还是会将你的话奉为金科玉律。可若是没打赢,又还跟他们讲道理,就算道理明明在你,也会被耻笑。

关天养当然不是真的要与唐光北、古令非讲什么道理,也只是心下暗发感慨罢了。虽说这两年来他经历的事故不算太多,但也绝对不少,真心地体会到这个世界全没道理可讲,为了变得强大,几乎是人人无所不用其极,寡廉鲜耻,哪里还有道理可讲?也正是接触得越多,体会得越深,也就对这个世界越来越失望,当真是恨不得从来不曾踏足,一切依旧存在于想像之中。若是那样,该有多好?

唐光北和古令非都有着将近两百年的修为,且都快丹碎婴成,跨入新的境界,实力在元婴境界以下绝对是首屈一指,要不然也没资格出任旗主了。

关天养虽还未能晋入微字境,但实力并不亚于刚刚丹碎婴成的修行者,纵是以一敌二,也能从容应付。但唐、古二人到底不是泛泛之辈,且轻视之心尽去,稳扎稳打,暂时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先耗到十名法卫将申、汪二人解决了再说。到时关天养陷入重围,主动权cāo持于己手,是死是活,便由不得关天养选择了。

唐、古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关天养洞若观火。他若是不管申、汪二人,要逃走容易得很,唐、古二人是断断无法将他拦阻下来的。可申广平先前那番话已经将他的退路堵死了,教他又何忍抛下朋友不顾?若是申、汪二人迅速被十名红莲法卫给解决了,到时便是十二人围攻他一个,纵是想逃也没了机会;若是申、汪二人能坚持到他寻机解决唐、古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哪怕是将其击伤,局面也会立即改观。所以这一战的关键不在于他能如何的神勇,而在于申、汪二人能够坚持多久。唐光北执堂青木旗,绝非无能之辈,一眼就看出了要害,故才和古令非联手将他牵制住了。双方争的不是强,而是弱,哪一方的弱不如对方的强,输的也就是哪一方了。

关天养不懂得下棋,此时也品到了下棋的神妙。见十名红莲法卫分出四人牵制申广平,其余六人全都抢上去围攻汪星洋,偏汪星洋兀自逞能,奋起精神以一敌六,就又气又怒,却又不好向汪星洋发作,只得道:“申大哥小心!”他相信以申广平的老道,断无看不透眼下局势的道理。

申广平的实力较汪星洋高出不止一筹,战斗经验也极丰富,故意卖了几个破绽,拼着毁了几支竹签和一件凡品的护身法宝,堪堪就要与汪星洋会合一处了,不想汪星洋见申广平遭遇危险,也着了急,大叫道:“申师兄,我来助你……”意念动处,短剑咻的一声卷向了挥剑撩刺向申广平后心的法卫。而少了短剑卫护的人立时空门大露,当即就被一名法卫用短杵刺中了背心,护身内甲毫光一闪,砰的一声当场碎裂,而他也哇的一声,连连喷出几大口鲜血,扑倒在地。

申广平又悲又愧,惊呼道:“汪师弟……”也顾不得自家安危,双掌连出,逼退了要冲上去补刀的法卫,将护身法宝祭起,守住汪星洋,高声道:“关兄弟,你快走……”以一敌十之下,哪里还能够多说?

关天养不料局势变化得如此之快,心下暗怨汪星洋太过愚笨,识破不关键所在,这才将大家置于了危地。可汪星洋已经重伤倒地,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眼见唐光北眼露得意之色,分明为计策得逞而兴奋,心念一转,暗道:“硬拼不过,小爷难道就不会玩yīn的么?”长啸一声,剑气陡地大盛,唐、古二人仓促避了开来,不敢正面撄其锋锐。不想关天养却大叫道:“申大哥,你保重,我这就去千阳山报信。相信李前辈和鲁前辈定会为你报仇……”纵身跃起,望山林中冲去。

唐光北万不料关天养真的会弃了申、汪二人而逃,错愕之余,也惊呼道:“不要让他跑了,快追……”见古令非先追了上去,就又点了五人的名字,要他们赶紧从后山包抄,这才追着古令非而去。

十人去了其五,申广平压力骤减,心下很是佩服关天养的机敏,将千机阵全力运转,身法的五件法宝尽数用上,只求能多撑一刻是一刻。

关天养只往山巅奔去,古令非只是紧追不舍。钻进了松林后,关天养贴了一道【诈尸符】在身上,匿去了气息,斜兜了一圈,又往山下奔去。没跑出多远,就见唐光北追了上来,连犹豫都不曾,一个【逐日】抢将上去,挥剑直取唐光北咽喉要害。

唐光北哪曾料到关天养会突然出现,而且一点征兆都没有呢?大骇之下,都来不及将护身星盘祭起,只是双脚一蹬,朝后倒飞了出去。可他又哪里快得过关天养?身子才一离地,就感到后心一凉,凌烈的剑气直袭紫府,连元神都不及逃出,本命金丹就被绞得粉碎了……

刚将唐光北解决了事,就听山上传来古令非的惊呼,“不好!”大喊道:“所有人都速回道观。唐兄,我们中计了!”

关天养嘿嘿地暗笑道:“知道中计已经晚了……”迎头潜行了上去。

古令非到底比唐光北细心,先是将护身星盘祭了起来,纵是全力回赶,也留心着左近。他的护身法宝乃是灵品一阶的,防御能力颇为出色,纵是剑气犀利,能一击将其破坏,也无法再伤到被其护住的人,如此便有了喘息之机。

关天养见古令非顶着宝光莹莹的星盘夜行,便知其打算,心说:“到这时候才想着保命,晚了……”见古令非奔了过去,悄无声息地欺近其身后,将力聚于拳上,猛朝其背心擂了过去。只见星盘猛地颤了几颤,宝光顿时黯了下去。古令非一个踉跄,差点被掀翻在地,尚不及站定,就见白色毫光大盛,然后就感到后颈刀刮般疼痛。心知遭到偷袭,命悬一线,也顾不得那许多,牙关一咬,破开舌尖,一口精血喷向了星盘。霎时间,黯淡下来的宝光再度大盛,漆黑如墨的山森都被映得通亮。

饶是如此,星盘还是未能抵挡住剑气的撕割,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古令非惨叫一声,一头栽倒,葫芦般朝山下滚了去。关天养收回短剑,正要追将上去,就见一道红光从古令非头顶飞出,直投远方而去。心知是古令非在千均一发之际逃出了元神,眼看着追之不及了,也只得徒呼奈何。

回到道观后,见五名红莲法卫还在围着已经受重的申广平激斗,也不作声,一个【逐日】冲将上去,连不五剑。有三人不防,被洞穿喉咙而死,另有两人机敏,堪堪避了开去,却也被剑气绞得经脉尽伤。

而在这时,兜往后山追击的几名法卫也回来了,见状,都惊叫着围了过来。

关天养见申广平xiōng前着了一掌,后心也有两处半尺许长的伤口,鲜血湿透了衣衫,也顾不上追击,取出【回春丹】来,“申大哥,先把药服下……”只听山上有人叫道:“不好了,古香主被杀了……”几名法卫骇得失声惊呼,脸色霎时苍白了下来,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没个领头的招呼,便四散奔逃。

关天养冷笑道:“想跑么?晚了!”纵起身法,挨个地追上,一个个的连元神也不及逃出,就被剑气绞得粉碎了。

加上古令非和唐光北,一共手刃了九人,只剩得三人逃走了,关天养也无暇去追,再赶回来救治汪星洋时,才发现人已经因为伤势太重,断气了。纵他有【回天丹】,也是无力回天,只得拿着药丸沉重地叹了口气。见申广平悲痛得掉下了眼泪,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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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收徒的试炼】

平静地火化了汪星洋的遗体,申广平又呆呆地出了会神,突地开口道:“关兄弟,你可有觉得奇怪么?红莲宗是如何得知你在这里的?”

关天养嗯了一声,虽说他心下有些怀疑焦禄,可是无凭无据,且申广平似与焦禄的交情非同泛泛,却也没有说出来,只道:“我也想不透得很。难不成是正好撞见了么?”

申广平没有作声,默默地收拾着骨灰。

关天养觉得有些憋闷,长喘了一口气,“申大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申广平似乎有些茫然,良久才幽幽地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山,把这里发生的事向宗主和许师伯禀告……”

关天养见申广平眼眶泛红,说不出的悲痛欲绝,便知他也汪星洋的关系极好,便笑道:“申大哥也不必太难过了,好在汪星洋已经逃出了元神,还有转世重修的机会……魔道中人凶残歹毒,咱们本事低微,又能有什么办法?”

申广平吁了口气,努力想让自己释怀,依旧觉得有座大山压在心头,怎么也展不开颜来,“其实……关兄弟你不知道,我和汪师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他……唉!”甩了甩头,把满腹的苦楚都咽了回去,似乎并不想向关天养倾诉。

关天养一怔,这才晓得申广平和汪星洋的关系就像他与苏少白、陈朔的关系一样,都是打小耍到大,又一起修行的兄弟。几百年下来,情深谊重,早已比亲人都还要亲了。看着彼此,就想到了早已逝去了不知多少年的亲人,这份念想,已成了他们彼此心中最为珍贵的东西。若非如此,汪星洋也绝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全去救陷入险境的申广平。想到这样,关天养又觉得汪星洋十分可敬起来。

眼见天色渐亮,寒风裹着冰冷的雨滴呜呜地吹着,彤云低压,又一场大雪已开始酝酿。关天养搓了一把脸,挤出了些精神,“申大哥,走吧,我先送你回千阳山。”想到申广平是在源州采购黑水珠的,便又问,“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申广平摇头道:“不必了,关兄弟,你有事,就先走吧。”

关天养笑道:“这怎么行?万一红莲宗又来找你麻烦了,岂不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申广平嘿嘿地冷笑道:“那有什么,大不了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申广平表面看着平静,其实心下有如油煎火燎一般,已被丧友之痛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了,“可不能这样!”他忙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若是也与他们拼了,汪大哥的仇谁来报?还有,汪大哥虽然肉身兵解,但元神不灭,将来转世重修,寻你不着又该如何?”

申广平强忍了许多的眼泪到底是没能控制住,汩汩地滚了下来,将头撇到一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我会……”会怎样呢?他心下也是一片茫然。汪星洋死于红莲法卫之手,可那人已经命丧在了关天养剑下,甚至就连唐光北也死了,连元神都没有机会逃出。这仇,可以说是已经报了。若说要交红莲宗给灭了,不单他没这个实力,就连重极门也不能够。怆然地一笑,抹了眼泪后又说:“都怪我没用,我实在没用得很……”

关天养却是十分感慨地道:“有用没用要看遇上了谁。若来的不是唐光北,而是班师古或是别的红莲宗大头目,咱们仨可就会被一锅给端了……”见零碎的雪沫子随风飞了下来,就道,“下雪了,还是走吧!”

申广平望了望天,“你先走吧,我还得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呢?”

“我相中了一名少年,想收他为徒,只是不知他愿意不愿意!”

“哦?”关天养惊喜地笑了开来,“原来是这样。不知是哪家少年,有这样的好福气。走,我陪你一道去看看!”

收徒毕竟是事关未来道统传承的大事,好徒弟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对修行者而言,收得一个好徒弟可比获得一件好法宝更令人欢喜。申广平悲伤略扫,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下山后,申广平便领着关天养望齐家镇方向而去。关天养就好奇地问是谁家的孩子,申广平故意卖起了关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到了镇口去不进去,而是从北面绕了过去,不多刻便到了一处临河断崖上。

崖高不过十余丈,崖下便是悠悠淌过的源水,水深不足丈余,清澈见底。崖上建有一山亭,名曰‘翼然’,轩敞明亮,四面临风,举止北望,尽是坦荡如砥之原野,麦禾青青,柏林苍翠。若不是天气yīn沉,雪花飞舞,迷离了视线,当天朗气清之日立于此处,必能教人襟怀大畅,说不出的痛快。

关天养见申广平在亭中坐了下来,就犯了纳闷,“申大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申广平依旧卖着深沉,“别急,再等片刻!”

约辰巳相交之时,听得脚步声从坡下传来,关天养这才了然:原来申广平在此等人呢。

不消片刻,就见一身单衣,手提食盒的齐仲琳只身一人冒雪而来。关天养顿时哑然,暗道:“不会吧,申大哥看中的徒弟会是他?”恰此时,齐仲琳仰头上望,正巧看到了愕然盯着他的关天养,顿时吃了一惊,“关大哥,你,真是你呀!你不是回九夏城了么?”欢喜得大笑了起来。

关天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苦笑道:“遇着些事情,耽搁了……”申广平似乎并不奇怪他们也认识,莫测高深地冲关天养一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摆好了一局棋——朗声道:“子璋,我可是等你半天了哟。”。

齐仲琳听得申广平的声音,越发的振奋,“申先生,你真来了呀。我还当你是玩笑呢……”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见棋局已经摆好,双眼顿时精光大冒,将食盒丢到一边,便提起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秤上——这一着显是他想了好几天的,所以才落得如此的果断——笑道:“申先生,这样可对么?”

申广平哈哈笑道:“对与不对,只有下到最后才知道!”便也拈起一枚黑子应了。

关天养不懂下棋,只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起初的十几步都在齐仲琳的算计之内,应得非常的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可到了二十步开外,局势陡然一变,他又陷入了困境,且与他算计中全然相悖,每落一子,都得思考半晌,以至于天色都快晌午了,才应了不到十子。可从棋面上来看,白子已完全落了下风,不论如何的挣扎,都破不开困局。关天养深知棋道有如兵道,深具适度,诡诈莫测,棋下得好的人,莫不都是机智聪慧,精于算计之辈。申广平别的不爱,于棋道是情有独钟,千阳山上下都称其为‘棋痴’,他是早知道的。齐仲琳不过与他一般年纪,却也于棋道有着极深的造诣,不免教他刮目相看。纵在申广平的步步进逼之下,疲于应付,已是满头大汗,可他还是觉得这小子确有过人之处,难怪申广平将他看中,想收之为徒了。

午时已过,申广平见齐仲琳还咬牙苦撑,不肯弃子认输,就笑道:“你的大龙已经被人钳得死死的,我只消在这里点上一子,你便得全盘崩溃,难不成你觉得还有回天之术?”

齐仲琳伸手拭掉淌到眼角的汗珠,吃力地道:“我再想想,一定有的……”

关天养见他这般固执,本想劝两句,可想到自己也与他一般,只得一笑置之。

又约了顿饭功夫,齐仲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陷入了绝地,长长地叹了一声,苦笑道:“先生果然高明,我确实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但绝不会弃子认输,就算是输,那也得拼到最后一子!”啪的一声脆响,将提在手中将近半个时辰的白子落了下去。

申广平哂然而笑,从容地提子相应,果真是每应一步,齐仲琳便有大片的白棋被提走,局面是惨不忍睹。也亏得齐仲琳咬牙坚持,硬要下到最后。又过了二十多步,申广平反被棋面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给惊得噫了一声:没想到齐仲琳在放弃了腹地的大龙后,竟又在左下角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局面。却是一味的韬光养晦,并不急着长驱直入,再与他决战中原。

“好呀……”申广平不禁拍手赞道,“我只当你一听勇猛好斗,不想你还有这份隐忍,不错!”

不想齐仲琳叹了一口气,弃下手中的白子,苦笑道:“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先生棋力通神,我是望尘莫及的,甘拜下风了……”说着站起身来,冲申广平作了一个长揖。

申广平坦然受之,笑道:“既然认输了,那咱们的赌约可还作数?”

齐仲琳似受了莫大的侮辱,慨然道:“自然作数。先生莫不成把我当成了言而无信之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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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一、微字境】

申广平长身而起,高声赞道:“好!想不到你年方弱冠,却有此气魄,难能可贵呀。源州往东四千余里有座山,名曰千阳。千阳山中有一种草,叶似荷而色紫、花如菊而常开不败、香气若兰而馥郁清雅,此草名为‘忘忧’,其花、叶和jīng皆能入药。花有提神醒脑、镇定安眠之效;叶有解毒活血、生筋续断之效;jīng有通经活络、益气补中之功。忘忧草生于深谷之中,往往幽僻难寻,我几番前往,都未能寻着,抱憾而归。今番你既赌输了,可否替我前去寻来此花?”见齐仲琳脸上堆叠起了疑问,嘴唇蠕动,显是要问他寻此花的目的,便抢先一步道,“你也不要问我寻来此花作什么,若是怕路程艰险,山中有毒蛇猛兽,大可就此作罢,我也不会怪你。但你若寻得来,我就会依约将所晓之棋艺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可敢去么?”

少年人最受不得激。齐仲琳听了申广平这番话,脸膛顿时大红,亢声道:“自然敢去。先生只管安坐,三月之内,晚辈定然寻得此花归来。”说完,愤愤地朝申广平一拱手,又对关天养道,“关大哥,后会有期!”快步离去。

关天养知道这是修行者收徒的测试。齐仲琳已经过了第一关,这便是第二关了。若是第二关也过了,便有资格成为重极门外门弟子,历经少则两年,多不过五年的磨练,方可成为正式弟子,传授重极门的修行和法宝炼制之道。见齐仲琳快步离去,关天养也没有拦阻——若真的出访拦阻,不但是将申广平得罪死了,也是对重极门的极大冒犯——只是苦笑了起来,暗叹命运的无常。前几日还对齐仲琳说修行界如何的凶残险恶,不想他到底还是要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世事变幻,哪里由得人来作主呢?

申广平目送着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这才一改方才的端肃,笑道:“关兄弟,你看他如何?”

关天养唉了口气,“不论是天赋还是资质,小齐绝对是上佳之选。只是……”本想将对齐仲琳说过的那番话讲出来的,但想到申广平到底是不适合听的对象,也就摇了摇头,咽了回去。

申广平奇道:“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

关天养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见食盒还放在地上,就提将起来,打开一看,见有酒有菜,且都还是热着的,喜道:“小齐真是有心人,知道这番棋会下得久,连酒菜都备齐了。可是便宜了我!”摆将出来,拿起筷子,自顾着吃了起来。

申广平是不必吃,也没心思吃。想到上回还有汪星洋陪着一起来面试齐仲琳,这回就换成了关天养,心下大恸,面颊肌肉一阵抽搐,眼眶又泛起了潮红。

关天养装作没有看见,只问道:“申大哥,这桩事情一了,你可还是别的事情要办么?”

申广平摇头道:“没了……”

关天养就道:“我琢磨着要买些昆仑金呢,方圆几千里也就只有千阳山奠机镇最近。要不咱们一道?”为了照顾申广平的面子,这话说得很委婉。申广平自然也知道关天养是担心自己再遭遇了红莲宗,那样一来,铁定是性命不保,搭乘他的凌动飞舟赶回千阳山,既快捷又安全,在当下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若是另人提出,纵是明知一死,他也绝不会应允。可关天养与重极门交情非同一般,自宗主以下,谁不视他为半个同门?且听苏千羽说,宗主本有意思聘关天养为重极门长老,只是关天养推说自己太年轻,怕是不能服众,婉拒了。在申广平看来,这也是早晚的事。因此在犹豫了一下之后,就道:“好,那就叨扰关兄弟了!”

关天养只顾着吃,含糊道:“咱们之间说这些岂不见外了?”

吃完之后,也不将残羹剩盘收拾,便与申广平望山中而去。上了凌动飞盘,加足了动力,望东飞驰而去。

天不及黑,已然到了千阳山。关天养怕麻烦,就借口说要去镇上买东西,不上山了,直接在天机镇上下了飞舟。与申广平别过之后,去镇上逛了一圈,买下了二两昆仑金,就又登舟,直载九夏城。

年初一下午从九夏城赶往源州,初二下午到的。初三上午去拜会齐世武,耽搁到深夜从齐府离开。后又被申广平一行拦下,为着云中子强化法宝又耽误了一天半的时间。扳着指头一阵,才晓得今儿已是初五,回到九夏城已是初六了……忽拉拉的就过子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尸毒有没有大规模的扩散开来。

整晚上都在想东想西的,也没有睡踏实,眼见着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也不懒得再捣腾下去,爬起身来,洗漱了毕,坐在甲板上调息养气来。望着天边的云卷云舒,沐浴着清晨冷冽的寒风,没多会儿功夫,心境便渐渐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就了物我两忘的先天之境……

他平时也没有静坐的习惯,只因担忧九夏城的情况,一整晚心绪都不得安宁,这才从记忆里搜索出了各种入定的法门,按着自己的理解运转了起来。如今他的修为不比从前,一旦平息了心境,排除杂虑,自然而然就了一尘不染的超然之境。只是这样一来,便会忘却身外之一切,除非是有人打扰,不然就只有等到出定才会恢复神觉了。

修行者坐关,一旦入定,短则十天半个月,长期数十上百年都有的。关天养上一回入定是在地藏庙里,忽忽然就是两个多月,出定后才发现不但炼成了剑魂,还了修字境。这一回入定也是毫无征兆的,也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定。

酉时左右,飞舟抵达了九夏城上空。因没有关天养的指令,傀儡人儿就让船继续望西开去。两天后,船上储备的晶玉眼见着快要耗空了,它这才将飞舟降落到一处深山之中。

一个月过去了,春回大意,万物复苏,关天养瞑坐于飞舟的甲板之上,浑如僵硬的尸体一般,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出定……

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炎炎的夏日逐渐来临,关天养依旧没有半分出定的迹象,继续瞑坐着。

四个月、六个月……秋尽冬来,倏然间就是一年过去了。好在傀儡人儿是没有精细的思维,也没有感情的,要不然定会奇怪它的主人为何在此呆坐了整整一年,不吃不喝,不移不动,有如死尸一般。好在凌动飞舟有法阵的保护,机关零件不会老化,不然在此停泊整整一年也不运作,怕是早已出现了故障。

万物化生,周而复始。一年的光yīn在无声无息中过去了,两年、三年,甚至是四年,又会留下多少的痕迹呢?。

对于人来说,一辈子几十年,好似漫长,总是在苦难中慢慢熬磨过去的。可等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就会发现,别说是几十年,纵是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甚至是几万万年,也都是弹指的一瞬。过程和经历是不关乎长短的,重要的是能留下足够丰富的回忆和感悟。临到死的那一刻,若是没有几件值得品味的事情留在你的记忆,那这一生也就白活了,哪怕是你活了几万万年又如何?

关天养最是一个惜时惜命的人,他总是觉得很忙,时间不够用,总想把所有的事在一天之内做完……可不经意间的一次入定,就耗去了他数年的时光,也幸得他对时光的流逝一无所知,不然定会因此而疯狂的。

毕竟剑修不比修行者,没有那么悠长的寿命,四年,整整一千四百六十天,兴许是他生命的二十分之一,就在枯坐不动中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没有任何的回忆,更没有任何的感悟留下,怎么能教他不雄呢?

第五个春天来临的时候,他终于出定了。

也就是在出定的那一刹那,万宝炉告诉了他这回不经意间的入定耗掉了他整整四年光yīn,他的心就如被刀子扎了一下,既痛,又惊恐。

四年!

好在四年也不是一无所获。

也就是在物我两忘的入定之中,悟得了什么是‘诚心正意,不假于物,直指本心’。也正是这四年,让他突破了诚字境,晋入了微字境。

微者,见微知著,以而御大道也。

晋入微字境的意义不亚于修行者破碎金丹,结成元婴。相较修行者还要轰轰烈烈地渡过一回小天劫,他却是无声无息地就取得了突破。更重要的是,原力也经过了八轮的变化,加起来共有了十七轮的修为,虽说距离距离三百六十轮的最后境界还遥远得不可迄及,但至少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且从开始修习原力到现在,且不及七年,就已经有了与元婴境界修行者匹敌的实力,也足引以为傲了。

别人取得了境界上的突破都是欣喜若狂,可他在镇定下来后,却是说不出来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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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二、洞府(上)】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个日夜,就在呆中坐悄无声息地逝去了。他今年还二十二岁不到,五分之一的生命就被这样虚耗掉,纵然获得了实力滇升,却也难免惊惧。更让他难以自安的是,无声无息地失踪了四年,那些关心他的人、爱护他的人,会不会都急坏了?还有,尸毒会不会已经向九夏全城扩散了?临走前他就对史玉柱说过,没有他的命令,一粒药也不能给官府。若史玉柱忠实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情况岂不糟糕得很?鬼魔出世,魔气横行于豫中行省,方圆千里生灵绝迹,正道各派筹谋应对,也不知道情况怎样了……

越想越凌乱,差点没当场暴走。

挣起身来,才发现衣物都已经腐朽,略一抖擞便碎成了碴,和着泥尘掉得一地都是。好在内甲是冰蚕丝织成,不畏水火,也经得起腐朽,不然就得光起屁股了。

看着这一幕,关天养当真是想哭不得,想笑亦不得。好在头发胡子并没有疯长,不然定定成了妖怪。

飞舟泊在一处深谷中,四周绝壁峭立,高上千仞,仰头只望见一片青天。深谷之中流泉潺潺,香花遍布,一簇簇红,一团团黄,一朵朵的紫,交加掩映,极是醒目。蜂蝶成阵,嘤嘤嗡嗡,俄尔还能听到崖上传来的阵阵猿啼,回声经久不绝,越发显得此处幽旷空绝,清静宁谧,当真是一处绝佳的避世之所。

关天养呆看了片刻,不禁笑了起来,暗说:“也亏得是落在了此处,若是在别的地方,怕是断乎不能一入定就是四年的。”跳到溪中将身上的污垢尽数洗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顿觉说不出的舒坦。借着水中倒影一看,发现自己较四年前并没有明显的改变,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

几年水米未进,不想几大口水灌下了肚子,腹中便咕咕作响,随之就是一连串的响屁放了出来,当真是丑不可当,闻之作呕,却又甚感畅快。不想臭屁一放,饥饿感也随之而起。四年水米未进,这一饿起来当真是山崩地陷,头颤眼花,眼不能连河边的鹅卵石都搬几块来嚼了吞下去呢。好在河中游鱼成群,见人不惊,当下抓了两条,也顾不上烧烤,洗剥干净了,着生咽了下去。好在生鱼肉虽然腥不可当,但少刺,又细腻嫩滑,倒也不失为难得的美味。一口气吃了缩斤许重的生鱼,这才感觉稍好了些。

闻着满手满口的血腥味,关天养不禁好生嫌弃自己,苦叹道:“看来我就没有当神仙的命呐……”又将头发胡子理了,这才回到船上。问傀儡人儿此地位于何处,傀儡人儿答说位于西蜀青城山中。

“啥?”关天养本在懒洋洋地欣赏着谷中风景,一听此处是青城山中,顿时绷得像拉紧的弓弦,“青城山?”

“是的,主人!”傀儡人儿道,“当初动力耗尽,我只得选择在这里停靠。”

关天养当然还记得自己在青城山中有一处洞府——那还是拍卖龙鳞所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还未曾前来查收。既然机遇巧合到了青城山,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看一下的。

别的倒还罢了,他最挂心的还是那两条晶玉矿脉。这可是开宗立派的基础,没有它,任你本事最强,那也是一介散修,没人拿你当回事的。

取出符牌,用意念激活了,调出地图一看,又惊得呀的一声叫了起来,“这是不是巧得离谱了些?”洞府的入口不在别处,竟然就在这处山谷之中。

难怪此处幽谧异常,灵气充裕,却无修行者的足迹,敢情原是蜀山派的洞府。自打归了他名下后,也就再无人前来了,且也无人敢来。若不然他又哪能安安静静地在此入定四年而外骚扰呢?

没想到此处竟是自己的地盘,关天养既是兴奋,又倍感亲切。纵起身法爬上了高崖,举目四望,见山谷东低西高,约有二三十里见方。四周皆是绝壁高崖,并未出路。横贯山谷的溪流发源于西边的高山,从东边的崖缝里汇入了地下暗河,水势不大,却很丰沛,足以滋养这一方沃土了。

关天养是越发越爱,心下谋划着这里该用来做什么,哪里又该做什么,一直忙到天黑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回到船上,将山谷的详图描了下来,作了一个大致的规划,若不是人手奇缺,他可是立即就会动起手来。

无奈地感慨了一番后,才又记起还没有洞府去查探,这又下了船,走到北边的高崖之下——单以肉眼来看,此处毫无出奇之处,绝不像建有洞府的样子。但以神识细观,就会发现极强的灵力波动,可惜也是无法细窥其中的真相。将符牌祭起,倾注神识,口中念起咒文,手上掐动印诀,嗡嗡声中,便见山崖如同被微风吹皱的湖面,荡起了一波接一波的涟漪。随着一道清光闪过,一道高约两丈,阔约一丈的洞门出现在了面前。

洞府的正上门镌刻着‘幽微灵境’四个古篆字,清新飘逸,很是潇洒。站在洞口往里张望,清光隐隐,一切皆在朦朦胧胧中,似看见了,又似什么都看不清。

若是别的地方,关天养定会斟酌一番才会进去,但此地却是自己的地盘,再犹豫那就没有道理了,便迈步走了进去。

往前走行了约三丈许,视线豁然开朗,却是一处广约四五亩的场坝。四周建有扶拦,拦后种植各类奇花异草,纵是多年未有人经管,也是生机勃勃,幽香四溢。洞顶是一座以六十四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布起的聚灵阵,不但将场坝照得纤毫毕现,还为洞府提供了充足的灵气。只不过在关天养看来,这样的聚灵阵部署得未免有些粗糙,大有值得改进的余地。

关天养在场坝上游走了一圈,见地面也布下了聚灵阵,且于洞顶的明暗相应,颇有些道理。不由得暗暗点头:“倒是我粗心了,只看着上面而忽略了下面。由此看来,建造洞府之人还是有些头脑的。如此一来,天地相合,yīn阳交融,使得洞府中的灵脉自成体系,不与外界相干。

除了正面有一条进出的通道外,左右两侧各有两道洞门,也不知通向何处。身后有一道照壁,壁后便是一条通道,穿将过去,一座部署典雅的小厅出现在了眼前。

小厅大约是待客和召开会议之所,桌椅齐备,皆用最上等的紫檀木打成。正堂上供奉着一张人高的图画,却不是三清神仙,而是孔子杏林讲学的场景。左右两壁皆悬着名人字画。一如富贵人家的中堂,处处透着严谨,却又并不十分的肃穆。

从角门出去,往前走了不远,便分开了三条岔道。关天养识不得路,就拿出了符牌细看,方才知道左侧的通过飞板往上,右侧的往下,中间的往后。上面共建有三层,除了书房和练功房外,俱是主客卧室,共有二十八间。往下乃是储物室和晶玉仓库,还有两条隐秘的暗道分别通往两条晶玉矿脉所在。往后的通是炼丹室,而炼丹室再往后还有一处药圃,专门用以种植各类珍稀药材的。

正殿——也就是进门处的场坝——左右两侧的洞门也是四通八达,有的通往上层的练功和休息区域,也有的通过下层的储物区。另外,左侧设有冶炼区,右侧还设有专门的灵兽驯养室。

别看这处洞府虽小,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修行该备有的功能区域都齐全。原来完全能够满足二十名弟子修炼生活所需的洞府却成了他一个人的窝,实在是浪费得很呀。

将上面三层都转了一遍后,他理所当然地将最大的卧室选给了自己。卧室的设计很是独特,有两面都临着山谷,站在窗前,笼罩在夜色中的山谷尽收眼底,夜风拂来,凉沁沁的,还带着三分的寒意,却是清新怡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么?”关天养紧紧地拽着符牌,非但不能感觉到半分的真实,反而越来越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他原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乞丐,之所以还有关帝庙这处安身之所,是因为九夏城的百姓都觉得那一带风水不好,谁住了谁惹厄运,轻则倒霉一辈子,重则连命都给丢了。是轻不到几年时间,除了无力搬走的,绝大多数人家都搬去了别处。若不然官府早将这块土强征了去,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直到灵泉飞仙之乱后,关帝庙一带丝毫无损,百姓们又认为此处是福地,都趋之若骛的要搬来。只可惜这一片区域都被关天养买了下来——他当然没有炒地皮的潜质,实则是因为当初为了安置灾民,人太多,关帝庙的地方太少,这才将附近几片街区的原主求购。人家巴不得寻个买主呢,都以极为低廉的价格脱手了——代掌关天养家财的史玉柱又不敢擅自作主卖地,只是将这几片街区重极改造了,将铺面租了出去。不一年功夫,就成了九夏城最为繁华之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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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三、洞府(下)】

这些都是题外话。四年过去了,也不知九夏城还在不在呢——天才知道尸毒有没有大规模的漫延开来,一旦防控不力,后果就是九夏城将沦为死域,再不适合生人居住。仅凭怀远堂库存的那点子【上清化毒丹】,是挽不回大局的。当然,若是玄武宫及时出手相助,那又另当别论。

这处洞府不比九夏城的关帝庙,除非是极可怕奠灾,不然是安若磐石。

怔怔地想着这些年来的经历,关天养是倍加有个安定的家园。这里除了不在通衢大市,没有乡邻为伴外,处处皆比关帝庙更好。看来是有必要好生地营建起来,以备修炼生活之所需了。

呆坐到了下半夜,正昏昏想睡之际,蓦地想到青城山绝大多数地方都是符箓宗的产业,这处洞府夹在中间,也不知有多少麻烦等着他去面对,顿时打了个激灵,睡意全消了。

当初为着这事,还极不客气地埋怨了程有涯一番,现如今想来,依旧教人头疼。

符箓宗多大的势力?蜀山派都惹不起,单凭他一个孤家寡人,又哪里招架得住?

越想越坐不住。

出了洞府,飞快地跑回飞舟上,取了晶玉让傀儡人儿拿去添加到法阵里,就命将飞舟升上天去。

青城山绵延五六百里,山势清秀,幽僻静谧,灵气充沛,果真不愧为洞天福地。幽微灵境处于群山之中,占地不足青城山十分之一,原本毫无出奇之处,若非下藏着两条晶玉矿脉,又焉能引出这许多的麻烦?

盘旋了一周后,正要准备降落下去,筹谋着如何营建幽微灵境,便见五道遁光自一处山峰上升起,直扑飞舟而来。关天养顿时暗骂自己糊涂,怎就这般的疏忽大意,也不下行迹,就大摇大摆地上天查看起了地势。

“这下麻烦又来了……”念头甫才落下,就见五道遁光散开,五名蓝袍道士御风而立,领头的长须道士拱手道:“不知何方道友驾临青城山,请恕符箓宗失迎之罪!”关天养知道不答话都是不行的,不然当场就会引发冲突。当下走出船舱,站到甲板上,干笑道:“诸位道长客气了,在下关天养有礼了!”

“关天养?”长须道士大吃一惊,“敢问,可是九夏城那位关老板么?”

关天养格格地笑道:“正是在下!”拱手冲五人一揖,“在下原本路过,偶然想起此处还有一份产业,便来看看。打扰近邻,还请见谅呀!”

五名道士见果真是他,都小声地议论了起来。关天养耳力极佳,听得他说什么:“不是说他失踪了么?怎么突然在这出现了呢?”“是呀,奇怪得很。重极门下都说他死在了红莲宗手里呢!”“可不是?听说李延极差点还带人打上了凝碧崖去!”“不会是假冒的吧?可认准了?”“看你这话说的,普天之下谁还敢假冒他呀?”长须道士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这才应道:“原来是关老板,倒是我等冒昧了。关老板远来是客,我等在建福宫略备清茶,还请赏光一叙!”

关天养眉头一拧,暗道:“小爷这是回家,什么远来是客?哼,看样子你们还真把青城山都当成自家的地盘了?!这光小爷还真不能赏!”嘿嘿地一笑,“诸位客气了。我这也是刚回家,还有好多事情要忙。等理出头绪后,定来拜访!”将手一拱,便回舱去了,分明是没将长须道士的邀请当一回事。

长须道士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脸色顿时拉了下来。嗫嚅着当场就要发作,不想身边一名青年道士道,“大师兄,你怎么能说他是客呢?青城山可不全是咱们符箓宗的地盘。这不,原本属于蜀山派的幽微洞现在已经是他的产业了,他虽远来,却不是什么客……”话没有说完,长须道士断喝道:“你懂什么?”另一名长须道士轻笑道,“四师兄,这就是你不知道了。大师兄这是要给关天养一个下马威呢!不过这小子素来是个软硬不吃的主,且又鬼得吓人,大师兄话里的意思他岂有不明白的?”青年道士这才明白过来,目睹着缓缓降下去的凌动飞舟,点头道:“难怪他敢连咱们符箓宗的脸也不赏,敢情是品出了大师兄话里的陷阱!”长须道士吁声道,“幽微洞迟早是咱们的,又何必跟他客气?纵他背后有重极门,有大慈悲寺撑腰,咱们不跟他明着来就是。钝刀子慢慢磨,蜀山派都受不了,何况是他?”众道士都得意地笑了。

关天养站在舷窗前,看着五名道士聚首议论,心知是在说自己,却也无可奈何。虽是近邻,可乍一见面就埋下了冲突的祸根,教他无论如何也舒心不起来。

符箓宗多大的势?而他却是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怎么斗怎么输。这处洞府是用龙鳞换来的,还冒了生命危险,绝不能就因为怕了麻烦,拱手让给了符箓宗。可左思右想,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只得先扔到一边,再细作打算了。

原本计划天亮后就启程回九夏的,不想日头刚从东山露了出来,就听有人道:“符箓宗建福宫住持郑希显前来拜见近邻幽微洞主关老板,望乞赐见!”

关天养先是一愣,旋又忍不住笑了,暗道:“什么‘幽微洞主关老板’?这称谓可够怪的……”心知拒绝不了,就道:“近邻来访,幸何如之?还请郑道长入谷叙话!”

郑希显哈哈笑道:“那就打搅了!”领着两名提着大小礼盒的弟子御风而来。

关天养站在甲板上,远远地作揖道:“稀客来访,请恕晚辈失迎之罪!”

郑希显降落船头,回礼道:“不敢,该是贫道冒昧了。昨晚得闻关老板回山,贫道是既诧异又惊喜,本想即刻赶来相见的,可又怕关老板事忙,抽不开身……”见关天养往船舱里让,又作揖逊谢了,示意门下弟子将礼盒呈了上去,“……些许薄礼,不成敬意。关老板一去四年,可教天下人好找呀。大家都当你遭了红莲宗的毒手,不想竟是回山清修了。这下我等也该放心了!”长长地舒了口气,满脸都是庆幸之色……

关天养一看便知郑希显是个健谈之人,笑着让过座了才道:“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哪里晓得这么快就过了四年呢?教各位如此担心,晚辈实在过意不去呀!”

郑希显哈哈笑道:“想来关老板的修为又是大有进境,我正道又添一强助,实在可喜可贺!”

傀儡人儿奉上茶来,关天养又让过,就问目下修行界的情况如何。郑希显说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豫中行省的魔物为患越来越烈,正道各派几次联合剿灭,都被魔道趁火打劫破坏了,实在头疼得很。关天养就问有没有鬼魔的下落了。郑希显摇头说:“哪有这么快?想来是躲到哪里去恢复元气了吧!”眼里也带出了忧惧之色。

又说了一会儿话后,郑希显就说还有事务要处理,邀请关天养得暇了去建福宫小坐,就辞走了。

郑希显惮度很友好,但这也只是表面的。符箓宗到底是正道七大门派之一,就算想谋夺幽微洞,那也是暗地里下功夫,不好明刀明枪的来。既然他们也有顾忌,那双方的关系就暂不至于闹僵了,回旋的余地还是有的。

望着郑希显三人的身形消失在山后,关天养这才叹了口气,筹思着何时去回拜,又该准备些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忙了两天后,总算在谷内部署下了防御的法阵和封印,便打算去拜会了郑希显,然后东回九夏。不想还没成行就又有客人来访了,而且还是不得不见的客人:蜀山派的程有涯。

之所以不得不见程有涯,倒不是因为他是蜀山派长老,而因为他是苏少白的师父。

洞府的会客厅没有部署起来,待客还是只能在船上。分宾主坐下后,程有涯先是吁了一口气,不无庆幸地道:“关兄弟,这几年你可是把我们担心坏了。漫天下的找你,不想你竟躲到这里来清修了?!”

关天养对程有涯本人没有任何的成见,甚至于还因为苏少白的关系,多少感觉他比别人亲近。可一想到蜀山派把这么大个烂摊子扔给了他,心下就说不出的腻味,讪笑道:“多谢前辈挂怀了,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程有涯摇头道,“我这也才出关不到半年,还是从门下弟子的口中得知你失踪的消息。小白这孩子至情至性,差点没着急得疯了,暗里哭了好几回……”关天养听他这般说,神情一黯,似乎也感同身受,眼眶儿霎时也红了。“为了打探你的消息,我还专程跑了一趟千阳山和南阳城。结果都说不清楚你到底是失踪了,还是遭了红莲宗的毒手。说来重极门李宗主待你还真是够朋友,为了寻得你的下落,只身独闯红莲宗天玑分舵,手刃副舵主以下二十余人。换作别人,断不至于这样冒险蛮干的。”见关天养频频点着头,神情yīn郁,就又展颜一笑,“我也是听符箓宗的人说你回了幽微洞,不知真假,特地来看看。若你没别的事,何不顺道去蜀山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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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四、蜀山派的心机】

关天养本也想顺口应承下来的,顺着去看看苏少白。可想到自己一入定就四年,九夏城不知道积压了多少事等着自己处理,又何苦去浪费这时间?反正凝成元神之后,苏少白自会下山来相见,也不争这三四年不是?便笑着起手道:“前辈见谅,非是晚辈不肯,实在是离开九夏城四年了,家里不知积压了多少事务等着处理,实在是不能再耽搁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来蜀山盘桓!”

程有涯笑道:“这倒也是。我只闭关了三年多,积压了的事务就忙了将近一个月才处理完……”言至于此,便端起茶来轻呷了一口。

关天养何等灵醒的人?一眼就看出程有涯不过是出于客气才相邀的,不然哪有他一推就脱的道理?话才说到一半又端起茶来喝,这说明他言不由衷,借机掩饰。

掩饰什么呢?

关天养正自猜度,程有涯就已经将茶碗放下,斜瞟了一眼关天养,呵呵地笑道:“我此来还为着一件事……”

“果然!”关天养心知正题到了,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不知何事,前辈只管说便是!”

“咳……这个……”程有涯脸皮竟然有些发红,支吾着不知该从何说起。

关天养便笑了开来,“前辈有话直说便是,何必这般见外?”

程有涯尴尬地一笑,“是,我这……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唉,就直说了吧,也是为了龙鳞的事……”

关天养已经猜到了程有涯难以启口的事与龙鳞有关,心说:“敢情是想找我帮忙强化,又不好意思开口么?”却又觉得不太像,毕竟他是拿钱办事,只要付得起钱,那谁都能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程有涯这般作态,必是另有原因。当下将眉头一皱,“龙鳞?不知有何问题?”

程有涯忙道:“倒不是有问题,而是,关兄弟其实也猜想得到,敝派并不精于法宝强化之术,更何况是仙器了?经过这几年的筹备,该有的材料也都齐备了,说来惭愧,敝派上下三千余人,竟没一个敢动手的,更遑谈成功的把握了……”连连叹气摇头,说不出的懊恼。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这有什么?法宝强化历来就被视为险途,纵是被奉为天下炼器正宗的重极门也不敢轻言必成。贵派的铸剑之法和御剑之术独步天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不过有所长者必有所短,就算贵派上下无人敢接手,这也在情理之中。法宝的其他的材料姑且不论,单是一片龙鳞是耗光了贵派的积蓄,万一失败了,无疑是的打击。程前辈当着我的面诉苦,莫不是有意请我来接下这单生意?”

“这个……”关天养把话都挑得这般明了,可程有涯还是不能干脆地说是还是不是,“我倒是有此想法,可掌门师兄和多位长老却不同意……”

“既是如此,那前辈还有何为难的?”

“其实……我是想请关兄弟协助我派完成法宝的强化,就是不知关兄弟意下如何?”程有涯说完,似乎终于将心下的包袱给甩掉了,坦然而又期待地看着关天养,静候答复。

关天养将这话细细地咀嚼一番,暗自斟酌道:“协助强化?这可说得有些讳莫如深了。单以我现在的修为,无论如何也是完成不了仙器的强化,就算勉力一试,也是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蜀山派立派五千余年,除了七件镇派的圣器外,连一件仙器也没有,相比起玄武宫、大慈悲寺和符箓宗而言,不免相形见绌。也正是如此,他们才强烈地强化如仙器来,以拉近与这三家的实力差距。他没说请我去强化,并不是知道我还不能强化仙器,而是存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想法。可是我该怎么协助,协助到何种程度,若是事成,我的报酬怎么算,若不成,是不是黑锅得由我来背?”想到这里,心下一亮,不由得怒气暗涌,恨恨地道:“说是协助,其实就是要我来背黑锅呀。自打入这一行我就立了规矩,不能保证强化成功,全额赔偿。这单生意我若是接下了,一旦失败,那我就得承担‘协助’的责任。到时,他们用来拍得龙鳞的晶玉、洞府就都得尽数地赔了回去。可就算是强化成功了,我也未必能收得到丰厚的报酬。嘿嘿,好狡猾的蜀山派呀,我算是看透了……”想到程有涯还算有些良心,没当着面使鬼,也就不好冲着他撒气,便笑道:“承蒙前辈看得起,我本来不该拒绝才是。奈何以我眼下的修为,断难强化仙器,便是从旁协助也是力有不逮。所以,这单生意晚辈也是爱莫能助,还请前辈见谅!”

程有涯见关天养果断地拒绝了,不由得暗暗佩服他的聪明,笑道:“兹事体大,关兄弟不敢轻易承接也是有的。”望了望天色,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也该走了。若是关兄弟遇到别的蜀山门下,可别说我来找过你了。”起手一揖,“不劳相送,后会有期!”驾起遁光,冲霄而去。

关天养怔怔地,暗道:“这唱的是哪出的?”他倒不为程有涯去得如此之快,而是不明白程有涯为何要说‘遇到别的蜀山门下,可别说我来找过你了’这话内藏的深意。思索了半晌,方才悟了过来:“敢情程前辈是怕我不明就里,中了蜀山派的圈套,所以才巴巴地赶来提醒?”想到先前程有涯尴尬扭捏的神态,便越发的肯定了猜测,心下又涌起一丝感动,暗道:“若没有程前辈滇醒,我怕是真的会稀里糊涂地掉进蜀山派的陷阱里去呢。唉,修行界的险恶真是无处不在,实在教人心寒……”

封了幽微洞,随便备了几样礼品,关天养就去建福宫拜访了一遭——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礼尚往来嘛——好在只是走过场,且他身上确实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办,扰了一杯清茶后便辞走了。

两天后,飞舟再临九夏城。关天养先命在天上盘旋了一圈,仔细地审视着这座较记忆中并未有太大改变的城垣,这才命在北山降落,然后就飞奔回城。

虽说从天上就已经看到九夏城并未毁于尸毒,相较四年前也更加的繁华了,但进城之后,亲身感受着这一份繁华和喧嚣,关天养心下又涌起一股别样的欣慰。

四年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好些记忆里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偶尔看到一两处未曾改变过的,就会驻足良久,细细地观摩。

四年尚且改变如此之大,那四十年,四百年呢?。

人世沧桑,迁变如此之快,身处其间反倒不觉,乍然别离,方才知道这有多可怕。

岁月如刀,摧残的岂止容颜?

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大牌坊前。此牌坊高三丈,阔五丈,横在街口,既突兀又壮观,且金碧辉煌,耀日生辉,竟与鄢奚的‘黄金之王’牌坊有得一拼。正暗自猜度着这是什么地方,为何要兴建这么一座牌坊时,就见到牌坊上的三个鎏金大字:关庙坊。

关庙坊?

关天养顿时有些愣了,暗道:“九夏城共有三十六坊,都以仁、德、安、宁、宏、大六字命名,何曾有过‘关庙坊’了?难道是新……噫,关庙坊,难道是将德庆坊给重新命名了?没这道理呀!”带着十二分的怀疑往里走了去,在见着了几处打小熟悉的旧景后,方才知道真的是将德庆坊给改名了。再往前就是关帝庙的后门,也就是他的家门。门庭依旧,但门前多了一座铁铸的告示牌,上书:奉上谕,官民人等在此下马下轿。钦此。长治二年正月廿六日钦命三楚总督府敬立。

“嗬……”关天养顿时有些懵了,“咋回事呢?总督府在我家门前立个告示牌做什么?莫名其妙嘛……”正纳闷之际,便见一道黄影从侧里扑来,在他脚下疯也似的撒着欢,定睛一看,原来是黄儿。

“哈哈……”关天养一把将黄儿抱起,大笑道,“好家伙,这么几年了,你也还认得我?我以为你都跑了呢!”

黄儿又蹦又跳,还汪汪地叫着,引来路人的侧目。有些人说:“嘿,怪事了,这狗今天怎么不趴着一动也不动了?”有人认出了是关天养后,都惊叫了起来,“呀,这不是关老板么?关老板回来了……”霎时间,关庙后街就乱作了一团,人们疯了似地涌起来,将关天养围了个臭死。

大多数都是生面孔,只有极少数是熟人,见他们都热烈地跟自己打着招呼,关天养倒也不拿架子,拱手作揖,挨个儿地回礼。

苏冠海好不容易分开人群挤了进来,见果真是关天养,兴奋地大叫道:“呀,果真是小关少爷,果真是呀……”欢喜得手舞足蹈。

关天养实在不知他们竟是这般想念自己,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将手一抬,“大家安静一下,我有话说。我这一趟又去了四年多,着实让大家挂念了,对不住,对不住了!”作了个团揖又说,“几年不见,九夏城越发的繁华,大家的生活也越来越稳定,我是打心眼里高兴。这样,打从下个月起,凡是租我店铺和宅子的街坊们,不论多少,免一年租金。我也不能为大家做的别的什么,就这点小意思,还请不要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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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五、念夏】

关庙坊四分之一的街区都是关天养的私产,租出去的店铺和宅子有两千多户,每月计收租银三万余两,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六七万两的出息,一声说免就免了。对于小本经营的人家户来说,这固然是天大的恩赐,可大家一想到关天养一下就恩舍出去了三四十万两银子,无不为之乍舌。

好不容易散开了感恩的人群,关天养这才回到了家里。见一切果真都维持着原样,收拾是既干净又整洁,就高兴地点头道:“嗯,不错……”见屋里跑出一个三岁多的男孩子,见了他也不怕,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叔叔,你来找我爸爸还是找小关少爷?”

苏冠海正要训斥,关天养就一把将小男孩抱起——他当然知道这就是苏冠海的儿子——笑问道:“我不找你爸爸,也不找小关少爷,你说我找谁呢?”小男孩似乎很不乐意被陌生人抱,扭着身子要下去,见摆不脱,就扁着嘴叫:“爸爸……”伸出手去要苏冠海抱。

苏冠海沉着脸训道:“狗子,不准闹,这就是小关少爷!”

小男孩子精神顿时一振,愣愣地盯着关天养,眨巴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你是小关少爷吗?”

关天养笑道:“对呀,所以我不找你爸爸,也不找小关少爷,因为我自己就是小关少爷!”

小男孩子立即欢喜地尖叫了起来,声音高亢得似能撕裂人的耳膜,“你是神仙,你是神仙,你要教我法术,教我法术……”

关天养不料苏冠海竟然告诉儿子自己是神仙,顿时乐得哈哈大笑,道:“好,好,我教你法术……”

苏李氏从后厨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向关天养蹲了个万福,便张开双臂,“狗子,来,到娘这里来,别在小关少爷身上乱蹭!”

小男孩死死地抱着关天养的脖子,“不嘛,不嘛,我要跟小关少爷学法术……”

关天养笑道:“好,好,学法术,学法术……孩子叫什么名字?”

苏冠海摸着后脑勺,讪讪地道:“小名狗子,大名,大名还没起呢。要不,要不就劳烦小关少爷给起一个?”

关天养沉吟道:“要不,要不就叫‘念夏’吧,思念的念,想念的念,九夏城的夏。你们觉得呢?”

苏冠海夫妇连连叫好,说:“就叫念夏,念夏好。念夏,快下来,谢过小关少爷赐名!”

苏念夏这才从关天养身上滑了下去,像模像样地打了个躬,“谢谢小关少爷赐名……”声气的,偏作大人模样,惹得关天养捧腹而笑。

苏李氏将孩子带走了,关天养就问苏冠海,“这几年还好吧?我走了之后没发生什么事?”

苏冠海脸上顿时布满了十二分的惊惧,“这两年倒还好,就是小关少爷走后的那两年着实发生不少事。先是闹僵尸,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走在街上,突然就成了僵尸……啧啧,那会子谁也不敢出门,都躲在家里。可还是躲不过。后来玄武山和东海什么岛的神仙来了,这才稳住了局面……”关天养眼睛一亮,插上去问道:“可是东海小蓬莱岛的么?”苏冠海连连点头道:“对,对,还有位生得像仙女一样的姑娘来找过你呢,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大小姐。咱们九夏城的人都知道小关少爷你是孤儿,没想到还有姐姐在仙山修行呢。”

关天养也不去解释他和关卿云之间的关系,就问:“姐姐来了可有说什么吗?”

苏冠海道:“也没什么。就让我转告一声,说她来过了……”猛地一拍脑门,“看我这记忆,大小姐还留下了一只香袋儿,要我亲手交到你手里!”忙慌慌地跑进屋去,不多会儿就取了只绣着荷花图案的乾坤袋出来。关天养也没急着看里面是什么,又问关卿云逗留了多久,还有没有其他的人一并同来云云。

苏冠海絮絮叨叨地都说了,虽乱,没个清晰的逻辑,但好在说得很详细,关天养经过一番整理也就知道了一个大概。得知尸毒之后城中又闹鬼,折腾了将近两年才渐渐安宁下来,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暗道:“都说修行者从来不将普通人的生死当一回事,现在看来,玄武宫和小蓬莱倒是个中表率。若没有他们的襄助,九夏城是万难渡过尸毒之危的!”

中午的饭菜是苏李氏做的,很丰盛,手艺虽远不如史家文进媳妇,但也是正宗的家常味道,很可口。关天养才吃到一半,柳大龙就来了。

相较四年前,柳大龙可是发胖了,胖得像个冬瓜。若是在路上偶然遇上,关天养也未必认得出来。

柳大龙就埋怨关天养回来了也不告诉一声,拉起他就要走,说是去奎元阁吃。关天养见柳大龙如何作派,心下就有些不乐了,笑道:“奎元阁也就那么回事。若是柳大叔不嫌弃,就坐下来一起用,反正菜也多。苏大嫂,烦你添副碗筷来!”他们本就坐在一桌子吃饭——关天养本就不拘什么上下之别的——苏李氏忙不迭地去了,苏冠海忙将自己的老婆的碗筷撤了,又叫苏念夏跟着去厨房吃。

只不承想柳大龙却是一脸的嫌弃,嘴上却说:“我嫌弃什么?我已经吃了,你吃吧,我坐着就是……”就问关天养这些年都去了哪。

关天养笑道:“也没去哪,就在山中睡了一觉,结果一醒来发现四年都过去了。对了,怎么不见长生?”

柳大龙一拍大腿,“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经不对,你走后没多久,就拉上他的一帮子狐朋狗友当兵去了。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混小子也太不听话了……”

关天养道:“当兵也没什么不好。边塞这几年战乱不断,以他的本事,不定几年就挣个将军回来,光宗耀祖了呢!”

“我可不稀罕!”柳大龙撇撇嘴,“本指望着等陈朔回来,带他一道去修行的,这倒好……”又是一连串的哀声叹气。关天养漫不经心地道:“修行靠的是机缘,就算二狗了成了玄武宫的掌门,也不是说他想让谁跟着修行就能的!”。

“啊?”柳大龙呆了一呆,“这样呀……”怔怔地思考起来了,也不知在筹谋些什么事。关天养似乎猜到他在担心承诺出去的事情怕是办不到了,就叹了一口气,将碗筷放下,“柳大叔,好好地过你的日子,修行界的事情你不要掺合。稍有不慎不但得把柳家上下的性命都搭进去,还得害了二狗子。我这不是危言耸听,是把你当成亲长,真心诚意地奉劝。”

柳大龙的脸顿时青了,哆嗦着道:“怎,怎么,出,出什么事了吗?”

“只要你安安份份地当你的员外爷,富家翁,本本分分地做人,不去随便攀惹招揽事非,那也就没事。可若是……先前宋大叔家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还是收敛些吧!”

柳大龙连连点头,“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了……”也没心思再留下去,匆匆地走了。

不想柳大龙刚出院门,史玉柱又来了。见柳大龙神色仓皇,连招呼都不及打就去了,史玉柱很是有些奇怪。关天养忙笑迎了去,见史玉柱虽较四年前老了许多,须发尽白,但精气神还算好,心下也就十分高兴,“大掌柜的,我正说吃了饭就去店里呢,不想你也得了消息赶来了!”

史玉柱也懒得去管柳大龙怎么了,叫道:“哎哟,我的小关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去又是四年,也幸得老朽命长,不然,不然就没机会见着你了!”

关天养笑道:“哪能呢?上回给你的【培元丹】服过了?那就好,保准活到一百岁。”

史玉柱无奈地苦笑,“能不能活到一百岁我是不指望了,可是小关少爷,你就不能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突然间就走了,突然间又回来了……”

关天养一边让座,一边道:“好,好,是我不对,我认错。这行了吧?”

史玉柱道:“小关少爷,老朽可当不起。你也知道,店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我揽着,若是突然有一天我两腿这么一伸,就去了,该由谁来撑场面呢?”

“你说谁就是谁。我还能不相信你么?”

史玉柱摇头道:“这可万万不行。店是你的,我只是掌柜,没得这个道理……”便将店里的情况作了一个大致的汇报。这一说就又是一两个时辰,关天养听得很仔细,不时地发表一两句意见。史玉柱刚将九夏城这边三家店零零总总的情况说完,还没来得及报告各处分店的经营情况,苏冠海就递上来了贴子,说是三楚总督来拜。

关天养接过贴子一看,见贴子上写着‘钦命总督三楚行省军政大臣严荣’的款,就将贴子递给苏冠海,“原贴奉还,不敢领受。快请!”

严荣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儒雅之气十足,但眉宇间却又暗含一股英武之色,叙过礼后,他就道:“陛下多次下诏问起关老板的动向,得知都未返回后,十分的遗憾。还叮嘱下官,一旦有了消息,就尽速奏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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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六、叶辉的伤(上)】

关天养哦了一声,心说:“老皇帝不可能还活到现在的,新皇帝已经改元长治,还这么关心我,难不成萧延顺利登基了?”便笑问道:“严大人勿怪,我也是在山中一呆就是四年,浑不知世上已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先前回来时看门边碟牌是长治二年立的?”

严荣忙道:“是。是下官奉旨敬立。关老板身为帝师,这也是该当享受的尊荣!”

关天养呵的一声笑了,“他到底还是登位了,也不枉我一番……嗯,一番教诲。好,你告诉他,好好地当皇帝,切切实实地为百姓办些实事、好事,我没有不高兴的。”

严荣规规矩矩地应道:“是!”

又说了会儿话,严荣就辞了出去,还约定后日在奎元阁摆酒为他接风。

接下来的几天里,全是胡天胡地的应酬,搞得关天养对迎来送往这一套是深恶痛绝,暗暗发誓:以后回来断不能让人知道了,要不然还有一天清静日子过?

这晚从奎元阁回来已过了子正,见院子里又堆着小山一样的礼盒,便对正在对礼品登记造册的苏冠海道:“又谁家送来的?”

苏冠海识得字,可惜不多,要把这些送礼人的名字都规规矩矩地写在账本子上,实在有些困难,正被磨得头昏脑胀,乍听见关天养的声音,忙转过身来应道:“回小关少爷,这些是叶家送来的,只说是些玩意,请您务必笑纳;这些是白水教送来的,也没说什么;这些……”他一本看账本子,一边说,总共有九家之多,有的关天养听过,有的却是连谁都不知道。

关天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接过苏李氏递来的茶喝了两口,“我不是说过不收礼了么?”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分明是暗责苏冠海不会办事。

苏冠海唉地苦叹了一声,“是呀,我也这么告诉他们。可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们就是不听,见我不接,扔下东西就走。像这样子送礼的,以前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过呢!”

关天养不耐烦听这些唠叨,就道:“都拆了,看看是什么。除了叶家和白水教那边,挨家的把礼回来。回一倍的。若你估不出价值,就去问史大掌柜。不管是求事还是求物的,一律推拒了。以后都这么办……”

苏冠海应了下来,就叫来苏李氏,将各色礼盒搬到了后面的仓库中堆放起来。都收拾完后,关天养就又对苏冠海道:“明儿你去一趟叶家,看看叶辉病得怎样了,回来再告诉我情况……”

“是,明儿一早我就去!”

“嗯。顺道再去一南码头,告诉高林,让他后天早上来见我!”

“是!”苏冠海是个极懂规矩的人,关天养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没吩咐的,他绝不会多问一个字。

关天养见他累得是脸色蜡黄,却是强振精神应付着自己,颇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些天来,每天卯正夫妇俩就起床开始忙活,一直要到丑时才能歇下。一天下来,连两个时辰也睡不到,哪里能撑得住?本来盘算着再请两个人,可想到未必会在九夏城久住,请多了人也是浪费,就拿了两粒【培元丹】出来,“这药你俩口子拿去服了吧,明天就有精神了!”

苏冠海忙接了过来,恩谢了一番,却是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关天养见此情状,便知他是舍不得,想留起来,要么给儿子,要么备不时之需,就笑道:“别那样小家子气,这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不值得藏起来。可别给念夏吃,他年纪小,经不起这样的药力!”就打了个哈欠,去睡了。

第二天还是应酬,是九夏鬼市所有商家摆酒在奎元阁为他接风。中午用了酒饭,下午又一起喝茶,商议九夏鬼市未来的发展大计。说是商量,其实就是都想傍着关天养这棵大树发财,偏一个个的还满怀壮志,说什么要把九夏鬼市打造成九州第一。

关天养本就是个精滑得连狐狸泥鳅都望尘莫及的货,又在鬼市上打爬了这么些年,哪些事情对自己有利,哪些没利,他心里明镜似的。一天的蘑菇泡下来,除了几句不着边际的承诺,商家们可是半点好处都没有捞着,一个个的只得在背后暗暗感慨:这小子比史玉柱那老狐狸还要难对付呀。

回到家里已是子初了。苏冠海似乎也才回来,衣服都不及换,正在和婆娘说话。见产在关天养回来了,忙上来见礼,也不劳关天养问,就把今天的情况作了一个详细的汇报。

一听说叶辉是受了伤,关天养怔了怔,“是被仇家打的么?”

“这个……”苏冠海斟酌着道,“叶堂主没说。见我去了,他倒是很高兴,一个劲地问你的情况,还说他没事,劳你一番关心了。不过据我看来,猛虎一样的汉子,伤得连床都不能下了,起坐都要人扶,实在是,实在是……”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此打住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想到叶辉是江湖中人,打打杀杀的事少不了,受伤也是难免的,但教他想不透的是:九夏鬼市上有的是疗伤灵药售卖,贵的诸如【回春丹】也才二十晶玉,约合五百两黄金一颗,便宜的一两千银子也能买到,以黑虎堂现在的身家,断不至于买不起。由此看来,叶辉的伤势怕是重的普通的丹药已经无法疗治的地步。想到这些年来叶辉和黑虎堂着实帮了自己不少,关天养心下颇有些感慨,摇头叹道:“好,我知道!”也不回屋,转身就往外走。

苏冠海似乎已经猜到关天养要去叶家,也没有问,只待他走后,将门关上了,收拾停妥就去歇息。

关天养没有叫马车,安步当车,走到叶宅时已经丑时都过了。见好些人仓皇地进去,恍若没头的苍蝇,乱冲乱撞。里面有人怒声道:“什么?!我曰你……”便听得有人痛呼一声,哭道:“回二爷话,实在是大夫不在家,小的哪里敢撒谎……”。

关天养径直走了进去,见黑虎堂中的大佬都聚在厅上,有的木着脸,有的小声计议着,有的则呼哧地喘着粗气在厅中来回踱步。满院里都是人,神情张皇,只望着正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见关天养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有人便当是请来的大夫,高声嚷道:“又有大夫来了,又来了……”便冲上来拉起往厅中去。

众大佬们似乎都麻木了,只是直眼瞧着厅门口。见走进来的人不是大夫,而是冷着脸的关天养,顿时都怔住了。

关天养只扫了他们一眼,就沉声问道:“怎么,叶老大的情况很不好?”

“天爷……”叶辉的弟弟叶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到关天养面前,泣道:“关老板,你,你可要救救我哥,他,他快不行了!”

关天养脚尖略一动,一道力道传出,便将跪在地上的叶煌弹起,“说清楚,怎么回事!”

叶煌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只抹着眼泪说:“回关老板,我哥他遭到仇家的暗算,心脉尽断,各种疗伤圣药都用尽了,也不见起色,眼看着,眼看着……就不行了呀!”

众大佬都围了上来,叩头的叩头,作揖的作揖,都恳求关天养救命。

关天养蹙着眉头,冷冷地道:“三楚地面上谁不知道叶辉是我的人,伤他就是打我的脸。走吧,先去看看情况!”叶煌赶紧在前面领路。

叶辉躺在床上,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就连眼神都焕散了。满屋子的大夫,你说用针,我说用药,就是拿不定主意。关天养撇开人群走了上去,只一眼就看出叶辉还剩最后一口气,再晚来片刻,纵是有【回天丹】也不管用了。此时他也没法去计较【回天丹】的珍贵,拿了一粒,剥掉药衣,喂入了叶辉口中。众大夫都怔怔地看着,没人看说话。

【回天丹】入口即化,片刻功夫,叶辉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就泛起了血色,散掉的眼瞳也渐渐聚了起来。在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是关天养后,却是展颜一笑,“关,关老板,你,你救了我……”

【回天丹】的效果着实神妙,随着药力的发散,叶辉不但能开口说话,还要支撑着身子坐起来。大夫们都感慨说是仙药,要不然哪能将死人救活?关天养不耐烦听他们瞎吹嘘,就命叶煌将他们打发了,然后才问叶辉:“怎么伤成这样了?明知我有药,为什么不派人来取?就把自己的命看得这般不值钱么?”

叶辉强笑道:“我,我和黑虎堂已经仰仗关老板够多的了,又,又哪好意思再来麻烦?唉……总之我叶辉这条命就是关老板的,救命之恩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做牛做马……”还没说完,关天养就断喝道:“扯蛋。说吧,谁把你打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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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五十七、叶辉的伤(下)】

叶辉嗫嚅着,犹豫着不敢说。关天养哼了一声,就扭头看叶煌。叶煌躬身道:“大哥,你又何苦瞒着?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什么?”

叶辉断喝道:“胡说什么?退下去!”众大佬见他发作了,你望我,我望你,只得乖乖地退了下去。

关天养便知叶辉的顾忌还不是一般的重,就站起身来道:“才服了药,好好休息一下!”也退出了屋外,然后点着叶煌的名问是怎么回事。

叶煌说月前他们替怀远堂押送一批物资去江州分店,眼看着快到地头时,不想遇见了一道士。大家都晓得江州乃是万法教的地面,是以言语上不敢有丝毫的冒犯,恭敬得很,“哪知那臭道士将我等盘问了一番后,便要我们滚回九夏,还说再见到我们,就绝不客气。大哥就说这批货是怀远堂的,我们也是代为押送。他就说,说……”说到这里,却一改刚才的义愤填膺,吞吞吐吐地起来。

关天养便知那道士没有好话,冷笑道:“他可是将怀远堂,将我也骂上了么?”

叶煌这才点头道:“是。大哥气他话说得太难听了,就动起了手来。那道士一开始只是不还手,说他不跟我们这些蝼蚁般卑贱的人一般见识……”听了这话,关天养顿时一凛,厉声问道:“那道士可是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生得很清秀,说话之时总不以正眼看人?”这番形容也没个鲜明的具体特征,但叶煌还是连连点头,“对,对,还总是骂我们是贱民!”关天养咬牙道:“竟然又是他!好,好得很。那后来呢?”叶煌道:“后来,后来他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我们全都动弹不得。又严厉地警告了我们一番,就不知哪里来的一阵狂风,将我们吹到了几十里外。好在东西都没有失落,不然可没法子向史大掌柜交差。从江州回来后,大哥每天子午时分就莫名其妙地呕血,请大夫看了,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就这么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原来是这样。万法教乃玄武宫最大的支脉,自然不将我放在眼里。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我自会解决!”

叶煌等人被关天养眼里的激射的杀气吓得直哆嗦,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尽管一直不知道那人的姓名道号,可关天养却将他的形容,将那一巴掌之赐铭刻在了心里。在那之前,他对修行者、对修行界的印象是无比的美好,总觉得修行的日子胜过神仙。在挨了那一巴掌后,做了十多年的梦才一点一点地醒了过来,时至于今,已是将整个修行界都看透了。

曾几何时,万法教是他不敢仰望的存在,自然也就不指望报那一巴掌之仇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晋入了微字境,元婴境界以下的修行者已无人是他敌手,若不借着这个由头一雪当前之耻,怕是就再难找机会了。更重要的是他旗下的事业正处于快速上升期,若是因为惧怕万法教而放弃江州的生意,以后又怎么在修行界混下去?死守着九夏城,那也是难有出息的。

天不亮,白水教副总舵主高林就来院门外候着了,见关天养却从外面回来,忙上前见礼。关天养也不问他为何来这么早,让进院子后,就说:“白水教要承接漕运生意的事我跟严荣说了,他说可以谈,但有个要求!”

高林顿时兴奋得两眼放光,“不知是什么要求?”

“接受朝廷的调遣!”关天养不明白高林为何削尖了脑袋想接下漕运的生意,还几番求告他从中斡旋。他本不想招惹这些事非的,但想到这些江湖帮派多少还是有些利用价值,再者看在死去的龙昆的情份上,也就应答了下来。毕竟也就是说几句话的功夫,费不上什么事。

“啊?”高林的兴奋瞬时黯淡了下去,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半晌才道:“这,不知是怎么调遣法……”关天养瞟了他一眼,“严荣没有细说。白水教不是大江之上第一势力么,明的暗的,公的私的活计还不够接,又想染指漕运,这是怎么个章程?”

高林苦叹了一声,“关老板有所不知,如今白水教已不是大江上的第一势力了,若不是揽下漕运这档子生意,十几万兄弟怕是就要揭不开锅了!”

“怎么回事?”关天养不想才几年功夫,白水教就陷入了这般的窘境,也很是寻。

“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只是不知总督大人所说的调遣是招安,还是听调不听宣?若是招安,那就没法子谈了;若是听调不听宣,倒是可以商量!”

关天养也懒得去管这些碎事,就道:“好吧,你们去谈。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你们……看吧办吧!”本想说‘好自为之’,但想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这才改了。

用过早饭后,就去了店里。

这些天只顾着应酬,还顾不上关心分店发展的情况,撞上了叶辉这摊子事,不得不先弄明了清楚再作下一步打算。史玉柱先前就已经说过,目前已经在江州府、潜江府、汉江府和随州府四处开了分店,其中经营最好的是随州府,一年下来已有了六万晶玉的盈利,最差的是汉江府,仅能维持基本的运转,不赔不赚。至于江州那边的情况,则还没来得及详细过问。

这些年来,不论天晴雨雪,史玉柱总会在辰正时刻准时到达店里,一是核查昨天的销售情况和详细账目,二是听取各店负责人汇报当日的工作安排,三是查看库存情况,四是巡场。整个上午基本上就是忙这些琐碎事。下午就是会客,商谈生意……

关天养到的时候,史玉柱刚听取完各店的情况汇报,将他们打发出去了。“小关少爷……”史玉柱放下账本,笑着站了起来,“我料想你今天就该来店里了,这不,我把四年来的账本都备好了些。”指着屋角的四只半人高大箱子,又拿起桌上的指厚的一本说,“这是节略,若是嫌这几大箱子太烦,可以先看这个。有不明白之处再慢慢查阅!”

关天养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不耐烦地一摆手,“我哪有那功夫?若是信你不过,也不必自己来看,雇几个账房先生来盘一回就是!”他话虽这样说了,可史玉柱有他的固执,硬是将厚厚的一本节略塞了过来。关天养无奈,只得装模样先看两眼。不想第一部分就是聘请的幽灵宫专职账房核审的账目明细情况,每一年的收支情况都作了认真而详细的评估,看上去一目了然,没有不明白的。

“这……”关天养不免对史玉柱的认真有些无奈,“谁让你去弄这个的?”。

史玉柱叹了口气,“不能不做呀。小关少爷你这么信任我,我真怕自己管不管自个,动起了手脚来……也算是对你,对自己有个明确的交待吧!”

关天养吁了口气,将节略扔到一边,“江州那边的情况怎样?”

“江州?”史玉柱不明白关天养为何一来就问江州,略一思索就答道:“江州的分店是三年前开的,总投资是五万晶玉和六万两现银。售卖的货物也都是由总店统一分发过去的。第一年没赚,亏了大约两万晶玉左右。第二年亏了不到两千,就去年情况好些,赚了一万三千四百五十八晶玉。不过……”

“不过什么?”关天养眉头一剔,便以为史玉柱要说万法教从中作梗的事。

“按说江州周围都三处修行门派,生意该是好做才对。按我的估计,平均一年下来,至少该有三万有余的出息。都三年过去了,才一万多点。我都有点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甚至是后悔把分店开到这里了!”

关天养未置可否,他的目光闪烁,幽深得很,“万法教那边的情况如何?”

“万法教?”史玉柱不明白关天养为何有此一问,“他们可是玄武门下长子,架子大得很,哪里会正眼瞧上咱们?小关少爷莫不成是想做他们的生意?”

关天养按捺住心头的不屑,嘿嘿地笑道:“你都说了他们架子大得很,我又哪里会去跟他们做生意?这样吧,明儿我去江州那边看看情况。若有发展前景,那就继续做下去;若不好,也不必在乎亏钱,赶紧撤回来是正经!”

史玉柱很是振奋,高兴地道:“若是江州那边知道小关少爷你要去,不知得有多高兴呢。这样,我先去准备一下,明儿一早我们就一起上路!”关天养摆手道,“你不必去了,还是留下来坐镇。这边没你可不行。要补充的货你先准备齐,该请谁押运还请谁,我跟着去看一趟就是!”

史玉柱应声就去张罗。

第二天天不亮,关天养就来到了店里。五大箱子货已经移交给了飞虎镖局——按说即定的发货日期还有三个月,就因为关天养要去江州视察,就一并提前将货发了过去——镖师们正在祭神,祭完就会喊开号子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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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八、劫货】

飞虎镖局是黑虎堂下的生意,专做三楚境内的保镖护镖,目下生意火得很。以前怀远堂的生意都是叶辉亲自负责押运,这回叶辉从鬼门关门兜了一圈回来,还未复原,自然只有叶煌带队了。叶煌见关天养也要随队一道去江州,也不虑他是怀着去寻万法教报仇的目的,只是保证说这一趟绝对不会出问题。

出了九夏城,沿着官道一路往西,每天只行二百来里,过了安州又走水路,第遂晚上才到距离江州仅有七十余里的赤峰县城。

赤峰县得名于赤峰山,而赤峰山又是万法教的根本之地,是以此处的修行氛围特别的浓厚,号称是每家每户皆有人修行。走在大街上,见到的也都是以穿蓝白相间道袍者居多,甚至不论男女老幼,都以穿道袍为荣。

宿下客栈后,关天养就说出去走走。叶煌等人只管护好镖车就行,关天养去哪是轮不到他们过问的。

一大圈逛下来,除了知道万法教在地本甚得民心外,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回到客栈后,照旧不管叶煌他们是如何看护镖车的,回房倒头就睡。

第二天卯初起床,洗漱用饭,卯正喊号出镖。在一路飞虎威武的号子声中,十辆镖车逶迤出了赤峰县城,望南的江州而去。

越走是山路越陡峭,叶煌也不时提醒手下人小心。

上一回与关卿云来江州走的却不是这条道,自然也就不知江州境内还有如此险峻所在。叶煌说此处是青牛岭,位于赤峰山西南,山势并不算高,但是出了名的险。但从赤峰县到江州府,也只有这条道近,只有一天的路程,若要图平坦,就得多走上四五天。

关天养也没心思关注这些,出了赤峰县城,他就在盘算,会不会再遇着那名万法教的修行者,若是遇上了,是该硬对硬的斗上一场呢,还是另作打算。

青牛岭有五十里,快到正午时,已走了大半,接下来也都是下破路,好走了许多。听着洪亮的号子声在山峦间回荡,并不见有万法教门下出动的迹象,关天养不免就在猜测上次叶辉遭遇的事是不是偶然,并非万法教刻意针对于他。毕竟他和万法教无怨无仇,更没有利害关系的冲突,人家犯不着这般登鼻子上脸地寻事。更或者是叶辉无意间得罪了万法教门下,所以才遭来了这场劫难。

走镖的午餐都是用的干粮,只有早晚在客栈里用。叶煌咬一口馒头又啃一口牛肉,吃得很是香甜,见关天养怔怔地不说话,就道:“关老板可是在担心劫道的么?”

关天养正要答谢,就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随风飘了来:“看来你们飞虎镖局的是真想寻死了?!”原本是阳春三月奠气,正午辣辣但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就因为这声音,瞬时让人觉得掉入了冰窟,骨子里都是寒意。有那等不济事的,忍不住打起了寒战,哆嗦不止。

叶煌瞟了一眼关天养,将手按在刀柄上,高声道:“何方高人?在下飞虎镖局副总镖头叶煌有礼了!”

“我说过,你们要是再来,就绝不手软。看来,你们是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话声落,一名道装青年御风而至,飘飘然有若天神降世,看得一众镖师都呆了。

果然是他。

关天养冷静得很,并没有当场发作起来——他已经有了盘算,得将这事闹大,闹得很大才行。因此就断不能与青年在此地发生冲突。只是教他想不明白的是,道装青年明明已有了元婴境界的修为,缘何还要于一家普通的镖局过不去?

青年将众镖车审视了一眼,嘿嘿地冷笑道:“果然又是怀远堂的货。”将手一招,平地里飞沙走石,对面不见人影,一时间人叫马嘶,好不混乱。等得风沙止住后,装在十辆大车里的镖箱都不见了,就连青年也不知去了何处。叶煌张皇四顾,叫道:“仙师,仙师呀……”

青年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杀了你们脏我的手,这批货我姑且收了,看你们拿什么去赔。以后你们来一次,我就收一次货……”话声是越拖越缥缈,直到后来,细若蚊蝇,轻不可闻了。

叶煌的脸成了死灰色。上次叶辉虽然受了伤,可货没丢。这一回人没事,却将货丢了,便是将整个飞虎镖局上下活剐来卖了,也是赔不起呀。望着道畔的悬崖,他真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关天养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勒马走上来,还笑着安慰道:“只要人没事就好,货咱们去要回来就是!”

叶煌这才缓过气来,恐惧地道:“要,怎么能要得回来呢?”苦丧着脸,只差没有哭了出来。

“有我呢!”关天养遥望着东边奠际,冷冷地道:“哪能这般便宜了他们?”

飞虎镖局上下见他这般说,心情稍定,都围了过来,计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关天养见他们商量不出个头绪,就道:“别费脑筋了,先去江州,明儿一早都随我上赤峰山。要货去!”押运的货物丢失,原本该是镖局的责任,找不回来就只有作价赔偿。飞虎镖局上下都是普通人,又哪里惹得起玄武九脉的老大万法教了?众人见他愿意出这个头,又知他背景深厚,与玄武宫也有交情,无不振奋,皆高声说纵赤峰山是刀山火海,也愿意跟着一道去。

没有了镖车之累,还不到酉时大队就进了江州城……

关天养是第一次来江州,并不知道怀远堂所在,但叶煌等人却是一年要来上好几回的,自然是轻车熟路。

飞虎镖局江州分局就设在正对着鬼市大牌楼三岔街口。怀远堂江州分店就在鬼市的大牌楼下,也是江州鬼市上门脸最大、装潢最华丽的一家。当初为了盘下这间店面来,光是转让费就花掉了整整三万晶玉,也是最大项的投资。本以为少则两年,最多三年就能回本,结果三年过去了,还亏着三四万晶玉。

江州分店的掌柜是从九夏鬼市上特聘的,姓张名文宣,此前在知真斋隔壁的集珍阁掌了四五年的柜,也算是行业中的老人了。

关天养进店的时候,张文宣正在柜后拔拉着算盘,核算这几日的账目。正在打扫架上灰尘的小二见有客人来了,忙放下了**毛掸子,绽着比春花都灿烂的笑脸迎了上来,“哟,客官,您来了。随便看,随便看嘛。咱们的法宝可都是正宗的重字头,普天之下头一份。丹药也是东海蓬字头的,不比丹字头差呢……”见关天养拿起了一柄短剑,就滔滔不绝地说道:“你瞅瞅地这选材用料,再看看这符箓的祭炼,那可真是没得话说,别家,你是万万看不到的……”只可惜他不是专业人士,只能用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头来自夸。关天养一连看了几件,偏是一声不吭,可小二还是热情地介绍着,那耐烦劲和口舌功夫当真是好。

张文宣这才发现了有些异样,抬起头来看了看,正巧撞见关天养投射过来的目光,顿时一怔。如今的关天养虽已经二十一岁了,但较十四五岁时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黑黑瘦瘦的,只是眼神里少了些天真和稚嫩,变得更成熟老练了。

“哟……”张文宣见关天养突地笑了开来,惊呼道:“关,小关少爷……你,哎哟,你怎么来了?史大掌柜也是的,怎么也不来信或是派个人通知一下呢!”忙丢下手里的活计,把关天养往后堂让。

小二这才知道是从未现过身的老板来了,抹着额头道:“哎呀,我的妈哟,我还当他就是个普通的客人呢……”其他的伙计也都围了过来,说长论短起来。

叙过茶后,关天养就问起了店里的销售情况。得知这几个月还是不温不火,略有赚余后,就将眉头一皱,“江州鬼市的规模不大,按理说咱们的货不可能卖得这么差才是。你在此地也三年多了,可知道是什么情况?”

张文宣满脸都是为难之色,犹豫了一下,“这个……不瞒小关少爷,咱们的生意做不走,是遭了人家的忌讳。唉……”连连摇头叹息,显得很是无奈。

“忌讳?”关天养眼神一凛,“你是说万法教?还是三叶宗或金光门?”

江州地方不大,但盘踞着万法教、三叶宗、金光门和玄天派四个修行门派,彼此相隔近不过两三百里,远不足千里。万法教因是玄武九脉的老大,有门人弟子上千,自然是头一号地头蛇。三叶宗和金光门分别是符箓宗和三清教的后台,虽弟子只有两三百数,但也不是省油的灯。唯有个玄天派是小门小户,夹在中间委屈求存罢了,是以关天养连提都不曾提它。

张文宣沉吟道:“咱们也就是做做三叶宗、金光门和玄天派的生意,可他们毕竟门庭小,油水薄,且还都有自己的商户,好些生意咱们还都插不上手。至于万法教……虽没有明着跟咱们为难,可暗地里……这还真不好说,毕竟都是没证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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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九、寻衅(上)】

“有什么不好说的?”关天养见张文宣这般的吞吞吐吐,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这又不是上堂打官司,要得着什么证据?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便是!”

“是!”张文宣喝了口水濡了濡唇舌,又才道:“江州鬼市的规模远不比九夏,总计有店铺三十六家,其中一半都是万法教的背景。咱们店里卖的东西他们没有也就罢了,若是有的,他们就一个劲压价。鬼市上卖的东西针对的都是普通人和底层的修行者,大家手里本就没多少晶玉,能买到便宜的自然最好。他们的东西都是自产自销,可咱们的却是有成本的,哪里能拼得过呢?就比如这法器一项,咱们卖一千两银子,他们就卖八百,便宜的或是五六百的都有。凡品的法宝咱们卖一两千晶玉,他们也卖几百。丹药、材料这项也是。若说拼价格吧,得利的到底还是他们,咱们始终吃亏。我估摸着他们若不是怕得罪了幽灵宫,早就打上门来,将咱们赶走了……”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沉思了片刻方才问道:“那依你之见,江州这边的生意还有必要维持下去么?”

张文宣不假思索地答道:“肯定有必要。我估计了一下,江州的鬼市每年大约有四五十万晶玉的出息,三十六家店铺,平均下来就是每家一万多。以咱们的优势,不说拿下两到三成,就是能有一成也很不错了。万法教那边的价格压制毕竟不是长远之策,时日一久,他们也是吃不消的。若是小关少爷不计较短期的利润,咱们慢慢地耗,总能打开一片天地的。这也就是我的浅见,大主意还得你来拿!”

“那在你看来,要坚持多久才能打开局面?”

“顶多再有个三年也够了。”

关天养本想立即就应答下来的,可想到经营上面的事全权委托给了史玉柱,在江州开分店也是他的主张,眼下陷入了困局,是继续坚持下去,还是果断收官,还得询问史玉柱的意见。就笑道:“三年……那也不算长。这样,你写一个详细的方略出来,我仔细斟酌一下!”

张文宣忙应了下来。

晚饭后,关天养也没忙别的,就在鬼市上逛了一圈,各家店铺都去看了,也有仔细地看了却什么都不买的,也有一气买了好几样的。直到子丑相交,这才将三十五家店全都逛完。回到怀远堂里,张文宣还没歇下,正在灯下筹思着他的经营方略,关天养也没再打扰他,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关天养就说要去访友,不定三五天后就回来,也有可能直接就回九夏,让张文宣把方略写好后,直接邮回九夏便是。

飞虎镖局上下也都准备好了,关天养一到,他们就群情激愤地叫着出发。关天养见他们虽个个精神饱满,斗志昂扬,但却没有打出飞虎镖局的旗号。便叫过叶煌,让他将旗号打出来,名正言顺地上赤峰山讨还东西。叶煌颇有些犹豫,但在关天养凛凛的眼神注视之下,他哪里还敢多想,只得命手下人将旗号打出来,一路高喊口号,出了北门,望赤峰山而去。

赤峰山在赤峰县境内,位于县城东一百余里。江州府治在赤峰县东南,中间隔着青牛岭。出了江州城北门,一路望北行约一百三十里余,便是赤峰山脚下了。

赤峰山方圆两百余里,共有青柱、望月、捧星、回龙、香炉和凌云六峰,万法教山门位于青柱峰上。出了江州城,望北行了四十里后,山路就渐崎岖,到了后来是既险要又陡峭,好些地方窄得只够一人通行,路侧就是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悬崖,连马都止步不前,嘶鸣不休。无法,一行人只得牵着马赶路。行到天黑,距离青柱峰都还有五十余里。

叶煌深知是自己一行太过无能,拖累了行进的速度,便教所有人不得休息,连夜赶路,务必到了青柱峰下才能休息。关天养心知这些镖师虽都个个武艺在身,但赤峰山中的道路委实太过险恶了,稍有不慎便会坠下深崖。若有一人死伤,都与他此行的本意相违,再者也不是非得今天之内赶到青柱峰下才行,又何必这般着急?便叫住叶煌,说山路险峻,且又湿滑,还是寻个地方扎营,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也不迟。

叶煌见关天养发了话,这才没有再催促,就命寻个背风且地势平坦之处扎营。

忙到亥初,众镖师才将帐篷草草地搭了起来,然后又得张罗晚饭。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吓,着实折腾得够呛。为了发泄一下xiōng中的情绪,晚饭自然备得丰富了些,除了大馒头,还有酒肉。镖师们都是常年走江湖,提着脑袋过活的主,一遇放松下来,断然少不了吆五喝六、划拳行令,静谧的山野里,尽是他们粗豪的大笑和俚俗的玩笑。关天养也不与他们掺合,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神幽幽地盯着火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众镖师的心中,关天养既是恩主,又是偶像,都拿他当神仙一样,除了叶煌,都没一个人敢主动跟他说话。倒也不是怕,而是敬,敬而生畏。

晚饭刚弄出来,叶煌就来请关天养一起用了,关天养神情闷闷的,摇头说了句:“我不饿,你们吃吧!”叶煌也不敢再啰嗦,就走了回去,命大家放开胃口吃,但还是为关天养留了一份。

亥子相交之际,一阵风诡异的狂风席卷而来,刮得火焰呼呼作响,忽明忽暗,灰烬飞扑得到处都是。众镖师也是有些见识的,纷纷惊呼道:“怎么回事,哪来的妖风?!”关天养心下明镜似的:万法教的人来了。

“大胆贼人,竟敢在我赤峰圣山胡作非为,不想活了么?”

这一声厉喝浑似睛天霹雳,直震得一众镖师目瞪口呆,丧魂失魄,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嗖的一声异响,三名青年道士御风从天而下,俱是满脸怒容,狰视着一众镖师。左腮有颗黑痣的青年道士一副痛心疾首之色,怒不可遏地指着叶煌,“你们,谁让你们这么干的?谁给你们的胆子?”

叶煌都不知道该如何答话,看了看青年道士,又扭头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早料到会有这一幕的,他之所以没有制止,便是要将万法教门下引来。见青年道士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淡淡地一笑,说道:“天黑了要睡觉,渴了要喝水,肚子饿了要吃饭,好像没什么不妥吧?”。

有痣青年嘿嘿地冷笑道:“是没什么不妥的,可你们没选对地方!”

“地方?”关天养故作不解地道:“朗朗乾坤,莽莽青山,也不见有谁说这里不准人来呀?”

叶煌这才缓过气来,也插上嘴来道:“天下是皇帝老子奠下,他也没在这里立块碑,不准闲杂人等进山来呀?兄弟们说是不是!”

众镖师都不敢和声,但都聚到了叶煌身边。

矮瘦青年惊怒交加,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几千年来,可还从来没人敢在咱们万法教的地面如此放肆呢。说,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指使?”叶煌满脸的茫然,“这还要人指使么?原来三位都是万法教门下,那是再好不过了。贵派有位仙师劫了我们的镖,我们兄弟几个不自量力,特上山来讨还。”站在他身旁的镖师刘勇冷笑道:“修行者劫起了普通人的镖,嘿嘿,这可是闻所未所的。”

有痣青年怒目直视刘勇,森然质问道:“你说什么?”

刘勇只感动心下如遭重锤打击,气血翻涌不止,差点当场昏了过去。幸得叶煌见机得快,将他扶住了,这才没有一头栽进火堆里。刘勇不只是名字里带勇,性格更是勇猛,心知着了有痣青年的道,喘过一口气来后,就厉声道:“怎么,敢劫镖,还不准人说了么?嘿嘿,凭你万法教下都是修行者那又怎样?咱们走镖碍了你们哪一条,先是伤人,后是劫镖,敢情还是你们有理了?”

面对刘勇的连番质问,三名青年道士都怔愣住了。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有痣青年断然喝道:“胡扯!”又冷笑起来,“凭你们不听劝告,搅扰我赤峰灵境,那就得受到惩罚!”念动咒语,平掌一推,便见一道清光自天而降,将叶煌等人罩住了。一个个的还没明白咋回事,就感到身子好似被绳子缚得死死的,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了。

关天养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万法教果然是万法教呀,想来这天下都唯你们独尊了?伤人、劫镖、对普通人滥用法术,这一条条莫不成都明载于【自律公约】里了?还是你万法教已经无法无天到可以不遵【自律公约】,不顾泰山所践之盟誓,想怎样便怎样了?”

相比起刘勇的质问,关天养的这番话更具威力,直教三名青年道士脸色刷地一下就苍白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眼里尽是惊惧之色,已经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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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六十、寻衅(中)】

关天养似乎还嫌不够,逼上前两步,侃侃地道:“我等遵法守法,运镖走镖,不知碍着了谁?伤人在先,劫镖在后,我等上山讨还自家东西,却还要被你们问一个搅拢之罪,想将我等一并杀了灭口。嘿嘿,这一条条就算朝廷管不了,玄武宫也作视而不见,可还有乾坤庭呢。我就不信,连乾坤庭也不管了!”

刚才还声色俱厉的青年道士顿时被这番话彻底地击垮了。有痣青年颤手指着关天养,“你,你是谁?又是谁,谁指使你来的……”

关天养傲然冷笑,“我的人被你们伤了,东西又被你们劫了,难道就该来找你们讨个说法吗?在你们看来,我等是比蝼蚁都贱,可蝼蚁也有蝼蚁的尊严。要么归还东西,当众道歉;要么就将我们都杀了,以图清静和痛快。”

矮瘦青年有些乱了方寸,轻声问道:“二位师哥,这,你们说,这该如何是好?”

有痣青年沉吟道:“我看这小子是有备而来。这样,你赶紧去望月峰向燕师叔报告,我和盛师弟在此看着他们。去吧……”矮瘦青年应了声是,就御风而去。

关天养也不知道这位燕师叔是谁,但想来身份地位不会低。此番有备而来,第一就是要弄清楚万法教缘何要暗中阻挠怀远堂在江州经营;第二就是查明万法教下,也就是当初扇过他一巴掌的那名青年修行者缘何要两次为难飞虎镖局。当然,若能趁机一雪当年之耻,那是最好不过了。也正是存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才没有光明正大地拜山,而是打着飞虎镖局的旗号上山讨还东西。若是万法教自恃势力强大,不将飞虎镖局放在眼里,或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轻易就可将事情闹大;若是万法教有所顾忌,老老实实地将东西还了出来,消息传将出去,也会令其颜面大损。

如今的关天养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不论软硬,有的是手段治人。

见有痣青年和矮胖道士只是虎视眈眈地将他盯着,全然不顾叶煌等人的死活,怒意再起,“二位仙长,敢情是真想要了我这帮兄弟的性命么?那也罢了,他们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都是你万法教的作为,这笔账有得算!”

有痣青年一咬牙,“小子,别以为你知道点修行界的规矩就胡作妄为,赤峰山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盛师弟,解开他们的定身术,若有乱来的,就按强冲山禁处置!”盛师弟到底还是不敢违了有痣青年的意思,不甘地应了声是,将叶煌等人的定身术解了开来。

吃了这一番苦头,叶煌等人哪里还有胆气叫板?都聚到关天养的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再喘。

约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劲急的破空之声袭来,不过眨眼之间,一道遁光自天而降,落在了关天养等人的面前。

来人正是劫镖的青年,只见他满脸的森寒,扫视着关天养和叶煌等人,格格地笑道:“看来你们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呀!”

关天养哈哈一笑,负手望天道:“是呀,我们都活腻了,还请仙长开恩,送我们下地狱吧。我们必将感恩戴德,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是吗?”青年凛凛地直视关天养,气势展开,顿时压得叶煌等人连站立不能够,纷纷跪了下去。“这可是你自找的,可别说是我故意要取你等性命!”

关天养丝毫不惧于他,“你既有这胆气,又何必用言语将自己的责任撇干净呢?先伤叶辉,再劫我镖,你又哪里将【自律公约】放在眼里过?在你看来,我等普通百姓不过是蝼蚁一般的贱种,生在这世上本就多余,只要你高兴,随便怎么捏死都可以。既然眼下你有兴致送我等下地狱,那就赶紧动手吧,省得我们久等!”言罢,极尽嘲讽地一笑,仿佛是生怕不能将青年彻底激怒。

青年面色虽未变,但眼瞳已经急剧收缩,嘴角微微地抽搐,分明已是怒极。

有痣青年是个省事的,断然喝道:“放肆,臭小子,你可知道是在跟谁说话吗?”

关天养正眼也不瞧他,“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如何?”

青年却笑了起来,“好,很好。你既这般狂妄,可有胆接我一掌?”

关天养摇头叹道:“我本来觉得你还算号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色厉内茬,绣花枕头一个。既想逞威风,又怕遭到乾坤庭的制裁。行,我有胆,而且胆还很大,别说一掌,十掌我也接。而且我还把话撂明了,是我自己挑的事,就算死了也不与你相干。这下你该满意,该放心出掌了吧?”

青年怒极,大喝道:“那就好!”挥掌便朝关天养拍了过来。既然关天养的话已经挑明了,他也用不着再手下容情,是以这一掌用上了五成的修为,誓要将关天养打得尸骨无存,神魂俱灭方才能消xiōng中之气。

关天养却是丝毫不惧,嘴角一牵,绽出了一丝莫测高深的冷笑。也不避让,反而后发先至,抢先一拳攻了上去。

拳掌相交,清光激射而起,瞬息间飞沙走石,猛烈的劲气绞得草木尽成齑粉,好不骇然。

关天养有如山岳般站得稳稳的,反倒是青年被震得连退了三步方才立定,然后极尽惊诧地看着关天养,“玄天心法?你,你是哪一支派门下的。不对,你没有修为……”

关天养朗笑道:“是,我没有修为,又怎么会得玄天心法?第一掌已经接了,请赐第二掌吧!”

青年重重地哼了一声,蓄起七成修为,又拍上了第二掌来。

关天养依旧不避不让,抢先出拳攻了上去。咚的一声金属交鸣声响起,恍似击在沉重厚实的巨钟之上,浑宏的回响经久不绝。青年这次一退丈许,脸色再变,“金刚神力?!你是大慈悲寺门下!”

关天养哈哈笑道:“看清楚了,小爷可留着头发呢。你既不攻,那我可不客气了。看招!”纵身扑将上去,变拳为掌,以从洞玄剑经中化解出来的剑法与青年对拆了起来。一时间劲风激荡,所过之处,树碎石裂,山野间尽是轰轰隆隆的回响之声,吓得叶煌等人远远地躲了开去,哪里敢近看?

关天养一边进招,一边数道:“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数到第十招后,又笑了起来,“十招已过,没想到我这条贱命还在呀。不知仙长是突然没了兴致,还是怕遭到乾坤庭的制裁,不敢施以杀手了呢?”他这般不计后果的激怒,纵是脾性再好的人也忍不住了,更何况是素来目无下尘的青年?只奈何如今的关天养修为大进,纵是元婴境界的修行者,也奈何他不得。反倒是他的剑气犀利,无孔不入,每一次拆招,青年都感浑身有如刀剐一般,到第四招上就已经忍不住,不得不将护身法宝祭起了。却没想到依旧挡不住凌厉的剑气。听着关天养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他只差没有疯了,只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奋起全部修为,誓要将关天养格毙当场。

五十招后,纵青年拼死相攻,却已经落了下风。关天养大感痛快,笑道:“仙长既然不愿取我这条贱命,我又岂好意思再缠斗下去?还是就此罢手为好!”跳出了战圈,还不忘恭恭敬敬地冲青年一揖,“多谢仙长饶命之恩!”。

青年这才知道关天养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尽管气得都要吐血了,还是只得强行忍住,回了一礼道:“不敢。不知道友在哪座灵山修行,驾临赤峰山,我等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哟,不敢当,当不起!”关天养笑道,“我哪里是什么道友?不过蝼蚁一只。若不是仙长大恩大德,饶我不死,又岂能活到现在?”

青年气血翻涌,脸膛涨得通红,“你……”

“不知何方道友驾临,贫道玉音有礼了!”

关天养循声望去,见万法教掌门玉音领着十多名道士正款款从上山走来,笑容可掬,意态从容,颇有几分仙气。

“晚辈关天养,拜见玉音掌门!”

青年正要上前见礼,乍一听关天养自报家门,骇得眼皮一跳,厉声道:“原来是你!”

关天养嘻嘻一笑,“不错,正是在下。仙长若想取我性命,在下随时恭候!”

玉音子也没料到来人竟是关天养,先是一怔,旋又堆起满脸的笑意:“原来是关老板大驾光临,赤峰山蓬荜生辉呀。”

“客气!”关天养挑衅地瞟了一眼青年,“前辈容禀,晚辈此来可不是为作客,而是兴师问罪来的!”他毫不客气地说出此番的来意,也就杜了万法教的问罪之口。

玉音子一愣,万法教上下莫不面露愤慨之色,犹以青年以甚。他怒目逼视关天养,格格地笑了起来,“原来关老板是故意来找我万法教的麻烦呀?!”

关天养毫不客气地回应道:“不是我找你万法教的麻烦,是你万法教找我的麻烦。敢问玉音掌门,我怀远堂和飞虎镖局正正经经地做生意,凭什么先遭你万法教刻意打压在前,伤人运镖在后?”

玉音子面色一沉,森然地扫视了一眼门下弟子,“有这等事么?”

关天养哼了一声,只是冷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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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一、寻衅(下)】

门下弟子都嗫嚅着不敢作答,也有的拿眼睛瞟着青年。

“燕翔,怎么回事?”

青年也就是燕翔见掌门点到了自己的名字,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回掌门师伯,此事说来话长,容弟子回山后再慢慢禀来!”

关天养瞥见玉音子眼波流转,分明是有借机抹过去的意思,就朗笑道:“既然仙长自认做得光明正大,不失道理,为什么不当着面说清楚?敢情是想到回山以后是自己人,就算有什么事做得过分了,也可以帮衬着掩盖了过去么?玉音掌门,晚辈此番来就是请你主持公道的。若你也觉得晚辈是在无理取闹的话,那晚辈就只好请乾坤庭来仲裁了!”

燕翔气得脸色发青,戟手指着关天养:“你,你别欺人太甚!”

关天养哈哈大笑起来,“仙长这话怎么教人听不明白呢?哼,当年我来白螺湖打捞白螺,你说我们是蝼蚁一样的贱种,当场赏了我老大一耳刮子,还威胁要取我等性命。我关天养不是xiōng怀宽广之辈,这笔账一直记着呢,就是要借这个机会找你算清楚。飞虎镖局是我的生意,叶辉是我的人,你因我出手伤了叶辉,劫了飞虎镖局的镖,到底为的是哪般?若是我有得罪你之处,直接冲我来便是。当年你不杀我,我承你情,现在我也饶你一回。咱们就明刀明枪地再来斗上一回,死生由命。敢吗?”

燕翔xiōng膛起伏,脸色发灰,哪里还有此前的飘逸若仙的气度?正要一口应承下来,就听玉音子笑着打起了圆场,“关老板这是做什么?我只是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关老板随我等一道上山,镖局的各位兄弟暂且在山下别院安置。既然是来问罪的,就得把罪问到了实处。关老板以为呢?”

关天养已经听出玉音子的话音里带出了火气,不过他也不怕。此行前来,他吃定玉音子不敢拿他怎样,毕竟如今的他已非当年九夏鬼市的小役工。而且,他惮度也很明确,不为闹事,只要争个道理,话虽凶,那都是针对燕翔的。万法教素来骄横惯了,他这般闹上门来,换谁作掌门心下都不会舒服。可不舒服又能怎样,怀远堂开在江州三年了,吃了三年的挤压,这份憋屈和怨气又冲谁撒去?

“还是玉音掌门深明大义。”关天养抱拳一揖,“一切悉听安排就是!”

叶煌着了急,抢上前来道:“关老板,你,你一个人去,万一……”瞟了一眼万法教的众修行者,到底还是不敢把下面的话给说了出来。

关天养笑道:“怕万法教上下把我吃了么?这你就担心过头了,万法教乃玄武九脉的之一,堂堂正正的大派,哪里就会欺负了我一个晚辈小子?”玉音子也不多作计较,只是吩咐有痣青年将叶煌等一众镖师带去好生安置,然后伸手一肃,“关老板,请!”掐动法诀,御起风来,裹着众人望青柱峰而去。

上了青柱峰迎客堂,已是丑寅相交。玉音子立即命人安排招待,还说关天养远来劳烦,先行休息几个时辰,纵有天大的事,也待天亮再说。关天养也懒得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再者也坚信万法教不敢拿他怎样,就安安心心地歇了下来。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洗漱了毕,又用了特意为他准备的早餐,就有弟子来请他去松鹤堂。

赤峰山的代步工具不像重极门的飞板,而是一朵朵做成祥云状的东西,叫做‘云登’。踏将上去,只消跺脚一喊:“起!”就会飘然升空,有若腾云驾雾一般,赤峰山两百里内,想去哪里都行。

升上天空后,关天养便见北天之下一片祥光瑞霭笼罩,紫气万道,映日成霞,极富仙家气象。再仔细一看,只见云蒸霞蔚中一座鎏金大殿若隐若现,庄严肃穆,气象非凡。高空之中,白云悠悠,自在舒卷,仙鹤等灵禽鸣飞不止,越发教人感觉如在仙境,飘渺幽远得很。

相比起千阳山的朴素实用和龙山的真实无华,赤峰山无疑更具仙家气象,只可惜处处皆隐在了云雾霞光之中,看不得真切。

引路弟子见关天养原本看得兴意盎然,却无缘无故地叹起了气来,便问道:“关老板可是觉得有何不对之处?”

别说关天养没看出有何不对之处,就算是看出来了,也不至于傻到就这样说出来的道理。晒然一笑,说道:“我只是感慨,赤峰山的仙家气象非别处所能有,只可惜要紧处皆隐藏在了云雾霞光之中,看不得真切!”

引路弟子呵呵笑道:“虽说我赤峰山的气象比不得玄武山,但也比别处强上一点。这云蒸霞蔚,若隐若现,在关老板看来是遗憾,我等却觉得深得道法之妙。若是一窥而得全豹,那还有什么意思?”又是一连串的朗笑,暗含讽刺之意。

关天养也不争辩,只是笑着点头。

约茶盏功夫,便到了青柱山东侧的松鹤堂。

松鹤堂便是万法教的掌门居所,素常议事都在此处。关天养到的时候,偌大的正厅里已经坐了四个人,燕翔是站着的,神情很是愤愤。见关天养到了,玉音子也只是笑着站起身来,呵呵地道:“兴师问罪的来了!关老板,请坐!”

关天养告罪落座,这才发现除了玉音子,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友善。也就装作没有看到,朝玉音子一拱手,“想来前辈已有了定论?还请赐教!”

玉音子道:“赐教不敢。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伤人和劫镖的事确实是燕翔错了,说来都是我督下不严之过,在此我向你道歉了。燕翔,你来,向关老板赔罪!”燕翔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掌门有令,只得走上前来,朝关天养深深一躬,“关老板,伤人、劫镖,都是燕某的过错,燕某向你赔罪了。”。

赔罪?

关天养暗道:“一个道歉,一个赔罪,丝毫没有说赔偿和处罚的事,哪里有半分的诚意了?可我若是还揪着不放,也讨不到丝毫的好处,反而还将万法教上下彻底得罪死。玉音子以掌门之尊提出了道歉,显然已经是十分看得起我了,我也不能太不识趣。唉,羞辱燕翔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暂时先就这样吧……”忙笑着站了起来,冲玉音子一揖手,“前辈道歉,晚辈万万当不起。有燕仙长的赔罪,那也足够了。劫去的镖,还请赐还。叶辉的飞虎镖局的赔偿也不能少,两万晶玉,烦请一并赐下!”

燕翔双手成拳,指节捏得格格作响,眼里尽是凶光,俨然恨不得将关天养当场吞了。坐在玉音子下首的一名老道呵呵地笑道:“镖是自然要还的,赔偿嘛……”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玉音子就道:“人的燕翔伤的,没死就算他的造化,两万晶玉该赔。刘闲,去,取两万晶玉来!”

关天养得意地欣赏着燕翔的愤怒,笑道:“玉音前辈,各位前辈,非是晚辈故意要与万法教为难——晚辈也没那个胆子和心思——实在是燕仙长做得太过分了些。我也说过了,是借着这两起事件向燕仙长寻仇来着,一雪当年之耻。燕仙长不拿我们普通人当人看,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他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呢?不过我奇怪的是,他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燕翔厉声道:“关天养,别欺人太甚!”

关天养轻哼一声,“敢问燕仙长,相比起你的作为而言,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记住,别把自己当成神仙,你也就是能在普通人面前逞点威风而已。我若不是手下留情,凭你十个也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放屁!”燕翔到底是忍不住了,一掌照关天养当xiōng拍来。

关天养满脸的不屑,抬拳迎上。砰的一起,劲风激荡,燕翔闷哼一声,下盘不稳,倒飞出了正厅,摔在了院中。关天养兀自晃也不曾晃一下,还嘿嘿地笑道:“尊长在座,你就动起手脚来了?像你这样,也不知要为万法教惹来多少事非!”

一老道怒得长身而起,便要冲关天养发作,玉音子断然喝道:“燕翔,你也太不像话了。来人,禁住他的修为,罚他去回龙峰孤云洞思过三个月。”

虽说只是罚思过三个月,但到底是罚了,关天养这才稍觉解气,冲气得快要疯掉的燕翔道:“燕仙长,别后悔当年没有将我杀了,若真是那样,你也活不到今天。关天养就在九夏城,你若撵自认有本事复仇了,随时来找我便是。这条贱命由你取去,绝无怨言!”

刚才长身而起的老道冷冷地审视了关天养一眼,不声不响地走出去,对燕翔道:“你也太不像话了。平时我就告诫你,不要自视超人一等,现在便知道下场了吧?去吧,好生思过,只希望你能幡然改正,别再重蹈覆辙!”

燕翔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随着执法弟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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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二、背后的计较】

关天养又换了笑脸,冲玉音子一揖,“前辈见谅,晚辈也就是个小肚**肠的人,睚眦必报,绝非故意针对万法教。”

玉音子心下虽怒,还是只能强忍着,笑道:“这个我理解……”见关天养接过了装着镖箱和两万晶玉的乾坤袋,就又道:“误会已经解除,关老板也难得来趟赤峰山,务请多盘桓两日,也好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呀!”

关天养笑道:“如此仙山盛境,我原也想多留几日的。可我也知道自己受欢迎,还是不要招人讨厌了。就此告辞!”

玉音子又假意相留,见留不住,这又才命那名叫刘闲的弟子送下山去。

见关天养的身影消失在了云端,一名老道跳将起来,“好狂妄的小子,撒野撒到我赤峰山来了?哼,刚才我真是恨不得将他一掌拍死当场!”另一老道yīnyīn地道:“你一掌拍不死他!”“谁说我一掌拍不死他?”“就凭他一拳能将燕翔震到厅外去。我们这谁都不能将他一掌拍死。若不是自恃本事,他又岂敢来我赤峰山撒野?”

玉音子踱回来坐下,“关天养是狂妄了些,但却并非存心来撒野。”

“掌门师兄这话何意?他刚才说的,做的,哪有半点将我万法教放在眼中了?”

玉音子眼里掠过一丝寒芒,“就事而论,单凭燕翔做的那些事,只消告到乾坤庭去,咱们又岂能轻易收拾得了?到头来还不是得废了燕翔的修为以作交待?”

众人打了个寒噤。

玉音子又盯着燕翔的师父道:“桑师弟,你也不能因为燕翔资质出众就一味骄纵着他,这一回关天养明显不想将事情闹大了,所以才只身上山来找我们理论。若他得罪的是别派,或者被乾坤庭得知了,咱们又如何护得了他?事情就是这么回事,你们也不要怨人家做得过分了。”

桑师弟不甘地应了声是。

“现在不是四五年前,这小子已经成了香饽饽,谁都想巴结着他。虽说我们没必要这样做,但也不能结成了仇家。年初我去玄武山朝拜,马师兄还曾当着我等之面提起这小子,言下很是赞许,反复叮嘱我等人注意网罗人才,万不能流到别家去了。大家也都知道,马师兄座下的关门弟子陈朔就是这小子的生死兄弟,若是咱们与他为难,陈朔又在马师兄面前进我等之谗言,事情可就麻烦了。对于这小子,咱们不必在意,他在江州的生意该打压还得打压,不能让他坐大,但陈朔那边不得不有所顾忌!”

桑师弟唉了一声,苦笑着摇头道:“我还听说,马师兄曾暗示过陈朔,让他寻机找这小子帮忙,将‘屠天’强化成仙器。若是办到了,那掌门之位非陈朔莫属!”

“这不可能吧,掌门大弟子可是厉克谨。不论才识、修为、智慧还是人脉,陈朔可都没法子和厉克谨比呢?”

“这谁说得定?”玉音子叹了起来,“若陈朔真的能再给玄武宫添一件仙器,嘿嘿,一两千年以内,咱们天下第一派的地位再无人能够撼得动了。掌门之位让陈朔坐个几百年又有何不可?要知道再好的才识智慧、再高的修为、再广的人脉,也都比不起一件仙器来得重要呀……”

众人也都黯然地叹了回气,“这小子不定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来赤峰山撒野呢!”

玉音子嗯了一声,未置可否,“我说两条:第一,门下弟子是有些骄狂得不像话了,该是约束一下的时候,可别闹得马师兄跟前去,不然谁都下不来台。第二,陈朔那边的关系要搞好,云师弟,这事就专门交给你。只要和陈朔的关系搞好了,关天养那里磕磕碰碰点也没什么。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又议了一会儿事,玉音子这才宣布散了。

关天养没再回江州,只让叶煌等人把几大箱法宝送去交给张文宣便是。另拿了一万晶玉出来,说是万法教赔给叶辉和镖局的损失。叶煌死活不要,关天养就说:“这些钱是你大哥拿命拼回来的,没有不要的道理!”强塞给了叶煌,就取出符牌,召来了飞舟,径回九夏城了。

回到家后,又收到一堆拜贴。关天养看也懒得看,就说:“挨家准备份礼,回了吧……”

这一趟虽说跑了七八天,身体上不累,但心里累。万法教出了名的骄横自大,除了玄武宫,从不将人放在眼里。上山前,他就笃定自玉音子以下,无人敢拿他怎样,不然他也绝不敢如此放肆,当着玉音子等人的面,狠狠地羞辱起了燕翔。他所凭恃的当然是自身的实力,其次才是与陈朔的关系。事实证明了他这一步棋是走对了,而且走得干净利落,让万法教上下狠狠地吃了一回瘪。一想到燕翔怒不可遏,却又拿他毫无奈何的神情,心下就说不出的痛快。但想到万法教想尽办法打压怀远堂的江州分店,又说不出的懊恼。

在梧桐树下闷闷地坐了一回儿,便对苏冠海说出去走走,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有人来访一律回绝。不想刚拉开院门,就见三名身着玄武宫服色的道士站在门外,最前头的那人举起手来,正要叫门呢。

“哟……”关天养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万法教到底不甘心被这番羞辱,找上门来讨说法了,脸色当场僵住。可待一看清了这些人都是玄武宫门下,而非万法教时,又笑了开来,“几位有事?”

“关兄弟,你好呀。几年不见,你可是越发的英气逼人了!”领头的青年道士一拱手,嘻嘻地笑着说道……

关天养定睛一看,才认出是梁师曾门下的张国豪,也哈哈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张仙长!你不也一样么?我都差点没能认出你来了。稀客呀稀客,请,请,里面说话!”让进院子后,就叫苏冠海赶紧去泡茶。

“张仙长……”落座之后,关天养就客气地要问明张国豪的来意。不想张国豪一摆手,“别左一个仙长,右一个仙长的,你看我浑身上下有半点的仙长?若是看得起,叫我一声张大哥便是!”

张国豪倒诚是发自内心的,不像梁师曾门下其他弟子,都一味模仿其师,浑身上下都是虚伪劲。让过茶过,关天养就点头道:“行,我就高攀了。张大哥是打从玄武山来么?”

张国豪道:“不错,我是奉师父之命来请你于半个月后参加在合江府七宝山玄天观的除魔大会。这是贴子……”双手擎过一份用晶玉拼贴而成的符贴,“请敬收!”

关天养双手接过,一行恭楷自然呈现在眼前,打头为‘恭请九夏城关讳天养于某年某月某月,于某地参加除灭魔气、荡清戾氛一事,务请光临’云云,其后详细地说明了此次会议由谁发起,参与的都有哪些门派等等,末尾落款为‘玄武宫真武观住持马承风恭拜’。

玄武宫为正道领袖,其掌门也是理所当然的正道盟主。一般而言,正道各派有事需要协调,都由伏魔观出面主持,只有遇危及整个修行界,或是正魔二道又将掀起对攻大战时,才会以玄武宫掌门的名义发出贴子,遍邀各派尊长与会。关天养能得到一份单独爹子,足见玄武宫对他的重视以及他在接下来即将拉开大幕的灭魔大战中的作用了。

玄武宫上下关天养认识的人也不少了,除了眼前的张国豪,便只有马承风给了他真诚的感觉。只是马承风虽真诚,但骨子里透出来的却尽是威严和冷厉,教人难以亲近。回想了一番五年前在龙山与马承风的短短相晤,关天养依旧无法在心中勾勒出这个人的具体印象,就像天边的一缕孤云,总教人捉摸不定。

张国豪见关天养怔怔地出神,哪里想到他是在回想马承风留在脑海里的印象呢?只当他的行程已经安排了下来,有难处,便问:“怎么,关兄弟有重要的事情去办么?”

关天养忙笑了开来,“没,没有。马真人这般看得起,还专门给我发份贴子,便是有再大的事我也得推了呀……”又问起陈朔的情况。

一提起陈朔,张国豪就越发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起了陈朔在玄武山的惊人之举,什么力擒妖兽、独闯剑阵、大战同门……不下十几桩。最奇妙的是,就这样一个爱惹事生非的家伙,人缘好得出奇,上上下下的人,莫不对他交口称赞。关天养问原因,张国豪也说不出来,只说陈朔这人奇怪,任谁与他相处久了,都会感觉到亲近。关天养见他说得没边没际的,也就没有再追问,而是陈朔还有几年能够下山。

“这个么……”张国豪笑道,“我也说不好,得看他自己了。他已经凝成了元神,按说也可以向掌门师伯申请下山游历了。但门中的规矩是入门必须满十年,且凝成了元神者才能下山游历。”话说到这里,张国豪毫无征兆地取出一件法宝,“关兄弟,这件东西你帮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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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三、碧灵】

关天养不想他转变得如此突兀,很感错愕。拿起来一看,笑道:“七星剑,天喧炼的,很少见呀。怎么,想寻我强化么?”

张国豪颇有些忐忑地看着关天养,“都说天喧炼的法宝不好强化,是这样么?”

“那是在别人手里!”关天养道,“天喧有其长,自然有其短。我也没有特别神奇之法,不过是扬其长、避其短罢了。现在它只有灵品一阶,我可以帮你强化到灵品四阶,这也是极限了,你别抱有太高的期望。”

“真的?”不单是张国豪,与他同来的同伙眼睛也都瞪得奇大,放出精亮的光芒。

关天养最厌恨的就是别人的怀疑,张国豪此话一出口,他的神情顿时一僵,眼里也激射出了不屑之色。张国豪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问题,忙笑道:“我不是怀疑,只是太过于惊奇了。灵品四阶,那就是要十五万晶玉了?”

关天养点头道:“不错,你既知道我的规矩,那我也懒得多说了!”没想到张国豪摇头道:“眼下我可没那么多钱,等凑够了再来吧。”将剑收了回去,关天养也是一笑置之。又说了一会子话,张国豪便要告辞,关天养叫他稍等。拿了一只空的乾坤袋,装了一百万晶玉和一些实用的法宝丹药装了进去,托张国豪带给陈朔。

虽说玄武宫门下弟子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见关天养出手如此豪阔,还是眼睛瞪得老大。张国豪啧啧地感慨道:“真羡慕陈朔有你这么个兄弟……”又说笑了一阵子,这才拱手作别,驾起遁光而去。

一直躲要屋后看的苏冠海夫妻见张国豪三人化作清光而去,慌忙跑到院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又是叩拜,又是祈祷,看得关天养大笑不止。

接下来的十天里,关天养哪都没去,猫在屋里强化法宝——没办法,谁让他是做这行生意的呢,总得弄出两件好的去镇店不是?好在几天也没有白忙活,一共弄了四件灵品五阶以上的法宝出来。最高的灵品七阶长剑自然放到怀远堂作镇店之用,另外三件也将运到各处分店里,有人出得起价就卖,出不起价就权作镇店。

已经有几年没有收到杜若的来信了,心里总不免空落落的。虽说四丫常有来信,但却是鲜少提到杜若。一旦闲了下来,他就会想:她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想到相遇之时两个不过十四五岁,七年过去了,他也二十有一,那份痴心还在吗?虽说他对杜若的信任一如对自己,可随时时光的流逝,偶尔也不免迷茫。

见离玄天观的除魔大会召开还有五天,关天养便想着去郭存业那里看看,若能打听到杜若的消息自然最好不过了。

长生堂不做修行者的生意,但若有修行者找上门去,也不会拒之门外。关天养到的时候,正有好多人排队候诊。大家见他直冲冲地往里走,就嚷了起来,“嘿,嘿,那小子,干什么?对,你说呐,排队!后面去……”关天养笑道:“我不看病,我找人!”众人哪里相信了,纷纷将大门拦住,“谁知道你是不是看病?找人也排队!”关天养顷时就将脸拉了下来,“爷没疯呢!”众人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不见了关天养的踪影。一个个的还当他钻进了人群里,四下里乱找。

关天养来到后堂,逮着一个伙计就问:“你们师父呢?”伙计没认出他是谁,只当是从外面偷跑进来,将脸一沉,“要看诊请外面排号!”关天养哭笑不得,“小兄弟,你哪只眼看着我病了?我找你师父有事!”伙计啊了一声,又将关天养上下打量了一番,再谨慎地问道:“可有贴子么?今儿没听说师父请了客来呀?”关天养见实在说不通,就大喊道:“郭先生,关天养来访。你在不在?”

不想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里面传来,“关天养?哪个关天养?”

关天养先是一怔,暗道:“难道九夏城还有几个关天养么?”就见一名绿衫女子飘然而出,定睛一看,不正是碧灵么?“碧灵姐姐,是你呀……”

碧灵一蹦而起,拍手欢叫道:“关兄弟,真是你呀,我还当有人冒充你呢!”闪身过来,拉起关天养的手,“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告诉一声呀?哦,你不想见到我,是不是?”

被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当众拉着手,还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的话,任谁也会感到极不自然。

见关天养脸色泛红,碧灵小嘴一翘,刮着脸皮嘻嘻地笑道:“哟,羞羞,还不好意思了。走,咱们里面说话!”也不管关天养愿不愿意,拉着就往里走。进了二门,才见郭存业迎了出来,“关兄弟,实在不好意思,刚才在看诊,失迎了!”碧灵一摆手,“你去吧,忙你的去,他由我来招呼就是!”郭存业一怔,颇有些暧昧地看了一眼关天养,笑道揖了一躬,“是,师叔!”就快步去了。

进了正堂,碧灵才放开关天养的手,也不叫茶,而是将关天养按进了椅子里,“快说,这几年都跑哪去了?我和盈珠师姐两次来九夏城,都没找着你呢!”关天养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白皙如玉的脖颈就在眼前,却不敢正瞧,忙将头低了下去,“这个,本来是要去采集点材料的,哪知道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就整整睡了四年……”

“胡扯!”碧灵哪里肯信了,逼得更近了几分,精灵般精致的美妙距离关天养不足三寸,如兰的吹息喷吐在他的脸上,非但没让他觉得是了不起的享受,反而如遇鬼魅般,惊恐得浑身都绷得又僵又紧,额上还渗出了细汗来。“老实交待,去哪里鬼混了?”碧灵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见关天养脸膛红得像猴子屁股,额上尽是细汗,顿时又拍着手大叫了起来,“好呀,你心虚了,你真的做了对不起小师妹的事……”

关天养差点就发作了起来,定住心神后,见碧灵乐得像春天早上枝头的白灵鸟,不由得扑的一声笑了开来。“你笑什么?”碧灵叉着腰身,故作嗔怒地审问道,“快说,和谁鬼混去了?哼,今儿要是不交待清楚,可别怪本姑娘不客气!”

“唉……”关天养叹了口气,神情渐渐恢复如常,“你站得这般近,我心下自然就发慌了。”

“啊?”碧灵显然脑子缺一根筋,没有反应过来关天养话里暗着的意思,“我站得近你心下就发慌?为什么?”。

关天养霎时有种想撞墙的冲动,无奈地将手一摊,“没,没什么。我的好碧灵姐姐,自打一进院子,都是你在问,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又怎么跟你说得清楚这几年去了哪呢?”

“噢……”碧灵大叫了起来,“这还成了我的不是?”

关天养这下算看清了,碧灵真的是不谙世事,单纯得犹如一张白纸,只得将手举起,叫道:“好,好,我的不是。你先坐下,听我慢慢告诉你这几年的经历,好不好?”

碧灵这才坐了下来,“好,你说。不准撒谎!”不想关天养几句话就把过去四五年的经历说完了,又一蹦而起。关天养以为她又在怀疑自己撒谎,不想她却惊诧地问道:“不会吧,你就这样入定了?我奠,你没死,没走火入魔简直就是苍天大地的眷顾呀。若是有只鸟不小心落到你身上,或是有只虫子不小心爬进你的耳朵鼻孔里,那你可以完了!”

关天养却呵呵地笑道:“没办法,苍天大地的的眷顾嘛,我运气好。”

碧灵依旧心有余悸地道:“这回运气好,下回可就不一定了。记住,以后再不能这样干了!”见她的脸因为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关天养不禁暗道:“这个姑娘虽然脑子缺根筋,但却很有良心!”就笑道:“你当我傻呢?若是我知道一入定就会这么久,又哪里敢坐在甲板上?”见碧灵连连点头,就问,“对了,你怎么会来九夏城呢?专程找我么?”

碧灵鼻子一皱——这动作与杜若很有些相像——顿时激得关天养心下一荡,眼睛陡地亮了。“臭美呢,我是奉掌门师伯之命来小郭这里取医案的。因见小郭这里病人实在太多,有些忙不过来,就留下来帮忙。你今儿怎么想起来了?”

关天养哪里敢说是来打听杜若消息的?却问道:“医案?那有什么用?”

“白痴呀,你!”碧灵嘟起嘴骂道,“你说医案有什么用?”

关天养被骂了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碧灵不是存心骂人的,笑道:“我又不是大夫,哪里晓得医案还有用处了?”

碧灵道:“我们小蓬莱在天下各州府县都开设有医堂医馆,其目的就是收集各类医案,从而才能调制出更好的药丸方剂,救治更好的人。其实这也是一种修行的方式,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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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四、圣剑相思】

关天养也没有跟她争辩,而是问:“姐姐还在坐关么?”

碧灵嗯了一声,“她可没你那么好运气,说入定就入定。这不,都坐关三年多了,还不见音讯。”

关天养也皱起了眉头。坐元婴关是天下一等一的苦活,既要机缘,又要毅力和耐心。对于已经修行了一两百年的人来说,入定是很轻松的事,但要破碎金丹,将先天之气养成婴孩,实在是难得很。很多时候都因为一丝的杂念就错过了机缘,等到下一次机缘再临时,又没能作好准备。所以,要在入定时撞上适合破碎金丹的时机,首先就得看你的机缘,而修为和心性也同样重要,三者缺一,哪怕是你坐一百年的关,也是枉然。关卿云眼下才坐关三年多,说不上长,怕是还有得熬呢。正想得出神,就听碧灵扑哧一声笑了,“我看你未必是真的关心大师姐,怕是别有所指吧?”关天养啊了一声,旋就悟过来碧灵是在指他想旁敲侧击地打听杜若的情况,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红,但立即就恢复了镇定,笑答道:“你都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什么都瞒不过。”

碧灵嘻嘻一笑,“你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小师妹的情况!”即便明知是开玩笑,关天养也无法说出一个‘求’字来。说来这与他悲惨的童年经历有关:那时候乞讨到富户人家,总有那等爱作贱人的,就说:“……你求我,求我我就给你吃的……”可以求了之后一样得不到吃的,反而还遭到一能嘲笑。稍稍长大一点,他就发誓,终此一生,头可断,血可流,但绝不能再求人。若不是明知碧灵是无心的玩笑,他已经当场发作起来了。

见关天养神情突地有些不自然起来,碧灵扁了扁嘴,“你这人好没意思,木头木脑的,也不知道小师妹看上你哪里了。好吧,我告诉你,四年前小师妹就随七师叔,也就是小师妹的母亲去了鸿灵岛静修,我们也是久不见她!”说完,掩嘴直笑。

关天养这才知道白来了一趟。碧灵见他眼里尽是失望之色,哼了一声道:“怎么,这才四年功夫,你就等不得了么?万一还要让等上四十年,或者是一百年呢?”

关天养忙笑道:“我哪有等不得了?”

“你有,我明明看到你有!”

关天养摇了摇头,“你不懂的。”

“我怎么就不懂了?”碧灵顿时不乐意了,“你说,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

关天养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良久方才叹道:“等你有了心上人,自然也就明白了!”碧灵当场愣住了。

关天养也没了再谈下去的兴趣,站起身来道:“你们也忙,我就不打搅了。对了,你撵回去呢?”

“后天就走!”碧灵道,“我还得先去一趟七宝山呢?”

“七宝山?”关天养问,“可是合州的七宝山么?你也要去玄天观参加除魔大会么?”

“呀?”碧灵惊得格格笑了起来,“你也要去呀?那正好,我搭你的船一道走,省了不少脚力劲!”关天养点头说,“正好有个伴了。”就说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忙,就辞了出来。不想刚走到大门口,又被先前那群人给拦了下来,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出身来。

时值阳春三月,百花盛开,和暖的风里送来了馥郁的馨香,教人为之陶醉。出了娄家巷,关天养正筹思着去哪,就听一群从身畔呼啸而过的读书人嚷着要去游大洪山,顿时如遭雷电击了一下,拍着脑门大叫道:“哎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迈开步子,飞也似地望南门而去。

这个‘他’指的就是骆琳。自打四年前将骆琳安置到了大洪山的别院,一直不曾闻问过,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大洪山的别院掩映在苍柏翠竹丛中,幽静得很。关天养到了院前,见朱红的大门紧闭,但门前阶下却打扫得很是干净,半根杂草都不生,分明是有人常住的迹象,心下不由得一松,暗道:“看来他还没走!”正要上前去叫门,就听得一阵脚步声从院里传来,然后一旁的仪门呀的一声开了,一名扛着大扫帚的老汉走了出来。老汉见关天养愣愣地看着他,也不觉奇怪,呵呵地笑了起来,“公子是走错路了吧?要赏樱花得去南山……”便挥起扫帚扫了起来。

关天养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笑了起来,问道:“老伯,这里可曾住着一位姓骆的先生?”

老汉噫了一声,停下手来,“公子说的是骆琳骆先生么?”

“对,对。他可在么?”话一出口,关天养就大觉好笑,这处别院本是他的产业,现在闹得他倒成了来访的客人似的。

老汉摇头道:“公子来晚了!”

“来晚了?”关天养心下一抽,还以为骆琳出了意外,死了呢。

“四年前是有位骆先生在这里住了三个月,可后来他说有要事要远行,把钥匙交还给了咱们大掌柜,就走了!”

“去哪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老汉打量着关天养,“公子可是骆先生的亲友么?”

关天养这才哈哈地笑了起来,“是呀,是我让他来这里住的。结果我一直四年,今天才想起来看他,不想他也走了快四年了!”

“啊?”老汉先是一懵,然后颇有些不信地问道:“公子,你……”

关天养摆了摆手,说:“没事了,你忙吧!”扭头就走了。

下山的路上,他一直在想:骆琳会去了哪呢?

据严荣所说,当初之所以能将尸毒控制住,没有大规模地在城内扩散开来,最大的功臣就是长生堂——严荣当然不知道长生堂背后是小蓬莱——其次就是玄武宫。从严荣的口中他还得知,尸毒是通过耗子传播到城里的。这就让他想起了有天晚上黄儿对着墙角的耗子洞发飙的事来。说实话,就算四年前没有意外地入定,如期赶回了九夏城,任他磨破了脑袋,怕是也想不到尸毒会是通过耗子传播进城的。不过如今弄清楚这事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多听得一桩奇闻。望着西边奠际,他就又动起了心思:要不要再去灵泉山中查探一番呢?

还没有走到九夏城的南码头,他的主意就已经打定了:去,趁着还有几天的时间,一定要去灵泉山中看看。但不能盲目的去,得好好地准备一番。

主意打定了,顿时说不出的兴奋,叫过一辆骡车,直奔鬼市而去。

符箓和材料买齐了后,就直奔关帝庙开始祭炼。

一整夜的忙下来,该有的都有了,收获满满。但想到所用的短剑还是灵品四阶,不由得有些遗憾。

按说剑修所用之剑是不用强化的,它将随着修为滇升而提升。可在他晋入微字境后,短剑依旧还停留在灵品四阶。百思不解之余,他就在猜测适合的品阶之所以没有随着修为而提升,很可能是因为鄢奚布下的封印。按说也早该准备些材料,将它强化一番。能不能提升为圣器姑且不论,但至少可以增强些许威力。可念头每及于此,又不知该从何下手。一则是没有个明确的方向——不知道该强化成什么样的才好——相应的没有备齐;二则是一直没有看透这把剑的深浅,怕是一出手就坏了事,那可就后悔也不及了。最重要的是怕波及到剑魂,那可就真是一场灭顶之灾了。所以宁可将就着用,也不急着强化。不过在临到用的时候,就发现随身有一件威力越强的法宝,底气也会足上很多……

尽管已经晋入了微字境,但关天养还是没有信心与圣尊一战。杜友逢已经有分神境界的实力,却也是堪堪与圣尊拼个平手,当初若不是圣尊一心只想跑路,杜友逢又哪能赢得那般的轻松?以他当下的修为,也就比元婴境界初期略胜,远不是分神境界之敌,若是圣尊真的藏身灵泉山中,一旦遇上了,还是赶紧溜为上。要报仇,再等一百年也不迟。

在清点装备时,又看到了被损坏的‘清风徐吟’——每每想念杜若时,他总会拿起来,细细地摩挲着,就像把握着杜若的手,心下尽是浓浓的思念——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了杜若的娇俏容颜,不由得抬起头来,望着被朝霞映得血红奠空,暗暗地品味着那刻苦的相思,阵阵入骨的痛楚从心底涌起,恍似钢刀刮着灵魂,整个身心都要被撕裂了一般。

痛也痛得入骨,但偏又感觉说不出的幸福。

每在这个时候,他也总会想到:若终此一生,再也见不到杜若了怎么办?

“见不到就见不到吧,她已经永远地烙进了我的心里……”

落魂坡上,那个翠绿的身影,那嫣然的倩笑,那流盼的美目,一切,都成了永远。

突然间,他想到短剑一直还没有命名——它本属于鄢奚,交到他手里时,器灵已经被封印,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品。炼成剑魂后,方才升到灵品四阶。却还是没有解开器灵的封印——他也想为它命名,可想到它本该是有名的,又何必多此一举?此时此刻,他的心底只想着两个字:相思。

是的,相思!

这两个字本该是它的名字。

想到这里,他就又将短剑拿了起来。在霞光的映照之下,剑身泛出血一样的殷红,秋水般的剑芒随着眼眸流转,动人心魄。

相思如血,渗入人的灵魂。

相思如刀剑,剐人心魄。

相思的滋味……真好!

“从今以后……”关天养将手掌轻轻地划过剑身,既像对自己说,又像对剑魂说,“从今以后,你就叫‘相思’了!”

剑魂感受着他心底的哀伤,无论如何也振奋不起来,“相思,相思……断人肠呀!”

关天养笑道:“你又不是人,也没有肠,又何惧断呢?”

“我虽没肠,可你有。你的心便是我的心,你的痛就是我的痛。”

“是呀……”关天养怆然一笑,“其实我们原本就是一体。”这一刻,他发现剑身竟然真的血红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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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五、再探灵泉山(上)】

到了yīn风涧正值午时,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相较起四年前的那一瞥,yīn风涧仿佛没有任何的改变,就连草木都还是那一般的高。按说四年未有人来,该是草木葱茏,郁郁苍苍才对。关天养心下虽觉得诡异,但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正欲往里走,便听得破空之声疾袭而来。扭头望去,只见一抹淡绿的光华从天而降。

“是你?”待一看清了对方后,两人都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然后又同时捧腹而笑。

来人正是杜友逢座下弟子碧灵。

“你来这里做什么?”这话又是同时问出口的。碧灵已是笑得花枝乱颤,说道:“看来,看来我们真是心,心有灵犀呀……”

若是别人,定当她话中藏有深意。关天养知道她是个没有心机和城府的姑娘,信口胡言是常事,便止住了笑声,咳着道:“我自然是来这里一探究竟的。你呢?”

“我也是!”碧灵好不容易才收住笑声,一手扶着关天养的肩膀,一边揉着肚子,嗔道:“都怪你,害得我肚子都笑疼了,干嘛跟人家说一样的话呢?”

关天养奇道:“你来探什么究竟?灵泉山可与你没有半文钱的关系呢!”

“是师父教我来探的。”碧灵道,“不然我宁可与大洪山赏山樱花,也绝不来这鬼森森的地方!”

小蓬莱修心的是【紫府元阳真经】,对yīn煞之气最为,关天养哪她这般说,就问道:“怎么,你觉得这地方yīn气很重?”

“你没感觉到?”碧灵撑大眼睛瞪着关天养,浑似一头从洪荒里逃出来的怪物似的。

关天养耸了耸肩,笑道:“我没你那么。只是觉得这地方有些诡异!”

“诡异?”碧灵环视了一眼,“那你说说诡异在何处?”语气里分明带着考较的意味。

关天养指着齐腰的灌木丛道:“四年前我曾过来一回,也就是在这里,与一群尸化了的狼和熊打了一架,清楚地记得这些草木齐腰般高。现如今还是这么高,却又没有砍伐过的迹象。你不觉得诡异么?”

碧灵也没有卖关子,拍着关天养的肩膀道,“不错,不错,难怪好多人都夸你关老板不是凡品,果真有几分眼光。这些草木都是受yīn戾之气污染,丧失了生机。别看它们还青青葱葱的,其实都已经尸化了!”

“啊?”关天养不禁动容,“草木也会尸化?”

“草木也有生命,为何就不能尸化?”碧灵轻哼了一声,就迈步往谷中而去。关天养怕她有失,忙跟了上去。

约走了里许,便到了一处水潭边。关天养记得以前这里有条溪流淌过,并没有水潭的,大约是地震之后形成的,看上去黑森森的,一丝链漪也不起,怪可怖的。碧灵噫了一声,“死水?!”便走了过去,蹲身查看究竟。

关天养正在脑子里搜索关于‘死水’的资料,看这东西能不能用于法宝的强化,若能,就顺便收集一点,便感到水下一阵不寻常的波动,忙叫道:“小心!”抢将上去,一把拉开碧灵,探手一剑刺了出去。

哗的一声水响,一条黑色的身影从水中扑了出来,却没能抓住碧灵,反而撞到了关天养的剑上来。且不说相思本就不凡,更何况还附加了剑气?随着剑势撩过,黑影当场断无两截,一截掉进了水里,一截落在了岸上,兀自还在挣扎。

“呀……”碧灵扭身一看,见是半截人身子,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浑身都是褶皱,白垩一样的,实在是教人恶心。只是那双眼珠子却是青黑色的,没有一丝的光泽。下半截身子没了,站立不起,就舞着双臂乱抓,嘴巴一张一翕,喷吐出黑色的涎液来,臭不可当。她大约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眉头一皱,就作势欲呕。

关天养先含了一粒【上清化毒丹】在口中,又塞过一粒给碧灵,“含在嘴里!”扬腿一踢,一道剑气撞将过去,砰的一声,便将尸人撞得粉碎。

碧灵将【上清化毒丹】含在嘴里,背转过身去,默运了一遍心法,顿感动xiōng腹间舒畅多了。便皱眉问道:“这人怎么会在水里泡着?”

关天养淡淡地道:“它就是只尸怪,哪里是人?”又说,“这里果然有些古怪,你还要继续探下去么?”

碧灵白了关天养一眼,“你当我就怕了?我只是觉得它太恶心了……”想着那泡得又胀又白的身子,xiōng中依旧一阵翻涌。

关天养嘿嘿地道:“若是这个就把你恶心着了,那我还是劝你早些回去。更恶心的不知道有多少呢。就像那种浑身都是蜂剿一样的小洞,有的还淌着黄水,洞孔里有虫子爬进爬出……”就如在地狱幻境中遇到的怪物,其恶心程度又哪里是言语能够形容得了的?即便已经过去了多年,每每想到,总是忍不住寒噤连连。

“不要说了……”碧灵没有听完,就尖叫了起来,抓住关天养的臂膀,一个劲地猛拧,还说:“让你吓我,让你吓我……你这人实在太坏了,坏透顶了!”

关天养见她都要哭了,就摇头叹道:“我绝没有吓你的意思,这些可都是我真正遭遇过的……你修炼的【紫府元阳真经】不正是克制这些yīn邪之物的么?怕个甚呢?”

碧灵委屈得眼圈都红了,“你,人家是女孩子嘛……”

关天养呵呵地笑了起来,“我觉得修行者就没有男女之分。用起法术来,只有修为的高低……走吧,跟在我身后就是。”。

碧灵噢了一声,悄悄地将护身法宝祭了起来,又给关天养施加了一个【生生诀】,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关天养虽熟知灵泉山的地形,但地震之后首次来探,熟悉中的每一处都面目全非,不得不仔细地比对着。按他的想法,圣尊若真的藏到了灵泉山里来,必然在地洞里,甚至有可能藏在鄢奚墓中。

地洞的入口也就在yīn风涧附近,但要怎么才能抵达鄢奚墓,他也是一片茫然,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碧灵虽是奉师命来探,其实xiōng中全无成算,只以为来看一看便是了,却不想山中还隐藏着这许多未知的凶险,心下不由很是忐忑。但见关天养镇定自若,浑无半分惧意,不由得暗骂自己无用,胆气也渐渐壮了起来。

越往里走,便越给人一种yīn森晦暗的感觉。虽天气晴朗,日头高悬,但让人总觉得四面分方都有yīn冷的风吹来,寒意直透骨髓。关天养恍似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寻找着到地洞的路。碧灵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子又给yīn风一点点的磨得没了,莫不是看着关天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怕是早已经撒腿跑了。

在走出了四五里地后,到了一处断崖前。碧灵见关天养探首下望,眉头微蹙,神情颇有些凝重,便怯怯地道:“下面……嗯,什么情况?”

关天养招了招手道:“来,你来看……”

碧灵非但没有上前,反而还往后退了两步,“不,我不看,你说就是!”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怕了,正要笑,便感到一阵颇不寻常的yīn冷气息打身后袭来,便抢到碧灵身边,“小心!”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不远处的一道崖缝。

碧灵还是头一回离了同门独立办事,不想就遭遇这样的经历,且僵尸鬼怪又素来为她所惧,一听关天养叫小心,心神顿时大乱,惊叫道:“哪里?”张皇四顾,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就以为关天养作弄于她,顿时气怒交加,挥起巴掌往关天养肩背猛拍,“你这人太坏了,干嘛吓我……”却见关天养也也不理她,吱的一声异响从崖缝里传出,然后就是黑气裹着碎石箭矢般射了过来。

关天养嘿的一声,一拳击了出去。莹白的剑气好似烈日光华,顷时便将森寒的黑气融解的毫缕不剩。黑气之后,一只似猴非猴、似狐非狐的怪兽扑了出来,挥舞一对青黑色的前爪,啮着寸许长的獠牙,望着关天养的脖颈处招呼。关天养哪里会怕它了?手心一翻,便多了一道【破煞符】,望着怪兽的肚腹拍了过去。

此时身处危地,能多保留一分剑气是一分,免得真的遭遇到圣尊时,连自保的力气都没有了。

【破煞符】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了怪兽的肚腹,吱嘎的一声惨叫,怪兽跌翻在地,身上藤起了浓浓的黑烟,挣扎了两下,便滚下了断崖,不见了影踪。不想崖缝里竟然藏着不止一只怪兽,吱吱声中,冲出了十三四只来,将关天养和碧灵围在了垓心的。小的不过两尺许高,大的则有三四尺,每一次嘶叫,都会喷吐出淡淡的黑气来,腥臭着夹杂着尸腐之气,闻之教人作呕。

“这,这是狐猴么?”碧灵到底是无能之辈,很快就定住了心神,与关天养背靠着背站立,手里已经多了一对灵品的分水刺。关天养啐了一口,“是狐猴,而且还是成了精的狐猴,不过现在又被尸化了,非常的不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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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六、再探灵泉山(中)】

碧灵哦了一声,一咬牙关,舞动起了分水刺,只见浅绿的光芒激荡,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狐猴们见了,眼露惊恐之色,纷纷退避。绿光敛息之后,在他们的身上形成了一道淡绿色的光环,不时地收缩着,将狐猴喷吐出的黑气逼了开去。

“天养,你掠阵,我来对付它们!”碧灵这番才是真的将勇气全部鼓了起来,给自己加持了一个【生生诀】,娇叱了一声,挥起分水刺冲向了狐猴。除了玄武宫、大慈悲寺和三清教这三家,其余正道门派的搏击技巧实在不值一哂,小蓬莱也不例外。碧灵修为不过金丹境界,正是追击养气炼气,以期早日丹碎婴成之时,又哪里会分出心思却研究搏击技巧是否实用且神妙了?狐猴原就以灵敏迅捷著称,更何况是成了精的,其动作起来,简直就是快若闪电,根本无法靠肉眼将它们锁定。碧灵一气攻出了十几招,连猴毛都没能够着一根,不由得恼羞成怒,喝斥道:“鬼东西,有本事别躲……”关天养暗暗摇头,心说:“到底是缺乏阅历和实战经验!”抄了一把【破煞符】在手,笑道:“你要它们不躲,除非都死了!”将符箓尽数化开,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挥洒了出去。

别看他这一洒好似没有半点章法,可十几只狐猴竟没有一只逃了开去,每一道【破符箓】都无巧不巧,命中了肚腹。顷时之间,黑气大盛,恶臭较刚才浓了不知道多少倍,吱吱的惨叫声响彻yīn风涧,一只只是争先恐后跳下了断崖。碧灵只来得及追上最小的一只,将其刺翻在地,再补上一记【融雪掌】,狐猴挣扎了两下,就在浓烟中化为了一堆灰烬。可她却并不解气,得意地望着深不见底的断崖,冷哼道:“让你们跑得快,下次再遇上,嘿嘿,就没有这机会了!”

关天养忍住笑意,指着崖下道:“看来入口就在下面了。我先跳,你跟上!”丝毫不给碧灵考虑的余地,纵身就跳了下去,转眼就没入了昏暗中。

碧灵大惊,跺着脚叫道:“喂,你干什么……”听着自己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心底没由来的又一阵发虚,四下里觑了觑,仿佛看到无数的恶鬼正伺机扑来,吓得才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庞又苍白如纸,大叫道:“你等等我!”御起风来,也追了下去。

断崖高约七十余丈,原本该是一处水潭,因地震将山体撕裂,潭水尽泄,这才形成了断崖。崖底随处都是乱石,寸草不生,人的、动物的白骨随处可见,还有些没有腐烂的动物尸体铺陈其间,乍然看上去,恍若地狱。一道宽丈许,弥漫着黑色水汽的崖缝延伸进了山体,朝里也望,也不知道有多深。单从气味来辨,刚才的狐猴都是逃到里面出去了。

见碧灵晃晃悠悠地飘落了下来,关天养笑道:“放心吧,这下面没有鬼怪……”碧灵远远地就看到了森森的白骨,怨怼地叫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呀?怎么,怎么……”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关天养就接过去道:“跟地狱一样,是么?”碧灵道:“也不能说像地狱,反正,反正很怕人。”

关天养嗯了一声,“灵泉山乃是鄢奚静修之地,而鄢奚又是历经六千多年方才修成正果的鬼仙,此处的yīn戾之气浓烈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但凡生灵之物闯入其间,没有不被尸化的……”说到此处,想到说要化尽灵泉山中yīn戾之气的了定,心下一紧,暗道:“看来了定和尚也是凶多吉少了!”

关天养说的这些碧灵最清楚不过,也晓得克制之法,可她毕竟是女子,且阅历浅薄,又没经历过大风浪,难免恐惧。见关天养抬步往崖缝里走,她的心又被拽紧了,“我们,我们还在进去么?”

关天养回身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这样,你先回去吧,我进去瞧瞧是什么情况!”就大步往里走去。

碧灵也有她的骄傲,哪里肯就这样回去了,抢上两步,紧紧地握住关天养的手,“要回去你回去,我是奉师父之命来探查的,可不能就这么走了。”故意抢到关天养身前,手上却不松开。

关天养笑道:“好,好,你不回去,你还要保护我,是不是?”碧灵听出他话中有取笑之意,回过头来,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关天养唉了一声,将她拉回到身后,朗声道:“害怕不是丢人的事,但没必要逞强。事实上我也害怕!”

碧灵愣愣地看着关天养的脸,“你也害怕?”

关天养嗯了一声,“我害怕,但我能战胜它。你害怕,非但不能战胜,反而还掩饰,这就成了逞能。逞能可不好,随时都会害得你丢了性命!”

碧灵可不能接受关天养的说教,反驳道:“为什么你就不是逞能呢?依我看来,你害怕,但你伪装得很好罢了!”

关天养哈哈一笑,朗朗的笑声地崖缝中回荡,空空荡荡的,回声经久不绝。碧灵见他满脸的傲气,眼神凛凛,好似两把能将天穹刺破的利剑,心下一震,只感到一股暖意从脊背间升起,心下说不出丹实。

往前约走了五十丈许,便看到两具较小的狐猴尸体。虽逃了下来,但到底是抵不过【破煞符】的威力,被耗尽了yīn气,死在了此处。

以两人的修为,原本不用光源也能将黑暗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但碧灵还是祭起了一颗夜光珠来,用她的话来说:“……这样不必太费眼力劲了!”

拐过一道弯后,又看到一只狐猴的尸体,碧灵就忍不住问道:“它们这是要逃去哪?”

“逃到能活命的地方去!”

“啊?”碧灵有些不解,“能活命的地方?”

“你不觉得越往里走,yīn气越重么?”

碧灵这才哦了一声,“它们这是要借yīn戾之气来化掉【破煞符】的威力……”话还没有说完,扑扑的振翅之声传来,她猛地一惊,“什么东西?”仰头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关天养依旧淡定得像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样,“蝙蝠,也是被尸化了的。这东西可比狐猴还难对付,你要小心了!”

碧灵扁了扁嘴,“切,你都不怕,我怕什么?”说话间,振翅之声越来越响,潮水般汹涌而来,简直就是震耳欲聋。尽管知道这声音是由无数只蝙蝠同时拍动翅膀造成的,但碧灵还是用传音之法询问关天养,“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没有再往前走,而是拉着碧灵在岩壁下站定,这才道:“还用问么,咱们这是闯进蝙蝠窝里来了!”拿出符箓和材料,略作祭炼便部署到了地上。碧灵只看了两眼就认出关天养这是在布【六阳真火阵】,便问道:“要不要我来帮你?”

关天养摇头道:“不必。你先用法术将它们逼开!”也不管碧灵能不能办到,就埋头继续部署法阵。

碧灵有些犹豫,但见脸盆大小的蝙蝠已经越逼越近,嘎吱的尖叫声汇成的浪潮,说不出的折磨人,无明火也是随之大起。当下将分水刺祭起,掐动印诀,念道:“乾坤分离,清升浊沉,yīn阳化合,甘霖普降。去!”戟手一指,分水刺便化成两只青鸟,扑动着翅膀,在洞中盘旋飞舞,所过之处,洒下了清亮的甘雨,将污秽戾气一洗而空。但有蝙蝠沾上了一星半点某雨,身上顷时被腐蚀出一个洞来,腾起阵阵黑烟。甘雨的作用甚是持久,十数息内,便能将一只蝙蝠蚀成飞灰。蝙蝠和其他的洞中邪物皆对甘雨极为畏惧,纷纷避了开去,但嘶叫之声却是越来越尖利。

此杰名为‘甘霖普降’,对于一切非yīn邪生命有着颇强的滋养之功,反之则具有强大的杀伤。只是此术极为消耗修为,碧灵不过一百三十余年功力,最多只能坚持茶盏功夫。

不过有茶盏功夫也就够了。

关天养的手法极为迅捷利落,片刻之后,便将【六阳真火阵】部署完成。望着在洞中灵动飞舞的双刺,他呵呵地笑道:“哎呀,好漂亮……这一招叫【甘霖普降】,我说得对么?”

碧灵哪有功夫闲聊?喝问道:“都好了么?”

关天养拍拍手道:“好了。你罢手吧,看我的!”

“真的好了?”碧灵此时方才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重重的包围,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的蝙蝠、蜘蛛、蛇、蜈蚣、蛤蟆等等被尸化了的邪物,若是一收掉法术,它们必将海啸一般压将过来,顷时便会将他们淹没,绝无生机。可就算她咬牙强撑,最多也就坚持顿饭功夫,到头来还不是得死无葬身之地。眼见关天养还嬉皮笑脸的,她是既怒,又后悔随他进洞来了,若不是腾不出手来,真想扇他两巴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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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七、再探灵泉山(下)】

关天养扣了一只【十方钟】在手,“放心吧,就算你想死我还不让呢。回头杜大先生找我要人,我拿什么还他?”

“你……”碧灵气得脸都青了,但见【六阳真火阵】已经被激活,就哼了一声,“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就陪你死一回吧!”印诀一掐,喝道:“回来!”咻的一声,分水刺化作一道绿芒回到了她的手里。

甘霖消失,邪物们疯也似的逼了上来。

关天养拉过碧灵,轻轻揽住她的腰身,意志动处,祭起了【剑心通明】。剑气用之于攻,无坚不摧;用之于防,无物无破。洞中的邪外先是感染了妖气,后又被尸化了,虽都甚为厉害,但却不能够威胁到【剑心通明】。两人身处其中,有若泰山之安。

碧灵有生以为第一次被男子揽住腰身,虽有些痒,感觉却又说不出的怪异;想掀开关天养的手,隐约中又觉得这样很好,心下很是甜蜜。但在看到蝙蝠像投火的飞蛾般撞在剑气之上,顷时就被绞得粉碎后,心中的旖旎之思尽消,说不出的骇然。正想问关天养用的是什么护身法宝,就听关天养说:“靠紧些!”她非但没有依言而行,反而还退开一步,质问道:“你要干什么?趁人之危?”

关天养哪有功夫解释?一把将她拉将过来,紧紧地环抱住她的腰身,断然喝道:“别乱动,我要启动法阵了!”意念动处,大喝一起:“起!”几乎同时,也将【十方钟】祭了起来。

【剑心通明】消失了,隐隐约约只见一只金色的大钟罩在身上。而布在洞中的【六阳真火阵】霎时间光华大盛,腾起了熊熊的赤焰,轰的一声剧响,好像天崩地裂一般,火焰朝着洞里和洞外汹涌而去。浑似凿开了大江的堤坝,江水有如出栏猛虎,脱渊蛟龙,沿着狭窄的通道疯狂的奔腾而去,场面说不出的壮观宏伟。

碧灵已忘了生关天养的气,呀的一声惊叹,已是被惊叹了。

此火非普通的火,而是六阳真火,yīn邪之物沾上一星半点,顷是就会被烧成飞灰,绝无幸免之理。【六阳真火阵】原本极是持久,哪有这般强大的暴发力?还不是关天养动了手脚,这才有此威力。

待火焰散尽之后,【十方钟】的灵气也耗尽,消失不见了。

洞中的空气又炽又浊,几乎没法子呼吸。好在两人都深谙龟息闭气之法,这才无碍。

经此一烧,不但所有的yīn邪尽成飞灰,就连yīn秽之气也被焚尽。

碧灵绝没想到区区四级的【六阳真火阵】竟然有此威力,欢喜得拍手叫道:“好呀,好呀,天养,你好了不起呀。我都以为我们是凶多吉少了呢!”

关天养上一回来地洞时,虽然昏了过去,但事后听说了洞的情况,是以早早地就作好了准备,不然哪能凭着【六阳真火阵】建此奇功?却并不将碧灵的夸赞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这才刚进洞呢,里面的路还长。走吧……”率先走了出去。

碧灵蹦兵跳地跟了上来,“天养,你这身本事跟谁学的?小师妹说你修为不怎么样,大师姐也是这样说的,我还只当你连我也打不过呢。现在看来你的本事可比我强多了……”

关天养呵呵一笑,“我也就是把强化法宝的手段活学活用罢了,真要论起修为,还是没法跟你比的!”

“是这样吗?”碧灵有些半信半疑,见关天养并没有玩笑的意思,就正色道:“师父常说大道归源,天下不止是内家金丹之法才能修成正果。以前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见识了你的手段,我算是明白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没有多作置评。

碧灵见关天养似乎兴致不高,就拉着他问道:“天养,你怎么了?”

关天养轻轻地摆脱她的手,指着前方道:“你看……”碧灵顺势望去,只见若隐若现的幽蓝光芒明灭闪烁,顿时一惊,“怎,怎么回事?”

关天养的脑海里尽是地狱幻境中的影像,不免显得有些神思不属。碧灵以为他也被吓着了,猛地贴了过去,紧紧地抱着他的臂膀,颤声道:“是,到底是什么呀?”分明都要哭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他本是想告诉碧灵,前面就该是此前来过的地洞了,却因为走神,致使碧灵误会别有蹊跷,忙笑道:“别怕。我是想告诉你,前面就该是咱们此行要探查的第一处了。那闪着幽蓝光芒的是地魄之精,也只有这种极yīn之地才能结得出来。”又往前走了去。

碧灵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轻轻拍着被吓得怦怦乱跳的xiōng口,嗔道:“你作死呀,吓得我一头的汗……”

【六阳真火阵】的威力一直波及到了地洞内,裂缝口十数丈内的地魄之精尽数融掉,潮湿的岩石都被烤得干裂了开来,还在腾腾地冒着蒸汽。

地洞里随处可见地魄之精,大的如成人的拳头,小的有若鹌鹑蛋。越是大的,幽蓝的光芒也就越盛,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有如脉博跌动,说不出的奇幻瑰丽。

碧灵看得呆了,好半晌才拍着手欢叫道:“好漂亮,好漂亮呀。就像海底一样,幽蓝幽蓝的……天养,你快看呀!”

关天养只顾着采集地魄之精,哪有心思欣赏了?碧灵问他采来做什么,他说:“地魄之精,强化法宝的材料,你说来做什么?”她就嘻嘻一笑,也采集了一些。

地洞中yīn气虽重,却并无邪戾之感,也就是常说的‘yīn则yīn矣,气正’了。碧灵也没有感觉出任何的异样,就道:“天养,这里好像没什么不妥呀?”

关天养没有应声。他可不像碧灵那么马虎,不单在用眼看,也在用心看,连最不易引起关注的yīn暗角落他都没有放过,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难道骆大哥得到的消息是假的?圣尊其实并没有藏在灵泉山中,而是逃到了别处。也或者……或者圣尊曾经在灵泉山呆过,但现在又迁到了别处?”左思右想,也不得其门道。碧灵见他呆呆地,就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嘟着嘴问道:“怎么了?”

关天养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就循着地脉,继续往里走去。

地洞大得吓人,谁也无法弄清它到底有多深、多广。又行了两个时辰,估摸着外面天已经黑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碧灵便有些不耐烦了,说道:“天养,我看这里也没什么异常,要不咱们回去吧?”

关天养回身看了看她,“是不是累了?”

碧灵点了点头,却又找不到一个可以坐的地方。

关天养当然知道她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自打进山来,就饱受惊吓的折磨,纵有百多年的修为,那也是顶不住的。便拿出一块兽皮铺在地上,“来,坐下歇会儿吧!”。

碧灵盘膝会在了兽皮上,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样子探查可真无聊。”见关天养站就,就拉着他的手道,“你也坐下歇会儿吧!”

关天养就势坐下,喝了两口水,颇有些忧忡地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有什么不对了?”碧灵分了一瓶【回元露】给关天养,自己也喝了一瓶,“我觉得很正常呀。”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们进来时遭遇到那许多的邪物,现在却连一只耗子都看不到?”

“这个……”碧灵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是不是都被烧死了?”

“怎么可能?”关天养没有喝下【回元丹】,而是收了起来,“这么大的地洞,那么短的功夫,所有的邪物怎么可能赶得到?”

碧灵想了想,歪着头道:“那会不会都被吓跑了?”

“跑到哪去了呢?”

“我又怎么知道?”碧灵上下打量着关天养,眼神古怪得很,“莫不是你把我当成了怪物的头领了?”

关天养哂然一笑,“我只是在跟你分析问题。”摇了摇头,也就不再言语了。

碧灵又打了一个哈欠,将身子往关天养背上一靠,“哎,我可是真想睡会……”

“你还有心思睡?”关天养哭笑不得,将碧灵推了开来,却发现她印堂略有些发青,神情恹恹的,顿时大惊,“你,你这是怎么了?”

碧灵见关天养神情大变,下死劲地白了一眼,“我脸上开出花来了么?”

关天养拉过她的手,搭在脉博上,顿感她体内的元阳之力在不知不觉间弱了许多,反倒是yīn气大盛,所以这才大感疲惫,昏昏欲睡。

碧灵略一定神,也发现了异常,惊得噫了一声,“我怎么成这样了?”

“带了【还阳丹】么?快服一粒!”

小蓬莱门下弟子身上别的没有,丹药是万万不不了的。服下了一粒【还阳丹】后,碧灵的精神略振,但yīn气依旧无法及时逼出,须得赶紧从此处退出,不然待最后一丝元阳之力耗尽,她也得被尸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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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八、洞中险恶】

关天养心知再不能探查下去了,将她扶起,收了兽皮,“走,咱们得赶紧出去!”刚才他是一心能遇着点异样,现在他又极怕再出现变故,不免就显得有些焦躁。拿了一只珍藏了好久的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将碧灵拦腰抱起,叮嘱她要紧守元神,不要擅自运功催逼yīn气。

碧灵当然晓得该怎么做。此处yīn气极盛,她的修为又不够高深,若是擅自运功催逼yīn气,反倒有可能引得yīn气倒灌,直逼紫府,那可就是万劫不复了。见关天养用上了凌空虚渡,满脸的着急,她还嘻嘻地一笑,“怕什么,又死不了!”

关天养摇了摇头,只顾赶路。

好在一直到了崖缝裂口处,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异样,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崖缝深不过两三百丈,只要出去了,那就万事大吉。

关天养吁了一口气,心头高悬的石头也渐渐落了下来。见怀中的碧灵昏昏欲睡,印堂的青黑色是越来越重,心知情况已是十分的不妙,忙安慰道:“好了,马上就可以出……”去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整个人顿时呆住了。

崖缝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合得严严实实的,连一丝缝都有,就像此处根本不曾有过一道宽两三丈许,深近三百丈的通道。

怎么会这样?

关天养差点没跳了起来,偏又一个劲地安慰自己不要慌,不能慌,应该是记错了出口的位置。可周围尽是被真火灼烧过的痕迹,岩层土壤焦痕依旧,有如针一般刺扎着双目,冷汗涔涔涌下,顷时湿透了重衫。

碧灵懒懒的,实在提振不起精神,见关天养突然站着不动了,额上也尽是细密的汗珠,眼神慌忙,便纳闷地问道:“你怎么啦,不舒服么?”

关天养轻咳了一声——大约是因为惊恐,哑子有些沙哑——嚅动着嘴唇道:“没,没事。你怎么样?”

碧灵浅浅地笑了一笑,“实在想睡得很,还有就是有点冷……”关天养哦了一声,将她放下,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见她哈欠连连,双目中泪光莹莹,萎靡得很,就道:“振作点,千万别睡了过去。知道么?”

碧灵点了点头,问:“咱们走到哪了?还有多久才能出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下实在瘆得慌!”

关天养强作笑颜,“怕什么,有我呢!”又将她抱了起来,往别处寻找出口。

半个时辰兜下来,毫无所获,又回到了原地。

碧灵的情况越发的不好,身体不受控制地了起来。好在她的意志足够坚定,一直坚持着没有睡过去。见关天养不停地东奔西跑,神情凝重像背上压了一座大山,便知情况不妙,却也没有问到底怎么回事。直到关天养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崖壁,她才悠悠地问道:“是不是找不到出路了?”

关天养重重地嗯了一声,指着崖壁道:“进来的通道莫名其妙地合上了,连一丝缝也没有。你说这事怪不怪?”

碧灵说:“放我下来,我瞅瞅!”

关天养抱她到了崖壁前,这才将她放下。碧灵伸手摸了摸布满了菌类的崖壁,又看了看周围,“是‘移山填海’之术!”

关天养又嗯了一声,“看来是有人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

碧灵打了个寒噤,脸色越发的青灰了,“你说有人?”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也有可能是妖魔鬼怪!”碧灵脖子一缩,惊惧地望了望四周,“那现在怎么办?”

‘移山填海’之术须得分神境界以上的人才能会得,说是能移得动山、填得了海,其实就是一种幻术。较之于普通的幻术,它已经不单单作用于神识,还能对产生破坏性的效果。若是神识修为强不过施术者,那它就不是幻术,是真正的山和海了。

关天养几番试着用神识穿透山壁,都被一股绝强的力量给阻了回来。他刚晋入微字境,但意念之强,绝不亚于分神境界的修行者,更何况还有剑魂的辅助?却还是破不开眼前的幻像,可见施术者不单是靠着本身的修为,还借着增强的法宝或是法阵。如此一来,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杜友逢、李延极这一类高手赶来,也一样出不去。

难道圣尊真的藏在地洞中?

见关天养不言语了,碧灵摇着他的手臂问道:“想什么呢,真的没办法了么?”

关天养咬紧牙关,蹦出一个字来,“有!”

“有?”碧灵的精神略微为之一振,“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等!”关天养警惕地环视了一周四周,他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危机正在一步一步地迫近。

“等?”碧灵没有他那么敏锐的感知,苦苦地叫道:“这算什么办法?”

关天养嘿嘿地道:“这也是唯一的办法。所有的幻术都得靠着灵气才能发挥作用,而灵气是有限的,一旦被耗尽,所有的幻像都将不攻自破。像‘移山填海’这一类的法术最是消耗修为和灵气,就算他有法宝或是法阵辅助,也绝对撑不过六个时辰。”

“六个时辰!”碧灵叫了起来,“他没被耗干,咱们就先被耗死了!”嘴巴一嘟,哭丧着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跟你进来了。师父,我好怕呀……”真的哭了起来。

关天养也拿她无法,反而笑道:“叫师祖也不管用。”紧靠着她坐了下来,又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有我呢。这里的yīn戾之气奈何不得我,要紧的就是你能守住本命元神,不被yīn气所乘,那咱们有的是机会出去!”

碧灵哦了一声,抹了眼泪,委屈地看着关天养,“天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不能这么说!”关天养又拿出符箓摆弄了起来,“只能说我们太粗心了,若是准备万全些,绝不至于弄成这样的!”将合成的【三阳一煞符】塞到碧灵手里,“拿着它,别扔了!”。

“这有什么用?”碧灵不解地问道。

“能帮你抵挡一部分的yīn气,不过有些伤身!”

“那你还给我?”碧灵说着就要将符箓扔还给关天养。关天养忙挡住道,“伤身总比丢了命好。再说,你们小蓬莱最是精通生复这法,这点损伤又怕什么?噫……”不寻常的响动顿教他停下了手来,凛然地盯视着地洞的深处。

碧灵骇得一抖,差点尖叫了出来,将身子紧紧地贴着关天养,“什么声音?”

关天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不怕。有我呢!”脸上不由得绽起了一丝残忍的狞笑来,相思也握在了手中。

嚯……嚯……

沉重的喘息之声从幽旷的地洞深处传来,空空洞洞的,虽轻,却如魔咒一般直入神魂,教人的汗毛瞬息都炸了起来。

关天养紧紧握住碧灵的手,给了她一个坚定的微笑。

诡异的喘息声时远时近,远时若在地底最深处,近时若在身畔,如此持续了一柱香的功夫,依旧不见有东西出现在视线之内。这般折磨之下,任你是神经若钢丝般坚韧,也得崩溃。

关天养依旧镇定,并无一丝的慌乱。但碧灵却坚持不住了,哀叫道:“天养,我,我快要疯了,这到底是什么声音?”

关天养深知这声音是直入灵魂的,便是堵住耳朵也不管用,若能屏去五感,自然能无虞,奈何碧灵现在连真元都不能运转,又如何屏去五感呢?见碧灵的印堂漆黑一点,浑似用蘸饱了墨的笔重重地点了一下,很是醒目。便知yīn气已在全力侵蚀紫府,顿时大吃一惊,“刚才不还一点么,现在就成这样了?快,守住紫府,千万不能让yīn气侵进去了。不然神仙也救不活你!”又说,“再含一粒【还阳丹】在口中。告诉你了不要怕,万事有我,怎么就不相信呢?”

碧灵抱头叫道:“我静不下心来,想睡觉,怕再也见不着师父和师姐们了……”

关天养也是能够体会被yīn气侵袭的痛苦,叹了口将,将碧灵抱了起来,对着她的嘴吻了过口。渡过去了几口气后,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目瞪口呆的碧灵,“现在感觉好些了么?”哪知碧灵扬手就给他一巴掌,还大骂道:“你,你无耻!”挣扎着就从他怀里站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

关天养揉了揉脸颊,摇头叹道:“我不跟你计较……”

“你,你还不跟我计较了!”碧灵气得差点没暴走,“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都这时候了,还,还……”下面的话显是觉得太难以启齿,所以生生地咽了回去。

关天养了作了恼,呵的一声冷笑道:“真看不出来,你的歪心思不少嘛?若不是我渡给你几口元阳之气,你现在有力气打人?”

碧灵啊了一声,这才醒悟过来关天养并非是存心非礼,而是为了帮她抵抗yīn气的侵袭,顿时大窘。若不是脸色发青,定然已经红成了猴屁股。好半晌她才喃喃地道:“那个,我,我,对不起嘛……打疼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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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九、地龙兽(上)】

关天养哼了一声,将脸别到一旁道:“只当你单纯得一尘不染,结果也是满腹的鬼心思。”

碧灵急道:“我,我……人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被男子亲吻过呢……”说到后来,声音细若蚊蝇,几乎是难以听到。

关天养哈地笑了起来,“好像我还赚大了?”

碧灵又羞又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也不敢正眼瞧关天养,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脸别过一旁,这才道:“你,反正你这人太坏了!”

关天养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只说了一句:“那以后你可得小嗅防着我……”便一剑望左侧的黑暗中刺了出去。

一声飘渺幽远的惨叫声传来,便见一虚幻的身影化作清烟消散不见了。碧灵不由得一颤,失声叫道:“鬼,鬼呀……”赶紧靠回到了关天养身边,连大气也不敢喘。

关天养展开身法,比鬼魅还要鬼魅,快得就连鬼魅都无法应付。碧灵只看到十数丈方圆内竟出现了七八个不同的关天养,或腾跃、或疾冲、或站立不动、或往后翻腾,每出一剑,必有恶鬼在惨叫声中灰飞烟灭。她已是忘了害怕,难以置信地感慨道:“天呐,他,他这是分身术吗?”但再看到着眼处全是凶恶狰狞、尖声嘶吼的厉鬼时,只吓得将眼睛紧紧地闭住,叫道:“天养,你要小心呀……”

如是持续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也不知道几千几百只恶鬼死在了关天养的剑下,逼压过来的鬼魂大潮才稍稍退却了。

关天养退回到碧灵的身边,先是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见碧灵摇头,他又才朗声道:“不怕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尽管来,小爷有的是手段……”说着,取出一只破妖弩,念起咒语,扬手朝着鬼魅最为密集之处射了出去。

轰的一声,火光大盛,其威势虽较先前引爆【六阳真火阵】远有不及,但还是空旷的地洞照得通亮,来不及躲避的鬼魂顷时被极阳之力化成了飞来。yīn沉沉、鬼森森的地洞顿时为之一清。

一声冷厉的怒哼声从地洞深处传来,鬼魂退潮般撤了下去。关天养虽听得真切,却也无法辨出发出这声怒哼的人是不是圣尊。不过他旋又想到:若那人真的是圣尊,又何必躲在暗处?目下他又出不去,碧灵yīn气缠身,无法帮忙,只消亲自出手,要不得半个时辰,或许更短,两人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可不是圣尊又是谁呢?

眼下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借机占了鄢奚墓,以图为患。

“哼什么哼?”关天养运起原力,将声音远远地送了出去,“我看你丫的也就一龟孙子,既有玩弄‘移山填海’的本事,为什么不敢面对面,明刀明枪地跟小爷打上一场?哼你娘的呀!”

等了半晌也没有人应答,关天养又骂道:“吭声呀,你个猪头!驴日的,我看你就天生的贱货,不挨着骂你就不舒坦,是不是?”

碧灵何曾听人骂得这般脏过?瞠目结舌地看着关天养,脸色是又青又红,只恨自己没能及时捂住耳朵,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听了去。心下只是说:“这小子太坏了,太坏了。也不知道小师妹怎么就看上他了,哎……”一想到杜若,心下就泛起一股没由来的酸意。还没来得及细究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就听到沉闷的声音从地洞的深处传来,轰、轰、轰……好似什么沉重地物什在移动,地面都有些轻微地颤晃。

“又是什么鬼玩意呢?尸化了的熊,象?还是别的什么破烂?”

见没有人应答,关天养也觉得骂起来没趣,就住了口,静静地等着。

碧灵这才皱着眉头对他道:“你,你以后别骂脏话行不行?”

关天养满心的不爽,顺口就答道:“小爷乐意,你管得着么?”

碧灵顿时气得七窍冒烟,叉着腰身质问道:“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关天养回过头来,冲她呵呵地一笑,“敢情你现在又有力气了,是不是?”一把揽住碧灵的腰身,又嘴对嘴地吻地过去。碧灵躲不及,只得任由他施为。感受着关天养嘴唇上传来的温暖,她只感到一阵天眩地转,整个身心都迷醉了。“听着……”吻过之后,关天养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一会儿通道若是出现,你就赶紧跑,有多快跑多快。知道吗?”

“你……”碧灵不知道关天养这话什么意思,正要问原因,就感觉关天养抱着她腰身的手一紧,“别说话,他能听到,你只照我说的做就是。你的修为不够,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会没命的,我却有自保的手段。出去后,你就赶紧回九夏城,别在山里久呆。若是半天内我没来找你,你就赶紧去七宝山玄天观找杜大先生,请他来救我。明白吗?”碧灵圆瞪着眼睛,连连摇头,分明就是不同意。关天养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路,见碧灵的耳垂玉白得实在可爱,就一口衔住。碧灵顿时感到有遭雷击,全身又酥又麻,差点软瘫了下去。关天养却觉得好玩,轻轻地咬了一咬才松开耳垂,微微一笑,又道:“你若是不想死,也不想害死我,就照我的话去做。”说完,拿出一只【十方钟】递了过去,悄声告诉了咒语,这才松开了手臂。

碧灵长长地喘了口气,只感到浑身有如火在烧一般,yīn冷感和疲累感全消,整个人都似要飞起来了,说不出的激动、兴奋还是快乐。愣愣地望着关天养的背影,只觉得他就是天底下最高最大的男子,霎时间将她的世界填得满满当当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了……

轰轰的震响突然停止了。关天养看似懒懒散散地站着,其实全副精神都集中到了剑魂上,三十丈内,但有任何的异动,他都将抢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他坚信,在这个世界比他修为更强大的人多的是,但速度比他更快、攻击力比他更强的却不多。不管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要不给它出手的机会,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场战斗拼的不是实力——若拼的是实力,藏在暗处那人已经出手了——不是智慧、也不是法宝,而是耐力。谁足够坚韧,谁能坚持得更久,那谁就能赢。

从客观形势来分析,关天养出于绝对的下风。但若是碧灵逃了出去,就又在未定之天了。若是关天养还能继续咬牙坚持,撑到碧灵搬来救兵,最终取得全胜的就是关天养;而关天养坚持不到最后,就算最终杜友逢等人赶来扫清了洞中邪物,他也是完败收局。

关天养也清楚得很,只要逃出了碧灵,这场战斗自己必是最终的赢家。但若的碧灵逃不出去,那她就必死无疑,自己就算仗着有万宝炉和青城剑典护身,怕是生死也在五五之数。

所以,这场战斗的关键不是关天养能消灭多少邪物,而是他能不能为碧灵赢得逃出去的机会。

就在震动声停止的那一刹那,关天养顿时生出一种被盯住的感觉,出于本能的反应,他一个【逐日】冲了出去。刚立定站稳,就见方才立足之处腾起了熊熊的黑色的火焰。

“地狱火……”碧灵惊呼一声,哪里还敢上前,只是叫道:“天养,小心,这火歹毒得很,千万不能让它沾身……”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我省得,你自己小心!”又冲了开去,地狱火又燃了起来。地狱火来自何处,是谁释放出来的他不知道,在发动之前,他总会感到被盯视住了,然后纵身跃开,恰到好处地躲了过去。如是十几次后,他便笑骂了起来,“什么破玩意,你个龟孙子就没有别的手段了么?”话声才落,乱石暴雨般的从天而降,大的如斗,小的如拳头,劲风凛烈,分明不可轻视。

关天养身法奇快,或闪或躲,手中有剑,或挑或劈,别看乱石声势极是吓人,却奈何不得他分毫。

“想借石头来分我的神么……”两拨乱石之后,关天养又笑了起来,“这怕是不能够的。还有没有更猛烈的手段,都使出来吧!”这番话后,乱石果真不再来了,就连地狱火也不再发动了。就在关天养猜测接下来又会迎来怎样的攻击时,地面突然裂开,嗷的一声厉吼,一头身长七丈开外,高近两丈的怪兽来,细长的尾巴一甩,呜哗,掀起了汹涌的气浪,裹着沙石,朝关天养席卷了过来。

“小心,是地龙兽……”碧灵滇醒相较关天养的身手而言委实太慢了些,她的话才出口,关天养已经一连三个【逐日】,抢到了地龙兽的正面,相思挥舞,两道剑气直取地龙兽颔下。

地龙兽体形,笨拙迟钝,且距离又如此之近,根本不可能避得开关天养的两剑。砰的一声爆响,地龙兽的下颔厚皮被炸开,溅出了土黄色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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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地龙兽(中)】

吼……

吃痛之下,地龙兽将下颔收紧,舞起那如熊掌般的巨爪朝关天养当头拍了下来。

关天养深知不可能与它拼斗力气,又一个【逐日】冲了出去,然后展开【分形】,相思疾舞,只见十数个关天养围着地龙兽一气猛攻,剑气纵横交错,每击在了地龙兽的坚甲上,就会发出沉闷的爆破声响。一时之间,砰砰之声不绝于耳,有如年节下的鞭炮炸响,好不热闹。

地龙兽连连吼叫,拼尽全力甩起尾巴,舞起爪子,所过之处,石崩地陷,好不骇人,却就是奈何不得关天养半分。

关天养不想这大家伙如此不济事,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喂,藏在后面的那位,就只晓得派这么个笨东西来给我练剑么?就没有更拿得出手的了?”笑得越发的放肆。

碧灵见关天养不将地龙兽当回事,高声提醒道:“天养,小心它……”奈何地龙兽的吼声太过频繁,制造出来的声势也过于骇人,她的话音又哪里传得过去?

又过了顿饭功夫后,地龙兽似乎是吃痛,也或者是疲惫了,攻势渐不如先前猛烈,移动也变得更为笨拙了,只是喉咙里发出咕咕的怪响,仿佛是被气得无可奈何了。不过,关天养的感知极为敏锐,隐约意识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也只得放慢了攻击,尽量将警惕性提得高了些。

突然,地龙兽不动了,圆睁着两只斗大的绿眼,死死地盯着关天养,只是巨掌下亮起了褐黄色的光芒,地下也传来沉闷的轰响,微微地颤动着。

它这是在蓄势?!

关天养这才知道这家伙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笨拙,很懂得扬长避短,示敌以弱。他对地龙兽不了解,也没有将其一剑击杀的实力,眼瞅着地龙兽蓄势将必,这一击必是威力惊人,又哪里敢正面去挡。纵身便退,

却不想他这一退就正着了地龙兽的道。

碧灵已经看不到关天养所在何处,只是听得突然安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了不妙,大喊道:“天养,千万不要离开它三丈……”话声才落,大地猛地一震,巨龙兽厉啸一声,高高地跃了起来。它那身躯庞大如此,猛力一撑,地面也塌陷了下去。

关天养飞退,迅速地退到了洞壁之前。眼见着地龙兽跃起三丈有余,不免好生惊骇,暗道:“这家伙,体形庞大如此,也不知有几万斤,竟然还跳得这般高。只不知它跳起来要干什么……”任他想破了脑袋,也识不透其中的窍门。

跃起之后,地龙兽的肚腹急速鼓胀了起来,四张之上的淡黄光芒也陡地变成了昏黄。刷的一声,长尾疾舞,甩出一个漂亮的音爆,然后重重地落向了地面。

就只是跳一下么?还是想要砸开地面逃走?

轰的一声,地龙兽落了下来,昏黄的光芒以可怕的速度向四周扩散一开来,所过之处,地面被撕裂,岩石化为齑粉,威势好不骇人。

几乎是顷息之间,昏黄的光芒就袭近前,其威力竟比刚刚扩散开来时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即便还没有迎面压过来,也能感到有如钢刀割肉般的撕裂疼痛。

好家伙!

关天养哪里还能惊叹得出来?幸得早先扣了一只【十方钟】在手里——这也是最后一只了——仓促间祭了起来,轰的一声闷响,昏黄的光芒挟着撕天裂地般的威力撞了过来,即使是有【十方钟】的保护,也被震得头晕目眩,哇的一声当场呕了出来,趴在地上。

强大的震荡力量撕裂了山体,掀起了一场小规模的地震,垮塌下来的泥石将关天养埋了起来。

也就是这一震,原本消失的崖缝终于又露了出来。

碧灵也是靠祭起了【十方钟】才脱过了一劫。再有就是离着中心远了许多,震荡的威力扩散到这里,已经弱了许多——毕竟地龙兽发起的‘大地震荡’也是有一定范围限制的,在其法力笼罩之下,距离越远,威力越大。超出了范围,威力就成倍的减弱——饶是如此,没有【十方钟】,她依旧难逃一死。

眼瞅着地洞中尽被烟尘弥漫,地龙兽愤怒的吼声不时传来,碧灵又急又忧,叫道:“天养,天养……”一连喊了十几遍,也不见有人答,她顿时哭了,“天养,说话呀,你怎样了?”可她又记得关天养的叮嘱,几番回身看了崖缝,想走,又委实放心不了。她也知道,一旦施术者缓过劲来,必又用神术将崖缝合上,到时他们就都得死在洞中,绝无生机。幸得她虽胆徐真,但还是能衡量出轻重利害来,抹了泪,高声道:“天养,你一定要撑住呀。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若是,若是你死了,我,我也就不活了……”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开来,冲进了崖缝,望外跑了去。

关天养刚从碎石堆里爬出来,正听到了碧灵说‘若是你死了,我也就不活了’,将脸上的泥灰一抹,不由得苦笑道:“这丫头,莫不成我亲了她两口,就喜欢上我了?天爷,我有这么吸引人么?先是蓝姐姐,再又来个她……回头阿若知道了,我就是不死,怕也得脱层皮吧!”正想到苦处,见地龙兽又逼了过来,狠啐了一口,骂道:“驴日的,你会跳,小爷就不会跳么?”呀的一声大吼,拔起十数丈高,擎剑在手,望着地龙兽的脊背落了下去……

碧灵刚奔出崖缝,听得关天养吼声从身后传来,顿时又喜得笑了开来,也不管关天养听不听得到,回身拢嘴高呼道:“天养,一定要坚持住……”也顾不得自己yīn气侵体,御起风来,就投九夏城而去。

地龙兽并没有躲避,舞起与身子一样长的细尾,朝着关天养一顿猛抽。噼噼叭叭,灵活精准得惊人,而且还没有死角,搞得关天养一阵忙乱,不得不跳下地来,寻求更广阔的闪躲空间。

这不,就在人兽激斗之时,崖缝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若是碧灵稍有犹豫,慢走片刻,那就再没有机会出去了。

一个时辰的激斗下来,关天养依旧没有寻得地龙兽的弱点,而地龙兽也奈何关天养不得。关天养想罢斗,地龙兽却是紧逼不放,一副不将关天养生吞了就绝不罢手的架式。

关天养本是想保存实力,以使能从容应对更可怕的危机,或是坚持到杜友逢赶来援救。但见地龙兽如此死逼,他也拼出了真火,嘿嘿地笑道:“真当你皮糙甲厚小爷就奈何你不得了?那可是打错了主意!”【逐日】和【分形】交相配合,剑气毫不吝惜地用将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割得地龙兽遍体鳞伤,土黄色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因嫌那条尾巴实在太讨厌了,拼着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硬是一剑将长尾斩下了三分之二来。咳出了两口鲜血后,忙咽了一粒【回春丹】,看着负痛往一旁躲去的地龙兽,哈的一声笑道:“你也有怕痛的时候?小爷本不想跟你一头畜生计较,可你也太不识进退了。既要找死,小爷今儿就成全你!”纵身跃起,跳上了地龙兽的脊背。

地龙兽顿时着了慌,左甩右摆,或撞,或滚,法子用尽,也将关天养摔不下来。关天养若不是身法灵活,应变迅捷,早被撞成了肉渣。见地龙兽越发的狂躁,便知脊背是其致命的要害,怒哼一声,挥起拳头,结结实实地朝着头顶擂了下去。三拳下去,地龙兽便有些头昏眼花,使劲地晃着脑袋,像喝醉了酒,跌跌撞撞的,差点匍翻在地。

关天养见他渐渐安静了下来,也就停了拳头,狞笑道:“龟孙子,看着了没,你的小宠物快要玩完了。还有没有别的手段,赶紧使出来。”又挥起拳头,照着被打得稀烂的头皮处一顿猛捶。地龙兽吃痛不过,挥起粗短的前爪,在地上猛刨了起来。

别看地龙兽身子,可打洞的速度快得惊人,不几下功夫,便刨了个大洞出来,一头钻了进去。

关天养可不甘心就这么让它跑了,紧紧地扣住甲皮,拔出相思,望着脑门处狠狠地扎了下去。不想这一剑虽狠,却未能将地龙兽刺死,反而还令它挣命似地发起了狂来,益发地在地下乱冲乱撞起来。

这下子关天养就有些不好受了,泥石铺天盖地地压来,教他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得将呼吸屏住了,一手扣住地龙兽的甲皮,另一手紧握住相思,稳稳地趴在了头颈之后。也几番想催动剑气绞碎地龙兽的脑髓,却又担心就这么弄死了它,自己也被深埋在了地下,逃不出去,还不如先任由其施为,看情况再行发难也不迟。

地龙兽头颅,相思长不过两尺,若不催动剑气,根本无法伤及其脑髓。为了逃得性命,它是千方百计地要甩掉关天养,奈何不论它怎么折腾,关天养就是不松手。如是过了大半个时辰,也不知在地上穿行了多远,到了何处,地龙兽终于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而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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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一、地龙兽(下)】

四周一片黑暗,一丝光源也没有,但隐约可听见淙淙的水声淌过。

关天养运气目力,也只能看到五丈之外,粗略判定这里依旧是一处地洞,只是不知距离先前的地洞有多远了。喘了几口气后,空气浑浊得很,呛得得连连咳了起来。

地龙兽已是体力耗尽,连爪子也抬不起来,只是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息着粗气。

关天养这才拔出相思,幽蓝中带着丝缕殷红的光芒将附近照亮了,果真是一处地洞。但洞顶并不高,顶多也就五六丈,岩石交错,晶亮的水珠并不因为一人一兽的闯入而停止了下滴落。再远处大约有处地河,从水声来判断,大约并不深,不然也就不会发出声响来了。

此处并无yīn戾之气聚集的迹象,虽然寒冷异常,但却并不沁骨。关天养寻了一处水洼,先喝了两口,又才将头脸、耳朵和鼻孔里的泥土洗了干净,精神也是为之一振。

地龙兽因失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关天养走前它的头它,抬脚踹了两踹,笑道:“你不是很能耐么?继续钻呀,小爷奉陪到底……”

地龙兽虚弱地望了他一眼,哼哼了两声,没有搭理,继续闭上喘息去了。

关天养瞅着这个浑身是伤的大家伙,不无赞赏地道:“不得不说,你这钻地的功夫还真了不起,若再这么耗一个时辰,不定小爷都得被你玩死……”哈哈地笑了两声,又一脚踹过去,嚷道:“起来,别装死。小爷还指望着你带我出去呢……”

地龙兽已经没有力量再动了,此时就算关天养拿剑将它凌零剐了,估计它也没法子再挣扎一下。关天养见它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便知它是活不长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粗壮的前爪上坐了下来,伸手翻了翻斗大的眼泡,见幽绿的瞳光渐散,顿时苦笑了起来,“你就这么死了?那我怎么办,怎么出去呢?”又高喊道:“喂,龟孙子,你的宠物快要没命了,你也不来救一救么?”回声远远的传来,只是震得泥石簌簌下落,并没有人应声。

一连喊了三遍,也不见有应答的,关天养很是有些气馁。感受着地龙兽的身子渐渐松软了下来,便知这个与自己斗了几个时辰的大家伙要死了。可奇怪的是,灵兽与主人神念相通,灵兽若是死了,主人也必大受重创,为何那人还不赶来援救呢?难不成这头大家伙根本就不是灵兽?想到这里,关天养就一掌按在地龙兽被打得稀烂的头顶,神识侵入,果然发现这头大家伙还没有认主,它也是被人云梦大泽里抓来的,本是要炼成尸兽的,但因它已经有近五百年的修为,心志坚定,多次都没能成功,只得囚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本以为是帮凶,原本也是饱受折磨的难友,关天养心下顿时生出十二分的同情来,暗道:“这场架打得可真够冤枉的。我若是不敌地龙兽,那龟孙子自然高兴。可地龙兽若是被我杀了,也于他丝毫无损……”取出一粒【回天丹】来,撬开地龙兽的牙关,喂进了喉咙里。

地龙兽伤势虽重,但意识还在,【回天丹】一入腹,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恢复了生机。睁着那双幽绿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不知不觉间,泪水就汩汩地涌了出来。

关天养也很是唏嘘,叹道:“早说你跟那龟孙子不是一伙的,咱们又何必打上这一场呢?我受了伤,你差点也将命丢掉了。冤不冤呢?”

地龙兽嗯嗯地低吠了两声,有点像猪哼哼。

关天养笑了开来,看着这头披着一身鼍龙皮、长着大象般的身子、牛一样的头、熊腿、鹰爪的怪兽,很是有些感慨,又道:“那龟孙子放你出来,你本来是可以跑掉的,你还要跟我打,那就是自寻死路。现在我不但帮你脱离了他的掌控,还救了你一命,你说,你是不是该报答我?”

地龙兽毕竟已经修行了四百多年,深通灵性,自然能听得懂关天养的话,只可惜口不能言,只是把头连点了几点。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要不这样,你跟着我打工,就当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如何?”见地龙兽又点头了,越发的欢喜,暗道:“这大家伙资质虽然鲁钝了点,但修为不凡,且有这打洞的功夫,收来做灵兽也是不错的!”就道:“好,你既是自愿的,那咱们就暂时结成主仆关系,嗯,一百,就一万年吧,到期你就恢复自由之身,天高海阔,想去哪都可以。怎样?”

地龙兽又连了点,哼哼了叫了几声,就恭敬地趴在他面前,像是叩头似的,将下唇在他的脚背上碰了三下,就不动了。关天养顿时大喜,这可是妖兽自愿认主的征兆,远比强行将它征服要更为忠诚可靠。生怕一犹豫地龙兽就反悔,忙结起印诀,念动咒语:“以魂为证,以血为媒,吾与汝结成生死之约。不离不弃,不背不逆,恒久相依……结!”将结成的印诀往地龙兽额头一按,咻的一声,一道清光亮起,将一人一兽罩于其中。接着又从印诀中升起一座法阵,上者悬于空中,下者浮于地面,符文闪烁,光怪陆离。也不知是什么力量在支配着契约仪式的完成,法阵一经法动,人与兽的灵魂就袒诚相对,再无私隐。不过茶盏功夫,仪式完成。从今以后,地龙兽将永远忠诚于关天养,不得背逆,不然将会神魂俱灭,连轮回超生的机会都没有。而关天养也有义务照顾好地龙兽,为它提供食物和修行吊件,若是地龙兽不幸身死,它也将受到重创,轻则修为大损,重则连命也不保。

第一次有了灵兽,关天养觉得十分的稀奇。最为神妙的是,那神秘的契约仪式还创造了一个独立的唁来,专为地龙兽憩息修炼之用。不论他在何处何地,只要用神识一召唤,地龙兽都将立即出现,给予他帮助。

这种契约虽然是以人为主,以灵兽为仆的不平等关系,但对灵兽的修行却又有着极大的好处。唁里不但灵气充裕,而且不会受到骚扰,可以专一修炼,不必再有任何的担忧。而人为其主,虽得了一个可供驱使的强大助手,但也未必不是背负了一桩的责任。从这个层面来看,这种主从的契约又维持了微妙的平等。

关天养觉得地龙兽的个头太大,问它能不能小一点。一阵黄光交过后,地龙兽就变得只是小猪猡般大小,看上去虽不那么狰狞凶恶了,可还是一般的丑不堪言。关天养就连连摇头说:“长成这样,可是没法子带出去见人了。以后没有我的召唤,可不准随意出来吓人。听清了吗?”

地龙兽才不在乎关天养嫌它丑呢,哼哼地说它知道了……

关天养又说:“既然你跟了我,那就得给你起名名字……嗯,要不叫,叫‘猪爷’,猪的爷爷,你说呢?”

地龙兽不悦地道:“我虽不是龙,可跟猪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好,这个名字不好!”

“切……”关天养下死劲地白了他一眼,又想了想,道:“那要不叫你‘龙爷’?”

地龙兽这回乐了,点头道:“嗯,这个名字可以,我能接受……”

关天养气得哈哈笑了起来,“真想不到,灵兽也虚伪呀。就你现在的本事想当爷,那是给自己找难堪。我看还是叫‘龙野’吧,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呀,你的血不正是玄黄色的么?这名字是再好不过的了!”

地龙兽可不知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意思,只说:“龙野龙爷,反正都差不多嘛,只要不叫猪就行!”关天养哭笑不得,一脚将它了踢了开来。

嘻闹了一会儿后,一人一兽来到了地河边,关天养就问这地河通向哪的,是不是大江。龙野说它也不知道,被抓来后就一直被关着,没机会探查这里的地形。关天养就问它怎么才能回到地面上去,他可不想永远呆在地下,感觉一点都不好。龙野就说:“若是循着原路回去,定然撞见那个凶人。就算我们加起来,怕也不是他的敌手。还是另外探一条路好些!”

地龙兽的记忆方式很诡异,关天养完全无法从读取到的记忆里辨别出那个‘凶人’是不是圣尊,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龙野很怕他,怕得要命。但不管那人是不是圣尊,实力强大是毋庸置疑的。若真循着原路再回去,且不说他们都有伤在身,元气大损,纵是毫发无伤,龙粗虎猛的,也绝非其敌。更何况循着原路回去,也未必就能出得去,反而还自投罗网,陷入险境。

斟酌了片刻,关天养就说:“要不,你继续打洞,驮着我出去。这样不就行了?”

龙野道:“这样自然是可以的,但也得等上几天,待我元气恢复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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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七十二、地底的发现】

关天养苦叹了一声,只得道:“好,你先恢复远气,我循着这条地河往下探探。”又摇头感慨道:“看来还是只有自己最可靠!”没想到龙野对这话很是认同,点头道:“确实如此!”关天养飞起一脚朝它踹去,黄光一闪,它就回唁去了。

地河窄处不过三五丈,阔处却有数十丈。其水森寒如冰,冻彻骨髓,也不知是从哪里流来的,又要流到哪里去。

循着河流走了整整一天之后,还是没有寻着出口。河水沿着不知道形成了多少年的河道奔腾向前,时急时缓。关天养先将灵泉山的地势和大江的位置作了一个比较,就断出这条地河绝非流向大江的,其源头极有可能是大江之不渗透下来形成,也就是说,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反倒还在大江之下。九夏城方圆千里,地势最低的就是大江了,从数十百条水系最后都汇入大江便可得知。分析清楚了此节,关天养便陷入了迷茫之中。

那该是继续向前呢,还是溯游而上,寻其源头呢?

仔细地斟酌了一番后,关天养还是觉得溯游而上很不靠谱:万一这些水都是从岩层中渗透下来的呢?还是继续往前走好些,就算这条地河是流向大河的,奔腾了几万里,到底还是有个出口。

但真的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关天养又给自己定下一个期限:一直走,走到龙野完全恢复为止,若是还没有找到出路,就打洞出去。大不了在这没有阳光,没有新鲜空气的地下再呆了三五天。

若不是有了千阳山下受困于唁的那一番折磨,别说是三五天了,就是在这里呆上一天,他也会疯掉的。

走到第三天,气温渐渐升高了,略感温暖,岩石上也能看到一些奇特的菌类。关天养不免大为振奋,认定出口就在不远处了。若再寻不着出口,怕是就得耽误参加除魔大会的行程了。别的倒没什么,梁师曾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不如期与会,必被他视为藐视玄武宫,就算事后解释清楚,怕是也会心存芥蒂。要在修行界混,能不得罪这些实力雄厚的大派还是不要得罪好。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走了半天,非但没有见到出口,反而还越来越热,浑像钻进了大火炉中,炙烤得毛发俱卷,皮肉都快要焦了。而滔滔地河到了这里,从原本的平均十数丈宽阔已缩小到不足丈许,深也不足三尺,涓涓的一股细流。岩层地面俱都干得龟裂,空气里尽是尘土的味道,很是呛人。

本以为时值初夏,越走越热也不足为怪,不想竟炎热如此,分明就是有大问题。

看样子是真不能往前走了。关天养停住了脚步,四下里一张望,见还是没有岔路,神情越发的萎靡,心情有如岩石般又焦又燥。蹲身下去,掬水洗了几把脸,精神略微一振,暗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看样子地河里的水都是被高温给蒸发掉了,可笑我还以为顺着河流总能走出去的。这一折回去又得两三天的功夫,除魔大会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看样子还得从龙野打出来的洞中钻回去。若是碧灵姐姐那里一切顺利,也该请来了杜大先生,就算此番回去遭遇了那人,想来也是有惊无险……”只是暗暗可惜了这几天的功夫白费了,还捎带着受了一番不小的罪。

正后悔这一趟白跑了,就隐隐听得一声大喝传来。乍以为听错了,不过是岩石崩落的回响,可仔细再一听,又是一声传来。这回是听得真真切切的,确确实实是人的斥吼之声。精神顿时大振,也管不得前面有什么,飞也似地冲了过去。

他心下想的是:既有人,那必有出口。却就没有去想:就算有人,那也未必有出口。

约奔出了四五里后,河道一拐,流进了一座深坑里。

此坑直径约有十数丈,也不知有多深,洞底隐隐有红光透来。地河流到这里,只剩头拳头粗的一股,飞溅进了坑底,最后化作一蓬蓬白色的蒸汽升腾了上来。

坑里很是有些古怪,就连他的神识也无法穿透。

站到此处,浑如架到火上烧烤一般,汗是一流出来就干,呼进去的空气灼得心肺滚烫,说不出的难受。“下面有人吗?”扯开嗓子一喊,呛进了几口蒸气,又咳了起来。

没人应答。

“末,邻-陀……”又是一声大吼从坑底传了上来。关天养顿时打了个激灵,当下就分辨出了这是化城寺的【灭定真言】,下面的人不是了定就是了然。哪里还有心思犹豫,纵身就跳了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分明看到洞壁之上生着许多地火之晶,大的如头,小的也有拳头大小。这东西可是绝佳的炼制和强化法宝的材料,昂贵非常,只没想到这里竟有许多。若不是心里悬着了定、了然的安危,定要攀住崖壁,多多的采集一些。

坑深竟有百丈,中途借了一次力,消减了下坠之力,这才平安地到了坑底。

只没想到坑底是一个火一样的世界,若不是早早地将【剑心通明】祭了起来,此时浑身的衣物毛发已尽被烧光了。落脚处是一块黝黑如铁的坚岩,左右两侧都是骨都翻涌的岩浆池,白烟腾腾地升起,裹带着浓浓的硫磺气味。举目望去,大大小小的岩浆池有数十个,错落分布着,有些还像喷泉般溅涌着,带出轰轰隆隆的异响。

众多岩浆池的中间是一座人工堆砌出来的平台,估摸着约有三五亩见主主,高约五六丈,一级一级胆阶通往最高处。平台之上,一名老僧盘膝而坐——他正是失踪了七年的了然——数十只通身冒烟,嘴里喷火的怪兽将他围在垓心,不时地作势欲扑。这些怪兽大的如牛,小的如鼠,连【九州风物志】上都不曾记载过,也不知道是些什么。它们显是都对了然忌惮得很,围而不攻,一味地苦耗。

关天养见了然无恙,兴奋得双眼冒光,大吼一声,拔剑在手,纵身飞扑了过去,还不忘大喊:“何方妖物,还不速速受死!”浑不把剑气当回事,先是【逐日】,接着又是【分形】,瞬息之间连出了上百剑,每一只怪物至少挨了五剑,没有一只闪躲了开去。

哧哧声中,怪兽相继化作一道道的黑气,投入到了岩浆池中,消失不见了。

关天养惊得噫了一声,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这里又怎么会有魔气?

一别数年,了然一如往昔,除了神情有些萎靡,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大师,你好呀……”关天养兴奋地打着招呼,根本就没功夫却细思魔气是从何而来。

了然只是点了点头,抬手一指,大喝道:“唵!”砰的一声闷响,身后有东西炸了开来。扭身一看,才知是一只怪兽。

关天养虚惊了一场,拍着xiōng口笑道:“哎呀,疏忽了……”见又有三只从了然背后爬了上来,相思一挥,刷刷连出三剑,三只怪物也被分尸当场,掉进了岩浆池中。

断断续续的战斗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告一段落。了然吁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关天养,“关施主,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关天养警惕地环视着平台周围,嘿嘿地笑道:“一言难尽。大师,我还以为你……那什么了呢。”

了然只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走吧!”

“走?”关天养满脸的苦涩,“我是无路可走才到了这里,你要我往哪里去?”

了然似乎没有功夫跟他细说,“此地凶险异常,纵你本领大进,也未必应付得过来。听我一句劝,赶紧走!”

关天养反倒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真不是想充英雄……”便把自己的遭遇简要的说了一遍,然后又手一摊,“你说,我该往哪里走?”

了然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几年又生出了许多变故。”然后望着黑穹穹的洞顶,指着一处道:“你看……”关天养望了过去,见洞顶有个孔洞,较刚才跳下来那个更大,黑漆漆的,望不见顶。“你身上应该还有凌空虚渡吧?从这里飞上去,便能找到出口,赶紧去吧!”

关天养笑道:“那就好!”站起身来,拍了手上的泥灰,一把挟起了然,“咱们一道走!”

不想了然摇头道:“不,我不能走……”

“你为什么就不能走了?”

“我在等!”

“等?”关天养纳闷地道,“等什么?这里有什么好等的?”

了然似乎有些不耐烦,一摆手道:“你只管走便是,便是留下来也不过是送死……”

关天养嘿嘿地冷笑了起来,“那也未必。龙山的镇魔封印破裂,也没见拿我怎样?”

了然惊得啊了一声,脸色大变,“你,你说什么?”

关天养没答,只是嗬嗬地笑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也是在这里守护镇魔封印的吧?看这情形,镇在这下面的鬼魔也快要破印而出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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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三、又见镇魔封印(上)】

了然愕然,瞠目结舌地看着关天养,浑如见了活鬼。

关天养却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咧着嘴笑道:“你也别充什么活菩萨、活神仙了,这东西不是你能镇得住的。大慈悲寺集阖寺之力,费了多少功夫和心血,结果还是功归一篑。你一个人能抵得过大慈悲寺数千人众么?白龙大师也说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纵然把你磨成粉了,又有几两?它要破印而出,你也由得它去,老天爷都不管,你又算老几?”

了然哪里是这般轻易就说得动的?若不然也就不会在这里坚守数年之久了。关天养话音才落,他就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没功夫跟你细说。赶紧走……”抬手就朝关天养推来。

关天养早防着他这一手,见他肩膀一动,就闪到了身后,叫道:“慢来,大师,你先听我再说几句好不好?”

了然叹了口气,“关施主,你走吧,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用不着你来劝。若真的是不济事了,我自然会走的!”

关天养见了然是铁了心,也深知说再多也是枉然,就道:“那你可知道了定大师去了何处?”

“了定?”了然浑如被针扎了一下,“他也来了?”关天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自顾着点头道,“是了,你送慎明回化城寺,他定然会问详由。以他的个性,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关天养扼腕叹道:“这可怪了。地藏庙里不见人,他去了哪呢?”

“这个……”了然沉吟道,“施主也不必担心,了定师弟他会照顾好自己的。”

关天养本是想趁了然不备,将其制住,再带离此处的,不想还没来得及动手,就一阵山摇地动,各个岩浆池猛烈地喷涌了起来,轰轰隆隆的声响从地底传来,滚如滚雷过天,好不骇人。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际,就见平台的地砖忽地移动了起来,没几下功夫,就拼凑出一座法阵来,嘟的一声脆响,金光亮起,便将平台严严实实地罩在了其中,就连那足以融金化铁的炽热也被隔绝了。

这一次的喷发很是猛烈,岩浆溅射得有数百丈高,都朝着头顶的孔洞涌去。关天养何曾见过这等威势,吓得脸色都变了。

了然显是司空见惯了,安然坐地,任大地如何的晃动,也不改其色,只是默默地诵着【地藏本愿经】。猛烈的震动持续了约茶盏功夫便渐平息了下来,但岩浆的喷涌却还在继续。

关天养渐渐定住了心神,望着这想都想像不出来的奇景,“大师,这么几年,你就一直呆在这里么?”

了然摇头道:“不,我也才下来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关天养大奇道,“你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了然抬手往上一指,“上面!”

关天养不知道他说的上面是哪,就道:“那好,那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去上面,非得在这里基耗?还有,你吃什么,喝什么?”

了然哪还有心思关心吃喝的问题?只说,“我是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关天养见了然的目光落在平台上,也看了过去,不过片刻就让他看出了其中的关窍,拍手叫道:“啊,我知道了。你是在等一个加固封印的机会,对么?”

了然点头道:“是。此处原本镇有一件异宝,可惜已经遗落。正是如此,封印的威力大减,但还不至于到了破坏的程度。此阵循周天之理而布,有固定的运转周期。据我的推算,就这些天该到了破军位。破军主杀,我得趁着这个机会将一件祥和的异宝镇将上去,以平抑其杀气。封印自可更加稳固!”

关天养绕着平台走了一圈,然后就掐着手指头推算,顿饭功夫后方拍手叫道:“还有五十六个时辰……这阵叫【大周天灭煞阵】,共有三百六十个位,每个位上都镇有一件异宝……我奠,这得要多少东西来弄?既是封镇鬼魔的,那破军位就该是阵眼——不对,大师,不能用祥和的异宝镇上去,要用至凶至煞之物才行。若是用祥和异宝,便要将破军的杀气给压住,如此一来,封印的威力必将大减,反倒会增加鬼魔破印而出的机会。万万不能这样做!”关天养越说越激动,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这……”了然也有些慌了神,“是,是这样吗?”

关天养怒道:“怎么不是?大师,是谁告诉你这样做的?”

了然嗫嚅着没有答,顿足叹道:“你确定是镇以煞器?”

关天养嘿嘿地笑了起来,“龙山的镇魔封印差点没把我给折腾死,自那以后,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研究封印。既是镇魔的,那就是以煞灭魔。当然,也不一定都是。【大周天灭煞阵】有三百六十种摆法,阵眼不同,所镇之物也就不一样。但此阵的阵眼是破军,就必须镇之以煞器。差一线都不行!”

见关天养说得这般严肃,了然也陷入了挣扎。

关天养笑了起来,“大师若不信我,你只管将祥和异宝镇上去便是。我敢打赌,要不了十年,此阵必然出问题。若是镇之以煞器,那就稳若磐石!”

“若是不去管它呢?”

“这个……”关天养算了一下,“说不好。魔气已经外泄,若是不管,要不了多少年,封印一样得被其破坏。不管也是不行的!”

“我是此番不管它,还能运行多久不出问题?”。

“长了我不敢说,五年内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五年……”了然喃喃地念着这个数字,良久后方才问道,“若是我现在将祥和异宝镇了上去,以后有没有法子来改呢?”

“不知道!”关天养果断地答道,“理论上是可以改的。但异宝一旦镇了上去,就是神仙也算不到它会引起怎样的变化。甚至有可能导致这座费尽心血布成的封印法阵在十年后彻底崩溃!”

了然也陷入了沉默。

关天养知道他取舍难定,也就没有多言语,只是静观岩浆的喷溅。

了然的神情又yīn又沉,久久无法释展。

关天养将手负在xiōng前,笑吟吟地看着漫天的岩浆和不时流蹿而过的魔气,心下却满是疑惑和不解。

魔气性yīn寒,既害肉身,又侵蚀神魂,一旦被其所乘,难有幸存之理。了然乃化城寺门下,最擅通幽之术,驱辟yīn邪,封镇鬼物莫有与之相匹,难不成还擅长对付鬼魔?想着大慈悲寺的伤亡惨重,想着各门派的束手无策,再想到鬼魔的可怕,心下顿时揪得紧紧的,又哪里还笑得出来?

“关施主,你确定还有五十六个时辰才能运转至破军位?”

关天养最是讨厌被人怀疑,闻此言,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大师既不相信,又何必多此一问?”

了然合什道:“兹事重大,我也不得不谨慎!”

关天养怒了,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我真是搞不懂,这与你又休相干?有必要拿自己的命来拼么?你死了,谁知道,谁又会为你伤心落泪了?”

了然神情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义之所在,何必多问利害?死生一世,有所不为,有所必为。若是做点事情都要人知道,要人佩服和同情,岂不成了做生意?古人云:有心为善,其善不赏;无心作恶,其恶不罚。这事我没撞着便罢,既撞着了,那就算尽自己的力量来做。”说完,连连摇头,神情很是遗憾。

关天养咀嚼着了然的这番话,心下又是羞愧,又是感慨,暗道:“趋吉避凶是人之本性,我怕了,觉得这事做来实在不划算,稍有不慎连自家性命也会赔了进去,实在是傻透了。孔子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这就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了了然大师,也难怪他很不以为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都自己的价值观,我每做一件事,理所当然地要衡量清利害,别人却未必都跟我一样。有些人之所以伟大,便在于‘义之所在,不敢不为’,不像我这一类的人,只要利之所以,便争先恐后地去做。孔子还说过,见义不为,非勇也。了然大师不计较得失,不顾自家性命,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实在是真正的大仁大勇之士呀……”一时怒火尽消,叹道:“大师休要误会,晚辈并非要大师追名逐利,实在是觉得这样做太过不智了……”话还没有说完,了然就摇头道,“智与不智,那也是仁者见仁罢了。”

关天养既气怒,又觉得好笑。他也是深知,智慧越洞明者,固执起来就越可怕。你所能想到的道理他们都想到,你想不到的,他们也都想到了。越是苦心劝说,越把自己给套了进去。原本他还想趁了然不备,将其制住,再裹挟了出去,现在看来怕也是行不通的。了然能在此坚持一个多月而无恙,而他才来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快要熬不下去了,若不是封印的护盾正巧被激活,将可怕的高温隔绝了,这会子他怕已是叫起了救命。两相对比之下,他不禁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话体会得越发的深刻。但他还是不甘心,嘴唇动了一动,叫道: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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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七十四、又见镇魔封印(中)】

不想了然微微一笑,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来,先坐下吧。大约还要两个时辰,岩浆才会停止喷发。这期间有法阵的保护,我们是不会受到伤害的!”关天养嗯了一声,想找点话题来说,却又发现脑海里一片枯竭,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龙山那般的情况怎样了,你给我详细地说说!”

关天养也放弃了说服了然的打算,就势坐了下来,将大慈悲寺如何邀请自己赴佛欢喜日法会,又如何要自己帮忙修复九星元阳锁,其间又有红莲宗率众攻山,白象力战圆寂等事,之后封印修复失败,鬼魔破印而出,整座龙山毁于一旦等等诸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说完后又忍不住感慨了起来,“我心中一直有好多疑问没能解开,可又怕这些事情涉及到大慈悲寺的机密,也就只好憋在心里,没有问。”

了然却笑了起来,“有什么好问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方天戈原是大慈悲寺慧悲神僧的入室弟子,法号白正是也。大约是因为个人的缘故,叛出了大慈悲寺。不但成了红莲宗的宗主,还亲率教众杀上龙山,掌毙了其授业恩师慧悲神僧。”

关天养听到这里,已是毛发皆竖,厉声道:“他,他怎么敢?”方天戈是大慈悲寺叛徒这个消息委实教他难以置信,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慧悲神僧和白象皆死于其手,此人之残忍恶毒,简直亘古少有。

了然却是不予置评,但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你说白龙几番暗示于你,尽力便可,成与不成只看天意,那他可有明确地对你说封印修复是不会成功的?”

关天养摇头,“这倒没有。白龙大师也不是暗于,而是数次明着对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努力便可,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一两次倒还没什么,可听得多了,我就纳了闷:难道白龙大师明知封印不能修复不能成功,只是在努力地尽人事,以博那渺茫中的万一么?”也不待了然予以解答,就又问道,“大师,据你看来,修为到了白龙大师的境界,能不能未卜先知?”

了然笑了起来,“未卜先知的神通是有的,但要预知未来,必然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白龙深悟佛法,乐天知命,断不至于这般强求的。他大约是怕你遭到失败的打击,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起,就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说到这里,笑容又僵住了,“可龙山的镇魔封印到底是谁破坏了的?”

关天养心神一颤,“大师也认为是有人故意破坏的?”

了然嗯了一声,“龙山祖师乃佛法东渐第一先趋,其智慧和神通远非我等所能望及。轩辕世家之轩辕晓峰也是千年罕见的人杰。封印经由他们联手修复,足保数万年无虞。这才五千年不到……哎,这也说不准的!”

了然在说,关天养心下便在想着大慈悲寺上下对九星元阳锁被破坏一事讳莫如深的情况,暗道:“难道九星元阳锁是方天戈破坏掉的?可能性是有,但却小得很。红莲宗的赤焰之力太过霸道,九星元阳锁真要是被方天戈破坏的,怕就不只是三个关键的加固封印被损坏了,而是全盘损坏,连修复都不能够。就算方天戈的赤焰之力已经修到了收放自如,cāo纵由心的至高境界,也绝不至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可见出手破坏九星元阳锁之人的修为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也难怪白象大师怀疑楼子方,怕是除了他以外,当下的修行界再无第二人具此实力。可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楼子方,他破坏九星元阳锁的动机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九星元阳锁的封印是先从内部坏起,若不是有人出手破坏了外部封印,大慈悲寺根本就发现不了它已经出了问题,等他们真正知晓的时候,也就是鬼魔破印而出之时,哪里还有机会将数千弟子、珍贵典籍、历代祖师的舍利骨和其他的重要物件都转移走呢?可为什么会是内部先出问题呢?”

是呀,为什么出问题的先是内部的加固而封呢?

若是聚灵阵先被破坏了,接着内部的加固封印才出问题,也就没有这许多解不开的谜团了。

封印是龙山祖师和轩辕晓峰两人合力完成的,内部加固封印出了问题,那就只有两个可能:第一,轩辕晓峰使了鬼;第二,这么大的工程,断不会只有他们两人参加,说不定还有更高明之士杂在其中,暗中使了手段,将龙山祖师和轩辕晓峰都蒙了过去。

从当下的情况来看,轩辕世家的嫌弃极大。不然为什么广平到了轩辕世家去请默默朗来相助,头天才到,第二天轩辕朗就暴毙而亡了呢?若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故意阻大慈悲寺修复封印。

就算事实真如猜想的这样,可动机又是什么?

放出鬼魔?

魔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或妖兽,不论是人或是仙圣,都没法将它控制得了,放出来除了徒增毁灭,再不能带来别的任何好处。就算有人想找死,法子多的是,何必要在鬼魔身上打主意?

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了然见关天养突然愣着出神,良久不语,便问道:“关施主,可是……可是想起了什么?”

关天养呃了一声,又摇头道:“没,没有……大师,这一处封印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了然喟然道:“说来也是巧合。鄢奚飞升、摩迪迦借尸魔重生、盘渊脱困而出,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发生在此处,不得不教人心生疑惑。那日,各派嫌我太过聒噪,便有人趁机出手暗算,想嫁祸于玄武宫。我便趁机捏碎了【土遁符】,躲了开去。待众修行者都走后,我又才回到鄢奚陵中,查看究竟。不想在封印之眼时,竟然失陷在了地域幻境中……”说到这里,他也苦笑了起来,一副‘yīn沟里翻船’的表情……

关天养对地域幻境的险恶是印象深刻,修为越强,遭遇的怪物也越厉害。上一回他是凭着运气到了封印之眼,若再去一次,鬼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耗了几年的时间,总算重新到了封印之眼,不想又陷入了一群魔物的包围。你既了龙山的经历,也该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难对付。好不容易将它们都打退了,却又不小心触动了封印,坠入了虚空幻境……”

“啥?”关天养惊得笑了起来。本以为这样的‘好事’也只有自己才能遇得到,不想了然也在‘机缘巧合’之下经历了一回,顿时觉得这个世界说不出的奇妙。“这样的事情你也遇得到……嘿嘿,没老死在里头就算你运气了……”

了然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呀,虚空幻境里没有时间,要么瞬息万年,要么万年瞬息,生与死也仅隔一线。出来之后,我也顾不上去管失陷了之久,便循着封印之眼往下查探,才发现这灵泉山下的极阳之眼里竟然别有洞天……”不待他说完,关天养就率先跳了起来,叫道:“对了,这是一个连环封印。好高明呀,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了然深为赞许地点起头来,“不错,正是一个连环封印。表面来看,是专门为封印yīn煞邪物的,也就是盘渊和摩迪迦。若不是鄢奚飞升,盘渊逃出,将封印之眼撕裂,任谁也无法发现隐藏在这下面的秘密。”

关天养兴奋得脸膛发红,浑似热锅上的蚂蚁,急躁不安地来回踱起步来,“是了,是这样的。上面的封印只是【大周天灭煞阵】的一部分,也就是三百六十位之一的‘破军位’。盘渊就是镇在里面,用来消磨鬼魔yīn煞之气的异宝。那摩迪迦呢?噢,摩迪迦是你把他弄这里来,准备封印进去的吧?哈哈,原来是这样……”突然间想到出世的通天鉴残片,顿时呆住了,暗问道:“它在这里面又起到什么作用呢?”仔细地回想了一番盘渊说过的话,又不得要领起来。

了然也没有注意到关天养的神情变化,只是苦笑道:“教我没有想到的是,盘渊并不是地狱里逃出来的尸魔,而是……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理不清楚,单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怕是一场万年罕见的浩劫即将而至呀……”

关天养也隐约有这样的担心,但并未说出口来,乍听这话从了然嘴里说出来,顿时一颤,一股子寒意从脊背上涌起,猛地打了两个激灵,强笑道:“这个……危言耸听了吧?”

了然的神情是又苦又灰,“但愿吧……”分明是十分的不乐观。

关天养心下顿时涌起说不出的恐慌。真是会有一场浩劫降临吗?九夏城已经遭了一次罪,数十万人死亡和失踪,这还嫌不够,还得再来一场?难道上天非得将九夏城两百余万条人命尽数收回去才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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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五、又见镇魔封印(下)】

龙山鬼魔破印而出,魔气外泄,方圆千里沦为一片死域。纵是大慈悲寺提早知会了当地官府,尽速撤离百姓,可还是有数十万人或死、或沦为魔物。整个豫州行省都因此而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中。若是灵泉山下的鬼魔再次破印而出,单只九夏一城,就远比整个豫中行省的死亡人数还要多。死了倒还一了百了,最怕的就是沦为魔物,成为不人不鬼、不妖不怪的东西,凭又留着记忆和情感,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

想到此节,冷汗已在不知不觉间湿透了重衫,脸色也是白得有些发青。同时也明白了了然为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加强封印——不是为了信仰,也不是为了功德,而是为了那一片挚爱的热土不被毁灭。这种感情就好比他杜若永远的平安幸福,一旦杜若有了危险,他将会奋不顾身地扑上去保护,哪怕丢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大师……”关天养嚅动着喉头,才发现嘴里又干又苦,“就,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么?”

了然摇头道:“或许有。但我不擅长封印,没办法推算出来!”

关天养看着脚下一块块用天陨铁炼成的方砖,不时地闪过莹泽的流光,金黄的符文若隐若现,心下暗暗叫道:“早知封印这般有用,当初我就该多花些功夫研究一番才是……万宝炉,你在吗?”

万宝炉应道:“这是什么话,我当然在。要我帮你推算加强封印的法子,还是直接出手加强封印呢?”

关天养精神一振,喜道:“你愿意亲自出手?”

“我为什么不愿意?虽说这事做好做坏都对我没有任何意义,但却对你影响至关重大。”

关天养心下狂喜,泪水都差点涌落了下来,“你,有你出手,那就是万无一失了!”

万宝炉呵呵笑道:“那是当然。不过我出手是有条件的!”

关天养心下格登一跳,问道:“什么条件?”

“就是我认为该出手的时候才会出手,在我没出手之前,不论情况有多危急,都不准跟名叽歪。就这一条你答应就行!”

关天养疑惑地问道:“你真的会出手?”

万宝炉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耍你么?”就再不作声了。

关天养心头高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下来,但一口气堵在xiōng中,怎么也释放不出来,憋得很是难受。

尽管万宝炉已经作出了承诺,可他却无法确实什么情况下万宝炉才会出手。他要的是保全九夏城,最好将鬼魔镇在封印里,永远也逃不出来。可他想要的未必也是万宝炉想要的,万一九夏城毁,百姓尽在魔气之下异变,到了那时再也手,还有意义吗?没有了!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静坐着,一个呆站着,许久都没有一句话。

地下传来的轰隆声渐弱,岩浆喷贱得也越来越低,在降到丈许来高的时候,罩住平台的金光消失了。感山岳般压了过来,顷时间教人连气也没法子透了。

见了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关天养越发的佩服起他的修为,咳了一声道:“大师,也就在今天,玄武宫召集了正道各派在七宝山玄天观开除魔大会,商讨封镇鬼魔之法。我们现在赶过去也还来得及,把这里的情况说明一下,集各派之力,总好过你独自一人承担。你觉得呢?”

了然怔愣了片刻,就道:“还是你去吧,我留在这里。若是他们愿来相助,那是最好不过。若是不来,我能尽一分力是一分……”

关天养已看出了然抱定必死的信念坚守,既感动又无奈,不由得想到几天前交待碧灵去搬救兵的情形,莞尔一笑,说道:“好,大师,我也不再劝你了,不过我会尽自己所能,说服各大派赶来支援。不管发生怎样的情况,你都一定要坚持住……”便将弄来对付yīn邪之物的符箓、法宝全都掏了出来,又将最后一粒【回天丹】也拿了出来,还说:“这些东西虽没法子杀死魔物,但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了然点头道,“好,我都收下,你赶紧走吧。到了上面之后,你得推算出生门,然后大喊三声开,便能出去了。”

关天养本还在想是不是又要经过地域幻境才能出去,不想这么简单,心下一松,起手一拱,“大师保重!”

了然嗯了一声,见关天养手里已经拿起了凌空虚渡,就道:“不必了,我来帮你吧……”平手一推,关天养只觉得眼前一花,感顿时消失,定神一看时,果然已经身在了七年前为救了然来过的大殿中了。

想起那时的懵懂,关天养心下很是感慨。走到殿中,往黑黝黝的、深不可谓的深井中望了一望,一股yīn寒之气扑面而来,哪有半分的灼烧之感?也没心思去细究极阳之眼距离此处有多深,便开始推算起了方位。

若是不懂得封印之术,必然只有冒着九死一生的危机经由地狱幻境这条道才能出去。算出了生门后,立定站稳了,提起气来,大喊了三声:“开,开,开!”顿时觉得一股奇妙和力量将他拉扯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细细感觉是怎么回事,就到了黄金大殿前的广场上。

阳光灿烂,风物依旧,只是着眼处空空寥寥的,毫无一丝生机,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死寂之感。

关天养也无心停留,迈开步子,朝着牌坊处飞奔了去。

从牌坊后一步跨出来,果真还是九夏城西的原野上。

时值清晨,火辣辣但阳刚从东边的山头升起,透过薄薄的雾气,洒下五彩斑斓的光芒。原野上尽是百姓耕种出来的庄稼,小麦已经结穗,长势喜人,顶多再有俩月,便要喜获丰收了。其余的也是青油油的一片。乍从地底出来,又是经历了不知多少奇诡的艰险,心下顿时涌起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感动,也就越发能体会了然不惜性命也要镇住鬼魔的苦心。

泪水到底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前来打理庄稼的老汉见关天养站在田梗上哭,走将过来,和气地问道:“娃儿,谁欺负你了?”

关天养听着这声和霭的问候,心下越发暖烘烘的。忙交眼泪抹了,笑道:“没,没什么呢。”

老汉呵呵地一笑,“做错事,被你老子骂了?那没什么,哪个做爹娘的不骂自家的孩子?也都是为了你好。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回去吧,别讴气了……”轻轻地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就去忙农活了……

虽说这几句话不疼不痒的,但关天养听着特别的舒服。一口气奔回城里,也没回关帝庙,而是去了娄家巷的长生堂。

郭存业见他回来了,兴奋得一蹦而起,“关兄弟,你可回来了。都教人担心死了!”

一听这话,关天养便知碧灵已经回来过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就问:“碧灵姐姐已经去了七宝山么?还没有回来?”

“回来了!”郭存业忙让座,又亲自倒来了茶水奉上,“昨天就回来了。师祖爷和二师祖爷也来了,还有重极门的许院主、大慈悲寺的广平法师、蜀山派的程长老,他们都去了灵泉山……”然后又惊声问道,“你,你没遇着他们?”

关天养摇一口气喝下了整整一壶茶水,这才打着嗝道:“没,我不是从进去的路出来的……”见郭存业说去通知他们回来,就一把拉住道,“你别去,你的那点修为,送死都不够。还是我去吧!”纵起身法,飞奔出了城,又望灵泉山而来。

刚爬上yīn风涧的山梁,就听有人喝道:“来者何人……”便见两名蜀山派弟子迎了上来。

关天养叫道:“我,是我……”两名蜀山弟子都见过他,惊得噫了一声,“关老板?你,你不是在洞里么?”

关天养哪里有功夫细说,边跑边道:“我发现了别的出口……”到了断崖边,纵身就跳了下去。还没落地,就见碧灵和两名小蓬莱弟子、四名重极门弟子守在崖缝口,顿时兴奋得哈哈笑了起来。

“谁?”一名重极门弟子警惕地将‘千机阵’祭了起来。

关天养站定后,嚷道:“我呀……”

碧灵一见是他,也不管真假,冲上来将他一把抱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天养,你可吓死我了……”其余人都看着他们抿嘴直笑。

关天养轻轻地拍着碧灵的肩背,“不是告诉你了么,我头一号的福大命大,死不了……”

碧灵哭了片刻,就意识到还有别人在场,顿时闹了个大脸红,忙将眼泪擦了,问道:“你怎么从上面下来了?”

关天养嘿嘿笑道:“还有别的出口。现在也没功夫细说,杜大先生、许前辈、程前辈他们呢?”

碧灵说:“都进去快一天了,还没有出来……”

关天养就道:“好,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叫他们出来……”飞也似的冲了进去,众人要拦,哪里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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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六、援兵】

尚未冲进洞里,浓烈的腐臭气味已经扑鼻袭来,便知洞中的情况又有了异变。进到洞里,举目四望,一派狼藉。零碎的尸人和各种尸化了的动物残肢随处可见,还有的则是整个儿被烧成了焦炭,触目惊心。

“杜大先生……许前辈……广平大师……程前辈……”关天养边往里奔,边高声呼喊,却是没人答应。不过他也并不担心。这些人可都是当下修行界的一流人物,除非是遇上了神仙魔王,纵是再强的对手也有得一战。藏在地洞深处那人的实力虽然强大,那也不过分神境界,胜他是绰绰有余,但与这几人大约在伯仲之间,若不见机逃走,怕是性命也难保全的。可洞中地形复杂,又深又广,急切之间该去哪里找人呢?更教他担心的是,那人在此洞中经营了几年,必然布有机关陷阱,不论是谁遭了不测,可都是他的罪过呢。

兜了一柱香的功夫,依旧没能寻着他们的下落,关天养的心情顿时有些焦躁起来。

若说继续往里找吧,怕又错过了,又害得他们折回来再找自己;若说现在退出去吧,万一他们失陷在了地洞某处,正等着救援呢?

一时间真的是取舍难定。

犹豫间,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地缝里钻了出来,见了他后,吓得身子一缩,吱的一声尖叫,就要退回地缝里去。犹豫了一番之后,大约是因为地缝下的事物更加可怕,挣起身子,便朝关天养冲了过来。

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大的老鼠,简直就像头小猪猡。奇怪的是,它的眼瞳虽然通红,但行动敏捷得很,一点也不像感染了尸毒。见它冲了过来,也不及拔剑,挥起手刀就劈了出去。

老鼠虽然不是要攻击他,而是想从他的身畔逃走,结果是它快,关天养的更快,一掌便将它劈成了两片。饶是如此,它还要挣扎着往前爬呢。关天养摇了摇头,踹出两块碎石,将它砸成了齑粉。

“龙野,出来……”老鼠能钻洞,龙野就更能了。

龙野虽然已经恢复了元气,但还是有些恹恹不振,懒懒地问道:“做什么?”关天养把着它的头问,“这洞里的地形你还熟悉么?”

龙野见又回到了洞里,粗短的脖子猛地一缩,惊恐地道:“怎么又回来了?”

关天养一脚踹了过去,骂道:“看你娘的什么熊样?老子都不怕,你怕个鸟?”又说,“我有几个朋友失陷在了洞里,找不着他们,你来带路!”

“这……”龙野还是壮不起胆来,“洞里这么大,怎么找?”关天养反问道:“我要知道怎么找,还用把你叫出来?”纵身跳到背上,就催它赶紧行动。不想龙野咆哮了一声,挥起粗短的爪子,朝着面前的地缝拍了下去。关天养以为它不愿,要把自己掀下背去,就怒喝道:“你干什么?”挥拳就要打。不想砰的一声,一股巨力从地底冲起,掀得龙野庞大的身躯高高抛起,差点仰翻在地。关天养陡地发现地下有东西冲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发作龙野?纵身跃起,也不管地下钻出来的是什么,照面就是一拳。

咚的一声金铁交鸣,关天养与那地面钻出来的家伙各自朝后退了去。龙野趁机扑将上去,与那个状似穿山甲,但个头大了十倍不止碟家伙厮斗了起来。

关天养这才看清地下钻出来的是具傀儡机甲,单从机甲额前的标志来看,分明就是重极门下炼制的,心下不由得一阵惊喜,喝道:“龙野,住手……”龙野乍逢对手,斗得正自兴奋,不想却被关天养喝止,心下极不情愿,但还是一个甩尾将机甲逼了开去,乖乖地退到关天养身边,虎视眈眈地警戒着。

关天养正奇怪怎么只见机甲不见人时,就见一道清光从地缝中飞了出来,落地机甲身边站定,正是许晋言。“许前辈……”他顿时大喜,趋上前几步,长揖一躬拜了下去。

许晋言不想会在这里见着他,顿时一愣。随着数道遁光从地缝中飞出,杜友逢、广平、程有涯也相继出来了,关天养忙欢喜无限地上前见礼。

杜友逢虽喜,面上却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道:“你倒是先我们出来。没受伤就好!”就没话说了。

广平阿弥托佛了一声,笑道:“这几日可是把我们担心坏了,施主无恙归来就最好了!”呵呵直笑。

程有涯长长地吁了口气,走上来拍了拍关天养肩膀,笑道:“好小子,福大命大呀。这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我等都差点陷在里头了,你去平平安安地出来了,还招了只灵品五阶的地龙兽作灵宠,嘿嘿,羡煞我等呀……”哈哈大笑了起来,显得很是畅快。

许晋言摸着关天养一拳打了个大窟窿的机甲脑门,苦着脸道:“关兄弟,我是该恭喜你修为大进呢,还是找你要赔偿呢?”关天养忙道:“这个,晚辈也是情急,出手快了些,前辈见谅……”程有涯撇了撇嘴,说道:“我说老许,关兄弟没给你拆了就算给你面子了,你还叽歪个啥子嘛?再说,你这玩意都用了好几百年了,也是该换新的时候……”话未完,许晋言已大笑了起来,“我倒不是雄东西,而是奇怪关天养这一番又有怎样的奇遇,竟一拳将千炼奠陨铁给打了个窟窿。咱们四个,除了这头秃驴,谁有这本事?”

广平被指着鼻子骂秃驴也不气恼,反而摇头道:“贫僧修为有限,仓促下的一拳绝无此等威力!”

关天养听说机甲是用千炼奠陨铁打造而成,也心惊自己拳头的威力,但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言地说着,越发感到不好意思了,挠着后脑勺道:“这个,好在晚辈现在也是有些身家的,千炼天陨铁虽然珍贵,但也不值当什么,回头弄一方来赔给前辈就是!”

许晋言摇头道:“只赔东西怎么行?怎么说也得你亲自出手给我修复好了才成!”

程有涯指着许晋言笑道:“好你个老许,老奸巨滑呀,原来是在打这主意,既让关兄弟帮你强化了东西,还想不花钱?我说都六七百岁的人了,你啥时候才能改了抠门的毛病!”

许晋言哼了一头,将脸望着洞底,“你不抠门,这钱你帮我出?”

程有涯将臂膀一撂,“我懒得跟你这老无赖说……”

广平说:“此地不宜久留,我等还是先出去为好。”

杜友逢嗯了一声,拉起关天养道:“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平安出了地洞,各派弟子见尊长们都平安归来,无不欢喜得大叫大闹,都围上见礼。关天养这才知道四人共带了二十多名金丹境界以上修为的弟子前来,足见对自己重视……

上了许晋言的座船后,杜友逢才问关天养是怎么逃出来的。

关天养想到此番的经历,有多惊险是说不上的,但却离奇得很。便从与地龙兽拼斗开始说起,钻入地底,收复地龙兽,沿河寻路等经历也都是几话句带过。在说到发现岩浆湖时,这才稍作停顿,看了一眼静听着他说话的众人,神色顿时一肃。

程有涯眉头微微一拧,眼里掠过一丝异色,笑道:“此处莫非就是深藏于灵泉山下的极阳之眼了?原以为只是传说,不想还真的有!”其余人也都是暗暗颔首,并未插话。

关天养轻咳了一声,“不错,此处正是深藏于灵泉山下的极阳之眼。教晚辈意外的是,极阳之眼中,竟然还有位故人,若不是这位故人指点帮助,我这会子怕还在下面呢!”

杜友逢眼神一凛,沉静地问道:“故人?谁!莫非……”

关天养从杜友逢惊诧的神情就看出他猜到了,就点头道:“不错,正是化城寺的了然大师!”

广平:“啊……”

许晋言:“噫……”

程有涯:“谁?!”

三人俱都是一般的震惊,反倒是侍立一旁的弟子们都是懵然不知所谓。

杜友逢素来不苟言笑,此时越发显得森严肃然,“七年前的灵泉飞仙之战,都说了然大师遭了玄武宫的暗算,不想竟去了此处?他可有告诉你是为了何事?”

关天养想了然扛起的重担,心下就一阵阵地发悸,点头道:“是为了【大周天灭煞阵】!”

此言一出,杜友逢失手捏碎了刚端起来的茶杯;广平手一颤,念珠掉在了地上;许晋言长身而起,饿虎般凛凛逼视着关天养:“什么东西?”程有涯以手加面,紧紧地扣住额头,叫道:“天呐……”

碧灵最是天真无邪,见几位前辈都被吓着了,嘟起嘴来问道:“什么是【大周天灭煞阵】呀?”杜友逢抖落溅到身上的茶水,沉声道:“所有弟子都退出去。”小蓬莱门下知他从来说一不二,都揖身退了出去。其余各派弟子也都随着告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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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七十七、理念(上)】

在房内封下了防止偷听的禁制后,杜友逢猛地站起身来,急速地踱着步子,脸上也泛起了异样的潮红,“是你看出极阳之眼布着【大周天灭煞阵】的,还是了然大师告诉你的?”不待关天养回答,就又咬牙道,“这,这怎么可能?!”

关天养自然也知道兹事重若泰山之崩,语气也庄重了起来,“我看出来了,了然大师也亲口予以了证实。更重要的是,魔气已经外泄,了然大师已与在下面与它们相持了一个多月。”

“他……”杜友逢问道,“那了然大师为何不出来?”

关天养神情很是悲悯,“他在等一个加固封印的机会……”便把情况作了一个详细的说明。话声才落,许晋言就插上话来,“没道理呀。百宝散人李道奇学究天人,断不至于连这都搞错的。”

关天养点头道:“我也不解得很。但了然大师绝不会说谎……”

程有涯望着窗外过飘过的白云,眼神显得既幽远又空洞,“老许,你也是懂封印的人,【大周天灭煞阵】的破军位上真的不能镇之以带祥和之气的异宝?”

“也不一定!”许晋言道,“要看封印的是什么。但若真的是鬼魔,就万万不能。”

大慈悲寺是目前唯一遭过鬼魔的门派,他们也最能体会鬼魔的可怕,在得知灵泉山下也封印着一只鬼魔后,就闭目暗诵起了【大悲经】来。听了许晋言的话,忙睁开眼,说道:“百宝散人的大名我是久闻,却还无缘得见。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话虽未言明,其实已经在怀疑李道奇的用意了。

程有涯和许晋言都扭头看着杜友逢,分明是等他的答复。关天养见此情状,暗道:“难道杜大先生知道李前辈的来历不成?”只见杜友逢苦恼地摇头道:“查不到。这人就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完全没有痕迹可寻。六十三年前,他第一次出现在云台山下奠机镇,兜售他自己炼制的一次性法宝——这人也怪,从来都只炼制一次性法宝,手法既神秘又高明,就连李宗主和许兄也窥不透——也就是从那里起,他开始游走于天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售卖法宝。行踪飘浮不定,我们也没法子掌握。也不知道他卖法宝所得之钱都用来干什么了。此人也无所谓正邪,只要有钱,不管你是正道门下还是魔道弟子,都能买到他的法宝。从不与人结怨,也没有朋友。”

听完杜友逢所说,关天养心底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李道奇那孤孤茕茕的身影,打从七年前在鬼市是初遇,前后共与他见过四五回。从浔阳回九夏的那十多天水程依旧没能让他对这个游方异人有更多的了解。一如杜友逢形容的那般,李道奇留在他心里的印象是:没有感情、没有喜好、没有他所关心挂怀的事,永远都冷冰冰的,好似铜浇铁铸而成。实际上他更像法术制造出来的幻影,看着真实,待要将他抓住时,却发现比空气都还要虚无缥缈。教他纳闷的是,冥冥中总感到李道奇对他很关心,虽然李道奇并没有从言行上表露出来,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

经过片刻的沉默后,关天养率先开口了,“这个,找到李前辈一问就清楚了……或许,他也有他的道理呢?”

程有涯摇头道:“没听老杜说么,此人行踪飘浮,连他也掌握不住呢!”

关天养啊了一声,怔怔地看着杜友逢。

杜友逢并没有为关天养解答疑问,而是说:“兹事重大。到了七宝山后,我们要赶紧商量个对策来。”又问关天养,“依你看来,若真的将那件祥和异宝封镇了上去了,可还有挽回的余地?”

关天养仔细地盘算了一下才答道:“在我看来是没有的,最多十年肯定会出问题。但出多大的问题,还能不能挽回……神仙也没法子说清楚,这里面变数太多了!”他说的变数在座的都能理解,封印这东西,但有毫厘之差,便谬以千里之远。若张口就能给出一个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答复,定非深谙封印之道。

“做了,最多管十年;不做,五年就会出问题……”杜友逢沉重地叹道,“如此说来,做了未必就是在破坏;不做也未必就是好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到底要不要做,还得把轩辕世家的人请来仔细堪察一番后再作定论。毕竟【大周天灭煞阵】太复杂了,不论是谁,单凭心算都没法推测出会有多少种变化……”

杜友逢点头道:“这个我明白了!”就蹙眉而思,不再言语了。

程有涯却吃吃地笑了起来,“先是龙山,现在又是灵泉山……灵泉山隔着玄武山不足千里,真要是出了问题,玄武宫也得搬家。传说鬼魔共有七十二只,三十六只被放逐,三十六只被封印。龙山的已经跑了出来,灵泉山的也蠢蠢欲动,我在想,蜀山不拘哪处,千阳山四周,还有小蓬莱左近哪一处岛,是不是也都各封印着一只呢?都跟着一起闹腾起来,还要人活不活?”

许晋言沉着脸道:“哪就坏到这一步了?”

杜友逢冷冷地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么,每隔上数千年或者是上万年,人间总要爆发一场大灾变的……好了,这事先不讨论了,等到了七宝山后再细说吧!”

许晋言的座船远比关天养的气派。上下共有九层——甲板下六层,甲板上三层——长三十三丈,阔六丈有余,通体用百炼精钢打造而成,装饰奢华而不失典雅,很能体现重极门的风格。除了五名三代弟子外,还有二十名四代弟子随侍,粗重的活计都有傀儡人儿去做。相比之下,关天养就觉得自己的座船不过是茅草屋子,聊以栖身罢了。

刚兜着前后甲板游了一圈,就见许晋言走了过来,拱手道:“关兄弟,四年前源州相助之情,一直未有机会言谢,请受许某一拜!”

关天养苦笑着让了开来,“许前辈,你要折煞我么?就凭咱们的交情,还用得着谢?只可惜我本事不济,没能救下汪大哥……唉!”

许晋言感慨道:“一入修行界,死生便由不得自己了……宗主得知你无恙,很是高兴。还请你参加完了除魔大会后趁便往千阳山一游。一则是商谈除魔后勤事宜,二者是相叙别后之情!”

关天养猛地点头道:“就算前辈不请,我也会去的。李前辈的作为我也听说了,承蒙他这般看重,晚辈,晚辈实在不知道……”许晋言见他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笑道:“既是朋友,又何必言谢?”正说着,就听碧灵的声音传来:“天养,原来你在这呀。许前辈好……”关天养回身见她顽皮地冲许晋言一揖,就笑问道:“碧灵姐姐,有事么?”碧灵嗯了一声,“师父有话要问你。看样子你现在不方便得很呐?”。

许晋言大笑道:“小丫头混说什么呢?”也就走了开去。

杜友逢正在写信,笔走龙蛇,飞一般地在纸上移动着。关天养见过礼后,他微微一点头:“先坐吧。碧灵,你退下!”碧灵不满地道:“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的呢?”但还是不敢违拗,乖乖地退了下去。

写完信后,杜友逢审阅了一遍,将搁下了笔,扭头问关天养:“你今天也该有二十一岁了吧,比阿若小一岁,是么?”

关天养不防杜友逢会问这个,笑道:“原来杜姑娘只比我大一岁……是,再有四个月,我就满二十一岁了!”

杜友逢的神色较先前和霁了许多,语气也不再那么严肃,“打从十四岁混入修行界,也已经七年了,都有什么感受?”

“感受?”关天养真心觉得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苦笑着叹道,“最大的感受就是这是一个没有道理、没有法度的世界,要立足就得靠两点,一是实力足够强大,二是对大多数的人有用,实力还是最重要的。”

“你能明白就好!”杜友逢盯着关天养的脸,眼神渐渐冷了下去,“不到七年,你能有现在的实力,着实罕见。但你也不要骄傲,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对人对事低调谦虚总是没有坏处的。”

“是,晚辈明白!”

“不止要明白,还要切切实实地做好。”

关天养不明白杜友逢为何要这般严厉地训斥自己一番,只得更加恭敬地应道:“是,晚辈一定做好!”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关天养沉吟道:“这个,怕是由不得我作主了。四年前在嵩山大慈悲寺开会时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得配合着重极门做好灭魔的后勤工作。要不是我在青城山中一入定就四年,估计现在就已经忙得够呛了。生意上的么,只得交给史家打理。”

“上回你不是说要开钱庄么?怎么没见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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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七十八、理念(下)】

关天养无奈地道:“我只当这事做起来容易,现在才晓得也是难如登天。本来打算跟通大恒钱庄合作的,可人家看不上我。单我自己一个人来做的话,一则没有时间和精力,二则路子也不够。过几年再说吧!”

杜友逢顿时笑了起来,指着关天养道:“你算是明白,也长大了……万法教的事你处理得有些欠妥,知道么?”

关天养不想杜友逢话题转换得如此之快,呃了一声,笑答道:“是有些欠妥,本来我该光明正大地拜山,向玉音子讨要的。可那个燕翔实在欺人太甚,哼,不借机羞辱一下他,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说完又怕被杜友逢批心xiōng狭隘,就道,“我的肚量也不大,好不容易逮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怎能放过?”

杜友逢脸色又冷了下来,“你懂什么?换成是我,直接将燕翔一剑杀了,他万法教敢跟你理论?你把他羞辱了一番,是痛快了,可也给自己埋了个祸根。将来他真要寻你报仇呢?”

关天养不想杜友逢说的不妥竟是怪自己没能将燕翔杀了,不由得瞠目结舌,暗道:“这,这是不是太狠了些?”杜友逢似乎看穿了他所想的,说道:“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残忍。以后但凡有万法教参与的行动,你一定要多个心眼。若再有机会,断不能留燕翔活命。”关天养不敢应是,只是心怵地点了点头。

杜友逢似乎还有话说,但在犹豫了一番后,便笑道:“好了,没事了,你去吧……”就又提笔蘸了墨,铺开一张新纸,继续写了起来。

不一日功夫,飞舟抵达七宝山,降在玄天观后的承天台。原本各门派当家理事者齐至,聚集了上千修行者的玄天观,不过三天功夫,就已经人去楼空,里里外外不过留守了二十来名修为较低的弟子。

见他们一行回来,有弟子迎了上来,恭敬地见过礼,呈上了梁师曾的分别致杜友逢、许晋言、广元和程有涯的亲笔信,说豫州行省洛阳城遭遇魔物围观,形势万分危急,各派精锐已于昨日赶去支援,若是他们的营救顺利,务必及早赶去洛阳府云云。

自打龙山鬼魔破印而出,五年来,豫州行省的首治洛阳已经遭遇了三次魔物攻城。第一次是三年前,数百魔物对洛阳城发起了冲击,造成了有着三百万人口的洛阳城伤亡了十三万人——其中平民十万,军队三万——财产损失难以计数。幸得大慈悲寺援兵及时赶到,尽诛魔物,不然中原第一都会便要毁在了数百魔物之爪下了。

第二次是在去年秋天,魔物的数量陡增到上万。幸得大慈悲寺先行探知,官府提前将百姓作了转移安置。但也有那等恋家不愿走,或是无处可去的都留了下来,与十万守住并肩战斗,誓要共保桑梓。虽有大慈悲寺的两百一十六名弟子支援,但洛阳城还是没能顶住魔物的第一波攻击,南城门被攻破,魔物汹涌入城,与守军和大慈悲寺弟子展开了巷战。坚守了五天之后,乾坤庭援兵率先赶到,局面这才稳住。半个月后,玄武宫率正道各派千余修行者赶到支援,虽尽诛攻入城内的魔物,但最终还是造成了两万多百姓、近六万守军阵亡的代价,各派修行者的伤亡亦不小。不想一个月不到,第三波魔物再次来袭,好在数量只有数千,且各派都还在洛阳修整,并未撤离,这才以不足千人的伤亡代价,尽诛来犯魔物。

这次便是第四回了。

情况到底怎样也不得而知,用广平的话来说,就说:“想来也不容乐观……”

关天养第一次听说魔物攻城,愣怔了半晌,方问道:“它们为什么要攻城?”

广平悲悯地道:“魔物天性尚杀,不过是出于本能罢了,哪里需要理由……”

关天养不由得想到九夏城有一天也会步洛阳的后尘,寒意直透骨髓,脸色刷地苍白了下来。碧灵站在他身身边,只当是害怕了,就笑道:“又不是冲你一个人来的,怕什么?”关天养摇头道:“不,我不是怕,只是觉得……百姓太遭罪了!”

杜友逢负手望着东北奠空,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意,“哪一场灾变遭罪的不是万千生灵呢?走吧,我们先去洛阳……”

飞舟豫州行省后,便可见官道流动的黑色潮流有如迁徙的蚁群般滚滚涌向西而来,场面空前壮观。即便是未能近距离地接触,关天养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难民们的绝望——试想一下,若是遭难的是九夏城,自己也成了被迫逃离家园的一员,在人群的裹挟之下,行走在似乎没有尽头的官道上,饿了不知道在哪里吃,累了不知道在哪里睡,病了不知道在哪里医,也不知道要逃去何方,身边尽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哭叫,随时都有人倒下……那该是多么的教人绝望?

都说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灾变之下,动乱之际,人命贱得不如牲畜。什么尊严,什么人格,什么理想,什么事业,爱也好,情也罢,都成了狗屎,一钱不值。活着,成了天底下最艰难的事,死,反倒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想着这些,关天养心下就涌动着莫名的悲怆,眼眶一热,差点就要当场哭了出来。因瞥见杜友逢缓步走了过来,忙强吸了一口气,稳住了情绪,叹道:“这么多人逃离家园,也不知道官府是怎么安置的!”

杜友逢已经看到了关天养的潸然欲哭,但他没有说破,也是怔怔地看着大地上滚滚向西流去的人群,不带半点感情地道:“任何时候都不要指望官府。能不能活下来,怎么活下来,只看他们自己了……”

“为什么?”关天养心头怒火涌动,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朝廷征收百姓赋税,是靠百姓养活的,在发生灾变之时,他们就该挺身到而出,尽最大的努力安顿救济灾民才是……”

“屁话!”关天养愤慨的发泄还没有说完,就被杜友逢无情地打断了,“朝廷之所以为朝廷,是因为百姓们需要维持一个特权阶层的存在,这样他们就有了向上爬去的目标和动力。若是大家都生活得一样了,活着还有何意趣可言?若是朝廷的作为真的不能令百姓满意了,自然逃不脱被暴力推翻的下场。官府受百姓委托管理一方,原是该尽到仆役之责,可百姓们喜好特权,纵容特权,以至于放弃了自己本来该尽的督促和约束官府的职责,最终便放任官府坐大,成了一个只为着自己那一小撮人谋取私利的工具。你要指望官府成为你说的那样,那首先就应该指望百姓醒悟过来自己该做什么。”见关天养脸色委实有些难看,就将语气放得柔和了些,“当然,这又说得太远了,不过根结就是这么回事。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修行者,要想生活得更好,就只有靠自己去争取。若是眼下忽略或是放弃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总有一天会自尝苦果。若是好心去救他们,那也只能救得了他们的身体,救不得他们的灵魂。你养得了他们一天,又能养得了一世?养得了一世,你又能将所有人生生世世都平平安安地供养起来?”

这席话有如闷雷般击在关天养的心底,震得他是目瞪口呆,神驰意迷。在承认这些话有理的同时,却又震骇于杜友逢的冷酷——面对数十万因灾变逃离家园,无处可归,随时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病倒或者死去的灾民洪流,竟然没发一句同情之语,反而以他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大道理来指责他们是自找——天下还有比他更无情无义的人么?又想到他是自己所忠爱的人是父亲,素来为自己所敬重,心下又是失望,又是痛苦。

不想杜友逢回身叫来一名弟子,吩咐他带上几个人,专管救治那些因病痛而无法继续逃下去的百姓。几名弟子领了师父,都御风而去。看着人们的背景,杜友逢又深深地叹了起来。

关天养顿时有些懵了,忍不住问道:“你不是说他们不值得同情么?”

杜友逢道:“我没说他们不值得同情,只是针对你说的官府应该在百姓受到灾变之际第一时间挺身而出的话作一番置评。灾难面前,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普通百姓。济世救人是小蓬莱的立世宗旨,我们又岂能抛弃?可天下百姓数以仇兆,纵是倾尽小蓬莱之力,又能救得了多少?说到头来,百姓要少受罪,甚至是不受罪,还是得明白自己该干什么。古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意思就是把鱼送人,还不如教给人打渔的方法。人虽然卑微,本事弱小,但却拥有不可忽视的智慧,只要团结起来,什么样的灾变应对不了?为官者居高堂,乘驷马,衣轻裘,拥美姬,堂上一呼,阶下百喏,决他人生死于一念之间,何等的畅快?是以都想当官,当大官,甚至于是当皇帝,却完全忽视了自己该做什么。普通百姓一旦当了官,就只晓得谋算自家的小九九,哪里还去管别人的死活?纵有那等有见识,有良知的,想作为一番的,奈何环境败坏如斯,反倒成了异类,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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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九、洛阳防卫之战(上)】

关天养愕然道:“这,不知道……”

“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想伸手救他们!”

“那前辈认为我该不该救他们呢?”

“我先不是说了么,你能养他们一时,养他们一世,难道还要把天下人生生世世都养起来?你就没想过寻个能根治的法子来?”

“根治的法子?”关天养顿时满头的雾水,“这,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为什么要去想?我之所以想救他们,是因为我现在有这个能力,若是连自己的温饱都不能解决,安全也不能保证,又谈什么救别人?”

杜友逢又摇头了,说:“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我哪里不明白了?”关天养是如坠五里雾云,全然懵了。

杜友逢很是有些无奈,“我跟你讲的这番大道理都记下了么?”

“是,记下了……”

“那便好。将来有一天你见着中京的那位徒弟时,就不至于没有话说了!”杜友逢说完,也就不再置理关天养,缓步走了开去。

关天养这才恍然悟了过来,杜友逢之所以讲了这番大道理,便是要借他之口,告诉给坐在中京龙庭之上的那位皇帝听。“可这有用吗?”他不禁自问了起来。这番话对他来说,都不免惊世骇俗了些,对于皇帝而言,怕更是大逆不道吧?就算皇帝听得进去那又能怎样?难不成要皇帝下旨,约束官员的权力吗?若这有用,就不至于出现官员贪墨横行,官府欺霸一方,鱼肉百姓的事了。说到底,还是要百姓真正的觉醒,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行。可又怎么才能让百姓觉醒呢?挨个地告诉他们么?

还没想出个头绪,就听有人惊呼道:“呀,快看……”关天养循声望去,见是一名蜀山派弟子指着前方奠际。举目远眺,见是一群飞鸟正和几名修行者在缠斗,很是激烈。只听程有涯的喝斥声响起:“看什么热闹,还不快去帮忙!”几名蜀山弟子道:“是,师父……”御起飞剑来,呼啸而去。

关天养本以为这场战斗有了六名蜀山派弟子的加入,就该迅速地以风卷残云之势收场,不想还是陷入了相持不下的胶著中。见杜友逢眉梢剔动,关天养便知他要命门下弟子出动,便慨然请缨道:“杜大先生,我去吧!”

杜友逢摇头,点了两名弟子的名,要他们速去支援。刚从座舱中出来的广平和许晋言也分别打发弟子前往支援。在有了十派,共十一名弟子的加入后,战局这场稍微改观了,依旧没法子迅速地将那一群魔化了的禽鸟诛灭。

关天养看得实在心焦,拧着作眉头,瓮声瓮气地道:“我记得魔物的脑髓里都长有一颗魔魂珠,乃是魔气寄藏之所,只要将它打烂了,再厉害的魔物也都得成一具尸体……”

杜友逢眼睛一亮,恍若电芒划空,“有这回事?”

关天养反倒讶然了,惊异地看着杜友逢:“你不知道么?”

杜友逢哪有功夫与他细细探讨?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流光扑了出去,再出现时,已置身于战团之中。只见他抬手疾点,咻咻声中,青光箭矢般从指尖射出,数只猛恶无比的禽鸟躲避不及,俱被命中了头颅,小脑袋如同炮仗般砰砰炸了开来,一股股的黑气溢出,冲霄而去。失去的魔气的控制,金丹境界修行者都苦战不下的禽鸟果真成了一具毫无生机的尸体,在元阳之力的作用下,顷时就被焚成了灰烬,随风飘散了。

见这招果然凑效了,杜友逢是精神大振,喝道:“照着头颅给我打。小心些,可别染上了魔气……”这又才纵身回到了船上。

关天养兀自满脸可惜地叹道:“魔魂珠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就这么被敲碎了,是不是太可惜了些?”

杜友逢见找着了对付魔物的法子,很是振奋,哈哈笑道:“你若要,让他们以后得了,都卖给你如何?”关天养连连摆手道:“那可不必。一则我要不了那许多,二则也没那么多钱来收购。”

其余弟子的修为远不及杜友逢,哪里能像他这般干脆利落地解决掉剩下的禽鸟了?有的用法术,有的用法宝,一个劲地朝着禽鸟的头颅要害处猛攻,很快就占得了上风。或两人一组,或三人一队,十数回合下,禽鸟一只接一只地被斩杀,有人取得了魔魂珠,兴奋得哇哇大叫。小蓬莱弟子长于回复和辅助类法术,见哪里形势不妙,就赶上去支援,总能迅速地稳住阵脚。魔物非是尸化的邪物,拥有不凡的智慧,见形势不妙,就四散开来逃蹿。杜友逢喝道:“不能让它们逃了,追!”船上又冲去数名弟子支援。顿饭功夫后,所有的禽鸟被尽数诛杀,得胜回来的弟子们无不振奋欣喜……

杜友逢将他们夸赞了一番,众弟子的士气越发的高涨,他还要大家戒骄戒躁,总结这次的经验,在接下来的除魔大战中再立新功。

有弟子问魔魂珠怎么处置。杜友逢略一思忖,就道:“全部上交。今日参战弟子每人奖赏两千晶玉!”虽有少数弟子对这样的安排略觉遗憾,但还是认同了,毕竟对他们而言,魔魂珠固然珍贵,但却用处有限,不如晶玉来得实在。

关天养对杜友逢的安排是深为佩服。若说是谁获得了魔魂珠就归谁,未免又要生出许多矛盾来,甚至有那等贪取魔魂珠而将性命都置于不顾的,这样就未免失了除魔的本意。还不如上缴充公,统一分配处理,凡参与者皆有奖励,既勉强了恶性的竞争,也鼓励了除魔的积极性。

先前与众魔禽相斗的三名弟子乃是玄武宫门下,若非杜友逢一行及时赶到,他们怕是难逃性命,此时也都上前来见礼相谢。杜友逢就问他们洛阳的情况如何,领头的高个中年道士答道:“回杜前辈,攻城的魔物不多,总数不过三千。但洛阳城千里范围内,不知还伏藏着多少魔物,梁师伯特地派出我等四出打探,待掌握清楚情况后再作定夺。我等因见这群魔物追杀普通百姓,便上去援救,不想反倒被缠上了,脱身不得。若不是杜前辈和各位前辈率领众道友赶到支援,我等性命难保!救命之恩,无以言谢,请受我等一拜!”领着两名同门朝杜友逢深揖长拜而下。

杜友逢袍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三人托起,和声道:“罢了。大家份属同道,并肩除魔,互相援救也是应该的,何必说谢?”

一个时辰后,飞舟凌洛阳上空,临空下瞰,只见洛阳城周的平原上左一群、右一团地分散着各类魔物,彼此相安无事,懒洋洋地或坐或躲,沐浴着灿烂的阳光,享受这美好的一天。远处还有魔物从官道、山里陆陆续续地赶来,看似数量不多,但随着时日一久,涓涓细流必能汇在滔滔大江。临近城墙处,有那等不耐久等的魔物已经率先发起了攻击,与守军和赶来支援的修行者激斗正酣,奈何没有数量上的优势,已是处于绝对的下风。

飞舟绕着洛阳方圆百里飞了两圈后,这才往城内降落了下去。众人刚从船上下来,就见林纬文快步迎了上来,先是对杜友逢、许晋言、广平和程有涯四人一揖,口称:“晚辈恭迎杜前辈、许前辈、广平大师、程前辈,各位道友远来辛苦了!”在听了杜友逢等人说免礼后,就直起身来,这才望着站在杜友逢身边的关天养微微一笑,拱手道:“关兄弟,无恙脱困,可喜可贺。”关天养只是拱手还了一礼,笑道:“有劳林仙长挂念,愧不敢当!”

林纬文见关天养还是不称自己为‘道友’,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异色,但也没有多作计较,听杜友逢问梁师曾何处,他就躬身答道:“家师在总督府敬候各位前辈,诸位前辈请随我来!”便在前在领路。

关天养没兴趣却掺合这些大佬们的事,就道:“杜大先生,各位前辈,晚辈想去城墙上转转,了解一下情况,若有需要之处,打发一弟子前来传唤便是!”

杜友逢只当他是立功扬名心切,哪里晓得他是不想和梁师曾照面呢?就道:“也好,你去吧!”关天养正要辞去,不想被碧灵一把拉住臂膀,“师父,我也要去!”不想杜友逢脸色一沉,“你的元气未复,城墙上又十分凶险,去做什么?”碧灵满脸的委屈,却也不敢再争辩。关天养冲她笑了一笑,便扬长而去。看着关天养的背影,碧灵跺着脚,咬牙暗骂道:“好你个坏东西,也不知道帮我说几句话……”听得同门催促,她也只得悻悻地跟了上去。

洛阳的市井破败不堪,哪里有万年古都的气概?一路从中心广场上走来,除了身被重甲巡逻的士兵,连一个普通人也不见,空旷寂寥得像座死城。一些小街小巷已经被杂草和落叶占据,狐兔獐鼠出没其间,却是见人不惊。这些东西虽未沦为魔物,大约也是受了魔气的影响,不然哪来的胆子呢?天上不时有修行者御风或是驾起遁光而过,破空之声传来,它们总是用三分惊惧、七分迷茫的眼神仰望着天空,尔后又继续埋头寻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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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洛阳防卫之战(下)】

洛阳的曾经繁华依稀可从街市的规模上看得出来,只可惜一切都成了历史的烟云,淹埋在了过去,再要恢复旧日气象,也不知得哪年月了。

半个时辰后,关天养登上了洛阳的南城墙。

这会子但凡能上城墙来的都绝不是普通人,是以城墙上的守军看他来了,都很恭敬,一个个地口称仙长,让开了道路。

洛阳的城墙高十五丈,厚八丈,城下便是五十丈宽、三至五丈深的护城河。洛阳并没有像九夏城那样设计了内外城墙,而是在城墙上建了三层垛口,依次低三到四尺。纵是第一次城墙失守,还有第二道、第三道可以坚守。城墙后又是人工开挖的排水渠,宽十丈,深一丈有余,渠中布着满布倒钩碟丝网,便是鱼也掌掌被挂死在上面,更不要说人从中泅渡了。平时只靠着浮桥与城内往来,一旦城墙失守,大可将浮桥烧掉或是拆去,可据护渠坑再坚守一阵子。

如此庞大的工程,也不知耗了多少人力、物力和财力才完成的,连中京都不免相形见绌。关天养啧啧地赞叹了一番,正要从守军处打探魔物攻城的情况,就听得尖锐的哨子声响起,有人叫道:“又来了,所有人迅速就位……”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和工具,有条不紊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关天养走到一个无人的垛口,朝下一望,只见七八条长约缩七尺,通体泛着乌黑光芒的巨型蜥蜴喷吐着尺许长的信子,用利爪扣着城墙缝,一步一步,稳稳健健的朝上爬来。城下的河中水势翻涌,不时露出蟒蛇或是鼍龙的身影,看得人心下发怵。对岸还徘徊着狼、熊、虎、豹一类的猛兽,不时地朝着城墙上的守军懒懒地嘶吼一两声,以示声势,攻击的并不强烈。

十多名修行者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也都御风飞了过来,协助防守。有人见关天养浑没有修为,不解地问身边的守军,“这个人是谁,他上来做什么?”军官啊了一声,懵然地答道:“他,他不是与仙长们一道的么?”那人摇头叹了口气,说:“胡闹,他半点修为也……”话才说到这里,便见关天养翻身跃出了城垛,惊呼一声,“你干什么!”飞扑了过去,探手抓向关天养的后心。

关天养之所以扑出去,并不是要寻死,也不是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并非普通人,而是发现在河中翻腾的蟒蛇突然扬起头,朝城墙上爬了来。身子有碗口粗,长三四丈,浑身的鳞片泛着宝石般的黑色光泽,示威性地冲他喷吐起了乌黑的蛇信,模样极是凶恶。这顿时教他又好气又好笑,暗骂了一句:“去你姥姥的……”探爪朝蛇头抓了去。

在龙山的那半年训练里,关天养什么样的魔物都遭遇了,熟知其作战特点和要害,又岂会怕了区区一条蟒蛇?不想才翻出城垛,背后就有风声袭来,回身见是一名三清教弟子,当场将腰身一扭,避了开去,怒喝道:“你干什么?”正是这一岔,蟒蛇电也似地蹿了上来,张开血盆一样的大口,咬向关天养的后颈。

那人不料关天养灵活如此,惊得噫了一声。见蟒身咬向关天养,惊呼道:“小心!”默念咒语,一颗碗大的橘色火球脱手飞出,直取蛇口。

关天养衣袖一拂,将火球引向了眼看就要爬上城垛的巨型蜥蜴,冷笑道:“不劳帮忙!”凌空身子一翻,堪堪避开了疾咬过来的蛇嘴,催动原力,五指乘机下扣。扑的一声,纤长的手指尽没入蛇脑,猛力一扯,整个天灵盖都给拔了起来,手心里兀自抓着完好无损的魔灵魂。失去了蛇头,蟒蛇也逞不了威,挣扎着掉进了护城河里。因没了魔气护体,当场就被扑上来的鼍龙给分抢着吃了,连皮都不曾剩下一点。一蓬黑气从魔魂珠里溢出,便要逃走,关天养啐道:“现在想跑,晚了!”翻掌拍出,一蓬剑气将黑气包住,顷时便绞得丝缕不存了。

跃身回到城垛上,关天养拈起魔魂珠,甩掉蟒蛇头盖骨,兀自啧啧地道:“这颗成色不错……”收了起来。那名三清教下弟子颇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你,不敢请教阁下何人?”说话完了,这才将手拱了起来。

关天养嘿嘿一笑,将擦了蛇血的手绢扔到护城河里,这才答道:“不敢,后生小子关天养有礼了!”

那人脸色再变,不禁惊呼道:“原本是你?!”

关天养想到三清教的yīnyīn龌龊,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便别过脸去,关注起了守军是如何抵抗魔物攻城的。

不看倒也罢了,一看之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说守城的士兵都是身被精钢打成的重甲,内衬熟牛皮,每一套就有将近百斤之斤,几乎是刀枪难入。若攻城的是人,而不是魔物,这样的装备简直就会让人瞠目结舌——算上精钢打造的长刀,这样的一整套装备花费至少要三百两银子。上下驻守在洛阳城的军队共有近十五万,单是装备一项,花费就要近五千万两白银。要知道普通的府军士兵配制的是一领牛皮甲、一柄制式长刀、一面生牛皮盾,算上其他的杂项,总花费约在三十两银子以内,也就是洛阳城一户四口之家整年的支出使费。而武装这样一名士兵,足要耗掉十五户人家的整年支出和占用十个普通士兵的武装名额——大玄朝立国已将近两百年,财政本就窘迫,简直难以想像会花这样一大笔钱来武装这样一支送死的军队。

是的,送死的军队。

关天养坚定地这样认为。

因为这些精铁打成的甲胄在魔物的利爪前完全像是纸糊的,根本不堪一击。而精钢打造成的长刀,虽能将普通的牛皮盾轻而易举地劈成两半,却完全奈何不得经过魔气强化的兽皮。

或许,朝廷认为洛阳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不论花多大的代价都得守住,所以才不惜投入重金,打造了这样一支‘钢铁长城’般的军队,结果却是把钱扔进了水里,真要是遭遇魔物大规模攻城,又没有修行者助阵的话,这些钢铁勇士们连一天的功夫都顶不住……

巨型顶着挨了十几次长刀的劈斩,却是连半块鳞片都没有掉下来,张牙舞爪地爬进了第一道城垛,爪子一挥,轻而易举地将一名来不及闪避的士兵的xiōng甲撕了开来。

xiōng甲是整套甲胄最厚重,防御最坚固之处,依旧无法挡住巨型蜥蜴轻轻的一爪,若是遭遇上了虎豹一类的猛兽,还不如不穿。

眼见那名士兵就要死于蜴吻之下,幸得一记风刃飞旋着斩了过来,带得它的身子歪了一歪,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来。数面钢盾顶了过来,隔开巨型蜥蜴,将那名士兵救了回去。

风刃之后又是火球、箭矢又袭来。

风刃具有迟滞的效果,火球则是爆溅,箭矢则是穿甲,原本该是火球伤害最高,结果却是火球寸功未建,反倒是箭矢敲掉了几块细鳞,将其逼落了城垛,滚入了护城河里。

但一只滚落了,两只、三只着爬了上来。纵然所有的士兵都是久经战阵,且训练有素的,但面对他们全然奈何不得的魔物,目睹一个接一个的战友倒下后,场面顿时有些混乱。在军官们的喝令之下,陆续退回第二道城垛坚守,修行者们则顶到了第一线,与巨型蜥蜴们展开了近身搏战。

好在巨型蜥蜴的数量不多,破坏力也有限,不然哪里坚守得住。

目睹着这一幕,关天养暗叹道:“完全依赖修行者显然是不行的,毕竟所有修行者加起来也就十多万。守住洛阳城,守住整个豫中行省,还是得靠这些普通的士兵。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加强他们的装备,暂时不求能杀死魔物,只要能够防御住就算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听得有人喊:“不好,又来了好些……弓弩手准备。快,快……”关天养举目望去,见一群黑鸦鸦的鸟雀扑扑地飞了过来,顿时吃了一惊,暗道:“这些东西飞在天上,可不好对付呀。”咻咻的声音响起,一排接一排的弩矢暴雨般倾泄了出去,奈何那些鸟雀太过灵敏,竟连一片鸟毛都没能射下来。好在城内及时飞来一群修行者,将鸟雀拦了下来,缠斗一处。

目睹着这一幕,关天养心下是又苦又涩又痛,直感慨前途一片黑暗,别说是消灭鬼魔了,竟连守住洛阳都不能够。

直到天黑,双方也没能分出个胜败。魔物们大约觉得太过无趣,渐渐退走了。到这时,关天养才发现梁师曾和各派大佬们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城墙上,指指点点,说长道短。恰好林纬文走了过来,起手道:“关兄弟,看了这大半天,有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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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一、对策(上)】

关天养心知他不是来问自己感想的,便摇头道:“感想的没想,感触倒是深得很。”

“哦?”林纬文好奇地问道:“愿闻其详!”

关天养本不想与他细说的,可又不好抹玄武宫的面子,就道:“林仙长可曾有想过,这样防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林纬文一怔,竟没法子接上话头来,见关天养紧攒眉头,满脸的痛惜,也就叹了口气,说:“何尝不是呢?家师有事请教,还请关兄弟移步说话!”关天养应了声好,又说了声请,就随在林纬文身后去见梁师曾了。

见关天养来了,梁师曾远远地就堆起了满脸的笑意,起手道:“关兄弟,数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实在教人欢喜呀!”

“梁前辈!”关天养深深地鞠了一躬,“晚辈有礼了!”

梁师曾紧趋两步,忙将他扶起,连道不敢当,又向他道贺,说他实力大进,正道又添一强力臂助云云。关天养不耐烦地扯这些没边际的东西,可又不能打断,只得奈着性子听。磨了好半晌,梁师曾总算收住了口,问道:“看了这大半天,不知关兄弟有何感想?”

关天养答道:“只有一句话:这些魔物若不自己退走,无论如何也是打不退的!”

梁师曾神色陡地寒了下了,干笑了两声,望着东天若隐若现的启明之星,叹道:“这是一句大实话,大实话呀……”

杜友逢意味深地长瞥了关天养一眼,“是实话,但也不该当众说出来,会影响到大家的士气!”

关天养嘿嘿地一笑,“若士气因为我一句话就影响到了,那还叫什么士气?”见梁师曾面覆寒霜,眼里的不悦之色更浓,也把脸别到一旁,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径说:“承蒙梁前辈下询,晚辈这会子又有了些想法。修行者加在一起也不过十来万,而今被感染的魔物不知有几百几千万,就算集修行界全部之力,也未必顶得住魔物的进攻,还遑谈消灭?更何况魔道数万人众还在坐山围虎斗,等着正道门下与魔物拼个两败俱伤呢。依晚辈来看,除魔大会也就是个幌子,口号喊得响亮罢了。连晚辈都看得出魔物是消灭不了的,更何况是各位前辈?”

梁师曾不想关天养这般直接地把正道的老底给揭了出来,顿感面皮好生发烧。但他是一个城府极沉的人,面色丝毫不动,还故作关切地问道:“那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

“我的法子是一退一进!”关天养不假思索地答道,“一退就是修行者退下来,别假模假式地充当消灭魔物的主力军。大家是既没这个心思,也没这个实力。当然,或许晚辈对修行界各派的实力了解得不够深,胡哈大气罢了!”

“那一进又是什么?”不待梁师曾开口,许晋言便抢先问了。

“一进就是不论是抵抗魔物的进攻,还是消灭魔物,都是依靠普通人,依靠这些士兵。修行者退下来了,就得要他们顶上去。大玄朝有亿兆百姓,军队两百余万,有的是本钱与魔物周旋!”

不知是谁说了句:“连咱们都不行,又怎么指望普通人?”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谁说他们不行了?那是因为他们不得其法,只要经过一番训练,又有趁手的装备,他们又如何不能与魔物正面一战?”又说,“消灭魔物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我们必须有个长远的打算。与其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还不如花些力气多培养些普通人出来。这样一来,各派实力不伤,既不必担心被魔道趁危偷袭,又能压制住的魔物,岂不是一举两得?”

梁师曾的眼睛亮了,亮得比天空的启明星都亮。杜友逢、许晋言、程有涯等各派大佬无不侧目看着关天养,惊愕之极。好半晌,方有人惊叹道:“妙呀,此计大妙,绝妙无双……”

梁师曾这才满脸赞许地点头道:“也亏得关兄弟有这样的智慧,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确实不失为最佳的长远之计!”

杜友逢道:“确实是再好没有过的法子了。若是大家都同意,我等倒可详加计较一番,再上报各派掌门定议。如何?”

梁师曾笑道:“何必再上报?我等议定了便是!不过这法子乃是关兄弟提出来的,还得请他给我们详加解释一番才行!”

有人不解地道:“这法子好虽好,可,可这些鬼东西连我等也杀不死,这些当兵的不过是普通人,纵是人手一件法宝,又如何挡得住呢?更不要说杀得死了!”

关天养道:“我有法子挡得住,但怎么才能杀得死,就要请大家一起来合计了!”

在场的大佬们都清楚,杀得死不是大本事,挡得住那才是真难。既然关天养打下这包票,他们心下也是大定。

回到总督府后,赶来洛阳支援的各派首脑都聚在了一起,听关天养详论他的‘一退一进’之策。

关天养先是找来了一件制式的甲骨,往堂上一摆。梁师曾见了,笑道:“关兄弟,你这唱的哪一出呢?”关天养笑了一笑,说:“各位前辈稍待!”就拿出随身所带的符箓和材料,现场祭炼了起来。

在场的人无不是头一回见识关天养名闻天下的强化手法,一个个的皆把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关天养这一回所用的手法并不出奇,直接将为关卿云加固隐剑的法子搬了过来,然后再做了一个‘移花接木’的暗阵在里衬上。他的灵气控制手法独步天下,且现在又已经臻至了微字境,所能调用的原力百倍于以往,原本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精钢甲骨,经过几番折腾后,竟成了一件凡品六阶的法宝。

许晋言和重极门下是越看越惊异,又从中颖悟了全新的道理,个个皆是振奋莫名。见关天养停下了手来,许晋言已是满脸通过,两步抢上去,拿起甲胄仔细地翻看着,啧啧地道:“真不敢想像,还能将祭炼法阵的。关兄弟,你可是真教我等开了眼界……”

关天养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前辈与重极门所行为大道,我走的不过是些奇巧小径,自然别出心裁一些。其实这法子简单得很,前辈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了,就是这几位大哥也能做得到!”许晋言扭头看着几名弟子,“刚才关兄弟的手法你们可都看清了?”。

几个兴奋浑身发抖,俱高声应道:“看清了……”

许晋言也恢复了镇定,淡淡地点头道:“那便好。”又坐了回去。

梁师曾也是深以为异,笑道:“既都记下了,何不现在演练一番?来呀,再寻三件五件甲胄来!”

五名重极门弟子皆是一副跃跃欲试之色,许晋言略一思忖,就道:“好,你们就趁热演练一番吧。若有什么不清楚,也好就近请教关兄弟!”五人都应了声是,跃到了堂中来。

甲胄很快就送来了,符箓和材料也都是现成的。一个个的依着关天养强化的步骤做了起来。

奈何看着关天养轻松,自己做起来也实在不容易得很。关天养只花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便完成了,可这五名重极门弟子最少的也花了两个时辰,强化出来的也只是一般的法器。最后一名弟子生生耗了三个半时辰才强化完成,好在是都成功了,无一失败。

在众人嗡嗡的议论声中,关天养拿起最后完的的甲胄,拔出相思,高声道:“我这柄剑乃是灵品五阶的,就锋锐而言,不亚于魔物的爪子。大家请看!”照着甲胄的xiōng、肩、肋、背、腹等处一气戳了下去,每一剑也只能甲骨上留下一个划痕而已,并未能洞穿。

众人皆啧啧称奇,说这甲胄的坚韧如斯,怕是能挡得住魔物的攻击了。

关天养就说:“能不能挡住,那要试过才知道。这一件我自己穿了,另外五件只叫五名普通士兵穿了,城外多的是魔物,咱们去溜上一圈,能不能顶得住就大家也一目了然!”众人都是好事之辈,无不轰然叫好。

找来了五名敢死的士兵们,众人挟着他们出了城,当即就遭遇了一群魔化了的狼。狼爪的尖利众人深知的,更何况是魔化了的狼?一般的防御法宝那是根本挡不住的。结果一团下来,五名士兵是吓得不轻,却毫发无伤。众人一气将魔狼杀掉之后,这又才带着他们回了城。

就这样,防的问题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接着要解决的就是攻了。

关天养说,魔物的致命之处在脑门,里面藏着魔魂珠,只要打碎了它的脑袋,危及到了魔魂珠,魔气就会逃逸。没了魔气的控制,魔物就是一具尸体,任由宰割。

循着这条路子讨论到天亮也没计较出个有用的法子。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实在找不到一个能让普通人在短期内就能掌握,又能杀掉魔物的法子。大家都说:“……我们的能杀得死,都是积数百年的修为之力。想那魔物的皮甲有多坚韧?一般的法宝连毫毛都伤不得,难不成给他们每人配上一件灵品的么?那也不可能,灵品法宝给了他们也没法子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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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二、对策(下)】

关天养很少发言。这个问题他也是有法子解决的,但成本太高了些,不论是对于朝廷还是各门派来说,都承担不起。再者,甲胄的问题他已经解决了,若再把这事也包揽下来,人家又会怎么看他?显摆充能还是得有个度,不然会遭忌的。

见天色已经大亮,梁师曾就宣布暂时讨论到这里,大家都可以回去想想办法,若是谁能拿出个有效的方案来,重赏。同时他也补充说,关天养的法子为除魔建立了奇功,理当重赏,至于赏什么,还得经过一番讨论才能决定。

关天养也没有推辞,就笑着说饿了好几天的肚子,实在有些慌得很,要去寻点吃的。

梁师曾哈哈笑道:“关兄弟果与我等不同呀。吃喝乃人生一大乐事,只可惜我等修行的功法不允许暴饮暴食,不然真想与关兄弟一道,大快朵颐一番!”

关天养无奈地笑道:“梁前辈取笑了。诸位可都是修仙的,自然食不得烟火之物,以免毁了道基。晚辈一介凡夫俗子,身体是铁,饭是钢呀,三天不吃,那就得硬梆梆啰……”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都哈哈直笑,气氛很是活跃开来。

有人笑着说:“眼下洛阳就是一座空城,关老板要寻吃的,怕是只有跟那些当兵的寻去。味道嘛,那就不好说啰!”

关天养倒是一脸的不在乎,拱手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长揖一拜,匆匆地出了总督府。

洛阳的百姓绝大多数都迁走了,商铺全都关停,留下来的也不过万余户人家,都是没亲没友,没钱没势,无处可逃的,星星散散地分布在城内各处,靠着替守城的府军干些杂活来换取赖以生存的食粮——与其说是艰难地活着,还不如说是苟延残喘,等死罢了。关天养走了一圈,也见着了几户人家,无不是老的老,小的小,一个个的面黄肌瘦,浑似生下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关天养又岂好向他们讨吃的?

兜了一圈,就到了一处军营前,关天养便想到:“当兵的都有吃的,我何不寻他们凑合点?”便往里走。他没着道袍,浑身丝毫不带仙气,看着又黑黑瘦瘦的,怎么看怎么像城里的普通百姓,当场就被挡驾了。值岗的卫兵喝道:“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闯。”将长枪一横,就逼他后退。

关天养心知乱闯军营是没有道理的,灵机一动,就笑道:“那个,我是奉玄武宫梁仙长之命来见你们大人的!”

卫兵吃了一惊,凛凛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精充气足,双眼神光莹莹,并不像城内饱受饥饿折磨的百姓,便知不是在撒谎,再说,就算是讨要吃的,也没得找要见将军的道理。忙将长枪收了起来,躬身陪笑道:“恕小的眼拙,不识得仙范。您稍等,我这就去通禀!”对同伴交待了两句,溜烟地跑了。

关天养不由得暗叹:“我也是的,去城外不拘哪一处打点野味烤着吃了便是,何必往军营里来搅和?”旋又想到还有好多事情须得与朝廷的官员计较,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说一说呢?

思忖之间,就见一文一武两名官员联襟迎了出来,远远地就长揖拜下,说是恭迎仙长驾临,又请教他的大名。

关天养一看那文官身着紫袍,xiōng前绣的是麒麟,便是是豫州行省总督了,就问:“你是总督?我还当你已经跑到别处去了呢。叫名字?”口气大得吓人。好在总督和那将军已经认定他是仙长,也就不觉得他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回仙长,下官正是豫州行省总督,贱姓范,名文熙。下官奉圣命守牧豫州,有安民守土之责,焉敢弃城而逃?”总督范文熙虽然举止谦恭,但语气却是不卑不亢,颇有些气度节cāo。

关天养哦了一声,“看样子你还有些胆气。你是哪一年到任的?”

“下官是长治二年到任的。临危受命,圣上殷殷嘱咐,要下官无论如何也要守住洛阳,不容有失。唉,若不是仰仗众位仙长襄助,仅靠着府军守备,便是一百个洛阳城也丢了……”神情既是感慨,又是悲恸,禁不住连连摇头。

关天养也能体会到范文熙肩上的担子有多沉重,笑道:“叹什么气呢,洛阳城不是还好好的么?”范文熙道:“现在有众位仙长们镇着,自然是无虞的……”余下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关天养也能品味出其中的意思,不外乎是担心修行者只是短期协助防守,时日一久,必不耐烦,一旦弃城而走,洛阳不日就将沦为魔物的乐园了。

“想多了……”关天养笑道,见已经来到了行令的白虎节堂,就摸了摸肚皮道:“有吃的么,我可是饿了好几天了?”

啊?

范文熙和那将军,还有一干了僚属都呆住了。他们再无知,也晓得修行者餐风饮露,不必进食的,关天养张口就要吃的,顿时教一干人等僵在了当场。

关天养似乎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还笑问道:“怎么,来了客人也不招待么?”

那将军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了被耍弄的怒色,当场就要发作。范文熙毕竟是文臣,城府极深,心下虽怒,面上却依旧和悦,拱手道:“这是当然的。刚才仙长说是奉梁真人之命前来?不知所为何事?”然后又以手加额,呵呵地笑顾众人,“看我,也是糊涂了,还没请教仙长上下,法号怎么称呼,在哪座仙山修行?”

关天养已站到了白虎堂胆阶上,听了这话就停下来,回身俯视了范文熙等人一眼,也笑了,说道:“不敢当范大人问,在下姓关,名天养。在九夏城修行!”

别的人都没听过‘关天养’这名号,但范文熙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愣怔了片刻后,脸色陡地一变,浑如见到九幽恶煞,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忙上前一步,深揖了下去,口称:“原来是关,关先生大驾光临,请恕下官失迎之罪!”膝盖一屈,当场跪了下去,叩了一个头后,直起身来,又是一揖……

这是疆臣正式叩拜就藩亲王的仪节,在场的人莫不谙熟官场礼仪,见此情状,一个个的脸色陡地青了下来。

关天养走下来两步,伸手将范文熙扶起,“范大人多礼了。你不知道,总督府那边都是餐风饮露的仙长,连口水也讨不到喝的,更不要说吃的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来的哟……”

范文熙忙道:“下官不知关先生驾临洛阳,招待不周,有罪,有罪!”忙命人去准备酒饭。关天养说酒不必了,饭弄点来就好,若有肉更好。便走进白虎堂,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下。

范文熙随后跟了进来,恭敬地列在一旁,其余武将文吏也都分两班列好,个个神情恭肃,如对大宾,甚至有人额上都见了汗。

关天养瞥了一眼,笑问道:“这是干什么?搞得我好像来找麻烦似的。范大人和负责统御洛阳防备的将军请留下,其余各位该忙什么请忙去吧。我不过是有些细务要来咨询一下!”

众官揖手称是,鱼贯退了出去。

关天养接过茶来,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还苦笑道:“就这一杯怎么解渴?水壶拎来!”那将军忙跑出去,叫道:“水壶,水壶提过来……”亲自来给关天养续茶。

关天养一口气喝了三杯,这才稍觉好些,然后对颇有些惊愕的范文熙道:“别见笑,我这也是饿的……”他这一番动作绝非故意夸张,实在是饿是身轻气浮,双眼发昏。毕竟他不是修行者,须得靠着进食来维持基本靛能,若是长时间不进食,一样得被饿死。只不过相较普通人而言,忍饥挨饿的能力强上了许多。又笑着说:“我是昨天中午到的,整个下午都在城墙上,看了一下士兵们是如何抵御魔物攻城的……”说到这里,方才醒悟过来还不曾请教过那统兵将领的的名号,就又冲范文熙道,“范大人,你也是的,怎么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将军?”

范文熙正听得认真,心下筹谋着晚上该如何向写奏折,听关天养这么一问,忙答道:“关先生恕罪,这位是钦命豫州提督郭良郭大人!”

郭良忙上前行了个参礼,“下官郭良,拜见关先生!”

关天养点头道:“好,郭大人好。都坐下吧,我这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

这时饭和熟牛肉都送了上来。关天养也管不了米极糙,还夹着好些糠,肉硬得跟石头一样,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直到肚子感到有底了后,这才说道:“昨儿我看了一下午,实在是感触良多呀。那么好的甲胄,打造一套总得三四百两银子吧?”郭良应道:“是,每一套甲胄共花费现银三百三十五两。”关天养点了点头,“这可是够十多户人家一年的开销呀,结果在魔物的利爪下,跟纸糊的没什么区别。不得不说,这笔钱是浪费了。整个晚上我们都在计较,如何才能防得住,又如何才能杀得死魔物……”又拔了几口饭,撕咬了一口牛肉,囫囵着道:“好在防得住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但还得各门派的在财力、物力和人力上予以配合才行。至于杀得死么……”见范文熙和郭良一脸的茫然,就把昨夜总督府开会的情况细说了一遍,又才道:“……这个问题不好解决,真要是按照我的想法来做,不单朝廷得破产,各大门派都得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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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三、朝廷的困境】

范文熙是喜忧参半,郭良则是振奋之极,脸膛因激动泛着血一样的红光,说道:“关先生真乃神人也……”范文熙却忧忡地道:“不知关先生想过没有,若是各大门派不愿配合呢?”

关天养将最后一口饭拔进了嘴里,喝了一口,将饿粒冲进了喉里,这才冷哼了一声道:“你放心,他们一定会。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就算朝廷不管,他们也会合力承担起来。现在是让朝廷顶在了前面,他们退到了二线,还能保存实力,岂有不乐意的?”

范文熙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点头道:“若能如此,那便最好了。洛阳得以保住,魔兽得以剿灭,都是关先生的功劳。皇上知道了,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关天养将手一摆,哂然道:“也别运管他高不高兴了,只要把事情做好,保住了百姓,剿灭魔物,不使其危祸天下,那就是天大的功德。”二人不敢应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得尴尬地坐着。关天养抹了嘴,将眉头一皱,问道:“你们都吃的这饭食么?有一小半都是糠呢!”

范文熙苦叹道:“关先生见谅,伙夫们急切间找不到家伙将糖筛了,士兵们吃的有一多半都是糠,快一个月没沾过肉腥味。若不是事前在洛阳屯了足够三十万人食用三月的粮草,哪里能坚持到现在?可若是再过半个月粮食还运不上来,就连糠也没得吃了!”

关天养一凛,点头叹道:“方圆千里到处都是魔物,粮食这么大宗的东西实在太容易遭到攻击了!”

范文熙道:“郭大人前后派了十几批人去接应,都因遭遇魔兽袭击,铩羽而归,损失也是相当惨重的。兵部那边只是叫我们坚守到底,说粮食总会想办法运上来的。可十几万人坚守孤城,还有数万百姓,若是粮草不能及时供应上来,大家都饿着肚子,哪还有力气来守城?”

关天养听他满腹的牢骚,也只是嗯了一声,“这个问题容我行向玄武宫的梁仙长反应一下,请他派出人手协助解决,总归要尽量保证粮道的畅通就是!”

范文熙听关天养这样一说,顿时喜形于色,“如此就多谢关先生了!”

又详细地问过了洛阳城的兵力部署、士气情况之后,关天养这才辞走了。

送出辕门后,范文熙望着晴朗的长天,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苍天呐,洛阳城,洛阳城算是保住了……”眼眶里泪水涟涟,也没心思却拭。

郭良也跟着感慨道:“是呀,洛阳总算是保住了。各派的仙长们赶来帮忙,那也是为了修积功德,不定撵就撒手走了呢?可关先生是陛下的老师,素有济世救人的xiōng怀,断不至于撇下洛阳城撒手不管的!”

范文熙频频点头,说道:“九夏城几番遭遇危机,若不是有关先生出手襄助,岂能完存?我这就拜写奏章,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知陛下!”

关天养从军营里出来,也不急着回总督府,漫步在空阔的大街上,脑子里尽想着如何才能更好地解决攻的问题。防得再好也是不能将魔物打退和剿灭的,只有杀得死了,哪得防上面稍差一些,也总有将魔物尽数诛灭的一天。可他现在所掌握的方案——也就是强行在普通的兵刃上祭炼六级的【白虎】法阵——没法子大规模推广开来,一则是所需材料太过昂贵,二则是祭炼手法太复杂、也太难了些,他自然能够保证能功,可只靠他一个人,要弄到哪年哪月才能够满足一支军队的装备?便是寻求重极门的帮助也不行,谁让【白虎】法阵太过狂暴,稳定性太差了呢?便是鲁长恭、许晋言等辈,也未必能够保证每一次的祭炼都成功。

可除了六级【白虎】法阵,还有别的、消耗成本更低、祭炼更容易的法子可以替代么?

“应该是有的!”关天养如是对自己说,“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想到罢了……”

“天养,你怎么跑这来了?”关天养正想得出神,猛地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不禁吓了一跳。扭头望去,见是碧灵快步跑了过来,便道:“碧灵姐姐,有事么?”

“你呀你,一走就是大半天,师父找你有事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笑道:“我可比不得你们,不用吃饭喝水……杜大先生找我什么事?”

“师父没说,我猜肯定还是为了昨晚你们商量的那些事。对了……”碧灵突地站住,拉着关天养道,“天养,自打从灵泉山回来后,你怎么就老是躲着我?”

“躲着你?”关天养紧盯着碧灵那似怒还嗔的脸,旋就哈哈笑了起来,“我躲你干什么?我又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碧灵一歪嘴,满心的不悦,“那你为什么总是远着我?倒是成天跟那你素不相识的人混在一起,也不找我说话了!”

关天养哭笑不得,扬手敲了碧灵一个爆栗,说道:“难道我天天跟你腻在一起就好了?洛阳城危在旦夕,我虽不能挽狂澜于即倒,但至少应该尽份力不是?”

碧灵捂着额头,委屈地哼了一声,“是,是,是。你是大英雄,你们都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猛一跺脚,扭身就走。

关天养也没有追,苦笑不语,心下暗道:“这丫头,难不成真的喜欢上我了?”又觉得实在没这种可能性,毕竟小蓬莱上下谁都知道他与杜若的关系,碧灵纵然再天真,也不至于无知到哪里该插足,哪里不该插足都分辨不清吧?便又觉得碧灵可能是太无聊了,心说:“杜大先生每天有处理不完的事,哪里有功夫顾得上她?其余的小蓬莱弟子都肩负有任务,忙得脚不沾地,从早到晚影子都看不着。就她一个人闲着,偏又跟我相熟,了不得就想着要我陪她解闷了……”又想着碧灵生得娇俏,靓丽并不输于杜若,天性又活泼,浑似歇不下来的百灵鸟儿,任谁能得她作伴侣,便是睡着了都该笑醒。可他喜欢的是温婉沉静,解语知心的女子,舍此而外,任脸美若天仙,也教他难以动心……

杜友逢的下处就在总督府的对面,原是总督的私宅,宽广富丽,清静幽雅,只可惜长时间无人打扫经理,阶前院后不免也是杂草丛生,花园虽是草木茂盛,却是乱得毫无章法。

杜友逢正要拆看书信——这几天来,关天养总见他有写不完也看不完的信,虽很纳闷,却也不敢问认都是谁写来的——神情又冷又沉,看不出喜怒。关天养见过礼后,好半晌他才点头嗯了一声,指着椅子道:“坐……”

关天养逊谢了,这才坐了半边屁股。

通过几次的接触,关天养知道杜友逢不是一个古板严肃的人,偏在自己面前,却是从来不苟言笑,更没一个好脸色,心下虽有些愤愤,却也隐约猜到他是在端‘严父’的架子。有时候他总忍不住在想:若父母还在堂,是不是也这般对他?久而久之,脑海中父亲的形象渐被杜友逢取代了。杜友逢的好他是有感于心的,若换作别的任何人敢这般对他施以颜色,就算不至于打起来,也绝对坐不到一块儿去。

杜友逢写完一封短信后,吹干了墨,卷了起来,装进了一只铜管里,加了封印,这才扭过头来看着关天养:“去见过豫州总督了?”

“是。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抵抗魔物攻城的事。眼下他们最缺的是粮草,若不能在半个月内解决,城内的十几万守军怕是饿也得被饿死了,哪里还能坚守得下去?”

“粮草的事已由三清教派出人去催督了,想来要不了十天就能运上来。”

关天养这才知道杜友逢早有部署,就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许道兄已经派人回山向李宗主奏报,要多分派弟子赶着炼制甲胄。据我的了解,他们最多也就能够派出六百名弟子,按每天每天两到三件来计算,满足十五万人至少需要耗时三个月,而要将豫州行省所有的府军都装备起来,怕是要好几年的功夫。梁道兄已在协调各门派一起来办成此事,不过甲胄则需要朝廷提供,还有一些普通的材料。这事你最方便出面,所以还得劳你赶紧跑一趟中京。我的想法是,要朝廷最好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负责配合后勤保障的工作。”

关天养从杜友逢的话中听出这场除魔大战的总指挥是梁师曾,杜友逢的地位大约也不低,至少是协调梁师曾一起指挥,要不然这些事情就该梁师曾亲口向他分派了。便笑道:“还是杜大先生想得周到,到了中京后,我会把这些建议转达给朝廷的。”

杜友逢从桌上拿起一封加盖了玄武宫和乾坤庭印鉴的符书,“相关的情况我已经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你把它转交给皇帝,权作凭证!”

关天养忙道:“这倒用不着,我亲自去了,他难道还敢怀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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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四、进京(上)】

杜友逢冷冷地审视着他,“那是你们的私谊,这是公事!”

关天养顿觉讪讪地,接过符书揣好,又说:“倒是我糊涂了……”

杜友逢似已言尽,摆手道:“去吧!”便又提起笔来,继续忙碌。

从后院出来,碧灵就迎上来问是什么事,关天养就说跑路的事,碧灵拦着去路道:“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去!”

关天养摇头道:“不行,你以为我是去玩么?”

碧灵大声道:“正是这样,你才更要带我去,多个帮手总不是坏事!”

关天养还是摇头,“你走了,杜大先生身边连个人也没有,万一有事找谁去?”碧灵还要争辩,就听杜友逢的声音从后院传来:“碧灵,进来!”她顿时满脸的不甘,怒道:“你不准走,我求师父去……”快步跑去了后院。关天养哪有功夫等她?出了院子,便直奔中心广场,用符牌召来了飞舟,便直取中京而去。

中京距离豫州万余里,第三天中午关天养便赶到了。他倒没有惊世骇俗地直接将飞舟降落在了中京城里,而是泊在了城郊的山上,然后步行进了城。

中京的市面依旧安定繁荣,与濒临绝境的洛阳形成鲜明的对比。百姓安居乐业,达官显贵们醉生梦死,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论豫州正面临的可怕危机。

关天养并没有急着去见萧延,而是寻了处酒楼,大快朵颐一番。邻桌坐的是几名部曹小官,又是同年,下值之后,约来此处小聚。关天养听他们各自发泄着对上司、对朝廷弊政的不满,到了后来,直接骂起了宰相彭贵仁来,一个说昏聩,一个说贪婪成性,一个又说玩弄权术,一味只知打击异己……他以前常去茶楼,没少听下面的人骂上官的不是,大多是肆意捏造,子虚乌有,籍此聊以发泄心中的不满罢了。他也就没有多作在意,只是喝酒吃菜。

没过多会儿功夫,原本正骂得兴高采烈的三人戛人而止,其中一人还将手边的酒壶都打翻了,溅得关天养满脚都是。“怎么回事呢?”关天养当场就不高兴了,还只当三人喝醉了,扭头过去,便要开骂,却见三人如雕像般呆坐着,神色惊恐地看着通往雅间的过道。“出活鬼了么?”嘀咕了一句,伸手拍了一把打翻酒壶的那人,问道:“老兄,你怎么回事?不喝就不喝吧,何必将酒壶也打了,靴子都给我溅湿了呢!”

那人面如土灰,惶恐之极,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摸出一星碎银子扔到关天养的桌上,“这桌席面算我请,给小哥赔不是……”抬起屁股就跑,另外两人也是,简直就像遭遇了老虎的狐狸,哪里还有刚才嬉笑怒骂,粪土王候的气势?

关天养哟嗬一声笑了,自顾着说道:“这他娘的怎么回事呢?”就见掌柜的点头哈腰地从雅间里退了出来,边退还边说:“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拍着桌子叫道:“掌柜的,过来!”掌柜一怔,忙趋步上来,陪着笑脸问道:“客官,你有什么吩咐?”关天养斜瞅着雅间半闭的门,好奇地问道:“那屋里是谁呀,尊贵得还要你亲自去招待?”

掌柜打量着他,“客官是外地来和客人吧?”

“不错,我这是贩一批货来京城的。刚才隔壁坐的三位官老爷都被吓跑了,临走还打翻了一壶酒,溅得我……你看,靴子都湿了。难不成是皇帝,会把他们吓成这样?”

掌柜的帮赔着不是,又亲自给关天养斟了一杯酒,说:“皇帝哪能来咱们店里?不瞒你说,这位客人也是一等的一的尊贵,当朝宰相、官封一品、皇上御口尊之为太师的彭相彭大人是也!”又说要去厨下亲自监督上菜,颠颠的去了。

关天养喃喃地道:“难怪,骂了半天的正主儿到了,也难怪吓得跟丧家的野狗一样……”正准备会钞走人,直奔齐世武府上的,就听得楼梯蹬蹬作响,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登上了楼来。定睛一认,岂不正是齐世武?

齐世武正要直奔雅间,乍见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将目光投了过来。虽四年多未见,可关天养丝毫未变,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当即失声惊呼道:“关兄弟……”

关天养笑着拱手道:“齐大人,久违了!”

齐世武忙迎了上来,满脸都是欢喜不尽之色,“关兄弟,你可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早几年就听说你入山静修去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想着你这回是不修成正果必然不会重返红尘的,我等福命浅命,怕是没机会再见你面了。什么时候进京的,也不先通知一声,可见你没拿我当朋友了。山珍海味我未必招待得起,但至少还有几坛存了三年的【太白醉】,想来也不至于要关兄弟失望的。”这一番话明着怨、暗着捧,既不刻意套近乎,也没有疏远的意味,反倒教关天养倍觉亲切。正要答谢,就见那雅间里走出一作文士打扮的中年人来,笑道:“哟,齐世伯已经到了呀。家父正催我赶紧去迎候呢,恕小侄怠慢了!这位是……”

齐世武笑容一敛,微微一颔首道:“劳你父亲久候了。这位是三楚旧友,已经有几年不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中年文士打量着关天养,起手笑道:“原来是三楚远客,失敬了。何不一起,既为远客接风,又趁便叙旧?”

齐世武心知今晚的私下谈话很重要,彭贵仁主动邀了三次,他实在推不开了才勉强答应前来。不想半路撞到个关天养,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若说撇下他去会彭贵仁,私情公谊摆在那里,怎么都说不过去;若说拉上他一起参与这场聚会,必然被彭贵仁视为故意搅局,也是一场麻烦。可若是关天养懂事,就该主动推辞,另约拜会日期,这也能够避免大家的尴尬。不想关天养竟似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呵呵一笑,应道:“既是如此,那就叨扰了!”

中年文士脸色一黑,瞟眼见齐世武满脸的无奈,暗哼一声,便伸手肃客。

进了雅间,就见一相貌与中年文士约有七八分相像的矮胖老者站了起来,起手笑道:“子英兄,快请,快请……”本是准备了满肚子的客套话,可见随着齐世武进来的关天养,顿时像遭了雷击,当场呆住了,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他到底是宰相城府,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笑问道:“这位是……”。

中年文士干笑道:“这位公子是齐世伯的旧友……看我也是糊涂了,还没请教公子贵姓、台甫?”

关天养大拉拉地坐了下来,自斟了一杯酒端在手里,这才答道:“不敢,免贵姓关,名天养!这位老先生想必就是当朝宰相彭太师了?”

彭贵仁轻咳了一声,不yīn不阳地道:“不敢,正是本阁!”官架子立时摆了出来,大有给关天养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本阁?”关天养嗞的一声将杯里的酒喝了下去,笑问道:“齐大人,宰相都是自称‘本阁’的么?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呢!”

齐世武更加的尴尬。中年文士见关天养轻狂如此,也作了恼。若不是看齐世武的面上,他哪里会邀关天养进来?正要发作,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身子猛地一颤,脸色刷地苍白了,嘶着嗓子问道:“你,你是哪个关天养?”

“我是哪个?”关天养哈哈笑道,“我就是这个。齐大人,看这情形不像是叙旧吧?倒是我猛浪了。”站起身来,抬手道:“对不住了,搅了二位的局!告辞!”站起身来便要走。

齐世武何尝没有看出来关天养是故意搅局的,而且还是专门针对彭贵仁,一时也想不透其中的缘由,笑道:“今晚也是巧遇,谁曾想关兄弟在这时候进京了?我也有安排不周之处。彭兄,要不我们改日再聚?”

彭贵仁听中年文士耳语了一句,脸色先是青灰了下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齐世武见关天养已经下楼了,只得拱了拱手,忙跟了上去。这人一走,彭贵仁就丧魂失魄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地叫道:“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完了……”中年文士也是哭丧着脸,哀叹道:“谁承想这尊菩萨会在这时候进京呢?爹,依孩儿看来,你,你还是上表请辞了吧……”

齐世武将关天养让上了马车,便说:“今天这事也真巧得很。彭贵仁约了我几次,实在却不过了应了,不想又撞上了你。”

“你这是在怪我不懂事,猛浪了?”

齐世武忙道:“怎么会?我跟彭贵仁私交泛泛,也不怕得罪他。不过看关兄弟的样子,好像对咱们的宰相大人颇有些意见?”

关天养摇头道:“没有。原就是想恶整一下,试试这位宰相大人的肚里是不是真的能撑船,没想到连酒杯都撑不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勾当呢?他是宰相,你是尚书,纡尊降贵地约你,肯定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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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五、进京(下)】

“这……”齐世武犹豫了一下就笑道:“也不瞒你,皇上有意换相,彭贵仁也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便活动了起来。他知道我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当然,这都是托关兄弟你的这福——估计要我在皇上面前保他一保。”

关天养噢了一声,只是打量着齐世武,问道:“你也当了四年多的兵部尚书了,皇帝怎么还不把你提拔上去?”

齐世武淡淡地一笑,说道:“为国家做事,何计官位大小?”

关天养哧的一声笑了起来,“扯蛋了吧?那你不当这尚书了,去洛阳当一名普通的守城士兵。如何?”想到齐世武到底老了,没力气,又改口道:“或者去范文熙手下当一名书办也行。你可愿意?”

齐世武哈哈笑道:“这个我还真做不来……”神情一凛,“关兄弟莫非是从洛阳赶来的?”

关天养冷冷一哼,“你以为呢?”便将洛阳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也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

齐世武又是惊惧又是欢喜。惊惧者,洛阳的形势危在旦夕,稍有松懈,万年古都必须毁成瓦砾;欢喜者,有修行者襄助,洛阳又何愁不保,魔兽又何愁不灭,天下何愁不定?他职在兵部,守疆卫士原是份内之士,闻此佳信,自然是激动万分。连说明日一早就领他入宫面圣。

关天养本想今晚就去见萧延的,但想到还有许多事情要和齐世武计较,待商议周全了再进宫也不迟。

回到齐府,齐世武就叮嘱房门,今晚闭门谢客,谁来了也不见,又命家里厨下拿出本事,好好地整治一桌菜来,还叫人去把埋在后园的【太白醉】挖出两坛来,这才让关天养让进了正堂。

魔物了半个豫州行省,其南的淮阳行省也被波及,计有一千七八百万人逃离家园。截止目前,朝廷所统计到的死亡人数是三万八千有余,下落不明者三十一万九千多。

关天养怵然道:“这么多?”

齐世武似乎都有些麻木了,吁了口气道:“这还只是各地官府报上来的数字,不过是大致的估算,真实的怕是更多。豫州和淮阳二省乃是九州腹地,地域平缓,人口甚众。据长治二年户部统治的数据,豫州行省计有户口八百三十二万余户,淮阳行省计有一千零七十八万余户,二省总人口共是八千多万。魔兽的区域正是二省人口最为密集之所在,仅是光州一府就有人口七十余万,洛阳更多,计有近四百万人口。目前朝廷已将绝大部分精力放到了抵抗魔兽的扩散上来,拿不出更多的力量来安置逃离家园的百姓,长此以往,怕是会出大乱子的!”

关天养知道齐世武所说的大乱子是难民久久得不到安置,必然暴发骚乱。魔物或许支援不了大玄朝的根基,但单体破体力与魔物有着天壤之别的难民却能。想了想便问道:“那朝廷是什么章程?”

“先拒魔兽,再安难民!”齐世武道,“这也是没法子中的法子。若是先安置难民,魔兽活动的区域就会越来越广,难民就会滚雪求似的越来越多。可惜呀,人的力量到底是没法子跟魔兽相比,纵是倾尽朝廷财力和物力,为驻守洛阳的士兵打造了最好的甲胄,一样的于事无补!”

掌灯时分,管家来说酒席已经备好,设在后花园的水榭里。齐世武就说先不谈这些头疼的事了,还是先填饱肚皮要紧。

经过一整夜的商议,关天养心头有了一个完整的方案,齐世武也为他的新国防方略打好了服稿。洗漱了毕,齐世武换了身簇新的衣袍,正准备领着关天养一同进宫晋见皇帝,就接到兵部司官来报,说驻守南苑的两万士兵哗变了,占据了军营,拒不执行昨日发下的兵部调令,移换防区。

齐世武脸色当即就青了,失声问道:“怎么会?怎么会哗变的?”幸得他经历了不少的大风大浪,这才不至于乱了方寸。

那兵部司官喘息着道:“还不清楚,只听说是有人克扣了军饷。也有人说是兵部有意调他们去豫州抵御魔兽,他们都说这是送死,不愿去!卓大人已经赶过去了,他说请大人尽快拿出个应变方略来,京畿重地,万一,万一有点什么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呀!”

齐世武站在檐下,静思了片刻,就喝道:“备马,去南苑!”

关天养恰好走了出来,笑问道:“齐大人,这是要去哪呢?”

齐世武也没功夫细说,就道:“南苑的两万多士兵哗变了,我这得去处置,进宫的事还是等回来再说吧……”迈步就走。关天养一听士兵哗变,便想到楚庸说的故事,忙道:“等等,我一道去!”他倒不是想帮齐世武,而是好奇,想看个新鲜。齐世武一想有他这样身手高绝的人护卫在侧,便是万军丛中也不会有失,便道:“去看看也好!”

马都是上等的神骏,不到一个时辰,齐世武一行数十人便抵达了南苑军辕之外。隔着老远,就听到营里传出的喧哗之声,好多人都嚷着要杀了齐世武,说他是个只晓得喝兵血蛋官、脏官。

这一路上,齐世武的脸都又yīn又黑,听了这样的话,也没有变得更坏,只是冷哼了一声,勒马冲进了辕门,见有士兵来拦,就喝道:“齐世武来领死了,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营中的人都听到了,渐渐地便静了下来……

两万余人的军营占地数千亩,中心便是cāo场,哗变的士兵将赶来了解情况的兵部左侍朗卓尚志和一干兵部司官都围在了中心,气势汹汹地讨要说法。齐世武打马冲了过去,厉声喝问道:“这是干什么?造反吗?赵良成,赵良成呢,给本部堂滚出来!”

昨儿听彭贵仁自称‘本阁’,现在又听齐世武自称‘本部堂’,关天养便有些想笑,暗道:“这些个当官的,自称可真多。县令自称本县,知府自称本府,总督自称本督……大玄朝有多少号官职,难不成每个都有个自称么?”

齐世武的喝令之下,面色铁青的御林军虎卫营统领赵良成走了出来,大拉拉地一拱手,“部堂大人,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见礼了……”话才说到这里,齐世武就哈哈冷笑道:“你还晓得见礼呀?你这礼还见得不够大吗?嘿嘿,本部堂当不起,也不敢当!”

赵良成怒极而狞笑道:“敢问部堂大人,这一年多来,缘何我营兵士俸银每月少了五钱?两万人马,每月就是一万多两银子,一年就是十多万,这些钱都去了哪?谁吃了?还有,我等拱卫京师,尽职尽责,为何要把我们调去豫州。那是送死,送死!知道么?”

齐世武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的逼视着赵良成,将手里的马鞭甩得山响,格格地笑了起来,“赵良成,你是故意啸众闹事,是不是?”

“末将岂敢,还请部堂大人明示!”

“去年二月初八,部里召开会议,你也亲自参加了的。当时就明确告知了,奉内阁诀议,即日起凡我大玄朝府军士兵每月俸银降五钱,省下来的钱都用作为驻守洛阳的打造装备了。兵部、户部还有工部皆有账可查,难道是我齐世武私吞了?还有,漫说兵部还没有调用御林军驻守豫州的想法,即便是真有,尔等身为军人,岂能因畏死而抗命?赵良成,本部堂素来看你还算老成可靠,不想也是个奸滑之辈。说,是谁指使你煽动士兵哗变的?”不待赵良成答话,就高声道:“众将士都听清了,减俸银乃是内阁诀议,兵部也是奉命执行,绝无私吞饷银之事。设若真有此类事情发生,本部堂向各位保证,一定严加查办,绝不辜怠。至于移守豫州一事,那更是笑话。我大玄立朝以来从未有御林军驻守地方的先例,若是把你们调走了,谁来拱卫京师?再者,豫州防务只由豫州驻军负责,纵然形势真的危急,那也是从临近调兵,哪有直接从京师抽调御林军的道理?这些谣言也不知道是谁捏造出来的,其心之恶毒,实在教人惊惧。还请大家先行回营,该cāo练的cāo练,该值岗的值岗。今日之事,本部堂自会给大家一个明确的交待!”

赵良成yīnyīn地笑了两声,大喝了一声:“慢!”原本已有散去之心的士兵又将心眼提了起来。“部堂大人……”赵良成依旧不失属下礼仪,拱手道:“敢问我部兵士每月俸银是多少,还请明示!”

齐世武不假思索地答道:“御林军不分哪个哪个营,士兵每月俸银皆是五两,扣除五钱后,便是四两五钱。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良成哈哈大笑了起来,“末将没有了!”

众士兵顿时又鼓噪了起来,嚷道:“贪官,贪官,贪官……”渐渐逼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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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八十六、兵变(上)】

齐世武见此场面,顿时有些懵了,厉声喝问道:“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卓尚志已是慌了,结结巴巴地道:“部,部堂,这,下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齐世武到底是有些气魄的,怒喝道:“都给我安静!”指着一名军官道:“你,过来!”那军官不敢,畏畏缩缩地看了一下同伴,脖子一梗,这才道:“不知部堂大人有何吩咐?”

“说……”齐世武扬鞭指着他,“兵士们现在每月实领俸银是多少?”

“回,回部堂大人,是三两五钱!”

“什么?”齐世武眼瞳收缩,差点没有当场暴走,“多少?”

“三两五钱!”

“怎么可能?”齐世武厉声道,“长治元年,皇上颁下旨意,所有御林军兵士每月俸银涨一两,每年多给假三日,即便去年议减了五钱,那也该实领四两五钱才对,怎么可能是三两五钱?军需官,军需官出来!”

经过几番核对,确认所有士兵实领的俸银确实是三两五钱后,齐世武才意识到哗变绝对赵良成煽动而起,而是长久的积怨暴发。他想用言语将众士兵先行安抚下行,承诺回部后立即下令彻查,短则五日,长则十日,必定会给众人一个交待。可这些当兵几乎都没读过多少书,只认死理,根本就不同意。一个多时辰耗下来,齐世武说得是口干舌燥,众兵士就是只要公道不放人走。

正相持不下之际,隆隆的马蹄声滚滚而来。不知是谁嚷道:“骁骑营的出动了,骁骑营的来了咱们哪里还有活路?不能放他们走了,要拿他们当人质……”吵嚷声中,辕门关上了,环营的鹿角拒马都立了起来,好些人都拿起了武器,穿上了甲胄,准备战斗。

齐世武实在无奈,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关天养:“关兄弟,想来你能出得去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问道:“你可是要我传令骁骑营的,要他们不得擅动?”

“是!”齐世武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叹道:“一旦打了起来,那就没法子收拾了!”

关天养道:“好,这事容易。你拿个凭信来,我去告诉他们便是!”

齐世武从袖筒里拿一方印鉴,说道:“你将这个出示给领兵的将领,要他原地驻扎,没我的命令不得擅进一步!”

关天养接过印鉴,本要迈步就走的,但想到齐世武身处乱军丛中,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又停了下来,回身问道:“那你这怎么办?万一他们不耐烦了,群起而攻之呢?”

齐世武满脸的严霜,“我已经承诺了会严加查办,他们若还是不听,要杀要剐也由得。自取灭门夷族之祸,那也由得他们!”

御林军的家属几乎都在京畿附近,一听齐世武这话,几乎是人人色变。兵部尚书乃是朝廷最高军政长官,执掌军令,官居二品,但齐世武却是个头顶太保衔的正一口尚书,又深得皇帝信重,地位非同一般。真要是不顾法典,当场将他杀了,虎卫营两万余人马,不知有多少颗人头会落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抄家夷族呢。倒是赵良成,嘿嘿的冷笑,满脸的不屑。

关天养瞥了他一眼,冷声问道:“你笑个鸟毛呀?”

赵良成一怔,颇有些不敢相信齐世武的长随也敢当着众人的面辱骂自己,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厉声道:“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奴才?来人,给我拖下去,按辱骂上官之罪,给我狠狠地抽四十鞭子!”

关天养哟嗬一声冷笑了起来,“你还是第一个敢抽小爷鞭子的人……”话声还没有落,就突然站到了赵良成面前,满脸鄙夷地道:“你他娘的算老几?”

赵良成原本就防着齐世武的护卫突然发难,所以全身披挂,身边也都围的是最忠心的下属,个个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戒。关天养站在齐世武身畔,隔着四五丈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面前,唬得赵良成倒吸了口冷气,脸色刷地一下就苍白了。

关天养一把扣向了赵良成的前xiōng,精钢打造而成的xiōng甲俨然纸糊的,被轻轻一拔拉就撕得稀烂。拎住赵良成的衣襟,啐了一口道:“我看你他娘的就是一坏坯子,一个劲地煽yīn风、点鬼火,肯定有问题!”围在赵良成身边的将佐这才反应过来了,呛呛地拔出了佩刀,将关天养围了个密不透风,“放开赵统领,不然剁碎了你!”

关天养环眼一视,哈哈笑道:“剁剁看?剁呀!”这一嗓子吼出来,浑如平地响起一声炸雷,直震得两万士兵无不为之哆嗦,心下也是又慌又乱,有几名将佐更是如遭雷击,浑身一酥,连刀都拿不稳,哐当哐当,掉在了地上。赵良成猛地一抽搐,差点没得昏了过去,好在他到底不是无能之辈,咬牙撑住了,却也是被吓得亡魂尽冒。

关天养将目光投到了唯一还拿刀指着自己的将佐,见他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还能保持最起码的镇定,不无赞赏地说了句:“你不错!”像拎着待宰的**便将赵良成提起,掷到齐世武面前,说道:“谁要是敢有异动,你就先把这家伙给剁了,好歹也能拉个垫背的!”

齐世武等人何尝不是被关天养的一嗓子吓得懵了,听他这般说,连连点头道:“对,对……”见关天养往营外走去,又道,“关兄弟小心些……”关天养轻轻一摆手道:“cāo心你自己吧!”只见他身形从旗花火炮般冲天而起,离地五丈后,腰身一扭,又如劲急的弩矢般望营外疾射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众兵士何曾见过这般高绝的身手,莫不为之骇然。

关天养是既不会御风,也不会驾遁光,完全是靠着一股暴发力和借用空气的阻力望前滑行。想当初与楚庸横渡大江之时,还须得从浮木之上借力,踏浪最多数丈。时隔七年,凌空虚渡,也不必借靠什么,就能疾速向前滑出数里。修为进境之速,着实令他既意外又惊喜。眼见着距离汹汹奔腾而来碟骑洪流越来越近,也就来不及细细体会凌空滑行的快感,腰身一扭,止住滑行之势,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骁骑营的人马见天上飞落一人,莫不惊骇,统兵的将领拔出长刀,望天一指:“停……”一声声地传了下去,五千余骑兵缓缓地停了下来。上万只马蹄制造出来的声响有如闷雷,轰轰隆隆,经久不息。

关天养怔怔地看着这支数千人的骑兵部队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心下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心慌,他忍不住在想:“若是他们停不下来,冲我朝了我来呢?”一想到会被踏成肉泥的惨景,脸色不免白了几分,心下暗暗感慨道:“难怪骑兵的杀伤力为诸兵种之最,就凭这奔腾所制造出来的气势,步兵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有的!”缓缓吐了一口气,这才恢得了冷静。

统兵的将领静静地审视着关天养片刻,方才起手问道:“阁下何人?拦我军去路有何事?”

关天养将齐世武的印鉴抛了过去,“这个认识么?”

统兵将领神情一愣,“齐大人的印鉴,你,他现在怎样了?”很是有些紧张……

“放心吧,齐大人没事。齐大人说,要你们先原地驻扎,没他的命令不可擅动。”

统兵将领狐疑地盯着关天养,“齐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关天养最讨厌被人怀疑,差点就当场开骂了,脸色一寒,嘿嘿地道:“难道印鉴是假的?”

统兵将领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全军原地驻扎,各千骑长前来议事。派出斥候,探明虎卫营的情况立即报来。”传令兵复述了一遍命令,就去传达了。

统兵将领翻身下了马,见关天养要走,忙叫道:“阁下且慢。敢问阁下可是齐大人的……朋友?”他的原本是问关天养是不是齐世武的侍卫或家人,可想到关天养身手高绝如此,断不会屈居人下,这才改了口。

关天养道:“不错。将军有何指教?”

统兵将领见关天养神情傲慢如此,心下越发的不乐意了,说道:“指教不敢。请问齐大人现在情况如何了?”

“还好!”

“还好?”统兵将领的眉头皱了起来,显是对关天养的答案极为不满。

关天养也觉得自己有些倨傲过头了,便将语气放缓和了些,说道:“还好的意思就是死不了,但也出不来。虎卫营的士兵都将他围住,要他交待清楚克扣军饷和移防豫州的事。齐大人苦口婆心地解释了一番,他们又不信。反正现在就是僵持不下!”

统兵将领咝地吸了口气,问道:“那,那齐大人还有别的话吩咐末将么?”

关天养将手一摊,“没了。”

“那阁下现在可还进得了营去?”

“有话要我转告么?你说便是!”

“请齐大人示下,要不要先将虎卫营包围起来。就这一条,凡请阁下转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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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七、兵变(中)】

关天养应了声好,转身便走。不想他没走出几步,就有三骑疾驰而来,领头之人大喝道:“谁教你们停下来的,是谁?古思孝,古思孝呢?”

统兵将领高声应道:“古思孝在此。”翻身上马,迎了过去。

关天养心知情况有变,又停了下来,细听来人都说什么。

“谁让你停下来的?”来人厉声斥问起来,语气极不友好。

古思孝陪笑道:“原本是小阁老亲自到了,恕末将失迎。末将这也是奉齐大人之命,暂时原地驻扎,没他的命令,不得擅动!”

“放屁!”来人怒骂道,“齐大人已经被劫持了,哪里还传得出来命令?分明就是那帮子乱贼假传命令。赶紧进军,踏平了虎卫营,方才能够救出齐大人。”

“这……”古思孝顿时犹豫了。毕竟齐世武才是兵部堂官,天下所有兵马一体奉其节制。来人地位虽然非同一般,但却不在兵部供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奉其命行事的。但他脑子也很是灵活,一转之后,便笑道:“想必小阁老带了彭相的钧谕?相爷的话就代表了朝廷,末将焉敢不奉行?”

关天养虽站得远,却也认出了来人就是昨儿在酒楼见过的中年文士,也就是彭贵仁的儿子彭学懿,心下不由嘀咕道:“这爷俩要干什么?此时此刻叫骁骑营进兵,别说齐世武不保,虎卫营也得被打个稀烂。到时知军冲将出去,中京还不得大乱么?”只听彭学懿道:“我爹这位子正进宫面圣,不时便有旨意传来。你只管进兵就是!”

古思孝也犹豫了。他可是知道的,没有书面命令,就这么下令进军,出了任何事情,后果都得由他一人承担。可彭氏父子威权素重,若不依其言而行,怕也是免不了一场祸事。当真是进亦忧,退亦忧呀。

彭学懿见古思孝不言语,格格地狞笑了起来,“好,好你个古思孝,竟敢抗命不遵?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古思孝心知在齐世武的性命和自己的前程上必须作出一个选择。若是奉齐世武的命令原地驻扎不动,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也与他不相干,不必承担任何责任,但也捞不到半点的功劳,更为可虑的是会因此而得罪彭氏父子,前程必然尽毁,甚至还有可能连性命也搭了进去;若是奉彭学懿的话进军,不论齐世武是死是活他都得担责,但却能讨得彭氏父子的欢心,说不定还能捞到意想不到的好处呢?都说富贵险中求,该冒险的时候就绝不能犹豫。当下将牙一咬,就要应答下来。不想关天养的声音响了起来:“古思孝,你可得想清楚,他连一纸书面命令都不肯给,分明是存心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你来承担。你的命令一下,虎卫营必然被打得稀烂,齐大人的性命也将不保。皇帝追究下来,你有几个脑袋去扛?若是由此引发京师动荡,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古思孝脸色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

彭学懿怒骂道:“谁在胡扯?给我抓起来,按扰乱军心治罪!”

“治你娘!”关天养大怒,跳将起来,凌空一巴掌将彭学懿抽翻在地。在古思孝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他就已经冲了上去,抬脚踩住正要挣扎着爬起来的彭学懿的后颈,啐骂道:“你算老几,连凭信也没有个,也敢要御林军听你的?我看你丫的就是存心作乱!”

彭学懿气得都快疯了,直感动后颈像压了一座山,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只得喘息着大喊道:“哪来的乱贼,给我拿下,碎尸万段……”与他同来的两名护卫也拔出腰刀,扑了过来。关天养探出手去,直接将明晃晃的钢刀抄在手里,搓面般一揉,便成了只能用来通火的钢条。护卫一见,骇得连连倒退,哪里还敢上前来?

古思孝也被吓得不轻,忙道:“阁下住手。这位是当今相国彭太师的长公子,不得无礼……”

关天养呵呵地笑道:“我怎么会不认得他呢?”这才松开脚,将彭学懿提将起来,说道:“看清楚了,小爷可是乱贼……”彭学懿抹掉脸上的泥,还要骂,定睛一看,见是关天养后,顿时吓得就背过了气去,喉咙里传出格格的声响,双眼一番,当场昏死了过去。

古思孝目睹了这一幕,惊得瞠目结舌。

关天养将拇指在彭学懿的后脑一按,啪啪的在他脸上拍了两张,叫道:“想装死么,醒来……”

彭学懿悠悠地喷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看了看关天养,脸色更加的灰败。

“小阁老……”关天养扳转彭学懿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他,笑道:“你爹自称‘本阁’,下面的人称你‘小阁老’,你们彭家可都阁到一处了呀。我问你,朝廷有制度,调兵须有兵部的堪合,你啥都没有,凭什么要古思孝听你的?就因为你老子是宰相么?看你见着我就吓成这样,我倒是在怀疑,你俩爷子是不是在趁机捣鬼!”

彭学懿惨然一笑,长叹一声,望着天空道:“天不助我,天不助我呀……”神情突地转厉,“要杀你就杀,何必那么多废话?”

“杀你?”关天养格格地笑了起来,“我可不想脏了手……”彭学懿这般情状,他就越发怀疑虎卫营的哗变是有yīn谋的。“想必你还不知道,赵良成已经被我杀了,虎卫营也重新被齐世武控制住了。你想让骁骑营杀上去,打烂整个虎卫营,两万多乱军一旦冲将出去,整个中京势必动荡,这样你老子的相位也就保住了,是不是?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去吧!”

彭学懿之是嘿嘿地笑,却不说话,眼神却是说不出的绝望……

古思孝越听越骇,吃吃地问道:“这,这,这是真的?”

关天养哈哈笑道:“我猜的。不过看他这情形,八九不离十。古将军,还好你没有听他的命令行事,不然就是附逆的大罪,那可是要诛九族的哟?”他却不知道大玄朝只有对十恶不赦之首的‘谋大逆’才会施以诛灭九族的最可怕惩罚,附逆之罪顶多是灭满门而已。可古思孝一听到‘诛九族’三字,浑如被雷电击中,脸色霎时焦了,就连几名千骑长也像在顷时间被抽干了血液,脸色白得近乎发青,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的惊恐。

彭学懿带来的两名护卫要跑,却被骁骑营的抓了起来,带上来问古思孝怎么处置。古思孝却看着关天养,关天养就笑道:“看我做什么?我倒是想杀了他们,可朝廷那边就没法子交待了不是?先押起来吧,记住,别让他们自杀了,不然我一样要了你的命!”古思孝忙应了声是。

人被押下去后,古思孝才嗫嚅着道:“那个,先生洞见高明,末将佩服。那个,嗯,末将还不知道先生尊姓,上下怎么称呼呢,咳,咳……”神情很是尴尬。

关天养呵呵一笑,“是不是看我把堂堂小阁老都吓住了,所以觉得我是号人物?”古思孝嘿嘿一笑,点头道:“不瞒先生,确实如此。末将本以为先生不过是齐大人府上的清客,看这情形……倒教人猜不透了!”关天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算你有上结脑子。知道么,你刚才差点没命?”

古思孝一颤,神情顿时僵住了。

关天养冷哼一声,“你畏惧彭家的权势,刚才差点就要答应了,是不是?别跟我狡辩,若不是要借你来统领骁骑营这支兵,嘿嘿,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告诉你也无妨,我姓关,名天养,也就是你们皇帝的师父!”说完脚尖一点,如鹰隼般冲霄而起,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神仙呐……”一众将佐皆惊呼了起来,还有些人甚至翻身下马,跪拜了起来。古思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只觉得又酸又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叫道:“老天爷……我,我……”他本想说‘我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可话到嘴边,到底是没力气说出口来,只是一个劲地发抖,里衫早湿得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关天养如天神一般滑回了虎卫营,两万余士兵眼睁睁地看着他倏来忽去,哪个不惊,哪个不骇,哪个还敢胡作非为呢?

齐世武见关天养回来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上前问道:“怎么,关兄弟……”

关天养嗯了一声,“还好,稳住了。恰好撞着了彭学懿那龟孙子,连威连吓的,恐吓古思孝对虎卫营发起攻击……”

齐世武听到这里,失声惊呼道:“什么?这,我可要出大乱子呀!”心知骁骑营没有发生攻击,必是情况有变,就问:“彭学懿呢?”关天养说:“暂时交给古思孝看管着,回头再去理论!”齐世武一跺脚,唉了一声道:“这可坏了……”关天养问:“怎么了?”齐世武就说:“古思孝断不会留他性命的!”关天养冷笑道:“放心吧,他还没这个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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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八、兵变(下)】

又经过近半个时辰蹈判,虎卫营上下终于松动了,答应放走齐世武一行,但要齐世武保证不追究他们的罪过。齐世武慨在说:“我知道你们也是激于义愤。当兵吃粮,为国家卖命,连俸银都不能如数拿到,又如何能够心甘?追根溯源,错不过你们,就算要惩处,也是严惩躲在暗处,利用职权吃空额、喝兵血的败类。这一点我是可以向大家保证的!”

有了他这番话,绝大多数的士兵都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人问道:“当兵的可以不问,那我们呢?还有咱们赵统领呢?”

齐世武盯着被捆住了手脚的赵良成,冷冷地道:“赵良成身为虎卫营统领,遇事不报,督下不严,纵容士兵哗变,罪不容恕。本部堂将如实奏禀皇上,圣意如何裁处,非臣下所能左右。还请你们谅解!”众人皆知事情难以挽回,且赵良成也落入了齐世武手中,只得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就在这时,士兵们又一阵鼓噪。齐世武厉声喝问道:“什么事?”片刻后才有士兵来报:来了传旨的钦使,点名要兵部尚书齐世武接旨。

齐世武神情一肃,大喝道:“开辕门,放炮接旨!”命令一声一声传了出去,不多刻,隆隆的三声炮响,辕门大开,齐世武领着一干人等鱼贯而布,也不及摆设香案,只是面北跪下,行了大礼,口称齐世武接旨。传旨太监面南立定,森肃地道:“口谕:着兵部尚书齐世武即刻出宫觐见。钦此!”

齐世武一愣怔,忙叩头道:“臣领旨!”

太监上前扶起齐世武,轻声问道:“齐大人,情况怎样了?”齐世武答道:“已经抚慰下去了。臣办事不力,劳皇上担心,实在罪不可恕!”太监道:“皇上正等着你的好信儿呢,赶紧把这里的事情交待一下,出宫面圣要紧。齐大人不费一兵一卒平定了虎卫营的哗变,功劳是大大的呀,不定指日就要高升。奴婢先向你道喜你了!”

齐世武面色一沉,“何喜之有?兵士哗变,原是我这个兵部尚书之过,焉有借此而邀功的道理?”又说:“公公请先行,齐某随后就到!”太监恭敬地应了声是,便领着一票侍卫去了。

齐世武将虎卫营的兵权暂时委给了都尉萧駃——也就是先前唯一在关天养喝斥之下不有丢掉兵刃者——要他整顿营务,再不可纵容士兵闹事,便押着赵良成走了。骁骑营的兵马也撤了,但没的撤回营,而是撤向了虎卫营通向中京城的必经要道之上。

彭学懿果然毫无无伤,只是被绑住了手脚,嘴里也塞了胡桃。见了齐世武也是呜呜的乱叫,从神情来看,分明是在讨饶。齐世武没功夫听他说话,只是叮嘱古思孝要好生看管,绝不容有任何闪失,不然身家性命不保。又将赵良成也一并交给他看管,这才轻骑简从,直趋宫禁面见皇帝。

不过关天养却没有随齐世武入宫,而是回了齐府。他的理由是:“哪有师父也见徒弟的道理?还是让他来见我吧。也借此机会成全他尊师的美名!”

齐世武深知不能以常礼来约束他,径自进宫去了。

天还不黑,皇帝便发驾齐府,参拜游历进京的师父关天养。

这动静不可谓不大,整个中京都因此轰动了,多少百姓都涌来观看,幸得御林军维持得力,这才没有出事故。但皇帝移驾拜见师父,这还是大玄朝立国头一遭,甚至是近千年来的头一回,百姓们无不引为美谈,都说皇帝贤德,尊师重道,大玄朝焉有不治之理?也有人说这个关天养是修行者,是神仙中人,皇帝不能人普通人待之,自然得亲自来拜见了。

也不管百姓们怎么议论的,萧延到时,关天养正在齐府后花园的水榭里思考着该如何转述杜友逢的那番话,听着轻快的脚步声渐近,便知人到了,这才敛了心神,故意将目光落在水塘里,似在看迎风摆动的荷叶,又是在看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已然忘了神。

“弟子拜见师父……”萧延进了水榭,一撩袍服,当场跪拜了下去,若不是身上穿着明黄的龙袍,哪里看得出他身上有半点皇帝的的影子?

关天养扭过头来,将萧延打量了一番,威严地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几年不见,你也老成多了!”

萧延站起身来,神情十二分的恭敬,应道:“是,师父的教诲弟子时刻也不敢忘,焉敢继续顽劣下去?”关天养见他这般拘束,顿觉自己有些过分,要知道他是皇帝,是万乘之尊,纵有师徒的名分,也不能待他太过苛刻了,就笑道:“别站着,坐吧。我有点好奇,皇位是从你哥哥手里夺来的,还是你爹传位给你的?”

萧延见关天养笑了起来,不免感动压力大减,也从容了些许,答道:“回师父,弟子虽然不堪,但手足相残的事还做不出来。大哥秽乱皇宫,父皇是早知道的——师父想必还忘得刘世宏一家?对了,丽妃娘娘肚里的孩子便是大哥的。刘世宏为先皇诊过脉,知先皇已不能生育多年,为掩后宫丑闻,父皇不得不寻个由头灭了刘世宏的口。可惜父皇一番苦心,大哥全不体会,见先皇一天天重视我起来,他竟然派人在我的饮食里下毒,幸得有师父所赐的解毒灵药,弟子这才捡回一条命来。先皇得之后,将大哥叫进宫去,深责了一番,要他保证继位后不与我为难。大哥表面上答应了,暗地里去勾结各地统兵将领,意欲发动兵变。先皇无奈之下,这才将他废黜,改立我为储君。如今大哥是临江王,已经之藩就国,除了自由被限制了,其他一切与诸王无异。”

关天养听完了这番大致的经过,笑道:“看来我当初也是小看了你……能善待兄弟就好,表示你多少还有些肚量,容得下人!”。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扯蛋吧!”关天养哧笑道,“皇室哪来的亲情可言?好了,不说这些,反正你只要好好地治理天下,善待百姓,不忘我当初的一番教诲,那就最好。”又问,“我此番进京的目的齐世武已经跟你说了吧?”

皇帝发驾兵部尚书会拜见师父,刑部缇骑四出,捉拿反贼。承天府——亦即中京地方官府,正三品衙门——协同维持秩序。九城兵马指挥司——即负责维持城内治安、火禁、街市管理和沟渠疏理等事务,总计四万五千余人,正四品衙门。因在城内分设九个营盘,故名之——将城门封禁,官民人等不得进出。先是宰相彭贵仁全家被拿入刑部大狱,接着就是彭贵仁的心腹和与他相好的官员、名士、商贾等等,全都被一体缉拿,轻的只是带走本人,重的是全家锁拿,连带家产一并查抄。

如此泼天大案,可谓是长治皇帝登基以来首次。也幸得百姓们都去关注皇帝参拜其师的事情上,没功夫再去关注这桩谋逆大案,不然定闹得满城风雨,不得安宁。待到午夜时,百姓们兴奋了大半天,也都相继休息了,而人也抓得差不多了。

丑时刚过,钦使四出,他们携带着皇帝的旨意奔向中京近郊的各个御林军大营,将所有的将领通通调换——有的是互换,有的则是调往外地,有的则是就地解职,另委别员统带——忙到天亮,诸事才稍稍理顺了些。

官员们倒是慌乱了一夜,只知道宰相彭贵仁谋逆兵变,已经被锁拿下狱,同党也无一漏网,尽被关入了刑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为什么要谋反,都有哪些人牵涉其中,皇帝又是什么态度……搞得了众大员犹如置身火炉,烤得心都快干了。

天亮后,九城兵马指挥司派出人手到各官员家中传达宫中旨意:所有在意四品以上官员即刻进宫。这才匆匆收拾了,在兵士们的‘护送’下赶往宫禁。

巳时初刻,皇帝驾临正阳殿,当众宣布彭贵仁发动兵变,意图谋逆,实在是罪不容恕,但也没有说要怎样处置,只让众官举发其罪行。

一上午下来,众官员共举发出彭贵仁大到谋逆、小到心xiōng狭隘等罪共九十八条,连带其三子、二女都各负罪数十条。可罪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

皇帝闷声坐了一上午,脸色虽yīn,却并不见有多震怒,眼见中午了,说了句:“着将彭贵仁交三法司会审,谳明其罪,以正典刑!”又说,“虎卫营统领赵良成党附彭贵仁,策动兵士哗变,罪不可恕,着即押赴虎卫营校场,凌迟处死。御林军各统统领交往观刑!”颁布完旨意,神情显得有些疲累,怔怔地扫视了一眼有些惶恐不安的大臣们,懒懒地一摆手,“先就这样,散朝吧!”在太监的‘散朝啰’的吆喝声中,起身离了御座,回后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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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八十九、鬼魔的攻势】

本以为彭贵仁倒了,铁定是兵部尚书齐世武接掌相印,却不想皇帝发了一道诏旨,说齐世武督军不严,致使兵士哗变,本该从严问责,念其不费一兵一卒将虎卫营安抚了下去,功过相抵,削去太保衔,降三级原职留任,以示小惩大戒。

一阵惊惶之后,众官又觉得皇帝这样处置极为公正。毕竟齐世武是在职兵部尚书,兵士哗变,他是难辞其咎的。若是趁机将齐世武提拔上位,不免就显得有任用私人之嫌——满朝谁不知道齐世武是皇帝在藩底时的旧人?用他为相虽在情理之中,但却难较所有人心服口服。

三天后,由皇帝亲笔御书的拜相诏书明发天下:正式册拜现任户部尚书、领太子太傅衔的独孤彦为相。

独孤彦原是先朝老臣,太子腹心,深得先帝信重,三度出镇地方,文治武功卓越,文名、清名冠盖天下,又是大玄朝开国以来唯一将六部尚书都任过一遍的大臣。虽资历超绝,声威显赫,奈何是太子旧人,满朝皆以为他任完这一届尚书,怕就得被皇帝打发回乡了,不想值此动乱之际,皇帝竟然破格起用为他相,着实令所有人都意外之至。

拜相当日,皇帝亲书‘忠正辅国’四字赐独孤彦,令这位已经六十二位的老臣感动得涕泪沾襟。

尔后,又免去齐世武兵部尚书之职,调任新成立的‘镇魔制置司’担任正三品制置使,专门负责镇剿魔兽的兵员调度、物资转运、装备打造、难民安置等等事务。镇魔制置司直接向皇帝负责,宰相无权过问,各有司衙门务必全力配合其工作,违者以抗旨论处。由此可见,镇魔制置司品秩虽低,但事权却重——这也难怪,毕竟当下也镇剿魔兽为第一要务,满朝臣工皆能体会皇帝的良苦用心。

半个月后,关天养回到洛阳,正遇上了魔物大规模的攻城。尽管有上千修行者的襄助,但数量庞大的魔物还是一度攻入了城内,历时三天的巷战,共付出了三万余士兵和一百多名修行者阵亡的代价后,到底还是将魔物赶出了城去,赢得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抵抗胜利。

战后的总结会上,梁师曾高喊着说不能再依靠城墙防守了,要不然有多少人也不够死,必须得改变策略。

既然被动防守的损失太难以承受,那是不是就得攻出去呢?

可大家又清楚得很,攻出去明显力量不足,就算能取得局部的胜利,但于全局却没有多大的意义。

片刻的沉默后,有幸获邀参加这次会议的范文熙感慨道:“若是火炮能用得上就好了……”

“火炮?”林纬文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无讥讽地笑道,“这东西的用来吓吓山贼土匪倒是不错,可却对魔物根本造不成伤害!要来做摆设么?”

范文熙略有些尴尬,起手道:“仙长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是说,若能有东西能在远距离上对魔兽造成杀伤,那守城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林纬文尚不及接口,许晋言就拍着桌子说:“这主意是可行的。我记得还是在成朝时,为了抵御来自冥漠的白鬼,敝派便有前辈就帮朝助廷改进了火炮的设计,那位前辈将其命名为‘天罚’。此物利用法阵来驱动,射程最远可达百里,炮子也是像炼制法宝那样炼成,威力惊人,若是命中了,白鬼也得死无全尸。只可惜这东西于我等修行毫无意义,也就没能传承下来。”

许晋言的话声刚落,范文熙就道:“许仙长所言不差,下官也是在【成史】上看到有此物,只说是神仙所赐,威力惊人。只可惜打退了白鬼后,炮子用尽,此物便存入府库,无法再用了。后来成朝灭亡,此物被乱军所毁,一尊也没能留下来。实在可惜!”

关天养一直没有发言,这时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东西不错呀,许前辈,炼制出来应该不难吧?”

许晋言沉吟道,“这个,我没有尝试过,不敢打包票。毕竟这位前辈的修为极高,远不是我等所能迄及的,若是把话撂下了,回头却炼不出来,那可就丢人丢大了!”

梁师曾一笑,“可不能这么说。大家是有智出智,有力出力嘛。若真有这样的好东西,不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都要省不少的力呢。”

许晋言点头道:“好,我这就打发人回山向宗主请示……”

又闹轰轰地计较了一阵子,这才散了会。

洛阳暂时守住了,但魔物并没有退走,似乎是在积聚力量,准备下一轮的攻城。

洛阳以东一千五百里便是嵩山,大慈悲寺的地界。目下嵩山千里以内暂时没有出现魔物的踪影,它们似乎也对大慈悲寺的和尚极为忌惮,不敢主动去招惹。洛阳以南已尽数沦陷,两千里内生灵绝灭。其西和北五百里内也是处处魔物,百姓尽数逃离,但了几处重要的关隘,几乎所有的城垣都已经放弃,成了魔物肆意折腾的乐园。

就在进攻洛阳的魔物被打退的第二天,洛阳东北六百里外的重镇怀庆府遭遇突然涌至的魔物攻城,不到一个时辰,城破,两万余守军退出街巷,继续抵抗。接闻消息后,梁师曾命其弟子林纬文亲率两百余修行赶往支援。估计林纬文一行还没有抵达怀庆,洛阳以西的洛宁、渑池、灵宝等诸城也相继告急。经过一番会商,梁师曾决定先救灵宝,其余两城暂行放弃。范文熙也知修行者力量有限,不可能处处皆能照应得到,只得行文下令这两处的守军撤往灵宝固守……

经过三天的血战,怀庆保住了,灵宝却丢了。

眼看着再这么下去,洛阳就要陷入魔物大军的包围,范文熙着急,梁师曾更急。最头疼的是,杜友逢与轩辕甫从灵泉山回来了,说没见着了然大师,但封印的情况很不好,已有明显松动的迹象,再不加固,怕是要不得几年,另一只鬼魔就又要破印而出了。

几年对于普通人来说都算不上特别的漫长,更何况是修行者?得知了这个消息,梁师曾可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灵泉山距离玄武山不足千里,封印的鬼魔真要破印而出,首当其冲的就是玄武山。虽不至于毁得像龙山那样彻底,但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要知道玄武宫对于玄武山的经营是不计成本,胜出龙山不知道多少倍。真要是毁了,教玄武宫迁往何处?他当场就想走,毕竟保住自家的根本才最重要。可他也清楚,玄武宫为正道盟主,伏魔观代玄武宫执掌令旗,便是理所当然的正道领袖,只要他一走,非但玄武宫盟主地位不保,甚至威名也要坠尽,被人视为自私自利的小人,再难在修行界立足了。所以,就算此刻鬼魔已经破印而出了,他也得继续在洛阳城守着,守到有合适的借口时,才能带领众弟子返回玄武山。

轩辕甫是已故轩辕世家家主轩辕朗的叔叔,道号‘镇岳子’,修为精深自不待言,于封印之术的研究在轩辕世家也是翘楚。他的话无疑比关天养更为权威,也无人敢加以质疑,自然也更教人惊惧。

龙山鬼魔逃出,魔气尽泄,方圆数各里生灵绝灭。若是灵泉山也重蹈了龙山覆辙,整个九州腹地便尽数沦入魔物之手了。玄武宫和大慈悲寺固然要遭受灭顶的劫难,其他门派又岂能幸免?

轩辕世家的人到了,封印上的事关天养也就没有了发言权,彻底被边缘化。不过这正是他所乐见的,毕竟装备强化的事情已经足够他忙的了,更何况还要充当修行者与朝廷的协调人呢?再者他也有自知之明,别说是跟轩辕甫这等封印学大家相比,就是普通的轩辕世家弟子也都强过他,与其愣充大头,坏了大事,还不如回归本行,踏踏实实地干好份内之事。

为了能尽可能快地在中间和洛阳间传递消息,关天养特地请重极门调拔了一艘凌云飞舟,归镇魔制置司使用,这也就省得他隔三岔五地就跑一趟中京。

不论是朝廷,还是正道各派,都绝不愿看到魔物的范围越来越广,奈何魔道在旁虎视眈眈,寻机进击,正道实在不能掉以轻心,不得不分出大半的实力防备魔道,如此以来,洛阳的防御便显得不足起来。为了让府军能够尽快独挡一面,各派是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几乎没有发生推诿的现象。

在常人看来,钱财乃是一等重要的东西,没了它,日子过不好,受人轻视,要多痛苦就有多痛苦。可修行者经过数百年的沉淀和参悟,早就明白了人才是一切的道理,哪里又会在乎钱财了?不过他们所在乎的也都是本门本派的人命,别的别派的人就不会放在心上了。

秋天到来的时候,围城数月的魔物终于退走了。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因为久攻洛阳不而失去了耐心,还是眼看着冬天快要来了,须得回山过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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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武器(上)】

最松了一口气的就是梁师曾,确认方圆两百里以内都没有成群的魔物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率令玄武宫门下回山去了。其余各派见玄武宫走了人,也都相继散去。唯有大慈悲寺留下了十八名弟子以防不测。

齐世武来视察时,与关天养密晤了一番,就又匆匆赶回中京了。

关天养本想回九夏城的,恰好李延极派了苏千羽来请他去千阳山一行,便又取道东南而去。

许晋言本以为要将天罚炼制出来该是很容易的,没想到在动起手来后才晓得难度超乎了想像,且又没有炼制之法留传下来,只有一段记述和【成史】里【天工志】明确地记载了确实有这种东西的存在。想来那位重极门前辈是觉得这东西对修行界没有任何的用处,所以也就没有留下炼制之法下来。

许晋言、鲁长恭经过数月的钻研,总算炼制出了一个样品,奈何威力远不如记述中那般强大。李延极请关天养来,便是邀他一同参详,商议改进强化之法。

到了千阳山,也来不及叙旧,就去参加了在清风峡举行的试验。

清风峡长五十余里,尽是荒石,生机了无。将炮架在这头,最远也只能打出三十里,距离上百里差得远得很。炮子的威力也是严重不足,即便是命中了,也不能将躯体强度也魔物相当的机甲傀儡给炸烂。

一连试了三十发,十次命中目标三丈以内,另外二十次都偏了,近的偏三到五丈,远的偏起了十多丈。

看着这样的结果,关天养也沉默了。

鲁长恭懊恼地说这种情况很不正常。关天养愣了一会儿后却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正常。这东西顶多只能算法器,却要实现灵品法宝的威力,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呀……”

鲁长恭叹道:“就算是灵品法宝,也绝没有这样挫磨人的……”见关天养拈起爆炸后的炮子细细地看着,便问道,“关兄弟,你可有什么好的意见么?”

关天养先是嗯,然后又啊了一声,扭头问道:“什么?”鲁长恭便知他刚才走神了,又笑着重复了一遍,“你的眼光独到,想法别辟巧径,不定就能破开这个难题呢?”

关天养拍掉手上的灰土,拧着眉头想了片刻,“用的是火药……”

“是,火药。若用别的东西,朝廷制造的成本未免太大,承担不起的。”

“是这样。”关天养绕着直径三尺有余的炮坑转了一圈,这才停了下来,看着鲁长恭道:“前辈有没有想过重新发明一种火药?威力更大的那种……”

“重新发明一种火药?”鲁长恭也是极聪明的人,当下就明白了关天养的意思,“你是说,改变这种火药的配方,让他的爆炸威力更大一些?”

“对!”关天养眼中闪烁着灼灼的精光,神情很是振奋,“还可以用四级的【爆焰阵】来增强其爆炸时的威力,【暴炎符】到底差了很多,连二级【爆焰阵】都比不上……”

鲁长恭说:“四级【爆焰阵】我也试过了,威力是要强上许多,但也强不了一倍。我算了一下,要将虎狼一类的魔物炸死或是炸成重伤,炮子的威力至少要比现在强上五倍。五倍呀,关兄弟,什么样的火药能够弥补这个的差距?”

关天养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个……肯定会有,只是我们还没有想到。相信其他的法子前辈也都试过了,唯有在这上面才能寻得突破。我们还是一起来想想办法吧。不能后人总不及前人强不是?”

鲁长恭很是佩服关天养的想法,点头道:“说得很是。后人总要比前人强才有未来嘛……”

即日起,进道院自鲁长恭以下,所有弟子都投入到了火药配方的改良上去。

冬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当又一个春日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时,关天养才晓得又在昏天黑地中过去了四个多月。

火药配方的改良收效甚微,进道院的好些弟子们都放弃了,只是碍于师父,不得不装模做样的坚持。鲁长恭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也认定关天养说得很对,关键肯定在火药上,是以没日没夜地研究。

这天醒来后,关天养见天气晴好,且风中尽是各种花的馨香,很是醉人,便决定今日暂停研究,先休息一下再说。

颜忆白闭关了,千阳山上没了个投缘的玩伴,一闲下来就觉得无聊得很。

晓月湖的风景虽然很美,但天天都看着,早厌了,便想着去镇上转转。可到了天机镇上后,又发现没什么可逛的,也没什么要买的,茫然了一回子后,就折回了山上。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黄庭观前,正要进去,就见一名满头是血的弟子慌慌张张地从后山跑了上来,进了观门就大叫道:“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便听周章——也就是杜若叫的‘小六儿’——怒声质问道:“嚷什么,嚷什么呢?说,又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塌,塌方了,十几个人被埋了……”

周章一跳三丈高,脸色都青了,“怎么会又塌方了?怎么会的?”也不待那人说清楚,就御起风来,望后山而去。

那个哎哟了一声,一屁股跌坐在这,抹了一把头上的鲜血,差点就昏在了当场。

关天养走上前看了下眼他的伤势,见只是头上被砸破了一条寸许长的口子,无甚大碍,就递给他一粒【回春丹】,问道:“哪里又塌方了?”

那人闻了闻丹药的味儿,呀的一声叫了起来,满脸的惊喜,“小蓬莱的【回春丹】呀?好东西……”剥开药衣,一口就咽了下去。这才打量起关天养来,狐疑地问道:“你不是本门弟子?”

关天养笑道:“是呀,我是来做客的。闲着无聊,便来山下走走。”

那人哦了一声,翻身爬了起来,冲关天养行了个礼,“原来是远客,恕晚辈失礼了。”。

关天养见他不过十四五岁,一双眼睛贼灵贼灵的,看上去很是精神。便问,“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哪一位?”

那人嘿嘿一笑,“不敢劳远客动问,晚辈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绝,绝无仅有,冠绝天下的绝。合州人士。去年拜入山门,还没通过外门考核,没有师父呢!”

关天养哦了一声,就又问塌方的情况。

上官绝去是闪烁其词,总是不正面回答。关天养一看就有鬼,盯着他问道:“老实说,是不是你们搞了什么鬼?”上官绝吓了一跳,忙连连摆手道:“没,没,没,绝对没有……”可他再奸,又哪能骗得过如今关天养?“哼……”关天养冷哼一声,“我看你还是老实说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帮。不然上面追查起来,怕是有你好受的!”

上官绝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嗫嚅了半天,方才道:“这个,这个……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说清楚,别吞吞吐吐的!”

上官绝哎呀了一声,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一包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关天养手里,“就是这个,就是它惹的祸……”又拧紧眉头,可怜兮兮地说,“你是不知道我们开矿的有多辛苦,为了偷点懒,可是法子用尽了。可惜这玩意儿威力太大了些,不好控制,要不然哪能三番两次的出事故?我告诉你了,你可不能告诉人去,不然咱们一定得被逐出山门了。”见关天养愣怔着不答应,又作揖哀求道,“前辈,求你了,发发慈悲,行不?”

关天养这才回过神来,哪还有功夫去管心下的震撼呢?只将那包金色的粉沫紧紧地拽住,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上官绝见他凶巴巴的,脖子一缩,怯怯地答道:“我自己弄的……”

“你自己弄的?”关天养实在有些怀疑,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竟能有这般的本事。包括他在内,进道院上下苦苦折腾了大半年没能配出来的火药,竟然在这小子手里寻着了。当真是踏破铁鞋觅不着,得来一点功夫也不费呀。

“前辈不信?”上官绝怀似被针扎了一下,眼里尽是不悦之色,若不是怕得罪远客,肯定已经发作了出来。

关天养顿时笑了,觉得上官绝的脾性跟他很是有些相像,说道:“我不是不信,是问你这东西是你一个人弄出来的,还是与朋友一起配的?你怎么会想到用金硝的?高明呀!”

上官绝呵呵地笑道:“我一个人弄出来的。这法子是从老家一名炼丹道士那里偷来的书上看到的,不过我给改了一下,就是把丹硝换成了金硝。有一样东西前辈还没有看出来吧?”

“你是说龙胆粉么?这东西虽然添加得少,也不显眼,但还瞒不过我!”

上官绝惊得眼睛瞪得老大,问道:“前辈莫非是深通炼丹?倒是晚辈卖弄了!”

关天养强行按捺住心中的喜悦,笑道:“这东西用火是点不着的,你拿什么来引爆呢?就指甲盖这么一点,怕就得把黄庭观的山门都炸上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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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一、武器(下)】

上官绝对关天养是越来越佩服了,连连点头道:“前辈果然高明。不错,这药粉便是扔进火里烧三天三夜也不着的,得靠这东西来引爆!”说着,拿出一张符箓来。关天养一见是二级的【爆焰阵】,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引得观内观外的人一阵侧目。

上官绝见他笑成这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关天养他腼腆,越发地喜欢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你的外门历练结束了!”

“啊?”上官绝的表情瞬间冻结了。关天养知道他误会了,就道:“我是说你可以正式拜入内门了。看你吓成这样,真没出息!”

上官绝哦哦了两声,表情渐渐活了过来,苦笑道:“前辈不知道,晚辈毕生的愿望就是拜入重极门,若是,若是因为这事,嘿嘿,那我真想去跳崖死了算了!”

“别,别……”关天养道,“你若就这样跳崖死了,对重极门来说可真是天大的损失。走吧,先去看看塌方的情况!”

好在矿道虽然塌了,受伤的不少,但却没有死人。周章里外查看了好几遍,没瞧出个所以然来,见关天养来了,就笑着迎上来问怎么回事。关天养就说指点东西,随便看看,不用他管。便让上官绝领着他去看炸塌的矿道。目睹了丈许高,四尺许宽,经过法术加固的矿道被生生炸塌了五六丈,连花岗岩的山体都炸开了一道寸许宽的裂缝后,关天养就惊声问道:“你小子,用了多少的量?”

上官绝见左近没人,才轻声道:“就这么点,用指甲挑的。当时害怕被发现,手抖了一下,不承想就失控了。”

晶玉的开采是个苦活,常有用炸药的,有些新入门的弟子cāo作不熟练,炸塌矿道,炸死人也都是常有的事。所以周章来查看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异样。关天养又转了一圈,便对上官绝说:“你跟我去吧,以后也不必来开矿了!”

“这……”上官绝摸着后脑勺,讪讪地笑道:“晚辈还不知道前辈尊讳呢……”

关天养哈哈大笑,连骂自己糊涂。申广平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关兄弟也来了么?你又怎么糊涂了,说来听听!”

上官绝也是见过申广平的,唬得一怔,顿时慌了手脚。

关天养回身道:“申大哥来了,好事,天大的好事。不必去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拉起申广平就走,还叫上官绝跟上。

申广平满头的雾水,纳闷地道:“关兄弟,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呢?”

“先容我卖个关子,到了山上你便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关天养领着上官绝进了正道院。那帮子新入内门的弟子见上官绝这个外门弟子也上山来了,很是诧异,一个劲地盯着他瞧。上官绝倒也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拘谨。

申广平闷了一路的葫芦,这才问道:“关兄弟,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关天养又摇头说:“不忙,等鲁前辈来了再说……”说话间,鲁长恭就走了出来,问什么事,是不是有了新的发现,见一个外门弟子站在关天养身后,顿时有些搞不懂状况了。

关天养也懒得再卖关子,拉着上官绝道:“鲁前辈,这位朋友,上官绝,奇才,正儿八经的奇才。我把他正式推荐给你作入室弟子,你要是不收,那就是绝大的损失!”

鲁长恭越发的懵了。

上官绝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前辈,晚辈绝不敢有此非份之想,你,你可不要折煞我了。”

鲁长恭便知有内情,笑着坐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呢?”

关天养这才将那包药粉拿了出来,递给鲁长恭道:“看看这个,就这小子折腾出来的!”

鲁长恭何等样人?只一眼就看出药粉的作用和效力,脸色顿时大变。良久方才回过神来,盯着上官绝,“你叫上官绝?今年多大?”

上官绝已不像刚才那般慌乱,叩首道:“回院主,弟子今年十五!”

“十五,十五……”鲁长恭连连点了几个头后,就郑重地道:“既是关兄弟推荐你入我门下,那即日起你就不必去采矿了。先留在进道院侍候吧!广平,带他下去!”

申广平和上官绝一直,鲁长恭就按捺不住激动了,撑起身来问道:“关兄弟,你是怎么发现的?这,这东西可解决了咱们苦恼了大半年的难道呀!”

关天养笑道:“何尝不是?我也就是偶然逛到黄庭观,遇到了这小子。他来报矿道塌方了,我见他贼机灵,几句话就套出这里面有内情,才知道他是偷懒,自配了这东西来采矿用的,结果不小心多些了这么一点,就把矿道给炸塌了。他还说这法子是从一本炼丹书上悟出来的,添了几样东西进去。鲁前辈,今儿我才醒悟过来,咱们根本就是走错了方向,火药这东西本就是烧丹烧了来的,我们若是沿着这条道走,哪里会耗这么多功夫连收获也没有呢?”

鲁长恭感慨地道:“真想不到会是这样。看来上官绝很有天赋呀。偷懒是坏事,但晓得利用智慧来帮忙偷懒,那又另当别论了。亏了你发现了他,不然我重极门又要埋没一人才!”

关天养摆手道:“别把这顶伯乐的帽子送给我。真要是人才,哪里埋没得了?就算是周章看不出名堂,申大哥还看不出来?到时一番细查,他还不是得露了出来!”。

鲁长恭拉起他道:“走,咱们一道把这个消息向宗主禀报……”

有了上官绝配制地殊火药,较以往火药用量不到两成,配上四级【爆焰阵】,威力强上十倍不止。几焰下去,整个清风峡完全塌了。目睹着这场面,众人无不乍舌。

就算是射程和命中还差得老远,但也足堪使用了。

重极门刚刚赶着炼制了二十台‘天罚’和两千枚炮子,就接到中京镇魔制置司传来的洛阳再度告急的求援。李延极着即命苏千羽领着着一百名弟子,带上二十台天罚所所有的炮子,赶往洛阳协助防守。

关天养想着暂时没自己什么事,就说先回九夏城去看看。李延极也没挽留,只说最近魔道蠢蠢欲动,要他多加小心。关天养傲然笑道:“只要不是班师古、魏长廷之辈亲来,其余人等我还有不放在心上。”李延极也知道他的实力今非昔比,元婴境界以下的修行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还是反复叮嘱要小心些。

数月来,正道各派将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加强灵泉山的镇魔封印上来,两次在玄武山集会,却都没有商量个可靠的对策来——这也是明摆着的事,玄武宫坐大了近两千年,虽说从不以势凌人,各派有事,也从来都是慷慨相助,极少推诿。可哪一门哪一派都有出头的想法,玄武宫就这么压在上头,他们又哪有希望?眼见着又一场鬼魔将在玄武宫的腹心之地漫延开来,一个个的表面忧忡,心下却无不暗乐。只是碍于同道情面,不好落井下石,但却没有人愿意为此出力。

玄武宫自然清楚各派都在打着什么算盘,深知要化解这场危机只能靠自己。好在雄霸修行界将近三千年的‘天下第一派’绝非浪得虚名,危急关头,强大的综合实力就体现了出来,各宫各观都分派到了任务,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誓要要封印失效之前将其重新加固。

因上次杜友逢和轩辕甫亲临灵泉山下的极阳之眼未能见着了然,关天养很是有些担心,决定深入灵泉山中,再探查一次。这一回他没有走地洞进去,而是通过幻境,从封印之眼下去。

以他现在的意志修为,要捕捉到鄢陵幻境的入口很容易。幻境的入口不是固定的,每一个时辰都在变化,要将其算出来,还须得深谙奇门遁甲之术,不然就算能够感知到幻境的所有,也寻不到入口,若是强撞,要么被随机传送到灵泉山方圆百里内的任何一处地方,也有可能坠入更可怕的地狱幻境中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鄢奚飞升之际,幻境停止运转,入口固定在了九夏城西的平原上,只要能够感知到,谁都能够。虽然鄢奚已经飞升快八年了,灵泉山也迭遭重创,但幻境丝毫无损,依旧能够维持正常运转,可见当初鄢奚在自己的陵墓上着实下了不少的功夫。

午后,幻境入口转到了城西平原上,关天养这才趁机。

幻境内一切依旧,数千年来都未曾改变过。

关天养走到黄金大殿前,伫立了良久,才伸手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轰轰的声响中,关天养静静地看着大门一寸一寸地移了开来,心下陡地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推开的不是一扇门,而是去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尽管‘那个世界’在八年前就已经来过一次了,但记忆已经模糊,再次光临时,觉得一切都陌生了,陌生中夹杂对未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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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一、主人(上)】

灿烂的阳光潮水般涌进了黑暗的大殿,将视线所能及到的一切都照得通亮。光明驱散了黑暗和yīn冷,但却驱不散盘旋在关天养心中的忐忑。他的目光如剑锋般锐利,这地方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了,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尽管这些文武官俑的姿势没有任何的改变,但脸上的神情却较以往有了略微的不同。

是的,略微。

晋入微字境后,关天养对细节的认识有了质的升华,对变化的掌握也达到一个惊人的高度。微者,见微知著也,即是通过微小变化识得大道的本质。世间万事万物的变化不知几千几万亿,每一个的背后都蕴藏着天地至理,又岂能都识得尽?这就得需要掌握住规律,只要规律掌握住了,那也就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天道,距离突破微字境也就不远了。

微字境以前,神识就像一只手,在意志的支撑下‘摸’向目标,摸得到方才能够感知得出来;晋入微字境后,神识就像眼睛,意志越强,就看得越远、越真切。

尽管两排文武官俑的脸都朝着里面的王座,但在大门推开的那一刹那,关天养还是‘看’到他们的表情迅速地‘融化’了,就像骤遇高温的蜡像,变得有些扭曲,有些狰狞。

“难道他们不欢迎我么?”关天养并没有立即迈出脚步,而是将神识在每一尊文武官俑的脸上逡巡了起来,捕捉着他们的每一个肉眼无法发现的变化。“兴许是这样的,这里本是他们的安息之地,我却接二连三地闯进来,打扰了他们的清静,换谁会高兴呢?那我是不是该马上离开,转由灵泉山上的地洞极阳之眼呢?”

犹豫了片刻之后,关天养就否定了这个想法。纵然有龙野帮忙,从地洞极阳之眼也要花上好几天的功夫,太耗时了,而且还不讨好。走封印之眼无疑是最便捷的,但却要冒极大的风险。

“该冒的风险还是得冒……”关天养暗叹了一声,“我连鄢奚都不曾畏惧,岂会怕了你们?”冷冷地一笑后,就迈出脚步,踏进了大殿。

身后的大门轰轰隆隆的关上了,有如第一回来时那样。

光线与温度尽数被抽离,殿内重归于黑暗和yīn冷。

先前萦绕心间的淡淡恐惧和忐忑已经尽数消失,他的步子迈得很坚定,坚定得如同要将大地踩穿一样。脑海里尽是鄢奚的影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有如皮影戏的场景便闪过——冷酷如剑锋,毫无半点情感的眼神;威严有山岳,迫人神魂的仪止;睥睨众生,雄视三界万物气势——这些本该鄢奚才具有东西被他从记忆里一点一点地抽离了出来,然后灌注到了自己的灵魂里,每迈出一步,就融合一分,在走到王座前时,他已经觉得自己就是主宰这里的王者,跪在阶下的文武官俑们有如蝼蚁一般的卑贱。

王座一尘不染,即便是在黑暗中也闪烁着灼灼的寒光。

就在关天养准备坐下去的时候,有人出声了:“慢!”他没有回头,而是冷冷地问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能坐上去?”那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既幽远又森冷,“是的,你不配!”

“我不配?”关天养哈哈大笑了起来,扭转身来,威严地盯着站立在阶下的武毅,说道:“我配不配可不是由你说了算!”一撩袍子后襟,毅然地坐了下去。

刹那间,光芒自王座上升起,金灿灿的,照亮了整个大殿。与之同时,所有的文武官俑都复活了过来,不再是黄金的雕像,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们惊恐而又愤怒地看着王座上的关天养,都恨不得冲将上来,将他当场撕成碎片。

武毅的表情扭曲,怒吼道:“找死!”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黑色烟雾,朝关天养扑了上来。

尽管只有八年,但关天养的实力较当初已有了天壤之别。当年他便不曾畏惧过武毅,更何况是现在?眼见黑雾当xiōng袭来,他嘿嘿一笑,“自不量力!”一掌拍了出去。黑雾还不及撞上剑气,便倒飞了出去,霎时间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似龙、似蛇、似虎、似恶鬼、似夜叉、似天神仙女,扑向了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关天养。

关天养依旧不动,变掌为指,大喝一声:“分!”也化出八个身形,分别点向八道形态各异的黑雾。饶是黑雾应变极为神速,也在顷时间被灭去了其中的五道,只余得三道堪堪躲了开去,在阶下重新合而为一。

关天养没有追击,俯视着少了一臂,浑身是伤的武毅,“服气了吗?”

武毅的伤口没有流血,只是冒着淡淡的黑烟。尽管明知已经远非关天养之敌,但他还是咬牙道:“不服!”大吼一声,身边又多了七个同伴,一样的身着黄金甲胄,威势凛凛。“吾王之座绝不容你亵渎,杀!”七人同时吼了一声‘杀’召唤出武器扑了上来。

好家伙,每人手里的都是灵品法宝,最少也是灵品五阶的,最高的灵品八阶。最奇妙的是这些法宝没有五行属性,是以只散发出幽蓝的宝光,与王座的金光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关天养何等样的识见?自然能辨出这些都是极yīn的法宝,专伤神魂,一旦被击刺中,那可就不是闹着玩的。见武毅领着他们疯虎一样扑了上来,依旧不起身,祭起【剑心通明】,接下了狂风暴雨的攻击。

茶盏功夫,八人向关天养攻出了一千余招,关天养不但尽数接下,还反攻了一千余招,身体稳坐于王座之上,不曾移动半分。见八人还不住手,浑似要与他拼个同归于尽一般,关天养便将原力聚于xiōng腹之间,在将八人逼退之后,突地开气扬声,暴吼而出。这一吼浑似狮啸龙吟,恍似震得大殿都为之晃动,八人身形僵住了。

此法乃是借鉴大慈悲寺【大狮子吼】,专以声波震慑神魂。这些武士俱无实体,靠着鄢奚幻阵的法力才化出身体,剑气固然可以杀了他们,但关天养却不愿,是以才弃剑气而用原力,以吼声震动满殿灵气,使他们的神魂暂时处于麻痹状态。

别的武士倒也可罢,武毅纵然受了重伤,强悍依旧不减,关天养探手一抓,将武毅拎到王座之前,冷冷地道:“鄢奚已经升仙而去,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王,胆敢违抗我的旨意,那就得死!”。

武毅强毅之至,绝非武力所能屈服,但在关天养如山般的意志逼压之下,他哪里还坚持得住?只是将牙咬得格格作响,恨极地瞪着关天养,不言不语。其余七名武士见武毅被制住,心有顾忌,不敢再出手。

“你想当我们的王,你凭的是什么?”

关天养循声望去,见是屈真,就答道:“凭什么?凭我本该就是你们王!”

队列中传来不屑的哧笑。

关天养一掌将武毅拍到陛阶以下,环手一扫,七名武士敌不过剑气,都从陛阶上摔了下去。他这才站了起来,负手看着一众文武官俑,“我原本并没有这样的念头,但在走进大殿之后,才突然意识到我该成为你们的王。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你该是继鄢奚之后的王,你必须承担起这份义务来。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成为你们的王,又为什么要承担起统治你们的责任,但我还是没有推卸。你们若不服,尽可来挑战,我若输了,即刻就走,绝不再提为王之事——想杀我么,嘿嘿,八年前你们谁都可以轻易办到,现在却不行了——若是不敢挑战,那还是乖乖地听我的旨令行事。要走也可以,天高地阔,由得你们去哪里做游魂野鬼!”

屈真仰望着关天养,慨然道:“我们只有一个王!你的感觉是你的事,与我们无关。你很强大,我们没有人能打得过,挑战这种愚蠢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要么你走。要么将我们尽数杀了,你自然也就是这里的王!”

屈真的话声一落,许多的文武官俑皆应声道:“不错,要么将我们杀了,要么你走。”

武毅已极为虚弱,他道:“是不是有一天你感觉自己是天帝了,就会到九天之上要众仙也拜服呢?”他语带讥屑,显然并没有因为差点死在关天养手里而服气。

关天养绝非轻易就能支援的人。尽管他不知道继鄢奚在此为王的念头是来自哪里,又会有什么好处,但这个念头实在强烈得很,强烈得他完全没法子压制。屈真和武毅的话说得很绝,绝得他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对策。

若说将他们都杀了,孤伶伶的一个人称王,那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撒手走了来得好。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魔,而是不屈的意志。

若是因为他们的不屈而就此走人,实在教他不心甘。且心中的那个念头强烈得难以压制,折磨得他都快要疯了。

怎么办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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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二、主人(下)】

就在他实在计穷之际,剑魂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让我来吧!”他心念一动,暗道:“莫非……”便见相思从乾坤戒中冉冉升了起来,幽蓝中带着丝丝缕缕殷红的宝光将王座的金光完全压了下去,凛凛的气势好似天劫神雷即将降临,充斥在大殿中,压得一众鬼灵之身的文武官俑哪里还直得起身来,全都匐身跪下,有的还痛苦的嘶叫了起来。

武毅等八大卫士是众鬼灵中最为强悍的,一样也顶不住相思的威势,当场趴了下去。

关天养望着高悬着的相思,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把剑原本不是他的,是鄢奚所有,却不是为何,鄢奚将其本来的力量封印,转赠于他,倒成了他的性命相依的伙伴。但相思到底是用何材质铸造,原本的品阶是多少他则全然看不出来——或许万宝炉和青城剑典看出来了,却就是不肯告诉于他——纵然是圣器,也绝不至于这般的高深莫测。鄢奚为何要将它封印,又为何要转赠于他,初衷已无法究考,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把剑绝非凡品,背后必然藏着一段奇诡的经历。

眼看着相思散发出来的宝光越来越红,关天养却是越来越惊骇:这分明是要晋级为圣器的征兆呀。

当初晋入微字境后,剑魂的实力同样获得了显著滇升,但相思的品阶却没有改变,他还以为是所获取的力量还不足以冲破鄢奚布下的封印,现在看来是别有一番缘故的。

为什么相思会在这时候晋级?又为什么刚才踏进大殿的时候,成为继鄢奚之后,统治这些人的王者的念头那般的强烈,连控都无法控制住?关天养想不明白,也无暇去想了。此时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相思晋级的境界之中。

那是一种类于蛹化成蝶的奇妙感觉,好像原本的剑身正一点一点地破裂,新的剑身挣扎着爬了出来,扑腾着翅膀,甩掉旧壳,便要振翅飞上青空……一切都变了,变得说不出的新,说不出的轻巧,像洗掉了漫天的云霾,重新看见了久违的、纤毫无翳的晴空,说不出的澄静和畅快。

幽蓝的宝光褪尽了,只剩下纯正的殷红,有如血液般流淌,但生命的律动感越发的强烈,就好像原本的孩童在一夜之间成长为了健壮的青年,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量。

圣品二阶呀,真正的圣器!

尽管满心仍是挥之不去的疑惑,可关天养还是觉得欣喜无限——终于有一件圣器了,一件没有经过他的强化,自我成长起来的圣器。

就在关天养激动实力因此而有了不小滇升时,一股熟悉的yīn冷气息从剑身上漫延了开来。

鄢奚!

刹那间,他只以为鄢奚降临人间来了,唬得脸色尽白。而匐在地上的一班鬼灵们都号叫了起来:“王上……”说不出的欣喜和振奋。

yīn冷的气息一闪而没,就连红光也一并收敛。剑身莹莹,有如秋水露痕,光华隐隐流动,透着难又言喻的神秘之感。绕空划过一道弧线后,相思飞回到了关天养的手里。

“此剑乃鄢奚所赠,留有他的气息,稍在利用,这些人没有不服的!”

剑魂的声音令关天养不禁打了个激动,他问道:“是你要我成为他们的王么?”

“不是!”剑魂说道,“我也不知道那股念头从哪里来的,空前的强烈。再说,你我原本一体,心念相通,我在想什么你岂有不知道的?”

关天养吁了一口气,“我也是被吓住了。那股念头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些……”

“肯定有古怪。”剑魂说,“也有可能是这把剑的关系。鄢奚飞升之前便已有鬼仙的实力,远不是我们所能够匹敌的。大约是为了让你照顾他这班子属下,这才将自己的意念封印于剑中,当你再次光临此处时,封印的念头便会强行控制你的意志,让你做出有悖于寻常的举动来!”

关天养嗯了一声,“有可能。但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法子求证的。”

这时,屈真上前几步,伏身跪在陛阶之下,“王上,我等悉愿奉您为王,尊奉号令,万死无悔!”众文武官俑皆叩首道:“尊奉号令,万死无悔!”

那股念头散去,关天养就觉得当不当这个王实在没多大意思,可见众鬼灵都这般虔诚,只得板着脸道:“好,既愿奉我为王,那尔等刚才之举也就不追究了。”

众鬼灵又叩拜道:“多谢王上宽宥!”

关天养一摆手,叫了声起,又看武毅的伤势实在沉重,连站立都要人扶了,便道:“屈真!”

“是,臣下在!”

“武毅的伤势可有法治疗么?”

武毅摆脱扶他的武士,又跪了下去,泣道:“臣下冒犯王上,罪不容诛,只求一死!”

“死还容易么?”关天养冷冷地道,“此处还须得你来守护,若不恢复伤势,如何尽忠职守?”

“是……”武毅颤声道,“臣下定,定……”一口气转不上来,就当场雾化了……

关天养颇有些奇怪,本想问这是怎么回事的,屈真就道:“王上,武将军伤势虽重,倒也无大碍。只消地狱幻境中,吸足八八六十四日极yīn之气便可恢复。”关天养哦了一声,摆手道:“那便送他去吧!”此言一出,不单屈真,所有的文武官俑都一体叩谢恩典。

上一回去地狱幻境是由鄢奚带着的,通道在哪,关天养并不知道,还得去寻。见两名武士架起武毅往殿左侧走去,转眼就没入了浓重的黑暗中,关天养心下暗道:“原来通道在那边!”环视了一眼众臣一眼,说:“各归其位吧,屈真留下,我有话要问!”

众鬼灵行了大礼之后,相继在金黄的光芒中化成了俑。屈真伏在陛阶之下,“不知王上有何见谕?”

关天养走下陛阶,淡淡地道:“起来回话。我对此处情况还不甚了解,你先说说情况!”

“是,王上……”屈真躬着身子,将此处的情况详细地奏了上来。

原来此处并非鄢奚所营建,而是上古仙人,至于是谁,屈真也说不清楚。封神大战之后,此处便荒废了。后来被鄢奚发现,占为己有,经过一番修缮,激活了原有的法阵,经营成了这般局面。此处原来是仙家洞天,地域广大,共营建有一殿、两宫、三院,六处建筑。两宫分别是乾元宫和坤宁宫,三院是静虚院、离尘院、紫霄院。除了正殿之外,其余各处建筑从未启用过,好在有法阵维持,不至于荒败。原本还有处后殿,但却不知因何毁坏了,几次重修都未能建起,只有不去置理。另还有处库房,位于后殿台基之下,鄢奚收罗来的宝物大半都存于此处。

关天养听说存中存有宝贝,当即就笑了,问道:“是么?江州云雾山中还有处宝库,那也是鄢奚留下来的?”

屈真说是。他说鄢奚原本是相中在云雾中建陵的,已经完工了一半,又发现灵泉山比云雾山更好,这才弃了那里,改而经营此处。只不过那里的宝库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关天养顿时大笑了起来,把几年前修行者们为了鄢奚宝藏在江州大打出手的事说了,不无感慨地道:“为了一座宝宝如也的宝库,死了那许多来,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难怪后来一点风声也没有了,估计是都不好意思再提起了。”就问屈真去往地狱幻境的通道在何处。

屈真就说后殿之后有座传送法阵,经由那里便里抵达地狱幻境的入口。

诸事弄明白了,关天养就问能不能将幻境的入口给关了。屈真就说关不住,除非是天上的神仙,不然谁也没有那么大的法力。

关天养就纳闷了,心说:“不就是一处掩人耳目的幻阵么?哪里就厉害么这程度了?”也就没有多问,让屈真归位,他也循着角门出了正殿,径往后院去了。

原以为幻境中只有正殿一处建筑,不想正殿之后还别有洞天,什么清溪水流,山峦峰嶂,原野森林,那里应有尽有。纵横之间,也不知有多少里数。只可惜此处营建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又因为鄢奚的飞升,灵气耗尽,已不复往日气象。

约走了一个时辰,将各处建筑都看了一遍:确实都很完全,但已是空空如也,连桌椅陈设也俱无。可见鄢奚也只是花功夫经营了正殿,于后面诸处建筑根本是不闻不问。

终于到了一处规模与正殿相当,但只有基石,却无建筑的高台之前。关天养料知此处便是屈真说的后殿了,就快步登了上去。遥见再往后还有一处高台,台上隐隐透出清光,便知是通往地狱幻境的传送法阵,心下这才大定,暗说:“此处我来得,别人也来得,一点隐秘性都没有,纵是称王称霸也没个意思。回头还是得想办法将入口封了才好!”便寻起了屈真所说库房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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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三、宝库】

绕着后殿胆阶来来回回转了三四圈,也没看出半点端倪,便暗忖道:“这可怪事了,怎么连个入口也没有呢?”正想着回去寻屈真问个清楚,便听剑魂说:“你先往东走五十丈!”

关天养将神识沉入相思,便知道剑魂是通过相思感知到了不寻常的力量波动,便依言而行,往东行了五十丈。站定之后,剑身也发出了嗡嗡的颤鸣,浑似久违故园的孩子,说不出的振奋。将相思祭起,殷红光芒笼罩之下,只见地面缓缓裂开,升起了一道黄金铸就的碑来。

碑身高四尺有许,上以小篆镌刻了鄢奚的生平。关天养哪有功夫细看?只见相思嵌进了碑顶的空槽中,碑身顿时金光大盛,咻的一声轻响,一道虚空之门出现在碑前。关天养便知这是宝库的入口了,取下了相思,一步迈了进去。

眼前一花,关天养就发现又置身于一处殿中。此处不比正殿,直径约有五丈许,藻井悬着一颗斗大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亮白光芒,将殿内照得通亮。殿内整齐地摆着数十个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地陈着不知道多少件器物。一件件的俱是黯淡色无,古旧异常,乍看上去,让人觉得不知是哪年遗留下来的古物。可关天养的眼光又岂是好蒙骗的?非但看出了这里面绝大多数东西都是灵品的法宝,其中还不乏几件圣器,只不过被布下了封印,所以才隐去了宝光。

果然是宝库呀,收藏的宝贝还如此之多,都抵得上修行界较大的门派了。若是全部拿去卖了,怕是十万万晶玉也不止的。鄢奚飞升之后,修行者将灵泉山来来回回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也没有寻着宝库在何处,只没想到深藏于此,到头来还是便宜了他。只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够强化出圣器了,再得了这许多法宝,也顶多是高兴一下,连激动也谈不上。

老实不客气地将所有东西扫入乾坤戒后,此处还别有机关。

藻井之上便是后殿地基,大约是没什么玄机的了。四堵墙上却是绘刻着繁复的符文,大多数都是失传已久的神文。最奇的是,墙身也不石头的,也非金非铜,辨认了半晌,也认不出是何处。想来不是天地间原生的材料,是营建此处的仙人自行炼制出来的,故才难以识辨。

“难道这里也是封印的一部分么?”关天养怔怔地看了许久,也没能悟出这些神文有何作用,很明显不是为封印鬼魔的,但看着也不像是组成幻阵的一部分,着实教他纳闷得很。

神文的镌刻极为麻烦,不要需要极强的神通修为,还得消红量的灵气,若无十二万分的必要,绝不会有人刻着它来玩的。这四堵墙上肯定藏着不为这知的秘密。

“万宝炉……”关天养遇有不能解释的难题时,首先想到的就是近乎无所不知的万宝炉了,“神文是你教我认识的。此处刻了这许多,到底是有何用处的?”

“不好说……”

“什么叫不好说?”关天养已是满脑子的浆糊,说道,“你若不想告诉我,直说就是,我也懒得多问!”

万宝炉说:“那就就不问了吧!”便不再言语了。

关天养真是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无可奈何。

回想着当初在地狱幻境前,鄢奚得知他识得神文的情形,再讲鄢奚告诉他的那段故事回想了一番,疑窦更重了。嘀咕道:“什么暗魔?一个个的分明就是在扯蛋。事实上他们都知道极阳之眼里封印的是鬼魔,所谓从地狱逃出来的暗魔分明就是个遮掩的幌子……”又呆了一会儿,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才祭起相思,开了门,退了出去。

不想刚立步站稳,便感到一股凌厉的劲风袭来,当即闪身避开。

本以为偷袭的是幻境守卫,扭身一看,见是三名身着黑袍,xiōng前绣着白色莲花的大汉,面色一沉,喝问道:“白莲宗的人?”

领头的大汉yīnyīn一笑,“小子,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却悄悄地向两名同伴使起了眼色,显是要他们暗作准备,只消他一声号令,便出手攻击关天养。

关天养放出神识,发现幻境中竟还不止这三人,便知白莲宗此番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目的是什么。嘿嘿一笑,朗声道:“这里你们来得,我为什么就来不得?”

大汉眼里杀机越来越浓,哼了一声道:“这地方我们来得,你就来不得!”探手一挥,三枚黑乎乎的丸子照关天养当xiōng飞来。两名同伴大喝一声,各自祭起法宝,封住了关天养的退路。三人的配合极是精妙,若是寻常修行者遭遇了,断难招架。可惜关天养不是寻常修行者,论较起攻防的技巧来,这三人与他提鞋也是不配的。虽说白莲宗还未与他生出怨隙,但同为魔道一脉,又岂有好人?且照面之下,连话都没有问清楚便要杀人,此等行径,教他无论如何也容忍不了。

黑丸子是白莲宗名震天下的凶器‘霹雳yīn雷子’,乃是融yīn阳于一体,威力奇大的法宝。此宝虽连凡品也算不上,但灵敏度极高,一旦被扔将出去,便是用神识去锁定,也会将其引爆。一旦炸了开来,三丈之内尽被赤阳真火所笼罩,便是急金铁也能熔化成水液。可怕的还在后面。赤阳真火焚尽,随之涌到的又是玄yīn煞气。此气无形无色,虽名‘玄yīn’,却是既不yīn,也不寒,专以袭击修行者的神魂,等你发现中了招时,煞气已侵入神魂,若不及时予以逼出,轻则修为大损,重者神魂俱灭。

关天养此前虽未见识过霹雳yīn雷子,但却听人多次提及,对此很是忌惮。乍一见之下,他也不惧,非但不躲,反而还一个【逐日】抢将上去,挥起拳头,朝着大汉当xiōng擂了过去。

大汉万不料关天养速度奇怪如此,霹雳yīn雷子才刚丢手飞出,关天养就已到了面前,且拳头挟着奔雷之威当xiōng袭来,速度之快,有若闪电,教他连避都避不及,更何况祭起护身法宝了,顿时大恐。两名同伴已将法宝祭起封堵关天养,且也作好了夹击的准备,哪里防着关天养反应奇诡如此,竟是后发先至呢?竟是连援救都来不及……

扑的一声轻响,关天养的拳头从大汉的xiōng膛洞穿而过。奇妙的是,大汉的xiōng口被一拳贯了个透明的窟窿,竟然没有感到半点的痛苦,只是低下了头来,九分恐惧,一分迷茫地看着关天养的手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天养迅速地收回了拳头,竟连一点血污都没有沾上,可见速度有多快了。

大汉依旧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觉得凉嗖嗖的感觉从心口传来,一切也都轻飘飘的起来。

关天养瞥了一眼拳头,然后抬起掌来,照大汉头顶拍了下去。也就在他的手落在大汉天灵盖上时,大汉掷出去的三枚霹雳yīn雷子在五丈外炸了开来,只有轻微的一声轰响,三丈许的范围尽被赤阳真火所笼罩了。而大汉的两名同伴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各自厉吼一声,一个用拳,一个用掌,左右夹击了过来。

关天养的手掌看似轻飘飘的,却是一下子将大汉的脑袋拍进了xiōng腔里去,天灵盖虽然完好,但深藏于紫府内的金丹已被拍得粉碎,落得个神魂俱灭的极惨下场。

两人的拳掌未到,关天养的双手有如灵蛇一般,从意想不到的角度钻了过去,左边的被戳中了喉咙,右边的被点中了印堂。被戳中喉咙的,脖子当即就耷了下去,脑袋兀自晃晃悠悠的,像挂在xiōng腔上的烂西瓜;被点中印堂者天灵盖当场就炸了开来,好似旗花火炮,红的白的喷溅得漫天都是。

眼看着三具尸体都倒下了后,关天养还不忘将他们的法宝一并收了,正要走人,便听得两道破空之声疾袭而来。两人来势极快,十几里的距离转瞬就到了。此等速度,非得元婴境界以上的修为才能有。关天养不敢掉以轻心,忙敛住心神,隐去气息,藏身于一侧的树林中,静观其变。

两人落下遁光,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不由都失声惊呼了起来。其中一人断喝道:“谁,是谁杀我白莲弟子?有种的就别藏头露尾,滚出来!”大骂了一通之后,见无人回应,就对正在查验尸体的同伴道,“看出来的么,是哪一派的手法?”

同伴着脸,摇头道:“看不出来。此人出手快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几乎是在一招之间将他们三个杀死……不对,应该是在同一时间出了三招,杀了他们三个!”

“啊?”这人有些难以置信,“同一时间出了三招?他会分身术么?”

同伴站起身来,咬着牙着,“看样子是有人先咱们一步到了。走,去地狱幻境那边看看!”纵身朝着传送法阵奔了过去,转眼就消失在了法阵的光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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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四、白莲宗的阴谋】

关天养满心的纳闷,暗道:“白莲宗跟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他们也知道此处可通往极阳之眼,便想趁机破坏封印,将鬼魔放出来么?”想到魔道与玄武宫之间的仇怨,心下更是一凛,暗叫一声不好,也追了上去。

三百多年来,魔道五宗几番联合起来强攻玄武山,莫不铩羽而归,损失惨重。要想灭掉玄武宫,单以武力强攻怕是不能够了,只能另寻他途。龙山鬼魔出世,方圆两千里内生灵绝灭,大慈悲寺被迫北迁嵩山,如今各派各力于洛阳和魔物对抗,却也是频处下风,前景难料。若是将灵泉山下封印的鬼魔也放了出来,纵然不能将玄武宫覆灭,也必能令其元气大伤。玄武宫一倒,正道的实力将被极大的削弱,到时魔道便可宰割天下,无人敢撄其锋了。

尽管关天养极不喜欢玄武宫,但他还是不愿魔道的yīn谋就此得逞。两千多年来,玄武宫一直为正道盟主,在与魔道对抗中,从来都不曾退缩过,其表现出来的气魄和才智,着实令人惊叹。若非他们,正道又岂能对魔道取得优势?特别是近三百年来,玄武宫以一己之力接下了魔道绝大部分的攻击,为正道其他各派的发展赢得了喘息之机,实在功不可没。

过了传送阵后,果然就是地狱幻境之前,刚才那两名白莲宗弟子正在门前窥探,俱是满脸的茫然,显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进去。

关天养见他们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到来,嘿嘿地一笑,“两位,想进去么?里面可不好玩哟!”两人大惊,扭过头来,颇有些惊惧地盯着他。其中一人似乎认得他,却又不敢肯定,疑惑地道:“你是……你是什么人?”

“我?”关天养呵呵地笑道,“我就是那个会分身术的人!”

两人浑身一震,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下顿时明了。“阁下是散修吧?”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汉子毫不掩饰对关天养的忌惮,已将护身法宝祭起。在幽蓝的宝光笼罩之下,他的神情这才镇定了许多,目光也较刚才放肆了起来。

“你们就当我是散修吧。”关天养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结,就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另一名面庞光洁,却长着一个大大的鹰钩鼻的年轻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你这是在审问我们了?”同伴祭起了护身法宝,他也将威力最强的攻击法宝扣在了手里,只要一言不和,免不了当场就得打起来。关天养出手如此之快,他们必须得先下手为强,方才有机会。

两人的小手段关天养是尽看在眼里,却是毫不放在心上,依旧松松散散地笑道:“就算是请教吧……”说着抬起手来,拱了一拱,“还请二位赐教!”

“赐教?”山羊胡子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这态度是赐教吗?来姓名,师承来历也不通禀,我们凭什么赐教?”

关天养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就像严冬里逐渐凝冻成冰的水,这个过程虽然很快,但却清晰地印在二人的脑海里,直教他们感到骨子里尽是阵阵的寒意,心下很是发虚。“看来你们是不想喝这敬酒了?”关天养不单的脸色冷了,就连眼神也在凝冻。

“你,你想怎样……”山羊胡子喉头嚅动,强自提了一口气,厉声道,“别逞能,得罪了我白莲圣教,这早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关天养突地狂笑而起,“我很怕么?”话声才落,已经走十丈之外到了山羊胡子的面前,右手往前一探,莹白的剑气如彗星的光芒般脱手而出,毫不费力地撕裂了灵品护身法宝的气盾,从山羊胡子前xiōng贯了过去。

灵品护身法宝的威力到底不容忽视,纵关天养一掌能将其撕裂,但剑气也耗了七八成,仅剩的两三成已不足以将一名刚晋入元婴境界修行者的身体绞得粉碎——毕竟经过了小天劫的淬炼,元婴境界修行者的身体已经相当强悍,别说是寻常刀剑,纵是低品阶的凡品法宝也是伤不得分毫——但还是如重锤敲击,当场震得山羊胡子朝后倒飞了出去,哇的一声,喷出一蓬血雨。身护法宝也被剑气撕成碎片,掉落在了地上。

鹰钩鼻虎吼一声,挺动短梭,望关天养肋下疾刺而来。关天养抬手一圈,将短梭牵住了,然后往外一推,鹰钩鼻顿感一股巨力山崩般压了过来,逼得真元一阵乱蹿,紫府内元婴躁动难安,不得不向后飞跃了出去,以化解其势。

“太极掌?!”鹰钩鼻自以为认出了关天养的来历,颇有些得意,哈哈地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玄武宫的牛鼻子。连示以真面目的胆量都没有,可笑呀,可笑……”

关天养满脸讥屑地道:“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太极掌?”

鹰钩鼻瞥了一眼正挣扎着爬起来的山羊胡子,怒哼道:“本教与玄武宫相争数千年,绝不会认错的。以你的修为,想必也是二代长老,何必装扮成这副模样?”

关天养轻哼一声,“那你再接我一掌试试!”吐气扬声,左拳挟着浓郁的金光挥击而出,直照耀得地狱幻境前一派通亮。

“大金刚神拳?!”鹰钩鼻大骇,仓促将护身法宝祭起,却还是不敢正面撄其锋,而是以灵巧的身法展开游斗……

关天养的身法固然比鹰钩鼻快上一百倍也不止,奈何元婴境界修行者的坚韧超乎想像,且他的护身法宝又是千年鼍龙皮炼成的盾,又经过四级【玄武】法阵的祭炼,防御力极强。快招变招之下,单以空手无法发挥出三成的剑气来,没有三五百招,怕是难以将其撕裂的。大金刚神拳后,又用了小蓬莱的融雪掌、神霄派的掌心雷、三清教的玄冰掌等法术,鹰钩鼻虽然惊骇无地,却是紧守阵脚,并不慌忙,以至于寸功未建,关天养便知是不能徒手将其制服,须得动用相思才行。

山羊胡子伤势虽极重,但见同伴陷入危境,还是强撑一口气,抢将上来袭扰关天养,以作策应。关天养直接无视于他,只是朝着鹰钩鼻猛攻。两人深知关天养修为远胜于他们,在一件法宝未用,单以空手就教他们招架乏力,若是用上了法宝,他们怕是连十招也撑不下去,心下当真是又忧又惧,又无可奈何。

突地,关天养大喝道:“去死吧!”手上升起一抹殷红的光芒,直取挡在鹰钩鼻身前的皮盾。鹰钩鼻只来得及看到红光漫起,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就感到心神大震,耗近时近百年方才炼成的保命法宝当场破裂,如血的红光当xiōng刺来,连闪避都来不及就当xiōng贯了过去。

山羊胡子本就不及鹰钩鼻灵活,见红光升起,先就骇了一跳,手下自然也就慢了。在见鹰钩鼻被红光一分为二,连元婴都不及逃脱时,才惊惧地叫道:“圣器……”这才意识到关天养的实力怕是已臻分神境界了,哪里是他们两个刚晋入元婴境界三流中的低手所能匹敌的?只是长叹一声,束手待死而已。但心下还是说不出的不甘。

一般而言,未结成金丹者被称为不入流;结成了金丹,修为不足百年者,被称为九流;一百二十年以为者称为下五流;两百年以为的金丹境界修行者被称为四流,他们的人数最多,乃是修行界的中坚力量;丹碎婴成之后,始被称为入流,入的是第三流;分神至合体境界为二流,二流的跨度太大,顶尖的合体后境与刚入二流的分神初境就有着天壤之别;其上为一流,也不知不下的修行界还有没有一流强手的存在。

这种划分法是不成文的,一般用在口头上的表述或是模糊的评估,作不得数。

宝器不可轻易示人的道理关天养也懂得,斩杀了鹰钩鼻后,他便收回了相思。回身盯着山羊胡子道:“不错,正是圣器。这下你也该知道,我要杀你们原不费吹灰之力。说吧,鬼鬼祟祟地跑来这里做什么?”

山羊胡子脸色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神经质地着,眼神闪烁,久久不语。关天养知道他在犹豫,所以就又道:“你也是修行的几百年的人,该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好奇你们来此的目的,别的,一概没兴趣……”山羊胡子瞟了他一眼,吁了口气后方道:“我们是奉命来此查探的。听说这道门后面还别有洞天,至今还没有被发现的鄢奚宝库就有可能藏在里面,所以堂主叫我们来看看……”

“是么?”关天养似笑非笑地盯着山羊胡子。山羊胡子仿佛受到莫大的刺激,脸膛陡地涨得红了,但还是没有冲关天养发作,而是咬着牙道:“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关天养哈哈一笑,说道:“信,我怎么不信呢?因为我的目的跟你一样。好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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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五、宋介归来(上)】

“你不杀我?”山羊胡子似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在他的意识里,修行界没有仁慈可言,不管他是说,还是不说,今日都难逃生天的。毕竟多留一个仇人就多一分祸害,换作是他,绝不会就这般轻易地饶恕了。

“你很想死么?”关天养意味深长地看着山羊胡子,眼神又渐渐冷了下来。

山羊胡子打了个激灵,忙道:“不,不……好,多谢你的不杀之恩,告辞!”也不迟收拾同伴的尸体,闪身上了传送法阵,消失在了清光之中。

关天养暗笑道:“他肯定会怀疑我为什么要放了他,嘿嘿,就慢慢怀疑去吧,你若不怀疑,我就不会放你了……”站在地狱幻境的入口前,想到当初鄢奚的那一番叮嘱,他心念一动,暗说:“其实又何必跑这一趟?以了然大师的修为都不能保证平安,我去了又能怎样?还不是送死!再说这地狱幻境共有十八层,上一回来我是运气好,走了最简单的一层,这一次就未必了。了然大师陷在里面,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出来,我若是也陷在里面,怕是连小命丢掉了都有可能。现在该做的是向玄武宫卖人情,告诉他们,魔道已经着手准备破坏封印了……”想到玄武宫不得不承他这个情,心情顿时说不出的高兴。

从鹰钩鼻的尸身上搜出了白莲宗的符牌,就又折回幻境。幻境有法阵的保护,以修行者的神通是无法破坏的,他也就懒得再回去叮嘱屈真等人要多加小心,径直出了幻境,回九夏城了。

较一年之前,九夏城更为繁华,比之于灾难前都还甚。关天养没有直接回关帝庙,而是先去了栖凤街怀远堂。

天色还不及午,史玉柱刚盘完昨天的账目,正准备去知真斋和天下楼看看,就见关天养一头走了进来。关天养每次走都毫无声息,走了又不知何时能够回来,史玉柱也就见怪不怪了。乍见他回来,愁眉一舒,喜迎上来,打着躬道:“小关少爷,我正想着你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了,哎哟,看来老天爷这回是显灵了!”

关天养正在浏览着货驾上的东西,听史玉柱这么一说,不解地道:“怎么,遇上麻烦了?”

“这个……”史玉柱没有直说,而是把关天养往后院里让。到了书房落座后,史玉柱这才堆起满脸的愁容,叹道:“小关少爷,宋家的二少爷回来了……”

关天养压根没想到宋介身上去。见书桌上的陈设与一年前毫无分毫,偏又一丝尘翳都没有,可见史玉柱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功夫。哦了一声,随手抄过一本账册,翻了两翻,也没心思去看,就又扔回了原位,机械性地问道:“哪个宋家?”

史玉柱见关天养不明白,反倒是一怔,良久才答道:“那个,就是安远大街宋老板家的二少爷……”关天养只听到这里,就如遭到雷击,脸色刷地一下就苍白了下来,原本伸去抓砚台的手也像遭毒蛇噬咬了一口,猛地一抖,缩了回来,然后死盯着史玉柱,“你说……宋介?”

“是……”顷时间,史玉柱感动前所未有的压力逼了过来,竟连呼吸都不能顺畅了。关天养回过了心神,舒了一口气,冷笑道:“他回来了么?可是找你要过知真斋和天下楼了?”

压力消失后,史玉柱长长地透了口气,“是,来要过不止一回了,还去找了幽灵宫新来的闻执事。我说这事得你作主,顶着没答应!”

关天养望着窗外刚发出新芽的银杏树,用指节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幽幽地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找你说过什么了?”

“去年九月回来的。看样子发了不小的财,将万珍阁都盘了下来,虽才几个月功夫,生意也做得不错。他第一次上门来说是找你,我说你去云游了,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就走了。第二次是与闻执事一道来的,说是要收回知真斋和天下楼,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那个,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直说!”

“是。他还说,怀远堂是靠着知真斋和天下楼才起家的,也就是拿的他家的本钱,得有他六成的股份……”

“放屁!”关天养陡地大怒,一掌拍下去,上好的梨木书桌瞬间成了齑粉。史玉柱见他发作起来,顿时吓得脸都青了。关天养也管不得桌上的东西摔得满地都是,长身站了起来,狞笑道:“好呀,他也敢开口?哼,既然敢要我的怀远堂,那必是有所恃。走吧,去会会他!”

史玉柱忙应道:“是……”从书房跟了出来。

万珍阁原是栖凤街除了天下楼最大的门面,原本是万法教的后台。随着关天养成了九夏鬼市的头号商人,万珍阁的生意就越来越不好做,后来干脆转手了。如今两易其主,落到了宋介手里。

门口的伙计认不得关天养,但却认得史玉柱,老远就躬着身子迎上来,“史大掌柜,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请,请!大掌柜的,怀远堂的史大掌柜来了!”也不知是眼力劲不够,还是故意的,只当走在史玉柱前面的关天养有若无物。

进了万珍阁,关天养对迎下来的掌柜问道:“宋二哥在么?”

掌柜先是一怔,施就认出他是关天养,忙躬身一个长揖,“原来是小关少爷,你可是稀客呀,请,请……老板正在楼上盘账,我这就去通禀!”

关天养呵呵笑道:“通什么禀呢?我跟宋二哥是什么关系?!忙你的吧,我自己去找他!”又回身对史玉柱道:“你也不必跟着了,赶紧去把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账目盘清楚,这还得赶着用呢!”就上楼去了。

万珍阁只有三层,宋介的书房就在三楼。

掌柜的虽没有陪着上来,但还是打发了个伙计领路。

到了书房外,伙计要出声通禀,关天养一摆手说:“不必了!”就推门走了进去。

宋介也长大了,更瘦了,脸颊的轮廓更为分明,一双眼睛较六年前更加的有神。听见有脚步声进来,轩朗的剑眉微微一剔,不悦地问道:“什么事?”。

“宋二哥……”关天养一改刚才的和气,冷冷地注视着这个为了通天鉴碎片,不惜背祖忘宗,又煞费苦心,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仇人,冷冷地道:“久违了!”

宋介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一见关天养,双眼就像着了点着了的火药桶,瞬间爆炸了开来。“是你!”将手里的账册掷了下去,长身站了起来,嘿嘿地笑道:“你到底是回来了?!”

“难道你以为我躲你去了么?”关天养也不用请,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宋介一番,呵的一声笑道:“看你这架式,似乎甄志清还把你当个人物来培养呀?”

宋介迅速地将怒气压了下去,满脸堆起了笑意,“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如同再造,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又叫道:“来人,上茶……”然后嘻嘻地笑问道:“关兄弟这一年可都去了什么地方?玩得还算痛快?”

关天养不想宋介如此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颇有些诧异,叹道:“你既拜在了神霄派门下,岂有不知洛阳那边情况的道理?我在那边泡了大半年,每日里就是为他们当修理工。累呀……”

“是么?”宋介笑道,“旁人想当这修理工也没得本事。都说能者多劳……”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都是捧赞关天养的话,直到茶来了,又让过了,这才住了声。

关天养不承想六年未见,宋介改变了如此之多,心下极是惊诧,端起茶来喝了口,这才笑问道:“你这次回来可是不打算再走了么?”

“也不是!”宋介道,“祖上传下来的生意不能丢,总得收拾起来不是?不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关天养淡淡一笑,点头道:“是呀,是该收拾起来。你若真心有志于此,宋大叔在九泉之下必将含笑。”

宋介听他话里别有所指,脸色也寒了下来。

“咱们也不必再绕弯子。听史大掌柜说,你要我把知真斋和天下楼都还你,怀远堂你还要一半的股?”

“难道不该么?”宋介鄙夷地盯着关天养,“你若没有我家的资本,岂能有今天的势头?别说把怀远堂经营到整个三楚,怕是就连吃饭都成问题吧?”

关天养知道宋介暗指他乞丐出身,没有宋奕的恩惠,他是断不会有今天的。他也没有驳斥,只说:“你这是以恩人鞋自居了?”

“难道我不该?”宋介哈哈地道,“若没有我宋家,岂能有你关老板的今天?”

关天养斜瞟了宋介一眼,笑道:“你的脸皮更厚了呀。那我也就直说了:知真斋是宋大叔明文转赠于我的,幽灵宫有存档。看在宋大叔的面上,我可以还你。但这几年账该怎么算,还得怎么算,一分也不能差。至于天下楼,你只能得到三成的股份……”话没有说完,宋介就大笑道:“黄,实在是黄!实话告诉你,知真斋我要,天下楼我也要,还有你的怀远堂,必须得给我六成的股。没得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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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九十六、宋介归来(中)】

关天养静静地瞧着宋介,“你没疯吧?”

“你看我像疯了吗?”

“那你是想仗神霄派的势明抢了?”

宋介却说:“该我的我会连本带利的要回来,懂吗?”

“不该你的最好别伸手!”关天养站了起来,“不要忘了,这里是鬼市,就算你是神霄派掌门,那也得按幽灵宫的规矩来办。既然谈不拢,明儿一早幽灵宫见吧。”说完也不理宋介是什么态度,扬长而去。

回到怀远堂,就打发伙计去知真斋把史玉柱叫回来。他心下很纳闷,不明白宋介到底仗了谁的势,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跟他叫板。要知道今日的他可不是八年前的混小子,谁都可以欺负。

史玉柱回来了,关天养就叫他先去幽灵宫知会一声,让他们派出人手,把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账目核算清楚,以备明日一早使用云云。史玉柱也知道这场变故非同小可,午饭也顾不上吃,就去忙了。

幽灵宫的新执事叫闻远来,原是潜江府鬼市执事,去年方才提拔上来。乍听得关天养回来了,便先来拜会。

让进书房,客气了一番后,闻远来就说起了宋介索要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六成股份的事,“……有宋奕的亲笔签定的契约在,关老板完全没必要置理。我们都知道,若没有你,知真斋别说发展到今天的盛况,便是维持都不能够。”

关天养呵呵笑道:“有些人利令智昏嘛,我也懒得跟他一般计较。宋大叔待我恩重如山,没有他,哪有我的今日?再说,早几年前我便知道会有今日,将知真斋还给他又何妨?于我也没什么影响。这事幽灵宫只消秉着规矩办就是了,没必要为我可惜!”

闻远来可比沈天照活泼多了,说起话来妙语不断,让人一点也不感动枯燥。咧嘴一笑,说道:“沈执事调任前就说了,关老板是九夏鬼市的支柱,纵是别的商家都关了门,只要怀远堂还经营着,鬼市的和我的前途就都能够保证……”

关天养哈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沈执事太看得起我了。”

闻远来又道:“话虽这样但,但为了不落个暗地里勾结的名声,知真斋的转让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幽灵宫存在的目的就是保证鬼市在公平、公正和安定的环境下经营,服务于商家、服务于修行天下人。这些话我也跟宋老板说过了,估计他已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幽灵宫和关老板有利害关系,听不进去……”说到这里,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人呐,看着年轻,可机心重得吓人,实在不好相与。听说又有了神霄派的后台?大约也没将我们放在眼里。他此番回来,放出话人接收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六成的股,栖凤街和整个九夏城谁不知道?看他这架式,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关老板还是要心里有数!”

这番话有阐述,有剖析,有警告,也有劝慰,可以说是面面俱到。初见之下,关天养还觉得闻远来嬉嬉笑笑的,太过于轻忽,听完这番话后,方才意识到此人老辣深熟,委实不可小觑。就笑道:“他当然是有所凭恃的。刚才我去见他了,分明是想借机把事情闹大。我也懒得去猜他到底藏着什么后手,总之一切按幽灵宫的规矩来办就是!”

又说了会子话,闻远来才辞了去。

一整夜的忙了下来,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账全部盘完。审账的既有幽灵宫的专职账房,也有商会的账房,公正性是毋庸置疑的。巳时初刻,关天养领着史玉柱和知真斋、天下楼两处的掌柜先来到了幽灵宫,包括闻远来在内的所有人都起身相迎,说了很多的客气话。

宋介也到得很准时,随从而来的除了万珍阁的掌柜,还有两名看不出是何身份的人。关天养倒一眼就认出了是神霄门下弟子,却也没有当场点破。

落座之后,闻远来就道明了今天这场会议的主旨,然后请关天养说话。

关天养站起身来,作了个团揖,朗声道:“各位也都知道,我关天养原本是个乞丐出身,蒙宋奕宋老板识拔提携,方才能有今天。八年前,有人为谋夺宋家祖传之宝,不惜yīn谋使尽,以残忍手段害得宋老板一家差点灭门。当时宋老板只当一家子难以幸免,所以将知真斋和才从欧阳家手里夺来奠下楼转到我的名下。手续是由沈天照沈执事主持,商会诸位亲眼见证之下办理的。接手知真斋和天下楼之初,我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有付宋大叔所托。为了拓开局面,蒙东海小蓬莱门下弟子杜姑娘的引荐,我是不远万里赶去千阳山,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与重极门谈下了法宝代销的生意,这才稳住了知真斋和天下楼的局面,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宋二哥乃宋大叔之子,宋家理所当然的继承人,如今他回来了,我也理所当然地该把宋家的产业归还于他。今日请大家来,就是作个见证!”

有人说道:“当初宋老板转让时就说过了,绝不追回。关老板念及宋老板之恩情,主动还回,足见xiōng怀和风节。若是我等,就未必能够做得到呀……”

“关老板知恩报恩,这是好事,好事呀……”

“可不是么?我等列坐见证,那也是与有荣焉呀……”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片刻,闻远来就站起身来,抬手虚按,指着长案上的账册、契约等文书说:“宋老板,知真斋和天下楼这几年所经营的账册全在此了,还有当初的转让契约,经过我们幽灵宫的专职账房和商会的账房审查,丝毫无误。你若不放心,大可细查。这份是关老板拟定的归还契约,请你过目!”

宋介接过了归还契约,但连瞟都不曾瞟一眼,就环视了一眼众人,起身作揖道:“诸位,这原是我宋家的事,宋介又是晚辈,本不敢劳动大家的。既然今儿都来得这般齐,我也说几句吧。第一,非是我宋介小气,非要将先父赠送出去的东西索回,实则是按先父遗愿办理。为什么这么说呢?刚才关老板也说了,先父只当我宋介上下定会尽死于奸人之手,无有幸存,这才将知真斋和天下楼转赠于关老板。幸得神灵和祖宗护佑,晚辈侥幸逃得性命,自然该当承继起家业来。这份转让契约的前提就是我宋家上下满门死绝,方才能够生效。当初幽灵宫和诸位都不知道晚辈还活在世上,所以认为这份契约有约也在情理之中。如今晚辈无恙归来,这份契约自然无效了,所以晚辈并非追索回赠送出去的东西,而是理所当然地收回属于宋家的产业……”他将‘理所当然’四字咬得特别重,分明是故意与关天养刚才说过的两个‘理所当然’相应。众人也都听出他有故意找茬的意思,却都恍作不知,反而都是来作见证的,没必要往这潭浑水里搅。“第二,知真斋和天下楼我必须的收回来,还有关老板名下的怀远堂也得拿出六成股来给我。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是有理由的,请大家先听我说。关老板有他的能力的人脉关系,这是众所共见的,若没有他,知真斋和天下楼断不能发展到今天的局面。可能力是一回事,本钱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没有本钱,你有再好的能力那又如何?若没有我宋家产业作为支撑,关老板纵有通天之能,怕也未必能挣出如今的局面。”说到此处,又将眼神落在安静地坐在闻远来下首的关天养身上,身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鄙夷之色,“当初先父好心,雇关老板来店里当役工,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先父遇难前将产业转托于他的名下,已说得明明白白:除非是宋家人死绝了,知真斋和天下楼方才归他所有。在这几年里,关老板将我宋家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我自然是感激万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背着我拿宋家的本钱去经营他的怀远堂。诸位请想,若是你店里有掌柜拿着你的钱去做他的生意,到头来连本钱也不还你,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么?”

这番长篇大论说完,宋介冲闻远来和商会理事们一拱手,“我就这两条意见,请闻执事和诸位前辈仲裁!”便又坐了回来。

谁都看出来了,宋介不单是要索回宋家的产业,而是要整垮关天养。试想,怀远堂的股份由他占去了六成,还有关天养什么事?

虽只有五六年时间,但怀远堂已经成为三楚鬼市最大的商家,分店开了七家,年收入七八十万晶玉,谁能比得了?照这势头发展下去,不消得几年,铁定成为九州第一的。宋介兴许就是看中了这人,所以才想尽法子要将怀远堂据为己有。

闹到这一步,谁都不好主动插话,所以都将目光看着关天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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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七、宋介归来(下)】

史玉柱见关天养不说话,就作了个揖,说道:“闻执事,各位理事,宋老板,史某有几句话,还请诸位听上一听。史某原是知真斋的掌柜,随着宋奕宋老板干了六年,宋老板待我也没得说,信重有加,恩遇非常。知真斋是开元十七年在九夏鬼市落的户,到现在已有二十九年的历史了。宋老板能力如何我没有资格去评价,在小关少爷接手知真斋时,总资产也不过几万晶玉,能接下白鹤宗的生意那也是极难得的了。小关少爷接手后,万里奔波,好不容易揽回了重极门的生意,又靠着他的脸面和关系,不单白鹤宗主动找上门来跟知真斋做生意,玄武宫下除了万法教,哪个不争着来?诸位也都是明白人,试问若不是小关少爷接掌了知真斋,这些门派有谁会正眼瞧上知真斋一眼?”

在场的谁都明白,关天养的路子广得很,不单与小蓬莱有着极深的关系,修行界各大门派的掌门也都有交情。宋介强词夺理,钻字眼子,说什么宋家的人死绝了契约才生效,分明就是借此关天养的血汗嘛。

关天养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大掌柜的,不用说了,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史玉柱应了声是,规规矩矩地退到关天养身后,不再言语了。

关天养瞟了一眼故作深沉的宋介,轻笑一声道:“宋老板的意思我明白。我关天养是借了你宋家的**,才生出了这么多的蛋来。你现在回来了,这**和蛋都该得收回去。是么?”

宋介装作在看契约,没有应声。

关天养又道:“宋大叔待我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没法还清的。知真斋是宋大叔一手创立的,是他的血汗,理当所以然地该归你。至于天下楼么,宋大叔将他从欧阳家手里压过来的,转到我名下只是一个空壳子。是我费了不少的功夫才打理起来的。听你的话,把我关天养当成你宋家的奴才还是长工了?”说到这里,哧地一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朝廷有律法,幽灵宫有规矩,我们既同在鬼市上经营生意,就按幽灵宫的规矩来办。若按幽灵宫裁度,不单知真斋和天下楼该归还你,连怀远堂都该整个儿归你,我关在养立马拱手奉上,绝无二话。怎样,这章程你认为如何?”

宋介yīnyīn地一笑,“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你的路子通天,就算不还我,我能把你怎样?”

关天养哈的一声笑道:“你这是怀疑我呢,还是怀疑幽灵宫呢?”

宋介哼哼地道:“我谁都没有怀疑,不过就事论事!”

闻远来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宋老板,你若是连我们也不信任,那这仲裁我们也就不敢做了。你是鬼市高家,这份转让契约也是由我幽灵宫见证执行的,若你有所怀疑,可以申请更高一级的仲裁。”

宋介凛凛地看着闻远来,“闻执事这话我当不起,幽灵宫的公正是众所周知的,我岂敢怀疑?”

闻远来如何听不出宋介话下的意思?越发的恼怒,但也没有当场发作出来,而是冷冷地道:“幽灵宫成立了六千多年,从来与鬼市商家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这话不需要我特别强调,在座的各位也都明白。幽灵宫是鬼市的管理者,守护者,为了让鬼市能在公平公正的环境下持续发展,我们与所有商家一起制定了经营的规则。规则这东西是硬条框,未必所有人都会心悦诚服。但只要大多数人遵从,那就得无条件地执行下去。宋老板觉得我九夏鬼市或是闻某有偏私之处,大可向总部申诉。但若要事事都按你宋老板的意思来执行,嘿嘿,那闻某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再说一句:幽灵宫和闻某或是之前的沈执有没有偏私于谁,鬼市数百商家有目共睹。谁若是觉得有问题,都可以向总部申诉!”

宋介的脸色顿时僵住了,他万不料闻远来这般不给他脸色,本想说几句话圆过场面来,都不能够了。不过站在他身后的一名修行者却开口了,“闻执事这话教我不明白了。难道宋老板就不能堂堂正正地索回自家的产业?”

“能,当然能!”闻远来亢声道,“刚接手知真斋和天下楼不久,关老板就将原本属于宋家的产业和他自己的投入分了开来。这事是由我幽灵宫和九夏鬼市商会共同见证的,若是宋老板怀疑其中有舞弊那也没法子。但身为幽灵宫九夏执事,话我必须得说清楚。宋老板既说宋家的产业是由关老板托管的,且关老板非但没有将知真斋和天下楼经营倒闭,反倒越来越好,那就该按规矩支付关老板报酬。还有,关老板接手之时,天下楼只是个空壳子,法宝、丹药、材料等所售卖的货物全都没有了,都是他一手重振起来的。既然关老板不是你家的奴隶,那你宋家就该承认他合伙人的地位。按这份转让契约,关老板原本不必归还知真斋和天下楼,因为当初宋奕宋老板转让的是死契,并没有说明宋家但有一口子在,那这份契约就无效。我们这里不是官府公堂,钻字眼子的事还是少来。若是宋老板真心要收回宋家的产业,那就别想当然地按你自己的意图来。该自己的,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收着,谁也夺不走;不该自己的,别去眼红,更不要心机费尽地邀买人心,制造流言来混淆事非。谁家的产业不是用血汗,拿命拼出来的?总一门心思盘算着把别人的基业毁得干干净净,图得一时的痛快,这算哪门子的事?哼,这样的商家不单我九夏鬼市不欢迎,天下鬼市没有一个欢迎的!”

宋介已是忍无可忍,猛地蹦了起来,面色血红,神情狰狞地质问道:“闻执事,你说我谋夺他关天养的产业么?”又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可怖。

闻远来迎着宋介的目光,也站起身来,慨然道:“不错,闻某正是这意思。若是你今日按规矩签了契约,我也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想再多说的。嗬,你是不是想说你还有证据?”听了这话,宋介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但眼神还是一样的坚定。正想开口辩白,闻远来就又道,“幽灵宫职在鬼市的管理,为了一方的安定和繁荣,有些事情必须得未雨绸缪。宋老板回来后不久,就通过各种渠道放出话来,说关老板不过是你父亲聘来的管事,能有今天的局面,都是你宋家的功劳,你不单要收回知真斋和天下楼,还要占去怀远堂的六成股份,剩下的四成就当作关老板这些年来辛劳的奖励。消息一放出来,各大商家都相继找到我,问是怎么回事。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能说!为此我还约谈了你,跟你说了你父亲转让知真斋的具体情况,说你若要回知真斋,得关老板同意,得按规矩来,可你却不听。”说到此处,语气一软,叹了口气道,“和气生财,大家和和气气的,有什么不好?”

若是宋介懂事,那该就趁着这个台阶滑下来,别再固执行事。可他素来自认聪明,现在又有神霄派撑腰,哪里会将幽灵宫放在眼里了?愣怔了半晌后,突然狂笑了起来。“闻远来,你得了他什么好处?”宋介指着关天养,怒咄咄地逼视着闻远来,“是不是他给了你知真斋和天下楼的干股?是不是?”

别说是关天养了,在场所有的商会理事都摇头苦笑,无不在感慨:这小子真疯了。

闻远来轻哼了一声,没有答。

“他关天养算什么?不过是我宋家的一条狗!若不是给了你好处,你岂会这般帮他说话?”宋介兀自不晓轻重,像疯狗般狂吠着,“我宋介不是疯子,知真斋和天下楼是我宋家的,凭什么便宜了他这个贱种?”

原本关天养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宋介说拿出怎样荒谬的理由,说出怎样荒诞的话来,他都不生气,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只要能把原本属于宋家的产业还给他就行。但没想到宋介这个十多岁就考取了举人功名,素来被长辈们诩为聪明的人竟然会疯狂如此,对他施以人身攻击,大骂他是狗,是贱种,这教修养原本就算不得好的他如何忍得住?当场跳了起来,嘿嘿地笑道:“我是狗,是贱种,那你是什么?”

宋介连正眼也懒得看他,只是盯着闻远来道:“闻执事,我本来什么也不求,再多的财产也是浮云,生不带来,死也带不去。我之所以执意要回来,只为讨一个公道。现在看来,幽灵宫是铁了心要包庇关天养了?!”

闻远来威严地道:“我不明白宋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该明白的!”宋介就像看穿了一切yīn谋诡计的智者,说不出的得意,对他的对手,又是极尽鄙夷之能,“公道自在人心。你幽灵宫与关天养狼狈为奸,昧我宋家产业,嘿嘿,那也好得很,我自会寻一个主持公道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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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九十八、产业之争(上)】

关天养到底还是将磅礴的怒火压了下来,冷冷地道:“原来你心里还有公道呀!”

闻远来也说:“那我倒要听听,宋老板是什么章程?”

宋介昂然道:“我的章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

闻远来说:“是,烦请宋老板再说一遍,说得再清楚一点。只要理据充分,不违我幽灵宫的规矩,要怎样都行!”

“好!”宋介大叫一声,显得有些激动,“我原不想说的,既然你们要逼我,了不得只有都抖落了出来。”然后转头盯着关天养,“关老板,敢问,先父为何对你另眼相待?你敢当着大家的面肯说出来么?”

关天养咬着细碎的白牙,嗬嗬地道:“你是想说,我关天养是宋大叔的私生子么?”

“你也配?”宋介猛地啐道,“你既不愿说,那我来替你说好了。十年前,你为了活命,说宁愿卖身入我宋家为奴。我父亲说不要,你自己却寻人写了卖身契,趁父亲不在家,交给了刚叔,可是有的么?”

关天养顿时一怔,暗道:“哪有这样的事?”

宋介又道:“只可惜刚叔忘了告诉家父,但卖身契却好好地存了下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在场的商会理事们都鼓噪了起来,很难置信会有这样的事。就连史玉柱都有些相信了,略有些慌乱地看着关天养,见关天养镇定得出奇,嘴角带着讥屑地笑着,冷冷地看着宋介,心下这才稍定。

现场除了关天养外,最为镇定的就是闻远来了,在宋介拿出卖身契约来看,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连眼皮都不料眨一下。

“你既是我宋家的家奴,没经过家主的准许,有什么资格自立门户?怀远堂给你留四成股,那也是我看在先父的面上,不至于让你太难堪了!”宋介越发的理直气壮,气势汹汹,分明是要将关天养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众商会理事看完卖身契约后,见末尾只盖了个手印,都有些半信半疑。

宋介看在眼里,倒也不着急,将袍子后摆在撩,坐回了椅子里,二郎腿跷起,这才斜瞟着关天养,哼了一声道:“笔迹可以造假,手印还能造假不成?”又说,“也幸得刚叔仔细,还将它好好地保存着,不然我还真拿你关老板没办法了!”

谁都知道,卖了身的家奴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家主的,纵是表现再出色,能力再强,家主不开恩出籍,那子子孙孙都是奴隶。若这份卖身契是真的,别说关天养现在干得是风生水起,九夏鬼市的头一号,就算是真的成了仙,那还是宋家的奴才。

关天养似乎并不着急,饶有兴致了站了起来,就要拿卖身契约来看。天下楼的掌柜忙道:“不能给他。毁了证据,还拿什么跟他理论?”宋介倒是大度得很,呵呵一笑,“给他!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看他怎么毁!”

关天养笑道:“不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若是毁了,岂非越来越说不清了?”接过卖身契约,从头到读了一遍,这才将目光落在那个已变得暗红的手印上,哎哟叫了一声,说:“还真是我的手印呀。宋老板,难怪你这般气势汹汹,原来是有杀手锏的。不错,不错,谋定而后动,有长进了……”啧啧地赞叹不停,将卖身契约还了回来。

宋介冷眼瞧着他,“我本来不想当着众人的面拿他出来的,是你做得太过分,竟想将我宋家的产业占去大半。是可忍,孰不可忍?按说你本是我宋家之奴,生死都该由得我处置,可你本事强大,路子又广,我是奈何你不得的,了不得只有请幽灵宫和在座诸位前辈作主了!”

关天养从容地坐了回去,端起茶来喝了口,这才笑问道:“是吗?那我是不是该感恩戴德呢?”

“不奢望!”

站在宋介身后的一人轻咳了一声,拱手道:“各位,现在证据确凿,我想你们也没话可说了吧?闻执事,幽灵宫素来以公平公正闻名于天下,这事该如何处置,还请发下话来。我等也还等着回云台山报告呢!”

云台山便是神霄派掌门居所。在座的纵大多数都不是修行者,这点常识也是知晓的,都无不骇得色变。好些人都暗暗叫道:“难怪气势这般的凶恶,原来是有了个硬的后台。看来有得一场好闹了,我等还是作壁上观得好……”一个个地相继坐回了位置里,不言语了。

闻远来站起了身,冲说话之人拱手道:“原来阁下是神霄门下,不敢请教贵姓,台甫!”

那人懒懒地还了一揖,“免贵姓许,单名一个阳字。”

“许先生!”闻远来笑道,“还请赐教,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拿神霄派来压我幽灵宫么?”

神阳脸色一僵,顿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的同伴却道:“闻执事别误会,许师弟只是说敝派掌门颇为关心此事,特地教我等来打探清楚,看幽灵宫能否秉公处置。毕竟宋师弟命运多舛,实在太苦了些,掌门真人也不忍他再受欺凌!”

闻远来见这人的话没有半分的破绽,也不好再剩势追击,就道:“好,那就烦请二位向紫阳真人禀告,就说我幽灵宫……”话才说到这里,就听院外有人朗声道:“跟他啰嗦这许多作甚?胆敢造假欺瞒幽灵宫,想必这也是文紫阳授意的了?”说话间,一名身长七尺,身着文士袍,头戴隐士巾,国字脸,留着一把钢针似的青森森胡须的中年人大踏步走了进来。炯炯双目若电,只一瞪,就吓得神霄派二人亡魂尽冒,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座主……”关天养可谓是万分意外,哪里会想到杨纵会在这时候来了?忙站起身来,长揖一拜,“晚辈见礼了。”

杨纵虚虚一扶,冲神霄派二人喝道:“回话。是不是要本座亲上云台山找文紫阳问个清楚呢?”。

许阳吓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哪里还能说话?倒是他师兄还能撑得住些,吃吃地问道:“你,你,你又是谁?”

随杨纵进来的是岳超,他道:“凭你还不配问!”径对闻远来道:“闻执事,这位是乾坤庭火字堂杨座主,现在有话要问你!”

闻远来一听是乾坤庭火字堂的座主,唬得一颤,额上瞬时涌起豆大的汗珠,忙从主座上走下来,伏身叩拜道:“小人幽灵宫九夏执事,拜见杨座主!”

杨纵也不叫起,只坐了闻远来的主座,沉声问道:“我问你,你说有人借神霄派的名义,用法术伪造文书,可属实么?”

闻远来叩首道:“回座主,属实!证据小人已经截获,正要上奏总部,请求裁处。”说着便从随身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只盒子,双手呈了上去。

岳超接过,启开盒子,拿出一件凡品的法宝、两张通大恒钱庄的龙头金票还有一份口供实录来,分别呈递给了杨纵。杨纵却没有看,只问道:“人证呢?”

宋介看着这些东西,如见鬼魅,差点失声惊叫了出来。站在他身后的两名神霄派弟子更是叫苦不迭,心知这回不但他们麻烦大了,就连神霄派怕是也要付出的代价。他们早知道乾坤庭是不好惹的,好挨不过宋介的软磨硬泡,现在后悔,说什么都晚了。

不一片刻,护卫们就押上四人来。其中还有一人是幽灵宫的文书,从存档中调出了关天养的手印,拿出去用法术复制了,伪造了卖身契约。

杨纵听完了四人的供辞,似乎有些不耐烦,手一挥,“押下去吧。”又站起身来,瞟了一眼吓得只剩下一魂一魄的神霄派二人,嘿嘿地道:“我还当神霄派要与我乾坤庭作对了呢。”也不再多言,拂袖而去了。岳超和另三名火卫也紧跟了上去。

闻远来这才起身,忙慌慌地擦了满头的汗,好半晌才喘匀了气,轻咳一声,扭头看着宋介道:“宋老板,你也是鬼市商家,该知道伪造文书,谋夺他人财产是什么罪?”

“慢!”关天养站起身来,说道:“闻执事,且容我先说几句话,如何?”

“关老板请讲!”闻远来又坐了回去。

关天养朝宋介走了过去,宋介以为他要怎样,神经质地弹了起来,惊叫道:“你,你要怎样?哼,你神通广大,朋友多,都帮你,我,我自然拿你没办法,哈哈,我拿你没办法……”

关天养却将茶几上的转让契约拿了起来,要过笔墨和印泥,签了名后,又盖上了手印,这下才丢下宋介的面前,“我说过,我会还你的。现在整个知真斋和天下楼三成的股份都是你的了。从今天起,我安排在知真斋的人手会撤走,但已经谈好的生意会继续维持下去。到期后他们跟不跟你宋老板续约就不关我事了。当然,你后面有神霄派,不愁没有生意可做的。天下楼你虽占三成股,但没有发言权,该分的红利每年我一个子也不会少你,你若不想要,我给你六十五万晶玉,以后天下楼就与你无关了。若是你想要天下楼,也可以,拿钱来买,不多,我的七成股你给一百四十万晶玉就行了。神霄派可是出了名的有钱,大约也不会在乎这一点吧?”说完之后,也不管呆着的宋介同不同意,又回身问闻远来,“闻执事,契约我已经签字,是不是已经生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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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百九十九、产业之争(下)】

闻远来道:“是。只要出让方签定,契约就算生效。”

关天养拍拍手大笑道:“好,那就好。总算了结了一桩恩怨。宋二哥——我是看在宋大叔的面上最后叫你一声宋二哥——宋家的产业全归你了,是败了,还是好好经营,就在你一念之间!”然后冲在座的人一拱手,“今儿辛苦各位前辈了,晚上奎元阁我请。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先走了步。告辞!”便领着史玉柱匆匆去了。

闻远来要怎么处置宋介他已经不关心了,宋介的鲁莽、无知和狭隘都是因为仇恨,他也不想多作计较。现在他只关心机纵怎么会突然来九夏城。

刚回到怀远堂,伙计就说有客人来访,正在后院书房候着。关天养便知是杨纵,匆匆地交待了史玉柱几句,要他去监督着完成知真斋和交结手续,就快步往后院奔去。

果然是杨纵。

他正站在水池边看着几鱼无忧无虑,游来游去的锦鲤。

“杨座主……”关天养快步迎了上去,喜笑颜开,起手道:“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杨纵回身看着他,笑道:“你说什么风?”

关天养忙让了座,又叫上茶,这才道:“若是我猜得不错,该是洛阳的那阵魔风吧?”

没想到杨纵摇头道:“不,不是!”

“不是?”关天养就懵了,“你可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忙人,没道理专程跑来看我吧?”

“我来是为了灵泉山的事!”

关天养却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灵泉山的什么事又和乾坤庭干系上了?”

“旁人都说你是外行,根本不懂封印之术却在恁充行家,但我相信你!”杨纵忧重地说道,“据你看来,灵泉山下极阳之眼里的封印到底能不能够修复?”

关天养吃不准杨纵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犹豫了片刻就道:“我若是给你个准确的答复,那就真的是在充行家了。封印这东西的变化太多,一呼一吸,一明一暗都能影响其运行的轨迹。据我看来,天下没有修复不了的封印,但如何修复却有着极大的讲究,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会导致封印加速的崩溃。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杨纵嗯了一声,“轩辕甫却说修复不了。他说天意如此,不可违逆,花再多功夫都是徒然。”

关天养怒道:“他真这么说的?驴日的,他是什么居心?”

杨纵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好在他只是当着我们的面说,没有公开宣扬,不然麻烦大了!”

关天养怒火稍敛,问道:“修为到了他这地步,怎么老扯天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是可笑得很!”

杨纵半晌没有言语。关天养就又问:“你不会要找我去修复吧?这次我绝不会再干了!”

“不……”杨纵摇头道,“我来就两个问题请教。第一个刚才已经问了,第二个是:你还记得龙山镇魔封印修复失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听说方天戈出现了?”

关天养本来并不记得封印修复失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将身体的控制权都交给了万宝炉,纵是天塌地陷了他也绝不会知晓。可事后他实在想不透为何会失败,就向万宝炉追问,方才知道那一段故事。每每想起,总觉得万分古怪。现在杨纵问起,他略一想,便觉得其中果然有故事,便将详细情况细说了一番。

杨纵是越听神情越坏,到最后简直就像被冰冻蔫了的茄子,又青又紫。

在沉默了一顿饭的功夫后,杨纵总算开口了。他问道:“那你是怎么看的?”

“我?”杨纵一开口,那压抑得仿佛天地将崩的气氛顿时融解了开来。关天养长舒了口气,笑道:“就我自己看来,这事……是蹊跷,但也不能就此肯定是有人借机放出鬼魔。或许是巧合呢?我一直怀疑龙山镇魔封印之所以会出问题,极有可能是轩辕世家捣了鬼。但也说不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目的是什么?除非是疯子和白痴,不然做任何事都有动机。我虽然对轩辕世家了解不多,但实在猜不到放出鬼魔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杨纵黯然地道:“是呀,鬼魔出世,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只当轩辕甫太过悲观了,现在看来……看来得做好长期抵抗的准备了!”

关天养仰望着明朗奠空,如同梦呓一般问道:“这么说来,九夏城到底逃不过灭顶之灾了,逃不过了……”

杨纵站起了身来,“事在人为嘛。”却又极尽自嘲地一笑,分明是半点也不相信自己的话。抖了抖衣衫,看了一眼如在梦游的关天养,“我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关天养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弹了起来,兀自满脸的惺忪之色,“不行,怎么说也得吃顿饭再走!”

杨纵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还真梦游了么?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便迈步往外走……

关天养这才反应过来,杨纵是修行者,哪里用得着吃饭?无奈地一叹,说道:“好,我送你……”不想杨纵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拍着额头道:“差点忘了一件事……”就又问道,“八年前你答应我的事没忘了吧?”

关天养笑道:“你是说强化‘刺血’么?”

杨纵点头说:“材料我已经备得差不多了,说不定撵备齐了我就直接来找你,可别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好?”

关天养想着当初二十年的约定,就暗笑自己太过莽撞。当初也不知是哪根经不对路,答应二十年内为杨纵将‘刺血’强化为仙器——当时绝非无的放矢,信口胡言,实在是不知哪来的感觉,坚信二十年后一定能够将圣器强化为仙器——如今八年过去了,也刚能强化圣器,而要保证仙器强化不会失败,至少须得一百五十轮以上的原力修为,还有十二年的时间,能够办到吗?他可是一点底都没有。见杨纵眼里尽是期待之色,就笑道:“东西备齐了你就只管拿来便是。再说,你以为仙器的强化跟凡器一样么,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不过一天的功夫就可以搞定?最好不要抱这种想法,不然定会让你大失所望!”

杨纵吁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仙器的强化不是那么容易的,但若是能够更快些,我真不想等!”

“怎么,你急着用它来跟谁打架不成?”

杨纵笑了一笑,说:“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上,是体会不到我对力量提升的渴求有多迫切。”甩了甩头,似想把满脑子闹心的念头都赶跑,望着日头道:“不必送了,还是赶紧把你自己身上的麻烦解决掉吧!”快步去了。岳超和几名火卫也冲他拱了拱手,说了声告辞,紧追了上去。

关天养出了会子神,正想着要去知真斋看看,门上迎宾的伙计快步跑了进来,递上一份名贴。展开一看,见是神霄派的张志礼,关天养不由得笑了起来:“他怎么来了?”想到来的时候这般的巧,必然是与宋介的事情就关,就冷冷地一笑,暗道:“我看你有什么好说的!”快步迎了出去。

张志礼一身道装,带着两名随侍弟子,看上去就像游方行脚,并不像来兴师问罪的。见关天养满面堆笑了迎了出来,张志礼抢先起手一稽,“关老板,贫道有礼了。冒昧来访,多有打搅!”

关天养哈哈地笑道:“张真人光临鄙店,那可是无上之荣耀呀……”长揖拜了下去,又忙站到一旁肃客,往里让了去。

在书房落座之后,关天养又让了茶,便主动问起了张志礼此番的来意。张志礼说是刚从玄武山伏魔观参加完会议,正准备回云台山,路过九夏城,随便来逛逛,听得他恰好也回来了,专程来赶来拜访!

关天养心下暗暗冷笑:“你专程来拜访我?大白天说鬼话,也只有你神霄派的才干得出来。”假意客气了一番,便问道:“敢问张真人,贵派门下可有位姓宋,单名一个介字的弟子?”

张志礼故作茫然,回头问身后的弟子,“有这个人吗?”身后弟子忙答道:“回师父,有的。五年前大师伯收了一位记名弟子,便是叫宋介。听说正是九夏人氏!”

张志礼噢了一声,笑道:“这几年我几乎天天都在东奔西跑,门中的也没功夫顾得上,倒教关老板见笑了!”

关天养一听宋介只是甄志清的记名弟子,便参透了其中的猫腻。记名弟子虽有弟子之名,但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顶多能算‘实习弟子’,还不算神霄派门人,连外门弟子的地位也不及。各派往往收有不少的记名弟子,大多是缘于扩充势力和影响的需要,少部分则是因为实在喜欢这个人,但他不适合修行或是错过了修行的机缘,再不能有所成就,便收为记名弟子,示以恩宠。若是记名弟子表现得好,做事漂亮,再者师父也极为青睐的话,还是有机会转正的。但若是做错了事,师父愿承担则承担,不愿承担,别人也断不至于而大加追究。甄志清之所以将宋介收回记名弟子,想来并不是真的看好宋介,而是为图谋通天鉴残片埋下伏线。将来若是通天鉴残片出世了,他便可将宋介立即收录门下,并大起神霄门下,名正言顺地抢夺。若是不能,先将宋介晾在一边,那也是没有坏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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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交涉(上)】

想到杨纵先前在幽灵宫议事堂上虽对两名神霄弟子厉言切责了一番,但却没有直接问宋介的罪,关天养还只当是杨纵不屑与宋介说话,现在才悟过来:是没有必要。记名弟子犯的过错,师父是不必承担连带责任的。

暗骂了甄志清的奸诈后,关天养才笑道:“原来是这样。宋介既非神霄门下弟子,事情就好办了!”将宋介伪造卖身文书,意图谋夺自己产业的事情说了一遍,“晚辈原还想就此事上云台山向甄前辈讨个公道呢,现在看来是宋介私下所为,与神霄派无关了!”

张志礼听到一半,已是怒意大作,关天养的话声才落,他就拍掌道:“实在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大师兄见他可怜,好心收留,又将我神霄门下一些生意委了给他经营,不想他竟仗势欺人,毁我神霄清名,可恨之极。若尘,你去一趟幽灵宫,就说我说的,宋介原非我神霄弟子,他的作为与我神霄派也毫无干系。至于有神霄弟子参与其中,敝派会依门规处置,给幽灵宫一个交待。”又对另一名弟子道:“若真,你去一趟万珍阁,看到底是谁在助那小子为非作歹,教他们即刻回山,到五行宫去领罪。”然后又叹了口气,冲关天养一揖手,“关老板,实在是……哎,贫道都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关天养笑道:“神霄派既无干系,真人又何必解释?我这点家底于普通人来说是很可观,但在神霄派那里,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又何必费煞心机来谋夺?说来这事也是我与宋介的私人恩怨,与贵派是没有干涉的!”

张志礼也管不得关天养话里尽是藏的刺,只说:“关老板能明白就最好!”毕竟宋介这事干得太过愚蠢,又不机密,还被幽灵宫人赃俱获。乾坤庭若真的就此向神霄派问罪,虽不至于付出代价,但颜面肯定大损。神霄派身为正道七大派之一,除了实力以外,岂非就属颜面最重要了?这事幽灵宫固然有他们的处理流程,但关天养惮度也很重要。若是关天养扭着宋介是甄志清记名弟子的身份大作文章,神霄派也只有吃苍蝇的份。他此来拜会关天养,本就是为探口风,哪里是顺道了?不单是他,整个神霄门下都与关天养没有交情,龌龊倒是极深的。见关天养愿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到底是松了口气,笑着道:“贫道此来原是为两名弟子求购趁手的法宝,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是遗憾得很呀!”

关天养也不想再沿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清楚得很,纵是自己有通天之能,与扳不倒神霄派。与其成天揪着那点子仇怨不放,还不如潇洒地撂开,大家都自在。以后有机会,再狠狠地报复一下神霄派也不迟的。张志礼说什么为弟子买法宝也不过是托辞,毕竟神霄派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非得上他这里来买?但既然送上门来挨宰,他可是不会手软的,就笑着问张志礼要什么样的法宝。

张志礼就说也不必要很好的,灵品三阶以下,不管是护身法宝还是攻击的都可以,若能对雷法有增益效果就最好。

关天养想了想,就取出从鄢陵幻境中得的两件法宝来,说:“真人看这两件如何?”解去封印后,两件法宝恰好都是灵品三阶,一个是只黄金炼成的箫,另一个是和田玉炼成的印玺,都是攻击类的法宝。箫是金属性的,最擅引雷,虽于雷法的威力无增益,但却能够略微提升施法的速度;玉虽是土属性的,但这枚玉印却是极好的雷系法宝,名为‘聚雷印’。这两件法宝品阶都不高,但能成为鄢奚的藏宝,自然有其神妙之处。关天养将宝库搬了一空,共得了各样法宝正好一百零八件,这两件又是其中品阶最低的,留着没用,卖了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张志礼是边看边啧啧赞叹,“好东西,真真的好东西呀。品阶虽然低了点,但成长的空间极大呀……关老板,你真心舍得卖?”

关天养笑道:“原来就是准备拿去拍卖的,既然张真人有这个意思,我又何必藏着?”

张志礼问多少钱。

“真是既要,按市价给就是了。你也是通晓行情的,我也没必要漫天要价不是?”

张志礼心思转动,笑道:“若是拍卖,不定有人两百万也愿意出的。这样,我折个中,一百五十万一件,两件共三百万。不知关老板意下如何?”

关天养当然晓得拍卖的行情。有钱的修行者多的是,但好法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是运气好,单是其中有一件怕就能拍到三百万。但若是按行情拿到交易所售卖,一百三十万便是极高的价了。张志礼每件给了二十万的溢价,也算是有诚意。当下就大笑道:“真人都这么干脆,我还能说什么?好,成交!”

也亏得是张志礼,随着带着几百万的晶玉,当面钱货两清。若像大慈悲寺那样,报酬都得分期支付,实在教人头疼。

该说的话也说了,东西也买了,张志礼也没功夫再耗下去。

送走了张志礼,关天养见太阳都偏到了灵泉山上,这才猛然记起还要向玄武宫卖人情的事。他当然不会为此跑一趟玄武山,也没这个必要,只将那面白莲的符牌封在了匣子里,叫来一名伙计,让他买两道【神行符】,雇一匹快马,赶紧去一趟玄武山,将东西送到伏魔观去——伏魔观位于玄武山脚下,专门处理玄武宫对外事宜,很容易就能寻到——若是有人问这东西得自何处,就说是‘鄢陵幻境’。见伙计一脸茫然,关天养摆手道:“你照我的话转告就是,别的你也不必多管。赶紧去吧!”

这里忙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正准备打发人去问知真斋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就见史玉柱快步走了进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宋介发了疯,竟然要将知真斋转让了,价格也低得吓人,只要十万晶玉,但禁止与怀远堂有关系的商家接手。

见史玉柱一脸的痛惜之色,关天养也是能够体会的。毕竟知真斋能有今天,史玉柱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而对他来说,知真斋不但是宋奕对他恩泽的延续,也是沉淀了他十五岁之前奋斗的回忆。只得叹道:“这有什么办法?人家要败家,我们有什么资格拦着?算了,不必心痛了,以后只管专心打理好怀远堂就是!”

史玉柱抹了一把老泪,哽咽地应道:“是……还有,他说天下楼的三成股他不要了,让我们付现。店里也没这么多的现款,我这还得赶紧去筹集……”

关天养递过才从张志礼那里赚来的一张百万晶玉的钱据,“拿去给他,剩下的就留作店里周转……宋二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地就如此想不开呢?”

史玉柱不晓其中内情,说道:“这个……谁知道呢?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读圣贤书读出来的?可是做了官,哪里还记得圣人的道理,只晓得贪。可见呐,能读书的就未必真知理……”

关天养不禁为这浅显的道理弄得一怔,半晌才点头道:“是呀,有道理。你去忙吧!”想着宋介自视聪明,又被贪婪蒙蔽了智慧,只想着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一味的穷尽心思想弄死他,结果却是每步都错。偏又不思反省,变本加厉,越玩越狠。这一次若不是幽灵宫有先见之明,拿住了伪造卖身契约的人证物证,不然还真要够他腻味的。

对于不安份守己的商家,幽灵宫最常用的手段同驱逐出市的永久禁入。这对于宋介来说,顶多也就是再败一城而已。他还年轻,还有的是精力和时间,只要还有命在,就会再想法子报复关天养。若他不是宋奕的儿子,关天养岂会容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

一想到宋奕,关天养就愧疚万分,暗叹一声道:“我何必跟他一般见识?看在宋大叔的份上,我还是去见他一见吧!”就往外走。柳家得知他回来了,派了柳尚清来请,说是晚宴都备好了。他就说今儿没空,明日再去拜见柳大龙夫妻,就一头进了万珍阁。

万珍阁的气氛很是惶恐,上至掌柜,下至伙计,无不是哭丧着脸,像死了娘老子。

关天养乍一走进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倒是掌握最灵醒,挤出一副笑脸,迎上来道:“哟,小关少爷,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来,来,里面请……”

关天养打量着货架上差不多都发卖空了,就问宋介在不在。掌柜说在,在楼上,他这就去通禀。关天养就说:“你去通禀不定还得挨上一顿骂,还是我自己去吧!”掌柜也知道自己威风的日子到头了,待明儿天一亮,就得滚回老窝去坐吃山空。若是趁机把关天养讨好点,不定还能捞到怀远堂分店掌柜的位置呢?只得说道:“小关少爷这话何尝不是?哎,只怪我们没福份,跟错了老板……”关天养哪有功夫搭理他?径直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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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一、交涉(下)】

宋介的书房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若不是听到平缓的呼吸声传出来,关天养还会以为宋介不在呢。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宋介安静地坐在书桌后面,安静得出奇,仿佛与浓重的暮色融为了一体,差点教关天养没能分辨出他的存在。

宋介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在看清是关天养后,也没有表现出半点的意外。

“坐!”宋介的声音平和而稳定,既无悲戚,也无愤怒。

关天养略有些诧异,点头嗯了一声,在左上首坐了下来,“为什么要盘了知真斋?”

“有什么办法?”宋介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十分的悲凉,“幽灵宫限我三月内盘掉所有的资产,退出九夏鬼市。机事不密而害成,说来都是我被仇恨蒙蔽了理智,求成心切,要不然哪就至于败成这样呢?你说是不是!”

“是!”关天养点着头道,“其实你有了神霄派这个大靠山,一步一步地慢慢来,何愁没机会弄得我倾家荡产?”

宋介呵呵地笑了起来。关天养还担心他是不是太过悲痛,以至于心智也迷失了,可冷眼瞧着,宋介的神情如常,哪有半点的大悲大喜之兆?“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不知道……”越笑,宋介的神情越苦,“自打离开了龙山后,我就去了云天山。在那里呆了整整三年,时常听到他们说起你的事,每听一回,我就明白一件事:我已经没法子跟你斗了,完全没法子。你的力量,你经历的事,你所建立的人脉关系,别说是我,就算是神霄派也没法子撼得动你。终此一生,我不可能从你的手里夺回通天鉴的残片来,除非,除非我能遭遇比你更奇的奇遇。但这可能吗?那几年里,我天天都在想要怎么才能把你整倒,整得你永远也翻不了身。你会下棋么?”

关天养原本在静静地听宋介地述说,陡听他这么一问,分明一怔,摇头道:“不,不怎么会……”

宋介点头道:“不怎么会……在中盘,你我的实力对比有着天渊之别,除非是有神仙相助,不然单靠人力,不可能扭转败局。可我又不甘心就此弃子认输,怎么办呢?或许在不经意的边角上还有可为之处。然后,然后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这个法子其实很简单,但杀伤力却极其。若不是我小觑了幽灵宫,完全忽略了乾坤庭的存在,就不会失败了。你说是不是?”

“不,你赢不了!”关天养冷冷地摇头道,“就算幽灵宫没有发现你作伪的事,我一样有法子应付!”

“你有法子?”宋介的眼瞳收缩,“我丝毫不怀疑你有与魔鬼对抗的勇气和力量,但你能对抗整个巨俗的观念吗?你就不怕背上一辈子的骂名,永远也被人指责?”

关天养本想给宋介一个讥屑的冷笑,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站起身来,慢慢地踱步到窗前,望着夜空里的疏星,“宋二哥,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完全不。”

宋介想了想,点头道:“是,我并不太了解你……”

“所以,你永远也赢不了我。若是幽灵宫没有发现你的yīn谋,我就会当场杀了你!”说到这里,关天养猛地转过身来,眼神森然地盯着宋介,“永远不要把你的对手当君子,更何况我关天养本就是乞丐出身,正经书都没读过一天,哪里晓得什么是君子?你能小人,我却能比你更小人。所以,不论你怎么玩,你玩不过我。我杀了你,可以编造出一百种正当的理由,不论是幽灵宫还是乾坤庭,都拿我没有奈何。”

“你,你……”宋介就像见到了鬼,倒吸了口冷气,脸色瞬时苍白了下来,在浓重的夜色里,看上去那么的刺眼。

“若不玩点小人伎俩,我又岂能活得到今天?”关天养眼神渐渐融化了,又变得温暖起来,“宋二哥,我不是一个仁慈的人,换作是别人这样对我,一百个、一千个也死绝了。我不杀你,一则是因为你是宋大叔的唯一血脉,二则是你现在还对我形不成威胁。你可以继续跟我作对,怎么玩都可以,但不要让我感到你是威胁。不然……”说到此处,关天养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慑人心魄的杀气,“不然宋大叔待我再恩深义重,也救不了你的命!”

宋介没有言语了。

经过这几年的成长,他已经成熟了太多,深知关天养所言非虚。他清楚的很,从正面对抗,一百个自己也非关天养之敌,就是存了那么一点妄想,这才心机用尽,玩起了yīn谋手段来。奈何关天养已经成势,有如鲲鹏振翅,一飞而直冲九霄,他这个小耗子又岂能撬得动?可清楚事实又是一回事,心情侥幸又是另一回事,总觉得关天养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只要逮住了这一疏,他也不需要多犀利的一击,就必然能致其死命。

道理是这样的,可做起来才发现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经过良久的沉默,关天养又才开口说道:“知真斋是宋大叔的心血,你又何苦将它毁了?这对我是没有任何的损失,对你、对宋家却具有毁灭性的意义。纵然幽灵宫将你驱逐了,你也可以寻个可靠的代理人,让他为你出面打理。这又有何不可?”

宋介突地冷声问道:“你雄了,是不是?只要能让你雄一下,哪怕是白送人了,我也觉得痛快!”

关天养笑了,“既然是这样,那你就白送人去吧。”

“你……”宋介真的很想扑上来,当场将关天养撕咬得粉碎,可他又清楚,自己连碰到关天养衣角的机会都没有。“好,你很好。那你今晚来,是要杀我的么?”

“看样子你还是不死心,是不是?”

“不错,我还年轻,我相信只要我不放弃,一定会有机会!”

关天养赞许道:“好,很好,很有毅力。那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你再失败了……”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但相信宋介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宋介怔怔地看着关天养,似乎在怀疑关天养的真正用心,“你要知道,我是不会给你机会的。你若是栽在了我的手里,就绝不可能再翻身了?”。

关天养淡淡地道:“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求仁得仁么?我若是连你都应付不了,又如何在修行界立足?”说完将手一拱,“保重吧!”就大步走了。

第二天,宋介突然发下话来,谁都可以竞拍知真斋,包括怀远堂,只要出得起价。原本对知真斋有兴趣的商家们知道后,都怏怏的,哪里又有兴趣来和怀远堂竞价?不到午后,幽灵宫就发布出了公告:怀远堂以五十万晶玉的价格拍下了知真斋。

整条栖凤街都不明白了:宋介与关天养那么大的仇恨,不惜以伪造卖身契来谋夺关天养所有的产业,怎地又突然变脸了呢?

对于关天养来说,能花五十万晶玉保全知真斋,无疑是最圆满的结果。

完成了所有的手续后,宋介就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他也没将行踪告诉任何人,就这样飘然而去。

关天养对宋介的去向并不关心,他只是感慨宋介的个性:太狭窄了。他在想:若是自己也这般狭窄,又该是怎样的局面?

这个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其实他也狭窄,只不过他不像宋介那样不能控制自己。在他的心里,报仇不是第一位的,保命才是。正是这样,他才没有不要命地和曾经把他往绝路上逼的人死磕。几年下来,他越发的坚信随着实力滇升,报仇的机会多的是。就像燕翔,当初在白螺湖边,简直如神仙临凡,袖子一挥,便将他们送到了十几里外,要杀他们,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可几年下来,燕翔不也成了他的手下败将,想怎么羞辱都行。

所以,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眼前,要着眼长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他来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百年都不晚。

两天后,派往玄武宫的伙计回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林纬文。

关天养当然不喜欢林纬文,但也不得不客气地招待。

林纬文带来了梁师曾的亲笔信。信中不外乎是对关天养千里示敬的感谢,处处透着客套。关天养当着林纬文的面拆看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梁真人太客气了,教他有些受宠若惊。林纬文也懒得管关天养的‘受宠若惊’是真是假,他说玄武宫已经派出了大批弟子值守于幻境,绝不会让魔道有可乘之机。还说若是关天养发现魔道中人在九夏有何异动,尽可通知他们。

关天养见惯了玄武宫弟子理所当然的盛气凌人,也就懒得计较林纬文的语气。假意客气了一番后,就说他也是为了九夏城的安全着想,毕竟以他一人之力,断乎是无法阻止魔道的所作所为,只有借助玄武宫的力量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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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二、震撼的法宝售卖(上)】

完完全全地获得了知真斋和天下楼的所有权后,关天养就着手重新规划旗下三家门店的经营方向。

知真斋打从建立以来就是以经营炼丹材料为主的,走的也是低端路线,经过三十多年地积淀,也不宜在这时候改弦更张,不然就会丢掉辛苦培养起来的客户和市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扩大经营规模和业务领域,不单要经营炼丹的材料,炼器材料也要纳入日常经营的范畴,还得争取在接下来的十年内在开设十间分店。就目前而言,知真斋的业务范围暂限于三楚行省,不宜摊得太大。

天下楼原本就是经营低端的法宝、丹药和灵兽的,从欧阳家手里夺过来后,因无法寻到更低端的货源,只能销售重极门的法宝和小蓬莱的丹药,无形中将天下楼的品质和档次拉高了几个等级。经过这七八年的发展,天下楼已是名震九州,许多富商巨贾,侠客豪士们多慕名而来,每年的利润也极为可观。

此前欧阳家经营了数十年,天下楼的估值也不过区区五六十万晶玉,关天养接手后不过几年功夫,就已经跃升到了二百万晶玉,成为九州鬼市排行第九的豪门。而能排行榜前十的,莫不都是拥有少则十来家,多则数十家的店面的联盟商号。天下楼只在九夏城经营,却能发展得这般壮大,实乃异数。

经过一番慎重的权衡后,关天养决定暂时不必提升天下楼经营商品的品质和档资,但必须得加速扩充经营规模,还有就是要投入大量的资金把灵兽售卖这一块也做起来,以弥补经营上的空白。

要实现这一经营目的委实不容易,所以关天养责成史玉柱重金聘请有才能的掌柜专门来负责,务必要在十年内于大玄朝各行省首府的鬼市上开设天下楼的分店,实在在九州大地的全领域覆盖。

知真斋和天下楼都是从别人手里接过来的,都是人家的儿子,再亲也隔着一层。不管投入有多,到底还是留了一手。怀远堂就不一样了,它是关天养几经谋划,授意史玉柱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步一步做起来的,是正正经经的儿子。此前为了防止天下楼重归于宋介之手,关天养不得不作出两手部署,使其和天下楼、知真斋的经营业务重叠,如今知真斋和天下楼尽归于己手,怀远堂的经营就必然作出重大的调整。

怀远堂本就是立足于综合经营的,经过几年的拓展,在三楚地面已有了不小的影响,分店也开到了七家之多。若在这时候转型,付出的损失的是必然的。可若是继续使其与天下楼和知真斋的业务重叠,三家店面的发展都会受到极大的制约,长远的损失更是难以估量。经过一番慎重的思考后,关天养还是决定让怀远堂继续走综合经验的路子,但须得放弃与天下楼和知真斋重叠的部分,转向高端布局,同时还要体现出他地色。

这也就是说,但凡从怀远堂卖出去的东西品质必须是最好的,当人们提起怀远堂的名字时,第一印象就是不断追求完美品质的苛刻者,普天之下也绝无雷同的第二家。要做到这一点,除了保证售卖法宝的品阶连仙市上都寻不到外,还得打开门来正式接法宝强化的活。只要把这两项业务都打理转了,那就能够保证怀远堂的独一无二,哪怕是一家分店也不开,普天之下也绝没有谁能与他争衡。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即日起,怀远堂的经营就必须得重新规范,所涉及的中低端业务要尽数转给天下楼和知真斋。除了九夏鬼市上的总店以外,其余七处分店也要尽裁撤或是转让。

原本还想将江州和随州二处的分店保留下来,前者是为了继续与万法教缠斗,后者则是为了加大对玄武宫的影响。但想到怀远堂退了还有知真斋可以弥补上来,未必就是彻彻底底地走人,依然大有可为,心下这才释然。再者九夏城不论是距离玄武山还是赤峰山都不足千里,只要怀远堂做得好,声势起来了,一样能对这两派产生不可估量影响。

在宣布了怀远堂未来的发展战略后,关天养又作出决定:三个月后以怀远堂的名义在九夏鬼市的大集上举行一次法宝的鉴卖暨强化大会,届时将拿出众鄢奚宝库中所得的圣品二阶法宝一件、灵品六阶以下法宝二十件和由他亲自强化的灵品七阶以下法宝十件展销。并承诺现场承接三件圣品三阶以下法宝的强化,不分正道魔道,也不分门派,只要被选中,就一定保证强化成功,绝不推诿。

如此大的手笔别说是鬼市,就连仙市上都不曾有过。闻远来得到了怀远堂递来的书面申请后,就立即向总部报告了。幽灵宫总部也深知这是一次难得的发展壮大九夏鬼市的机会,便决定这次的展销会虽以九夏分部的名义承办,但现场维持维护则由总部派人负责。

为了让展销会能够圆满地办成,幽灵宫迅速向正魔二道各派皆发去了邀请函,函件末还附上了用【留影符】记下的所售卖的三十一件法宝的详细信息和届时遴选强化法宝的规则,以示透明和公正。

关天养兀自低调,但幽灵宫的邀请函发出之后,天下震动,莫不为之骇然。一口气卖掉三十件灵品已是亘古未有的奇事了,何况还有一件圣器压阵呢?

对于一般的小门派而言,能有一件灵品法宝镇派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无不是拿来当作镇派之用。拥有圣器的几乎是中等规模的门派,那也是镇派至宝。就算是正道七大门派,也绝非灵品法宝如同萝卜白菜,遍地都是,谁能一次拿出这许多来卖呢?

没有人怀疑这些法宝的来历。众所周知,关天养已经帮大慈悲寺强化了几件圣器,灵品自然不在话下。教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舍得一次拿出这许多来卖。好多人甚至忍不住想:若是关天养归入了哪个门派,岂非人手都有一件灵品的法宝?假以时日,甚至人手一件圣器都不是没有可能呀!

好家伙,这还了得?

好在关天养是个天不收、地不管的散人,就算与正道几大门派交好,却也没有要拜入其山门的意思,不然势力平衡怕是要不得多久就会被打破。

到了这会子,整个修行界才意识到关天养那特异的能力有多么的恐怖。重极门用了几千年的时间都未能成为修行界第一大派,关天养只花了几年时间就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有左右修行界势力平衡的能力,只要他愿意,随时都有可能将某个门派送上‘天下第一’的宝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才二十一岁。

步入修行界也不过七八年的功夫。

尽管修行界的历史上从来不乏以一己之力左右势力平衡的人物,但绝没有一个能像关天养成长得这般的快。

唯一教人感到遗憾的是,关天养纵然强化出再多的圣器来,也无法成为继楼子方后的修行界第一人。

人只有两只手,一个脑袋,法宝再多,又能用得了几件?每一个修行者只有一件性命交修的法宝——唯有性命交修了,才能发挥出法宝的最大威力。没有经过性命交修的低阶圣器未必敌得过灵品九阶的法宝——纵然关天养给自己弄一身的圣器那又如何?一个人拥有一万件圣器,也敌不过一件仙器。但一百个人拥有一百件圣器,那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稍有眼光的人都意识到关天养绝不会成为楼子方那样无人能够匹敌,天地之大,任由其纵横驰骋的绝世存在,但他的影响却绝对比楼子方更高。

几乎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关天养与小蓬莱长老杜友逢之女杜若的关系,他们也几乎把关天养看成了小蓬莱的女婿。假若关天养突然宣布他将拜入小蓬莱门下,也绝不会有人奇怪的。

东海小蓬莱僻处海外,与九州各大门派交集甚少,就算得了关天养这样一个绝世奇才,也未必就能争雄修行界。因此好多人都觉得关天养最好的选择就是拜入小蓬莱门下,成为专以济世救人的修行之徒。而这,也是对整个修行界现有势力格局最无影响的。

可若是关天养拜入了重极门,修行界的一切怕是都会被改变。

诚然,关天养与重极门的联姻绝对是修行界历史上最强悍、最令人目眩的搭配:一个是最擅法宝炼器的门派、一个是最精于法宝强化的人,二者合为一体,也就预示着重极门的整体实力会在接下来的数百年内一飞冲霄,就连当今的‘天下第一大派’玄武宫都要望尘莫及。既然是重极门没有仙器,可几十件、甚至是上百件圣器难道还敌不过两件仙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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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三、震撼的法宝售卖(下)】

也有修行者听说大慈悲寺以方丈之位相授,引诱关天养加入,奈何关天养不喜欢当和尚,婉拒了。也就是说,关天养已与大慈悲寺无缘了。

至于别的门派,关天养从未表现出过兴趣,也就没有必要研究了。

也就是说,在关天养的选择没有明朗之前,最好不要得罪重极门。小蓬莱当然是绝不能得罪的,即便关天养不会拜入其门下,也会成为其女婿。

不管怎么说,随着邀请函的发出,不单怀远堂的名声叫得是震天响,关天养的影响和地位也悄然发生了改变——没有人再觉得他是个幸运的小子,靠着捡了片龙鳞混出了名堂来。也没有人觉得他那强化法宝不会失败地殊能力只是手段,用来满足一些人的侥幸,于整个大局无任何的影响。

时至今日,除了少数有着先见之明者,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看法了。在惊叹于关天养的恢宏手笔时,就得坦然承认关天养已是修行界里大多数人都得仰视的一极。

他不再是一个混混小子,不再是后生晚辈,不再是身上能剥出一片龙鳞来的好运少年——他就是关天养,有史以来第一位超级强化师。

展销召开前的三个月里,关天养除了去了次洛阳,了解‘天罚’的实战使用情况,并与鲁长恭计议改进之法。

若把天罚当成一件法宝,要增加其射程和威力实在容易得很——毕竟法宝是只求威力,不计成本的——但若是当成一件朝廷军队使用的制式武器,首先要考虑的就不是杀伤力和实用性的问题,而是成本。必须要将制造成本控制在朝廷的财政能够负责的范围之内,若是太过昂贵,大玄朝奠下没被魔物弄垮,就先被区区几尊大炮给玩完了,岂不成为笑话?

只不过有了先例的比较,鲁长恭等人自然想求得超越,奈何遗留下来只有简短的记述,没有详细的资料,只照着实用的威力来做,能有眼下的成就已经着实不易了。若是没有上官绝发明的【金粉】——或叫称‘金色火药’——就连现在的威力都是望尘莫及。由此可想,那位重极门前辈才智委实超绝,当下无人能够匹比。

当时齐世武也在洛阳,随同的有工部右侍郎刘光孝。好不容易逮着空了,齐世武先以私人的名义邀请关天养去喝茶,当面说了他的一些想法,请关天养从中斡旋。

关天养得知是朝廷想成立工程院,学习法阵和符箓等相关知识,为在不久的将来能独力制造各类符法装备而打下基础,要他在齐世武向鲁长恭提出请求的时候予以声援,便高兴地笑道:“这是好事呀,鲁前辈必然会答应的。放心吧,到时我一定会帮忙说话……”齐世武和刘光孝见他应下了,高兴得不得了。

没承想到了晚上,鲁长恭就找到关天养,说齐世武下午拜访了申广平,提出要重极门协助朝廷建工程院的事,申广平当场没有答应,只说要上禀宗主才能定夺。他就问关天养对这事怎么看。

关天养见鲁长恭眼含忧忡之色,一时也猜不透在担心什么,就笑道:“这事我觉得挺好的。上午齐世武和那个刘光孝就来找过我了,要我居中斡旋,我还满满地应承了下来呢……”

鲁长恭一听他都答应了,便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关兄弟你想过没有,朝廷要建工程院的事,单只我重极门协助是不够的。”

关天养听出鲁长恭的话中别有所指,就笑问道:“鲁前辈,你就直说了吧,我还真看不透这后面藏着什么门道!”

鲁长恭无奈地一笑,“你哪有看不明白的?你想想,正道各派的盟主是玄武宫,朝廷若是真心想建立工程院,就该派员与玄武宫洽谈,然后由玄武宫协调安排。齐世武却直咄咄地找上了我重极门,他也是为官多年的人了,岂有不晓得这里面利害关系的?这又算什么意思?”

关天养这才算是明白过来了,鲁长恭怀疑齐世武此举是在挑拔正道各派关系,便大笑了起来:“鲁前辈,这回你是多虑了。齐大人知道我与贵派关系非同泛泛,且工程院的建立最多仰仗的就是贵派之力,所以才会专程前来拜访。玄武宫虽为正道盟主,但与各派并没有主从关系,就算有事,也不过居中协调,未必就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齐大人不是修行者,并不明白各派与玄武宫之前的默契,所以才会直接找贵派谈。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鲁前辈可别想多了!”

鲁长恭嗯了一声,“我也就是跟你才这么说,若不然就直接回绝了。你去告诉他,筹建工程院的事最好先跟玄武宫知会一声才行,不然我们也没法子全力支持。再者,除了我们以外,还得要符箓宗和三清教的参与,没有玄武宫的协调,这事怕办不成!”

关天养不料想这里面还如此的复杂,就道:“好,我这就去转告……”又笑着说,“看来修行界明的暗的规矩真不少,这样,回头让申大哥跟我讲讲,免得我也不小心冒犯了,惹出了乱子可就不好!”

鲁长恭摇头说:“这倒不必!”拿出一道玉简书,“宗主早给你备好了,修行界的规矩和禁忌都在这里面,抽空看一下就是。”便匆匆地去了。

关天养把相关的规矩的禁忌向齐世武作了详细的说明后,当晚就启程赶回了九夏。在展销会召开之前,他一直闭门谢客,把自己关在了在打渔铺外的小洪山下新置的一处宅院里,每日除了上午三个时辰在强化法宝外,其余时候都在读书。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安安静静坐下来读书。

都说读书养气。两个月下来,关天养虽没能从书中悟到大智大慧,但却变得沉稳了不少。他自己没感觉到,史玉柱每次来回事,都会发现他的气质有了明显的改变,心下极是佩服。回家之后他就会对三个儿子和孙子铁战说:“……叫你们多读书你们总是听不进去,还总怪我不派重要的差使给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谁能做得下来?小关少爷的事业做得多大你们都知道,他现在还都关起门来读书,啧啧,那精气神,较以往可说是完全不同了……怎么,当我吹牛么?哼,一群不肖逆子,真要把我气死了你们才安心么?我都快奔七十的人了,你们个个都指靠着我,还能指靠几年?”把三个儿子和一个孙子都数落了个狗血淋头后,这才作罢,然后勒令他们每人每天必须得读两个时辰的书,还说要专门聘请一位有名望的夫子来督导。搞得文进三兄弟和铁战是叫苦不叠,却又无可奈何。

展销会有幽灵宫总部、九夏分部和怀远堂三方负责,进展非常顺利。数以千计的修行者早早地赶来了九夏城,他们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厌弃尘世,一个个的将九夏城的大小客栈都挤了个满满当当。家底殷实的门派为求清静,则在城郊置购或是租赁了院落暂住。在普通人看来,短短几个月的时候里,好似满天下的修行者都涌来了九夏城,出门随便一撞,都能遇到好几个呢。

原本横行在街巷间的地痞流氓突然间消声匿迹,街坊安宁,市面太平,从不曾有过的熙和之象就这么出现了。百姓们甚至有种做梦般的错觉,仿佛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不切实际得很,随便用手一触,就会支离破碎,可迹可觅。

关天养也是展销会举行的头天晚上才从打渔铺的别院赶回九夏城。因事前知会过的,所以史玉柱领着知真斋和天下楼的的两位大掌柜早早地在关帝庙候着了。三人正坐在院里的梧桐树下喝茶,乍听得黄儿在巷里撒欢吠叫,史玉柱便站起身来:“小关少爷回来了,二位,迎一迎吧!”就理了理衣衫,率先走了出去。二位大掌柜也相继站了起来,尾随而出。

关天养跳下马车,轻轻地拍了拍黄儿的头,捋着越发光亮顺滑的毛发,笑道:“苏冠海,你都给黄儿吃的什么?它可是越长越好了!”苏冠海打着躬请了安,就帮着车夫小王卸车,笑答道:“哪有什么好的?也就是些剩饭剩菜……”

经过两个多月的闭门静读,关天养的心情原本是极好的,可一看到黄儿,便又忍不住想到上寨村百多口子至今下落不明,就又是满心的怅然。见史玉柱三人见礼,虚抬了一下手,说:“进去说话吧!”边走边问,“总督府那边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么?”

史玉柱知道关天养是在问上寨村百姓和【上清化毒丹】被偷卖一事,就答道:“我也派人问过几次了,严大人只说还在追查,一旦有了结果,定会第一时间知会于我。这事说来也怪,快五年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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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四、最大规模的法宝展销会(上)】

关天养原本以为关键在齐世武的护卫头领左省山身上,哪知道左省山也失踪了,刑部追查了几年,也是下落不明。看来这案子真要成一桩无头悬案,永远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但他到底是不甘心,冷哼了一声道:“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么?你隔三岔五地就派人去问一次,绝不能让他们把这件案子给抹了过去。”

史玉柱应了声是,就开始汇报展销会的部署情况,然后就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两位大掌柜报告制订的三年期发展纲要。

关天养只听了个大概,就问他们三人有没有一起议过,见史玉柱说已经议过了,就摆手道:“那就执行吧,我还能比你们更懂么?”两位大掌柜虽不是头一回见关天养,但却是头一回参与如此重要的议事,本已经打好主意来一番滔滔雄辩,既要展示出自己的才具,还要说服关天养按他们的意图执行,不想关天养竟连一句多问的就没有就同意了,顿让他们有一种蓄足了力打在了空处的失落感,满心的仓皇无措。关天养见他们浑然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眉头一皱,问道:“怎么,还有事?”

两人忙说事。

关天养略想了片刻,就站起身来道:“业务上你们都比我在行,说多了那是瞎指挥,没半点的好处。但有一条我得叮嘱一下:做事不要急于求成,要稳重、踏实,一步一步的来。局面一旦摊开,那就很大,很不好控制。千头万绪的,不求你们能超量完成目标,只要不犯大的过错,那也是大功一件。”

两人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没头没脑,但还是装出一脸的若有出悟,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

史玉柱对他们是极熟悉的,毕竟都在鬼市上打了多年的交道,趁着关天养的话声落下,就补充道:“小关少爷的意思是,按照既定的计划做就是,最好不要旁生枝节。知真斋十年内要在三楚地面上开十家分店,天下楼的任务更重,十年之内要把分店开到二十三个行省首府的鬼市上。都不轻松,都是责重任重,能如期完成就是大功。明白了么?”

如今史玉柱已升任总掌柜,全面统管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三家店的大小事务。为了适应发展的需要,这才花重金招募了大掌柜两名,分店掌柜十多名,暂时都在熟悉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运作模式,等关天养定下了最终的方案,他们就会被分派出去,开疆拓土。这些事关天养都不管,都得由他一人提领着,见关天养的话说得含糊,这才作了一番解释。二人自然听得明白,连番点头说知道该怎么做。

关天养笑道:“史大掌柜说得很是,我也就担心你们一个个的急于求成,反倒把事情给办砸了,那就不好了。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史大掌柜留一下!”直待两人退出了院子后,他才问道:“文渊今年该有二十三岁了吧?”

史玉柱原以为关天养有重要事情吩咐,正打叠起精神记下,不承想问的竟是他第三个儿子的年岁,愣怔了一下之后就应道:“是,再过四个月也就二十四了……”

“成亲了么?”

“成了,孩子都快一岁了!”

“哟,这么快?我可是连喜酒都没喝上呢!”

史玉柱忙陪笑:“原说小关少爷只要没外出云游,这首席无论如何都得请你去坐的。再又想到这也不算什么事,怎敢耽误你的大事呢?”

关天养哈哈笑道:“成亲可是人生大事,怎么能说‘不算什么事’呢?不行,这顿酒,不,是两顿,这两顿喜酒是万万不能少的,回头得给我补上。”说到这里,笑容一敛,感慨地叹了口气,“大掌柜也是快奔七十的人了吧?”

“岁月不饶人呐……”史玉柱拈着下巴上皓白的胡须,笑道,“小关少爷是一点也没变,还是十四五岁的模样,我可是老啰……”

“谁能不老呢?天会荒,地也会老嘛。文渊还在知真斋当伙计么?”

史玉柱隐约已经猜到关天养要说什么事,心下顿时涌流着莫名的感动,脸膛顿时涨红了起来,“目前在负责货物的采购。他还年轻,须得好生历练一番才行!”

“是!”关天养见史玉柱摸出了烟枪往里填上了烟丝,就晃燃了火折子为他点上,待他抽了两口后才又说,“历练是肯定要历练的,可这样历练下去,他最多也就能成一店掌柜。这样的人花钱就能雇来,何必费这许多功夫来培养?你也上岁数了,虽说身体和精神都还好,但我也不好意思让你无休止的帮我干下去。cāo劳了一辈子,你也该退下来享清福了。明儿一早就叫文渊过来,先跟我去见见人,然后你就带着他,先学几年,也就能够全面接手了!”

史玉柱听着关天养娓娓地说来,竟不知不觉地流下了泪来,泣道:“小关少爷,你,你这样信重我史家,该教我们何以为报呀?”

关天养笑道:“这就是缘法嘛。虽说三家店名义上是我的,但也有你们史家的股。你就告诉文渊,不要以为是在为我打工,好做好歹,都是为了史家,为了他自己。若是没有你们,我也可以雇佣别人;若是没有我,你们去哪里找这样的机会?”又安慰了史玉柱一番,这才让他走了。

苏冠海见人都走了,就来问晚上要不要在家吃饭,关天养说要去柳家,不必管他了。正要走人,见黄儿蹲在院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睛贼亮贼亮的,心下顿觉有些奇怪,招手道:“黄儿过来……”黄儿汪了一声,摇着拂尘丝一般顺的大尾巴走了过来,又汪了一声,乖乖地坐了下来。

关天养蹲下身来,细细地摸着黄儿的骨骼,心下的惊讶简直是难以言喻:哪曾想到,一条普普通通的牧羊犬,竟然生得一副钢筋铁骨。

怎么会呢?

关天养思忖了半晌,也没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记得五年前在上寨村救下黄儿时,就得知它已经有十多岁了,到如今本该老态龙钟,垂垂待死才是,可它却是生龙活虎,貌似越活越年轻了。

莫不成这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而是神狗?。

天降神狗,居然多年未曾看出来,简直就是瞎了双眼呀。

黄儿任由关天养摸着,非但不动,连哼也不哼一声,最奇的是眼神安静得出奇。这越发教关天养肯定这条狗不是凡品。

“好家伙……”关天养总算从吃惊中回过神来,笑着揉了揉黄儿那如丝缎般顺滑的皮毛,“我只当你是粗通人性而已,不想灵异至此呀?老实交待,你这身铜筋铁骨是哪来的?”

黄儿不会说话,也不会用神识与关天养交流,但它分明听懂了关天养的话,双眼尽是得意的笑意。

狗笑了!

这绝对是亘古未有的奇事。除非是修行者,不然谁敢相信一只狗也会笑呢?

关天养也大笑,还问道:“是生来就有的,还是……嗯,还是后来才有的?”他本来想说‘突获奇遇才有的’,可想到一只狗又怎么获得奇遇呢?不免暗笑自己的问话方式太黄了些。见黄狗的眼神有些迷茫,他又补充道:“若说是生来就有的,你就摇一下尾巴;若说是后来才有的,摇两下!”黄儿就摇了两下。

关天养原以为是生来就有的,顿时大奇,问道:“那是怎么回事?”黄儿眼睛转了转,就舞起一对前爪在地上刨,然后摆出一副吃东西的模样。关天养倒也算机敏,当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说道:“你是说,你吃了从地下刨出来的东西,就成这样了!”黄儿就汪了一声。关天养越发的高兴。

苏冠海听见关天养在说话,便以为又有客人来了,就出来张望。见院子里除了关天养再无第二个人,纳闷异常,问道:“小关少爷,你在和谁说话呢?”

关天养没站起身来,摆手道:“没事,没事……”拍了拍黄儿,说:“走,我们去柳大叔家!”

第二天上午,关天养在史玉柱父子的陪同下参加了展销会的开幕式。

修行界正魔二道三百多门派,几乎来了大半,好些个中小门派还是掌门亲自带队前来。盛况虽较几年前千阳山的龙鳞拍卖大会略有不如,但就鬼市举办的售卖会而言,绝对称得上是空前。

本次展销会共历时三天。第一天是品鉴日,包括圣器在内,三十一件法宝任由所有人品览;第二天是出价日,巳时三刻之后,前来参会者,不论是以个人还是门派的名义,把要购买的法宝列出价格,交由幽灵宫的执事,每个人只有一次出价的机会,下午公布出价,所有法宝皆是价高者得;第三天是强化服务日,前来参会的门派或是个人将要强化的法宝写在符牌上,由幽灵宫执事进行随机抽取,出中谁那就是谁,除非被抽中者自愿放弃,不然绝无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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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五、最大规模的法宝展销会(下)】

参加完开展仪式后,关天养就领着史文渊去拜会各派大佬。

史文渊本来自诩见过大场面的,可到今日才晓得以前见过的‘大场面’简直就不值一哂。今日与会者,即便是身份低微的随从,也比他过往见过的最高贵者还要高,可就是他们,在关天养面前连说上话的份都没有。不论走到哪一处,关天养招呼的不是观主就是院主,不是首座就是堂主,不是掌门就是宗主……反正皆是一方之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者。

一圈子兜下来,不论是正道还是魔道,都识了个遍。教史文渊印象特别深的是玄武宫的梁师曾、重极门的鲁长恭、三清教的长宁子和小蓬莱的杜友逢四人。之所以会是这四人,是因为关天养惮度在这四人面前变化非常的大。

先见梁师曾时,极为客气,恭恭敬敬地执了晚辈礼,还叫他当场跪拜了,叩了三个响头。听说这人是玄武宫的真人,史文渊哪里管是什么身份,硬是响当当的叩了九个响头,最后还得了一份见面礼。

接着见了杜友逢。这回他看出关天养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而且是既敬且畏。杜友逢虽然神情淡淡的,但言语间却暗暗透出了赞赏之意。叩过头后,杜友逢也没有给史文渊见面礼,不过关天养告诉他,这人就是‘杜姑娘的父亲’,他顿时恍然大悟,暗说:“原来是未来主母的父亲,也就是小关少爷的岳丈呀……”

拜过了杜友逢,就撞见了长宁子。史文渊是个机警人,察颜观色的本事绝对一流,见关天养虽然保持着十二分的客气,但语气里也透着十二分的冷慢。怪的是长宁子明明看出了关天养不待见他,也不生气,反而在言语上很是一番的恭维。而这一回关天养也没叫他叩头就作揖别过了。

兜了一圈后,就见到了重极门的鲁长恭。见到这许多人,史文渊发现关天养与鲁长恭的是谈话是最随和亲切的,且毫无避忌。在得知此人就是重极门的进道院主后,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向鲁长恭叩头之际他心下就在总结:玄武宫是面面交相的朋友,不能得罪,但也没法子交心;小蓬莱是长辈,是自己人,没必要客气,但必须得尊敬;三清教是有过节的,只是面子上需要维持,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重极门是真朋友,什么都可以说,没必要回避。

史文渊叩完头后,鲁长恭也只是虚扶了一下,关天养说以后他若没空,就让史文渊去千阳山领货,免得再派人跑一趟。鲁长恭就叫申广平和他亲近亲近。申广平虽是修行者,但在史文渊面前并没有端半点的架子,很是随和,这不免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每件法宝都规定了品鉴的时限,若是一直捧着不放,别人还怎么看?

整整一个上午,史文渊都跟着关天养见人。若换作别人,怕是早被折腾得头昏脑胀,分不清谁是谁了。可他有桩奇特之处,便是记忆力超群。虽还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只要见过面,说上话了的人,总能在他心里留下印象,再见面的时候,绝不至于连姓甚名谁都想不起来。

好在来的都是修行者,不免费心招待茶水酒饭和住宿,不然又有得一番折腾。

一整天忙下来,关天养不免显得有些倦怠,史文渊却是神彩奕奕,一如刚睡饱了觉起来,活力四射。

“文渊……”在回怀远堂的路上,关天养笑问道,“看样子你很兴奋呀?”

史文渊道:“能不吗?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认识了这么多的世外仙人,啧啧……以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关天养呵呵一笑,“那你都有什么感想?”

“这个……”史文渊在脑子里过了一下,说:“太具体的感想还需要好好地总结,大体上嘛……不是我不恭敬,实在是觉得这些仙长们其实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关天养顿时大笑起来,拍着史文渊的肩膀道:“这就对了,也不枉我今费了这许多功夫带你认识他们。你就得拿他们当普通人看,别觉得他们高人一等。记住,以后跟他们打交道的机会多得很,该你端架子的时候就得端。当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客气些好,和气生财嘛……”

史文渊品得出关天养话里的意思,含笑应道:“是,小关少爷,我明白……”

好在幽灵宫主办此类大会的经验最是丰富,再加上有乾坤庭作为后台,防护周密,也没哪个敢来作乱,倒是省了关天养不少的心。当晚他也没回关帝庙,径直安歇在了怀远堂的后院。

第二天是出价日。按幽灵宫制订的规则,此番是暗拍,每人皆只有一次出价的机会,午时三刻之所,有意者皆可将价格写在符牌之上,交到幽灵宫执事处。下午未正时分公布,申时初刻开始完成交易,若最高出价者自愿放弃,法宝递次归于第二高出价者。

有实力的大派此番的目的锁定了那件圣器二阶的‘定灵珠’上。定灵珠是专门控制灵气的法宝,一旦祭起,周遭的灵气尽被其控制,任你有通天之能也是徒呼奈何。最奇特之处是圣器以下的法宝都会受其影响,威力依品阶递减,品阶越低,所受影响越大,凡品五阶以下的法宝在它面前几乎与普通物什无异,发挥不出任何的威力。

按说这么好的东西,关天养该自己留着才是。可他是剑修,习的是剑气,哪怕是弄件仙器在身上,也是枉然。所以,与其留着发霉,还不如拿来卖了是正经。正道七大门派和东海小蓬莱几乎都是为此物而来,一个个的表面上看着淡淡然,好似都是来凑热闹的,其实心下都在计较着到底要多少钱才能拿下此物。

圣器的价值是最不好估量的。有一些品阶虽低,但成长性极好的,往往难以估量;有些品阶虽高,看似都有强化为仙器的可能,但却已经成长到了极致,已经没有再突破的可能,其价值也就大打折扣,还不如稍低品阶的呢……

再者,法宝这东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拿定灵珠来说,并不是每个门派拿在手里都能发挥出同等的威力。重极门和符箓宗最擅控制灵气,此物在他们手里,必能发挥出十成的威力;玄武宫和大慈悲寺更注重真元的修炼和运用,就算得到了此物,最多也就能发挥出五成的威力;像三清教、神霄派这类以控驭五行元素之力的门派,也就是比玄武宫和大慈悲寺稍强一筹。

各家都很清楚哪些法宝最适合自己使用,哪些又适合别家使用。为了不让别的门派轻易得到想要的法宝,便要在出价上想方设法的狙击。至于如何才能避免被别人狙,那就要看带队者的智慧了。

但不管怎么算尽了机关,也就只有两个时辰的出价时间,正午之前,有意购买法宝者必须得将写好了价钱的符牌交到幽灵宫的执事手里,过期作废。

关天养作为卖主,他当然希望所有的法宝都能以最高的价格卖出去,但在经历了千阳山的龙鳞拍卖后,他深知这里面藏着极深的门道,各大门派是少不了一番算计的。他也没必要去参与,静等着结果就行了。

眼看着都快午时了,正道七大门派和魔道五宗竟然都没人现身,一个个的好似突然对所有的法宝都失去了兴趣,弃权走人了。到场的中小门派都猜不透其中的缘由,只是磨拳擦掌,三十一件法宝,就算圣器买不起,灵品总得买一件回去不是?

若是正魔二道十三大门派皆放弃了,这场精心部署的展销会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史文渊时不时地张望着天色,神情很是忐忑,几次想派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但见幽灵宫上上下下忙碌得很,也就只得强行忍住。见关天养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那么的淡然,一副xiōng有成竹的样子,史文渊便以为他知道什么内情,本觉得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但见距离午正时分越来越近了,实在忍不住去,就开口问道:“小关少爷,玄武宫他们会不会不来了?”

关天养扭头看着面色焦黄的史文渊,先是一笑,这才说道:“文渊,城府这东西虽不好,但要帮大的事人没它可不行。你把什么事都写到了脸上,给谁看呢?”

史文渊懊恼地道:“我也不想。可,可这局面……”

关天养站起身来,懒懒地望了望日头,“还有一刻功夫才是午正,你担什么心?”见他这般的笃定,史文渊心下的焦躁似乎减轻了很多,可还是笑不出来,“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们真不来了呢?”

关天养说:“放心吧,没有万一。”便迈步往楼下走。到了楼梯口又停下了脚步,扭身看着快步跟上来的史文渊,“对于修行者来说,好法宝的吸引力是致命的。好多时候,他们宁可命也不要,也绝不会放弃争夺法宝的机会。你对修行界不了解,所以不能透过表象看本质。你今天的表现很不好,缺乏一个掌舵者应有的智慧和气度。我希望你以后在遇着不了解深浅和真相的局面时,不要过早地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但我希望你是!”说完,就快步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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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六、成果】

这一番话语气虽不重,但听在史文渊的耳里,不亚于疾风暴雨式的训斥,顿时让他满头的大汗。在他的印象里,关天养本是一个大大咧咧,对朋友亲善随和,无可无不可的人。现在才知道,关天养骨子里的冷厉与严格并不少,甚至比平常人都更重。

刚从茶楼出来,就见正魔二道各大派的弟子像从地里冒出来似的,齐齐地出现了。一个个的仿佛都极有默契,不言不语,直朝幽灵宫的管理处走去。

史文渊惊愕地看着这场面,着实不明白关天养为何猜得这般准?还有,这些门派为何偏要在这时候才赶来?早来又有什么不好?

午正时分,幽灵宫封闭了管理处。

一个时辰后,所有出价都将被公布出来,法宝的归宿也将确定下来。

尽管已是午饭之时,但却没有一个人离开。大集市边上的店铺和屋宇都被改造成了临时的休憩之所,除了提供新鲜的果蔬外,还有专人侍候茶水。

正道各派很默契地占据了东边,魔道则占据了西边,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推测着圣器‘定灵珠’将会归于哪家。

因将展销权委托给了幽灵宫,接下来也没关天养什么事,他就径直回了怀远堂。史文渊很懂事,没像跟屁虫一样随着,而是留下来帮着维持场面。虽说完全没必要这样做,但为了建立起他的人脉关系和对修行界有更多的了解,他自认为留下来是没有错的。

好几起争论都还没有结果,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随着幽灵宫管理处的门缓缓打开,所有人都意识到最要紧的那个时刻来临了,都从屋内走了出来,围到了高台四周。

一名幽灵宫执事走在前面,后面四名护卫抬着一架覆着红绫的屏风跟上。缓步走上高台,执事庄严地立定,轻咳了一起,起手作了个团揖,“各位仙长,经过一番整理,所有的出价都已经罗列了出来!”在他说话之间,四名护卫将屏风摆在了高台正中,然后站在两旁护定。他走将过去,收起红绫,伸手一肃,“各位请看,每一件法宝的得主都以金色标明……”此屏经过【留影术】的加持,哪怕是站在大集市最角落里,也看得如在眼前一般清晰。

在执事将红绫揭开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向了‘定魂珠’那一栏上去,在见到标成金色的是‘南海离宫’四字后,全场一片哗然,莫不高叫起来:“怎么会是红莲宗?是不是搞错了?!”南海离宫素来神秘,不论正魔二道,皆少交往。上次在千阳山竞拍龙鳞,南海离宫也曾出过手,但只叫了八千万的价格便住手了,未曾引起太多的关注。没想到这一次关天养出售圣器,他们又赶来了,着实教人意外。

执事微微一笑,抬手虚扶,“各位仙长稍安勿躁。出价的符牌已经封存,若有疑虑者,可以查验。”

标金的名字后面就是所出的价格。为了买下‘定灵珠’,南海离宫竟然又出了八千万晶玉的价格,比排行第二的玄武宫、符箓宗、重极门和红莲宗高出了整整两千万,比排行第三的三清教、神霄派、轩辕世家和长生宗高出了三千万。

到了这时,众人才在场中寻找起了那三名白衣蒙面,从不与人交谈的女子来。只见她们安静地站在大集市最偏远的角落里,似乎并不因为拍得圣器‘定魂珠’而欢欣,那淡泊的眼色,一如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见正道七大门派和魔道五宗都不曾有异议,鼓噪声渐渐安静了下来。再一看其他的法宝,竟是玄武宫买下了六件,总计作价三千一百万晶玉;红莲宗买下了三件,总计作价一千六万晶玉;符箓宗拍下了三件,总计作价一千七百万晶玉;三清教、重极门、神霄三派和青莲、长生、极乐三宗各拍得了两件,少则花了七百万晶玉,多则一千二百万。

蜀山派因六年前竞拍龙鳞,存款耗尽,虽派人来参与了,却是没有出价;大慈悲寺也因龙山鬼魔出世,元气大伤,也是无力出价。白莲宗堕落势危,虽在包括定灵珠在内的七件法宝都出了价,却是没能拍得一样。

从这份出价的榜单上不能看出,实力最为雄厚的依旧还是玄武宫,一口气拍下了三十件灵品法宝中的六件。从总体实力而言,正道七派略强于魔道五宗,正道七派共拍得法宝十五件,魔道五宗共拍得九件。从三十件法宝的归宿来看,正道门下共拍得十八件,魔道共得十二件,依旧是正道占了不小的优势。

关天养恰恰赶到,看了整个榜单后,暗暗感慨道:“三百年来,玄武宫迭遭魔道攻击,实力大不如前,可相较之下,还是当之无愧奠下第一大派呀。只可惜我晚生了几百年,没能见识到玄武宫全盛时的局面,怕是整个修行界都无人敢撄其锋吧?”又想到符箓宗从来不甘屈于于玄武宫之后,处处想争‘天下第一门派’的名号,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了些。最较他意外的还是南海离宫,时至于今,他对这个僻处南海某岛,门下尽是女子的门派的了解是最少的,甚至于是说不上了解。

幽灵宫执事宣布完相关规则后,便下了高台来。

史文渊看着榜单上那一串串的数字,骇得是头晕目眩,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知真斋、天下楼、怀远堂三店每年的利润直教整个九夏鬼市瞠目结舌,那可是好几十万晶玉呀,折换成黄金,便就是一两千万两,真正的富可敌国。可就是把这些年来的赢得都加在一起,也顶多只当得了今儿卖出去的最便宜的法宝。一时之间,他真不敢想像卖出三十一件法宝所得的两万万六千万晶玉是什么概念。

关天养见史文渊成了呆头鹅,脸色红得像着了火,便知他是在为这笔的财富所激动,便笑道:“是不是觉得不了相信?”

史文渊像是被惊吓住了的孩子,神情有些慌乱,怔怔地看着关天养,喉咙里发出了格格的声音,不知道该作作回答。关天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算不得什么,别大惊小怪的!”

史文渊顿时懵了,暗道:“若这都算不得什么,那要怎样才算了不得呢?”

申正时分开始履行交易手续。钱都是早准备好了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到一个时辰便完成了,快得很。

走到这一步,展销会才完成一半,明日还有得重头戏看……

法宝是现成的,花落谁家靠的是财力,各大门派树大根深,资产雄厚,中小门派和散修哪能一争长短?但明日的法宝强化却是全凭运气,抽中了谁那就是谁,断不至于因为钱多运气也就会好些。

关天养也知道,这两天唱主角的都是幽灵宫,自己就在一旁看热闹,轻松得很。但从明天开始,就该轮到他上台表演,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怕是都难得轻松下来了。为了能有更好的精神应付明天掉战,关天养早早地回了关帝庙。

用过晚饭后,督导了一会儿苏念夏的功课,便准备洗漱休息。刚要回屋,黄儿汪汪地叫了起来,随即院门的门环就被敲响,一个清脆得有如银铃晃动般的女声问道:“请问关老板在家么?”

苏冠海吃不准关天养到底是什么态度,就应声道:“你谁呀,有什么事?”便要去开门。

关天养本要任由苏冠海去招呼的,但一阵幽幽的冷香袭了进来,好像寒冬腊梅,沁人心脾,精神顿时为之一振,便停住了脚步,将目光望着了院门。

苏冠海开了门后,顿时一呆。只听刚才那女声问道:“敢问先生,关老板可在家么?”院门外的女子一袭如雪白衣,轻纱蒙面,看不清容貌,但如皓月般的双眸隐隐透出十足的媚惑之光,顿教他色授魂与,连答话都忘了。

关天养见苏冠海浑如中了定身术般僵在了当场,也觉得有异,应道:“我在,谁呀?”

那女声应道:“奴家来自南海,有事求见关老板!”

南海离宫门下?!

关天养心下大感诧异,朗笑一声道:“稀客呀,快请!”快步走到院中,冲袅袅婷婷走进门来的女子起手一揖,“仙子大驾光临,恕在下失迎之罪!”

女子眉眼一弯,似在笑,又似在审视关天养,盈盈福了一福,“奴家当不起。”站起身来又说,“奴家奉家师之命前来下书,打扰之处,还请见谅!”说着,奉上一封带着沁人异香的素色信柬来。

关天养不由得大惑,暗道:“大晚上的来下书,算什么意思?难道想来勾搭我么?且先看看信里说什么吧!”伸手接了过来,笑道:“仙子客气了。若有要在下效劳之处,只管明言就是!”便当面拆看了起来。

女子在关天养接过信柬后,立时就退了两步,拉开了丈余的距离。关天养只当她不喜与男子离得太近,也就没有多想。不料信封一经拆开,一股几乎淡得看不见的轻淡腾了起来,直袭口鼻。若非他的神识异常,绝料不到信封里竟然藏着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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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零七、离宫之邀(上)】

那淡烟竟似活的一般,借着夜色的掩护,飞入了口鼻,沁沁凉凉的,又香腻,又甜滑,浑似儿时梦中糕点的味道,说不出的美好。可越是美好的东西往往越危险,越人致人死命于不知不觉间。关天养立时醒悟过来信中有毒,暗叫一声糟糕,心说:“只顾着闻她身上的异香,看她的眼睛,竟没想到信里动了手脚。想来这股子烟便是南海离宫的迷魂毒药吧?我与他们没有深仇大恨,不知为何跑上门来对我下手……”本以为念头转不过来便要昏倒过去,人事不省。不想支撑了数息后,依旧脑清日明,浑如半分的异样,心下越发的奇异,“难道是我想错了?”双目余光瞥见女子眼中媚惑尽去,尽是警惕和不解之色,双手笼在衣衫中,似有灵力波动,显是随时准备动手。这才明白过来,信里果然是被下了毒药,便故作不支地使劲晃了晃头,噫了一声,说道:“怎么,怎么有些头昏眼胀呢?”迈了两步,似要借着灯光将信看得更清一些,不想脚下虚浮,一个踉跄,栽倒了下去。

女子这才松了口气,一把将假装昏倒在地的关天养抓起,捏碎了【神行符】,破空而去。直待女子去了片刻后,僵在大门口的苏冠海才回过神来,左右一张望,不解地噫了一声:“怎么没人呢?”将门掩了,上了闩,便回房睡觉去了。

女子挟着关天养飞出了九夏城,直投东边的乌蓬山而去。

半个时辰后,女子按落遁光,降在了乌蓬山东侧的一处树林里,往前没走出多远,掩藏于泉林中的小庙。女子刚站上台阶,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与她着同样打扮,唯发饰略有不同的女子走了出来,打量了昏迷中的关天养,嘻嘻一笑,“师父刚才还担心你不能成功,会栽在他的手里呢。快进来……”将女子让进去后,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人跟踪后,这才带上寺门随了进去。

女子绕过正殿,径直来到后殿一侧的厢房,将关天养往床上一扔,拍拍手对跟进来的同伴道:“除非他是神仙,不然又岂能抵得住【天香离魂散】的药力?”又说,“师父呢,还在做晚课么?”同伴只是专注地打量着关天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女子陡地冷笑了起来,“没见过男人么?”哼了一声便出去了。同伴一愣怔,眼里顿时浮现出了怒色,高声问道:“师姐,我没明白你什么意思?”女子没有多作解释,便去了后殿。

后殿的佛像前跪着的女子作宫装打扮,脸上蒙着浅粉色面巾,头上的饰物也较两名弟子更为繁复华丽。女子进殿后,蹲身一礼,说道:“师父,我回来了!”便站到一旁,不再言语了。宫装女子默诵着经文,并没有应答。约过了一桩香的功夫后,在对佛像叩了三个头后,也不起身,柔声问道:“事办成了?”女子躬身应道:“是,人已经带回来了,师妹正看着呢!”

宫装女子嗯了一声,又问:“没让人发觉吧?”

“没有!”女子应道,“弟子下手很快,这小子连反应都没有就昏倒了。出手前弟子仔细查探过了关帝庙片区,没有发现有别门派弟子潜藏,料想不会有人发觉。”宫装女子缓缓站起身来,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我告诉过你多少回了,不要太自以为是,你总改不了。你才多少年修为?这修行界比你强的人多去了,他们随便往哪里一站,你能看出来?”女子忙跪了下去,叩首道:“是,师父教训得是,弟子知错了。”

宫装女子莲步轻移,走到殿门口。夜空中雷电闪烁,时不时地将天地照得一片通白。雷声隐隐传来,裹着湿重水腥味的风汹汹地刮了起来,掀起了忽忽的山涛之声,也掀起了宫装女子的袍带,猎猎作响。乍一看上去,恍若仙子凌空,竟要御风而去似的。

站立了良久,宫装女子悠悠一叹,语气又转为柔和,“走吧,去看看他!”刚到厢房前,这在屋内的女子迎了上来,蹲身一礼道:“师父!”

宫装女子在檐下站定,望着黑沉沉奠幕道:“马上就要下雨了……”两名弟子皆不明白师父为何会有此感叹,只是默不作声,不敢接话。不消片刻功夫,暴雨在哗哗声中倾盆而至,霎时间,天地一片迷茫,连两三丈外的后殿都看不清了。宫装女子似乎这才松了口气,站到台阶上,说道:“小敏……”

将关天养劫持回来的女子应道:“是,师父!”

“先喂下一粒【截元丹】,然后再给他解了【天香离魂散】!”

小敏忙应了声是,一头钻去了屋去。

小敏同伴不解地问道:“师父,为什么要喂【截元丹】?难不成咱们还怕了他么?”

宫装女子眼神一寒,“你认为自己能够对付他了么?”

小敏同伴可比小敏倔强多了,脖子一梗,傲然地道:“他也就是在法宝强化上有些本事,别的么,哼,我还真没将他放在眼里。就算他身上有再多法宝又如何?就是不晓得能用得了几件!”

宫装女子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看来我平时不该把你们关得太紧,一个个的都养成了坐井观天,自以为是的毛病。”

小敏同伴嘟起了嘴来,抗议道:“师父,我哪有了?”

宫装女子听得小敏说已经好了,便道:“回头再跟你理论!”拂袖进去了。见小敏走了出来,同伴嚷道:“你又在师父面前说我的坏话了?”小敏怒哼道:“只有你才干这种事。”一头钻进雨幕里,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听得屋内传来师父冷冷的质问:“怎么,关老板不想跟奴家说话?”便走了进去,冲一脸慵懒之色的关天养道:“我看你最好还是老实些,这里可不是关帝庙!”宫装女子断喝道:“小秋,你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小秋见宫装女子眼里尽是怒意,便知师父是动了真火,只得嘀咕了两句,悻悻地站到一旁。

关天养先是将宫装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瞅着小秋,笑道:“我看你们年岁一般大嘛,怎地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徒弟呢?”

宫装女子淡淡地道:“关老板还有心开玩笑?”

关天养哈哈笑了起来,“那你以为我该怎样?大晚上的,被个漂亮姑娘从家中劫持了出来,生死不能预知,我还该感到荣幸不成?”

宫装女子说道:“都说关老板口才奇佳,鲜有人能匹敌,今日一见,方知果然。”

“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关天养挪动了一下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靠姿,“我说大姐,你们费了这么大番功夫把你弄来,到底为了什么?赶紧说,可别让我往歪处想了!”。

小秋大怒,指着关天养道:“你敢乱想?”

关天养嘘声道:“你还要管我怎么想不成?再说,就算是我不乱想,这事一旦传出去,别人又会怎么看?”

小秋怒不可遏,嚷道:“我叫你乱说!”挥掌朝关天养拍了过来。宫装女子挥手一拂,一道淡粉色的光幕在床前亮起,小秋一掌击在上面,被震得向后倒飞了出去,差点和端着茶进来的小敏撞在了一处。

“小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宫装女子断喝道:“出去,站到檐下好好反省一下!”小秋不服气地嚷道:“师父,你都听见了,他,他说的是……”宫装女子拍案而起,“我自有计较,哪容得你多说?!”小秋恨恨地瞪了关天养一眼,这才出去了。

关天养接过茶来喝了两口,径对宫装女子道:“你这师父当得有些窝囊。看别的门派,师父的话可比圣旨还吓人呢……”

宫装女子微哼了一声,“小敏,你也下去吧!”这才对关天养道,“关老板这是在挑拔我们的师徒关系么?”

关天养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你这话可有问题了,师徒好比父子般的关系,岂是挑拔得了的?”将茶碗往床沿上一放,脸色也渐渐冷峻了下来,“大姐,在下跟南海离宫貌似没有仇怨吧?”

“不错!”宫装女子道,“在这之前,敝宫弟子只是听过关老板的名号,还从未打过交道,自然也就说不上仇怨了!”

“那在下可就实在不明白得很。岂无仇怨,为何要下毒将我劫持来此?嘿嘿,别告诉我说是好意呀!”

宫装女子淡淡一笑,“虽说算不上好意,但也没有恶意。实不相瞒,我南海派有一桩事情请关老板帮忙,又怕关老板不肯答应,了不得只有用点手段了?”

关天养饶有兴致地盯着宫装女子,“哦?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自然是关老板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宫装女子眉眼宛转,不自觉地就用上了媚魂之术。关天养心下一荡,差点为之迷失。好在他的意志坚定,且身上的内甲又经过【宁神符】的祭炼,有定心宁神之效,这才没有被宫装女子所控制。“我等也深知关老板事务繁忙,就怕你推脱不答应,了不得只有出此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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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零八、离宫之邀(中)】

关天养将手按在小腹上,将那股意欲向全身漫延的暖意生生压了下去,点头笑道:“这还真是下策,下下之策呀。我这人素来是软硬不吃,做什么只看自己高兴,你们这样把我弄来了,就没想过我会不答应么?”

宫装女子眨着水一样的眸子,仿佛有道不尽的委屈与辛酸,“奴家等一介女流,蒲柳弱质,骤遇大事,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关老板乃顶天立地的英雄,正该出手相助,以济我等之危,又岂忍拒绝呢?”明目张胆地对关天养用上了媚惑之术,分明就是要迷住关天养的神志,要他当场答应下来。

关天养迎着宫装女子的的眼神,双眼澄静得有如无波的古井,冷得教人心寒。宫装女子见关天养的眼神半没有陷入迷离,脸色非但没有软化,反而绷得较块钢板一般的紧,心下不由得吃了一惊,暗道:“他怎么没有反应呢?”正思忖着是不是该将功力运至六成以上才会起到效果时,只见关天养嘴角一牵,笑道:“大姐,媚术这玩意儿对我貌似不怎么管用,你还是省省功夫。先说什么事情吧?”

宫装女子顿时大骇,眼尽是慌乱之色,额上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来。她的修为虽不过刚晋入分神晋界,但媚惑之术最能迷人心志,别说是关天养,便是大慈悲寺广字辈的高僧大德也是抵挡不住的。关天养二十来岁,只听说在法宝强化上独步古今,于修为之上似乎毫无过人之处,怎么地就能抵住她的媚惑之术呢?

一声响雷在似在屋顶炸开一般,直震得心神俱颤,雨势也越发的猛烈了。宫装女子浑似见到恶鬼一般,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不小心将桌上的茶壶打翻在了地上。屋外的小敏的小秋都惊问道:“师父,怎么了?”宫装女子定住脚步,深吸了两口气,默运心法,这才将心神定了下来,沉声道:“没什么。不准进来!”然后笑道:“倒是我糊涂了,想必关天养身上有护心宁神的法宝了?”

关天养哈哈大笑,腰身一扭,从床上跳了起来,“若是仗着法宝才能抵挡你南海离宫的媚惑之术,那也不算是本事。”宫装女子正奇怪他被喂服了【截元丹】,该是浑身酥软,使不出来力气的,怎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就见关天养戟指朝她眉头点来,顿时大骇,娇叱一声,右手蛇一般的叼向了关天养的手腕,同时也将护身法宝祭了起来。

南海离宫门下最犀利的本事便是媚术,其次才是毒药和暗器。擅长媚术者,往往不精于暗器;擅使暗器者,往往不精于媚术。但不管是精于媚术还是暗器者,皆对毒药的使用有着极深的造诣。宫装女子以金蛇缠丝手化解关天养攻势的同时,一篷粉色的烟雾从指尖溅出,直袭关天养面门。

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关天养已经知道南海离宫的毒药对自己似乎不起作用,忌惮之心大去。而在近身搏斗之上,他自信普天之下鲜有能胜过自己者,自然更不会怕了。见宫装女子的手如蛇般叼向手腕脉门,也不招架,脚下一点,一个【逐日】朝着宫装女子的怀中撞了过去。

南海离宫门下本以敏捷见长,身法独步天下,哪曾见过这般快的身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关天养撞了个满怀,的推力掀着她闪电般朝后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砖木的墙体被破开,关天养推着宫装女子飞到了暴雨磅礴的院中。

宫装女子到底不是无能之辈,在后背撞开墙体的那一刹那,她就祭起了【羽落术】,身体变得没有一点的重轻,随着紊乱的气流飘了开去。

【逐日】的冲势极快、快速,几乎是在瞬间由这一点到达另一点,但却没法子在中途停下来,至少现在的关天养做不到在【逐日】冲到一半时停下来。所以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装女子飘了开去。

关天养的脚步刚站定,宫装女子也顺风势飘到,手里多了一对薄如蝉翼般的弯月短刃,直取关天养的后颈要害。

关天养深知此女修为颇高,不可轻视,也将相思擎在了手中,往身后撩去。

小秋和小敏哪里会料到他们突然就打了起来了?怔怔地看着在雨幕中逐渐变得虚幻的身影,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短短的数息间,宫装女子向关天养全身的要害刺出了一百七十三刀,速度之快、方位之刁、应变之诡,俱是关天养生平仅见。若是没有晋入微字境,几乎连十刀都接不下来。只见雨幕中宫装女子的身影似幻似真,飘飞灵动,有若鬼魅一般,每一下第挪飞跃都有着教人意想不到的巧妙和优美,优美得如同梦境,让他完全意识不到这是一场生死的搏杀。

关天养却不知道,南海离宫门下修心媚惑之术者,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莫不散发着迷人神志的威力,心志不坚定者与他们相斗,绝难持久,最后若不是放下武器认输,就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关天养虽不受媚惑之术的影响,但实在感慨一招一式间的魅力,简直就是技巧与女性柔媚之美的完美融合,教人叹为观止。在稳住阵脚之后,他也只是坚守阵脚,并不发起反击,竟还忍不住与自己所会的招式参照了起来,思量着如此改进不足。

这一番激斗,关天养没有用剑气,宫装女子也没有用真元和其它的法术,半个时辰下来,依旧胜负不分。

雨势渐止,几阵风后,天空露出几颗疏星。关天养这才记忆夜已经深了,且明日还有要事需得处置,若是不能亲自到场,辛苦建立起来的名号怕就得毁于一旦。当下大喝一声,笑道:“大姐,你也攻得够累了,这下该换我了吧!”霎时间照着宫装女子上中下三路连出三十六剑,每剑皆指要害。宫装女子不料他反击如此之速,不得不往后疾退以避其锋。

关天养紧追不舍,还笑道:“大姐,你可就不对了,刚才我可是一步也不曾后退呢。传将出去,还说你南海离宫门下的前辈高人还比不得我一个刚出道不久的后辈小子呢!”

宫装女子哪里敢轻视关天养,但也不至于被逼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架住关天养的三十六剑之后,她笑道:“奴家只知道关老板是堂堂男子,女儿家的气力本就比男子差得太远,奴家若不退,岂不就得被关老板在身上刺出几十个透明的窟窿来么?”

不得不说,宫装女子的声音极是好听,轻酥清脆,比之于出谷的黄鹂还要动听。若不是身有急事,关天养还真要与她缠斗下去呢。又抢着攻了数百剑之后,这才说道:“我怎么舍得呢?大姐声音这般好听,相貌定也是极美的。值此良辰美夜,我男你女,嘿嘿,这般拼斗未免太煞风景了不是?”本想说出一番更为下流的话来,好好的将宫装女子调戏一番,以泄心中之愤。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太损自己的形象了,这才生生的咽了回去。饶是如此,宫装女子和她的两名弟子也听出了关天养话中的意思,无不大怒。

小秋怒斥道:“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哼,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

关天养嘘的一声吹响了口哨,回道:“在下既不是东西,各位又何必费煞心思,既是用迷药,又是媚术的就把我勾搭上手呢?这般说来,姑娘连在下这个不是东西的也不如了!”

小秋气得脸色发青,也拔出一对弯月短刃,娇叱一声,扑了上来。

宫装女子气怒交加,喝道:“小秋,退下。你不要命了么?”

小秋奋起全部的修为要追上关天养的速度,奈何连衣角都沾不到一边,气得神智都有些迷糊了。“师父,我要杀了他……”关天养冷哼一声,突地蹿到她的身前,挥剑照她xiōng口刺了下去。

宫装女子见状,骇得大叫道:“不要,手下留情……”可又哪里来得及?奇怪的是关天养这一剑并没有贯xiōng而过,而是在小秋xiōng口的璇玑上一点,左手一推,倒将小秋抛向了宫装女子。再一个【逐日】抢向愣在檐下的小敏,趁其尚未反应过来,一把扣住了后颈,拉到了身前。“大姐,要不要保住她们的命,就看你的意思了!”

宫装女子厉声质问道:“你想怎样?”这才发现怀中的小秋面色苍白,目光涣散,手脚不受控制地着,似乎很是不妙。璇玑乃人身十大死之一,若是在气血正值运转于此处点中,那是必是无疑。以关天养的实力,一剑下去,力道必然透入经脉,小不无过金丹境界修为,无论如何也是抵敌不住的,没能当场横死,那已经是关天养手下留情了。试了两下,无论如何也是解不开被封的道,见关天养笑盈盈地望着,心下一寒,暗道:“方才我攻了他半个时辰,防的是密不透风,无一招反击。我还只当他实力不过如此,只要我用上了法术,十个他也不是对手。现在看来,我们师徒都太轻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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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零九、离宫之邀(下)】

“我想怎样?”关天养怒极而笑,“大姐,这话该我来问吧?在下与南海离宫无仇无怨,何苦要这般算计我?”也不待宫装女子作答,又说道:“在下于九夏鬼市上开门做生意,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来便是。大半夜的,又是信中下毒,又是媚惑术、美人计的,这闹的是哪般?若我不是早有防备,没着了你们的手段,定然被你们掳了去。明日九夏城那边见不着我,多年辛苦,一番苦心部署的局面就被你们全毁了,还教我以后怎么在修行界混下去?嘿嘿,说得好听点,你们南海离宫也未免太自私了些;说得难听点嘛……大姐,你们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呢!”

宫装女子脸色时青时白,逼上两步道:“你连就里也不问,便要动手杀人,是不是太蛮横了?”

关天养仰天狂笑。宫装女子怒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关天养摇着头道,“我笑孔夫子的话说得真是太对了。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何至于动手?好了,大姐,我不跟你争辩,事非曲直,只在自己心里。你南海离宫的事与我无干,恕我没兴趣跟你多啰嗦。你这两个徒弟不懂礼貌得很,我略施惩戒,要他们知道有求于人就该拿起最起码的尊重。”说着,在小敏的后背一拍,将她掀向了宫装女子。

不料想想小敏甫一离手,宫装女子便屈指一弹,一道深蓝色的光雾直袭关天养面前。

关天养心念一动,【剑心通明】便祭了起来。光雾触在上面,便四散溅射了开来。所过之处,不论是青石的地面,还是木质的建筑,尽皆腐化成灰,顷时之间,十数丈的范围内就烂得面目全非,原本残破的后殿和刚才置身的厢房都被夷为了平地。

这是毒?还是法术?

关天养顿时生出一种坠入了地狱的幻觉,简直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是真的。缓过神来后,才发现宫装女子已经带着小敏和小秋退到了庙外的树林之中。当下格格地笑了起来,“大姐,看来南海离宫是决意要弄死我了?!”

宫装女子这才知道一时失控,出手委实太重,竟将‘炼毒’都用了出来。待想要解释,又见关天养神色实在不善得很,便知这段梁子是结下了。原本是有求于关天养,就算他不答应,也可用媚术或是毒药将其裹挟着走了。只要事情办成,就算为此而得罪了重极门、小蓬莱等门派,那也顾不得了。“不管关老板信还是不信,我南海离宫绝无与关老板为难的意思。怪只怪我救徒心切,出手重了些。”

关天养自然不信了,朗笑道:“好,我只等着南海离宫的解释吧!”将身子一纵,拔高十数丈,腰身一扭,迈开步子,踏风而去。

回到怀远堂,已是丑时都过了。

闷坐在书房里,将南海离宫门下三人的行径细想了一遍,当真是又恨又疑。恨得是这帮子女人太不讲道理,只想着自己的那点利益,全不顾他们的死活;疑的是到底有什么事值得这般费煞心机?

呆坐了片刻,也没心思睡觉,就随便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用过早饭后,关天养就早早了去了大集市。相较起昨天,各大门派在巳时还不到就已经齐聚。到场的每一个人都获得了一张幽灵宫发下的符牌,可以用它记录下所要强化的法宝和门派、个人姓名等信息。计较清楚后,巳正时分幽灵宫派人来收取。午时初刻开始抽签,到底是哪三件法宝将有幸为关天养所强化,晋升品阶,那就得看运气了。

关天养进场之后,与相熟的人打了招呼,就搜罗起了南海离宫门下的身影,却是并不见人。想来历经昨夜的那一场闹,她们也不好再出现,都已经回南海去了吧。正要坐下来等着今日的结果,就见一名小蓬莱弟子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起手道:“关兄弟,师父请你移步说话。”

关天养忙应了声好,对史文渊交待了几句,就随着去了杜友逢的房间。

进门后,见杜友逢又在捧着书信阅读,只是长揖一礼,却没有作声,就站到了一旁。杜友逢看完信后,默然伫立了片刻,才摆手道:“坐下说话!”关天养这才又见了礼,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昨夜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杜友逢叹了口气后,显得很是有些无奈,“你也不要怪她们,她们也是迫不得已!”

关天养顿时吃了一惊,暗叫道:“这是乾坤庭告诉他的么?”他知道杜友逢是乾坤庭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兼管着什么样的差使。有时候见着杜友逢既代表了小蓬莱,又代表了乾坤庭,他很想问一句:怎么做才能公私分明?据他的了解,只要在乾坤庭担任了职位的,都不能兼顾门派事务。为何杜友逢就能例外呢?“这个……”他斟酌了一番,品出杜友逢有为南海离宫说话的意思,就试探着道:“莫不成杜大先生知道什么内情?”

杜友逢嗯了一声,“五年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头海蛟逃进了恶龙渊,一时间修为大进,隔三岔五地在月华岛和离梦岛附近兴风作浪,不少离宫门下弟子死于非命。三位仙子几次出手,都未能建功,无奈之余,只得另谋他途。要不然她们又岂会舍得花上这许多钱来置买‘定灵珠’了?本来她们还要求你帮忙炼制一件法宝的,但想到你事务缠身,怕是丢不开生意远赴南海,所以姜玲珑才出了这个下策。你也不要怪她,她本来是没有恶意的。”

关天养越听越奇。他奇的不是杜友逢为何对南海离宫的事情了解的如此清楚,而是奇怪杜友逢对宫装女子——也就是姜玲珑的回护之意。“这是为什么?难道杜大先生早就认识了姜玲珑么?”怀着满心的疑问,他说道:“这个……我看出了她们很着急,不过,她们的方式太……嗯,太不友好了,我无法接受……”在杜友逢面前,他没法不有所顾忌,所以才会表达这般吞吐。正要继续说下去,一名小蓬莱弟子走了进来,“师父,离宫姜姑娘在外求见!”杜友逢展颜一笑,“正说到她呢就来了。好,叫进来吧!”关天养也只好暂时打住。

姜玲珑进走屋来,一点也不奇怪关天养会在座,先是蹲身对杜友逢一礼,然后才冲关天养一拱手:“关老板,昨夜的事情实在万分抱歉,最多不会超过三天,敝宫就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杜友逢先示意她坐下,说道:“玲珑,你可曾想过,若是天养的实力不如你,后果又将是怎样的?”

姜玲珑眼神一黯,沉重地点头道:“是,杜大先生,晚辈虑事不周,犯了大错。待会岛之后,自会申请处罚!”

杜友逢叹了口气,“这不是处罚的问题,而是意识和办事手法的问题。天养这边我会解释清楚,至于他能不能原谅,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姜玲珑应了声是,突然站起身来,直挺挺地朝关天养跪了下去,“关老板,千错万错都只在我一人,求你,别因此而牵怒敝宫。若是你不解气,由得你怎么处置都可以,哪怕是将我贬下地狱,永不超生,我也无怨无悔!”

关天养惊诧地看着姜玲珑,然后又望着满脸惋惜之色的杜友逢,苦笑道:“姜大姐,你……杜大先生都为你求情了,我还能说什么?拜托你快起来吧,我受不起!”

姜玲珑伏地而泣,说道:“恶蛟为患,已致我南海门下近百人伤亡,凡敝宫弟子,无不心忧如焚。我也是立功心切,又担心关老板不敢远赴南海,这才,这才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只求你能理解,千万不能因此而拒绝敝宫的请求才是!”

关天养本就不是心xiōng宽厚的人,绝不至于姜玲珑说了软话,又流了一通的泪就宽释原谅了。奈何杜友逢已经说了话,他若再扭着不放,便是直接扫杜友逢的脸。这样的蠢事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所以只得先将这段嫌隙搁到一边,假笑着道:“既然是送上门来的生意,只要价钱合适,我也不会拒之门外的。至于你……算了,我一个大老爷们,跟你计较什么?别哭了,好不好,哭得我头都大了……”

“关老板宽仁大度,实在教人佩服。”姜玲珑起身后,又对关天养一个长揖。关天养也懒得避让,坦然受之。姜玲珑又对杜友逢一躬,“杜大先生居中斡旋之恩,晚辈当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杜友逢道:“以后行事切忌如此莽撞。也幸得是天养不跟女子一般见识,若换作别人,你这就是为南海离宫招祸。好了,你去吧!”

姜玲珑又谢过了杜友逢的教诲,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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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交情】

关天养瞟了一眼杜友逢,见他神色倒还轻松,便试探着问道:“看样子杜大先生跟这位姜姑娘认识?”

杜友逢瞧着他,哧的一声笑了,“你是想不透我为何要回护于她,是么?”

关天养点头道:“是,这个……我确实想不明白得很。”

“她的师父,也就是月仙子与阿若她娘是好姐妹。每隔三五年,要么是阿若她娘去南海,要么是月仙子来小蓬莱,总要住上半年,彼此交流修炼心得。她原本是阿若她娘救回来的孤女,那年恰好月仙子来了小蓬莱,一见之下倍感投缘,就收为门下了。也正是有这份情谊,我才帮她说话……”言至于此,杜友逢诡异地一笑,略将音量压低了些,“我若不帮,阿若她娘知道了,定有得一番聒噪……”

关天养又是惊诧又感好笑,连连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心说:“既有这层关系,昨夜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追究了。再说,不打不相识,或许还能交个朋友不是?南海离宫的身法妙曼,美不可言,巧妙无双,大有借鉴之处……”心中便打起了小算盘来。

“大约三天之内,南海离宫还会派人登门致歉,一并请你南下。别的你不管,只看我和阿若她娘的面上,能应承就尽量应承下来,如何?”

关天养唬了一跳,忙站起身来道:“前辈这话可是折煞我了。那个,前辈放心,只要南海离宫用得着我,我一定听凭驱驰,竭力将事情办好。绝不辜负前辈厚望!”

杜友逢没由来稻了口气,神情变得有些忧郁和伤感,“你是不知道的,南海离宫门下尽是女子,且都是苦出身。虽说脾性难免古怪了些,但心地却不坏——当然,哪个门派都难免会有败类,我也不是说南海门下尽是良善之辈——你接触多了,自然就会明白。再者我们僻处海外,少与中土往来,素是同气连枝,共进共退的。此番南海遭遇麻烦,大师兄闻讯即派弟子赶往支援。我长年奔波在外,也是帮不上手的,若你能代我走这一遭,那就最好不过了!”

“前辈言重了。晚辈将诸事安置妥当后,即赴南海便是!”

杜友逢笑了一笑,“你这一摊子铺得着实够大,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开了。她们若是来人,还是先问清楚再作决定不迟!”

“前辈放心,晚辈有数!”

又说了一会儿话,听见外面一声锣响,便知是午时初刻已到,期盼已久的抽签正式开始。杜友逢站了起来,笑道:“走吧,去看看哪家的运气最好!”

盛装符牌的箱子就摆在高台上,自打幽灵宫宣布开始上交符牌伊始,它就没有离开过大家的眼睛。负责抽签的是一名幽灵宫普通的文书,没有任何的修为,也就避免了作弊的可能。除了幽灵宫自己的人外,另外还邀了十五名监察——分别是正道门下五名、魔道门下五名、散修五名——从符牌的发放、回收,箱子的选用和安放,抽签人的选用,十五名监察全程都参与了,每一个细节都确保了公正和透明,无可挑剔。

随着监时的护卫大喊:“午时初刻已到……”幽灵宫执事就又敲响了铜锣,高声道:“第一抽,开始!”那名负责抽签的文书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满头的大汗,一双手控制不住的。听得执事大喊,他还哆嗦了一下,这才将手伸进了箱子里,乱搅了一通,然后拿出了第一张符牌来。

按事先安排好的程序,符牌拿出来后,不得转手,直接由抽签人放到影盘里,留近在里面的将会被一览无余地投放出来。

影盘就在安放在箱子的旁边,抽签人抽出了第一张符牌后,高举起来,环众一示,这才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影盘里。霎时间,一道清光腾起,略略两行字迹浮现在空中,分明是:峨眉山金光洞长眉子,灵品七阶法宝一件。

长眉子乃散修中的领袖,修为虽高,奈何手里连件圣器也没有,每每遭遇着正魔二道的头面人物,总是吃亏。众人见拔得头筹的竟是他,倒是叫好的居多,嘘声者少。

长眉与一二好友站在角落里,本不指望自己能有机会抽中的,见第一个便是自己,到底还是忍不住兴奋地脸膛发红。见散修都向他道贺,又连连回礼。

略等了片刻,幽灵宫执事又敲响了铜锣,喊道:“第二抽,开始!”

那名文书已比刚才镇定了不少,额上的汗也尽被抹去,只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第二张符牌被抽出来后,迅速地放回了影盘里,又是两行字浮现了出来:太清山凝碧崖钟彬,灵品五阶法宝一件。

太清山便是红莲宗的根本之地,凝碧崖上的云罗宫又是魔道总坛所在,这叫钟彬之人定是红莲宗下无疑了。

这一回,正道门下莫不哗然,有艳羡的,也有惋惜的,还有讥讽的,大约是说一件灵品五件的法宝也拿来强化,简直就是浪费了好好的机会。

倒是那叫钟彬的人,错愕异常,一副浑不敢相信是自己的神色。

关天养远远地看着了,不由暗笑,心说:“想来这人料定自己是没有机会的,胡乱一整,不想老天爷偏开玩笑,还就是他了……”

闹了片刻,又一声锣铜后,第三抽开始了。

符牌放入影盘后,又两行字浮现了出来:南海月华岛姜玲珑,圣品二阶法宝一件。

看了这两行字,不论是正道、魔道还是散修,莫不惊得噫了一声,好些人都嘀咕着议论道:“又是南海离宫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些?”

关天养也是错愕非常,心说:“买下定灵珠的是他们,现在从上千张符牌里抽取强化法宝机会的又有他们,这是不是太巧了些?千里抽三,三百选一的机率呀……”想到杜友逢是乾坤庭的人,莫不成是他从中使了手段?旋又想到乾坤庭行事从来坦荡无私,昭彰日月,断不至于行此苟且手段,定是姜玲珑运气太好之故。

将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番,见姜玲珑与五名不知何时到来的南海离宫门下站在一下,眼神是说不出的激动。而她身旁的同门也无不欢欣鼓舞,互相将手握在一起,以示庆贺。由此看来,也真是运气使然了。关天养暗叹了一声,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运气这东西,还真教人说不清呢……”。

杜友逢也笑了,说:“看来她们都不必欠你人情了。据我所知,这件圣器可不比九星元阳锁来得简单,你要心里有数哟!”

关天养唉了一声,将双手一摊,“那有什么办法?谁教我是吃这行饭的呢!”

“你有这个意识就最好!”

展销会圆满落幕。除了抽中签了的三空,其余人等或是怀着异常的兴奋,或是带着满腔的失落,踏上了归途。

总归来说,这场展销会不但成功,还是一场多赢之举。关天养卖了法宝,赢得了名声和地位;幽灵宫借机扩大了鬼市的影响;各大门派是既省了材料,又省了时间和精力,虽说花出去了一笔数额不菲的晶玉,但就省出来的材料和时间成本相比,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在与长眉真人、钟彬和姜玲珑见过面后,关天养决定先为钟彬强化。

这里面的原因很多。首先就是看法宝本身,钟彬的法宝品阶最低,强化起来最不耗功夫,大约两三天就能完成。其次,他对红莲宗怀有极深的仇怨,这次是为了生意,不得不将仇怨放到一边,所以能先打发,还是将钟彬先打发走为好。眼不见,心不烦嘛。

长眉真人的法宝虽是灵品七阶的,但先天品相极好,耗一番功夫就能够升到圣品二阶。就时间上来说,得耗去至少三个月,长则是半年。可南海离宫那边又催得紧,说她们的法宝急等着用,越早越好。关天养在作了一番深入的了解后,决定先是将南海离宫的放到最后。

不为别的,只为南海离宫还有几样最要紧的材料没有准备齐,据他的估算,没半年功夫,南海离宫是没法子将材料都找到的。若是先去南海,反倒把长眉的法宝也耽搁了,不合算。

听完了关天养的一番分析后,姜玲珑还想争取,到是坐在最上首的蒙着金色面巾的女子无奈地叹道:“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也只有再等半年了!”

关天养笑道:“也未必会等上半年,只看你们准备材料的速度。不过,要将这件屠龙刃强化到圣器五阶,保守估计也要九个月的功夫。若是机缘不巧,明年九月初九烈火岛的火山没能如期喷发,那就又得等上一年!”

姜玲珑惊呼道:“还要等一年?”其余几名离宫弟子也是面面相觑,似乎不在怀疑关天养是不是在借机报复。

倒是蒙金色面巾的女子晓事,摇头苦笑了起来,“若是上天要降此灾难折磨我南海一脉,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总之,此事就劳关老板费心了!”

“谈不上,这是我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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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一、家务事(上)】

金色面巾女子又道:“话虽如此说,可关老板不计较玲珑的冒犯,还实心为我南海一脉谋划酬酢,这份xiōng怀着实教人佩服!”

关天养忙将手一抬,“前辈可别这么说。先前就说了,昨晚的事就此揭过,晚辈既不会记恨于贵派,也不会再追究姜姑娘。前辈又提起,莫不是小瞧了晚辈的气量?”

“看来确实是我小气了!”金色面巾女子起手朝关天养一揖,“材料备齐之后,敝宫自会派人来通知关老板。我等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送走了南海离宫一行后,关天养就备齐了材料,回了一戚关帝庙,带上黄儿,就直奔小洪山下的别院去了。

转眼便是年底了。长眉真人的法宝业已强化完成,钱货两清。这位散修中领袖显然还是头一回见着圣器,欢喜得像个孩子,又跳又叫。又对关天养千恩万谢了一番,这才走了。

眼见着南海离宫那边还没有消息,关天养就决定去洛阳走一趟。

有了四十台天罚炮的相助,洛阳面对魔物的进攻已不是完全处于被动的守势,但反击的力量也有限。就在九月,魔物大规模来攻,面对天罚炮的远距离轰击,数万魔物连洛阳的城墙都没有看着就已经死伤过半,不得不仓皇退走。范文熙一时激动,下令两万余士兵带着五台天罚炮追击,妄图收复洛阳以南三百里的汝阳,不想反倒中了魔物的埋伏,两万兵士伤亡过半,天罚炮也损失了三台,狼狈地逃了回来。

皇帝闻讯后,大为震怒,下旨将范文熙痛责了一番,不但收回了此前守战之奖,还将他降了三级,夺了爵号,着原职留任,戴罪立功。

随着天罚炮越来越多的补充到洛阳以东和以北的城镇,防线也越渐巩固,补给也都能顺利地送上来。士兵们不但能吃上了白米饭,隔上三五天还能吃上一顿新鲜的猪羊肉。士气较之前提振了许多。

可是,除了天罚炮以外,还是没有在极低成本的基础上找到可以创伤魔物的法子。

只要一天找不到,那朝廷就一天没法子收复沦陷的豫南和淮北大片疆域。从相邻豫州几省的奏报来看,除了淮阳,江西、苏北、鄂东、三河等几省也出现了魔物的踪迹,只不过数量较少,还不足以为大患。可若是不引起足够的重视,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全部殄灭,怕是不久的将来,大玄朝的腹地之地就会人烟绝灭,成为魔物的乐园了。

为此,皇帝决定将从在北疆防守白鬼,大玄朝最具战斗力的二十万长风铁骑中陆续调回了四万人马,经过休整之后,把他们投入到江西等几省的防卫绥靖之中去。关天养得知这个消息后,就说完全没有必要。长风铁骑的战斗力是强悍,但却是用来对付白鬼的,不宜舍长就短。最重要的是当下除了天罚炮,几乎没有装备可以对魔物形成致命的杀伤,调长风铁骑回来也一样送死。还不如把他们留在北疆,只要防住了白鬼,大玄朝就不会腹背受敌,在修行界的帮助之下,魔物也总有消灭殆尽的一天。至于皇帝到底听不听从,那也要年后才能得知。

关天养只在洛阳呆了两天,就匆匆地赶回了九夏城。

这个年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平静、最闲适的一个,除了去史家和柳家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别的哪也没去。一股脑躲进别院里,看书、睡觉、遛狗,便是他每天全部的工作。

就这么昏昏噩噩地过了大半个月,眼看着杨柳梢都冒出了新芽,他也实在呆不下去了,立定主意也南海探探情况。

临走前叫来了史氏父子,好一番叮嘱,要他们好生经营生意,不要以自己为念。又亲笔写了封荐书,让史铁战带上,奔赴洛阳,投军前效力。

这几年里,史铁战已堪堪要突破技字境了,每每叫差最后那一点冲不过去。问关天养,关天养就说:“功夫未到,自然不能成!”史铁战就把自己关在了大洪山的别院里,每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剑。

史玉柱早知道洛阳是什么情况,乍听关天养要史铁战去洛阳军前效力,不由得一哆嗦,颤声道:“这,这,小关少爷,他一个娃娃家,去,去洛阳做什么?”

“做什么?”关天养笑道:“自然是历练。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能练出什么本事?修行界的险恶胜过洛阳万倍,若是他怕了,还是叫他跟你学着做生意,安安生生地娶妻生子是正经!”

史玉柱不好再说,但到底是担忧孙子的安危。晚上回到家里,就听史铁战在嚷嚷:“爷爷怎么还不回来?你,去栖凤街看看什么情况……”

史玉柱沉着脸走进了院子,喝道:“火烧了屋子么,看你急在什么样了?”

史铁战哎哟一声欢叫,先是规规矩矩地上前作了揖,然后就像脱笼的猴子般蹦过来拉住史玉柱的臂膀,“爷爷,啥事这么急呀,非得把人家给叫回来,不知道我正练到紧要关头么?”

史玉柱本想好好训斥他一番,要他学得稳重点,可一看他相貌,看他的精气神,活像年轻时的自己,的脸色也就松驰了下来,却还要故作严肃地道:“你看你,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成天蹦兵跳的,像什么话?”

史铁战呵呵地笑道:“那有什么法子,谁让我的属猴的呢?爷爷,什么呢?”

“自然是大事!”史玉柱想到史铁战就要去洛阳军前效力了,顿时说不出帝惜,忒着寒着脸哼了一声,“屋上说话吧!”便朝正堂走去。

史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史玉柱只有在吩咐极为正经的大事时,才会说‘屋上说话吧’这句。一旦听着了这话,家里人无不变得严肃起来,谁也不敢再嬉皮笑脸的。史铁战纵然是顽皮惯了的,又最得史玉柱的宠,也不敢卖弄,放开了史玉柱的胳膊,应了声是,便将双手逼在腿侧,跟进了堂屋。

史玉柱坐下后,见文进媳妇奉茶上来,就道:“把家里上上下下的都叫来,我有话要说!”文进媳妇哪里敢多说一个字?应了声是,就忙去叫人了。

片刻功夫,史家十几口子俱在堂屋里列班站齐,史铁战也退回到父亲身后……

史玉柱冷眼扫了众人一眼,就拉开了话闸子,大事小事、大道理小道理扯了一大通,搞得家里人是没头没脑的。顿饭功夫后,史玉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哆嗦了,才喝了口茶,轻咳一声道:“文进,你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别成天只晓得守着这点祖业过日子。若是我撵双眼一闭,两腿一蹬,就这么去了,你怎么办?”

史文进听着这话,唬得额上都见了汗,“爹,你,你这是说了什么话呀?”

史玉柱哼了一声,拍着桌子道:“大实话。我也是望七十的人了,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泥巴都埋着鼻子尖了,再不说这话,可就没机会了。现在有我,一家子还能和和睦睦的,若是我撵一死,保不准你们有谁就吵着要把这份家业给私分了!”

史文渊站出来道:“爹,你想多了。这份家业是你创下来的,就该让他完完整整地传下去,只要是我史家的后代,只有继承的资格,谁也不能提私分的事。不然,我第一个不答应!”

史文进也说:“是呀,爹……”

史玉柱瞅了一眼老二唯,沉声问道:“老二,你什么意见?”

老二唯现在经管着史家在城里的铺子,论说起风光来,比老大文进要好些,跟老三文渊比起来是万万不如的。他是有些大手大脚的,平日里挥霍惯了,每月里得的那几个钱哪里够花销的?若不是朋友们周济点,他连面子上都撑不开。再者他有个惧内的毛病,老婆不止一回地怂恿着他提出私分家产的事,可他就没那个胆。眼瞅着史玉柱主动将这事提了出来,正是喜不自禁呢,不想老三和老大竟然表了这样惮,顿时教他有些不知所措,偏又被老爷子点了名,只得忙慌慌地站出来,吃吃地道:“爹,我,那个,我你还不知道么?我听你的!”

史玉柱何等精明的人?店里的事瞒他不过,家里的事又何尝瞒得住了?当下冷哼一声,说道:“真听我的?”

史唯被逼得了角落里,保得挺起xiōng膛道:“当然了。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好!”史玉柱将茶碗往桌上一剁,厉声道:“那我今儿就把话都说明了。老吴,准备笔墨,我说,你写……”

老吴不知道为什么又要笔墨,忙去书房里拿了来,说:“老爷,要写什么?”

史玉柱嘿嘿一笑,“写什么,当然是遗嘱!”

遗嘱两字浑如炸雷,直震得史家一众人等面焦色黄,半晌没回过神来。

反应最快的当属史铁战了,他抢将出去,跪在史玉柱面前,哭道:“爷爷,你,你什么意思呀?好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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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二、家务事(下)】

史玉柱怜爱地看着孙子,伸出那双苍老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颊,“傻孩子,人生一辈子,谁能不死呢?我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你爹他们三兄弟不闹家伙,所以提前把这些事说清楚。知道吗?”

史铁战呜呜地哭着:“我不知道。师父说过,爷爷能活一百岁呢,现在才七十不到,还有三十几年好活的,说这些做什么?”

史玉柱眼眶一红,好不容易才将泪水忍住了,道:“就算再活三百年,这些事情也得理清楚的。”就不再理史铁战,说道:“老吴,你写:老吴夫妻俩跟了我史家几十年,三个孩子就靠着他们拉扯大的,这份恩情不能不报。从公中拿出十万银子,权作这些年的酬劳……”话没有说完,秉笔的老吴扑通一声跪下了,“老爷,你,你这是要折煞老奴呀!”也哭了起来。

史玉柱断喝道:“哭什么,起来,写!再有,商县郭家店的那处庄子划到老吴名下,归他所有。文进、唯还有文渊,你们一定要记得老吴对咱家的恩情,啥时候都不能忘,知道吗?”

三个儿子俱跪了下来,叩头应是。

史玉柱点了点头就又说:“史家的家产,包括田庄、铺子和各家商号的股份不能私分,谁要是敢提私分的事,那就不是我史家的子孙,谁都可以将他赶出家门,半个铜子儿也不能给他。”

这话一出,唯的脸色刷地苍白了下来,心下说不出的绝望。

“我在,家里就我说了算。我若是死了,就由文渊作主。”

史文渊一怔,昂起头来,“爹,这,这不能呀……”

史玉柱拍着桌子怒喝道:“我说能就能。老大,各处田庄还是由你经管;老二,咱家的十几间铺子也由你管着。老三是我接我班的,这事小关少爷已经吩咐下来了,今儿我也对你们说明白,所以栖凤街上各处商号的股份处置权都在他手里……老吴,都记下了么?”

老吴虽上了年纪,可下笔如风,记得很快,史玉柱说到哪里,他就记得哪里,一点也没落下。“是,老爷,都记下了……”一字不错地读了一遍,还问,“可都对么?”史玉柱说:“先记着吧,回头我还要看的。”就又道,“老二,我知道你婆娘暗地里闹着要分家产,要出去过。那也可以。但是要分家产,不可能。”

史唯哭道:“爹,我,我可没这样的念头呀……”

“你有没有自己清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平日里尽结交些狐朋狗友,花销大得很,老想在店里的账上打主意。要不是账房都是我信得过的人,咱史家还不得被你给掏空了?文进,还有你,你以为自己就做得很好了?成天唯唯喏喏的,全无主见,身为长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来拿主意,你不觉得惭愧得慌么?”

史文渊早听说父亲厉害,却从来没有见识过。乍见了这一通发作,方才晓得老爷子岁数虽然去了,可脑子清醒得很,一点也不含糊,啥事也瞒不过他。心下是又敬又惧。

“老三,你以为自己就看得很好么?小关少爷抬举你,那是看我的面子,成日里风风火火,冒冒失失的,哪有半点的沉稳?你这样子,能做成什么事?要不得几年,我就该退下来了,这么大胆面,都交到你手里,该怎么做你知道么?做得好也就罢了,做不好,你怎么对得起小关少爷对咱们家的信任?”

史文渊流着汗道:“是,父亲,儿子一点努力,绝不辜负小关少爷的期望!”

儿子都发作完了,史玉柱这又将将目光落在史铁战身上,“铁战,你拜了个好师父,这辈子都不劳爷爷为你担心了。哎,也不知咱史家有没有那个福……算了,说这些做什么?小关少爷待咱们家那里没得说,这么大的产业,全都交给咱们史家来打理,连个账房都不派,甚至连账都从来没查过。这样的信任哪里去找?找不着,找不着呀。人都是有良心的,所以,咱们史家无论如何也要帮小关少爷打理好这份产业,绝不能出半点纰漏。你的本事到底如何了我也不清楚,但小关少爷对你是寄予了很深的厚望。这封信你拿着,是荐你去洛阳军前效力的,他说那里才适合你,要你好好的历练,不要辜负他的一番教诲。明白吗?”

史铁战一听说去洛阳,眼睛顿时一亮,心下暗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成日里老愁没个对手练心,听说那些个魔兽很厉害,岂不正是最好的的机会?还是师父想得周全。”便叩头应道:“是,爷爷,孙儿绝不辜负师父的期望!”

史玉柱叹道:“知道就好……”出了一会儿神后,又道,“老二,你说说,同样是每个月一百两银子的月钱,为什么老大和老三都够用,你就不够用呢?”

史唯没有发话,他媳妇就叩头道:“爹,这有什么法子?唯要经管好咱们家的产业,有生意往来的朋友总得招呼好不是?虽说公有划出了一部分钱来作接待的份用,可那哪里够呀……”话没说完,史玉柱就冷笑着打断了,“想不到你还挺清楚的嘛?看你成天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心思倒都用到外面上去了?那你怎么就不说你娘家的那帮子亲戚隔三岔五来打秋风的事?你嫁进我史家,那就是我史家的人,你爹娘、你的兄弟姐妹有困难,给多给少,我史家绝不皱下眉头。至于别的人,嘿嘿,凡请你告诉他们,我史家的钱不是大水冲来的,少来打主意。还有,以后少给我摆史家二少姐姐的谱,学学人家文进媳妇,把家里的事cāo持好,那就是你的功德。”。

唯媳妇不曾想公公把一切都了解得这么清楚,骇得哪里还敢说一个字?只是哆嗦着说是!

史玉柱似乎也累了,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又才悠悠地道:“从下个月起,你们三兄弟的月钱添一百两,三家的媳妇添五十两,孩子每个多十两。这也应该够了吧?哪个娘家有难的,或是有喜庆事要办的,钱由公中来出,免得一个个背地里说我刻薄。咱们家的产业虽不多,但带上栖凤街几处商号的股份,别说是九夏城了,就是在整个大玄朝,那也是排得上号的豪富了。有时候想想,我对你们确实太刻薄了些。这样,从今年开始,你们手里所打理的事情没出纰漏,做得好,各有两万,不,五万,五万银子的红利;若是做得不好,那我就真只好刻薄了,一个铜子儿也没有!”

一听说有五万解子,唯和他媳妇顿时像起死回生了似的,说不出的振奋。文进却没多大的兴趣,毕竟铁战拜在了关天养门下,迟早有一天会成仙的,到时不定他也跟着一起升天了呢?所以,钱多钱少,他看得很淡。而文渊更不放在眼里了,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账面上有多少钱?简直是没法数清楚。单是去年法宝拍卖所得,都比大玄朝的国库还要多,他会将区区几万银子放在心上?这么大的产业,要不得几年就都会归他掌管,又何必小家子气,为了几十百两银子计较?

“若是小关少爷一直依赖我们史家,要我们帮他打理产业,那史家的家产就绝不能分。谁提分,就不是我史家子孙,谁都以将他赶出家门。这话我再重复一遍,你们都给我牢牢地记住了。但若是有一天小关少爷用不着我们了……那,那就按房均分了吧!”说完,史玉柱似乎显得特别的疲累,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就回房去睡了。

三个儿子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倒是史铁战,嘻嘻一笑,“爷爷真是杞人忧天呀……”文渊也缓过了气来,指着他骂道:“你们猴崽子,敢背后数落你爷爷,找打么?”叔侄二人当场闹了起来,僵沉的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

关天养到底是不太放心史铁战,又亲自到洛阳走了一趟,这才掉头南下,直奔南海而去。

洛阳往南海有将近两万里,凌动飞舟也得要三天才能赶到。可关天养却不清楚离宫三岛的具体位置,也就没有直接驱着飞舟在茫茫大海上找寻,而是选择了在琼州府停留,等打听清楚离宫三岛的确切位置后,再行出发。

琼州是一座孤悬海中,方圆两千余里的海岛,距离广南行省尚有千余里的海程,是大玄朝最南端的疆域,俗称‘天涯海角’。琼州府人烟稀少,大都以渔猎海捞为生,大玄朝称得上‘奇货’的海珍异宝有一多宝都是出自之里。诸如夜光珊瑚、鲛珠、龙涎香、海金砂等,最有名的当珠‘南珠’了。

南珠是南海鬼蚌历时两百年以上育出来的珍珠,一般只有成人拇指大小,通体透明,有若水晶,且温凉如玉,不但可以夜里放出晶莹的毫光,数十丈内纤毫可见,还能测验毒性和秽气。因鬼蚌常年深藏于极深的海底,且深谙伪装技巧,别说是普通的渔民,就算是修行者也未必能够轻视识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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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三、南珠(上)】

每隔十年,南海鬼蚌会赶往一处叫‘幽冥岛’的地方繁衍,渔民们就在通往此岛的各处设下重重陷阱,总能捕捉到不少。但南珠须得历时两百年方才能够育成,若是年数不够,便与普通的珍珠无异,值不得多少钱。有些渔民在南海上奔波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南珠是什么样,有些则是每隔十年都会有不小的收获,好好坏坏,总归是看运气。

南珠极为昂贵,商人们从渔民手中收获来,少则二百两黄金,多则上千两。所以只要能够采得一颗南珠,渔民们就再也不用出海,可以到内陆任何地方置购一处庄园,一辈子衣食无忧。而商人们购得了南珠,一转手所获之利更为惊人,便是最下等的也能卖两三千两黄金,极品的甚至是无价之宝,十万晶玉也未必买得到。

南珠乃是通灵之物,也是极佳的炼器材料,关天养几次想置购一两颗,奈何不论是九夏还是中京的鬼市,都没有货,甚至是多年未曾有货,深以为憾事。此番来到南海,那是无论如何也得弄上一两颗的。

进了琼州府,关天养就向人打听离宫三岛的位置。好些当地人都是一脸的茫然,说:“啥?离宫三岛?是在咱们南海吗?”还有人说:“就听说过星沙三岛,哪有什么离宫三岛?小哥莫不是弄错了吧?”也有人说:“没,肯定没。我家世代生活在南海,方圆几千里没有不熟悉的,从来没听过什么离宫三岛!”整整一个下午,他是什么也没的打听出来,反倒把琼州的奇风异俗见识了不少。

其实这也不奇怪。南海离宫素来神秘,绝大多数修行者都不知离宫三岛位于何处,就不要说普通的渔民了。好在他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了。

在客栈落宿之后,他就问掌柜:“琼州府里哪有卖南珠的?”

掌柜打量着他,似乎是见他穿得不怎么华丽,黑黑瘦瘦的,并不像是富家公子模样的,就有些怀疑他的动机,问道:“南珠这东西可是稀罕物呀,就算是世世代代生活在琼州府的人都未必见过呢……公子是自己收藏呢,还是专做这行生意的?”

关天养当然看出了掌柜心里在想什么,笑道:“肯定是收藏了,这么好的东西拿来倒卖多可惜呀。掌柜的可有门路?”

“这个……”掌柜精明得很,眨着眼睛笑道,“这倒是要好好想想。”

关天养扔过一只五两重的金锭,吃吃地笑道:“不着急,慢慢想。”

掌柜眼睛顿时大亮,忙将金锭袖了起来,故作思忖地想了片刻,“这个呀……琼州府有六家商号专门做南珠的生意,眼下也不是出产南珠的季节,就只有去实力最雄厚的恒源号和广丰号两家去看看了。说不定他们有存货呢,只要爷能把价钱给足,没有买不到的!”

关天养问明了恒源、广丰二号的去处,也管不得天色已黑,便匆匆去了。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两人潜进了他订的客房。见房中除了客栈该有的摆设,没有一件私物,两人就愣住了。其中一人说:“看见了么,连个包袱都没有带呢?”同伴点头道:“嗯,想来东西都是随身带着的。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修行者呀?”这人道:“你傻呀,非得修行者才能用乾坤袋么?无缘无故的打听离宫三岛的位置,还要买南珠,这不奇怪么?”同伴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他要是敢乱打主意,包管他有来无回。走,去向四姑报告!”从窗户中闪身而出,消失在了夜色里。

琼州府没有骡车,没有马车,只有靠着脚力赶路。若换作普通人,十几里的路,定然有一番好走,但对于关天养来说,也就是茶盏功夫的事。

恒源和广丰二号对门开着,门脸一般的大,装潢一样的豪华,虽然已近亥时了,可依旧灯光通明,大门口迎客的伙计卖力地吆喝着,氛氛相当的火爆,只差没有对干了起来。见关天养站在街心,犹豫着该去哪家,两方的伙计都抢了上来,一方拉左,一方拉右,都说自己家的才好,要关天养进店里看。

关天养将两方人撇开,分别将他们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问道:“谁家有南珠卖,我就去谁家!”

两方的伙计都愣住了。

关天养顿时堆起满脸的鄙夷,“看你们叫得震天价响,我还以为有啥有啥呢。”啐了一口,摆袖就走。

“说什么呢?”广丰号的伙计当场跳了起来,“敢看不起我们广丰号?也不打听打听,琼州府谁家的实力最强?”

恒源号的伙计立马也嚷了起来,“嗬,我看你就是猪鼻子上插大葱,忒要装象呀?就凭你广丰号那点家底,也好意思说自己最强?我呸!谁不知道咱们恒源号才是琼州第一呢……”

“放屁……”

“好臭好臭……”

一言不合,两家的伙计就又骂街似地大吵了起来。路人是见怪不怪了,只当作没有看见,连驻足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关天养觉得有趣,略看了片刻,就道:“吵什么?有必要吵么?我是外地来的,不晓得谁大谁小。只要哪家拿得出南珠,我就承认谁大。嘿嘿,你们拿得出吗?”

两家的伙计立时住了声,都怀疑地打量着关天养。广丰号的伙计先问道:“你哪人呢?可得知道南珠金贵着呢,不是你说买就能买的!”

关天养哈哈笑道:“小爷我有钱,说买什么就得买什么!”刷地一声,抽出一叠通大恒钱庄的龙头金票,往灯光下一扬,“看清楚了,可别亮瞎了你们的狗眼!”

一万两面额的龙头金票,厚厚的一叠呐!

两家的伙计可都是最会察颜观色的主,一见其貌不扬的关天养是个真正有钱的大主顾,就像见着了祖宗,巴结的话一筐接一筐地送上来,都要往自家的店里请。关天养大喊了一声停,说:“小爷做事最公平,这样,就给你们一个机会,谁家拿出的南珠成色好,小爷就买谁家的。如何?”。

广丰号的伙计赶紧就往回跑。恒源号的伙计则说:“爷,总不能站在大街上看吧?这样,先到店里坐下,喝杯茶。东西立马就送上来。你是有眼光的人,谁家的好,谁家的坏不消我们说自然一下就瞧得出来。来,请,请……”

关天养当即就断定出了,恒源号在这一行做得肯定要比广丰号好。他在九夏鬼市是做了这么多年,最是清楚外在的东西可以模仿,可经攀比,但内在的气度却是学不来的,必须得经过年深和实力的沉淀才能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这就好比真正的贵族和暴发户的区别,乍从外表来看,似乎没什么区别,暴发户能将贵族的言行、举止、仪态都模仿得十足,却无法模仿出贵族的精气神。

茶是最好的‘太湖晚霞’,泡在透明的水晶杯里,丝丝缕缕地血红从茶叶里渗将出来,如云霞在天空扩散一般,慢慢地将一杯清水染成了如火烧天一般的金红。关天养正自欣赏着茶汤的变幻,一名四十许的中年人在掌柜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起手一笑,“公子大驾光临,朱某未曾亲自出迎,抱歉得很。”

“原来是朱老板……”关天养起身还了一礼,“幸会,幸会。”

让过座,又让了茶,朱老板就从掌柜手里接过一只紫檀木匣,双手奉到关天养面前:“这是公子要的货,请看!”

关天养将手搭在匣子上,感受着里面的灵力波动,却并不急于揭开,笑道:“敢问朱老板,这两颗南珠怎么卖?”

朱老板一怔,旋就笑道:“公子真是干脆人呐,未见货就问价,就不怕朱某狮子大开口么?”

关天养呵呵笑道:“朱老板实诚人,必不至于漫天要价!”

朱老板叫了声好,说道:“公子都把话说到这价上了,朱某若不给个实价,岂不是自砸招牌?这两颗南珠都是一品,一般的大小,绝无任何瑕疵。在别处公子是绝对买不到这样的好东西的。若是别人,我定要他两三万才行,公子既要,两颗三万拿走便是!”

关天养顿时笑了,高声道:“好,三万就三万!”拿出三张一万两的龙头金票,“请朱老板点收!”也不验看,就将匣子收了起来。

朱老板顿时一愣,倒也不急着接金票,而是奇怪地问道:“公子就不验货?”

关天养笑道:“恒源号的招牌就是信誉,我又何必验?既是开门做生意的,就该知道行内的一句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路子广也敌不过招牌硬。虽说朱老板这价开得稍微贵了一两千,可东西是真好,也就没必要计较那么多了不是?”

朱老板不禁吃了一惊,暗说:“果真是行家呀。看这份气度,怕是财力比我们还要雄厚。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怕不止是为了买两颗南珠就完事的。”正要恭维几句,然后问清楚名号和来历,就听伙计报说广丰号的人送货过来了。朱老板也笑着去招呼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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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四、南珠(下)】

广丰号送来的两颗同样是一品,但比恒源号的略小了一些,但叫价却是四万两黄金。

朱老板也不动声色,只是静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哂然一笑,竟然也没有讨价还价,抽出四张一万两的龙头金票递上,“成交!”便再没有多话了。

广丰号的老板不料关天养如此好蒙,暗暗后悔该叫五万或者是六万才对。接过银票后,便告辞而去。

关天养见朱老板沉吟不语,便笑道:“朱老板可是想问我为何不还价?”

朱老板笑道:“公子此举必有深意,朱某又何必多此一问?”

关天养击节而赞,“好,就凭这份气度和见识,确实胜过广丰号多矣。在下姓关,也是个商人,此番南来,也就是为了开拓生意的!”

朱老板颇有些振奋,笑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关老板做的是哪一行?”

“什么都做!”关天养故意卖了个关子,“只要赚钱的生意,我都有兴趣!”

朱老板也是个深沉的人,知道什么该自己问,什么不该问,就笑道:“看得出来,关老板的生意做得还不是一般的大!”

“说不上……”关天养故作谦虚地道,“但也不算小。”此言一出,朱老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说:“关老板可真风趣。此番来琼州,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还是游戏玩呢?”

“自然是生意上的事!”关天养想到南海离宫的那桩生意,就一个头两个大,见朱老板略带着三分疑惑看着自己,就笑道:“不过眼下又有一桩生意,朱老板可有兴趣听听?”

“愿闻其详!”

“说来不值一哂,便是南珠的生意!”

“南珠?关老板莫非也想涉足南珠的经营么?”

“非也!”关天养摇头道,“我在琼州人生地不熟的,贸贸然插进来,还不得遭人恨死?我的意思是说,从朱老远这里采购南陆,拿回内陆去售卖。不知朱老板是否有兴趣?”

“这个……”朱老板犹豫了一下就笑道,“不瞒关老板,南珠每隔十年方才采收一次,每次采收的数量实在有限,根本不可能成规模的供应。许多内陆客商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所以怕是也要教关老板失望了!”

关天养道:“南珠出产稀少我是知道的,要不然它又岂会这般的珍贵?我的意思是,咱们联手,一起垄断南珠的经营,货源自然就不愁了嘛!”

“垄断?”朱老板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关天养,连连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漫不说这需要天量的资金,但凡能涉足南珠经营的商号,哪个不是拥有极为雄厚的财力和背景的?平日里大家背地里虽然都较着劲,但多少都有得赚。若是有谁贸然将这一行垄断,得罪的人就海了去,就算能垄断得了一时,也未必垄断得了一世呀。”

关天养莫测高深地一笑,“我的法子很简单,有没有兴趣听听?”

朱老板何尝不为垄断的丰厚利润所吸引?但他还为垄断所带来的后果所恐惧。若真走到那一步,自然能赢得一时的风光,怕是要不了多少年,朱家几百年的基业就会在汹汹的攻击之下灰飞烟灭。与其贪一时之利,还不如保持现状得很。本想一口拒绝的,可想到听听也无妨,就笑道:“关老板请说!”

“欺行霸市,威逼利诱的事咱们不做,也不屑于做。既然是生意,那就用钱来解决。只要钱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什么大事。你说呢?”

朱老板不置可否地一笑。

“钱由我来出,你只管以一倍甚至是两倍的价格来收购南珠就是,不论多少我都要。你只要给我供应一颗,我再给你二成的分红。怎样?”

朱老板骇得脸色苍白,半晌才哆嗦着道:“关,关老板,这,你可知道这得要,要多少钱吗?”

关天养将手一摆,“不就是钱么?我给你准备一千万两黄金,够不够?”

“一,一,一千,千万……”朱老板差点没有背过气去。他在琼州也算上是豪富了,可全部的身家也就值二三十万万黄金。关天养随口一张就是一千万两,还浑然没有将这笔钱放在心上的架式,那身家该得有多少?霎时间,朱老板都忍不住在怀疑关天养是不是当朝皇帝了。试问整个大玄朝,除了皇帝老子手里的国库,还有谁能拿得出这许多的钱来?

“只要能够垄断南珠的生意,两千万、三千万那也是小意思。怎么样,有兴趣么?”

关天养暗里算了一笔账:黄金兑换晶玉的比例是二十二到三十左右,就拿最低的二十二来算,换一千万两黄金也就只需要四十五多一点的晶玉。这点钱值什么?随便卖一件灵品的法宝,也能换来两三千万两黄金。南珠这东西金贵得很,别看琼州的商家每卖出一颗就能赚到几千乃至几万两黄金的利润,貌似极为丰厚了,可卖到修行界,那就是几万,乃至是十万晶玉每颗,百倍的差距呀,傻子才能不动心呢。

朱老板怎么可能没有兴趣?差一点张口就答应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就觉得这事实在不怎么靠谱。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关天养钱再多那又如何?人都是怕死的,别家一旦使出强力手段,渔民们心有所惧,未必就能将全部的南珠都卖给他。这又如何能够实现垄断呢?人活一世,钱财虽然重要,但最好还是不要为了钱财把命丢了得好呀。想通了此节,朱老板不地惋惜地叹道:“不瞒关老板,朱某当然有兴趣。若是再早些年,朱某血气正盛,怕是想都不会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可现在……这里面的利害太深了,我不得不为家小考虑。钱重要,命更重要呀!”

关天养很是佩服朱老板的见识和自制能力,笑道:“你也是的,就转不过脑筋来么?就不晓得以高价向其他几家商号收购?这样他们有得赚,你也控制了整个行业。皆大欢喜的好事,又有谁会怨你呢?”

朱老板以手加额,大叫道:“哎呀,看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头?”一时心头的担忧尽去,站起身来道:“关老板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我有开玩笑的意思么?”关天养取出一只乾坤袋,装了五十万晶玉进去,说:“这里是五十万晶玉,按现在通大恒钱庄的兑换比例,至少能够换一千二百万两黄金。你先拿着,算是我给你的启动资金!”

朱老板并没有去拿,而是紧盯着乾坤袋,难以置信地问道:“晶玉?”

关天养笑道:“是呀。我身上也就带着十多万的金票,可拿不出一千万来。晶玉倒是不少,就是得麻烦你去兑换一下。得先预约,而且一次还兑换不了,至少得分十次,甚至更多。”

朱老板越发觉得此事深不可测了,再次打量了关天养一番,起手道:“敢问关老板台甫,在哪里高就?”

“不敢,名天养,天生天养的那个天养。家在三楚九夏城,做的是鬼市上的生意。手下有三家商家,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规模虽算不上大,但在大玄朝的鬼市上嘛,好像也就那么几家才有实力跟我比一比!”

朱老析以脸色由白转红,颤声道:“原,原来关,关老板是,是做神仙生意的……”

关天养大笑道:“哪有那么玄乎?左右不过是做生意,只是对象有区别罢了。怎样,就等你一句话了!”

朱老板忙道:“关老板这般看得起朱某,又把话说出这份上了,我若还不答应,那还是人么?”可他到底是人生性谨慎的人,所以在答应下来之后又问道:“但朱某xiōng中有一疑问,还请关老板赐教!”

“可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选择与你合作?”

“正是!”

“简单,就是在对比了你和对面广丰号的报价后,觉得你这人能禁得起金钱的,又实诚,实在有些难得,所以才萌生了这个念头!”

朱老板说不出的错愕,“如此说来,关老板此前并不认识朱某,也对朱某毫无了解了?”

“为什么要认得?”关天养反问道,“我自有我的识人之术,又何必像审查犯人那样刨根究底?”

朱老板脸上顿时涌起无尽的佩服之色,“关老板的气魄果然非常人所能比及,朱某佩服!”

关天养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了,又谈成了一桩事……对了,货办成了,你直接送到九夏城,交给怀远堂的大掌柜史玉柱就是,就说这单生意是我接下来的。”说着,要来纸笔,写了个字据,交给朱老板作为凭证。

朱老板不想他竟是这样的人,越发觉得深不可测。原说留关天养下来,店里有的是客房,总比住客栈好。关天养却说客栈住着自在,不必麻烦他,硬是要走。朱老板拦不住,只得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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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一十五、失踪多年的柳娅(上)】

临到出门,关天养才想起还没请教朱老板的名字,连骂自己糊涂,说只顾着谈事,连这都忘了。朱老板也才记起连名讳都不及通报,只说自己疏忽。得知朱老板名‘云岛’,关天养虽觉得这名字奇怪,却也没有细问缘由。毕竟此地是琼州府,好些风俗都异于内陆,名字取得离奇了也些也不足为怪。本已走出了两步,突地心念一动,问道:“朱老板家世代生活在琼州,可有听过南海离宫?”

朱云岛一愣,“南海离宫?关老板说的该是南海仙宫吧?”

“南海仙宫?”关天养哪里听说过这种叫法,也当场愣住了。

“是呀,听说在南海的某处,有一处天帝的行宫,里面住的尽是天上的仙子。她们个个美艳无双,心地善良,又神通广大。每逢南海一带百姓遭遇灾难时,她们总会现身相救。”

关天养听他这般说,便肯定了这个南海仙宫就是他要找的南海离宫了,就问:“那你可知南海仙宫位于何处?”

朱云岛连连摇头,“我等凡夫俗子,又岂知道神仙之事?”

关天养还是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可有听说过南海三岛这个叫法?”见朱云岛还是摇头,这才放弃了追问,回客栈去了。

不想刚走到客栈外,就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的客房里透出来,且带着丝丝的杀意。若是他之前不曾与南海离宫门下交过手,定然分辨不出潜藏于屋内的是哪门哪派弟子,更猜不出趁他外出之际潜藏于屋内有何意图。

进了客栈的正常,见掌柜的正在盘算今天的账目,丝毫没有异样。倒是掌柜见他回来了,忙丢下手里的活计,殷勤地过来招待。先是问他要吃什么、喝什么,得知不必,就知小二打来热水往房里冲去。

关天养有心与潜藏在屋里的那人作对,就说不必送到房里,他还没有睡意,想再坐片刻,叫把水直接提过来,他就在大堂里泡泡脚,顺便向掌柜多了解些琼州的风俗。

掌柜的知道他是大方人,哪里敢拒绝?搜肠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听得关天养是笑声不断。直聊了将近半个时辰,中途还换了一次水,关天养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房了。

进门的那一刹那,一柄弯月短刃朝直取喉咙而来。不论是速度、力道还是技巧,全然不值一哂,至多与史铁战在伯仲之间,关天养哪里会放在心上了?恍作什么也不知道,只当屋里太黑,没看清楚,脚下一个踉跄,轻而易举地避了开去,还嘟囔着道:“门槛弄这么高做什么?还有这地板也是的,怎地都是一根根的圆木,也不晓得刨成板……”顺手把门掩上了。

那人一刀落空,似乎并不甘心,暗哼了一声,又朝关天养后颈处刺来。

关天养走了两步,听得身后有风声袭来,装作伸了个懒腰,又给化解了开去。重重地打了个哈欠,说:“今天可累死我了……”就开始脱衣服。

那人显是急了,一步抢上来,挥刀往关天养肋下削去。关天养装作被裤子绊了一下,又一个趔趄,顺势倒在了床上,还说:“早知道该把灯点上了……哎,算了,明天要办的事还很多,睡吧!”

那人三招落空,气得差点没吐血,正要合身扑上来,将关天养当场剁了,就听得风声响起,一件衣服当头罩了过来。按说该轻而易举地避开才是,可连闪了三次,还是见衣服兜头盖了下来,心下顿时说不出的纳闷。正要将衣服扯上,就感到后背一凉,浑身力道尽失,脖子一紧,已被一条有力的臂膀紧紧地勒住了。

“姑娘,大半夜的跑到我房里来,你什么意思呢?”

那女子又惊又骇,这才晓得关天养的实力强过她太多了。可南海离宫门下最擅于在恶劣环境下的战斗,形势越危急,反而越能爆发出越强的战斗力。闷哼了一声,身子不向外挣脱,后面向关天养的xiōng前贴了过去,后肘也顺势往关天养肋下‘章门’撞了过去。

她的应变可谓十分的迅速和巧妙。往后退能消掉关天养手臂的紧勒之势,肘击则可反制敌手,取得扭败为胜的机会。

如此一来,当真是变生肘腋,实在教人防不胜防。若是关天养不能觉察,拿出有效的应对之策来,怕是就要栽在女子手里。

女子本以为这招十拿九稳,就算不能制住关天养,也定教他当场受伤。不想她身子才往后贴去,关天养的手臂顺势勒紧了,哪里还能贴身下滑,脱出困去?手肘撞在肋下‘章门’上,也是感觉有如撞在了铜墙铁壁之上,非但没有制住关天养,反而还震得自家的骨头生疼,忍不住哼了一声。

关天养哈哈笑了起来,“姑娘,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手臂一松,一把将女子推到了床上。

女子惊呼一声,翻身跪起,将弯刃横在xiōng前,怒斥道:“你要干什么?”头发一甩,一蓬淡淡的青烟直袭关天养。

房里一往漆黑,若是寻常的目光,哪里能够看得见这蓬青色烟雾呢?关天养目光如炬,纤毫之尘尚且瞒他不过,何况是偌大的一蓬烟雾呢?当即将手一挥,剑气应手而出,将烟雾尽数裹住,抛出了窗外。

女子看着那莹白色的光珠,惊诧之极,质问道:“你,你是修行者?”

关天养笑道:“我若是修行者,你岂还有命在?姑娘是南海离宫门下吧?在下关天养,对贵派并无恶意,姑娘不必紧张!”

“什么?”女子失声惊呼,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震骇,“你,你也叫关天养么?”

关天养心下暗笑道:“什么叫‘你也叫关天养’?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关天养么?”略一分辨,就觉得女子的眼睛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记过,便笑道:“这个,在下好像没听说还有人叫关天养的呀?姑娘既听过在下名号,那也省下了一番解释的功夫。”说着,拿拿起了火折将,将灯烛点亮了……

女子借着灯光一看,惊喜无限地叫道:“天养,真是你,真是你呀……”跌坐在床上,捂面哭了起来。

关天养啊了一声,顿时傻了眼,说道:“这,姑娘,你,你是怎么了?”

女子旋又破涕为笑,当场将面巾摘下,说道:“我是你柳姐姐呀,你不认得了么?”

柳姐姐?柳娅?

关天养定睛一看,虽说已经快十年不见了,柳娅将当年成熟了许多,但相貌并没有大变,一眼就认出确实是当年多方打听皆不知其生死和下落的柳娅,顿时喜得怪叫一声,冲到床前,拉住柳娅的双手,“柳姐姐,真,真的是你呀?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激动之下,眼眶泛起了潮红,差点流下了泪来。

柳娅边哭边笑,点头道:“是,是我……天养,你,看到你好好的,我真高兴!我爹娘都还好吗?还有长生?听说九夏城遭了天灾,不知,不知他们……”

关天养忙道:“好,好,都好着呢……”听着脚步声渐近,忙示意柳娅不要说话。脚步声到了门前就停住了,掌柜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你有事么?”关天养咳了两声,“没,没事,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多了,嗓子不舒服,嚷两下。这就睡了……”掌柜说:“原来是这样。小店有上好的冰糖枇杷膏,公子可要用一点?”关天养说:“不,不必了,我实在困得很,先睡一觉,若明天还不好,再找你要便是!”掌柜说:“行,行,那公子安歇吧,我就不打扰了……”又下楼去了。

关天养这才笑道:“看吧,咱们高兴得忘了情,把别人都惊动了。走,咱们外面说话去……”拉起柳娅的手,从窗中跃了出去。

跳出了城墙,到了无人的海边后,关天养这才放开柳娅的手,“柳姐姐,你怎么成了南海离宫门下了?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找得你好苦么?”

回想起旧事,柳娅的眼里尽是惊惧之色,半晌才叹了口气,说:“这事,这事真教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关天养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倒是好奇得很,你怎会有这样一番奇遇的?”

柳娅凄然一笑,“这,你觉得这是奇遇,可我,可我一点也不喜欢……”眼泪竟又掉了下来。关天养见她伤了心,不由得骇然,“怎么,南海离宫的人欺负你了?嘿嘿,他们要是敢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可就怪不得我不讲信义了!”神情是说不出的凶悍。

柳娅忙摇头道:“不,不,你误会了,师父和各位师姐,还有其他的长辈们没有待我不好的地方,你不要瞎想了。我,我……他,他现在还好吗?”

“他?”关天养脑子何等灵活,当即就明白柳娅问的是陈朔,却故作不解地道:“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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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五、失踪多年的柳娅(下)】

柳娅脸色大红,嗔道:“你,你这人什么时候也学坏了?明知道我问的是谁,还,还故意这样……”忙将脸扭到了一旁,却又开始拭泪。

关天养哈哈笑道:“什么他不他的?二狗子就二狗子吧。莫不成你连他的消息也不知道?”

柳娅说:“师父要好好地修行,不能为外界所动摇心志,外面的事一概不告诉我们,也不准我们打听。”

关天养这才点头道:“难怪。二狗子现在可风光了,你怕是永远也猜不着他现在怎样了!”

柳娅欲言又止,故作轻描淡写地道:“他,嗯,只要他过得好就行……”

关天养见她一副肝肠皆断的神情,不由得叹了起来,“柳姐姐,你又乱想了么?敢情你以为二狗子忘了你,另结了新欢,是不是?”

“我,我可没有这样想!”

“你已经有了。”关天养在她身畔坐了下来,“咱们打小一块长大的,你什么脾性我还能不了解么?但二狗子是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

“他,我是了解他……”柳娅的眼泪如雨后的山溪般汹涌,怎么也止不住,“可,可我都失踪快十年了,他哪里还能记得我?现在,现在怕是已经成家了吧?”

关天养笑道:“是呀,已经成家了……”

柳娅再也忍不住,趴在他的肩头上,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关天养只当作没有看到,也没有听笑,继续着说:“不但成家了,而且还忒有钱。把锣锅巷那一大块地都买了下来,建了好大的一座宅子。把老丈人、丈母娘还有小舅子好好地供着,满九夏城的人谁不羡慕这一家子的荣华富贵?”

柳娅越哭越大声,还捶着关天养,说:“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不好……”

关天养置若罔闻,继续道:“这一家子你也认识的,而且还熟得不得了!”

柳娅一怔,颤声问道:“是,是谁……”

关天养悠悠地道:“这一家的老太爷姓柳,名大龙;老夫人柳王氏;小舅爷名长生。是不是都跟你很熟呀?”

柳娅越听脸越红,泪水也止住了,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你胡说什么?”使劲地擂了关天养几拳。

关天养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在说笑么?”

柳娅愣看着他,问道:“这,这怎么会呢?”

关天养吁了口气,说:“怎么就不会呢?二狗子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一根筋,既然认定了你,那就不会改变的。”

柳娅又激动得哭了起来,使劲地拧着衣衫,“他,他这是何苦呢?”

关天养嘿嘿地道:“你不知道,他现在还等着回去跟他成就呢。而且,满九夏城谁不知道他陈二狗子是你柳家的女婿?”

“他,他怎么能这样?”柳娅越发的着急,但眼角透露出来的却尽是欢喜之色。

“他就这样了。我们呢,都还在等着喝喜酒……哎哟……”说到此处,关天养猛地记起当年在柳大龙夫妇面前扯的谎,顿时叫了起来,拉着柳娅的手道:“柳姐姐,这马上就是十年之期了,你无论如何都得跟我回一趟九夏城。要不然,要不然柳大叔和柳大婶可就得恨死我了!”

“啊?”柳娅也懵了。

关天养就把当年的详情细说了。柳娅没料到关天养为了不让他的父母伤心,竟然撒了这么大一个谎,当真是说不出的感动,却又连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来。

“啊什么?”关天养急道,“无论如何你都得回去一趟。不然,我既没法子向你爹娘交待,更没法子和二狗子交待……”

“可是……”柳娅为难地道,“师门有规定,只有凝成元神的弟子经过宫主的准许才能外出,我,我是不能够的!”

“那你就赶紧修炼呀,别成天想东想西的,进境自然就快了……”说着,关天养拿出些补益的丹药递过去,“这些你都留着,每隔三日服上一粒,还是有不小帮助的!”

柳娅一眼就认出了是小蓬莱的【固本培元丹】,奇道:“这些可是小蓬莱的【固本培元丹】呀,你从哪弄来的?哦,是杜姑娘给你的吧?”说着,嘻嘻地笑了起来。

关天养可不像她那么扭捏,点头道:“是。这些够你用上好几年了,可别吝惜呀,要知道家里还有老父老母等着你回去相见呢。”

柳娅点头应道:“是,我会努力的……”

关天养这才问起她潜藏在房里的原因。柳娅说几年前岛上就被恶蛟闹得一团,死伤了好些同门。宫主便下令让所有金丹境界以下的弟子撤到了琼州府五行山的行宫之中,以免徒增伤亡。她此番来琼州府,是与几位师姐一道来采买物资的,听一些素来效忠于南海离宫的当地教派报告说有不明身份者打听南海三岛的位置,她就主动请缨来一探究竟,不想反倒栽在了他手里,还将他的本事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关天养怨道:“你呀你,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也幸得是我,若是别人,你这条小命就真没了。”

柳娅却说:“未必。要知道这里是南海地面,谁若敢杀离宫门下弟子,任他有通天之能,怕是也难以活着回到内陆。不过,我确实是有些莽撞了!”

关天养哟嗬一声笑了起来,“看不出来,还深谙厉害关系嘛……”

正说着,就听得一声风笛声悠悠传来。柳娅一惊,叫道:“是师姐们在召唤我……”

关天养站起身道:“走吧,我随你一道去见她们!”

柳娅连连摆手道:“这可不行。若是让师姐们知道我未经允许擅见外人,以后就再不会带我一起出来了。”

关天养哂然一笑,“放心吧,她们不敢责罚你!”

柳娅不明就里,哀声道:“天养,求你了,别去,好不好?再说,你跟她们又不认识,见着了又有什么意思?”

关天养笑道:“你忘了么,我正在找南海离宫的所在呢,怎么能就把你们放过了?”。

柳娅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当然是生意上的事了。放心吧,我是你们宫主请来的客人,谁敢为难我?”

柳娅听着风笛声越来越急,哪里还有功夫细辨,只得道:“好,好,要见就见吧。你要是撒了谎,大不了我挨顿罚就是……”迈步就跑。

一柱香的功夫后,两人赶到琼州府后同的崖山之上,远远地见两名女子立于高崖之上,其中一人正持笛而吹,声音是越发的急促。柳娅叫道:“三师姐,五师姐,我回来了……”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问道:“你可急死我们了。不是让你去打探那人的虚实么?你这是去哪了?噫,这人是谁?”

关天养也不用柳娅介绍,起手道:“二位姐姐好,在下姓关,名天养,便是那个在琼州府里逢人打探南海三岛位置的人了!”

三师姐眉眼一剔,只盯着柳娅道:“九师妹,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柳娅吓了一跳,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关天养忙笑道:“这位姐姐不必生气。在下本是应贵派宫主之邀赶来南海的,因不见贵派人接应,故才四下里打听。”

两女子对望着一眼,惊道:“是宫主邀你来的么?”分明是不相信。

关天养笑道:“这还能撒谎不成?姐姐只管问贵派姜玲珑姑娘或是星仙子便知端的!”

一听关天养将星仙子都搬了出来,两人便知十有七八是真的了,哪里还敢多疑?三师姐就说:“原来是这样,不知关公子为何事赶来南海?星太师叔可有告知你接应的地点和日期了么?”

关天养摇头道:“原是约定最长半年就派来人九夏城接我的,可如今半年已过,我见还不见人来,就自己找了过来。以践与星仙子之约!”

二人犹豫了片刻,三师姐方道:“兹事体大,我等也作不得主。要不这样,关公子且先随我们去,在五行山下的外院安置,待我等禀过师父之后,再行定夺。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关天养笑道:“悉听二位姐姐安排就是!”

关天养也不再回客栈,就随着柳娅一行回了五行山。

琼州城是整个琼州府最在的城邑,其总体规模连内陆一般的府治都还不如的,但总体的繁华程度却是直逼九夏,可见其商业化动作实在是非常的成熟。南海离宫所需要的物资在这里都能够买到,少则两月,多则半年,负责俗务管理的星仙子就会派出三代或是四代弟子扮作普通人亲自到琼州府城采购。这一点南海离宫与内陆的修行各派是大相径庭的,总是不厌其繁琐,亲力亲为。

南海离宫设在五行山中的行宫外人所不知道的,即便得知关天养是星仙子邀来的客人,也只是安顿在了山下的别院。

琼州地处南海,气候炎热,永无秋冬之季,草木繁茂,鲜花常开,较之内陆别有一番风情。

关天养一行是第三天上午到的五行山别院。在将关天养安顿下来后,柳娅便随着两位师姐进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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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六、南海风情(上)】

别院里只是一对夫妻日常洒扫的老夫妇。关天养几番打听,才得知老婆婆原本是南海离宫门下,因在四十多年前与当时还是翩翩少年的老太爷私订了终身,被罚在此处服役,老死不得离山。

关天养心下一凛,忙问道:“怎么,南海离宫门下的女子是不许成亲的么?”

老太爷一边往烟锅里填着烟丝,一边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若是不准,又何必成全我们?若是准,又何必罚我们在这里呆上一辈子?”晃燃了火折子,点着了烟丝,扑哧扑哧地大抽了几口,说不出的享受。

关天养想到四十多年都得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换谁能受得了?就略带同情地问道:“怎么,是不是后悔当年了?”

老太爷呵呵地笑了起来,瞟了关天养一眼,“后悔?小伙子,你哪只眼看出我后悔了?”

关天养一怔,暗说道:“是呀,他们本就真心相爱,南海离宫成全了他们,让他们一辈子住在这僻处世外的别院里,不愁吃穿,不愁老病。这可是多少红尘怨侣梦想一般的生活呀,他们又岂会后悔?”便笑了起来,“是呀,若换作是我,也绝不会后悔。”

老太爷一番吞云吐雾,意味深长地笑道:“小伙子有心上人了?好,好呀。恋爱的滋味也只有恋爱中的人才能体会。”见关天养脸上泛起了潮红,又笑了起来,“你们这些内陆来的小伙子就是腼腆,说起情呀爱的事,总是不好意思。我们琼州人就不同,敢爱、敢说也敢恨……”

关天养到底是不能理解老太爷的鞋,忙将话来岔开道:“怎么,听老太爷的口气,貌似常见到外人么?”

老太爷喷了口烟雾,叹道:“这也有好几年没见着外人了。你当然是不知道的,我十七岁上还进京赶过考来着,人情风俗也见过不少。看几位姑娘待你惮度,应该是修行者吧?”

关天养连连摇头,“不,不是。我就是个做生意的……你不相信?”

老太爷敲掉烟锅里的烟雾,吃吃地笑道:“我还只当你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巴巴地赶来求亲的呢!”

关天养想到陈朔和柳娅的事,心念一动,问道:“听老太爷的口气,貌似这些年也有不少来求亲的?”

“是有。但没听说有几对成了的!”

关天养眉头一皱,问道:“是南海离宫从中阻挠么?”

老太爷摇头道:“不,不会。只要不像我们这样私订终身,仙姑们都不会阻挠,但须得通过一番测试!”

“测试?什么样的测试呀?”

“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通不过测试就不准成亲……”老太爷似乎也不想多说,抄起鳄嘴剪来,说了句:“只要的对象不是离宫门下就对了!”就去收拾花木,也不再去关天养说话了。

关天养不由得暗暗感慨起来:看来二狗子和柳姐姐之间还有得一番磨难呢。

第二天下午,关天养正在别院周围的森林里闲逛,就听老太爷在喊他,说山上来人了,要见他。快步走了回来,见姜玲珑带着小敏和小秋已经候在了院门口,远远地蹲身一礼,说:“关老板大驾光临,敝派未曾远迎,望乞恕罪!”语气神态很是恭敬,倒是小敏和小秋,浑如仇人见面一般,恨不得扑上来撕咬两口才甘心。

关天养还过礼,笑道:“姜姐姐见谅,非是我冒昧造访,实在是见与星仙子约定的半年之期已到,贵派还无音讯送来,了不得只有跑一趟。”

姜玲珑客气了几句,将关天养让到正堂后,这才说之所以没有派人去九夏城促请,是因为还有两样材料没有弄齐,所以不敢劳动大驾。

关天养便问:“可是黑龙金和凤凰木么?”

姜玲珑道:“正是。星师叔负责寻找凤凰木,水师叔负责黑龙金,至今任无消息传回。想来都是遇到了麻烦!”

关天养沉吟道:“黑龙金在北海之眼里便有,以水仙子的实力,要取到原不是难事。但若恰好遭遇上玄冥风暴,那可就麻烦了。”

姜玲珑显是不知道什么叫玄冥风暴,惊声问道:“这个风暴很厉害么?”

关天养笑道:“岂止是厉害?玄冥风暴乃是人间最为强怕奠象之一,只在北海才有。有时候一百年也未必会有一次,有时候一年就可生成几百次。传说北海之眼直透冥域,yīn煞之气极重,素来为上天封镇犯了极重罚责神仙之处。北海原就是极yīn极寒之处,若是恰逢冥域yīn煞之气外泄,极yīn转为极阳,yīn阳又相冲相撞,便会生成玄冥风暴。修行者无不都是元阳之体,哪里受得了冥域yīn气的侵袭?风暴的威力也就比天劫神雷略差一些,修行者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姜玲珑是越听越怕,站将起来,焦急地问道:“那,那,这可如何是好呀?”

关天养道:“你也不必担心。水仙子何等修为?自然晓得趋吉避害,断不至于跟玄冥风暴硬接的。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

姜玲珑怔怔地出了会神,又道:“若是水师叔遭遇了玄冥风暴,那星师叔呢?凤凰木该不至于还有什么厉害之处吧?”

“这倒没有!”关天养笑道,“凤凰木我也无缘亲见,只是知道凤凰栖过的梧桐便叫凤凰木。也没个定位出产,只看机缘。运气好,出门就遇上了;运气不好,找一千年也是白费功夫!”

姜玲珑顿时傻了眼。

小敏陡地冷笑了起来,怒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借着这个机会报复我们,是吧?”

关天养没有作声,只是喝茶。

姜玲珑断然喝道:“小敏,胡说什么,出去?”。

小敏冷哼一声,傲然地退了出去。

姜玲珑忙道:“小徒无状,冒犯之处,还请关老板不要往心里去!”

关天养轻笑着摇头道:“她一个小姑娘家,我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姜玲珑又奉承了关天养的大度,就说她已经派人把他来到琼州的消息向宫主报告了,是去是留,还得听宫主裁定。山上行宫尽是女子,招待多有不便,就请他暂行在别院安置,最多一两天就会有消息。又对看守别院的夫妇二人交待了一番,这才去了。

关天养目送着姜玲珑一行的身影消失在五行山的云雾中,不由得暗叹了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就该在九夏城等消息,巴巴地跑这一趟做什么?把多少事情都耽误了……”打定主意,若是明日还没有消息,就先辞了,回九夏城是正经。

关天养现在有的是打发时间的手段,别说是呆在一天,就是一年他也不会无聊。或是看会书、或是摆弄会法宝、或是不拘哪里逛逛,很快就打发过去了。

入夜以后,就逛起了风,还伴着阵阵的闷雷。

老太爷念叨着说龙王爷又不高兴了,还说这一次怕是又要收去不少人命了。关天养本来只当是老年人随便的唠叨,可后来见风势越来越劲急,全然没个止歇,天地间尽是呜呜嗡嗡和闷雷的炸雷,实在教人心惊,便对坐在檐下编着草鞋的老太爷道:“听说南海一带每年都会有台风,连牛都可以刮上天去。不知是传言,还是真有其事?”

老太爷见关天养放下书主动挑起了话头,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摘下腰间的烟杆,又开始装填烟丝,说道:“怎么不是呢?每年少则七八次,多则十几二十次都是有的。最大的风,嘿,别说是牛了,都是象——大象你见过吧?那都能吹上天去。还有比大象更大的海兽,都从海里给刮上岸来,可吓人哩。在咱们琼州一带,天上掉下鱼呀、虾呀什么的东西正常得很……”

关天养头一回来南海,所以处处怀着好奇,在印证了【九州风物志】上关于南海的一些描述后,顿时有些兴奋起来,“呵,我还只当是好事之徒编的呢。”

“这事编不了……”老太爷背着风,点着了烟丝,重重地抽了两口,望着漆黑的夜空,又摇头叹道:“龙王爷发怒了,又要收人了……”

关天养奇道:“这不就是一场台风么,怎地又跟龙王爷扯上关系了?”

“台风?”老太爷连连摇头,又咳了两声,说:“这才几月呢?台风一般都在六七月间,现在这风叫‘怒风’?”

“怒风?”关天养回想了一下【九州风物志】关于南海的描述,也没记起有‘怒风’一说,就问道:“什么叫怒风呀?”

“就是龙王爷发脾气了,呼哧呼哧地吹着大气呢……”老太爷故作愤怒状,一口接一口地吹着气,模样很是滑稽。关天养顿时笑了起来,“有这事?书上怎么没写呢?”

“书上看不着的。”老太爷道,“这也是近几年才有的事……”正要往下说,就见老婆婆提着水壶进来了,下死劲地横了他一眼,说:“又在乱嚼什么蛆呢?就不怕龙王爷听见了,把你收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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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七、南海风情(下)】

老太爷呵呵笑道:“我是求之不得了。活了这把岁数,就三个去处还没有见识到。”将手往上一指,“第一个是天上,我这辈子是没那个福的了,甭指望能见识得上,甚至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没这个机会。第二嘛,就是咳……那个迟早会去的。第三就是龙王爷的水晶宫了……”

关天养知道老太爷说的第二个去处就是幽冥地府,也就没有追问,只笑道:“水晶宫有什么好去的?”

“你不是靠海吃饭的人,自然不懂得咱们琼州人对南海的感情。都说不羡天,不羡地,只求在水晶宫里坐一席。海上讨饭吃的人不必看老天爷的脸色,只要龙王爷慈悲,那就有好日子过;龙王爷一发脾气了,那,哎,那可真是没发说……”

老婆婆给关天养掺完了水,马着脸斥道:“就像嚼舌,就你嚼舌。回头龙王爷派个夜叉,把你叉去堵海眼……”气冲冲地走了。

老太爷却得意地笑道:“我堵了海眼,你以为龙王爷就看得上你么……”老婆婆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狠狠地啐了他一口,这才去了。

关天养也呵呵地笑了起来,觉得这老夫妻的生活模式很有意思。

抽完一杆烟后,老太爷神情又低落了下来,望着夜空,眼神幽冷幽冷的,“靠饭吃饭的人苦呐,真的很苦……都指望风调一些,雨顺一些,可这几年……”说到此处,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关天养纳闷地道:“这几年情况很不好么?”心下却在猜想,南海天气异常,是不是与在在南海三岛作乱的恶蛟有关系。那头恶蛟潜入无穷渊,不知为何就拥有了极强的法力,离宫倾尽其力都将其降伏不了,可见其实在强大得很,能为祸一方也就不足为怪了。

老太爷又拿起草鞋编了起来,“可不是?以前有离宫守护,除了六七月间胆风,其余几个月几乎都平静得很。只要打得上来鱼,百姓的日子就会好过。这五年来,不论是哪个月,就没消停的时候……”才说到此处,砰的一声炸响,直震得山摇地晃,屋宇颤动,摆在柜架上的一只古董陶碗也应声崩裂成了碎片。

关天养神情一变,抢出屋去,抬头望天,只看到黑沉沉奠空中闪电如蛇一般蹿来蹿去,低得似乎触手就能抓下一两条来,颇有些诡异。这情形不由得令他想起了龙山鬼魔出世之后的场景,心下一紧,暗道:“莫不成南海无穷渊下也封印了一只鬼魔?”

老太爷倒是平静得很,显是习以为常了,望着天空道:“风从虎,云从龙,可不是龙王爷在天上作法么?看吧,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暴雨就会来了。进屋吧,万一龙王爷看你不顺眼,一道闪电劈下来,可是活不成了。”

刚进屋坐下,屋外便如点燃了鞭炮,噼噼叭叭响成了一片。关天养端起的茶碗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就笑道:“哟呵,这雨说来就来呀……”话声还没有说下,就已成铺天盖地的哗哗之声,好似天河倾泄,直要将九州陆沉一般。

霎时间,关天养呆住了。

长这么大,他何曾见过这样的雨势?

这哪里是雨了,分明就是天河飞泻,一发不可收拾了。

好半晌,关天养才回过神来,按捺住心下的惊惧,笑道:“南海的一切果然迥异内陆呀……”吁了口气,这才镇定了下来。

老太爷却淡淡地道:“这倒也寻常。”说着,便去检查各处的门窗是否关掩好了。

关天养坐了片刻,心下陡地想起一句话来。【易传】上说: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身。君子闻雷声反省过失以修身养德,上则敬畏天命,下则约束自身,改过迁善。回想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须得反省之处太多了,就比如在通天鉴残纹一事上。

对于宋介,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的坚定和坦然,偶尔总会浮起一丝的愧疚来。无论怎么说,他宋家祖传通天鉴残纹是事实,宋介再怎么说、再怎么做都是不为过的。而他之所以拒不归还,并非是因宋介不足以承受通天鉴,也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修行界之和平,而是一己之贪欲。他也想像楼子方那样在一夜间变得强大,无人能敌,通天鉴就是他唯一的希望。若是还给了宋介,怕是终此一生都再也找不到机会了。

当然,他也曾想过归还的,奈何几块通天鉴残纹已经融为一体,他没法子将它们分解开来,更不可能为了归还其中的一部分而将一整块都给了宋介。所以,他告诉自己:与其我放弃机会,还不如让他(宋介)放弃。

在追求强大的实力面前,他贪婪得很坦然。每每升起愧疚之情的同时,他就会想到修行者们对龙鳞、对通天鉴的争夺,那也是在贪婪的支配下,一种理所当然的心理。

怪谁呢?

谁都不能怪!

也没法子怪!

“既然我自己都不能克制贪婪,又拿什么来要求别人?”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过往的仇恨也渐渐淡了。

恨得再深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让自己徒增心理负担罢了,于被恨之人无半点的损失。倒不如将仇恨释放了,待有机会之时,再一起报之。事实上修行界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做的,只有极少数心xiōng太过狭窄或是背负着刻骨仇恨,实在无法释怀者,方才走向那一个极端。

面对凛凛天象,便是堂堂君子也会惊惧,何况是他这个心怀愧疚之人呢?

略略让思绪在回忆地驰骋了一番,他又想到了【剑典】上关于诚字境的讲述。诚者,正也,意正方为心诚,诚才能专,专才能精,精才能以小见于大,登堂入室,以窥剑道……

楚庸忽略了正意之说,只一心追求于诚,追求于专,反倒坠入了魔道。关天养既不刻意追求如何才能正意,更没有费煞心思要做到‘诚’,进境反倒远比楚庸更快,不过几年之间就晋入了微字境。此时细细想来,关天养才发现其实自己的心并不正,意也不够诚,更谈不上专和精了。但境界这东西就是那样的奇妙,不正而正,不诚而诚,若是刻意追求一个标准,反而就了邪途了。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关天养猛地醒悟过来:剑修的十字境界——技修诚微知,明真空虚玄——不是说晋入了更高的境界,低一层的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站在他现在的境界高度来看,十字境界似乎没有高低之分,都是平行排列的,每一个境界都独特的价值和意义,都需要用一生来奉行。

比如技字境,每一个剑修对技巧的追求都是无上限的,随着实力和境界滇升,对技巧的认识和使用又会有不同。

从成为剑修伊始,一直到超超玄元之境,剑修都在践行着‘身与剑修,心与剑修,神与剑修’的承诺,至死不渝。

剑在何处呢?

他不是乾坤戒里的相思,也不是寄藏于相思之中的剑魂,他就是自己。

剑修的根本就是意志,意志须得诚正方才能够专精。剑魂是剑气之源,是剑修支配力量的具体表现,它最基本地征就是须得以原力来激发,没有任何的属性,无坚不摧,无物不破。而原力的多寡则受制于意志的强弱,意志越强,剑魂越强,所能御使的剑气也就越强。

在悟明了剑就是自己,自己就是剑,剑修的根本精义不是在于修炼剑中之魂亦或是手中之剑,而是修炼自己的意志时,关天养已经在无意间触及到了知字境的秘要。

当然,他才晋入修字境,还有极为漫长的路要走,但这并不影响他在境界上对知字境进行无意识靛悟和展望。

暴雨哗哗地倾泄着,天地间尽被密密的雨线填得满满当当的,什么也看不见了。老太爷在偌大的别院里走了一圈回来,浑身已是湿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顺了口气道:“哎哟,差点没把我给淋死了,看这架式,没人两三天是不会罢息的!”

“两三天?”关天养惊得笑了起来,“这么大的雨,不止歇地下个两三天,岂不连整个琼州也得淹了?”

“淹不了,淹不了……”老太爷摆手道:“琼州就是大风和雨水给冲刷出来的,若那么容易被淹了,早就沉海底去啰。公子,你慢座,我可是熬不住,要去睡了……”又去给关天养提了一壶水来,这才回屋去了。

关天养一个人静坐着,耳里尽是哗哗的雨声,一时觉得怪没意思的,又没了心思看书,便有些坐不住了。可这么大的雨,能去哪?

闷闷地坐了一个时辰,雨势依旧不见小下来,实在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后,便准备去睡觉了。

刚站起身来,便听得一阵破空之声疾袭而过。正在想是不是南海离宫门下连夜冒雨赶路时,又几道破空之声划了过去。关天养禁不住笑了起来,暗道:“这大夜的,是谁这么不顾形迹的折腾呢?”倦意顿时全消,出得门来,纵身冲进了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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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八、内乱】

如今他在陆地上飞掠的速度奇快,百十里内远胜御风或是驾驭遁光。不过茶盏功夫,便追上了那前后四道遁光。只见他们像四支箭矢,拽着幽幽的清光,往西飞射而去。

追出了二十余里后,关天养已与四道遁光并驾齐驱。地上山势纵横,沟壑起伏,森林密布,要追上在天飞行者已实属不易,更不说要保持并驱齐驱之势。这也让关天养意识到,天上这四人的实力最多也就元婴初境,不然速度不至于这般慢。

追出五六十里后,就见前面的那道遁光急速地坠了下来,落进了前方的山谷中,后面三道遁光也追了进去。关天养也借着雨势,几个起落也跟了进去。

“三位师姐,看来你们非得置小妹于死地才肯罢休了?”

关天养因怕被发现了,故不敢靠得太近,但还是听出了说话的是姜玲珑,心下顿时一跳,暗道:“他怎么遭到同门的追杀呢?”只听有人答道:“姜师姐,只要你跟我们回去,咱们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依旧是最受我们尊敬的大师姐!”

姜玲珑哈哈大笑了起来:“跟你们回去?做梦!既然你们甘心附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杀就杀便是……”

关天养越听越心惊,暗道:“难道南海离宫内乱了么?没道理呀……”又从姜玲珑的话声中辨出已受了不轻的伤,不然以她的实力,断不至于将这三个元婴初境的师妹放在眼里。

又一人道:“姜师姐,你这话未免,未免太教人受不起了吧……”

“受不起?”姜玲珑厉声道:“你们做都做出来了,还怕什么受不起的?既不是附逆,为什么不敢让我回岛面禀宫主?”

最先说话那人道:“姜师姐,你怎么还不明白?迁岛是各位长辈的主意,与咱们无干。你生生地牵涉了进去又有什么意义?”

“三岛是咱们的根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姜师姐,谁又说过要放弃三岛了?不过是迁将出来,暂避一时。待将恶蛟消灭之后,再迁回去也不迟。师父也是鉴于恶蛟神通太过广大,非我等所能对付的,所以才会有此建议。你,你不能体会师父一番好心……”

“好心?哼,我还当水师叔陷在了北海呢,原来她是畏惧玄冥风暴,根本就没去……她是长辈,我也不好说什么,但这事必须得由宫主来裁决。你们若还自认是离宫门下,那就不要拦我!”

关天养越听越迷糊,暗道:“水仙子不是负责寻找黑龙金了么?怎么又说起要放弃三岛的事来了?这个姜玲珑也真的是,看着柔柔弱弱,其实既刚烈又武断。我看这事十之八九另有内情……”原还想出手助她一出的,也暂时忍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后,又有一女子道:“姜师姐,你出手袭击师父,本就触犯了以下犯上的门规,师父也没有要追究你的意思,只是请要我们请你回去,容她慢慢说清楚。你又何必这般倔强?”

“我有没有触犯门规自有宫主裁决。好了,别在这花言巧语了,要动手就赶紧。”亮光一闪,便将一对弯月短丸拔了出来。

“姜师姐,我等又岂敢与你动手?但师父有命,我等也不敢不遵,了不得只有将你拦着,不让你回岛便是!”

“哼,口气不小,那就试试看!”姜玲珑娇叱一声,抢先攻了上来。

关天养又犯了嘀咕,“水仙子若是所行无亏,又何必惧怕姜玲珑向宫主禀报?可若她真是有意发起逆乱,又岂会派出三个弟子来追杀,自己动手岂不省事得多?”略看了片刻后,见水仙子座下三名弟子只是全力封挡,鲜少发起攻击,心下也渐肯定是姜玲珑误会了。

大半个时辰斗下来,姜玲珑攻得越发的急骤。同门相残,媚术、毒药都是不管用的,还是得靠本身的修为和搏斗技巧。若是不受伤,姜玲珑要胜她们三人联手,也非易事,眼下若非三人只是防御,并不攻击,她怕是撑不得多久的。

“难不成就任他们这般斗下去么?”关天养看得实在有些无聊,再者见姜玲珑真元越发的不济,已露出败象,就忍不住想出手了。

有人悠悠一叹:“姜师姐,你这又是何苦?明明就是意见之争,你却要说成是叛逆?”

姜玲珑怒道:“水师叔无视宫主旨意,煽动门下弟子放弃三岛,不是叛逆又是什么?”

其中一人怒道:“姜师姐,你这话太过分了。是不是叛乱也是由你来裁定的么?上面还有宫主呢!”

姜玲珑道:“是呀,还有宫主。那你们为何不敢让我将行宫中的事面承宫主?分明就是作贼心虚!”

“你太过分了……”

三人显是被姜玲珑的话彻底激怒,渐弃守势,攻招多了起来。如此一来,姜玲珑就有些抵敌不住了。

关天养还是犹豫着要不要出手,暗说:“我现在掺合进去,会不会被指责成干涉南海离宫的内务呢?”猛听得姜玲珑闷哼一声,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心下非但不着急,反而还觉得有些畅快,只差没有拍手叫好了。正要出面制止,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喝道:“住手。”

那三名弟子猛地抽身后退,躬身道:“是,师父……”

关天养一凛,“水仙子到了……”

姜玲珑强袭水仙子不成,反被其所伤,又经过这一番激斗,真元在经脉内乱蹿,有如刀扎针刺一般,说不出的痛苦。丹田内也是空空如也,整个人轻飘飘的,随时都有昏倒的可能。若不是憋着一口气强撑着,怕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玲珑,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莽撞的毛病?”那声音当真是温柔如水,但却不是温水,而是冷水,比天上落下的雨水都还要沁人心脾。

“弟子是莽撞,但却不是傻子。师叔所行若是无亏,可敢与弟子一道回去面见宫主?若曲在弟子,宫规俱在,是死是活,绝无怨言!”

水仙子道:“你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一番苦心?”

“苦心?”姜玲珑冷笑了起来,“恕弟子愚昧,还真体会不出师叔之举于本宫有何益处!”

“你怎地就不想想,若是强守三岛,本宫得要付出多少的伤亡?就算最后能将恶蛟降伏,怕也要元气大伤。本宫虽僻处南海,但一直为魔道极乐宗所觊觎,若他们趁势攻来,我等又岂有活路?”。

水仙子苦口婆心之语对姜玲珑是半点用处也没有,她说:“弟子只知道三岛乃是本宫根本,无论如何也不能丢。”

“是呀,不能丢,但也要守得住才行!”

“若是师叔此番寻回了黑龙金,星师叔再找回了凤凰木,便能强化屠龙刃,杀恶蛟又有何难?”

水仙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傻气得可以。那你说说,就算屠龙刃强化成功了,又由谁去屠龙?一个人怕是不行的。本宫还不是得为此付出惨重的伤亡?”

“难不成以师叔之意,就将三岛让给恶蛟算了?”

“我没有此意,我的想法是先撤出三岛,待有了万全之策后再动手也不迟。”

“既是如此,那师叔为何不面承宫主,反而强令行宫所有弟子都听命于你呢?”

“我是执掌圣水殿的殿主,负责三岛的防御和新晋弟子的训练,为何就不能下此命令了?”

姜玲珑为之语塞,但她已经认定水仙子叛乱,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改变看法的。

“好了,玲珑,跟我回去吧,把伤养好。过两天我自会向宫主说明!”

姜玲珑咳了几声,吃力地道:“要我随你回去,除非是死!”

水仙子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也不见她怎么动作,姜玲珑身子一软,就昏倒在地了。命三名弟子将姜玲珑带回行宫,好生养伤,但不得再让她乱跑,又说她还有事,暂不回行宫了。三名弟子行过礼后,又叮嘱师父多保重,这才带上姜玲珑去了。

关天养听水仙子的语气就断出是发现了自己,又不好在门下弟子面前揭破,故才先将她们差走。果然,三名弟子一离开,水仙子就冷冷地喝道:“林中潜藏的道友请现身吧。”

关天养无奈之极,正要走将出去,就听得一声长笑传来,只见一名身着绿袍,白发白眉的人从另一方跃了出来。

“水殿主……”绿衣人yīn恻恻地笑了起来,将手一拱,漫天的雨幕似都畏惧了他,纷纷飘散了开去。“久违了!”

“权洞主!”水仙子显是对绿衣人熟悉得很,一口就叫出了名号,也将手一拱,“什么风把你给吹到南海来了?少见呀,少见!”语气里明显带着十分的不善。

绿衣人呵呵直笑,白眉耸动,一双激射着慑人光芒的双眼在水仙子身热辣辣地打量着,啧啧地赞叹道:“快一百年没见了,水殿主的越来越年轻,越来越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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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九、水仙子(上)】

“哦,是吗?”水仙子娇嗲嗲地笑了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媚惑,关天养也禁不住心下大荡,小腹里一片火热,某个器官不听话地高昂了起来,脑子里尽是想入非非的事情。只听水仙子咯咯地笑了起来,“多谢权洞主夸奖。据奴家看来,权洞主倒是老了,老得头发眉毛都白了……”

权洞主目光像着了火一样,浑要将水仙子融化了。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笑道:“水殿主是个中行家,岂不知发肤的变化只是表象。权某有没有老……水殿主一试便知!”

水仙子见绿衣人不为自己的媚术所动,也就不再费功夫,笑容顿时一敛,冷冷地道:“权洞主,请自重。本宫与你极乐宗素无交往,权洞主此来不知有何赐教?”

“极乐宗的人?”关天养吃惊不小,暗道,“听说极乐宗的总坛位于十万大山中的某处,隔着南海好几千里,这人巴巴地跑来怕是绝无好意的。”

绿衣人嘿嘿笑道:“自然是为了修行。本宗修炼之法讲究顺应天道,行人伦极乐之事,追求宇宙至妙真理。早听说离宫门下女子个个绝色,深谙床第之术,权某深为渴慕,特来一试。若是水殿主不弃,你我大可共参双修……”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水仙子一声厉喝打断了:“住口!权天峰,本宫与你极乐宗素来恩怨,极乐宗的修炼之法如何,奴家也不作置喙。但你若敢打本宫弟子的主意,嘿嘿,那就休怪本宫不拿你当客人了!”

绿衣人哈哈大笑了起来,声彻山野,竟连汹汹的雨势都给压了下去。“小娘匹的,真是给脸不要。若是你南海离宫没生事端权某还敬惮几分,现在嘛,嘿嘿,你们连自顾都不暇,我看拿什么来对权某不客气!”话声才落,就探手朝水仙子的喉咙抓了去。

水仙子腰身一扭,顿时幻化出四五个虚影,分别攻取绿衣人的xiōng背和小腹处的要害。

绿衣人见水仙子应变如此之速,不由得噫了一声,说道:“想不到你受了伤也还有此实力,看来这些年进境不小呀?”一双鬼爪般的双手凌空挥舞,寸许长的指甲泛着幽幽的绿光,每一下都带出有如鬼哭般的呼啸之声,教人心下说不出的烦恶。

水仙子一击不成,便展开身法与绿衣人游斗。

绿衣人几经试探,确定水仙子受伤不轻,真元运转不畅,实力大损后,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不时以下流的言语或是挑逗、或是挖苦,总想激起水仙子的怒火来,使其方寸大乱。奈何水仙子对诸般言语置若罔闻,只是紧守阵脚,寻隙反击。

百招之后,绿衣人分明表现了不耐烦来,怒笑道:“水殿主,权某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就当真不识趣么?”水仙子依旧一声不发,只是趁势将护身法宝祭了起来,手里也多了一支闪着莹莹幽蓝光华的短笛。

“好!”绿衣人怒吼一声,双臂一殿,喀嚓一声,背后竟生出了一对铁翅,绿光闪过,双手之上布满了绿幽幽的鳞片,手指上也多出了半尺许多的乌黑甲套,每一次的挥击,不但会荡出惑人神志的青黑光芒,还散发出厉鬼尖啸的声响,似要将人的耳膜都撕裂一般,教人头昏脑胀,胃部抽搐,直想呕吐。

“这便是利用声音和颜色的攻击之法么?”关天养怕被二人察觉,故未祭起【剑心通明】,只是以原力护身神魂,硬扛这诡异的攻击之法,心下暗忖道:“早听说魔道的长生、极乐二宗最难对付,还只当是危言耸听呢,现在才知道果然令人防不胜防呀……”

水仙子似丝毫不受影响,展开步法,有若风摆杨柳般舞了起来,身姿曼妙,意态媚惑,道不尽的销魂之意。手中的短笛随着她每一次的舞击,也发出如泣如咽的声响,有如怨妇思归,教人衷肠百结,凄切神伤。

关天养拭了眼角的泪花,暗暗苦笑道:“一个教人难受,一个教人伤心,都不好,实在是不好!南海离宫擅使毒药,精于暗器和媚术;极乐宗也是擅于幻术,精通双修之法,听说于傀儡之术有着相当的造诣。他们俩斗在一起,当真是棋逢对手……”

绿衣人猛恶,水仙子柔媚,两相对比之下,只觉得猛恶者越发的凶煞丑陋,柔媚者益加的温婉娇美。只是不论猛恶还是柔媚,皆有杀人于无形之威力,若是把持不住心神,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双斗了将近一个时辰,水仙子便显出不支之象。绿衣人却是毫不肯放松,一爪接一爪,好像要将水仙子撕成碎片一般。关天养看得很是雄,心说:“这龟儿子的,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吧?虽说水仙子已经修行了五六百年,妖精一样的人物,可生得有若天仙般貌美,又是女流之辈,他不晓得手下留情几分?”感叹了一番,又奇怪了起来,“南海离宫不是擅使毒药么?为何不用呢?说不定还能反败为胜!”

斗到此时,两人都不免有些焦躁。绿衣人一味急攻冒进,已是顾不上防御了。水仙子虽还能稳住阵脚,但章法也略有些乱。突然间,绿衣人高高跃起,喉咙里涌出龙吟狮吼般的声响,震彻山野,磅礴的暴雨立时为之一止。

这声响最能慑人神志,若不是关天养早有防备,怕是会被吓得僵在当场。水仙子纵有法宝护身,奈何本就受了伤,真元几将耗尽,顿时就着了道,闷哼一声,只觉得一阵天眩地转,差点当场摔倒。

绿衣人见【魔龙啸】建功,大喜过望,双爪连舞,疾扑而下。不想眼看就要扣住水仙子的喉咙了,一蓬淡蓝色的烟雾升了起来,瞬时化作三道烟柱,分袭眼、鼻和口。

南海离宫的毒药闻名天下,用法术释放出来,一般的护身法宝都是抵挡不住的。好在绿衣人早就防着水仙子用毒了,眼见三道烟柱袭来,背上双翅猛地一扑,身形立时定在了空中,张嘴一喷,将提在xiōng腹之间的一道真元猛逼了出来。砰的一声爆响,三道烟柱立时被冲散,不论是草木还是泥石,但凡沾上一星点,顷时就变成了淡蓝色,看上去很是有些诡异。

水仙子还想躲,但渐身没有一处不如火烧般疼痛,别说运转真元了,就连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绿衣人那丑陋的爪掌卡住了自己的喉咙。

将水仙子的经脉和元神俱封住之后,绿衣人总算放心了,当即狂笑了起来,说道:“水殿主,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水仙子悠悠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一副任由宰割的神情。

绿衣人早被水仙子的姿色撩拨得难以自持,见玉人在手,生死都由得自己说了算,便感到浑身都像放在火里烤,说不出的难受,真恨不得就地干了起来……正要带上人走,寻个安全且清静的地方把事情给办了,就觉得后脖子一寒,浑身顿时都炸起了**毛疙瘩,心下也涌起强烈的恐惧。

“猜猜我是谁?”

绿衣人听着身后传来的嘻嘻笑声,便知道遇着了极为强硬的对手,强忍着骨子里涌起的寒意,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必须得知道我是谁!”。

关天养呵呵笑道:“极乐宗的权洞主嘛,这有什么稀奇的?”

听着这话,绿衣人不但越发的惊骇,就连已经束手待毙的水仙子也睁开了眼。奈何绿衣人的身量太过高大,她也看不到站在后面的关天养。

“你既知道我是极乐宗的洞主,就该晓得得罪了极乐宗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你在恐吓我?”关天养大笑了起来,说道,“我若是怕了,又岂会出手?”

绿衣人几番试着用神识探出关天养所在的方位和深浅,却是一如所获。就好像跟他说话的不过是团空气。唯有后颈冰冷的感告诉他:此人实力深不可测,在没有万全之策下,最好不要妄动。“那你要怎样?”绿衣人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本想拿水仙子来威胁作为交换的,但又吃不准来人是不是为救水仙子而来的,所以迟疑着没有发作。

“你猜猜?”

“哼,还请阁下明言……”

“哎……”关天养却又叹了口气。

“阁下叹什么气?”

“本来我是想告诉你我是谁的,但想一想,还是算了。反正你都要神魂俱灭了,知不知道又有什么用?”

“你……”绿衣人大骇,可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感到抵在后颈的寒气直入脑府……

水仙子眼睁睁地看着绿衣人的脑袋被一柄闪烁着殷红光芒的短剑削剖成了两半,绿衣人历时五百余年修炼而成的元神也没能逃出去,被剑芒当场绞杀,心下顿时一紧,暗暗感慨道:“好干脆的手法……”

绿衣人纵是死了,高大的身躯也站立不倒。关天养收起短剑,从尸身后走了出来,盯着虚弱已极,但双眼满是疑问的水仙子,啧啧地道:“难怪琼州百姓都说南海离宫门下的女子是天帝派来的仙女,果真个个美艳异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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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水仙子(下)】

“你……”水仙子不识得关天养,也不知道关天养杀了绿衣人是为了什么,所以就没有忙着道谢,只说:“阁下是谁?”

关天养不答,而是在绿衣人的身上掏摸了起来,在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光了之后,这才扳开扣住水仙子喉咙的大手,一脚将尸体踹开,再隔空一拳出了出去。轰的一声,尸身被剑气绞得灰飞烟灭,连片衣角都不曾留下。

水仙子惊叹于关天养手法的狠辣和果决,很是佩服,但又觉得他的夺取绿衣人身上东西的行为不免近于强盗,委实有些可笑。虽说修行界总是少不了杀人夺宝的事,但像关天养这样将【神行符】一类的值几个晶玉的东西都洗劫一空的,别说是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过。

“我么……”关天养本想在水仙子面前放肆几句的,但想到她到底是南海离宫的前辈,以后不见面也就罢了,偏见面的机会还多的是,所以只得将满腔调戏的心思扔到一边,起手一揖道:“晚辈关天养,见过前辈!”

“你,你就是关天养么?”水仙子一口气到底是缓过来了,脸上也浮现出了红晕。

关天养嘻嘻笑道:“如假包换……”拿出一粒【回春丹】递上,“前辈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妄动。先把这粒丹药服了吧!”

水仙子一眼就认出了是小蓬莱的【回春丹】,点头道:“是的,你若不是关天养,身上哪里会有小蓬莱的疗伤灵药?”接过一口服了,便盘坐行气。

关天养祭起了【气盾术】,将雨势隔住,站在一旁护法。

约过得两个时辰,水仙子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来,收了功法。

“前辈可好些了么?”

水仙子缓缓点头道:“好多了。”站起身来,这才蹲身对关天养一礼,“关老板救命之恩,无以言谢,请受奴家一拜!”

关天养忙跳了开去,摆手道:“别,别,晚辈可当不起。前辈若是觉得于心不安,可将你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便是。我也不贪心,有个两三万万晶玉也就够了!”

水仙子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开来,“奴家听说关老板已是修行界最为富有之人,莫不成还嫌不够么?”

这一笑当真是百花绽放,令关天养觉得磅礴的暴雨都化成了如醉的春风,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了。

水仙子一见关天养眼神有些迷离,便知道是媚术的作用,忙清咳一声,满怀歉意地道:“关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奴家不是有意的……”

关天养越发觉得水仙子是媚不可言,心下也是痒酥酥的,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那个,前辈实在是太漂亮了,这一颦一笑,简直就像,就像那什么,反正没法子形容,我是满脑子晕乎乎的,真怀疑是不是在天上呢……”

水仙子掩嘴而笑,“刚才看你下手那般的狠,只当你是个面冷心冷的厉害角色,不想也这般的俏皮。哼,既叫我前辈,有你这么跟前辈说话的么?”

关天养哈哈一笑,“没办法,谁让我不小心救了你一命呢?在你没将人情还清以前,我实在是没法当你是前辈……”

水仙子道:“是么?我把你这话告诉月师姐,再让她跟杜大先生或是沈姐姐说了,看你可怎么办!”

关天养面色一僵,哪里还笑得出来?忙道:“别,别……晚辈也就是玩笑两句,绝无不敬之心!”

水仙子这才笑了起来,“害怕就好。看样子关老板也是早就到了此处了?”

关天养笑道:“不瞒前辈,是比你早来片刻。姜玲珑姑娘我也是认识的,她被人追着,我总得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见天色已经亮开,但下了一整晚的暴雨依旧减弱的迹象,更不要说止歇了,皱起眉头怨道:“这雨可真讨厌,没完没了地下到何时才算完呢?”

水仙子见关天养并没有要过问离宫内务的意思,不由得暗暗点头,心说:“怪不得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果然有过人之处。”就笑道:“这你就烦了么?这雨一旦下了起来,没个三五天是不会停的!”

关天养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又问:“前辈可能走了么?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万一山洪暴发,可不得把我们都冲到海时去?”这才发现被蓝色烟雾染色了的植物和石头竟都不见了,原本它们存在的地方都空了,空空洞洞的,让他心地陡地生出一种错觉:这些空洞是本来就存在的。

这是毒药么?毒药怎会有近乎造化一般的威力?

水仙子见他愣着出神,便笑问道:“有什么奇怪和吗?”关天养连忙摇头说没有,便在前领路,回别院去了。

【回春丹】到底不比【回天丹】,水仙子纵是行动已经无碍,但真元却是恢复了极少,完全不敷使用。每翻过一道山岭或是每跃过一条深涧就得歇上片刻,走了一个时辰,才不到一半的路程。关天养见她连【气盾术】都是勉强支撑着,脚下虚浮,气息粗重,便知她实在不好受,就笑道:“前辈,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可不能骂我……”

水仙子乜斜着眼瞧他,似嗔非嗔的道:“若是不好的话,最好还是别说。我虽是前辈,心眼可不大,若是不高兴了,定会告你的状去!”

关天养哂然一笑,“告就告呗,反正我的麻烦从来没少过。前辈是我见过奠下最漂亮的女子之一……”这话才说出口,就见水仙子故作愠怒地将柳眉一竖,“难道你还见过比我更漂亮的女子么?”

关天养似有些不敢正眼瞧她,忙将眼神岔到一旁,哈哈笑道:“当然啰。杜姑娘便是。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才是我眼中,不,是心中最漂亮的女子。前辈也只能退居其二……”。

水仙子一点也没有前辈高人的风范,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是么?你能拿我与杜姑娘比较,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呢?”

关天养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前辈先听我说完:前辈这么漂亮,老天爷也开眼,给了我一个与前辈单独相处的机会,嘿嘿,我若不为借机为前辈效劳一二,岂非太对不起老天爷的垂青了?反正前辈也不急着赶路,而我呢,又闲着无事,要不就让我背着前辈走,那个嘛,嘿嘿……前辈别多想,晚辈绝无他意!”

水仙子自然看得出关天养非那种迂腐的正人君子,但也绝非乘人之危的小人。明明是看他走不动了,偏编出这样的理由来背她,教她是拒绝不能,不拒绝也不能。见关天养一脸的嬉笑,貌似颇有些得意,她便故将脸色一沉,喝问道:“看样子你是看到人家姑娘生得漂亮就要去背一回了?”

关天养见她冷下了脸色,心下不由得一紧,忙道:“没,没,绝对没有。那个,其实,其实你虽是前辈,我也只当你是姐姐。姐姐受了伤,弟弟来背,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说这话时,就又想到了关卿云,暗祝道:“姐姐,你知道了别骂我,我实在是看她走得累,这样下去怕是到天黑也未必回得了别院,不定还伤势加重,一命呜呼了呢?我也是于心不忍,绝没有借机一亲芳泽的意思……”

水仙子哪里知道关天养心下在想什么?只犹豫了片刻,就道:“好吧,那我就成全你……”

关天养顿时笑了开来,“多谢前辈……不,我以前还是不叫你前辈了!”

“那你叫什么?”水仙子不由得有些好奇。

“还是叫水姐姐,你说好么?”

“嗯……”水仙子沉吟道,“你可知道,我比你大了五百多岁呢,而且跟你的未来丈人,也就是杜大先生是同辈人。你这样叫,不是乱了辈份么?”

关天养乐呵呵地道:“这有什么?我跟重极门的李宗主还是朋友呢,他也直呼我是关兄弟。而李宗主跟杜大先生不也是好朋友么?”

水仙子点头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为何能成李宗主这些大人物成为朋友!”

“为什么?”

“因为你惯会甜言密语呀……”说罢,水仙子掩嘴而笑。

关天养故作恍然大悟之状,说道:“原来水姐姐惯爱听甜言密语呀!”水仙子也没有争辨,笑得越发的开心了。

将水仙子背在背上后,关天养才发现她的身量很娇小,很轻,几乎感觉不出什么重量来。对于关天养来说,就算背上一头牛,也不会影响他赶路的速度,可他就是不快走,而是按着常人的速度,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爬山涉水。若说他对水仙子别有图谋,可不论是举止还是言谈,都规矩得很,无半分的逾越。若说他是个正正经经的好孩子也不正确,水仙子背在背上,他心里却是火烧一样滚热,脑子里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将邪念给压了下去。所以,只能说他是一个很懂得克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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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一、再逢楚庸(上)】

万宝炉就笑话他:“你现在要做什么她还能反抗不成?”

关天养就怒道:“小爷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万宝炉哈哈笑道:“你心里想的那些可比我想的龌龊多了。”

“想想有错么?只要我没做,那就不算犯错。孔子还说,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可没说非礼勿想。”

“哟呵,读了几本书,张口闭口圣人言了?”

“懒得跟你说!”

万宝炉只是笑。

水仙子是何等样人?她伏在关天养的背上,只从体温的变化就能感知出关天养心下在想什么。起初她还差点当关天养也是个表里不一,虚伪狡诈的好色之徒。可一路走下来,见关天养不论是言语还是举止,无半分违礼之处,心下暗暗称异。不知不觉间,她竟趴在关天养的背上睡了过去。

这样香甜的一觉也不知有多少年不曾有过了?当关天养将她叫醒时,她竟发觉自己对这个并不宽厚的肩背是那么的眷恋,只想着若能永远这样背着自己走下去该有多好?

关天养见水仙子不作声,便当她在想事,就道:“水姐姐,要派人去山上通知她们来接你么?”

水仙子这才回过神来,忙道:“哦,不,不用了……只要静养一晚就好了。”关天养也没有再多问,只是嗯了一声。

老太爷夫妻见关天养从雨中背了个女子回来,很是诧异。他们从服饰上认出水仙子是离宫门下,都问她是怎么回事,师父是谁。关天养似乎觉得这番经历不好如实照讲,就只看着水仙子。水仙子说昨夜因有急事赶着因岛,御风飞行时被雷所伤,幸得被关天养所救,不然还有得一番麻烦。夫妻俩立时就信了,忙里忙外地收拾屋子和调制伤药……

关天养吃了点东西便去睡了。

第二天起床后,被告知水仙子已经离开了。他心下不免觉得有些惆怅,嘀咕道:“也不道声别就走了,亏我还救了他一命呢!”不免有些悻悻的。等到下午,还是不见有人来知会他下一步该如何,便知南海离宫这回遭遇的麻烦着实不少,一时半会儿怕是解决不了。他也没功夫去管到底是水仙子叛乱,还是别有苦衷,给老太爷夫妻俩留了一番话,就打道回九夏城了。

琼州以北,隔海相望的就是广南行省的雷州府。第二天上午,飞舟刚过雷州城,关天养便感到一道凌厉无比的剑芒冲霄而上,大有破天之势,顿时一凛。俯在船舷一侧下望,正看见一道长数十丈的剑气当空斩下,似要将大地都劈开一般,好不骇人。关天养一眼就认出这便是剑修在诚字境悟得的威力最大的杀招【破势】,先是一惊,再就是大喜。当即关掉飞舟的防御法阵,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试问这世上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是剑修?

不错,楚庸,只有楚庸了!

一另九年有余,关天养对这个曾经给予数月保护,自己却一直不太待见的‘同门’印象已是太为改观,偶尔想起,也颇为思念。原想着待有空了去会一会楚庸,不想这就巧遇上了,教他如何能不欢喜?

从高空纵下,只见楚庸只身被一群绿袍人给围住——不用说了,又是极乐宗门下——虽是势单力孤,但形势却并不危急,他以一敌十,竟还略占了上风。关天养大吼一声,浑如晴天霹雳,直震得除楚庸之外的所有人顿时愣住了。他也懒得拔剑,眼见距离地面还有数丈,腰身一扭,一个【逐日】冲进人群,接着就是【分形】。照面之下,便拳毙了两人,重伤一人,另有两人幸仗得护身法宝挡了一挡,堪堪避了开去。

楚庸当即就认出了关天养,哈哈一声长笑,“是你呀!”精神越发的大振,长剑一抖,分出数十百道剑影,将面前的三人罩住,各取其要害。刚才是以一敌十,他尚且略占上风,现在是以一敌三,其优势也就不言而喻了。

被楚庸剑势罩住的三人惊骇莫名,各叫了一声:“小心……”便也顾不得同伴,奋力退却。可楚庸哪里会再给他们机会。剑势未尽,身形又一分为二,再分为三,各以必杀之招袭取三人。几乎同一时间,三颗脑袋从脖子上飞了起去,颈腔里喷溅出的热血洒得漫天都是。楚庸似怕被血液污秽了身体,略避了一避,就见其中一颗脑袋的顶门炸了开来,一道幽绿光华望高空疾射而去,他将手腕一振,刷刷刷,三道剑气疾射而出,不但将另两颗来不及逃出元神脑袋当场绞得粉碎,那个已然飞高数十丈的元婴也被剑气一剖为二,当场化为一蓬血雨,神魂俱灭了。

关天养连叫了两声好的同时,又拳毙了两人。另三人见状,哪里还有勇气缠斗?或用遁符,或是御风,分散逃了开去。关天养还要追,楚庸叫道:“天养,不必追了,放他们回去报信吧!”

关天养显是没有打过瘾,搓了搓拳头,狠啐了一口,问道:“你怎么会跟极乐宗的龟孙子斗上了?”

楚庸笑道:“他们可是跟了我一路,眼看着就快要到雷州了,强援还没有赶到,这才出手把我缠住。”

“你得罪了他们?”

“我还用得罪么?”楚庸大笑着还剑入鞘,说道:“这些年来,魔道杀谁需要理由了?”又问道,“看你威风凛凛的从天而降,我差点以为是他们的帮手呢。快十年不见了,你可是变样了不少!”

关天养抖了抖衣衫,自我打量着道:“是吗?我怎么觉得一点也没变呢!”

楚庸哈哈笑道:“等你到八百岁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跟十四岁一样呢。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去雷州城里寻个去处说话!”拉起关天养就是一气狂奔。

旧友重逢,关天养也是极为高兴,早把当年的那些个芥蒂抛到了九霄云外,直问楚庸这些年来情况如何。

楚庸含糊着说还行……

进城之后,两人寻了一处看上去颇为气派的酒楼,叫了一桌子最好的席面,也要了最陈的酒——楚庸见小二只打了一小壶来,顿时不悦堆在了脸上,摇头道:“店家也太小气了,这点酒哪里够咱们喝的?去,去,搬三大坛来。若是好,酒钱双倍给!”小二听了,先是一愣,旋大喜着叫道:“好嘞,客官稍等……”屁颠颠的去了。

阔别九年,关天养发现楚庸开朗多了,心下很是好奇他经历了一番怎样的磨砺,见楚庸将酒斟上,他就抢先端起杯来,说:“楚大哥,来,我先敬你一杯!”不想楚庸伸手一挡,叫道:“慢!慢来……”关天养不解地问道:“怎么?”楚庸笑道:“不说个理由,这酒是没法喝的。来,我先敬你,为九年之后的再度重逢。”说着,将头一仰,咣的一声,一大盏烈酒就下肚去了。

关天养哂然一笑,陪了一盏,这才说道:“为咱们九年在雷州的偶遇,我也敬你……”

一气喝下了五盏之后,楚庸这才抹着嘴角的酒渍,感叹道:“这酒虽然够味,可跟奎元阁的【太白醉】比实在是差远了。只不知经历了那场大灾变后,奎元阁还在不在?”

“在,在,怎么不在?”关天养将九夏城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你要是没事,咱们现在就回九夏城,将整个奎元阁包下来,喝他个三天三夜,可好?”

“不好,不好……”楚庸连连摇头道,“我若是闲着,哪里会跑来南海?待我把任务完成了再说吧!你呢,巴巴地跑来南海做什么?闲极无聊,来游玩的么?”

关天养无奈地道:“你看我有闲极无聊的命么?还不是为了生意!”

楚庸哦了一声,点头道:“是了,南海离宫的法宝强化生意。怎样,已经顺利完成了吧?”

关天养叹道:“都不知道啥时候能开始呢,哪里就说得上完成了?”

楚庸听出他也有苦衷,就没有再多问,只是劝酒。喝到天黑之时,十大坛子丰河老窖已无声无息的下了肚。楚庸听着关天养这些年的经历,时而义愤,时而感慨,时而悲中从来。义愤时,拍案而怒;感慨时,摇头叹息;悲伤时,攒眉痛惜。听罢,又为关天养斟满了一盏,拍着桌案道:“来,为你这些年来的精彩而又丰富的经历干杯……”

关天养只感到自己已成了个无底的酒缸,灌多少下去都没有醉意,也没有饱胀之感,只要酒来,仰头便干。又一气连喝了三盏之后,他就问道:“想必这几年你都是在闭关练功吧?”

楚庸笑道:“也不全是。但你肯定想不到我去了哪里,而且一呆就是五年!”

“哦?”关天养当然猜不到,也不想去猜,问道:“莫不成也学着修行者一样,躲到深山里去了?”

“不可能!”楚庸连连摇头,说道:“我去了北疆,就是当年的流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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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二、再逢楚庸(下)】

“北疆?”关天养一时猜不透楚庸为何要这么做。

“是呀,我去北疆,在长风铁骑里当了五年的普通士兵。你想不到吧?”

“当兵?”关天养将眼睛瞪得老大,惊问道:“这是为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楚庸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离,“养好伤后,对着你给我的心法参悟了整整三年,却是收获甚微。某一天,我心念一动,就想着旧地重游一番。就向杨座主告了假,一人一剑,远赴北疆。在我赶到当年的流放之地时,正遇上长风铁骑招募新兵,也不知哪根筋不对路,我竟然报了名。当兵的日子真的很简单,每天除了cāo练和巡回外,就是吃饭睡觉,只是偶尔跟白鬼派来的骚扰散兵干上一仗,别的实在没什么可说之处!”

关天养笑了起来,“就凭你这身实力,怕是立了不小的功劳吧?”

楚庸说:“我又不是真心去当兵,立什么功劳?只是为了救三名同营的兄弟,砍了五个白鬼头,本该积功升为哨长(大玄朝兵制,每五十人一哨,设哨长一名),可又因为我喝醉酒打了前来巡营的校尉(每五百人为一营,设校尉领之),就将功折罪,依旧当大头兵。”

关天养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说:“好呀,你可真会演戏……值得干一杯,来……”

“当到第三个年头上,我突然就悟到了什么是诚……”说到这里,楚庸的眼里竟是激动和喜悦的光芒,“……突然就悟到了,你说这神奇不神奇?你不知道当时我的感受……真是恨不得哭个三天三夜,发泄一下xiōng中积郁的感情。再想想那些年,这弯路走得够大呀。说来真羡慕你,这才几年功夫?就比我都厉害了,想一想,还真是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呢!”

关天养却一点都得意不起来,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虽说我现在还没有走弯路,不代表以后也不会走。”

楚庸说:“这话说得对,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突破了诚字境后,我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在长风铁骑里呆了下去,一直呆到服役期满,他们说:楚庸,你可以走了。发给了我一笔不小的安置费,把我赶出了生活了五年的地方……本想着以后浪迹天涯,逍逍遥遥地过上一辈子的,结果刚走出军营,就被严副座给堵住了!”

关天养哈的一声笑了起来,“严副呀?他堵你做什么?你欠他账了?”

“是呀,欠了他一笔不小的账,所以呢,没法子,这又得回来听他使唤,直到把账还清了再说……来,再干一杯!”

这一盏喝完后,楚庸将嘴一抹,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头得空了,我再来九夏城寻你!”说着便拍桌子叫来了小二,扔过一锭银子算会了账,冲关天养一拱手,便就要走。关天养也知道留他不住,便站起来相送。

出了雷州城东门,凉爽的江风习习地吹来,不消片刻便将酒意尽数带走了。码头上一派灯火通明,繁忙不堪,号子起此起彼伏,不时有船进港出港。楚庸停下脚步,“好了,不必送了。可不要忘了洛阳城还有一堆麻烦等着你解决呢!”

关天养笑道:“哪里忘得了?南海一带最近不太平,你要多保重。”

楚庸笑道:“放心吧,打架或许我不如你,但保命的本事你就远不及我了。”将手一拱,道了声保重,就快走去了码头。

望着楚庸的背影,关天养想的竟不是何时才能再相逢,而是满脑子都是杜若的影子。

几个月的相处,铸就了一段爱恋,然后就是绵延十年的相思。这是一段怎样的感情呢?

楚庸回来了,那杜若呢?

想到动情处,关天养心下一恸,便感到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只是痴痴地仰望着东边奠际,暗暗猜想着此时此刻杜若在做什么。

呆立了片刻,一辆急速而过的送货马车惊得他回过了神来,正要离开,瞥见一道淡绿的光华沿江而下,猛地吃了一惊,暗道:“难道又是极乐宗的人?”想到楚庸只身一人,万一遭遇了极乐宗的高手,怕是不敌,就追进了港口。略一打听,便知楚庸已经雇了一艘海船顺江南下了,就又只得沿江追了去。

江上往来的都是海船,关天养一连追了五艘,才见楚庸站立在前一艘船的甲板上,仰首望天,也顾不得惊世骇俗,纵起身法,踏浪跳上了船去。

船工们乍见一人从江里跳上船来,吓得惊叫了起来,直嚷着有鬼。关天养却没心思分辨,叫道:“楚大哥!”楚庸在他没上船前就已经认出他来了,见他这般猴急,不由得奇道:“怎么了?敢情酒还没喝尽兴,又拉我回去么?”

关天养没好气地道:“你还有功夫说笑?都被极乐宗的人盯上了!”

楚庸满脸的不在乎,将肩膀一耸,“这一路上他们都盯着我呢。大不了再打上一场便是!”

关天养唉了一声,“你倒是说得轻巧,万一来的是强手呢?走,你要去哪我送你!”

楚庸摇头道,“这可不必了。若来的真是极乐宗的强手,再多你一个还是只有跑路的份。若是我一个人,逃起来怕还容易些。”

关天养道:“你就靠着两条腿,可我是在天上飞的,逃起来总要快得多不是?”

“你……”楚庸略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笑道:“你不会弄了一艘凌动飞舟吧?好小子,有钱就是不一样呀,这玩意儿不但贵,日常的消耗更是吓人,寻常的小门派都养不起一艘呢。”

“废话那么多,走吧……”关天养说完,又纵身跳回了江里。楚庸笑道:“好,那我就搭一回你的顺风船!”也跟了上去。船工们见状,哪里还敢要船钱?只是趴在甲板上叩头叫‘神仙爷爷’。

登上飞舟后,关天养就让傀儡人儿把法阵的防御强度提升到最高,这才问楚庸要去哪。楚庸说去琼州。

关天养一愣怔,“琼州?”

“怎么,不能去?”。

“别怪我瞎打听,我对你的任务是丝毫没兴趣的。乾坤庭派你去琼州做什么?”

“说给你听也无妨。报信!”

“报哪门子的信?”

“不久前我们得到消息,极乐宗准备趁南海离宫陷入危机之际下手。据严副座说,他当时在北疆遇着了正赶往北海的水殿主,大略了说了一下。回来后又让我赶紧跑一趟琼州五行山,通知离宫门下早作防备,以免着了极乐宗的暗算。奇怪的是,极乐宗似乎知道我此番南来的任务,一路上是百般的阻挠。”

关天养这才明白水仙子没去北海寻找黑龙金的原因,心下没由来的一阵畅快。旋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委实有些奇妙,暗说道:“她不是南海离宫的叛逆,我高兴个什么劲?嘿嘿,关天养,你难不成真蛋恋她的美色,喜欢上她的么?”这个念头一冒起来,浑身就像火烧一样,说不出的舒服还是难受。

楚庸见他怔怔的不说话,就问他怎么了。

关天养忙将为救水仙子而杀了极乐宗一名姓权的洞主的事说出来,以掩饰了心下的慌乱,待一说完,心绪也完全平静了下来,说道:“不仙子既已回来了,我看你也就不必再跑这一趟。你觉得呢?”

楚庸道:“我是奉命行事,就算她回来了,我也得把严副座的话传到。权天峰死在你手上的事可不要说出去,不然极乐宗非得跟你拼个死活不可!”

“怎么,权天峰在极乐宗的地位很高么?”

“高倒不高,但他是极乐宗现任宗主权望山的儿子。杀子之仇,你说极乐宗岂能不报?”

关天养倒吸了口冷气,这才知道此番闯的祸委实不小。

楚庸又道:“只要你不说出去,极乐宗就只能当权天峰死于南海离宫之手,与旁人是无干的!”

关天养没有作声,半晌才苦笑了起来,说:“早知道他是极乐宗的少宗主,我哪里会一剑将他给杀了?留着怕是大有用处!”

楚庸摇头说:“别指望拿他来制衡极乐宗,非但没有用,反而还会召来大麻烦。极乐宗的传承不是父子相继,而是能者上位。所以权天峰是权望山儿子的身份就没什么意思,但他身为极乐宗洞主,若谁拿他向权望山要挟,那就等于是向极乐宗宣战。你说这麻烦不麻烦?”

“这么说来,还好我的剑够快,免了这许多的麻烦……”

天还不亮,他们就又返回了五行山下的别院。守院的老夫妇见关天养又回来了,还带了一个陌生的男子,颇有些不解。但在楚庸自报了身份后,老夫妇俩就有些坐不住了。老太爷就让老婆婆赶紧进山,就说乾坤庭来人了。老婆婆虽不知道楚庸所为何事,但也清楚乾坤庭巴巴地派人来肯定不是小事,只让稍等,就赶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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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三、助拳(上)】

结果是等了整整一天,既不见南海离宫派人前来,也不见老婆婆回来,关天养和楚庸固然纳闷,老太爷却也着急得很,直说肯定是发生了事情,不然断不至于现在还没有回来的道理。

又在焦急着等了一个晚上后,老太爷就再也坐不住了,说要进山寻人。关天养和楚庸就说陪他一道去。老太爷说:“你们又不是离宫门下,去什么?这可是犯规矩的!”

关天养道:“你也不是离宫弟子,为什么就能去?”

老太爷说:“我不一样。我那口子虽说早在四十多年前就被逐出了离宫门墙,但香火情份还在,而且我们在这里守了几十年,脸熟面熟的,也不至于被误会。你们还是留下吧,我去看看情况,有消息了就回来告诉你们!”

关天养还想要坚持跟去,楚庸却说:“那好,老爷子,你赶紧去吧。我们等着便是!”关天养便以为楚庸是缓兵之计,也就没有作声。不想老太爷走后,楚庸并没有跟上,而是真的留了下来,他就奇道:“我还以为你是要先把他支走,然后再尾随跟踪呢!”

楚庸摇头道:“没这必要。这里是南海离宫的地界,外人最好还是守规矩些。不然强闯山禁的罪过重得很,多大的交情都不管用!”

这话一说,关天养便想到当年重极门内乱之际,关卿云带着他强闯千阳山山禁的事,也只得打消了跟踪的主意,留下来继续等。

又在煎熬中过去了一天,还是不见南海离宫来人,就连老太爷夫妇二人也没有回来,关天养就真的坐不住了,他说:“不行,无论如何也得去看看!”

楚庸没有说话,紧蹙着眉头,眼神很是幽深。

关天养便当他怕冒犯南海离宫,就道:“你代表的是乾坤庭,最好还是不要去。我散人一个,也没那么多顾忌……”还没说完,楚庸就道:“走吧,我陪你一道!”率先往外走去。

出了门后,楚庸就问:“怎么走?你可知道?”

关天养想了一下那夜姜玲珑由东而来,望西而去的情形,就说:“应该在东边的山里,先找找看吧!”楚庸也没有多话,就与他并肩一道往东面的群山里疾驰而去。

约行了七八十里,便见一处打斗过的痕迹,毒药的威力兀自未散,还在腐蚀着草木和岩石。

关天养吃惊不小,问道:“难道极乐宗已经动起了手来么?”

楚庸面色又青又冷,只以那如刀锋般犀利的眼神在周围搜索。略看了半晌,就道:“这里的打斗已经有两三天了……”不消他细说,关天养也分辨了出来,从地上捡起一块被一剖为二的石头,说道:“是极乐宗的人。看吧,【裂魂钩】!”将石头扔过了楚庸。楚庸瞟了一眼,将石头扔下,用脚挑了下正在腐烂的石块,说:“【天女散花】既是暗器,也是奇毒,一般来说,只有在陷入包围的情况下,南海离宫弟子才会使用这一招来。看来,极乐宗来人不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起来,不消片刻就将那场发生在两天前的战斗还原了出来,确认由这一路攻上五行山的极乐宗弟子人数约有十五名左右,最强的是元婴中境的,其余基本都是金丹境界的硬手。忖量着凭他们两人完全可以应付之后,这又才继续往山里走。

又往东行了约一个时辰,山林越来越茂密,一棵棵数人合抱的大树平发拔起十数丈高,撑起遮天的大伞,阳光几乎没法子进来,掩得林下是又yīn又黑又潮,若是普通人,那是难以行进的。

好不容易望着了一处较为敞亮之处,关天养和楚庸不由交换了一下眼神,都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在yīn暗的森林里呆得久了,连心情都不免变得yīn暗起来,说不出的憋郁——各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但尚未走到敞亮之处,一股淡淡的浓浓的焦臭味就随着气流飘了过来,顿时教二人的心情再度沉重了起来。几步抢过去后,才发现此处是人工开辟出来的林中空地,一间树屋建在离地约十丈高处,如今也是被火烧得残破不堪,还袅袅地冒着青烟。

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形,关天养就道:“我上去看看!”见楚庸点了点头,他就纵身一跃,箭矢般拔空而起,攀上了树屋的边缘,腰身一扭,翻了进去。

楚庸正要查看一番四处战斗过的痕迹,以确定是何人所为、双方的伤亡情况等等,就听得关天养一声惊呼,他几乎连迟疑都不曾,平地一个【逐日】望空冲起,抢进了已然塌了半边的树屋之中。

关天养正对着两具至死都紧抱在一起,下半身尽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咬牙切齿,神情说不出的骇人。

“怎么了?”楚庸惊声问道。见关天养眼瞳泛起了红色,忙一掌搭在他肩膀上,说:“冷静些!”

关天养缓缓地将眼睛闭上,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嘴角抖了两抖,这才陡然睁开眼。刚才还被杀气填得满满当当的双眼已是蕴满了悲伤,强忍着欲滚落出来的泪水,哽咽着说:“他们,他们是守在别院的夫妇俩……”

楚庸与老夫妇俩相处日处,自然没能一眼认出来,见关天养悲伤如此,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默默地从树屋中的打斗痕迹收集起有用的信息。

生在一起,死则不离,这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关天养扯下了一块还算完整的窗帘,平平地铺在地板上,将紧紧地抱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的老夫妇俩的尸身放了上去,就连那些被烧成了焦炭的下肢他也一块一块地捡了起来,虽不能原样拼接回去,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放在了他们身下。教他震撼的是,即便已经死去了将近一日,两人脸上的笑意兀自未散,还是那样叼蜜幸福。想着老太爷说过的他们夫妇这辈子的经历,关天养的心里既有敬佩,也有感动,还有说不出的痛苦。

为了永远的相偎相依,老太爷放弃了做官、放弃了殷富的家世,老婆婆也放弃了修行成仙的机会,两个人幽居于深山之中,数十年如一日,恩爱非常。这要有多强烈的爱,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茫茫九州,亿万人众,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热恋中的人儿,什么样的深情话语说不出来?可等到一散,什么样薄情寡义之举又做不出来?真正的爱,那是要用一生来践行!

打中订情那一天开始,两人就已经抱定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心。所谓求仁得仁,或许这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吧?人总是难免一死的,绝大多数人连怎么死、什么时候死都选择不了,但他们却是相拥相偎,在承受可怕折磨的同时,竟是含着无限幸福的笑意离世的。

这就是爱么?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了下来,滴滴哒哒地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一个强烈的念头陡地从心底升了起来:抛下一切,马上赶赴东海,此生无论贫富祸福,永远不离不弃,与杜若相守在一起。

楚庸的声音响了起来:“最后一批极乐宗弟子大约两个时辰前才离开这里。我们赶得快些,还可以为他们报仇!”

报仇?

关天养精神顿时一振,暗道:“是呀,报仇。虽说老太爷夫妇俩与我无亲无故,我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为了他们这份至死不渝的爱,我也该为他们杀了这些极乐宗的恶徒,报仇雪恨。”就点头道:“好,你等我一等!”飞快地将窗帘裹紧,又拿出符箓布了一个暴【烈焰阵】,然后跪了下去,对着老夫妇二人的尸身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道:“走吧!”

两人从树屋中跳下去后,树屋已被雄雄的火焰所包围,不多刻功夫,一切尽被焚成了灰烬。

接下来两人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在翻过了一道山岭后,楚庸攀上树巅略一张望就跳了下来,说:“前面有人,但不知道是不是极乐宗门下!”

关天养似乎还没有摆脱悲伤,冷冷地说:“追上去不就知道了?”抢先一步冲了出去。

此处大约已经接行南海离宫设在五行山中的行宫,随处都有毒药和法阵构筑出来的陷阱,这些陷阱非常的,任何细微的法力波动都会引得它们当场启动。若不是万毒不侵之身或是实力强到全然无视南海离宫的毒药和陷阱,就绝不敢掉以轻心。关天养和楚庸若不是仗着【剑心通明】护体,哪里能这般快就追上了?

楚庸怕关天养过于冲动,反而着了极乐宗的道,就紧随在他身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戒。

约追了一柱香的功夫,已隐约能看到在中穿行的五名极乐宗门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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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四、助拳(下)】

关天养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地形,便道:“他们要从那条小河过去。我先从左边绕到对岸,在他们过河时,我前你后,同时发起攻击。一定要快,最好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发出警报!”

楚庸道:“没问题!”

关天养目测了一下最佳的路线,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中。楚庸见他的速度似乎比自己还略快一些,不由暗自感慨,“看来他在龙山的那一番磨砺收获着实不小……”这又才尾随着跟了上去。

小河的对岸有一块被山洪冲积出来的平坦区域,视线较为开阔,是一处极为理想的休整区域。关天养料到极乐宗等人会从这里过河,稍作停留,再谋划接下来的行进路线,所以便河畔的一块大石之后,静待他们的到来。

约过了顿饭功夫,便听到从中钻出来的五人站在河边感慨叹息,都说这一路走得实在艰难,处处都是陷阱,稍有不慎就得把命都搭进去,当真是从未遭遇过的凶险。有人也笑道:“……凶险是肯定的,可是想想离宫的那些娘们。个个可都是双修的极品呀,只要能分上三五个,少则提升一轮甲子的修为,多则上百年呢。所以冒点险也是值得的!”

关天养知道极乐宗的既有双修之法,也有采yīn补阳之术,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以女子当为炉鼎,极为歹毒邪恶。但凡是极乐宗名下,哪一个手里没欠着少则几条,多则几十上面条良家女子的性命?相较起红莲宗的大砍大杀,青莲宗的yīn险狡诈,白莲宗的自高自大,他们更为可恨。

另有人啧啧地道:“对于咱们长生宗来说,南海离宫的娘门可就是最好的炉鼎呀。若不是她们闹了内乱,咱们哪有这机会?”

“我看你们还是别做梦了。还不知有多远才能到呢,这一路上遭遇了多少陷阱?老王、老张两人是怎么死的?脑子放清醒点,等拿下了南海离宫,随得你们怎样都行!”

这人显然是一行人的头领,他这番话一说,其余四人都都只有应是的份。

“还是先过河吧。到那边休息一会儿再赶路……”

“别忙,先试试河中有没有陷阱!”

一阵忙乱后,关天养听得砰的一声轻响,便听五人惊呼道:“果然有陷阱。这帮子臭娘们,简直太可恶了!”粉色的水汽弥漫开来,落在草木上,迅速地枯萎了下去。只听那领头的人道:“怕是对岸也有陷阱,不能过去了。我看还是走上面吧……”关天养心下一凛,暗道:“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借着毒雾的掩护,从石后冲将出来,一个【逐日】冲到了对岸。

极乐宗五人正在目测着从哪里过河比较安全,不想毒雾中冲出来一人来,速度奇快,令他们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红芒一闪,领头者的就被一剑分成两片,连元婴都不及逃出。

关天养出手的同时,楚庸也从后面袭杀上来,一剑将站在最后的那名只有金丹后境实力的极乐宗弟子脑袋瓜子拍得粉碎。

一前一后,瞬时就被袭杀两人,其余三人这才意识到遭到了偷袭,纷纷就要祭起护身法宝。奈何关天养与楚庸同时分出身形,以一化二,刺翻了一个,又挥剑挑向另一个。

楚庸走的是厚重的路子,速度不及关天养快,但他每一剑带出的威力却比关天养要强上几分。关天养连出四剑,前两剑破掉了身边两人的护法法宝,再两剑令他们的脑袋从脖子上搬了家,滚入被弥漫的毒药的河中,顷时就融得骨肉无存了。楚庸虽略慢了半拍,却是激荡出剑气,将那人的身子绞得尸骨无存。

两人联手袭杀五名极乐宗弟子,前后不过数息。在眼睁睁地看着两具无头尸身栽进了河里后,关天养才点头道:“好,干得不错!”以将领头者的尸体也踢下河后,这才笑道:“三比二,我赢了!”

楚庸还剑入鞘,嘿嘿地笑道:“这也值得得意么?”

关天养道:“对我来说,意义可非同一般!”一边清理着血渍,一边说:“想九年前,我在你面前可是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如今虽比你略差一些,但在某些方面——比如速度——还稍胜你一筹。若不为此得意,那又该为什么得意?”

楚庸哈哈笑道:“哪怕你现在胜过我了又如何?我是我,你依旧是你!”

若换作以往,关天养听着这样的话定然会气馁,但现在他只是一笑,说:“人生活着,就得有个目标不是?而且在这世上只有咱们俩是剑修,若不互相比较一下,岂非太没趣了些?”

楚庸不得不承认关天养说的有理,苦笑道:“如此说来,你是逼着我跟你比了?”

关天养耸了耸肩,“反正我是拿你当参照的,你比不比关我何事?”

两人目下都已晋入了微之境,对细小事务的把握到了一个极高深的境界,一番清理下来,任谁也看不出极乐宗五名弟子是被人在数息间袭杀的,只当他们是在过河时,中了南海离宫的陷阱,悉数被毒水化得尸骨无存……

老太爷夫妇二人已死,极乐宗五名弟子也被袭杀,按说仇也报了,接下来是进还是该退出去,须得有个计较。

楚庸惮度很明确:南海离宫能在南海立足三千余年,自有其过人之处,纵是遇着了危机,也不劳外人襄助。不然非但讨不到好,怕是还得落个冒犯的罪名。所以最好是到此为止,原路退出最好。

关天养也同意楚庸的意见,毕竟他们是远客,未获邀请就南海离宫的禁地已属冒犯,若再往行宫挺进,与极乐宗门下又有何异?可他们已经走到这里来了,不该闯的闯了,不该冒犯的也冒犯了,也没必要沿原路退出。就在这个范围内袭杀极乐宫的各支小分队,以分减南海离宫的压力。纵然事后南海离宫追究起来,也有说辞。

楚庸一番斟酌,笑着道:“这些年你长进不少呀?不单实力大进,思虑也越发的周详,更难得的是,似乎改掉了莽撞的毛病!”频频地点起头来,以示赞许。

关天养审视着周边的环境,说道:“我怎么听着像在骂我呢?”又说:“走吧,去另一路看看情况!”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他们游蹿在五行山的里,时而一起行动,时而分散开来,可谓是斩获颇丰。关天养一共猎得人头十一颗,楚庸十五颗。死在关天养手下的十一人里,有四人是元婴境界;死在楚庸手里的十五人里,有两人是元婴境界。就数量来说,楚庸胜了,就质量而言,关天养胜了。

极乐宗趁南海离宫内忧之际,发起突然袭击,本想一举拿下南海离宫,从而成为天南霸主。不承想水仙子带领离宫门下数百金丹境界及以下的三四代弟子坚守行宫,一直撑到三天之后月华仙带领近百多名元婴境界以后的二代和三代弟子从岛上赶来支援。

极乐宗本想趁机控制住南海离宫的低阶弟子作为人质,以此来要挟南宫低宫俯首,不想竟落得这般局面。面对惨重的损失,他们又哪里心甘?权望山当场放出狂言,不灭南海离宫,誓不还师。双方便在五行山中陷入了苦战。

南海离宫受恶蛟之扰,本就伤了元气,包括宫主在内的多名一代弟子受伤或者战死,以月仙子为首的二代弟子也有十多人受伤。骤闻极乐宗来攻,宫主离仙子气怒交加,伤势加重,连真元也无法运转,只得一边派人去东海小蓬莱求取【回天丹】,一边要座下首徒月仙子率精锐赶往五行山支援。

极乐宗yīn谋未能得逞,本该趁势退走才是,奈何权望山气昏了头,借机鼓动一众长老和洞主,说只要咬牙一拼,定能拿下南海离宫,成就天南霸业。众长老和洞主既为‘天南霸业’的辉煌所吸引,又眼谗于南海离宫门下弟子的美艳,也都不顾得长远的利益,跟着一起死拼。却没料看似一摧即垮的南海离宫坚韧得超乎想像,不但撑到了本岛精锐来援,还摆出了一副不惜与极乐宗耗至最后一人的架式,展开了对攻。自发起攻击的半个多月后,极乐宗得到消息,东海小蓬莱飞龙真人率门下精锐来援,海外散修也在集结,随时准备杀上五行山,抄了极乐宗的后路。权望山深知势已不可为,只得下令撤走。

这一战,南海离宫死伤惨重,四代弟子伤亡近两百,三代和二代弟子伤亡三十余人,再加上之前的损失,可谓是元气尽伤,没个两三百年,怕是难以恢复过来的。

极乐宗跨海来攻,出动金丹境界弟子近四百人,元婴境界及以上弟子七十余人,总计伤亡金丹境界弟子百人,元婴境界及以及弟子二十人。极乐宗有门人弟子两千二百余,单是元婴境界及以上者就有三百余人,整体实力是南海离宫的一倍有余,这点损失还伤不了筋,也动不了骨。权望山在下达撤退命令之前就说了,各派来援之人不可能永远守在南海,一待他们退走,极乐宗就再率众来攻,不消几次,南海离宫就得被耗垮,到时整个天南便是极乐宗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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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五、执子之手(上)】

若是撇开关天养和楚庸袭杀的极乐宗弟子来看,南海离宫予以极宗伤的杀伤实在有限。在极乐宗伤亡的二十名元婴境界及以上修为弟子中,死亡十三,重伤七,其中就有六人是死于关天养和楚庸之手,死于南海离宫之手的仅只有区区七人。由此可见,二派之间的实力差距委实。

关天养和楚庸在分开之后,都是使用千里鹤交换彼此的情况。在他还在里晃悠,寻找着极乐宗弟子的踪影时,就收到楚庸发来的信息:速回别院。

看着这四个字,当场就愣住了,暗说:“什么情况,也不说清楚些?”就问楚庸发生了什么事,结果等了半天也不见楚庸回复,便知道怕是有些不妙,就召来飞舟,急匆匆地赶回了别院。

当时关天养已经深入了距离别院两百余里的五行山深处,若是单靠双腿,怕是得要大半天的功夫才赶得回来。飞舟不受地形的限制,速度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已经飞临别院上空。一路上他都猜想着别院里不知道是怎样的一副惨景,心下忧急如焚,毫不犹豫地就纵身跳了下去。快要落地之时,却发现别院里里外外都是人,并没有打斗的迹象,反而还热闹得很,顿时就有些搞不明白状况了。

有人眼尖,发现关天养从天而降,就断喝道:“什么人!”将法宝祭了起来。

关天养吃不准这些人是敌是友,也不接招,反倒是借力消了下坠之势,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是自己人……”围上来的修行者这才没有动手,只是保持着警戒。

关天养一看这些人服色杂七杂八,打扮也稀里古怪的,心下嘀咕道:“这些人都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呢?”正要起手询问,便见关卿云分开众人,笑意盈盈地走了上来。

“天养,你可算回来了!”关卿云喜不自禁,走上前来一把拉住关天养的手。

关天养顿时有些懵了,颇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姐姐?”关卿云抿嘴一笑,“怎么,这才几年功夫没见,就不认得我了?”一如当年的笑靥如花,清雅温婉,不着一丝尘俗,教人极想亲近,却又怕因此而亵渎了。

“哪里就不认得了?”关天养心下思念涌动,闹不清是想笑,还是想哭,只是紧紧地握住关卿云柔若无骨的双手,说道:“姐姐,你可想死我了……”

关卿云掩嘴而笑,“是么,就只想我?”

关天养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才发现,关卿云已然晋入了元婴境界,双目莹莹生光,额堂似有光华欲喷射而出,观之教人心生钦敬。正要道喜,关卿云就拉着他道:“走,里面说话!”

刚进内院,就见楚庸迎了出来,笑问道:“怎样,没事吧?”

关天养一拳捶过去,“你就不能把事情说清楚些么?害得我以为你要被极乐宗的剁碎了喂狗呢!”

楚庸道:“真要是那样,我就不会叫你来了。”诡诈地一笑,“快进去吧,有人等你呢!”

关天养顿时涌起满腹的疑云,暗说:“谁呢?”单凭楚庸那神情,他就断定这人肯定非同寻常。扭头看关卿云。关卿云也笑着道:“进去便知道了!”

绕过假山,关天养举目朝正堂望去,正巧见一道熟悉的倩影自堂内走出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顿时都愣住了。

这不就是十年来日思夜想的杜若么?

多少个日夜,关天养总在幻想着重逢的那一刻,却不想竟是在这样的情况。霎时间,他只觉得犹如身在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起来,似乎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呆子,你傻了么?”杜若轻启樱唇,先就笑了起来。

关天养的神魂似乎这才归位了,渴慕了十年的熟悉感觉瞬间全都回来了,也笑道:“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也来了……”见众目睽睽,都暧昧地看着自己和杜若,顿时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阔别十年,杜若似乎没有变样。打扮一如往常,只是把刘海梳了起来,露出了饱满的额庭,光洁无瑕的脸颊隐有宝光流动,好似明珠美玉,自然生辉。最难得的是她的一颦一笑,一如铭刻在脑海里的那一幕幕般,并未有任何的变化。更没有因为久别之下,乍然相逢于众人之间而故意将他疏远。

杜若也只是一笑,招手道:“来,你过来……”

关天养见杜若如此落落大方,越发觉得自己过于小家子气,浑没有半点男子气概,就将心下的扭捏尽数抛开,昂然走上去道:“怎么了?”杜若浑不避忌,拉起他的手道:“大家都等着见你呢,还什么?”

双手相触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浑似遭了电击一般,都各自一抖。关天养见杜若脸色陡地大红,眼里竟似有泪花在闪动,身心也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沉醉之中。

若说他们就这样呆在了堂前,怕是又会有一场笑话。幸得关卿云及时跟了上来,轻轻地搭住关天养的肩膀道,“快进去吧,愣什么?”两人这才回过神来,表情也颇有些不自然。杜若浅浅地一笑,便拉着关天养进了正堂……

“月姨,各位前辈,二师伯,娘,他就是天养!”杜若走上前站定,款款地将关天养引荐给了众人,并没有半分的不自在。

关天养瞟了一眼,见主位上坐着一个打扮与水仙子相似,一双剪水的眸子有如月华般晶莹的女子,正笑盈盈地打量着他,料想便是此间主人,南海离宫月华岛岛主月仙子了。坐在右首的是一名童颜鹤发的道人,正捋着颔下长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人下首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作妇人打扮,神貌也杜若有四五分相似,那看人的眼神竟有九分相像。关天养目光与她一触,便知道她是杜若的娘亲、杜友逢生死与共的爱侣了,忙将头低下,也不敢再看别人,只是作了个团揖,口称:“晚辈关天养拜见各位前辈!”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叩了个头。

月仙子忙上前扶起,“关老板如此大礼,我等何以克当?快快请起!”当着众人的面,月仙子诚恳地谢过了关天养这些天来的相助之恩后,这才请他落座。关天养再放肆也不敢在丈母娘面前就坐,退到杜若身边站定了。月仙子见他固辞,也没有强求。

众人都在商议如何防御极乐宗南侵,你一言我一语,颇有些激愤。关天养略听了片刻,就发现是骂得多,提出实际建议的少。极乐宗到底是天南霸主,实力第一等的强大,诸人心存畏惧,不敢作为也是有的。闹轰轰的议了个把时辰,月仙子就以众人远来辛苦为由,先请在别院安歇,诸事容后再详议,宣布散会了,并亲自去安置重要客人。

关天养正筹谋着要不要专门上前与杜若的母亲见礼,就见她站起身来,笑对关天养和杜若招手道:“来,你们跟我来!”出了正堂,从左侧角门进了后院。关天养见她逶迤向前走前,并不言语,心下颇有些忐忑,却又猜不透叫自己来有何用意。斜眼瞟向杜若,却是乐呵呵地看着自己,心下顿时荡起一说不出叼蜜幸福之感。

沿着九曲的廊桥走进了湖心的小亭后,杜若的母亲这才倚栏坐下,指着身畔对关天养道:“来,坐下说话!”

关天养说不出的窘迫,脸红得像着了火,心下早已是乱麻一团,也不知道该不该坐。

杜若按着他的肩膀,笑道:“怎么,还害羞了?娘叫你坐,你就坐呗!”关天养这才顺势坐了下来,也是连手脚该怎么放都不知道。

杜若母亲似乎并不奇怪关天养的反应,亲切地看着他,笑道:“我姓云,单名一个素字。这些年常听人说起你,却还是头一回见到,不想竟是这么腼腆。听说了你当年在千阳山高朋殿和龙山知客院的风采,着实不敢相信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做得出来的,今儿怎么就没那份谈吐了?”

关天养不想云素一点架子都没有,远比杜友逢待人亲切温和,心下的紧张顿时散了不少,笑道:“这个……在云前辈面前,晚辈哪里敢放肆了?”

云素笑道:“我可不她她爹那样,老是板着个脸孔,想说什么你就说,不必拘束。”便问起了关天养这些天来在中的情形。又说若不是他和楚庸牵制,山上行宫的压力必然大增,南海离宫怕是得费上一番功夫想想该如何感谢他们了。

关天养摇头道:“我们可不是为了贪图南海离宫的感谢。这事也是有一番缘由的……”便将原本守在别院老太爷夫妇俩的事迹说了,哀伤地道:“当时也没别的想法,就想着为他们报仇。虽说我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可,可想着他们这辈子实在不容易……”

云素脸色有些发白,叹道:“想来是极乐宗的人以为他们知道通知行宫的秘密道路,便以酷刑相逼。只没想到他们在这里平平安安地生活了一辈子,最后还落得这般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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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六、执子之手(下)】

杜若红着眼眶道:“若是你和楚大平庸早些赶去,他们也就不会死了!”

云素道:“五行山是南海离宫的划出的禁地,他们也是有顾虑的。死生有命,这也,这也怨不着谁的!”

杜若道:“我倒没有怨他的意思,只是觉得,觉得他们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太教人伤心了。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呢?”

“天养……”云素笑道,“我这样叫,你没意见吧?”

“这是晚辈的荣幸,岂敢有意见?”

云素嗯了一声,“听说你现在生意做得越发的大了,那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关天养一听这话头,便想起了七年前在千年山与杜友逢的那次谈话,心下不由得一跳,暗暗叫道:“又来了!”见杜若也是巴巴地望着自己,似乎很是期待答案,就笑道:“生意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还得得想方设法经营好。说到接下来的打算么,也是千头万绪。首先,南海离宫的这桩生意总得尽快了结,拖着也不是回事。洛阳那边也还有一堆的事情,不可能袖手不管。九夏城那这倒是有史大掌柜爷俩帮着打理,我也不用cāo什么心。本来打算忙完了南海离宫的生意,就准备去一趟东海的,现在倒是不必了?”

“哦?”云素意味深长地看着关天养,“这又是怎么说的?”

“当年因为环境险恶,杜姑娘又身受重伤,不得不回岛休养。临行前,我们也约定好了十年再见之期。晚辈虽然年轻,但也衡量得出孰者轻,孰者重。生意做得再大,那也是身外之物,但杜姑娘……”说到此处,深深地看着了一眼同样在望着他的杜若一眼,“……杜姑娘待我情深义重,这才是天下最为宝贵的,哪怕是倾尽天下,我也要好好地珍惜她!”

云素似乎很满意关天养的回答,笑着点了点头。杜若嘤咛一声,红着脸嗔道:“什么情深义重,我跟你说什么了?这么肉麻的话,真亏你也说得出口!”云素却白了她一眼,说:“那也不知是谁在岛上天天都在想着念着,说宁愿舍了一身修为也要跟了他去?”杜若大急,紧抱着云素的手臂,嚷道:“娘,你说什么呢?”云素没有理她,又问关天养,“只是因为阿若待你情深义重,你才舍不得她么?”

关天养不明白云素为何要将最后的那层纸都捅破,但这又不是丢人的事,没什么不可能说的。就将头一昂,望着杜若道:“当然不全是。更重要的是我爱她!”杜若听了这句话,浑身一震,顿时痴了。关天养似乎终于找到了突破口,滔滔不绝地说道:“……相遇之初,我们都才十四五岁,在别人看来,或许连爱是什么都还不懂得,又配说什么爱呢?兴许是上辈子的结下的缘,打从看到杜姑娘的第一眼,我,我的心就已经认定了她,永远地认定了。最初我还执著于身份的差距,连想也不敢去想。倒是杜姑娘比我更开明洒脱,若非得她的鼓励,我又岂能冲破心篱,接受她这份情?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再浓烈的爱,再甜蜜的话语,都经不起时间的稀释。可这十年来,我哪一天、哪一个时辰不想杜姑娘好几回?那份思念和情谊并没有因此时间的流逝而变谈,反而是越来越醇厚浓郁,已经与我的血液,我的灵魂融为一体了。好多时候,我都会幻想十年后重逢的画面,最怕的,最怕的就是杜姑娘已经忘了我,觉得我不过是低贱的野小子,不配,不配跟她……”说到此处,杜若突地怒喝道:“不许你这样说,不许你贬低自己!”

关天养本是想哭的,但听了这句话,竟又笑了起来,“我没有贬低自己,只是在说这些年心中的忧惧。”

“你忧惧?”杜若泫然欲泣,“那我就好过,我就不怕么?红尘三千,如花的女子多的是,都说男子自来薄幸,我……每每收到爹爹寄回的家信,说你很好,我就说不出的高兴。到后来我也想开了,只要你安好,便是,便是你爱上了别人,那,那也没什么的……”她原本不是个爱哭的人,但在情动之下,到底还是扑进云素的怀里,呜呜地哭了。

关天养痴痴地看着杜若,“我又何尝不是?哪怕几回都差点丢了性命,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我就怕你为我担心,为我伤心。只要你平平安安,每日里都能快快乐乐的,我,我是什么都愿意的!”

杜若听了这话,哭得越发的厉害了。

关天养想哭,但强忍住了,眼眶却是红得像烟熏过了。

云素一手轻轻地拍着杜若的后背,一手拉过关天养,既感动,又赞叹地道:“好,你们很好。既然爱了,就要大胆地说出来,纵然最终不能在一起,也不要给自己,给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留下遗憾。阿若,天养待你一往情深,该高兴才是,哭什么?”

杜若泣道:“我就是想哭,就是要哭……”云素怜爱地轻抚着女儿的秀发,叹道:“好,你哭,你就好好地哭一场吧!当年我何尝不是也这样哭了一场呢?”

老天爷似乎也被杜若的情绪所感染,一场暴雨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这场雨只下了茶盏功夫就停了。乌云飘散,太阳又露出了笑脸,洒下了灿烂的阳光。

巧的是杜若也将积郁了十年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破涕为笑了。

云素笑道:“又哭又笑的,你也不知羞?”杜若腻在她怀里,说道:“在你面前我还怕什么羞?再说,天养也是知道我的,他绝不至于因此而笑话!”

云素站起身来,拉起杜若的手交给关天养,说道:“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说吧,我先走了!”

关天养紧握住杜若的手,忙站了起来,身子微微一躬,“恭送前辈!”杜若只是笑,并没有言语。

云素一走,亭子里就剩他们俩了。一时间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找不到话来说。关天养是下死劲地盯着杜若,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满脸的傻笑。杜若既好气又好笑,嗔道:“笑什么?”一把将手抽回来,说,“看你,满手的汗,有什么好紧张的?”关天养嘻嘻一笑,“我怕你跑了,能不紧张么?”

杜若将手绢递给关天养,让他把手心的汗擦了,又哼了一声说:“瞎扯。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是怕我娘!”。

关天养连连点头道:“准女婿见丈母娘,哪个不怕?万一我说错了话,令他不满意,咱们的事岂不就得麻烦了?”

杜若一把拎住关天养的耳朵,质问道:“好呀,刚才那些话都是故意编出来说给我娘听的么?”却并不追究关天养言下说他们要结成夫妻的事。

关天养叫了一声:“你放手!”又说,“我有没有编你自己还不知道么?快放手,让人看着了像什么话?”

杜若非但没放手,反而还用力拧了一圈,得意地说:“你敢背地里叫我娘作丈母娘,还怕我拧两下耳朵么?十年不见,你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老实交待,这些年有没有勾引哪家的姑娘?”这才将手松了开来。

关天养揉着耳朵,一边叫着疼,一边说:“你看我长得这么高大威猛,玉树临风,气质儒雅,风度翩翩,就该知道我命犯桃花,注定这辈子是不得安宁的了……”杜若哈哈笑了起来,指着他说:“就像这瘦猴子样,还敢说高大威?头发没有一寸长,又黑又瘦,也配‘玉树临风’这词?字虽识得,却是张口闭口的粗话,动不动就要跟人拼拳头,也好意思把‘气质儒雅,风度翩翩’这两顶高帽子往头上戴?也不怕压得你直不起腰来……”

关天养苦着脸道:“我就那么的不堪?”

“你以为呢?”杜若道,“也就我能看上你,别人嘛……就算真有,八九是不怀好意!”

“是么?”关天养白了杜若一眼,“我怎么不觉得?”

杜若当即嚷道“好呀,还真有人看上你了?快说,是谁?”

“让我想想……”关天养扳起手指头道,“重极门的颜忆白小妹妹,王屋派的蓝瑛蓝姐姐,还有你的那位师姐碧灵姑娘,还有,还有就是南海离宫的水仙子……”

这四人除了蓝瑛,杜若可谓是极熟悉的,哪里肯信他们都看上关天养了?当场喷笑而出,说道:“真不知羞呢。颜姐姐比你大着好几十岁,你也好意思叫她小妹妹?碧灵师姐回岛后在我面前说了你不知多少坏话,还要我见着你了帮她算账,你也敢说她看上你了?至于水姨,估计是看在我娘的面上待你亲和一点,不然会给你好脸色?这蓝瑛又是谁?想不到这些年你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呢!”

关天养嘿嘿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如今也是一号人物,认识的人不多,但认识我的肯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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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七、玄一无相】

笑闹了一阵,关天养就正色问道:“你这次是奉师命随云前辈来南海的么?”

“你猜?”杜若捉狭地一笑,“猜中有奖!”

关天养摇头道:“我猜不着。”

杜若笑道:“是不是怕我过两天就又随娘回小蓬莱了?”

关天养神色一黯,点头叹道:“等了十年,好不容易见着了,真怕相聚是短暂的,然后又是长久的分离……”杜若拉起他的手,柔声道:“呆子,瞎想些什么呢?”关天养道:“本来就是嘛。牛郎织女每年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呢,我一等就是十年……”杜若见他难过,就安慰道:“别乱想了,好不好?”关天养强作笑颜,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说:“不管怎么说,老天爷还算待我不错,至少让我提前几个月见着你了!”

杜若深情地望着他,悠悠地道:“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从今以后,每天,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好不好?”

关天养一震,直勾勾地盯着杜若,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杜若伸出手去,环腰抱住关天养,将头轻轻地贴在他的xiōng膛上,有如呓语一般说道:“人的一生是短暂的,又何苦让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漫长的相思中呢?只要我们还相爱,那就要不离不弃,永远相守下去。你说好不好?”

关天养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他哽咽着道:“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杜若闭上了眼睛,嗅着关天养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呢喃道:“就算是梦,那也我们俩一起来做……”

关天养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泣道:“我,我真的是太幸福,太幸福了……”

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一万年都是短暂的,更不要说是半天了。当夜幕在不知不觉间降临时,关天养蓦地一惊,叫道:“哎呀,天怎么就黑了?”再看怀中的杜若,睡眼惺忪,分明是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被他吓得醒了过来。“怎么了?”杜若满脸的茫然的问道,“出事了吗?”

关天养忙摆手道:“没,没。只是我们在这里呆得太久了,他们,嘿嘿,我是说你娘,还有姐姐他们会不会笑话咱们?”

杜若理着鬓发,一副少见多怪的神情,“娘和大师姐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呢。”又说,“不过天色已经晚了,我们也该出去了。”牵起关天养的手来,甜甜的一笑,“走吧!”

散修都走了,别院的留下的就只有小蓬莱弟子。见着关天养和杜若从后院出来了,有的抿嘴直笑,有的强装正经,有的视而不见,神情各种古怪。杜若轻哼着调子,走进正堂,见一个人都没有,就叫住一人问娘和二师伯去哪了。那弟子就说随月仙子出走了,不知道去哪。杜若又问关卿云,那弟子说也出去了。杜若就嚷道:“怎么一股脑的都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太气人了……”

关天养笑道:“管他们去哪,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便想着带杜若去琼州府玩一圈。不想杜若拍掌道:“对呀,有件重要的事情差点忘了……”招手将众小蓬莱弟子叫来,指着关天养道:“你们都知道他是谁么?”

一众小蓬莱弟子神情暧昧地就道:“知道,当然知道……”

杜若跺着脚道:“以为我跟你们开玩笑呢?都还想不想强化法宝了?若是不想,或是觉得自己有的是钱,那就一边笑去吧!”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各种好话潮水般涌了来。关天养这才醒悟过来:杜若竟是要自己免费帮她的一众同门打工。

他早先已经立下了规矩,不论是谁,都不会免费帮工。见杜若一气大包大揽,不得不苦笑了起来,说道:“好吧,我就只当这些法宝是你的,这样也就不会有人说我坏规矩了!”

杜若道:“你的规矩也忒大了些吧?”却也没有多作计较。将要强化的法宝收起来后,往关天养面前一摆,说道:“这些你都看着办吧。若说要钱也可以,反正我也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老板,酬劳就从我的分红里扣除就是!”

关天养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然后压低声音道,“若是我看在你的面上帮他们免费强化了法宝,以后玄武宫和蜀山派的找上门来又怎么说?我倒不是在乎钱,是怕麻烦。你可不要多心!”

杜若一样将声音压低了,说道:“是你在多心,好不好?我跟他们是同门,跟你么……”

“跟我怎样?”

“哼,不怎样。反正我该得的那份分红付这些酬劳是绰绰有余了吧?”

“话不是这么说。好了,不跟你争了,总之这几件法宝我接下就是。钱的问题么,嘿嘿,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算!”

杜若似笑非笑地道:“是么?可不要打错了主意!”关天养心下格登一跳,暗叫一声不妙,似乎已经能够看到将来的悲惨生活,哀叫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你不要误会,好不好?”杜若根本就不搭理,冷哼一声出去了。

有了杜若在身边,关天养天大的事也可以抛下。什么洛阳的魔物攻城,什么九夏城的生意,似乎全都与他不相干了。还有开钱庄的计划,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两天功夫,轻松将十五件法宝搞定。

杜若见关天养的手法较十年前越发的纯熟迅捷,不得不赞叹道:“难怪你靠着这手艺混得风生水起,果然比当年厉害太多了。记得那会子你只强化一件法宝就累得要死要活的,现在一口气搞定十几件,脸色都不改下呀……”

关天养伸着懒腰道:“若还停留在当年的水平上,我哪里混得出头?对了,你现在用的什么法宝?”

杜若笑问道:“怎么,要帮我弄弄么?”

“这是必然的嘛。若是你身上都拿不出两件像样的法宝来,别人又怎么看我?”

杜若脱上手腕上毫不起眼的黑色镯子道:“看来你关老板的眼光也有限,连它也没有注意到。还是说我这件法宝根本就不值得你关注?”。

关天养拿在手里,当即惊叹道:“原来是【障天术】,难怪连我都没能看出来。呀,好高明的手法,竟是失传已久的【叠翠手】。万年鬼王藤、无香真水、地火之精、碧青石胆、昆仑金,全都是最好的材料……”

杜若不无得意地道:“你也有惊着的时候么?”

关天养却是笑容一敛,摇头叹道:“可惜,此人太过谨慎了些,还有四个法阵都没有激活,不然哪里会是灵品五阶,至少应该提升到灵品八阶。”

杜若惊道:“灵品八阶?可能么?”

关天养扁着嘴道:“你还怀疑我的水平?”

“不,不是……”杜若深知关天养最厌人怀疑他的专业水平,若换作是别人,怕是已经当场发作了起来,就忙解释道:“我只是惊叹它竟然还有这样的潜质。”

关天养展颜笑道:“可不是么?【叠翠手】乃是重极门迄今为止自创的最为高明的控灵手法,奈何它对使用者的要求太高,几乎已经失传。这件法宝你是从哪得来的?莫不成又是鲁前辈送的?”

“这回你没猜对!”杜若道,“这是月姨送我的。当年我回岛后不久,月姨来看我,得知我的法宝毁了,就把它送给了我。可惜我修为不够,一直未能性命交修,不然我的实力还可以提升不少。”

关天养笑道:“你还不知足么?十年不到,就已经结成金丹了。换作别人,能在一甲子内结成金丹已是奇迹了。”

杜若摇头道:“我的修为都是爹爹和娘用灵药堆出来的,当得不数。不过我听你这话怎么像在自夸呢?我花了将近十年才到金丹境界,你呢,也不过十年,貌似连元婴境界的极乐宗门下都不是你的对手了,这样的进境也未免太教人不可思议了吧!”

“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我和楚庸走的是同一条路子,都是前面进境奇快,后来就会越来越慢。当年我远不及你,现在你远不及我,再过些年,怕是我又不及你了!”

杜若掩嘴笑道:“那就最好!”

月仙子送与杜若的环名为【玄一无相】,其得名便是因发挥威力的两个主要法阵名为【玄一法阵】和【无相法阵】。这两个法阵皆是复合型,【玄一】的作用是定身,【无相】的作用是控制灵气。上回南海离宫买去的定灵珠的主要法阵便是【无相】。可惜的是这一件还有四个法阵未能激活,也就是无法令【玄一】和【无相】两个法阵同时生效,不然威力更大。

关天养细细地摩挲着环身,思忖着该如何才能将【玄一无相】强化到最高阶位。此物以万物鬼王藤主体,所有辅助材料也都是最好的,若不是炼制者太过于谨慎,怕不小心控制不好灵气,以至功败垂成,要不然它哪里只是一件灵品五阶,说好不好,说坏也不二的法宝呢?若将那四个法阵激活,少说也是灵品八阶,再经他手一强化——只需要将【无相法阵】加强到定灵珠的程度,那它的品阶就算不比定灵珠高,也绝不会低。

想着自己手中已经有了圣器,示过门的媳妇总不能还用灵品吧?不然别人怎么看他这个超级的强化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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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八、犯难之处】

关天养到底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又等了两天之后,还是不见南海离宫向他作出说明,心下不免大为不乐,也动起了回归九夏城的念头。杜若劝他再等两日,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南海离宫也需要时间处理。若是现在就回去了,南海离宫又派人来请,岂不还得多跑一趟?

关天养苦笑道:“依你之见,莫不成要我无休止的等下去?”杜若听他这样说,眉眼一横,冷脸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关天养愕然,正要辩解,杜若就道:“你既要走,那就走便是,我绝不拦着!”

关天养忙赔笑道:“你可又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南海离宫这边也不知要何时才能理出头绪来,而洛阳那边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与其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还不如先去洛阳那边……”

杜若这才知道误会了关天养,嗔道:“那你不说清楚呢?”

“哪里是我不说清楚了?”关天养争道:“是你自己心眼先就偏了,好不好?”

“我心眼偏?”杜若似笑非笑地道,“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关天养品味出她似乎有发怒的意味,忙将语气放得温和些,笑道,“我知道小蓬莱与南海离宫的交情非同一般,而你……”才说到此处,杜若就果然地喝斥道:“别跟我拐弯磨角地扯这些。以为我不知道么?姜姐姐得罪了你,你一直记忆在心,逮着机会就想报复。是不是?”

关天养怒意大炽,强行按捺着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冷眼瞧着杜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杜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偏激了,将头别到一边,悠悠地道:“你的个性我多少也清楚,既然已经答应就此揭过,刻意报复是不会的,但……别这样看着我,倒像是我真的偏心,尽帮着她们说话似的。天养,你自己说说,在待人接物之上,你是不是有欠宽和?”

关天养深叹了口气,将xiōng口翻涌的怒火压了下去,点头道:“是,我生来就不是一个宽和的人,难道这有错么?姜玲珑与我之间是私人恩怨,我也并没有因此迁怨于南海离宫。你却说我是逮着机会就想报复,可见是不知我的心了……”杜若正待要分解,他又道,“我知道你心忧南海离宫的困境,觉得我不论多少,都该出力相助才是。扪心自问,我是一直都想帮她们,要不然我和楚庸会在五行山里与极乐宗的死劫半个月?我来南海快一个月来,除了姜玲珑,有谁主动来见过我?我跟南海离宫无亲无故,又是男子之身,难不以一个劲地吵着闹着,说我是来帮你们的,我是来帮忙的,你们就分派点任务给我做吧。就算不被当成疯子,那也会被视为别有居心。再者,以我的能力和实力,能帮上什么自己最清楚,就目下来看,不论哪方面都是不我能插得上手的。要不然她们又岂会把我干晾着?”

杜若听着关天养的分析,暗骂自己过于武断了。见关天养神色有些悲苦,显然心里很是不好过,就凑上身去,轻轻地拉过他的手,柔声道:“好了,我错怪你了,我认错,向你说对不起。这总行了吧?”

关天养叹了口气,说道:“你素来最通道理的,可一旦遇着与自己切身关切之事,还是不免……算了,那我就再等三天,若是好们还没有话说,我真不能再等下去了!”

杜若道:“好,好,知道你是大忙人。这样吧,我去问问什么情况,若是有用得着你之处,暂且还是先不要走。若是真没有帮得上的,我与你一道走。总行了吧?”

关天养这才笑开了,“好,快去吧……”

杜若还没来得及出门,就听院中有弟子叫道:“呀,七师叔回来了……”顿时喜笑颜开,跑将出去,叫道:“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怎么一去就这些天呐?”

云素略显疲惫,只说了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遇着点小麻烦……”就问:“天养呢,走了么?”见关天养从屋内出来,就点头道:“你在就好。走,跟我进去说话!”又回身对杜若及一众弟子道,“你们赶紧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随卿云返回东海。阿若,你也去收拾一下吧!”众弟子一听明日就回东海,很是振奋,都高声应道:“是,谨遵师叔吩咐……”就去忙了。杜若知道母亲要说的事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也就没有掺合,只是好奇什么事连她也得支开。

进正堂坐下后,云素就问:“天养,若是没有黑龙金和凤凰木,屠龙刃还能够强化完成吗?”

关天养当即就猜想出云素等人此去定是和那头为患南海的恶蛟斗了一场,且还吃了不小的亏,不然神情不至于如此的灰丧。想来不停地折腾,南海离宫实在是再也无法承受,已是存了拼死一决之心,不然云素断不至于问出这样的话来。就笑道:“这个……前辈,这把屠龙刃晚辈是见过的,圣器一阶,威力嘛,那是自不待言。法宝是死的,人是活的,只看怎么用。据晚辈猜测,南海离宫之所以要将它强化,怕是因为这作乱的恶蛟实力太强,仅只圣品一阶的屠龙刃还不足以造成致命一击,再者,离宫门下也没有人能将此刃十成威力发挥出来,故才会想方设法将其强化。不知可对?”

云素黯然一笑,“不错,确实是这样。若说宫主离前辈未受伤,自然是有法子的,可眼下……我听阿若说,你强化法宝的手段端的是神奇无比,就不能以别物来替代凤凰木和黑龙金?”

关天养摇头道:“不能。以屠龙刃的炼制之法,少了这两物,纵是神仙也无法将其强化。”

云素见关天养说得如此决然,顿时一呆。

关天养又道:“黑龙金秉幽冥极yīn极煞之气,历时亿万年方才孕育而成,乃是克制蛟或下三阶龙的无上利器。凡以黑龙金炼成的法宝,皆可名为屠龙刃。黑龙金无品质上的差异,要让其发挥出更大的威力,那就只有增加数量,舍此别无它法。要让黑龙金的凶煞之性发挥到极致,除了凤凰木之火,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取代。越是高阶的法宝,在其炼制或是强化时所能选择垫用材料就越少,要不然高品阶的法宝怎么那么稀少呢?”

云素扼紧了手腕,蹙眉长叹道:“这可就麻烦了……”

“是呀,麻烦得很……”关天养心下盘算起如此才能与云素说起北归的事,却又觉得在这时候提起,怕是不太合适,就道,“眼下就两个法子。其一,赶紧找到黑龙金和凤凰木,只要东西有了,我保证,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一定能将这把屠龙刃强化到圣品三阶。其二,治好离仙子的伤势,以她的修为,纵是圣品一阶的屠龙刃,也应该有机会一击而杀的!”

云素果断地道:“第二个法子行不通。若是离前辈的伤能治好,我又何至于问你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关天养惊道:“呀,这……这还真不好办了。”他本是想问东海小蓬莱医术天下第一,连他们也治不好离仙子的伤势,岂非已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可又想到离仙子的伤势是南海离宫的绝对机密,他还是不要打听得好,这才临时改了口。

云素忧愁地思忖了片刻,这才幽幽发叹道:“是呀,太难办了……”

“还请前辈转告离宫各位仙子,若是有用得着晚辈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屠龙虽难,却不是只此一途!”

云素淡淡地一笑,说道:“你有心了。”便站了起身来,又说,“我会把你的话转告她们的。你身上的事也着实不少,久滞南海也是不行的。依我看来,若是暂时没你帮得上手的,还是先行北归为好!”

关天养心下暗赞云素好玲珑的心思,只从一句话里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份才智,杜若可还没得比呢。也就没有虚伪地再献什么殷勤,说道:“晚辈也正是这样想的。只可惜见不着离宫的各位仙子,不然早就请辞了!”

云素点头说了句:“我知道!”便就去了。

没过多久,杜若就进来问他们说了什么。关天养也不隐瞒,如实把相关情况说了,就道:“看来我们得准备要走了!”

杜若忧伤地道:“真不敢想像,南海竟然乱成这样……”出了一会儿神后,突地问道:“天养,有办法杀死那头恶蛟么?”

关天养一愣怔,问道:“什么?”

“我是问,你有没有办法杀死那头恶蛟?”

关天养大笑起来,“你当我是神仙,还是妖怪?”

杜若似乎没有听到关天养的大笑,还在说:“天养,还记得十年前在灵泉山的地洞里吗?我们也遭遇了一头恶蛟,虽然我们不是它的对手,可也并不难对付呀。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要杀它应该很容易的。为什么整个南海离宫都被区区一头恶蛟弄得焦头烂额呢?天养,我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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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二十九、白龙远来】

关天养在得知南海离宫被恶蛟搅得是**犬不宁,伤亡惨重后,也很是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后来从星仙子口中得知这头恶蛟不知从哪里来的,误闯入无穷渊里,沾染了龙气,短短数月就陡增千年修为,南海离宫上下无人是其对手。再加上其天性狡猾,从不肯正面对抗,这才将偌大的南海闹得无法安宁。

【九州风物志】上记载,南海无穷渊乃潜龙之所。大禹立国之初,有黑龙出南海无穷渊,为祸天南,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禹王怒,派其子启持神器轩辕剑斩其身,伏其魂,镇之于九鼎之内,以为传国之宝。

众所周知,龙乃天地间第一等强横之存在,人神难制。洪荒之世,人、魔、神、妖和异兽之间征伐不断,为了生存,轩辕黄帝与天龙一族订下永世不易的攻守相助盟约,使与黑龙并称最强生物奠龙为其所用,成为封魔、降妖、伏异兽的最大臂助。轩辕黄帝既是人中之杰,在其统率之下,人、神和得天龙之助,终结了洪荒之世的战乱,不但在三界内建立了秩序,还开创了亘古以来的第一个太平之世。

魔被封印了,妖被打退了,异兽要么被杀,要么逃逸,要么躲藏了起来,再也不敢出头。因此,黄帝之世乃是由洪荒之混乱与杀伐秩序统治的分际。自那以后,三界以内虽时常爆发各种冲突,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危及万物生存的可怕灾难,恶龙与妖兽偶有出世为患,随之就被斩杀或是封印,再不能掀起大风大浪。

无穷渊里潜藏的黑龙便是在黄帝之世躲藏于此的,也是【九州风物志】记载的最后一次恶龙为患,自那以后,再未曾有龙出现过。那一次的屠龙,也是轩辕剑最后一次使用。禹王之子启建立大夏王朝之后,据说轩辕剑也升天而去,成为天界的镇界之宝。

禹王之世距今已有万年。历时这许久,龙气兀自未散尽,可见其有多猛恶了。此蛟得了黑龙之气,修为陡增千年,连应龙也非其敌,更何况是修行者了?若没有大乘境界的修为,或是得仙器相助,怕是难以将其降伏的。

杜若听完关天养的讲述,也是惊惧莫名。

关天养却笑道:“你也不用着急。既然还未蜕变成龙,那就是妖兽。就算一时之间拿它不下,只要南海离宫上下一心,集上千弟子之智慧和力量,总归会有办法的!当年夏启手持神器轩辕剑,还耗了数年之功方才斩杀了黑龙,眼下就算是找齐了材料,成功强化屠龙刃,也未必就能立时将恶蛟斩杀。再者,以你我之修为,着急又有何用?”

杜若自然知道关天养所言就理,点头嗯了一声,却是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关天养正想着法子逗杜若开心,就听外面有小蓬莱弟子道:“关兄弟,有人找你!”

“找我?”关天养走到门边,奇怪地问道,“谁呀!”

那弟子应道:“一个和尚,指名说是找你。看那一身白衣,可能是大慈悲寺门下!”

关天养吃了一惊,笑道:“这可是奇事了!”快步走了出去。

院门外的椰树之下,一名白衣僧人颔首而立,似在默思,又似在看着脚边的野草,很是专注。关天养一眼就认出来人是白龙,顿时又惊又骇,失声叫道:“白龙大师……”

白龙抬起头来,笑着起手道:“关施主,一别数年,向来可好?”

关天养快步迎将上来,深深一躬,“大师远来,晚辈未曾迎候,实在失礼得很呀!”

“不失礼,不失礼!”白龙笑道,“倒是和尚冒昧得很,招呼也不打就来了!”

关天养深知白龙乃大慈悲寺的镇寺之宝,绝不会无故轻离嵩山,此来定是有十万火急之事。便道:“大师佛驾降临,不知有何赐教?”

白龙奇怪地看着他,说道:“几年不见,施主待人可是越发的客气了呀?”

关天养哂然一笑,无奈地道:“大师,我好不容易装得礼貌了一回,你就不能让我装到头么?”

白龙点头道:“这才是了。刚才我差点以为认错了人呢!”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关天养笑指着白龙道,“大师这是暗骂我当年没礼貌,不懂规矩呢?”骤然间一阵狂风卷起,掀得白龙的僧袍猎猎作响,关天养抬头一看天色,见乌云四合,一场暴雨就要不期而至,忙将白龙往院里让。

杜若也迎了出来,见来人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和尚,就笑问道:“天养,这位小师傅是你朋友么?”

关天养捉狭地一笑,“对呀,当年我在大慈悲寺结识的。小师傅,这位是小蓬莱杜大先生的掌珠,想必你也听说过的?”

白龙合什,躬身道:“是,久闻芳名。贫僧白龙见过杜姑娘!”

杜若忙还了一礼,笑着连说当不起,就亲自去张罗茶水。

关天养见杜若闻白龙法号而无所动,又惊又奇,暗道:“嘿,这丫头迷糊了么?还是连白龙大师的法号都没有听过?”也没功夫去细究,将白龙让进正堂后,就问此番来意。

白龙说他是送东西来的。

“送东西?”关天养笑道,“给我送?”

“是。”白龙道,“敝寺方丈从别处得知施主正需要这两件东西,所以差贫僧亲自送来了!”说着,取出了两只匣子。

关天养纳闷之极,暗道:“我需要什么东西呢?”拿起其中一只匣子,轻按机括,喀嚓一声弹了开来。霎时之间,yīn冷的煞气潮水般澎湃而出,吓得关天养以为是魔物,差点顺手扔了出去。定睛一看,才认出竟是黑龙金,不由当场呆住了……

小蓬莱门下乍感觉正堂内煞气逼涌而出,都是又惊又骇,各自祭起法宝,围了过来。杜若刚把水加进锅里,还没来得及生火,便抄着水瓢抢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进了正堂。可当她看见关天养摆着盒子发呆,yīn煞之气正是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的,白龙坐在椅子里,神情慈和地看着她,她便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啪的一声,关天养盒上了盖子,yīn煞之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温暖的气候重新统治了这座位于南国海岛之上的院子。

“大师……”关天养本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见杜若抄着水瓢愕然地看着他,也错愕地问道;“阿若,你,这,怎么回事?”杜若也是一脸的茫然,指着他手里的匣子,“你这又是什么东西?”

关天养这才哈哈笑了起来,拉着杜若的手道:“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见其余小蓬莱的弟子都涌了进来,他又纳闷了,“大家……大家这是怎么了?”只见关卿云分开众人走了进来,“刚才的yīn煞之气是从哪里来的?”

杜若先是一喜,然后神色肃然地指着关天养手里的匣子,“他手里这东西发出来的!”

关卿云神色严肃地看着关天养,然后又瞟了一眼坐在椅子里的白龙。在白龙慈和的目光沐浴之下,她顿时一震,心下没由来的生起一股子庄严之意,不自觉地起手问道:“这位大师想必是大慈悲寺门下了。”

白龙笑着站了起来,合什道:“不敢,贫僧白龙,见过关道友!”

“白,白……”关卿云的脸膛瞬时涨得通红,忙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叩首道:“不知神僧佛驾光临,晚辈等有失恭敬,万乞恕罪!”

白龙微躬腰身,伸手虚扶,说道:“关道友客气了,神僧二字万不敢当!”关卿云只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托着,轻轻将他掀了起来,只得躬身长拜,说道:“神僧请上坐。晚辈这就去通知二师叔和七师叔,以及离宫诸位前辈前来恭迎大驾!”言罢,匆匆去了。

关卿云乃小蓬莱首徒,在众弟子心中,地位极高,见她对这少年神僧如此恭敬,都相顾骇然。杜若也是见多识广的,这才省悟过来白龙便是大慈悲寺藏经阁首座,现任方丈道行的师伯祖,与她爷爷乃是同辈,也是脸色刷地白了下来,忙跪了下去,叩首道:“晚辈不识神僧仙范,多有冒犯,实在罪过……”其余小蓬莱弟子见杜若这般,虽都还是不晓得白龙为何人,但也都随着跪了下去。

白龙苦笑道:“这都是做什么呢?起来,快请起来!”

关天养也道:“白龙大师可不是庙里的泥胎,你们又何必这么拜来拜去的?都起来吧,各忙各的!”这才陪着坐了下来。

杜若又说:“神僧少坐,晚辈这就奉茶!”匆忙退了出去。

白龙叹道:“原以为他们都不识得我,也就少惹些麻烦,不想还是被认了出来……”关天养白了他一眼,“大师,可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你既不想被认出来,为什么不杜撰个法号?”

白龙摇头道:“那倒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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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屠龙之刃】

另一只匣子里的东西关天养不消看也猜得出是凤凰木了,只是想不明白大慈悲寺怎么会有这些东西。白龙说是那年修复九星元阳锁封印收集的,当时怕临时要用,找不着,所以都一并收集了。也正是为了收集这些东西,大慈悲寺多年积蓄,几乎一耗而空。

关天养感慨道:“原来是这样……”想着自己念念不忘那些欠账,顿感汗颜无地,正要说所有旧账从此一笔勾销,却见白龙的身形一点点地虚化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不由得呆住了。

云素最先回来,得知白龙已经走了后,很是感慨。天还不黑,杜若口中的二师伯、月仙子等十数人匆匆赶到了别院,都以未能见着白龙佛颜深感遗憾。月仙子等人在得知白龙此来是为送他们千方百计求之不得的黑龙金和凤凰木时,都感激得当场哭了,纷纷走到院中,向北跪下叩首。还说等此间事一说,南海离宫必将亲自上大慈悲寺叩谢。

如此一来,关天养就此北归的计划也就打乱了。经过两天的准备,关天养就在别院开始了屠龙刃的强化。他的规矩是众所周知的,是以月仙子只委托了杜若帮忙照顾关天养的饮食,别的人一概不许靠近别院百丈以内。

相对于炼制而言,强化要简单得多了。一件圣器,从开始到炼制成功,少说也要耗时数十年,长则上百年的都有。强化的成功率虽然极低,但耗时也相对少了太多。即便是在重极门那里,一件圣品一阶的法宝强化顶多只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短也是数月的功夫。关天养以原力祭炼法宝,既稳定,效率又高,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环节,极大的降低了耗时。

屠龙刃并不算一件有多复杂的法宝,其主要材质为黑龙金,主要的法阵也只有一个【三yīn绝灭阵】。一如与云素所说的那样,屠龙刃强化其实很简单,就是增加黑龙金的份量和【三yīn绝灭阵】的灵力供应和输出。只要把这两点做好了,品阶自然也就提升上去了。

屠龙刃虽有屠龙之名,其实最多也就能杀死应龙一类的低阶龙,像天龙这一类没有天敌的强大存在,除了绝对的实力,什么刃都拿他们无可奈何。龙是极阳之物,而屠龙刃是极yīn之宝,yīn阳相冲直撞,那是必有一伤。若是yīn盛,那必阳衰;若是阳盛,那屠龙刃也就难以建功。这也就是为什么南海离宫想方设法也要强化屠龙刃的原因了。

关天养首先要做的就是熔炼黑龙金。昆仑金与黑龙金份属yīn阳,都是至坚至硬之物,只不过修行乃是炼yīn而聚阳,所以诸般法宝炼制,都是昆仑金用得多,黑龙金则是极少用到。昆仑金乃极阳真金,用真火将其熔化是最好;黑龙金乃极yīn真金,若是用真火熔炼,那是一炼即化,什么也留不下来,所以非得用yīn火来炼才行。

修行走的就是炼yīn还阳的路子,除了魔道长生宗、青莲宗和一些极个别的散修,没有谁会冒着坠下九幽,万劫不复的危险去修炼yīn火。重极门、丹元宗这些门派需要用yīn火来祭炼法宝或是丹药时,都用的是法阵来辅助。其效率和稳定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关天养修炼的是原力,原力乃宇宙本原之力,可以化为任何一种形态,不论yīn阳。而且原力控制由心,威力也由意志的强弱来决定,祭炼熔铸就要容易得多。按他的初步估计,屠龙刃的强化大约需要将近三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完成,其中耗时最久的就是淬炼,须得在九月初九这日借用烈火岛的地火之力引燃凤凰木,用由文到武、由微到猛将黑龙金的yīn煞之气完全激发出来,这就得耗时七七四十九天。最后才是加强【三yīn绝灭阵】的威力和注灵。

当初星仙子来九夏城相请时他就说过,若是九月九日烈火岛的火山不能如期喷发,那就得再等一年。之所以这样说,绝非推脱,而是有着必然的道理。

烈火岛的火山受地脉运行之影响,每年都会在重阳节前后喷发,而唯有在九月九日当天喷发之火,方如纯阳地火,才能够引燃凤凰木。而凤凰木之火又是淬炼黑龙金最为关键的一环,若用别的火,一触黑龙金即化为乌有。是以要将屠龙刃强化成功,黑龙金和凤凰木都是必不可少,机缘也极为重要。

万幸的是九月九日正午,位于琼州以南五百里的烈火岛火山如期喷发,规模虽不如往前大,但足以引燃凤凰木了。经过四十九日淬炼,成功将黑龙金融入屠龙刃,顺利完成了最为重要的一环。

尔后又风风火火地赶回五行山下的别院,开始了【三yīn绝灭阵】的加强。这可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关天养初步估计需要至少十八天才能完成。

好在关天养的修为今非昔比,纵然强化的是圣器,也是平平稳稳,没有出半点的纰漏。众人在煎熬着期待着,眼看着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该要完成【三yīn绝灭阵】的加强了,不想天色突然大变,一场雷暴不期而至。

南海气候迥异于内陆,一日数变是常有的事。特别是眼下正值夏季,时有台风从远洋席卷而来,致使天气越发的诡异莫测,神鬼难料。往往是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眨眼的功夫就是暴雨倾盆,在你以为这场雨后下上好几天时,突又雨息雷止,万里无云……但不管是怎么变,雷暴都是极少出现的,而且雷暴出现之前,往往是有阵性的狂风,然后就是乌云盖天,既而才是雷鸣电闪,风雨交加。像这般刚才还是晴空如洗,数息的功夫,便如黑云压城,天空翻涌的乌云似触手都能抓下满满的一把来的情况委实罕见之极。

月仙子为防屠龙刃强化过程中遭遇意外,亲自带了座下弟子在院外镇守。小蓬莱与南海离宫乃数千年交好的盟友,而云素与月仙子又是生死之交,再加上女儿也在协助关天养强化法宝,于公于私,云素都是没理由置身事外的,自然也与月仙子伴作一处,谨防意外发生。

乍见天象陡变,月仙子也是惊得噫了一声,扭头看着同样惊诧的云素,问道:“素素,你看出来什么了吗?”

云素刚步入分神境界,不论是修为还是见识都较月仙子差了一筹,便摇头道:“看不出……只是觉得有些熟悉。月姐姐,你呢?”

月仙子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道:“可不正像元婴境界的小天劫么?这,莫不成是有谁要渡小天劫了么?”忙叫来一名弟子,让她到周围查看一番,顺便询问各处值守的弟子有何发现。一柱香的功夫后,派出的弟子回来说一切如常,并无异样。而此时雷云翻涌,赤白色的闪电嗞嗞作响,爆鸣之声也是越来越震耳欲聋。

云素不无担心地道:“这,这不会对屠龙刃的强化产生不利影响吧?”

月仙子心下一凛,暗道:“莫不成这场小天劫是被此宝引来的?”也拿不准,就派人去问一下杜若。不想人还没有进院子,就见杜若快步跑了出来,叫道:“娘,月姨,你们在么……”两人都神情大变,抢身迎了上去,异口同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杜若脸色发白,眼含惧色,望了望天,说道:“天养说这场雷暴有些诡异,像是小天劫。屠龙刃的法阵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加强完成,出半点意外都将功亏一篑。这时候他实在没法分心,问你们能不能抵挡片刻。只要这一步顺利完成,剩下的就是注灵,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月仙子傲然冷哼道:“不就是一场小天劫么?没什么大不了的。素素,你来掠阵,我来抵挡便是!”也不容云素置喙,便祭起一只玉镯。此物也是灵品,一经祭起,迎风变大十倍,幽蓝的光华将百丈之内都照得通亮,缓缓升上天空,将整座别院尽行罩住。

杜若见状,心下大定,只说了句:“月姨小心,娘也小心……”就又跑回了院子。

此镯名为‘须弥镯’,又名须弥环,大小如意,乃是防身至宝,威力大小全凭使用者修为而定。一经祭起,立时搅得风云涌动,炸雷连连。轰轰声中,一道接一道的雷光轰向了须弥环,荡起了如水波般的涟漪,却是无法伤及环下的别院。

为防有人趁机偷袭,云素也打叠起了全副心神,将法宝‘紫云盖’祭了起来,以备不测。

随着落下的雷光颜色日渐加深,激荡起的宝光涟漪也越来越大,不禁让人担心月仙子到底能不能够坚持得住。半个时辰后,落下的雷光已是儿臂般如,呈淡紫之色,每一次的轰击,都让须弥环不止,情况似乎非常不妙。好在月仙子神情还算镇定,云素也就没有出手相助。

小天劫的威力虽不及大天劫的万分之一,但也绝不可小觑,旦有疏忽,天劫雷力便会趁虚而入,纵是不能将元神摧灭,重伤也是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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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一、劫掠之徒(上)】

须弥环看似岌岌可危,但不论小天劫怎么发威,都无法将其摧毁,其坚其韧委实超出了人的想像。云素深知离宫的心法最讲究柔和韧,最避忌的就是以强破强。这柔和韧看似无甚威力,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以柔化刚,以韧受强,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妙用。雷力本就是至阳至刚,若是以强碰之,那是断难讨到半分的好,反而会让小天劫的威力越来越强。如月仙子这般,以柔韧之力应之,看似危在旦夕,却总能守住最后的防线不使崩溃,如此一来,小天劫的威力也不至于增加,她也能应对得更加从容。

又过了半个时辰,院中透射而出的红光逐渐浓郁起来,几将须弥环散发出的幽蓝宝光尽是淹没。小天劫似乎也感受到了屠龙刃的威力越渐的强横,已到了难以制服的地步,这才加大了神雷的威力,一波接一波,毫无间歇地轰向须弥环。

月仙子神情这才凝重了起来,掐动印诀,望空一指,大喝道:“起!”就见悬在别院上空十数丈处的须弥环竟缓缓地往高空处升了去,每一道神雷击在上面,都如雨滴打在湖面,只是激一道细微的涟漪,转瞬便不见了。这看似比先前轻松得多,但每一道神雷击在上面,月仙子如黛的柳眉便会微微地抖上一抖,不过片刻功夫,光洁的额上已是遍布细密的汗珠。可见她也应付得极为辛苦了!

云素深知已是最后关头,若是能撑了过去,那便万事无忧。一旦出了任何岔子,必将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之水。也将‘紫云盖’催上了天空,说道:“月姐姐,我来助你!”

紫云盖是一把淡紫色的伞,伞面以南海火蚕丝织成,最是不惧赤阳之力。一经祭起,清冷的幽光四溢,顿时将小天劫的注意吸引了过来,竟分出了大半的神雷攻了过来。

有了云素的相助,月仙子这才缓过一口气,说道:“素素小心,马上就是最后关头了……”双手一推,须弥环升到与紫云盖一般的高度,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发出了呜呜的鸣啸之声,宝光有若水银般倾洒而下,将别院罩得是密不透风。

云素知道月仙子的用意,也不相争,只是让紫云盖游走一侧,以分小天劫之威力。

果然,不到茶盏功夫,黑沉沉的云团也效仿须弥环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很快就形成了一个的漩涡,暴雨般倾泻而下的神雷也渐渐止歇了。漩涡的中心是一个的空洞,洞中若隐若现的闪烁着赤白的光芒,随着黑云旋转的加快,也是越来越亮。

渡过小天劫的人都知道最后一击即将来临,不论扛不扛得过,一击之后,天劫雷云都必将消失。扛得过的喜和扛不过的悲月仙子与云素都清楚得很,是以她们都将全部修为注于法宝之中,专等这最后一击的来临。

在漩涡中心的赤白光芒亮到有如烈日一般时,猎猎吹卷着的狂风和飞速旋转的云团戛然而止了。急剧的转变总是教人应变不及,可若是有刹那的迟疑,后果就将难以挽回。好在月仙子和云素都是渡过小天劫的人,对整个过程的变化最是熟悉,因此不曾有丝毫的松懈。乍见风息云止,两人同时娇喝一声,一前一后将法宝往高推上。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那如烈日般的赤白光华化作一道光柱笔直地落了下来,凛烈的威势,似要将大地洞穿一般。

砰的一声,赤白光柱撞上了须弥环,竟震得山岳晃动,大地,狂风也随之再作,沙石飞走,视线为之迷茫。

月仙子飞快地结成印诀,大喝一声:“起!”双手望空推举而上。

轰的一声剧响,赤白光柱与须弥环同时炸散,气浪劲卷,将方圆十数里内的树木尽行推倒,无一物。雷云也为之崩散,露出了朗朗青天。

月仙子以须弥环为代价,崩散了小天劫,避免因陷入长久的僵持而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正是如此,她的经脉和本命元神也受到雷力的震动,受伤不轻。眼看着炽热的阳光重新照耀着大地,别院周围除了狼籍万分外,再无别的异样,她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云素并没有及时将紫云盖收将回来,上前两步将月仙子扶住,关切地问道:“月姐姐,感觉怎样?”便取出了一粒【回春丹】来递上。月仙子正要说没什么大碍,不妨xiōng中一阵翻涌,几番试着将逆行的气血压下去,还是没能成功,哇的一声张口呛出了一蓬血雨来。云素吓了一大跳,忙将手掌按在月仙子的后心,将真元缓缓渡了过去,这才发现月仙子经脉和元神皆受到雷力的震动,伤势不轻。忙又取出一粒【回天丹】递上,说:“月姐姐,快把药服下吧……”

月仙子瞧着院中透出的殷红光芒有如鲜血般在空中缓缓流淌,已遮住了老大一片天空,精神顿时一振,说道:“看样子强化过程很是顺利……”也顾不得【回天丹】的珍贵,剥开药衣,一口咽了下去,又说:“素素,你看代我看着一下,最要紧的就是防备有人偷袭!”便就地坐下行功,化开药力。

经历了极乐宗的攻山之役,南海离宫上下似乎都成了惊弓之鸟,随时都在警惕着来自魔道的报复。却不想极乐宗的力量也不是无限的,不是想在什么时候打谁都可以的,要不然偌大的修行界还不成了他们横行的乐园?经此一战,南海离宫固然是元气大伤,极乐宗也必须得经过一番休整才能恢复过来,若是他们一味扭着南海离宫不放,正道再借机攻上云天顶,那就是一场覆灭之灾了。当然,南海离宫也并非完全多虑,就算极乐宗暂时不能调出数百人的队伍前来相攻,也有可能派出个把修为较高之辈前来骚扰,若是不防,必然又会造成极重的损失。眼下的南海离宫又哪能经得起损失了?

世间之事就是这么的古怪,期待中的总是等不来,怕什么却就会来什么。

月仙子刚坐下,心神清明之境,一阵长笑就从远处传来,既而就是风起云涌,沙石飞走。

云素神情一凛,正要喝问来者何人,就见两道身形迎了上去,远远地就喝问道:“来人止步。此处乃我南海离宫禁地,外人未经允许不得擅出。还请尊重!”来人说道:“偌大的五行山,什么时候成了你离宫所有了?也罢,本尊懒得跟你们争。但这件出世的圣器嘛,嘿嘿,本尊可就不会跟你们客气了!”

“此物乃我离宫所有,谁敢来抢?”。

“莫不成这南海的一切都是你离宫的了么?”那人怒声质问道,“也忒强蛮了吧!”

说话间,双方已经交上了手。

来人修为颇高,两名元婴初境的弟子与他缠斗,竟处在了下风。

云素见此人修为比自己尚逊一筹,略为松了口气,暗道:“南海一带与离宫有仇怨者不少,此人也不知是哪座岛上的散修,想必是见月姐姐受伤,这才萌生了抢夺屠龙刃的念头。嘿嘿,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了?”念头才落,就又听有人高喊道:“毒龙老哥,你这算什么意思?所谓见者有份,莫不成你想独吞么?”只见一团黑云自南边飞速地飘了过来,便又有两名离宫弟子前往拦截。

云素眉头一皱,不由担心来人怕不止这两个。

果然,不过茶盏功夫,云素就感到地下传来一阵非同寻常的灵力波动,忙以紫云盖将别院的上下四方都护定了,还没来得及锁定来人方位,紫云盖就猛地一震,轰的一声,泥沙飞溅,一个灰色的身影破土而出。定睛一看,不由大怒,冷声喝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流石岛的钻山老怪。你不在流石岛呆着,跑来琼州做什么?”

这钻山老怪生得又瘦又矮,光秃秃的小脑袋上生一对贼灵贼灵的小眼睛,最显眼的还要数唇上那两摘灰白的鼠须了,一抖一抖的耸动着,掀起了嘴唇,露出了两颗又黄又大的门牙。不论是谁见着这人,很难在第一印象里认定他是一个人,毕竟纵有人形,可精气神全透着老鼠气。

被人一下子叫出了名号,钻山老怪忍不住噫了一声,嚷道:“是,是谁,谁直呼老仙名讳,活,活腻了么?”定睛一看,骇得一颤,忙陪笑道:“哟,这,这,这不是,不是小蓬莱的云,云道友么,你,你这是……难道我走错了地方,到东海了?”

云素冷冷地笑道:“钻山老怪,你还是少跟我装蒜。若是识相,赶紧走,我只当你没来过。”

钻山老怪一对小眼睛骨鲁鲁地转着,贪婪至极地瞟了一眼别院里冲天的殷红光芒,嘿嘿笑道:“这个,云,云道友这,这话教,教我有些不,不能明白了。若,若是我,我不走又,又当如,如何?”钻山老怪本就有口吃的毛病,别人笑他舌头打结,他反而觉得是好事。理由是说话的速度慢了,脑子想的就多,说错话的可能就大大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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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二、劫掠之徒(下)】

“如何?”云素怒哼一声,“要留下也由得你。但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不然……”

“你别吓我,我不,不会怕的……”钻山老怪耸了耸肩,嘻嘻地笑道:“谁,谁不知道云,云道友号,号称东海观,观世音,最是慈悲心肠了……”

云素温婉地一笑,点头道:“好,你便当我在吓你就是。”便不再和钻山老怪说话。恰有两名离宫弟子围了上来,要向钻山老怪动手,云某将手一摆,“不用管他,回你们的位置上去。”两人狠狠地瞪了钻山老怪一眼,便退了下去。

突然间,咻的一声怪啸从院中传出,只见殷红的光芒直冲霄汉,整个天空都被镀成了血红之色,说不出的绚丽。

钻山老怪搓着手,馋诞之极地叫道:“乖乖,真,真的好,好东西呀……”哪里还管得云素的威胁,跳将起来,一头扎进了土里,便不见了踪影。

云素嘿嘿地道:“不知死活!”将紫云盖祭起,一掌朝地面拍了下去。

这一掌犹如击打在了鼓面之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十数丈方圆的地面都为之震动。一阵泥沙飞溅之后,钻山老怪又破开地面,跳了出来,颇在狼狈地盯着云素,怒道:“云,云道友,你,你这是故,故意要,要跟我,我为敌了?”

云素既要防备钻山老怪,又要为月仙子护法,还要警惕有没有其他人潜藏在侧,是一点心思都不敢分,只是答道:“我说过了,你只要在这呆着别动,我不会跟你为难的。若你敢打强抢法宝的主意,我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后悔!”

钻山老怪虽是头一回和云素交手,但却在杜友逢手下吃过大亏,若非云素求情,那一回就已经死在了杜友逢手下。若非云素是杜友逢之妻,这救命的恩情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还才好。海外散修谁不知道云素既是杜友逢的老婆,也是弟子,实力差距极大。若说这话的是杜友逢,钻山老怪是要多远就躲多远,绝不敢有半分的犹豫。可此刻杜友逢远在内陆,云素只身一人,他根本就不用怕。若是运气好,能抢到院内的那件圣器,就连杜友逢也不必怕了。

“是,是吗?”钻山老怪也作了怒,冷笑道,“那,那老仙我,我就要见识一下,你,你有什么手段……”手一招,便多了一柄铲子,扬手一刨,就舞起漫天的尘土。云素顿时失去了他的踪影,不得不以紫云盖护住左右,严阵以待。

正斗到酣处,又一阵yīn风刮来,只听有人大笑道:“看来还是我的运气不坏,捷足先登了!哈哈哈……”

钻山老怪原非云素敌手,只是仗着钻地的神通缠斗,寻找机会下手。乍听得这人声音,怒道:“yīn石老儿,你敢!”待要去阻拦,又得防着云素的融雪掌和破yīn指,当真是恼火异常。

yīn石老怪一连五掌,震得紫云盖光华黯淡,纵身扑进了院子。

云素不想yīn石老怪下手如此之狠,竟震得她气血翻涌,真元逆冲,心下说不出的烦恶。若不是钻山老怪一门心思都在屠龙刃上,趁机一通急攻,她可是断难幸免。

yīn石老怪刚冲进院子,就见一道乌光迎面罩来,忙纵身后退,驭使护身法宝前去抵挡,再朝着红光里拍出了三记【裂星掌】,双脚站在墙头,立定了身形。

阻拦yīn石老怪的那道乌光正是杜若的【玄一无相】。只可惜此宝所有法阵未能全部激活,要么只能发挥出【玄一法阵】的威力,要么就只能发挥出【无相法阵】的威力,二者不可同时兼得。饶是如此,其品阶也较yīn石老怪的护身法宝要高出一阶,若非杜若的修为远逊,拼斗之下,优劣立判。

yīn石老怪三记【裂星掌】下去,也不知震碎了院中多少青石地砖,威力端的是惊人异常。杜若深知不能正面对敌,便展开身法,驭使玄一无相与yīn石老怪游斗。十数个回合下来,她就发现自己的实力与yīn石老怪差得太远,若不是仗着法宝极好,几是五个回合都撑不下来。想到关天养的法宝强化正到了最紧要关头,绝不能够分神,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多坚持一会儿。嘬嘴一啸,又唤出了阿嘟来,从旁牵制yīn石老怪。

yīn石老怪不料到杜若修为不怎样,既有上好的法宝,又有上好的灵兽,顿时大喜过望,笑道:“好呀,只要杀了你,法宝和灵兽就都归我了!”

云素的声音传了过来,“yīn石老怪,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yīn石老怪一怔,yīnyīn地笑道:“杜夫人,这位想必就是令爱吧?”不待云素回答,便又道:“别人怕你小蓬莱,道爷我却不怕。”也不管院中都还有谁,以掌开路,抢了进去。杜若让阿嘟去拦,不承想阿嘟只接了yīn石老怪两掌,便闪到一旁喘息。情急之下,杜若只得以身拦在内院门口,喝道:“不准进去!”

yīn石老怪这才看清了杜若的容貌,双眼顿时大亮,啧啧地赞叹道:“原以为老的已经是万里挑一了,不想小的更佳绝色。好,道爷我连你也一并要了。”探手就朝杜若当xiōng抓去。不料手才伸出去,就感到一股森寒彻骨的气息直从后颈透脑而入,冻得他差点当场僵住。

“你要什么?”关天养的声音在yīn石老怪的身后响了起来。

yīn石老怪当然不知道他是谁,但见杜若脸上绽出了欢喜之色,心下一凛,暗道:“糟糕,难道杜友逢在这里不成?”强提一口气,笑道:“我有说什么吗?阁下何人,难道不敢正面一见么?”

关天养笑道:“你猜?”

“我猜?”yīn石老怪将全部的修为注入护身法宝,警惕着身后之人的偷袭,却故作轻松地笑道:“我猜不出来!”

关天养吃吃地笑道:“是你自己猜不出来,可不是我不告诉你呀!”。

yīn石老怪正在想关天养这话什么时候,就感到后颈一凉,分明是有利刃透脑而入。他已经来不及去想是什么东西能无声无息地突破法宝的护盾而刺伤他,只将全部心神沉入紫府,便要破开头颅,逃出元神去……站在yīn石老怪面前五丈外的杜若听得关天养的话声才落,就见殷红的剑芒从yīn石老怪的前额透出,然后整个脑袋当场被剑气绞得粉碎,连元神也没来得及逃出,顿时骇得惊呼一声。

云素以为杜若遭到不测,惊骇万状,悲呼道:“阿若,你,你怎样了?”

杜若忙道:“娘,我没事。你放心,我没事!”又嘬嘴召回阿嘟,这才走上去拉住关天养问道:“天养,你,你已经好了么?”

关天养正在收捡着yīn石老怪身上的东西,点头笑道:“这家伙冲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完成。你有没有吓着?”

杜若连连摇头道:“没,你没事就好!”

关天养拉过她的手,说道:“我当然会没事,重要的是你没事。以后遇着这样的情况,可不准再逞能了……”听得有离宫门下惊声道:“云前辈小心!”然后就是云素的闷哼之声传来,关天养顿时大怒,骂道:“驴日的,敢欺负我丈母娘!”身子拔地冲起,直向院外扑去。

云素既要保护月仙子,又要应付神出鬼没的钻山老怪,着实有些吃力。幸得有两名离宫弟子及时赶来,她这才放开了手脚。正要将钻山老怪伤于掌下,偏杜若的惊呼声传来,顿教他心神大乱,手脚无措。钻山老怪最是会逮机会的,挥起宝铲,一起猛攻,几招之下,就寻出破绽,一铲砸在了云素的腿上。

云素左腿筋骨尽断,难以站立,身子一侧,就跪了下去。但她却是处变不惊,下跪之际,运起融雪掌来,一式‘推窗望月’往钻山老怪当xiōng拍去。钻山老怪本欲将云素擒下,以换圣器,乍见清光闪烁,也不避让,将宝铲一舞,迎风变得斗一般,当作盾牌般挡在xiōng前,朝云素抢了过去。

砰的一声,云素的融雪掌力印在钻山老怪的宝铲之上,反被一股奇强的反弹之力震得倒翻了出去。钻山老怪修为不及云素,也被震得滚出了数丈,气血翻涌,差点没能爬起身来。心下暗暗惊骇道:“这婆娘受了伤还如此厉害,了不得呀……”便要再扑上去,却见一道身影挡在了身前。

这身影便是关天养了。他也不先制住钻山老怪,而是一把扶起云素,关切地问道:“云前辈,你怎样了?”云素神情凄惶,紧紧抓住他问道:“阿若还好吗?”关天养点头道:“好,一根汗毛也没伤着!”云素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没事就好……”见钻山老怪又扑了上来,忙惊呼道:“小心!”

关天养嘿嘿一笑,抱着云素展开了【逐日】,远远地闪了开去。

钻山老怪见关天养和云素如鬼魅般突然消失,顿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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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三、大功告成】

杜若也赶了出来,见母亲受了伤,骇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把将云素抱住,问道:“娘,你,你怎样了?”

云素的伤势不重,只是心忧女儿。见杜若无恙,精神顿时大好,笑道:“放心吧,娘没事!”取出一粒【回春丹】服了下去。

关天养对杜若嘱咐了一句:“照顾好云前辈!”便朝钻山老怪走了过去。

钻山老怪识不得关天养,狞笑道:“小,小子,你给,给我滚,滚开……”

关天养在钻山老怪面前一丈处站定,笑道:“我会走、会跑、会跳,就是不会滚,要不你教教我?”

钻山老怪大怒,道:“敢耍老仙,活,活腻了……”宝铲一舞,便直取关天养中宫。

关天养不避不让,突地将相思擎在手中,笑对钻山老怪道:“你看这是什么?”

钻山老怪浑似看到骨头的饿狗,双眼顷时就绿了,哈喇子都流了下来,吃吃地道:“圣,圣器……”宝铲也僵在半空,没能再刺出去了。

关天养点头道:“不错,圣器!想不想要?”

钻山老怪连连点头道:“快,快给,给我!”便要伸手去夺。关天养趁钻山老怪心神都在相思之上,分出身形,欺到身后,挥剑直取其头颈。

不想钻山老怪反应远比yīn石老怪灵敏,乍感到身后有异,也不管是什么,低头一栽,竟就钻进了土里。关天养见钻山老怪像耗子一样不见了,不由得一呆。云素忙提醒道:“小心,此人最精于土遁之术!”话声才落,泥沙飞溅,钻山老怪已从关天养身后破土而出,挥铲直朝头顶劈落。

关天养深知先前是靠着侥幸才取了yīn石老怪的性命,若是硬碰硬的斗上一场,他未必就胜得这般轻松。钻山老怪修为虽略不及yīn石老怪,但也不可小觑,且此人反应迅捷,远胜yīn石,又会土遁,极难对付。本以为用相思将其诱住,便能一举击杀,不想还是没能得手,也就不敢再存取巧之心。以【逐日】拉开了距离,再回身扑将上来,与钻山老怪斗作一处。

十几招下来,钻山老怪固然眼馋关天养手里的圣器相思之极,但却更为剑气的犀利所震骇。护身法宝根本就没法子抵挡,若不是仗着钻地之术的神妙,不消五回合,怕就已经丧命于关天养的剑下了。好不容易以佯攻杜若母女拉开了与关天养的距离,这才冲关天养起手道:“不知阁下是玄武宫哪位高人,还请以名号见赐。我钻山怪今日算是认栽了!”

海外散修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主?能主动让他们认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在钻山怪看来,玄武宫的势力庞大至极,根本不是自家能惹得起的,且有了他们的掺合,圣器也就没有了指望,又何必再冒死缠斗下去?还不如及早退走更为明智。

关天养可不想就这么放走了钻山怪,心下暗道:“你个驴日的,砸断了小爷丈母娘的腿就想这么开溜了?哼,主意打得真不错!”但面上却是堆起笑意,呵呵笑道:“在下并非玄武门下,贱号也不敢有辱老仙清听。老仙要走,请便就是!”

钻山老怪说不清是惊异还是气怒,实在想不明白,天下哪门哪派的剑气还能如此犀利。见关天养不肯相告,嘿嘿一笑,说道:“既是如此,那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告辞!”将头往地上一栽,只见泥沙飞溅,顷时便没了踪影。

关天养yīnyīn一笑,回身扶住云素,问道:“前辈伤的怎样了,可服过药了么?”

杜若正在为母亲料理着伤处,只说:“还好只是外伤,没什么大碍的。”云素也笑道,“好孩子,若不是你,今天可就麻烦了!”

关天养笑了一笑说:“今天的事说来也是我料算不周,若早些交待会引来小天劫,就不至于这般麻烦了。”恰在此时,月仙子也行功完毕,睁开了眼来,缓缓吐了口浊气,说道:“关兄弟不必过谦,今日若非你提前片刻完成屠龙刃的强化,后果可是,可是不堪设想呀。你不但救了我等性命,还救了我离宫满门呀!”

关天养忙摆手笑道:“月前辈可不要这么说,我当不起。”又说,“云前辈和月前辈先进院去休养吧,我先去周围转转,片刻就回来!阿若,你和各位姐姐照顾好两位前辈。”也不待杜若应声,纵身跃起,如鹏鸟般飞掠而去。

杜若本要叫他别去的,可话还没有出口,关天养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得跺着脚怨道:“这人也是的,跑这么快干什么?”云素笑了笑,看了月仙子一眼,两人会意地交换了个眼神,就各自在女儿和弟子的扶持下进院去了。

约过了一个时辰,关天养手里拎着被劈成了两片的宝铲回来了。杜若见他满头满脸的泥,衣衫也破了好几个洞,不解地问道:“你掉地洞里了么,哪里弄的这一身泥?”

关天养笑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我确确实实掉地洞去了。”说着,狠狠地啐了一口,将铲子往地上一插,骂道:“驴日……咳,那个……云前辈和月前辈情况怎样?”

杜若怔怔地看着插在地上的铲子,惊问道:“你,你去追钻山老怪了?”关天养见她紧张得脸色都白了,嘿嘿一笑,“至于怕成这样么?区区钻山老怪,小爷还没放在眼里呢!”杜若冷笑道:“你好大的能耐呀,敢情你认第二,这天下没人敢认第一了?”关天养见她生气了,忙笑道:“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最有自知之明。若是打不过钻山老怪,绝不会去冒险。”杜若怒色稍霁,问道:“那你把他怎样了,杀了么?”关天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铲子,yīn冷地答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天下也没这么容易的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神态语气有异,忙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有分寸!”

值守在别院周围的弟子也陆续回来向月仙子禀报,说另两人业已逃走,问要不要派人去追。月仙子摇头说:“不必了,将来有的是机会算账!”又问关天养屠龙刃的淬炼情况。关天养说:“最重要的环节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要做就只是注灵。不过肯定不能在这里做了,必须得换个地方!”

月仙子略一思忖,就道:“要不这样吧,山中还有一处隐密洞府,虽说已经久无人居,但一应陈设还是俱全的。只要对场地没有特别的要求,那里还是不错的!”

关天养就道:“事不宜迟,赶紧走不妙。毕竟圣器的可是不小,再有修行者闻讯赶来抢夺,就凭我们这些人,怕是难以应付!”。

月仙子担忧的也正是此处,将十二名弟子召集了起来,将她们尽数派出哨探情况,他们四人则乘坐关天养的飞舟,直奔山中洞府而去。

果然,众人刚一离开,便有十数名修行者赶到了别院。一个个的扑了场空,哪能甘心?发起火了,你一掌,我一指,顷时便将偌大的别院夷成了平地。他们也都深知离宫乃是南海的霸主,虽在极乐宗手下吃了亏,但瘦死的骆驼到底比马大,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还是赶紧走人要紧。

没过两天功夫,离仙子得知了这边的情况,又加派了人手过来护卫,务必要保证屠龙刃顺利强化完成。

九天之后,关天养终于顺利完成了屠龙刃的强化。除了品阶比预料中高了一阶外,其余的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圣器四阶的屠龙刃较一阶的威力强上一倍也不止,有了它在手,屠杀恶蛟的把握也就大增。

月仙子难抑xiōng中的激动,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通体流淌着有如鲜血般光芒的屠龙刃,感叹道:“成了,总算成了……”说着,竟流下了泪来。

关天养似了也能体会月仙子的心情,说道:“此番虽有波折,好在晚辈幸不辱命。若能克杀恶蛟,还南海以太平,那就功莫大焉了!”

杜若不料关天养还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语来,不禁侧目以视。

月仙子拭了泪水,笑道:“看我,激动得忘情了。”说着,站起身来,竟蹲身朝关天养一拜。

关天养见状,猛地跳了开去,说道:“月前辈,你这是何意?”

云素也变了脸色,说道:“月姐姐,你这又是何必?天养他一个晚辈,如何承受得起!”

月仙子坚持着一拜到底,起身后方才说道:“若非关兄弟相助,敝宫怕是要就此迁出南海了。总之这份大恩大德敝宫记下了!”

关天养哂然一笑,“别,别!我就是个做生意的,拿钱办事,理所应当的。月前辈若是要谢,还是谢大慈悲寺去吧。若不是白龙大师亲自送来了黑龙金和凤凰木二物,纵晚辈是神仙,也是束手无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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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四、婚事】

月仙子道:“大慈悲寺与敝宫素无交情,若非看你情面,又岂会不远万里送来东西?关兄弟以生意人自居,不愿居功,敝宫又岂能不怀感恩之心?”

关天养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说了,瞟了一眼杜若,见她得意地瞧着自己,就笑道:“前辈也不必如此。若要谢,那便谢阿若就是。”

杜若当场就急了,说道:“谢我做什么?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呢!”

关天养呵呵地笑道:“我若不是看你的面上,也未必就会这么尽心。”

杜若哼了一声,将脸别过去道:“别往我脸上贴金,事情是谁做的,月姨看得很清楚呢!”又拉住月仙子的手臂,颇为不乐地说道:“月姨,你又何必跟他这等不知好歹的人多说?他既说是看我的面,那你们也不必领他的情就是!”

月仙子笑道:“领你的情岂不与领他的情一样么?”

杜若脸一红,甩开月仙子的手臂,嗔道:“月姨你说什么呢?我是我,他是他……”

月仙子轻轻地抚了抚杜若如云的秀发,又笑对关天养道:“关兄弟,既然你们情深意笃,也该寻个时候去小蓬莱提亲了。你说呢?”

关天养面皮顿时火烫了起来,不论他怎么强作镇定,也按捺不住心下的慌乱,吃吃地说道:“这个,嗯,这个……我,月前辈说得有理,有理……”

杜若顿时大窘,当场扑进云素怀里,说道:“娘,你听月姨都说的是什么?”云素只是笑,不语。

经过这些年的打磨,关天养也有了副玲珑心肝,一见云素这般,便知端的,只是心下慌乱得很,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月仙子越发的笑得欢了,在云素身边坐下,道:“素素,看着了么,关兄弟到底还是孩子,对于成家一事还有些惧怯呢!”

云素这才道:“月姐姐,你也别打趣了。这事他们自己会作主的,不劳我们cāo心!”

关天养强行驱散了心中的慌乱,轻咳了一声,说道:“月前辈的话在理。按之前我与阿若的约定,原本打算在明年就去东海蓬莱岛拜访,当着杜大先生和云前辈之面提出亲事的。但眼下情况变了,须得再计较一番。再者聘礼也得好生准备一番,不能过于马虎。短则三年,多则五年,晚辈定会赶往蓬莱岛,向二位长辈提亲!”

杜若从母亲怀中挣脱出来,红着脸嚷道:“不准说,不准说。也不准你去!”

云素将杜若拉回怀里,对关天养道:“有这份心就是了。你只要保证一辈子待阿若好,那就是最好的聘礼,别的倒是不必了!”

关天养道:“晚辈自然会一辈子待阿若好,绝不辜负于她。但聘礼还是得准备的,不然杜大先生和云前辈,还有小蓬莱的颜面往哪里搁?这事万不能马虎!”

杜若又道:“知道就好。那你就把所有的家当都拿来?嗯,最好能弄件仙器来当聘礼,你有么?”

“这个……”关天养苦笑道,“要仙器怕是还得等上些时候!”旋又想到十年前对杨纵的承诺,不免暗叹了起来,“当初想着仙器的强化也不是难事,现在才晓得路漫漫而修远,别说是二十年了,怕是一百年也未必能行。到时候了不得只有求万宝炉出手相助了!”

杜若听了他这话,哟呵一声,笑道:“你口气还真不小。只要你能拿得出一件仙器来,不论是两百年还是三百年,我都等你。如何?”

关天养摇头道:“这又是何必?也不消两三百年,在你一百岁时,我自会送你一件仙器。这总行了吧?”他的语气虽谈,但透着十足的信心,顿时震慑得云素母女和月仙子三人呆在了当场。

杜若先是一愣,旋又满心的欢喜,也不管关天养能不能办得到,只是笑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杜若年岁与关天养相约,再过七十八年便是一百岁。众所周知,一件仙器的炼成可不是靠时日就能成功的,那须得莫大的机缘。这就好比一个普通人从炼气服饮开始修行,一直到飞升成仙,耗时数百上千年,靠的不单单是努力,更多的是机缘。自封神大战以来,修行界出现的仙器远少于飞升成仙的人,屈双手之指都能数得过来。若是这么容易就能强化成功,南海离宫又何至于被一头恶蛟给折腾得苦不堪言,又岂会在极乐宗的袭击之下损失惨重?

月仙子和云素俱是稳重之人,俱不敢相信关天养这话是真的。可她们也深知关天养从不打诳语,既说再过七八十年就能强化出仙器,那便绝对能够办到的。念及于此,月仙子是又惊骇又莫名的欢喜,暗说:“难不成本宫的第一件仙器就要着落在此子身上么?”

对于云素来说,有仙器固然好,没有也不算什么,她想的只是关天养和杜若能像她与杜友逢一般,一辈子相亲相爱,那便足够了。

屠龙刃强化完成,剩下的事也与关天养不相干了。当日他便提出辞行。月仙子说请他稍留两日,待酬金送来后再启程北归也不迟。关天养想到三个多月都耗了过去,也不差这两天,就应了下来。

两天后,月仙子带着五千万晶玉的钱据又来了一趟。关天养也没去管她们在短短的两天里从哪筹来这许多钱,毕竟这事与他无关,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又向云素告过别后,就与杜若一道,乘飞舟北归。

飞舟淮阳行省地界后,临空俯瞰,官道之上的人群如潮流般滚滚南下,极是壮观。这一幕关天养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洛阳周围遭到魔物攻击,豫州行省百姓携家带口,望西逃难的情形如在眼前,心下不由得一紧,失声道:“难道淮阳行省也失守了么?”。

杜若略有些茫然地道:“你是说……魔物向淮阳行省发起了进攻?”

关天养点头道:“极有可能。走,咱们去看看!”

寻了个僻静处降下飞舟,两人便望着官道而去。尚隔着里许,叫骂声、哭喊声、马嘶声、驴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浑如洪水般滚滚而来,似要将一切都淹没,教人不由心生惊惧。

钻出了树林,就见泥泞的官道上尽是携家带口,背着大包小包的行人。一个人神色凄惶,说不出的悲苦。

杜若循声朝哭喊处望去,见是一身着甲胄的士兵正挥鞭抽打着一名中年汉子,一旁的马车上还坐着一身着青色袍服的官老爷,正满面怒容的喝斥道:“打,给我往死里死……”马车旁跪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和年青妇女,带着两个尚在冲龄的孩子叩头求饶,孩子受了惊吓,一个颈地哇哇大哭。她素来心肠慈悲,哪里看得下去?怒哼一声,就喊道:“住手!”冲了过去。

马车旁的护卫见有女子冲了上来,都拔出腰刀,上来拦截。杜若倒也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喝问道:“凭什么打人?”

那官员一见杜若的容貌,顿时呆了。杜若见他不答,又问道:“说话呀,凭什么打人?!”官员回过神来,强作威严地喝问道:“你是何人?胆敢过问官家之事?”杜若怒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我自然问得!”官员用那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杜若,舔了舔舌头,突地跳下马车上,高声道:“这女子必是劫道的强贼,速速与我拿下,本官要细细地审问!”护卫们如何不知老爷的心思,一个个的浑如吃错药般兴奋地吆喝起来,挥舞着腰刀扑向了杜若。

关天养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冷冷地一笑,扬手将才捋下的一把树叶掷了出去。以他现在的修为,飞花摘叶伤人于百丈之内那是轻而易举,五个护卫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感到xiōng前如遭重锤打击,仰面摔倒在地,一时间气血翻涌,筋骨酥软,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要说爬起来。

杜若自然知道是关天养所为,回身道:“天养,这狗官忒可恶了!”

官员见手下人都被打倒,吓得脸色比袍服都还要青,高声嚷道:“来人呐,来人,造反了,有强贼造反了……”便又有几名兵丁挺着长枪围了上来。

关天养走上前去,淡淡地扫了众兵士一眼。这些兵士都是镇军,负责地方治安的,并没有上过战场,哪里经受得起关天养满含肃杀之意的眼神?一个个的如遭雷击,顿时呆在了当场。关天养抢过马鞭,轻轻一带,便断成了数截,然后将那被抽打得浑身是血的汉子扶起,问道:“大哥,怎么回事?”

那汉子已是处在昏迷的边缘,哪能答话?倒是那妇女哀声道:“都是我们家孩子不好,冲撞了大人的马,都是我们不好,是我们不好……”还是一个劲地叩头,并不为有人出头就觉得得救了。

关天养哦了一声,将汉子交给杜若救治,盯着官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职守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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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五、假钦差】

官员想摆出官威,奈何关天养的眼神比督政使发怒时都还要可怕,顿教他浑身哆嗦得像筛糠一样,吃吃地答道:“本、本官,不,下官李允正,现、现为凤、凤阳县正堂……你,你是何人?”

“凤阳县正堂?”关天养质问道,“既然身为百姓父母,为何不牧守一方,勤政安民,却在此作威作福来着?”

“这,这,凤,凤阳,那个凤阳有魔兽……”

“凤阳有魔兽,所以你就弃城逃了。是么?”

“不,那个,下官是,是去报信,对,是去报信请援的!”

“报信请援派谁不行,偏得你一县之尊亲自出马?任期之内,无令擅令职守,该当何罪?”

官员被关天养这一喝问,非但没有吓懵,反而还醒过了神来。深知擅离职守之罪一旦被问实了,好不容易挣来的前程必然完蛋。当下壮起胆子,乜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关天养一番,色厉内茬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过问朝廷之事?”若不是见关天养轻轻一拉就将马鞭扯成几截,本领委实深不可测,已喝令士兵拿下了。

“我是谁?”关天养笑了起来,“我是能杀你的人。你信不信?”

官员一颤,吓得差点瘫倒在地,好不容易鼓起的容易又丢到了九霄云外,指着关天养道:“你,你,你敢!谋杀朝廷官员,可是,可是灭门大罪……”

关天养笑道:“对别人来说是这样,但我正好有这个权力。现在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马上回凤阳县,召集军民人等,坚守城池,在形势没有坏到不可为之前,不得擅离;第二条,地方官员丢疆弃土,罪在不赦,主官斩立决,属官绞立决,家属一律发往北疆为苦役。李大人,你选哪一条?”

“我,我……”官员被关天养的气势所慑,连发作都不敢了,只是质问道:“你到底是谁?本官奉有朝廷密令,难不成还需要向你告知不成?”

关天养似乎已丧失了继续询问的耐心,冷冷一笑,“是吗?”探手一抓,一柄腰刀离地飞入他手中,顺势一撩,官员的脑袋便从脖子上滚落在地,翻了几个圈,兀自还在惊恐地眨着眼皮。随着一蓬血雨从xiōng腔里喷溅而出,官员的身躯这才倒了下去。

“杀人了,杀人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官道上的人潮顿时乱了,尖叫声响成一片。

杜若见关天养一刀将官员斩了,也吓了一跳,惊问道:“天养,你,你这是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关天养面对逼过来的人群,也不惧怕,跳上马车,高声道:“安静,都听我说!”他这一嗓子暗运原力,便是数里之外也能清楚地听见。“我是奉皇帝之命巡视地方的钦差,此员身为凤阳县令,不固守疆土,未经请旨,擅离任所,依律当斩。我不过是奉旨行事,与你们无涉,都赶路去吧!”又软硬兼施地安抚了一通,路人才将信将疑地散了开来。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将还跪在地上的妇女与老人扶起,说道:“起来吧,赶路要紧!”

那汉子经过杜若的救治,也恢复了精神。想谢关天养的救命之恩,却又怕与杀官之罪沾惹上,只是拉着妻儿,默默地向关天养叩一几个头,便快步走了,转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众兵士和官员的家眷见关天养和杜若要走,都拦了上来,说:“你既是钦差,还请出示关防印信,不然杀官谋反之罪,你可是吃不起的!”

关天养本连置理都懒得,但听得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便知是府军到了,就说:“凭你们也配看钦差关防印信么?等见到了淮阳总督,我自会出示!”杜若轻声问道:“怎么,你还真有闲心跟他们耗下去么?”关天养道:“我才没这功夫。不过,也得等我寻个知真人,问明了淮阳行省的情况再走!”杜若不解地道:“这很重要么?”关天养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多作解释。

不过片刻,一队身被甲胄的骑兵就围了过来,喝问道:“哪里有钦差?谁是钦差大人?”凤阳县令带来的兵士都指着关天养说是钦差。领头的军官打量了关天养一眼,翻身跳下马背,摘下厚重的牛皮战盔,露出了宽阔坚毅,剃得十分干净的脸膛,一双丹凤眼虽透着十分的英武,但却难掩眉宇间的书卷之气。几步走上前来,起手道:“阁下是朝廷的钦差?”

“你又是何人?”

军官道:“我么,淮阳行省总督府兵曹参军司马cāo,奉总督陈大人令谕巡查难民情况。不敢请教阁下尊姓、台讳,于哪座衙门供职。”说着,又一拱手,以示礼敬。

关天养淡淡地哼了一声,说道:“陈铨么,他现在在何处?”

司马cāo见关天养直呼总督之名,越发的摸不透深浅。以他看来,关天养浑无半分官气,但也没有半分的匪气。气质清雅,又没有宗室子弟该有的贵气。他二十岁前一直生活在中京,除了皇帝,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颇有些怀疑关天养是个路见不平,假借钦差之命杀官平怨的江湖侠客。

“陈大人现在深州府,筹谋着安顿灾民一事。阁下可是要往一见?”

关天养点头道:“自然要见。我的马被偷了,借你们一匹,如何?”

司马cāo本是用这话试探关天养的,若关天养不愿与他同行,十有八九是假钦差,可关天养一口应承了下来,反而令他有三分肯定。可钦差出巡,扈从如云,光是仪仗就连着好几里,哪像关天养这般只带着个女子的?依旧有七分怀疑。分出一匹马来后,便对一众镇军说:“先把李大人的尸身收殓了吧,有罪无罪,朝廷自有公断。”又冷冷哼了一声,戴上头盔,翻身跃上马背,高喝一声走,十余名骑士护着他和关天养、杜若,望南而去……

第二天中午,关天养一行便到了深州城。司马cāo领着关天养到了深州府衙,也不用通禀,便径往里走。守在正堂外的护卫见是他,立时堆起笑容道:“司马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刚才总督大人还问你呢!稍等,我这就去通禀!”司马cāo忙叫住道:“稍等。告诉总督大人一声,说京里来人了!”那人立时将目光投向关天养和杜若,稍作打量,神情顿时肃然,点头就走了进去。

片刻功夫,一名矮矮胖胖,留着一把青森森的大胡子,朱红官袍穿戴得一丝不苟的二品大员迈着方步走了出来。司马cāo忙上前见礼。官员只是嗯了一声,便将目光落在了关天养身上。

别说是官威了,就是皇帝的龙威关天养也没觉得可怕过,微微点了点头道:“你便是陈铨了?!”

陈铨一怔,忙起手道:“是,阁下是……”

关天养也不用请,直往正堂里走,还说:“进去说话吧!”

司马cāo凑近陈铨,几句话将遭遇关天养的经过说了。陈铨倒是镇定得很,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先下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再找你说话!”便进去了。

正堂里正开着会,还有多名官员候着。关天养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主座,这倒把他们给整得当场懵住了。陈铨走了进来,摆手道:“都行先下去,银钱调拨的事等用过午饭后再行商讨!”待官员都退出去后,陈铨这才眯着一双红肿的灯泡眼,肃然地问道:“阁下自称是钦差?”

关天养的目光落在长案上的地图上,见上面密密麻麻地标了些看不懂的标志,不由得眉头一皱,“这么多地方出现了魔物么?”旋又笑道,“我不是钦差!”

陈铨顿时为之气结,强压着怒气道:“阁下可知道假冒钦差是什么罪名?”

“区区钦差,我还犯不着假冒。我姓关,名天养,若是你还不算无知的话,该晓得我是谁!”

陈铨将‘关天养’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猛地一颤,眼里掠过一道惊悸的光芒,敦实的身躯当场矮了下去,问道:“阁下便是……天宁先生?”

关天养似乎已被地图上的标注所吸引了,并没有立即作答,沉吟了片刻后,才对陈铨招手道:“你过来。”又笑说道:“冒充钦差容易,冒充我,嘿嘿,怕是不可能的。怎么,整个淮阳北境都已经被魔物占领了?这才几个月时间,有这么快吗?”

陈铨这才不怀疑了,躬身一拜,走到案侧,指着几处紧邻豫州行省,且已经标红的地方道:“这几处在在五年前就时有魔兽出没,但数量较少,还不足以形成大患。地方官府也曾想办法捕猎,惜乎收效甚微。年初的时候,为数众多的魔兽突然涌入淮北府,短短数日便造成了军民人等惨重的伤亡。也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淮北地境震动,百姓连细软也顾不上收拾,就携家带,往南逃来。下官几番派员核查,到二月底才基本探清情况,整个淮北府已被魔兽占领,人畜绝迹。临近的这三处府县,也出现了魔兽的踪影,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至于这些地方,也只是接到报告,说有魔兽出没,但并没有收到具体的伤亡明细,不过绝大多数的百姓已经举家外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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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六、玄武宫式的风度】

关天养边听边点头,并没有插话。陈铨说完,他的手指刚移到凤阳县上,见是作黑色标注,就用指节重重地敲了两敲,问道:“看样子凤阳县也只是风传有魔物出没,但并没有得到核实,是么?”

陈铨道:“是。凤阳府几次奏报说境界有大规模的魔兽出没,人畜伤亡惨重,百姓业已全部逃离家园,再无坚守之必要,请朝廷批准各级官府尽快南迁。下官因情况尚未探实,所以并未向朝廷奏报!”

关天养的脸上突地布满了严霜,冷笑道:“若是怕死,那就不要来当官。既然当了,不管是天塌地陷,都得给我坚守到最后。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借钦差之名斩了凤阳县令,虽然急躁了些,但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不杀他。该如何善后,你看着办就是。我也会把相关情况写信向皇帝说明。”

陈铨隐约知道关天养是皇帝继位的第一功臣,偏又是修行者,不受世俗权力管制,连皇帝也是只称老师而不名,礼尊已极。且不说这凤阳县令本就该杀,就算是没有犯极大的罪恶,死在关天养手里也只能怪他倒霉。不过就他本心来说,对关天养此举深为不满,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心想:“就算你是皇上的老师那又如何?大臣犯罪,朝廷自有律法,该交由法司谳明惩处,岂是你看不顺眼,想杀就杀的?长此以往,朝纲还不得大乱么?”干巴巴地应了声是,也没有多余的话。

杜若站在一旁,分明看出陈铨对关天养此举腹诽之极,而关天养却作视而不见,心下纳闷道:“天养也真是的,这些朝廷官员的好坏与他有什么相干,非得去管?我看这总督也不是什么好官,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楚呢?非得在肚子里作文章。”

关天养又问了陈铨接下来的计划和部署,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叮嘱要尽快探明魔物的分布情况,还有就是要安置好逃离家园的百姓,见陈铨都点头应下了,这才展颜一笑,“陈大人日里万机,我也不多作搅扰。告辞!”

陈铨假意挽留,说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连口茶水也不喝就走?又说他还有好多事务等着请教呢。关天养摆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了。就此别过吧!”拉起杜若,扬长而去。陈铨也只是送到衙门外,便揖手作别。

回到正堂,护卫已将饭食都摆了上来。陈铨匆匆地吃了两口,就记起司马cāo还等着回奏,便着人去传了来。先是问了此番探查的具体情况。得知宿州一带也出现了魔兽的踪迹,百姓是十停已逃了九停九,顿时也没了心思吃下去。丢下碗筷,沉重地出了半晌的神,方才道:“这一趟你也辛苦了,先歇息两日罢。”又问:“你对凤阳县令李允正被杀一事怎么看?”

司马cāo对关天养的钦差身份是三分相信,七分怀疑,总觉得事情透着诡异。见陈铨问起,就道:“回大人,下官觉得……就算那位先生是钦差,但李县令到底是守牧一方的朝廷官员,犯了罪也该先就地革职,交由法司谳明定罪,再作处置。就这般当众杀了……下官觉得有些过于,过于猛浪了!”

陈铨脸颊的肌肉牵了一牵,似乎在笑,说道:“是呀……但你想过没有,若是所有的官员都像李允正这样贪生怕死,那还怎么守疆卫土?非常之时,就得用非常手段。好了,下去吧,回头还有要事交你去办!”

离了深州府衙,杜若就说:“天养,你看出来了么,那位总督大人对你的做法很是有意见呢!”

“有意见可以保留。”关天养淡淡地道,“若是所有的地方官员都像李允正那样,闻着点魔物的味儿就弃城而逃,要不得多久,九州大地就该被魔物尽数占去了。我杀了他,是因为他没有尽到一个官员的本分。至于朝廷怎么看,我管不着!”

杜若撇了撇嘴,说道:“我看你这也是瞎cāo心……”

关天养怒气瞬时涌了起来,直瞪着杜若,差点当场发作。杜若见他这般,反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关天养本想搬出当年杜友逢对他说过的那番大道理来与杜若好好地论较一番的,但想到她是女子,且又是杜友逢之女,未必不晓得这些大道理,就强将怒气咽了下去,说:“没什么!”愤愤地冲了出去。

洛阳的情况比想像中要好。这几个月来,魔物发起了两次大规模的攻击,都被天罚炮击退,墙都未能够着。守城兵士的士气是高昂得很,都叫嚣着要杀出城去,将魔兽清剿干净,夺回失去的家园。

但修行者却是一点也不乐观。只因在玄武宫的组织下,各大门派选出了近两百名金丹境界的弟子发起反击,本意是为了将洛阳方圆三百里内的魔物清剿一空,从而为大反攻奠定良好的基础,不想却陷入了魔物的包围,苦战五天五夜不得脱。幸好洛阳距离嵩山不远,大慈悲寺闻讯之后,派出广印率领数十名罗汉堂弟子前来支援,这才打退了魔物,救出了一众人等。出师时共有一百九十八人,回到洛阳时,整好九十九人,伤亡一半,单是玄武宫一门,就死了十人。

关天养前脚刚到洛阳,屁股都还没落到椅子上,林纬文后脚就来了。先是装模作样地把洛阳防御战的情况巨细靡遗地介绍了一番,特别强调了各派的伤亡情况,然后将话头一转,问起了关天养南海之行的收获。

关天养最讨厌的就是玄武宫这种做作的作派,明明有事,总不直说,左拿捏、右拿捏,非得要人主动问起,这才挤药膏似的,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图谋打算说出来。修行者都知道,与玄武宫门下打交道,世故是第一位的,其次就是耐心,偏这两样关天养都不缺,但又都表现得不好。

“说不上什么收获……”关天养漫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也就是,就是那么回事。”

林纬文永远都表现从容不迫,淡然镇定,见关天养似乎没有心思细谈,微微一笑,“听说极乐宗趁南海离宫遭遇恶蛟之扰时,趁机发起了攻击,不知伤亡情况怎样?陆师伯已经派人前去探询,若是需要支援,我正道门下义不容辞!”

关天养是真心佩服玄武宫弟子处处表现领袖风范的心思,只说:“南海离宫的伤亡不小,但极乐宗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林仙长有事就直说吧,都是老熟人了,何必绕弯子?”

面对关天养的的婉言指责,林纬文非但不以为忤,反而笑了起来,将嵩山会盟的大致情况回顾了一遍,又提到了关天养和重极门分领的任务,这才说道:“……这几年来,各派已经召开了几次重要的会议,关兄弟都没能参加上,我也不得不详作说明,以免误会!”。

关天养说:“误会不了。既是我承诺了的事,自然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回头你派人把损毁的法宝送来就是,我会尽快鉴定,确定需要的材料,再列出清单送呈你处。嵩山会盟时我已经说过了,材料的费用我是概不承担,强化费用嘛也是性地收取一些。只要材料备齐了,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法定的修复,尽量避免耽误作战!”

林纬文又送了关天养几顶不高不低的帽子,这才告辞而去。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损毁的法宝都送了过来。关天养在杜若的帮助下,逐一鉴定完成,将所需要的材料、符箓等清单送到了林纬文那里,这才抽出功夫接见豫州总督范文熙。

这一批损毁的法宝大多都是凡品,灵品不到两成,虽说有将近两百件,但具体修复起来却费不了多少功夫。

两天后,林纬文亲自把材料送来,又是一番殷勤的感谢。将人送走后,关天养就对杜若说:“以后但凡与玄武宫打交道的事,还是你来吧。你不知道,刚才我还恨不得照脸上给他一拳!”

杜若呵呵地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你不觉得他实在虚伪得可恨么?”

“其实……这怎么说呢?”杜若斟酌着道,“在你看来是虚伪,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一种玄武宫特有的风度。”

“风度?”关天养有些傻眼,“这,你管这叫风度?”

杜若摇头道:“不是我管,是修行界有这种说法。很多中小门派都在模仿玄武宫的风度为荣呢。你这人总是急吼吼的,说话你要一针见血,不许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做事你要直入主题,不得有多余的绕弯。这固然也是好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了解你个性的人会说你是个坦诚的人,不喜欢藏着掖着;不了解的人,会说你不通世故,没有修养!”

关天养大笑起来,说:“对,我确实不通世故得很,更没有修养。反正我都这样了,也犯不着去改变。正好,你是小蓬莱门下,杜大先生的掌珠,名门闺秀,可以替我弥补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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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七、惨重的损失(上)】

“若是你觉得这样安排好的话……”杜若道,“那我就服从。说实话,我也觉得你的话有些道理,男人就该实实在在地做事,成天价地在怎么说话,怎么才能留给别人更好的印象上做文章,实在是,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关天养见杜若赞同自己,极是高兴,林纬文带来的不快一扫而空,当下大笑道:“对,说得好。男人就该直来直去,何必像个娘们呢?”

“你说什么?”杜若将脸色拉了下为,“看不起我们女子么?”

关天养忙道:“没,没,绝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只是说,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哈哈……”

幸得重极门留驻了一批以鲁长恭首徒欧广岳为首的弟子,诸如法宝修复这类的工作,关天养便可请他们相助,不然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一百多件法宝怎么也得不眠不休地忙活半个月才能完成。

这一番合作下来,关天养就发现欧广岳是个奇人。

怎么个奇法呢?

按普通人的想法,修行者多少该有些仙气才是,就算没有仙气,常年在深山林泽中修行,也该有飘渺的世外之气。欧阳广是既没有仙气,也没有出尘之气,反倒是一身的农夫气。矮壮黑实,笑起来憨憨厚厚的,怎么看怎么像个成日里风吹日晒的乡下汉子。

不做事时像农夫,做起事来却像疯子。一旦法宝拿到了手里,他就会把整个世界都给抛到脑后,除了默默地做事,既不言语,也不吃喝,甚至连屁股都不会挪动一下。任你是天塌地陷,都不能令他把目光从法宝上移开半分。

最奇的是他的修为。身为鲁长恭的大弟子,竟然只有金丹初境,远不及他的师弟程广式和申广平,但于【云手】上的造诣却是直逼其师鲁长恭,比十年前的关天养怕是还要强上一星半点。

关天养曾花了整整两个时辰来观察欧广岳的灵气控制手法,惊奇地发现云手竟已被他炼到了极致。若不是发现欧广岳完全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里,物我皆忘,关天养当场就会问是怎么回事。重极门到底是天下第一的炼器大宗,收录的门人弟子都有着过人之处,若尽是平庸之辈,又如何在修行界立足,绵延四千余年不绝呢?

据关天养的了解,云手易学难精,长于灵气牵引和控制,相比起其他控灵手法来说,虽然足见高明,但于感知上未免显得有些迟钝。重极门每一门技艺都是无数代人的心血所系,于以炼器为主的重极门修炼功法都有着莫大的助益。云手有其优,自然有其劣。关天养曾建议重极门将云手与聚灵手两种控灵手法搭配使用,更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十年来,事实证明关天养的眼光绝对高妙,重极门将两种法融合贯通,创出了全新的【云灵手】,使炼器的效率和成功率提升了至少三成左右.

三成看似不多,但对本就于炼器之道有其独到之处的重极门来说,便是一分的进益也是极为的。三成滇升,足以保证他们在未来的一千年里依旧统治着整个炼器领域。而在接下来的两三百年里,随着云灵手为更多弟子所掌握,重极门必又能登上一个全新的巅峰。

单以手法来看,欧广岳显然还是不会聚灵手,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在坚持修炼云手,并没有像其他重极门弟子那样,从头研习聚灵手,并使之与云手融会贯通,逐至纯熟掌握。关天养深知,任何一门技艺练至极高深处总能寻得意想不到的突破,这就是万宝炉所说的‘量变引发质变’。同等修为下,单以效率和成功率而论,云手比云灵手差了至少三成。可若像欧广岳这样将云手炼到最高境界呢?要知道李延极、许晋言还有鲁长恭等人都未到做到呀。所以关天养好奇得很,最高境界的云手到底有何神妙之处?

在低品阶的法宝上是体现不出控灵手法的高明与否的,要看练到最高境界的云手的威力,便只有使出高品阶的法宝来尝试。

就在关天养准备邀约欧广岳品评论道之时,重极门弟子从九夏城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怀远堂被一伙不明身份者掠夺,损失惨重。

关天养简直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但又深知玄武门下绝不会跟他开玩笑,一时间都被骇得呆住了。

杜若这消息委实太不可思议了,说:“怎么可能?谁不知道幽灵宫是鬼市的管理方和保护者,而幽灵宫又是乾坤庭旗下,谁敢跟他们过意不去?这不是,不是找死么?”

关天养咬牙道:“世上总少不了不怕死的人……走,咱们现在就回九夏城去!”连史铁战也顾不上去见,只是和各方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地走了。

两天后,关天养和杜若回到了九夏城,便直奔栖凤街而去。

尽管掠夺事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但栖凤街还是弥漫在惶恐的情绪中。

据说鬼市上从来还没有发生过商家被掠夺的事件,兹事重大,幽灵宫当晚就展开了调查。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据说好多商家也怕遭了鱼池之殃,不管幽灵宫怎么保证,都不敢再开门。以至于繁华无比的九夏鬼市,竟只有不到十间店铺在营业。

关天养一进栖凤街,就被人认了出来,拉着他说起了怀远堂被掠夺的事。可他哪有功夫去细听?道了声得罪,就直奔怀远堂。

知真斋和天下楼也关了张,想必情况实在不容乐观。还未走到怀远堂前,就见被烧塌了半边门脸的铺子,也不知道是为了给他一个交待,还是保留线索,至今也没人来清理。

怀远堂被抢了,也被烧了,奇的是相邻的铺子并没有遭到波及,甚至连一片椽子都不曾烧到。

对于这情形,栖凤街私下流传的说法是关天养行事太过张扬,得罪了哪个修行门派,所以被人夜里潜进怀远堂,抢了货,又用法术烧了铺子。

鬼市商家都还有几分眼光,不是凭空臆测。关天养和杜若一看,也断出怀远堂是被法术所烧,但不是五行法术,也不是赤焰之力,而是普通的火,在法术的控制之下,才将怀远堂烧成这般模样。

铺子也不值几个钱,更何况烧毁了还有幽灵宫的赔偿呢?关天养气怒的是有人敢在他的头上动土,既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也是在跟乾坤庭叫板。普天之下,三百多门派,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就连素来自诩天王老子第一,自己第二的红莲宗也没这份胆气,就算有事,都是派人偷偷的折腾……

关天养在烧得只剩半边门脸的怀远堂里走了一圈,倒也是不气不怒,而是对忧忡之极的杜若道:“你怎么看的?”

杜若见他没有发作,暗暗松了口气,说道:“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先去幽灵宫问问情况,不定他们已经有线索了呢?”

关天养却摇头道:“怕是未必。若是已经有了线索,又岂会是玄武宫来人向我报信?”刚走出门去,就见神情颓丧的闻远来迎面走了来,与关天养的目光一撞,顿时僵住了。

“闻执事!”关天养似乎并不雄自家的产业被毁成这样,反而笑着冲闻远来起手道,“你的脚步倒是挺快呀,我正说去找你呢。咱们是去奎元阁说话,还是你那里?”

闻远来神情渐渐缓释了开来,但语气依旧沉重,“去我那里吧!”便在前领路,也找不到话头来说。

关天养也能理解闻远来的心情。怀远堂既被抢又被烧,他的升迁必然受到严重的影响,甚至永远止于九夏执事,换谁还能笑得开来?

到了廨房坐下后,闻远来亲自给关天养和杜若斟上了茶,一时竟也忘了请教杜若是谁,只是叹道:“大致的情况关老板想必也都知道了?”

“也就知道个大概。有线索了么?”

闻远来摇头道:“没,没有。总部派来的人也接手调查了快十天了,还是半点线索也没有……”

关天养笑了起来,“我的仇家是不少,可也没哪个敢公然与乾坤庭对着干呀?”

闻远来眼里尽是沉痛之色,咬了咬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嘴唇,说道:“关老板放心吧,这事,这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这点损失我还没放在心上。”关天养道,“要紧的是一定要搞清楚是谁干的,又是为了什么!”

闻远来干巴巴地应了声是,便找出已经搜集到的信息给关天养看。关天养只翻了两页,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递还了回去,说:“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这才走了。

史家的情况也很不好,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忧惧之中。关天养的回来倒是令所有人精神一振,就连卧病在床的史玉柱也起来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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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八、惨重的损失(下)】

这才半个月功夫,史玉柱就瘦得只剩皮包谷了,关天养心下是又酸又疼,说不出的难受,好半天才苦笑着安慰道:“大掌柜的,你这是何必?东西被抢,铺子被烧,又不是你的过错,至于把自己弄成这样?”

史玉柱听了这话,顷时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号淘大哭起来,直说对不起关天养的托付。

关天养忙将他抚了起来,说:“大掌柜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要说是九夏鬼市,就是整个大玄朝,也没人比你干得更好。这次是意外,肯定是有人对我,或是对幽灵宫不满,故意为之。迟早有一天幽灵宫会查清楚的。你也是上岁数了的人,这般跟自己过不去,万一,万一有点什么,教我怎么想?”

史文渊也从旁劝解,史玉柱只是呜呜的哭。

杜若叹了口气,说道:“大掌柜的,天养说的对,鬼市的安全由幽灵宫负责。怀远堂被抢被烧,他们难辞其咎。你是觉得天养把好好的铺子托付给你,结果却弄成这样,连是谁干的都说不上来,你不知道该如何交待,心里头难过。事实上天养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重新经营起来也容易得很。可万一你倒下了,他又不懂经营之道,那怀远堂、知真斋和天下楼就只好这么垮下去了。”

史玉柱也不知是被杜若这个人还是被这番话吸引了,怔怔地看着她良久,身子一震,忙站起来道:“原来,原来是杜姑娘。恕老朽瞎了眼,竟没能认出来!”又作揖请安。杜若扶着他坐下,说:“你也是在鬼市上干了一辈子的,岂不知道人才是根本?只要你振作起精神来,要不了一个月,怀远堂不就又恢复到以前的模样了么?”

“杜姑娘说的是,是老朽昏聩了……”史玉柱抹了眼泪,挺直了身子,笑着道:“老朽这就去幽灵宫,跟闻执事料理清楚赔偿事宜!”

关天养拦住道:“这事有我。你还是先在家里把身子养好再说,若有要跑路的,不是还有文渊么?”又说杜若扶史玉柱下去休息,顺便看看他的病情。

史玉柱下去后,关天养这才向史文渊询问怀远堂被烧前可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这话幽灵宫的人问过他三回,史玉柱天天都不晓得要问几回,他是将出事前半个月发生的事仔仔细细不知道回想过多少遍,实在是找不出半点的异常。现在关天养又问,他还是只有回答说没有,便是与顾客争吵拌嘴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从史家出来,杜若问要不要回关帝庙去看看。关天养摆手道:“不着急,我想先走走……”时值黄昏,大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摊贩往来,很是热闹。关天养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既是整理不出个头绪来,也无法让心绪得以安宁,就伫足而立,望着西天被残霞烧得通红奠幕,就仿佛看到在大火中一点一点化为灰烬的怀远堂,心下像刀割一般帝痛。

他痛的不是钱财和物资的损失,而是辛苦和付出和殷切的期望都被这把火烧得千疮百孔。

他的心内远不如表面那么淡然。自打知道怀远堂被劫烧了,就好像被人当头敲了一记闷棍,差点没当场趴了下去,直到现在都还是晕乎乎的。他的淡然更多的是针对物钱财和物资的损失,毕竟以他现在的豪富,就算没有幽灵宫的赔偿,区区百十来万晶玉的损失也不会教他放在心上。可是,十年的辛苦付出,血汗累积,本以为它会在努力中成长得越来越好,逐渐成为修行界最有影响的店铺之一,也成为他事业的里程碑和。不想一把火烧来,竟将有形的、无形的都烧毁了,让他清醒地意识到:不论是自己,还是自己所缔造出来的事业,都不如想像中那么的坚固和强大。

“天养……”杜若轻轻地将手搭在关天养的肩膀上,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强行将满心沉重的忧愁驱走,笑道:“一天没吃东西了,还是先寻个地方祭祭五脏庙吧!”关天养回过头来,见她眼里尽是鼓励之色,也笑道:“好,去奎元阁。我可是想念【太白醉】好久了……”

奎元阁的掌柜识得关天养,见他来了,亲自招呼着进了雅间。关天养说先打十斤【太白醉】来,好菜只管上就是。

酒上来了,关天养也不劝杜若,一个人自斟自酌起来。杜若也拿过一只杯子,满满地斟了一杯,举起来说:“来,天养,为你的愁闷痛苦干杯!”

关天养一愣,见杜若仰头将满满一杯酒灌下了肚,这才说道:“你又不能喝酒,何苦来着?”又叹道,“你说得对,我是满心的苦闷忧愁。想不通呀,这是谁干的?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怀远堂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和影响,我还正算计着怎么才能把它做到仙市上去呢,却被人一把邪火给烧了……”

“烧得也只是怀远堂的架子,只要你在,史大掌柜在,要不得半个月功夫就重新张罗起来了。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关天养挪过酒壶,分别给杜若和自己的杯里斟满,这才道,“而是雄付出的心血,心血呀!”

“雄又怎样?”杜若说,“烧都烧了,雄也回不来。还不如赶紧收拾了残局,重新开始呢。来,再干一杯,把你的雄都咽到肚子里去,晚上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儿就开始干。如何?”

关天养也知道没有更好的选择,大叫了一声好,咣的一声,将满满一杯酒给干了,就抓起筷子,朝着席面发起了进攻。

杜若只是喝酒,菜一口也不吃的,三杯下肚,脸上已燃起了娇艳的沱红,美不胜收。又喝了两杯后,她才说道:“这场事故绝非意外,肯定有人蓄谋而为。只是他太过高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以至于事发半个多月了,幽灵宫也是束手无策。”

“那还用说?”关天养放下筷子,又灌了自己一杯,说道:“绝对是有预谋的。让我知道他是谁,嘿嘿,我会让他祖宗十八代都后悔……”

“幽灵宫早抢先了,哪里还有你的份?”杜若道,“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

“是呀,我也想不明白。若是故意跟我过不去,为何不将天下楼和知真斋一并烧了?若不是,又为什么要烧了怀远堂?”

“还有,他是先抢再烧的。为什么单抢怀远堂?天下楼售卖的法宝和丹药也都不差,为什么弃而不取?”

“不错,分析起来疑点太多了。会不会是他故意这样做的,以掩盖其真实目的?”

“那他真实的目的又是什么?”杜若目光落在杯里纯净的酒水上,若有所思地道,“你不是经常说,只要是正常人,做每一件事都会有动机么?若是能分析出他的动机,或许就能顺藤摸瓜,将这人揪出来!”

“没那么容易!”关天养摇头道,“我们能想到的,幽灵宫的人又岂会想不到?都半个多月了,他们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可见这起事件实在违背常理。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该尽快重整怀远堂。若这人是故意跟我作对,必然再来捣乱,到时不愁没机会抓住他。”

边吃边谈之下,关天养的心情也渐渐大好起来。酒饱饭足时,已近亥时。关天养享受着【太白醉】来带的微微醉熏之感,在杜若的伴随之下,哼着小调,故意一步一晃地走出了雅间。

大厅里依旧是觥筹交错,劝酒声、行令声、笑闹声此起彼伏,各个雅间里还隐隐传出丝竹声,婉转悠扬的唱曲声,交织在一起,编绘出了九夏城夜的喧嚣和浮华。关天养将目光从每一张脸上扫过,那一张张不同的面容,一双双不同的眼神竟似烙铁般要烙进他的心里去,刹那间他忍不住想:“人到底是什么?又是什么在支撑着人活下去?”出神之际,目光从临街一桌一个孤独的背影上掠过,脑海中消失已久,但依旧清晰的身影突然与之重合了,整个人也如遭雷电击打,猛地一震,脸色也腾地一下涨红了。

杜若走在关天养的身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样,分明吃了一惊,上前一步挽着他问道:“怎么了?”顺着关天养的目光望去,也是惊得噫了一声,“李前辈?”恰在此时,那个身影扭过了头来,不是八年未见的李道奇又是谁?

关天养与李道奇无亲无故,可不知为什么,自打第一回见面后,每次见着他,心下总会感觉到莫名的亲近。就好像他们原本是兄弟,是一家人似的。

一别八年,李道奇是一点也没有变,见关天养怔怔地看着他,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又吃喝如故。

关天养的心情瞬时激动了起来,几步抢了过去,叫道:“李前辈,你好呀!”

李道奇淡淡地嗯了一声,下巴朝对面一扬,“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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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三十九、采购】

关天养倒也不客气,拉着杜若坐了下来,又叫来小二加酒加菜。

李道奇瞟了一眼杜若,一脸的似笑非笑。

杜若颇有些不解地道:“李前辈,你不认识我了么?”

李道奇说:“看样子你是打算跟了这小子?”

杜若脸一红,嗔道:“前辈说什么呢?”

关天养嘻嘻一笑,似乎颇为得意,问道:“前辈这几年都去了哪里,我用千里鹤给你发信息也不见回。托人四处打听,也没得知你的消息。还以为你入山潜修去了呢。”

“哪里有生意,我自然就去哪里。”李道奇的话一如往常般语焉不详,而关天养本也没指望他能告知详细的经历,正要端起酒来敬一杯,就听李道奇又说:“最近几年西域的生意很好做,我这一趟赚的怕是不比你这几年赚的少!”

“西域?”在关天养的印象里,西域就是一个黄沙漫漫,缺水少树,似乎没有边际的蛮荒之地,他实在想不出那里有什么生意好做。“西域也有修行者么?”

“有,哪里都有的。只不过他们不叫修行者,叫贤者。”

“贤者?”关天养笑了起来,“那他们是修仙,还是修佛?哦,是了,他们修佛,对么?”

李道奇摇头,连说不是,“佛教虽诞于西域,但在好几千年前就被驱逐了,如今的佛教已在中土生根发芽,与儒道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再不是什么外来的歪理邪说。西域贤者修的既不是仙,也不是佛,而是神!”

关天养一口酒刚喝进嘴里,差点当场喷了出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才咳着说:“神?就是比仙还高一级,像天帝那一类的么?”

“不,不是。天帝也是仙,只不过是众仙之首。”

“那这神又是什么概念?”

“神就是个概念,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李道奇说,“若是你有兴趣,大可去西域一游,生意不定比中土还好做!”

关天养顿时有些动心了,笑道:“若是这样,那我还真得要去看看。早听说西域如何的神秘,也该去见识一下。”

李道奇嗯了一声,又是闷头喝酒。

关天养也习惯了李道奇的冷淡,只觉得能与他同桌对饮,就已是说不出的满足,又何必苛求太甚?

不知不觉,一坛酒就已经下了肚。夜也深了,楼上只剩寥寥几桌食客,比之先前清静了太多。

李道奇似乎也吃喝足了,关天养敬他酒,他推杯说:“够了!”便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关天养见状,便知他要走,笑道:“前辈这是什么意思?这顿我请!”

李道奇既没推辞,但也没有把钱收起来,站起身就去提背篓。关天养忙道:“前辈且慢,好不容易遇着你了,我总得买些好东西备在身上不是?”

李道奇说:“我以为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呢!”又才坐下,问道:“说吧,都要些什么?”

关天养现在钱多得花不完,像凌空虚渡、破妖弩一次就买了五十个,六阳离昧梭和十方钟也各买了二十个。还嫌不够,又问李道奇有没有新奇的东西。

李道奇总是不会教人失望,拿出了三样东西摆在桌上,说:“这几样或许对你有用!”

关天养拿起一颗拳头大小,透明澄澈的珠子道:“这是什么?传说中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水晶球么?”

“不!”李道奇摇头道,“此珠名为‘封魔珠’,有禁锢魔气之功效。”

关天养大吃一惊,“这么神奇?”为了封印鬼魔,他脑子都想破了也没找到有效的法子。一则是因为鬼魔太过于强大,根本不是人所能匹敌的,而封印鬼魔的首要条件就是得将其打成虚弱状态;二则是魔气侵蚀性太强,便是仙器也难以抵挡。这颗珠子看似平平无奇,却有着禁锢魔气的功效,不单是关天养不敢相信,杜若也觉得太过诡异了些。

“别以为它连鬼魔也能禁锢,这是不可能的。当你杀死一只魔物后,便可将此珠祭起,魔气将被封印入内,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不能逃逸。”说到这里,李道奇加重语气强调道,“记住,是四十九天,而不是永久的,为了避免意外,你最好是赶在四十二天之前就把它给彻底封印了,不然逃逸的机率就会大增。当你发现此珠的颜色变得漆黑如墨时,就表示它已经到达容纳的极限,不能再往里禁锢魔气了,不然当场就会爆裂,连之前禁锢的魔气也得被释放出来。”

关天养拿着封魔珠看了半晌,只看辨出它是用普通的水晶炼制而成,至于绝窍在何处,他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李道奇的东西都是一次性的,无法重复使用。此物用普通水晶炼制而成,若没有经过特殊手法的炼制,别说是禁锢魔气了,就连普通的灵气都禁不住的。

李道奇的手法绝对是独步天下,不单教他,也教重极门相形见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窥探出其炼制手法。他不能,万宝炉也不能。

在别人看来,他关天养关老板就是一朵横空出世的奇葩,千年罕见。可在他自己看来,李道奇才是奇葩,一朵行事低调,但实力超绝、亘古罕见的奇葩。

“好,封魔珠我要二十颗!”。

“没那么多!”李道奇说,“我只有六个,全给你就是!”

关天养想着六个也暂时够使用了,就点了点头。又拿起一件做工古朴,入手沉重的小匣子来,虽一眼就分辨出这东西是用普通的铅炼成的,却还是看不明白到底作何使用。还没开口询问,李道奇就说:“这是【储灵柜】,单从名字上你就该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

“【储灵柜】?”关天养觉得李道奇的想法当真是神妙得很,简直就是没有他想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他炼不出来的法宝,笑道,“也就是用来储存灵气的了?一次能储存多少灵气?”

“存多存少,只看你自己的意志。意志越强,存的也就越多。”

关天养将储灵柜的用途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它对于重极门而言用途是极为的,甚至对丹元宗、小蓬莱等对灵气控制和使用颇为依赖的门派也意义非凡。便说:“多了也用不着,要五个就行了。”拿起第三件类似于镜子的法宝来,入手是轻若无物,仿佛吹一口气也能飞起来,也看不出是作何之用。

“这叫【光遁镜】,一经祭起,将会把使用者传送到五十里内的任意一处地方。可能是天上,也可能是地下,还有可能是水里。若是使用者的意志足够强大,或许可以控制大致的传送方向!”

李道奇的话声才落,关天养就拍手叫道:“好东西,这要是比凌空虚渡还要好用呀。若是遇上强敌或是陷入包围,只管将它祭起,转眼就跑得远远的,谁能追得上?”

李道奇不以为然地道:“也有可能就就传送到强敌的面前,所以你没必要高兴得太早!”

关天养连说:“不可能,不可能,那机率也太低了些。这个东西有多少,我全要了!”

交易达成,关天养总共付出了两百二十万晶玉。这样大笔巨额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像的,可他现在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杜若也不得不暗地里佩服,心说:“这家伙,生生就是一个暴发户,兜里有了钱,什么都想买下来!”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李道奇卖得这些东西件件都有奇用。若是嫌贵,不备上一两件,等遇着情况的时候就只有干着急。就比如储灵柜,这东西放在平时没有任何的用处,还要卖整整两万晶玉一个,可在炼丹或是强化法宝,更或者是布置法阵时灵气突然枯竭,那可就真会要人命了。但有了它,也就能应得一时之急,扭转局面。

从奎元阁里出来已快子时,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关天养正准备叫车回关帝庙,听得街边传来一声狗吠,扭头看去,见黄儿正蹲在石狮子的yīn影里,朝他摇头尾巴呢。

“呀……”杜若眼睛一亮,惊呼道:“这是哪来的狗呀?”便要伸手去摸。黄儿眼露警惕之色,退了两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警告之声。

关天养顿时大笑起来,一把将黄儿抱过,轻轻地抚摸着那如丝缎般顺滑的金色毛发,指着杜若道:“这是你老板娘,你要是咬了她,以后可就没好日子过呢!”黄儿分明听懂了关天养的话,当即摇头尾巴走到杜若面前,用头去蹭她的小腿,神态很是亲昵。

杜若又惊又喜,蹲身抚摸着黄儿,问道:“你什么时候养的?这狗可不一般呢!”

“养了不少年头了。”关天养笑道,“可也是最近才看出它不是凡品来。上回我就想问你来着,能不能拿黄儿当灵宠来喂养。你说呢?”

“怎么不能呀!”杜若摸了只状似苹果的果子出来,黄儿一见,眼睛瞪得圆了,连耳朵也竖了起来,尾巴摇得像风车一般,哈哧哈哧地喘着气,说不出的兴奋。“看吧,它识得这是异果,吃了对它有好处的!”杜若将异果高高抛起,黄儿撑起后腿一跃,竟跳起两丈来高,一口将异果衔住,骨鲁一声咽了下去。奎元阁的伙计送客人出来,见此情状,忍不住惊呼道:“哎呀,这狗跳得好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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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谜团】

黄儿吃了异果,也不再讨要,绕着杜若撒了一番欢,就跑回关天养身边了。

关天养越发觉这狗灵异非常,就问杜若以后经常带在身边行不行。杜若说:“你得要为它启灵了才行,要不然也很不方便!”

所谓启灵就是把深具灵性的异兽变成自己的灵宠,听命于自己,有如收伏地龙兽龙野一样。关天养本也想这样做的,可又有些不忍心,便道:“启灵就不必了,以后我去哪带着它就是。狗是我们的朋友,与山野林泽里的异兽不一样,它们深通人性,忠诚可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杜若笑道:“那也由得你。”

回到关帝庙时,苏冠海夫妇还没有睡下。他们显是得到了关天养和杜若已经回来的消息,已经把房间都收拾了出来。

第二天一早,关天养就听到院里有人练剑。迷糊间他还以是杜若,也就没有多作计较。意识不经意地往外一扫,赫然发现练剑的是个冲龄小儿。顿时吃惊不小,暗道:“这是哪家的孩子?”也没了心思再睡,穿衣起身,拉开房门一看,才认出是苏念夏。

苏念夏生得是玉雪可爱,有如瓷雕玉作而成,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透着十足的灵气。见关天养起床了,他忙收了剑,揖手一礼道:“小关少爷早!”

关天养呵地一声笑道:“你更早呀。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念夏小人老成,慨然答道:“早睡早起,身体方才能好。”说完就跑上来两步,拉着关天养的衣袖道:“小关少爷,你教我练剑,好不好?”顽童之色毕露。关天养顿时笑了起来,拉着他到梧桐树下坐定,问道:“是你爹要你练剑的吧?”

苏念夏摇头道:“是我要练的。他们都说小关少爷剑法通神,连天上的仙长也不是对手。所以我也要练剑,我也要变得像小关少爷一样厉害!”

关天养笑道:“你还小,现在该做的是读书和玩,等长大了再学练剑。知道么?”

“不嘛,我现在就要学。爹说的,等长大了再学就晚了!”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这个苏冠海,怎么乱教孩子?”正巧见苏冠海出来了,就招手道:“你过来!”便将他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通,说:“孩子这么小,乱教什么?骨头都没有长成你就要他练剑,练坏了是一辈子的事,你来负责?”又说,“念夏什么时候才能练剑我清楚,你最好不要瞎张罗。”苏冠海唯唯喏喏,哪里还敢多言?

吃过早饭后,关天养便与杜若一道去了幽灵宫,议定了尽快重张怀远堂的相关事宜。

尽管货被抢了,铺子被烧了,但幽灵宫惮度很诚恳,诚恳到让关天养无可挑剔的地步。铺子承认建新的,半个月内完成;所有损失的货折现,全额赔偿;关张这些天的损失,按以往营业额的一倍赔偿;免三年的管理费;所有赔偿钱款,三天内悉到到账。

任谁面对这样的管理方,都拿不出半点的脾气。也就是说,铺子被烧、货被抢等一系列的损失全由幽灵宫承担,并且还有赚头。试问,谁面对这样有诚意的管理方还撒得出来气?

从幽灵宫出来,关天养就望天感慨道:“这就是乾坤庭的气魄呀。我本来还打算借这个机会拿捏他们一番的,做成这样,我还有什么话好说?”

杜若笑了一笑,未作置评。

关天养一直在想,若是有人刻意要寻麻烦,现在他回来了,该找上门来才是。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怀远堂重建业已完成,也不见有任何的异常。

经过三天的布置,怀远堂重新开张。这无疑极大地提拔了九夏鬼市的信心,原已关张月余的店铺也相继开门营业,由怀远堂被抢烧所带来的恐惧气氛似乎已经渐渐远去。

眼看着一切都重新走上了正轨,关天养表面看着轻松了,但内心的警惕却是越来越重。幽灵宫的调查还是没有结果,甚至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听说总部已经将相关情况向乾坤庭报作了汇报,请求支援。至于乾坤庭又能否尽快查出真凶,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分析,分析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首先排除是有人故意与幽灵宫和乾坤庭为难。若是那样,就该把整个九夏鬼市都给烧了,而不是只烧他的怀远堂。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有两种:其一寻仇报复;其二是单纯的掠夺,然后放火掩盖痕迹。

寻仇报复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也不是没有。这些年他结的仇家不少,魔道有,正道也有,谁都有可能在暗地里使小动作捣鬼。可若真的是为了报复于他,为什么不将天下楼和知真斋一并烧了?还有,就算幽灵宫的力量不足为惧,但乾坤庭呢?九州修行界谁不知道乾坤庭的手段有多么碟血,谁要是敢侵犯他们的利益,管你什么魔道正道,一并灭掉。由此来判断,寻仇报复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若说是单纯的掠夺,为什么只抢他一家,烧他一家?虽说怀远堂卖的东西是九夏鬼市,甚至是整个大玄朝鬼市上最好的,但天下楼的货也不差,两店之间相隔不到百丈,怎地就没被波及呢?若是为了掩盖痕迹,那就该将相邻的几家店铺都烧掉,又何必独独用法术控制住,只烧了怀远堂一家?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人太高明了,非常懂得利用常规思维来干扰人的判断,以至于无法通过已经掌握的情况在短时间内判断出是什么人干的。

或许这是一个专业的大盗。

至于事实到底是怎样的,关天养相信总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人世间总有许多无法理清的事,即便是专业的缉探,也没办法把每一件的谜底都揭开。就拿五年多年前【上清化毒丹】事件来说,尽管史玉柱隔三岔子就去总督府催问,但还是没有个明确的调查结果。

左省山失踪了。家人说他回家过完年后,就直奔京师,结果是走到半道就突然人间蒸发,生死不明了。

齐世武把刑部调查的报告给他看过,整起事件处处透着诡异,甚至是被一团极大的yīn云笼罩着,就连大玄朝最了不起的刑侦专家也分析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得出的不确定结论是:幕后cāo纵者的实力非常强大……

非常强大是多大?

关天养尽管暗地里不知骂了朝廷多少回,骂他们无能,但他也没有办法,更没有精神和能力去追究上寨村百姓和下落和整起事件的真相。

或许怀远堂被烧也会成为不解之谜。但它一天解不开,关天养就觉得怀远堂的地下像埋了一堆的火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开来,又将一切都烧为灰烬。

一想到这个极坏的后果,他就忍不住会郁闷上半天。

转眼就是秋天了,天高气爽。这天早起后从城外遛了一圈回来,关天养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带杜若去青城山中的幽微灵境看看。

青城山里的这处洞府杜若是早听说过的,却还没机会去见识。平时她也没少听关天养拿这事骂蜀山派,还总说为了这处洞府,总有一天会跟符箓宗起冲突。她嘴总说关天养瞎想,其实心下还是觉得言之有理。

修行界的纷争她素来是不关心的,但众所周知,青城山是符箓宗除了龙虎山以外最重要的法场,意义非同一般。俗话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前因蜀山派实力过于强大,若为一处洞府争夺起来,双方必然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如今幽微灵境归于关天养名下,符箓宗以强搏弱,完成青城山的一统怕是费不了多少力气。

“你这是向我显摆家业么?”杜若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白了关天养一眼,“你不是常说它将来未必会是你的,那又何必要去看?再者西蜀离着九夏这么远,万一有点什么事,来回也不方便!”

关天养心情顿时索然,怏怏地道:“我的家业还不都是你的,用得着显摆么?只是想着这几个月我都在没日没夜地强化法宝,把你冷落一旁,着实闷坏了。趁着这个机会带你出去走走逛逛,散散心也是好的嘛!”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杜若笑道,“九夏城周边也有好玩的去处,且又近便,我们何不挑一处去耍上几天?”

关天养笑道:“九夏城周边哪里有好耍的去处?”见杜若嘟起了嘴,一脸的不悦,忙又改口道,“反正我是在九夏城长大的,周围几百里都熟悉得很,没觉得什么地方好玩!”

杜若脸色突然冷了下来,说:“就知道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

关天养愕然,“这怎么又跟喜新厌旧扯上关系了?”

杜若没有解释,很是不耐烦地道:“不去了,哪也不去了!”便又埋头调制起药膏来。

关天养苦笑道:“你说男人喜新厌旧,我看你们女人却是喜怒无常。稍有点什么不对你们的意思,就发脾气。这有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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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一、大地震】

“我有发脾气了么?”杜若仰起头来质问道,“我有么?你要是觉得闷,随便去哪都可以。别心情不好就拿我来撒气!”

关天养越发的摸不着脑门。若换作别人这般,他早当场发作了起来。“好,好,我说错了话,我认罪,我悔过。行了吧?”

杜若嘿嘿地冷笑,没有理他。

关天养正觉无趣,就见西边天际突然涌起的一团乌云突然被清光给冲散了,还隐隐传来打雷一般的闷响,顿时惊得噫了一声。

杜若只当一场雷雨就要降临,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开始收拾东西。

关天养却认出那道清光乃是七星剑发出的,只是不知道玄武宫门下又在和谁打架,也许是同门较量失手也未可知。正想着,又有五道清光冲霄而起,竟让天光都黯淡了下来,整个九夏城都笼罩在清莹莹的光芒之下,如梦幻般迷离,美得较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杜若也惊住了,扭头西望,直待清光消失了许久,才茫然地问道:“这,怎么回事?”

苏冠海夫妇也走了出来,茫茫然地望着黑沉沉奠空,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街巷里也传来闹轰轰的议论之声,还隐约透着些许惶恐。

黄儿引颈西望,眼里尽是惊惧之色,喉咙里也发出了低沉的呜呜之声。关天养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还安慰说:“不用怕,不用怕……”朝杜若望去,见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凝重非常,便道:“好像出了什么事?”杜若的气似乎还没有消,冷冷地道:“出了事也与你不相干……”乍听得关天养惊叫了声不好,不由得怒火大起,斥道:“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呢?”见关天养抱起念夏,将苏冠海夫妇从檐下拉了过来,正要问他怎么回事,就感到脚下传来一阵猛过一阵的震颤。

地震了?!

震颤越来越剧烈,轰轰隆隆的声响从地下传来,好似闷雷一般。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地震了……”霎时间,惊叫声、哭喊声便与大震的轰鸣声、砖瓦碎裂声、狗吠声响成一片。

不过数息的功夫,大地就像波浪般起伏颠簸,教人连站立都不稳。苏冠海夫妇抱着梧桐树,嘶声尖叫着。苏念夏在关天养的怀里,惊恐地看着在晃动中起伏震荡的大地和屋宇,连尖叫似乎也忘了。

四周烟尘大地,房屋倒塌之声此起彼伏,还夹杂着人的呼救之声。

晃动越来越猛烈,猛烈到就连关天养也在怀疑九夏城会不会被震为齑粉。杜若紧紧地抓住关天养的臂膀,脸色白得已是近乎透明,眼里竟也露出了慌乱。

关天养住的这处院子是关帝庙的偏院,屋宇也都是起了几百年的,迭经灾难,都是完好无损。但在这场空前的地震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碗粗的柱子迅速地移位、开裂,屋梁在嘎吱的悲鸣声中断裂,瓦片如下雨般滑落,最后在轰的一声剧响中,庇护了他多年的屋子就彻底地塌了。

霎时间烟尘弥漫,对面不能见人。

关天养像是吓得魂了丢了,呆立当场,全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震动逐渐减弱,最终完全消失。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九夏城几乎被夷为平地。

屋宇尽塌,城墙倾坍,大地上遍布深不见底的裂缝。弥漫的烟尘直上九霄,遮住了天光,黑夜似乎提前降临。

人们似乎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忘了尖叫,忘了呼救,甚至连呼吸都快要忘了。偌大的九夏城,除了木料断裂、砖瓦崩碎之声,再听不到别的声响。

“地震了,天养,地震了……”杜若用法术将烟尘驱散,见关天养神色惨然,欲哭无泪,忙用力摇着他的臂膀,问道,“天养,你还好吧?”

关天养看了杜若一眼,泪水无声无息地滚落了下来,哽咽地道:“没了,没了呀……”他一出声,苏念夏也哇的一声跟着哭了,然后就是苏冠海夫妇不知是悲还是喜的哭喊之声。

杜若突地大怒,说道:“天养,你哭什么?振作起来!”然后又朝苏冠海夫妇道:“不准哭。去,快去看看左邻右舍的情况,有受伤的要赶紧救治!”

苏冠海夫妇被吓得亡魂尽冒,哪能这么快就恢复镇定?杜若分别对他们用了【宁神诀】,这才道:“快去看看情况。救人要紧!”

关天养身着的内甲本就经过【宁神符】的祭炼,有静心宁神之效。他的精神一旦失控,小小的法术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好在他意志坚定,自我调控能力够强,很快就缓了过来,先是对杜若说了声对不起,然后看着已被夷成废墟的关帝庙,凄然地说道:“毁了,这次是彻彻底底地毁了!”

杜若肃然道:“只要心中有家,哪里都是家。”伸手抱过念夏,一边用【宁神诀】安抚这个只有五岁多孩子幼小的心灵,一边对关天养说道,“倒了的只是破旧的房子,只要我们还好好的,总有重建家园的时候。别去伤心了,救人要紧!”。

关天养品嚼着杜若的这番话,点头道:“是呀,倒了的只不过是座破旧失修的房子……”话声未落,一连串的炸雷响起,然后就是裹着尘土的狂风自西向东地吹刮了起来,竟教人连立站都不能够。

随着天空渐渐清朗,关天养就看到浓重的死黑之气正从灵泉山升腾而起,逐渐将整个山头都笼罩其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极阳之眼里的封印被破坏,鬼魔出来了。仔细一辩,才看出死黑之气浓而浊,有如浆糊,不像魔气虽浓但轻,如云似雾,再者风中也带来了越来越重的腐臭气息,分明就是【鬼雾】。

杜若也看到了。她显然并不识得【鬼雾】,但越渐浓郁的腐臭让她意识到情况非常的不妙。

关天养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他已经顾不得去管【鬼雾】是从何而来,招手叫回了苏冠海夫妇,又对杜若说:“你带上他们,然后去柳家看看,若是柳大叔他们还好,就护着他们一起出城。我去史大掌柜家看看。不管情况如何,我们都在小洪山下的别院会合。”

杜若没有犹豫,也没有劝阻,当场就点头应道,“好,你要小心些!”就抱起念夏,对苏冠海夫妇说了句,“跟着我,别乱跑!”又地蹲在关天养身边的黄儿招手道,“跟我走!”便从已经塌掉的大门里走了出去。黄儿望着关天养,似乎在讨他的示下。关天养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说:“听你老板娘的!”黄儿汪了一声,摇了摇尾巴,就抢到杜若前头,当起了开路的先锋。

地震来得虽然猛烈,但伤亡并不像想像中那么严重。一则是绝大多数的人们都已经起床,或在吃早饭,或已经在上工的路上;二则是那几道诡异的清光将阖城的人都从屋里吸引了出来。若是发生在晚上,或是震前没有那几道直冲霄汉的清光,如此猛烈的地震下,阖城百多万百姓怕是十有其九都会死于非命。

不管怎么说,九夏城已经完全被摧毁,不论是物资上的,还是精神上的。更为可怕的是,【鬼雾】正带着能致活物尸化的病毒侵袭而来,若不尽快撤走,后果不堪设想。

关天养在向史家赶去的路上一直都在大喊:“所有人赶紧带上家小往东撤离,不要呆在城里,官府会想办法安顿大家的……”上百万的灾民,还有那许多的伤者,官府有能力安置吗?但在这时候,普通百姓除了指望官府,还能指望谁?

史家的情况比想像中好,至少史玉柱和史文渊没事。唯媳妇被砸断了腿,正躺在门板上呼天抢地的哭,还不时骂着史唯不中用。史玉柱指挥着街邻们互救,还一个劲地鼓励大家要有信心,说官府会想办法安置大家的。

关天养突然对这个普通的老头大起敬佩之心,暗说:“到底是经过了一辈子风浪的人,这份镇定功夫我就学不了。”

史文进最先看到关天养,扯着嗓子叫道:“小关少爷来了,小关少爷来救我们了……”史玉柱怒吼道:“嚷什么嚷,闭嘴!”这才拄着拐杖上来招呼关天养。百姓们听说关天养来了,呼拉一声都围了上来,哭着喊着叫救命。

关天养也很无奈,只是让大家尽快带上家小往东撤离,不要在城里久呆,说不定还有余震。还说他这就去找总督严荣,会想办法把所有人都安置好的。众人对他也都是盲目的信任,见他应答了下来,都很振奋,却并没有散开。

关天养拉过史文渊,说:“别顾着救人了,照顾好你爹,赶紧撤到小洪山别院去。”史文渊见关天养神情凶恶,似乎是他若不赶紧走,当场就会挨上一顿毒打,只得忙点头说是。关天养又叮嘱了史玉柱几句,便分开众人,往总督府赶去。

严荣被掉落的瓦当砸破了头,伤口有将近两寸长,流了很多的血,已陷入了昏迷。属官差衙们是找不到大夫又找不到药,只得干着急。关天养的出现让他们如同看到了大救星,都围上来求着说救总督大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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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四十二、危机大爆发(上)】

关天养没料到严荣会伤成这样,也来不及感慨。取了一粒【回春丹】,一半捏成粉沫撕在伤口上,另一半内服。虽说【回春丹】是小蓬莱炼制的最基本的疗治外伤的药物,但对于普通人而言无异于神药了。只见药粉撕了上去,伤口就渗出了黄水,迅速地结痂愈合了。两口温水灌下去,严荣呼吸渐重,很快就醒了过来。

“到,到底是地,地震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严荣醒来后,眼睛也不及睁开,就强提一口气质问了起来。属官答道:“回大人,是,应该是地震!”

严荣叹了一口气,强撑起沉重的眼皮,便要坐起来,却见关天养站在一侧,不由一愣。“关老板……”

“嗯!”关天养苦涩地道:“还好你没死,不然麻烦就大了!”

严荣像被电击了一下,猛地一抽搐,精神也为之莫名地了起来,也不要人扶就翻身站了起来,失声问道:“怎,又怎么了?”

关天养将严荣拉到一旁,望着电闪雷鸣奠空,说道:“情况比你想像的还要严重。要多严重有多严重!”

严荣原本才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顿时又苍白了下来,颤声问道“难道,难道……”扭头西望,当场呆住了。

关天养说:“我也不跟你隐瞒,十二个时辰内,所有的百姓必须撤离九夏城,越远越好。伤者有集中起来及时医治,死者要么火化,深埋,不然……不然一场尸疫将会危及整个三楚行省!”

“尸疫……”严荣像被抽去了脊柱,身子一软,当场瘫倒在地,口中还喃喃地念道,“尸疫,怎么还是尸疫……”关天养将他扶起,说道:“尸毒会随着风大范围地传播开来。但凡受了外伤者都会被感染,概莫能外。若是体格足够强壮,或许能扛过去,不然在三到七天内,定然会尸化。”说着,取出一粒【上清化毒丹】递过去,“这是小蓬莱炼制的【上清化毒丹】,专解尸毒,赶紧服下吧。真实的情况就是这样,你要有心理准备。该怎么做我也不指挥,你比我更清楚……”说着,拍了拍呆若木**的严荣的肩膀,道了声保重,就走了。

到了栖凤街,关天养拔开倒塌奠下楼,法宝和材料他也顾不上去收拾,只将所有的丹药全都收了起来,便往打渔铺方向而去。

为了协调逃出城来的百姓撤离,关天养的行进速度也不快,五十余里的路,直走到天黑才到。

别院外面挤满了人,但都安安静静地守着。史文进和史唯两兄弟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似要防备着有人冲进去似的。人们见关天养来了,有的作揖、有的就地跪下磕头、有的鼓掌叫好。关天养也不及跟他们招呼,只是拱手作了个团揖,便进院去了。

杜若正在忙着救人。史家三个媳妇——唯媳妇的腿经杜若的手一调治,业已全好了——帮忙打下手,把化了【上清化毒丹】的水喂给伤者。史玉柱正在和史文渊商议把庄子上的粮食尽快调来,救济灾民,他们说得认真,连关天养来了都没有察觉。

“粮食运到汉江府吧。”关天养插上话头道,“九夏城周边三百里都不安全,必须得尽快撤离。”

史氏父子俩这才知道关天养回来了,忙起身见礼。

关天养接过史文渊递来的水喝了两口,说:“文渊,你立即动身赶往汉江府,跟那里的商号接洽一下,要他们帮我们买粮,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价格就不要管了。”史文渊应了声是,便说:“除了粮食,药材、衣物、初褥这些也应该储备起来。”关天养连连点头,“很好,按你的想法去办就是。这些年来,咱们尽是赚钱,也该是花的时候了。还有,运输也是件麻烦事。到了汉江府后,你先跟白水教接下头。告诉他们,就说我的话,把他们大江上所有的船都抽调起来帮忙运粮食,运物资,回头我自然有重谢!”

史文渊以前不知道关天养为何跟黑虎堂、白水教和丐帮这些江湖门派打交道,而且还待之甚厚。这时他才醒悟过来,关天养的见识谋略远非他所能迄及。若是没有多年的恩义,事到临头再去求白水教,人家连正眼也不会瞧你,何谈把大江之上所有的船调来帮忙?

打发走了史文渊,关天养就问史玉柱能不能支撑得住。史玉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道:“别看我老,可骨头还硬着呢,小关少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就是!”

关天养说:“好。今晚上不能在这休息,赶紧走,越早越越好!”

史玉柱失声问道:“又出什么大事了么?”

“天大的事。灵泉山里的戾气化成尸毒大范围地传播了开来,九夏城及周边的一百多万人到底能活出多少,就要看朝廷、看严荣的了。”

“天呐……”史玉柱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这,年年都在说尸疫要来了,要来了,这回,这回是真来了么?”

关天养沉重地点头道:“是呀,这回是真来了。所以眼下的情况坏得很,若是严荣处理得不好,百多万百姓怕是十有其九都活不了。我们也能力有限,能救多少是多少,顾不上的……那也没法子了!”语带哽咽,似都要哭了。

史玉柱在九夏城极有威望,在他的一番鼓动和劝说之下,大家都同于或背或抬,带着伤者望东而去。不想一干人等刚上路,暴雨般倾盆而至。

严荣的行动很迅速,但他的命令还是到第三天上才传给离九夏城最近的,且还保持着完整建制的五千府军。这五千府军在极度不情愿和恐惧之下行动了起来——他们奉命清理九夏城的废墟,把幸存者营救出来——开进九夏城不到两个时辰,一个个便丢盔弃甲地退了回来,而且还只回来了三千人不到。

当时严荣正在和关天养商议救治伤者的事,乍听说眼下唯一能调动的一支人马都抗命退了回来,怒不可遏。连情由也不问,就要把统兵都尉给杀了。关天养忙拦着,说道:“杀了也于事无补,先问明是怎么个情况吧!”。

府军是大玄朝的正规军队,不论兵员素质、装备、训练还是作战技能,绝对是一流。严荣本对他们寄予了相当的厚望,没想到连一个伤者没有救回来不说,还丢没了二千多士兵。这样的情况是任何一个主帅都无法接受的。

看着统兵都尉吓得脸青面黑,哆嗦着连敬礼都勉强,严荣就拍案怒斥道:“讲,到底什么情况?”

都尉身子一软,当场扑倒,哭道:“大,大,大人,你,你杀了我们吧,杀了我们吧……”一个劲地叩头。

严荣深知其中必有内情,喝问道:“到底什么情况,还不如实讲来?!”

都尉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鼓起了勇气来,说道:“回,回大人,城里,城里没,没活人了,到处都是,都是僵、僵尸,见人就咬。弟兄们奋起砍杀,可是杀不死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咬死,被撕成一块一块的……大人,求你杀了我们吧!”

严荣只感到一股子猛烈的寒意直沁骨髓,冻得他当场僵住了。

关天养也没料到情况比他想像中更糟,问道:“你们是进城后就遭到了僵尸的攻击,还是分散搜寻后被攻击的?”

“是,是分散搜寻后。当时末将看到废墟里有人在动,就以为是伤者,命人救了出来。不想救出来后,它逮着一名弟兄就咬……”说到此处,眼瞳猛地收缩,差点一口气背了过去。好半晌又才道,“……好不容易将它砍成一块一块的了,但被它咬过的、抓过的弟兄也,也都发起疯了,向身边的弟兄发起了攻击。眼见伤亡的弟兄越来越多,末将只得下令撤退……”

严荣看着呜呜哭泣的都尉,无力地长叹一声,摆手道:“那,那你先下去吧……”

关天养见严荣说不出的绝望,忙道:“既然情况坏到这一步,那也只好放弃营救。为了防止尸毒过快扩散,最好将九夏城通往各处的要道封锁。已经逃离出来的百姓也要进行严格的监控和筛查,一旦发现有问题,立即进行隔离……我也就这些建议。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玄武宫能够及时介入,不然,单凭朝廷的力量,是控制不住这场灾难的!”

这一次玄武宫的反应相当的慢,至少远比十年前那次慢。

已经遂过去了,灾难还在急剧恶化。自打渔铺往西,到处都是凶恶的僵尸,见着活物——不论是人还是牲畜——就会扑上来撕咬、吸食鲜血。

僵尸的生存机能迥异于人和动物。在yīn气浓郁、阳光照射不到的环境里,它们就算是吃不喝,也能永久地存活下去。若是曝晒在天光之下,它们必须要吸食活物的血液来补充yīn气的消耗,若不然就会充溢于天地间的阳和之力一点一点地焚成飞灰。僵尸虽然完全丧失了意志,没有思想,但却靠着本能的支配进行活动。嗅到有活物气味时,它们就会以最快地速度扑上去,用坚利的爪子或是牙齿撕开皮肉,吸食鲜血;若是阳光过于猛烈或是阳气过盛,它们就会寻找yīn暗的地方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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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三、危机大爆发(中)】

僵尸的危害性并不在于它的存活机能,而在于它身上携带的尸毒。尸毒是在极yīn、极戾的环境下产生的专以危害活物的毒素,不单对人和动物有致命的杀伤力,就连草木也会被其尸化。且生存力和传播力都极强,只要有一人或是一物被感染,就必须进行最为严密的防控和处理,稍有一丝的不慎就会大规模扩散开来,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为了控制尸毒潮水般地扩散开来,关天养帮助府军在各处要道隘口设下了【三阳破煞阵】。此阵只对yīn煞之物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一旦法阵范围之内,立即便会涌起极阳之火,普通的僵尸在顷刻间就会被焚烧成灰。但从目下的情况来看,僵尸也仅限于在九夏城五十里范围内活动,暂时还没有向周遭侵掠的迹象。

关天养最为担心的就是有人故意把尸毒传播出来,从而实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曾经控制过龙野,至今任不知藏在灵泉山中何处的那人。他极有可能是圣尊,也有可能是别的yīn谋者。总之,这起事件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就得看接下来的变化和发展了。若是僵尸成组织、有意识地对某些区域发起攻击,那就可以断定这场灾难背后绝对是有人cāo控。若僵尸一直这般晃悠下去,虽说也不能排除人为的可能,但局面就会好收拾得多,灾难也会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不至于影响到九夏周边地区。

严荣督政三省,军民管理经验极为丰富,但还是头一回面对如此的灾难。每每想到百多万人需要安置,需要救济,需要食物、住宿、药物等等,他就感到说不出的烦乱。军令政令下了一堆,但执行的效率极慢。时至今日,由九夏通往各处的要道还由数千府兵把守着,若是情况稍有异变,那尸毒的扩散就无法被控制了。还有,九夏城被地震摧毁在顷息之间,逃出来的百姓来不及带出食物,以至于挨饿的百姓越来越多,为了食物而发生的抢夺、偷窃、杀人的事件越来越多,社会秩序已然全面崩溃。

关天养安慰严荣说,这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要努力去做,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好在严荣的神经足够坚韧,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并不曾说过放弃的话,每天都在努力地工作,两个时辰的睡眠都没法子保证。以他的岁数和体能,若不是靠着杜若的【生生诀】,怕是早熬得趴下了。

还有个可怕的问题。从九夏城逃出去的百姓很多都携带有尸毒,经过几天的潜伏,都陆续爆发了开来。九夏城周围三百里的范围内,僵尸为患的报告雪片般飞到了打渔铺来,令总督府的属员们胆战心惊,直以为天都快要塌了。

尽管下令周边各府在距离九夏城三百里、四百里和五百里的地方各建立三道隔离带,把所有九夏城逃出来的灾民都都进行严密的筛查,若是发现任何异样,都要立即进行隔离治疗。但各府执行的情况到底如何,或者是有没有收到总督府的令谕都还不得而知。关天养得知了严荣的担忧,就说让杜若亲自跑一趟,若是情况当真不妙,还得去一趟中京,请皇帝下旨,调临近几省的力量支援。

杜若当然不想走,说眼下她是唯一能够克制尸毒的人,若是她也走了,所有人的安危都将面临极大的威肋。

关天养何尝不知杜若的话有道理?可眼下除了她,还能派谁去跑这一趟呢?都已经七天过去了,玄武宫还是没有露面,想必是被更重大的事情绊住了脚,不然绝不会置九夏城于不顾的。没有玄武宫的援助,他就是唯一能够与僵尸拼杀和保护严荣一行安全的人,一旦离开,万一事态有变呢?以杜若的实力,不但保不得这些人的周全,连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相比之下,他宁愿忽略这些人的死活,也不会置杜若的安危于不顾的。正要施展口舌功夫说服杜若,就见一名属官站了出来。

“大人,杜姑娘不能离开,关老板更不能走。”

总督府的属官加上书办、吏目、护卫共有上百人,关天养识得的只有那么几个。这人一开口,他就感觉声音就令关天养感到很是熟悉,定睛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江先生,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江断流。原本是前任督政使叶之皓的幕宾,又是声闻三楚的九夏名士,却不知因何成了严荣的属官。

江断流揖手一礼,说道:“正是在下。大人,据下官看来,关老板若一走,事态若有反复,我等皆死于葬身之地,防控大业也将毁于一旦;杜姑娘若是走了,一旦出现新的感染者,情况也会迅速恶化,局面难以收拾。”

这些道理严荣是清楚得很的,他敲着胀痛的脑门,问道:“那依你之见呢?”

“若是大人信任,下官愿跑这一趟!”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都指责江断流是借机逃跑,还有人骂他是胆小鬼。江断流倒是镇定得很,一言不发。

严荣似乎也在怀疑江断流的用心,没有立即应允,而是扭头看着关天养。

关天养笑道:“江先生,不是在下看不起你,而是此番任务远比你想像的更重要,更复杂。你当真觉得自己能够胜任?”问话之际,又跳出了数人要争着去执行这次的任务。

江断流冲关天养一揖,侃侃地说道:“关老板可是说的入京面圣一事么?江某不才,自信还能够办成。”

“你怎么办?”关天养冷冷地问道,“击登闻鼓请见么?”

江断流没有答,而是冷眼瞧着一众同僚,“若是执行任务的是各位,请问如何才能面见圣上?”

按大玄朝律制,三品以下官员非奉诏不得面圣。三品以上官员面见皇帝也得经过宫内府的审核,若无机枢要务或是极为正当的理由,宫内府根本不必禀知皇帝就可直接拒见。总督府一众属官,职衔最高者不过六品,连直接面见宰相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皇帝了。端凤门前架有登闻鼓,专为有极重大冤情不能申诉的官员而设。一旦敲响,宫城震动,皇帝必须得亲自接见。但大玄朝立国两百余年来,敢去敲登闻鼓告御状的官员不过区区数人。可端凤门位于宫城之内,非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内,总督府一应属官,连进宫门的资格都是没有的,又怎么去敲登闻鼓?

关天养只从说书先生口中听到敲击登闻鼓,皇帝必然接见的说辞,却从未细究其中的制度,所以才会信口道来。不论是严荣还是别一众属官,竟都没有怀疑他不知道敲击登闻鼓官阶限制。

面对江断流的质问,有人说直接去内阁请见,也有人说去宫门叩请,还有人说京中有熟人,可以转托请见云云。

江断流听了,嘿嘿地冷笑道:“照你们这么办,怕是等到明年也见不着皇上。”。

大家都怒了,质问他又有什么高明之举。

江断流傲然之色毕露,不屑地说道:“高明的法子江某也是不有的。不过,江某恰好与执掌镇魔司的齐大人有些交情。镇魔司的设立本就是为了封镇妖魔,九夏城眼下遭遇的灾难岂不正在其管辖之内?只消齐大人一句话,我等所面临的麻烦不就迎刃而解?”

众人都起哄了,说你去见得齐大人,为什么我们就去不得?

江断流哈哈笑了起来,“不是我看不起诸位,若这事真交给你们,怕是最多只能完成一半。眼下豫州、淮阳二省形势吃紧,镇魔司力量有限,试问诸位拿什么去说服齐大人调派有限的力量支援我三楚?”

刚才还情绪激愤的人顿时怔住了,你看我,我看你,都显得有些茫然。有人还说:“你管我们有什么办法?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和齐大人有交情,或许就是随口一说呢?”

江断流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言语。

严荣怒道:“争来争去像什么话?别以为这是件轻松活,谁去了要是没有办成,那就是懈怠军令,一样要砍头。给你们一柱香的功夫,自己陈述方略,由本督和关老板作评判,谁的可行就谁去!”

哪知刚才还是争破头的差使,现在却没一个人主动站出来了。严荣似乎早料到会这样,既不惊讶,也不作怒,沉声道:“好,既然没有人愿意主动陈述,断流,这事就交给你了。若是办不好,一样军法从事。”

江断流慨然道:“若是请不来支援,下官甘领军法!不过下官想求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关老板的亲笔书信!”

严荣看着关天养。关天养笑道:“好,我写!”抄起纸笔,写了一句:‘九夏城已毁,数百万百姓面临尸毒的威胁,情况危急。速奏明皇帝裁断。’也不落款,就装进信封里,交给了江断流。江断流道了声谢,揖手向严荣作了别,转身就要走,关天养又叫住了,拉他到屋外,说:“你就靠两条腿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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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四十四、危机大爆发(下)】

江断流苦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先到汉江府,把大人的令谕传下去,然后不论是走陆路,或是水路,再谋定夺吧!”

“水路快一些,大约也要两个多月。这一来一回,至少要四个月才能等来朝廷的支援。”

“是呀,四个多月,或许更久……”江断流说不出的忧忡和惊惧,“但愿,但愿能撑到那个时候……”

“就眼下的情势来说,别说四个月了,一个月怕是都难以撑得过去。”

江断流听关天养这般说,纵然是暑月天里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寒气,“这……就坏到这一步了?”

“坏没坏到这一步你心里也有数。所以在一个月内,临近各省的支援必须到位。”

“关老板,你没开玩笑吧?”江断流几乎不敢相信关天养所言,强笑道,“我可不是神仙,背上也没有生翅膀,怎么可能在一个月内赶个来回?”

“能的!”关天养拿出凌动飞舟的符牌,“这个你拿着,上了山顶就启动,咒语是‘天地无极,乘风万里’。现在出发,两天后的这个时候也能到中京,然后你就直接赶往齐世武府上。皇帝旨令拟好之后,也由你亲自负责去传达,万不可耽搁!”

江断流看着毫不起眼的符牌,不敢相信地问道:“这个,这东西能让我飞起来么?”

“能的。快去吧!”

江断流走后,总督府的一干属官又冷言冷语地讥讽了起来。关天养听得闹心,就拍案怒道:“都很能耐是吧?那好,从今晚开始,你们一个个的给你轮流去镇子西头执勤。若是没这个胆子,现在就给我闭嘴!”

大堂顷时就安静了下来。

留在打渔铺的有总督府的百十来号人,提督李忠奎统领的近六百府兵和九夏府的一干官吏差役。其余的就是在地震中受了重伤,无法赶路的百姓,他们都被临时安置在帐篷。杜若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去巡视一遍,确保他们没有感染者出现,也帮助伤者尽快恢复。只不过上千号的重伤员,外加近千人的官吏兵丁,每天消耗的药材和粮食委实有些惊人。严荣已经几番派人去汉江府催调,却一直没有消息,只能干等着。

碗里的饭越来越少,除了老咸菜,肉是不敢吃的,官兵和差役们的怨声越来越大,都在质问上司:为什么要在这里坚守,九夏城已经被毁成了废墟,守下去还有什么意义?难道要所有人都为当官的前程陪葬吗?

严荣听到这些话也不知作何想,反正没有一句辩解。

关天养认为坚守打渔铺的意义非同寻常:首先,守疆卫土是官府的责任,更何况九夏城还是数百万百姓的家园,轻言丢弃,于民心士气的打击是难以估量的,也没法子向朝廷和失去家园的百姓交待;其次,尸毒正在向四周扩散,必须坚守住打渔铺这处桥头堡,以监控尸毒扩散的情况,从而对整场灾难的发展有个清晰的掌握;第三,尸毒迟早被化解,九夏城也迟早会收复,若没有个前沿据点,将来办什么事都不会方便的。当然,这些都是他个人的见解,至于严荣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还是为了仕途考虑,就不得而知了。

终于,药材耗光了,特别是炼制【上清化毒丹】的药材都没有了。若是单靠法术,杜若又不是神仙,哪里救不得几个人?所以必须补充药材,不然此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可是百里以内所有村镇的药材都被征用一空,除非汉江府那边及时补给上来,不然就只有从九夏城的废墟里去挖了。

当关天养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李忠奎将头摇得搏浪鼓一样,连说不行,“城里到处都是僵尸,咱们这不是去送死么?再说,都这么多天了,也难保药材没有被污染了!”

关天养说:“鬼市的商家都建了专门的仓库来保存药材。都非常的坚固,一般不容易毁坏的。药材是死物,不同于活的东西,只要不泡进尸水里,就不会被污染!”

严荣听了,就道:“既是这样,老李,你赶紧选出一批敢死之士,随关老板去取药材吧!”

李忠奎瞠目结舌地看着严荣,吃吃地道:“大人,这,这怕是……”

“怕是什么?”严荣怒道,“别给我找借口。若是没人去,本督只管拿你是问!”

关天养摇头道:“严大人,你也不必为难老李,这事他们办不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你一个人怎么能行?”严荣连连摇头,“既然李大人派不出兵,那我只好从护卫中遴选了……”

关天养站起身来,“严大人,真不必了。我一个人来去自如,虽说一次拿得少了点,保是安全有保障。叫他们跟我一道,也未必比我一个人拿得多,遭遇上了僵尸,还是费力气和精神保护他们,实在得不偿失……”其实他原本是想让李忠奎调出一队人马随他进城的,但李忠奎的犹豫又让他意识到这个任务对普通士兵来说简直就是九死一生。若是能平安回来,自然功莫大焉,若是回不来,岂不就是新手葬送了他们的性命?

杜若也不担心关天养的安危,只是叮嘱了他要小心些,就又去巡视病人了。

关天养刚要走,就听见港口里传来一阵阵的欢呼,举目望去,只见十多艘大型商船正缓缓地驰进港来,依次泊下。从船身的舷号来看,分明就是白水教到了。俄尔就听有人高喊道:“粮食有了,有粮食了……”也有人喊:“快叫人来帮忙卸船,快去向总督大人禀报!”打渔铺上下士气顿时大振……

关天养正要离开,就又听有人叫道:“关老板在么?龙霸求见!”龙霸就是白水教的总舵主,此前虽只见过一面,但这回奉他之命前来,不见未免就太说不过去了,就应道:“龙总舵主么,可算把你盼来了……”笑着迎向了港口。

龙霸来了,高林也来了,还有叶辉和他的一干兄弟。见过礼后,龙霸就说是奉史大掌柜的命令,运来了急需的粮食和药材。又说逃难的人将大江堵得是水泄不通,不然早几天就已经运上来了。

关天养道了谢,正要询问汉江府那边的情况,严荣也来了,将白水教一干人等礼请了去,一则是为了致谢,二则也是为了了解汉江府的情况。

关天养这才顾上和叶辉等人说话,问他们也跟着来做什么。叶辉说他们一路逃到汉江府,得知他还在打渔铺,几番想赶过来相助,奈何陆路被封,水陆不通,好不容易才搭到了白水教的顺风船,“……得知关老板身边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兄弟们无论如何也坐不住,死活要来。不管是水里火里,刀山还是火海,大家伙儿都跟着关老板趟定了!”叶煌等人也说:“别人都怕那些鸟僵尸,咱们可不怕。只要有关老板带着,神仙的屁股上咱们也敢捅刀子……”

关天养心下颇有些感动,暗说:“这些江湖草莽虽都不是善茬,但个个都是恩义之辈。我若拒绝了他们的相助,岂不得寒了他们的心?”便笑道,“当兵的都不是自己人,使唤起来一点也不顺手。你们能来最好。现在就有差使派给你们。把船上所有的药材都搬下来,送到杜姑娘那里,然后听她的安排。都清楚了吧?”

叶辉高声道:“清楚了。”振臂一呼,“兄弟们,卸船……”

关天养也没多话,悄无声息地走了。尽管他知道运来的药材里有炼制【上清化毒丹】的,但他还是得去九夏城的废墟里走上一遭。就算是不弄药材,他也得去了解一下这些天来僵尸变化的情况。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怠。一味坚守打渔铺,也未必就是上上之策。

出了打渔铺,他也没有用凌空虚渡,只是快步往九夏城方向走去。

自打地震那夜下过雨后,这些天是一滴雨也不见。地面都龟裂了开来,在烈日地炽烤之下,腾腾地冒着清烟。官道上到处都是尸体,每一具都不同程度的腐烂了,风一吹起,浓烈的腐臭之气席卷而来,中人欲呕。奇的是尸体虽烂了,但一只蚊蝇也不见,甚至连蛆虫都不生。

杜若说过,若是尸体生了蛆虫,就表示没有感染尸毒,但却容易传染其他的疫症;没有生蛆虫就表示已经被尸化了,活物一旦靠近,就有可能被感染。动物和虫类都有着敏锐感知,什么能接近,什么不能接近,隔着相当的距离就已经分辨清楚。人类智识鲁钝,六感皆失,反倒不如虫兽了。

关天养虽受龙血洗礼,万毒不侵,且又有剑气护体,百邪不伤,但还是含了一颗【上清化毒丹】在嘴里。不为它能化解尸毒,而为那一股辛辣回香之味,能压住翻涌的胃气。

剑修晋入微字境后,最后以小观大,所谓‘见微知著’是也。通过每一处细小的变化,查知宏观大道之变化。关天养先是在打渔铺以西的十里范围内碉野里来回跑了十数趟,对每一具丧失了活动机能,倒在地上的僵尸了细入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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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五、坚守打渔铺的意义】

对于普通僵尸而言,烈日是比火焰都还要致命的杀伤。虽说尸毒要在适宜的温度和湿度环境才会异变,并将其可怕的自我复制和吞噬能力发挥到极致,但太阳带来的至阳之力又能最大限度限制甚至是完全中止这种能力的发挥,让它们连最基本的运动能力都丧失掉。

尸毒的异变程度越低,抵抗至阳之力的能力也就越低。有些僵尸在夜里凶猛无比,可一见天光,就会化为飞灰;有些僵尸虽然行动迟缓,攻击性也不强,似乎连最普通的人都能将它大卸八块,可它却不惧天光,还能在太阳之下活动,便是因所携尸毒的变异程度足够高。

关天养所了解的关于僵尸的知识都是了定告诉他的,但他还不能做到纯熟的运用,所以辨识每一具僵尸所携带尸毒的异变情况都须得近距离观察。这样一来,就极大降低了他对整片区域观察的效率,原本打算在天黑前赶到九夏城一探情况的,也不得不推到明日。

不过,半天的奔波也是收获不小。

单从僵尸分布的情况来看,并没有出现他所担忧的有组织、成规模地向九夏周边发起攻击的情况。尽管尸毒的异变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地加强,但还远没到无法对付的程度。

就算玄武宫不能施以援手,只要物资齐备,给府军都配上破煞辟邪的装备——这可是极好祭炼的,只要有符箓,普通人也能够完成——要将僵尸剿灭殆尽也不难。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尸毒的异变程度就会越来越高,一旦到了连太阳带来的至阳之力都无法克制的地步,真正的麻烦就来临了。

什么样的麻烦呢?

尸毒一旦异变到连至阳之力都不畏惧时,僵尸的能力也会获得空前滇升,甚至还有可能进化出并不亚于人的高度智慧。僵尸有了智慧就不再是僵尸,而被称之为尸妖,尸妖再往上尸变,就是尸魔。尸魔有多可怕已经不必赘述,单从当年堪与盘渊匹敌的摩迪迦就能一窥斑豹。

当年若不是盘渊将摩迪迦斩杀,单以了然与众修行者之力,怕是未必能将其降伏。一旦任由摩迪迦逃出,其危害性虽不及鬼魔,但也绝非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抢时间,一定要抢在尸毒异变到连阳光都不畏惧之前发起清剿之战。至于能不能办到,这就要看朝廷上下能不能意识到九夏危机的可怕了。

回到打渔铺时已经上灯了。由李忠奎统帅的府军兵士已经启动了夜间警戒机制,纵是关天养回来,也必须得按规定回答问题,若是答不上来就会遭到经过【破煞符】祭炼的箭矢的射击——这些天来,不少于百只僵尸被这种低成本强化出来的武器给焚成飞灰——虽说关天养不怕,但又免不了一通麻烦。

李忠奎和关天养是老熟人了,早在十年前便已经认识。当时还是齐世武主政三楚,他也不过统率五千人马的从五品校尉。十年之后,虽三楚主政者换成了严荣,但他也靠着功绩和威望升为从三品提督,执掌一省军务。见关天养回来了,远远地就迎上来,询问九夏城的情况。

关天养深知李忠奎不是个孬种,没有别的官员那么多机心。只因没有经历过大的战阵,于见识上颇有些欠缺,但小打小闹的鬼心思着实不少。想到他今日在会上反对挑选敢死之士九夏城运取药材,关天养虽说也能理解他不忍活生生的士兵前往送死,但还是觉得他的心思过于狭隘了,就站住问道:“老李,今儿的事你是怎么想的?”因彼此间的交情已有十年之久,且李忠奎又是军人,关天养也就没有绕弯子。

李忠奎愣了一下,将亲兵支了开去,这才问道:“关老板说的是我不同意派兵进城的事吧?当时我是没给你面子,但这事关兄弟们的性命,我不是不慎重。眼下能调用的人手连五千号都凑不够,明知是送死的的任务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若因此觉得我老李没给你面子,往心里去了,那也没法子。眼下救人是重要,但也没必要拿人命去换人命。我也就这点浅见识,若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还请关老板海涵!”

关天养笑了一笑,突又神色严肃地说道:“你这确实是浅见识,但我还不至于跟你计较。当兵吃粮,就该唯上司之命是从,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就更该挺身而出,不是为你手下那一小撮人的生死安危计较。若是每个将军都像你这样,试问还要不要清剿僵尸,还要不要收复九夏,还要不要守天下、护百姓了?”

李忠奎神色惨然地道:“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颇为胆怯地瞅了关天养一眼,又才叹道:“不瞒你说,我是一点信心也没有。我是不止一次地想质问严大人坚守打渔铺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寻机夺回已经沦为废墟的九夏城,还是为了他的乌纱?手下的兄弟们也都是军心涣散,没人愿意打这一仗,都说不晓得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僵尸,死了连个归宿都没有。我就安抚他们说:关老板和杜姑娘都与我们并肩战斗,僵尸是一定能够清剿干净的,九夏城也一定能重建。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因为对你和杜姑娘十二分的信任,不然……”

下面的话就算不说出来,关天养也能体会出是什么意思,顿时说不出的意外。

李忠奎见关天养不言语,又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知道,我们的想法太……”尚未说完,关天养就摆手道:“不,你们的想法很实在。只是我没有料到你们对我和杜姑娘的期望如此之大。害怕也是人之天性,你们能够克制,留下来坚守,已经是很了不起了。”拍了拍李忠奎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教你们失望的,我们一定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李忠奎猛地点头,说:“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

关天养嗯了一声,大步地走进了镇里。别看他步子迈得又轻又快,其实心下沉重得像压了一座山,怎么也想不明白李忠奎等人为何寄予了如此之高的厚望。就因此他的人面广,打交道的都是修行者么?还是因为他手里有钱?。

正走着,不妨一人迎面撞来,忙闪身避开。那人却莫名其妙地失了重心,一头栽倒在地,跌得个七晕八素。关天养认出是总督府的护卫,就一把将他拉了起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护卫神情慌乱,乍见关天养,当即惊叫道:“关,关老板,快,快……”拉起关天养就跑。关天养意识到出了问题,也就没有多问,随着他跑了去。

巡逻的士兵都在朝着安置伤员的帐篷集结,九夏府的差役也都没头没脑地跟着跑,局面颇为混乱。关天养顿时意识到杜若那边出了问题,脚尖一点,拔地而起,朝着聚集了最多人的帐篷扑了过去。

杜若在帐篷门口,兀自面带微笑地说道:“……我的药本来就是救人的,怎么会不给你呢?”帐篷里有人怒吼道:“把你丹药全给我,都给我。我知道你有,你一定有……”情绪非常的激动。

关天养悄无声息地从天而降,除了杜若,竟没能引起别人的注意。杜若见他回来了,明显地松了口气,以传音之法说道:“这人精神崩溃了,绑架了一名伤员,要我把所有的丹药都给他,不然就杀人。你来帮我把他制住。”

关天养往里一瞅,见绑架者是名红衣公差,将明晃晃的佩刀架在一名断了条腿的妇女脖子上,神情激动得很,连双眼都因充血而通红,看上去确实有些怕人。可就算如此,杜若也不至于拿这人毫无办法,小小的一个【定身术】就足以让麻烦迎刃而解。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询问原由的时候,点了点头,一个【逐日】抢将进去,趁着那公差尚未反应过来,一指朝其印堂点下。

关天养这一指暗含的力量不可谓不,毫不亚于当头一记重棒,那公差连哼都不哼曾一声,就当场昏倒过去。锋锐的钢刀也被关天养给稳稳地抓在了手里,连妇女的一丝皮肉都没有伤着。

帐篷外的人见关天养制住了公差,都长长地舒了口气,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欢呼之声。那妇女颇为镇定,强作笑颜道:“多,多谢关老板救命之恩!”

杜若走了进来,先是问妇女有没有伤着,就又蹲身查看公差的情况。关天养这才看出她真元耗尽,一举一动都控制不住手脚的,说不出的吃力,便知道下午她定是又开炉炼制【上清化毒丹】了,不然岂会连一名公差都制不住的?当下摇头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杜若正要回答,严荣也领着人赶到了,大怒之余,他便着人将那名九夏府公差拿下去砍了,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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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六、怕什么就来什么(上)】

不想杜若却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严大人,你这样做就不对了。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更何况他的本也不想这样呢?”怜悯地叹了口气,又说,“他们承受的压力也太重了些,长此以往,精神难免会出问题。严大人,你该想办法让他们轮换下去休养,不然,不然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会越来越多的!”

严荣对关天养和杜若惮度是有明显的区别的。关天养是当今皇帝的师父,又是九夏鬼市的商家,论权势,足以盖天,论财富,也足以敌国,虽说对他这个三楚总督还算礼敬,但却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若是他有哪里做得不好之处,只消一句话,别说前程,怕是就连性命也难保。所以对关天养他是表面恭敬亲切,内心是极为忌惮,甚至于是畏惧。杜若乃仙家子弟,于官场无任何背景,也无利害关系,纯粹是出于善心慈悲而救苦救难,他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听杜若这般说,也不为她抗逆自己的命令而恼怒,还点头说:“杜姑娘言之有理。来人,带他下去休息。此前是因道路不通,且所能调用的人手实在紧张,只有让他们一个顶两个,甚至是三个、五个地用,确实给他们的身心造成了的伤害。眼下水路已通,从明天开始,严某会协调各方,争取尽早让他们都轮换下去休整。”

杜若疲惫了笑了一笑,便又去巡视伤员的情况了。

关天养对杜若的处置颇有些腹诽,但也没有公然质疑。

巡完所有的伤员回来,已是子初。关天养见她连走路轻飘飘的,额上尽是虚汗,就说不出的雄,说道:“你这是拿命在拼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抚着柔滑的秀发,幽幽地道:“你就不想想,万一你倒下了,这么多人又去指望谁?”

杜若将头轻轻地靠在关天养的肩膀上,缓缓地闭上了双目,甜甜地说道:“当然指望你了。别动,让我靠一会儿……”关天养嗯了一声,就这样默默地抱着她,嗅着飘散在空中与淡淡的尸腐气味混在一起的幽香,便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在落魂坡上相遇的那一幕……

两天后的黎明,关天养刚帮杜若收完【上清化毒丹】,便听得一阵尖锐的哨声从镇子西头传来,随即就听到巡逻的兵士在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杜若耗时三天,总算在最后一粒【上清化毒丹】用尽之前炼出了一炉来。为此她是几番耗尽真元,眼下就连元神也陷入了虚弱状态,就算是饮下了一整瓶【回元露】,怕是也得修养上一两天才能自主恢复的状态。

关天养可不想在这时候发生意外,失去了杜若的帮助,他一个人应付起来必然会难上加难。

哨声响得越来越尖锐,像刀子般刺激着关天养的耳膜,教他也紧张了起来,一时忍不住高声骂道:“一群驴日的,除了吹哨子,你们他娘的还会干点别的吗?”狠狠地啐了一口,便要出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脚步还没来得及踏出这座经过简单修复院子的大门,一股浓烈的尸腐臭味如潮水般逼压了过来。

太浓了。

浓得简直就像油漆兜头浇下,能教人当场窒息。

黎明前本就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候,更何况经过一整夜的酝酿,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呢?

但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都瞒不过关天养的眼睛,更瞒不过他的感知。随着这股浓烈尸腐臭味袭来的不只有风,还有能教人在短短十数息内尸化的【鬼雾】。

多日的担忧终于变成了现实,关天养顿时感到头皮都炸开了,寸许长的短发都根根竖起,心下说不清是恐惧、愤怒,还是兴奋。

杜若被yīn寒的【鬼雾】呛了连连咳了起来。关天养知道她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一把将她从床上抱起,又取了一粒【上清化毒丹】让她含住,说道:“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杜若摇头道:“我没事,先救人要紧!”挣脱了关天养的怀抱就往外跑。她固然真元尽修,但从行动上来说还是与常人无异的。关天养一把将她拉住,怒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们?走呀!”杜若猛力挣扎,没能将他甩开,也怒道:“放开我,放开!”

关天养将她挟在腋下,闪电般往东冲去,几个起落就到了鬼雾笼罩的范围之外。

杜若见实在无法摆脱他的臂膀,就道:“天养,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天,难道你要在这时候放弃吗?”

关天养浑身都散发着比【鬼雾】都还要yīn寒的杀气,他说:“不,我不会放弃的。但在这之前我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

杜若道:“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救人,别的什么也不做,这总行了吧?”

关天养还是没有被说动,脚步迈得越来越快,有如御风飞行一般,已经离地飞起。

杜若还是没有放弃,说道:“天养,你就不想想严大人他们?他们是你的朋友……”

关天养突然停了下来,说:“不,严荣从来都不是我的朋友。不过你提醒了我,我得回去救叶辉他们!”。

杜若突然搞不懂了。堂堂的一省总督,平时相处的极为融洽的人怎么就不是朋友了呢?反倒是一群黑道的凶徒成了真正的朋友。刹那间,杜若发现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关天养,至少不完全是。

叶辉等人住的帐逢就在炼丹的院子旁边。

关天养带着杜若冲了进去,见他们或在床上,或在地上,或蜷缩成一团,或趴在地上,或抱着支撑帐篷的柱子——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脸色发黑,眼白正一点一点地变成青灰色,浑身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着,浑如一群癫痫了的疯子,再加上【鬼雾】所带来的yīn森之气,竟教关天养的心底也涌起了一丝恐惧。

好在叶辉等人靛质足够强壮,延缓了尸化的速度,不然就算有【上清化毒丹】也救不回来了。药化作水液入腹后,叶辉就开始呕吐,在吐出一堆类似于鸟粪的青黑色分泌物后,脸上泛起了火烧一样的红晕,双眼也恢复了清明。将嘴一抹,就大笑道:“他娘的,差点也成了僵尸。关老板,叶辉又欠你一条命了……”其他人也相继缓过了气来。

关天养嗯了一声,就说:“现在还不能休息,都跟我走吧!”拉上杜若,一头钻出了帐篷。叶辉等人各自取了兵刃,鱼贯跟了上来。

这一片区域是专门开辟出来安置重伤员的,有大小帐篷五六十个。此时此刻已是乱作一团,厮杀搏斗随处可见,惨叫声、呼救声此起彼伏。有僵尸冲来拦路,关天养照面就是一掌,当场拍成齑粉,绝不会有半分的犹豫。

快要到正街时,杜若看到三只僵尸向一名中年妇女围扑了过去,而那中年妇女虽然恐惧,还将截去了双腿的丈夫护在身后,兀自不退,就再也忍不住了,娇叱一声,勉强聚起一点真元,抬手拍出一记【融雪掌】。以她的修为,在真元未损之时,一掌击杀三只僵尸是轻而易举的,此时却将其中一只拍倒在地,任由元阳之力将其灼烧成灰。正待要出言向关天养求助,就见关天养脚尖一挑,飞起两块碎石分别将两只僵尸击成了碎渣。她心下顿时涌起一阵感动,暗说:“天养到底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天良慈善,看不得好人受苦……”也没有多说,跑过去问那妇人,“你还好吧?”

那妇人见是杜若,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地上泣道:“杜姑娘救命……”

杜若一眼就看出妇人此前定是服过【上清化毒丹】的,不然以她靛质绝难抵挡【鬼雾】的侵蚀。就取出一粒【上清化毒丹】剖开,分了一半给妇人,这才顾得上查看妇人不惜性命也要护住的断腿男人。可妇人接了丹药却舍不得吃,转身就喂给了男人,然后又哀声大叫道:“孩子他爹,你不能死呀,不能呀。两个孩儿还在汉江府等着咱们呢。你要是死了,我们母子三人可怎么办呀。孩子他爹……”哭声悲凄,顿时教杜若的泪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了下来。

叶辉、叶煌兄弟抢进帐篷来,挥刀砍翻了另外五具被彻底尸化的伤员,便站在一旁警戒。关天养走进来一看,见那断腿男人指甲青黑,疯也似地长得越来越长,便知尸毒已经侵入脑髓,没了救了,便一把将妇人拉开,说道:“走吧,他没救了!”

妇人哪里肯信?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就要求关天养施以援手。不想话还没有出口,就见断腿男人厉声尖嘶,腰身一挺,像饥疯的猛般扑了起来,挥起尖利的爪子撕向杜若。

叶辉就站在杜若身边,哪里容得僵尸碰到杜若的一片衣襟?在僵尸的爪子触碰到杜若之前,他果断地挥起加持了【破煞符】的长刀,将僵尸的双手齐肘斩落了下来。与之同时,关天养也伸手将杜若拉了回去。叶煌再补上一刀,将僵尸的头颅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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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七、怕什么就来什么(中)】

妇人似乎无法接受丈夫的被一刀砍掉了脑袋,悲吼一声,便朝叶煌扑了过去。猝不及防之下,叶煌竟被她掀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你干什么?”叶辉探手将妇人拉住。妇人分明是发了疯,回身就一口朝叶辉的手上咬来。叶辉吓得一跳,本能地以为妇人也被尸化了,手中长刀顺势就斩了过去。幸得关天养见机得快,隔空一点,震开了叶辉的长刀,然后将手按在妇人的肩上,说:“他已经成了僵尸,救不活了……”

妇人的嘴还没来得及向叶辉的手臂上咬落,就感到身子一软,半点力量也用不出来了,当场瘫软在地。扭头望去,只见男人的尸身正被【破煞符】的至阳之力一点一点地焚成飞灰。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怎么的,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说:“不,不是的,不是的……”

关天养听着搏杀之声越来越激烈,僵尸的嘶叫声此起彼伏,渐渐汇成一股不可抗逆的大潮,便知道打渔铺已经没得救了,暗叹了一声,就道:“带上她,跟我走!”

叶煌嘴一努,便有两名镖师上来将妇人架起,一众人紧随着关天养往外走。

按说辰时已过,天色该渐渐亮开了才是,可一眼望去,天地好像浸在了浓墨里,伸手不辨五指。关天养早防着会有这一天,所以选用上等南珠为原料强化出了几颗驱辟yīn邪的夜明珠来,一经祭起,【破煞阵】散发出的至阳之力如潮水般扩散开来,不但将【鬼雾】焚烧一空,张牙舞爪逼过来的僵尸也惊恐地避了开去,不敢靠近。

叶辉等人尽管才服过了【上清化毒丹】,此时行走于【鬼雾】之中,还是感觉如浸在了油漆桶里,五感皆变得麻木起来。关天养的夜明珠一经祭起,他们顿时觉得如获解脱,身心说不出的畅快,都忍不住长长地吐了口气。

街上到处都是互相残杀着的僵尸,嗅着叶辉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生人气味,立即放弃了当下的目标,兴奋地围了过来。有那等太过急切的,或是一头冲进来,或是被后面的同类挤进了夜光珠笼罩的范围之内,身上顿时冒起了浓浓的黑烟,转眼就被【破煞阵】散发出的至阳之力焚成了飞灰。行动较为迟缓或是较为谨慎的僵尸都远远地嘶吼着,不敢靠近。飞虎镖局的一干人众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若不是【破煞阵】散发出的至阳之力有些许定神宁心之效,他们怕是早吓得疯了。

尚隔着数十丈,已隐约听到中军大帐处传来的激烈打斗之声。杜若轻吁了口气,说道:“看样子严大人他们还在坚持……”严荣、李忠奎等重要官员和其护卫之人事先都得到了一枚【上清化毒丹】,关天养严加叮嘱,要他们妥为保管,不到性命攸关之时绝不可滥用,估计这会子都派上了用场。

“严大人,李大人,你们还好吧?”关天养这一嗓子远远地送出,顿时引来了僵尸的躁动,也令还以中军大帐作最后坚守的严荣、李忠奎等人大为振奋。

围攻中军大帐的僵尸大多都是被尸化了的士兵和公差,也有些陌生的面孔,但能力更为突出。关天养也知道它们都是从九夏城方向赶过来的,尸毒几经异变,十分的强悍,所以只要见着一只,就会毫不犹豫地予以击杀。若不是为了保护杜若,他早已经奋起神威,痛快地屠杀一番。

中军大帐四周围了不知几百只僵尸,全都嗷嗷直叫,寻隙攻了进去。坚守在帐中的严荣、李忠奎等人将桌案等堵在门口,一旦有僵尸露头,就会有数把加持了【破煞符】的长刀兜头砍下,将其分成数块,迅速地焚成飞灰。四周的墙体都是用石条临时叠起来的,足够坚固,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被掀倒了。偶尔有两只僵尸攀上墙去,突破帐顶跳了进去,也是难逃被乱刀分尸的下场。

刀是铁打的,砍杀不了几只僵尸刃口便会翻卷,更重要的是【破煞符】的灵气消耗一点就少一点,不能够得到补充,要不得多久就会成为一块凡铁。到那时,严荣等人也会落得被僵尸撕成碎块的下场,无一幸免。

关天养的到来无疑让已经陷入绝望的众人看到了生的希望,不单是护卫们奋尽全力砍杀,就连严荣与抄起佩剑要来帮忙。

关天养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围堵在中军大帐前的僵尸剿杀一空,将严荣等人救了出来。

见面之下,严荣也不及道谢,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摇头道:“我也想知道不知道!”见李忠奎受了伤,就问要不要紧。李忠奎拍着着自己壮得像头牛,没什么大碍的,但关天养还是给了他一颗【回春丹】。

双方会合后,共有三十二人,这也是打渔铺千多号人里最后的幸存者了。杜若无法御风飞行,其余人等更是只有靠双腿赶路,四周全是僵尸,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怕是难以将所有人都平安地带到安全的地方,所以必须得有个稳妥之法。

什么样的法子才算稳妥呢?

那就是飞,从空中飞。

僵尸不会飞,自然也就拿他们无可奈何了。

可这些人中除了他和杜若都是普通人,半点修为也没有,怎么才能飞得起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使用凌空虚渡。

好在前不久关天养从李道奇那里买了不少凌空虚渡,不然就只有领着他们徒步突围了。

凌空虚渡足以承受两个成年男子靛重,所以关天养只发了十六只出去,要他们每两人一组,跟在他身后,望东飞行。在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好后,关天养才说出了咒语。眼看着十五组人都顺利地飞起来后,关天养这才抱起杜若,念动咒语,冉冉升空而起。

僵尸见关天养一众人都飞了起来,狂躁异常,不顾【破煞阵】的至阳之力,前赴后继地冲了上来。奈何凌空虚渡神异非常,眨眼的功夫就升起了数丈高,再灵活的僵尸也够不着了。

在关天养的引领之下,一众人等疾速望东飞去。茶盏功夫后,突出了【鬼雾】笼罩的范围,视线为之一清……

天幕低压压地下着,一丝风也没有。若在平时,定教人十分的气闷,可对这些才从【鬼雾】中逃出来的人来说,却是说不出的畅快。或是放声长啸,或是大笑,或是号哭,各以自己的方式发泄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凌空回望,只见整座小洪山都笼罩在了黑沉沉的【鬼雾】之中,更不要说山脚下的打渔铺了。举目往西而望,除了翻涌的【鬼雾】,竟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杜若惊惧莫名地道:“天养,难道真的有人在背后使鬼么?”

关天养脸色绷得紧紧的,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嗯了一声,说道:“我在想,这场地震也是不是人为的?”

杜若摇头道:“怕是不可能。十年前鄢奚飞升前也地震了一回,但远没有这次的强烈。想来应该是有人借地震作乱!”

关天养未置可否,只是将头转向了西北方向。

杜若知道西北方乃是玄武山所在。以前玄武山方圆两千里内但凡有危机出现,玄武宫弟子总会在第一时间现身相助。十年前鄢奚飞升之际,九夏城若不是得玄武宫相护,伤亡远比这一次更为惨重;五年前那场尸疫之危,也是得玄武宫出手援助,这才有惊无险地渡过了。这一次不单是关天养,严荣等人谁不指望着玄武宫的援救?结果的十天都过去了,连一个玄武宫弟子也没有见着。在惨重的伤亡和愈演愈烈的危机面前,任谁都会绝望透顶。

凌空虚渡最远只能飞行百里,打渔铺往东百里正是乌蓬山。

乌蓬山下设有一处军营,驻有近百名士兵,除了外出巡逻的,驻守在营的大约也有二三十人。乍见一群人从天而降,一个个的都跪下叩拜不已,口中连连叫着:“神仙,神仙……”待看清来人是严荣和李忠奎等后,又都是说不出的惊诧。

严荣升堂视事,一边调派人手监视【鬼雾】动向,一边派人传令汉江府等处加强警戒,以免事态迅速扩大。

想到这些天来的努力完全付诸东流,关天养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将近两千人的打渔铺竟只逃出来了三十二人,其余的全都感染尸毒,成了不死不活的僵尸。虽说在乎的人熟悉的人都安然无恙,可想到努力保护的人全都没能保住,任他心志再坚定,也有种想要崩溃的感觉。

原本他是指望玄武宫能够及时介入的,那样百姓就算有所损失,也不至于太大。九夏城毁了,他可以出钱重建;百姓的家没了,他可以出钱重建;百姓的衣食没有着落,他也可以拿钱买。这些年来所赚的钱足够安置九夏城百多万百姓了。他一次又一次鼓励官府一定要坚持,一定要与恐惧与混乱斗争到底,他不止一次地说九夏城一定能够收复,尸毒一定会被彻底清除,家园也一定能够重建。官员们相信他,士兵们相信他,百姓也相信他,连他自己也相信一切都会慢慢地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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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八、怕什么就来什么(下)】

可是十天过去了,非但没有看到任何好转的迹象,反而还迅速朝着最坏、最可怕的方向发展。面对叶辉等人的期盼眼神,他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恨不能扒开一条地缝,当场钻下去,钻得越深越好,永远也不要再出来了。

杜若扶着军营的栅栏,翘首西望,眼里尽是凄伤迷离之色。关天养看着她,心里突然暖了,暗道:“我们都是一路人,都是失败者。我是为了保住九夏城,她是为了救那些受伤的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都失败了……这到底是一场怎样的变故?”一时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深思。

叶辉见关天养和杜若都陷入了沉重的沉默中,不由得也慌了起来,恰好叶煌凑上来轻声问道:“大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叶辉沉吟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出声道:“关老板,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撤往汉江府?”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回头看着静等着他答复的叶辉,又瞟了一眼叶煌等飞虎镖局人众,脑子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运转。“对,你们赶紧回汉江府,这里,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们了……”

叶辉吃了一惊,“你和杜姑娘不走?”

关天养摇头道:“我们还不能走……好了,不用劝了,赶紧走。”

叶辉知道关天养从来说一不二,再者他们一行十三人留下来确实也帮不到任何的忙,说不定遇到事情又会成为负担,就道:“那关老板可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办,或有什么话要我们代传的?”

关天养心下是既颓丧又恼火,哪还有心思却想这些事,只说:“没,没有了……”

叶辉与众兄弟起手道:“那关老板和杜姑娘多保重,若有差遣,只管派人来传句话就行!”

关天养目送着他们远去,这才一声苦叹了出来,幽幽地说道:“阿若,你说,现在……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杜若回头看着他,紧紧地咬住下嘴唇,眼眶是又红又肿。关天养知道她心里难受,本想劝慰两句,可他心头又何尝不是压着山一样的沉重?强吸了一口气,怆然笑道:“我们俩都是傻子,最可笑也最可怜的那种。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却把希望寄托在玄武宫身上,现在我才明白过来,不论何时,不论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永远不要寄希望于别人。而你呢,拼尽一切地救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你都救,结果呢,一股脑的都成了僵尸……”说到此处,竟放声大笑了起来。

杜若抹着眼泪,也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不过,我不在乎努力全都白费,只是觉得老天爷太残忍了。他们好不容易从九夏城的废墟里逃了出来,好不容易在缺衣、少食、短药的情况下撑着活了过来,结果还是没能活下来……他们都是有家、有室,有父母、有孩子的人,就这样死了,家人该得有多伤心?”

关天养非但体会不到杜若的痛苦,反而还觉得她的想法有些可笑。如此的灾难,哪有不死人的?天道无亲,绝不会为个人意志所改变。与其埋怨老天爷的残忍,同情死难者的家属,还不如振作起来,想办法控制灾难,从而使更多的人幸免于难。虽说想法有差异,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讥笑或者讽刺杜若,而是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们伤心又能怎样,只要老天爷开心,哪怕是人都死绝了又怎样?其实那样倒好了,也就无伤谓伤心与不伤心了。”

杜若怒了,泣着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你就不觉得难过吗?”

关天养竟笑了起来,“难过?难过又值多少钱?我难过,你难过,他们难过,所有人都难过,死了的人就能活过来了吗?不,不能。与其难过,还不如想办法控制灾难,让更多的人能够活下去,让活着的人不再伤心,不再痛苦……”

杜若竟是怔住他。

就在这时,西方天际一道金红的枪芒冲霄而起,将大半奠际都镀成了血红之色。杜若惊得噫了一声,失声问道:“这是什么?”待回过头来时,才发现关天养已不见了踪影。

关天养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刺血’的愤怒。而‘刺血’正是杨纵所有。

也就是说,杨纵来了。

杨纵来了,乾坤庭还会远吗?

关天养自然不想错过这场以复仇和铲除邪恶为名的屠杀盛筵,所以才会连向杜若告别都没有就纵身而去。一方面他是怕杜若拦他,另一方面是不想错过了太多的好戏。在凌空虚渡带着他飞上了天空后,这才以千里鹤向杜若发去信息:杨座主来了,我得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先寻个僻静处好生调养,我很快就回来。

杜若虽气怒不堪,但还是没有借机发作,而是说道:好,我等你回来。注意保护自己,别逞能……

枪芒纵横捭阖,往来冲突,不消片刻功夫便将【鬼雾】分割成了数块。僵尸失去了【鬼雾】的庇护,曝于天光之下,片刻间身上便腾起了浓浓的黑烟,一只只的惨号着倒在地上挣扎。也有不怕天光的僵尸,却也表现出异常的狂躁,它们嘶吼着,抓起被天光灼伤的同类,或是摔砸,或是,极尽毁坏之能事。

关天养赶到时,正看到岳超等六名火卫分成两组,各施手段剿杀僵尸,并未见到杨纵的身影。

岳超是玄武宫弟子,其他五人中有两人是符箓宗门下,有一人是三清教下,还有两人是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他们的分工非常明确,大慈悲寺弟子近战护卫,岳超和那名三清教弟子范围控制,两名符箓宗弟子负责点杀。【破煞符】乃二级符箓,消耗极少的灵气便能炼化,但威力奇大,纵是异变到连天光也不畏惧的僵尸也当不起一击,顷息之间就被符箓的至阳之力焚为飞灰。只见两名符箓宗弟子在各自的队友掩护之下,双手不断挥洒,赤红光芒暴雨般倾泄而出,砰砰的爆豆声中,僵尸一只接一只的倒下,场面既壮观,又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酣畅。

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识符箓宗的攻击手法,满心都是惊叹,暗道:“重极门以符箓为工具来创造作品,符箓宗则是以毁坏的方式来成就符箓的威名。二者相比,重极门艰难而不易,符箓宗则过于霸道威烈。两千年来,符箓宗一直与玄武宫争天下第一门派之名,我只当他们是大言炎炎,毫无自知之明。现在看来,果有其过人之处。”当下也抢将上去,与乾坤庭两组火卫形成犄角之势,对百丈范围内的数以僵尸展开剿杀。

岳超等人见毫无声息地多出一人来,分明吃了一惊,但在认出是关天养后,都颇为振奋。见关天养出拳如风,每一下挥击,必有一只僵尸被剑气摧为飞灰,绝不落空,一个个的不免大起争胜之心,都忍不住想放手一搏,与关天养一较高下。但乾坤庭的纪律约束极严,又崇尚团队精神,在队长岳起没有下达各自为战的命令之前,众人纵有比较之心,也不敢付诸于行动。

十几拳下去,关天养见没有一只僵尸堪承受起他一拳之击,不免大起落寞之感,暗说:“若是这些僵尸能再强上十倍,这场打斗也就不会教人大感乏味了!”转念一想,若是所有僵尸都强上了十倍,岂不都成了魔物?纵然他不畏惧,岳超等人又如何能够匹敌?朝廷的军队又怎么能够将其消灭?见两名符箓宗弟子出手是越来越快,似乎是存心要与他一较高下,不免又觉得好笑,罢手问道:“岳大哥,杨座主可是来了么?”

岳超道:“是,座主去了山后,也不知情况怎样了!”

关天养仰头西望,见【鬼雾】翻涌,并不见枪芒涌动,不由得涌起几分担忧来,说道:“我去看看,你们要小心!”脚尖一点,身子如旗花火炮般冲天而起,转瞬就没入了浓浓的【鬼雾】之中。

除了岳超外,另几名火卫都不识得关天养,年长的符箓宗弟子忍不住惊叹道:“这人好快的身手。头儿,他好像不是玄武宫门下呀?”

岳超道:“他不是。”他的话素来不多,常与他相处的人都见怪不怪。那名三清教弟子问道:“那他是谁?看他拳劲到处,僵尸尽被击得粉碎,我还只当是你师门中的长辈呢!”岳超道:“他便是关天养!”众人莫不惊诧异常,就连两名攻击中的符箓宗弟子也停下手来,异声问道:“他便是关天养了?”岳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剑势一变,一招【九转归一】将逼得太近的僵尸都震退了数丈,接着又是一招【七星聚会】,剑势一连七变,叠出七重剑影,将正面三丈外的七只僵尸尽数分尸。其余人这才意识到正身边包围之中,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关天养是谁,纷纷打起精神,各使神通,剿杀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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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九、幕后者(上)】

关天养以剑气分开【鬼雾】,几个起落就攀上了小洪山之巅。奈何山后的【鬼雾】较山前更为浓郁,视线全然被限制,根本就分辨不出是什么情形。正要以声询问杨纵的下落,便感到周围的【鬼雾】异常波动了起来,分明是有行动异常敏捷的东西在活动。当下也懒得用神识地探查是什么,拔剑在手,效着刚才岳起用过的【九转归一】,剑气如瀑布般朝着十丈之内挥洒而出。只不过玄武宫的【九转归一】是以真元震退四周之敌,从而赢得更多的周旋空间,关天养的这一招却是旨在攻击侵入他十丈范围内的敌人。以剑气之犀利,威力自然远胜玄武宫的【九转归一】,更何况他手中所用的还是圣器相思呢?

剑气之下,便是一片的惨嘶之声。【鬼雾】似乎也忌惮剑气的威力,远远地退了开去。关天养这才看清围过来的竟是些人模猴样的怪物,一只只地圆睁着铜铃般大的红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分明是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东西?

关天养扫视了一圈,见三十丈范围内竟有不下二十只这样的怪物,才意识到自己也陷入了包围之中。只不过包围者显是低估了他的实力,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发起攻击。

怪物身具有明显的尸化特征,比如青色的皮肤,比如青黑色的指甲,比如身上散发出浓浓的尸腐臭味,还比如嘴巴噏张之际,总会流下青黑色的涎液,但眼瞳却是血红之色,并不像普通僵尸那样是一片死灰或是青黑。最教关天养意外的是,它们有情绪,见攻在最前面的同伴被剑气绞杀得尸骨无存,都流露出了强烈的畏惧;它们还会犹豫,判断着到底要不要继续向关天养发起攻击。这些本该是智慧生命独有地征,却出现在一群尸化物身上,顿教关天养背上涌起一股子寒意来。

难道这些是更高级的尸化物,或者说是尸妖么?

“杨座主,你还在么?”关天养见怪物并不主动发起攻击,也暂时按兵不动,高喊道,“你的情况怎样?”约等了片刻,杨纵的声音才缥缥缈缈地传来,“关兄弟,你怎么又回来了?”

若是别人,定然无法从被【鬼雾】稀释的声音里判断出来源在何处,但关天养的意志何等之强,全然不受【鬼雾】影响,略一凝神,就辨出杨纵的声音是从山下的河边传来。朗声一笑,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地主,哪有远客来了,主人却远远地躲开的道理?”祭起相思,挥洒出一片遮天的剑幕,直朝山下冲杀而去。

从山上下来有十来里的路程,倒也没有遭到怪物和僵尸的袭击,却是生生将【鬼雾】劈了开来,劈出了一条敞亮的大道。

关天养刚冲到河边,便感到气流一阵异动,便知不是有僵尸便是有怪物袭来。在没有摸清深浅之前,他也不敢拿大——毕竟他一直担心在这场灾难背后使坏的人是圣尊,以他当下的修为,依旧非圣尊之敌,若是轻敌,怕是连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纵起【逐日】向左侧抢去,相思带起一抹赤红的残影,朝着异动之处挺刺了过去。

没想到他甫一闪开,便有三双青色的巨爪罩向了他刚才的立身之处,而杨纵的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小心……”已是晚了半拍。关天养也不及道谢,分开身形,以一敌二,直取其要害之处。

如今的他绝非当年困于五梁山中可比,骤然之下,别说是实力连金丹境界修行者都比不了的怪物,纵是元婴后境的高手也绝非其敌。三只怪物虽然灵敏异常,且又具有一定的智慧,可它们何曾见识过【分形】之术?咋见三个关天养同时出现,不由得愣在了当场。纵是没有这刹那间的疏神,关天养一样不会失手,只听得砰的一声轻响,三颗脑袋同时被绞得粉碎,连带脊柱也如被点着的鞭炮,相炮爆裂了开来。

“多谢提醒!”关天养这才笑着缓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下面的话还没有问出来,一股凛烈的劲风当头罩了下来,举头望去,见是一只的黑色手掌,挟着浓烈的尸腐之气兜头拍了下来。他虽识不得这是什么名堂,但也晓得厉害,吐气扬声,将相思脱手掷了出去。

圣器自有圣器的神妙。虽说关天养不懂得蜀山派的御剑神通,但在十数里内,也能凭着意志cāo控相思。巨掌遮天盖地压了下来,相思带起一抹腥红的血光逆袭而上。与之同时,关天养将早已经灌注满了灵力的六阳离昧梭朝着【鬼雾】最为浓烈之处扔了过去。

相思虽非至阳属性法宝,却也有着非凡的威力。甫一从关天养手里飞出,便将漫天的【鬼雾】逼散了开来,黑色巨掌也被其迫得变了形,尚不及相交,便已被剑气绞得烟消云散了。

杨纵兴奋的大笑也传了出来,说道:“好呀,圣器……”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出,六阳离昧梭已然引爆开来。霎时间,如同太阳从地平线下冉冉升起,橘红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地。【鬼雾】如同近火的纱缦,橘红光芒所到之处,尽被焚烧一空。灰暗奠光透射下来,视线顿时为之一清。

自打买来之后,关天养还是第一次使用六阳离昧梭。早知道它的威力,不想竟强横如斯,相比之下,破妖弩的威力连其百分之一都不到了。不过眨眼的功夫,方圆数数里内的【鬼雾】尽被焚烧一空。其余威经久不散,以至于盘旋在西边天际的【鬼雾】也都胆怯了,不敢再逼压过来。

关天养不曾想收效如此,顿时欢喜得手舞足蹈,叫道:“好呀,好呀,早知道有这般强大,就该买一堆来,一路放到九夏城去,岂不落得清静?”这才看到杨纵站在河中,拄枪而立,虽在朝他大笑,但脸色却是又青又黑,分明是感染了尸毒,当即吃了一惊,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便要下河去。

杨纵将手一摆,忙说道:“别过来!”

“啊?”关天养有些搞不明白状况了,略一分辨,才发现被六阳离昧梭烧得沸腾起来的河水中居然还有异样。

杨纵嘿嘿一笑,说道:“放心吧,它快撑不住了……”话声未落,砰的一声,水雾四溅,杨纵被高高地抛起,一只长约十丈的黑色鼍龙跃出水来,望西而逃。

关天养大喊一声,“想跑么?没这么容易!”一连三个【逐日】抢将上去,相思擎在手中,以‘力劈华山’之上凌空斩下。轰的一声,泥屑四溅,烟尘弥漫,巨型鼍龙当场被一分为二,在六阳离昧梭余威的炽烤之下,一点一点地化成了飞灰……

如此的尸兽关天养还是头一回见着,忍不住惊叹道:“好大一只……”

杨纵落下地来,差点没能站稳,幸得及刺血拄地,这才没有摔倒。连咳了两声后,笑道:“我也不曾想到会有这么大只……你在打渔铺上呆了这许多天,就没有遇上一回?”

关天养摇头说:“没有……”见杨纵脸色越发的青灰,忙问道:“你要不要紧?”冲将回来,伸手就要去扶杨纵。不想杨纵一个趔身,说:“不必了……”却是没能站住,朝后摔倒。关天养出手何等之快?忙伸出手臂,从后将他托住。不想触手之下,杨纵的背后一片湿腻,不由惊得噫了一声。扳转一看,顿时大骇:杨纵的后背衣甲尽碎,背心处被印了一个黑色的掌印,已经腐烂到见骨,四周的边肉也尽软化,渗出了黑色的水液。

见关天养骇得呆住了,杨纵却无所谓地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大意之下,遭了人的偷袭……”取出【上清化毒丹】来,一粒内服,一粒外敷,这才将迅速扩散的尸毒控制住了。

岳超等人翻过山头赶了来,见杨纵受伤,都是惊骇莫名。

关天养不想竟会是这样,半晌无语。杨纵缓过一口气来,说:“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退往汉江府再作区处!”关天养这才回过神来,问道:“看清楚是谁偷袭的了么?”

杨纵笑道:“都一般的是尸妖,又有什么区别?”又问道,“对了,杜家丫头在何处?我这条命还指望着她呢!”

关天养苦笑了起来,“她现在连自保都不能够,又哪里能够救你?走吧,先到乌蓬山再说!”便取出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杨纵坐上龙马兽,岳超等人御风而行,直投乌蓬山而去。

刚到乌蓬山下的军营,酝酿了一整夜和半个上午的暴雨终于倾盆而至了。霎时间,天地间尽被水雾所迷离,什么也都看不清。

杜若见关天养一行平安回来,自然高兴得很,但在看了杨纵的伤势后,骇然惊呼道:“怎么会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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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幕后者(中)】

杨纵兀自淡然自若,还笑道:“若是不伤成这样,又怎么能吓住你?”又说,“既然有你在,我这条命算捡回来了,是不是?”然后又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想牵动了伤势,又一阵猛咳,呕出了一滩黑色的涎液,熏得帐内满是尸臭。

岳超等人急道:“座主,你不是服过解药了么?”

杨纵笑道:“【上清化毒丹】解不了我中的毒,只能暂时压制。小姑娘,我这条命就指望你了,可别教我失望哟!”

杜若想笑笑不出来,想哭亦哭不得,只是嗔道:“杨前辈,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说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杨纵一边解衣甲,一边说道:“不拘是谁都一样。当时我还以为怕是只有三天好活的了,可见到这小子……”他将被毁得一塌糊涂的灵品甲胄送到岳超手里,指着关天养笑道,“我就知道这回运气好,又死不了啰!”脱掉中衣,除了xiōng口和肚脐周围是正常肤色外,其余地方已经全被染成了死黑之色,教人看了,不免大生惧怯之色。

杜若失声惊呼道:“好厉害的尸毒!”以手掩嘴,双目圆睁,尽是恐惧之色。

关天养也是乍然色变,忐忑地问道:“杨座主,这……阿若,这要紧么?”

杜若急道:“怎么不要紧?若不是杨前辈修为深厚,怕是早已经……快,你来帮我!你们几个别站在这了,到外面去守着,没我的话,谁也不准进来搅扰!”

岳超等人意识到杨纵命悬一线,也是说不出的惊恐,都不待杨纵吩咐,就乖乖地退了出去。

杜若先让杨纵席地坐下,这才问关天养:“天养,你说过你会用原力拟化出元阳之力,是不是?”见关天养点了头,就又说,“来,你先以元阳之力帮杨前辈护住紫府、丹田等要处所!”

关天养在杨纵对面盘膝坐下,左手捏成剑指按在杨纵的印堂之上,右手成掌抵在xiōng口檀中上,不消他发号施令,剑魂自然将原力转化为元阳之力输送了出来。杜若又说,“先稳住就行,不要试图将尸毒逼出来。”说着,就取出一只玄黑的玉匣在手。

玉匣一出,不单是帐篷内,周围十数丈范围都都被冻成了寒冰,倾泻而注的暴雨也都被冻成了冰雹,噼噼叭叭地砸落了下来。杜若不禁打了个哆嗦,似乎有些不胜其寒。关天养知她功力尽失,怕是难以抵抗千年寒玉散发出来的冻气,无不担忧地道:“要不我来吧,你只告诉我怎么做就行!”杜若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掐起印诀,念动咒语,一道清光闪过,玉匣喀的一声弹了开来。

匣内雾气氲氤,蒸腾笼罩,也看不清装的是什么。

杨纵见识广博,自然晓得这是小蓬莱最好的疗毒圣药【玉清辟邪丹】。此药极为珍贵,集九十九种名贵药材,历时十二年炼制而成,单从品阶来论,已在灵品五阶以上。若非杜若是杜友逢的独生爱女,身上绝不会有这等珍贵的丹药。

最上等的【玉清辟邪丹】晶莹剔透,有若水晶打磨而成,无色无味。拿在手里,清凉透心,教人神清气爽,心境安宁。若不知它是药丸,只当作辟秽去邪的法宝来用也是可以的,只消佩在身上,也能令百邪回避,不敢近身。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上清化毒丹】已经是了不得的疗毒灵药了,几乎能化解百毒,【玉清辟邪丹】则是近乎于传说一样的存在,绝大多数修行者终其一生都未必有机会见识其本来面目。

杜若掐了一道丹诀,就见【玉清辟邪丹】冉冉飞起,满室都荡漾起了日华般的亮光,香气氲氤,令人如醉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在绕着杨纵飞了一圈后,【玉清清辟邪丹】便悬在了背后伤口之上,光芒顿时大亮,有如烈日凌空,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不过片刻功夫,伤口就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尽被【玉清辟邪丹】吸了过去。

杜若不停地变换方位,掐动丹诀,以使【玉清辟邪丹】的灵气供给不会断绝。

关天养见杜若一味地咬牙苦撑,差点忍不住骂了开来,心说:“你叫我别逞能,那你自己呢?”忙分出神识,引导灵气注入【玉清避邪丹】中,从而减轻了杜若的压力。

杜若乍见灵气如潮水般涌来,几乎不费精神就能cāo控自如,便知关天养从旁协助,就道:“我能行的,你不用担心!”

关天养本不想搭理于她,但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是能行,除是拼了你这身修为不要!”又说,“你素常叫我不要逞能,那你自己呢?别可指望我以后听你的!”

杜若似乎没有听到,只是专注地掐动丹诀。

杨纵笑了起来,“怎么,小两口闹意气了?”。

关天养哼了一声,说:“救人的法子有千万种,为什么就不能从长计议?她偏要不顾一身真元已经耗尽,强行逞能驱动【玉清辟邪丹】拔毒,全然没想过后果,换谁能不生气?”

杨纵苦笑道:“小丫头,听着了吗?现在住手还来得及……”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杜若森然道:“谁说我不行了?”竟取出一瓶【金丹玉液】来,仰头灌了下去。

关天养大怒,喝问道:“你疯了么?”

杜若哼了一声不理。片刻之后,脸颊上便泛起了异样的红晕,手脚也是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流畅。杨纵伤口里黑气溢出的速度也越着【玉清辟邪丹】吸力的增强而加快,伤口周围的肌肉也迅速地由死黑色褪变成青黑色,又渐渐成了青白色,到后来隐约可见细若游丝的鲜血渗了出来,但也是转眼就凝化成了死黑色,被【玉清辟邪丹】吸走了。

杜若突地加快地掐动丹诀的速度,一口气打出了十几道后,便停下手来,取出一粒【回天丹】来,说道:“杨前辈,快服下……”杨纵接过药刃,捏破药衣,仰头吞了下去。杜若见杨纵服下了丹药,忙又道:“逼毒!”关天养自然知道这是在对自己发号施令,也不计较,将积蓄的原力尽数转化成元阳之力,逼涌了过去。

内逼外吸,杨纵头脸之上的青黑之气迅速地褪去,精神也见大好。因没有得到杜若的指令,倒也不敢妄动,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关天养以原力转化的元阳之力在体内奔涌冲突,将顽固凶恶的尸毒所后背的伤口逼去。

在杨纵看来,关天养的修为不过与元婴中境修行者相当,或许还略有不如。但由原力转化而来的这股元阳之力所表现出来的威力竟然比分神初境的修行者都还要强大,效率更高,甚至于就连他所熟悉的修为已臻至分神中境的杜氏兄弟怕是都有不及呢。想十年前初见关天养时,不过是个莽撞、任性,实力惨不忍睹的无名小子。十年过后的今天,不但名震修行者,俨然与各派大佬分庭相抗,实力更是较当年有了天壤之别,纵是分神初境的修行者骤然遭遇他,也是绝无胜算。

“当年他到底遭遇了一番怎样的奇遇?”杨纵一时神思驰往,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全与疗伤毫不相干的旧事来。若没有当年的那一番奇遇,那就绝不能成就今日的关天养。相比起楼子方而言,关天养崛起虽然也经历了坎坷,但却少了苦痛的折磨;实力滇升也同样的迅速,但楼子方给人一夜间陡然强大的错觉,关天养的进境固然也教人瞠目结舌,但却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究其原因,还是关天养的性格有了极大的改变,虽然任性一如既往,但却不再莽撞,总是能够克制与人结仇,更是从不主动重整。再加上修行界局势风云变幻,纵是他的仇家也没多少功夫来关注他的成长,以至于他在默默中不断地壮大。照这样下增,或许要不了二十年,修行界就没几人是他的敌手了。

旁人二百年能够丹碎婴成已算是了不得的成就,若能晋入分神之境,那更是惊世骇俗。关天养修行之法不为众知,但只用了不到区区十年,便有了足以与分神境界匹敌的实力。论较以下,足以笑傲天下。

“楚庸是剑修,他也是剑修。楚庸耗去了整整五十多年的时间才有今天的成就,而他却只用了短短十年。楚庸的剑修之法是得于古宝之中,那他呢?是得之于白螺湖中?”杨纵越想越出神,已全然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想到去年乾坤庭秘密派人潜入白螺湖查探究竟,结果六组十八名精锐之士一去无回,甚至连半点消息也没能传回来。

这起事件可是乾坤庭近十年来罕见的惨重损失,每每回想起来,杨纵心下也难免惊悸异常。之所以会有这一桩行动,是因为据yīn字堂的智囊们推断,关天养的剑修之法绝非楚庸传授,定是得之于白螺湖中。可智囊们查阅了无数的资料,也没有查出白螺湖有何神奇之处。为了一探究竟,也为了乾坤庭能多培养些剑修者出来,火字堂才不惜代价地组织了这次探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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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一、幕后者(下)】

“听说剑修是洪荒之世最为强大的修士,实力堪比神明,连九天众仙也无法望其项背。也不知道这是好事之徒的虚夸还是真有其事……”杨纵的心神又被疑问推到了从白螺湖探险失败后的总结会议之上。当时楚庸也被破格邀请参加了,要他说明剑修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修行之法和来历传承。

“剑修么……”杨纵清楚地记得楚庸原本迷茫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的庄重,就好像修行者看到了神仙,佛教徒看到了罗汉菩萨。他说,“剑修只不过是通俗的叫法,他们并不是一群奉剑为神明,以剑为生命的修行者。他们是追求意志超脱和不灭,实现与宇宙和诣共存的一群人。”

有长老问楚庸:“剑修的修行之法进境比之于修行界现存的各种修行之法更快么?”

楚庸摇头,说:“未必。剑修最重意志的虔诚和坚定,其次便是悟性和机缘。剑修初期进境是快,但越到后来就会越慢。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并不是所有的剑修都是这样。”

现在看来,关天养就是例外的剑修之一。

不过,关天养这个剑修与楚庸比较起来有明显的差异。首先,关天养会法宝强化,楚庸不会;其次,关天养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追求力量滇升,但进境异常神速;第三点便关天养可以用原力拟化出各门各派的神通来,楚庸不会。

难道是每个剑修所走的路都不一样么?

就在杨纵准备从记忆中搜索对关天养和楚庸的了解,比较二人之间的异同,从而分析出剑修所具有地点之时,关天养突然大吼一声,抬掌朝他头顶盖落了下来,顿时教他懵在了当场。

关天养这一掌既没有拟化任何形态的力量,也没有转化为剑气,而是直接将原力从杨纵头顶的百会上盖了进去。

霎时间,杨纵一直潜伏于紫府和丹田内的真元全被激活,其势如山崩、如地震、如海啸,朝着每一处经脉疾冲而去。背上的创口嗞的一声厉响,黑气喷射而出,竟连整个【玉清辟邪丹】都被荡出了数尺。好在【玉清化毒丹】吸力不减,尽数将黑气吞噬。

片刻功夫之后,黑气停止了喷射,殷红的鲜血慢慢地渗了出来,在伤口处汇聚凝结。【玉清辟邪丹】又飞了回来,将光华完全聚于伤口之上,原本已经凝结的血液又渐渐地沸腾了起来,翻滚出一个一个的气泡。原本看似已经喷射完了的黑气又从气泡里溢了出来,虽少,却是浓若实质。随着杜若所掐丹诀越来越疾,【玉清辟邪丹】也越转快,光华也越渐收缩,直至归于拇指大的一点之上。

乍看上去,那一点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可仔细一辨就会发现别处的血液都在翻滚沸腾,唯独那一点稳若泰山,不曾有半分的翻动。再一看,它的颜色也较翻滚的血液略显得深了一些,若是眼力劲不够,还真不容易发现。

约过了茶盏功夫,那一团巍然不动的血液似乎顶不住【玉清辟邪丹】光芒的照射,慢慢地蠕动了起来,动得很慢,若不留神还会以为它也跟着沸腾翻滚了起来。杜若的丹诀掐得渐渐慢了下来,但却异常的用力,每打完一道,【玉清辟邪丹】都会嗡嗡地起来。说来它到底是一颗丹药,而非真正的法宝,通体用药材炼成,其坚固性更是远不及法宝,稍遇重击,断难保全。关天养眼睛虽看不到杨纵背后的情况,但神识却是洞察入微,任何细小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一时也担心起【玉清辟邪丹】到底能不能够坚持到最后。

就这么又细煎慢熬了将近两个时辰,先前沸腾的血液已经结成了痂,红红嫩嫩的皮肤也都迅速地长了出来,就差右肩胛处茶杯口那么大的一处还没有凝结,其中央翻滚的正是那一小坨血团子。

血团子只有拇指那么大的一团,坚韧顽固之极,任凭【玉清辟邪丹】的光华如何逞威,它是既不化,也不破,玩起了拉锯战。也亏得杜若耐心极佳,即便是几个时辰耗下来,也不曾表现出半分的烦躁,依旧沉沉稳稳,一丝不苟地打着丹诀。

关天养是几番试图联合相纵之力将血团子逼出去,不想它是毫不受力,仿佛根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并非异物,任你聚集起再强的真元逼过去,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若用上元阳之力,倒是能够感觉到异物的存在,奈何其太过坚韧,不论怎么变换法子,都无法将其从血液中剥离或者是撕裂开来,顿时大觉气馁。

“驴日的,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恼火之下,关天养也就骂了开来,“难不成就只有跟它这么耗下去?”见杜若眼神虽然清亮,但脸色却是白中泛青,分明是元气耗损太过的征兆,心下是说不出的痛惜,便说:“阿若,要我来助你么?”

杜若忙道:“千万不要。血团里包裹的便是尸虫,若不将它逼出来,杨前辈的性命一样难保。你要防着它循血脉逃蹿,不然就再也没法子逼出来了。”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这东西危险得很,但又实在担心她坚持不到最后,蹙着眉头问道:“那你能坚持下来么?”杜若说:“放心吧,我没问题!”

杨纵也是意外之极。本以为有了【玉清辟邪丹】,顶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尽数化解尸毒,不想竟是越耗越久。早知是这样,他宁愿忍得一时痛苦,也不会让杜若拔毒了。“这个小姑娘,比她爹还在固执。早知会让她这般耗神费力,我是绝不会答应的……”想到现在中止已经不可能,但照这么耗下去,杜若的修为怕是会大损,心下说不出的愧疚。苦笑道:“小丫头,都是我害了你!”

杜若没有答话,只是专注地打着丹诀。

关天养嘘声道:“知道就对,你这回可害得她不浅……”还要再说,杜若就喝道:“胡说什么?注意了,它可能要逃!”关天养和杨纵一听,都立时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果然,不到一柱香的功夫,血团子突地往肉里钻。关天养和杨纵早联手在伤口四周布下了防御——第一道是杨纵以自身真元布下的,第二道是关天养以元阳之力布下的,第三道是关天养直接以原力布下的——以备不测。不想血团子的行动轨迹刁滑古怪得很,又全不受真元的约束,几个冲突之下,竟然就突破了杨纵的第一道防御,直朝关天养布下的第二道防御冲去。

杨纵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识过?这次可是连怎么回事都没有搞清楚,顿时懵在了当场……

关天养也意外得很。杨纵的修为可比他强太多了,却只抵挡了数息功夫就被突破了防线,不免教他惊惧异常,暗暗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能抵挡得住。

包裹着血团子的是一团实实在在的血液在,得自于杨纵身上,但它又不被杨纵的身体融合和控制,一味自行其事。若是以真元对它发起强攻,不免伤起整个经脉系统,甚至于危及杨纵的性命;若是将它与血液区别对待,就又会为它那来去无影,毫无轨迹可寻的行动方式所头疼。这也就是杨纵构筑的第一道防线不过数息就被它突破的原因。

打个简单的比喻:面对可怕敌人的进攻,杨纵调集了最为强大的军队进行防卫。但是聪明的敌人改换了妆容,隐藏在了普通百姓之中。此等形势之下,若是本着有杀错,没放过的宗旨,那就是一场自杀式的灾难。

因有了杨纵的前例,关天养就小心了许多。他用神识锁定血团,不论它怎么动、怎么躲,只是用元力之力将它死死地困住。十数个回合僵持下来,就在他以为血团再难有作为时,突地发现它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

不单关天养失声惊呼,杨纵也是接连色变,不明所以。

就在关天养陷入茫然的慌乱中时,剑魂提醒道:“小心,它也会拟化形态!”关天养猛地一震,仔细一探,果然发现自己用元阳之力布下的防线多出了一部分来。

好家伙,果然诡异非常呀,若不是剑魂及时提醒,还真要被它蒙混了过去。可就在他准备聚起元阳之力将其封住时,却发现血团已经毫不费力地突破了防线,又直朝第三道防线突去。

杨纵感知着这奇诡的变化,忍不住笑了,说:“这到底是尸毒还是妖怪?”

关天养不由有些气怒,说道:“依我看来,既是尸毒,也是妖怪。”撤回拟化出的元阳之力,聚起全部意志加强由纯粹的原力构筑出来的第三道防线。

血团子撞在第三道防线上,当场就晕了头。似乎是没有发现这道防线,亦或是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突破,结果却是倒了大霉。杨纵的真元迅速地围堵了上来,气势汹汹地要将它困住,眼看着得手了,不想还没来得及高兴,它就又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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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二、鏖战(上)】

这一次关天养有了防备,略一分辨,就发现它果然拟化成了杨纵的真元,以至于修为再强大也奈何它不得。好在它不能拨化成原力形态,不然连防都不防必,直接放弃完事。

为了防止血团子再使诡计,关天养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先将包围圈锁死,然后慢慢地收缩。

杨纵见关天养完成了包围后,这才一点一点地将真元撤出,以免被误伤。不想血团子诡得很,想方设法地混在他的真元中,妄图骗过关天养逃出包围圈。

它鬼,关天养更鬼。

包围团构筑起来后,关天养又一气用原力布下了四道防线。杨纵的真元要退出去,须得经过四道关卡的严查,就算血团子能混出第一道防线,还是会在第二道防线前被拦下。

就这样,包围圈越缩越小。待杨纵将真元完全撤出后,关天养已经将血团子裹出到伤口之外。只见它不停地变换形态,扭曲挣扎,颇教人惊怖。

就在血团子浮出伤口后,【玉清辟邪丹】迅速地贴了上去,竟似要与它融为一体。

血团子显是怕极了【玉清辟邪丹】,挣命似地躲避逃蹿,奈何已被关天养的原力锁得死死的,又哪里还得动得开分毫?

不过片刻功夫,【玉清化毒丹】的光华便将血团子表层的血液吸附脱落——那竟是一团漆黑如墨,状如胶汁般粘稠的东西——掉在地上后,被寒气一冻,便凝固成了一颗珠子,寂然不动了。在一蓬状似火光般的橘红光华闪过之后,包裹了血团子的那层皮质也被焚成了灰烬,一条白白胖胖,模样与蛆虫没甚两样的虫子彻底地了出来。

这就是尸虫么?

关天养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都生蛆了呀?”

杨纵也是苦笑不止。

在【玉清辟邪丹】光华的灼烧之下,虫子的身上渐渐泛起了青黑之色——有点像被烤焦了——浓浓的尸臭气息也随之扩散了开来。

帐篷中的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虫子给吸引去了,守在帐篷外的岳超等人的注意却被再次骤变和天色给吸引住了。

暴雨本在昨天傍晚就已经止住,淅淅漓漓的小雨下了一整夜,到天亮前也彻地停了。随着一轮旭日从东天升起,火辣辣的阳光也泼洒了下来,刀子般的扎人。抬眼望去,青空万里,一丝云也没有,不免教人心神舒旷,一个个大呼痛快。不想一阵寒风袭来,乌黑的云团平地涌起,顷时便将天空遮住,呜咽的鬼哭之声隐约传来。

岳超打了一个激灵,对同伴交待了两句,便御风飞上了高空,查探情况。两名符箓宗弟子为防万一,也着手在帐篷四周部署起了法阵。留守军营的几名士兵也被突变奠象给吓着了,俱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恰好岳超飞了回来,就让他们赶紧跑,越快越好。

士兵们虽都是严荣临行前挑出来在此担任哨探任务的敢死之士,可真正要面对死亡时,一个个的还是慌了神。交换了一下眼神,见同伴也都是恐惧异常,哪里还有心思留下去?飞也似地跑去牵了马匹,便望东落荒而逃。那名三清教弟子见了,乐得呵呵直笑,说:“这便是朝廷养的兵?太窝囊了!”

岳超木着脸道:“恐惧也是人之本性,没什么好取笑的!”安排了一番后,就静待其变。

约等了半个时辰,众人见只是吹风,并无别的动静,都把目光投向了岳超,纳闷地问道:“头儿,这是怎么回事?”岳超虽没有言语,但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一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笑了起来,说道:“敢情是耍我们玩么?”拢起嘴来,扯着嗓子大吼道:“谁他娘的在放妖风,给你爷爷滚出来……”话声未落,就听见喀的一声脆响。

脆响是从不远处的帐篷里传出来的。

除了他们六个和杨纵、关天养、杜若三人外,这座军营里已经没人了,这一声脆响又是谁弄出来的呢?

六人都有着金丹后境的修为,岳超更是即将丹碎婴成,晋入元婴之境,对于僵尸鬼怪自然是不怕的。没想到的是,放出神识一探,竟然看不透帐篷里藏着什么物什。

喀嚓!

又是一声脆响传来。既似岩石崩碎,又似树木折断的声响,不由得教岳超六人都纳闷了。

三清教下弟子邪邪地笑了一笑,说道:“我去看看!”祭起护身法宝,便快步走了过去。

两处帐篷之间相隔着六七丈,可谓是近乎很。三清教弟子几步走了过去,猛地一缩脖子,啧啧地啐道:“好yīn,好冷……”话还没有说完,哧的一声轻响,帐篷就被一道气劲分割开来。三清教弟子不料到变生肘腋,都来不劲施展防御法术,气劲就当xiōng撞到。

岳超早就防备着帐篷里有异样,是以早有了准备,乍见帐篷裂开,双手一环,【太极无极】应手而出。眼看着气劲就要劈中三清教弟子了,一道黑白分明的气盾亮了起来。哐的一声脆响,好似金铁交鸣,气劲击碎了【太极无极】构筑出来的气盾,震得三清教弟子仰面摔倒,葫芦般滚了回来。

气劲余势未衰,继续朝着岳超劈斩了过来。岳超双手再一环,又是一招【太极无极】望前推了出去。与之同时,两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也以【大金刚神拳】招呼了上去。

轰的一声,沙石冰屑飞溅,岳超三人合力总算是接下了这突出其来的一击。

三清教弟子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也来不及拍身上的泥灰,就骂道:“他娘的,是谁偷袭你爷爷……”长剑一抖,【万箭诀】应手而出,数十百支箭羽呼啸着射向了对面的帐篷。

叮叮叮……火花激溅下是一片脆响,分明是命中了金铁之物。

好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两名符箓宗弟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扬手掷出【破煞符】,另一个打出了【爆炎符】,俱是直取帐篷。

符箓未到,又是一股气劲激荡了开来,其势若狂浪,掀得沙石飞走,天地之间越发的昏暗。两道符箓未能命中帐篷内的物什,就被气劲激得爆了开来,未能建功。

得,得,得……

烟尘未散,马蹄声响了起来。

哪来的马蹄声,难道是逃走的士兵又回来了?

不对,不是。这马蹄声既轻且快,好像鼓点般击在人的心头,不由得教人心下生出不知是恐惧还是敬畏之情来。

岳超祭起七星剑,稳住心神。打了几下手势,六人便分为三组,互为犄角,摆出了防守反击的阵势。

尘埃落定,黑雾中隐隐透出了幽绿之光。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总算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东西了——黑灵骑士。

黑灵骑士本是冥界法卫,担负着巡逻和缉命不法鬼魂之重任,其本身的实力比之于下三品神仙也要强大。但通过法术召唤到人间来的都是幻影,力量强弱也由召唤者的实力决定。

三清教弟子见状,惊得笑了起来,说道:“乖乖,难怪这么厉害,原来是它!”

大慈悲寺俗家弟子舔了舔嘴唇,一副跃跃欲试之色。侧头看了一眼岳超,问道:“头儿,我来打头阵么?”

岳超紧盯着缓缓逼近的黑灵骑士,心思却并不在它身上,反而在想到底是谁召唤它出来的,目的是什么。

“头儿,想什么呢?怎么打,快说个章程!”

岳超迅速地拿定了主意,比划了几个手势,意思是说:我们以攻代守,试探情它的虚实再说。他和一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负责守卫帐篷,三清教弟子和一名符箓宗弟子负责掠阵,另一名符箓宗弟子负责攻击。几人都是经常一起行动的,几个简单的手势便能将命令说得一清二楚。在岳超下达了‘行动’的指令后,负责攻击的符箓宗弟子倒也不着急,一气炼化了【破煞符】、【破yīn符】、【少阳符】等五道符箓在手,说道:“我不管你是谁召唤出来的,还请你打哪来回哪去!”嘿嘿一声冷笑,便将【破煞符】掷了出去。

符箓就是将法术封印其中,以特定的手法化开,攻敌远近由心,最是方便迅捷。相比起优点来说,符箓的弱点也是一样的明显。法术一旦封印进了玉符之中,威力就被固定,无法加强,任你修为再高,也是枉然。

【破煞符】化作一道金红光芒爆了开来,将黑灵骑士身上燃烧的幽绿火焰都压得黯淡了下去,胯下骨马扬起前蹄,发出了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的嘶鸣。第二道【破yīn符】,威力较【破煞符】弱了不少,但却击得黑灵骑士倒退了出去。第三道是【少阳符】,赤红的光芒刚脱手飞出,黑灵骑士手中的长戟一扫,咻的一声,凌厉的劲风破空袭来,与【少阳符】半道撞在一起,当场爆炸了开来。炽热的气浪翻涌扩散,顿时将汹汹的黑雾焚烧一空,厚厚的坚冰也都化作了雾气,蒸腾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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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三、鏖战(中)】

第四道符箓还没来得及掷将出去,黑灵骑士长戟一挺,胯下骨马奋蹄直冲了过来,直取那名符箓宗弟子。

符箓宗的远攻天下闻名,但近战就乏善可陈。大慈悲寺远攻乏术,近战几乎是天下无敌。乍见黑灵骑士冲了上来,早已经运转了【金刚不坏神功】的大慈悲寺俗家弟子大叫一声:“来得好!”双腿一蹬,以【芥子步】抢将上去,拳头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照着马腿击了下去。

若是关天养在场,定会暗赞一声妙。此人修为中不过焰慧地境界,但速度、距离和方位的拿捏极为到为,显示出他的搏斗经验很是丰富。【芥子步】骤然施出,颇有【逐日】的神妙,教人防不胜防。黑灵骑士挥戟直取符箓宗弟子,而他则直取其座骑,可谓是攻敌所必救,当场就化解了符箓宗弟子危机。

但黑灵骑士又岂是容易对付的?骨马将蹄一扬,堪堪避了开去,黑灵骑士手中的长揖抡转,顺势扫了下来。凌烈的劲风激荡得泥屑飞走,压得那大慈悲寺弟子连呼吸都不灵便了。只可惜长戟还没来得及扫下来,又是两道【破煞符】相继袭到,上取骑士下取马,又逼得黑灵骑士不得不变招相应。

两人的配合可谓极尽精妙,若是有半点差池,都必有人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黑灵骑士将长戟挥转,平地涌起一股如山岳般沉重的yīn寒旋风,竟带得【破煞符】偏了开去,没能建功。

“好家伙……”那大慈悲寺俗家弟子忍不住喝了声彩,就地一滚,欺近了身去,霎时之间连出十拳,拳拳皆招呼向骨马的关切之处。黑灵骑士闪躲迟钝,十拳竟有八拳没能避开。但【大金刚神拳】却发现哐哐的金铁交鸣之声,根本就造不成有效的伤害。“这……”大慈悲寺俗家弟子顿时有些傻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也就是这一刹那的愣怔,黑灵骑士长啸一声,抡起长戟,朝他xiōng口直搠而来。

“小心……”与他搭档的符箓宗弟子失声惊呼,一连打出了四道破yīn破煞的符箓,旨在攻黑灵骑士所必救。不想黑灵骑士那一声长啸竟然暗藏玄机,听着不觉有异,但符箓飞入它三丈范围后,陡然慢了下来,空气中也激荡出一丝丝的涟漪,渐渐地将附加在符箓之上的冲击之力消耗殆尽。

扑的一声轻响,黑灵骑士手中的长揖打从大慈悲寺俗家弟子xiōng膛上掼搠而过,再振臂一撩,强壮的身躯顷时就被猛烈的气劲给绞成了碎渣,竟连元神都没来得及逃出。

“师兄……”另一外大慈悲寺弟子见状,目眦皆裂,大吼一声,扑了上来。他快,岳超更快,驭使七星剑抢先一步朝黑灵骑士发起了攻击。几人俱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彼此之间早无门派之见,乍见同伴身死,莫不悲愤难言,恨不能将黑灵骑士当场挫骨扬灰。奈何黑灵骑士的实力颇为强悍,纵是岳超等三人联手,也是占不到半点的便宜,另外两人若不是担忧有人趁机有帐篷发起偷袭,早已加入了战团。

符箓宗攻击手段灵活多变,又具有距离优势,总是教人防不胜防。可一旦符箓用尽,那便是没了爪牙的狼,嚣张不起来了。此时那符箓宗弟子便陷入了这样的尴尬境地。眼瞅着袋中的符箓剩余不到十道,他也慌了神,叫道:“师弟,我的符快用完了……”他师弟早恨不得冲上来拼杀一番了,就说:“你退下,我来!”扬手打出两道【破煞符】,直取黑灵骑士胯下骨马。

帐篷之内除了杜若心神全专注于【玉清辟邪丹】上外,关天养和杨纵都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关天养是惊疑,杨纵是愤怒,奈何都到了最后也是最紧要的关头,都不敢妄动,不然哪里轮到黑灵骑士嚣张了。听得有手下惨死,杨纵更是怒发冲冠,脸膛瞬时涨得血红。关天养忙将他躁动真元压了下去,说:“忍住,别妄动,马上就好了!”

在【玉清辟邪丹】光芒的照射之下,虫子的色泽越来越黑,黑得油亮油亮的,有如僵尸的皮肤。帐篷内的尸腐之臭已浓到伸手就能抓下一大把来,若是不屏住呼吸,根本无法忍受。

杜若又打完一轮丹诀后,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迷离起来,脸颊上泛起了火焰一样的红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关天养惊呼一声,问道:“阿若,你要不要紧?”

杜若喘息了片刻,站起身来,摇头道:“没,没事……”便又继续掐起了丹诀。

【金丹玉液】的药效急速消退,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将尸虫杀灭,一切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关天养用意志强行将方圆十数里内的灵气尽行驱驭了过来,以供杜若调用。若非如此,杜若在真元耗尽、心神疲惫不堪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够支撑这许久呢?可除此之外,他也是再无法为杜若分担,只能祈祷不要再出现意外,不然杜若和杨纵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帐篷外的打斗越发的激烈。黑灵骑士召唤出了一队骷髅士兵助战,几个回合之下就占尽了上风。面对这些来自冥域的不死之物,不论是玄武宫还是大慈悲寺都攻击乏术,而符箓宗所携的破灭yīn煞的符箓有限,照这般耗下去,情况怕是会越来越不利。

尽管明知形势糟糕之极,岳超等人还是不曾有半点的放弃,他们都坚定了信念:就算是死,也要守到最后一刻。他们可以死,杨纵绝不能够有事。

这些年轻人之所以会加入乾坤庭,无不是抱着一个美好的信念:维护修行界的公平与正义……

个人的存在是无比渺小的,但无数个渺小的人走到一起,就汇聚成一股不可抗逆的强大力量。正是因为有这股力量的存在,修行界的争斗才不至于无限地扩大开来,无数人才能像梦幻一般憧憬未来。

守护公平、守护正义、守护普通人的尊严不为强权所践踏,守护每个人的梦想和未来,这就是乾坤庭存在的全部意义。六千多年来,每一代的乾坤庭人都忠诚无比的践行着这个信念,从不曾有过偏差。

或许在旁人看来,乾坤庭的人未来太痴傻了些,傻得实在可笑。可在乾坤庭人自己看来,他们是在做自己该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好的、坏的,他们自认为做不了好人了,但却会尽最大的努力阻止坏人破坏世界。在没有加入乾坤庭前,他们也曾觉得这个信念未免太可笑了,但在加入了乾坤庭,踏上了为信念而奋斗的大道之后,他们部慢能获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件比修成神仙更令人心动,更能丰富和完美人的灵魂的神圣而伟大的事业。

正是因为这样,乾坤庭才极少出叛徒,也极少有人加入了之后会选择退出。

岳超等人怕死,但他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死是所有生命不可避免的归宿。若是一味追求自己的长生不死,而不为生养的世界作出一点贡献,那与蛀虫又有什么区别?活着的意义不在于有多久长,而在于做了什么事。有些人活了万万岁,却是尸餐素位,不但他自己也是毫无乐趣可言,旁人也恨不得他早坠入万劫不复之境;有些人生命虽然短暂,有如昙花一现,但他却在人们的心中播下了温暖的种子,在冷漠而黑暗的世界里留下了光亮的明灯。

火字堂的责任就是以武力的手段打击修行界的不公平举动,维护世间最起码的正义。杨纵身为火字堂座主,虽然不是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但一定是最为尽职尽责的座主之一。他死了,不单是乾坤庭的损失,更是信仰世间还有公平和正义人的惨重损失。所以他们宁愿牺牲掉自己也要为杨纵疗毒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没有岳超的命令,守护帐篷的两人始终不能加入战团。

乾坤庭是一个有信念,极重纪律性的团体。特别是担负行动任务执行的火字堂,自上而下实行最为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不论是谁,违抗命令都会付出代价。久而久之,坚决彻底地执行命令就被提高得与坚守信念同等的高度。

可是,面对黑灵骑士和一群不死骷髅的攻击,岳超等人应对得越来越乏力。照这般下去,要不得多久,他们就会被尽数耗死。为了打开局面,那名大慈悲寺弟子拼着挨了骷髅一刀,全力突出了重围,奋起十成的修为,以【大金刚神拳】直取黑灵骑士座下骨马。

黑灵骑士被岳超死死地缠住,分身无暇,发出了慑人心魄的愤怒咆哮。砰的一声,骨马的头颅被一拳轰成了碎渣,身子架也当场塌成了一堆骨头棒子。失去了坐骑的黑灵骑士当即矮了一大截,变成了黑灵战士。最让岳超振奋的是,黑灵战士丧失了高度的优势,那一杆丈许长的长戟也转轮不便了,攻击威力顷时大减,当下大吼一声,一招【七星聚曜】,直取其头xiōng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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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四、鏖战(下)】

那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一拳建功,心下说不出的喜悦,只可惜这一拳耗尽了他全部真元,一时竟没能缓过劲来,又陷入了骷髅的包围。他本已挨了骷髅一刀,yīn煞之气侵入经脉,直攻心府。眼见骷髅再次攻了上来,也顾不得调息,便又奋起招架。奈何力气不济,数招之后,大腿上又挨了一刀,身子失去平衡,一头栽倒了下去。符箓宗弟子见状,骇得大叫一声:“小心!”忙将压箱底的【三阳一煞符】化了开来,朝着骷髅群打了过来。可惜他出手到底是晚了一线,骷髅几刀下去,便将那名大慈悲寺俗家弟子砍成了几截,当场身死。【三阳一煞符】的威力颇大,在骷髅群中爆了开来,也教八只骷髅当场化为飞灰,另外几只也是yīn气大减,远不及刚才凶悍。

岳超见又一名同伴倒下,说不出的悲愤,若不是玄武宫素来最重心理素质的锻炼,他怕是早已经发狂了。纵还能保持心境清明,但也是只攻不守,一副誓要与黑灵骑士拼个同归于尽的架式。黑灵骑士兵刃使用不便,几番想借yīn煞之气飞腾起来扳回劣势,奈何玄武宫极擅控制,岳超以【独尊】之法将所有的灵气尽数驱离,驭使七星剑朝着头xiōng要害之处猛攻,简直令它疲于应对,频频倒退。

剩余的几只骷髅虽然yīn元大伤,但还是悍然不惧地朝符箓宗弟子围了过去。

化掉【三阳一煞符】后,符箓宗弟子的真元已是耗去了十之八九,本指望就将能将所有骷髅一并焚烧,不想还是余下了几只,偏袋里的破yīn灭煞符箓只剩下三张,见五只骷髅成扇形逼了过来,他一时也是取舍难下,不知道该先向谁发起攻击。正当犹豫之时,守在帐篷边上的另一名符箓宗弟子说道:“师弟,把它们引过来,你我联手或许还有机会!”符箓宗弟子盘算了一番,问道:“这样不会影响到座主疗毒吧?”那名符箓宗弟子回头望了一望,心说:“万万不能拿座主的性命冒险!”说道:“师弟担忧不无道理,那你且先拖着它们,寻机下手。我这里还有三道【破yīn符】和一道【少阳符】,你且先拿着……”不想手中的符箓还没有递出去,不知从哪来的【鬼雾】汹涌逼来,顷时间便教他窒息当场。

那名正与骷髅对峙的符箓宗弟子乍逢异变,还高喊道:“师兄小心,护住座主要紧……”将仅剩的三道符箓尽数化开,掷了出去。这也是他的最后一击了。不想还来不及作出下一步的应变,就感到xiōng口一凉,低头一看,竟见xiōng口多了一个透明的窟窿,寒森森的【鬼雾】从中穿过,创口瞬即就见溃烂。惊恐之余,尚没来得及逃出元神,头顶一紧……便落了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另一名符箓宗弟子和那名三清教弟子也是未能明白怎么回事,就被诛杀当场。

关天养强抑着心下翻涌的怒火,平静地问杜若:“还有多久?”

杜若咬着牙关,说道:“马上就好……”话声未落,哧的一声,经过符箓加固的帐篷就被撕裂了开来,一道黑影直扑杜若。

关天养早防着这一手,怒笑而起,相思自指间飞出,带出一抹血红的光华,将黑影截了下来。

此时此刻,关天养只留两分心神来克制尸虫,其余八分尽沉入剑魂之中,满腔的杀意滔天而起,只恨不能将黑影当场绞为齑粉。

黑影早于一旁伺立多时,对帐篷中的一切再清楚不过。本料定关天养已无力相助,一门心思只想拿下杜若,救回将要死于【玉清辟邪丹】下的尸虫。不料相思横空杀出,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被剑气拦腰斩成两段,骇得往后飞退,堪堪避了开去。

关天养嗬的一声笑道:“逃得挺快嘛……”意念一转,祭起【剑心通明】帐篷内护住,又驭使相思追了上去,还说:“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身法快,还是我的剑快!”在意念的驱使之下,相思激射出丈许剑的剑芒,凛烈激荡,全然不受【鬼雾】的影响,追得黑影是连招架的余隙都没有。

历经【玉清辟邪丹】数个时辰的炽烤,尸虫终于是支撑不住了,从嘴里喷吐出一滴玄黑色的涎液来,当场便化为飞灰。失去了尸虫的保护,那滴黑色的涎液仓皇地要往杨纵的皮肉里钻,却被原力给逼了出来。杜若几记丹诀下去,【玉清辟邪丹】竟燃起了青色的火焰。这火焰威力奇大,顷时间便将帐篷内的尸腐臭味和结了数日的坚冰一焚而空。那黑色的涎液分明痛苦不堪,竟也发出了绝望的惨号。

被相思追着那黑影震怒异常,喝道:“住手……”声音娇柔,分明是个女子。

片刻之间,黑色涎液就尽数化成了飞灰,一丝一缕都不曾留下。杜若又驭着【玉清辟邪丹】绕着杨纵的伤口飞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心头悬着的巨石这才落地了,悠悠地道:“好了,总算没事了……”说声才落,身子一软,当场昏倒了过去。失去了控制的【玉清辟邪丹】砰的一声炸得粉碎。

杨纵陡地睁开了眼,杀气凛然,骇人至极。连衣甲也顾不上着穿,说了句:“照顾好她!”擎出刺血在手,纵身扑了出去,厉声道:“要取我杨纵的性命,怕是没那么容易!看枪……”呛的一声,天地颤震,也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事。

关天养招回相思,一把抱起杜若,以手心抵住后背灵台之,毫不吝惜地将原力转化为元阳之力输渡了过去。又取出一粒【九阳回元丹】,捏碎药衣,喂了下去。

杜若先是为炼【上清化毒丹】耗尽真元,尚没来得及恢复,就又为杨纵疗毒。两番的过度消耗,可谓是元气大伤。若不是小蓬莱修行心法最重培养元气,她此番怕是连命也难保,就算是保住,一身修为也算是废了。纵是有【九阳回元丹】这得最佳的培元固本灵药在,她的功力也会大损,若是寻不到灵药救补回来,于此后的修行之路是大有损害。

杨纵含愤出手,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只一枪,便将乌蓬山给搠塌了半边。那黑影料知敌不过,召唤出一群骷髅yīn鬼来,自己去匿去了气息,不知躲藏到了哪里。杨纵哪里肯就这样放过他了?先是一枪将还在与岳超缠斗的黑灵骑士挑翻,就又漫山地寻找起了黑影的下落。

此时的杨纵就是一头发疯的猛虎,谁惹上谁倒霉。兜着乌蓬山转了一圈,竟没能寻着黑影的下落,满腔的怒火与悲愤无处发泄,当真是恨不能一枪将乌蓬山给搠沉到大江里去。眼见岳超又被骷髅和yīn鬼围上了,纵将上去,枪芒连绞,不但将不死邪物杀得一个不剩,就连【鬼雾】也被区得一空。高声喝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本座姑且让你先在灵泉山中逍遥几日,嘿嘿,到时你我终究难免一战,只看你还能逃到哪去!”说完仰天一啸,顿时风云涌动,沙石飞走,百里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将一众手下的尸骨火化之后,杨纵这才领着岳超回到帐篷,见关天养还在为杜若行气回元,就问:“情况好些了吗?”

关天养说:“好些了。但【九阳回元丹】还是不能补回她大损的元气,得赶紧想办法,不然就麻烦了!”

元气是人之禀赋根本,也是修行之基石,一旦元气大损,不能及时补回来,那就是坏了道基,纵是天赋再好,福缘再厚也是难有成就。

杨纵略想了一想,就道:“九色神鹿之血最是大补元气,想必总堂还存得有些。岳超,你立即赶去汉江府,以我的名义传令总堂,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所有的九色神鹿之血送来。”岳超应了声是,便要御风而去。不想关天养叫住道,“九色神鹿之血乃至补之物,以阿若的修为,怕是承受不起。若有五色神鹿或是七色神色之血就最好!”

杨纵蹙着眉头道:“这能行?”

“能行!”关天养说,“【九阳回元丹】本就是极佳的的补元固本灵药,若五色神鹿之血煎之,佐以千年紫芝服下,这就最好。”

杨纵就说:“这个容易。”对岳超一摆手,“赶紧去办!”

岳超刚走不久,一道黑气冲天而起,直投西边而去。关天养冷冷一笑,说:“这便是偷袭你那家伙么?”不想杨纵摇头道:“不是。就她这点修为,便是来一百个也别想沾着我一片衣角。”

“哦?”关天养眉毛耸动,“这么说来,她背后还有主使!”

杨纵眉毛一挑,钢针般的胡须剔动,嘿嘿地道:“这人的本事非同小可,又怀有极大野心,怕是不比鬼魔好对付。你若是遇着他,可千万不要存轻敌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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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五、可怕的灾难】

“我知道……”关天养恨毒地望着西边奠空,说:“你要找他算账,我也要。在这事上可别指望我让你!”

杨纵哈哈地笑道:“不是我小瞧你,以你现在的实力,纵然剑气神妙无方,怕也不是他的敌手。就算是我,顶多也只有四成胜算!”

关天养并不惊讶杨纵的评断,毅然地说道:“我只要有一成就够了!”取出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说:“走吧,先到汉江府再说!”念起了咒语,冉冉飞上了天空。

快到汉江府了,关天养才想起问杨纵玄武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杨纵点头说:“不错,事情还不小。先是掌门马承风遭人暗算,受了重伤。接着又是灵泉山下极阳之眼封印突然松动,魔气外泄,情况危急万分,伏魔观主陆世元率领门中长老三十六人前往封镇,眼下也不知情况怎样了。然后又是魔道红莲、青莲和白莲三宗联手攻山,意欲趁玄武宫内忧外患之际一雪数百年之仇怨。眼下玄武宫方圆三百里内是战云密布,一触即发。听说大慈悲寺和重极门已经率领正道各派赶来支撑,想必不日就会抵达!”

“原来是这样……”关天养不由想到龙山鬼魔出世之前的情形,嘀咕道,“难道红莲宗又想故技重施?”

“应该不是!”杨纵说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马承风是伤在一个不知来历的西域人手里。此人修为虽不高,但出手诡异非常,又有一只叫不出名堂的灵兽相伴,极不好对付。他本是上玄武山求借真武伏魔剑,被马承风断然拒绝,大约因此怀恨在心,事后寻机偷袭了马承风。”

关天养这才感慨道:“难怪玄武宫见死不救,原来是自顾不暇……”

杨纵道:“此番诸般事态一并发作,其间必有缘故。但眼下我部的重任还是清剿为患九夏的僵尸,别的也只有容后再议!”

到了东塘县后,关天养寻守军要了一匹马车,也不停歇,就直奔汉江府而去。

这场地震对汉江府亦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城中建筑十毁其三,百姓伤亡竟比九夏城都还要惨重。也就难怪地震发生后严荣派人传令汉江府协调军队和物资支援九夏,却没有得到有效执行了。

城外的平原上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乱糟糟,闹哄哄的。相较起这一路经过的东塘县、郢县和上虞县三处来的严肃、压抑中透着让人担忧的恐惧来说,汉江府虽乱,气氛相对较为轻松,只要物资供应充足,尸毒不在大范围内扩散开来,就不至于出大的乱子。

进城后,关天养就先直奔秀水街的知真斋。

秀水街就是汉江府的鬼市所在处,临靠着穿城而过的汉江支流秀水河,故名。知真斋的店面是从早几年就建起来的怀远堂盘过来的,乃是汉江城鬼市上最好的一处,门外就是一处可装卸货物的码头,方便得很。

地震发生后,汉江府的鬼市也乱成了一团,商家们逃涤,躲的躲,至今未能正常经营。史玉柱带着家小来到后,就把此处设为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临时总部,每天他也亲自坐镇店里,指挥各项事务。关天养到的时候,史玉柱正在检查一船即将发往打渔铺的药材,对其中好几样因未能做好防潮而发霉变质他很是恼火,指着负责采购的掌柜是一通大骂。

史玉柱的脾气关天养清楚得很,最是讲究和气生财,平时连重话都不会说,更何况是骂人了?必然是这起差使办得太不像话,再加上药材又是当下最为急需的物资,这才招了他一顿臭骂。回身掀起车帘,见杜若靠在软枕上睡得很香,也就暂时没有惊动,跳下车辙,分开人群走上去,问道:“什么情况?”

史玉柱乍一听关天养的声音,浑似被咽住了,扭头一看,当真是说不尽的惊喜,一把拉住关天养的臂膀,“小关少爷,你,你怎么回来了?杜姑娘呢?”

店里的伙计这才晓得是大老板到了,慌忙躬身行礼。关天养只扫了一眼,便见装船的药材至少有两成都不能用,也是大为火光,盯着负责采购的掌柜刘润龙问:“说,怎么回事?”

刘润龙脸色是又青又白,浑身打着哆嗦,哽咽道:“回,回小关少爷,这事……这事总归是我不小心,是我的错!”侧过头去,只是抹着眼泪。

关天养瞧出有内情,就没有再继续发作,说道:“从今天起,不必再往打渔铺运送物资了。”

史玉柱吃惊不小,问道:“这,小关少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关天养嗯了一声,也不好当着众人面说,就道:“进去再说吧!”恰好杜若也醒了,掀开车辆问道:“怎么了?”关天养笑道:“没什么。”伸手将她抱了下来,扶着往店里走。

史玉柱见杜若连走路都显得异常吃力,骇然地问道:“杜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杜若摇头笑道:“没什么,大掌柜不必担心!”关天养叹道:“还能怎样?累的呗!”

史玉柱得知了打渔铺的事故,一时骇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关天养回想着从地震发生以来的变故,一时也是唏嘘之极,感慨道:“……眼下乾坤庭出手了,想来要不得多少时日就能灭尸僵尸,扫清尸毒。只是九夏城的重建任重道远,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完成了……”

史玉柱是想都不曾想过九夏城的重建。在他看来,九夏城迭遭重创,就算是屋宇建起来了,怕是再难回复旧日的盛况。就算他心恋家园,舍不得生养他的那一片热土,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不得不作出迁居的打算。更重要的是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生意必须得做下去,当务之急是物色一处新址,尽快重张故业。当下也顺着关天养的话头说道:“何尝不是呢?九夏城建城历史已有万年,曾数度作为国都,其富埠和繁华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这场地震之后,城垣屋宇尽毁,人心怕是也要丧失殆尽。就算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倒塌的一切重建起来,但已耗尽的元气怕是在数百年内都难以恢复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不由又为杜若担心了起来,暗说:“但愿杨座主能快些将五色神鹿之血送来,若是再拖延些时日,阿若的情况怕就不妙得很!”怔怔地出了会神后,却说:“不管怎么说,九夏城是我们的根本,万万不能抛弃的。但眼下得尽快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的门面重新张起来。严大人已经奏请朝廷将三楚首府从九夏暂时迁来汉江,那我们也暂时把三处店面的总部迁来汉江府。趁着朝廷的旨令还没有下来,汉江府的人心也浮动不安,你赶紧张罗着置购几处像样的店面。张罗物资这些事情尽可交给文渊去办,他也该是借着这个机会好生锻炼一下!”

史玉柱本心就觉得物资采购和调度是管府的事,他们身为小民百姓,已经是越俎代庖了,只是碍于关天养已经发了话,不得不做罢了。得了关天养这话,他顿时精神大振,连说他已经物色好了几处店铺,且店主都有出售的意思,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并盘下来。

关天养这才明白史玉柱先前在门外码头大发火光的原因——敢情是十分不情愿当这个后勤总管——便笑了起来,说:“也不拘只这几处,只要有店主愿意脱手,咱们都盘下来,哪怕是盘下整个秀水街也没关系。”

史玉柱见关天养气魄如此之雄,顿时呵呵笑了起来,“小关少爷既有这份心,那就再好不过了。明儿一早我就约他们谈谈,尽管把手续都办啰……对了,小关少爷,你可问过杨座主了,怀远堂失火一事调查得怎样了?”

关天养说:“这事不归杨座主管,我也就没问。反正幽灵宫的赔偿都已经下来了,咱们也就没必要对调查进度追得太紧。”史玉柱连说好,就颠颠地跑去忙活了。

片刻之后,店外码头就传来一阵欢呼之声,想来都是因为不必再冒着生命危险往打渔铺运送物资而高兴。

没几天功夫,打渔铺失陷,千多重伤员和士兵、官吏全都变成了僵尸的消息传到了汉江,人心震动,达官贵人们更是认这汉江府也难以保全,倾家外逃。趁着这个机会,史玉柱大举出手,以极低的价格买下了半条秀水街来。也有那等精明过人的商家,见史玉柱这般毫无顾忌,也都跟风效仿了起来,若不然整条秀水街十有七八都要落入关天养之手。

杜若静养三天,真元还是没有恢复的迹象。关天养忧急万分,她却淡然地很,还安慰关天养说:“除了不能用法术,我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又何必担心?”又说呆在屋里实在无聊,要关天养陪她出去走走,散散心。关天养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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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五十六、灾民的安置(上)】

出了知真斋,关天养就说坐船沿秀水河出城,不拘去哪里逛一两日也好。杜若就说想在城里走走看看,走太远累人,她也没那体力和精神。关天养连骂自己糊涂,又建去城东的江边逛逛。杜若这才同意了。

可还没有走出城,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又令她改变了主意。

因为大量难民从九夏涌来,商家们担心财家遭受损失,都相继歇业。随着难民越来越多的涌入,汉江府的秩序也是越发的混乱,抢和偷随时随地都在上演着,打死人的事也是常有发生。他们撞见的这场事故便是难民潜入药铺偷窃药材,被店家逮了个正着,架到街上就要打死以立威。

杜若见那汉子手脚已经被打断,口里也不停地喷涌着鲜血,分明就快要活不成了,她哪里看得下去?怒喝一声:“住手!”便抢了上去,探手去抓打人者手里的木棍。

关天养本也看不下去了,见杜若出了声,他抢先一步夺下了打人者的木棍,以防杜若被误伤。

打人者木棍被夺,当场一呆,见站出来的是一个美若天仙般的女子,更是懵了。

杜若将被打者扶起,探了探脉息,便取出一粒【回春丹】喂了下去。不想被打者伤者太重,哇的一声,连喷出好大几口鲜血来,连药也吐了出来,越发的奄奄一息了。她用不出法术,只得再拿出药来喂,不想还是吐了。

打人者回过神来,打量着关天养和杜若,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关天养没理,在被打者喉咙和xiōng口出点了两下,杜若这才将药丸喂了下去。打人者见他们不搭理,怒叫道:“好呀,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便招呼手下伙计,要将关天养和杜若抓起来。

杜若怒了,站起身来,狠狠地甩了打人者一个巴掌,斥道:“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他若不是为了救命,又岂会冒着被打死的危险来偷药?你不施舍也就罢了,还要将他打死。天下有这样的道理么?”

被打者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怒得狞笑了起来,“好呀,爷长这么大,还没挨过谁的巴掌呢!愣着干什么,把这对狗男女给我捆了,沉河!”又说,“这年头人命比狗贱,不犯着我也就罢了,只要犯在我手里,天王老子也不行!”伙计们找来了麻绳,率先朝关天养扑了过去,却是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沾着,就被一股怪力给震出了几丈,摔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哼哼地直叫唤。

打人者没搞清楚什么状况,还跺着脚吼道:“起来,都给爷起来……”顺手抄起一根木棍,拦腰朝杜若扫了过去。

关天养杀意大动,探手一抓。打人者顿时感到平空生出一股巨力,拉扯着他栽到了关天养手里,顿时大骇。杜若见关天养目露凶光,便知他要杀人,伸手一拦,说道:“天养,别!”关天养看着她恳求的眼神,再强的杀意也消弥得无影无踪。叹道:“但也不能这么便宜了他。”说着就在打人者xiōng前按了一指。

打人者只感到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痛得一哆嗦,然后全身像打摆子一样抽搐了起来。抽到哪一处,哪一处就像钢刀刮骨般痛苦,再也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关天养冷冷一笑,将打人者远远地扔了出去,说:“这年头人命比狗贱,不犯着我也就罢了,既然犯在了我手里,那你就自求多福吧!”

【回春丹】药效发作起来,被打者很快就缓过了劲来,他抹掉满嘴的血沫,翻身朝关天养和杜若跪下,叩首泣道:“多谢二位恩公救命……”杜若心地慈软,最是见不得人受苦受罪,将他扶起来道:“明知商家无良,你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去偷药?你若是出了事,家里人该怎么办?”被打者哭道:“若是找不回药,我那孩儿就活不成了呀……”声腔悲戚,教人感同身受。

眼下正值暑热天,时疫高发,这么多的灾民聚居在一起,纵是神仙也无法保证不出问题。官府的架构崩溃,政令难以有效传达,物资调配更是严重滞后,长此以往,将会酿成更可怕的灾难。若不是灾民自救和商家、士绅的援助,就连最基本的安置都实现不了,更何况是后续的救援?

杜若这些天虽关在屋中静养,但对汉江城周边的情况也是有了解的,知道每天因时疫死亡的人数就多达百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小孩子。别看她表面跟个没事人似的,其实心下的痛苦难以言喻。当下幽幽地叹道:“那,那你……”看了关天养一眼,见他也是目露悲悯之色,这才道,“那你带我们去看看吧!”被打者顿时狂喜,连连叩谢,便在前领路。围观者见他明明被打得快要死了,服了一粒药丸后,片刻功夫就又生龙活虎的,无不啧啧称奇。也都没心思去关注打人者躺在地上嗷嗷直叫,都跟了来一看究竟。

一路出了北门,汉子便领着关天养和杜若在用牛皮帐篷、破布帐篷或是茅草搭建简易屋子间穿行,各类臭气充溢其间,不比【鬼雾】更好闻。这家哭,那家闹,还有的在吵,各种声音都有,就是听不到笑声。约行了顿饭功夫,才到了一处用几件破衣服缝成篷布,竹杆支撑起来的穿篷之前。窝篷四周用芧草编成的篱笆挡着,里面用钻石垒起了尺许高的平台,上面铺满了干草,权当作床。床上坐着又黑又瘦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约摸两三岁的孩子,身畔还躺着一个。

妇人神情木然,若不是嘴里哼着音调凄楚的儿歌,外表看上去也僵尸也没什么区别。

关天养心下陡地一凉,满是酸楚,说不出的难受。扭头去看杜若,方知她已经哭了。

杜若抹了眼泪,走进蓬子里去,拉过妇人怀里孩子的手就要探脉。不想妇人像是见了活鬼一般,嘶声尖叫了起来,将孩子死死地抱在怀里,挣命似地往角落里缩去,还叫道:“别抢走我的孩子,别抢走我的孩子……”

汉子也是说不出的难受,柔声道:“翠儿,这两位恩公是来救咱们孩子的,你,你就让这位小姐看看吧?”

妇人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尖叫。

杜若用不出法术,只得求助关天养,“先帮我让她安静下来……”关天养虚空一点,妇人略微一震,身子顿时软了下来,嘴里还是喃喃地道:“别抢走我的孩子,别,别……”

杜若这才把孩子抱了过来,先是搭了脉,然后翻开眼皮和口舌看了看,就道:“是痢疾……”神情明显一松……

汉子一听是痢疾,骇得脸都青了,带着哭腔问道:“那,那还有,有救吗?”

杜若温柔地一笑,“放心吧,有救的!”四下里一瞅,见篷子里别无长物,就道,“大哥,麻烦你去找点清水来,可好?”汉子一听有救,就喜得忘乎所以,抄了只脏兮兮,污垢结了一指厚的破碗就去了,片刻端回一碗又臭又浊的污回来。

杜若一愣怔,问道:“没有更干净的水么?”

汉子忙说:“我已经把脏的都撇了……”

杜若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们就喝的这个水?”

汉子这才意识到他端回来的水似乎要不得,说:“是,我们都喝的这个。若是不行,我这就去河里打!”顺手泼了,转身就跑。

杜若摇头叹了一声,又诊视起了另一个孩子,却都是一样的病症。

相邻帐篷的见来了俩陌生人,以为是买小孩的,都带着自家的孩子围了过来,或作揖,或跪求,说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的好,有的只要在袋米,有的只要十个大子,有的宁愿什么都不要,只求关天养和杜若买下……看着这一幕,杜若的泪水不停地滚。

关天养本想安慰两句,喉咙又被悲苦之气堵得死死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关天养生于大玄朝极盛之世,三楚一带物阜民丰,已多年未曾遭遇大灾大难,他虽是乞儿出生,打小也未经历这样凄苦之境,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词来:哀鸿遍野。

上一回九夏城遭遇大水,因有玄武宫的庇护,城内安然无恙,且官府机构也未遭冲击,迅速地便组织起了援救和安置。这一次官府瘫痪,灾难造成的伤亡虽远不及上次大,但其惨、其苦、其后续影响远胜。

“或许我是该做点什么……”这个念头闪电般从关天养脑子里划过,堵在喉咙里的那股气也神奇般地消散了,但嗓子却是又嘶又哑,他说:“好,我买,我都买……”此言一出,现场尽是感恩戴德之声,也夹着孩子和女人的痛苦。“孩子我买了,大人我也买!就是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一众人都愣了。好半晌,一个老头才仰着头问道:“公子爷,你,你不是哄我们吧,连我这个老头子你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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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七、灾民的安置(中)】

关天养笑了起来,说:“当然。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是巴不得老人家越多越好呢。”听他这般说,所有人都像吃错了药般起来,都说愿意卖身于他为奴。

关天养也没有作更多的计较,就说:“既然大家都愿意,那就得听我的安排。”招手叫过一个看上去还算健康的少年,问道:“你可知道秀水街的位置?”少年说知道。“那你赶紧跑一趟,去知真斋告诉史大掌柜,让他带上账房先生赶紧来一趟!”

少年应声就开跑,没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问道:“你,你是小关少爷么?”

关天养点头笑道:“是,我是关天养!”现场顿时一片沸腾。

汉子打来了水,见左右邻里都堵在了自家的帐篷门口,一时慌了神,冲上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却是没人理他。进了帐篷,见家小安好,这才松了口气。

杜若将【回春丹】化在水里,分别喂了孩子各两口,剩下的便让大人喝了。不过片刻功夫,两个感染了痢疾的小孩就哎出一带腥臭无比的涎液,哇哇地哭了起来。孩子一哭,妇人也来了精神,一手抱过一个,心肝肉的大哭不止。

别的人见了,也都求杜若施救。

关天养就问有多少药,杜若说痢疾好治,不用【回春丹】也能治好。关天养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

关天养手里有药、有钱,又许诺会给所有的灾民提供食物和住所,一时间所有被灾难逼入绝境的百姓都愿意卖身与他为奴为婢。而官府早被这许多的灾民吓得不知所措,见关天养愿意充大头,他们岂有不愿意的?反而还四下宣传,说只要卖身于关天养,便有饭吃、有药医、有房子住,不会再受苦有难。闹得灾民是满汉江城地寻找关天养。

关天养早已盘算过了,就算把九夏城所有的百姓买下来也穷不了他。可问题是上百万人,就算平均每人议价五两身份银,那也得要五百万两银子,一时间哪里去调这么多的现银?再者,就算能调得来这许多现银,一旦发到灾民手中,又会对已经飞涨的物价造成更可怕的助推之势。经过一番计较,他决定先给愿意卖身于他的灾民提供医药和食物,接下来是住所,身价银子在半年和一年后分两次如数支付。相关条款在卖身契约里写得明明白白,若是关天养违约,不单契约不作数,灾民还可凭此上官府去告他,索要赔偿。随后他还贴出公告:因药材、粮食和衣服等采购、运输极为艰难,所以暂时只救济与他签定了卖身契约的灾民,若是不愿卖身与他者,官府自会想方设法安置。

经过了六天昏天黑地的忙乱后,由盈珠带领的十一名小蓬莱弟子从东海蓬莱岛赶了过来,医治的压力这才得到根本的改观。

粮食和衣物等各项物资由白水教全力帮着采购和运输,源源不断地供给上来,确保关天养许下的承诺不会成为空话。

就在关天养忙得昏天黑地,已然忘了这个世上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时,杜友逢领着关卿云和碧灵等十多名弟子悄然来到了。

当时关天养刚去城北查看了灾民临时安置性住房的建设情况,回来后就和史玉柱、史文渊父子商议接下来又该在哪里再兴建安置点。史文渊抱怨说汉江府的大户为富不仁,都不肯以市价将地卖给他们,一个个地都狮子大开口,关天养正要打断,说多少钱都可以,只要能把土买到就行,就见杜友逢和关天养一前一后走进了院门,忙摆手示意史文渊打住,说:“回头再议吧!”就快步迎了出去。

史氏父子不识得杜友逢和关卿云,但见关天养执礼极恭,又叫关卿云为姐姐,都忙迎了出来,长揖见礼。

杜友逢扫了一眼,不见杜若,眉头一拧,就问:“阿若呢?这丫头,现在还不安分么?”

关天养忙说:“阿若和盈珠姐姐去为灾民诊治了,大约要晚上才会回来。文渊,你亲自去找杜姑娘,就说杜大先生来了,要她赶紧回来!”史文渊应声就去了。

让进书房坐下后,杜友逢就拿出一只乾坤袋,说:“这有些钱,你先拿去!”关天养忙笑道:“这倒不必了,别的我没有,钱倒是不缺!”

关卿云抿嘴一笑,说:“你傻了呀?三师叔当然知道你身上晶玉多得十倍子都用不完,这是他想方设法帮你在中京承兑的白银!”

“白银?”关天养眼睛顿时大亮,浑似穷了十倍子似的,一把抓过乾坤袋,拉开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如山盘堆积着,晃得他眼睛都晕了。这些天来,他为银子的事可急昏了头,白水教那边采购的物资都是由他们垫付的钱,而汉江本地的钱庄的现钱几乎都被他兑光了,若再没有现银运上来,他可就只有打白条了。“这怕是有四五百万两吧?这下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了……哎哟,看我,都忘了向杜大先生道谢了!”

杜友逢说:“谢什么?你做的这些事情我很高兴,别的我也帮不上,这点银子算我的心意吧!”

关天养倒也不客气,说:“既是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江断流没有辜负关天养等人的厚望,成功地完成了任务。从朝廷下给严荣和三楚阖省官员的圣旨来看,毗邻四省十二万大军正在奉命集结,月内就将开赴九夏,镇剿僵尸。救济灾民所需物资也在征调之中,将会以最快的速度发往汉江府……皇帝对于严荣的应变和处置手段颇为满足,给予了夸奖,还特授其兵部尚书之衔,全权措置相关事宜。

江断流说,皇帝是在勤政殿接见的人,巨细靡细地问了将近半个时辰,第二天就向朝廷各部、各院下达了圣旨,要求有司全力协调九夏的兵力和物资所需,若有怠慢,一律按按旨之罪论处。

江断流说得很兴奋,再加上他文采口才本就极好,极尽形容和夸张之能事,听得在场的官员莫不觉得荡气回肠,一个劲地直呼圣恩广大,泽被苍生。江断流说:“皇上圣明烛照,自然是千古罕有。难得的是朝廷各有司衙门的大人们也是贤达忠勤,若不然各项政令岂能这般快就下达了?”

严荣不语,他是最清楚江断流这趟差使办得顺利的背后原因。皇帝若不是看关天养的面上,又岂会着急如斯?说来还是在还关天养暗中拥立之恩。再者镇魔司攫取了朝廷大部分权力,已然将内阁和六部架空,只要皇帝点了头,齐世武于公于私都绝不至于从中作梗,事情又岂有办不顺利的?想到这些,他是既高兴又心惊。

高兴的是皇帝对九夏灾情的重视,只要有足够的兵员和物资,何愁僵尸不能剿灭,尸毒不能清尽,九夏不能复建?心惊的是镇魔司已然成为了影子内阁,成为了皇帝控制朝局的不二利器,照这般下去,难保朝廷不起政争。若真有这一天,于国于民,都绝非幸事。

当初皇帝下旨设立镇魔司,众官皆以为是协调镇剿魔兽,所以都是一力赞成。时至于今,稍有见识的人都看出来了,皇帝是借镇魔司来掌控军权,进而全面攫取人事、财政等诸项大权,成为真正说一不二的皇帝。之所以会弄成这样,还是因为当今朝中手握实权的大多都是曾经但子党。皇帝继位之后,虽未打击过异己,但到底还是不能放心,这才联手齐世武,玩起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

严荣非太子党,也不是当今皇帝的私人,站在中立的角度,他对皇帝和作法是既是赞许,也有非议。赞许的好说,非议就只能藏在肚子里,慢慢地咀嚼消化了。

对于对江断此番进京所办之差,严荣是十二分的满意。若是换作别人,就算能够请回圣旨,也断难给他请回兵部尚书的头衔来。也不知在勤政殿问对之时,江断流费了多少口舌给他歌功颂德。“断流此番着实辛苦了。按说本该给你摆酒洗尘才是,奈何时局危艰,亟待整饬之事务多如牛毛,这些虚文俗套还是缓一缓,待诸事理出个头绪再说。”

江断流才不稀罕什么洗尘酒宴。此番进京,面见了皇帝,还被钦授了正五品九夏府宣尉使之职使,那是千满足、万满足了,就算是喝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想他自负才具卓绝,胜人不止一筹,奈何科场文战多年,时运乖蹇,连贡士都没能考上。本指望借叶文皓之势能捞个一官半职,不想此人太不识时务,又爱摆官派,到底还是因为【上清化毒丹】一案被齐世武参倒了下去。幸得他与齐世武也有几分交情,这才没被卷入。又几番托找关系,入了严荣之幕。几年下来,功劳立了无数,好不容易才挣了个八品的兵曹参军,正是意气风发,功名心炽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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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八、灾民的安置(下)】

关天养选人入京报信,他就心下飞快地策划了一番,暗暗制订了策略,心想就算不能面见皇帝,至少也能因万里报信之功,获不次超迁之机。不想皇帝得知他是关天养亲自遴选出来的,竟破格降恩,宣于勤政殿陛见。好些京官苦熬了一辈子,就算熬到四品任上,有了参与太极殿大朝会的资格,可至致仕退休之时,还是不知道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处的勤政殿是什么模样。他一个不入流的正八品外官,能获得勤政殿奏对的资格,可谓是罕有的恩遇。更教他不能置信的是,奏对完的第二天,皇帝就下旨赏了他正五品九夏府宣慰使的职使,超迁了十一级,一下子就步入了高官之列。按他本来的意愿,能从正八品任到正七品,有资格出任一县之令,那也是天大的机遇了。不想一下就擢升到了正五品上,有了与一等知府平起平坐的资格,教他觉得是圣恩浩荡,纵是磨成齑粉也难以报答。

客气了一番后,江断流就说有齐世武写给关天养的亲笔信需要送达,辞了出去。

这些天来,关天养全部的任务就是买人、看病、安排救济物资。从九夏府逃来汉江城的灾民有五六十万之多,与他签下了卖身契约有将近十万人众,其余的要么有投靠的去处,要么实在放不下身段与人为奴,要么是期待官府的救济。不管怎么说,能一口气买下十万家奴,并要为他们提供食宿和医药的,也是千古罕有。

有人说关天养此举暗藏不轨之心,可能是图谋篡国,也可能是趁乱自立;也有人说他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救人济世全然不求回报,乃是真正的仁义之举。

不管别人说什么,关天养还是来者不拒。别说是十万,就算是一百万人,他还是想方设法,尽力为他们提供最起码的生存保障。

他有的是晶玉,别说是安置一百万人,就是一千万也不在话下。但天下之大,只有通大恒钱庄才接受晶玉兑换成普通百姓能够使用的黄金白银,且每日还限定了数额,实在教他头疼得很。若要换到足够安置所有与他签定了卖身赴约百姓的银钱,也不知要多少年月。好在杜友逢从中京带来的四百五十万两白银帮了他大忙,再者皇帝也同意从国库和内库里分别调拔出五千万两白银和两百万两黄金与他兑换成晶玉,以便从修行界采购铸造天罚炮和其他武备的物资。

据史玉柱的估算。十万人的卖身银子共是一百万两;须得耗时半年才能将他们基本安顿下来,按每人每天两百个大子的使费,这就得消耗掉将近四百万两银子;买地、建屋、支付工钱等等的花销约在一千万两上下;另外还要置购水田、牲畜与他们耕种,使之安居乐业,这又得花销一千万两银子左右。粗粗一算,十万家奴的安置就得要两千五六百万的银子,约合一百六七十万两黄金和八万晶玉。

乍一看白银的数额,多得能吓倒一片人,可再看耗使的晶玉还不足八万,顿时令他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也顶多就是知真斋一年的利润,算不得什么。

关天养在看了财务核算报告后,也笑了,说:“我还只当要耗去我一半的家当呢,结果才这么点。据此算来,我还真是富得有些离谱呀?!”

史玉柱苦笑道:“这个……这个还真不好说。若是论银钱,我们算不得有多富,甚至连九夏首富也算不上。若论晶玉,也是不能跟各大门派相提并论的。所以,这个富还有些尴尬!”

关天养摆手道:“也不管这些了。若是银钱兑换方便,我还真想把九夏建都重建起来呢!”

“啥?”史玉柱眼珠子都鼓突得快要掉下来了,“小关少爷,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关天养不胜唏嘘地道,“反正我赚这么多晶玉,也不知道该怎么花,为什么不拿出来做点有意义的事呢?只可惜呀,通大恒钱庄太抠门,不然我还真想这样做呢!”

史玉柱摇头道,“小关少爷想过没有,这么多的晶玉流通出去,会对晶玉和黄金的兑换造成怎样的影响?这才短短几天,晶玉兑换黄金就从二十六比一跌到了二十二比一,怕是要不得多久就会跌破二十。我们是把事情办成了,可靠着鬼市谋生的商家们怎么想?还不得把咱们骂个死去活来!”

“管他们做什么?”关天养不无鄙夷地道,“一群黑心奸商。赚钱的事跑得比谁都快,到救济灾民的时候一个个躲得影子都不见了。不整他们整谁?挨骂又不会掉肉,由得他们去吧!”

正说着,就听关卿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这话我同意。做人做事,就得有你这样的心肠才行。若是处处顾忌,还那谈什么救人办事?”

史玉柱忙恭敬地行礼,口称仙长纳福。关天养便让他下去忙事,问关卿云,“姐姐,九夏城那边的情况怎样了?乾坤庭开始行动了么?”

关卿云此番专门去了一趟九夏城查探情况,旨为即将有一批刚晋入凝神境界不久的小蓬莱弟子赶来试炼,若是情况太过凶恶,那就得另行安排。关天养问她为什么要将试炼之地选在九夏城,而不是豫州或是淮阳二省某处。关卿云就说小蓬莱修行的是元阳心法,最能克制yīn邪之物,九夏城遭尸毒侵袭,僵尸遍野,岂不正是小蓬莱弟子试炼的最佳之地?而于豫州和淮阳两省的魔物太过凶悍,别说是凝神初境的入门弟子,就算是元婴境界的高手也是危险的很,怎么可能适合试炼?关天养就问四丫有没有在这批试炼弟子之中。关卿云讳莫如深地笑道:“……有没有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关天养拿她没办法,只得将问题抛到一边。

“我绕着九夏城废墟走了一遭,也到灵泉山脚下看了看,暂时还没有发现乾坤庭行动的迹象。”

“哦?”关天养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杨纵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且这也是乾坤庭职责范围内的事,断不至于放空炮的。那为何都过去这许多天了,也不见有动作?。

关卿云说:“据我的了解,乾坤庭行事向来是一击必杀,从不拖泥带水。想必目前还在筹谋之中,暂时还不会有行动。”

关天养回想了一下杨纵的个性,也笑了,说:“看来还真是这样。”便把杨纵当日被人偷袭,感染尸毒的情况说了。这些天来,他一直没能想明白从杨纵体内逼出的那只被血团包裹着的虫子是什么,因问关卿云,“姐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关卿云倒吸了口冷气,失声叫道:“这便是噬魂魔虫了……天呐,怎么会出现这东西?”

关天养一听‘噬魂魔虫’这名字,浑似被针扎了一下,身子绷得僵直,惊问道:“真是噬魂魔虫?乖乖,这又出了一只尸魔!灵泉山到底是什么地方,怎地接二连三地出这些东西呢?”

关卿云显得有些神思恍惚,半晌没能定下神来。

噬魂魔虫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虫子,而是尸魔的一缕精气所化,最是yīn毒。不论是谁,一旦被其沾染,纵是神仙也绝难逃脱被尸化的下场。

杨纵大意之被敌偷袭,种下了噬魂魔虫,不出十二个时辰,定会化成僵尸,成为偷袭者永远的奴隶。他的一身修为天下披靡,一旦被被噬魂魔虫所控制,修为不会损失半点,但神志全失,将会成为天下最可怕的杀人利器。好在关天养赶去及到,杜若又身怀【玉清辟邪丹】,更巧的是关天养的原力恰好是噬魂魔虫的克星。若没有这几桩巧合,杨纵不但性命不保,世上也会多出一个煞星。

杜若不知道那是噬魂魔虫,杨纵或许知道,但没有说。关天养知道,此前却没有见过,所以没有认出来。关卿云一叫出虫子的名字,两人都联想到了制造九夏灭城灾难的尸魔,故才被吓住了。

尸魔不是魔,之所以会得魔之名,是因为它具有的许多特征与鬼魔相似。比如尸魔携带的尸毒具有极强的传播和感染力,任何生物一旦被尸毒所感染,都会为其所驱驭。都一样的嗜杀。都一样的为极yīn极戾之气所化。最大的区别之处在于一个有形体,一个无形体。

尸魔的实力不亚于下三阶的神仙,其破坏力犹有胜之。灵泉山中先是出了鬼仙和尸魔,前者飞升仙界,后者被盘渊所杀,现在又出一只尸魔,简直教人不敢想像这是一处怎样凶险之所在。关天养还暗暗嘀咕道:“什么灵泉山,鬼泉山,魔泉山还差不多。早知是这样,当初朝廷就不该想方设法将流离的百姓召回来,不然哪会死这许多人呢?”但他转念又想:“若它真是尸魔,又何必暗中偷袭呢?杨纵虽然强大,却还没有晋入合体之境,怎么可能是堪与下三阶神仙匹敌的尸魔的对手?不过据此看来,就算它不是尸魔,怕也是正在努力修成尸魔。噬魂魔虫乃其精气所化,被灭掉一只,实力就会损上一分,也难怪奔波两百里赶来抢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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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九、情况略有好转】

“不行!”关卿云定下心神后,就咬着牙关说,“不能让他们去九夏城试炼,得换地方!”关天养也赞同,说:“凝神境界的入门弟子遇上普通的僵尸尚有一战之力,稍强上一点就应对乏力了,更不要说遇上尸魔。他们可都是小蓬莱的未来,还是谨慎些好……要不,让他们先来我手下帮帮忙?”

关卿云吁了口气,眉目宛转,假嗔非嗔地笑道:“你这主意打得可真好。已经有了盈珠他们十二个,你还嫌不够?”

关天养笑道:“哪里是嫌不够?是觉得盈珠姐姐他们在我这太大材小用了,还不如叫这一批初入门的弟子来帮忙。既熟练了法术,又了解和体会了人间疾苦。有何不好的?”

关卿云想了想,说道:“你这话也有理……”咯咯一笑,驾起遁光飘然而去。

随着驿传系统重整完成,严荣下达了一系列的人事任命,撤换了好些办差不力的地方官员和军队将领。又将军队调到九夏城周围三百里范围内屯驻,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又严令各地官府,务必安置好从九嫌出的灾民,若有官员办差不力,就地革职拿问,绝不辜息。

现在关天养是两头忙,汉江这边稍微理出了头绪,又往洛阳跑。洛阳之后要么是千阳山,要么是庐江城(淮阳行省首府),有时还得还得去中京,可以说是没有一日的闲暇。

两个月后,杜若从千阳山回来了。虽然功力还未尽复,但已经无甚大碍。汉江府这边有她坐镇,关天养是后顾无忧。史玉柱、史文渊父子经过一番昏天黑地的忙碌,总算将铺面重装打理了出来,择日重张。

最教关天养高兴的是,乾坤庭着手对为祸九夏的僵尸和尸毒发起了清剿之战。第一轮为期半年,务必要将传播到九夏城核心区域一百里范围之外的所有尸毒彻底清除。第二轮行动为期三个月,要将九夏城周边百里范围内的僵尸和尸毒彻底清除干净。第三轮为期一个月,要将盘踞于九夏城废墟之上的僵尸彻底剿灭,同时展开尸毒清灭工作。第四轮暂定为两个月,务必要将尸毒之源找到,同时将藏匿于灵泉山中的尸魔诛杀,彻底清除为患九夏的祸患。

也就是说,乾坤庭计划用一年的时间将尸毒的僵尸从九夏地面上清理干净,一年之后,将还给普通百姓一个干净的、再没有隐患的九夏——尽管已经是废墟。目下已经开始了第一轮的行动。

严荣方面制订的计划是最短三年、最长五年将从九夏城传播出来的尸毒清理干净,并着手收复已经被地震摧成废墟的九夏——不管九夏城还要不要原址重建,它还是三楚行省名义上的首府,若不收复,他严荣也无颜面对九夏百姓。只不过相较起乾坤庭的行动来说,官府调集了十多万大军和无数物资的超大规模行动就未免太没效率了些。照这般拖宕下去,尸毒几经异变,就不再是普通士兵能够对付得了的。

关天养在将乾坤庭的行动方略告诉了齐世武后,齐世武便以镇魔制置司的名义向三楚行省发出政令,要总督府制订的一切行动方略都必须配合乾坤庭的行动,不得擅作主张。

在皇帝的刻意抬举和齐世武的努力之下,镇魔司着实干出了不少功绩,不论是风头还是威权,都已经完完全全盖过了内阁。怕是要不得几年功夫,就能够将传统意义上的权力中枢彻底架空。在这样势头之下,但凡镇魔司下达的政令,地方官府莫不严加奉行,不敢有丝毫的违逆。尽管严荣对镇魔司的政令大为腹诽,但还是不得不依令作出调整。

经过几个月的酝酿,玄武宫门下由陆世元率领两百余名弟子突然攻上了长白山天池圣宫,斩杀才接任白莲宗宗主不到六年功夫的萨哈廉并长老、堂主、护法等大佬二十余人,弟子五百有余,自身的伤亡不过区区二十,获得了近五百年的空前的大胜,白莲宗也因此名存实亡。闻讯之下,青莲宗只当玄武山防御空虚,仓促发起抢攻,妄图独邀攻破玄武山之功。不想玄武宫在马承风的坐镇指挥之下,大挫青莲宗的攻势,还差点擒下了冲入伏魔观的长空子。若不是红莲宗尽起精锐前来接应,青莲宗怕是也要栽个极大的跟斗。

龙山之战后,魔道势头一时无俩。不想值此动荡之际,玄武宫以一己之力,先灭白莲,再挫青莲,威名复振。纵观整个修行界,已再无门派堪与匹敌。

要知道这般辉煌的战果是在玄武宫有近半的精锐都在灵泉山在的极阳之眼中与镇魔封印苦耗下取得的。也就是说,玄武宫一半的实力就足以灭掉魔道中向来气势最盛的青白二莲宗了。

也就在攻击白莲宗的得胜之众回山后不久,马承风就传下掌门令谕:说自己伤势沉重,难以统摄门中事务,即令伏魔观观主陆世元暂代掌门之职云云。

陆世元乃玄武七子之一,执掌伏魔观以来,处处在正道大义为重,领袖群伦,功勋卓绝,素为各派所景仰称道。魔道中人对其是又恨又怕又无可奈何。只不过玄武宫立派以来,还没有伏魔观主代理掌门之位的先例,一时间各门各派都在猜测,是不是陆世元功勋太重,马承风是赏无可赏,才不得不借养伤为名,暂时将掌门之位传之。

但不管怎么说,陆世元暂时代掌门之位对于正道来说是一个极好的消息。玄武宫有他坐镇,魔道便不敢轻易来犯。只要玄武宫稳定,正道就会安若磐石。各派也相继派出了使者,携带礼口,赶往玄武宫向陆世元道贺。

关天养没兴趣去关心谁出任玄武宫的掌门,他只想知道玄武宫什么时候才能抽出力量清剿盘踞于九夏城废墟之上的僵尸。失去了玄武宫的庇护,九夏城就像没穿衣服的大姑娘,在大灾大难面前抵抗之力,任其蹂躏。乾坤庭固然强悍,奈何摊子铺得太大,需要照管的地方太多,不能全力翼护九夏城,还是指望玄武宫现实些。又想到自己势单力薄,纵然有心,也是回天乏术,不由得好生感慨。

这年头,还是得有自己的势力才行呀。

可是,开宗立派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单以自己的实力和在修行界的影响,还远远不够,真要是做了出来,不但得引人笑话,怕是没几天功夫,就被人挑了。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待万事俱备之时,再行举动,也为时不晚。

光yīn如梭,转眼就过了立冬时节。关天养从千阳山回来后,就迫不及待地找来了史玉柱,问几处安置点都建完了没有,过冬的粮食和衣服都发放到位没有——他当然相信史玉柱的勤恳,但毕竟上了岁数,精力大不如前,眼下事情又多,照顾不过来也是有的。

史玉柱拿出随手记录的本子翻了翻,说粮食才备足两个月的,余下的正在采购;过冬的衣物、被褥也都有了;来春要用到的牲畜、农具、种子等还差着一大截,临近各省对这几项管控得很严,就是出高价也不好买,就说:“……总不能把十多万人闲养不是?每天的嚼耗使费也着实不小,得想法子填补上来才行!”

关天养本想说也不值几个钱,但想着人一旦闲得久了就会生事,十多万人虽分散各处,若是闹出乱子来也是麻烦得很。就笑道:“那依你之见呢?”

“种药!”史玉柱果断地说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建议,“种粮要耕牛、要农具、要种子,特别是耕牛这一项,实在不好弄到。没有牛单靠双手刨土,一季下来,一个壮劳力又能种出多少粮食?与其在这上头费功夫,还不如种药材。单是九夏府周边的各处,对药材的需求量就极大,再不说豫州和淮阳二省,也是漫天下的求购治伤、疗疫的药材。上个月我跟杜姑娘说了,她也极力赞成,说种药好,济世活人,而且还能极大地增加收入。她还说,若是小关少爷赞成种药,技术指导的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关天养大笑了起来,指着史玉柱道:“你个倔老头,心里就惦记着那几个钱。怕我不同意,就先去阿若那里撞木钟,把她说动了,我也没有不同意的。是不是?”见史玉柱不好意思地笑了,就又说,“咱们买下来的地都是最上等的水浇地,最适合种粮。虽说眼下药材的销路也不愁,但要知道民以食为天的道理,肚子填不饱,赚再多的钱也不能当饭吃。这样,拿出六成左右来种药,剩下的四成还得种粮,这样也能减轻购粮的压力。你说呢?”

史玉柱见关天养答应了下来,很是高兴,就说这事不能耽搁,风风火火地赶去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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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老婆还是皇太后?】

刚腊月,便从玄武宫传来了好消息:历经数月的努力,灵泉山极阳之眼里蠢蠢欲动的封印总算被镇住了,暂时不会再有崩溃的危险。而为了将封印镇住,玄武宫牺牲了五名分神境界的长老,不可谓不惨重。

玄武宫的损失再大关天养也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他只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甚至是天大的好消息,避免了九夏城乃至于整个三楚行省沦入万劫不复之境。只要鬼魔不来添乱,就算乾坤庭不出手,玄武宫也不相助,只凭他和朝廷的力量,最多十年也能将僵尸和尸毒清理干净。但若是乾坤庭和玄武宫一起出手,最多一个月,九夏一带便能重归于祥和。

由此便可看出,个体与群体、普通人与修行者的对比是多么的悬殊。

玄武宫的介入非常的迅速。关天养是在腊月初二得到玄武宫已经成功加固极阳之眼里镇魔封印的消息,初四在去郢县的路上就听说在打渔铺一带出现了玄武宫门下的身影。

因这条消息不是出自修行者之口,关天养就多问了一句:“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驿丞就说,“关老板是在怀疑我消息的真实性吧?嘿嘿,我可以保证,千真万确!”关天养笑了起来,“哦?那我倒要听听是怎么回事了。”驿丞忙给他的茶杯里续上水,卖弄似地说道:“说到消息的灵通和准确,跑江湖的也没法跟咱们比。关老板想想,每天有多少驿马来往?单是六百里加急的,就有好几十趟……喏,这不又来一趟。小五,快去换马。八百里的也有十几趟。若是遇上事态紧急,符马都得跑过好几趟呢。”

听到这里,关天养便已经料知了个大概,说道:“敢情是昨儿有从东塘那边过来往汉江府报信的符马,所以你知道了消息。我猜得还对吧?”

驿丞故作惊讶地赞叹道:“哎呀,关老板,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呐。不错,真是这样……你也知道,符马可是很罕见的,而且符力未消耗完前,信使是不得停歇的。恰好昨儿负责送信的那军士闹了肚子,借我这地方……哎哟,杜姑娘,对不住嘞,亵渎你了。”

杜若笑道:“你就说详细情况吧!”

驿丞连说了三个是,又才道:“大家都知道,符马传递的那都是头等军机,擅自询问那是杀头之罪。我在这一行虽没干多久,但也晓得规矩。我是真一个字都没问,那军士上马前就冲我大声嚷嚷,说:老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我问他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神仙下凡了么?他说:老哥,还真让你猜着了。不瞒你说,玄武宫的神仙出手助咱们来了。就在打渔铺,我亲眼看着的。我当时还想详细问一下怎么回事,可他一打马就跑了……”

关天养笑道:“我们初二下午就离开了汉江城,难怪没听说呢。”站起身来冲驿丞一拱手,说:“多谢我的招待,先走一步了!”驿丞忙殷勤地送了出来。

上了马车后,关天养这才对杜若道:“玄武宫的行动真迅速。就是不知道他们出动了多少人手,行动目的又是什么!”

杜若问道:“怎么,你又想掺合一手?”

关天养笑着摇头道:“怎么会?我手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又何苦跟他们去瞎掺合?只不过我是想着他们若是真心想控制这场灾难,那一切都会很快过去的……”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浮现了浓烈的惊惧之色。

杜若也吓了一跳,搂着他的手臂道:“怎么了,这是?”

关天养极不自然地笑了一笑,说:“没,没什么。大慈悲寺修复镇魔封印是我一手主持的,也亲自领教了鬼魔到底有多强大。极阳之眼里的封印我也见识了,也清楚地了解它被破坏的程度。不管怎么做,顶多也就能保证几年不出问题。一方面我是知道鬼魔非人力所能对付,另一方面我又期待着玄武宫能够创造出奇迹来,实在是矛盾得很。大慈悲寺的实力我们也都清楚,与玄武宫相差不了多少,他们都办不成的事,玄武宫却办到了,真的教人不敢想像,也不能理解。”

杜若道:“不然呢?两千多年来,玄武宫一直被奉为天下第一大派,绝非浪得虚名。若不是大师姐亲口所说,我也不敢相信玄武宫竟然办到了!”

“办到了……”关天养笑着感慨了起来,“办到就好呀。拯救了万千生灵,功莫大焉!”

杜若嘻嘻笑道:“你这是在夸玄武宫呢,还是夸你自己?”

“夸我自己?”关天养怔了一怔,笑问道:“怎么又成夸我自己了?”杜若白了他一眼,“这半年来,你又救了多少人呢?难道不也是一桩功德!”

关天养顿时大笑,拍着脑门道:“对,功德,大功德呀……”

见关天养浑然不当一回事,杜若心底涌起一股子说不清是敬还是爱的情愫,暗说:“佛说,救苦救难是世间最大的功德,但若是有心为之,功德就小了。天养救人纯粹是出于仁善奠性,既没有目的,也不求回报,如此宅心,放眼世间几人能有?佛的境界也不过如此!唉,有时候我还觉得他傻,其实像他这样的傻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报?”想到此处,微微地笑了起来。关天养见她笑得灿烂,不解地问道:“笑什么呢?傻乎乎的……”

杜若揽过关天养的手臂,将头靠了过去,瞑闭双目,柔声道:“我在想,你怎地这么傻呢?”

“我傻?”关天养嘘声道,“天底下像我这样的傻子怕是不多吧?”

“不但不多,而且很少,少得实在是百年千年也难得遇到……”

关天养没有体会出杜若话中夸赞的味道,反而觉得是在讥讽,不由得苦笑道:“是吗?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杜若见关天养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又好气又好笑地叹道:“我哪有不待见你了?”伸出手来,在他的腰上重重地拧了一把。

关天养痛得呀哟一声叫了起来,啮牙咧嘴地道:“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手痒痒,不行么?”

关天养见她明眸若星之灿烂,樱唇不点而朱,吹气如兰,心下一荡,一阵目眩神驰。手上不由用力一带,杜若嘤咛一声便扑进了怀里,他也趁势吻了下去。

杜若吓了一跳,叫道:“你作死么?”奋力将关天养掀了开来。

关天养这才意识到自己忘情了,却也不觉得羞窘,反而嘿嘿地傻笑。杜若嗔道:“大白天的,连个场合也不分么?让人看见了算什么?”

关天养嘻嘻地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晚上就可以不分场合了?”杜若脸色一寒,伸手提了他的耳朵,斥道:“今儿你是真要发疯了么?”

关天养痛得咝咝吸着冷气,嚷道:“松手,疼,松手呀……”杜若非但没松,反而更加的使劲了,寒声道:“你还晓得疼?把我当什么人了,这般言语轻薄?以后再有这样的话,可别怪我,怪我……哼!”这才将手松了开来……

关天养见她泫然欲泣,神情说不出的委屈,苦艾艾地道:“我的姑,我哪有言语轻薄了?”

杜若别过脸,没搭理。

“本来嘛,你自己说的话,我不过就借你的话头逗你一逗,哪就能说到言语轻薄上了?”

杜若乜斜着眼,怒视着他道:“我是说了,可你不能往歪处想。自己想想说的都是些什么?”

关天养缩了缩脖子,怯怯地道:“你发脾气来可真吓人……你都那样说了,我又不是木头脑袋,能不,能不歪着想么?”没待杜若驳斥,就又道,“人说夫妻相处,要相敬如宾,可在我看来那也忒没意思了。好好的两口子,不相亲相爱,非得像对待客人那样客气生份,很好么?都说闺房有闺房之乐,若连句玩笑都不能开,那还教人活不活了?”

杜若气不得,笑也不得,红着脸道:“你,你尽胡说什么?谁,谁又跟你是夫妻了?”扬手就朝关天养一巴掌打了过来。关天养非但不躲,反而还将脸凑了上去,啪的一声脆响,挨了个正着。

杜若呀的一声惊呼道:“你,你这是干什么?疼了吧?”又轻轻地抚摸着。

关天养微闭着双眼,满脸的享受,说:“是,疼了,很疼……”

杜若看出他在使坏,猛地将手抽回,正色道:“今儿初犯,我姑且饶过你,但下不为例。”

关天养满脸的怏怏,极觉得没趣。

过了许久,杜若见他不言语,满脸还都是索然之色,便故作不悦地问道:“又怎么了?yīn阳怪气的很好么?”

关天养扁了扁嘴,“我有么?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在想……我即将娶回家的到底是婆娘还是皇太后!”

“你……”杜若一窒,板着脸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关天养突然笑了起来,问道:“你看戏么?那戏台上的皇太后就永远都是一本正经,只有那么几句台词。皇帝任何时候都得对皇太后恭恭敬敬的,今日儿臣怎样,明日儿臣又怎样,一旦犯了错,就一大堆的祖制规矩搬了出来,非得被训个臭死不可……别急着辩,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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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六十一、白水教的非正常举动(上)】

杜若强忍着笑意,冷着脸问道:“你这是骂我老太婆、老古板了?”

关天养说:“老太婆的没有,老古板则有那么一点点。”

“那你要我怎样?像青楼女子那样,由得你调笑取乐么?”

关天养噫了一声,问道:“你去过青楼?”

“书上不都这样写的么?哼,我虽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也知书识礼。虽说你我有意,爹娘也都默许了,但一日未成礼,你就一日不能胡说,更不能胡来!”

关天养没想到一句玩笑引出这么大篇文章来,顿时连想笑的心思都有了,只得拱起手来,求饶道:“好,好,姑,我错了,我真心的知道错了。你饶过我,好吧?”

杜若的脸上这才略略带出了些许笑意,说:“知道错就好……”

“是,小人知错了,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杜若狠狠地白了关天养一眼,也懒得多说,将轻帘掀开,装作漫不经意地看起了外面的风景,心下却是还在翻涌,想道:“天养打小在市井中长大,没读过书,思想上没那么多的礼教束缚,说话做事就全凭一己之喜好。细细地论较起来,他却是没轻慢我的意思,倒是我太苛刻,太无理取闹了些……”想到此处,心下不由有些愧疚。见关天养从另一边的车窗望着外面碉野,神情木木的,也不知在想什么,就伸手一掀,说道:“喂!”

关天养嗯了一声。

“你过来!”

他们明明肩挨肩的坐着,触手可及对方,杜若此主言顿时教关天养懵了,扭过头来问道:“什么?”

“你生气了?”杜若笑意盈盈地看着关天养故作和气的脸,说道:“是不是在怪我太无理取闹了些?”

关天养极不自然地笑道:“我哪有?”又要将头别过去。不想杜若探出手来,将他的头捧住,生生地扳了过去,大声质问道:“说,是不是生气了?”关天养差点就发作了出来,深吸了口气,嘿嘿一笑,说:“没有,真没有!”

杜若嘻嘻一笑,“我看出来了,你生气了,你真正生气的时候就这模样……”话没有说完,就一口朝关天养的嘴上吻了下去。关天养浑似被电击了一下,身子立时僵住了。可怜杜若不懂得接吻的技巧,只在关天养的嘴唇上轻轻地咬了两下就抬起了头来,略带羞涩地看着他,似嗔非嗔地道:“这下你总满意了吧?”

满意了,十二万分的满意了。

关天养只感到每一个毛孔都舒张了开来,整个人轻飘飘的,似要飞起来一般。杜若见他陶醉得忘乎所以,又羞又急,一把又将他的耳朵抓住,厉声斥道:“不准乱想!”

关天养满足地道:“我,我没乱想……”

“要不是,要不是看你生气了,我,我才不会呢!”杜若用手将红得像着了火的脸掩住,语带哭腔地道,“以后再别想我这样了。”

关天养一把将杜若揽入怀中,幸福无限地道:“以后我天天都这样……”

从郢县的葛家坡庄子视察完回来,满世界都在说着玄武宫降妖伏魔的故事,神神鬼鬼的,玄乎得很。比如,这个人说一招仙法下去,几千万的僵尸都灰飞烟灭了,那个人又说漫天的剑光下去,几万万的僵尸全成了齑粉……关天养就忍不住会插上一句:“刚才不是已经杀光了么,怎地又出来这许多?”然后就会引来一阵白眼,说:“你懂什么?”也有吹得不那么离谱的,比如一人一剑,长驱而入,直捣妖魔老巢云云。

但不管是离谱的,还是不离谱的,都与关天养了解的事实差得千里万里,甚至于只消听说上一两句,就能判断出是好事者编出来的,还是确有其事。原本他没多少兴趣去关注玄武宫的清剿进度的,但听漫世界的人都这么说,也忍不住想去九夏城的废墟上一探究竟了。

回到汉江府后,关天养略作了些准备,就说要去九夏看看情况。他找了两个理由来说服杜若:其一是了解乾坤庭和玄武宫的行动进度,以便能为迁回九夏及早筹谋;其二是知真斋和天下楼还有好些货埋在废墟里,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去取出来,没得白白扔了不要的道理。

杜若素来是最有主见,岂是关天养随便找两个理由就能说动的?当下就白了关天养一眼,说:“我看你是无聊得久了,想寻个地方活动一下手脚,是不是?”

关天养没想到杜若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伎俩,忙笑着掩饰道:“哪有的事?不见我成天都忙得昏天黑地的,怎么可能无聊?”

杜若哼了一声,“还说不是?九夏城若要重建,严总督第一个就会找上你征询意见,至于急吼吼的作什么筹谋?埋在废墟里的那些东西也丢不了,普通的小贼进不去,乾坤庭和玄武宫又没兴趣的,只等僵尸和尸毒一清理干净,到时便可抽调大批的人手去清理,你又何必自己一个人去瞎忙?毁是要找借口,那也找几个我没法拒绝的,好不好?”

关天养不想杜若竟这么挤兑于他,顿时觉得满心不是滋味,讪讪地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杜若停下手里的活计,直视着他道:“难道除了这两件,就没有更重要的去做了?”关天养一怔,“更重要的?”脑子里飞速地转了几圈,也没想到还有什么需要做,就道:“什么更重要的事?”

杜若面色一寒,凄然一笑,说道:“是呀,在你心里,到底是打打杀杀来得更重要……”便又埋头做事,不再理人。

关天养见状,深为骇异。想问原由,却又怕杜若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不想问,一时间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事。一时间愣在了当场。史玉柱走来回事,见杜若坐在椅子里,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关天养站在一侧,呆若木**,便知发生了事情,就笑道:“年节下的,这是怎么回事?”。

关天养哦了一声,不自然地笑问道:“有事么?”

史玉柱见素来待他最为和气的杜若依旧闷着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知事情非同小可。可他并非关天养的家人,也不好直言询问情由,只得暗暗叹息一番。笑着回道:“总督府派人送来了贴子,说有要紧的公务,请小关少爷过府一叙!”

“要紧的公务?”关天养不免有些纳闷:若是遇有大事,都是严荣亲自上门来讨教,从来没有派人下贴子的先例。若说是小事,断不至于烦扰他的道理。一时琢磨不透其中的缘由,见杜若泫然欲泣,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就想着借这个机会开溜,先想通了怎么回事再来说话,点头应道:“好,告诉总督府的人,我这就去!”史玉柱本来还有事情要回的,但见气氛实在不好,就应声退了下去。

关天养见杜若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了下来,心下固然痛,却还是想不透到底怎么回事,就道:“你这是何苦?就算我有做错了什么事,你直说便是,要打要罚都由你。我先去总督府那边看看情况,有事回来再说!”便匆匆地走了。

车驾到了总督府,护卫就说严荣正在召开会议,请他直接到堂上说话。关天养随口问是什么会议。护卫犹豫了一下,笑道:“这个……小的也不好说,关老板到了堂上便知!”

关天养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便知堂上所议之事定与自己有关,且还不小,笑道:“敢情今儿是要三堂会审我么?”

护卫被这话骇得身子一矮,连连摆手道:“怎么会?万万不会,万万不会的……”闷头在前领路,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未经通禀,关天养就直驱议事堂。与会的都是老熟人,见关天养到了,也都站起身来相迎。

关天养扫了一眼,见众人神情凝重,已猜出所议之事不小,便笑道:“年节下的,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绷着脸……”

严荣招呼关天养落座了,这才轻咳一声,递过一份简报,说:“关老板请先看!”关天养接过瞟了一眼,见说的是白水教蓄意谋反之事,顿时噫了一声,这才细看了起来。

简报是由兵部以两千里加急发来汉江府的,说白水教沿江高价采购粮食、药材、衣被、建材等物资,致使物价飞涨,民怨沸腾。各省皆言白水教要趁乱造反,应立即予以禁止,将捉拿其首脑人物云云。

看完之后,关天养呵呵地笑了两声,环视了神情各异的官僚们,不yīn不阳地道:“若说白水教要谋反,那我就是反贼头子了。严大人,你说呢?”

严荣干笑了两声,说:“关老板言重了。”又递上一份清单来,说道:“关老板请看看这个!”

清单上记录的都是白水教过去半年的采购物资的交易情况,大到每笔十数万两银子,小到数百两银子,巨细靡遗,无不在列,详细得教关天养吃惊。这其中只有不到一半是奉他之命采购的粮食、药材、衣褥、建材等物资,其余的还有铁、盐、茶、马等各项朝廷明令禁止非官方注册个人或机构彩买的物资也在列,数目庞大,着实教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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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二、白水教的非正常举动(下)】

严荣察颜观色,见关天养眼里掠过一丝惊异,便知他也不清楚白水教私下里的所为,就道:“九夏城遭受覆顶之灾,危难之际,白水教倾力相助,我等无不感激在心。只是这些……咳,白水教乃江湖组织,没有获得朝廷颁发的相关执照,诸如盐铁茶马这些采买项目着实教我等有些费解。不过若是关老板授意采购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关天养笑了一笑,既没有承认是自己买的,也没有说不是,说道:“各位也都知道,我一气买下了十多万无家可归的百姓。要把他们安置下来,还要恢复生产,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拿田地耕种一事来说吧,临近几省将牲畜、粮种、农具等物资卡得死死的,一丁点也不卖,不论我出多高的价都不卖。诸位想想,十多万人,若是一直就这么闲着,不定就得生出什么事非来,总得想办法让他们有人生业不是?”

这一番解释可谓语焉不详,听得众官满头雾水,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不明所以然。

关天养将笑容一收,不无感慨地叹道:“当然了,白水教是江湖帮派,手下有着十几万弟兄,也要生存不是?在帮我采购物资的同时,顺便捎带些上赚点脚程钱也是有的……”说到此处,便拿起清单,笑问严荣道:“严大人,这份清单可有副本么?前儿史大掌柜说盘账,问我这一年的开销支项,结果我是满脑子的茫然。你也知道我这人是马虎惯了的,没记账的习惯,若能给我份清单副本,那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呀!”

严荣忙笑道:“这便是副本,关老板若要,只管拿去便是!”

关天养老实不客气地收了,道了声谢,站起身来道:“白水教那边我自会叫他们到官府说明,以免生出误会。诸位大人事忙,我就不打搅了,告辞!”作了个团揖,如风般快步而去。

严荣率众官送到滴水檐下,揖作作别。回到堂上坐下后,李忠奎就道:“大人,你说这事……关老板的解释怎么让人觉得怪怪的?你们觉得有没有?”其余众官都说有。

严荣略略出了会神,就笑道:“那有什么怪的?他必是奇怪朝廷对白水教的动向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他虽与白水教有交情,但白水教并不奉他之令行事。清单上的物资虽说大部分都是奉他之命采购,但也难免有猫腻,他自然看得出来。”

李忠奎哼了一声,狠恶恶地说道:“当年就说要把白水教给招安了,结果他们嫌朝廷的诚意不够,不同意。若不是看关老板的面上,老子早就带兵踏平了黑浪湾,岂容他们为患的现在?”

严荣一摆手,说道:“旧事不提也罢。关老板既然已经把话撂下了,那必然会有下文的,还是先看看再说吧!”就宣布散会。

回到秀水街后,关天养就让史玉柱派人去通知白水教的,让高林或是龙霸亲自来见他。史玉柱问是怎么回事。关天养就将清单递给了他,说:“你自己看吧!”便回内院去了。杜若见他神色不善,问怎么回事。他将牙一咬,yīnyīn地说道:“白水教的那帮家伙竟然借着我的名义干起了走私的行当……”杜若听他的语气便知动了真火,颇为不解地问道:“他们又怎会借你的名义走私?”

关天养把情况说了,杜若似乎对很不以为然,说道:“白水教是江湖帮派,本就是靠着这些行当生存的。看你的情面,人家把大部分的船都调来帮着采买物资了,你也总不能限制人家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吧?”

关天养竟冷笑了起来,说道:“若在平常,别说是走私了,就算扯旗造反那也由得,我绝不多说一个字。可这次不一样。委托采买物资我都是直接将钱款拨给他们,至于他们跟商家议成多少,我一概不管,这也是考虑到他们十多万人要吃饭,且辛苦帮我跑路,总得赚几个才行。账目是你在管,也看到我是怎样花钱的。就拿大米一项来说,江东的市价是十文钱一斗,他们帮着买回来报的价是七十文,这里头有多少利差我也从来没去计较过,至于其他的,就更懒得管了。若说这都赚不够,那要什么才能满足他们?”

杜若的神情也沉了下来,一项项地审视着清单上的明细,忖思着白水教的异动后面藏着什么猫腻。

“再说叶辉和他手下几百号兄弟,跟着我鞍着马后,不畏辛劳,什么苦、什么累就干什么,半年下来,还搭上了十几条命。我让史大掌柜送去抚恤金,他却来回话说,黑虎堂是九夏本地帮会,桑梓遭灾,他们本该出力,所以我的抚恤金他们不能要,因为他们不是在帮我做事。看看,比比,这是什么样的xiōng怀?虽说白水教不是九夏土生土长的帮会,但总归说来我待他们不薄,这些年来没少帮他们争取生意,帮他们和官家周旋,结果到节骨眼上反倒摆我一道……”关天养是越说越气愤,怎么也按捺不住xiōng中翻腾的怒火,一掌拍在了茶几上。啪的一声,茶几是丝毫无损,但茶几上摆着的茶碗、果碟就被震得粉碎。

杜若装作没有看见,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帮了你的大忙不是?若不是他们,你这么大的烂摊子是无论如何也收拾不了的!”

关天养缓缓地将xiōng中的怒火吐了出来,点头说道:“是呀,这一回他们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九夏百姓都居功甚伟。可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因为有功就不计较过错了呀?更何况我还牵扯其中了呢。不管怎样,我都得当着高林的面把话问清楚!”

杜若也意识到兹事体大,万不能含糊其事。毕竟盐铁茶马等物事关国计民生,白水教在这个时候大肆采购意欲何为?若是关天养本着交情,不愿多予追究,一旦出了大乱子,那所有的黑锅都得由他一个人扛。所以这事不论如何都要撕掳清楚。若白水教只是走私谋利,并未干下不轨之勾当,那还情有可恕;若是别的图谋,可以趁势制止,以免酿成更大的灾难。

史玉柱亲自去了一趟东码头,回来说白水教的总舵主龙霸和副总舵主高林都不在汉江府,龙霸去了浔阳采购物资,高林则去了潜江,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关天养嗬的一声冷笑道:“就这么巧?”

史玉柱道:“如何不是呢?我也这么问他们,他们就说自己职位低下,也不知道总舵的安排和动向。我也只能要他们立即派人给二位舵主送信,就说小关少爷有要事找,希望二位舵主能尽快赶回汉江府。”

关天养看了一眼杜若,见她在朝自己摇头示意,就冲史玉柱一摆手道:“把话传到就行,人不在就算了。你去忙吧!”史玉柱退下之后,他就问:“你想说什么?”

杜若沉吟了片刻,反问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关天养想了想,“我只想尽快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便站起身来要往外走。杜若叫住道,“依我看来,你不必亲自去找他们。”关天养停住脚步,“我不亲自去?”杜若道:“是,他们若是故意躲你,你又去哪里找呢?反倒浪费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再者,白水教虽然势大,朝廷早对他们有了防备,也未必能够掀起风浪……”话没有说完,关天养就说:“不对,不是这样的。眼下大江南北各省兵力都朝着淮阳和三楚两省集中,守备实在空虚,一旦有人作起乱来,那真是一溃千里。白水教是只有十几万人,但依附于他们的大小帮会不下百余,一旦揭竿而起,响应人众怕是不下百万,大江南北顷时就非朝廷所有。若真闹到那地步,就算能够尽快将其殄灭,但兵灾酿成,又岂是一时半会能够平息下去的?遭灾难的还不是普通百姓。这就与我们费尽心力救助灾民的本原大相违背。所以不管找不找得着,我都得去找,争取防患于未燃!”

杜若听关天养分析得有理,但又觉得白水教未必会扯旗造反,就说:“道理是这么回事,可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些?”

关天养也不好直说杜若天真,叹道:“但愿我只是想当然吧!”

黑虎堂乃是九夏城土生土长,实力和影响最大的帮会。别看自叶辉而下,拢共不过六百来人,但势力盘根错结,几乎无孔不入,上至官府,下到三教九流,哪一行都有他们的人。叶辉曾对关天养说过:黑虎堂出于自保,在涉足于九夏的所有帮会势力都安插了他们的眼线。临到有事,关天养自然先想到来叶辉这里探探口风。

九夏城破后,黑虎堂也把总部迁到了汉江府的飞虎镖局。临近年关,镖局也都提前歇了业,关起门来cāo练。关天养到的时候,叶辉就在亲自督导着两百来号弟兄在演武场上较习。黑虎堂下的伙计十有六七都识得关天养,见他来了,无不振臂欢呼,都嚷着要关天养教他们两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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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三、授艺】

关天养想着这半年来黑虎堂的伙计追随着自己鞍前马背,不顾劳顿,苦活、累活、脏活都抢着干,还从来没有一句怨言,甚至于还有十几人因此而送了性命。桩桩件件,他都是铭记在心的,只是没有寻到合适的机会报答。见大家都嚷着要他传授几招,就笑道:“既然大家有这个兴致,那我就献丑了……”此言一出,顿时呼声如雷。伸手虚按了按,说:“习武靠的是一分天份,九分汗水,并没有取巧之路。你们可别存着从我这里学了三招两式就天下无敌的念头,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神仙也教不出来。现在我就演一路刀法,只演三遍,能学到多少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了!”说着,从叶辉手里接过腰刀,拉开架式练了起来。

大家都晓得他是神仙中人,本事通天,纵是万法教下的长老也非他之敌,是以个个都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错过了一招一式。

关天养演得很慢,但每招每式都若行云流水,毫无阻滞之感。乍然看上去,仿佛信手挥洒,没有半点的章法;仔细一究,才发现每一次挥斫砍劈、腾跃跳挪,无不暗藏玄机,神妙之极。数百人围着丈许高的演武台,俱如雕像木偶一般,看得呆在了当场。

第一遍演完,关天养收刀站立,环视了众人一眼,笑道:“能记住多少是多少,不要强耗心力。第二遍来了,都看好啰……”如是演完三遍后,将刀一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对叶辉招手道:“你来,我有话问!”便朝着场边走边。一众人也都没心思管去关天养找叶辉何事,全都或坐或站,拼命地记起了关天养刚才演练过的招式,有人甚至抄刀当场比划了起来。

关天养这路刀法共有十三招,每一招最多九个变化,最少六个,并不复杂。叶辉本有不俗的武学底子,奈何三遍看完,却只记下了四招和一些零星的变化,正想聚起精神,将所有的招式再回想一遍,以争取记住更多,不想关天养就叫他,只得将满脑子的招式扔到一边,跟到了场边。

“最近都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吗?”关天养走出一段路后,就停下了脚步,望着越渐yīn沉奠空,毫不掩饰心情的沉重,问道:“比如关于白水教方面的!”

叶辉当然知道关天养此来是有要事,绝非闲极无聊,走街蹿门子。脑子里将最近听到的关于白水教的消息过了一遍,这才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水路上吃饭的朋友都说白水教这回是彻底发大了,攀着你这棵大树飞上了天,由蛟变龙了!”

关天养嘿嘿一笑,“是吗?”

叶辉吃不准关天养此来的目的,就道:“不过是道上的玩笑话。但大家都知道白水教这回靠着你发了大财,赚了钱怕是十辈子也吃不完!”

“哦?”关天养笑道,“这般看来,他们倒是吃了我不小的差价呀?”

叶辉忙道:“吃差价肯定少不了,毕竟他们有那么多弟兄要吃饭,白跑路肯定是不行的。但有多大也说不上。沿江一带的物价都被他们抬了起来,随便寻个过路的一问便知。”

“那发财一说又从何而来?”

“这个……”叶辉犹豫了一下,笑道,“也不是我背后说人家黑话,白水教做什么生意的你也清楚,这半年来,借着为九夏灾民采买物资的名义,他们也着实没少搞小动作!单是卖往东藏的盐马和青藏的茶铁这四项,就赚了好大几百万。”

关天养听了叶辉这般说,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看来白水教并没有在暗中图谋不轨……”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说:“要马儿跑,总不能连草也不能吃吧?怎么,你们眼谗了?”

叶辉摇头道:“各家有各家的缘法,守多大碗,吃多大饭,这才是正理。黑虎堂上下承你照顾,这些年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再谗人家的算什么?”关天养不禁对叶辉大起佩服之心,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拍,说:“难为你有这样的见识和xiōng襟。今天我来,就是要你派人帮我打听一下,这几个月白水教有没有借我的名义干不法的勾当。若真只是走私盐铁茶马,多图赚几个钱,那我也只当什么也不知道。若是……你先命人探听一下吧,有情况再说!”

叶辉听关天养这般说,便知道白水教捅了大娄子,但也不好问是什么事,就应道:“好,我这就让他们动手。关老板可还有别的吩咐?”

关天养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了……”见所有人都沉浸在刀法的回想和领悟中,就笑道,“这一路刀法简单易学,攻守兼备,最适合你们走江湖的使用。告诉他们,不必强记,能领悟多少是多少,与其贪多,还不如将已经记住的消化了。回头我会抽时间把招式录下来给你,你大可择其优者而传授!”说完,也不等叶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便阔步离去。

自打那一天发作了后,杜若的情绪总是郁郁的,提振不起来。关天养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她也只是懒懒地笑一笑,便再不搭理了。

临近年关,事情本来就多,关天养也没了精神去处理,整日里把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了分析杜若为何不高兴上。这日从店中出来,正巧看见史文渊和媳妇在河边的树下说着什么,也不知史文渊说了什么,他媳妇气冲冲地说了句:“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家看起……”扔下满脸无奈的史文渊,哭着上了马车去了。见史文渊满脸的苦涩,似乎连跳河的心思都有了,就招手叫道:“文渊……”史文渊以为他有重要的事情吩咐,忙挤出一副笑脸,快步上来道:“小关少爷,你有什么吩咐?”

“大过年的,跟媳妇吵什么呢?都把人家气哭了……”。

“这……”史文渊神情顿时僵住了,也不知该怎么说。

关天养打趣地道:“私房事?不好说就算了。我看你还是去哄哄,两口子,和和气气的才好!”

史文渊苦叹道:“我哪有气她?她说嫁入我们史家快三年了,我还没陪她回过一次门,要我年后陪她回娘家拜新年,见亲戚。可开年之后事情就又多起来了,哪里有那功夫?我就说等明年,等把生意都理顺了再陪她回娘家好好地玩玩。她就说我找借口,说我看不起她家……”

关天养笑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是你的不对了……”猛地想起杜若的不乐来,心下蓦地一惊,暗叫道:“糟糕,原来是这样……”神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问道:“你媳妇是娘家在商县吧?也不远嘛。年后你就陪她回一趟门,店里的事永远都是忙不完的,缓一缓也没什么。家和方才万事兴,这话你爹不是常挂在嘴上么?好好体会一下!”便跳上马车走了。

掩上车帘后,关天养再没像往常那样拉开车窗,而是呆坐在车里,任凭心下轰轰乱想,好半晌没能平静下来。

原来杜若生气竟是为他久拖着没去小蓬莱提亲,甚至连这样的意思都没有,换作是谁能不生气呢?整日里就顾着昏天黑地地忙这忙那,杜若从旁佐助,一句怨言都没有,久而久之,他反倒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现在想来,杜若出身名门,身世高贵,只因为爱就跟了他,人家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个名份嘛。可他却糊里糊涂的,还只当姑娘家爱耍小性子,过几天就好了。此刻想来,当真是又惊又怕又悔又痛。

惊的是自己竟然糊涂到这地步;怕的是杜若因此而对他生出了嫌隙,弃他而去;悔的是整日里忙这忙那,什么事都想到了,独独忽略了杜若的感受,当真是罪该万死;痛的是他糊涂成这样杜若也还不离不弃,虽心情郁郁,该做的事却一点也没有落下,这又是何等的xiōng怀和气量?若不是真心爱他,岂会毫不计较?

眼下距离过年还有十来天,赶去小蓬莱还来得及。只是第一回上门,又要当面向杜友逢提出亲事,总不能安着手不是?可他就一浑小子,也没家世背景,身上除了晶玉以外便只有法宝还拿得出手,可立派近万年的小蓬莱又稀罕他的法宝吗?

“稀不稀罕是他们的事,送不送是我的事……”关天养如是想道,“此番东去,礼物的轻重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表达心意和决心。”想通了此节,精神顿时大振,心下细细地盘算了起来。

第二天,关天养把史玉柱叫来,就说要陪杜若回家过年,店里的大小事情暂时麻烦他撑持着。史玉柱顿时大喜,连连说道:“小关少爷,早该这样了,早该这样了。店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身体还好,忙得过来。”关天养说了一番劳烦的话,也就不再多作叮嘱,毕竟这些年来都是靠着史玉柱一人撑持过来的。店里没有他可以,没有史玉柱,那就得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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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四、拜年】

明儿就是过小年,好多店都已经关门歇业,纵是大灾之余,也都想把年过得丰富和热闹些。毕竟灾难已成过去,人还在继续活下去。

杜若似乎全没有过年的兴奋,依旧埋在屋里盘理账目。关天养走了进来,将她手中的笔一收,说道:“走,带你去个地方!”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

杜若一时没回过神来,愕然地问道:“这要去哪里呢?”

关天养促狭地一笑,说道:“你猜?”

“我又哪里猜得到?”杜若没好气地道:“别闹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忙完呢。”

“也不争这一会儿,”关天养说,“走吧,就当散散心!”出了城,一路奔上山巅,用符牌召来了凌动飞舟。

望着冉冉降下的飞舟,杜若越发的不解了,问道:“你这是要出远门呀?”

关天养笑而不语。

上船之后,关天养就命傀儡人儿全速向东,务必在两日之内赶到东海之滨。杜若一听去东海,分明一怔,问道:“去东海做什么?”

关天养环手揽住她的腰身,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深情地道:“你说呢?”

杜若被关天养火热的吹息喷在耳后,身子顿时酥软了下去,顺势靠在关天养的怀里,呢喃地道:“我,我不知道……”其实她已经猜到关天养此番东行的目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想到关天养并非无心之人,这些来沉积于心的怨气顿时消散无踪了。

“你知道的……”关天养呵呵地笑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杜若连说:“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扭转身来,将红得像着了火的脸埋入关天养的怀中,羞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关天养说不出的欢乐,紧紧地将她环抱在怀里,整个身心都陶醉得飘飘然了。“阿若。”他喊道。杜若嘤咛一哼,用细声蚊蝇的声音问道:“又怎么了?”关天养探手托住她的下巴,痴痴地看着那沱红的醉颜,说道:“没什么,就是想亲你一下……”话声未完,就以嘴朝着杜若的唇上落了下去。意乱情迷之下,杜若哪能闪避得开?被他吻了个正着……

两天之后,船行到东海之滨,降下崂山之下。之所以未驱飞舟直入岛上,是因小蓬莱的护岛大阵极是特别,非扶桑木所建船只一概不能被识别,任你在茫茫东海上遨游一百年,也只能看到普通的海岛,到不了真正的小蓬莱岛上。

关天养略一想,就问护岛大阵是不是水火既济的先天混元一气阵,他说:“……这一类阵法古老悠久,名目繁多,好多都已经失传,我也叫不出具体的名字。不过到现在还能维持正常运转的,无不是建于上古之世,威力奇强。扶桑木乃木中之精,往往用来融合水火之力。若是只有此物建造的船只才能抵达小蓬莱岛上,那就可以断定护岛的乃是先天混元一气之阵了!”还问杜若,“我说得可对么?”

杜若嘻嘻笑道:“对与不对我不作置评,等到了岛上你一看便知!”关天养道:“好呀,还跟我卖关子……”便追上去要拧她鼻子。杜若惊呼一声,纵身跳了开去,御风便走。关天养嘿嘿一笑,展开身法,疾追了上去。

崂山以南有处村子,名为‘东莱村’,村民都在捕渔为生。当地有个传说,说东莱村的人认识海中仙山上的神仙,时常还把捕渔到的珍贵出产奉献给在海中仙山修行的神仙们,是以村中的百姓无病无灾,总能颐享天年。附近的村民和达官显贵总想和东莱村的结上点亲缘关系——比如迎娶聘嫁——奈何东莱村的百姓虽然和善,但却很排外,从来只与本村的二十多户人家互通姻亲,若有子女看上了村外之人,那就必须得迁居出去,永远不得再回来。大家都知道东莱村是有秘密,也是有故事的,可几千年来,没人探询出个所以然来。

杜若领着关天养从山上下来,沿路不停地和忙碌的村民们打着招呼,并向关天养介绍,这是谁,这又是谁。关天养知道这些看似普通的村民有些是外门弟子,有些是自愿来此看守门户的二代或是三代弟子,便不敢怠慢,杜若每介绍一个,他就恭敬地执礼。

村民们自然都识得杜若,可却不知道她带回一个外人来做什么,又不好问,神情不免就有些古怪。若说只有一两人像骤遇怪物般审视着自己,关天养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偏每个人都如此,他就纳了闷,悄声问杜若:“他们是不是很讨厌我?”

杜若抿着嘴道:“没有的事。素常有外人来,都是山上的东天宫负责接送,而这东莱村只有门下弟子才知道,也是我们来往中土的门户要道。他们显然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带个外人走这里,但又不好问,所以一个个神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关天养也奇道:“对呀,你为什么要带我走这里呢?”

杜若白了他一眼,轻声哼道:“我高兴,我愿意,不行么?若你觉得不合适,那便折回山上,到东天宫去自报家门,说要上岛拜谒,那也是可以的!”

关天养知道杜若的性子虽然通达,但固执起来却也是不讲道理得很,就笑道:“那还是算了。想必走东天宫入岛拜谒费事得很,所以你才带我走这里了?!”

杜若耸了耸鼻子,说:“才不是呢。我就是要带你给他们看看……”说着,挽起关天养的胳膊,不无得意地往村里走去。

刚到村口,便见一老汉扛着锄头走了出来,杜若招手叫道:“黄伯,你好呀……”。

老汉喜笑颜开,点头道:“阿若呀,我们还只当你不回来过年了呢……”目光落在关天养身上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显得古怪不解,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起来。杜若毫不掩饰与关天养之间的亲昵,正要介绍,就见黄伯将锄头放下,冲关天养起手一揖,“想必是九夏城的关老板?老汉有礼了!”

关天养不知道黄伯是什么身份,忙避让开来,连说当不起,又执后辈礼相见。黄伯笑看着杜若,说道:“这是带回来见你爹娘的么?”

杜若也不脸红,笑道:“爹娘早见过他多回了,哪里还用得着见?我这是领他来认认门路的!”

黄伯说:“对,对,是该来认认门路了。看样子请我们喝酒的时候快到了?”

杜若掩嘴而笑,瞟了一眼茫然不解的关天养道:“这就得看他了……”关天养心下在猜测黄伯说的请喝酒是喝喜酒,但又吃不太准,就说道:“黄伯要喝酒随时都可以请!”黄伯大笑道:“关老板莫会错意了,老汉说的可是你和阿若的喜酒。”关天养啊了一声,顿时闹了个大脸红,摸着后脑勺,瞅着落落大方,浑无半分拘泥羞涩的杜若,吃吃地道:“这个,嗯,这个嘛……”黄伯说道:“什么这个那个的?都说关老板少年英豪,气势非凡,今日一见,倒教老汉有些失望了!”

杜若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失望得很……”

关天养不想杜若到了这里竟似换了个人,竟拿起他们的婚姻之事来挤兑于己,豪放得令他惊异,不免暗暗笑道:“东海僻处化外,民风想必不如中土那么拘谨。我也是的,平常自诩洒脱,难不成连女儿家也比不得了?”忙笑道:“前辈切责得是,晚辈是有些小家子气了。只不过我与阿若的婚事得看杜大先生和云前辈的意思,若是晚辈随便就将日期定下,岂不太不将二位前辈放在眼里了?”

黄伯嗯了一声,说道:“你的机变倒真是挺快的。”笑了一笑之后,又说:“今儿是没有船的,你们要上岛怕是还得等一两日才行!”

杜若显是知道怎么回事,唉地叹了声,看着关天养说道:“那就只好再等上一两日了!”黄伯点头嗯了一声,便又扛上锄头,望山上去了。

杜若说,黄伯名泽,是东莱村的村长,也是她的师叔,最是豪爽亲切。只要对了他的脾胃,便是土匪山贼、邪魔外道他也待若上宾;若是不招他喜欢,纵你是堂堂掌门之尊,他也视作不见。关天养呵呵直笑,说:“这样的人我喜欢,若像梁师曾那样的人,那才教人倒胃口!”杜若正要贬损他两句,就听得山上传来急促的钟声,惊得鸟雀纷飞,走兽仓皇。

关天养颇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见杜若脸色一寒,说道:“有敌人上门了!”便御起风来,望山上奔去。关天养也顾不得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也尾随着追了上去。有在药田里忙活的村民听了钟声,也是惊得交首相望,尔后便丢下手里的活计,结伴望山上而去。

进山二余里后,便到了一处山亭前。亭前有碑,上书‘钟亭’二字,只不过亭中悬挂的黄铜大钟已裂成了碎片,到处都是。杜若抢将上去,问先赶到的东莱村村民,“发生了什么事?”有名汉子答道:“不知道,我们赶到的时候钟已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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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五、来犯之敌(上)】

关天养捡起一块碎片看了看,又轻轻一揉,当场碎成了铜粉,就拍手道:“是青莲宗的人。”众人惊得噫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关天养没功夫多作解释,就对杜若道:“来人修为颇深,要小心应对才是!”杜若会意,就朗声道:“山上有云龙师伯主持,黄伯也赶了过去,纵有强敌来犯也能应对。诸位先回村里去,不可妄动,静候消息吧!”众人见她发了话,只得应道:“是,遵小师叔之命!”陆续返回山下而去。

人散了之后,杜若才问关天养:“你怎么知道是青莲宗的人?又怎么晓得他修为颇深?”关天养说:“此钟重愈千斤,有人于十丈外用玄yīn真气将其震碎,且不殃及亭子和周边的草木,可见他对真元的控制已妙到了毫端。而且在我搓开碎片时,yīn寒之气兀自袭人,凝神境界以下的修为是断难抵挡的。若没有四五百年修为,那是断难办到的!”

杜若怒哼了一声,说道:“不管他是谁,敢来我小蓬莱闹事,就管教他有去无回!”

约一柱香的功夫后,屹立于巨峰顶的东天宫已然在望。关天养一步抢到杜若之前,说:“记住,不管发生怎样的事,都不要逞能。青莲宗既是有备而来,出动的必然都是精锐,你是万万敌不过的!”杜若说道:“放心吧,我自有主张!”关天养也没有多说,只是打定主意,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他只要护得杜若周全为主。

尚不及登上巨峰顶,就听有人怒喝道:“既是如此,那本座只好得罪了!”便见白雾汹涌而起,顷时便将东天宫前的广场罩住了。

关天养只从声音便听来人是魏长廷,倒也不激动,只冷冷地对杜若说道:“是魏长廷。不过他应该不是领头的!”说话间就见一道清光如利剑般升腾而起,将弥漫的冰霜冻气从中撕开,一分为二。尽管未见出手之人,杜若还是笃定地说:“黄伯动手了!”果然,她的声音才落,就听魏长廷怒喝道:“黄泽小儿,你找死!”便见两条冰蛇呼啸飞起,分成左右袭来。

关天养抢先冲进东天宫,双脚刚刚落地,就听有人喝道:“什么人?”便是一记【融雪掌】照面袭来。他抬掌一推,从容地化解了开去。杜若随后赶到,喝道:“江师兄,是我们!”那人噫了一声,叫道:“阿若?!”闪身出来,神情严肃地盯着杜若,问道:“你怎么来了?”然后看着关天养,问道:“这又是谁?”

杜若也来不及解释关天养是谁,只问道:“情况怎样了?青莲宗来了多少人!”

江师兄道:“二十八个。听大师兄说领头的是青莲宗的首席长老破月老魔,还有雪舞堂座主魏长廷老魔……”杜若不等他说完就又问道:“来做什么?寻仇么?”就要往外冲去。江师兄忙拦住道,“你别去,外面危险。”又说,“魏长廷说,他们此来是为借返魂钟,要师父领他们上岛拜见岛主……”话未说完,杜若就冷笑着打断,“当真是笑话,返魂钟也是他们说借就借的?”江师兄说:“师父与他们理论,没说上几句,魏长廷就不耐烦,动上了手来。”

“好嘛……”杜若怒不可遏,“这是要明抢了。”还要往外冲去,江师兄死活不让,说:“阿若,你不能去,外面危险!”杜若怒道:“敌人都打到山门口了,你还只顾着个人安危么?”江师兄依旧不让,说道:“正是因为敌人都打到山门口了,你才不能逞性胡来。你这一冲出去,万一被伤着了可怎么办?”

关天养也断然喝道:“阿若,江师兄说的对。青莲宗的冰霜冻气极是厉害,以你的这点修为,根本就应付不来。就这样冲将出去,非但帮不上忙,怕是还会成为累赘!”

杜若倒没有对他发作,而是质问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关天养按住她的肩膀,说道:“你先别担心,容我先出去看看,估量一下形势再作打算。”杜若强吸了口气,将心情镇定了下来,点头道:“好,那你小心点!”关天养嗯了一声,冲江师兄一拱手,“看好阿若,别容她胡来!”便纵身往前面的广场冲去。

江师兄也有金丹后境的修为,却是全然看不透关天养的深浅,甚至于无法从关天养身上感知到半点的真元波动,不由得纳闷之极。望着关天养一闪即逝的背影,问道:“阿若,他是谁?他能行么?”

杜若寻了处石凳坐了下来,长吐了口积郁在xiōng中的浊气,说道:“他是关天养……”也没心思再多说,只是以神识感知广场上的战竞。

江师兄哑然笑道:“原来是他?!”

关天养宫中冲出,当即被两名小蓬莱弟子截下,喝问道:“你是何人?”若不是看他并非青莲宗门下,连招呼也不打就会动起手来。

关天养也懒得多作解释,身形一错,便抢到了云龙真人面前,躬身参拜道:“在下关天养,见过云龙前辈!”

云龙真人早察知后院有人赶到,其中一人还是小蓬莱门人,另一人是谁却分辨不出。待关天养自报了家门,他才失声笑道:“原来是你呀。久闻大名了……”

关天养见云龙真人紧握住拂尘的手渐渐松开,心知刚才自己若有半点异动,必然会遭到这位有着六百余年修为的小蓬莱高人迎头痛击,那滋味定然不会好受。当下笑道:“虚名而已,当不起大字。”

云龙真人呵呵一笑,浑然不以青莲宗高手打到山门前而表露出半分的紧张,说道:“你来了正好,咱们也多了两成胜算!”小蓬莱门下俱是听闻过关天养的大名,见云龙真人如此推举于他,不由都感到诧异,无不心说:“他有这么厉害?”关天养也不谦虚,笑道:“除了破月子和魏长廷,其余人晚辈还不放在眼里!”云龙真人知道他所言非虚,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静观战局的变化。

青莲宗来犯的二十八人中,破月子已有分神境界实力,魏长廷是元婴后境,另有五人分别是元婴初境到中境不等实力,其余二十一人无不是金丹后境。就人数和总体实力对比,东天宫小蓬莱门下处于绝对的弱势。不过青莲宗远来,人生地不熟,纵人数和总体实力上占优,但常言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未必能逞得了威风。再者青莲宗所习为玄yīn心法,在修为相差不太的情况下,被小蓬莱元阳功力所克制,此消彼长之下,青莲宗的优势又得抵削了不少。最重要的是青莲宗此来有求于小蓬莱,纵是大打出手,也是意在威慑,不敢痛下杀手,若是将小蓬莱得罪得太死了,对他们可是半点好处也没有的。

云龙真人深谙大势,故虽见强敌压境,却是处变不惊,淡然自若。倒是一般弟子未见过大世面,都是紧张得不得了,总担心这一战打下来,他们怕是难逃一劫。

关天养被杜若的焦急所感染,再者素知青莲宗的行事风格,也是急得有些昏了头。但在立于一侧静观了片刻后,就瞧出此战虽凶,险者未必,只看小蓬莱门下怎么应对了。

黄泽资质平平,修行之年岁虽与魏长廷相当,但功力却相差了将近一轮甲子。若是别派弟子,与魏长廷修为差距如此之大,早被冰霜冻气克制得死死的,哪里还能鏖战如此之久而一招不失呢?小蓬莱门下弟子见黄泽也能与凶名动于天下的‘冰龙’魏长廷平分轩辕,丝毫不落下风,个个俱是精神大振,再无刚才的颓丧忧惧之气。

破月子见魏长廷久战黄泽不下,也动真怒,喝道:“长廷,你就这么点能耐么?”

魏长廷何尝不想尽快将黄泽拿下?奈何小蓬莱的元阳心法正是青莲宗玄yīn心法的克星,纵他的修为较黄泽高出一大截,急切之下也是拿黄泽毫无办法。更何况黄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将门户紧紧地守住,鲜少发起主动攻击,纵是魏长廷有千般手段,也是用之无地。再者他的灵宠冰原雪狼在龙山之战被马承风一剑劈死,若能得其相助,也就不至于这般窘迫。乍闻破月子的怒喝,他也只能满含怨屈地应道:“是,师叔……”大吼一声,运起十成功力,朝黄泽发起了拼命式的猛攻。

如此一来,黄泽顿感压力骤增。冰霜冻气越发的浓稠,状若浆糊,将他严严实实地裹住,几番以融雪掌分化,也如蚍蜉撼树,分毫难动。照这般下去,他纵然不伤于魏长廷掌下,也会被yīn寒之气所乘,功力耗尽。情急之下,他也大喝一声,将三阳一煞剑祭起,元阳之力冲霄而起,哧的一声厉声,便将坚若铜墙铁壁般的冰霜冻气分化为二,从中脱出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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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六、来犯之敌(下)】

魏长廷早将黄泽的反击手段算尽,乍见三阳一煞剑破雾而出,大喝一声:“疾!”赖以成名的法宝冰龙也绞杀了上去。三阳一煞剑最耗元阳,不耐久战,他只要撑住一柱香的功夫,黄泽就会不战自溃。

三阳一煞剑的威力奇强,一经祭起,纵是修为强上一倍之士,也难以抵挡,更何况在属性上还优势呢?不到三个回合,冰龙就被削下一片,光芒为之一黯。魏长廷早有心理准备,固然痛惜,也咬牙苦撑,暗道:“先让你得意一阵子,等你功力耗尽之时,看你还怎么横……”也不和三阳一煞剑硬碰硬的斗,只是驭使冰龙直取黄泽本人。

这便是攻敌所必救了。黄泽纵然明知魏长廷在拖延,却也不得不回剑相救,只盼着能趁势将冰龙破掉,便可全力抢攻魏长廷,这样还有三分胜算。但他也清楚,魏长廷机变诡诈,既敢以冰龙正面迎敌三阳一煞剑,那便将所有的不利因素都算到了。看这架式,怕是魏长廷宁愿毁了冰龙也要与他苦耗到底了。他不怕耗,怕的就是耗到最后,既没能毁了冰龙,也没能伤到魏长廷分毫,自己却垮了。那样一来,形势可就危急得很。以云龙真人和十几名金丹境界弟子,断难抵挡青莲宗的攻势。

小蓬莱虽僻处东海,门人弟子不过数百,但立派几千年来,进出岛上的门户还从未曾被敌攻陷过,难不成今日竟会失于青莲宗之手?

想到这些,黄泽心中有如火烧一般,翻腾不止。修行者最忌的就是心乱,心一乱,破绽就会百出,纵有十分实力,也难发挥出三四分的威力来,更何况黄泽的修为还不如魏长廷呢?

可惜魏长廷还以为黄泽是故意卖的破绽,引他上钩,心说:“任你诡诈百出,本座就守定根本,看你能怎样!”也不发起抢攻,只是驭使冰龙,右突右蹿,跟黄泽一个劲地耗。

破月子却看出黄泽是心乱了,本想督促魏长廷快些解决,以免拖延生变,但想到云龙真人还站在丹犀之上,静观其变,不由一凛,笑道:“云龙道兄,本座忆说过了,我等此来绝无恶意,又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你说是不是?”

云龙真人朗笑一声,说道:“不管有没有恶意,要借返魂钟是断无可能。再说,是你青莲宗动手在先,我们可从来不想和谁要拼个死活。但若是有人要恃强欺凌,打上门来巧取豪夺,嘿嘿,那也只好奉陪到底!”

破月子说:“救人如救火,我等也是迫于无奈。借与不借,我等只求骑龙真人一句话。还望云龙道兄予以通传,此恩此德,我圣教上下自当铭记于心!”

关天养不免暗笑了起来,心说:“这个破月子可有意思,不知道是不会说话还是故意看不起云龙前辈,既然有求于人,为什么就不能客气些呢?这些魔道中人,打死也要把脸皮撑起来。实在笑人得很!”

云龙真人不卑不亢,不气不怒地道:“既是要求见敝岛岛主,还请呈上拜贴,贫道自会派人通禀!”

破月子苦笑道:“这一来一回得耗去多少功夫?等不急,等不急了。了不得只有请云龙道兄领路,尽速带我等上岛,面见骑龙真人。如此便可少费周折。还望云龙道兄玉成!”

云龙真人说道:“料想外人来你大荒山拜见长空宗主,也是不需通禀,便可直接去见啰?”

破月子摇头道:“这不一样,不一样的!”

云龙真人也懒得和破月子理论,说道:“敝岛的规矩也不可能为了破月道兄而改变,这可如何是好?”

破月子既不发作,也没有表现出恼怒,还是说道:“规矩是人家的,还请云龙道兄成全!”

云龙子见黄泽的三阳一煞剑气势陡然大盛,竟全然不顾防御魏长廷的冰龙,只是抢攻,一副拼命的架式,不由得叹道:“这又是何苦?”可势成必然,不可逆阻,不然也得要了黄泽的性命,只希望青莲宗当真是上门有求于人,魏长廷不与黄泽性命相搏,不然定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关天养忍不住叹道:“黄伯这又是何必?魏长廷算什么东西,也值得他这么拼命?”他故意说得十分大声,使得两方人员都听见了。小蓬莱门下固然惊诧他的气魄,青莲宗门下又何尝不是?他们实在想不透这个并非小蓬莱门下的少年凭什么敢看不起他们的座主。

破月子诧异地瞟了关天养一眼,冷冷哼道:“哪家的娃儿,尽在这胡吹大气!”衣袖一拂,一道暗劲隔空涌来。

关天养嘿嘿一笑,挥掌劈了出去。剑气划过,嗤的一声便将破月子发出的暗劲给剖成了两半,双手望前一推,又将暗劲原路送了回去。只不过来时一道,回去时却变成了两道。

破月子惊得噫了一声。他分明看出关天养身无修为,这一拂也只用了不到一成的功力,想来云龙真人也会抢先接下,不可能伤得到分毫,也只是为了给关天养一个教训罢了。只没料到关天养竟轻而易举地将他旨在立威的暗劲给当场分割了开来,还原路推送了回来,顿时教他傻了眼。好在他毕竟是久经风雨的,回过神来后,又一掌拍出,再叠上一成的功力,将飞撞回来的暗劲推向关天养。

关天养不动声色,趁着暗劲飞到近前三丈许处,也是一掌拍了,继续沿着原路飞撞了回去。

破月子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好。能承接得起他两成功力,非得有元婴境界以上修为不可。关天养看着不过十来岁年纪,浑无半分真元波动的迹象,不想竟有这等实力,着实教他意外非常。又暗暗庆幸没有张狂胡来,不然己方纵人数上的优势,也难以讨到便宜。

在将功力加到五成还是被关天养原路推了回来后,破月子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发青,就连一旁静看着的云龙真人也敛去了笑容,庄肃地看着这一幕,双目中尽是不敢置信之色。

这一次破月子没有再叠加一成的功力推上去,而是将这股含着他五成功力的暗劲卸去,然后冲关天养起手一揖,问道:“阁下何人?恕本座眼拙,竟未能识得尊范!”

关天养还礼道:“不敢,晚辈关天养,失礼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见谅!”。

“哦?”破月子耸然动容,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你是关天养?原来你就是关天养!”言罢又大笑了起来,说道:“这几年常听人说关天养,说你有多会强化法宝,却不想竟有这等实力,真要是打了起来,怕是怎么死在你手里的都不知道呢!”

关天养也笑了起来,说道:“若是偷袭,晚辈有十成把握让前辈连元神都没有机会逃走。若是正面拼斗,晚辈只有三成胜算。”

破月子摇头说:“你太谦虚了。”面然一沉,喝道:“长廷,停手!”

魏长廷已是黄泽的拼命打法逼得是退无可退了。黄泽固然是元气大伤,他的冰龙也是遍体鳞伤,还能不能修好也未可知呢。乍见破月子喝令停手,心下是又屈又怒却又不得不奉令行事,应道:“是,师叔……”一记寒冰掌拍出,将三阳一煞剑震偏,纵身退回了破月子身后。却也是喘息连连,汗透重衫,可见这一番激斗拼得实在辛苦。

云龙真人也趁机喝道:“黄师弟,住手罢!”拂尘一挥,一道化生诀罩向了黄泽,助其回复元气。

黄泽真元已堪堪耗尽,拼到这时罢手他是十二分的不愿意。可是魏长廷罢手在先,师兄有命在后,他也不得不遵行,只得哑着嗓子应了声:“是……”又恶狠狠地对魏长廷道:“魏座主,果然好手段,黄某自认不如!”在两名弟子的扶持之下,不甘地退了下去。

魏长廷嘿嘿地笑道:“客气,客气了!”

破月子叹了一声,说道:“看来今天恃强硬闯是不行了,毕竟我方人数虽多,却是占不到半点的优势,那也只好按小蓬莱的规矩来办事。长廷,你赶紧备具一份拜贴,呈交给云龙道兄。能不能在限期内借回返回钟,就要看骑龙真人和小蓬莱上下诸位的意思了!”说完,冲云龙真人一拱手,说:“云龙道兄,得罪了。告辞!”又对关天养说:“关老板,后会有期!”挥起大袖,扬长而去。

云龙真人也是拿破月子无可奈何,只是稽手道:“破月道兄好走,恕贫道不远送了。”

魏长廷一干人等也是抛下一个恨恨的眼神,随着破月子而去。

关天养这才觉得破月子这人实在有些好玩。说话看似没有章法,其实独具他自己的风格。势强则用,势弱则避,现实得很。相比起其他魔道中人来,他是唯一不将在乎面子的。

破月子一行刚走,杜若便从后院冲了出去,叫道:“五师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见黄泽神情惨然,气喘吁吁,不免惊呼道:“黄伯,你怎样,要不要紧?”黄泽摇着摆手道,“命还在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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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七、甩不掉的麻烦(上)】

云龙真人立即命弟子带黄泽下去调养,然后对关天养和杜若道:“走吧,后院说话。”这才问起杜若和关天养怎么会及时赶到。杜若只是草草说了,就问青莲宗的人怎么会打上门来借返魂钟。

云龙真人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返魂钟唯一的作用便是救人,难不成青莲宗有极重要的人死了?这也说不通呀。修行者遭遇危急时,可以兵解肉身,逃出元神,或是夺舍,或是转世重修,又何必寻返魂钟来救治?”

关天养略想了想,就道:“也有可能是此人转世未成,神魂被冥府所拘,不得不借用返回钟力量,打通幽冥,将其强夺回来。”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云龙真人说,“魔道中人杀孽深重,轮回转世之际极易惊动冥界。若是事先有备,倒不至于出乱子,就怕转世太过仓促,那就必然会被鬼差所拘,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除了借用返魂钟之力,便再无办法可以将其救出了!”

杜若道:“那会是谁呢?青莲宗这般大张旗鼓的上门索借返魂钟,表示要救之人对他们极为重要。噫,莫不成是长空子?”

“还不得而知。”云龙真人站住了脚步,说,“你们不是要回岛上么?那就把这里的情况向岛主禀明,请他裁定。”不料杜若坚决地摇头道:“不,我们现在不走,师叔你还是派别人回岛报信吧!”

“怎么能不走呢?”云龙真人脸色一沉,断然道:“不行,必须走。明儿一早就走!”

杜若幽幽地叹了口气,瞟了一眼关天养,说道:“五师叔,眼下青莲宗虎视眈眈,正是需要人手防御之时,我们一走,万一他们又来犯怎么办?黄伯元气大损,已不堪再战。单凭你一个人和各位师兄,能应付得了吗?我是帮不上手的,但天养可以。天养留下来,那我也就不会走的。所以你还是派别的师兄回岛报信吧!”

云龙真人顿时哭笑不得,说道:“你呀你,就是这么的任性胡来……”分明是拿杜若一点办法也没有。

关天养却道:“阿若,依我看还是由你回岛一趟吧。你的实力最低,留下来于事无补,走了我们还少些担心,可以后顾无忧地与青莲宗周旋。待你把情况禀明了,也可以随着各位前辈一道赶来,你说呢?”

杜若显然是不愿意的,但又知道关天养所言有理。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鼻子一皱,说道:“这年头,实力不济就会被人看不起……好,好,我回,我回去就是!”

云龙真人也笑了,说:“这才对嘛……”就命人去安排。

关天养拉起杜若的手,说:“其实我又何尝想你离开?但形势逼人,这也是没有办法。好在来回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待事情摆平了,我们也能赶回岛上向各位前辈拜年的!”

杜若这才嫣然笑开了,说:“好,那你也要小心点才是!”

第二日送走了杜若,关天养便说去周围转转,看青莲宗到底来了多少人,若能探得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最好。云龙真人叮嘱他要小心,若是遭遇上了破月子,不可力敌,走为上计。

下了崂山,关天养先是兜山转了一圈,这才望西而去。在崂西广袤的平原上整整兜了两日,也未能发现青莲宗的踪迹,反倒是有小蓬莱弟子得到青莲宗来犯的消息,陆续赶来回援。

这情况教关天养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若说青莲宗事出紧急,为救人命,不得不赶来小蓬莱求借返魂钟一用,可为什么一借不成,就远遁无踪了呢?再者,青莲宗若是真心有求于小蓬莱,何至于态度那般的恶劣?完全是明抢了,哪有半分借的诚意?左思右想,不得其要领,关天养就决定还是先回崂山静待其变。

云龙真人见他平安回来,也很是高兴,就问他此行都打探到些什么。关天养尚未来得及开口,就有弟子来禀告说乾坤庭派来了信使,在我求见。

云龙真人讶然,问道:“乾坤庭的信使?这可有此奇了……”他素知三师兄杜友逢乃是乾坤庭成员,乾坤庭若有事,自然找他,从不曾派出信使登门求见。此番有青莲宗闹事在前,乾坤庭信使到来在后,莫不成其中有关联么?也不及细想,他就站起身来,说:“好,快请!”又安抚了关天养几句,便匆匆地去了。

关天养也颇为纳闷,猜测乾坤庭派来的信使定与青莲宗有关。又想到此番东来,本意是向杜友逢夫妻求亲,以便早日定下婚约,确立名分,不想竟生出这样一段变故。

青莲宗固然已经没落,整体实力也远非小蓬莱所能匹敌。若不是小蓬莱僻处海中,且从来无人知其方位,又焉能逍遥世外,独善其身?以魔道各宗派的凶残和贪婪,早就倾巢出动,抢走了返魂钟,哪还用登门求借!

既然这段事故已经生了出来,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想来青莲宗为求万全,还在暗中筹谋策略。下次来犯,一切大战绝对难免。自己虽非小蓬莱门下,但也断然不能坐视的。看来这个年也是难以过得安生了。

正自感慨,就见江云林走了进来,说道:“关兄弟,师父请你去一趟!”

关天养想到云龙真人才去会乾坤庭的信使,就派人来请,必是乾坤庭所差之事与自己有关,不由惊得噫了一声,问道:“什么事?”江云林说:“这个,师父没说,只让我来请!”关天养应了声好,怀着七分的纳闷,三分的期待随江云林到了方丈室。

还未进门,就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当即就忍不住笑了,说道:“楚庸,怎么又是你?”走进门去,果见乾坤庭派来的信使正是楚庸,又说道:“啥时候成专门跑腿的了?”。

楚庸笑了一笑,说:“没办法,别人都有事,只有我清闲一些,了不得只有当跑腿的了。”

云龙真人请关天养落座,就递过一封书信说:“魔道最近好似有什么大动作,乾坤庭担心对我小蓬莱不利,特派楚兄弟来告知。据此看来,青莲宗索借返魂钟怕是另有深意了!”

关天养看完了不知是谁书写,只有寥寥几句话的书信,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道:“难道魔道是要针对玄武宫袭击白莲宗一事展开报复?”

云龙真人沉吟道:“极有可能。可敝岛僻处海外,易守难攻,且与中土各派牵涉不深,魔道为何将我们选作目标呢?”又冷笑着说:“要来就来吧,敝岛虽人丁不旺,却也未必怕了他魔道五宗!”

关天养见云龙真人动了意气,就说:“这事大可从长计议……”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惨呼从山门处传来,俄尔就听有人大吼道:“云龙老儿,滚出来受死。”然后就是一阵轰响,震得整个巨峰顶都晃颤不止。关天养反应最快,率先抢了出去,直奔前院广场。其次就是楚庸,最后才是云龙真人。

三人几乎同时抵达前院广场,只见四名小蓬莱弟子正驭剑阻止一名笼罩在赤色火焰中的巨汉向正殿突来。奈何四人修为太低,几乎挡不住巨汉手中飞火流星锤一击,若不是他们不惜性命地以三阳一煞剑猛攻猛打,巨汉早将东天宫正殿的主梁砸得塌了下来。

云龙真人哪里还看得下去?大喝一声:“退下!”拂尘一抖,化作一道清光卷得了巨汉。

巨汉身高丈余,豹头环眼,塌鼻梁,狮盆口,白森森的两排獠牙,留着一把钢针似的络腮胡子。赤着上身,肌肉虬结,有如老散漫盘绕,xiōng前生着一片浓密的xiōng毛。腰胯着围着虎皮裙子,将飞火流星锤那儿臂粗的链条绕了两圈,权作腰带。立柱似的两条腿上套着精钢打造的战靴,每踏出一步,哐哐声中,青石的地面必被踏出一个洞来。真元运转,浑身火焰腾腾。乍看上去,浑似从洪挥出来的怪兽,哪里像个人?

小蓬莱弟子见师父出手了,无不精神大振,各自长啸一声,非但不退,反而驭剑攻得更急。

云龙真人挥起拂尘,朝着巨汉兜头卷下。巨汉竟然不避让,怪叫一声,手腕一抖,飞火流星锤挟着熊熊的赤焰,倒飞回来,砸得云龙真人后背。云龙真人怒哼一声,拂尘倒卷,左手一记融雪掌朝巨汉xiōng前拍了去。

流星锤被拂尘一扫,重重地砸在地上,入土三尺有余。顷时间烟雾腾漫,焦臭扑鼻而来,可见锤上温度奇高,谁若是沾上,立时就得皮肉焦烂。

巨汉身法笨拙,见云龙真人融雪掌当面袭到,避也懒得避,只是虎吼一声,身上赤焰顿时大盛。砰的一声闷响,掌力结结实实地印在xiōng前,他也只是晃了晃,蹬蹬蹬连退了三步便站稳,然后长吐一口浊气,大笑道:“好,痛快!再来……”手臂一扯,流星锤带着泥沙碎石呼啸飞起,卷向云龙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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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八、甩不掉的麻烦(中)】

云龙真人沉声喝道:“凭你还不配跟贫道动手,让你的主子来吧!”突地欺身到巨汉近前,银丝拂尘照面一扫,一股撼山动地的巨力平地涌起,将巨汉当场掀得飞上了天空,向山下滚落而去。半晌后方传来一声轰响,随即就是一道黑烟从山涧中腾起,“好你个云龙老儿,竟敢偷袭你爷爷……哎哟,痛死老子了!”也不知是受了伤,还是出了别的变故。

关天养只从巨汉身上弥漫的赤焰之力断出他该是红莲宗门下,却不知道是谁,就问楚庸:“这怪人是谁?”

“他你都不知道?”楚庸颇有些诧异,在他看来,关天养似乎不应该这般孤陋寡闻,“千叶之弥座下四大战将之一,人称火虎,便是他了!”

关天养嗬的一声笑了开来,说道:“就是那个天生一副金刚不坏之躯,虽修行了五百多年,智慧却只停留在十二岁上的莽夫了?难怪结结实实挨了云龙前辈一掌还半点事都没有,果然十分了得!”

楚庸嘿嘿一笑,说:“你们之间还有个共同点……”

关天养惊讶地道:“我与他?”

“你们都有着罕见的狂暴体质。别不相信,要不然就凭着这么一个大块头,能成为千叶之弥最倚重的战将之一?”

关天养吁了口气,说道:“那又怎样?狂暴体质虽然罕见,却未必就好。我倒是不想有,可又没办法甩掉。”正说着,就听山道山传来悠扬的鼓乐之声,随即就是有人齐声颂唱道:“圣仁广大、威德无双、泽被苍生之圣教赤焰尊王驾到,闲人回避,小蓬莱门下速来跪接。”

关天养眉头一皱,噫了一声问道:“千叶之弥被大慈悲寺废去了修为,又是谁接任了他的座主之位?”

“没有人!”楚庸神情渐渐严肃了起来,说道:“方天戈并没有另委他人,红莲宗赤焰堂的座主还是千叶之弥!”

“哦?”关天养神情耸动,“这怎么可能?他又拿什么来服众?”

楚庸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森然地一笑,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云龙真人刚将四名与火虎斗得脱力的弟子救治过来,便听得颂唱之声响起,神情也是陡然间沉了下来。待众弟子聚过来后,仔细吩咐了一番,拂尘一抖,便飘身回到正殿前的丹犀之上,盘膝坐了下来。众弟子神情虽然愤懑之极,却也不敢违抗师命,俱奔后院而去。

关天养和楚庸抢到云龙真人身边站定,犹如护法尊神一般,不言不语,静观事态变化。

约过了茶盏功夫,唱颂之声在山门外奠阶处停了下来,就听有人高喝道:“小蓬莱门下难道都死绝了么?为何还不来迎接我圣教赤焰尊王?!”

云龙真人微哼了一声,说道:“红莲宗各位远来,恕贫道不便出迎。若有赐教,还请明示!”声音虽轻柔缓和,却清晰地送了出去,丝毫不带火气,足见其修为已臻炉火纯青之境。

喊话那人怒道:“放你娘的臭狗屁,给你一柱香的功夫,赶紧收拾了,恭恭敬敬地出来迎接,不然踏平你的破庙!”

云龙真人依旧不愠不火地道:“贫道实有不便。各位若是要踏,那便踏吧!”

关天养却觉得云龙真人这样做没有必要,既是要打,那就出去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何必在口舌上作文章?说赢了不代表打赢了,只有打赢了才是实实在在的赢了。“前辈,主动迎出去又何妨?这场架终归是免不掉的。”

云龙真人笑道:“争一时之胜又有什么意思?打是输,不打也是输,赢是输,输还是输,你明白么?”

“啊?”关天养心下乍然生出一种猜话头、谈格锋的感觉来,笑道:“什么打是输,不打也是输?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赢了,怎么赢还是输呢?”说着,扭头去看楚庸,只以为他也跟自己一样的茫然。不想楚庸竟是眼露赞许之色,笑道:“大家原本相处的好好的,又何必非要打个你死我活呢?一旦动起手来,难免会有伤亡,输了固然是输,赢了也未必就能高兴!与其求一时之痛快,还不如拖得一时是一时,静待其变。后发未必后至,消极未必就会被消灭。”

楚庸这番话与其说是解释云龙真人话中的玄机,还不如说是点醒关天养。云龙真人听了固然欢喜,点头道:“对,对,楚兄弟所言深得吾心。”关天养也是深有所悟,暗暗点头道:“亏得还能将道德经倒背如流,不想竟连这都没有参透,实在是白读了……”咀嚼着‘后发未必后至,消极未必就会被消灭’这话,竟是觉得意味无穷。

一柱香的功夫刚过,先前喊话那人就怒喝道:“好个牛鼻子,竟然这般不识抬举。来人……”一声暴喏,震彻山野,“把这些破砖烂瓦给我拆了,若有人敢阻挠,格杀勿论!”

这时,江云林从后院跑将出来,躬身道:“师父,已经准备好了……”听着山下传来轰轰的声音,脸膛顿时涨成了猪色,双眼迸射着吃人的光芒,说不出的愤恨。

云龙真人很是满意,点头道:“那便好。楚兄弟,天养,你们就随云林他们一道先走吧,容我与他们周旋一阵!”

关天养和楚庸俱是一愣,这才知道云龙真人竟然早已经部署下了退路。尚未开口推辞,江云林就急道:“不,师父,你不走我等也绝不走!”

云龙真人怒道:“怎么,你们敢违抗师命?”

江云林的脸顿时一黑,嗫嚅着不敢再言语了。云龙真人拂尘一挥,断喝道:“去吧!”又放缓语气对关天养和楚庸道,“你们也去吧,这一战是没有必要打的!”

关天养笑了起来,说道:“楚大哥远来是客,还是你先走吧。阿若临走前几番叮嘱,要我照顾好前辈,断不能这时候撒手就走,不然她问罪起来,我如何吃得消?”

楚庸哂然一笑,说道:“你不走,我为什么要走?我跟小蓬莱是没什么交情,可不能看着你冒险不是?”

关天养冷笑了起来,“你就这么看得起自己?上回在琼州,若不是我,你怕是死了好几回呢!”楚庸也嗬的一声笑了起来,满脸的不屑,“我也正想这样说呢!”

云龙真人奇怪地看着他们,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老道士并不晓得关天养和楚庸在琼州干下的那些轰轰烈烈的事迹,还只当他们私下里有什么龌龊呢……

“一会儿要是被打得找不着东南西北,可别指望我来救你!”关天养说完,干脆一屁股在云龙真人身边坐了下来。

楚庸打了个哈哈,嘘声道:“还不知道谁救谁呢……”也坐了下来。

云龙真人这才品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同泛泛,就道:“二位何苦来趟这潭浑水?魔道要寻我小蓬莱的麻烦,也未必就能趁心如愿!”

“前辈不必多说!”关天养说道,“我跟红莲宗的仇怨那是一辈子也算不清的,别说是他们来攻小蓬莱了,就算是与我毫不相干的门派,也绝不会坐视。前辈权且当我们走了便是!”

轰轰隆隆的声响中,东天宫的山门被夷为了平地。烟尘弥漫中,一队红莲法卫呼啸着冲上山来,除了留下几人监视云龙真人、关天养和楚庸三人,其余的俱朝着后院而去。

红莲法卫不识得云龙真人,只是喝问道:“牛鼻子,云龙老儿哪去了?让他出来跪接我圣都赤焰尊王!不然,你们一个个休想活命!”

云龙真人淡然自若地道:“贫道也不知你说的云龙老儿去哪了,这可如何是好?”

关天养不想云龙真人如此俏皮,嗤的一声笑了,说道:“对呀,你说的云龙老儿是什么人?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那红莲法卫一怔,怒喝道:“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云龙老儿便是小蓬莱派驻此间的管事。哼,难不成他惧我圣教威名,逃了不成?”

关天养笑着点头道:“必然是如此了。那你们还不赶紧派人去追那云龙老儿?”

那红莲法卫嘿嘿一笑,说道:“自然是要追的……”冷眼审视了关天养三人一眼,断然喝道:“说,你们又是谁?你们不是小蓬莱门下!”不待关天养和楚庸回答,又冲云龙真人斥问道:“牛鼻子,你叫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云龙真人尚未开口,关天养就指着楚庸道:“他是个送信的,我是打杂的……”又指着云龙真人道:“他是烧香的。我们都是没路可逃,才坐在这里等死的!”

那红莲法卫将信将疑,仔细地打量了云龙真人一番,“你真是烧香的?”见云龙真人点了头,又问楚庸:“你是送什么信的?信呢,拿来!”

楚庸双手一摊,无奈地道:“信早已经送走了,不在我身上!”

那红莲法卫手一挥,喝道:“给我搜……”便有两名如狼似虎的法卫扑上来,要搜楚庸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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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六十九、甩不掉的麻烦(下)】

楚庸笑道:“我身上有刺,还是不要搜得好!”

那红莲法卫狞笑道:“就算有刀子也得给我搜。愣着做什么,快搜!”两名法卫地位较低,纵觉得楚庸并不像普通送信的,也不敢不服从命令,一左一右,探手便朝楚庸抓了去。

楚庸顿作愁眉状,叹道:“我可是提醒了你们的……”光华乍现,两名法卫的手还不及够到他的臂膀,身子便僵住了,像中了定身术似的。

那红莲法卫噫了一声,却也是处惊不变,说了句:“没看出来呀……”抬手便是一记赤焰焚心掌照楚庸当xiōng拍了过去。

楚庸淡淡一笑,说道:“你没看出来的还多着呢!”抬手一挥,比刚才还锃亮百倍的莹白光华自指间飞射而出,后发先至,直取那红莲法卫的眉心。

那红莲法也有金丹后境的修为,当即便感觉这道白光非比寻常,似与玄武宫的剑气相若,怕是不能空手抵挡,意念动处,便将护身星盘祭了起来。但没想到的是莹白的光芒竟如鬼气一般,护身星盘的气盾根本就挡不住,只眼睁睁地看着它毫无阻滞地穿了过来,直透眉心而入……

楚庸挥手间杀了三名红莲法卫,眉宇间殊无振奋之色,反而还有些怏怏的。见关天养笑看着他,就叹道:“你也看到了,我提醒过他们的……”云龙真人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楚兄弟也不必难过!”

这时,忙乱的红莲法卫们才发现这边的异样,有人高声喝道:“老五,你搞什么?”几步抢过来,探手朝那红莲法卫的肩上拍去。不想一拍之下,僵立的三人都顺势栽倒在地,已是气息全无。

“这……”那人吓了一跳,环视了关天养三人一眼,神情陡地转厉,高喝道:“都过这边来!”顷时便有十数名红莲法卫围了过来,一见地上的死尸,神情顿时愤愤,叫骂声响成一片。

“怎么回事?”一个关天养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众红莲法卫神情一肃,都逼住双手,转身声音来的方向,排成整齐的两列,躬身道:“参见香主!”

关天养噫了一声,暗忖道:“这声音在凝过呢?”循声望去,见一红袍青年飘然而来,不是已经‘死了’的张天渝又是谁?

关天养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手刃张天渝,为宋奕报得灭门大仇,只可惜实力不济,仇未报得,反倒差点丧命于张天渝之手。曾经多少个夜晚,他的心被那如火焰焚烧、如毒虫啃噬的仇恨折腾得难以安宁,只盼着一朝获得奇遇,实力惊天绝地,必以世上最为残忍之方式诛杀张天渝,以泄xiōng中之恨。没想到的是,江州云雾山一役,张天渝死于乾坤庭之手,使得他彻底失去了报仇血恨的机会,盘踞于xiōng中的积年仇怨也渐渐地散了,甚至于对红莲宗也不如之前的那般切齿痛恨。

没想到的是,明明已经死了的张天渝竟然又活了过来。霎时之间,原本已经消散得无影踪的仇恨全都复活了过来,教他再也无法淡定了。

“是你?!”关天养一蹦而起,直视着神情威严,又略带着诧异的张天渝,狞然一笑,“原来你没死。好,好,那就最好不过了!”

张天渝饶有意趣地一笑,“原来是你……”将目光转到楚庸身上,又点头道,“还有你。难得都聚在了一起。”朗声一笑,负手望着澄蓝奠幕,说道:“是呀,我是死了一回,不过现在又活了过来。我知道你一直都想亲手杀了我,是不是?现在机会来了,你怎么还不动手?”

关天养仰天长笑,说道:“杀你……不过杀一猪狗耳,我又何必着急?”

张天渝拍掌赞道:“好大的口气!”话声甫落,毫无征兆的一掌拍向了关天养。他快,关天养更快,竟是后发先至,在他的掌力未全部发出之极,一拳击在了掌心。张天渝猛地催动掌力,往前推去,不想关天养的拳劲如山岳般压而来,逼得他不得不向后退切,以消减冲击之力。

关天养也不进击,得意地一笑,说道:“现在该知道我不只有口气了吧!”

张天渝处变不惊,依旧保持着威严的笑意,“都说你这十年成长奇快,一身修为堪匹元婴境界的高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怕是元婴境界的修为也未必是你敌手。通天鉴的威力果然非比寻常,虽说现在的你比起当年的楼子方来远有不及,但楼子方真正修为大进还是被禁闭在玄武山的那一百年里。我想,再给你一百年的时间,成就怕是还会超过楼子方吧?”言罢,大笑了起来。

通天鉴,又是通天鉴。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提过它了。

关天养面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这才挤出一点笑意,冷冷地质问道:“是吗?那就承你吉言了。若能有那一天,你猜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这还用猜?”张天渝以讥讽的目光看着关天养,笑道,“不外乎就是杀上凝碧崖,尽诛我圣教门下嘛。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

“哦?”

“楼子方都没能办到,你又有多少把握?再说,你对我圣教了解多少,又对凝碧崖了解多少?”

关天养摇头道:“我不需要了解。楼子方是楼方子,关天养是关天养,他办得到的,我未必办得到;他办不到的,我未必办不到!”说完,身形一闪,便到了张天渝近前,挥拳照其xiōng门处擂了过去……

张天渝应变也极快,抬手一封,架住关天养的攻势,竟以赤焰焚心掌抢攻了上来。关天养哪容得张天渝同自己争快?霎时间连变三招,一招封挡,两招抢攻,当即就逼得张天渝弃攻转守。

张天渝似对关天养出手之快是早有心理准备,是以并不为数招间就落于下风了而气馁,反而是打起精神,紧守阵脚,防得倒是滴水不漏。

剑修乃是亘古最奇葩的存在。

为什么说奇葩呢?

因为他没有弱点。

都说生一利必起一弊,普通的修行者若要追求速度,那必然丧失掉力量或是防御上的优势,反之亦然。但剑修却不会,剑修就是一个平衡的怪物,拥有速度的同时,也拥有强大的力量和坚韧的防御,所以他们几乎没有弱点。若是普通修行者也想拥有剑修平衡的能力,付出的代价将是极为可怕的。

张天渝与关天养争速度,无疑是班门弄斧。但关天养也由得他去弄,甚至抱着一种猫捉老鼠的鞋:我看你能折腾到什么程度。张天渝奠性本就稳重,死过一回后,越发的沉稳厚重。此番复出,原以为过往的仇敌都非对手,但不想昔日远非他对手的关天养已是远胜于他,遭受的心理打击是不可谓不沉重。但他却能迅速地调整好鞋,严阵以待,每一招每一式都丝毫不乱。不但关天养暗生佩服,云龙真人也是颇为赞许,心说:“此子虽然年轻,但心性沉稳,章法严谨,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呀!”

楚庸在看了几招后,就对张天渝失去了兴趣。在他看来,别说是一对一了,就是再来两个与张天渝实力相当者,也对关天养形不成威胁。虽只有区区十年,关天养的实力却已与分神初境修行者不相上下,这样滇升速度,怕是当年威震天下的楼子方也相形见绌吧?

同为剑修,楚庸是既为关天养的进境羡慕,也为之高兴。羡慕的是他没有这样的进境,不然何至于实力才只比关天养高上一筹?高兴的是普天之下就他们两个剑修,论说起来也是同门,虽说当年彼此的关系处得很僵,但现在却是亲善多了,不论是谁有了成就,对剑修一脉来说都是好事。

关天养有心玩弄张天渝,自然把全副身心都投入了进去,没有发现悄然而至的班师古。楚庸当然知道魔道中人行事素来不讲规矩章法,若是班师古突然出手偷袭,关天养断难幸免,因此便将全部注意力投在了班师古身上。

班师古见楚庸一门心思地关注着自己,虽然纳闷,却也没有多作计较,只是留神细看关天养与张天渝的搏斗。他可是清楚,关天养虽非圣教门下,行起事来比他们还要不讲规矩章法。别看这会子还规规矩矩,一招一式地和张天渝相斗不下,说不定转眼间就会挺剑刺出,将张天渝斩杀当场,连元神都没机会逃出呢。

云龙真人一直以关注着千叶之弥的踪迹。按说,班师古都出现了,千叶之弥也该现身了,可依旧是只闻鼓乐,不见其人。这不免令他担忧了起来:人去了哪里?会不会去拦截撤走的弟子了?但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千叶之弥什么身份,就算要拦截他座下那十几名弟子,只消派一名香主去执行便可,断不至于亲自动手的。可千叶之弥一时不现身,他就一时不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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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又是通天鉴的事非】

先是青莲宗破月子率魏长廷和雪舞堂下二十多名精锐弟子东来,莫名其妙地索借返魂钟不成,遁走无踪。现在又是红莲宗赤焰堂倾巢出动,为着什么目的而来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所谋绝对不小。

虽说红莲宗此来是人多势众,但云龙真人也不担心,只要门下弟子都走脱了,他和关天养、楚庸二人脱身是很容易的。毕竟修为到了他们这等境界,打不过的人已经不多,逃起来也没几个人能留得住。

关天养与张天渝斗了一百个回合后,似乎没有兴趣再玩下去,笑道:“怎样,有什么感想吗?”

张天渝不焦不躁地笑答道:“我先不是已经说了么,通天鉴的毕竟是神器,威力非同凡响。不过十年之间,便让一个凡夫俗子拥有了堪匹分神境界的修为,难怪几百年来,各家各派为它争得死去活来。”

关天养怒道:“看来你还不死心,还想借通天鉴往我身上泼屎。那也由得你。我这身本事是怎么来的也不须向你、向天下人解释。我关天养也不是第一天踏足修行界,还怕被人抢夺不成?”言至于此,猛地大吼一声,双拳中宫直抢而进。

张天渝一直都在小嗅防着关天养的突然变招,奈何关天养已将【逐日】练到炉火纯青之境,运用之妙,委实超乎了他的想像,不论远近,动念即至,且还半点征兆都没有,实在是防不胜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关天养的一对拳头结结实实地印在xiōng膛上。刹那间,他只在想着:“难道我就这么死在他手上了?”喀嚓的骨折声传到脑海中,既而就是气血翻涌,喉头一哽,噗的一声喷出一蓬血雨。脚下虚浮,蹬蹬蹬地朝后倒退了出去,退出两丈有余后,终是没能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今天姑且留你一命,由你得去到处散播流言。”关天养冷冷地逼视着张天渝,轻蔑地笑道:“但你要记住,你这条命是属于我的,只要我高兴,随时都会来取。”

“是吗?那本座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取!”班师古显然是看不下去关天养的狂傲,到底是忍不住出手了。但他的掌力未及关天养后背,就被冲上来的楚庸给接下。楚庸长剑一横,笑道:“班护法,你这是要做什么?天养怎么说也是晚辈,你好意思连轻轮战术也用上了?嘿嘿,你既手痒,且容我来陪你玩玩便是!”

班师护收回掌来,森然道:“楚庸,你是乾坤庭的人,最好保守中立,不要干涉我圣教与关天养之间的恩怨!”

楚庸嘻嘻一笑,说道:“你们魔道什么时候把我乾坤庭放在眼里过了?上回我奉命远赴南海送信,包括你红莲宗在内,一路上没少围追堵杀我,怎么现在反倒忌惮起来了?”

班师古狡诈笑了起来,“有这事么?我圣教从来都是谨守自律公约,须臾不敢忘却泰山践盟之誓。纵然你说的确有其事,怕是有人冒充我圣都门下也未可知?”

楚庸哈哈笑道:“是吗?是吗?”班师古板着面孔,装作没有看到楚庸夸张的表情,说道:“你若执意要掺合那也没法子,众目睽睽,乾坤庭若是追究起来,我们也有话说的!”言罢,一掌朝楚庸当xiōng拍了过去。楚庸横剑一封,架住班师古的掌力,双脚一蹬,竟以【逐日】之势将班师古倒退了出去。

纵班师古身经百战,各种诡异伎俩也都见识了,但却还是头一回遭遇这样的打法,顿时被掀得倒飞了出去。如此一来,先机尽失,漫天都是楚庸挥洒出的剑气,简直就是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好家伙,班师古到底不愧是赤焰堂护法尊王,厉啸一声,身形竟如陀镙般飞速旋转了起来,浑身赤焰缠绕,浑如天火雷梭一般,冲天而起。

楚庸大叫了一声好,剑气一敛,身形一化为六,以统盖之势围扑向了冲霄而起的班师古。班师古身为赤焰堂护法尊王,自有其过人之处,楚庸剑气虽然犀利,一时间也奈何他不得。两人在巨峰顶上你来我往,纵横驰骋,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关天养静看了片刻,自认技巧和速度虽略胜楚庸,但战术运用却还远有不如,毕竟自己的战斗经验远不如楚庸丰富,再者楚庸冷静,从不意气用事,他则常凭喜好蛮干。越看下去,越觉得楚庸以战术弥补搏斗技巧不足的思路非常的妙,有时候竟能起到技巧无法达到的妙用,逼得实力原本比他高出不止一筹的班师古狼狈不堪,应付乏力。心下不免暗想道:“若换成是我,前二十招我还能放手抢攻,一旦班师古缓过神来,稳住阵脚,局面立时就会扭转。剑修最注重平衡,技巧要,战术也要,而我而是喜欢走极端,这样是不行的……”正想得出神,便瞥见十丈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翘首而望,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千叶之弥又是谁?脸上兀自还挂着淡淡的赞许笑意。

不知何时云龙真人也走了过来,笑着对千叶之弥起手道:“千叶座主驾临,恕贫道未曾远迎了!”

千叶之弥风采依旧,哪里有半点修为被废的样子?低下头来,斜瞟了云龙真人一眼,说道:“牛鼻子虚伪,本不想迎,又何怕要本座恕罪?”手下搬来一张镶有昆仑金,铺有金孔雀羽织成的绒毯的椅子,就势坐下了,朗声笑了起来。

云龙真人并不为千叶之弥的狂傲而动怒,和气地道:“千叶座主远来是客,虽然是不速之客,是恶客,但贫道起码的客气还是要有的。不然岂不与贵教同类了?”

“听这话的意思,牛鼻子是想加入圣教了?”千叶之弥接过茶水喝了口,方才大笑道:“可惜呀,你的虚伪劲虽还不算太重,但已经洗不掉,恕不接待。圣教接纳的就该是真性情的真汉子,比如站在你身边这位。关老板,你意下如何?”。

关天养一时猜不透千叶之弥为何主动找自己说话,斟酌着笑道:“千叶座主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嘛。我的名声确实还算不错,但也不能被你们魔道随意糟践不是?依我说,千叶座主何不弃了现在的身份,拜在我门下,那咱们便算一路的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大片的喝斥声给打断了。他也只得苦笑着耸了耸肩,不再言语。

千叶之弥哈哈大笑道:“好呀,关老板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过,你怕是知道一个消息后,大概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关天养听出千叶之弥话中夹带着的沉重意味,就问:“什么消息?”

“原来你还不知道……”千叶之弥微微一笑,将手微微一挥,班师古躬身应是,探手一挥,一道白光便缓缓飞向关天养。关天养要伸手去接,云龙真人和楚庸同时提醒道:“小心!”关天养哂笑道:“就算有诡诈也不怕!”

白光是一道符书,班师古也并未在上面玩什么诡诈。

符书是玄武宫代掌门陆世元发出,收信之人是罗浮派掌门靖和子。信中说凶煞横行致戾气滋生,祥和瑞霭之气消失无踪,十万里人间沦为杀伐战场。还说龙山鬼魔出世,致使百万生灵涂炭,三千里河山沦为魔域。灵泉山松印震动,鬼魔虽未能逃出,但立城数千年的九夏夷为废墟,十数万普通百姓化为僵尸,百里方圆,尽是人间地狱。接着又说上古封魔之印共七十二处,九州之内有三十六处之多。天不假岁,灾患横行,不定各处封印都将逐一松动,一旦不能予以加固或是寻不到除魔之法,怕是百年以内,人间将毁于一旦。信末,陆世元还说:化城寺前辈了然上师言道,上古神器通天鉴乃是封魔之无上利器,为天下众生之存亡计,我辈应同心协力,共觅通天鉴,以为人间消弥这场空前之洗劫……

了然,通天鉴!

看完信后,关天养神色纵然保持如常,但心下却如滚雷般轰炸,全然无法平静。

千叶之弥的目光一直停驻在关天养身上,见他看完符书,连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好像信中所说之事全然与他无关似的,不由对关天养的镇定功夫大起佩服,心说:“若换成是我,断然做不到这般平静。这小子年纪虽轻,实力已然直逼分神境界,再加上这等的心性修为,委实不可小觑呀。嘿嘿,本座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应对的……”当下说道:“浩劫降临,十万里人间即将毁于一旦,万千生灵,无不在劫难逃。关老板,不知你作何想?”

“我?”关天养强行按捺住xiōng中的翻涌,叹道:“那还能怎样呢,不过是尽我之所能罢了。千叶座主,我倒是不解得你,你这般劳师动众,不远万里赶来崂山,莫不成就是为了给我送这封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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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一、血战巨峰顶(上)】

“当然不全是!”千叶之弥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想来不用我明说,关老板已然知晓是什么!”

当然是通天鉴了。

霎时间,过往的旧事俱清晰地从关天养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心下百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上一回龙山知客院中,白象一掌将他击得假死了过去,才将偌大的风波暂时消弥。事后又有龙山鬼魔出世等诸多事故,他对修行界的作用越发的凸显,再者各家各派实在没有证据证明通天鉴残纹被他所得,争夺这才告了一段落。没想到事隔几年,眼看着风波已经平息了下去,不想又经了然之口再掀了起来。也不知是老天爷要与他为难,还是有人故意作梗,竟是不让他有安宁日子过。

这些年来,通天鉴残纹被他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几百遍,依旧没能瞧出任何端倪来。他不止一次地想道:“难道我与通天鉴无缘么?不然得了这许多片,为何不能从中悟出半点的秘密来?”

他也曾试过用原力注入通天鉴之中、以剑气斩刺、火烧、水浸等等诸般手段,也是没有任何的变化。通天鉴不知以何材质铸成,通体若玉,烈火不足以使其炽热,入水不沉,剑气斩刺以伤其不了分毫,原力注入有若石沉大海,不起半点反应。

别的也倒罢了,连剑气也无法摧毁其分毫,是关天养不敢想像的。要知道剑气乃宇宙间最强大的破坏之力,无物不摧。晋入微字境之前,剑气还受制于境界的认知的运用方式的笨拙,无法真正实现‘无物不摧,无物不破’。眼下他已能做到由微观而识大道,御使宇宙本原之力,破尽世间可破之物,奈何他连铸成通天鉴是何物都不识得,自然也就无从破起。

想着这些碎事,关天养不由得萌生出了一个念头:将通天鉴交出来吧。留着无益,还不如用它来拯救万千生灵?

可是,神器的毕竟太大了,关天养也无法抵挡,只想着或许是方法不对,再仔细研究一下,总能发现其中的秘密。他如是安慰着自己:“……既然楼子方能行,我为什么不能行?再研究一下,总能发现其中的秘密……”见千叶之弥满脸玩味地瞧着自己,关天养就感到喉咙里一阵发苦,故作无奈地叹道:“那还能有什么?不外乎是通天鉴么。当年在龙山之上,若不是白象大师那一掌,千叶座主与那些个正道门下不知道还得怎样逼我呢。”

“几百年来,为了夺取通天鉴已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多你一个又何妨?如今鬼魔出世,偏唯有它才能将其封镇。不管是为了成就个人的霸业,还是拯救天下苍生,谁都有了抢夺它的理由……”说到此处,千叶之弥神情陡地转冷,冷得异常严肃,“我圣教可没有正道门下那许多顾忌,既然迟早要动手,那还是抢先得好!”言罢,也不等关天养作出回应,就沉声断喝道:“传下令去,即刻起巨峰顶禁止出入,谁若敢擅闯,格杀勿论!”说完,神情稍缓,这才将目光转向云龙真人,不yīn不阳地道:“云龙前辈,我圣教今番前来,只为关天养一人,并不想与贵岛为难,还请前辈不要插手。不是本座威胁,前辈若插手,我圣教必倾全力诛杀贵岛散布各处的弟子。孰轻孰重,还请前辈权衡!”

云龙真人笑道:“千叶座主这话可教贫道不解了。贵教远来,连个理由都没有便大打出手,然后就是拆墙拆院拆屋子,现在又威胁贫道不要插手。敢情是千叶座主认为敝岛人丁不如贵教旺盛,便可随意欺凌么?”

若是别人,或许还要假意解释一番,以免生出误会。但千叶之弥却直接说:“不错,本座正是此意。若是你小蓬莱觉得可堪与我圣教正面一战,那便放手来就是!”

不想云龙真人竟也不生气,嘻嘻笑道:“千叶座主说的是大实话,我小蓬莱确实无力与贵教正面一战。看来,为了我门下弟子安全着想,贫道了不得只好当一回孙子了!”果然退后了几步。

千叶之弥颇有些诧异,笑看着云龙真人,说道:“前辈果然明智!”

云龙真人趁势问道:“既然贫道不插手了,那座主可否大开方便之门,放贫道下山呢?反正东天宫该拆的也拆了,该毁的也毁了,留下贫道也没意思,还不如放得了你。不知座主以为呢?”

千叶之弥这才晓得云龙真人不好缠,只是冷冷地道:“前辈还是稍待吧,容我拿了关天养再走也不迟!”也不再和云龙真人多言,就扭头直视着关天养,“关老板,你是聪明人,从来不做蠢事。该如何决断,还请明示!”

“决断?”关天养故作不解地道:“不知千叶座主说的决断是什么?”

“通天鉴残纹!”千叶之弥神情越来越冷,竟似狂怒中的厉鬼,眼神如刀锋般既怨且恨地直瞪着关天养,嘶声道:“别考较本座的决心和耐心。你若不交出来,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在汉江城的一切,还有新建的那些庄子,都会在一夜之间化为白地。那些你保护的人,你拯救的人,都会在痛苦中死去。嘿嘿,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好好考虑吧!”

关天养瞬时间如同掉进了冰窟,骨髓都冻透了。千叶之弥的决心他当然不会怀疑,他也知道红莲宗有这个实力。一想到他可怕的场景,他就感到全身泛力,忍不住要哆嗦起来。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能表现出半点的怯惧,不然千叶之弥就会乘势攻上,他就会一败涂地。他已经没有功夫去多想要不要交出通天鉴残纹,只是出于本能地苦笑道:“考虑么?不必了!千叶座主,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很清楚,不外乎就是想嫁祸于我……”说到此处,情绪渐趋平静,脑子也变得敏捷得多,口舌也越发的轻快,“因为我是唯一见证了通天鉴残纹被你红莲宗夺去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张天渝哄骗了宋介,让他解开宋家祖传之宝封印,获得了通天鉴残纹的人。我和张天渝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不然,对质之下,真相必然大白于天下,天下岂不家你红莲宗的容身之地?”

千叶之弥大笑,狂笑,笑声如雷般回荡是崂山之巅。一时间群山回响,壑壑有声,甚是惊人。“你总是喜欢耍小聪明……”千叶之弥笑得良久方才止歇,说道:“这很不好。你要知道,你是一个人,再强大也只有一个人,纵然你能护得了自己的周全,也护不了身边的人,护不了你在乎的人。你分析的这些固然有理,但修行界不是一个讲道理的地方,本座也没功夫和心思跟你纠缠下去。交与不交只在你一念之间,杀与不杀也在本座一念之间。善自斟酌吧!”说罢,双手按着坐椅扶手,瞑目敛息,不再言语。

交还是不交呢?

关天养心里真的很难。更难的是,他还不能让人看出他有半点的犹豫,一旦犹豫了,就表示他有与千叶之弥交换的资本,就表示通天鉴残纹确实在他身上,那样一来,遗患将是无穷无尽的。

千叶之弥从来说话算话。上一回在龙山,因周鹤章出言冒犯,他就下令诛了铁剑谷满门。尽管大慈悲寺尽力周旋援助,还是没能救回。可见其命令即出,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践行。若是不交出通天鉴残纹,不单史家满门会被灭、柳家、黑虎堂,还有他买下来的那些灾民,都难逃一死——就为了他不屈的私念,这么多人就要送掉性命,值得吗?

楚庸冷冷一笑,说道:“千叶座主,你这般大开杀戒,就不怕受到惩罚吗?”

“你说乾坤庭吗?”千叶之弥冷眼瞧着他,“只要能得到通天鉴残纹,死点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乾坤庭要来,我圣教接着便是!”

“红莲宗若接得下来,那就没有乾坤庭什么事了!”楚庸声色越来越厉,寒声道:“既然千叶座主已经把话挑明了,那我也代表乾坤庭正告你:红莲宗敢杀一人,乾坤庭就必取你红莲宗一名弟子之性命,以示公道昭彰。”

不想千叶之弥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懒懒地瞟了楚庸一眼,“本座已经说了,乾坤庭要来,我圣教接着就是。”

楚庸长笑道:“好,好气魄。既然红莲宗想步通天教的后尘,那也由得你们!”

通天教便是魔道五宗的前身,因自恃实力,无视乾坤庭的警告,肆意残杀普通百姓,结果遭到乾坤庭的倾力打击。不到半年间,三万教众伤亡超过七成,便连教主也被诛杀。为求残存,教下各分支不得不宣布自立,谨奉【自律公约】,严守泰山践盟之誓,乾坤庭这才罢手息战。自那以后,修行界无人敢质疑乾坤庭的决心,局面这才渐渐稳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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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二 血战巨峰顶(中)】

可以说,修行界三足分立,正魔二道互相争衡的局面是乾坤庭用拼杀出来的。若不是他们坚守信条,以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九州之上每隔几百年便会掀起一次‘封神大战’,其惨其烈,也是可想而知的。

千叶之弥眼瞳陡地收缩了,竟似机括一般,飞射出夺命的寒芒。“你在威胁本座?”他脸色铁青,这句话也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一字一字地撞击着楚庸的神魂,似要先从意志上将楚庸摧垮。

楚庸身为剑修,最为强大的便是意志,且别说千叶之弥了,纵是方天戈来,又岂能从意志上将楚庸摧垮?“你可以试试我是不是在威胁!”说完这句话后,楚庸又掷还给了千叶之弥一个挑衅的微笑,不但将千叶之弥精心构筑的气场冲散,还令他怒火大起,吼道:“本座最讨厌威胁了!”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之上,号称天下至坚至硬的昆仑金竟然也碎裂成渣。“影姬何在?”

千叶之弥的一声断喝中,一阵yīn风平地刮起,卷向了楚庸。

楚庸不是关天养,他对修行界的掌故是了若指掌。千叶之弥有多高深至今不为人知,但他身边的四大战将却无一不是能人闻名丧胆。这四人分别是虎、狼、影、魅。

虎便是火虎,天生一副铜筋铁骨,且还是极为罕见的狂暴体质。虽说火虎因体形过于,行动笨拙,但力大无穷,一旦狂暴状态,那是神挡杀神,佛挡杀魔,纵是千叶之弥也不敢与之正对力敌。

狼是鬼狼。鬼狼不是一个人,是两人,也有人说是三个,甚至是四个。鬼狼专门负责执行千叶之弥下达的暗杀指令,他们yīn险狡诈,凶残狠毒,传说除了千叶之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本来面目。一旦有任务下达,他们也会以想像不到的身份和面目出现,以最意想不到的巧妙方式将目标击杀,很多丧命于鬼狼之手的人至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影姬是东瀛舞贺宗圣王服部平康的首徒,奉师命西来,随侍千叶之弥,既是其侍妾,也是其护卫头领。影姬的隐术修为极高,兼通五行法术,杀人于无形之间。正道门下曾不止一次派人行刺千叶之弥,结果千叶之弥连手都不曾出,俱被影姬所杀。所以正道中皆说:虎虽猛、狼再毒,也不敌影姬的神出鬼没。

楚庸虽从未影姬交过手,但也是对其作了一番深入的研究。隐术也叫忍术,相传源于中土的暗杀之术,传至东瀛后,几经发扬,遂成一门集武、食、香、药、气、体六道于一体的庞杂修炼法门。从某些方面来说,隐术与三清教下王屋派的匿踪刺杀之术类似,只不过王屋派匿踪刺杀之术失传太多,已无法与隐术相比。再就速度和技巧的追求上,隐术与剑修又颇似。中土人士往往以天朝自居,小觑忍术,却不想东瀛虽小,文化源于中土,其修炼之技巧成法也取经于中土,往往是高屋建翎,自成体系,非但不落下乘,还自有其独到之处。若不然也不会有那许多各派高手丧命于影姬之手了。

乍闻千叶之弥下令影姬出手,楚庸是丝毫不敢大意,拔剑、分形、出剑,一气呵成。教他惊诧的是,每一个分形刺出的剑招皆被架了下来,火花溅射,叮叮之声响成一片。心下不由的暗赞道:“果然不愧一个影字,速度之快,不亚于我和天养了……”朗笑一声,说道:“果然有几分门道!”展开【逐日】,辅之以【分形】,在不到十丈方圆的广场上与影姬缠斗了起来。

纵是修为到了云龙真人和千叶之弥的境界,也无法看透满场的幻化的楚庸身形哪个是真,哪个又是假,心下都为这超越极限的速度而惊骇震叹,暗暗猜度着若是自己对上了,能不能应付得下来,又该如何应付。

关天养几番要锁定影姬的位置,却都因速度太快未能如愿。见楚庸应付自如,攻多守少,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也亏得是楚大平庸,骤然遭袭之下还能建立优势。若换成是我,怕是至少得要一柱香的功夫才能摸清对方的路数,然后慢慢地搬回劣势。嘿嘿,由此看来,我要学的地方还很多呀……”

缠斗了顿饭功夫后,楚庸的分身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一尊真身——这倒不是他被逼得无计可施了,而是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不必再以分身之术与迷惑对手——当下朗笑道:“看来今你要令千叶座主失望了。吃我一剑……”刹那间,漫天的剑势突然消弥无踪,只见他在悬空飞旋的剑柄上一推,长剑便如闪电般飞射而出。

蓬的一声,一道紫色的烟雾腾起,顷时便弥漫了五丈方圆,非但阻碍了视线,甚至连神识也都窥不透紫雾中到底藏着什么机关。楚庸招回长剑,祭起【剑心通明】,以【逐日】从紫雾中冲了出来。身形方才立定,一蓬近乎透明的金针暴雨般倾泻而至,一时间也数不清有多少,每一支竟似活的,寻隙要往楚庸身上钻,奈何【剑心通明】以剑气构筑,无物能破,金针又哪能突破?楚庸嘿了一声,手腕一振,剑花如焰火般绽放开来,顷时便将漫天的针雨绞灭无踪。

千叶之弥是宗匠级别的高手,自然看得出在影姬的实力是奈何不得楚庸的,再打下去,楚庸随时都有可能逮住机会一击必杀。只没想到这员无往不利的爱将这一回竟然没能发挥出威力来,心下是既惊且怒,但却没有当场发作。他也知道楚庸是个异类,异到漫天下无人知道他修习的是什么功法,异到几乎没有弱点,完全找不到针对性的手段予在打击。

有人说楚庸是玄武宫门下,那无坚不摧的剑气就是最好的明证。也有人说不是,楚庸的剑气远比玄武宫的更纯粹、更犀利。还有人说楚庸像杨纵一样,是乾坤庭利用上古失传的秘籍培养出来的得力战将,身世来历和修炼功法是天下最大的秘密,除了乾坤庭极少数高层,无人知道。千叶之弥当然不信,若楚庸真是乾坤庭秘密培养出来的战将,就不会这么早被动用了,派人调查一番后就发现楚庸的过往毫无秘密可言。可越是没有秘密,就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退下吧……”千叶之弥既不甘又无力地对影姬下达了命令,“楚庸,你应该知道,在我圣教的行动还没有付诸实行之前,乾坤庭是没有理由针对我们的。所以,本座奉劝你,在这时候强出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也不待楚庸答话,就又将目光转向关天养,“关老板,楚庸为你拖延了这些许功夫,你也该拿出个决定了吧?你也知道,我不是个爱玩心计的人,而你也是个干脆人,交与不交,只在你一句话!”

战斗开始之后,关天养就一直在关注着影姬,但令他遗憾的是,直到千叶之弥下达退下的命令,他还是未能捕捉到影姬的所在,更不要说看清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千叶之弥骤然又将话头转过来,不免又教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机变到底是一流的,脑子一转便已经有了主意,大笑着说道:“交,我当然交!我为什么不交?”

这回轮到千叶之弥有些傻眼了,在他的预料之中,关天养应该不会这么干脆的。“你,你当真愿意交?”一想到通天鉴将会落入自己之手,心下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来,激动向上身微微向前倾了去。

关天养扬手掷出一手,说道:“通天鉴残纹给你,接好啰!”

千叶之弥见一道乌光飞来,探手便抓了出去。不想斜里冲出一人来,去势比他还快,扑向了关天养掷来的乌光。霎时之间,他震怒莫名,掌力一吐,一道火柱便朝那人撞了过去。轰的一声,那人当场被赤焰之力焚心飞灰。不过在那人的手够着关天养掷出的乌光之前,一道紫影后发先至,将乌光稳稳地截了下来。

这人便是影姬了。

关天养心下一叹,暗道:“你到底还是现身了……”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差点失声惊呼道:“蓝姐姐……”这影姬不是王屋派的蓝瑛又是谁呢?最教他震诧的是,影姬在接下乌光后,竟扭过头来,似幽还怨地瞪了他一眼,越发教他肯定影姬是蓝瑛无疑。

可蓝瑛怎么可能是影姬?蓝瑛明明是王屋派弟子,怎么可能成了千叶之弥的手下?再者她的实力不过金丹境界,纵是骤获奇遇,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间提升如此之速。

这人真的是蓝瑛吗?

影姬将关天养掷出的符牌交到了千叶之弥手里,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千叶之弥仔细着符牌,纵然分辨不出是何材质所炼制,但单从灵力的波动就可判断出此物绝非神器,当即大怒,厉斥道:“关天养,你敢耍本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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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三、血战巨峰顶(下)】

关天养正色道:“千叶座主,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千叶之弥似乎都快要暴走了,指着关天养道:“你明白得很。本座已经说过了,别考较本座的耐心和决心,代价你承担不起!”

关天养也怒了,哈哈笑道:“是呀,我承担不起,你也未必承担得起。敢问千叶座主,你又如何知道我给你的不通天鉴?若是你没有见过通天鉴,没有亲手接触过,如何识得真伪?可想宋家祖传的那一块明明被你们得了去,却还要一个劲地往我头上赖。都说红莲宗是天下第一号敢做敢当之辈,现在看来也不过徒有虚名,竟是天下最虚伪卑鄙之辈,明明得了东西,却连承认的胆量都没有。真教人恶心!”

千叶之弥突然冷静了下来,神情也渐渐舒缓,轻吁了口气,笑道:“关老板,你这张嘴,你这份机变,当真是天下当有。可惜,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人心已经认定通天鉴在你身上的事实。既然你这般不识趣,那本座也只好说声得罪了!”将手一抬,猛地切了下去。一旁的班师古等人会意,躬身道:“是,座主!”鼓乐声中,八名红莲法卫抬起千叶之弥,御风而去。

班师古走上前来,先是冲云龙真人一拱手,接着又对楚庸点头致意,说:“云龙前辈,楚道友,听本座奉劝一句,此事之上,二位还是不要插手得好!”

楚庸很干脆地道:“实在不好意思,班护法的奉劝我是没法听进去的,谁让普天之下就我和天养是同一类人呢?就算明知不敌,今日也了不得与天养一道领教一下贵教的怒火了!”

班师古微哼了一声,说:“好,希望你不要后悔。云龙前辈,你又是何态度?”

“我么?”云龙真人眼瞅着被夷为平地的东天宫,感慨地道:“敢问班护法,贵教可容我选择了么?”

班护法严肃地道:“当然,云龙前辈随时都有得选择!”

“那这毁坏的东天宫又怎么算?要知道这里可是我小蓬莱的门户!”

“云龙前辈这样说,那就是执意与我圣教为难了!”

云龙真人仰天大笑,“好,好!红莲宗的风格果然一如既往。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是逼着我小蓬莱不能置身事外了。嘿嘿,为了敝岛颜面,贫道今日了不得只有与贵教周旋一番了。是生是死,那也听天由命!”

班师古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识抬举!”高喝道:“众弟子听着,赤焰尊王有令,不惜一切代价捉拿关天养,胆敢反抗,格杀勿论。若有人协从,一体视之!动手!”

在惊天动地的“遵法旨!”声中,上百名红莲法卫或是列阵在侧,或是御风在天,将崂山巨峰顶围了个水泄不通。俄尔十数道光芒冲霄而起,竟都是清一色的灵品法宝,朝着关天养三人剿袭而来。

情急之下,三人也顾不得分配谁对付谁,关天养和楚庸抢先冲了上去,挥剑就斩。云龙真人不徐不疾地祭起一只样式古朴,毫无出奇之处的钟来,念动咒语,戟手一指,咚的一声清响,腥红的光芒如涟漪般扩散开来,不但震得十几件灵品法宝为之颤动,就连悬立空中的红莲法卫也是心神颤荡,差点没兜头栽了下来。

“天音钟!”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说道:“这是圣品二阶的法宝,专能惑人心志,大家伙先并肩子解决云龙老儿再说!”还有人啧啧地说道:“好家伙,老子修行了几百年也折腾不出一件圣器来,小蓬莱门面不大,家底挺厚呀。这天音钟归我了,谁也不能跟我抢!”马上就有人说:“你算老几?这天音钟是我的……”你一言我一语,分明没将云龙真人放在眼里。第二段咒语念完后,云龙真人再望天一指,较刚才更猛烈的清响传出,震彻山野。

霎时之间,飞悬于天上的红莲法卫如雹子般掉落,个个都摔得是七荤八素,半晌爬不起来。那几个吵着天音钟最了自己的人也都厉声咒骂了起来,显是所受影响不小。关天养和楚庸可不会跟他们客气,蹿空而起,剑气到处,各有一件法宝被当场劈裂,掉落下来。

天音钟威力固然不凡,但每敲动一次就得消耗大量的真元,饶是云龙真人也经受不起。若不是见着红莲宗照面就是往死里打的围攻,他也绝不会首先将天音钟祭起。有了天音钟的相助,关天养和楚庸立即抢得了上风,趁着红莲宗一众人等还未回过神来,片刻之间,各自又斩落了两件灵品法宝。

红莲宗的诅咒声响成了一片。有的说要将云龙真人挫骨扬灰,有的则要说将关天养和楚庸生吞活剥,还有的说要将小蓬莱夷为平地,骑龙真人以下所有人等尽要打下九幽,万劫不得超生云云。等天音钟的威力略消,十几人中竟有七人抢攻向了云龙真人,余者也不急着拿下关天养和楚庸,拉开距离,以品阶更低的法宝展开缠斗。

云龙真人在小蓬莱诸子中排行第五,一身修为比之于千叶之弥还略高出一筹,纵是遭遇红莲宗一众元婴境界高手的围攻,也是处之泰然,手中拂尘或挥、或扫、或点、或化作万行银丝卷袭而下,竟与七人斗了个平分秋色……

关天养担心云龙真人安危,传音于楚庸道:“这些人交给我,你去协助云龙前辈!”楚庸也知道云龙真人若是有失,他们两人的处境就更艰难,就道:“好,你要小心!”虚攻了两招,两个【逐日】抢回云龙真人身边,一剑将攻得最猛,防备意识最为薄弱那人劈成了两半。剩下的六人见他回援了,哄的一声退散开来,另谋策略。

楚庸才不给他们喘息之机,虎吼一声,挥剑扑了上去,犹如拼命一般,招招抢攻,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他的实力原本与元婴后境相当,再加上剑气佐助,攻势俨然不亚于分神境界的大高手,一对一之下,元婴境界修为哪里能够抵挡?顷时便左支右绌,情况危急。

魔道中人素来逞能好胜,没有互相营救的习惯。但班师古却容不得再折损人手,断喝道:“拦下楚庸!”又喝道,“火虎何在?上!”

“火虎来了……”一天惊天的巨吼,被云龙真人一掌拍下山崖的火虎有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手中的飞火流星锤拖拽着雄雄的赤焰之光,照着天音钟猛劈而下。

云龙真人嘿地扬声吐气,驭开天音钟,抬掌照着火虎当xiōng拍去。火虎吃了一次亏,深知云龙真人修为深不可测,不可以身硬挡,当下大吼一声,祭起护身星盘,手碗一抖,飞火流星锤划过一道弧线,朝云龙真人后背锤了过去。

火虎和另两名红莲宗精锐奋力抢攻云龙真人,全然不给他念咒敲钟的机会。云龙真人见楚庸也陷入了重围,关天养虽占主动,但班师古却在一旁虎视眈眈,情况都很不乐观,也就顾不得自身安危,一边以拂尘招架,一边暗暗念动咒语。火虎且不说了,另两人见云龙真人又在准备咒语,怪啸一声,竟不惜性命地抢攻了上来。云龙真人一敌以三,又要分心维持咒语,不免大为吃力。火虎虽莽,却不笨,见此情状,连朝自己xiōng前捶了两拳,也不知怎么回事,眼瞳里竟泛起了丝丝血红,气势较刚才陡涨一倍,真元流转,犹如蛇鼠在体内蹿行,看上去十分的诡异,飞火流星锤以闪电之势照着云龙真人后背猛砸了过去。

云龙真人并非神仙,顾得了这就顾不了那,咒语堪堪完成,望天音钟一指,咚的一声巨响,山摇地颤,天地都为之色变。好些修为低的红莲宗弟子更是当场吐血,重伤在地。纵是元婴境界的精锐,也是心浮气躁,眩晕恶心,真元不受控制地在体内逆行乱蹿起来。关天养和楚庸趁势猛攻,各自又斩杀了两人。但火虎的飞火流星锤却不受天音钟控制,重重地撞在了云龙真人的后心。

三次敲钟后,云龙真人修为耗去了近半,哪里还承受得起这样的重击?一头朝前栽倒,哇的一声,喷出一蓬血雨来。楚庸和关天养见状,一个叫云龙前辈,一个叫前辈,也顾不得再和剿杀对手,纵身飞扑回了云龙真人身边。

不想火虎是莽夫,是蛮子,心智单纯,脑袋不好使得很,认识的人虽畏惧他的武力,但也常在背后讥笑他是个笨蛋。偏就是这样的笨蛋,竟能丝毫不受天音钟的影响。一锤建功,他顿时兴奋得哇哇大叫,说道:“云龙老儿,这下也该知道你虎大爷的厉害了吧……”手臂一抡,又将飞火流星锤照着云龙真人兜头砸了下来。

关天养怒极,骂道:“你他娘的算老几……”中宫直进,挺剑刺向火虎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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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七十四、诛杀(上)】

火虎不想关天养如此之快,吓得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仓促之间,将锁链一横,绞向相思。奈何锁链虽是难得的灵品四阶的法宝,而相思却已是圣器,二者全然不在一个阶层之上,又如何封架得住?别看锁链将相思死死地绞住了,但关天养用力一推,顿时火星爆溅,嘣的一声,不知费了火虎多少功夫炼成的灵品锁链当场被削断,锋脱的剑刃直指最为脆弱的喉咙。

关天养本以为这一剑必然洞穿火虎的喉咙,令他当场神魂俱灭。不想一股巨力从旁涌到,将火虎的躯体掀了开去,他这必杀的一剑只从火虎的脖子上擦过,剑气割开了颈部动脉,鲜血喷泉般涌射而出。待要抡转剑锋,削下火虎的头颅时,一记赤焰焚心掌已当xiōng拍到。

班师古到底不愧为赤焰堂首席护法,天音钟威力虽强,但并不足以让他丧失行动能力,见关天养怒斩火虎,便知情况要遭,强行压住心中的烦恶,聚起十成功力朝关天养拍出一掌,以解火虎之围。

关天养深知班师古修为较自己胜出,这一掌是断然不能忽视的,纵是【剑心通明】也接不下来,执意斩杀火虎,必然付出惨重的代价。眼下众敌环伺,稍有损伤怕就会丧失逃出生天的机会,他自然不会为一时震怒而作出最为愚蠢的抉择。相思顺势切下,剑气涌出,当场就将班师古的掌力一剖为二。受此一阻,火虎远远地摔了出去,侥幸逃得一命。

关天养嘿地一声冷笑,脚尖一点,并不追赶火虎,而是以【逐日】抢向了班师古。

班师古出掌之前就防着关天养会趁势攻他,是以早将护身星盘祭起。关天养一剑刺到,他的功力虽未尽复,但还是大喝一声,双掌交错,一连拍出三道赤焰焚心掌,身形朝后倒飞了出去。不想关天养的攻势竟是虚招,以【分形】骗过班师古的掌力,早早地欺身到了退路之上,直取其后心。

班师古应变不及,只得将功力注入护身星盘,强行朝关天养撞了过去。

这一招看似笨,却是最为保险的。班师古的护身星盘是灵品九阶,威力自不待言,关天养纵然圣器在手,且剑气无物不破,却也未必就能在顷息之间洞穿星盘构筑的护盾。只要突将出去,一众精锐从天音钟的威力中舒缓过来,局势就会彻底扭转。

这一刻班师古当真是后悔太过轻视关天养和楚庸两人了,再者也没有防着云龙真人竟然有天音钟这等异宝,战斗一拉开,他们反倒陷入了被动,折损了不少人手。好在天音钟太过消耗真元,不是说想怎么敲就怎么敲的,不然红莲宗上千人众,还要尽栽在三人手里,那可是亘古未有的奇事了。

从这一战就可以看出,品阶越高、效用越好的法定总能创造奇迹,甚至能在短时间内改变战局。

除了魏长廷,班师古是关天养最想亲手杀死的人。眼见他挟着滚炽的热浪,汹汹地撞来,真恨不得当场拼个同归于尽。但他最是清楚灵品九阶护身星盘的威力,纵是蓄起全部功力,也未必能够一举破之。与其冒险一拼,还不如另谋他策。当下佯攻班师古,实则将左近四名尚未回过神来的红莲法卫刺翻在地,便冲回了云龙真人身边,问道:“前辈,怎样了?”这一下兔起鹘落,旁人几乎没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摔将出去的火虎也都还没能够爬起身来。

云龙真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说:“放心吧,没什么……”心法运转,身上顿时泛起了淡淡的清光,脸色也渐渐恢复了红润。

楚庸环视四周,见红莲宗一众人等相继缓过神来,但再没有急着抢攻,而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商讨对策,就笑对关天养道:“看着了吧,我们今日怕是插翅难逃了!”

关天养轻哼了一声,摸出了几面【光遁镜】分给了楚庸和云龙真人,悄悄地告诉了咒语,说:“若是突围不出,我们便用它逃走,然后再约定地点会合!”

楚庸掂着光遁镜,说道:“李前辈炼制的东西果然神奇。不过我以为今天咱们逃脱的机会实在是小得很。你想想,红莲宗出动了这许多的人手,显然是志在必得,方圆百里之内必然都遍布他们的人手。光遁镜固然神奇,但只能在五十里的范围内任意传送,说不定这四个用完,咱们都还在崂山之上打转呢。”说到此处,又忍不住笑了开来,“再有,万一传到了数十里深的地下,那岂不是遭遇得很?不用红莲宗动手,我们自己倒把自己给埋了!”

云龙真人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楚兄弟所言有理。与其这样,还不如坚守待援!”

“哪来的援呢?”关天养苦笑道,“方圆千里以内,还有谁敢正面挑战红莲宗……”说到此处,便想到杜若已赶回蓬莱岛,不定骑龙真人就会率众来援呢?可崂山与蓬莱岛之间隔着数千里的海程,短短几天功夫能够赶得到吗?

云龙真人笃定地说道:“放心吧,不出今天,援兵一定赶到!”还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关天养的肩膀,以示鼓励。

关天养强笑了一笑,心情却是越发的低落。红莲宗此来是为了夺取通天鉴残纹,他明明可以交出去,消弥了这场灾患,但私心作崇,宁愿拼个玉石俱焚也不愿让红莲宗得了便宜,大战自然再所难免。想到小蓬莱一旦加入战团,惨重的伤亡是再所难免,心下尽是不忍和憋屈。

当真要交吗?

可以红莲宗的行事风格,不管是交还是不交,既然被他们盯上了,都会落个斩尽杀绝的下场。看他们气势汹汹的来,不但是作了周密的准备,显然还想借机将小蓬莱一并扫了进去,不然何必这般劳师动众?捉拿关天养,最了不得班师古亲自带上十数名精锐出手便可。

想到这些,关天养就感到越发的无力。

楚庸感知到了关天养的情绪变化,哂然笑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个玉石俱焚嘛。”

关天养无法驱散心中的沉重,叹道:“若单是我一个人,再坏的结果也不怕的,可……”下面的话未曾出口,就以摇头苦笑终止了。

“想什么呢?”楚庸推了他一下,“这样的事你又不是头一回遭遇,管那么多作甚?”

“不,我是在想……”

“嗯哼?”

“我是在想,若是通天鉴残纹在玄武宫手里,红莲宗会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去抢?”。

楚庸大笑了起来,“只要是他们想得到的,除非是在神仙手里,不然都会去抢。若是他们会讲道理,有所顾忌了,又岂会被称为魔道中人?”

关天养思绪有些缥缈起来,说道:“不,你错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嗯,我是说我若是玄武宫或者是重极门的弟子,就不至于这般无助了!”

“什么意思?”楚庸脸色一沉,哼道:“不拿我当朋友么?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同门,彼此唯一的同门!”

云龙真人不明白楚庸所说的‘彼此唯一的同门’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插上话来道:“我小蓬莱虽人丁微薄,却也并不怕他红莲宗。你又何必作司马牛之叹?”

关天养还是摇头,轻启干裂的嘴唇,只感到声音有如来自冥域般,幽幽地从喉咙里飘出,“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在修行界立身,非得借助团体的力量不可。单枪匹马,纵有楼子方那样的修为又如何?还不是躲入深山荒泽,百年不敢现身?”

楚庸这才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是想自己建立门派帮会呀?行,我第一个加入!”关天养木然地瞥了他一眼,说:“你自然要加入,你不加入那还是你么?”说完这话,恍惚神悠的灵识又渐渐回归躯壳,扫视了一眼四周,笑道:“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这一战我们能够侥幸活命,就寻一方灵山宝地,开宗立派。你当掌门,负责管事,我负责教授弟子。如何?”

楚庸大笑道:“我来当掌门呀?那行,你得承认我是师兄才成!”

关天养想到当初与楚庸之间的争执,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好,你是师兄!从今以后,咱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同门兄弟了!”说着,朝楚庸伸出了手去。

“咱们本来就是生死与共的同门兄弟!”

啪的一声,楚庸的手与关天养的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两人也都大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开心。

红莲宗一众人等反倒茫然了,不明白这两人有什么好开心的。

班师古缓过劲来,冷笑道:“关老板,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我圣教人多势众,又岂是你能拼得过的?与其作无谓的抗争,还不如作出个明智的选择呢!”

关天养不耐烦地道:“其实你最清楚,没有明智的选择,绝对没有。不管能不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是必死无疑。既然都是死,为什么要如你们所愿?”班师古听他这般说,也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我又说废话了!”手一挥,又喝道:“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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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五、诛杀(中)】

经过一番周密的调整,红莲宗决定采取密集的近战策略,也就是所谓的人海战术,籍此来限制关天养和楚庸在身法上的优势。在班师古等红莲宗头领看来,剑气固然犀利,到底有耗尽的时候,只要将诡异莫测的身法限制住了,群起以攻之,不消多刻,便能将他们斩杀当场。

不得不说,这方略固然笨,但却是情急之下最为有效的。片刻功夫后,关天养和楚庸就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困局,几番想破除障碍,联手抗敌,都被红莲宗精锐不惜性命地挡了回去。云龙真人被班师古死死地缠住,别说相助他们,一时间连念咒敲钟的机会都没有。

关天养深知若不尽快和楚庸联合一处,倚背抗敌,怕是要不到顿饭功夫,就会横死当场。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剑气再厉害每次也只能斩杀一人。攻击敌人的同时,还得面对更多敌人发起的攻击,如此一来,就不得不在到底是攻还是防之间艰难抉择。纵然他们的出手够快,在接下十个敌人攻击之余,还能向四个、甚至五个敌人发起反击,可到底是守多攻少,且守须得尽全力,攻则最多只能用到三分,此消彼长之下,形势也就越发的堪虞。

此前关天养还不无得意地认定剑修是没有弱点的,现在才晓得这想法未免太乐观、太狂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些。当面对一群猪一样的对手时,不论是什么修,那都是没有弱点的。可当面对的是一群凶悍且不乏智慧的对手时,纵然是神也难以招架。

不过关天养也不是没有法子,他身上有一大堆从李道奇那里买来的宝贝,只要使用得当,总会起到奇效,只不过眼下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班师古虽与云龙真人缠斗不下,但却留了几分心思关注战局。对于红莲宗此番的行动来说,楚庸是无关紧要的人,云龙真人是要尽量牵制住的人,而关天养才是他们他们的目标,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不论死活,都要弄到手。见关天养招架渐显乏力,也不虑是故意卖出来的破绽,便冲无处插手,急得嗷嗷直叫的火虎喝道:“火虎,先将关天养拿下要紧!”

火虎得了令,兴奋得双眼冒光,大叫道:“小娃儿,你虎爷来了……”抄起飞火流星锤,也不顾会不会误伤到同伴,猛力砸了下去。围攻的圈子只有那么点大,火虎上来,至少就得有两人退下去。而这一进一退之间,便是关天养的机会。

眼见着流星锤拖拽着火光兜头砸下,关天养故作慌忙地叫道:“呀……”好些人见他这样,都暗叹道:“这小子到底年轻,肚子里实在没东西,徒有虚名罢了。”不想一道金光从关天养身上亮起,飞火流星锤砸在上面,哐的一声,非但没能伤到关天养分毫,反而被重重地弹了回去,荡得火虎一个趄趔,倒退了三步才站稳。

关天养趁间不容发之际,以【逐日】冲出了包围圈,相思挥斩而下,将围困楚庸的一人劈成两片,腾身从空隙间跳了下去,与楚庸倚背靠立之势。

班师古见此情状,怒不可歇,骂道:“该死的十方钟!一群废物,为什么不拦住他……”若是围剿关天养的一众人等早知道他身上带有十方种这类奇宝,必然会防备到位,绝不会给关天养冲出包围圈的机会。牺牲了十几条人命才将他们分隔开来,这一下不知又得要费多少功夫才能办到了,或者说还有没有机会办到了。

云龙真人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笑道:“班护法骂得可没道理了,你既是知道,为什么不早早提醒他们呢?”

班师古也知道是自己指挥上的失误,不由得又恼又恨,切齿道:“云龙老儿,休要得意,今日迟早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贫道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关天养和楚庸靠背而立后,压力都骤减,每人只消应付好面前之敌,完全是游刃有余。关天养甚至还不无得意地对楚庸笑道:“十方钟果然好东西呀,这已经是第四回救了我命了。要不要也给你几个备急?”

楚庸答道:“不必了。我可不像你那么毛躁,老子遭遇着强敌,还是你自个儿留着吧!”

班师古原想着靠人海战术限制了关、楚二人的优势,便能在短时间将他们拿下。不想是一着算错,满盘皆输,撞墙的心都有了。一想到此番任务失败,自己必将承受最为严厉的惩罚,冷汗般涔涔涌下,双眼里尽是难以掩饰的惊惧之色。云龙真人趁机讥讽道:“班护法,现在才晓得怕可是晚了呢!”班师古怒吼道:“贼牛鼻子,谁怕了?”奋起两掌,逼退了云龙真人,高喝道:“来人,给本座缠住这臭道士。抢身冲到围住关、楚二人的战圈之前,袍袖一挥,掀开了两人,挥掌便朝关天养抢攻了上去。

纵是有剑心通明护身,关、楚二人还是感到热浪袭人。不过以他们当下的实力,比之班师古已差不离多少,二人联手甚至还能轻松战胜。班师古当然不会蠢到以一挑二,他冲扑上来,便要妄图牵制住关楚中的一人,以便给其他人制造机会。奈何不论是关天养还是楚庸都识破了他的伎俩,一味游斗,并不上当。急得班师古是怒吼连连,偏又无可奈何。

红莲宗自创立以来,素是横行无忌,除了在对阵楼子方时,哪曾有过以近千人众,几个时辰鏖战下来,竟,付出了数十人伤亡的代价后,竟然连敌人半片衣角都不曾伤到的先例?也就难怪班师古恼羞成怒了,若是还拿不下关天养,他不得得丢掉首席护法的位置,甚至连性命能不能保住也未可知呢。更教人难以接受的是,关天养、楚庸和云龙真人三个加起来,也敌不过楼子方一根指头,按说红莲宗出动这许多人众,该是手到擒来才对,结果却是伤亡惨重,还拿他们是半点奈何也没有。不论是参战的,还是观战的红莲宗门下,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是关天养三人太过厉害,还是红莲宗已经彻底坠落了?

当然并非如此。事实上是红莲宗从未有过与剑修拼斗的经验,自然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才能予以克制。若是对付普通修行者,纵是玄武宫的长老,也绝不至于这般窝囊的。可见关天养和楚庸是出奇制胜,并非实力真的到了足以力敌整个赤焰堂的地步。

不过,人力终究是有限的,纵是剑气,也并非无穷无尽,消耗不竭。眼见日头偏西,暮色一点一点地降了下来,小蓬莱的援兵还没有赶到,关天养就不免有些焦躁了,当下向楚庸传音道:“难道就这么一直耗下去?”楚庸回道:“我是不想,可要逃也不容易。”关天养说:“逃总有机会走脱,不逃就一点机会也没有。看这情形,小蓬莱方面大概也被缠住了,不然断不至于现在还没有来!”楚庸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魔道五宗大举出动,眼下却只有红莲宗显身了,另外四宗不见影迹,怕是有什么动作!”

关天养猛地想到魔道这达目的,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万一他们偷袭小蓬莱,挟持了杜若,要他用通天鉴来交换呢?顿时心神一颤,不由得着了慌。班师古何等精明,见状就一掌拍来,正中关天养左肩。关天养身子一震,剑气当即反弹而起,固然将班师古这一掌的威力抵挡了十之七八,剩余的两三成还是给他造成孙小的创伤,只感到体内毒火乱蹿,说不出的难受。

班师古被剑气震得倒翻了出去,非但不惊,反而大喜道:“好小子,本座还以为你是铁打的,耗不垮呢!”也不再扑身上去,只对手下人道:“关天养已挨了本座一掌,你等只管奋力将他拿下,不论死活!”一众红莲宗精锐俱欢呼着扑了上去,车轮般对关天养和楚庸展开了狂攻。

虽说结结实实挨了班师古一掌,但关天养的伤势并不重,一粒【上清化毒丹】下去,火毒就被压制住了,只消能静坐片刻,便能将之逼出。但说来容易,眼下做来却是比登天还难。红莲宗对通天鉴残纹是志在必得,久战之余,一个个是恨不得将关天养生吞了,又哪里会给他静坐调息的机会?如此一来,关天养战力大减,应付起正面之敌来都略显吃力。

越是如此,红莲宗人等便越是振奋,一个个只感到胜利在望,发出各种的怪啸,不惜性命地朝关天养抢攻。

此情此景,关天养不禁暗叹道:“难道我今日真要死在这里了?”却又实在不能心甘,咬牙苦撑。

楚庸奋起几剑,将围攻众人逼退了开去,问道:“你怎样?要不要紧?”

关天养狞笑道:“放心吧,我命大,就凭红莲宗的贼子还收不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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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六、诛杀(下)】

楚庸展开剑势,将大部分攻击都接了下来,以分担关天养的压力。关天养心下也趁机谋划起来到底要不要开溜。若是小蓬莱的援兵真的被缠住了,这般坚持无疑于送死。可若是红莲宗并没有分兵伏击小蓬莱援兵,自己这三人一旦逃了,便会致使他们陷入包围。一时间也取舍难定。

楚庸却没有关天养这许多顾虑,传音说道:“天养,跑吧!看样子小蓬莱的援兵是来不了啦……”关天养眼见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漫天的红光闪烁,全是御风巡弋的红莲宗弟子身形,再翘首东望,远天黑沉沉的一片,依旧不见小蓬莱门下踪影,不由得也很是焦躁,问道:“再坚持半个时辰能行吗?”楚庸苦笑道:“不可能。没见红莲宗已经急红了眼么?我看一柱香的功夫都难以坚持……小心!”长剑横扫,剑气如瀑布般朝正面之敌倾泄而下,清啸声中,左掌疾拍而出,三尺许长的剑气凝若实质,飞射向数丈外的目标。

楚庸出言提醒之际,关天养也感到一股迥异于红莲宗赤焰之力的冷厉气息突然侵近,手腕一抖,便掀起惊涛般的剑花,罩向身前。叮叮的脆响声中,火花溅闪,各种稀奇古怪的暗器被剑气绞得粉碎。

影姬又出手了。

此人远比十个红莲宗精锐都还要难缠,也唯有她才能在混战中予以关天养和楚庸最大的杀伤。

楚庸的剑气未能伤到影姬,但将一名红莲法卫绞得尸骨无存。与之同时,影姬的气息又消失得无影踪了。他凝神四顾,也未能捕捉到,就传音道:“小心,这女人极不好对付。”关天养道:“我知道,你也要小心。”楚庸说:“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话还没有说完,影姬突然出现在关天养面前不到三尺处,身形如蛇般蜿动,手中短刀好似残月之光,吻向关天养的脖颈。

关天养虽中了班师古一掌,实力大损六成,但却不是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了。面对影姬的这一刀,他不避反进,相思带起一蓬腥红的血雾,兜头罩向了影姬。

影姬身子扭动,几番尝试着避开关天养这一剑,奈何她对技巧的运用比之关天养还差得远,绝无法做到像关天养那样只往前突进一尺三寸便将她几乎从未失手的杀招化解,不得不泳一声,退身而走。

关天养嘿的一笑,身子一旋,如陀镙般原地转起,相思咻的一声脱手飞出,如游龙般翔空矫舞,所过之处,血光暴溅,无人能够幸免。旁人只道他这是蓄意的剿杀,其实他是御剑追着影姬遁光的线路袭杀。几乎眨眼间,相思便飞出十丈开外,随着一声娇媚的痛哼传来,夜空中也随之洒下一抹血雾和几片紫色的衣袂。

关天养御剑袭杀影姬时,楚庸剑走八方,将他护定。见一招得手,高声笑道:“好!虽杀她不得,也教她识得你的厉害……”关天养探手一招,大喝道:“回来!”相思如炮矢般疾射而回,一名红莲法卫避之不及,被其贯xiōng而过,当场横死。

此番袭杀影姬固然未能得手,但也震慑了全场。一个个被立功受奖激励得神志迷狂的红莲宗精锐们莫不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想:“若换成是我,能躲得开这一剑吗?”就连班师古也在惊得呆住了,下意识地伸手去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收回剑后,关天养便感到剑魂陷入了虚弱状态,心下顿时涌起无尽的苦涩,只对剑魂说:“我只当剑修是神,只要意志不灭,就可以无休止地战斗下去呢!”剑魂感慨道:“你觉得宇宙间会有这样违逆规则的存在吗?”关天养吁叹道:“那是不是今晚我们就得战死在此处了?”剑魂说:“你若想死,又岂能活到今天?更何况,他们也不会让你!”

剑魂所说的‘他们’就是指万宝炉和剑塔。随着关天养实力日渐提升,他们也没有以前活跃了。若不是剑魂提及,关天养几乎都快要忘了他们的存在。当下精神一振,笑道:“是呀,还有他们这两道护身符……”却也来不及沟通,便被西边天际的异变吸引了。

漆黑奠际下,成百上千道清光如流星般飞遁而来。

小蓬莱的援兵到了么?可不是应该从东边来的么,怎么从西了?再有,小蓬莱门下弟子不超过五百,看眼下这规模,怕是该有上千吧。这多出来的又是什么人?

红莲宗门下也鼓噪了起来,只见数百道红光冲霄而起,迎了上去。

班师古惊诧莫名,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没有人能给他说明。但他到底是枭雄人物,决断明快,也不及向千叶之弥请示,就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拿下了关天养就是胜利!”祭起法宝——那竟是一只八棱紫金锤——顷时风云骤变,凛凛雷光照着关天养和楚庸兜头劈落。

云龙真人见状,惊呼道:“小心,这是神霄派的【巽风yīn雷锤】……”下面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与他缠斗着的红莲宗长老逼回了肚里。

巽风yīn雷锤?

关天养不免失声笑了起来,对楚庸道:“小心些,这玩意最能骗人!”

巽风yīn雷锤是神霄派炼制最为著名的法宝,如其名一样,发挥威力的是巽风和yīn雷,并非如表面看上去是引来天雷攻敌。若是只看表面,一味防着降落下来奠雷,那必然被巽风yīn雷所乘,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教关天养想不明白的是,班师古是红莲宗弟子,怎么会用起了神霄派的成名法宝?难道是抢来的?

楚庸笑道:“你能认得最好。这玩意儿是班师古从神霄派一名长老手中抢来的,经过一番炼制,威力更胜从前。”

关天养勉强祭起【剑心通明】,笑道:“我正奇怪他怎么会有这东西呢……”天雷虽如暴雨般落下,但命中极差,只要身法稍微灵活些,都能避开。不过,每一道天雷落下就会原地形成一道yīn雷,不碰则已,一碰则炸,威力比之天雷更甚,专伤神魂。若只是这样,巽风yīn雷锤还不足以威震修行界。一旦yīn雷阵布成,咒语一变,巽变骤起,yīn雷也就会随之移动位置,实在教人防不胜防。巽风又专能侵袭神魂,干扰神志。没有专门定身宁神的法宝为助,根本就无法查探出yīn雷之所在,一次挨得起,两次也可以硬扛,三次四次那就能教人修为大损,五次六次便能让人神魂俱灭。

关天养熟知每样法宝特性,自然也晓得如何对付。若能在天雷落下之前布下【引雷阵】,便能在起手之前破了巽风yīn雷锤,教它再大的威力也无从施展。若不能够,那就要从定风上作文章了。巽风生自巽位,只要谙通遁甲之术,算准了方位,以木属性法宝镇之,便能教巽风生不起来,满地的yīn雷也就发挥不出多大的威力了。自打龙山封魔之后,他对奇门遁甲之术虽算不上精通,也是颇有心得,再加上身上多的是木属性法宝,要压制住巽风yīn雷一并发作,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巽风yīn雷锤本是班师古的杀手锏,从不轻易拿出来拿用,本以为这回纵是杀不起关天养,也能当场擒下,不想刚刚布雷完成,便感到巽风之位被镇得死死的,不论他怎么念动咒语,半分作用也不起,顿时急得大吼起来,又祭起一柄光泽腥红的短梭来,奋尽全部功力射向了关天养。

“小心,他这是要拼命了……”

其实不消楚庸提醒,关天养也看得出班师古是狗急跳墙了,不然又怎么会连看家的法宝都使出来了呢?此时他和楚庸都消耗过巨,怕是难以抵抗班师古的拼命一击了。再者他又必须得守住巽位,不然班师古破掉镇风法宝,引动巽风yīn雷,那又是一场更大的灾难了。

飞梭乃是圣器一阶,以赤焰之力淬炼,破坏力极强。眼下的关天养根本当不起正面一击,楚庸只是撩剑一削,就被震得连退了三步才站稳,半边身子如火炭般烫人。若不是关天养及时祭起十方钟来挡下了班师古追命的一击,怕是他俩当场就得有一个倒下。饶是如此,关天养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扶着楚庸,取出一粒【上清化毒丹】喂给他服下,问道:“怎样,要不要紧?”

楚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有余悸地摇头道:“还好。班师古果然不愧为赤焰堂首席护法,拿出真本事来拼了,就算咱俩联手也未必讨得到便宜!”关天养见飞梭兜了一圈,又席卷了回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祭起十方钟硬扛。哐的一声闷响,金红光芒暴溅,飞梭固然被反震了回来,十方钟的幻影也是晃动不止。关天养心下是说不出的烦恶,哇的一声,俯身呕吐了一滩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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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七、班师古之死(上)】

班师古是越发的急切,也越发的愤怒,急怒交加之下,难免就会失去方寸。此时此刻,他只想着尽快拿下关天养,就算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再所不惜。不然红莲宗此番兴师糜众,大半个赤焰堂都出动了,结果却奈何不得一个关天养,必然会成为天下的笑柄,而他身为赤焰堂首席护法,又岂能置身事外?不单他会遭到最为严厉的惩处,难保性命,就连座主千叶之弥也是断难幸免。所以不论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千叶之弥好不容易保住的座主之位,亦或是红莲宗的尊严脸面,他都必须得拼命。十方钟坚不可摧,飞梭反弹之力尽被他承受,不免也被带得一个踉跄,连退了四五岁方才站定。一时间经脉中真元乱蹿,又麻又痛,半晌没能调息平顺。

也幸得班师古太过急切,反倒把自己给摆了一道,不然再次御使飞梭攻上,关天养和楚庸绝难抵挡,必会倒下一个。

就在这时,只听得云龙真人怒吼一声,一蓬红光从喉中喷射而出,迎风化为一柄三尺三寸三分长的利剑,火龙一般绞向火虎。

火虎原本在一旁掠阵,偏又寻不着机会插上手来,一时也闲得无聊。见几名长老将云龙真人逼得陷入了绝境,心下不由一动,暗道:“我何不这样?”悄无声息地欺了上去,抡起飞火流星锤,照着云龙真人后心擂了上去。

云龙真人纵是明知有偷袭来自背后,也是无可奈何。要知道围攻他的这几人也非泛泛,且人人都存着抢夺天音钟之心,连出杀招,他若是撇下他们而去应付来自背后的偷袭,必然当场丧命。情急之下,他也只得奋起余力,将三阳一煞剑祭起,冀图与这几人拼个同归于尽。

关天养见云龙真人也将三阳一煞剑祭了起来,当即叫道:“不好……”本能地就想抢上将驰援,不想意志驱动之下,原力空空如也,还差点一头栽倒,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修为已经耗尽了十有其九。正当这时,班师古的飞梭再次袭到,楚庸也是无暇顾及云龙真人的安危,挺剑撩刺而出。关天养便只得叫道:“前辈,不可力敌……”

云龙真人御剑绞碎了火虎的飞火流星锤,又将围攻的一众红莲宗长老荡了开来,不想反倒引得真元逆冲,当场呛出一口血沫来,但还不忘笑道:“我还撑得住……”连连咳了几声,拄剑而立。纵是两度受伤,兀自气势凛然,较人不敢轻易侵犯。

关天养热泪涌动,心下说不出的敬佩,嘶喊道:“前辈,走呀……”不想又听得楚庸闷哼一声,身子猛颤,一股炽热的赤焰之才漫延开来,竟将衣物都焚得焦黄。扭头一看,才见班师古御使飞梭抵到了他的身后,楚庸挺剑格住,形成相持不下之局,飞梭上的赤焰之力也循着长剑源源不断地向楚庸身上压来,似要将他们二人一并焚成飞灰。

呀……

关天养一声厉吼,眼瞳陡然间一片血红,身上暴发出有如魔王临世般的凛凛威煞之气,逼得楚庸和飞梭同时退出两丈有余。原本虚弱不堪的关天养刹那间有被魔化了一般,喘着粗气,环视了一圈,双臂一张,如猿猴般扑向了班师古。

班师古自然识得出关天养这是了狂暴状态,颇为诧异地说道:“他也是狂暴体质?这倒是稀罕得很呀!”非但不怕,反而认为这是绝好的机会,狞笑一声,将护身星盘祭起,虎吼一声,迎了上去。

关天养陷入了狂暴,意识尽失,哪里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班师古倒是目的明确,就是趁此一举拿下关天养,不论死活都要将他牢牢地控制住,纵然此番行动付出再惨重的代价,那也值了。是以他左手探成爪状,扣向关天养的脑门,右手运起赤焰焚心掌,直取前xiōng。关天养若能挨得起这一掌不死最好,若是挨不起了,他便会以拘魂手强行摄走魂魄,不比拿住活人差到哪去。只不想越接近,越感到关天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如山岳般压人窒息,竟教他心下莫名地生出惧怯来,恨不能掉头就逃。

越是接近,关天养身上散发出来的莹白毫光就越是炽亮,宛如初升旭日,将方圆十数里的照得通亮。相形之下,班师古护身星盘的光芒反倒黯淡得不可见了。

班师古后发,这一回倒先至了。但没想到的是,关天养周围隔着一道无形的气盾,掌力不但无法穿透,反而还一分功力被化作十分反弹了回来,顷时便教他双臂骨骼被自己的掌力震得粉碎。随之而来的就是关天养那如钢爪般的手掌兜头盖了下来——那竟不是血肉生成的手掌,而是魔道,无物不破的魔掌,被他倚为最后防御屏障的护身星盘竟如肥皂泡泡般,一触即破……

班师古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敢去想为什么关天养的狂暴与火虎的狂暴差别如此之大,情急之下,只得自爆紫府,逃出本命元神。在他想来,若是再有半分迟疑,那必然会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只可惜呀,他的应变虽快,且聚起全身功力自爆紫府的威力也足够骇人,但还是没能挡住关天养的手。寸许高的婴儿刚从脑腑中逃将出来,就被关天养一手抓个正着,剑气催动,当场被绞为齑粉。

也就是在关天养扑起的那一刹那,广场上近百双目光都投了过来,惊诧地看着他。与班师古短兵相接也就是刹那间的事,包括楚庸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此番是再劫难逃,甚至还是自己送上门去的。但接下来的变化却教他们当场傻了眼: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凶名震于天下的红莲宗赤焰堂首席护法就被原本奄奄一息的关天养给斩杀了婴儿,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这……”楚庸也是倒吸了口冷气,脸色顷时间吓得煞白,颤声道:“不会吧?!”他又何尝敢相信这是真的?

云龙真人眼珠子都鼓突得快要掉下来了,连说了十几个这字,才道:“这是怎么了?”茫然四顾,才发现所有人都被吓得傻了。

绞碎了班师古数百年修炼的婴儿,关天养犹未满足,喉咙里发出怪兽般的咆哮,圆睁着腥红的双眼,饥饿般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离他近的红莲宗门下莫不惊惧退散,偏就是这面对恐惧本能的回避,又激起了关天养的凶性。只见他厉啸一声,疯虎般地扑向了已吓得手足无措的红莲法卫们,所到之处,惨叫声响作一片。或是有人被撕断了手脚,或是被折了脖子,或是撕成了几片,或是被剑气绞得尸骨无存,举目望去,竟是一派人间地狱的可怖之景。

也不知是谁说了句:“这到底是人还是魔?”便有人嘶声尖叫道:“不好了,他定是被鬼魔附体了,跑呀……”反应过来的红莲宗等人莫不御起风来,四散逃蹿。

关天养找不着敌人,倍显焦蹿,嗷嗷地叫着乱蹿。没跑多远,猛地一头栽倒,再也不动了。饶是如此,被吓得丧魂失魄的红莲宗等人也不敢再靠近了,就连火虎这等最是粗莽,什么也不怕的人也吓得狼狈逃蹿,甚至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楚庸和云龙真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抢了上去,一左一右扶起关天养。这才发现关天养面色潮红,呼吸若有若无,浑身软如烂泥,根本就扶不起来。云龙真人忙施出了生生诀,却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楚庸将手贴在关天养的后心,试着度过原力以激活关天养的自我恢复能力,不想竟被一股绝强的力道给反弹了回来,掀得他当场跌坐在地,差点仰倒。云龙真人见状,急切地问道:“怎么样,要紧吗?”楚庸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的剑气明明已经耗尽,却还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护身,看样子似乎没什么大碍!”云龙真人也顾不得那许多,取出一粒【回天丹】,剥开药衣,喂入了关天养的口中。

也就在这时,数道清光突破红莲宗的防线,直扑巨峰顶而来。云龙真人仰天一望,不无欣慰地叹道:“到底是来了……”楚庸虽不识得来人,但从云龙真人的话中却能断出定是小蓬莱门下无疑。

果然,五道清光有如利箭般撕裂了红莲宗一道又一道防线,如天神般在巨峰项上按落下了遁光。

领头之人乃是仪表儒雅,笑容谦和的年轻道士,手执银丝拂尘,只环眼一扫,目光就落在了云龙真人身上,“五师弟……”道士见云龙真人无恙,面露喜色,两步抢将上来,问道:“你还好吧?”云龙真人忙起身道:“见过掌门师兄。二师兄、六师弟、七师妹,你们也都来了。劳你们担心了,我没什么事。这位莫不是重极门李宗主?贫道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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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八、援兵赶到(上)】

云素乍见关天养昏倒在地,死活不知,大吃了一惊,也不及向云龙真人见礼,忙抢将上来,拉起关天养的手便探脉。李延极也是匆匆地和云龙真人见了礼,也抢上前关切地问道:“怎样了,要不要紧?”楚庸耸了耸肩道,“这个么,实在说不好!”李延极嗯了一声就不再多问,只是拿目光看着云素。

道士吩咐了另外三人四周警戒,走上前来说道:“他这是脱力昏死,应该无甚大碍。”言罢,拂尘一扫,漫山的血污被平地卷起的清风刮得干干净净。沉重道:“二师弟,你喊千叶之弥答话!”

那二师弟关天养此前在琼州也见过,便是随云素一道同来,专为离仙子诊伤的老道士。事后关天养问了杜若,知道他便是飞龙真人,其职责是协助岛主骑龙真人分管岛内庶务。飞龙真人名声不显,但他在医道之上的修为和成就,比之于闻名天下的杜友逢高上不止一筹。

飞龙真人得了吩咐,恭敬地应了声是,这才走到广场边上,环视了一眼依旧虎视眈眈的红莲宗教众,清咳了一声,喊道:“东海小蓬莱门下飞龙子请红莲宗教下赤焰堂千叶座主答话!”

“嗬……”千叶之弥的冷笑声传来,说道:“想不到你小蓬莱搬救兵的速度还挺快的嘛?若不是得了玄武宫、重极门和大慈悲寺的援兵,信不信本座明天日落之前便教你小蓬莱从修行界除名?”

飞龙真人轻哼了一声,说道:“假设之事贫道没兴趣讨论。千叶座主远来,敝岛本该以礼相待,奈何座主存心险恶,竟是一心要覆灭敝岛。其中缘由,还请座主明示!”

千叶之弥嘿嘿笑道:“还用得着明示么?本座此番前来,为了便是关天养身上的通天鉴残纹。怎么,就允许你们算计,我圣教就不能么?”

飞龙真人也嘿嘿地回应道:“敢问千叶座主,何人可作证通天鉴残纹在关天养身上?仅凭些捕风捉影之说,便大起攻伐,造成如此惨重之损失,座主觉得值得么?”

千叶之弥大笑,说道:“值不值得是我圣教之事,与你小蓬莱何干?别以为通天鉴就归了你小蓬莱,嘿嘿,早得很呢!”

飞龙真人冷哼一声,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吧!”不过片刻,千叶之弥就下令撤退。而正道联军也并并未予以追击。片刻之后,玄武宫负责此番行动的伏魔观观主梁师曾、大慈悲寺方丈道行俱到了巨峰顶上,相见礼毕,说起关天养掌毙班师古一事,众人莫不感慨。

云素对关天养的脱力也是束手无策,各类法术用尽,也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也没有。无奈之余,她也只得向骑龙真人求助,“掌门师兄,你可有法子么?”

骑龙真人说:“狂暴体质极为罕见,脱力之后,除了自行恢复,不论是法术还是丹药,都起不到作用!”摇了摇头,又道,“你也不必枉费功夫。他在虚弱状态下还能击杀班师古,必有其缘由。现在虽然脱力昏死,该醒来的时候自然会醒来的!”

云素唉地叹了一声,说道:“那我现在可以带他回岛上了么?”

骑龙真人将手一摆,说道:“你先照顾好他,且容我等商议一番再作定论!”

梁师曾在问了关天养的情况后,得知不晓得何时才能醒过来,眉头一皱,苦笑着说道:“这,万一他就此醒不来了可如何是好?”

云素怒声质问道:“梁真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梁师曾装作没有听到,也不作答。道行方丈起手道:“关施主大慈大悲,大仁大义,必有神灵护佑,断不会就此永远昏睡下去。以贫僧之见,我等姑且先等上几日,若还不醒来,再作他议。”

李延极立即附和道:“我赞同方丈大师的意见。以前关兄弟也有脱力昏睡过的先例,最多不过几日功夫便醒了过了。我等纵是有天大的事,也急不在几天功夫里,为何就不能等等呢?骑龙前辈,你觉得呢?”

骑龙真人是这一行人中看上去最年轻的,但辈分却是最高的。李延极称呼他为前辈,他倒是很谦虚地颔首道了声当不起,这才说道:“天养身系九州安危,谁也不希望他在这时候一直昏睡下去。但他一时醒不来,我等又有何法?也只有再等上几日功夫,视情况再作下一步的打算了!”

梁师曾呵呵一笑,说道:“我也正是担心鬼魔之危,不免着急了些。既然通天鉴能封镇鬼魔,越早找到,那就能够将鬼魔的危害降到最低。这几年来,众位也是有目共睹的,单是我正道门下,便有上千弟子死于鬼魔之手,那就更不要说普通百姓了。长此以往,生灵还不得被灭绝了?”说到此处,神情早已转为忧忡,叹了口气道:“那样先等上三天吧,若关兄弟还不能醒来,也不能耽误了寻找通天鉴残纹的进程!”众人见他让了步,也都说先等三天再看情况。

经过飞龙真人一番调度安排,小蓬莱一行人并关天养住到了东莱村,玄武宫、大慈悲寺和重极门各派来援之人安排在了崂山几处道观别院中,又派了专门的弟子负责照应。

到了天亮,诸事方才忙毕,骑龙真人这才将师弟师妹们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东莱村这边的会议刚刚开始,道行领着一个小沙弥也找到了李延极所在的玄中观。李延极得知道行来拜方,亲自迎了进去。落座之后,道行一句弯子也没有绕,就问道:“不知李宗主对此事是如何看的?”

李延极也没有装懵卖傻,笑道:“通天鉴乃神器,其力之大,亘古未有。说实话,若此事不与关兄弟相关联,敝派也会不遗余力地争夺。神器有灵,德者居者,我等俱为修行界一员,也没有必要妄自菲薄不是?”。

道行点头道:“李宗主所言何尝不是?大慈悲寺份属佛门,素来于道家宝物争夺毫无兴趣。三百年来,通天鉴残纹几番掀起风浪,敝寺也从未有过参与。此番出动,也是有两方面原因的。其一是了然上师言道通天鉴可以封镇鬼魔,敝寺为收复龙山祖庭,也必须得努力争取一回;再者关施主于敝寺有大恩,他有事敝寺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

李延极笑道:“我重极门又何尝不是?于私,我与关兄弟是朋友;于公,关兄弟对我重极门有大恩。此事与他相关,我又岂能袖手不理?至于通天鉴的归宿,那倒在其次了。能争得到最好,争不到也无所谓。毕竟我重极门连一件仙器也没有,照样立派生存,也没必要为了一件神器残纹拼死拼活。”

道行合什道:“李宗主豁达开脱,实在教贫僧佩服。若是人人皆能这样想,修行界又哪能有如此之多的纷争?”

“花有百样红,人也有好多种。又何必管那许多?”说着,李延极大笑了起来。

道行先是笑了一笑,旋又满脸堆起忧色,说道:“但玄武宫梁真人怕是未必这样想。三百年来,他们为了通天鉴残纹,死伤不是凡几,付出的代价更是惨重非常,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平常视之的。就怕三日之后关施主还不醒来,梁真人会采取非常手段!”

李延极面色一沉,寒声道:“他敢!”

道行沉重地宣了声佛号,“玄武宫素为正道领袖,且几百年来为觅通天鉴之下落是倾尽其力。此番通天鉴再现,不论在公还是在私,他们都没有放过的理由。最为可虑的是,玄武宫与关施主并没有多少交情,若是一味要公事公办,那就麻烦了!”

“玄武宫与关兄弟也不是没有交情!”李延极微哼了一声说道,“天养有个兄弟叫陈朔,就是拜在马真人座下。十年前灵泉山出土的圣器便是被陈朔得了去。若是陈朔愿意为关兄弟说话,玄武宫多少还是会有些顾忌……总之,还得看玄武宫的意志,若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得到通天鉴残纹,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道行摇头说:“拦不住也得拦。玄武宫是我正道的中流砥柱,他们若是乱了,整个正道都得跟着拖进无底深渊。”

“怎么拦?”李延极满脸的自嘲之色,说道:“若是我们明着拦,梁师曾还不得问我们一个别有用心之罪?若是我们三家先闹起来,正道各派的团结还要不要?”

“贫僧又何尝不知当下团结是最为重要的?魔道已然联合起来行动了,看他们的架式,分明是要各个击破。我们一旦闹起了内讧,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但若是为了维护团结大局而放任玄武宫恣意妄为,岂非是更大的灾难?”

李延极站在窗前,微仰头颅迎着初升旭日投下的灿烂光芒,感慨地叹道:“难呐!方丈大师想过没有,到底是神器重要,交情重要,还是生存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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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七十九、援兵赶到(下)】

“当然是生存最重要。玄武宫也是把着了这一点,所以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这就对了。玄武宫会说,鬼魔出世,天下大乱,只有通天鉴才是保证我等的生存。魔道实则不足为患!”

“这也是贫僧来寻李宗主的原因。万不能容许玄武宫将天下之生存与通天鉴的归宿绑在一起,不然,那将是一场比鬼魔为患更可怕的灾难!”

李延极沉默了许久,方冷冷地道:“这怕是不容易。就算贵我两派能不为通天鉴所动,其他门派呢?正道两百余门派,若不能意见统一,步调一致,转眼就会酿成一场灭顶之灾。”说到此处,又苦涩地笑了起来,“眼下我们正身处朽木搭成的独桥之上,下是万丈深渊,一旦桥断,所有人都会摔得粉身碎骨;前面是猛虎,后面又有恶狼。进是死,退是死,不进不退也是死。难,实在是难以抉择呀……”

“再难也得抉择!”道行虽是出家人,但在大事大非面前,似乎表现得比李延极还有主见,还要坚定。

其实李延极不是没有主见,也没有抉择不下,他惮度已经很明确了,通天鉴要争,关天养也要护,断不能任由玄武宫作贱了。不过,他也有他的难处。身为重极门宗主,他的首要责任就是保证门派的安全和生存发展。几千年来,正道各派无不是靠着团结一致,才在与魔道相争之下立于不败之地,若是各自为战,怕是这修行界早被魔道一统了。重极门的实力在正道七大派中排行第五,次于玄武宫、大慈悲寺、符箓宗和三清教,比蜀山派和神霄派略强上一些,即便如此。他们是无法独力抗衔除了白莲宗以外的魔道另外四宗,必须得依仗别派的援助方才能够求存。若是为关天养一事而与玄武宫闹翻,甚至是与整个正道闹翻,后果是难以想像的。

即便是如此,李延极还是坚定地要维护关天养。只不过在方式和底线上,他与道行尚未达成一致,所以才会感慨难以抉择。权衡之余,他又不免羡慕出家人的简单与超脱,更羡慕大慈悲寺有镇派的仙器,全然不用与考虑失去了盟友的援助,万一魔道来攻将如何应对?

“这么说来……”李延极见道行目光如电,仿佛要以莫大的愿力撕裂被和杀戮笼罩的黑暗世间,投下慈悲的光明,照亮浑浑噩噩的人心,心下顿时生出几分佩服,说道:“方丈大师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玄武宫的过激行为了?”

“南无阿弥托佛……”道行合什,沉声说道:“不错,正是这样。不管关施主有没有得到通天鉴残纹,敝寺都会尽全力维护他的安全,绝不容许当年龙山知客院的一幕重演!”

“若是关兄弟知道贵寺如此维护于他,不知该有多感激?”

道行摇头道:“义所当为,何求感激?再者,关施主为敝寺所做的,也从不曾求过感激!”

李延极飞快地盘算了一番,笑着说道:“既然大师这么坚决,那我也交个底。明着与玄武宫硬碰硬我是不赞成的,毕竟你我都清楚,正道各派也只有你我两派才会出面维护关兄弟,若真是为此闹了起来,既改变不了什么,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方丈大师以为呢?”

道行眉头耸了一耸,不动声色地道:“若不如此,怕是难以撼动玄武宫的决心。”

李延极摇着头坐了下来,“事情闹到这一步,就已经不是玄武宫能够左右得了的。试问有谁不想得到通天鉴残纹?玄武宫乘势而为,自然可以对各派蛋婪之心大加利用,但他们若也是逆势而为,正道各派间立马就得生出大乱。这样的事玄武宫做不出来,也不会做。而我们若是做了,就会被视为别有居心,甚至会被同道盟友视为破坏团结,既讨不了好,也于事无补。”

道行沉吟不语。

“硬的行不通,软的可以试试。”

“软的?”道行出了一会儿神,方才说道:“那就试试吧!”显是还是没有放弃与玄武宫硬碰的打算。

李延极一时也想不明白道行为何会有与玄武宫对着干的想法。要知道大慈悲寺与玄武宫的交情还是不错的,单从几年前马承风亲自带人赴龙山援救便可以看得出来。道行接印不过几年,名声不显,难道是想借此事提拔声望?但不管怎么说,李延极还是很感念大慈悲寺维护关天养的拳拳之心,说道:“在这事上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小蓬莱断然是不会允许玄武宫对关兄弟采取非常之举的,蜀山派也未必会任由玄武宫胡来……”说到蜀山派,精神顿时一振,“只要能将蜀山派争取过来,七大门派里有三家反对,玄武宫也好,还是其余正道盟友也罢,都必须得重新衡量了!”

道行并未因此而感到欣喜,只说:“若能如此,那就最好不过!”又说了番客气话,便起身告辞了。

目送道行去了之后,苏千羽才说道:“师父,道行方丈真的会全力维护关兄弟么?”李延极笑问道:“这话怎么说?”苏千羽道:“龙山一役,大慈悲寺是元气尽伤,哪里还有力量与玄武宫正面叫板?”李延极似乎觉得苏千羽的说法新奇,就笑道:“是吗?大慈悲寺不就丢了龙山祖庭,怎么就说得上是元气尽伤了呢?”

“祖业都丢了,还不算伤了本元?”

李延极摇头道:“树挪死,人挪活。龙山是大慈悲寺的祖庭不假,可也就是那么几处庙院和一堆的洞窟。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他们的嵩山上院,结庐人境,论较气象,一点也不比玄武宫差呀。”

苏千羽又道:“师父教训的是。但也要看到大慈悲寺各代弟子的伤亡和丢失龙山祖庭对士气的打击,没有一两百年,怕是难以恢复过来的!”

李延极这才点头道:“是呀,人员伤亡,士气打击,这才是致命的。不过大慈悲寺树大根深,远不是我们比得了的,这点伤亡他们还能够承担得起。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有镇寺之宝呀!”

“师父说的是佛骨舍利塔和锦襕袈裟么?”

“不,不是!”李延极摇头道,“东西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哦……”苏千羽英气勃勃的剑眉剔动,点头道,“是了,是了,白龙大师,当今修行界唯一的拥有九百年以上修为的顶尖高手。师父,这位白龙大师怕是该证得阿罗汉果位了吧?”。

李延极却说:“哪里就是这么一位了?若不是白象大师遭红莲宗暗算圆寂,那该是四位。”

“四位?”苏千羽骇得失声惊呼,“怎么可能有这许多?”

李延极说道:“白龙大师是一位,还有一位远赴西域求法的白虎大师,已去了将近百年,想来不日就会返回。”

“那还有一位呢?”

“白马大师。听说近几十年来于天下各处云游,行踪不定,料想大慈悲寺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他也该知道了。除了白龙大师有着九百多年的修为外,白虎、白马二位大师也有着八百五年十以上的修为。如此强大的阵营,纵是玄武宫也未必比得了。道行方丈之所以如此强硬,想必是得到了白龙大师的授意,再者白马大师已经回寺,白虎大师已在归程之上。若非如此,他又岂敢说要阻止玄武宫胡作妄为呢?”

“啧啧……”苏千羽感叹了起来,说道:“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的真正含义了。只可惜咱们重极门连一位这样的老者都没有呀……”神色说不出的遗憾。

李延极说:“善老才会老有所养呀。”

没有要到三天,第二天傍晚关天养便醒了过来。他先是低低的了两声,张口就骂道:“驴日的,怎么浑身骨头又酸又软呢?”

云素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曾离开,乍见他醒了,顿时大喜道:“天养,你醒了么?”为了确认关天养不是无意识地说胡话,托起了脸来,便要翻看眼睑。不想关天养先就睁开了眼,一见是她,惊得一蹦而起,却差点撞到云素脸上去。幸得云素机敏,退了开去,呵呵笑道:“我还以为你说胡话呢。感觉好些了吗?”

关天养闹了个大脸红,连说了几声不好意思,这才四下张顾,问道:“这是东莱村么?红莲宗的人被打退了?”

云素道:“是呀,这是东莱村。红莲宗已经退走了,亏得你神勇,击杀了班师古,不然他们可这么容易就退走呢!”

“啊?”关天养大吃了一惊,失声道:“我杀了班师古?”

云素先是拉过他手搭了脉,说道:“当时你了狂暴状态,大约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们都亲眼见着了,你冲了上去,当场杀了班师古。当时我还担心你会怎么样呢,现在看来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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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通天鉴的秘密】

关天养以手加额,惊呼道:“天呐,我,我真杀了班师古吗?他可是赤焰堂首席护法呀,分神初境的修为……云前辈,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云素道:“那么多双眼睛,又岂会都看错了?”说着取出一瓶【回元露】,“来,把它给喝了!”关天养确实感觉浑身又酸又软,精力元气未复,便接过一口喝了个干净,这才说道:“亏得是你们赶来及时,不然我们哪里还有命在?”想着那几个时辰的苦战,心下一阵惊悸,脸色越发显得苍白。这时屋外有人问道:“师妹,天养醒了么?”

云素忙站起身来,开了房门,揖手一礼道:“大师兄,天养已经醒了!”

关天养听云素称那人为‘大师兄’,便惊得噫了一声,翻身从床上站起,就见一名飘逸儒雅的年轻道士笑着走了进来,见他就起手稽道:“关兄弟,感觉好些了么?”云素尚没来得及介绍,关天养便跪拜了下去,口称:“晚辈关天养拜见骑龙前辈!”骑龙真人抬手扶起,说道:“你还没有复原,先躺下吧。”也诊了脉,又问了他的感受,便叮嘱他不要劳神,先以静养为要,便叫上云素走了。

关天养躺在床上,使劲地回想着班师古是怎么死在自己手里的,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问剑魂,剑魂说是,但当时他也意识混乱了,记不得详细的情况。关天养就惊叹道:“我有这么厉害?班师古呀,红莲宗的护法尊王,分神初境的高手呀,居然被我杀了?”又说,“若说是趁其不备偷袭,或许还有机会将班师古一举击杀,但……”说到这里,又想到狂暴状态后的种种异能,又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然后便手舞足蹈地笑了起来,说:“哈哈,我竟然杀了班师古,我终于杀了班师古……驴日的张天渝,倒让他跑了,不然我将他蛋黄都捏出来……”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又觉得疲累不堪,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

从屋中走了出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带着淡淡咸腥味的清鲜空气,望着被乌云笼罩奠空,长吐了一口xiōng中的浊气,嘿嘿地笑道:“我的命到底是够大的,又没死了呀……”今天一早醒来后便又想到了通天鉴残纹一事,心下已揪扯成了一团。

未来又会是怎样的呢?

会不会因为通天鉴残纹再次成为正魔二道追杀的对象?

龙山鬼魔出世后,他就一直在担心通天鉴的争夺不会因此而草草收场,必会有一天再次掀起风云。只没想到,再次将他推上风口浪尖的人竟然是一直崇敬有加的了然。

了然或许并不知道他得到了通天鉴残纹,之所以会这样说,旨在尽快封印鬼魔,不使其为患人间。了然要救世人的苦难,却将他置于了地狱的最深处,必将经历一番最为残酷的斗争,方才能够争取到继续活下去的权利。

为什么会这样?

关天养从乾坤戒里取出半尺许长的通天鉴,看着那似铜非铜、似玉非玉的材质,和镌刻在上的古朴浑厚的纹饰,真是恨不得用剑气将它绞为齑粉才好。

可是,漫天下的人已经认定通天鉴在他身上,纵然将它毁了也是洗不掉满身的嫌疑的。他只是忍不住想:“若是没有了然大师这番话,若是它不具备封印鬼魔的威力,是不是我就能多安生地过几年?”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呢?正道各派可能会顾忌到他的价值不会明目张胆的索要,但魔道却必定会在暗中活动,寻机抢夺。只不过了然大师这番话说了出来,所有人都有了明目张胆抢夺通天鉴残纹的正当理由,试问又有谁还会置身事外呢?

神器,这就是神器吗?

通体无任何出奇之处,看不出是何种材料炼成,也没有法阵和符箓祭炼的痕迹,更没有半点的灵力波动——这就是神器么?

关天养真的无法相信。

“你到底神在哪里?为什么楼子方只得了其中一片,就获得了绝世的修为,而我得了这许多,却是半点用也没有呢?你说话,你告诉我呀?”

幸得东莱村恬静异常,不见行人,骑龙真人和云素等人也都不知道去了哪,不然他绝不会光天化日下就拿出通天鉴残纹来对着自言自语。

“好吧,或许我与你是有缘无份……”关天养将通天鉴紧紧地拽在手心里,苦涩地说道:“更或者是你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拥有你。那也好,只要你说句话,我立马就放过你。这样我们都得到了解脱,好不好?”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那你到底要怎样?”关天养也不禁大怒,当场咆哮了起来,“你说呀,你到底要怎样?”又等了半晌,怒火非但没能因此而平息,反而越烧越炽。猛地将通天鉴扔到台阶上,厉声道:“都说神器有灵,你绝不会听不懂我的话。好,你既要保持沉默,那也由得你!”说着,拔出相思,照着鉴身就戳了下去。

这样的事他以前也干过,但都是试探着做的,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带着满腔的憋屈和愤怒,只想以全部的力量将通天鉴彻底的毁灭。

一剑下去,叮的一声轻响,金光陡地大盛,亮彻天际。

霎那间,关天养傻了眼。愣愣地看着悬浮飞起的通天鉴,通体金光萦绕,上古神文时隐时现,并还伴有苍浑的战鼓号角之声传来,教他从神魂深处生出一股子肃然敬崇之情来。

关天养识得神文,也能从复杂的神文组合里断出它们都的功用。

是的,这果然是一件神器。神文组合出来的符文赋予了它超强的力量,足以睥睨天地。关天养本想从神文中看出更多的东西来,奈何它们太复杂了,复杂到必须得静下心来,投入大胆的时间和精力进行深入的研究才行,所以他就只得强行将它们都记下来,待以后有时间了再慢慢地破解。

只可惜不到茶盏功夫,金光渐黯,神文也隐去不现,通天鉴径直投向关天养的手指间,没入乾坤戒中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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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一、谋算(上)】

当关天养回过身来时,才发现小蓬莱一众人等都神情各异地看着他。有惊愕、有迷茫、有兴奋、有羡慕、也有贪婪……

“这是……”关天养突然发现思绪卡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感知到东莱村里已经没人了,怎地会乍然间都出现了呢?心下不由得一跳,暗道:“难道他们一直躲在旁边偷窥?”冷汗顷时间涌了出来。

云素笑了一笑,显得那么的苦涩和无可奈何,“天养……”她柔声道,“你,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关天养知道她要问什么,坦然地一笑,望着黑云翻涌,雷光闪烁奠空,悠悠地说道:“云前辈是想问刚才那东西是什么,对吗?”

“嗯,你认识它,对吗?”

关天养叹了口气,迎着云素关切的目光——陡然间他心下一震,好像觉得眼前站着的不是云素,而是杜若,整个人顿时被一股浓浓的暖意给包围了——长舒一口气笑道:“我若说以前不识得它是什么,现在才知道,云前辈相信吗?”

云素不假思索地道:“我相信!”

关天养一震,苦笑着摇头道:“那云前辈就信错了,其实我从得到它的那一刻,就知道它是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关天养顿时有些傻眼,“你又……哦,阿若都告诉你了么?”

云素点头道:“是的,阿若先告诉了她爹爹,然后才告诉了我。但不管你怎么说,我都相信你有不得不那样说的理由!毕竟这东西……哎,其实我一直不愿相信是你得到了它!”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实话,我也真不愿得到它,可……说这些有什么用?传言不是空来风,我确实得到了它!”说到此处,将目光转向自始致终波澜不惊的骑龙真人,“骑龙前辈,不知你有何示下?”

骑龙真人身为一派之尊,自然听得出关天养话中潜藏的意思,但他却没有当场分说,而是笑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走吧,去堂屋!”

堂屋就是村里的议事堂,在村子东头的大榕树旁。村里若是发生了大事,村长就会召集村民于此商讨对策,若有生丧嫁娶一类的红白喜事,也会在此举行仪式。青莲宗来攻之际,云龙真人为防意外发生,就下令村民尽数撤往海上躲避,至今还没有回来。

在去往堂屋的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关天养也表现得异常安静,事已到此,他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小蓬莱若要恃强硬抢,他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与其费心机地筹谋对策,还不如静待其变呢。

一行人刚走进堂屋,滚雷便如连珠炮般炸响,轰轰隆隆,裹挟着暴雨倾盆而至,瞬间便将天地迷离在水雾的世界里。

骑龙真人客气地招呼关天养坐下,便说:“半个时辰前,玄武宫伏魔观主梁师曾召集大慈悲寺、重极门和新赶到的神霄派、三清教和丹元宗以及敝岛在永和宫开了次会……”

关天养见骑龙真人并没有立即询问通天鉴一事,不免有些好奇,但也懒得去猜想骑龙真人是什么用意,笑问道:“想必是商议如何逼我交出通天鉴残纹吧?”

“还没到这一步!”骑龙真人也不遮掩,说道:“目前各派还需要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得到了通天鉴残纹,若是,才会商议下一步该采取怎样的举措!不过,大慈悲寺和重极门态度异常强硬,坚决反对采取任何措施。”

听着这话,关天养心下一宽,暗道:“李前辈一直待我情深义重,那也不必去说了。大慈悲寺的和尚们看来也是有良心的,不枉我拼了命帮他们……”

“梁师曾今日虽然没有表态,但他也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通天鉴残纹绝不能归宿于个人或是哪家哪派,不然纷争永远不会止息!”

关天养强行按捺住浮上脸颊的冷笑,问道:“那他是什么意见?”

“他说,通天鉴残纹须得由正道共同来执掌,这样方才能够避免祸乱!”

“嗬……”关天养到底是忍不住冷笑了起来,“那还不如直接说交给玄武宫掌管得了!”

骑龙真人笑容一敛,瞥了关天养一眼,正色道:“关兄弟也不要太过偏见,玄武宫未尝就怀有私子,这倒是解决几百年纷争最好的法子。试问舍此而外,还能有更好的么?”

关天养被呛得一窒,虽无言以对,心下却是怒火大炽,暗道:“好呀,我还当你是世外高人,无欲无求,看来一样也被通天鉴迷昏了头,要跟着梁师曾同流合污了。哼,别以为我会看在阿若的份上给你小蓬莱什么好处,妄想!”

云素见关天养神情愤愤,双眼尽是火光,忙插上话来道:“梁师曾提出这建议后,掌门师兄当即就问他:通天鉴又非正掌之物,这轮流执掌又从何说起?梁师曾说:现在自然不是,只要大家伙齐心协力,那总能夺到手的……”她还待要说下去,骑龙真人一摆手,便只得噤声,无奈地看着关天养,生怕他心生误会而当场发作起来。

“不管通天鉴残纹是谁得了去,那都是上天之赐。若他愿意交出来,那又另当别论;若他不愿,我正道又岂能如魔道那般强抢?”。

关天养听了这才,怒火稍霁,方知道误会了骑龙真人,就问道:“那梁师曾是什么态度?”

“梁师曾惮度一开始已经明确摆出来了,就是要以将通天鉴残纹收归正道名下掌管,谁也不能私有。神霄派、符箓宗和三清教也都部分赞同这个建议,只是在cāo作细节上与玄武宫尚有分歧。大慈悲寺和重极门则是明确地表示反对。除了蜀山派,正道七大派是四派赞同,两派反对,丹元宗也是赞成的,别派惮度就暂时不得而知。”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通天鉴到底是神器,谁不想得到呢?梁师曾这个建议很好,以正道的名义掌管,那就是大家都有份。料想别的门派也都是赞成的!”

云素不无讥讽地冷笑道:“赞成又如何?东西都没有,看他们拿什么去掌管?”

骑龙真人这才正视着关天养,严肃地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关天养乱作了一团,什么样的念头都有。一会儿是拼死硬扛到底,绝不交出来;一会儿是潜心参悟,总能从记下来的神文里悟出些名堂;一会儿是带上杜若远远地逃走,或是海外,或是西域,永远不回来就是……最后还是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魔道和正道都为着他涌到了东海之滨,又岂会容他轻易走脱?所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摆脱麻烦,若是摆不脱,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打算?”关天养笑道:“我有再好的打算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看他们的脸色。”

“那也未必!”云素满脸的愤然,显也是觉得正道各派太过蛮横。没想到骑龙真人也说,“强权未必就能压倒公理,你又必如此悲观?若是不谋划出一个退路来,临到事急,难不成你又跟他们拼命?没有那个必要!”

“退什么路?”关天养自嘲地笑了起来,“要我交出通天鉴那是断无可能,别的也实在没路可走!”

骑龙真人神情是越来越严肃,俨然有如铜浇铁铸而成,生硬得一丝也没有。沉吟了片刻后,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话还没有说完,关天养就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除了让我把通天鉴残纹交出来,别的任何可能都可以谈!”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是让他交出通天鉴残纹的建议一概免谈。幸得骑龙真人并没有计较关天养的无礼,反而还点头说:“你不必再三强调,我们都清楚你的决心。我说的是,如果让你成为正道各派的领袖,执掌通天鉴,带领正道各派封印鬼魔,对抗魔道,还世间以太平。那你又愿意吗?”

关天养当场就傻了眼,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呢,在骑龙真人强调自己没有开玩笑后,他才笑道:“不可能,绝对没这个可能。玄武宫领袖正道两千多年,他们岂会将俯首听命于我?与其打这个主意,还不如想着怎么交出通天鉴残纹,然后全身而退得好呢!”

骑龙真人哼了一声,略带怒意地质问道:“你就这么点见识?”

一直坐在下首未曾发言的飞龙真人此时说道:“通天鉴残纹现在在你手里,也就是说主动权在你,而不在玄武宫。玄武宫固然势大,但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着抢夺。所以这里面还大有文章可做的!”

关天养玲珑心肝,一点就透,当即说道:“我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可以借通天鉴之威力,要挟玄武宫让出正道领袖的宝座来,若他们拒绝,我便可以借公义于以攻击。”见小蓬莱一众尊长都点头,他眉头一蹙,又说:“可是玄武宫上下尽是智谋之士,我这一招虽然凌厉,却也未必能够教他们就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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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二、谋算(下)】

骑龙真人诡诈地一笑,yīnyīn地道:“你说,各大门派是愿意跟你这个没有任何后台背景的小子打交道,还是愿意永远屈从于玄武宫之下?”

关天养精神顿时一振,双眼激射出雷电般的光芒,一时间只感到天空传来的声声炸雷皆成了优美鼓乐,说不出的动听。抚掌赞叹道:“对呀,这样一来,玄武宫可就没有退路了……以前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骑龙真人道:“时事造就英雄。再高明的计谋未到合逢的时机使用,都将适得其反。玄武宫此番妄图借公义大理来压住你,你正好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教他们连拒绝都不能够。”言至于此,又望着窗外的雨幕深深地感慨了起来,“两千多年了,修行界的势力格局也是该改变的时候了……”

听着这话,关天养心底陡地生出一个念头:自己也就是正道各派间明争暗斗的工具。但他还是打心眼里佩服骑龙真人能想出如此巧妙的伎俩,说不定真能化险为夷呢?想到这里,心中的憋屈与绝望尽扫,精神也是空前的,筹思起玄武宫若是当面索要,该如何应对……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关天养一直呆在东莱村,哪都没去。从冬到春,他一个人静静地大地春回,草木复苏,百花渐次绽放的生命之美——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尽管十四岁以前也有的是时间,但那会子成天为生计忙碌奔波,哪有闲功夫来体验季节更替的美妙?

在这一个多月里,正魔二道云集东海之滨,千人以上规模的大战爆发了四五次,百人以下的几乎是见天就有好几场。死伤之惨重,实难以言语赘述。魔道也不知从哪里探知关天养就被小蓬莱安置在东莱村,经过一番周密的布置,于二月初六地发起了规模空前的强攻。奈何在玄武宫的组织之下,正道各派八千余弟子奋勇抵抗,半步也不退让,历经五昼夜的鏖战,魔道到底是难以承受损失的惨重,不得不先行退却,再谋打算。

这五昼夜里,关天养是坐在东莱村口的土坡上,看着漫天的光华闪烁,感受着灵力规模空前的波动,心下是即不惊,也不喜,更没有因为近两万修行者为自己打得死去活来而觉得骄傲。他的心里如表面一般的平静,俨然觉得这场规模仅次于玄武山之役的大战与自己毫无关系。除了用心感慨春的生机,他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参悟通天鉴上神文所记载的内容上。

神文不比现行的平面文字,它是活的,是实实在在的个体,有时候一个字所记载的内容也远比平面文字一部书所记载的还要多。若不然关天养又岂会需要花时间来参悟呢?也正是神文所记载的内容太过庞杂,且通天鉴残缺不全,也就只能从所悟到的一鳞半爪上去推想补全。

据神文描述,洪荒之世,三界互通,人与神杂居,精诚团结,共同抵抗洪荒异兽和妖魔的侵袭。后来,异兽被封印,妖魔被驱逐,三界众生终于迎来了和平。但不知为什么,天帝颛顼下旨绝地天通,隔离人神,设立制度等级,强迫普通人服从于强权,还名为教化。各部落相继反抗,却都被镇压了下来。后来就有了通天鉴,传说它能撕裂三界,使天地重归为一,再无人神之别。但它是谁,采什么材料炼制,又是怎么使用的,就暂时无法得知了。

可以肯定的是,通天鉴是神器无疑,也是最年轻的神器。它的出现就是为了反抗,就是是为了争取属于自己的权利,只可惜并未能留下辉煌的传说就损坏了,反倒惹得人间修行者为它而大起争夺,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命。

感慨修行者蛋婪之余,关天养又不禁暗觉通天鉴的命运也自己颇有些相似。都是为了反抗不公而不屈地战斗,宁为玉碎也不求得瓦全。或许这也是通天鉴选择了他,选择了楼子方的原因吧?

神器毕竟是有灵的。

可是一件残破的神器不能发挥出丝毫的威力,又有什么用呢?

“是暂时不能发挥出作用罢了。若是真没有用处,正魔二道的修行者又何必为它急得死去活来?”关天养如是想着,“神器到底是神器,就算是件坏的,单从品相上论,也比圣器和仙器要强呀……”一时又生出求全之心,暗想着无论如何都要那得其余的碎片,将它完完整整的修复。但想到修复神器所需要的修为,顿时又为之气馁。

鏖战还在继续,正魔双方似乎只想着你死我活,全然忘了他的存在。留守东莱村的小蓬莱门下也是紧张得要死,总是担心这一战正道各派难以抵敌,最终会全面溃败。关天养就告诉他们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们就问为什么,还问关天养为什么这么有把握。

关天养就说:“正魔二道相争几千年,何曾见过正道各派在大规模中输过?”

众人一想,都说是,就问为什么魔道在大战中赢不了,但却始终保持对正道的优势呢?

关天养笑道:“魔道门下极重个人实力,从来不讲究团队作战,他们在外行走的教众哪个不是凶悍异常,只晓得单凭自己的实力大砍大杀?一旦与正道门下遭遇,那是十战七赢。正道各派要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反击不是很容易的,往往几十年、上百年才有得一次。此消彼长之下,魔道的优势自然就建立起来了,几乎无法撼动。可惜呀,面对神器的,他们偏要弃长就短,与正道各派打起了团队作战,这不是自取其辱,自讨灭亡么?”

众人听他分析得有理,神情大为振奋。有人大着胆子问通天鉴残纹是不是在他身上,他就笑着反问:“你觉得呢?”得到的回答总是不知道,但隐藏在似笑非笑表情背后的潜台词分明是在说:它肯定在你身上,肯定在的。这时他就会说:“若我真得到了,还会呆在这里跟你们领么?想当年楼子方是何等的风光,正魔二道联手俱非其敌,而我……”然后就是嘿嘿的苦笑。好在小蓬莱门下弟子待他很是友好,没一个表达出半分的敌意,他也就没有非得要他们相信自己没有得到通天鉴残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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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三、智斗(上)】

二月十二,全面的鏖战基本结束,崂山方圆两百里内又趋于平静。但正魔二道的援兵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双方也都摆出一副誓要在此进行生死大决战的架式。

二月十五,天气晴好,和暖的海风轻轻地吹拂着,也将林纬文给吹了来。

林纬文是在关卿云的陪同下来的,同行的还有张国豪等多名梁师曾座下弟子。

关天养当时正在村子东头的荒坡上植树,赤身膀子,挥汗如雨,俨然就像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年轻后生。

关卿云展颜一笑,问道:“天养,你这是做什么?”

关天养装作没有看到林纬文,继续埋头将坑挖得更深些,答道:“姐姐不懂风水之术么?东莱村藏风纳气,原是上佳的宝地,只不过自打去年这一片树林遭了虫害枯死之后,钟灵毓秀之气便打从这里泄了出去,总得赶紧补上才行……”抬头抹汗之际,故作惊讶地道:“林仙长,张大哥,你们怎么来了?”这才丢了锄头,从坑里爬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土,揖手冲林纬文和张国豪等人行礼。

林纬文矜持地笑道:“关兄弟当真是好兴致呀,外面打得是天翻地覆,你却在这里研究风水。师父说你乃当世奇才,什么样的学问经你之手都能速成,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成一代堪舆大师了!”张国豪也跟着附和。

关天养从关卿云手里接过衣服穿上,笑道:“二位谬赞了。我原是无聊,找点事情做,打发打发时间。不过看这架式,貌似我也不能继续无聊下去了!”

林纬文神情一肃,正色道:“世事如棋,任谁能够永远地偷闲下去呢?我等奉师命来请关兄弟于永和宫议事。”说着,奉上一份由梁师曾亲笔书笔爹子。

关天养作也没有拿大,躬着身子,双手接了,恭敬地展阅完,笑道:“我正琢磨着这么大的一场会战,梁真人总不能把我给忘了不是?好,容我洗把脸,换身衣服,就随二位去永和宫。”林纬文说:“请便!”关天养便快步朝坡下的溪边走了去。

关卿云道了声少陪,也追上关天养去,问道:“天养,你可知道这一去议的是什么事?”

关天养轻哼一声,也不避讳林纬文和张国豪耳力通神,说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通天鉴残纹么!”

“那……”关卿云倒是有些顾忌的,“这不过是魔道制造出来中伤你的谣言,又岂能当真?”

“这么大规模的仗都打了起来,前前后后又死了多少人,就算本来是谣言,到现在也不再是谣言了!”

坡上的林纬锡着这话,眉头一皱,脸色微微地变了一变,却没有说话。张国豪倒是点头道:“关兄弟这话说的是不错。就算通天鉴残纹确实不是他得了去,但这么大的变故之下,他也是无法置身事外了!”林纬文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浑说什么?师父和各位前辈自有明断,断不至于委屈了谁的!”张国豪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干笑了两声,说道:“师父素来英明公正,咱们玄武宫领袖正道几千年,又曾委屈了谁?”林纬文嗯了一声,只是死死地盯着关天养,不说话。

关天养先是洗掉手脚上的泥,这才捧水洗脸,从倒影中见关卿云神情凝重地看着他,就笑道:“姐姐,你这是担的哪门子的心?”关卿云唉了一声,欲语又止。关天养转过身来,抹掉身上的水珠,呵呵地笑道:“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是福大命大,什么样的坡坎跨不过去?”跳上岸来,从乾坤袋里取了干净的衣服换上,见关卿云还是愁眉深重,摇了摇头,以传音之法说道:“我这条命现在值钱着呢,谁都不敢拿我怎样。再说,就算他们真想对我做什么,就凭你我又能怎样?”

永和宫是崂山地面上除了毁去的东天宫外最大的庙宇,由小蓬莱外门弟子执掌。魔道来攻之后,小蓬莱已将一众人等尽行遣散,如今已成了玄武宫的暂居之地,也是正道各派的指挥中心。

关天养在林纬文的引领之下,直趋宫内永和宫前广场。

永和宫坐南朝北,沿着一条中轴线建在,共有大小建筑百余处。永和宫便是主殿,殿前有演法讲经的广场,占地将近两百余亩,最是宽大。如今已成了正道各派议事之所,守卫森严,闲杂人等无故不得。

广场上席地坐着百多号人,服饰各异,单从气势上来看,个个不凡。见关天养来了,嗡嗡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俱都将目光投了过去。

关天养倒是坦然得很,视百多号各派掌门有如无物,只是朝着识得的故意作揖致意。直走到居中而坐的梁师曾面前三丈处,这才停下,躬身道:“晚辈关天养,奉召而来,见过梁真人!”。

梁师曾满脸和霭的微笑,伸手虚扶,“关兄弟不必多礼……”指着设于他左侧上首的蒲团道,“先请就坐!”将拂尘一扫,就对林纬文道:“开始吧!”

林纬文应了声是,昂首走到场中,作了个团揖,便朗声介绍起了崂山大战的战果和各家的损失情况来。说了约小半个时辰才算完结。

关天养倒是一点也不怀疑正道在这场大战中占尽了优势,毕竟如他对小蓬莱弟子所说的那样,正道在与魔道大规模的会战中从来不曾输过。各派听了,莫不振奋,都嚷着要趁势将魔道斩草除根,永久地杜绝祸乱云云。

梁师曾轻咳了一声,神情严肃地道:“虽说魔道吃了大亏,但根本未损,再者杀人三千,自伤八百,真要将他们斩草除根,我等的伤亡必然也会极大,又拿什么去降镇鬼魔?正魔二道相持数千年不下,其根本原因还是我等不够齐心协力,不然哪能容魔道妖孽猖獗至今?不过魔道为患虽烈,却也是疥癣之疾,鬼魔方才是腹心之患。自打龙山鬼魔破印而出的这几年来,我等是深受其害,更是有上千弟子死于非命。惜也,痛也!”当真是满脸的痛惜之色,连素来自认很会演戏的关天养也是大起佩服之心,暗道:“难怪这牛鼻子能代表玄武宫统率正道,撇开实力和智谋不论,单就这表演的功夫,那也是无人能及的……”

梁师曾娓娓地说了茶盏功夫,竭尽其能要让各派掌门意识到鬼魔的可怕。说来他也是没有白费力气,只从神色来看,在场的掌门们有一大半都被吓住了,一个个脸色发青,不由自主地张皇四顾。见火候已到,梁师曾便转头向关天养,笑问道:“关兄弟,你可有什么话说?”

关天养答道:“晚辈后生小子,哪有资格置喙?不过是服从安排调度,为早日封镇鬼魔,竭尽其能罢了!”

梁师曾点头赞许了两句,便又将目光转向众人,说去年在封印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时,化城寺一位前辈大师——他没有直接说是了然,但化城寺的名头已足以教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亲口说要将鬼魔封镇,非得借用通天鉴之力不可,“……三百多年前,通天鉴显世,曾为敝派逆徒楼子方所得,怎奈他死活不愿交出,因此也掀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腥风血雨,无数同道好友死于纷乱。尔后楼子方逃遁,至今不知所踪,通天鉴残纹也是下落不明。十多年前,有传言说通天鉴残纹现于九夏城商人宋奕之手,红莲宗是闻讯而动,置【自律公约】和泰山践盟于不顾,全然不惧乾坤庭的惩戒,将宋家满门尽灭,夺取了宋家的祖传之宝,也就是传言中的通天鉴残纹。这些虽是陈年旧事,在场各位莫不清楚,特别是关兄弟,更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变故。不过,红莲宗却一直不承认得到了通天鉴残纹,反倒一口咬定是关兄弟得去了。时至于今,不单红莲宗,魔道各宗各派更是尽起精锐,前来抢夺。纵然是捕风捉影,毫无实据,我等也绝不容通天鉴残纹落入魔道之手,更何况如今通天鉴残纹已不单单是一件神器残纹而已,它还关乎着天下的存亡,无数人的生死。是以我等绝不容许它落入魔道之手。”

话至于此,已是煽动得群情激愤,好多人都振臂高呼,绝不容许魔道践踏神器,更不容天下命脉掌于妖邪之人手中。纵是如此,也没有公然质问关天养,通天鉴残纹到底是不是被他得了去。

关天养像看戏一样,全然不为所动。不单是脸色,就连眼神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是幻像……

直待众人的情绪都得到了一番发泄之后,梁师曾又才说道:“神器有灵,福缘深厚者得之。我等乃修行之辈,深谙天意不可抗逆之理,纵然通天鉴残纹摆在面前,那也没有争夺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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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四、智斗(中)】

没想到这番十足虚伪的话竟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叫好,都说不该自己得的就绝不能伸手,俨然全忘了几百年来争得你死我活的旧事。关天养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实在无法忍受,竟嘿嘿地冷笑了起来。梁师曾虽近在咫尺,却是视而不见,继续说道:“但为了苍生之存亡,各派道统之延嗣,我等又岂能固守陈规,依旧不为所动呢?该当奋起之时,自然该当挺身而出,为天下安危尽一份力。所以这通天鉴无能如何也不能让魔道夺了去,哪怕是拼至最后一人,也一定要争取通天鉴残纹归于我等之掌握。不然我正道亡在旦夕,天下苍生也是亡在旦夕。”

好堂皇的理由。关天养真想击掌而赞,但他深知这样做了,必然得罪在场的绝大多数人,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好办了。梁师曾编出这一套说辞,不外乎是为自己,为所有人争夺通天鉴残纹而争取道义上的制高点。在他的鼓动下,所有人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去抢,去夺,且还都是正义之举,谁若是反抗,那就是与整个正道为敌,是邪魔外道。

这就是正义么?若这真的就是正义,那什么又是邪恶?

在数十位掌门表态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容许魔道夺去了通天鉴残纹后,梁师曾意识到该是向关天养摊牌的时候,便扭头问道:“关兄弟,若是你,又会怎么做?”

关天养咧嘴一笑,说道:“这个么……晚辈也不好意思装清高,神器的力那是没得话说,真要是有机会,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去抢,真要是抢到了手,更会千方百计地避免被人抢了去。人心都是自私的嘛,我这样做应该不算过分吧?”

梁师曾笑道:“当然不算过分。若是我得到了,也一样会这么做的。可若是天下公义与个人私心相冲突时,关兄弟又会怎样抉择呢?”

“哎呀……”关天养长吁而叹,佯装难以取舍地说道:“一味顾全自己,那必然牺牲天下人,到头来怕是连自己也不保……这个道理晚辈还是懂得的。”

梁师曾点头赞许,这道理也是他原本准备好了用来挤兑关天养的,暂时是用不上了,便道:“若能如此,那便是我等之幸,天下苍生之幸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追问盘诘,而是说若是此番取得了通天鉴,必然善加使用,为天下苍生,为正道各派造福,绝不能再使其成为祸乱之源。

道行宣了声佛号,大赞善哉,问道:“梁真人的本意是极好的,只不过神器的实在太大,要怎样做才能避免私心觊觎,不再成为祸乱之源呢?”

李延极叹道:“若能如此,那当真是千古头等幸事呀!”

有了他们俩打头,所有人都不吝溢美之辞,大加赞誉起来。

梁师曾倒也稳得住,丝毫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有人就问如何做才能避免成为祸乱之源。他这才不徐不急地道:“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以我正道的名义来掌管通天鉴残纹。但凡正道门下,皆为其主,既不是我玄武宫的,也不是大慈悲寺的,更不是重极门的,它就是我们大家的,是所有坚守正义同道的。若能如此,试问大家还有争夺的必要吗?”

霎时间,全场静寂若死。

好半晌,有人才嗫嚅着问:“那,这个,又该怎么管理呢?”又有人问,“既归于正道名下,那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触到?”还有人问:“又怎么保证不被某些人或是某些门派据为己有呢?”

面对顷息而至的数十种问题,梁师曾淡然自若,一副成竹在xiōng的样子。直待没人再提出新的问题后,他才说道:“要做好说难不难,说不难其实也难。我的初步构想是将通天鉴残纹存放于某处,各派据实力派遣弟子拱卫,以防魔道抢夺。凡我正道各派,不论规模大小,皆有轮流掌管之权。一年自然太久了些,轮流一圈,那就是将近两百年了,万万不行的。一个月或许可行,轮流下来,也就是十多年。当然,这也是我个人的初步构想,至于具体的cāo作细节,那还要大家商量着定!”在他的抛砖引玉之下,所有人都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俨然是通天鉴残纹已经在手了似的。

这一番讨论直耗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有人高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通天鉴残纹在哪都不知道呢,还是得到手再说吧!”高涨的情绪顿时黯淡了下来,好些人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关天养,只是有所顾忌,不敢当面质问。

关天养也知道与梁师曾、与玄武宫正面较量的时刻来临了,心情不免有些激荡。迎着梁师曾投来的目光,他还故意装出了几分慌乱来。见梁师曾一副万事皆在其掌握中的样子,心下却是冷笑连连。

“关兄弟……”梁师曾故意提高了音量,将所有抵论声都压了下去,但面带微笑,显得异常和气,“我能请教你个问题么?”

“不敢当!”关天养客气地道:“前辈请赐教便是!”

梁师曾略顿了一下,满脸布起从容和善的笑意,这才说道:“我等从来都不曾怀疑过你,只是传言如此,且魔道尽起精锐,来势汹汹,我等也不得不就此弄个明白。请你理解!”他还是没有直接询问,反而是继续绕弯子,分明是要完完全全占据道义的高点,将关天养逼到退无右退的死角。

关天养想笑,想讥刺,想一拳将梁师曾的那张脸打得稀烂,但他也知道,一旦情绪失控,有半点不智之举,那就会落入梁师曾的控制,再也找不到半点翻盘的机会。好在他的意志强得超乎想像,任凭梁师曾怎么刺激都不会失去对情绪的控制,当下故作轻松地坦然一笑,说道:“前辈是想问通天鉴的事吧?”

“不错。”梁师曾神情一肃,目光如剑气般死死地锁住关天养的双瞳,既带着警告,又带着挑衅的意味,“空来风,必然有音,还请关兄弟为我等释疑!”嘴角一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在关天养看来,这声笑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别跟我耍花样,你的那些伎俩我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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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五、智斗(下)】

“释疑……”关天养打着哈哈笑了起来,漫不经意地说道:“空来风必有音,空来风呀……”又是嘿嘿地苦笑。

梁师曾似乎觉得关天养已经无计可施了,又道:“眼下只有通天鉴才能拯救修行界,拯救苍生。关兄弟若能提供哪怕一丝的线索,也是有大功于天下的,我等莫不感激在心!”其余人众也都齐声道:“还请关老板明示,我等莫不感激在心!”

关天养站了起来,乐呵呵地作了个团揖,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晚辈后生小子,得各位前辈如此抬爱,好言相询,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呐。这个……”转身朝着梁师曾一揖手,“前辈是问我知不知道通天鉴的线索呢,还是问我有没有得到通天鉴残纹?”

梁师曾不料关天养竟会反诘一口,顿时一怔。若说问通天鉴的线索,关天养随便一说,那又该如何是好?若说直接问他是不是得到通天鉴残纹了,岂不就是说信了传言,要逼关天养交出东西来,好不容易维持的情面当场就得撕破了。说来关天养年纪虽轻,但本事不小,影响又大,能不得罪还是最好不要得罪得好。可若不得罪,那就意味着放弃通天鉴,如此一来,这许多的弟子岂不就白死了?

略犹豫了一番后,梁师曾便拿定了主意,吃吃地笑道:“这有区别吗?都说关兄弟得了通天鉴残纹,我等今日聚在此处,便是为了求证清楚。”

关天养朗声笑道:“那就明说嘛,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子?”

梁师曾心下大怒,差点当场就发作,好在他城府极深,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笑道:“也得先把道理说清楚不是?”林纬文也黑着脸道:“关兄弟,家师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你不能体会也就罢了,还请说话客气些!”

关天养嘻嘻一笑,“林仙长这话严重了?我哪有半点的不敬了?梁真人具了亲笔贴子将我请来,说有要事相商,我还只当一场大战下来,各位的法宝损毁太多,要我免费给大家修补修补呢。虽说我从不曾自认正道门下,但就凭与红莲宗的深仇大恨,为各位效劳那里义不容辞。不想听了半晌才搞清楚是为了通天鉴。怪我太笨,不够灵醒。不过相比起当年千阳山和龙山的遭遇,今天可真算是礼遇了!”

这番话可将在场之人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梁师曾虽恨不得一掌将关天养拍死,但还是得装出一模和颜悦色之状,说道:“关兄弟要这般说,我也不多作辩解。毕竟通天鉴已关乎天下存亡,苍生安危,容不得我等再置身事外了。”

“这事由可真够冠冕堂皇的……”关天养啧啧地赞叹了起来,然后望天长舒了一口气,怔怔地出了会神,就在林纬文不耐烦,准备出言喝斥时,他突然笑道:“不错,通天鉴残纹是被我得了,而且还不止一块!”

这话好比晴天霹雳,直震得在场绝大多数人面焦色黄,心神俱颤,浑似听到了最可怕的恶噩一般。见此情状,关天养环眼四顾,吃吃地笑了起来,说道:“怎么,不相信?”说着,将半尺许长的通天鉴残纹取了出来,神念转动,金光顷时大盛,神文如蝶舞萦绕在他身周,飞舞不止。

“看着了么,这就是神器!”关天养的语气依旧如玩笑一般,一点也不庄重,“虽说是残缺不全的,但它确确实实是神器,威力强大得超乎想像。你们不是一直想据为己有么?来,来,我今天便站在这里,由得你们来抢,谁本事大,能踩着所有人的尸体活到最后,那它就归谁?如何!”

各派掌门渐次回过神来,心中蛋婪之火也陡然大炽,你看我,我看你,莫不是眼神凶悍,有如饿狼一般。

“南无阿弥托佛……”一声佛号响起,大慈悲寺方丈道行站起身来,神色森然地说道:“谁要是敢动手强抢,那便是与我大慈悲寺三千弟子为敌。”又断然喝道:“罗汉堂弟子何在,布阵,保护关施主!”立在广场一侧的三十六名罗汉堂弟子闻讯,暴喏一声,纵身扑入场中,结成了两座十八罗汉阵。

李延极傲然站了起来,“方丈大师愿意主持公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我重极门也愿附之尾骥。不论是谁,敢向关兄弟出手,便是我重极门四千弟子之死敌!”

骑龙真人也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小蓬莱虽僻处东海,人丁单薄,但也绝不能坐视不理。若有人与天养为难,我等也只好拼死一战了!”云素见骑龙真人表了态,差点喜极而泣,冲将上去,拉起关天养的手,说道:“天养,你放心,便是死我们也与你并肩战斗到底!”

关天养心下暖哄哄的,眼眶又红又肿,哽咽地点了点头,又想说谢谢,奈何喉咙被一股气流给堵住了,一个字也发说不出来。

程有丫了口气,笑道:“没想到今儿还这般热闹?也不枉来了这一回。奉蜀山派掌门令谕,谁若是敢在通天鉴一事上与关兄弟为难,不论正道,皆是不共戴天之仇敌,凡门下弟子遇之,格杀勿论!”说着,大笑一声,冲关天养一揖手,复又坐了下来。

关天养本还因为蜀山派算计于他一事而耿耿于怀,得了这番话,一切怨怼尽皆冰释,冲程有涯拱手一揖,“多谢蜀山派,多谢程前辈!”

梁师曾万不料局势会在顷刻间失控,脸皮顿时紫涨。林纬文也慌了,颤声道:“师,师父,这……这可,这是怎么回事?”

梁师曾何等人物?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虽然暗恨,却也不便当场发作。一边调整呼吸,看还有哪些门派支持关天养,一边盘算该如何应对。

正道七大门派中有三个明确表态支持关天养,再加上东海小蓬莱,已然表成一股不可抗阻之势,即便是符箓宗、三清教和神霄派支持采取非常之取也是难以扭转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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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六、争执(上)】

一旦因为分歧而打了起来,玄武宫就得为此承担一切罪责。可是,若不按下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等门派的势头,任由其发展,玄武宫必然因此而丧失正道领袖的地位,而他梁师曾也会成为玄武宫的罪人。

这可该如何是好呢?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各派会借着这个机会挑战玄武宫的正道领袖地位。早知如此,又何必为了把关天养埋进去,埋得他没法子翻身,而把坑挖得这般大,这么深呢?当真应了那句古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各位……”梁师曾的机关一点也不输于关天养,当下惊诧地笑道,“这是做什么?大家都是同道好友,谁敢抢夺,那便是与我正道为敌,人人得而诛之!”

梁师曾表了态后,符箓宗的辜不诚也笑道:“是嘛,大家都是自己人,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怎么就至于闹到这地步了?”

道行合什道:“敝寺正是不想看到杀戮从我正道内部掀起,这才不得不率先表态!”

“方丈大师火气不小心……”辜不诚打趣道,“关老板得了通天鉴残纹,我等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有了它,封印鬼魔便有望了,几百年的纷争也可止息。多好的事呢?”

关天养知道道行于口舌上争不过辜不诚,就将通天鉴先行收起,说道:“方丈大师说得不错,正魔二道为了通天鉴争了几百年,死了多少人都算不清楚了,谁又能保证有人会忍不住出手强夺呢?”说完才转身朝道行合什道:“大和尚,多谢你了!”接着又向李延极和骑龙真人致谢。

随着气氛渐趋缓和,便有人高声说道:“关老板得了通天鉴岂不与我们正道得了通天鉴一样?大家伙该高兴才是嘛。魔道贼子晓得了,不知道该气成什么样呢!”

关天养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万法教奠音道士,便冷哼一声,装作没有听见,高声说道:“我这块通天鉴残纹共是三块拼接而成,大家肯定很好奇都是怎么得来的,对么?说来你们肯定不信,第一块是十二年前从九夏鬼市上淘来的,当时我只觉得这东西非同一般,却也看不透它到底是什么材质炼制的,好奇之下便花了五个晶玉买了下来。第二块是鄢奚送的。鄢奚飞升之前,灵泉山就曾异常迭现,那一天不小心,我、小蓬莱杜姑娘还有乾坤庭楚庸,我们三人俱被吸进了山腹,后来我莫名其妙地遭遇了鄢奚,蒙他不杀,还送了我一片通天鉴残纹。但鄢奚当时只说这东西对我有用,并没有说它就是神器,它就是通天鉴的残纹。第三块也是得自于灵泉山中,当时鄢奚飞已经升,九夏遭难,异宝也相继出世,不想用于在极阳之眼里加强镇魔封印的一片残纹也趁机出世,自己就飞到了我手里。当时我实在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久前才弄清楚大约是因为我身上得了一块通天鉴残纹,把它吸引了过来。在法宝辨识上,我自认还是颇有几分眼光,但一直以来都不识得这是何物,且又从来没有见过通天鉴的模样,自然就不晓得它就是了。当年在龙山,千叶之弥说我得了宋家的祖传之宝,嘿嘿,各位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这位威名震于天下的红莲宗赤焰堂座主是在栽赃。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也不知道,各位有兴趣大可去请教他,反正眼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各位现在心中必然又有疑问:我为什么就知道这东西是通天鉴呢?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文章。没有的,没有任何文章的。也就是前几天,我在无聊之余拿它出来研究,不小心用剑戳了一下,这才激活了它的防御法阵,再加上我恰好还有几分能耐,认出了这东西是以上古手法炼制而成,构筑法阵的即非符箓,也非八卦,而是神文。上古十大神器虽都已经湮失,但件件俱是完好,唯独传说中的神器通天鉴破损成片,试问它不是,还有谁是?”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关天养的经历委实匪夷所思,但又不像是故意编出来的,一个个都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梁师曾万不料竟是这样的,心中滋味陈杂,简直难以言说,半晌才嘶着嗓子道:“好,好嘛,到底是没让魔道得了去……那个,鬼魔封印也有望了。大家说是不是?”却只有天音等玄武九脉的掌门附和。

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关老板,通天鉴残纹你既得了,敢问要如何处置?先前梁真人已经提议,由我正道共同掌管,想来你也不会有异议吧?”

天音立即说道:“关老板也是我正道一员,怎么有异议?依贫道看来,通天鉴名义上可归我正道,但关老板却还是有处置之权的,毕竟东西是关老板得的,纵他仁义,愿为拯救天下苍生,止息干戈而作出贡献,我等也不能理所当然地承他的情不是?”此言一出,绝大多数人都叫好附和,说这是最好的处置之法,也有建言献策,以使对通天鉴残纹管理更加完善的,闹哄哄的乱作一团。

关天养听了片刻,突然仰天大笑,说道:“敢问各位,在下何时成了正道一脉了?不错,我是与魔道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并不能因此就说我成了正道门下,敢问是哪一家的门呢?”

此言一出,全场噤然。就连努力想保持风度的梁师曾也是乍然色变,左手紧紧地握住昆仑金炼成的拂尘手柄,咬着牙关,一字一字地道:“关兄弟,你这话教我有些不能明白了……”

关天养乜斜着瞟了梁师曾一眼,见脸都气变了形,心头是说不出的痛快。他不是傻子,略谙张驰有道之理,深知再进逼下去梁师曾非得跟他翻脸不可,就笑道:“前辈容禀,我只是向大家阐明事实罢了。晚辈不过就是个鬼市商人,只是出于生意上的需要,谁能给得起钱,晚辈就接谁的生意。虽说晚辈与红莲宗、青莲宗还有极乐宗的恩怨都是众所共知的,但也不能因此就将晚辈归入正道门下。当然,晚辈不是看不起正道,而是不敢玷污了各位。晚辈虽有点本事,但也就是比普通的剑术强上一点,也不通修行之法,更是无门无派,连散修也算不上,顶多,顶多就算个还算有点成绩的商人,就算晚辈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与养气修仙,证求长生不老之道的前辈们并列门下呀。更重要的一点嘛,晚辈年轻识浅,阅历实在不够得很,怕在无意间遭人算计,所以,在身份问题上还是先分证清楚得好。并无其他意思!”

梁师曾缓了一口气,这才晓得关天养远比他了解中的更难对付,暗暗咬牙道:“好,好,任你就是孙猴儿,也休想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强笑道:“是该分证清楚的。但不管怎么说,关兄弟已是我修行界的一员,且一直急公好义,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眼下鬼魔为患,乾坤倒悬,你总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晚辈先前就已经说过,只要是封镇鬼魔之事,旦有差遣,义不容辞!”关天养义正词严地保证了起来,神情凛凛,哪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但他心下却冷笑着说:“只要办得到,小爷自然是义不容辞,可若是你想借机坑了小爷,嘿嘿,怕是就得又把你自己给埋了进去!”

梁师曾何等的老辣,自然知道关天养的保证不可信,但还是笑着点头道:“那便最好。通天鉴残纹为关兄弟所得,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不知有件事关兄弟想过没有,今日之后会,魔道也会知道通天鉴残纹在你身上,必然倾尽其精锐前来抢夺,到时关兄弟何以自保?”

关天养浑不在意地笑道:“不是还有各位么?”

有人冷笑道:“你既非我正道门下,凭什么要我们来保护?”

关天养将肩一耸,无奈地道:“这话倒也是。反正我也打不过的,说不定为了保命,也只得任由他们抢了去!”

此言一出,全场激愤,好些人都厉声喝斥,说既知无力保护,为什么不交出来。

关天养也懒得分辨,只当作没有听到,负手望天,脸上尽是漫不在乎的笑意。

梁师曾无何还忍得下去?冷笑道:“这倒真是个好主意。”将目光转向道行,冷哼一声道:“方丈大师,关老板这法子你还认可?”先前尽是和霭地叫‘关兄弟’,这会子声色俱厉,也改称‘关老板’了,可见其动了真怒。

道行说道:“这不过是假设,作不得数。神器乃有灵之物,既选择了关施主,必然有其原因。关施主当下的修为虽算不得独步天下,但贫僧相信他必能够保全通天鉴残纹。”李延极也说:“东西是关兄弟的,这一点绝不容否认。诚然,通天鉴残纹眼下对修行界,对整个天下都至关重要,但也不能因此而效仿魔道,行那强盗之实。更何况关兄弟从来没有说过不将通天鉴拿出封镇鬼魔,这些年来,他日夜奔波,从不计较个人得失,所为何事来着?只不知诸位到底是心忧鬼魔之患,还是觊觎通天鉴残纹之归宿,与其左右假设,还不如商量如此打退魔道,及早将鬼魔封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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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七、争执(中)】

有人不yīn不阳地道:“李宗主敢情是仗着与关老板交情深厚,就能沾上通天鉴的光了?嘿嘿,怕是打错了算盘吧!”

这样的话李延极理都懒得理。倒是苏千羽说道:“通天鉴残纹在关兄弟手里,如何处置是他的事,与你何干?”关天养为助重极门之势,也说道:“苏大哥之言有理。恰好我从残纹上悟出了些上古修行之法,回头邀李前辈共同参悟又有何不可?”

这话当真有如炸雷,直震得在场绝大多数人是坐立难安,个个俱说这样不公平。

“我觉得很公平!”关天养冷冷地道,“当年我不过是无名小子,遭各大门派追索龙鳞,李宗主不以我出身卑鄙,倾力相护,这份情我至今还没有还上。白象大师于我既有点拨之情,又有救命之恩,只可惜他被魔道算计而死,这份恩情我也只好报与大慈悲寺了。小蓬莱杜若杜姑娘是我未婚妻子……”说到此处,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云素一眼,见她眼含笑意,微微点头,精神更是大振,“且小蓬莱众位前辈一直对我爱护有加,我也没道理不厚待于他们。蜀山派也于我有相助之德。敢问各位于我有什么?如了仗势欺凌,无休止的追索,我还真想不出你们能干出别的什么来。”说完,也不理在场诸人都是什么表情,以传音之法对云素道:“前辈,你不会怪我这般无状吧?我此番东来,便是要向杜大先生和你求亲的,不想突然生出这许多事来,将行程都耽搁了。”

云素说道:“若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我又岂会任阿若随了你去?”

关天养心下大石落地,当真是恨不得纵声欢呼,以抒发xiōng中的激动。奈何情形不许,只得强憋着一口气,脸膛都涨得通红。

一番思忖之后,有人就嘿嘿冷笑道:“由此看来,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还有小蓬莱都是冲着好处才出头的呀。”

“肯定是呀,所谓无利不起早,不然赔本的卖买谁愿意做?”

“怕是这买卖早先就已经商量好了,只不过当着我们的面演出来罢了!”

关天养听着这些冷嘲热讽,也不生气,朗声说道:“商没商量好那又怎样?东西是我的,我高兴怎样便怎样,与你们何干?”言至于此,朝梁师曾一揖手:“梁真人……”梁师曾既不称他为‘关兄弟’,那他也懒得再称‘前辈’,“只不知今日之会的目的是什么?若说是弄清楚通天鉴残纹的下落,我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而且我也当众表了态,只要是为封镇鬼魔,我是任由驱驰。可若是诸位打着探询通天鉴下落的幌子,妄图趁机抢夺,我的本事虽然低微,我也就只好奉陪到底了!”

梁师曾已经被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若说是打着天下公义的幌子明抢吧,正道立马就会分裂,内战爆发,魔道若再趁机掩杀,那可就真是灭顶之灾了。若说不抢,任由关天养继续掌执通天鉴残纹,玄武宫的号召力就会遭受空前的打击。权衡之下,后者却又成了唯一的选择,这教心气素来高傲,目无下尘的梁师曾如何能够接受?

不想关天养的话声才落,骑龙真人就站了出来,说道:“天养,你的想法也太过激了些。在场的莫不是一派之长,素来自尊自重,纵然通天鉴关乎天下之存亡,苍生之安危,也不至于说抢就抢了。平心静气而论,大家都担心通天鉴由你保管,一旦被魔道抢去,岂非也是灾难性的后果?据我总结,大家也都想找出一个既能保证通天鉴残纹的安全,又能顺利将鬼魔封印的法子。你也应该理解!”

若不是深知骑龙真人是帮着自己的,关天养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改站了队列。听着四下里尽是支持骑龙真人的呼声,他是故意做出一副惊疑的表情,呆立了片刻,方才说道:“这个……前辈教训得是。但晚辈也非故意刁难,实在是迫不得已。前辈试想,若东西在小蓬莱手里,正道门下以安全为由,逼你交出来,你又该当如何?”骑龙真人摇头道:“道行方丈刚才也说了,假设作不得数。事已至此,总得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来,不能就这么耗下去。不然魔道趁势来攻,那就谁也讨不到好去!”

关天养沉吟不语。梁师曾趁机道:“骑龙前辈所言有理。既然有分歧,那就得拿出解决得诚意来。通天鉴残纹毕竟是神器,珍贵无双,没什么比得了。关兄弟一气得了三片,自然是惜若性命,不愿交出来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我提的建议是以正道的名义管理,而是。关兄弟是不是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关天养也顺势走下了台阶,干笑两声道:“是这样么?那倒是晚辈唐突了!”

梁师曾见关天养并没有借机将事闹大之心,刚才的激烈大约是向正道众人表明态度,从而断了众人强夺之心,暗里顿时松了口气,说道:“说来这也不得已之举。魔道的威胁和强悍关兄弟是最清楚不过的,不论哪们知道通天鉴在谁、在哪一派的手里,都会拼尽全力来抢夺。三百年来,正魔二道多少场大战不都是因为通天鉴残纹而起?更何况如今它还成了天下的命脉。得到它了,能不能从中参悟出绝世神功尚还不得而知,单只封印鬼魔这一项就足以使它成为所有人拼命争夺的目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关兄弟想来都是清楚的!”

关天养满脸的为难之色,感慨道:“是,晚辈都清楚。但晚辈已经表达态了,只要是封印鬼魔所需,晚辈无不从命。”

“是,关兄弟一片拳拳之心我等岂有不知的?”梁师曾也摆出一副苦口婆心之态,娓娓说道,“但你也要知道,通天鉴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比你,比我,比在场所有人的身家性命都重要。它一旦有失,鬼魔无法封印,甚至连正道两百余派的存亡都在未知之天。这些,你也都想过不曾?”

关天养暗道:“这些关我鸟事?”但嘴上还是故作羞愧地道:“是,晚辈不曾想过……”

梁师曾黯然一叹,“你不曾想,我等却是不得不想。试问,异地而处,你又该当如何?当然,道行方丈、李宗主、骑龙岛主还有程道兄维护于你,也都是因为他们对你很了解,知道你性子激烈,一旦谈不拢,就会引出无穷后患。”他理所当然地这样说,道行、李延极、骑龙真人还有程有涯都不曾辩解,修行界的人际交往就是这样,你给我面子,我也不会拆你胆。“这不,才说了个开头,就闹了起来。”说到这里,哂然地笑了一笑,将气氛调剂得更为轻松了些,又才道:“你我打交道也是十多年的事了,并非一朝一夕,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若真是要抢夺你的东西,又何必把各派尊长都请了来呢?这不是自找麻烦,自招祸乱么?更何况我等还都是修行之辈,深知异宝有灵,不可亵渎的道理。”

关天养心下已是将梁师曾骂了不止一千遍一万遍,但面上还得表现出一副受教之情,不无羞愧地说道:“前辈教训得是,晚辈鲁莽了!”众人见关天养被梁师曾三言两语就给摆平了,莫不暗暗摇头,都在感叹梁师曾的手段果然了得,比其师兄陆世元少了霸气,但更yīn柔灵活,较人难以摆脱。唯有对关天养秉性深有了解的李延极是暗笑不止,心知今日梁师曾定会栽在关天养手里。

“不是这么说的。你的性子爽直,天下谁人不知?说来还是我太不讲究说话的方式方法,事前没有同你沟通,这才起了矛盾……”梁师曾的貌似诚恳的自我检讨着实迷惑了不少人,一个个地都点着头赞叹了起来,说什么梁真人有圣贤遗风云云。梁师曾只装作没有听到,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通天鉴虽是神器,但它来历不明,且又残缺不全,也未必是人人都想得到它。不见道行方丈、李宗主、骑龙岛主还有程道龙等人,就不为所动么?所以呀,关兄弟你也是反应过头了,我正道门下虽未必个个都是好人,但也未必是都像魔道中人那样yīn险奸邪,俱想将通天鉴残纹据为己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是必须得把话说明白的。”

关天养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是,晚辈明白……”

云素见关天养一副诚惶诚恐之色,差点以为他真的被梁师曾说动了呢,不由着起了急来。

“通天鉴残纹是你得的,那就是你的,谁要是敢抢夺,便是与我正道为敌。你要怎么处置,那都是你的自由和权利,谁无不能干涉。今日之会,一则是向你请教通天鉴残纹的下落,一则也是商议通天鉴的保护、管理和使用细则。你先不要激动……”

“晚辈没有激动,前辈请讲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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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八、争执(下)】

“在你看来东西是你的,怎么保护、怎么管理、怎么使用都是你的事情,与我等外人有什么相干?若是一件普通的东西,更或者它单纯只是能提升个人的实力的异宝,我等若如此,那都是没有道理的。但通天鉴现在关乎到所有人的生死存亡,我们所不管,任由你率性而为,岂不是对自己,也是对整个天下的不负责任?保护好通天鉴并不是要它,更不是说要你把它交出来,从今以后不得沾手,而是我们都坐下来,共同商议出一条一条不论是对你、而是对整个正道而言,都能够欣然接受的可行之策。能天鉴运用得当,鬼魔就能够成功被封印,既是天下苍生之幸,也是我正道之幸。这是我的剖心之论,关兄弟能听得进去最好,听不进去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言罢,梁师曾深深地叹了一声,一副疲惫无力之态。

关天养笑道:“我又不是驴,岂有听不进去的?既是这样,那我有条主意,还请前辈斟酌!”

梁师曾见关天养终于还是被一步一步了坑里来,颇有些激动,忙道:“不敢,我与在场诸位共同为你斟酌便是!”

“如前辈所说,东西是我的,但它已经关乎天生苍生的存亡,所以就必须得慎重。”

众人见他松了口,莫不欣然点头赞道:“那是,必须得慎重,还得慎之又慎才好!”

“若说将管理之权交给哪一派,那是万万不行的,谁能保证没有私心?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通天鉴残纹的所有权是晚辈的,管理权自然也当仁不让,除非是晚辈当着正道各位前辈之面,亲口授权,不然绝无第二人有通天鉴的管理权限。为了保证通天鉴残纹的绝对安全,可以选一处所在将其存放,并从各派遴选出精锐力量加以保护。纵是晚辈,在不能确保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也不能随意带走。这就牵涉到保护之职,晚辈非正道门下,也就不好置喙,一切由前辈裁度。通天鉴乃是上古神器,目下最大的功用便是封镇鬼魔,只要是为鬼魔而使用,纵然我是所有者,也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除了封镇鬼魔之外的使用,都必须得尊重我的意见,别的任何人都没有发言权。当然,众所周知的,通天鉴上蕴藏着上古修行功法的秘密,我虽参悟得不多,但多少也有些颖悟,得益良多。作为奖励,所有努力保护通天鉴的正道各派弟子都会有资格悟得共同参悟的权利……”说到此处,关天养略停顿了片刻,似乎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这才道,“大体上也就这些,至于具体怎么cāo作,大家都可以建言献策。”

梁师曾听着关天养这些貌似合理的建议,心下是越来越凉,越来越怒,这才知道关天养哪里是他能说得动的?会议召开之前,他只当玄武宫执掌修行界之牛耳,且又是本着公理大义出发,关天养纵有些背景,也是无力跟他叫板的,最后还是得乖乖交出通天鉴残纹。如此一来,数百年的纷争便可一朝尘埃落定。玄武宫也可借正道名义,攫取神器,看此后的修行界还有谁敢作对?可万没想到的是,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和小蓬莱竟然拼死支持关天养,更教他意外的是,关天养似乎早算到他会怎样做,想好了对策,竟将他一步一步诱入了自己挖的坑中,现在还要一铲一铲地填起土来,将他,将整个玄武宫都给埋了。

眼看着关天养已经将铲子挥了起来,土也兜头埋下,他却是毫无还手之理。一旦予以否决,那就是否决自己搬出来的公理大义,一直会遭到整个整道的唾弃,将玄武宫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若是任由关天养埋下去,由玄武宫主导了两千多千的修行界势力格局,怕是要不得多久就会崩溃……

想到这些,梁师曾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这又能怪谁呢?

怪他自视太高了。

怪关天养太精明了。

怪正道大多数门派都厌烦了以玄武宫为领导的秩序。

怪天道的必然,兴衰灭亡,周而复始……

热烈抵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梁师曾虽面上保持着笑容,但却一言未发。林纬文等人也着了急,奈何他们的身份低微,没有说话的资格,也只得干着急。

到了这一步,几乎所有的掌门都看出来了,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小蓬莱等派都是要借着关天养之手琮打破由玄武宫一手主导正道的局面,为自己的生存发言争取更多的空间,虽不免生出王者落暮的哀戚之感,但又禁不住为即将诞生的新王朝而期待振奋……

但新的王朝能诞生出来吗?

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也无法预见。

在听到三清教提出可以成立一个类似于长老会,人类限定在十人以内的机构,协助关天养行使管理之权时,梁师曾脑中一亮,略一盘算,便道:“辜道兄的建议颇为新颖,但不知具体怎么执行。关兄弟,你的意见呢?”

一番讨论下来,关天养就意识到纵然自己是通天鉴的所有者,也绝对成不了说一不二,生杀予夺的无上王者。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利益和权术,根本就不是他所能应付的。比如,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和小蓬莱力挺他与玄武宫对抗,作为回报,他总不能将他们远远地撇开吧?就算是真的将他们撇开了,玄武宫又会卷土重来,以各种手段逼得他交出通天鉴残纹,甚至让他成为名存实亡的所有者。所以,他必须借重支持自己的门派,加重他们的威权就是在保护自己。玄武宫势大,主导了正道两千多年,也不可能将他们直接排挤出局的,毕竟不论是大慈悲寺还是重极门,都还没有号令正道的威望和智慧。综合种种因素,他只有尽最大的努力建立一套自己拥有更多主导权的秩序,既能满足各派重新划分势力格局的愿意,也能够籍此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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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八十九、意想不到的结果】

也亏得他反应足够机敏,不然又如何将种种麻烦和弊端都想得到呢?

辜不诚也是人精,自然看得出关天养的为难之处,故才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但他没想到的是梁师曾竟然也从中看到了机会,凑合了上来,心下顿时一惊,暗叫要糟。

关天养也深知梁师曾是一个极懂得把握机会的人,这么大的事,又岂能绕得过玄武宫去?便笑道:“晚辈也在想,这果然是一条好主意。在晚辈不方便的时候,大可代为行使管理之权。其实陈朔在这些事务上是最有见地的,想法新颖的总是出人意料,这个类似于长老会的辅助机构如何建立、如何运转、人员如果更迭遴选,都可以问问他的意见!”

听了这话,辜不诚等人自然是大失所望,梁师曾虽然振奋,面上却是毫不所动,心下只是大笑道:“好呀,他总算是意识到这些人都不是好相与的,离了我玄武宫,就凭他还有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又岂能兜得转?陈朔虽是他的兄弟,但更是我玄武宫的弟子。只要他能信任陈朔,我玄武宫就总有法子将通天鉴残纹弄到手里来。大不了多费些周折和时日就是!”当下朗声笑道:“这话很是。掌门师兄都常夸陈朔,说他年纪虽轻,但见识卓越,脑子里尽是些出人意料之想。虽然才拜入我玄武宫十年,但已经着手协理庶务了。关兄弟若要他来帮忙,我这还得向掌门师兄和陆师兄请示呢!”

关天养是怎么想的梁师曾不知道,梁师曾在打什么主意关天养却猜得八九不离十。陈朔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是了解。据他这些年来的见识,修行界不论哪一派的掌门都远不如陈朔,更不如陈朔谙通权势的本质和运用。陈朔不是一个追求实力至上的人,那是一个迷恋至高权力的疯子,他总是幻想着将将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都转化成权力的资源来进行支配。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生死的兄弟都可以利兄,更不要说是同门了。

陈朔是一个全然不受伦理道德、陈规旧矩约束的人,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不是人,是一头不知道从什么世界冲出来的,旨在撕裂一切秩序,建立一个由他的意志支配的理想王国的怪兽。

正是因为了解陈朔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关天养才没有怪他当年在千阳山的举动,有时候甚至隐隐觉得亏欠了陈朔。眼下这是一个机会,是一个比当年更好的机会,所以他想到了陈朔,也想到了更多、更久远的未来……

接下来的十多个时辰里,你建言、我献策,终于拿出了一个令关天养大致满意吊框。具体的细则关天养暂时不想去,就算想了也想不好,这个还得交给陈朔,让他去表演,让他去震惊修行界。

永和宫里显然有魔道的奸细,这边的会议刚刚有些成果,魔道那这就再次集结来攻。梁师曾坐镇指挥,只将关天养交给道行、李延极等人,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关天养的绝对安全。另一方面又派出信使赶回玄武山,要求全力支援崂山大战。

会议结束之后,关天养猛然意识到自己得到的和失去的差比如此。

权势是他重来都不想要的,弃若敝屣;自由是他最为珍视的,视若至宝。如今是得到了最不想要的,失去了最想要的。

可是,为什么会作出如此愚蠢的抉择?

是因为形势所逼,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以前常听人说:一入江湖,身不由己。在经历了这许多事故之后,他才体会到‘身不由己’这个词是多么的沉重。

他没有理由恨大慈悲寺、恨玄武宫、恨蜀山派,甚至是恨玄武宫,因为他们都是棋盘上的子,每个都是被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前进。

是的,他们又何尝不想清清静静地修行?他们又何尝想利用自己?

想着这些,就又想到曾经在杨纵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然后才体会到杨纵那样的人为何也做不到洒脱自如。

玄中观处中崂山之中,安静得很,纵然外面打得天翻地覆,这里也是半点感觉都没有。道行、李延极、骑龙真人都在外面喝茶,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思绪如野马般飞驰,却是越想越觉得无趣。

其实要获得自由很简单,就是丢了通天鉴。可是他又怎么舍得?通天鉴毕竟是神器,就算是残破不全的,也是一件神器呀!

【心经】上说,心无挂碍,方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可是,又怎么能够甩得脱对通天鉴的挂碍呢?

在玄中观的日子有如被软禁了一般,毫无自由可言。关天养说想出去走走看看,李延极和道行都摇头说不行,除了玄中观周围里许范围,哪都不能去。

关天养就笑道:“我这与坐牢有什么区别?”

李延极说:“没区别,一点区别都没有。可是,我们又何尝想这样?唉……”

关天养见李延极神情忧忡,郁闷难言,就问:“怎么了,李前辈?有什么话不好说么?”。

李延极苦笑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关天养双手一摊,说道:“已经成这样了,那又有什么办法?”

“当初我们设想的是,梁师曾以势逼你,要你说出通天鉴残纹的下落,而我们则尽力予以维护,从而形成相持不下的局面。在魔道大举来攻的之下,梁师曾是绝不敢撕破脸皮闹翻的。等大战结束,再想办法拖上一拖,总能寻到好的解决办法……”说到此处,李延极连连摇头,感叹道,“可惜呀,假设作不得数。其实这些天来我一直都想问你,为什么当时就要承认通天鉴残纹在你身上呢?”

“我为什么不承认?”关天养反诘道,“与其想说办法赖下去,还不如爽爽快快地承认。我若是赖着不承认,明着或许不敢拿我怎样,但暗地里怕是会无所不用其极。我一个人,他们是无数人,怎么斗得赢?为了这条小命着想,承认总比不承认好不是?更何况,这样一来,反倒打破了玄武宫主导正道的势力格局,于大家都有好处不是?”

李延极道:“是呀,我们是很需要打破玄武宫的主导局面,但却不能靠你,更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说到此处,李延极将目光转向道行。道行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玄武宫的优势太过,绝非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虽说通天鉴残纹带来的利击冲击实在,已然将玄武宫的阵脚完全打乱,但还是无法从本质上抵消他们的优势。早知你会这样做,我们事前就该商量一番……”李延极又将话头接了过去,说:“是呀,是该事前商量一番的。但当时我们也有顾忌,毕竟有关通天鉴残纹的话题对你来说太过,我们怕你产生误会,所以便采取了最保守的方式。当时的混乱你也都看到了,除了玄武宫和及附庸,哪家哪派不是欢欣鼓舞?可随着讨论的深入,所有人都发现玄武宫太过庞大,不论怎么做都绕他们不过去。我们纵然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上位,拿到一定的话语权,但还是没法子在短时间内改变玄武宫主导正道的事实!”

“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关天养只得呵呵地笑了起来,“总之,我会想办法帮你们争取,至于能争取到哪一步,这就要看你们的努力了。按当时讨论的结果来看,长老会的建立是势在必然,短时间内大约我还能够主导,但长远了就没办法。”

李延极笑道:“玄武宫的手段谁不知道?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若陆世元真的依你之言,派出你那兄弟陈朔来代表玄武宫,我们或许能争取到更多的机会。但陆世元精明之极,断然不会依你之言的!”

关天养陡地冷笑了起来,说:“若真是这样,那我还求之不得。玄武宫上下估计也只有马前辈才对陈朔多少有些了解,别人嘛,嘿嘿……我现在担心的是玄武宫真的依我之言,派了陈朔出来,那你们可就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道行笑了起来,说道:“陈朔是你的生死兄弟,他们做什么,你肯定不好拦阻,也不好替我们从中斡旋。但机会都是公平争取的,我们也不会让你难做的!”

关天养吃吃地笑道:“大和尚,你会错意了。我是说陈朔的脑瓜子和玩弄权术的手段是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了的,玄武宫真要是派了他来,别说是正道各派,就算再加上魔道,怕是也玩不过他。你们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觉得陈朔与我年岁差不多,又岂能与有着几百年智慧的修行者相比?那我也只好说拭目以待了!”

李延极很是诧异,“怎么,陈朔很聪明?”

关天养没有解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望着窗外有气无力的日头慢悠悠地说道:“我只是跟你们提个醒,防备着点,不然将来有的是时候哭。”说着将手一甩,闷闷地道:“不说这些了,继续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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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玄武宫的手段(上)】

又在经过了三个月的苦耗之后,陆世元亲率数千正道授军赶到,魔道纵然人数和总体实力皆优势,奈何指挥不力,腹背受敌之下,连一天都没有撑下去就全面崩溃。为求保命,一个个的哪里还顾得上抢夺通天鉴残纹,更不要说门规戒律,都使出了最大的本事逃蹿,不到两天,崂山千里以内便连一个魔道中人都寻不着了。

正道此番获得空前大胜,却是半分欢喜不起来。半年下来,总计伤亡弟子一万有余,单是玄武宫一门死伤就将近三百。好些小门派更是因此而元气大伤,振兴无望了。

击退了魔道后,陆世元当即就号召在崂山巨峰顶召开一场正道的全面会议,所有参与了这场大战的弟子皆有发言权,从而决定通天鉴残纹的管理、使用等等细则。

好笑的是,关天养这个已经为天下众知的通天鉴的所有者却没有了发言权。会议开始前,陆世元很干脆、也很果决地告诉他:“我们会按照你的意思来制订相关的细则,绝不会有半分的逾越!”

关天养还是头一回正面与陆世元打交道。他曾分别听杜友逢和李延极说过,两百三十年来,玄武宫对外事务——包括统率、指挥整个正道对抗魔道——完完全全由陆世元执掌,就连掌门马承风都没有置喙的余地。在伏魔观观主之位上,陆世元就像暴君,比秦始皇、比汉武帝更加残忍、更加威权、更加说一不二的暴君。只要是他的意图,就从来不会只是幻想,迟早会成为实际的行动。他的话不多,但永远都是一锤定音。但凡与他打过交道的正道各派掌门,绝大多数都对他敬畏有加。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世元的形象就是玄武宫的形象,二者俨然一体,不可分割。

面对陆世元那灼灼的眼神,关天养当然不怕,反而忍不住开始分析起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来。

陆世元见关天养没有作声,也没有再强调第二遍,握身便走。关天养这才叫道:“陆前辈!”

陆世元停了下来,“你有意见现在可以表达,但在会议过程中,我不希望再旁生支节!”

“放心……”关天养并不为陆世元的气势所压倒,轻松地笑道,“我不会搅局的。但现在想耽搁你片刻功夫,说几句话,可以么!”

陆世元扭转身来,“我正是为此而来!”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关天养让过了茶,酝酿了一下情绪,展颜一笑,说道:“看出来了,你和梁前辈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他是云,yīn柔绵厚,变化多端;你是雷,是雷霆,一发作便是天地震动,万里惊怵!”

“是吗?”陆世元话语中丝毫不带感情,“这是夸奖呢,还是讥谏?”

关天养又是一笑,却没有作答,直待笑容渐渐冷却下来后,他才不徐不急地道:“陆前辈有没有想过,局势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陆世元没有反问,更没有沉默,而是说:“你尽管放心,玄武宫绝不会容许再坏下去了。”

“我知道!”关天养说,“不然前辈今天也不会亲自也这一趟。既然来了,我也就说句发自腑肺的实话:如果不是梁前辈打着公理大义的旗子来谋夺通天鉴,我是绝不会借机反击,挑战玄武宫在正道的主导地位的。”

“这不是他个人的意思!”陆世元全然不像梁师曾那么的虚伪矫饰,极其坦白干脆地道,“但玄武宫已经为此付出了的代价。为了挽回损失,我们还有努力的时间和余地!”

“是,还有!”关天养说,“我与玄武宫从来没有仇怨,甚至因为陈朔的关系,我们本来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你们太自高自大,我也不敢攀交,因此才会闹到这一步。我是势单力孤,本领低微,但更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只要玄武宫永远不再挑战我对通天鉴残纹的所有权,那么,我也不会挑战玄武宫对对正道各派的主导权。我们成不了真朋友,但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者。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不受任何人、任何势力的控制,安安分分地经营好手里的生意就行。这应该不难满足,对么,陆前辈?”

陆世元喝了口茶,似乎觉得茶汤的滋味很好,就含在口里细细地口尝了起来。

关天养也知道陆世元在斟酌利害,也不急着追问,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也品起了茶来。

半晌之后,陆世元终于笑了,说道:“很好,合作,你是玄武宫的第一个合作者,也是最后一个。”

关天养将肩一耸,“我可一点也不感觉到荣幸!”

“那就最好。”陆世元站了起来,突然叹息着感慨了起来,“不过呀我们已经老了,老得有些糊涂了,不再是你的对手。以后跟你打交道的事还是由陈朔来负责吧……”说完便大步而去。

关天养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了开来,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惊惧。

陈朔能够被重用,关天养原本乐见,但绝没想到玄武宫人才济济,会在这时候将陈朔放出来。他此前在梁师曾面前滇议,实在是冲着梁师曾那多疑的性子去的,玩的也就是虚虚实实的把戏,完全没承望玄武宫真的会采纳。如此一来,他的整个计划就会完全被打乱,甚至于彻底偏离他的预想。

就本性而言,陈朔并不招人待见。他既现实又势力,不管做什么事,想的只是利益,怎么才能将自己获取的利益最大化。乍然相处,都会觉得他殷勤、周到,令人亲近。可相处日久,便会知道他是一个十足虚伪的人,纵是再不喜欢的人,但为了利益考量,也都会待之若兄弟般亲热。而一旦他不需要你的时候,纵曾经你为他付出了再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往你心窝上捅刀。关天养伪饰之术可谓是令天下人印象深刻,但凡领教过的无不暗地赞叹,但他们却都不知道关天养是师从于陈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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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九十一、玄武宫的手段(下)】

从小到大,陈朔真心相待的朋友只有关天养和苏少白两人。尽管如此,在该利用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利用,绝不会有半分的手软,更不会因此留下心理负担。

玄武宫派出陈朔出任长老会的代表,别派只当他是一个年轻不谙事,好高骛远,只会说大话的浮夸小子,纵是马承风的弟子,也绝少有人会拿正眼瞧他。可等他们明白陈朔是天底下最会拌猪吃老虎的人时,一切都晚了,长老会已成了陈朔手中的玩物。

关天养当然不想阻止陈朔登上修行界权力的巅峰,甚至于还会明里暗里相助。但在这之前,他需要长老会形成鼎足之势,不论是谁,都占据不到绝对的优势才行。纵然陈朔手段再高明,到时有他居中协调,再加上各派的牵扯,就绝不至于一家独大,影响到修行界的势力平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朔是个疯子,一旦掌握的权力过大,就会干出令人难以想像的疯狂举动来,甚至于比魔道都还要疯狂。从古至今,还从来没有哪个门派或是谁敢去想一统修行界的宏伟壮举,陈朔不但敢想,甚至还会去做,前提是他手里掌控的资源足够来实现这一壮举。据关天养对陈朔的了解,一旦他成功控制了长老会后,就是染指通天鉴残纹,然后挟玄武宫和整个正道之势向魔道发起统一之战。

虽说眼下正魔二道攻伐不断,局势异常紧张,但还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一旦陈朔掌权,那就必然是你死我亡,二者只能存其一的下场。不论是对修行者还是对普通百姓而言,这都是最为可怕的灾难。

想着这些,关天养连自杀的心都有了。将来有一天真奠下大乱的话,他至少得承担一半的罪过。但若是玄武这让陈朔晚几年再出来,等长老会动作成熟,那一切就会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陈朔如果现在就着手协助他组建长老会,那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局面反倒成了给陈朔做的嫁衣。

“不,怎么会这样?”关天养真的想不透,陈朔才拜入玄武宫十年,纵然得到了圣剑屠天,但在修为上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突破,单凭他那一张嘴,怎么就能取得陆世元的信任?“难道是……”一想到陆世元有可能是虚晃一枪,关天养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说道:“好,我先看看今天的会议怎么开再说吧!”

今天的会议换成了陆世元亲自主持,整个议程都是事前拟好的,每一个环节都被精确控制,三个时辰下来,没出任何意外。面对陆世元,纵是道行、李延极都倍感无力,倒是骑龙真人提出了不少质疑,但也没能难住陆世元。

这场会议的意义非同一般,首先它确定了通天鉴为关天养所有的事实,其次就是正道与关天养之间不容分裂和改变的合作关系。最重要的是第三条,正道拥有通天鉴的管理权、使用权和保卫权等多项权力。同时也规定了关天养的义务的职权范围,当着正道修行者的面,要他知道哪些能做,哪些必须做,哪些又不能做等等。

打从会议开始,关天养就被各种憋屈死死地压抑着,连气也喘不顺,到会议结束时,他甚至觉得连呼吸都快不能够了。

这就是玄武宫的报复。来得光明正大,却又教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得乖乖地受着。若是承受不下去,当场疯了也怪不着谁;就算撑了下来,在见识了玄武宫的手段和知晓了今后自己暗无天日的未来后,再也掀不起半点的反抗之心来了。

玄武宫的硬刀子独步天下,软刀子更是冠绝古今。若不是关天养的意志力超强,对情绪的控制已经到了人所不及的程度,绝对会当场暴发。可是一旦暴发,陆世元就会以最为无情的手段将他镇压,到时就算是道行、李延极等人想帮忙,也是没有理由插手了。

陆世元的手段真如雷霆霹雳一般,教人闪处无闪,避也无处避,只能硬扛。

这感觉真的不好受。关天养甚至觉得,他宁愿落入圣尊之手,承受十年的折磨,也不愿面对陆世元一天。

会议结束之后,他呆呆地坐在椅子里,仰望着乌云密布奠空,一时竟忘了离开,心下在想:“这个人真的很可怕……”可是又无法说出陆世元到底可怕在哪里。“天养……”云素悄然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你……没什么事吧?”

关天养呃了一声,扭转过头来,茫然地盯视了云素片刻,神思才渐渐活泛了过来,起身笑道:“前辈……”

云素嗯了一声,怜爱地看着他,轻声道:“是不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关天养哂然笑道:“是有些意外。前辈不用担心,我没事。比这艰难得多的局面我都挺过来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云素脸上的愁容稍展,也笑道:“你就逞强吧。陪我走走,我有话跟你说!”

关天养见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就点头道:“好……”

下了巨峰顶,云素领路,二人穿过一条狭窄的峡谷,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人迹罕至,幽谧恬静的山谷。谷中有一湖畔,广约十数亩,荷叶田田,风舞送香,教人怡然忘忧。

走到湖边的草地上,云素盘膝坐下,关天养亦坐在她的身侧。

“你看这里如何?”云素环手一指,神情间颇有几分得意……

关天养笑道:“很好呀。若能在此间建一小屋,静心修炼,那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事!”

“你现在这么想了?”

关天养一怔,心下蓦地收紧了。若在以前,他断然不觉得躲入深山,寻一处幽静的洞府清修是件享受的事,反倒认为是虚耗光yīn,浪费生命。在经历了这许多的事故后,越来越为人与人之间的纷争和算计所苦,总是忍不住生出一种‘觉今是而昨非’的挫败感来。想逃,但想身系在他身上的那许多牵绊,又怎么逃得了?既要为这些牵绊留守,那就必须得承受这些超乎想像的苦难。努力地展动僵硬的脸颊,到底没能挤出半点的笑意来,关天养这才伤感地叹道:“人嘛,总得经历过事情后才能长大……现在想来,以前真的是太可笑了些!”

“其实也未必可笑!”云素道,“人都是后知后觉的,若不经历一番,又岂能认识到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自己所需要的,什么是必须要放弃的呢?你还年轻,能认识到这些还不晚!”

“不晚吗?”关天养的眼眶突然红了,凄然笑道,“可是我觉得,觉得什么已经晚了。我若是不放弃通天鉴残纹,那就得一辈子跟他们缠斗下去。我只有一个人,他们有几千几万的人;我需要将全部心思放在通天鉴和性命的保全上,他们每个人却只需要投放极少的心思就行了。从今以后,我的生活注定没有了自由,任由他们摆布到生命的终了。可我又能怨得着谁?我也明白是自己太贪心了,既想要得到神器,还奢望着神仙般的自由自在,嘿嘿,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当年楼子方不过得了一片通天鉴残纹,先是被怀疑为叛徒,然后又被囚禁在玄武山上百年,最后还必须得跟正魔二道为敌……这到底是被上天所眷顾,还是忌恨呢?”

云素悠悠地道:“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原本就希望你能将生意放下,寻个僻静之处,与阿若一道修行。静极无聊了,也可以出来走动走动。可阿若他爹说你是个很坚持的孩子,除非是自己意识到这样做不对,不然任是老天爷来劝都是白搭。他也说过,每个人的梦想都不一样,在我们看来是错的事,换个人看或许就成了一生最有意义的事呢?阿若也说过,尊重你的想法。”

听着这些话,关天养觉得云素一点都不像长辈,反而像相识多年的朋友,娓娓的倾诉,令他心中的结一点一点地化了开来,忍不住感慨而叹。

“走到如今这一步,也都是你的性格使然,也怨不着谁的!”

“是呀,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关天养吁着气道,“我也没去怨谁。我也知道不家选择的余地,比如放弃通天鉴残纹,那我还是这,这一切的纷争都与我没有关系。但……”说到此处,他紧紧地咬住牙关,甩头不语。神情说不出是痛苦,还是遗憾。

“是舍不得吗?”云素笑了一笑,有如荷花绽放,顿教湖泊生光,山野添色,说不出的妩媚。“其实这也不怪你,通天鉴毕竟是神器残纹,换作是谁又舍得呢?三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争夺它而死于非命?放得下,那是你的勇气和智慧;放不下,也是理所当然,不要过于强求!”-

关天养咀嚼着‘放得下,那是你的智慧和勇气’这话,喃喃地道:“要怎样的智慧,又要怎样的勇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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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二、身不由己】

云素摇头笑道:“我不知道。因为我也不想你放弃通天鉴残纹。近水楼台,说不定我,还有小蓬莱也能因此而得些好处呢?”

关天养哈哈地笑了起来,正要打趣两句,云素脸色一沉,严肃地道:“但为了你和阿若的未来,我还是觉得放弃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要不然你们一辈子都会生活成压抑与困扰之中!”

关天养笑容顿敛,眼睛一闭,痛苦地道:“是呀,还有阿若,还有阿若……若是只有我一个人,与他们周旋到底也没什么。可……”说到此处,猛地用手将头抱住,哀号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云素默然不语。其实,她又何尝知道关天养到底该怎么办?通天鉴到底是神器,虽然已经破损,但也是洪荒时代以来的第一件神器。而众所周知,神器拥有超越仙凡的力量,别说是人了,就是九天诸仙、灵仙诸佛又有谁放得下?再说,纵然是放下了,也未必能够获得真正的清静。正道门下或许或恪于承诺,不至于再来骚扰,但魔道也没有这些顾忌,他们必然会当关天养已经从通天鉴上悟得了什么,依旧会拼死相逼,没完没了。

不放弃,是必然难以善终;放弃,下场怕是会更惨。

想到种种可怕的后果,云素也是惊惧难定,脸色苍白。她说:“我今天要跟你说的是,在局势还没有稳定之前,阿若是不会再被获准离岛的!”

关天养心下猛地一痛,眼神也为之颤动了起来,视线顿时扫地模糊不清。尽管他知道云素这样安排是为了杜若的安全着想,但还是生出一种被抛弃的凄凉之感。云素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也是满心的歉疚,叹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但阿若的修为太浅,连自保都不能够。若是被人算计,那又该如何是好?你若要怨,怨我便是,毕竟我是她娘,不得不为她的安全着想……”

关天养强作一笑,摇头道:“不,前辈,不怨你,我原本也要这样跟你说的。只恨我自己太不中用了,连她也保护不周全,不然休至于让好在岛上为我担心?”

听着这话,云素心下大暖,暗暗点头道:“他能想到阿若在岛上为他担心,就绝非自私偏狭之人。哎,真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折磨这样一个好孩子,自小孤苦,好不容易出人头地了,偏又有这许多的灾难和算计……”想着悲情处,眼眶一红,差点忍不住就哭了。关天养见状,反倒打叠起精神来安慰。云素破涕笑道,“我哪有什么?只是觉得上天待你太不公平了些。”

关天养大笑了起来,说道:“上天又何时待我公平过?他越是不公平,越能激起我的斗志。嘿嘿,我偏就要争一争,斗一斗,看能不能摆脱这该死的宿命。”越说,神情越是悍然,竟是连云素都给吓住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天天都有会议,有的关天养参加了,有的则借故不去。但不管他去不去,在陆世元的主导之下,长老会的建立已成势所必然,各种运行细则也都经由正道各派的首肯,确定了下来。这其间纵然有这样那样的意外发生,但都没能改变通天鉴残纹已被正道牢牢掌握的事实。

本来关天养还有心参加细则的制订,但在目睹了陆世元的强势和各派的无力后,他也就没了那个心思,干净把自己关在了玄中观,成日里参悟起了通天鉴上的秘密来。

通天鉴上没有记载任何修行功法,但神文地殊属性却能让懂得它的人读出那个时代许多已不为人知的秘密,包括各种已经湮失的修炼秘要。神文的活的,拥有自己的记忆,但要让它将记忆共享出来,不止能识得就能够办到的。关天养最好奇的就是楼子方是如何从通天鉴残纹上获取到千年修为的,经过数月的破译,他总算发现通天鉴虽然已经破损,但本身蕴藏着极为强大的灵力,只要能将这股灵力引出来,灌注入体内,他同样能够在一夜之间拥有千年修为。

可是,要将灵力引出来实在太难了,单是识得神文、获得神文的认可还不行,非但要破解炼制通天鉴的法阵才能够。走到这一步,他才意识到楼子方的肯定是在意外、或是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了残纹里的灵力,不然单是破解通天鉴炼制的法阵就会耗去他无数的岁月,又岂能在短短的数月内获得千年修为呢?而对于它来说,要将残纹里蕴藏的灵力化为己用,保守估计至少也需要两百年。

两百年……

这是不是太久远了?

剑修的寿命本就比不上修行者,纵是晋入了微字境也最多不过两百年好活,若能在两百年内晋入知字境,也就是多几十年的寿命而已。实力与他相当的修行者无不都活了五六百年,哪像他才二十多岁呢?在寿限之上,修行者的优势最为明显,剑修也就是比普通人强上一些,但说到力量,那就是剑修称绝了。对于修行者来说,若是花两百年就能悟透通天鉴上的秘密,获得千年修为,那是千值万值,可对剑修来说就未必是了,说不定获得的千年修为还远不及晋入知字境后所获得的原力。

意志的修炼是不可以取巧的,但原力可以,只不过原力的使用则需要以意志作为后盾,意志过于薄弱,所能驭使的原力自然微少。这就好比一个穷苦的山村少年,骤然间得了一大笔财宝,却不知道怎么运用才能将财宝的作用发挥出来,只当买上两个大饼吃那就是最了不得的,不过这也不影响他在将来对这笔财宝的使用。

但到了关天养的境界,俨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按既定的步骤运营管理财富,所获取的收益是稳定的,只不过需要时间来体现。若是冒险一搏,所获的意外收益比长期收益高,那就是值得的;即便不如,但不影响长期收益,那也更值当。现在的问题是这笔意外收益远不如长期收益,且为了它冒险一搏,还会影响长期收益,那就亏大本了。

任何人都不会嫌力量太强,关天养也一样。若能有机会加强实力,他当然想一搏。也不说成仙成圣,只要能像楼子方那样强大,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走自己路,绝不会任由正道势力的约束……

但在犹豫了一天后,关天养就没有再纠结下去,而是任其自然。

神器这东西的灵性远不是人所能想像的,它甚至于比人更为聪慧。你若是一心想得到它的力量,怕是适得其反,到头来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与其冒险,还不如任其自然,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也不至于将本身的修行也给耽搁了。

关天养可以肯定的是,楼子方不会识得神文,他之所以识得,都还是拜万宝炉所赐。楼子方不识得神文,尚且获得了通天鉴残纹蕴藏的灵力,必然是有常人难以想像的机缘,而机缘往往因人而异,强下功夫是得不偿失了。

想通了这些,反倒是坦然了不少,镇日里便将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到了原力和意志的修炼上,只有闲下来,有兴趣的时候才研究通天鉴上的秘密。

眼见着秋尽冬天,正道各派依旧留驻了三百多名精锐弟子于崂山守卫,以防魔道趁势偷袭,夺取通天鉴残纹。关天养纵是静极思动,想外出游览一番也办不到。据他与陆世元的约定,在灵泉山的通天神殿建好以前,他是不能离开崂山的。而具李延极的初步估算,通天神殿至少须得二十到三十年的时间才能,若是中途有变故,那就谁也料不定了。

若真要关天养在崂山呆上三十年或者更久,怕是会疯掉的。好在诸事安排妥帖之后,便会着手封印鬼魔,到时就非得借助通天鉴的力量,他自然也就有机会离开崂山,回到九夏城。只不过何时离开,行程怎样安排,全得看长老会的意思。

随时日子一天天溜走,他也淡然了,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可以静心修炼。崂山位于东海之滨,气候怡人,风景极佳,山中颇有妙处,倒也不至于枯燥。

一直到第二年三月,梁师曾才亲自率众前来迎接,说是先从封印在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着手。

关天养有一百个理由怀疑玄武宫在以权谋私,但又深知玄武宫最能顾全大局,绝不会私得这么明显,必然有十分正当的理由说服各派同意先从灵泉山极阳之眼里下手,就问:“……为什么不是龙山?”

自打上次被关天养狠狠摆了一道后,梁师曾在关天养面前谨慎多了,虽然依旧笑容可掬,但眼里地尽是警惕之色。“龙山鬼魔已经破印而出,逃匿无踪,急切间又上哪里去找?灵泉山极阳之眼内的封印虽然已经加固,但最多只能管二十年,其间若有意外变故就难以预料了。为免除后患,还是先将灵泉山极阳之眼内的鬼魔彻底封印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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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三、再见陈二狗(上)】

关天养深知自己无法改变已经形成决议的决定,也就懒得再作争辩,更何况在他看来,确实须得先行彻底封印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为要,就笑道:“好,我服从安排就是。什么时候出发?”

“两个时辰后。”梁师曾说道,“关兄弟若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大约还来得及!”

关天养听着梁师曾的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心下暗怒,但却朗声笑道:“好,两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不过我有个要求!”

梁师曾眼瞳下意识地为之收缩,笑问道:“哦?不知是什么要求!”

“我只坐自己的船,没我的准许,不论是谁都不得踏上甲板一步。”语气强硬地说完之后,关天养又故作无奈地道,“前辈也知道我这人性格不好,不善与人相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还是不要离得太近好些。既是护送,只保持安全距离就行了!”

梁师曾也怒了,哈哈笑道:“关老板这是不相信我们么?”

“连你们都不相信,我还能相信谁?”关天养冷眼直视着梁师曾,毫不客气地道,“只不过相信是一回事,防备又是另一回事。”也懒得再多作解释,转身就增了。

梁师曾顿时气得脸都变了形。林纬文也是怒得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声道:“师父,容我去教训一下这小子。也太不像话了!”

“教训?”梁师曾寒声道,“你自认在他手下走得过几招?”

“这……”林纬文素来自视甚高,被梁师曾这么一问,顿时语塞。要知道红莲宗赤焰堂首席护法班师古都是死在关天养之手的,而班师古的修为只比梁师曾略低一筹,凭他刚步入金丹后境的修为,又岂是关天养的对手?

“别这呀那的,你素来随侍在我左右,也学得眼高手低。正道门下若非见你是本派弟子,且又是我座下首徒,谁又会给你半分好脸色?此次回山之后,你也该是好生静下来修炼几年。再不能破碎金丹,结成元婴,怕是就要落在国豪他们后面了!”

林纬文满脸的惶恐,控身道:“是,弟子愚钝,有亏师父教诲。回山之后,弟子一定努力修炼,绝不辜负师父期望!”梁师曾恨了一声,便摆手让他退下,一个人坐在屋里生起了闷气。

关天养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但还是整整挨了两个时辰才出发。

当飞舟从承天台上破空而起时,他翘首东望,心下说不出的怅然。

这一走,又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杜若呢?

一别又快年余了,每每想起那娇俏的倩影,心下的痛楚是越来越强烈,而放弃通天鉴,与杜若一道遁入深山,过那又宿又飞,只羡鸳鸯不羡仙日子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不过,想归想,但他还是有千百个理由阻止自己暂时不行此疯狂之举。首先就是鬼魔还没和封印——虽然只要通天鉴在,没有了他正道各派一样能完成,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必须得参与,不然就会在心中留下永生的遗憾。再者这也耽搁不了他多少功夫——其次就是九夏城的重建,最后才是辛苦经营起来的生意的着落。

九夏城是生养他的故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会力促重建完成。朝廷不管没关系,他有的是钱,只要能够完成九夏城的重建,哪怕是将售卖龙鳞和法宝所得的全部积蓄拿出来都没关系。

而他仔细盘算了一番,这些牵绊花了不多少年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十年。只要有事可忙,三十年也不过弹指之间。痛苦的就是,在实现这些愿望之前,再不能与杜若好好地相处。

三十年的等待,三十年的相思,这又该是多么的折磨人?

眼看着离崂山越来越远,他才收拾起心情,扭头西望,暗暗对自己说道:“这一去不论有多艰难,一定要与玄武宫,与所有对通天鉴怀有图谋的人争个高下。我就不信,还争不出个名堂来!”意气激荡之下,忍不住仰天而啸,以发泄这一年来xiōng中的积郁。

两天之后,关天养在梁师曾一行的护送之后,平安抵达大青山望江坪。他本想借要去九夏城的废墟上转转的,但想到要征得梁师曾的同意,也就打消了主意。

他也听说了,望江坪是陈朔的发迹之地,当年灵泉飞仙之战打得是如火如荼,圣剑屠天也趁势破土而出,数千修行者争得你死我活,却是连边都没沾上,它径投大青山来,认了陈朔为主。这事听着觉得稀奇,其实细想一下也平常得很。圣剑屠天兴许只是为了逃脱修行者的收伏,急不择路之下,这才认了陈朔为主。毕竟当时的陈朔是一点修为也没有,躲得一时之后,它纵然反悔,陈朔也奈何不得。

关天养刚从船上下来,就见一道身影疾冲而来。虽不带丝毫的威胁,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伸手封架。不想那人速度虽快,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竟被他掀得一个趔趄,当场叫道:“喂,你干什么……”若不是他趁势拉住,那人当场就得跌倒。定睛一看,这长得十分高大壮实的青年岂不正是千阳山一会之后十年不见的陈朔?

“哈哈……”陈朔一把将关天养的肩膀搂住,放声大笑道,“没想到吧,没想到我会来接你吧?”

关天养着实惊喜,抱住陈朔的手臂,哈哈笑道:“二狗子,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接你了……”陈朔说道,“要不然谁能劳得动我的大驾?走,下面屋里叙话!”像儿时那样,搂着关天养的肩膀,并排着走下台阶。

陈朔长大了,但心性脾气一点都没变,让关天养倍感熟悉,霎时间,儿时的记忆全都活了过来。打量着陈朔身上玄武宫三代弟子的服色,啧啧地赞叹道:“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有了这身皮,你也像号人物了!”

陈朔搂了搂袍服的下摆,得意地道:“帅吧?看你,整得这么寒碜,谁能相信你就是天下第一富豪的关老板呢?”

“那你觉得我该穿什么?”

“至少弄身像样的。或者雇着服装设计师,专门设计几套适合你这体形、气质的衣服……”说到此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不解地打量着关天养,“对了,这十多年来,你怎么一点没变?看我,长高大、壮子,胡子也长出来了。再看看你,还是这么瘦瘦弱弱的,跟十四五岁时一点都没变。噫,莫不成你已是长生不老之躯?”

关天养茫然地道:“有吗?”。

“没有吗?”

“什么狗屁长生不老,跟我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关天养忍不住啐骂了起来,“倒是你,在玄武宫修炼了十多年,怎么才这点进境?心思都用哪去了?”

陈朔脸色一苦,顿时叹起了气来,说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有神器可得?”

“放屁!”关天养顷时就怒了,骂道:“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你也这样说?老子这身本事与通天鉴没半点关系,都是辛辛苦苦练来的。告诉你,二狗子,别跟着那帮子道貌岸然的下流货胡诌,不然有你好受的!”

一旁的玄武宫弟子听了,不由都神情愤愤,只是不好发作。

陈朔一如往常那样,神情悻悻的,说道:“开句玩笑嘛,何必当真?十多年了,你的脾性可是越来越火爆了!”

关天养吁声叹道:“咱俩换个位置试试,你能不火爆?”

陈朔耸了耸肩,说:“这可是没法子换的。”

将关天养让进正堂后,陈朔亲自泡了茶来,这才让其余的玄武宫弟子都退下了,对关天养说:“听师父和陆师叔说,是你建议让我代表玄武宫来长老会任职的?”关天养瞥了他一眼,说道:“是……”陈朔脸色陡地一沉,质问道:“你说我是该谢你,还是该骂你?”

关天养吃吃地笑了起来,“你说呢?”

“我?”陈朔冷笑了起来,“我看你是在给自己找难受,也给我找难受!”

“你以为我想?”关天养万分无奈地道,“我也就是在梁师曾面前玩点虚虚实实的手段罢了,本想着不论是陆世元还是马真人,都不会让你这个才入门十年的弟子出来管事。哪知道……”连连摇起头来,深为自己的失算而遗憾。

“你就不该小觑了玄武宫的每一个人。”陈朔愤然道,“别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差得远着呢。告诉你吧,梁师叔的信传回来后,陆师叔就立即去见了师父,师父问陆师叔怎么看。陆师叔当时就冷笑着说:这小子又在玩把戏,欺我们不了解陈朔呢。师父就问陆师叔怎么办,陆师叔就说顺水推舟。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么?”

关天养心下只是感慨陆世元的智慧果然非同泛泛,并没有顺着陈朔的语气反问。

“我当时真恨不得把你拍成猪头。这么馊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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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四、再见陈二狗(下)】

关天养这才说道:“那又怎样?想也想了,做也做了,反正是挽不回来的!”

陈朔遗憾地点头道:“是呀,挽不回来了。我本来是想多韬光养晦几年的,就因为你这馊主意,立马就被拔拉出来。唉,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的日子有多难过!”

关天养忍不住冷言讥讽道:“再难过有我难过么?”

陈朔一呆,叹道:“是,是,还是你难过。不过,还不都是你自找的?从小到大,你脾性就烈,最不会装孙子。梁师叔当时问起,你就该抵死不认,无赖到底。”

“无赖到底?”关天养不禁怒气浮动,反问道:“我怎么无赖?我还不够无赖么?为了通天鉴残纹和龙鳞的事,我是无赖耍了,孙子装了,甚至连命也给拼上了。你说我还要怎么做?”

陈朔也激动了,红着脸说道:“那就继续,装孙子也好,装乌龟王八蛋也好,装死也好,总好过你现在这样。英雄不像英雄,囚犯不像囚犯,很好么?”

“你以为我想?”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我也不想,可我又能怎样?”

“嗬……”关天养神情越发的凶悍,恶狠狠地道,“你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梁师曾当着正道各派的面说,我要是不交,他就硬抢。硬抢呀,打着公理大义的旗子,那么多人欺负我一个。”

“那又怎样?”陈朔怒目对着他,“你就怕了?所以你就乖乖地承认了东西在自己身上,然后甘愿被那一帮虎头蛇尾的孙子给利用?你就不会抵赖到底么?!”

关天养气得差点暴走,一把将茶碗抓在手里,砰的一声捏得粉碎,喘着粗气狞笑道:“你真是说得容易呀。我要是抵赖到底,怕是当场就得有一场大战……”

“不可能!”陈朔没等关天养说完,就猛地挥舞着手臂道,“玄武宫的底线我最清楚,首要顾全的总是正道的团结局面,若真为此会激起正道的内斗,他们绝不会肆意妄为的。”

“我怎么知道这些?”关天养吼道,“我要是有未卜先知之能,何至于被他们给算计了?”

陈朔愣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半晌,他怒色也渐渐地消散,自嘲地笑了起来:“说这些做什么?马后炮,一点意义都没有。”复又坐了下来,问道:“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关天养也意识到自己的脾气发得不应该,语气也渐渐缓和了下来,说道:“我还能怎么打算?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么!”

陈朔连连摇头,“不能这样,你这是自暴自弃呀,必须得振作起来不可。”

关天养道:“就算是再振作,也得等鬼魔封印之后再说。在这之前,我不想再生出任何事端!”不想陈朔击掌赞道:“不错,就该这样,先顾全大局!”关天养嘿嘿地笑了两声,未作置评。陈朔就道:“我知道你想说我现在跟玄武宫一个腔调,谁让我已经是玄武宫的弟子呢?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只要知道我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就行。”

关天养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但你是一个为了目的什么都可以利用的人,包括兄弟情义,甚至是你自己的命。”

陈朔听了这话,非但不以为忤,反而乐呵呵地地笑了起来,“没枉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不错,我是个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人。那你知道我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关天养明知故问地道:“我不知道,那你说是什么?”

没想到陈朔坚决地摇头道:“不,我要你说。”

关天养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学着梁师曾的说话方式,绕起了弯子,“还记得十年前在千阳山你对我说的吗?”没想到下文还没有说出来,陈朔脸色一肃,将手一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天养,看来你还是不完全了解我呀!”

“哦?”关天养饶有意趣地道,“这又怎么说呢?”

陈朔冷哼道:“在你看来,我就是那么的无情无义?”

关天养听着这话里藏有文章,不出得怔怔地出起了神来,暗想道:“二狗子这人虽是虚伪娇饰,深谙机关算计之术,但对我,对小白却是情深义重,从不曾使过手段。当年他索要龙鳞,更多的还是为了救我,其次才是实现他的目的,而我却因为自己的私心严辞拒绝了。其实他做人做事都是有底线的,我却总是视而不见。听他这么说,必是又有保全我的法子了……”当下叹了口气,摇头道:“我知道你最顾念与我还有小白之间的兄弟之情,这也是你一生最为珍视的。事实上我和小白又何尝不是?不过你现在身为玄武宫弟子,而玄武宫又一心想谋得通天鉴残纹,你夹在中间,又该何以自处?若是一心向着师门,那就成了枉顾兄弟情义之辈;若是帮着我,又成了师门叛徒,必为修行界所不耻。而在我这里,纵是没有你的帮助,玄武宫也不会拿我怎样,有的你的帮助,也未必能有所改观……”说到此处,他故意顿了一顿,似乎是要给陈朔消化他这一席话的时间,然后才缓缓的道,“这下你该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

陈朔听得很出神,眼神迷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许久之后,才悠悠地道:“天养,你知道吗,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不容易,太不容易了。若不是你,我、小白、还有四丫,绝不会有今天。仰仗着宋老板的慈悲,苦艾艾地在九夏城里熬,能有出头的一天么?你这人脾气臭,臭不可挡,说起谎来眼皮都不眨一下,神仙都能被你糊了去,但你对兄弟真的是没话说。只要有了好的,必然有我们的一份……那些旧事也不必去说了。你也知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登上修行界权力的巅峰,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为什么要这样。”

关天养一震,失声问道:“那你是为什么?”

“为了保全我所在乎的人!”陈朔的目光突然坚定得有如精钢,灼得关天养的内心生疼,“我们都是苦出身,从小经历了太多生死都不能由己的日子,讨口饭吃还得看人家的脸色。那时候觉得没什么,还乐在其中,现在想来……真的很可怕。若不是有你的保护,就我这性格和这张嘴,死十回都不止了。这些年来,每听说你有事,我就想冲下山去,陪你一起去扛。也总忍不住去想:若是有一天我成了玄武宫的掌门,一定要把所有算计过你,迫害过你的人好好地整治一番,整死也不过分。小时候我常说执掌权力是男人最为快活的,随着慢慢长大,我就在想:若是没有你们在身边,纵然我是天帝又有何快乐可言?孤家寡人的滋味还不如游魂野鬼。”

听着这些话,关天养心底是又暖又酸,差点就忍不住掉下了泪来,强笑道:“说这些做什么?我都快忘了!”

“我忘不了!”陈朔将脸望着屋顶,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你是不知道我心里对你和小白有多感激。若我没有成为玄武宫在长老会的代表,必能在暗中予在你帮助——想来你是不知道的,师父对你青眼有加,多番赞许。但陆、梁二位师叔还有许多长老一心想得到通天鉴残纹,声称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你屈服。”说到此处,他也是满脸愤然之色,憎恨之情溢于言表。“若是你不提我的名字,必然是大师兄厉克谨代表玄武宫担任长老会的代表。师父极有可能会以学习为名,让我担任大师兄的助手,这样一来,我便有很多的机会。现在好了,我成了代表,守真和另外几位师兄成了我的助手,不知要受到多少掣肘!”

关天养听着陈朔的这一番唠叨,总觉得半真半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陈朔待他的情义是真实的。

只要兄弟情义是真的,又何必计较其他的呢?

沉默了许久后,关天养才笑道:“事已至此,说这些没有用的假设又有什么意义?对了,九夏城的尸毒都清理干净了吗?”

“清理尸毒事小,找到幕后cāo纵者才是关键。这一年多来,不单是我们,乾坤庭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也没找到那场灾难是谁搞的鬼!”

“怎么会?”关天养着些有些不敢相信,“灵泉山又不是玄武山,就那么大点地方,彻彻底底、仔仔细细地翻地遍,哪有找不到端倪的?”

“谁知道呢?”陈朔两手一摊,“这事也不是我的首尾。昨儿我还听守真师兄在说,这个隐患不除,通天神殿就一日不敢开工。我就问他:谁这么大的神通,骗得过我们也就罢了,怎地连乾坤庭也束手无策了?”

关天养也问道:“是呀,这也太没道理了……”想着杨纵的决心,以及这场灾难给九夏城造成的前所未有的可怕损失,他心下的疑云就越来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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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五、重逢的喜悦】

“守真师兄说这事怕与千年前的苗疆之乱有关,还说若真是如此,灾难怕是远不止于此!”

“什么东西?”关天养将眉头一拧,“这又跟苗疆扯上什么关系了,而且还是千多年前的事?”

“我哪里知道?”陈朔是满脸的无辜,“虽说我也是在九夏城长大的,但却没你那么浓厚的感情,懒得去追问那许多……”才说到这里,就听屋外有人道,“陈师兄,守真师兄回来了!”

陈朔颇有些诧异地道:“这么快?”忙站起身来迎接。关天养因与守真是旧识,且觉得这还是个不错的实在人,也站了起来。

守真快步走了进来,先是冲陈朔点了点头,就起手朝关天养一揖,“关小友,你好呀。一别十多年,不知可还记得旧识否?”

关天养笑道:“道长这是挖苦我了。别说是十年,纵是一百年,我又岂会不识得道长?”

守真大笑,说道:“我岂敢挖苦?这十的年来,风云变幻,发生在小友身上的事也太多了些。人呐,经历的多了,自然就会健忘——忘记不想记住的,记住不想忘记的——我可不是在故意绕舌,事实就是这么回事。以后与关兄弟打交道的机会还多,只希望能够和衷共济,完完满满地办好每一桩事,那就善莫大焉了!”

关天养细品着守真这番话,也没嚼出弦外之音来,就道:“我是后生晚辈,见识浅陋,以后还望道长多多指点才是。”守真客气了两句,就说灵泉山那边因轩辕世家的人在路上耽搁了,大约还要十来日才能布置好,而长老会的其他成员都去了洛阳,明日天黑前方才赶到。陈朔脸上顿时带出不悦之色来,说道:“去洛阳做什么?信上不是说得很明白,要他们尽速赶来议事么?”

守真淡淡一笑,“你也说的是尽速,没有限定日期。好在也就是两天功夫,耽误不了事情。你和关小友也是久别重逢,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叙叙旧情。”说着站起身来,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匆匆地去了。

守真一走,陈朔就拍着桌子骂道:“这帮孙子,故意跟我作对来着呢!”

长老会是为保护、管理和使用通天鉴残纹,正道近两百门派响应关天养之号召,共同筹建的组织。但凡是正道门派,不论规模大小,皆拥有会员资格。长老会全体会议是每十年召开一次,各派掌门必须参加,不然就视作放弃会员资格。平时由长老会任命的理事团来协助关天养对日常事务的决策和管理,玄武宫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理事团的第一任总理事。除了玄武宫外,另外八名理事分别是大慈悲寺、符箓宗、重极门、三清教、蜀山派、神霄派、丹元宗和小蓬莱。

“怎么,你通知他们来开会?”关天养沉着脸问道。

陈朔笑了起来,“别说我没向你禀告,我是理事团的老大,下令开个理事会议的权限还是有的。毕竟我这也是才上任,都没跟他们碰个面嘛,借着这个机会,大家认识认识,以后也好相处。”

关天养心知陈朔做事缜密周到,绝不会如此轻浮猛浪,此番必有深意,就道:“别在我面前使鬼,老实说吧,你什么目的?”

陈朔哈哈笑道,“就知道瞒你不过。先容我卖个关子,后天你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关天养不屑地笑道,“行,我就等着看你的好戏吧。不过别怪我没先知会你,玄武宫势大,为了平衡理事团的势力格局,可别指望我帮你!”

陈朔一副漫不在乎之色,说道:“理事团的设立、运作和分工等等,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你觉得我还需要你的帮忙?”

关天养早就知道理事团是由陈朔倡导设立的,原本在他构思的长老会中是不必设立这么一个负责日常事务的机构,至于陈朔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也是想不太透。听了这番话,他心下一动,忍不住问道:“这么说来,理事团的设立不是出于公心了?”

陈朔摇头道:“非也,理事团设立完全是出于公心,不然其余各派又岂会同意?”正说着,就听有人来禀说:“陈师叔,酒席已经备好了!”他就一把拉起关天养,“走,今天咱们喝个一醉方休!”

关天养与陈朔一直畅饮到深夜,犹有说不完的话。回想起小时候的苦难岁月,两人虽都觉得心酸,但也有难言的快乐。陈朔还问关天养与苏少白有没有通过信,关天养说没有,但见过程有涯几次,知道苏少白的情况都还好。

“这小子……”陈朔就感慨了起来,“从小就少言寡语,也不知道这些年变了没有。”

关天养神思已全沉浸在回快里,满心都是欢愉,“都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你都没变,他又怎么会变?”说到此处,他就又想起了柳娅,便问他们有没有联系过。

陈朔顿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微泛红,说道:“我一直当她,当她出了意外呢。说起这事,我都还没有向你道声谢呢!来,干了这杯,别的我也就不多说了!”

关天养感慨地叹道:“世事弄人呐,谁曾想到柳姐姐竟也有这样的机缘?那你们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们?”陈朔吃吃地笑了起来,“我也只和她通了一回信,互报了近况,别的都还没顾得上说呢。不过我和柳妹的事你不能不管!”

“那是当然。这个媒人我是做定了,谁敢来抢,我先跟他拼命!”

“那你就赶紧,我都等不及了。”

“嗬,你当我不想赶紧喝上你们的喜酒?这也要等到眼下的狗屁事情都忙出些眉目再说呀。怎么,春心萌动,急火难耐了?”

“去你的……”陈朔笑啐道,“别说我,你呢?你和杜姑娘的好事也快了吧?”

关天养苦笑道:“原本是快了,不过现在又慢了!”

陈朔叹道:“不慢也不行。她的修为有限,你也没办法顾全她,只要一现身,难保不被魔道所算计。不过你放心,有情人终成眷宿,不经历一番风雨,又怎么能见到美丽的彩虹?”

“说得容易……”关天养愁肠百结,只是以酒浇灌。

“别这么悲观!”陈朔道,“只要咱们兄弟联手,天下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到?”

关天养嘿嘿地笑道:“你是玄武宫弟子,咱们永远联不上手!”。

陈朔苦笑道:“你这是什么逻辑?好,好,不说这个,先喝酒……”

这一顿酒直喝到东天发白才罢。回到房里后,关天养倒头就睡,顷息就鼾声微起。

陈朔却没有睡,也没心思睡。命人收拾了残席,他一个人搬了把椅子坐在南崖之上,遥望着东天渐渐升起的旭日,陷入了沉思。

关天养醒来的时候,日头刚没入西边的山后,只余下一片灿若火烧奠空。刹那间,他心下生出一种错觉:这不是晚霞,是血,是苍天之血。

可天为什么会流血呢?

谁又伤得了天?

可是,天下百姓正遭受如此深重的灾难,天又怎么会不流血呢?

正想得出神,小道童一说热水和洗漱用具都已经备好,还问什么时候上晚餐。

关天养连啊了两声,方才明白过来小道童在说什么,说道:“上吧,上吧!昨晚喝了一夜的酒,啥东西也没吃,现在肚子空荡荡的呢……”洗漱了毕,又将长得长了些的头发削得只留了不足半寸,通了个头后,才回屋用晚餐。

晚餐是稀粥小菜,清淡得很,用爽口,关天养一气吃了三大碗,还将四碟小菜扫了个精光,这才满足。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他摸着饱胀的肚子,问服侍的小道童,“陈朔呢?”

小道童说:“陈师叔去办事去了。他临行前对弟子交待,说关前辈醒了问起他来,就说晚上必定回来!”关天养嗯了一声,也没有多问,便去散步了。玄武宫也没派人跟着,任他自由活动。毕竟眼下大青山周围百里都是玄武宫和正道各派遴选出来的精锐,魔道纵在天大的神通,也绝不可能在顷息之间攻得进来。

大青山没有雄奇的峰峦,没有除峻的峡谷,山势以平和的节奏起伏蜿延,有如春江波涛,在暮色笼罩下散发着一种含蓄婉约的韵味,令人心境在不知不觉间倍感平和踏实。

关天养在通往承天台的石阶上坐了下来,翘首南望,暮霭如云,又哪里能见到九夏城废墟的影子?

尽管故土只在百里之内,却不能前往探视,任谁心下都不能好过。

“为什么会成这样?”这个念头如天劫雷云般盘旋在关天养的心头,令他时不时生出一种即将被毁灭的恐惧和痛苦,“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样?”

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穿暖,不再受人欺负。后来得到了宋奕的照顾,生活有了着落,才渐渐的有了别的想法:比如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比如更长久的生命等等。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一切都改变了:宋奕家破人亡,只余得幼子宋介苟活世上;小白被程有涯强收为徒,去了蜀山;四丫拜在了小蓬莱门下,去了东海;陈朔也因圣剑屠天之故被玄武宫收录,成了掌门马承风的关门弟子;唯有他,没人要,也无处可处,留在了九夏城继续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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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六、出殡(上)】

而这一切,都是通天鉴残纹造成的。

三百年前,玄武宫弟子楼子方偶然发现了通天鉴残纹,一生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修行界无数人的命运也因此被改变。杀戮,从来不曾有过的残酷而又猛烈的杀戮不停地掀起,撇开恩怨旧怨不论,单是为了通天鉴的争夺就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死于非命。

一件破损的神器,为什么会引来这么多的人为它拼命?

是因为它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强大的力量吗?

或许并不是这样的。

至少关天养觉得自己就不是因为通天鉴残纹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千年的修为而抵死不交出来。他之所以留着它,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好奇,小部分则是因为性格使然——他绝不会向强权屈服。

“性格使然吗?”关天养似乎觉得找到了造成今天境界的症结所在,暗忖道,“若是我不这么强项,更懂得妥协和屈服,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囚犯不像囚犯,统帅又不像统帅的下场了?

当初决定以通天鉴残纹之势与玄武宫斗上一番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会弄成这样。那时他还曾幻想着瓦解玄武宫主导正道的格局,在大慈悲寺、重极门、蜀山派等所有暗里不服玄武宫门派的扶持之下,说不定还能成为正道的领袖呢?只要权势在手,一切不都是由自己说了算?可随着陆世元的登场,他才发现玄武宫的实力和影响完全超乎了他的想像,别说是以他一人之力,就是再加上大慈悲寺、重极门等派,都难以抵挡。不消几个回合,就将他好不容易建立的优势尽数瓦解。

若说眼下的局面是玄武宫害的,那也不能成立,毕竟玄武宫也是为了自保,为了保住他们两千年来努力维护的主导局面。真要怪,就只能怪他利令智昏,对形势作出了误判,以为就凭着各派对神器蛋婪,可以迅速瓦解玄武宫的优势,不想各大门派都理智得很,都不想为此和玄武宫掀起正面冲突,这才导致他的计划全盘落空,反而还把自己给坑了进来。

他也曾想过反抗,可又清醒地意识到反抗的意义不大。虽然没争取到他想要的,但玄武宫的优势已经被抵销了不少。再者眼下的局面都是玄武宫依照他的建言营建而成,若他再继续缠斗下去,岂非成了出尔反尔的小人,以后又将何以自处?到那时,玄武宫以强力手段来夺取通天鉴残纹,又有何人会继续支持?眼下虽说委屈了些,几乎没有自由可言,但长老会到底是由他主导,只要在手段上高明些,假以时日,到底还是能扳回局面的。

只不过玄武宫为了防着这一天,不惜破格起用入门才十年,毫无声名可言的陈朔,将他们兄弟迫到针锋相对的地步。可见玄武宫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他能不能在保住通天鉴残纹为自己所有的前提之下继续扩大优势,蚕食玄武宫的影响,实在是难以预见。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还不想放弃通天鉴残纹,那就得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难受是免不了的,但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关天养正想得出神,就听陈朔叫道:“天养,发什么呆呢!”抬头望去,见陈朔正快步走了上来,便笑道:“一个人无聊呗。你来了正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陈朔听出关天养的语气暗含命令的意味,神色一正,说道:“什么事?”

“一会儿我要去一趟汉江府,你也一道去。”

“我也去?”陈朔显得有些错愕。

“你是理事团的老大,就放心让我一个人去?虽说不敢指望你帮着打架,但有些事情有你在身边总要好办些!”

“看样子我说不行都不行了!”陈朔叹了口气,“这回我就不跟你争了,但下次你要去哪该得先跟我商量一下!”

关天养站起身来,按着陈朔的肩膀,“你以为我是去办公事?你入玄武宫修行十多年了,也该是回去看一下。而我呢,生意上积压的事情也得处理下,再拖下去就会出问题!”

陈朔道:“话虽这样说,但你现在是魔道攻击的首要目标,若无十分的必要,还是最好不要乱走,不然他们得到消息倾力来攻,可就麻烦得很。以后若要去哪,还是得先向整理团知会一声,好事前安排行程和安保。我说这些不是故意跟你为难,而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说到底,我还巴不得借着这个机会衣锦还乡呢,可局势就这样,容不得你我想怎样就怎样……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你晓得就对。活像个长舌妇似的!”说完,关天养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陈朔摇头叹道:“说对了,我这个位置还真只有长舌妇才干得了。上面得跟你打交道,下面又得跟各大门派扯皮。我容易吗?”

“废话那么多!”关天养拍了陈朔一掌,“到底还走不走了?”

陈朔笑道:“走,怎么不走?稍等一下,我叫几个人……”。

半个时辰后,一行六人乘坐关天养的凌动飞舟,直奔汉江府。

大青山到汉江府不到两千里,按说顶多两个时辰就能赶到的,但关天养一行恁是第二天天亮后才进汉江城。

阔别一年多,汉江城的秩序有了根本的好转,最起码的就是并不宽广的大街不再被难民充斥得满满当当的,商铺正常营业,行人熙来攘往,再没有了前年灾难发生后的惶恐不安。

正走着,便听见哀乐鼓号之声渐行渐近,俄尔便是凄恸的哭喊,接着就见山一样的灵幡旗帜白漫漫地压了过来,行人莫不回避。单看这阵势,关天养便知是城里极豪富的人家出殡,也没有驻足观看的兴趣,找着一旁的小巷对陈朔道:“我们走这边过去……”脚步刚迈出去,就被陈朔一把拉住了,只听他颤声道:“等,等等……”关天养回头一看,见他本来红润的脸膛竟透着苍白,顿时吃了一惊,问道:“怎么了?”

陈朔喉头嚅动,指着越走越近的引灵铭旌道:“我是不是看花眼了?”关天养引颈而望,见旌幡上写着‘奉天建极皇玄之朝九夏府享强寿柳门温氏之灵柩’,顿时也呆住了,心下暗道:“柳门温氏?九夏府算得上是豪门的可没一家姓柳……温氏,柳大婶岂岂正是姓温,难道……”顿时如遭电击了一下,猛地一颤,扭头看着同样有些慌了神的陈朔,问道:“这,不会是巧合吧?”

陈朔没有说话,叫住旁边看热闹的老者:“老先生,这家子莫不就是原来住在九夏城文安巷的那个柳家?”老头唉声道:“可不是?你说怪也不怪,这家子的女婿明明在玄武宫修炼,怎地丈母娘病了,也不救治救治?可见这些修行的也未必都有良心!”连连摇头叹息。

陈朔的脸色顿时灰败了下来。关天养忙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嘛,就算是老天爷也救不得寿数已终之人不是?走吧!”这话似是对老头之语的反诘,其实是在安慰陈朔。陈朔也不是个拘泥于生死的人,只是甫从玄武山回来,便遭遇这样的事,实在教他难以接受。

从街角转到了清静处,陈朔的情绪已然稳定了下来,沉重地道:“天养,你不是说二位老人家身体一直都好好的么?”关天养道:“我离开之前他们的身体都还算康健,也不知这期间有什么变故。”陈朔猛地一咬牙,神情森然地说道:“不对,就算是得了病,天下楼有的是药可以治……走,去柳家!”

陈朔这么一说,关天养也觉得蹊跷,随着他一起,直奔柳府。

柳府的家丁在管家柳尚清的带领下正在扫打街面,乍见有人直往府里冲,柳尚清就忙上前拦住道:“什么人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乱冲乱撞……哟,小关少爷!”先是一喜,然后哇的一声哭了,恸号道:“你怎么才回呀!”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赖撒泼似地又哭又闹。

关天养情知发生了大事,扶住柳尚清,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大婶她……”

“小关少爷……”柳尚清死死地拽住关天养,“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呀,不然老夫人她,她也不会就这么走了……”旁边有家丁说老夫人上个月初去城外的万安寺烧香祈福,不想雨后路滑,失足从山门前的鲫鱼背上滑了下去,当场就摔破了头。救回来后,各种灵药也都用了,只不见效,没两天功夫就去了。关天养就问没去找史大掌柜要【回天丹】。柳尚清说:“怎么没要?可史大掌柜说没有,一粒都没有。说那个东海小蓬莱自去年起就没有再送来【回天丹】了。咱们老爷还为这事跟史大掌柜闹了一场,还说你一走了,史大掌柜就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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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七、出殡(中)】

关天养叹了口气,说道:“柳大叔是冤枉史大掌柜了,小蓬莱确实没有回天丹再送过来……”回头见陈朔呆呆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就道:“人已经去了,节哀顺便吧!”柳尚清和家丁都不明白关天养为何对陈朔如此说,都有些傻了眼。

陈朔凄然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我若是不为那些事情耽误,早些回来,何至于……走吧,送灵去!”

柳尚清越发的莫名其妙,拉住关天养问道:“这位公子与咱们府上相识么?”

关天养有些哭笑不说,说道:“还没认出来么,就是你们的姑爷……”

柳尚清和一众家丁都惊叫了起来。陈朔可没功夫理他们,招手叫了关天养,快步就去追送灵的大队。这一路追到城外方才赶上,陈朔抢到队伍之前,直挺挺地跪在了路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走在送灵队伍最前面的柳家人等都呆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奉灵的柳生长最有见识,将牌位交到护灵之人手里,走上前来揖身拜了下去,说道:“公子大礼,显妣何以克当?快快请起!”伸手去扶。

陈朔哽咽道:“长生,是我……”

关天养也赶了上来,扶起陈朔道:“二狗子,不要误了下葬的吉时……”让到了道旁。柳长生惊愕地叫道:“狗子哥,天养哥,你,你们……”翻身爬了起来,冲赶将上来的柳大龙道:“爹,狗子哥和天养哥回来了!”

柳大龙俨然老得朽不可当了,睁着一双昏花的眼睛,好半晌才看清站在旁边的关天养和陈朔,木然地道:“回来了呀,回来了……”又将手一挥,说道:“走吧!”得了他的号令,送灵队伍就继续浩浩荡荡地望前行进。

柳长生本待要上来说话,奈何他是奉灵的子嗣,不能擅能,只得端着灵位,一步三回首地被队伍裹挟着前进。

关天养这才安慰陈朔道:“虽说大家都知道我是柳家的姑父,可你与柳姐姐毕竟没有正式拜堂成亲,就与柳家没有任何关系……”话才说到这里,陈朔就断然道:“你什么时候也在乎起世俗的礼法来了?我与柳妹早已心意相许,她的父母便是我的父母,更何况柳大叔和柳大婶待我们还恩深义重呢?今日这孝我是戴定了!”探手一抓,旗幡上的白麻布便被撕了一块下来,往头上一裹,就冲到了队伍最前面的柳长生身后,夺过那支本该由柳娅夫家所持的引灵幡,默默地走着。

柳长生制止了队伍的混乱,让大家只管走,这才对陈朔道:“狗子哥,天养哥说你最多十年就会回来,还有姐姐,怎么……我姐呢?她,她在哪?”

陈朔嘶着嗓子道:“你姐她在南海,她还不知道你娘的事……”

柳长生叹了口气,说:“不知道也好……”

关天养也柳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只得与送殡的亲友一道随在队伍的最后面。到了墓地,下葬、安灵、封土等一系列程序完成后,已是午时都过了。他这才找到跪在灵前与柳大龙、柳长生父子一起烧纸钱的陈朔,说道:“那你留下尽孝心,我先回城办事。晚上我再来找你!”

陈朔嗯了一声,回头对那四人道:“你们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好天养,绝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四人的份辈显都不低,也都只是点头相应。

关天养摆不脱这四人,也只得作罢。又对柳氏父子道:“柳大叔、长生,你们要节哀顺便……”

柳大龙抹了眼泪,哀声道:“天养,你到底是回来了,你去问问史玉柱,他为什么不给药?他要是给药,何至于,何至于这样……”

关天养也不好解释,只是看着陈朔。

陈朔道:“爹,不能怪史大掌柜,东海小蓬莱已经有一年多没有送来【回天丹】了。若是有,断然不会不给,毕竟我也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老板!”

柳大龙一怔,只是抹泪叹息。

关天养也没有多说,带着缩尾巴,飞也似地赶回城里去了。

到了秀水街的店铺,伙计们见他回来了,喜得简直如同见着了天神,都说史大掌柜这下子有救了。关天养心下骇然,问怎么回事。伙计们就说自打上个月史大掌柜和柳员外吵了几次后,便气得病倒了,如今情况是越来越不好,镇日里就念叨说对不住他,连药也不肯用。现在他回来了,史大掌柜必然有救。

关天养也没功夫细问,就又直奔史宅。

只没想到史宅上下也是一片混乱,有喊的、有骂的、有哭的也有闹的,简直就像牲口市场。关天养走进门时,正见着史文渊立在台阶上厉声喝问大夫来了没有,就断喝道:“乱什么?都给我安静!”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吓着了,一个个的俱扭过头来,见着是他,有喜的,也有忧的。史文渊虽然镇定,但也是喜得失声惊呼道:“小关少爷……”快步迎了上来,说道,“你可得救救我爹!”

关天养见史文渊神色虽然镇定如常,但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可见其内心的紧张和痛苦。当下点了点头,负手往堂上走去,问道:“病多久了,大夫是怎么说的?”

史家人见关天养回来了,犹如找到了主心骨,大多数都喜气盈腮,说道:“这下可好了,这下老爷有救了……”俱围到了正堂外面……

史文渊答道:“上个月就病了,大夫说是郁结于心。开了药也不吃。他又是上了岁数的人,这么苦熬着……唉!”

关天养坐了下来,接过文进媳妇递来的茶,端着没喝,就问家里人都在闹什么。史文渊没说,文进媳妇是女人家,没资格插嘴,叹了口气就退下了。关天养心知是几兄弟在闹家务,也顾不上追究,就让史文渊带他去看史玉柱。

史玉柱斜靠在床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原本犀利有神的双眼如风雨中明灭的烛火,几乎看不到光芒。呼吸也是微弱得时有时无,xiōng膛里偶尔发出的轰轰痰响还说明他一口气没咽下去。

关天养只一眼就看出这个为他cāo劳了十几年的老人已是油尽灯枯,除非有续命金丹,不然断难救活的。心下一酸,差点掉下了泪来。不想还没有开口,就见史玉柱猛地撑了起来,开口问道:“小关少爷,可是小关少爷回来了么?文渊……”

史文渊快步抢上去扶住史玉柱,哭道:“爹,你躺下,别起来。是小关少爷回来了……”

关天养拉住史玉柱枯瘦如柴的手,笑道:“大掌柜的,这才一年多功夫,怎地就弄成这样了?”边说,边将原力化作真元渡了过去。

史玉柱脸色渐渐恢复红润,眼神也焕发出了光泽,认出了真是关天养后,欣慰之极地笑道:“小关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再没机会见着你了呢……”

关天养道:“说什么胡话?我不是说过了么,只要你好生将养,活一百岁肯定是没问题的。”说着,就取出一粒【回天丹】来。还没来得及剥去药衣,护卫中的一人就阻道:“会主,老人家已经熬干了元气,【回天丹】反而起不到什么效果,若有【回元露】倒更好!”

此人是丹元宗长老,复姓欧阳,单名一个述字,分神境界修为,已是多年不在修行界走动了。此番长老会成立,各派都将实力强大的长老遴选出来,充作关天养的护卫。这些个老家伙最少的都有元婴中境的修为,好些还是分神中境,实力和见识俱是一等一的,之所以愿意迂尊降贵充任护卫,还不都是充着通天鉴上的修行秘法而来。

关天养因宫泽一事,对丹元宗绝无好感,是以欧阳复虽出于好意提醒,他还是冷冷地道:“我知道!”全不顾惜【回天丹】的价值,更不置理史玉柱的拒辞,强行喂了下去。然后又取出一瓶【回元露】来,倒了几滴在碗里,让史文渊用温水调了给史玉柱喝。

这一番折腾下来,史玉柱精神明显大好,也不消史文渊扶持,就能倚着靠枕坐在床上说话,当下就要史文渊把账册拿来细报给关天养听。关天养只得制止道:“你身体才好,还是以休养为要。账目的事我自会和文渊料理。”

从房里出来,史文渊就问关天养他爹的情况怎样,是不是没什么大碍了。关天养没有说话,待到了正堂上后,方才道:“好与不好,到了明天早上便知道……”史文渊也是聪明人,只看关天养的神色便知道史玉柱的病情是回天乏术了,原本燃起的希望顿时熄灭,沉痛地一笑,说道:“不管怎样,都劳小关少爷费心了。”

关天养想着一心一意为他cāo持了十多年的史玉柱便要这么去了,何尝不想大哭一场?好不容易忍住了悲痛,就问:“我来之前你们都闹什么?看着老头子要咽气了,闹家务么?”见史文渊不答,就把文进了唯两兄弟叫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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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八、出殡(下)】

甫一进门,史唯就朝关天养打躬,说谢他的救命之恩,好话一箩一箩地送了上来。关天养也不打断,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这才不紧不慢地道:“我不是史家的人,也就没资格管史家的事。上一回大掌柜当着我的面立了遗嘱,别说现在没什么大碍,纵然有什么事,一家子只管遵照大掌柜的遗愿办就是了,还有什么好吵的?吵得这么惊天动地,四邻皆知的,很好么?”原想挖苦两句的,但想到自己已经说过没资格管史家的事,就强行把话头咽了回去,只叹了口气道:“都是一家子,都是亲兄弟,一样的血脉,有事情好生商量着办,这才像话!”站起身来,怔怔地出了会神,就道:“好生照顾大掌柜。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便又风风火火地去了总督府。

这一通忙到子时已过才回到柳府。

柳大龙和陈朔回来了,柳长生留下守墓。见面之下,柳大龙就在关天养面前大骂史玉柱,说史玉柱忘恩负义,利欲熏心,说他这些年来帮了史玉柱多少多少,史玉柱却是见死不救云云。直骂了将近一个时辰,骂得口干舌燥,精神倦怠了才停下。陈朔这才叫下人扶了柳大龙去休息,然后对关天养道:“你也看着了,娘的离世对爹的打击很大,说话做事都有些糊涂了……”

关天养神情冷悠悠的,也看不出在想什么,只道:“柳大叔也不是现在糊涂的,早些前就被从天而降的富贵荣华给迷得糊涂了。”陈朔对这番话也没有置评,就问店里的情况怎样了。关天养直接就说:“史大掌柜不行了,估计熬不过今晚!”

“什么?”陈朔也是大吃一惊,猛地直起身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没有回天丹给柳大叔,心下愧疚,觉得对不住你我,再加上岁数大了,又整日cāo劳过度,就一下病倒了,连药也不肯用。中午我赶到的时候,都已经弥留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救过来……”

“这,这两个老头子……”陈朔真恨不得大骂一场,却又不知从何骂起,“真没想到弄成这样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关天养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也是心事满腹,不知该从何说起,“明天你还有会议,天亮前我们必须得赶回去。现在就走么?”

陈朔权衡了片刻,就道:“好,我先安排一下……”刚把柳尚清叫进来,就听家丁来报,说史家派人来了。

关天养立时预知到了不妙,问道:“有说什么事么?”

家丁道:“没说。不过来人穿着丧服……”

关天养唉了一声,强抑着心中的悲痛,说道:“我出去看看!”

陈朔道:“我也去!”

到了大门外,关天养一眼就认出前来报丧的人是管家老吴,就问:“大掌柜他……什么时候去的?”

老吴哽咽着道:“子正二刻走的,走的很安静……”

关天养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离他越来越远,熟悉的人、熟悉的物、熟悉的事,都在消失,消失得越来越快,甚至于让他有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陈朔见关天养突然不语,就问道:“那大掌柜可有什么话留下?”

老吴不认得陈朔,只是对着关天养说:“老爷说他对不住小关少爷,对不住小关少爷的信任。还说小关少爷对史家的恩德,纵是十辈子也还不了……”

关天养咳了起来,哑着嗓子说道:“该是我对不起大掌柜才对……二狗子,我现在得去大掌柜的灵前上柱香,你也去么?”

“当然去!”陈朔道:“虽说这些年我没机会跟大掌柜打交道,但毕竟也是知真斋和天下楼的老板。大掌柜为店里cāo劳了这么多年,临到终到,我不能连声谢也不去说!走吧!”

祭拜完毕,关天养在灵前就宣布聘任史文渊为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三店大掌柜,一应事务全权托付,同时又将史文渊介绍给了陈朔。

史文渊以前没见过陈朔,忙恭敬地执礼,拜道:“文渊见过陈少爷。”

陈朔客气了一番,又勉励了几句,就道:“天养,我们该走了……”

关天养本想留下来为史玉柱守一夜的灵,以尽感激之情,但想到现在身不能由己,与其为尽这点情谊而闹得大家都不愉快,还不如过些天有空了再来拜祭。就道:“好。”扭头对史文渊道,“文渊,大掌柜的后事你就多多cāo心了,我现在也不比以前,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但在出殡之前我会尽量抽时间赶来祭奠!”

史文渊心下很是骇异,下意识地打量了随在关天养身边的四人,本来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又没那个胆气,只得道:“小关少爷只管放心,有我、还有两位哥哥,先父的后事一定会办得丰丰富富的。你,嗯,你也要保重才是!”

关天养知道史文渊已经体会出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史文渊的肩膀,说:“大家都保重!”迈步就走。到了门边又停下来,回身道:“若是铁战回来了,让他来大青山望江坪找我。还有,得闲了筹划一下重建九夏城的事,就算朝廷不出钱,咱们也得干起来。”

听了这位,四位护卫莫不耸然动容。

直到登上飞舟后,陈朔才问道:“怎么,你想重建九夏城?”

“不行么?”关天养笑着反问道……

“不是不行,是这项工程太过于浩大,你觉得能办下来么?”

“只要想,就没有办不成的!”关天养毅然道,“九夏城是我的家,绝不能任由她永远是一座废墟。别的我什么都留不住,但九夏城一定要保全!”四位护卫见他说得这般毅然,都不禁动容。欧阳述忍不住问道:“会主,听说你是当今皇帝的老师,只消发句话,他便会倾力去办,又何必自己麻烦?”

关天养瞥了欧阳述一眼,本不想作答的,但还是说道:“自己能做到的事就不要麻烦别人。更何况眼下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无数的灾民等着救援,又哪有闲钱来重建九夏城?我也并不为皇帝是我的学生而担下这起事来,毕竟我跟你们不同,你们都是有根有底的人,而我,没了九夏城就成了飘萍,连最起码的归宿感都没有……”说到此处,又觉得自己太过啰嗦了,便咬牙打住不语。

另外三人也还罢了,欧阳述似颇有感触,深深地看了关天养一眼。

理事团的另外八名成员如期赶至望江坪,他们分别是大慈悲寺广平、重极门苏千羽、符箓宗万有良、三清教施敬亭、蜀山派程有涯、神霄派张志礼、丹元宗商朝宗、小蓬莱云龙真人。九人中以陈朔和苏千羽辈份和实力最低,但陈朔身怀圣器七阶的圣剑屠天,且又是玄武宫掌门马承风关门弟子,没有人敢小觑于他。苏千羽实力既低,辈份上又不优势,更没有异宝傍身,不免为人所轻看,但众人想到他与关天养的交情,不由是又忌又恨。

论起辈份来,最高者当属云龙真人。身为‘蓬莱八圣’之一,此前云龙真人是名不见经传,但在崂山大战之初,他以天音钟独抗红莲宗赤焰堂,已是威名震于修行界,比之于杜友逢风头更健了。

论实力,毫无疑问是首推程有涯。谁不知道他曾经与青莲宗前任宗主落星子大战了三天三夜而不分胜败呢?

再来看这九人与关天养的关系。

陈朔与关天养是打小的兄弟,这是众所周知的,不过现在陈朔代表的是玄武宫,兄弟情分还能不能维持下去,没有人知道。

李延极与关天养乃是忘年至交,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苏千羽身为李延极弟子,又多次承蒙关天养指点法宝强化之道,交情自然不减,甚至可以说在理事团里唯一唯关天养马首是瞻的人。

大慈悲寺与关天养的交情也是非同泛泛。有传言说,关天养曾蒙白象大师指点,实力方才飞速提升,是以关天养总以半个大慈悲寺弟子自居。而道行又是第一个站出来,毫无保留支持关天养的人,广平也会在理事团里鼎力支持关天养。

云龙真人乃杜友逢的师弟,而关天养又是杜友逢的女婿,且小蓬莱一直与关天养保持着极其良好的关系,就凭着这两层,小蓬莱一样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关天养。

蜀山派与关天养的关系说好算不上,说不好也不准确。程有涯唯一的弟子苏少白也是关天养自小玩到大的兄弟,虽说蜀山派没有利用这层关系与关天养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但在崂山大会之上,蜀山派与大慈悲寺、重极门和小蓬莱毫无保留地支持关天养的事天下皆知,是以程有涯也一样被视作了关天养旗下的一员。

符箓宗与关天养是既没交情,也没有冲突,万有良与关天养也是头回见面。至于他会在理事团里保持中立,还是另有选择,那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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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九、长老团会议】

张志礼与关天养之间的恩怨也是天下皆知的。当年在千阳山,张志礼是铁剑谷谷主周鹤章极为逼迫关天养交出龙鳞来,最终才有了龙鳞拍卖的好戏。谁都知道关天养不是一个宅心仁厚,不计旧嫌的人,现在挟通天鉴残纹掌握大权,必然会借机报复。神霄派必然也清楚与关天养的矛盾难以调和,因此也会选择站到对立面去,成为除玄武宫以外最大的牵制力量。

三清教曾经为了龙鳞也暗算过关天养,虽说知者甚少,但关天养对三清教的厌恶也是众人皆知的。施敬亭是会借这个机会修复与关天养的关系,还是与神霄派结成同盟,那就不得而知了。

丹元宗首席长老宫泽的小器与狠毒在江州慧泉寺就已经为天下人所知,后来于千阳山脚下暗算关天养,反倒害得自己兵解重修的故事也由重极门之口传遍。由此可以得知,商朝宗也绝不会成为关天养的盟友。

在关天养看来,苏千羽、广平和云龙真人都是自己人,对他们完全没必要防着,该怎样行事都要与他们多商量,方才稳妥。程有涯是朋友,也是盟友,既要用,也得防,毕竟蜀山派虽已经表态支持他了,但曾也打过主意要算计他。万有良是中立派的,未必拉拢得了,只要把关系处好就行。张志礼、商朝宗、施敬亭则则都是潜在的敌对势力,无论怎样都得防着他们,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陈朔是兄弟,但也代表的是最大的敌人,关系该怎么处,就得看他的智慧了。就理事团的格局来看,他并不占优势,但也没有明显的劣势。

再来看陈朔。他代表了玄武宫,除了大慈悲寺、重极门和小蓬莱三派须得防着点外,其余五派都可加以利用,所以能不能在理事团里掌控住大局,就得看他的手腕了。

今天的会议是陈朔发起的,表面的目的简单得很,就是大家见个面,认识一下。但暗地里却就一点也不简单,各家都有各家的想法,说起话来无不暗藏机关,试探虚实,可谓是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大战呢。

会议于午初结束。关天养率先站起身来,朝程有涯、广平和云龙真人起手道:“三位前辈,晚辈有事请教,还请予以指点。”又对苏千羽道,“苏大哥,你也来一下!”光明正大地领着他的‘自己人’回屋去了。

万有良、张志礼等人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有意无意地瞧着陈朔。不想陈朔淡然得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径直去忙他的了。

张志礼嘘声道:“都说人不可貌相,看着了么,咱们这位陈团长年岁虽轻,城府却深得很呐!”

商朝宗笑道:“马真人相中的弟子,又岂是无能之辈?”

施敬亭不yīn不阳地道:“咱们这位会主都对陈团长敬畏三分,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人。日常事务有他负责,那我们也省得劳心劳力!”

万有良打着哈哈,似乎不愿掺合他们蹈话,也自去了。

落座之后,关天养便拿出四片玉简书分给四人,说道:“简中所记载的法门都是我从通天鉴上所悟,原本想邀四位一道参详的,但眼下颇有些不便,也只得再等些时日了。不过简中所载已将通天鉴激活时的影像附录了下来,诸位虽不识得神文,但也可以参照多这所悟,不定也会另有发现!”

程有涯率先笑道:“你这样公然示好与我们,就不怕他们几个有意见?”

“我早说过了……”关天养不咸不淡地道,“通天鉴是我的,该怎么处置是我的权力,谁也不得干涉。他们若有意见,尽管来找我,只要能得到我的信任,通天鉴上的秘密也由得他们参悟!”

“你倒挺大方呀!”程有涯笑道,“那陈朔呢?要知道他也是你的兄弟!”

关天养摇头道:“他不需要这些心法。以他的资质,别说是上古秘法了,就是【玄天真经】也够得他头疼!”

苏千羽不禁莞尔,“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这位陈团长了?”

关天养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讨论下去,而是说:“玄武宫之所以能把持和主导正道,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其实力。若是我们这几派也能将实力迅速地提升上去,纵然不能凌驾于玄武宫之上,也能分其势。这样一来,不论是我,还是各位的山门,都能得益匪浅。”

云龙真人也毫不掩饰地道:“支持你原本就是为了打破玄武宫一家独大的局面,不然在攸关正道利益和存亡的事务上,我们就永远没有发言权。倒是你和陈朔之间的关系,一定要拿捏好度才是!”

“前辈放心!”关天养笑道,“我清楚得很。但我也还是得再次提醒各位,千万千万不要小看了我们这位陈团长,不然等你们意识到他手段的厉害之后,一切都没机会挽回了!”

广平道:“施主只管放心,就算我们敢轻视他,也不敢轻视他背后的玄武宫。”

别的关天养也没有再多说,就让散了。

玄武宫非常聪明,通过规则限定了关天养意欲利用通天鉴残纹的强大影响干预他们对正道主导权的图谋。如此一来,关天养纵然通天鉴残纹在手,所能发挥的影响也相当有限。但关天养不是笨蛋,支持他的各大门派也不是笨蛋,他们有的是机会利用人心对神器蛋婪,逐步扩大影响。

就比如,关天养将从通天鉴残纹上悟得的秘法授权大慈悲寺等四派,便是公然告诉所有人:跟着我的步伐走,好处多的是。若是跟我作对,那就什么也别想得到……

其实这样的局面很尴尬。若是玄武宫或是别的门派指责关天养行事不公,他是无言以对的,若有人趁机挑拨,那长老会就有解散之虞。如此一来,他就有可能再次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不过关天养也想透了,即便是四百楚歌也好过现在的黄金囚笼,那样至少还有自由。再者,他也是依据规则行事,谁若是挑起事端,他反而正好顺水推舟,将长老会搅个稀烂。这样既不会落下出尔反尔的名声,也不会让支持自己的门派陷入尴尬的境地或是倒戈。纵然会面临各种未知的危险,也好过永远围绕通天鉴的归宿明争暗斗,无有宁日。

一个月后,守真从灵泉山回来,说该部署的都已经妥当,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关天养询问了一番情况,决定立即启程前往灵泉山。毕竟时机稍纵即逝,绝不待人,若是去得晚了,又得生出许多麻烦。

大青山距离灵泉山不过百里,乘坐飞舟片息就至。降落之前,关天养特地让绕九夏城废墟转了一圈。看着已为藤蔓杂草所覆盖的市井,关天养连一句感慨都发不出来,相比起陈朔的淡然,他心下帝痛却是那么的剧烈,剧烈到连呼吸都不能保持平稳。大家似乎都了解他的心情,没人说一句话。

船到灵泉山泊下,守真引路,一行人直入鄢陵幻境。

鄢陵幻境是通往极阳之眼最近的道路,但也是风险最大的一条道。地狱幻境并非鄢陵幻境的一部分,而是整个镇魔封印的外壳,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之人潜入极阳之眼,破坏封印。单就威力而言,地狱幻境比之于鄢陵幻境更为强大,一旦深入其中,实力越强,遭遇的幻像也就越强,除非是仙圣,不然绝难平安脱出。

上一回关天养凭着运气直入封印之眼,几乎没有遭遇像样的阻力,但在事后想起,他依然是心有余悸,绝不愿再去经历一回。不过,再强大的幻境也是挡不住修行者的步伐。在玄武宫与轩辕世家联手之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地狱幻境破除,建立起了一条直通往封印之眼的便捷通道。为此,玄武宫不惜代价地加强了鄢陵幻境,使之成为只有经过他们允许的人才能的强大防御体系。为了确保鄢陵幻境的万无一失,陆世元调派了三百余名弟子在此驻守,俨然成了玄武宫下院。

走到广场上,关天养翘首望着大门紧闭的黄金大殿,就问守真:“怎么殿门还是关着的?”

守真道:“开不了,也没法子开。若要强行打开,连整个鄢陵幻境都得毁了。”

关天养略一想就明白大殿乃是鄢陵幻境的核心,用类似地‘魂禁’地殊禁法限制了,除非是想摧毁整个鄢陵幻境,不然就别想强行打开大殿。他之所以才能自由出入,全是因为相思能够启动禁制。没进去过的还当大殿里藏着何等珍贵的物什,几番出入的他却知道大殿不过是鄢奚彰显威仪之所在,除了一群被禁锢了几千年的yīn灵,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陈朔趁机问道:“听说你进去过,里面可都有什么好宝贝?”

关天养诡异地一笑,“要不要我带你进去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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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阴灵】

陈朔直感到后心一寒,忙摆手道:“若只带我一个人便算了!”随同一道前来的张志礼故作好奇地问道:“难道殿里没有宝贝么?”施敬亭意味深长地道:“那也未必,只有进去过的人才知道!”万有良呵呵地笑了起来,“二位这是什么意思?天下谁不知道只有会主进过大殿。会主可没有说里面没有好宝贝呢,这样毫无根据地臆测可不好!”还连连摇起了头来。

陈朔装作没有听到,只管走路。关天养竟然也不生气,笑道:“既然诸位对殿内都这般的好奇,那今儿趁便,我领路,大家都进去瞧瞧吧!”便往台阶上走去。

几人都不曾料到关天养如此的爽气,不由都愣住了。程有涯见状,便知这几人在怀疑关天养是不是作鬼,或是殿内另有机关,就笑道:“我对这黄金大殿里的情况也好奇得很,既然会主有意带咱们开开眼界,为什么不进去瞧瞧呢?”便跟了上去。苏千羽也说:“既然会主要去,纵是刀山火海我等也只能陪着!”也跟了上去。

云龙真人苦笑了起来,径对广平道:“看看这些年轻人,火气就是不小呀。我们这些老朽木了不得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广平宣了声佛号,说道:“既然大家心有疑惑,那还是解开得好,不然终究难以释怀!”与云龙真人一道赶了上去。

张志礼等人听得云龙真人这般说,心下越发的不是滋味,更加感觉殿里怕是没什么好玩意儿。想不去,未必又不能心甘;去吧,又怕里面藏着什么陷阱。抉择不下,便只得把目光投入了陈朔。

陈朔本就鄢奚收集的宝物都藏在后面的宝贝里,且都被关天养收罗一空了,至于大殿里有什么,关天养却没告诉他,但他却没多少兴趣,刚才也不过随口一问。不想就是这一问,反倒引得张志礼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关天养,他心下也是说不出的腻味。见众人把目光投入他,心念一动,就笑道:“不过就是一座空荡荡的大殿嘛,原是没必要去看的,既然大家都有这个兴趣,那去走一遭也无妨。”抢上几步,与关天养并肩而行,还笑问:“天养,敢情这殿里关着一群活鬼么?”

关天养大笑着点头道:“对,对,正是关着一群活鬼,而且还是关了几千年的活鬼。若是怕了,就最好别来,既然要来,可就得作好应对的准备!”

张志礼等人只当他言语挖苦,反而越不是滋味。万有良笑道:“画符驱鬼乃是我符箓宗的看家本领,也没什么可怕的。”拂袖一挥,昂然跟了上去。张志礼没想到几句言语上的挤兑竟成了意气之争,现在不去都不行了,也笑道:“自打鄢奚飞升,这座大殿没少教我辈中人悬心,今日借机开开眼界,一释心中疑惑也好!施道兄、商道兄,二位请吧!”施、商二人礼让了一番,三人并肩落在追上,朝大殿正门走去。

越往大殿正门走去,压迫感就越强烈。陈朔修为最弱,纵有圣剑护体,也是心神颤动,额上大汗不止。苏千羽也好不到哪去,虽未见汗,但也呼吸急促,心下忐忑难安。广平将眉头一剔,宣了声佛号道:“此处好重的煞气。关施主,莫不成里面真有yīn邪之物?”

关天养状似玩笑地道:“我不是说了么,里面关着一群活鬼,都关了六七千年了,煞气能不重么?”

张志礼却说:“yīn邪之物未必有的。鄢奚是鬼仙飞升,他的居所岂能没有煞气?诸位说是不是?”

关天养登上了陛阶最高一层,负手望着‘黄金之王’四个血红大字,脸色瞬息寒了下来,森然道:“开门吧!”

轰隆声中,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浓郁的金光挡住了众人的视线,纵是用神识也探不出里面有什么。

九个人里,已有八个打起了退堂的主意,但见关天养迈步走了进去,也不得不跟上。落在最后的是万有良,待看清殿里整齐排着四列黄金铸成的文武官俑后,便笑道:“鄢奚果然不愧为黄金之王,竟然弄了这些玩意儿来陪葬……”话声未落,殿门轰的一声关上了,霎时间yīn风大作,厉鬼呼啸,一个个的都仓促将护身法宝祭起,惊问发生了什么事。

除了关天养以外,所有人都遭到了yīn灵的攻击。

关天养原本以为这些yīn灵的本事不怎么样,待见苏千羽毫无还手之力就被制住,张志礼、商朝宗和施敬亭三人也抵抗了不到十回合也被屈真等人制住,不由暗感惊诧,心说:“真没料到他们竟有这等厉害!”也懒得多管,径直走向王座。

程有涯果是九人中实力最强者,急切之间,武毅也是战不下他。广平和云龙真人也没能坚持多久,相继被制住。

最教关天养意外的是,一众yīn灵竟对陈朔视而不见,俨然将他当作了同类。不过在看到陈朔身上隐隐透出腥红的光芒后,他就恍然:圣剑屠天乃是用血河金所炼,而血河金又是至yīn至煞之物,将陈朔身上的元阳之气尽数压了下去,yīn灵把他当作同类也就不足为怪了。

程有涯万不料殿中凶险如此,见武毅是越战越凶,yīn煞之气是越来越重,心下是叫苦连连。再看关天养高踞王座之上,有如看猴儿戏般瞧着殿中的打斗,不禁怒从心起,问道:“关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张志礼翻倒在地,浑身有如被冰冻住了,半根手指头也动不得,但口舌却未被限制,当下厉声道:“会主,纵然你对我等有意见,也不必设下这样的陷阱来坑害!”

关天养冷哼一声,说道:“我设下陷阱?张志礼,接扪心自问,我可是不止一次地说了,殿里关着一群被禁锢了数千年的活鬼。但你们还是要跟进来,我有什么办法?”

这时,程有涯闷哼一声,显是挨了武毅一记重手,脸色顷时灰了下来。盛怒之下,他将飞剑祭起,化作漫天剑影,绞向武毅。武毅嘿嘿冷笑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么?”手中也多了一柄黄金长剑,只听他大喝一声:“起!”金剑也化作漫天剑影,有如游龙般,远较程有涯的飞剑更为灵活多变。

程有涯见了,骇然道:“这……莫非是【剑主天地】之术?”

武毅道:“算你有些见识!”漫天剑影复又合而为一,有如恶龙出世,将程有涯的剑影逐一吞噬。

程有涯越发的震骇,失声问道:“你,阁下莫非乃我蜀山派前辈?”。

武毅大笑道:“蜀山派又是什么东西,本将没听过。【剑主天地】之术乃西蜀青山派至高秘要,也不知你从哪里偷学来了些皮毛,今日且教你见识一下本来的威力!”手势变动,原本在吞噬程有涯剑影的巨剑如霹雳般轰然震散,漫殿金光,通天而上,直教程有涯觉得自己如尘埃般渺小,哪里还生得出半分争斗之心?

“住手吧,武毅!”关天养到底是开口了。

“臣遵旨!”武毅探手一招,飞身退下。霎时间,满室的金光消散不见。一众yīn灵皆就地拜下,口称:“参见我王!”

关天养没有叫起,而是说:“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对殿内的情形好奇,我便邀他们来见识一下。你们又何必反应这般激烈?”

屈真膝行上前,叩首奏道:“启禀我王:非是臣等反应激烈,而是殿内乃禁地,无特旨,不论仙佛人妖,皆不得入内,擅闯者格杀勿论。还请我王明鉴!”

关天养这才将手一摆,说道:“起身吧。给诸位把禁制解开!”

待云龙真人等都能活动自如后,关天养这才起手,揖手道:“各位前辈勿怪,虽说我事先提醒了,但也有疏于提醒,这才闹得不愉快。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前辈见谅!”

云龙真人笑道:“都说了舍命陪君子嘛。现在毫发未损,也算是幸事了!”

程有涯瞅着武毅,既敬且畏,欲言又止。张志礼活动着手脚,嘿嘿地道:“会主,真没想到你这里还藏着一支奇兵呐。他们若要是出去,这修行界还有谁能匹敌?”

关天养道:“他们都是我的臣属。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只要没人刻意跟我为难,他们也犯不着和谁拼命。”

张志礼听了,怒哼了一声。不想这却引来了屈真的逼视,顿教他感觉骨子里都升起浓烈的寒意来,差点连真元都冻住了。哪里还敢放肆,神情顿时恭敬了许多。商朝宗、施敬宗等人也晓得不自取其辱,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

“大殿内的情况一目了然,想来诸位也不会再认为这里面藏有宝贝了?”说到这里,关天养笑了起来,“其实当初我何尝不是跟你们一样,都以为这殿里宝贝遍地呢,结果进来后方才晓得除了他们外,就再没别的宝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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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一、镇魔的方案(上)】

万有良道:“果然都是宝贝。以贫道之修为,竟然看不透他们的深浅。就拿与程兄大战这位来说,纵是我等联手也未必敌得过。会主有这等臣属,纵然是玄武宫、红莲宗这等实力雄冠天下的门派,怕也未必比得了!”

关天养也懒得去管万有良话里的刺,只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到外面去吧!”

从殿中出来,众人莫不生出一种如获重生之感。在去往地狱幻境的路上,陈朔这才鼓起勇气问关天养:“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没跟我说呀!”

关天养道:“要我怎么跟你说呢?是说我收了一帮子不人不鬼的手下,还是说我手下有一支强大得堪与各派匹敌的奇兵?我原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奈何这几位对我总是耿耿于怀,更是钻到了异宝眼里去了,但凡与我相关的事,都能和异宝扯到一起。若不让他们见识一下殿里的情况,他们必然又要疑心我还藏着掖着什么呢!”

陈朔苦笑了起来,“跟你一比,我们都成了傻子!”

关天养冷笑道:“你既要觉得我在耍弄你们,那也由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朔忙解释道,“各大门派本都以为你是仗着大慈悲寺、重极门等派的支持才有今天的势,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你还有更雄厚的家底呀。这些都是鄢奚留给你的?”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怎么讲呢?”

“他们都是鄢奚的臣属,说是他留给我的也没错。但他们拜我为王却非因为鄢奚,而是我凭实力让他们臣服的!”

“真的假的?”陈朔忍不住失声惊呼起来。武毅的实力他亲眼所见了,连程有涯也非其敌,万有良甚至还说他们九人联手也敌不过武毅,由此看来,关天养岂非已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你把他们都打败了?”

“善战者,不以兵强天下。”关天养说,“为什么非得把他们都打败呢?就像你的实力与程前辈差着千里万里,可他们却没有一个敢碰你。这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屠天了!”

“对了!”关天养道,“你有屠天,我难道没有?”

“你是说……通天鉴?”

“不,不是!”关天养摇头道,“通天鉴是神器不假,但已经破损,哪里还有威力可言?别说是他们了,就连普通人都震不住!”

陈朔这才明白关天养是靠相思将这帮子yīn灵慑服的,不禁暗暗点头道:“是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今天的遭遇一旦传出去,从今以后怕就再没有人敢打以武力逼使你屈服的念头。”

“是么?”关天养却是不以为然,说道:“若真是这样,我又何至于屈服于陆世元?”

“陆师叔若是知道你还隐藏着这样的实力,就绝不会制订这样的策略了!”

“你又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我知道身为玄武宫掌门,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关天养哼了一声,没有再作置评。

地狱幻境之前,由二十八名玄武宫弟子守卫,纵是关天养一行,也经过一番严格的核验才被放行。

通过传送阵封印之眼后,关天养首先便从人群里认出了了然和了定两人。霎时间他就想到:若不是了然一句话,他何至于落得今天这样?但又想到了然也不是故意要针对于他,心下纵是再怒,也发作不起来了。

了然看了他一眼,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出声招呼。了定倒是笑了一笑,说:“你来了。”关天养也是一笑,也不搭理在场的其他人,只对了定道:“老和尚,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

“去了该去的地方!”

关天养见他们都在对着一份图纸指指点点,而就图纸上法阵的分布来看,与龙山镇魔封印有三四分相像,便一边留心,一边对了定道:“别跟我打机锋,好不好?在我看来,西天灵山才是你该去的地方,难不成你也去了?”

“去了!”了定很认真地说道,“自然也去了!”

关天养一怔。

了定又笑道:“灵山只在心中,又何必远去西天寻求?”

关天养想大笑,却忍住了。这又才看到鲁长恭也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忙作揖道:“鲁前辈……”鲁长恭也顾不上理他,只是嗯了一声,便就留旋那精瘦年轻人分析了。关天养虽未留心,但从年轻人口中吐出的连串术语就断出他是轩辕世家门下,也就没有再和了定打诨,也留神细听起来。

约听了茶盏功夫,关天养也就理出了年轻人想法:先以通天鉴残纹的神力镇魔鬼魔,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重建封印。但他的封印不是单纯的封印,而是上古的‘流放’之法。

何谓流放之法?

就是利用法阵的力量撕开一道通往异世界的通道,将鬼魔流放过去,然后再将通道修复,使之再也不能回来。这样也就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鬼魔之患了。

年轻人讲完一段落后,突地扭头看着关天养,笑道:“关老板,你也是行家,觉得这法子可行么?”

关天养愕然,旋又笑道:“在轩辕世家面前,我是无论如何也当不起‘行家’二字的。据我所知,上古洪荒之世,都以此法封印鬼魔,也取得了极好的成效。但此法有两个难点:其一是先得镇住鬼魔,其二是撕裂空间,打通通往异世间的通道。洪荒之世,人神杂居,便是普通人也拥有堪匹仙圣的力量,自打绝地天通之后,人神隔离,修行秘法湮失,人的力量也就越来越弱了,试问,又如何来撕裂空间,打出一条通往异世界的通道呢?”

年轻人先是点了点头,似乎在赞许关天养说得很对,接着又感慨道:“是呀,这很难,但也不是做不到。关老板只管以通天鉴残纹之神力镇住鬼魔,这开辟通道之事则要交给玄武宫来完成了!”。

关天养心念一动,耸然道:“你是说真武伏魔剑?”

“不错!”年轻人神情也变重庄重起来,“真武伏魔剑乃是当下修行界最强之仙器,威力自不待言,也唯有借它的力量一试了!”

关天养愣了片刻,说道:“不是我泼冷水,怕是以真武伏魔剑之威力,也未必办得到。一旦失败,鬼魔也放了出来,通天鉴毕竟已经破损,力量有限,又能将它镇得了多久?这一点各位想过没有!”

鲁长恭道:“可以利用法阵来增加真武伏魔剑的威力,大约可提升一倍。”

关天养盘算着道:“一倍也是不够的。破碎虚空至少要仙品七阶,而真武伏魔剑只有仙品五阶……”说到这里,神色再变,“若是失败,连剑都有可能毁掉。这,玄武宫是怎么想的?”

“玄武宫别无选择!”

关天养循声望去,才认出说话的人竟然是马承风,不由得再吃了一惊,“马前辈……”

马承风神色有些灰败,全无天下第一大派掌门的气势,面对关天养的惊讶,他也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只要能将鬼魔彻底封印,玄武宫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关天养喉头一堵,再也找不到话来说了。

年轻人说:“玄武宫仁心为怀,我等自然感佩。但若有既能保全真武伏魔剑,又能破碎虚空的法子,那就最好。”

马承风道:“也不必太过苛求,一切都以封印鬼魔为上。仙器毁了,终有再得的时候,但鬼魔一旦破印而出,就有无数的生灵惨遭涂炭。玄武宫又何忍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众生于不顾?”

关天养不禁轰然震动,暗道:“他说的这是真心话么?若是……那我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为求拯救更多的人,他们连仙器都舍得,而我却还于一件神器残纹斤斤计较,这是不是太不堪了些?”

年轻人笑道:“马兄言重了。其实也有个法子,就是得和关老板商量!”

关天养听年轻人称马承风为‘马兄’,便知他是轩辕世家的长老,心下也就多了几分敬重。马承风嗯了一声,说:“逸兄说的可是强化真武伏魔剑么?”轩辕逸道:“是,若能强化到仙品八阶,那就有十足的把握了!”

不等关天养表态,马承风先自笑了起来,“逸兄也真敢想?能成功强化一阶都是非常了不得的事了,更何况是三阶?关兄弟,你说呢……”

关天养苦笑着摇头道:“以我当下的修为,连圣器都无法强化成仙器,更何况将仙品五阶的真武伏魔剑强化到八阶?别说是我办不到,纵是神仙也不能!”

轩辕逸似乎早料到是这样,也不觉得遗憾,只说:“若有别的法子可以破碎虚空,也未必非得用真武伏魔剑来冒险!”又说,“别的都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就这两点,实在不好办得很!”

关天养也搜肠刮肚地想起了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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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零二、镇魔的方案(中)】

了然这才开口道:“若是没有更好的法子,也可以暂时将封印加固,待有了妥协之法再行计较也不迟!”

轩辕逸道:“封印已经松动,哪里有更好的加固之法?除非让关老板一直呆在极阳之眼里,借通天鉴残纹的神力将鬼魔镇住。若不然谁也无法保证它会在何时破印而出!”

了定说道:“极阳之眼里环境恶劣,又枯燥难当,关施主怕是呆不下去的。”

了然点头道:“以他的性子,确实是呆不下去的。其实只消将通天鉴残纹镇于极阳之眼中便可,又何必非得把人也留下?”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了。

关天养却笑了起来,“若真没有更为稳妥之法,这也未尝不可!”

“哦?”所有人都惊得把目光投了过来,包括马承风。

关天养道:“我说过,只要是为封印鬼魔,通天鉴残纹怎么用都可以。但若要作别的用途,我就只好说对不起了!”

了然道:“一件破碎了的神器,还能作什么用途?是你想多了。”

了定却说:“师兄又岂不见这三百年来为了争夺它,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我知道的!”了然点头道,“但镇在了极阳之眼里,还有谁能夺得了去?这倒比带在身上安全多了!”

关天养也没去管了然是怎么想的,只是笑道:“对我来说,通天鉴残纹也就是一件破损的神器,既不能让我在一夜间获得千年的修为,也不能带给我无穷无尽的财富,还不如一件普通法宝的价值来得高。但它是我得到的,是我的东西,不管它是神器残纹还是普通的破烂玩意儿,我都不会为了保命或是因畏惧强权就把它交出来。关天养虽不是大人物,也没有了不得的本事,但却从来不缺骨气。就我自己而言,将它用来封镇鬼魔是最好的最宿,免得大家再为它争个你死我活!”

好多人都觉得关天养这番话是说给马承风听的,但马承风似乎没有听出弦外之音来,反而还说:“你想的透彻,是因为你从它身上得不到你想要。但别人没有得到过它,就会觉得有无限的可能。不过也未必要走这一步才行,毕竟将它镇在了极阳之眼里,龙山破印而出的那一只鬼魔又该如何封印呢?”

不管马承风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关天养都觉得他比陆世元不止高明一筹,心下也就越发的佩服,说道:“马前辈所言何尝不是?龙山鬼魔破印而出已有七八年了,为患数省,亿兆百姓深受其苦,死难者无法计数。因此,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尽快将其封印,不然长此以往,人间岂不还得沦为地狱了?我辈自命修行之士,身拥非凡之力,若不为天下之先,则有何面目立于世上?”

了然问道:“那你可有好的法子么?”

关天养道:“于封印一道有轩辕前辈在,于法阵一道有鲁前辈在,于人力调度、计策筹谋,有马前辈和各位前辈在,晚辈何人,敢胡乱置喙?还是那句话,只要是为封印鬼魔,晚辈悉听调遣!”

“少说些空话吧!”了然摇起头来,全不顾念关天养的念面,直咄咄地道,“眼下缺的就做事之人,不然又何必请你来?”

关天养竟也不生气,反而还笑道:“这年头,说空话比做实事更重要,不然你做再多,都会有人说你偷懒的。敢问各位前辈,可是已经定下了先将极阳之眼里的鬼魔彻底封印,再行处置龙山鬼魔的方略了?”

马承风道:“就算不能彻底封印,也至少要保证它不会破印而出,为患三楚。不然两处连成一片,九州腹心便成了鬼魔乐园,于人心士气,于整个抗魔大业,都是灭顶之灾!”

轩辕逸道:“谈何容易?魔气的侵蚀性冠绝天下,我等既不通上古秘法,又无绝世异宝,就算有一件神器,都还是残破不全的,又如何将它镇得住?”

听着‘上古秘法’四字,关天养心念一动,暗暗回想起了通天鉴上神文所记载的信息,推演算计了起来。

轩辕逸见关天养的手指翻飞,掐算如电,不由噫了一声。众人也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不明白关天养这是在干什么。

约推演了一柱香的功夫,关天养停下手来,拿起轩辕逸所画之图纸比如着继续推算。轩辕逸见关天养眼神四下扫描,便拿起一支炭笔和一张白纸递了过去,关天养顺势接过,也不道谢,就埋头在纸上写画了起来。

轩辕逸是越看越惊讶,也拿过纸笔,参照着关天养画出的符号推演了起来。

众人皆屏住呼吸,只看他俩在干什么。

约半个时辰后,关天养已经写画了几十张纸,都被平铺在了地上,一眼就能看得明了。轩辕逸也画出了好几张,见关天养突然停了下来,眉头紧蹙,似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难题,就忙将其中一张递了过去,说:“你看是不是这个?”关天养略一分辨,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点头道:“是……”就又继续。

在场众人大多略通封印之术,却也只能看懂个大概,依稀觉得这些古怪的图文应该与封印有关,但又不敢肯定。

两个时辰后,关天养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得不隔上一会儿就和轩辕逸商量。而此时的地上铺了不知几百张纸,满满地占据了数亩的地面。

好多人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奇怪的一幕,就忍不住笑了,说:“我们是不是到了印刷作坊了?”有人就笑答道:“可不是么?可这些纸上都写画的是什么,文字不像文字,符箓不像符箓,法阵也不是……鲁道兄,你能看得明白么?”

鲁长恭沉吟道:“与各位一样,不能完全看明白……”便又凝神仔细研究了……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个时辰,关天养终于一抹额上的细汗,笑道:“这不就成了么?”

轩辕逸已是神思倦怠已极,一边按揉着太阳,一边兴奋地说道:“妙呀,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法子。你又是如何想到的?”

关天养畅叹了一声,说道:“还不都是前辈一句话提醒了,这便是失传了的‘上古秘法’。闲极无聊时,我就拿着通天鉴残纹研究,好在我识得神文,也就能通过残缺不全的信息悟出一些东西来。可惜呀,让人在一夜之间获得千年修为的法子没悟到,反倒是把这些对我来说几乎没什么用处的东西都记了下来,这不,机缘巧合之下竟派上了用场。”说着,递了一瓶【回元露】给轩辕逸,“照这么算来,似乎应该能行的?”

轩辕逸先是喝下了半瓶【回元露】,喘了两口气,说道:“按理来说是可行的,至于实际cāo作,还得请教鲁道兄……”说完,这才将剩下的半瓶喝了,然后瞑目而坐,行气归元。

众人都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又不好插嘴。了然少些顾忌,就问道:“莫非你们找到了更好的法子?”

关天养却道:“好不好还不知道,但从道理上来推断,这法子是可行的。”这才又与鲁长恭讲解了起来,以评判在实际cāo作上的可行性。

鲁长恭是听得多,说得少,直等关天养将所有的图文都讲解完毕了,他才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就默默地出起了神来。关天养也不打扰,径直来和马承风等人解释他与轩辕逸写画的这几百张纸都是什么。

马承风等人得知这几百张纸便是一座上古封魔之印时,无不既诧异又振奋,但关天养却不无遗憾地感慨道:“可惜呀,通天鉴残缺不全,我所能悟到的东西也有限,不然定能将上古封魔阵完完整整地推算出来……”

了然道:“这么说来,它还是不能将鬼魔彻底封印了?”

关天养道:“当然不能彻底封印了。魔气至煞,纵是在洪荒之世也没有能将其永久封印之法,最为稳妥的还是流放。不过这座封印却能稳稳妥妥地将将鬼魔至少封印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里,只要我等齐心,龙山鬼魔岂有不能封印之理?”

了定笑了起来,说道:“你也太过乐观了吧?这里没有出世的也都只能封住一百年,又拿什么来将已经逃出来的彻底封印呢?通天鉴残纹么?你有多少片通天鉴残纹?既然只有一片,那在一百年后,这里的封印又将松动了那怎么办?这还不是在拆东墙补西墙!”

关天养将手一摊,满脸无所谓地道:“至少还有墙可拆不是?至少好过束手无策!”

了然不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了马承风。

马承风说道:“拆墙之法实属无奈。在没有更为稳妥的法子之前,了不得只有选它了。不知这法子实行起来,可有困难之处?”

“这个么……”关天养指着正用千机阵推演法阵的鲁长恭道:“就得问鲁前辈了!在我这里来说是没什么太大的困难,但这项工程太过庞杂,若由我一个人来负责,一百年也未必完成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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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三、镇魔的方案(下)】

马承风就说:“那就等鲁道兄评估完再说!”

十二个时辰之后,鲁长恭才算完成了初步的评估,他说:“有三点不容易办到。第一是人手问题,整个工程至少需要上千人同步进行,极阳之眼里炽热难当,元婴境界以下修为根本就无法抵挡的,就算是把敝派和丹元宗所有元婴境界以上弟子加起来,也凑不够千人之数。第二个是材料问题,普通的也就罢了,但稀有的必须赶紧筹集,还要越快越好,不然就会导致整个工程无限期拖延下去。第三是安全,不管是来自鬼魔的,还是来自魔道的,又由谁来负责?”说完又思忖了片刻,然后才道:“我能总结出来的暂时就这些问题,关兄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关天养笑道:“在我看来,就人手问题令人头疼。好几处都须得一齐动手才行,那就至少需要一千两三百号人。鲁前辈说挖空重极门和丹元宗也凑不够,我却不这么看。极阳之眼里气温极高,非元婴境界以上修为不能抵挡,这是事实,但只要有法宝护身,就未必尽要元婴境界以上修为弟子才行。再者除了重极门和丹元宗,别派也有精通炼器炼丹之法的,比如符箓宗、三清教、蜀山派还有小蓬莱等等,都可以遴选杰出弟子参与。只不过人手的选派、护身法宝的炼制都很繁琐,急切之间很难完成得了!”

鲁长恭就说:“遴选人手还得注意个问题:会不会藏有魔道的奸细?法阵的建造是一个系统工程,一处出问题,那就会引发连锁反应,甚至于落得功败垂成。”

马承风只是听着,没有发言。关天养就道:“护身法宝的问题我可以解决,但人手我没法解决。马前辈、各位前辈,鲁前辈的分析都切中要害,能不能封印鬼魔在此一举,所以在人手的遴选之上,必须提擦亮眼睛,但凡有一丝值得怀疑之处,都不能用。”

马承风不轻不重、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环视众人一眼,展颜笑道:“这样,先把所有的难题都罗列出来,逐一的商量解决……”

这绝对是封神大战以来,最为浩大的工程。整个正道为此投入了大部分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务求一举成功。但大家又都很清楚,这很艰难,极其艰难,稍有差池,所有的努力都将功败垂成。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方略是关天养主导制订的,而是因为需要封印的目标太过于强大,以至于工程浩大无比,再加上魔道的虎视眈眈,这才成了悬崖之下走钢丝的局面。不论封印方略是由谁来制订,所面对的艰难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在遴选人手的同时,马承风就委派陆世元亲自出面,约见魔道各宗宗主,力争能说服魔道不在正道全力封印鬼魔期间发起战争。不过,正道各派都对此不报期望,毕竟跟魔道打了几千年,其行事风格早已刻骨铭心。但就算不能达成停战协定,只要能够拖上一拖,那也算是一场不小的胜利。

较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陆世元在莽苍山与千叶之弥会面后,被告知没资格代表正道,要谈只让关天养来,不然就算是马承风亲自来了也没用。

对于陆世元而言,这是极大的羞辱,对于玄武宫、对于整个正道来说,何尝不是羞辱?

包括关天养在内,所有人都只当魔道又想制造机会夺取通天鉴残纹。若是关天养依言去了,必然遭到魔道的倾力攻击,继崂山大战之后,又将上演一次莽苍山大战。若是不去,魔道就会趁虚来攻,也会酿成灾难性的后果。相形之下,不去或许比去更好些,至少不必折损宝贵的战力。

不过在陆世元刚回到玄武山,千叶之弥又遣使送来了亲笔信,说正道若想罢战,唯有让关天养来谈,不然魔道将在封魔之际,再起精锐来攻。还说眼下只有关天养能够代表正道,其余任何人都不被魔道所承认。又说会面的地点可由关天养指定,不管在哪,魔道绝不会派出超过十人前来。

这一下当真就把玄武宫、把关天养、把整个正道都逼到了死角。若不答应会面,那就成了自启战端;若是答应吧,又怕魔道玩弄yīn谋。气怒之下,关天养就放出话来,说:“……那就让千叶之弥来玄武山吧!”不想千叶之弥迅速作出回应:十天之后,魔道五宗的代表将会赶赴玄武山谈判。只希望正道此番是真有诚意。

这下不单是关天养,就连马承风也搞不明白魔道在打什么主意了。

几千年来,正魔二道虽然也有过坐下来谈判的时候,但地点都是选在较为中立的区域,事前都会经过短则数月,长过年余的准备。正式谈判之时,方圆千里都遍布双方的精锐,不论哪方稍有异动,就会演变成一场大战。

这一回从陆世元释放出谈判意向,到千叶之弥作出回应,前后不到半个月。最令人惊奇的是,魔道还同意在玄武山上谈判,以放弃主动权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诚意。

不管怎么说,谈判的地点虽选在了玄武山,但代表正道谈判的人却不是玄武宫门下,而是关天养。魔道只认关天养为谈判对手,无形中推高了关天养的威望,变身打压玄武宫。玄武宫当然不会好受,但为了顾全大局,也只有忍了。

经过敲定,玄武宫将谈判的地点选在了伏魔观。

关天养听陈朔告诉了他是在伏魔观后,心下顿时感到有些结腻味,暗道:“为什么是伏魔观呢?”按他的意思,望江坪才是最佳的地点。但想到让魔道来玄武山谈判是自己说的,而伏魔观正在玄武山上,他也就无可挑剔了。

谈判正式开始的头一天,关天养才从鄢陵幻境赶往玄武山。

玄武山,曾经他心中的圣山,这么多年来,总没有机会前往瞻拜,这一次总算是满足了愿望……

一路上陈朔都在讲玄武山各宫观的分布,还说玄武宫不同于一般的门派,每一座宫观都有独立的传承,拥有相当的自治之权,有时候甚至不必遵从掌门号令。陆世元、梁师曾皆是伏魔观一系的,而马承风者是紫霄宫一脉的。玄武宫历代掌门大多在北山各宫观产生,而紫霄宫正是北山之首。伏魔观为南山之首,历代观主也在南山各宫观中选任,只有遇到特殊情况,才由掌门特简委任。伏魔观负责玄武宫对外事务,俨然就是玄武宫号令天下的令旗,掌门虽被视为正道领袖,却是极少越过伏魔观干预正道事务。这也正是陆世元在正道间的影响还胜过马承风的原因了。

关天养听了这些,不由得问道:“这么说来,玄武宫也存在派系之争了?”

陈朔摇头道:“玄武宫看似派系分明,却是罕见的从来没有发生过派系之争。一开始我不明白,呆了五六年后才体会出个大概!”

“那是什么?”

“是淡泊,是对权势的淡泊!”

“啥?”关天养惊得笑了起来,说道:“你跟我开玩笑吧。说谁淡泊都行,唯独玄武宫跟这俩字沾不上边。谁不知道玄武宫乃天下第一大派,权势熏天呢?再看梁师曾,还有他的那一帮弟子,哪一个不是一副虚伪的臭脸?也亏你好意思把这俩字贴到玄武宫的脸上,我都替你感到害羞呢!”

陈朔既不气,也不怒,反而还笑道:“看吧,这就是世人对玄武宫的误会了。你想想,若玄武宫真的一门心思钻到了权势眼里,又拿什么来领导正道两千多年?你只给我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就行了!”

“这……”关天养顿时愣在了当场,思忖了半晌也不得要领,说道:“谁让玄武宫势力雄厚呢?他们不领导还有谁来?”

“你这是胡搅蛮缠!”陈朔直咄咄地批评道,“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看你说的这番话,就知道对玄武宫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的!”

关天养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有一半是道听途听,另有一半都是臆想出来的,便笑道:“依你说,玄武宫真是神仙之家,逍遥清静了?”

“也不尽然!”陈朔摇头说,“我跟你说个情况,你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凡新入门的弟子都会经历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甚至是十年的外门历练,历练期满,方被准许入门试炼。也只有通过了入门试炼,方才是真正的玄武宫弟子。在入门试炼之前,所有弟子统归于进德院管理——上进的进,道德的德——完成了入门试炼,方才有座师。当初梁师叔说将我收录座下,那也只是说辞,完成了入门试炼后,我就被分配到了紫霄宫,成了师父座下关门弟子。你定会以为师父是看在我得了圣剑屠天的份上才收录的,其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再者我是梁师叔收录回山的,若真是这样,岂非成了师父抢了梁师叔座下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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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四、玄武之宫】

关天养也笑道:“是呀,当初我也觉得奇怪。还觉得这马真人有些没道理,梁师曾已经当众说了要收你为徒,结果你却拜在了他的座下。原来这里面还有内情!”

“当然有内情。玄武宫门下上至掌门,下至三代弟子,都没有自主收录未经过入门试炼弟子的权力,不然就是违反祖规,是非常重的罪过,轻则被罚面壁百年,重则被废修为,逐出山门!”

关天养耸然动容,“这么严重?”

“不然大家都借着收徒为名,培植自己了势力了呢?入门试炼非常的神奇,完全是依据弟子的心性、才具、见识等等来分配该入北山修行,还是于南山修行。试炼法阵听说是玄天祖师亲自布下的,具有莫大的神力,纵是神力也无法cāo控。完成了试炼的弟子,从阵中出来若身上带有红光,则划归南山,若是清光,则划归北山。”

“这有什么区别吗?”关天养好奇地问道。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有什么区别,后来才晓得区别大得很。红光代表了,代表了刚烈的秉性,还代表了其它我没有探究出来的东西,总归就是说身具红光者更适合cāo控权势。”

“那你怎么入了北山?”关天养越发不解了。

陈朔耸肩道:“我也奇怪呢。按说以我的个性,该分在南山才是。玄武宫四千弟子,南山九宫二十一观加起来也不过八百余人,北山六宫十二观则有三千二百多人。一般在外行走的都是南山弟子,北山的只是潜心修炼,几乎不问世事。据师兄们说,有资格议事堂的南山长老只有十七人,而北山则有一百三十五人。要知道只有晋入分神境界,又经过特殊的考核的弟子才有资格入议事堂决断门派事务的。由此可见南北二派之间的差距何等了!”

关天养是骇然脸色陡变,惊呼道:“这么说来,玄武宫有一百五六十名分神境界以上修为的长老了?”

陈朔却是平静得很,说道:“何止?还有些已到了渡劫境界,无心管理庶务的长老,已是多年不见出动了。”

关天养这才倒吸了口冷气,“难怪玄武宫是天下第一大派,这样的实力,谁又比得了?”

“是呀,没有哪派比得了,就连最是讲究清心寡欲,五蕴皆空的大慈悲寺也远有不及的。修行最重的就是心性,若玄武宫门下真的个个都是那么的势力,又哪能有这许多的人修炼到分神境界以上?每一回遇有大战,出动的几乎都是南山弟子,北山的极少参与,除非攸关正道命运。若以yīn阳为喻,南山为阳,北山为yīn,南山为用,北山为本。若没有南山,北山是撑不起整个正道的,因为他们绝大多数只懂得修行,于庶务管理几乎一窍不通。若没有北山,南山同样统帅不了正道,因为没有那个实力。”说到这里,陈朔像完成了一项无比艰难的任务,长长地吐了口气,笑道,“要在修行界立足,权势是最末等的,法宝也是,根本还是在于修行,在于实力。要不然师父也就不会甘愿舍弃真武伏魔剑来封印鬼魔了!”

关天养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此时此刻,他方才知道玄武宫根本不是他能撼得动的。若有那么容易,玄武宫又岂能主导正道两千多年?

实力呀,绝对的实力可以主宰一切。

一百五十六名分神境界以上修为的长老,纵是将长老会中另外八派所有分神境界以上修为的长老加起来怕也没有这个数吧?

这简直就是一支逆天的力量。

也难怪大慈悲寺、重极门等派也只有借通天鉴残纹之势才敢挑战玄武宫的主导力,经陆世元一番搓磨后,一个个又迅速地蔫了下去。关天养还只当他们都是为了顾全大局呢,原来是深知玄武宫的实力不是他们所能挑战的,只得作罢。

“若是玄武宫真的要对付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陈朔颇为感慨地道,“师父一直说你不错,对你赞许有加。但陆、梁二位师叔一心想将通天鉴残纹收归玄武宫控制,师父虽身为掌门,但南山的事务,特别是伏魔观的事几乎插不上手的,也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但伏魔观对外是代表了玄武宫的,所以你要认为玄武宫在对付你,那也没错。你想借通天鉴残纹来削弱玄武宫对正道的控制和影响,但你却连对手的真正实力都不知道,又如何斗下去呢?你的盟友们很聪明,一方面为了顾全大局,另一方面是深知实力不济,所以都放弃了正面冲突的打算,暗地里玩起了坚持长期斗争的把戏。你呀你,连这些都看不透,还替他们出头?也真是傻得可笑!”

关天养咬唇不语。他这下才意识到自己对修行界的局势判断简直就是错误百出,很多东西全凭的是想当然,处处碰壁也就不足为怪了。

距离伏魔观所在的展旗峰尚有百里,关天养立在船头,翘首而望,隐约见北边天际宝光通天而起,瑞霭笼罩,瑰丽幻像迭次闪现,布满虚空,教人叹为观止。

不用问,关天养也知道这气象该属于玄武山的了。杜若曾就说过,普天之下,各门各派,要说到建筑之华丽,点缀之奇幻,当以玄武宫为最。只不过这‘最’达到了一种怎样的程度,实在是想像不出来。但远隔着百里就能见着这等灵气构筑出来的气象,普天之下除了玄武宫委实没有第二家了。

重极门号称炼器正宗,法宝之多、之奇,乃天下之最,千阳山法阵遍布,机关处处,无一处不透着精巧,但也不能在百里之外就望见护山法阵所透出来的灵气宝光。据他的见识,要达成这样的效果,须得消红量的灵气。

玄武山乃昆仑支系,祖脉只有一条,其余各山或有一条、或两条灵脉。但不管是有几条,灵脉是灵气之源,于修行门派来说,只有缺的,没有富裕的,只要利用得当,可以使得门人弟子修为提升速度远较别派更快。试问,像玄武宫这等规模门派,势雄天下,正魔二道竞相觊觎,又岂会分出宝贵无比的灵脉来玩这些虚而不实的东西?

其间必有缘故。

至于是什么,隔着这许远,关天养也是瞧不出端倪……

在距着还有三十里的时候,船周白云悠悠,香气氲氤,不时有灵禽飞过,宝光乍现,仙乐阵阵,直教人有一种如临九天之感。云蒸霞蔚之间,琼楼玉宇隐现,一座座有如白玉雕成,美仑美奂,俨然超越了人的审美极限,只觉得此生此生,就以眼前所看到的最为惊艳,无复其他。

幻像相衬之下,移步景换,没一处相同。这一处带来的惊喜略有消减,又来一处闯了过来,应接不暇,让人总是处于一种舒畅的中,享受着视觉带来的似乎没有穷尽的冲击。

陈朔见关天养的神情变化一如自己初来玄武山之时,不由得大笑了起来。关天养被他这么一扰,颇有些不乐,扭过头来,讪讪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当目光再次落到眼前的景致之上时,一切的烦恼和不快尽行消散了。

“我笑呀你也成了那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以你的见识,断不至于看不出这些都两分实、八分虚,不过是蒙人的把戏罢了!”

关天养摇头道:“我怎么会看不出?那你发现没有,这些虚幻的影像都是暗藏机关的!”

“哦?”陈朔颇有些诧异,“什么机关?”

“我只跟你说一样:你看这些衬着实景虚化出来的影像总能带给人发自内心的震撼和美的享受,一波过了,又是一波。它不会令人出现审美上的疲劳,尽管精神一直处于状态,却又不会因此而觉得倦怠。若这些虚影幻像都是杂乱无章,随人观者的见识和修为无序地出现的话,又岂会把节奏控制得这般的妙到毫端?”

陈朔噫了一声,茫然四顾,说道:“有吗?我呆了十多年,怎么没有发现……嗬,还真是这么回事呀!看我这心粗的……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关天养这才艳羡之极地感慨了起来:“还能是怎么回事?法阵呗!我的见识虽算不上广博,但千阳山、龙山、嵩山、王屋山、青城山还有赤峰山等处或住过、或看过,当真没一处与玄武山比得了。单就人造灵脉而言,便是一项浩大得令人难以想像的工程,普天之下除了玄武山,怕是再没有第二处了。”

陈朔笑道:“别处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据师兄们说,玄武山乃九州形胜,得天独厚,钟灵毓秀,非别处可比。再加上玄天祖师遗泽,方才有了今日气象,绝非人力所致……”

“狗屁!”

不想陈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关天养冷冷地骂断了,他顿时一愕,费解地看着关天养。虽未言声,那眼神似也在问: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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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五、谈判(上)】

“他们无非就是在鼓吹玄武宫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所赐,就好比皇帝之位,乃天赐神授——这些道理不都是你给我剖析的么,那年万寿节,普天同庆,官府还给我们发了米肉。当时你就说君权神授的理论站不住脚,还跟我们说了一大堆当时听不懂,现在想来都有些迷糊的理论来着。你要是不说这些话,我都还想不起来。怎么,开始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陈朔大笑,指着关天养道:“你呀你,永远都改不了这激烈的本性。我话都没说完,你就开骂。至于吗?我当然晓得这些都是编出来洗脑的故事,但你也不得不承认,玄武宫能做到这一步,真的非常了不起。不是吗?”

关天养点头道:“确实非常了不起,甚至是独步天下,冠古绝今。先前你说玄武宫有一百五十六名分神境界以上的长老,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怎么修炼来的,现在才晓得是人造灵脉之故。”

“也未必!”陈朔很罕见地否认了关天养的说法,“师父就说过,天下山川万千,为何只有玄武山才能人工建造灵脉呢?历代祖师的智慧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上天之眷顾。对于法阵建造我是不懂的,但师父的话说得很隐晦,分明是在说,纵然别派也想效着建造灵脉,也是成功不了的。”

关天养沉吟了片刻,盘算了一番建造灵脉吊件和耗费,就说:“那也未必。回头我就帮着小蓬莱和重极门建两处灵脉给你看看……”

陈朔反诘道:“是吗?若真有这么容易,重极门为什么不建呢?”

关天养道:“因为他们不得其法,还有就是缺了一样最重要的材料。”

“哦?重极门号称炼器正宗,岂会不知道灵脉建造之法?再说,什么样的材料珍贵到连他们也没有呢?”

关天养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未作置评。陈朔越发的好奇,又追问,关天养这才道:“你自然该记得两千多年前,正魔二道为了争夺一件东西,掀起了一场持续百年战争的旧事吧?”

陈朔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记得,不就是为了争夺龙鳞么,最后还是玄武宫得到了。利龙这片龙鳞,玄武宫成功地将真武伏魔剑强化了一阶。怎么,你提这事做什么?”

“我在想……”关天养斟字酌句地道,“我在想,这又是不是编出来说给你们听的故事!”

“哦?”陈朔耸然动容,“你,为什么这么说?”

“强化的成功机率我最清楚,就算现在我已经能做到将圣品五阶以下的法宝必定强化成功,但对于仙品四阶的法宝,却连一成的成功率都没有。若是换成重极门,那就更加渺茫。玄武宫素不擅长法宝的炼制和强化,试问是怎么强化成功的?又是什么原因使得他们非得去冒失败就会彻底损毁已经是仙品四阶的真武伏魔剑的风险,去强求那百分之一都不到的成功强化机率呢?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陈朔摇头。

“我以前也没有想过,但在看到了玄武山居然建造了灵脉后,我就明白过来了,这不过是玄武宫故意散布的烟幕。当年夺得的龙鳞被他们用来建造灵脉了,若非如此,玄武宫又岂能在两千多年里发展得如此之快?你想想,封神大战以来,有哪个门派从建派到成为天下第一大派只用了不到五百年时间?两千多年来,玄武宫实力从未衰减,一直稳坐天下第一大派的宝座,宰执正道。”说到这里,关天养又自我嘲笑地说道,“我也是的,玄武宫怎么用龙鳞是他们的事,我又何必当他们像做了贼似的?那年在千阳山,我还在奇怪,玄武宫为什么对龙鳞一点兴趣都没有呢?难道他们就不想再强化真武伏魔剑或是甲了?现在才知道是龙鳞对玄武宫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陈朔哑然,思忖了半晌,不得不承认关天养分析得有理。但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惊天秘密,故也只是笑了一笑,说:“原来是这样……照你这么说来,蜀山派买了龙鳞去,也是为了建造灵脉了?”

关天养摇头道:“兴许吧。但在我看来,一件镇派的仙器对于当下的蜀山派更为重要,也更加紧迫。而用圣器强化成仙器也相对要容易许多,一旦成功了,蜀山派的整体实力也将得到质滇升。而建造灵脉耗时久,见效慢,成了当然是功在千秋,可问题是蜀山派未必知道灵脉的建造之法。”施又想到自己各送了一块龙鳞与重极门和小蓬莱,重极门也是没有镇派的仙器,不知道会作好选择。小蓬莱已经有了,若是他们又知道灵脉的建造之法的话,就定然不会用龙鳞来强化返魂钟了。

不知不觉间,云分雾散,一座雄立山巅,主殿高耸三十余丈,整体金碧辉煌,气势宏伟的建筑群豁然冲入眼帘。关天养不用问,也知道这便是名震天下的玄武宫伏魔观了。

伏魔观坐北朝南,整体格局与传统道观没有区别,只是在细节上特别用心,处处彰显着玄武宫的无上权威。

降落承天台后,关天养就见到梁师曾亲领着一帮弟子前来迎候,纵他对梁师曾暗怀敌意,不禁也觉得此举太过隆重了些。忙从船上跳下来,起手道:“劳动前辈迎接,晚辈如何当得起?”

梁师曾揖手一拱,温和地笑道:“关兄弟过谦了。你是远客,我是地主,该当前来迎接!”待陈朔见过礼后,这才将关天养往客堂揖让。

第二日巳正时分,一艘长三十余丈、宽约六丈有余,通体泛着宝石一样赤红光泽的大船在玄武宫四艘中型飞舟的引领之下泊在了承天台上。

率先从大船上走下来的正是红莲宗赤焰堂座主千叶之弥。

看他神采飞扬,傲慢跋扈的样子,显是并没有因为去年崂山巨峰顶之败而受到惩处。

“关老板……”千叶之弥故意对与关天养并肩站立的梁师曾视作不见,只冲关天养起手揖拜道:“一别年余,近来可好?”不待关天养回礼,又猛地以手加额,大笑道,“看我,也是糊涂了,该称关会主才是。关会主,请恕失礼之罪!”。

关天养这才不紧不慢地答礼,笑道:“千叶座主,客气了。崂山一别,座主诸事顺利?”

千叶之弥依旧不置理梁师曾,继续和关天养说道:“怎么会顺利呢?想我集结整个赤焰堂之精锐力量,倾巢出动,本指望一击必杀,结果却是功败垂成,不但折损了数十人,还带着首席护法班师古也丧命在你手底。百年以来,我圣都还从未遭此羞辱性的惨败,你说,我还能顺利么?”

关天养听千叶之弥说得如此之惨,不禁心怀大畅,笑道:“是吗?听千叶座主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有那么几分本事呀!”

“关会主何必妄自菲薄,你若没本事,普天之下还有谁敢自认有本事?”

关天养一笑置之。听得梁师真与随同千叶之弥前来的人招呼,方才知道这些人都是魔道五宗的头面人物,地位也都不比千叶之弥低,也就不好拿大,上前见礼。

千叶之弥始终未曾与梁师曾打招呼,而梁师曾也当作千叶之弥不存在一般,视而不见。其实这样倒好,避免了双方的尴尬。

今天的蹈判是魔道五宗与长老会之间的直接沟通,梁师曾虽是伏魔观主,代表了正道,但却并未在长老会任职,自然也就没有资格参与会议。好在事前他已经将诸事向陈朔仔细交待了,并且相信以陈朔的才智,定能完满胜任,所以在将一行人送到会场之外后,自觉地去忙别的事务了。

会场后,关天养招呼魔道一干人等落座,就将会议的主持之权交给了陈朔。

陈朔是长老会理事团老大,就身份上来说,与千叶之弥等人对等,当仁不让地负责起了会议的主持和节奏的控制。客气了几句之后,就直接主题,说鬼魔是天下之公敌,并非正道一己之责任,眼下正魔尽全力封印鬼魔,还请魔道能够顾念公义,暂时息兵罢战。等将鬼魔封印了,魔道要怎样打,正道都无话可说。

千叶之弥大笑着说道:“大道理还是先扔一边吧。说实话,打了三百多年,我们也累、也烦、也腻。特别是去年崂山那一战,我圣教上下损失惨重,怕是一百年也难以恢复元气。不过就算是这样,总体实力还是远胜过你们正道。这一点你们不会否认吧?”

陈朔笑着点头道:“为什么要否认呢?大象力巨,却奈何不得蝼蚁;猛虎虽凶,却总是死于猎弓之下。千叶座主和各位座主试想,我正道若是弃鬼魔于不管,只顾自家的生存,那又当如何?”

“你正道揽着要封印鬼魔可不是我们让干的,既要丢开手,那丢便是,与我等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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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六、谈判(中)】

陈朔道:“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担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这道理我也不必多讲。魔道门下心任性妄为,从来就没有担当,这也是没得说。但各位也要清楚,我正道也不是非得将鬼魔封印不可。若是势不可为,或者封印鬼魔将会危及我等之生存,撂挑子的事谁做不出来?通天鉴残纹在我等之手,自保总是能够的。鬼魔可不是你魔道养的宠物,不会只跟我正道为难,总有一天会把矛头转向,到时我正道再趁势相攻,敢问各位座主,你们可有自保之法?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千叶之弥道:“你说我圣教门下没有担当,这话可不对得很。若真是没有担当,这场谈判就不会有了。”

陈朔道:“这不是担当,是明智,是识清局势之后作出的无奈选择!封印鬼魔于我正道二魔乃至整个天下都是不得不做的事,谁都没有退路。”

一番言语交锋上来,谁都没有占到上风。关天养一言未发,暗暗猜度陈朔在谈判方式与自己的区别。

单就个人风格而言,陈朔堂堂正正,不卑不亢,全没有他的咄咄逼人之势。再就是陈朔很稳,从不剑走偏锋,玩奇诡计谋,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利,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推进。

虽说这样谈判,不容易迅速建立起优势,但陈朔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达成息战的协定,因此他的每一番论述都指向于此,同时也明确提示对方:要谈我们就诚心诚意地谈,若是想玩yīn谋手段,趁早拉倒。

到申时散会之前,双方都没有进行任何实质性的交涉,都是在试探。陈朔试探的是魔道是否具有谈判的诚意,而魔道试探的是正道的底线。

散会之后,关天养只将千叶之弥一行送出会场便揖手作别。陈朔代表他将魔道几人送去下处安置了,就匆匆赶回来会商情况。

关天养听着广平等八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但都是各执己见。有的说魔道还是有谈判的诚意的,不然也就不会万里迢迢地赶来了,而且还同意谈判的会场设在玄武山伏魔观。有的说若真有诚意,为什么不开诚布公地谈,几个时辰谈下来,尽是在言语上试探,分明就是来情报的;也有的说魔道可能有谈的诚意,但又拿不准正道到底要干什么,所以须得先清楚。

“一切不都摆着嘛……”万有良道,“正道是为了彻底封印鬼魔,又不想腹背受敌,所以才和魔道谈判。还用什么试探?”

“可魔道未必这样想!”程有涯摇头道,“他们肯定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借着封印鬼魔之名,行暗渡陈仓之实?”

广平道:“你是说,魔道担心我们表面上是封印鬼魔,暗地里却对他们采取行动。毕竟我们现在有通天鉴残纹在手,占据了主动权!”

苏千羽摇头道:“我们可没有主动权。通天鉴残纹就算是神器,也不能帮着我们对付魔道,这主动权又从何说起呢?”

正争论着,陈朔匆匆地走了进来。关天养站起身问道:“情况怎样?”

陈朔环视了大家一眼,只是对关天养点了点头,便笑问道:“都讨论什么呢?”关天养便把众人的观点简要地说了,就问他是什么看法。

“我么?”陈朔眉头紧拧了拧,神情渐渐冷了下来,说道:“我有一点想不明白:魔道为什么不厌其烦地试探我们的底线?谈判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息战;我们的底线也很明确,就是在封印鬼魔期间,魔道不得趁机发起战争。这还有试探的必要吗?”

程有涯道:“当然有必要。他们也怕我们偷袭不是?崂山大战下来,魔道纵然整体实力占优,却败得惨不可言,这里面的原因他们是深知的。更何况通天鉴残纹又在正道掌握之中,虽说是一件破损的神器,但也有着不可估量的威力。说到底,他们也是怕!”

关天养还是没有发言,只是瞅着陈朔,想看他是怎么一锤定音的。陈朔似乎颇为赞同程有涯的见解,点了点头,就笑道:“据我看来,魔道确实是在怕,不然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何必反复试探我们的底线?可是,他们又怕什么呢?肯定不会是怕我们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斗了几千年下来,我们有什么手段,有多少本事,他们还不清楚?就算是偷袭,也不能将他们伤筋动骨!”

众人听他分析得有理,都沉默了,各自思量。

“不过呀……”陈朔笑着站了起来,“这回魔道是真有诚意来谈的,不然也犯不着反复试探。既然有懈,那就有谈得下来的时候,现在讨论这些岂不是有点多余?”说完便对关天养道,“刚才分手时,千叶之弥说想私下里和你谈谈。有兴趣么?”

关天养笑道:“私下里跟我谈么?行,去见识一下吧……”别看他面上轻松得跟去吃饭喝酒领一样轻松,心下却是纳闷得很,暗忖道:“千叶之弥这老鬼又想耍什么花招?”

一路走来,陈朔也是一言不发,但神情却并不轻松。关天养越发觉得有些古怪,就问道:“千叶之弥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我只是在猜他要对你说什么!”

“哦?你是怕我被他说动?”

陈朔摇头,“我只是担心这场普通的会面又会引出怎样的议论!”

关天养冷笑道:“身正不怕影子邪。再说,我还用怕什么流言蜚语吗?”

陈朔叹道:“你呀,总是低估流言的力量……看吧,千叶之弥已经先一步到了枫晚亭,你去吧,我就不陪了!”

“你不陪?”关天养颇为诧异地道,“怎么呢?怕我说你监视!”

“千叶之弥已经明确说了是要私下里与你谈谈,我去凑什么热闹?”

关天养斟酌了一下,就道:“好,我去!”

枫晚亭位于伏魔观南坡下的枫树林中,景象极佳。可关天养一路走进亭子,只在思索千叶之弥要说什么,并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只不过尚未走进亭子,就被一阵浓郁的酒香给吸引了。

太白醉?

循香望去,见千叶之弥正对着漫山的美景自斟自酌呢,神情怡然之得,说不出的享受。

关天养想气不得,只有笑了起来,击掌赞道:“千叶座主好兴致呀!”

千叶之弥笑道:“我听说关会主最爱九夏城【奎元阁】但白醉,这不,好不容易觅了些来,还望关会主赏脸对饮几杯!”。

关天养也不告罪,在千叶之弥对面坐了下来,接过千叶之弥递来的酒过,自斟满了一杯,深深地嗅了一口,叹道:“自打九夏城被尸毒所毁,已经有两年没有喝到了……”嗞的一声,美美地将杯中的酒液一口喝了个干净,然后大叫了一声痛快,又斟了一杯。

“关老板就甘心一直当傀儡么?”

关天养轻笑了一声,说道:“千叶座主,你也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利的话就不必说了。我若是不愿成为傀儡,谁又能逼得了我?我是个喜欢干脆的人,还是直说主题吧!”

千叶之弥笑道:“其实今天不是我要见你,是有其人!”

“另有其人?”关天养颇有些纳闷,问道:“谁?”

千叶之弥扬手祭起一件法宝。关天养惊笑道:“幻影纱?”越发吃不准千叶之弥这是要干什么了。

幻影纱专以制造幻像,蒙蔽人的视线和神识,修为不够,根本无法窥破所看到的、感觉到的是真是假。在幻影纱将枫晚亭罩住之后,千叶之弥神情一肃,站起了身来,恭敬地道:“属下恭迎圣教主!”却没有多余的颂唱之词。

圣教主?

关天养大惊。却是念头还没来得及转过来,就见面前虚空荡起了一阵涟漪,魔道共主、红莲宗宗主、‘圣手辟天’方天戈信步走进了亭子里。

“我们又见面了!”方天戈似笑非笑地看了关天养一眼,眼神依旧冷漠而萧索。

“方……”关天养竟然感到有几分紧张,“方前辈,你怎么来了玄武山?”

“我若不来,这场谈判怕是难有成果的!”方天戈坐了下来,浑如回到家里一般自然,反倒让关天养觉得自己成了远客,拘谨得很。“坐下说吧!”

关天养依言坐了下来,不但没了喝酒的兴致,甚至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方天戈仿佛视而未见,说道:“鬼魔出世,乃是天意,谁也阻止不了。那年在龙山,我就苦劝大师兄不要枉费心力,可他就是不听。”

“天意?”关天养回想着当年那一幕,埋藏多年的疑问又涌了起来,“敢问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秘密?”

方天戈道:“天意就是天意,你的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不必去算,就能感知到上天的意图,没有秘密可言!”

关天养心下一震,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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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七、谈判(下)】

“可是天意归天意,谁也没有想到通天鉴残纹竟拥有克制鬼魔的神力。由此可见,天意也不是不可违的……”说到这里,方天戈似乎走了神,怔了一怔,又才道,“也正是为了掌握逆转天意的力量,才有了崂山大战。”

关天养不太能明白方天戈话里深藏的意思,只是问:“那前辈今日来,也是为了通天鉴残纹了?”奇的是他心底一点也不害怕,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方天戈绝不会出手强抢通天鉴残纹。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方天戈道,“想来你也很好奇我圣教为什么会同意谈判,是么?”

“是!”

“你很聪明,其实本该一猜就能明白究竟的!”

“前辈是说……”关天养不能肯定地道,“你们也正遭受着鬼魔的威胁?”

“是!”方天戈道,“十万大山之中的封印已经松动,幸得极乐宗发现及时,拼尽全力加强封印,不然已经被它逃了出来!”

关天养长长地哦了一声,但并没有予以置评。

“今天我来就是跟你谈笔交易的。你利用通天鉴残纹之力将十万大山中的鬼魔彻底封印,我圣教帮你成为号令正道,说一不二的共主。如何?”

关天养连想也不曾想,就摇头道:“我没兴趣!”

“但你却想得到自由!”方天戈道,“就算你不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力,难道连自由也不想要了?”

关天养猛地站了起来,毅然道:“我的自由我自会去争取,绝不会和谁交易。纵然是换了来,那也未必是真正的自由。其实前辈不必来做这笔交易的,只要魔道答应在封印鬼魔之际罢兵息战,我又岂会拒绝封印十万大山中的鬼魔?”

“圣都弟子个个心高气傲,又岂会接受你的恩惠?”

“前辈既要觉得这是我施的恩惠,那也没法……既要交易,那晚辈可否另提一个条件!”

“说!”

“烦请贵教门下以后不要再伤害普通人了。修行者之间的争斗古来有之,我管不着,也懒得管。自命正道者未必都是正,魔道者未必都是魔。但普通人却完全没有力量也修行者争斗,所以只请前辈约束门下,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伤害普通人!这个条件可还行么?”

方天戈惊奇地看了关天养一眼,问道:“为什么?”

关天养惨然一笑,说道:“只为我曾经也是一个普通人!”

方天戈沉默了许久,竟然叹起了气来,“这怕是不容易……”

“那晚辈就没有别吊件了!”

方天戈嗯了一声,眼神都拧作了一处。关天养心下颇为忐忑,暗道:“他会答应吗?其实仔细一想,我提这个条件也太黄了些,魔道行事从来就无所顾忌,哪里会因为我一句话而改变?方天戈虽是魔道共主,但实际上他对另外四宗的控制怕是还及不上玄武宫对正道的主导。就算是他答应了,另外四宗不答应呢?他们都说我天真,看来我还不是一般奠真呀……”可又想到话已出口,已无反悔的余地,只得静待方天戈的答复。

“羲和……”方天戈似乎遇到了极大的犯难,依旧拿不定主意。

千叶之弥控身应道:“是,教主!”

“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禀教主,属下认为,答应容易,但约束却是千难万难。”

“嗯,继续说!”

“我教弟子素来行事无所顾忌,只要兴之所至,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除了教主令旨,便是天王老子的话也是放屁。就怕有弟子一时疏忽,将教主令旨抛于脑后,干下了悖逆之举,这又将置教主于何地?”

“这么说来,你也是反对了?”

“不,属下是主张赞同的。我等是修行中人,伤害普通人原就没有意义,还弄得与乾坤庭关系空前紧张。这倒不是我圣教怕了乾坤庭,而是实在没有必要节外生枝。属下此前曾统计过,就这十年间,单为伤害普通人而死于乾坤庭制裁的教中弟子有两百七十八人,其中元婴境界以上修为者有八人。实在是不值得!”

方天戈眉头一剔,眼里寒芒激闪,“哦?有这等事,为什么不早奏我知道!”

千叶之弥忙跪下请罪,说:“教主日里万机,总掌教务,属下哪敢以芥微小事烦扰?”

“这不是小事!”方天戈寒声道,“单是这十年就损折如此多的弟子,从长远来看,岂非更教人心惊?”说到这里,又对关天养道,“你也该知道,我虽为圣教之主,但也不能教所有弟子毫无折扣地奉行我的命令,毕竟这里面牵扯太多。我若应了下来,一旦有弟子抗令不遵,我岂非就成了无信无义之辈?”

关天养当然知道单靠着方天戈一道令旨就要魔道门下不伤害普通人是不可能的,但若能大加约束,必然会有所改观。当下笑道:“是,晚辈明白。晚辈也不是说要前辈一声令下,就再不会出现普通人为魔道所残害的情况。只要前辈大力约束,情况必然有所好转,再加上乾坤庭的威慑,也就能从根本上得到遏制。晚辈要的也是真心实意的承诺,而不是尔虞我诈的敷衍!”

方天戈这才郑重地道:“好,我答应你就是!”

关天养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只感到云开日朗,天清地和起来,畅然一笑,说道:“好,只待将灵泉山极阳之眼里,还有龙山出逃的鬼魔封印,晚辈自当赶赴十万大山,全力襄助贵教封魔!”。

方天戈得到了关天养的承诺,依旧是波澜不惊,站起身来,凭栏望着亭外漫山的红叶,说道:“龙山鬼魔已经出世,要将其彻底封印,得耗到何年何月?为什么不将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封印之后,便赶往十万大山呢?轻重缓急,你也应该分得清楚!”

“我当然分得清楚!”关天养道,“但正道各派却未必允许。如此一来,就要横生许多阻力,怕是到头来反教鬼魔恣意,无益于大局了!”

方天戈也就没有再说了,只是笑道:“你能答应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也不再为难于你。羲和,你跟他再谈谈吧,我先走了!”说完,步子一迈,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武山护山大阵有多严密关天养是深知的,但方天戈依然能来无影、却无踪,其修为之精深,怕是已确如他所说,到了天下无敌的地步。

天下无敌?

这是一个关天养曾经想都不曾想过的概念,此时他却忍不住自问:“将来的有一天,我又能不能无敌于天下呢?”

千叶之弥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关老板,来,我们继续喝酒!”

关天养已经没了喝酒的兴致,说道:“还是等谈判成功之后再喝吧。千叶座主,既然贵教有心罢战,为什么就不能开诚布公地说清楚,反而要反复试探?你也该知道,正道眼下绝大部分的力量都投入到了鬼魔的封印之上,哪还有功夫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

千叶之弥哼了一声道:“你和正道打交道才多久?他们的把戏你又知道多少?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我圣教之安危,有些事情必须要摸得一清二楚才行。再说,你虽为长老会会主,却无力主导正道,息兵罢战一事还得看玄武宫是什么意思。只不过通天鉴残纹在你手里,封魔之事自然需要你的首肯。”

关天养笑道:“看来这场谈判我是注定插不手了。那你们明知我没有发言权,为何又指名要跟我谈呢?”

“为了提升你的影响,为了打击玄武宫的威望,也是为了挑起你和玄武宫、和整个正道之间的矛盾。一石数鸟,何乐而不为?”

关天养大笑,说道:“算盘打得是好,可能不能凑效就不得而知了。”说完,也不作辞,大步出了枫晚亭,走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双方唇舌交锋,着实战得激烈。陈朔虽然年轻,此前又是名不见经传,但在谈判桌上,将他的智谋、见识、气度和应变展现得淋漓尽致,着实教这一帮子活了几百岁的老家伙们暗暗赞服。千叶之弥私下里对一众同伙说:“……这小子不论是口才还是智谋,都胜过关天养不止一筹,实在不好对付得很。这样的人才,我圣教为什么就挖不到,偏又让玄武宫捡了便宜。将来一旦成长起来,嘿嘿,有得我们苦头吃呢!”

经过十八天的唇舌交战,机关算尽,罢战协议总算是达成了。

这也是有史以来,正魔二道第一次通过谈判达成停战协议。

不过,因缺少约束和制裁的手段,协议有效性被普遍质疑。

协议签订当日,在关天养见证主持这下,千叶之弥代表魔道,梁师曾代表正道,双方共同宣誓维护协议的有效,若在封印鬼魔期间,哪一方掀起战争,必为人神所共愤,天地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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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零八、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上)】

宣誓是在古老相传的仪式里完成的,谁若违誓,必然会受到残酷的惩罚。但这惩罚是针对宣誓者本人,还是所代表的势力,则就不得而知了。但不管怎么说,在经历了崂山大战了成功主持正魔二道达成停战协议两事之后,关天养的威望是空前提升,俨然与一派之尊分庭抗礼。只不过正道门下始终觉得他的身份有些尴尬,虽为长老会之主,却没有决断正道诸事的权力,长老会名义是按他的意志组建,也是服从他的命令行事,但实际上却像一个监视机构,使得他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

不过,关天养的手段却教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停战协议签订的第二天,他将理事团九位成员召集起来,‘苦口婆心’地训了整整一天的话,临到天黑了,才将一段自称是从通天鉴残纹上所悟的心法相授。心法共有八百余字,词句浅显,但涵义艰深,一时间众人都不能体会明白,但凭着见识又能断出不论是对自己的修行,还是对整个门派功法的完善,都有着不小的助益,便都用心记了下来。

授完之后,关天养就又勉励了一番,说待灵泉山鬼魔封印完成之后,将会从正道门下择出功劳俱显的弟子,许以三天通天鉴残纹的参悟之权,但能悟出什么,又能悟得多少,就得看各人的机缘了。

众人见他终于愿意拿出通天鉴残纹来与各派参悟了,莫不振奋,都说一定传回消息,让门下弟子奋起效命,以争取到参悟之机会。

人散了之后,陈朔颇有些怀疑地问关天养:“你真打算让他们共同参悟么?”

关天养笑道:“要让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关天养听陈朔这样说,分明一怔,“你什么意思?”

“换作我是你,肯定不会这么大方的!”

“所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关天养道,“别瞎猜了,我真没有布什么机关。”

不管他有没有布机关,通天鉴残纹的影响力是勿庸置疑的。有楼子方的际遇在前,关天养根本不需要做什么正道门下就会趋之若骛。尽管只是共同参悟,所有人都会忍不住想:“焉知我就没有楼子方那样的奇遇,悟透通天鉴上的秘密,一夜之间获得千年修为呢?”又想:“关天养得到了通天鉴残纹有怎样?识得神文又怎样?神器乃有灵之物,福缘深厚者居之,不是谁得到都能获得器灵认可的……”但不管怎么说,要获得器灵的认可就得先获得参悟之权,不然自诩再深厚的福缘也是空谈,所以,讨好关天养也就成了势所必然。

正魔二道息兵罢战之后,人手的问题也应声解决,再有了玄武宫居中协调,各种稀有材料在短短几天之内全部运抵灵泉山。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这日,关天养抵达鄢陵幻境,并没有立即问封印的准备情况,而是将马承风和李延极请到一旁。

此时正道各大派掌门带着一众精英云集鄢陵幻境,黄金大殿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一时间也数不清有多少人。众人见关天养独将马承风和李延极请到一旁,莫不诧异,都小声议论着他们在说什么。

李延极也没料到关天养一来就将他和马承风单独叫到了一边,似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也很诧异,笑问道:“关兄弟,敢情是有好事要告诉我和马兄么?”

关天养笑道:“好事没有,倒有一桩苦事相求二位前辈!”

马承风也奇了,笑问道:“什么样的苦事,先说来听听!”

关天养拿出一只乾坤袋,说道:“这里是五千万晶玉,李前辈请先收下!”

李延极越发觉得古怪,接过乾坤袋道:“有事你直接说,搞这么神神秘秘做什么?给我这许多钱是什么意思?”

关天养道:“九夏城毁于地震和尸毒后,我一直筹思着重建,奈何没有机会。如今封印鬼魔在即,更是忙不过来。所以我想拜托二位前辈抽便主持一下九夏城重建之事。朝廷那边我已经知会了,一切使费由我承担,官府只消协助召集民夫就是。不知二位前辈可否成全?”

李延极先是傻了眼,直咄咄地问道:“你这算什么意思?说清楚,不然我可不接。”

“其实……”关天养想笑,没能笑出来,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晚辈是担心事出意外,所以才将唯一悬心的大事托付于二位前辈——也就是托付后事!”

马承风脸上的笑容也没了,沉声道:“你有通天鉴在手,只消镇住魔气便是,修复封印之事有李兄、逸兄指导,还有了然、了定两位大师协助,哪里就凶险到须得交待后事了?”

李延极惊声道:“封印是由你和逸兄设计的,难不成——是不是有什么凶险之处你没有说出来!”

关天养摇头道:“我没有隐瞒的。就算是有,以逸前辈的见识,岂会看不出来?”

“那这又是为何?”李延极已经有些作恼了。他的城府可没有马承风深,一旦发作起来,也是雷霆霹雳,骇人得很。

“天下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我这样做也是怕出了意外,悬心之事没有着落。”

“重建九夏城本就是玄武宫份内之事,就算没你这番嘱托,我也会按排弟子主持。你这样是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呢?”。

关天养笑了起来,说道:“前辈这就责得没道理了。我生在九夏城,长在九夏城,九夏城就是我的家,无论怎么也说不上越俎代庖的。”

马承风看了李延极一眼,见他双眼冒火,分明就是要当场发作,便笑道:“李兄也不必跟他一般计较。咱们且先应下来,待封印完成后再跟他理论也不迟!”

李延极怒哼一声,说道:“天下就没你这样的人。本来稳稳当当的一件事,你却这样一弄,是故意打击我们的士气么?”说完,拂袖走开了。

马承风笑了一笑,说道:“好了,别乱想,按计划做就是,出不了乱子。”也走开了。

众人见李延极面带怒色走了开来,更加吃不准发生了什么事。可惜的是,李延极没有告诉人是什么事,马承风也没有说,关天养就更不会说了。此事在接下来的一百二十多年里成了绝大的秘团,几乎所有人都怀疑关天养对马承风和李延极说了什么秘密,绝不肯相信只是重建九夏城的事。

马承风简短地讲了几句话后,就把现场的调度权限交给了李延极。为了封印鬼魔,重极门可以说是精锐尽出,参与行动的三百名弟子尽是元婴境界以上修为,分布在了所有的关键位置之上。其次就数丹元宗,共派出了一百六十多名元婴境界以上修为弟子;再次就是小蓬莱,共派出六十七名元婴境界以上修为弟子。其余各派或十多二十人,或一人。总共凑足了一千二百五十人,另有三百人随便待命。

李延极再次分派了一番任务后,就让所有人以小组为单位,依次封印之眼。

关天养并不急着进去,因为封印之眼后,还须得调整方位,这又得花上不少时间。而他只消负责用通天鉴残纹的力量镇住鬼魔,防止在修建封印之时魔气外泄,感染了一众人等。据他的推算,至少还得有两个时辰才能极阳之眼,进去也是干等着,还不如在外面多晒会太阳。

虽然幻境但阳都不是真实的,但至少让人感觉暖烘烘的,心里也踏实。

李延极见所有人都进去了,也没招呼关天养,便与轩辕逸、鲁长恭一道进去了。

马承风在和各派掌门们周旋。他不像梁师曾那么圆滑,永远都是一副温和谦恭的神情;也不像陆世元那么严肃,几乎看不到笑容,说起话来也永远都是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他该高兴的时候就会大笑,该怒的时候就会拉下脸上,以眼神和语气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大家都很乐意和他相处,但却又都明智地保持着距离。

关天养正好奇马承风是一个怎样的人,就见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通道,循着通道望去,就见到杨纵和杜友逢并肩而来。“难怪不得,我还当谁有这样的气场,竟教这些各霸一方得堂掌门们都自动让路了,原来是杨座主……”关天养不想在这时候还能再见到杨纵和杜友逢,心情顿时愉快了起来。可在他看到杜友逢身后还跟着云素和杜若时,当场就呆住了。

尽管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杜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两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没有惊心动魄的激动,只是劫后余生、久别重逢的欢快。

杜若撇开人群,快步跑了过来。关天养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冲将上去,一把将杜若死死地抱在怀里,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杜若也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抱着,泣道:“说什么丧气话?咱们不是早说好了,要相守一辈子的么?你难道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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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零九、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下)】

关天养顾不上拭泪,贪婪地嗅着杜若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笑道:“好,我不说丧气话了,不说了……你怎么又来了?这一路上都还安全么?”

杜若嗯嗯作声,说道:“娘听说正魔二道之间达成了罢兵息战的协议,这才同意陪我一道来看你。真怕来晚了,见不上你……”

关天养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怀抱,以衣袖为杜若拭着泪水,说道:“看你,都哭成泪人儿了!”杜若撇开他的手,嗔道:“那你自己呢?堂堂男子汉,好意思当众流泪!”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关天养大笑道,“有情有义好男儿嘛。”

“我就没看出你哪点好……”杜若掷过了一块手绢来,又掩面而泣。

关天养收了泪水,将手绢递回去道:“擦了吧,这么多人都看着,好意思?”见云素走了上来,忙上前两步,控身道:“云前辈!”云素搂着扑入怀里的杜若,横了他一眼道:“还叫云前辈么?”关天养嘿嘿一笑,瞥了杜若一眼,就曲膝跪了下去,高声道:“拜见岳母大人。”当场叩了一个响头。云素只是笑,没有叫起来。

关天养见杜友逢走了过来,又叩头下去,“拜见岳父大人……”

杜若已是羞得满脸通红,咬着牙关嗔道:“你混叫什么?”不想杜友逢嗯了一声,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竟是当着天下各派掌门之面,承认了这个女婿。杜若心中既是甜蜜,又是兴奋,整个人不由都轻飘飘的,犹如御风飞在空中一般,浑不着半分的力。一时又痴痴地看着关天养,更觉缱绻万千,暗说道:“只要我们彼此平安,不离不弃,终此一生相偎相依,终是经历再大的劫难又如何?天养,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不管多么可怕的局面,都要和你一起面对……”

关天养爬起身来,揖手和杨纵见礼,回首瞥见杜若眼含无尽柔情,心神顿失为之沉醉,连杨纵说什么都没听进去。

好在杨纵并没有在意,而是冲杜友逢笑道:“这小子跟你一样,情种呀……”

云素乜斜眼瞅着机纵,媚笑如丝地嗔道:“杨大哥,你说什么呢?”

杨纵大笑,一时声透云霄,只教在场之人莫不侧目。只听他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东海杜大乃当世第一情种?为了救回你的性命,不惜放弃飞升之机,耗损五百年修为,只身潜入冥域,从拘魂鬼判手下将你抢了回来。嘿嘿,若他不是情种,又岂会如此?世人都道神仙,殊不知情义方才是无价之宝呀!”仰望长天,说不出的感慨。

杜友逢恍若是听到一件无足轻重的旧事被提起,只是哂然一笑,满脸的淡然。云素却是激动得脸膛通红,双目泪花莹莹,似笑非笑,却又含着无限的柔情,痴痴地注视着杜友逢那傲然的身影。

关天养和杜若都不知道这些旧事,莫不惊诧,彼此对望了一眼后,却又展颜一笑,只是将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小子……”杨纵长吐了一口气,又对关天养说道,“记着,好好善待她,用你的生命,你的一切。若不是见你真心真意,凭你又岂能娶得到‘南斗星君’杜大的掌珠?”

关天养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杨纵为何当着各派掌门之面对他说这些,当下恭敬地应道:“是,晚辈一定用尽来爱护阿若。”

“此番封魔,前途难测,不管发生怎样的变故你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忘了,还有人为你担心,为你祈祷,期盼着你平安归来。明白吗?”

关天养心下大震,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脸色同样苍白的杜若,艰难地应道:“是,晚辈明白……”

“命是你的,通天鉴也是你的,没必要为着不相干奠下人把自己给葬送了。你死了,痛苦的也只是关心你的人,他们还是该怎样,绝不会有人记你半分的好。”

关天养也大笑了起来,说道:“多谢前辈好意提醒,晚辈又何尝不知道自己不过一件被摆布的工具?但晚辈求的并不是有人感激,有人记好,而是义之所在,不得不为。”瞥见有人眼露鄙夷之色,显是在怀疑他只会说好听的话,也就冷笑一声,“非是晚辈自吹自擂:晚辈虽为商人,但也并不是斤斤计较之徒,至少还做了些有利于天下之事。各位皆自命远比晚辈更为清高,不知可有做下一件有益于他人之事?”

杜友逢脸色突地寒了下来,沉声训道:“既是义之所在,不得不为,又何必说这许多?你有多大,又经历了多少事,凭什么指责起前辈来了?”

关天养知道杜友逢是不想自己在言语上得罪人太多,这才出言回护,忙惶恐地道:“岳父教训得是,孩儿孟浪了!”

杜友逢依旧不苟言笑,只说:“知道孟浪就好。时辰快到了,你去吧!”

关天养应了声是,又分别对云素和杨纵一揖,径对杜若道:“阿若,放心吧,我会平平安安回来的!”言罢,也不多作留恋,大步朝着通往封印之眼的传送阵走了去。

感受着离杜若越来越远,关天养心下陡地生出一股子‘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绝决之感,心下大恸,泪水汹涌而下。

不知道为什么,早在几天前他生出了一股不妙的念头,料定此番封印不会顺利,至于能不能保全性命,平安归来,他也说不清楚。彷徨之余就问万宝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万宝炉说:“谁知道呢?总归循着你的本心去做就是,何必去管吉凶祸福?”关天养也知道从万宝炉这里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只得一笑作罢。

原觉得自己贱命一条,纵然遭遇不测,至少干成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一件有益于天下的大事,纵然正道各派不念他的好,至少自己问心无愧。可此刻一想到身后得越来越远的杜若,哪还有心思去封魔?只恨不得立即转身回去,带上杜若远走高飞,不拘去哪座深山里躲藏,过他们自己的日子,那该有多好呢?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想的是这样,脚下却不受控制,越来越快地朝着传送阵奔去。直待封印之眼后,他才恍然:已经没有退路了。

既然没有退路了,那就勇敢地走下去吧。

深吸了两口气,将杂念从脑中驱了出去,也不管李延极的任务分派得如何了,只向了然走了去。

了然原来瞑目诵经,关天养走到他身前丈许处,他就睁开了眼,点头道:“都准备好了么?”

关天养只道:“下去再说吧!”。

了然嗯了一声,站起了身来,走到巨洞边沿,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关天养也纵身跟上。

下坠的过程很奇怪,最初的百十丈还有如从高崖上坠下,急剧下落,在撞上了一道清光之后,下坠之势顿缓,就好像滚到了油缸里,四周全是粘稠沉重的阻滞之力,竟连神识都变得有些迟钝了。举目四望,只见身周全是浓郁的清光,也并不见有别物。清光如河流般朝着某个方向流动,但身处其间的关天养却感觉不到半点的推拉之力。

了然如同走在平地上,迈开步子,稳稳当当,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僧袍摆动,浑无半点受束之感。关天养几番努力学着像他一样,都未能办到,只得像游泳一般,伸展双臂向前划行,这才不至于落下。

约顿饭功夫,清光突然消失,四周一片黑暗,yīn寒的空气中隐隐带着硫磺之味,身体失重急剧下坠。

“难道这就到了极阳之眼里么?”关天养还是头一回从封印之眼里进来,自然迷糊。扭头去看了然,只见他还是像散步一般,不徐不急地迈着步子往下走去,全然不受下坠之势的影响似的。

关天养也不知道距离极阳之眼里还有多高,忙取出一只凌空虚渡来别在衣领之上,激活之后,下坠之势顿消。没想到的是,了然也如幽灵一般,也跟着慢了下来。“嗬……”他惊得笑了起来,问道:“大师,你这是什么神通?”

了然道:“我若说不是神通,你肯定不信!”

关天养大笑了起来,“我若说我现在没有用法宝,那你信么?”

“当然不信,你明明就用的是法宝!”

“这不就一样的道理嘛!”

“不一样的,因为我也用的是法宝!”

关天养如挨了一记闷棍,连骂自己猪头。了然笑道:“难道我就不能用法宝?”

“非是不能,而是我觉得大师神通广大,哪里用得着使用法宝?”

了然也大笑了起来,“你呀你,总是改不了想当然的毛病。”

说话间,热浪自下汹汹袭来,硫磺味也是越来越重。随着眼前一亮,已然然置身于极阳之眼内了。居高临下俯瞰,封印之台有豆粒般大小,四周分布着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岩浆池,正骨都骨都地翻滚喷发着。较上次来时,洞中并未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各个岩浆池时都插上了粗细高矮不一的柱子,看上去像习武用的梅花桩,感觉有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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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通天鉴镇魔之战(一)】

落到封印之台上后,关天养仔细地查看了每一块方砖,就说:“玄武宫的功课做得很扎实嘛,也没见有魔气外泄的迹象!”

了然道:“玄武宫做事从来一丝不苟,纵是再挑剔的,也难以寻出毛病来的。他们还有片刻也就下来了,你这又何时开始?”

关天养掐算了一下时辰,说道:“他们至少还有三个时辰才会下来,着什么急?对了,了定老和尚呢?”

“他么……”了然道,“自然有他的事去忙!”

“忙什么呢?”关天养不解地道,“他的腿脚又不方便,我都替他担心生活怎么自理?”

这时,方砖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清光闪烁,很是壮丽。变化尚未完成,地底也传来了阵阵轰响,岩浆也随之喷发。

了然唉地叹了一声,说道:“你呀,总是爱管闲事,不然哪会惹出这许多事非来呢?”

关天养盘膝坐了下来,笑道:“脾性已经生就了,改也改不过来,有什么办法?对了,大师可知道两年前的地震是怎么回事?尸毒又是打从哪里来的?”

“地震既是地脉运行所致,也有人为诱发的因素。”

“果然是有人使鬼呀,不知有没有把这恶贼给抓住?”

了然摇头道:“此人修为精深,又聪明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抓住?但多行不义,将来总是难逃公道的!”

关天养嘿嘿一笑,显是对了然的话不以为然,说道:“你也知道,我在送慎明回九华山的路上遭遇到一个恶人,他自称圣尊,专会炼制尸人。后来被杜大先生打跑,逃离了五梁山,不知所踪。我一直怀疑他藏到了灵泉山中,奈何我也找过了,杜大先生和各派前辈也来找过了,都没有收获……”才说到这里,了然就打断道,“这些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倒是一直念念不忘?”

关天养被呛得一愣,半晌才道:“怎么没有关系?我差点死在那妖人手里,这仇能不报?”

“你要报的仇多了去,何止这一桩?”

关天养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然又问道:“怎么,还不开始?”

“大师……”关天养似得差点七窍冒烟了,好不容易将怒火压了下去,问道:“我说,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呢?”说到这里,脑子里顷时闪过一个念头,嘴上也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老实说,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得到了通天鉴残纹?”

了然神情有些无奈,“事实上通天鉴确实能克制魔气,绝非我捏造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通天鉴残纹能够克制魔气的?你既没见过通天鉴残纹,又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关天养本想将xiōng中的怨气、怒气和怀疑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可在看到了然摊开手掌,展示给他看的东西后,不由得闷哼一声,道:“这,我,我是不是看花眼了……”抬起手来,却连揉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了然展示给关天养看的不是什么妖邪之物,也不是什么奇诡法宝,而是一块通天鉴残纹:半寸许长,通体墨绿,全无出奇之处。若不是关天养已得了四片,且几乎天天把玩着研究,怕是也不能一眼认出它是什么来。

“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了然扬手将通天鉴残纹抛给了关天养,全没半点惋惜之色,继续平静地说道,“鄢奚飞升那日,我便知道你得到了通天鉴残纹。它虽是神器,对我来说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你也没必要这么紧张!”

关天养渐渐回过神来,摩挲着这一小片通天鉴残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那你这一片又是从哪得来的?就在这极阳之眼里吗?”

“不!”了然摇头道:“是了定师弟给我的!”

“老和尚?”关天养真来越吃惊了,“他又是从哪得来的?”

了然无奈地笑了起来,“看来你不把根底都刨出来,是不会甘休的了?也罢,反正还没到时辰,我便说与你听就是。这一片残纹也非了定师弟得到的,而是他的徒弟。这人你也认识,他原是商县县令,姓骆,名琳……”

关天养已经没法子再表达自己的惊讶,只是摇头苦笑道:“世上还有比这更巧的事么?”

“哪里就说得上巧了?”了然说道,“骆琳的妻儿落在了阿留古手里——也就是你说的圣尊——为了救他们出来,骆琳是连性命都不要了,可是他那点本事,又怎么是阿留古的对手?第一回被你救了,第二次眼看着就要尸化的时候,恰好被师弟遇上,又救回他一命。得知了他的经历,师弟也很感慨,就将他收录门下,授以佛法。后来他得知阿留古逃回了苗疆,就一心要追去,说纵是死也要与妻儿死在一起。师弟不忍他一个人去犯险,就陪他一道去了。不想阿留古并没有回苗疆,他们也是空跑了一趟。苗人们听说阿留古没有死,又在中原生事,都很惧怕,纷纷向他们打听情况。有位苗人长老在与骆琳长谈了一整夜后,就把这块残纹送给了他,说兴许对他有用,却没有说有什么用。骆琳只当作寻常礼物收了起来。在他们匆匆从苗疆赶回来时,九夏城被地震摧毁,尸毒也大规模地爆发。”

关天养听到这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那通天鉴残纹怎么会在你手里?骆大哥给你的么?”

“你着什么急,听我说完便知道了。回来之后,骆琳便去清剿僵尸,结果不敌阿留古,幸得有它护身,才捡回了一条命来。不想阿留古认出了它的不凡之处,就要骆琳拿他去换回妻儿。骆琳万没料到得来极易的一件东西竟会被阿留古如此看重,也没去想它到底是什么,就答应了。”

关天养顿时脸色大变,叫道:“骆大哥怎么……唉!”

了然没有置理关天养,继续说道:“阿留古得了它之后,便循着暗河潜入了极阳之眼,想破坏封印,放出鬼魔!”。

关天养又惊又怒,长身而起道:“他敢!”

了然道:“他怎么不敢?他不但敢,还想利用通天鉴残纹的神力镇住鬼魔,为他所用!”

关天养脸色瞬时青了,简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疯狂的人,竟然还能奴役鬼魔。要知道魔是秉yīn煞戾气而生的至凶至悍之物,将所有生命视得比蝼蚁都卑贱,何曾在人面前俯首过?阿留古不但敢想,还敢做,当真不鬼‘圣尊’这称号。

“当时我恰好有事外出,没有守在这里,玄武宫也没有派人监视……”

关天养包急地问道:“那又是谁阻止了阿留古破坏封印呢?”

“骆琳用通天鉴残回换回妻儿后,殊无欣喜之意,终日郁郁不乐!了定师弟对这个徒弟很是了解,知道他想尽快解除妻儿的痛苦,却又不好开口相求。师弟原就对他一家的遭遇极为同情,眼见他们好不容易团圆了,自然也很高兴。不过若用药物的佛法化解,至少需要两三年才能将他妻儿体会的尸毒化尽。大人也还罢了,可几岁的小孩子又岂忍得下去?想着极阳之眼里阳气极盛,乃是最好的驱除尸毒之所,师弟就决定带他们下来,利用极阳之力焚尽尸毒。不想机缘巧合之下,正撞见了阿留古破坏封印,当场就打了起来。阿留古纵然本领不弱,奈何在极阳之眼里大受限制,不是师弟敌手,反倒连它也给丢了。师弟原说将它还给骆琳的,奈何骆琳固辞不受,说此物于他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给能发挥出它威力的人,使之造福苍生。待我回来之后,师弟便将它给了我。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道它有克制鬼魔之力。这下你该知道不是一场算计了吧?”

关天养出了会子神,无限感慨地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会是这样……”

了然点头道:“是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关天养摇头道:“我不是说通天鉴残纹,而是说骆大哥一家子……他们一家现在都很好么,宝儿呢?当年我和慎明救下他们母子时,宝儿才和个月大……”想着骆王氏对孩子的爱,心下总是说不出的温暖。虽说经历了这么多的劫难,但一家子到底是团聚了。可见老天也不是无情无义,不会让好人承受最残忍的折磨。

“有杜大先生赠送的丹药,还有师弟以佛法为他们化解,自然无碍的!”

关天养这才感觉眼眶湿湿的,忙揉了揉,笑道:“那就好。待把这事忙完了,我也得去看看他们才是!”

“你心中的疑虑也都释开了,这下该动手了吧?”

“也没全释开。”关天养掂着手里的通天鉴残纹,说道:“你既已经有了一片,为何还要把我拉上?”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了然对关天养的多疑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摇头,苦叹道:“如此小的一片,又能有多少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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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一、通天鉴镇魔之战(二)】

关天养一愕,连连拍头道:“糊涂,是我糊涂了……这么说来,大师是将它送给我了?”

了然反诘道:“难不成你还能把你的那块送我?”

“这不一样!”关天养说道,“我就是个普通人,五毒俱全;你是出家人,五蕴皆空。我向你要很正常,你向我要就问题大了。”说着,取出自己所得的通天鉴残纹,金光顿时大亮了起来。极阳之眼内甚为广大,纵横怕是有十数里方圆。金光只在顷时间便将偌大空间充得满满当当的,一丝缝隙都没有。喷涌的橘红色岩浆也黯然无色,威势也渐弱了下去。

一大一小两块通天鉴残纹合到一起之后,各种幻像骤生,神文翔舞,虚空中还隐隐传出庄严,威势凛然的诵唱之声。

关天养顿时肃然,真有些担心会有意外情况发生。静看了片刻,脑海中缓缓呈现出一幅画面:一个高大伟岸,身被残破甲胄,右手提着长戟,左手拿着一柄长约尺许、形若令鉴的之物高指向天,神情既悲且怒的男人立于高山之上,仰天对着黑云低下的长空愤怒咆哮。在他的身周,无数的灵魂飞舞盘旋,为他助威,为他呐喊……

关天养顿时被这幅画面透出的悲壮、苍凉和雄浑之气给吓住了,心下不禁暗问:“他是谁?他要干什么?”再一看画面上男人左手所持之物,立时就猜出它该是完整的通天鉴,只可惜画面就这样被定格了,再没有任何的变化,不然也就可以看出通天鉴到底是作何之用的。

就在他将神识倾注于奇怪画面上的那片刻功夫,两片通天鉴残纹再次合而为一了。金光渐散,关天养将它捧在手里,才发现鉴身之上又多出了不少的纹路。以手缓缓拭过,金光流溢,幻像迭生,神文如精灵般飞舞,端的是美妙无方。

“南无地藏王菩萨……”了然庄严地宣了声佛号,“此物果然神异非常,虽非诞生于洪荒之世,但绝对是一件神器!”

神器!

关天养觉得自己都有些神经了。

对着画面中男人所执完整通天鉴来对比,缺省的残纹最多不会超过三块。可这三块又去哪里找?找齐了是否就能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

楼子方留下的传言说:谁若是得到了通天鉴残纹,不但能在一夜间获得无上的修为,还能不经过百千年的修炼,飞升天界,证得不老金身。

可是,关天养却没能从神文中判读出这样的信息,也无从猜测楼子方是如何读到的,但这也是吸引无数修行者拼死争夺通天鉴残纹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通天鉴,顾名思义,难道是指它是开启通往天界捷径大门的钥匙么?

可那个男人分别是向在战斗,与天,或是与九天之上的神仙们战斗,奈何势单力薄,无力扭转局面,以至于才会发出那样悲壮和愤怒的咆哮。

但他又为什么要与天战斗呢?

正想得忘神,地底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响,惊得关天养失声问道:“怎么回事?”

了然道:“它已经感受到了通天鉴上所发出来的气息,知道我们要干什么,怕是立时就会发起冲击,你要小心了!”

关天养还没来得及应声,就感到一股巨力自地底涌来,就连封印之台也没拦住,狠狠地撞在他的屁股上。幸得他及时祭起【剑心通明】,这才不至于屁股开花,但也被高高地抛起了数十丈,这才将冲力尽数化解。

好家伙,很是懂得隔空打牛嘛。

关天养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只听了然说道:“时辰快到了,你得先将它压制住,上面的人才能进来!”关天养就嘿嘿地冷笑道:“放心吧,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将通天鉴残纹握在手中,也不需要刻意做什么,神力感受到了魔气的躁动,幻化出各种奇诡的异象,直指封印之台。

关天养一边控制着下坠之势,一边关注着通天鉴残纹制造出来的异象,冀图从中看出神力是如何克制魔气的。可是,异象太过奇轨,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任他才智超群,也无法理解都是什么意思。

金光有时候化作丈余长、碗口粗细的光柱,恍似被人cāo控着,不停地在封印之台的方砖上点来点去;有时候化作漫天的光珠,落向分布在极阳之眼岩浆池里的数百根柱子之上;有时又会是各种从未见过的动物、神明,或怒吼、或歌喝、或跳舞……总之,关天养能看懂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也就是这很少的一部分,与【青城剑典】中所记载的修行之法互相佐证,也能给他很多的颖悟。

本以为只消就这样拿着通天鉴残纹就行了,并不需要做什么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才发现通天鉴残纹也需要消耗灵气,而且消耗量波动。

起初半柱香的功夫里,全然没有灵气消耗的迹象,随着鬼魔发起的冲击越来越猛烈,关天养终于感觉到了细微的灵气波动。正感慨神器就是好,虽然是破损的,但在与满修行界都束手无策的鬼魔对抗时,几乎连灵气也不消耗就将鬼魔压制得死死的。不想念头还没转过来,就出现一波持续茶盏功夫的灵气急剧消耗,情急之下,关天养都来不及去关注消耗量到底有多大,只是尽力维持灵气的供给,不使出现问题。待一切归于平静后,他才回想着估量,此番通天鉴残纹的灵气消耗怕是超过了圣品五阶法宝全力驱动下的消耗,着实有些惊人。接下来又维持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无消耗状态,便又是持续约一柱香功夫、起伏不定的持续消耗。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他试图总结出规律,却是没能办到。

接着就是李延极率领营建封印的各派一千三百余名弟子。不到茶盏功夫里,所有人都各就其位,按着早已经分派好的步骤行动了起来……

关天养原以为谁拿着通天鉴残纹坐在封印之台上都能将魔气镇住,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灵气消耗在波动起伏中越来越,若不是他原力修为精纯深厚,能毫不费力地将极阳之力转化为最纯净的灵气予以供给,怕是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得被耗干。

“难怪这活计看着轻松,却没人争着来做,原来里面藏着这么深的机关。驴日的,都没个人提醒我。敢情是想着把我耗死了,通天鉴残纹就归他们了么?嘿嘿,好在小爷不是吃素的,哪能就这样被你们算计了呢?”很是腹诽了一通,关天养还是继续不动声色地坚持。

每往后推一天,通天鉴残纹消耗的灵气就会加倍,到第遂上,灵气消耗的最高量已不亚于仙品一阶法宝的消耗,若非关天养深谙灵气转化之道,已经没法子再坚持了。放眼整个修行界,也没几个人能够不依靠外力的相助维持一件仙器所需的灵气消耗。更教人惊叹的是,他偶尔还要与李延极、轩辕逸等人一道参议封印营建进度可否适当作出调整,并提出周详的改进方案。

李延极也还罢了,轩辕逸着实惊骇于关天养的实力,在第三天上就忍不住问李延极:“李兄,我怎么是越来越看不透关老板的深浅了?”

李延极道:“他么,也没人看透过。”

轩辕逸不能理解地感慨道:“据我所知,他也就二十多岁,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行……不,就算是上辈子就开始修行,又能有多少修为?可这几天来的灵气波动你我都能够清晰感知,没有七百年以上的功力,哪里能够坚持得住?”

李延极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可不能以常理来猜度,若不然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又岂能支撑得起至少要七百年以上功力才能胜任的漫长消耗?还有个问题想必你也发现了,自从我们动起手来后,这里的极阳之力始终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不像以往那样猛烈的波动。”

“难道不是被通天鉴残纹所压制住了?”

“不是!”李延极摇头道:“通天鉴已经破损,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来。之所以能克制鬼魔,靠的还是先天的神力。若是我没有料错,极阳之力的不振应该和关兄弟有关,可能是他用法宝或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法子将其转换成了可供通天鉴残纹消耗的灵气吧。”

“法宝好像不太可能。”轩辕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会不会是从通天鉴上悟得的上古秘法呢?”

李延极似乎没兴趣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就道:“兴许是,兴许不是。关兄弟一直就深谙通气控制的法门,我重极门就蒙他指点,受益匪浅。据说他修行的是一种叫‘原力’的法门,与我等所炼之真元截然不同,原力可以随意转化成任何形式的力量,至于是如何转化的,就教人不得而知了!”

轩辕逸既震惊又艳羡地感慨道:“不想世上竟有这等奇法?若是我轩辕世家也能略通皮毛,封印之术又岂是今日这般没落气象?”一时间叹气连连,郁郁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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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二、通天鉴镇魔之战(三)】

按事先制订的方案,整个封印的布置需要七天。前五天完成法阵的营建,然后用两天时间来启动法阵,破碎虚空,将鬼魔彻底流放异域。所以,真正艰难的对决是从第六天开始的,能不能将鬼魔彻底封印,就要看最后这两天的努力了。

到第五天上,关天养就预感到了不妙。一如了然所说,破损的通天鉴残纹是无法发挥出神器的威力,须得靠他的实力和意志来弥补威力的不足。可是,再强的实力在鬼魔面前还不是儿戏一般?唯有靠着意志支撑,仗着通天鉴残纹之上的神力来与鬼魔一决高下。

也就是在第五天上,关天养庆幸自己是剑修,庆幸通天鉴残纹是为自己所得,也庆幸是他在与鬼魔对决。

若不是剑修,单靠着实力,纵是神仙也没法子与鬼魔拼斗,更不能够提供给通天鉴残纹所需要的灵气。实力是有限的,意志却是无限的,正是坚强不屈的意志,使得他在这场对抗中到现在都还占着上风。若换作别人来,即便是白龙或是方天戈,也未必能够坚持遂,一旦掌控通天鉴残纹的人倒下了,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这是一场天意的对策。鬼魔要破印而出,为患世间,是天意;他关天养成为剑修,得到通天鉴残纹,也是天意。天道贵在平衡,损有余以补不足。所以这场封神时代以来的人与魔之间的正对对决注定会以关天养的胜利收场。

尽管最终会胜得很艰难、很痛苦、很出乎人的意料,但关天养已经坚信,鬼魔再无破印而出的机会,它将永远地被流放。

在所有的法阵都营建完成之后,整个极阳之眼已成了另一番模样。林立的平台取代了翻滚的岩浆池,所有的法阵虽还未激活,但都各自闪烁着五彩的光华。全新营建的封印系统的阵眼就是关天养和了然置身的封印之台,但这里却要在最后一刻才会被启动。

鬼魔也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不惜以耗费本命元神的方式与通天鉴残纹的神力相抗衡。猛烈的地震已经有超过六个时辰没有间断了,轰轰隆隆的声音持续传来,教人忍不住怀疑再这样下去,大地会不会塌陷。

在通天鉴残纹镇住迎来的鬼魔时,李延极和各派长老就得在同一时间启动三百六十座法阵中的一百二十座——这一百二十座法阵须得经过六个时辰的蓄灵,才能获得在瞬间破碎虚空的强大力量。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关天养必须得用通天鉴残纹将鬼魔逼入虚空通道,接下来,轩辕逸就得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启动另外二百四十座法阵,修复破碎的虚空,将鬼魔永远流放。

李延极并没有着急启动蓄灵法阵,先是冲了然揖手一拜,才对关天养道:“关兄弟,我这马上就要启动裂空法阵了,鬼魔的反抗有可能会越来越猛烈,你……能坚持得下来吗?”

关天养笑道“放心吧,没问题!”

李延极叹道:“只要尽力就行,只要尽了力,也就问心无愧了!”

关天养当然明白李延极的弦外之音,说道:“前辈放心,我当然会尽力。拼命不讨好的傻事我可不会干的!”

李延极神情略为一松,说道:“这就好。”又笑道,“我们都还等着喝你和阿若的喜酒,待此间事一了,你可不能再拖了!”

关天养颇为感激李延极的用心,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就大笑道:“好,到时前辈只管带上肚皮来喝就是!”

李延极又道了一声保重,再扭头看了然。了然也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李延极深知了然乃地藏王菩萨使徒,佛法渊深,纵关天养力有不逮,他也能从旁襄助的,心头悬着的石头也就落下来了一些。没有再多言语,就去启动裂空法阵了。

经过一番祭炼,一百二十座裂空法阵的阵眼全被激活,霎时之间,犹如一百二十道利剑升空而起,直指极阳之眼的穹顶。

也就是这一刻,地底传来的震动突然停止了,轰鸣声也随之消失。

霎时间,静寂若死。

所有人都能听到自己的续有如打鼓一般轰响。

当震动和轰鸣不停地从地底传来时,所有人都觉得它无比抵厌,只祈盼它早一刻消失才好。可它真正消失的时候,心底又被一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焦躁和恐慌填得满满当当的,恨不能当场大叫、或是猛力摧毁所能看到的东西以作舒缓发泄。

也有人在想着:突如其来的静寂是不是预示着将会有更强怕的冲击即将发起?

“南无地藏王菩萨……”就在恐慌的情绪越来越漫延之时,了然的佛号声适时响了起来。如久旱之沙漠普降甘霖,清音回荡,顿教所有人感到如蒙大赦,如获重生,心下说不出的舒畅。了然双手合手,瞑目而坐,神情庄严而慈和,【地藏本愿经】从唇间飘出,嘤嘤嗡嗡,不绝如缕,却能教人心神安定,杂念不生。

关天养倒没有被突出其来的静寂所影响。一百二十十裂空法阵启动,鬼魔敏锐异常,自然也能感知到将会发生什么,难免陷入短暂的恐慌。但恐慌也是短暂的,一旦鬼魔醒悟过来等着它的是什么,必将发生最为猛烈的攻击。

有多猛烈?

关天养不敢想像!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全力抵挡,旦有疏失,自己仗着通天鉴残纹可以保全,李延极等人必将无一幸免。虽说他也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过自己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拼命,为了杜若,为了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人们,总要平平安安地回去才是。管他是鬼魔为患,乾坤倒悬,管他天塌地陷,苍生灭绝,那又有什么相干?苍天尚且不管不管,自己一个贱若蝼蚁的普通小子,明知不可挽回,又何必去拼命?

可是,当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专注地为封印鬼魔而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时,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何等自私,何等可耻?天地开辟以来,苍生多舛,灾患从不曾断过,若是每个人都只想着保全自己,不为他们贡献一分力量,芸芸众生又岂能繁衍至今?。

“不管怎么说,我只尽力坚持到最后就是……”关天养一番感慨之后,暗暗对自己说,“通天鉴残损,威力明显不足,能不能将鬼魔克制到封印彻底完成还无法料知。若真的坚持不到最后一刻,我也要提醒他们先一步逃走才是。有剑气护体,鬼魔一时半会儿奈何我不得,又何必这般心忧惧怕呢?”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再无任何异常,极阳之眼内一派忙碌,该检查的检查、该加固的加固、该祭炼的祭炼……各有职司,井然有序。也有些人渐渐放松了警惕,笑着说:“看样子鬼魔也耗尽了力气,折腾不起来了。”另有人答道:“你以为鬼魔跟你一样虚弱不堪么?那可是魔,即使被封印在极阳之眼里不知道几千几万年了,我们这里的人就得一起玩完!”

“放心吧,有通天鉴残纹在那里镇着,什么样的魔也没机会跑出来!”

“太乐观些了吧?若说是一件完整的神器,兴许还真镇得住。可现在它已经破损,那就说不好了!”

“什么叫‘那就说不好了’?真要是说不好,不单是我们,连带上道兄你也都没有逃出元神的机会!”

“这活计本就是提着脑袋在干,只要有一点意外,谁能逃得出元神去?我劝你们还是少嚼些舌根,专些做事吧。”

听了这番话,好些人神情都一凛,闭上了嘴,专注于手上的活计。不想只安静了片刻,一声类似于石块坠落的声响传来,好些人都忍不住仰头而望。在并不见洞顶有东西掉下后,有人就嘀咕道:“哪来的声音?”话音还在回荡,就又一声传了来。这一次众人都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声音一响,便都循声望了过去,才见是一处崖壁裂了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

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了。

要知道在营建法阵之前,极阳之眼里的每一处都经过法阵的加固,任你用法术轰上一年,也别想会掉下一粒尘土。

眼见着崖壁又被拱得松动了,泥石簌簌下落,好些人都忍不住想问:难道是耗子一类的小东西吗?

李延极最是清楚法阵的强度,别说是耗子,就是妖兽也甭想突得破岩层。为保万全,他也不命人去查看,只是掐动印诀,朝着崖壁破裂之处打了过去。不想还未命中,崖壁已被彻底拱开,一颗小小的黑色三角脑袋钻了出来。

那小东西眨着一只鬼瞳似的黑眼,好奇地瞅着极阳之眼内的情况,乍见清光飞来,竟也不躲,将嘴一张,嘶的一声,好似毒蛇捕食,一口就将李延极的法诀给吞了下去。然后愤怒地虎视着李延极,咧开嘴来,露出两排钢针似的利齿,喉咙里发出了尖锐无比的嘶啸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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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百一十三、通天鉴镇魔之战(四)】

这啸声极具穿透力,直接作用于灵魂,顿时教一众修为较弱者无不紧捂耳门,痛苦地叫了起来。

“唵……”

一声断断喝如炸雷般响起,直震得众人心神皆颤,头昏眼花,心下烦恶难当。但在烦恶去后,心下便是一片清宁,再无任何不适之感。

那小东西显是被了然这一嗓子震得有些发懵,愣呆呆地还看着李延极,已然没了刚才的愤怒。

“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了然一气念完【灭定真言】,双手结成降魔印,望着小东西一指,金光闪耀之际,一支三尺许长的金刚杵脱手飞出,直取只在崖壁上露出了小半截身子的小东西。

金光临体,小东西似被针扎了一下,又厉声尖嘶了起来,身子一振,便从崖壁中飞射而出。

众人这才看清了,小的只是脑袋,身子非但不小,还挺大。小脑袋长大尺许长的脖子上,**身、蝠翅、鹰爪、蛇尾,双翅展开,竟有四五尺,飞动异常灵活,几个腾转便将了然的攻势化解。

在场的谁不是熟读【九州风物志】,见识渊博之辈?可也没人能叫得出这东西是什么。

了然也不管它是什么,又念起【灭定真言】,待小东西飞扑到了封印之台上三丈许时,他才抬掌向上拍了出来。

嗡的一声清响,金光中竟冲出一头猛虎的幻影,咆哮着咬向了小东西。小东西刚闪开,金光一变,又成了盘旋飞舞的龙;再变,又是壮硕威武的象;还变,狮、鹏、鹰……各种异兽迭次显现,或扑击、或缠斗、或吞噬、或撕咬,一时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眼看着这灵活异常,神出鬼没的小东西就要被了然降伏,一声巨响从地底传来,接着就是撼天动地的晃动,就连关天养也差点歪倒。了然的神通受此影响,顿时被打断,异象也随之消失。

小东西很是振奋,嘎的一声怪叫,凌空将身子一扭,箭矢般射向了关天养。

看到这一幕,好些人当即恍然,暗叫道:“果然是鬼魔在作怪!”都不知道关天养能不能抵挡,若是不能,怕是就要不妙。

关在养竟对兜头扑来的小东西视而不见,神情也淡然之至,仿佛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好戏。眼看着小东西那乌黑的利爪已到了他头顶三尺之处,了然张口一啸,一尊凶神恶煞的金刚幻像脱口飞出,顷时变得丈许高大,探手抓住了小东西的一对蝠翅。小东西惊恐地叫了起来,猛力挣扎。了然大喝一声:“唵……”金刚将手一撕,小东西就被一撕为二,化作一道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嗷……”地底传来了愤怒之极的吼叫,直震得人耳膜颤痛,头胀欲裂。

封印之台上的方砖也快速地移动了起来,变幻出各种形态。通天鉴残纹感受到了魔气的狂躁,悬停在关天养面前,发出嗡嗡的颤鸣,金光浓郁如油汁般缓缓流淌而出,从方砖的缝隙中渗透了下去。极阳之眼内的灵气也都疯狂地涌向了封印之台,奈何通天鉴残纹聚灵阵无法运转,吸取灵气的速度赶不上消耗的速度,以至于疯狂涌来的灵气都在台周打转,形成了五色旋风,煞是好看。可却没一个人有心思来欣赏,只感到没由来的恐惧在极阳之眼里扩散,令人欲狂。

李延极的眼睛也红了,显得既愤怒又狂躁,环视了一眼,厉声道:“看什么?守住元神,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负责的那块出了问题,别怪我不客气!”

这时,马承风也领着负责后援的的三百余人赶到,见此场面,也是乍然色变,不敢高声喝问,只是迅速靠近李延极,问道:“什么情况?”

李延极黑沉着脸道:“还不清楚,应该是……”说到这里,就瞅见一人因为恐惧而想开溜,就大喝道:“干什么?你,害怕了,是么?”马承风嘿嘿地冷笑了起来,厉声道:“来人,封了他的修为,扔到一边去。回头再来理论。”梁师曾领命亲自去执行。

关天养已经无心去管人心丧乱。通天鉴残纹的灵气消耗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仅靠自身吸灵已经无法满足,他不得不把自己当成一个超级聚灵阵,将极阳之眼里的灵气尽行调度过来,转化成为最纯正的灵气之后灌输了过去。

通天鉴残纹的灵气得到了满足,威势更盛,浓郁的金光将极阳之眼填得满满当当的,不曾留下任何死角。幻像闪现的速度渐渐也变得慢了起来,节奏却更为激昂,配上那从虚空中传来的雄浑的乐声,教人感觉如同回到了洪荒之世,所有人都是披上了甲胄,即将出征与异兽战斗的勇士。

是的,勇士!

被乐声一激,恐惧尽去,所有人都只感到xiōng中豪情万丈,再没有征服不了的困难和险yīn。就连那才被梁师曾制住扔到一边的人也高喊道:“放开我,就算是死老子也要死在鬼魔手里。放开……”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也过去了……

通天鉴残纹的灵气消耗越来越,全然超乎了关天养的想像。好在此处是极阳之眼,靠近地心,灵气浓郁得难以想像,不然无论如何也满足不了可怕的消耗。

五天外加四个时辰超强度的消耗,纵然是神仙也支持不了。关天养虽然还没有露出疲态,但也感到头昏眼花,浑身又酸又软。【回元露】也好,【金元丹】也罢,都无法及时帮助他的元气恢复,便只能仗着龙血洗礼过的强韧体质硬扛。

没人能理解关天养肩负的责任和使命有多沉重,更没有人理解他面对的的何等要的危险,又承受了怎样的精神和折磨。绝大多数人都只当拿着通天鉴残纹坐在那里,什么也不用管,俨然是极阳之眼里最为轻松的人。唯有了然等少数几人晓得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支撑得下来。

唯有他一个人。

纵是楼子方亲来了,能坚持过前五天来,在第六天上也绝难撑过两个时辰。

龙血洗礼过的身体,虽不如天龙或是黑龙那般冠绝三界,但也臻至普通生命的顶端,修行者中是再无可与之比拟的,更何况他还服食过了人参果呢?

原力的修炼让他可以将任何形式的力量进行转化,不然又哪来那许多纯正灵气供通天鉴残纹消耗?

剑修强大的意志是其实力之源,也是成就三界六道之内最为强大战士的根本,也正是有着超强意志的支撑,让他觉得险不为险,苦不为苦,痛不为痛,反而认为只消咬咬牙,略撑一撑就能挺过去。

楚庸虽是剑修,却没有经过龙血洗礼。

所以,普天之下唯有他才能胜利如此艰难的任务。

奈何不为人知。

可关天养也不要人知道。

他要的是义所当为,不得不为!要的是俯仰天地,问心无愧!

他没有崇高得令人汗颜的思想境界,只是在被迫无奈的局面下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

关天养之所以没觉得有多险、有多难,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坚信到了最危急关头万宝炉和青城剑典会保护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也就是所说的有恃无恐了。

但随着通天鉴残纹消耗不断地突破他所能承受的极限,纵他再所有恃,也禁不住恐惧了,便问万宝炉:“通天鉴不只是一片残纹么,灵气消耗为什么如此?”

万宝炉冷笑道:“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关天养也着了急,“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因为通天鉴是神器,纵然破损了,他也是神器。除非你有神的修为,不然就永远别想满足它的消耗!”

关天养当真被吓住了,失声问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万宝炉嘿嘿地道,“要么你放弃,要么硬扛到底。没有第三个选择!”

“放弃?”关天养大怒道,“不可能。现在若放弃,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了。”

“那你就扛吧,只要你能扛得住,从今以后,三界六道之内,怕是再没几人是你对手了!”

关天养几乎要暴走了。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心思来管事后如何?若不能扛到最后,一切都是白搭,他不得得死,极阳之眼内的所有修行者也将神魂俱灭,万劫不复。“我不稀罕!”他近乎咆哮地吼道。

“是,你不稀罕!”万宝炉却是满不在乎,“那我就更不必稀罕了!”

“怎么,你打算一直这么旁观下去?”

“那你以为呢?”

关天养已然生出想掐死万宝炉之心,厉声质问道:“看你的样子,真是要不管不顾,连我的死活也不理了?”

万宝炉大笑,“你也太想当然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顾你的死活?”

“你……”关天养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哼,你这人也太任性胡为了。我们选中你自然有我们的目的,可你却太不听话,太难控制……算了,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你死了,我们大不了再选合适的目标培养,时间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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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四、通天鉴镇魔之战(五)】

沉默了许久,关天养总算说出了一个好字,然后笑道:“那你们现在就走吧,离开我!”说完又加上了谢谢两字。他还是第一次对万宝炉如此客气。

“你不必动怒!”万宝炉说道,“宇宙的法则就是这样,强者存,弱者淘汰。任何时候,不要承担自己能力以外的责任。其实我很期待,你能不能支撑到他们完成封印?”

关天养笑道:“这就不担你担心了。”原本他已生出了必杀之心,不惜以同归于尽之法也要将万宝炉和青城剑典毁灭,但想到授业和护身之恩德,一时怨气尽消,怒火也散得无踪了,“你说得对,我原本就是一个蝼蚁般卑贱的小子,只该想着如何活得更好些才是,又何必担上这拯救天下苍生的重担呢?就我这身份,哪里担得起?既然担不起,被压死也就活该了!”

“你明白就好!”万宝炉道,“不要分神了,继续吧。任何时候都不要指望别人给你助力,只有靠自己,也只有你自己才可靠!”

“多谢指教!”关天养心下一派清明,无喜无悲,无怨无怒,想着这些年来的经历,越发觉得万宝炉的这番话是至理明言。霎时间又想到剑修的修行之法:立于天地之下,意志用是根本,只有坚信自己就是三界六道之内最为强大的存在,才能不断地突破极限,获得更为强大的意志。

这不是凭空的臆想,而是堪透大道的颖悟。

悟透此节后,只感脑海内有什么东西破开了,突然涌出了许多东西来。奈何眼下形势危急,根本无暇却管顾,只得任其发展。但丹田内突然化开的一股热力却教他吃惊不小:这又是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道?

他却不知道,服食过人参果后,在炼成剑魂时只消耗了不到十分之一的精华,其余的都储存于体内备用。此后的十年之间,纵然经历的事情不少,却都没有到被榨干耗尽的边缘,以至人参果的精华没能被激活。此番几经消耗,身体已到了难以为继的边缘,纵是经过龙血洗礼,也无法再支撑下去,这才被尽数释放了出来。

若在平时释放出来,他是无论如何也消化吸收不了的,此刻却是不必担心:试问三界六道之内,还有比神器更能消耗来器的东西吗?

没有,当然没有了。

人参果的精华释放出来,关天养的精神顿时大振,气势较先前有了质的区别,通天鉴残纹竟也幻化出了有若实质的虚影,教人分不清眼睛所看到的、神识所感知到的,哪样是真,哪样又是假。

不知不觉间,关天养就了物我两忘之境:忘了通天鉴残纹、忘了鬼魔、忘了他人的生死,甚至连他自己是死是活也都不放在心上了。此时此刻,他的整个身心都在沉浸在突涌而至的极端自我的世界里。

为什么说是极端自我呢?

第一是他发现宇宙茫茫,原来可以依靠的人只有自己。

第二是他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要么硬扛到底,要么死。当然,硬扛到底的的结果还是死,几乎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第三是在意识到连万宝炉、青城剑典都不能依靠后,他就毫无保护把自己逼上了绝路——背水一战,非生即死——意志和潜能也就被空前激发,达到了一个他平常想也不敢想的高度。

第四是人参果精华的化开让他在顷息之间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让他意识到自己并非羸弱不堪,也可以驭使神器残纹与鬼魔正面一战的。

各种因素凑到一起,便让他了一个认为自己是神、天上地下没有他不能战胜的极端自我的境界。若在常人身上,这想的念头哪里还会称为境界?直可以说他患上了臆症,说他疯了。但剑修却不一样,以意志支配原力,却能爆发出宇宙里最为强大的破坏力量,纵是神魔也无法抵挡。

在将人参果的精华完全吸引后,便不再感觉满足通天鉴残纹的灵气消耗是一件吃力的事,反而趁机将涌到封印之台周围多余的灵气吸入体内,化为原力,存储了起来。如此施为之下,原力越聚越雄厚,不到两个时辰直当平常两百年的辛苦修炼,在关天养毫无知觉,没有意识控制下,已然完成了三十二轮的蜕变,晋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技修诚微知,明真空虚玄。

剑修十字境界,微字境之上便是知字境了。

何为知字境?

知我,知剑,悟得我是我,剑是剑,步入剑体分修的阶段。

单字解释上来看,似乎也修行者的分神境界雷同。若真这样想,那就大谬了。

普通修行方式,分神之后便是合体——其实两个境界完全可以合而为一,分神为前境,合体为后境。分神旨在使元神和分修,使之婴儿能够经天门自由出入,彻底摆脱的禁锢,常存于天地之间,也相当于获得身外之身。之所以要获得身外之身,便是要将元神脱出躯体,斩灭盘踞于紫府内的三尸yīn神,这样方才能够炼成纯阳之体,为证得无上仙道打下最为坚实之基础。

但对于很多修行者来说,分神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斩尸?能分出元神并不代表就有了斩灭三尸yīn神的实力。

剑修晋入知字境后,最重要的表征就是实现自身与剑魂的各自修炼,但根本却是认识到我是我,剑是剑,二者虽为一体,实则又是各自拥有意识,独立存在的。

为什么要经过这样的修炼阶段呢?

那是因为剑修的最高境界是证得与万物苍生合一、与大地合一、与三界六道合一、与宇宙合一,实现无形无体、恒永长存的玄元至境。若是经历分靛验,又怎么能够合得到一处?此时的分就是为了最终的合。

只不过关天养并不知道自己已晋入全新的境界,实力也得到了空前滇升,依旧不着任何杂念地将灵气注入通天鉴残纹之内,使之能够压制住魔气。

在关天养突然境界的那一刹那,了然是浑身一震,瞑闭的双眼陡地睁开,颇不敢相信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喃喃地自语道:“天意,当真是天意呀。此子若能渡过此劫,今后的成就怕是再无不可限量了!”低宣了一声佛号,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便又继续瞑目诵经。

马承风和李延极等人也是略有知觉,诧异地注视了关天养良久,见他突然疲态尽打,一副神采飞扬之状,都很是不解地很。李延极不禁笑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敢情是吃了仙丹么!”。

马承风却是紧蹙着眉头感慨道:“全指望关兄弟能够撑到最后了,不然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延极神情也冷了下来,说道:“若是鬼魔封印了,他却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又该如何?”

马承风突然有些迷茫,许久才道:“我们又能如何?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鼓吹自己功德的同时,慢慢地把他给忘了!”

李延极凄然苦笑了起来,“是呀,慢慢地把他给忘了。做好人的下场就是这么的可悲,也难怪都没人愿意了。”

“若是你我有这个能力,又岂会让关兄弟独力面对?”马承风说道,“眼下我等只有竭尽全力,以分关兄弟之压力。能够将鬼魔顺利封印最好,不然纵是舍了性命,也要尽力护得关兄弟之周全!”

李延极道:“这事就交给我吧。你肩上担着更重要的干系,不能有事!”

“什么叫更重要的干系?”马承风眼神冷了下来,“对于眼下和以后来说,关兄弟的安危就是我最重要的干系,也是整个正道、乃至整个天下最重要的干系。保全他,就是保全我们自己,保全未来……”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语气太过于沉重了些,就笑道,“说这些做什么?你先忙吧!”就叫过梁师曾,安排如何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经过六个时辰的蓄灵,裂空法阵俱放射出耀眼的炽白光芒,还发出嗡嗡的轻微颤鸣之声。整个极阳之眼里,好似捅破了马蜂突似的,吵得人心里发烦。

李延极在确认了所有的裂空法阵都运转正常后,果断地道:“都注意了,听我的口令:一、二、三,启动!”

嗞-轰!

一百二十道酒杯粗细的炽白光柱同时投射向了封印之台上十丈之处某一点。

嘣的一声,有如拉断了钢丝的脆响,直震得人心气浮动,眩晕欲倒。有那等修为浅的,当场呕血,委顿倒地。

马承风见状,立即便令人补充上去。

一百二十道炽白光柱聚于一点,发出了尖锐的嗞嗞之声,持续了约茶盏功夫后,轰的一声闷响,光柱全部消失,只见一道道涟漪在虚空中激荡了开来,极阳之眼内的灵气疾速地朝着光柱消失之处飞了过去,顷刻间就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看似漆黑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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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五、通天鉴镇魔之战(六)】

若是陈朔在场,必然要大叫:黑洞。

在场的修行者都不识得这是什么,但心底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畏惧之意。

轩辕逸大叫一声道:“好,成了!”又喊道:“关老板,了然大师,可以移换方位了!”便跳上早先搭建好的高台上,忙碌了起来。

了然知道轩辕逸要启动封印之台,放出鬼魔,将它从破碎的虚空通道里流放出去。时机稍纵即逝,若是任由破碎的虚空通道发展下去,其危害比之于鬼魔更烈。便站起身来,说道:“关施主,快走!”不想关天养全然没有听到,继续地忙碌着。

了然定睛一看,方才晓得关天养已是超然于物外,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顿时大惊。见轩辕逸已经开始了封印之台的启动仪式,不得不叫道:“轩辕施主且慢!”

李延极意识到了不妙,惊问道:“前辈,怎么了?”

“关施主暂时没法子移动!”

马承风也骇然,问道:“为什么没法子移动?”与李延极同时飞扑了过来。待他们也看清了关天养似笑非笑,双眼流露出说不出满足的神情后,也都呆住了。

了然道:“这,怕是只好先不管他了!”

“不行!”李延极断然道,“必须得把关兄弟移开,不然他也会与鬼魔一起被流放!”

马承风道:“那就叫醒他!”

了然摇头道:“强行将他叫醒,通天鉴残纹的神力必然失控,他一样会没命!”

“那……”李延极猛地一咬牙,眼里尽是毅然之色,说道:“那就将他拉开!”便将关天养欺了过去。不想才接近关天养三丈范围,就被一道绝强的力量震了开来,纵他有分神境界的修为,也被掀得退出了数丈。一时气血翻涌,真元混乱,连动都不能动了。

马承风也试着靠近,同样被弹了回来,只不过情况较李延极略好。

了然道:“他有通天鉴神力护身,谁也无法靠近。眼下也只有先不管他了,希望通天鉴残纹能够护得了他周全,不然……不然也只有听天由命!”

“什么听天由命?”李延极目眦欲裂,厉声道,“不行,非得救下关兄弟不可。他为了救我们,救天下苍生,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我们却到最后关头将他抛弃……”话还没有说完,了然就道:“各人自有缘法,强求不得。还是赶紧让开,若再耽搁下去,误了流放鬼魔的时间,那就要整个天下为他陪葬了!”说完,也不管李延极和马承风,纵身跳出了封印之台。

李延极看着马承风,马承风道:“来,我们联手,看能不能将关兄弟推下台去。”李延极精神一振,说道:“好!”将千机阵祭起,八十三支竹签飞舞变幻,顷时便组在了一座破军法阵。

众修行者不料李延极已能控制八十三支竹签,修为分明已达了合体之境,好些都惊得噫了一声。马承风将手抵住李延极背心,将毕生功力尽行运送了过去。李极延大喝一声,叫道:“去!”破军法阵激射出一道腥红的血光,撞向了关天养。

按说以马承风和李延极联手之力,纵是一座山也能推得塌下,不想腥红血光同样没能突然护住关天养的神秘力量,再被反弹了回来。八十三支竹签顷时被炸得粉碎,李延极惨叫一声,长喷鲜血,箭矢般倒飞了出去。马承风也是葫芦般滚下了封印之台,哇哇的狂吐鲜血。

梁师曾飞快抢上来,伸手去扶马承风。不想马承风身上的余力未消尽,又将梁师曾撞得倒跌了出去。

众人这才晓得反弹之力强大得令人难以想像,无不相顾变色。

鲁长恭抱住李延极,见他面若金纸,气息微弱,xiōng骨尽碎,悲呼一声:“宗主……”忙取出早先备下的【回天丹】喂了下去。

轩辕逸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破碎的虚空通道的危害有多可怕,一旦失去控制,三界六道都将被其吞噬殆尽。因此必须得尽快将鬼魔流放,然后将其封堵。也就顾不得关天养的安危,只是打起印诀,启动封印。

随着一道道的印诀打出,封印之台上的方砖一块接一块地飞了起来。众人原当这些方砖除了耐火,应该无甚出奇之处,此时看来,一块块的都闪烁着符文的光华,依着他们看不懂的秩序排列在空中,说不出的森然神秘,心下也是叹服不止。

方砖共有三百六十块,轩辕逸足用了两个时辰方才将所有的方砖都揭了起来,金光笼罩之下,露出了古老祭台的真正面目。

神文,又是神文!

只可惜轩辕逸与一众修行者已经从通天鉴残纹之上见识过了,几天下来,甚至于对这种无法识辨的上古文字也都已经麻木了,就再难以形成震撼。

不过,方砖被尽行揭去,关天养悬空坐立于露出来的祭台之上,浑身沐浴在浓郁的金光之中,若隐若现,看上去竟似远古的神明,不禁令人心下生出想要跪下叩拜的冲动。

马承风略作了调息,连疗伤丹药也顾不上服食,就高声道:“逸兄,可有办法将关兄弟移开么?”

轩辕逸正在准备启动祭台之法,听得马承风问,就答道:“没有办法!”

马承风心下一痛,只得扭头看向了然。了然也黯然合什,说道:“他已被通天鉴之神力护住,除非能够破开神力,不然就只有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马承风惨然一笑,神情突然狰狞了起来,厉声吼道:“难道我们所有人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命送掉吗?要知道他是为了救我们,救天下苍生才陷入危境,难道就没人想得出法子救他一救吗?”

梁师曾伸手扶住马承风摇晃的身体,说道:“掌门师兄,非是我等不愿救关兄弟,实在是,实在是爱莫能助!”

了然也道:“生死由命,马掌门何必强求?就算关施主身遭不测,也是为救天下苍生,死得其所了。”

“前辈……”马承风冷冷地瞅视着了然,“此话是否太过冷酷了些?试问,关兄弟凭什么要为天下苍生牺牲?我们连他都不能保护,又能保护得了谁?说什么除魔卫道,拯救天下,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笑话耳。”说完,嘿嘿地冷笑了起来。

了然道:“马掌门这是在骂我了。”

“不敢,晚辈没这个意思!”

“有也好,没也罢,总归我是尽力了。佛家以慈悲为怀,若有一线机会,我也断然不会放弃。”

马承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错怪了了然,只得叹道:“连关兄弟也救不得,我等还有何脸面立于世上?”心神激荡,气机逆冲,顿时忍不住连喷了好大几口鲜血。梁师曾将他扶住,远远地退了开去。

在轩辕逸的cāo作之下,祭台上的神文逐个亮了起来,最终形成一个由二十四个神文组成的的法阵。法阵在经过一系列众人无法看懂的变化之后,逐渐化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幻影,分立于祭台的四角。就位之后,面朝祭台中央喷吐出了青、白、赤、黑四色光华。四色光华融合之后,又幻化成了一座法阵,缓缓地朝着祭台正中的凹陷处落了下去,咻的一声轻响之后,一道金光射了出来,不想被关天养的身体挡住,顿时四散溅射开来。轰轰声中,祭台一分为四,一个真人高大的猛恶雕像缓缓地升了起来。

只见这雕像身长八尺有余,豹头环眼,燕颌虎须,咧张着血盆大嘴,神情凶悍得无以言语形容。上身,肌肉虬结,浑似铜铸铁铸一般。腰着围着一领皮裙,脚下踏着铜头兽皮靴,双腿粗得像铁塔。双手紧握成拳,作咆哮之状。虽只是雕像,但看上去神威凛凛,有如真人一般,竟吓得一众修为不够者倒吸了一口冷气,无不暗叫道:“哪里来的煞神?”

雕像完全升上祭台之后,四大神兽的幻影化作四色光华没入了其眉心,接着便见到雕像的双眼放射出了灼灼的金光来,竟似要活了过来,吓得有些人失声叫道:“呀,他要活了……”好在金光闪烁了几次之后,便消散不见,接着就是地底传来了节奏奇快,怒雷一般的轰响。

轩辕逸迅速地调度法阵启动,一时之间极阳之眼内尽被各色光芒充斥得满满当当的,耀眼之极。

地底的轰响声持续了一柱香的功夫后,突然停止了。然后就出现了无比奇异的一幕:雕像的眼里、鼻里、耳里、口里,竟然涌出了赤红的液体来。

起初还有人以为雕像流血了,惊惧难当。待仔细看清后,才发现那不是血,而是岩浆时,这才松了一口气,暗说:“想来雕像内有机关与地心相通了!”汩汩地涌了片刻之后,突然变成了激射,若不是有法阵阻挡,不知得喷射得有多远。到了后来,喷出来的就不再是岩浆,而是黑气——黑色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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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六、通天鉴镇魔之战(七)】

封印在灵泉山极阳之眼里的鬼魔终于还是被放了出来。

所有的法阵在轩辕逸的调度之下都运转了起来。通天鉴残纹的金光将魔气困束得死死的,任任它如何的冲撞,也都突不出去。破碎的虚空通道产生的吸力是越来越大,将笼罩范围内的一切,包括关天养都缓缓地吸了进去。

谁都知道,一旦被吸入虚空通道,其后果与神魂俱灭一样,都将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尽管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关天养,但还是希望能有奇迹发生,使得他能够幸免于难。

奇迹!

奇迹会在这时候发生吗?

有些人觉得,关天养能得到通天鉴残纹,还能得到龙鳞,更能在短短十多年里拥有近乎分神境界的修为,其运气绝对是独步天下,说不定到最后关头真有奇迹会发生呢?

鬼魔在通天鉴残纹的神力控制之下,逃不出去,回不到极阳之眼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破碎的虚空通道一点一点地吸进去,说不出的惊恐。妄图制造音波来迷惑住一众修行者,奈何了然的破魔音总是恰到好处地响起,使它的yīn谋不能得逞。眼看着距离破碎虚空通道入口还不足三丈,便只得将主意打到关天养身上。

“关天养,关天养……”经过一番积蓄力量后,鬼魔开始一遍一遍地呼喊起了关天养的名字,一旦关天养作出回应,它就可以趁机抓住意志上的破绽之处,加以控制。

也不知呼喊了几千几万遍,关天养终于从物我皆忘,超然一切的境界里退了出来,问道:“谁在喊我?”

鬼魔嘿嘿地笑道:“没有人在喊你,是你自己,是你自己!”

“我自己?”关天养似乎还没有醒悟过来当下的处境,疑惑地道,“我为什么要喊我自己?”旋就想到是剑魂,可神识转动,发现剑魂还陷入了沉眠状态,正在自我进化,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哪里会喊他了。也不会是万宝炉和青城剑典,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呼唤已经没有了任何回应。

“因为你马上就要没命了,就要沦入万劫不复之境。”

“没命了?万劫不复之境?”关天养翘首四顾,方才发现被通天鉴神力罩住的自己正要一点一点地被吸入破碎的虚空通道里。

万宝炉说过,这是黑洞,具有吞噬一切的力量,一旦被吸入,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回来了。黑洞的另一头是未知的世界,可能遍布比神都还要强大的存在,也有可能是蛮荒、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总之,连最丰富的想像也无法构想出会是什么。

流放鬼魔之法是洪荒之世传下来的,便是用绝强之力破碎虚空之壁,打开一条通往未知世界的通道,利用虚空通道的强大吸力,将鬼魔吸附进去,然后封堵上虚空通道,使之永远也回不来。

这个法子是轩辕逸想出来的,但他却找不到破碎虚空之法。裂空法阵是上古之世专门用来破碎虚空,流放魔和强种强大异兽的工具,关天养从神文中悟得,正好拿来现卖现用。裂空法阵强大异常,单是一座的威力也足以令下三阶位的神仙抵挡不了,一百二十座裂空法阵同时启动,其威力绝不亚于明字境剑修全力驱动的剑气,三界六道之内,除了神格之外,再没有它破坏不了的。

“看吧,他们抛弃了你,他们为了将我封印,不惜让你为陪葬。嘿嘿,真是好笑呀,你一番辛苦忙碌,到头来却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

关天养收回漫游在裂空法阵和虚空通道相关知识里的思绪,笑道:“是吗?在这世上,能为自己挖掘坟墓,最后还能把自己埋葬了的人没几个吧?”

“你这是在自欺欺吧!”鬼魔的声音极尽煽动之能,“你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件工具,为了保全他们自己的性命,怎么牺牲你都是可以的。你死了,他们将会明正言顺地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女人!”

关天养全然不为所动,大笑道:“你是魔,是鬼魔,虽然控制人心智的本事不如心魔高明,可也不能差到这地步吧?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以为这些我就没有想过么?不单想了,而且还看得很透彻,正是因为看得透彻,所以我才会毫不犹豫地任由他们的利用!”

关天养哪里知道,鬼魔控制人心的手段不在言语之上,而在于利用音波和神识对情绪进行影响——它会挑起你的一切的负面情绪和,然后为它所用——却没想到关天养已然晋入了知字境,原力修为空前雄浑,意志坚定而强大,已非鬼魔所能控制得了的,不然哪里还能这般谈笑自如?

“你是剑修,你是三万年来唯一的剑修,也是最为强大的剑修!”鬼魔的语气突然变得高亢激昂起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三界六道之内最为强大的存在。若就这样陪我一起被流放,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一切!知道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关天养趁机加强了注入通天鉴残纹内的灵气,说道:“虚空通道又加黑洞,那一头也未必就是绝地,也有可能是一个跟我们现在所处的一模一样的世界呢?名为流放,说不定你还能重获自由,利用你的力量控制那个未知的世界,成为至高无上的王者。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鬼魔愤怒了。它似乎已经忘了本意是要控制关天养的,不想反倒被关天养左右了情绪。明知落入了关天养的圈套,但它还是无法压抑喷发而出的怒火,厉声笑道:“是吗?看来你很乐意寻找一个全新的开始。既是这样,为什么又屡番屈服呢?其实你完全可以反抗……”

“得了吧!”关天养哂笑着摆起了手来,“你是魔,人与人之间的东西你又岂能懂?就比如奉献,你晓得什么叫奉献?你不懂。那又何必打着主意来挑拨我?”说到这里,他又摇头叹息了起来,“我以前觉得魔非常了不起,法力无边,还杀不死,简直就是三界六道之内最可怕的东西。现在看来,魔也没什么了不起之处。它就是专能利用人心底的煽动事非混乱。若是那人无欲无求,它也就无从下手了。无欲则刚,以前我不太能明白,现在算是懂了。真正的无欲无求并非是一味奉献牺牲,而是真正的无所在乎,连自己的生死、未来都不在乎了……呵,呵呵,我也是的,跟你讲这些作什么?难不成我还想效法佛祖点化心魔那样,开坛说一场法么?”言毕,仰天而笑。

鬼魔真的蔫了,颤声道:“你,你难道真的不怕?不,你是装的!”。

“装的又怎样!”关天养眼神莹莹,无悲无喜,“我能装得出来,你呢?你连装都不能装了!”

鬼魔厉吼,依旧奈何不得关天养。

这时,李延极缓缓醒了过来,瞅见金光笼罩之中的关天养谈笑风生,顿时大叫道:“关兄弟……”一口气接不上来,脸色顿时涨得通红。鲁长恭忙行功帮他顺气。

关天养听到李延极的呼声,扭过头来,微着笑点了点头,便又对鬼魔道:“若是你知趣,便自己虚空通道吧,免得我再费上一番功夫。”

鬼魔又笑了起来,说道:“看吧,看吧,其实你还是怕的,怕得要命。既然怕,为什么不想办法逃命呢?你有通天鉴残纹在手,没有人挡得住你。”

“就算没有通天鉴残纹在手,现在也没人能够挡得住我!”关天养淡然笑道,“但你不一样,我的修为还不足以将你彻底剿灭,你若不愿主动虚空通道,另谋前程的话,我也只好亲自送你一送。我是剑修,只要晋入了真字境,便拥有了破碎虚空之力,能够重新归来。所以你别想拉我垫背,这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就要拉你垫背。哼,若是真有那么容易就晋入真字境,这三界六道早被剑修统治了。再说,你们剑修的寿命短促,也不知你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

“我一定能的!”

“你一定能?”

“我的身体经过龙血洗礼,强韧度超乎了你的想像。再者通天鉴残纹在我手里,上面所载的洪荒秘法已被我尽行破译,假以时日,获得鉴上神力也不是难事。这一点你该也不会否认吧?我是剑修,身体经过龙血洗礼,又有神力护持,三五万年不说,三五千年总能活的吧?有了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真字境,怕是我还会成为洪荒时代结束以来,第一个晋入空字境的呢。你们魔在剑修手下吃足了苦头的,该知道我没有在瞎说吧?”

鬼魔彻底无语了。它当然看得出关天养已经晋入了知字境,原力空前雄厚,只消花了数年时间静心修炼,不说晋入明字境,修为更上一层是必然的。再加上通天鉴残纹的神力相佐,修为的获得更是会一日千里,超乎常人的想像,怕是要不了一百年就真的能够突破明字境,晋入足以笑傲三界的真字境。想到这样,心下顿时说不出的颓丧,可它又实在不甘心,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拉你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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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七、通天鉴镇魔之战(八)】

“好吧!”关天养耸耸肩,“那我也乐得陪你去异世界游历一番。不过,我可得先提醒你一声,等我晋入明字境时,也就是你烟消云散之时。想来这一天也不会太远的!”

“你……”鬼魔气得都快要疯了,说道:“我们眼下处于相同境地,为什么就不能联起手来呢?”

“跟你联手?”关天养大笑了起来,“没这个可能的。除非,除非你愿意成为我的灵宠,不,应该是魔兽,永生永世服从我的旨令,那又另当别论!”

鬼魔狂笑了起来,说:“你也真敢想。开天辟地以来,远古诸神都没有谁敢奴役我等,凭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这般妄想。”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

“好,那我们也不必多费唇舌了。还是静候着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远行将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吧!”

鬼魔也不说了,因为它已经知道说再多也不会有任何的作用。

李延极找到了然,问他能不能救出关天养。了然也看到了金光中的关天养谈笑风生,神情虽然不为所动,但眼神已经拧作了一处,他说:“我们谁都没有插手的机会,除非关施主自己愿意出来。不过这样一来,鬼魔也有可能趁机逃出!”

李延极绝望地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了然沉默了片刻,说道:“至少我们都没有!”

金光包裹着魔气距离虚空通道入口是越来越近,眼看着连一丈都不到了。好多人期待的奇迹还是没有发生,都由不得暗暗感慨:难道关天养的好运气都用尽了么?

就在这时,一声‘南无地藏王菩萨’的法号声响起,接着又是急促的搏浪鼓摇动之声,便见一白衣僧人和一货郎从天而降。

了然面色一沉,问道:“师弟,你来作什么?”问完,就将目光转向了李道奇,却没有作声。

了定拄杖站稳,摘下了衣领上的凌空虚渡,起手稽道:“师兄,情况危急,也容不得多说。十万大山、苗疆、祁连山还有冥湖,这四处的封印都已经蠢蠢欲动,一旦关施主也陷入了虚空通道,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救他出来。”

李延极怵然,“这,怎么会有这许多?”

了定摇头道:“不知道。若不是因为十万大山的封印也松动了,魔道绝不会接受谈判的!”

了然合什,神情说不出的沉重悲悯,叹道:“纵是天塌地陷又怎样?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了!”

马承风颤声问道:“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道奇瞥了马承风一眼,有意无意地冷哼道:“只要想救,那就有办法!”

了然、马承风、李延极、梁师曾和鲁长恭都将目光投向了李道奇,显得极是诧异。马承风起手道:“李道兄,不知你这话作何解释?只要有法子能救关兄弟,纵是牺牲我等性命也再所不惜!”

李道奇淡淡地道:“那倒是不必的!虚空通道三尺范围之内后,通天鉴残纹的神力就会急剧减弱,要救人只有在这时候下手。大约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希望能够把握得住。”

李延极喘了两口气,说道:“李道兄可否说得更详细一些?”

李道奇嗯了一声,侃侃道:“我来破开护身神力。了定和尚用牵尸术将他拉出来。了然和尚你负责对付鬼魔,也不必将它降住,只要拖住它一拖就行。那小子不是笨蛋,他一旦脱身出来,自会用通天鉴的神力将鬼魔打入虚空通道。没问题吧?”

众人见他指挥若定,对辈份奇高的了然和了定师兄弟二人视若晚辈,全无半分礼敬,不由越发摸不清这个从来没人知道背景来历的游方散修到底是何方神圣了。更何况以马承风和李延极联手都没能破开通天鉴残护的护体神力,他又拿什么来办到?难不成他的修为竟比马承风和李延极联手都还要高?

了定先点头道:“好,我没问题!”

了然却没有了定那么干脆,仰望着包裹在金光中的关天养,说道:“机会稍纵即逝,能不能救他出来,在此一举。好吧,我尽力就是!”

李道奇扫视了马承风、李延极等人一眼,就道:“你们帮不上手,还是远远地退开些吧!”

梁师曾心下大怒,差点当场就发作了,但马承风去很恭敬地起手道:“那就拜托道兄了!”使了个眼色,便在梁师曾的扶持下,李延极、鲁长恭退了开来。

梁师曾确实很能克制脾气,纵是心下怒火滔天,依旧温和地道:“掌门师兄,你觉得这位李道兄有把握么?”言下有意无意地瞥了李延极一眼。

修行界都说李道奇其实出身重极门,只是不知是重极门哪一辈的长老,因不容于李延极,这才悠游于江湖。重极门对此从未否认过,好多此因此越发信真了。梁师曾当然不会轻信传言,但他觉得众口一词,其间必有缘由。

李延极纵是身受重伤,感知也极为敏锐,但也没有置理梁师曾意味深长的目光,只听马承风说道:“这位李道兄乃江湖奇人,虽然出道不久,但所炼之法宝总是出人意表,威力奇强。他能在这时候献身,必然是有把握的!”他也就点头道,“反正我们是束手无策了,只希望李道兄能一举成功!”

梁师曾没有从李延极的言语表情里看出异样,不由有些失望,说道:“也不知这位李道兄出身何门何派,竟然有这等本事?”

马承风如何不知道梁师曾话中所藏玄机?面色一沉,略带斥责地说道:“都这时候,还计较什么门户之见?”梁师曾忙笑道:“掌门师兄责得是,我偏狭了!”

眼见着马承风、李延极等人都走远后,了定这才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李道奇道:“一分都没有!”

了定顿时哭笑不得,“你这么信心满满的,我还当是舍不得这小子,要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呢。”

“他现在已经不甘为人所左右,能不能救得下来,还得看他的意思!”。

了然嗯了一声,说道:“他的实力又有了明显滇升,显是已经找到了获取通天鉴残纹上所蕴含力量的方法,也未必就会怕被流放到异世界。说不着他也想着借机摆脱眼下的困局呢?”

李道奇说:“不管他怎么想,我们尽自己的力就是!”眼见着金光包裹着的关天养和鬼魔已经了虚空通道的三尺范围之内,扬手祭起一件物什。也没人能够看清那是什么,只见一道紫色的光华箭矢般射出了金光。

轰的一声,极阳之眼内引发了空前的猛烈晃动,经久不息,金光轰散崩散,如水液般漫溢开来,呛得一众人等连气都回不过来。尖锐的呼啸声中,金光又退潮一般涌了回去,眨眼功夫便尽被吸入了虚空通道。再一看,鬼魔不见了,关天养又何尝还在?

轩辕逸纵是不想继续也无法了,虚空通道越扩越大,吸力也是越来越强,将一切都往里拉扯,若再不封堵,后果也将难以想像,只得发得号令,启动所有法阵,修补虚空通道。

这下子不单是马承风、李延极等人意外之极,李道奇、了然、了定同样也是诧异得很。了定惊问道:“人呢?人到到去了!”

了然合什不语,只是诵经。李道奇怔怔地望着正在弥合的虚空通道,良久才道:“这小子,生来就固执于常人,我也早该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说完,极为罕见地叹了口气,颇显得有些忧伤。

“怎么……”了定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他还真选择了这条路?”

李道奇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收拾起背篓,将拨浪鼓拿在手中,别了只凌空虚渡在衣领上,念起咒语就走。了定忙叫道:“等等我……”也拿出只凌空虚渡别在衣领上,追着李道奇升空而去。

没有人去管李道奇和了定的去向,手中有事的都忙着,顾不上;纵是没事的,也都只关注关天养和通天鉴残纹的去向,并不想去管他们打从哪里来,干了些什么,又要往哪里去。

倒是梁师曾失声惊问道:“人呢?关兄弟去哪里了?”

马承风和李延极相顾色变,都喃喃地问道:“人呢,人怎么不见了……”鲁长恭又骇又怒,说:“了然前辈肯定知道!”纵身抢到了然身边,起手问道:“前辈,关兄弟去了哪里?”

了然摇头,叹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关施主去了哪里……”

鲁长恭厉声道:“为什么会成这样?为什么!”

了然还是摇头,也不再说话了。

眼看着虚空通道在法阵的挤压之下收缩得越来越小,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关天养与鬼魔一同被流放了,都说不出的遗憾。再一想到通天鉴残纹也随关天养一起遗失,再也找不回来,又说不出的恐惧。

龙山鬼魔尚未封印,修行者又拿什么来跟强大得难以想像的鬼魔拼斗呢?

就在虚空通道合拢的那一刹那,金光突地闪现,一件物什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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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八、曲终人不见(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去,定睛一看:岂不正是关天养所得的通天鉴残纹?

通天鉴残纹又回来了?

那关天养呢?

可惜,通道已经合拢了。

霎时之间,极阳之眼内尽是氤氲的灵光,道不尽的祥瑞气象。

通天鉴残纹飞舞了一圈后,径选择了了然,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了然黯然地叹了口气,合起什来,将通天鉴残纹压在两手之间,朗声道:“关施主心悬鬼魔未能封印,特将通天鉴残纹送了回来,托与老僧保管。老僧自当幸不辱命,为封印鬼魔倾尽全力!南无地藏王菩萨!”

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变化呀。

本以为关天养和通天鉴残纹俱都遗失了,不想临到最后关头,关天养竟又将通天鉴残纹送了回来,交与化城寺僧人了然保管。

若是交与别人之手,怕是难免会起一场争夺,可落到了化城寺手里,不论是对正道还是魔道二言,都无异于一场灾难。

乾坤庭纵然可怕,但从来不乏挑战者。

化城寺建寺迄今五千于年,还从来没有敢正面亵渎其威严。

因为化城寺不是普通的修行门派,他的修行宗旨注定了所有的弟子都只会是地藏王菩萨的在人间的使徒。

他们的法术神通对于普通人没有任何的伤害力,但对那些心怀恶念、贪欲者,却具有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不需要消耗半分真元,只要动用意念,就可以召来成千上万的鬼物助战。

他们行走在外,行单只影,但却没有人敢招惹,因为他们的背后是主宰人生死的地藏王菩萨。

死亡,是所有人都最为畏惧的,而化城寺正好主宰着死亡。

是争,还是不争呢?

关天养随着鬼魔一同被流放,再无返回的机会了,作作下的共同参悟的承诺自然也无效了。若是不争,通天鉴残纹在化城寺手里,谁想别想讨得一分半分的好处;若是争吧,化城寺的可怕人尽皆知,最终怕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真是难以抉择呀。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马承风。

马承风和李延极受通天鉴残纹之神力反震,俱受了重伤,只不过李延极服下了【回天丹】,伤势迅速稳住了,情况看上去还较马承风好一些。马承风脸色苍白如此,呼吸时缓时急,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镇定,有如山岳峙立,没有丝毫的慌乱。感受着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马承风摆脱梁师曾的扶持,走上前几步,冲了然起手一揖,说道:“关兄弟能将通天鉴残纹托出前辈保管,那是再好不过了,封魔大业全赖前辈主持了!”

众人听得马承风这样说,显是并不想趁机夺取通天鉴残纹的控制之权,不由大感失望,但同时又为马承风和xiōng襟和气度所折腾——毕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任何时候都能以天下公义为重,绝不以一己之私而置苍生于危亡之地。

了然收起了通天鉴残纹,说道:“关施主此前就说过,只要是为封印鬼魔,旦有差遣,无不从命。他既将通天鉴残纹托与老僧代为保管,只要是封魔之事,老僧责无旁贷!”

有了这番保证之话,既然是对通天鉴残纹还怀有觊觎之心者也无不欣然长出了一口气。相较之下,通天鉴残纹固然重要,但生存更为重要。

此后再无波折,极阳之眼内的鬼魔被流放,虚空通道被彻底封堵,使其再没有返回之机。与之同时,关天养也被流放,似乎再没有了回来的可能。

十多年来,关天养以龙鳞、法宝强化和通天鉴残纹搅动修行界,从一个九夏鬼市上的普通役工成为与各派掌门分庭抗礼的大佬,经历不可谓不传奇。然而,每一段传奇都没有好的结果,楼子方是,关天养也是。

楼子方以失踪结束了自己璀璨而震撼的一生。

关天养以自我流放结束了委屈、多舛和短暂的一生。

楼子方失踪时已有一百三十余岁,而关天养却只有二十五岁。

年轻,风华正茂!

可惜,一切都都终止了。

有人问:“关天养当真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也未必!马掌门和李宗主都说了,只要撑有了破碎虚空的神通,他还是能够回来的!”。

“破碎虚空的神通?这得要有多强的修为?”

“谁知道的?反正听长辈们说,大乘飞升便须先悟得破碎虚空的神通方才能够肉身飞升,不然就永远只能是地仙!”

“哦?也就是说,关天养只有拥有了飞升的实力,还可以再回来?”

“也不是。长辈们说破碎虚空复杂得很,关天养要回来远比飞升更艰难!”

“哎,那就实在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从今以后,修行界再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强化法宝!”

“是呀,重极门号称炼器正宗,在法宝强化一道之上连跟他提鞋也不配!”

“我本来还想着找他强化一两件法宝呢,结果……真是世事难料呀!”

“谁不想找他强化法宝?都说关天养是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强化师,别说活个三五百岁,只要能活一百岁,修行界也会因为他而受惠良多。真的可惜了,太可惜了……”

“别感慨了,这人都已经去了,你再感慨他也回不来。”

是呀,连鬼魔都回不来,何况是关天养?

当陈朔得知关天养甘愿随着鬼魔一同被流放时,足足愣了一柱香的功夫,然后就笑,边笑边流泪,还说:“傻子,你就是傻子,从小到大都是傻子……”然后就把自己关了起来,关了整整三个月。再出来时,他就说:“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如同没事人一样,继续兢兢业业地打理着长老会的日常事务。

杜若是从父亲云素口中得知关天养与鬼魔一起被流放的。

那天她正在盘理账目——如今她是名正言顺的老板娘,知真斋、天下楼和怀远堂所有的事务揽总由她负责,见云素突然走了进来,她猛地一颤,眼神迫不及待地朝母亲身上瞟去,见空无一人后,脸色也刷地一下苍白了下来,手中的笔顺势滚落,涂花了账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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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五百一十九、曲终人不见(下)】

云素走过来,轻轻地揽住她的头,温柔地抚摸瀑布般倾泻在脑后的乌黑秀发,只说了句:“他,他和鬼魔一起被流放了……”喉头便被悲恸的气流给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反倒是眼泪泉涌而下。

杜若什么都知道了,慢慢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睁开泛着殷红血丝的双眼,望着云素道:“娘,他临走时有说什么吗?”

云素摇头。她当然能理解杜若的伤心和痛苦,她也想安慰她,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生离死别的痛苦,她是再清楚不过了。

杜若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阿若……”云素颤声道,“你,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杜若笑道:“我为什么要哭?他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你……”云素还当杜若心痛得已经迷糊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又不好分证,只得咬着嘴唇不语,心下却叫道:“孩子,娘知道,你太痛、太苦了,娘知道……”

“他这人固执得很……”杜若捡起笔来,一边清理着账面上的墨花,一边幽幽地道,“打定主意去做的事谁也劝不回来。那天我见着他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他这次一定会做出非常之举了。当时杨前辈劝他,你和爹爹也安慰他,本指望他能听进一两句,现在看来,到底还是白费了功夫!”

“你爹说……”云素强行压抑住心头的难过,以平缓的语气说,“当时情况危急,非得以通天鉴残纹的神力困住鬼魔,才能顺利将它逼入虚空通道。马掌门、李宗主他们都想办法救他,奈何破不开通天鉴残纹的护身神力,反被震成了重伤,李宗主的千机阵还都给毁了。后来李道奇和化城寺前辈了定赶来了,便商定与了然前辈一同出手救出他来……不想还是没能成功。”

杜若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睛,笑道:“他与我们不一样,他是剑修,将来有一天终是能够破碎虚空回来的。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得到那一天……”说着,低下了头来。

云素不知道什么是剑修,但见杜若说得这般笃定,也就不再怀疑她是在自欺欺人,心下悲痛稍减,说道:“若是这样,那就最好了……”

杜若站起身来,拉着云素的手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强笑道:“娘,可我还是难受。他答应过我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现在却要让我等……”

“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又何必在乎等待呢?等待总有终点,等待也是一种希望!”

杜若怔怔地出了会神,泪水到底还是滚落了下来,哇的一声扑入了云素的怀里,哭道:“娘,我还是担心他,我还是担心呀……”

云素见杜若哭了出来,悬着的心到底是放下了,也只是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并没有用言语安慰。

屋外的杜友逢听着女儿的哭声,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悄无声息地御风而去。

此后的三十多年里,随着鬼魔陆续被封印,通天鉴残纹的归宿之权再起波澜。

先是有人说关天养已经不能再回来了,通天鉴残纹必须有一个新的主人,或者直接以长老会的名义接管。围绕这个问题争夺了十几年后,突然有人将矛头指向了马承风和李延极,质问他们关天养在封印之眼前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为什么不向所有人公开。还说关天养原本不会随着鬼魔一起被流放的,就因为突然出现的李道奇和了定,还有了然,他们三人措置失当,这才使得关天养丧失了脱身的机会。

在了然、了定和李道奇是不是该为关天养的被流放担下责任的问题上争论了几年后,就有人公然质疑了然、了定是在谋害关天养了,更有人说马承风和李延极也是帮凶。

了然是不会分辨的,马承风和李延极解释了两回,见没人肯信,也就不再分说了。如此一来,玄武宫和重极门的威望不免大受打击,就算是两人相继宣布退位闭关之后,谤言依旧不止。

好在陈朔手段甚为高明,利用玄武宫、重极门和小蓬莱各有两名长老飞升大作文章,说都是得益于通天鉴残纹上所载上古秘法,宣扬对立没有任何好处,还是大家坐下来共同参悟才是正理。并将关天养从通天鉴残纹上所悟的秘法点拨符箓宗张天师,使其也顺利飞升。在他的努力下,眼见因人挑拨将要陷入分裂的正道也再度弥合。

随着老一辈的相继闭关,参悟天道,新一辈的迅速成长,成为修行界的主力。陈朔代表玄武宫执掌长老会,手段既高,心机又深,最懂得施恩,数十年间,俨然已是正道领袖。年轻一辈除了重极门下苏千羽,已再无人堪与其相敌。

杜若耗费二十年时间打理关天养的产业,并亲眼见证九夏城在玄武宫和重极门的主导之下完成了重建,这才抛开所有的俗务,回东海静修。

最教人意外的是,当今长治皇帝感念关天养封魔之德,下旨将青城山相赐。这可是气坏了符箓宗,新任天师三度进京游说,长治皇帝皆以‘万民苍生咸感圣师济世之德,上动于天,许朕以灵山相授’的理由挡了回来。

皇帝虽说是普通人,但却代表上天治理天下,纵符箓宗乃是修行界屈指可数的大派,也是无可奈何。但他们也有的是手段,关天养被流放,顶多是个名义上的主人,只要他们牢牢将青城山牢牢地控制在手中,谁还敢来说什么?杜若虽是关天养的妻室,但心碎神伤,哪有功夫来计较这些俗事?纵是关天养回来了,那还可以慢慢理论,若是永远也回不来,皇帝的圣旨也不过是放屁,青城山还是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修行界呀修行界,说是修行,其实修行还是为了纷争,也不知要到何时一个个的才能真正放弃利益的争夺,静心修行。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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