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皇后 - xp1024.com
《草莽皇后》


第一章

东方未白,却早已经被唤起身来,沐浴薰香,看那池水氤氲,水面翻腾着数不清的花瓣,片片盈香,笼得人身也香气扑鼻起来。

沐浴完之后,便被牵着坐到铜镜前开始梳妆。

先将头发细细梳顺,然后,一道道盘了上去,用玉簪挽紧,然后数不清的金步摇,玉搔头,什么明珠凤冠压了头发上面,压得头沉甸甸的。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头上面能挂那么多的饰物。

“师姐,这个压得头好沉。”忍不住地开口抱怨。

“今天是皇上的登基大典才要皇后娘娘这般装扮的,平时不会这样的。”寒星在一旁插嘴说。

师姐秋如霜在一边淡淡笑着:“忍一会就行了,你不是最能吃苦的傻丫头吗,别告诉师姐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

“如霜姑娘,说句话您别介意,从今以后,皇后娘娘就是咱们的主子,不管以前有多亲近,傻丫头三个字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更不能跟皇后娘娘你呀,我的之类的。我们是亲近我才提醒你,否则不知什么时候,就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拿去当了话柄,到时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明月一手慢慢拢着我的头发,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

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叹的我的心里慌慌的。师姐秋如霜脸上的笑容还僵在那里没有褪去,眼睛里的温柔却是瞬间隐藏不见了。

从今往后,我,春若水,就是这个南诏国的皇后了。可是在这之前,我连庭院深深都不知晓是什么滋味,却注定往后的人生就要在这最深的庭院里度过了。

一入侯门深似海,何况是皇宫?眉头已经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

周围安静了起来,只听见偶尔摇头或走路时环佩交错的叮咚声,煞是好听,可是我已无心欣赏了。

铜兽的嘴里缓缓冒着青烟,我盯着那缕缕的青烟,看它在空中缠绕,升腾,最后渐渐变淡逝去,又有新的眼缕缕冒出,接着回旋,竟看的走神了。

直至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

听到那低沉又浑厚的钟声,我脑海里竟突然回响起少林寺的钟声。也是这般久远依存,一声声鼓动人的耳膜,敲进人的心灵。

我的师兄,也是我唯一爱过的人,现在正在少林寺敲着那晨钟吧,一下下,穿过晨光,穿过晓雾,传到我装作波澜不惊的心里,漾起层层浪花。

不知道他,在敲着那钟时,有没有想起我,他的小师妹来。

会想起来吧。一边敲着钟,一边嘴角噙笑,想着我那些幼稚的往事,或许还会抬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替我担会心,叹口气。

红尘未断,却被逼入佛门。纵使师兄那般淡然的人,也会心有不甘吧。

所以,我也怨,怨那逼我迫我,骗我又毁我的他,当今皇帝,魔宫少宫主——萧玄枫。

铜兽里的烟浓了一些,似乎感受到了我满腔的怨气,缠缠绵绵,不肯散去。

“母后,母后,你好了没?”

清亮的声音从宫门外穿了进来,我忽的站起来,迎向那扑过来的小小身影。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身后的尾巴很快跟了上来,见到我慌忙行了礼“皇后娘娘千岁。”

看到他们齐齐跪倒在地,我还有一瞬的不适,倒是皇儿凌云,比我更像是个主子,招呼他们平身了。

“母后,待会云儿想和母后一起去,好不好?”凌云仰着小脸,一双酷似我的翦水双瞳一眨不眨的看着我,眼里满满的都是乞求。

“皇后娘娘,这恐怕于理不合。”跟在凌云身边的太监福公公不卑不亢的慢慢说道。

福公公伺候过三朝皇帝,宫里的规矩自然懂得比我多,所以,我哄哄怀里的凌云:“要听话哦,不然,你父皇可是会打你屁股的。”

扑哧一声,不知道是哪个宫女或是太监忍不住出口笑了一声,我疑惑的抬头看看众人,有什么好笑的吗?

福公公和明月寒星他们一个个板着脸孔,哪里有半点笑容?

凌云咯咯笑着:“父皇疼我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打我?”

除了眼睛像我之外,凌云整个就是玄枫的翻版,是个美的让人爱不释手的孩子。粉雕玉琢,聪明伶俐,玄枫宠他宠的不得了,恨不得每天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哪里曾舍得伤他半根毫毛?

我板起脸来:“听话,不然母后不理你了。”

凌云从我身上慢慢爬下来,跟着那些太监宫女们出去,到了门口还不情愿的回头:“母后……”

我转过脸去,不再理睬他。

毕竟,从今以后,他就是南诏国的太子,该懂点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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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我和玄枫并肩坐在朝堂之上,俯瞰台下众臣。看那朝堂之上,乃至宫门延伸出去的侍卫,齐刷刷跪倒在地,三呼万岁,声势震天,突然间就有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感觉。偷偷斜眼看看旁边的玄枫,他嘴角微扬,眼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闪烁,阳光在他脸上撒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光辉,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的丈夫,凌云的父亲,南诏国的皇帝玄枫,美的像是降落凡尘的仙人。

脖子被沉甸甸的头饰压得酸痛不已,台下的臣僚还在不停的歌功颂德,我不耐的看看凌云,他小小年纪倒比我精神的多,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众臣,不时悄声问问身边太监,脸上一会儿面带微笑,一会儿又愁眉紧锁。小小年纪就学他父亲,故作深沉状。我无奈的转过头看看玄枫,他倒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样子,时不时还会微微颔首。

我就这样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把寒星早先交待的目不斜视,身静如钟忘了个干干净净。

突然一道凌厉的目光射向我,顺着目光看回去,我的心一颤,那午夜梦回时的梦魇一下子涌进脑海。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手牢牢抓住椅子的扶手,紧紧咬住下唇,阻止住眼里打旋的泪水,尽管这样,身边的玄枫还是感觉到了我的异样,带着满脸的疑问转过头来,待到看到他时,脸上又写满了愧疚。

他伸过手来握住我的,眼里是担忧,也是安慰。

那道凌厉的眼光愈加的冰冷,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处不在他那凌厉的眼神之下。

台下的臣子还在嗡嗡的说着,我的头有些晕。脖子被压得酸疼的利害,似乎呼吸也难以进行了。

从玄枫手下将手抽了出来,低声说:“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离去,留下了一殿愕然的臣子和一个无奈的他。

从殿里出来,早春料峭的寒风立即吹上我的脸孔,凉凉的,让人为之精神一振。我深深吸了一口,将头上沉的要死的凤冠之类的扯掉。身后的宫女一边忙不迭的捡着我丢落的头饰,一边还要跟上我急匆匆地步伐,不到几步,便已气喘吁吁。

“皇后出身草莽……”不知是哪个臣子的声音随着料峭的寒风送到了我的耳朵里。

以为我走之后便听不见了吗?我的耳朵早已练到三丈之内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了,他们恐怕还不知道吧?

出身草莽?

草莽算什么?我可是堂堂泰山派四大护法之首春若水,这个名号拿到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侠女,怎么能与草莽相提并论?

皇后?难道我稀罕作什么皇后吗?

若不是玄枫,此刻我和师兄,现在正在行走江湖,无比逍遥吧?

谁稀罕做这个带着压死人的凤冠,坐在朝堂之上一动不动的木偶?

眼前渐渐模糊,我用手擦着眼里不断流出的泪水,快步疾走着。那些宫女太监,早已经跟不上我的烟云步,被远远甩在后面了。我不希望,自己做皇后的第一天,就被人看到这种流满面地样子。

一双强健的臂膀从身后将我围住,阻住了我前走的步伐。

“对不起”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熟悉的气息就这样把我围在里面。

我吸了口气:“你怎么也跟出来了?那些大臣怎么办?皇帝登基第一天,皇帝皇后全部中途退席?”

“我应该把你放在竹帘之后的,可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让你和我分享,不顾大臣的反对也要让你和我并肩而坐,没想到他……”他还在道歉。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道歉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

挣开他的怀抱,我听见自己冷静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回答他:“皇上哪里有错?错在臣妾,不该以一个草莽之身坐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上。”

他抬起头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的,像在搜索什么,可是,终于还是放弃了,深深地叹口气:“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若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里饱含着痛苦,无奈,挣扎还有浓浓的伤痛,我听的眼睛一酸,泪水止不住地滴了下来。

看见我哭,他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把我抱住,反复不停的在我耳边说:“若水,是我不对,你不要哭了……”

听到他情浓的话语,泪水愈加止不住,把泪水恨恨的擦在他的衣服上,登基第一天穿的皇袍,就这样被我的泪水毁掉。

良久之后,他伸手擦干我脸上残余的泪水“我陪你回寝宫。”

可能感觉到我紧张得颤抖,他微微一笑,却掩不住眼角的落寞:“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不勉强你。”

“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我低低的说,挣开他,转身朝自己的寝宫走去。

他站在原地没动,但是,我能感觉到他那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悲伤的目光送了我好久好久。

第二章

转眼间已是烟花三月。春暖花开,绿柳成荫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皇宫,美的不像在人间。

凤栖宫里的牡丹盛开的都比其他地方早些,说来还是师姐秋如霜的功劳。

泰山派向来只收男子为徒,可是,现任掌门也就是我的师傅,自十年前遇到我之后,竟破例收我为徒,另外又找了三个女孩与我为伴,号为泰山四大护法。

我是四大护法之首,号为春若水,另外三个依次是夏肖雨,秋如霜,冬似雪。

只是名号而已,因为我们真正的名字自拜师后再也没用过,所以,我一直不知道其他三个师姐的名字。

我自己的名字,已经随着那场大火被烧成灰,随风而逝了。

我一直不明白师傅为什么要让我们这四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当泰山的护法,虽然我的武功青出于蓝,但是,其他三人实在平平,实在难以担起护法之职。但师傅既然决定,就没有我们置喙的余地,所以,那些师兄们也只能心里不平,嘴里丝毫不敢有半点质疑。

师傅一直夸我是当今难得一见的武林奇才,对我的教导明显比对其他人用心的多。

所以,泰山十年,我几乎就是沉浸在武学之中。

但是,肖雨,如霜和似雪她们不同。

肖雨是我们四人之中长得最美的,所以,每次见到她,不是在打扮就是在自恋,要她拿剑,比杀了她还困难。如霜性情温和淡泊,平时只喜欢摆弄些花花草草,比起侠女,更像是大家闺秀。似雪性格暴烈,为人耿直,最喜欢舞枪弄棒,所以,经常缠着我一起较量,不过有勇无谋,所以,屡屡拜于我的剑下。

当初玄枫召我入宫时,怕我会寂寞,特地恩准我带着如霜进宫。

可惜,比起和我练剑,如霜更喜欢摆弄我宫里的花草。

那一片片绚丽多彩,雍容华贵的牡丹,就是在她的照料之下,开得格外明媚动人。

我穿着一袭白衣,在牡丹层中舞剑。

侍候的宫女太监们在一边看的目不转睛,一个个眼里闪着艳羡的神情。

我自得的笑着,这种万花层中过,片叶不粘衣的功夫,我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那时,我不过刚刚十二岁,所以,师父夸我是武林奇葩实不为过。

一套剑法练下来,身上已有些微汗,拿过宫女递过来的丝巾,我边擦着额头的汗水,边问“太子现在该下学了吧?”

“母后,母后……”宫女们还没来的及回答,便听到凌云欢快地声音远远传来。

我轻轻一跃,便已到了他的面前,伸手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转了几圈。

“母后的功夫越来越俊了。”凌云咯咯笑着说,听得我心里甜甜的,这个小东西,倒学的油嘴滑舌会讨人欢喜了。

“今天太傅教了些什么?”

他仰着小脸,装作沉思状:“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说罢,眼睛偷偷瞄过来,想从我脸上看出点赞赏来。我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真不错,凌云好聪明。”

心里却是感慨。

这就是皇宫罢。即使亲密如我,年幼如他,也少不了察言观色。想到这里,忍不住地心痛。即便是无忧的童年,他也注定要比别人活得辛苦,因为,在他的肩上,负担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未来,更是整个南诏国的未来。

他从我怀里挣脱下来,伸手从袖口拿出一张纸来:“母后,这是儿臣特地为您所画,看一下啦。”

我含笑接过来,却发现上面绘了一只小狗,旁边注曰:母后。

这个调皮的家伙,竟然将我比作小狗!

我收起纸张来,作势要打他,他的身子却比泥鳅都滑,一闪就跑开了。

我只顾追下去,不小心撞进一个人的怀抱。

龙檀香混着熟悉的男子气味扑鼻而来,他轻轻笑着,伸出手来扶住我:“这么大了,还和云儿一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身边的宫女太监跪倒一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云在他身后探出头来:“父皇,母后要打我。”

他伸手将凌云抱起来:“母后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说母后像小白。”小白,是我养的一只小狗,纯白娇小,讨人喜爱。

“竟敢说你母后是小狗,你说你该不该打?”玄枫故意板起脸来教训他,但是我看到他眼角眉梢跃动的明明是笑意。

玄枫,未入宫前很少笑,但是,只要他笑,必定如阳春暖阳,笑意直达眼底。可是,自入宫之后,虽然每天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但是,那笑意却浅了好多,在微扬的嘴角之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更是寒冷如冰,像现在这样笑到眼睛里的时候,更是少见。我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父皇,你看小白的眼睛,是不是又大又黑,亮晶晶的,和母后的不像吗?”凌云狡辩。

玄枫看向我的眼睛,眼里带着几丝戏谑,几分温柔。我的脸突然烫了起来,尴尬的把视线移向一边。

他哈哈笑了起来:“倒真有几分像呢。”拍拍凌云的头:“你的眼睛和你母后最像,她要是小狗,那你岂不成了小小狗?”

师父也常说,我的这双眼睛,灵动聪慧,清澈如水,一看就知道是个伶俐的孩子。

师兄也曾经夸我明眸善睐,双瞳翦水,婉如清扬。

师姐夏肖雨更是直接,说我除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根本称不上是美女。

玄枫逗着凌云笑着说:“我可是最喜欢你的眼睛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看见你的眼睛,我就会忘却所有的忧愁。”虽然他是对着凌云说的,但是,我很清楚,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一字一句,饱含深情。

心里有些酸,眼前氤氲了起来。我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泪水。

初进宫时,或许心里对他还有几分的怨,但是,日日夜夜的温柔呵护,嘘寒问暖,任是再冰冷的心,也该融化了。何况,对于他,我实在是欠了太多,而他,除了最初的欺骗和盛势凌人的逼迫,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可以埋怨的借口。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看见你的眼睛,我就会忘却所有的忧愁。

他这样的对我。可是,我却那么的残酷,甚至连一个专为他绽开的微笑都不肯给。

怎能想象那些日日夜夜,他被迫承欢时,心里安慰他的我的那双眼睛却是冷若冰霜,充满仇恨。

那时,他的心该是怎样的伤痕累累?

每当想起这,我都会内疚的心如刀绞。

今生今世,即便不为爱情,我也无法离开他半步。他细细密密用柔情编制的网,早已缠成茧,把我紧裹在内。要么被闷死,要么蜕变成爱情之蝶,破茧而出。

第三章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半夜睡不着,我披衣起来,看着中空那一轮圆月,不禁想起了这首词。

犹记那时情形,初入师门的我半夜惊醒过来。听到门外动静,便悄悄走了出去,躲在门口栀子花下偷看,却是一个白衣少年月下舞剑。

不知是月光的清辉还是他那把寒冰剑的光芒,在我眼前变幻着光与影。光芒里,那个衣袂翩翩的身影就此印进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是那月下的惊鸿一瞥,让我自此迷恋上了剑术无法自拔,更是从那以后,一向爱穿淡黄衣衫的我,开始只穿白衣。

舞完剑后,他对着月光念了这首词,南唐李后主的《相见欢》。

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时他脸上的落寞与无奈。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月下舞剑的少年,就是我的大师兄——李涵蕴,他是南唐后裔。

月华如水,静静地洒在庭院里的白玉铺成的小路上。我脱了鞋袜,赤脚走在上面,丝丝凉意沁入脚底,我不禁觉得有些冷了。

牡丹花影摇曳多姿,我盯着那些花影,忆着以前泰山上的那些时光。玄枫的情,如细致绵长的溪水,一点点地冲刷着我记忆里曾经闪亮的沙石。我好怕,有一天会沉溺在那不倦的溪流中,忘却了曾经的美好。所以,时常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跑出来缅怀那些没有他的日子。

花影摇曳,我愕然的抬头。

月光下那袭熟悉的白衣让我刹那间有恍然隔世的迷惑。微风拂来,带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夹杂着浓浓的酒气,我清醒了过来。

差点忘记,我的夫君玄枫,他最喜欢的颜色也是白色。

可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他跑到我的寝宫里来做什么?

自入宫他对我许诺再不勉强我之后,每晚他都是夜宿御书房的。今晚,他怎么会来到我的寝宫?抑或是,其实他每晚都来,只是我今晚跑出来碰巧遇到而已?想到后一种可能,心里止不住的酸酸甜甜。看向他的视线也渐渐迷离起来。

可是,他就那样静静的站着,看着我寝宫的窗户,竟然没有发现,我,其实就在他身边不远,痴痴的看着他在月华下谪仙般的面庞。

我们两个,这样错过了多少回?在我的视线流连于他的身上时,他的视线却不在我的身上,而我无动于衷时,又错过了他多少次这样深情的凝视?

这样的夜,他穿着那件单薄的白衫,凉风吹来,显出他瘦削得身形。心里莫名的一痛。

“这么凉的夜,皇上为何不在寝宫休息?”我听见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他微微一颤,显然是没想到我居然在外面。

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搀祝蝴的胳膊。他的胳膊碰到我指尖的那一刻,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传自他的那份悸动。他的眼睛,在那一刻,映出了比明月还要耀眼的光辉。这个男人,只要我给他那怕是一丝的温暖,他都会拥有整个太阳般的幸福。

是我太吝啬了,还是他太过痴情了?

他的幸福来的那般的简单,让我有种手足无措的慌乱,和痛彻心扉的愧疚。

“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的。只是,我真的好难受,难受到了不见你一面就无法呼吸的地步。”

他温润的声音,刻意压低了说话,竟有种蛊惑的磁性。

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他伸出手来紧紧将我拥住,似乎要将我和他融为一体似的,勒得我呼吸都困难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身上的酒气薰醉了我,还是天上的明月实在太过温柔。那一晚,我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和我的夫君鱼水承欢,绻缅温柔。

第二天在我的凤塌之上醒来时,他满脸的愧疚:“对不起,我昨晚喝醉又伤害到你了。”

我微笑着握祝蝴的手:“不,从昨晚开始,我愿意真正成为你的妻子了。”

他的眼睛因为不信而睁大,继而露出狂喜来,牢牢抓住我的手“若水,今天你将手伸给了我,我以后永远都不会放开的。”

经过那么多的恩恩怨怨,我们夫妻,终于艰难的走到了这一步。这漫长的旅途中,我的冷落给他造成了多少的伤害啊,可是,他却依然这样微笑着在我面前隐藏着他的伤口。以后,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的,玄枫,我的夫君。

我微笑着迎着他的深情视线:“从今以后,喊我灵儿。我的名字叫灵儿。”是他的真心让我愿意把自己的名字从那场大火的灰烬里翻出来,交到他的手里,连同我最真实的命运。

“灵儿,这才是你的名字?”

“是啊,虽然我记不住自己的全名是什么。”但是,那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在我的脑海里却是永远都不能忘的。

“父母给我的名字是萧翌辰,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叫我玄枫。”他盯着我,眼里是无限的深情,“因为,玄枫是你帮我取得名字。”他喃喃的说。

我心里一震,什么时候,我帮他取得名字?

玄枫?

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疑惑,夹杂着沉重的失落和无限的担忧,像是黎明前的黑暗,沉沉的压在了我的心头。

是我忘掉了,还是,由始至终,他的满腔爱恋都付错了人?

要是,那个帮他取名的人不是我,那我又该如何自处?看着他洋溢着幸福的面庞,我慌张的搜索着记忆的每一个角落,搜索着那个可能被我遗忘的名叫玄枫的人。

最初的记忆是片片断断的,那场大火和年幼无知的双重作用下,使我最初的记忆模糊不堪,惨不忍睹。

好像是在那棵槐树下吧,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槐花香味,我站在树下,仰着脖子喊:“昭哥哥,小心点。”

“没关系,我采了槐花回家让嬷嬷帮我们做槐花糕,你不是最喜欢吃的吗?”

“可是嬷嬷不许你爬树的,要是让她知道会责骂你的。”

绿叶丛中伸出一个阳光满面的脸孔:“没关系,重要的是灵儿可以吃到最喜欢的槐花糕了。”

他边说边伸手去钩枝头的槐花,冷不防脚下一滑,纤小的身子摔了下来。

“昭哥哥……”我害怕的闭上眼睛,不敢看他摔落的狼狈。

身边掠过一阵微风,我好久没听到他摔落在地的声音,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一双黑曜石般闪亮漆黑的眼睛正对着我。

“昭哥哥,你没摔到!”我惊喜地握祝蝴的手。

看他红了脸,指指身边:“是这个叔叔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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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我要和宫叔叔走了,你要记得我哦,等我学成武艺回来,我就娶你,你一定要等我哦。”他殷勤的叮嘱着,从我脖子上将我一直携带在身边的玉佩取下来,“我先拿着这个,等我回来再还给你。”

宫叔叔蹲下来:“小姐,我先带殿下离开,嬷嬷会带您在绿柳山庄暂住等林护卫来接您的。”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昭哥哥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

后来就是绿柳山庄了吧。

第四章

如果说和昭哥哥在一起时是我无忧无虑的童年,那么绿柳山庄就是它的一个反面。

没有玩伴,没有自由。

有的只是那只跟在身边解闷的小白还有绿柳山庄自上而下的疏离。恭敬,客气,却看不出一丝的温情。

三年,我在那里做了三年的笼中鸟。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对着一个和我年纪仿佛的小孩子问道。

“小姐,您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和这等低贱的人说话呢?”嬷嬷连忙跑过来把他打发走。

一次又一次。

忍不住开始腹诽。对我那么和蔼可亲的嬷嬷,怎么突然变得那般专断?为什么?除了昭哥哥,难道我就不该有别的玩伴吗?

“昭儿不同啊,他是小姐以后的夫君,自然可以和小姐一起玩了。”

“我才不要。”低低的咕哝一句。

嬷嬷没听清楚“不要什么?”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因为,我满脑子里都是要什么啊。想要和那些孩子一起玩,想要像他们那样自由,想要昭哥哥回来逗我开心,想要……满脑子的想要啊。嬷嬷怎么会清楚一个小孩子寂寞的心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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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小白,把脸蹭在它软软的毛上,好舒服。

“小白,我好想出去玩,我好怀念昭哥哥教我编的那些花篮,可是,嬷嬷什么都不许我动。”抱着它,透过窗子看中空挂着的那弯蛾眉新月。

听嬷嬷说,月宫里只住着嫦娥一个人。

虽然那么美的月亮,但是,一个人也怪孤单的吧。就像我一样。想着想着,竟不觉落下泪来。那时的我才十岁而已,居然就懂得伤花悲月了。

小白不安分的从开着的窗子里跑了出去。

“小白,回来。”我压低声音叫着,要是让嬷嬷发现我半夜还不睡又免不了一番唠叨。

可是,小白身影一晃,居然跑的更远了。

我回头看看内阁里睡得正香的嬷嬷,偷偷把门打开,跑了出去。

但愿嬷嬷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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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嬷嬷不要醒来。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击穿了一般的刺痛。

要是那晚,我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会不会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切了呢?

嬷嬷如我所愿,再也没有醒来。不止嬷嬷,绿柳山庄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都没有再醒来。

依然记得,我抱着终于追到的小白,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面前不远的绿柳山庄沉浸在一片火海之中。

那晚的火好大,好大。

明亮的火光把本来就不是很亮的月色掩盖了下去。

看不见忙着救火的人群,看不见那嚣张着要吞噬一切的火焰,我的眼前一片朦胧。泪水滴落在抱着小白的手上。静静的,一滴一滴,像是雨天屋檐落下的雨串。

一只大手搭上了我的肩膀,我回头看见一个留着三尺胡须的和蔼老伯。

“小姑娘,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

我指指火焰里的绿柳山庄:“我回不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萧云天,你害多少人无家可归?”

然后,我就成了他的跟屁虫。行走江湖带着我并不方便,所以,他一直在寻找能收养我的人家。

直到那次,我们在一个茶寮休息。他一手抱着我,一手喝着茶水。

旁边坐的两个人不知为什么的话不投机起来,紧接着就是刀来剑往。和他一起闯荡江湖,这种场面也是见了不少,所以我不但不惧,反而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良久,那个持剑的被另一个拿刀的割了一刀,狼狈而去。我打了个呵欠,“真不好玩。”

“你们小女孩,当然觉得舞刀弄枪的不好玩了。”旁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到,“这可是江南三剑的老三和陕北独刀的决斗,真是千载难逢,居然被我遇到了。”少年的眼里熠熠生辉。

“可是,我觉得还不如上次我和伯伯看的那个使飞刀和使剑的两个人的决斗好看”,我不服输的辨道,“那个拿剑的明明第三剑的时候只要这样一剑就能把那个拿刀的刺伤的嘛,反而犹犹豫豫地错失良机,还有那个拿刀的,明明第五招就能挑飞那个拿剑的剑,却偏偏追求花哨,结果还斗了那么久,就是不好看。”

少年不服“他们两人招招迅疾如雷,你个小丫头能看到什么?”

“咦?他们很快吗?我怎么觉得好慢的啊,还不如戏台上耍花枪的人快呢。你不会根本就没看吧?”

少年的脸红了,斜过头去:“小丫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抬起头“伯伯,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伯伯眼里带着几分奇异的色彩,那眼神比得到了世上最珍奇的宝贝还要狂喜:“灵儿,你要不要跟我学武功?”

于是,我成了泰山派四大护法之首,取名春若水,打破了泰山开山以来不收女徒的惯例。

只是,自进了泰山派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山过。

直到第七十七届华山论剑,一直藏我如宝的师傅派我代表泰山派参加那次武林盛会,可是,那时,我已经十七岁了,而玄枫这个名字届时已在江湖上嚣张了十四年了。

若说玄枫是我取的名字,那应该在那之前十四年。我方三岁的时候。

可是,我三岁的时候见过他吗?

我疑惑的看着玄枫清晨醒来清新的容颜,这么漂亮的容貌,必定会使人过目难忘吧,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玄枫任由太监帮他穿好朝服,回过头来冲我温和一笑,眼睛里柔情如水,让我一瞬间忘了思考,只是下意识抓祝蝴欲离去的衣角。

“你最后一次见我在哪里?”看着他疑惑的目光,我终于还是问了。

他笑着摸摸我的头:“你不记得了?是在山庄上啊。我还记得你那夕阳下孤独又高傲的背影呢。没有人肯陪你玩,你只好找我。可惜,第二天,当我再去找你时整个山庄只剩一片灰烬,害我伤心的要死,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山庄,孤独没人陪着玩,还有那一片灰烬,一切都吻合,唯一不吻合的就是我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或许有吧,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可是,心里还是莫名的不安。

拽祝蝴想仔细问个清楚的,旁边的太监已经在催他了:“皇上,该早朝了。”

他皱着眉头点了一下头,极不情愿的向我道别而去。

我坐在宫里,皱着眉头搜索记忆中可能出现的玄枫,还是怎么也记不起,只好呼了一口气,宣告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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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上学,玄枫上朝,唯一能说话的师姐只是默不作声的摆弄花草。

我无聊的问明月寒星,“以前的皇后每天都做些什么呢?”

明月淡淡笑着:“皇后娘娘,用不了几天,我们皇宫内就热闹了。”

我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啊?”

“据说,昨天在朝堂之上,云王和诸位大臣向皇上建议该选秀了。”寒星插嘴道。

“选秀?”我的心轰的乱作一团麻,“皇上说什么?”

“皇上当然要推辞一番了,什么登基不久,不宜劳民伤财之类的都说出来了,可是,眼看皇上登基都有三个月了,总不能一直后宫空虚吧。”

后宫空虚,那我算什么?

玄枫继位,整个后宫就我一个皇后,怪不得如此冷清。历代皇帝,哪个不是三宫六院,玄枫却连齐人之福都未曾享受过。

见我变了脸色,寒星噤声,倒是明月,还安慰我说“皇上一直都没答应呢。”

是啊,他一直都没答应,但是,他能拗得过他吗?云王,他的师傅,他的叔叔,更是我恨如骨髓的魔宫宫主,他这次会拿什么来逼迫他同意呢?不管用什么方法,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同意吧,在他面前,从来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难怪,昨晚他会跑到我的寝宫来,还喝得那般的醉,是实在无奈吧。所以,早上才会那般心不甘情不愿的早朝,其实,是不甘接受那不得不接受的命运吧。

选秀?

然后,来一群女人搅乱他的心。云王,他一直知道我是玄枫唯一的软肋,现在,开始动手帮他清除了吗?

他明明知道,这样做只是徒然毁了那些女孩的青春而已,如果我不愿意,玄枫怎么可能会正眼瞧一下其它女孩?不,即使我愿意,玄枫也不会看她们一眼的。聪明如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白费心机吗?还是,他有什么绝对的把握,能够使玄枫移情别恋?

如果玄枫移情别恋了,他能得到什么好处?玄枫永远是不会爱上他的。从他利用我来逼他承欢的那一刻,玄枫看向他的目光除了恨意,再无其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揉揉额头,放弃。

看着寒星,我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寒星,今次选秀,你可知有哪些小姐要参加吗?”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你要在宫中给我安排些障碍,那我只好打起精神来应战了。

第五章

寒星惊讶的看了我一眼,慌忙跪倒在地“娘娘恕罪,寒星驽钝。”

我挑挑眉,都跟她们说了多少次了,还是动不动就下跪。

“娘娘和你开玩笑呢,那么多的秀女,怎么可能记得住?”明月赶紧将寒星扶起来,面对着我:“虽说参选的秀女多如繁星,但是,真正入的上眼的也不过几个而已,像是杜尚书家的小姐,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还有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李御史家小姐,另外还有王丞相家的三小姐,林将军家的大小姐,虽然秀女很多,但是真正有才有貌又系出名门的就这几个了。”

有才有貌,系出名门啊。我觉得自己的右眼皮跳了几下。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自言自语了一句,却听得门外爽朗的笑声,“什么跳财跳灾的?灵儿也这般的迷信吗?”

明黄的身影随着笑声大步流星的进入屋子,如玉的脸庞上盛满了喜悦,眉角眼梢都是风情,看得寒星和明月目不转睛。也是,她们根本就没见过他笑得如此开怀时的模样吧。不笑时就已经是倾城之貌了,这一笑起来,也难怪连一向持重的明月都失神了。

难怪会有烽火戏诸侯这类的荒唐事,美人一笑,却有无法抵挡的魅力。

我在这边胡思乱想,玄枫已经走到我的身边,从身后将我环住,温和又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绕着:“大臣们都说我今天下朝特别早,可是,我还是觉得时间好漫长,好想你。”

浓浓的龙檀香气一下子把我围在了里面,绵绵情话让我有些僵硬的身子软了下来,斜斜的倚在他的怀里“是有些早,凌云都还没回来呢。”

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有些撒娇的问:“我这么早赶回来陪你,你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温润潮湿的气息在耳垂处诱惑着我,他的声音充满魅惑:“譬如说,给你亲爱的夫君一个吻?”

我玩弄着他垂下来的长发,将他的头发和我的纠缠到一起,打了一个结。低垂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脸上已是烫的骇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音如蚊蚋,我头垂得更低,想不到自己居然也能说出这么肉麻的情话。

他显然听到了,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是我也能感觉到他的快乐“这可是我亲亲娘子对我说的第一句情话呢,怎么也得纪念一下吧。”

他说着温暖湿润的唇已经贴在了我的耳垂,然后顺着耳垂一路向前直到嘴角,同时缓缓将我转过身来,我慌慌的推开他:“凌云马上就要回来了……”不料纠缠的头发被我一推之下扯得头皮痛,条件反射的往前扑,正好靠在他的怀里,倒像是存心投怀送抱一般,我的脸愈发的烫了起来,埋着头不敢动弹。

“皇上皇后好浓厚的感情!”低沉的带着几分凄厉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我吃了一惊,连忙从玄枫怀里逃出,无奈头发纠缠在一起,只得紧挨着他站了,却感到云王萧云天那冰冷的要冻死人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们头发纠缠的地方,那目光里是满满的不甘和嫉妒。

“皇叔还有什么事情吗?”玄枫淡淡的问道,眼里是深深的警惕,手紧握住我的,微微有些颤抖,不知是我还是他。

“只是来提醒皇上不要忘了明天的选秀。”云王萧云天的眼睛带着几分玩味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无措的样子吧。

可惜,明月寒星早提醒过我,所以,我笑的云淡风清,半撒娇的问玄枫:“选秀啊,那皇宫岂不很热闹了?我也去看好不好?”

玄枫点点头,讶异的看着我,显然没料到我会是那种反应,眼里一闪而过的是浓浓的失落和黯然。

云王嘴角翘起,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如果我没看错,应该是奸计得逞时的得意。

“那微臣就告退了。”云王拂了一下衣袖,扬长而去。

看着云王远去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挽住玄枫的手臂,摇摇发呆的他:“他已经走了。”

玄枫转过头来,眼里竟带有几分泪光:“你那么希望有别的女人和你分享我?”

我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指责,有的只是死寂和悲哀。

“怎么了?”我小声问道,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轻轻抱住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刚才,我还以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原来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

后来,我才知道,玄枫在朝堂之上断然拒绝选秀,态度之坚决令云王不得不屈服,他们只好搬出我来,说后宫之事皇后做主,如果我不同意,选秀之事再搁置不迟。

原来,我做了一回傻瓜。难怪,玄枫会是那样的反应;难怪,云王会笑的那般得意……

只是,一切已经太迟了。

选秀那天,我并没有去,只是打发了寒星过去看看情况,自己待在凤栖宫跟着明月学描花,描得是鸳鸯戏水图,打算做了送给玄枫作香囊。

寒星去了不到半天便跑了回来,直摇头。

“出了什么事么?”我看她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

寒星一双眼睛看着我,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那些小姐漂不漂亮?皇上又选了哪些?”我焦急的问道。

“皇上点了杜小姐还有林小姐。”

哦,是那个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杜小姐还有林将军家的林小姐啊。

“其他人,皇上都让她们回家了。”

是吗?我心里什么东西一亮,照得脸色都容光焕发起来,“还以为宫里会添很多人热闹一下呢。”我口是心非,故作惋惜的说道。

“可是,云王……”

“云王怎么了?”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云王献给皇上一个叫做红叶的女子,容貌极美的,只是浑身上下冰冰冷冷的,让人看了好生害怕。”

红叶啊?寒星倒是形容的不错,的确是个冷艳的女子,当初华山一战,自己对她还颇多好感呢。可惜,是魔宫的人,势不两立啊。

不过,红叶虽对玄枫有情,却是流水无情,只怕她的一腔热情要白白被辜负了。

我松了口气,让寒星休息一下,自己继续跟明月描着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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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明月还是那般的明亮,只是,月亮已经不像那晚那般圆满了。香炉里青烟袅袅,淡淡的香味混着玄枫身上特有的味道,我竟贪婪的喜欢起了这种味道。

把头枕在玄枫的肩窝处,玩弄着他垂下来的那缕碎发。

前天我们的头发纠缠的太杂,无法分开,我让寒星取了剪刀将我们的头发剪下,还笑着对玄枫说:“这个可是证据,以后有了新欢,可不许忘掉结发夫妻哦。”那时,我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只是一味的装作不在乎,哄他开心,谁知道,我越是装作不在乎,他越是难过。

玄枫闭着眼睛,睫毛长长弯弯。

我对着他的睫毛轻轻的呵气,吹得他的睫毛一颤一颤,最后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明亮如水的眼睛毫无防备的落进我的心头,溅起一池春水。

“小丫头,半夜不睡觉,这么调皮干什么?”玄枫轻轻敲了一下我的头。

我讨好的笑笑,从枕头下掏出那个的香囊:“这是我第一次做,费了整整一天的功夫,你可不许嫌弃。”

他接过香囊,脸上的笑容告诉我他获得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我把我们的头发放在里面了,以后,你要时时刻刻带着它,记住我是你的结发夫妻……还有,今天我没去看选秀……”

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我,嘴角噙笑:“怎么,你怕自己会嫉妒啊?”

我把头靠到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深沉有力的心跳声:“我是自作自受。”

他轻笑着抱紧我:“放心啦,我只挑了两个而已,人少,我就可以帮你应付了。就是怕你太过天真无法应付后宫争斗,所以,选了老实温顺的杜尚书家小姐。”

“那林小姐呢?是大将之女哎,你就不怕她欺负我?”我笑着问。

他愣了一下,肯定地说:“她不会欺负你的。”

这么肯定?我怀疑的看向他。

“你见了之后就明白了。”他说。

“不行,我就要现在知道。”我撒娇的说,心里飘过一丝淡淡的云彩。

“亲爱的娘子,在这么美好的晚上,你舍得浪费时间和你夫君谈论其他女子?”他坏坏的笑着,温润的气息扑到我的脸上,不用看就知道我的脸又红了。

窗外的月亮悄悄躲藏在了云彩之后,只露出一角脑袋看着房内无限春光……

第六章

御花园里繁花似锦,我坐在藤椅上看着凌云追逐着彩蝶,身后跟了一群太监宫女生怕他跌倒。

凌云追的满头大汗,红红的小脸转过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看着我:“母后,蝴蝶太狡猾了……”

我看着他转动的眼睛就知道这小子又在打我的主意,微微笑着说:“这蝶儿在天上飞着也蛮好看的嘛。”

凌云无奈的点点头,凑到我跟前来,眼睛还依依不舍的看着漫天飞舞的蝴蝶:“母后,我也学武功好不好?”

“然后呢?”

“就可以捉蝴蝶了!”他兴奋得说,仿佛已经捉到了蝴蝶一般。

我板起脸来刚要教训他要胸怀大志,不可玩物丧志,眼前一花,一个雪白的身影飞到面前:“诗韵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手掌微微张开,一只彩蝶在掌心扇着翅膀。

凌云看见蝴蝶兴奋的眼睛一亮,“诗韵姐姐,我可以拿这只蝴蝶玩吗?”

“当然可以,不过,诗韵可不是姐姐哦,太子殿下。”

凌云闻言迷惑的看向我,我笑着说:“叫母妃。”

“母妃!”凌云开心的叫着,从她手里拿过蝴蝶。

看得出他很喜欢诗韵,林家小姐,皇上新封的诗妃。

“诗妃这一手粘云掌用的不错哦。”我一边让人给她看座,一边笑着说。

她谦卑的回答:“雕虫小技,在皇后娘娘面前献丑了。”说罢,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眼睛。

我一下子明白了,玄枫为什么那么肯定她不会害我了。

那双眼睛,如水晶般清澈,不含一丝杂质,拥有这么一双纯真的眼睛的人,是不会害人的。玄枫当初说喜欢我,就是因为我的眼睛,他说,看着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是一个天真烂漫,心无城府的人,和我一起,很轻松。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以至于忽略了后来的两个人,杜家小姐——杜绾云,封为云贵妃;红叶——封为如贵妃。

红叶的高傲我一向知道的,所以,她象征性的问候了一声后转身就走时,我并不吃惊。倒是,云贵妃,请了安后就一直坐在角落,静静地听我们闲扯,平淡如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个云妃,真如外人所传那般温顺善良吗?

看看天色将晚,我辞了她们两人独自回宫,走到半途,突然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惊愕的止住步子,看着面前的云王。

“怎样?看到她们了吗?”云王挑眉问道,显是极不耐烦。

我有一瞬的迷惑,不知道他这番突兀的话是何意。

“林诗韵,她的眼睛。”云王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以为枫儿喜欢的是你吗?告诉你,他喜欢的是那个帮他取名的丫头,不是你。”

我的心咯噔一声,不是我?往日被我刻意遗忘的疑点涌上心头。原来真的不是我,怪不得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有,玄枫喜欢的那个人,眼睛水灵灵的,就像你和林诗韵的眼睛一样清澈呢。”云王逼近我,眼里闪过一丝的阴狠。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得意,可是,我也很清楚的明白他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玄枫他,果然是爱错了人。那,我呢?我该怎么办?

仅仅只是眼睛的相似吗?那么,林诗韵的眼睛也相似,又该怎么办?他会不会也像对我一样对她?甚至,比对我还要好,因为,我总是惹他伤心,现在有了不会让他伤心的了,他还会不会看我?

本来自信满满的我,突然间无所依托,变得好无助。玄枫,你来告诉我,你以后会如何对我?

踉踉跄跄的走回寝宫,冷冷清清的宫里只有明月和寒星两个。

铜兽的嘴里依然青烟袅袅,淡淡的龙潭香味依旧萦绕,明黄的床帏,红木的桌椅,什么都没变,可是,依旧好冷清。

“寒星,皇上下朝了吗?”我的声音听起来怎么竟有些颤抖?

“早已经下了,皇上已经摆驾储绣宫了。”

噔的一声,碎落在地的不是景德阳的瓷杯,而是我的心。储绣宫,正是林诗韵的寝宫。

果然,只不过是眼睛相似而已。所以,有了新的代替品,我便再也无关紧要了。

泪水朦胧了双眼,我哗的站起身来,“寒星,前头带路,我要去储绣宫。”

我要问明白,他是不是就此不要我了。如果,他不要我了,我不会再呆在这闷死人的皇宫,我要出宫,出去,到泰山,找师傅,找师兄。忽然想起师兄现在已经在少林了,泪水愈加的汹涌,如果是师兄,他不会这样对我的,他不会把我看成另外一个人,他不会找眼睛和我相似的人来刺激我,可是,师兄却已经被逼出家了……

我哭着一路走到御书房,听见里面传来玄枫的声音:“她是不同的!”

我停住了脚步,听见云王阴狠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也不过是个会嫉妒的普通妇人罢了。到时,你看着她那张被嫉妒逼得变形了脸,你就知道,女人,都是一样的。”

我抚了抚自己的脸孔,果然因嫉妒有些变形了。心下暗暗有些庆幸,幸亏没让玄枫看见我这张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云王,他处心积虑告诉我那些,无非就是想让我在玄枫面前出丑罢了,我才不会上当。

我挤出一个笑容,回转身子,轻轻地回到凤栖宫。心里暗暗下着决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让玄枫看到我嫉妒的抓狂的样子,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能让他看到我那么丑陋的一面。

我满心的心思都在如何压制自己的嫉妒上,浑然忘却了自己不过是玄枫那个神秘爱人的替身的事情,更没心思去想为什么寒星说玄枫在储秀宫,我却在御书房听到他说话,如果,那时我能多想想,那时的我稍稍有一点的机心,我和玄枫后来会不会就不会到那种地步?

可是,等我完全明白时,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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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只剩一轮弯月了。院子里的牡丹零零碎碎地开始凋零,师姐秋如霜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又带着珍稀的芙蓉回来了,这段时间忙着在太液池种荷花,我也跟着看热闹,忙得累的身上懒洋洋的。

玄枫凑近我,细细密密的吻吻在我的身上,我轻轻推开他:“今天陪师姐种荷花,好累的。”

玄枫无奈的抱住我:“明天不许搞得这么累了。”

我调皮的笑笑:“你不是还有两个贵妃一个妃子吗?找她们去如何?”

玄枫闷闷的说:“你真的希望我找她们?”

自选秀以来,玄枫每晚都在凤栖宫安歇,从没去过其他的地方。我真恨自己居然挑起了这个话头,云王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她也不过是个会嫉妒的普通妇人罢了。到时,你看着她那张被嫉妒逼得变形了脸,你就知道,女人,都是一样的。”

不,我不要做那个被嫉妒丑化了的妇人。

我温顺的趴在他胸前:“只要你愿意我不会介意的。”

抱紧我的胳膊一僵,我听到他有些冷的声音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储绣宫。”

不要,不要,我的心里喊着,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听到他气冲冲的下床的声音,然后,是门砰的一声关掉的声音。

我把头埋进枕头,不去听他那句“去储绣宫!”

可是,还是听到了,我从来就没像现在那般恨过自己居然有那么好的耳力,四个字,清清晰晰,落进心里,砸起的是无尽的悔恨。

自作自受,我真的是自作自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起来?

尽管,他对我那么好,可是,我是真的不安,每日都这样寝食不安的,害怕真的有一天,他会像刚才那样离我而去。如果不试探一下,我真的安不下心来。

如果,他真的爱我,他一定会拒绝的。

可是,结果却是,他走了。

我只是说,只要你愿意,我不会介意的;可是,我会介意他的愿意啊。他怎么可以愿意?

诺大的床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从来没有这般孤单过。

我闭紧眼,回想着从前。以前,我不让玄枫上我的床时,我都是一个人这样睡的,从来就没觉得孤单过啊,什么时候,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变得不能自拔了?

泪水打湿了枕头。

一双温柔的手臂从背后将我抱住,熟悉的龙檀香味萦绕鼻间。

还没开口说话,就听他闷闷的说:“走到半路才记起我睡觉认床,换了床我会睡不着的。”

本来阴霾的心因着这句话顿时晴朗了起来,认识他那么久,从来就不知道他还会认床,这般拙劣的借口都说得出,可是,心里还是甜甜的,因这甜蜜的谎言。

满足的叹口气:“真好。”

“这样被人抱着睡觉真好,不会孤单的感觉真好。”我说。

身上的手臂一紧,听到他低低的说“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入睡的,自从有了你之后才习惯抱着一个人入睡。原来,抱着人睡得感觉好温暖,好踏实,我好喜欢。以后,也让我这样抱着你睡,不要再赶走我了好不好?”

第七章

转眼已是初夏,凤栖宫里的荷花零零星星的开了。每次风过,清新的荷花香气便会遍布整个寝宫。

我最喜欢半夜起来赏荷,清冷的月光下,满塘的荷叶别有一番风韵。尤其是起雾的时候,划一叶扁舟,在朦胧的月光下,在荷叶田田间,寻找偶尔绽放的白莲,别是一番滋味。

玄枫有时兴致来了,也会和我一起疯一会,有时两人还携了酒在花间相对而酌,大部分时间,他在朝上累得精疲力竭,所以,有时我会趁他睡沉了,偷偷跑出来,采一朵白莲给他清晨的惊喜。

这天晚上,我听得身边的玄枫睡得沉了,偷偷披衣起来,推开宫门,浓浓的雾气扑面而来。

我就喜欢这样的雾,清冷的月色在雾中朦胧,在这样的夜晚,荷塘泛舟,像是到了瑶池一般。

我轻轻的划着桨,听着水声哗哗,显得这样的夜晚格外的静。凉凉的雾气把我包围在里面,此情此景,难以言喻。我索性把桨丢到一旁,让那叶扁舟在水里飘荡着,飘荡着,闭上眼,静静享受这一刻。

一阵风来,竟有些凉意。我不禁后悔刚才忘了多穿件衣服,正想着,扁舟微微一颤,一个温暖的怀抱把我抱在里面,荷花香里混进了淡淡的龙檀香味。

“这么晚了还出来淘气。”玄枫宠溺的声音在耳边温柔的响起。

“你怎么也出来了?”刚刚明明睡得那般的香甜。

“看见今晚的雾气和你那双晶晶亮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今晚呆不住的,所以,装作睡着了,其实一直偷偷跟在你后面呢。”玄枫笑着说,将下巴搁在我的肩头,“这么好的景色,怎么能抛下我,自己一个人欣赏呢。”语气里竟有些孩子般的委屈。

我将头靠在他的头上:“我是怕你上朝累了,到时又要被那些个大臣们骂做玩物丧志了。”

他轻轻笑着,满足的叹口气“要是我们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亲密无间,无所不谈;可惜太幸福的东西,像是清晨晶莹的露水,往往都是短暂的。

只是我没料到,和他那么快便有了裂痕。

那晚我们玩到很晚,第二天清晨,他身边的小路子来喊了好多次要早朝了他都不肯起床。

我伸手去遥蝴,才发觉他浑身滚烫,竟然病了。

于是慌忙请太医,说是受了风寒。云王萧云天一听到消息便赶了过来,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便守在了他的床前。我心中有愧,知道是因为晚上和他在荷塘吹风导致他的病。他一直把我抱在怀里,使我忘记了寒冷,也忽略了他的感受。

好在他身体素质好,调理了几天便已大好,只是每晚临睡前还会偶尔咳嗽几声。

“小贵子,你看看到御膳厨房那边帮我拿个小炉子,还有,取些冰糖过来。”玄枫上朝去了,我独自呆着,突然想起他这几天晚上的咳嗽便想给他做点冰糖炖梨,滋阴养肺的。

以前在泰山,师兄身体不好,经常咳嗽,每次我都会给他熬冰糖炖梨,师兄百吃不厌,说我做的好吃,而且,效果也是极佳的。

小贵子取了来后,我便将梨切好,熬好冰糖,然后将梨放进去。

虽然并不复杂,但是,火候极难掌握的,当初泰山上那么多的人,就我做的最好。

我一边看着小炉里冒出的袅袅雾气,一边想着玄枫回来会是怎样高兴的样子。

“皇上驾到——”小路子拖长声音在宫外喊道。

我慌忙放下手中的扇子,将炖的东西倒进早已准备好的细瓷碗中,又洒了些桂花在里面,甜甜的桂花香气立即漾出,香飘四溢。

“臣妾见过皇上。”我端着瓷碗刚要迎出去,便听到云贵妃杜绾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臣妾听闻皇上身体欠佳,特地炖了这碗百草鸡子汤给皇上调养一下。”

“朕已经好多了,有劳云妃挂记了。”玄枫带有笑意的声音传来。

我慌忙将冰糖炖梨交给师姐让她放起来,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去。

玄枫看见我,眼睛弯了起来,大步甩开身边的云贵妃,跑到我身边来:“今天有没有想我啊?”

我淡淡笑着,指使明月接过云妃手里的碗。

云贵妃端着那碗景德镇的细瓷碗,稳稳当当的跟在玄枫后面,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把碗递给明月,她袅袅的朝我施了一礼。

玄枫接过碗来刚要喝,寒星在旁边小声冲我嘀咕了一声:“皇后娘娘不是帮皇上熬了冰糖炖梨吗?”

玄枫听到了,放下碗来,眼睛晶晶亮的看着我“是吗?”

“还是喝了云贵妃的这碗百草鸡子汤吧,难为她想的这般周到。”我听见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说道。

玄枫爽朗的笑着:“明月,将皇后熬得冰糖炖梨给朕拿来,朕还没尝过皇后的手艺呢。真是期待啊。”

明月笑着进去将我的碗端了出来,玄枫接过碗,笑眼看着我,喝了一口。还未下咽,眉头已经皱了起来,脸也变冷了。

我好奇地将碗夺过来“很难喝吗?为什么这种表情?”

举起碗来想尝尝味道,玄枫猛地将碗打落在地:“不要喝!”

瓷碗跌落在地,地板上滋滋响着,冒出一缕青烟。

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剧毒。

我紧张得抓住玄枫的手:“你有没有喝?刚才有没有喝下去?”

“我是从小被毒药喂大的,怎么会怕这一点毒?倒是,你的一番心意要白白浪费了。”玄枫说着转过脸向着众人,脸色已经变得严厉无比。

我呆呆的坐下,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有毒?我亲手熬的,怎么会有毒?

玄枫铁青着脸:“谁动过?”

小贵子,师姐还有明月哗的跪倒在地:“奴才(婢)是冤枉的。”

是的,除了我,就是帮我拿餐具的小贵子,还有帮我将碗放起来的师姐,再就是明月动过。

可是,他们三个人,谁都不可能下毒啊。

师姐和我从小在泰山长大,从来就是无欲无求,不与人争的性子,这样淡薄的人怎么可能下毒?

明月从我入宫起就在我身边伺候,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们早已情同姐妹,她的为人处世,最是谨慎,对我更是推心置腹,我无法怀疑她怎么会下毒。

小贵子,是有一次我在宫里转悠,碰巧遇到那时还是一个小太监的他被重阳殿的公公毒打,说他偷了宫里的玉器,我从公公手里将他救了出来,让他跟在身边伺候,从那以后,他对我感恩戴德,更是忠心耿耿。

可是,如果不是他们,难道是我自己?

“娘娘恕罪,奴婢刚才看见明月姐姐将一包东西洒在汤里,奴婢当时没有想到……”寒星突然跪了下来,泪流满面。

明月猛地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寒星,满眼的不信,失望,无奈,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也是,明月据说是和寒星一起入宫的,入宫之后,两人又一直呆在一起,感情比亲姐妹还要亲,现在却被寒星如此出卖,自然心有不甘罢。

“明月,寒星在说谎对不对?怎么可能是你做的?你……”

“是我做的。”明月打断我的话,眼睛一直看着寒星,那里面承载了太多的东西,我一时分辨不出。

寒星低下头去:“对不起明月,可是,为了主子,我必须得说啊。”

玄枫冷哼了一声“来人,将这个大逆不道的奴才推出去斩了。”

玄枫说的云淡风轻,听在我的耳里却是惊心动魄,我一把抓祝蝴的手:“皇上,请饶她一命。”

明月回眼凄惨的看着我:“娘娘,明月今生再无福分伺候娘娘,娘娘以后自己保重。”她的眼里满是决绝,似乎还有一种终于得到解脱的感觉。本来就平静无波的双眼,更是一片死寂。

我抓住玄枫的手:“求求你,饶了她好不好?”

玄枫将手从我手里抽出,冷漠的看着侍卫将明月拖走。眼睁睁的看着明月被拖走,我的心一下一下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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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躺在玄枫身边,直直的盯着窗外的明月,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第一次,知道了在这个皇宫里,稍有不慎,真的是性命难保。即使是宠爱如我,也无法救得她分毫。

玄枫叹了口气:“还伤心吗?”

我把头埋进枕头,闷闷的不说话。

“其实,明月是冤枉的。”他淡淡地说。

我一震“什么?!!!!!!!!!”那寒星为什么会指认她,而她又为什么会承认?

还有,为什么你明知她是冤枉的,还要杀她?

“有些时候,我也身不由己。我能做到的,只是尽量不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罢了,对于其他人,我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啊。”玄枫叹口气,抱紧我,“真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和你去做一对逍遥江湖的神仙眷侣。”

“那到底是谁做的?”我问道。

玄枫摇摇头:“以后,你小心点寒星就是了。我一直怀疑王叔在你身边安排了什么人,照现在看来应该是寒星。不过,现在还不是除掉她的时候,有她在,可以麻痹一下他,否则,不知道他又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我缩在他怀里心里无限冰冷。

第八章

“汉帝宠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寒星拿着李白的诗集在我面前读,边读边笑着说:“幸亏咱们皇上不像那汉武帝寡情薄意,有了新欢就将自己的皇后那般冷落。”我淡淡的笑着问道:“是什么故事?”

“是写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的诗,说那个阿娇,当时也是极受宠的,后来因为太过妒忌,所以汉武帝渐渐的不喜欢她了。”寒星边说着,边翻着书,不以为意的样子。

我却听得心中一颤,想起自己嫉妒的样子,若是让玄枫看到,是否也会因此嫌弃我呢?

正想着,小路子进来请安说道:“回皇后娘娘,皇上刚刚让奴才来通传一声,今天事务繁忙,中午就不过来了。”

我知道玄枫现在正在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和云王的关系渐渐僵化,难免会忙一些。

我淡淡应了声,派琴诗到御膳厨房取了饭菜,自己带着到御书房打算和玄枫一起吃饭。

还未到御书房门口,便听得玄枫说:“可惜这样一个奇女子,就被我这样耽误了。”

我的心里一颤,他在说谁?

“皇上,娘娘来了。”小路子在门口向内通传。

我整顿一下自己的心情,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皇上,臣妾给您送饭来了。”

玄枫把头从书桌上抬起来,皱着眉头问道:“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笑得更加灿烂:“臣妾给皇上送饭,难道皇上不高兴吗?”

玄枫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最后重重的叹口气:“灵儿,你的眼睛,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是吗?我心里泛出微微的苦涩。是看不懂,还是已经看厌了?阿娇是不是也是这样开始被汉武帝冷落的?

还是勉强笑着,将饭菜拿到书桌上,才看到书桌上摆了一张画,画的是江南烟雨,旁边还提了诗,字体清秀隽永,一看便知出自女性之手,难道,这便是他刚才提起的奇女子?

玄枫走到我身边,伸手揽住我的腰:“这是云贵妃画的,是个才女啊,可惜……”

我笑着说:“为什么可惜呢?皇上不是应该高兴吗?有这样的才女相伴左右,还可以红袖添香呢,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我说着这话,眼睛一直垂着,不敢看他的表情。生怕自己那快要止不住地嫉妒扭曲了面孔,赤裸裸现在他的眼前。

他用力转过我的身子,用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来,泪水氤氲了我的眼睛,我听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春若水,你到底有没有心?!!!!!!”

泪水一下子止不住,夺眶而出。

他刚才叫我春若水,在我告诉了他我的名字之后,不是灵儿,而是春若水。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他低低的倾诉着,伸手将桌上的饭菜扫落在地,云贵妃画的江南烟雨随之落地,沾污了满纸的油渍。

我伤害到他了吗?为什么他的声音那般的凄凉,那般的忧郁,那般的绝望?

我颤抖着,走到他的面前:“对不起,我只是想做一个好妻子。”

他叹口气:“不错,你是一个好妻子。”

转过身来对小路子说:“摆驾重华宫,朕今天要在那里吃饭。”重华宫,是云贵妃的寝宫。

我垂下头,忍住泪水:“臣妾恭送皇上。”

************************************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的过去了。

转眼已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了。八月初三是他的生日。我准备好了酒菜派人请他回来庆祝,等到的却是小路子跑过来传:“皇上在重华宫,请皇后娘娘一起过去赏菊。”

赏菊?凤栖宫的菊花是整个皇宫开的最好的菊花,偏要到重华宫赏菊,他是不愿来凤栖宫了吗?

那个对我说自己认床,换了床边睡不着的人,从御书房那件事情之后,再也没来过。

不过,听说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人在御书房睡的。听到这个消息,我竟是暗自欢喜。还好,他没有在她们那边睡,否则,我无法想象自己会是怎样的心酸。

千方百计地在他面前装作贤妻良母不会嫉妒的样子,可是,心里还是酸痛。为什么作为一个妻子,在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不能嫉妒?善妒是那么大的罪恶吗?为什么陈阿娇最后的下场会是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我让琴诗从塌上取过来那条我为他绣的腰带,龙凤花纹,我整整绣了三个月才绣的成的生日礼物,做工极尽细致华美,配他的身份,十分的合适。

还未走到重华宫,便听到玄枫称赞:“云妃手艺精湛,花样更是秀雅别致,依我看,还是云妃更懂得朕的心思啊。”

“云姐姐巧夺天工,心思细致,我们哪里比得上?我们只是觉得皇上贵为九五之尊,什么东西都要力求富丽堂皇,不失尊贵才是,想不到竟是俗气了。”诗妃陪笑的声音。

我攥了一下手里的腰带,富丽堂皇,竟是俗气了。

“琴诗,把这个拿回去。”我将腰带抛给琴诗,自己缓缓地走过去。

琴诗疑惑的看着我,显然不明白怎么突然我要将辛苦绣的腰带拿回去。我叹口气,原来有这么好的耳力也不是件好事,像她们,什么也听不到,倒也少去不少的烦恼。

款款走进重华宫,小路子高声通报了进去,我举步走进方才还笑声朗朗的宫内,诗妃和如妃恭敬的冲我施了一礼,云妃正在弹琴,玄枫免了她的礼,我走到玄枫身边坐下,冲他淡淡一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汇到一起来了。”

玄枫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没什么,只是大家高兴,凑到一块玩玩而已。”

如妃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皇后娘娘不会连皇上的生日都忘了吧?”

我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臣妾真该死,竟然连这个日子都忘了。还没给皇上准备生日礼物……”

玄枫淡淡的说:“没关系,反正朕又不缺什么。”眼睛一直盯着弹琴的云妃,都不肯看我一眼。

我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他终于也对着我自称朕了。

从入宫以后,他在和我说话时,从来都没有用过朕这个字眼,所以,我以为,自己是特别的,起码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是,现在,他对着我也开始称朕了。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却找不出到底症结何在。是我错了吗?可是,我错在哪里?一直以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唯恐让他看到我那般丑陋的样子,所以装大度,装娴淑,可是,到底他还是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掩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弹琴的云妃,见她十指纤纤,在琴上运行如飞。那双手真的是羊脂白玉一般,纤细修长,有着透明的质感。我垂下头看一眼自己因为常年握剑而粗大的手掌,上面遍布老茧,这样的手,他握着怎么会舒服?

云妃一曲弹完,那些宫女们开始上菜。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玄枫谈论着菜色的精美与爽口。一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来之前,我保持着皇后风度,可是,最后一道菜上来之后,我再也忍不住了。

最后,当小路子托着那盘狗肉过来时,我在对面的镜子上看到自己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竟然拿狗肉作为这一宴最后的压轴菜色。

明明知道我从来不吃狗肉的。

还记得我们那时初见。

他在树林里烤着狗肉,我路过,因为赶路而饥肠辘辘,闻到香味走了过去。

“请问……”我看着架子上的肉,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你饿了?”

我点点头,他便拿剑割下一块肉来:“这可是我最爱吃的狗肉啊,现在分给你吃。”

我一听狗肉,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谢谢,我不吃狗肉。”

“为什么?”他挑挑眉毛,显然对我的不领好意有些不满。

“因为小白,它从小陪着我,我已经把它当作家人一般,试问你怎么忍心去吃一个家人的肉?”

“小白是谁?”

“是我的小狗。”

他哈哈笑了起来:“把小狗当作家人,你还真有趣。”他盯着我看作了一会儿,“你等会。”说罢人影一闪,消失在树林之中。

不一会后,我们吃罢兔肉,他和我一起挖了一个坑,将那烤熟的狗肉埋了起来:“既然你待狗如同家人,那我以后不吃狗肉好了。”他晶晶亮的眼睛看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说:“春若水。”

“春若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他霸道的宣布。

然后,入宫后,御膳厨房也知道我不吃狗肉,从来就不敢做这道菜的,现在居然端了上来,那一定是玄枫授意的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阵阵苦涩与酸痛。眼前开始模糊,眼里的泪水叫嚣着要出来,怎么也无法忍住。

我端起酒杯,长袖在面前一掩,装作饮酒的样子,偷偷将泪水拭去。放下杯子,却看到玄枫正夹起一块狗肉,送到诗妃面前:“听说诗妃最喜欢狗肉,来,尝尝滋味如何?”

诗妃笑得眼睛弯弯,一双清水般的双眸流光溢彩,令人神为之夺。吃了一口后,笑着说:“俗话说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何况我这个世俗女子呢。”

玄枫看着她的笑颜,有一刹的失神。

我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只好不停的喝酒趁机擦掉泪水,可是,酒入愁肠,化作泪水。

可能是酒足壮胆吧,我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冲玄枫施了一礼:“皇上,臣妾不胜酒力,就先行告退了。”说罢,也不待玄枫答应起身便走。

从此后,你我就此陌路。我在心里说着,转过身去,放任泪水肆虐。

第九章

走出门口,刻意不去听里面依旧的欢歌笑语,脚下却一个不稳,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那一刻,我想的竟是要是就这样摔死了,玄枫会不会永远就此记住我呢?

可惜,我没有摔死。因为身子刚刚倾斜,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淡淡的龙檀香气钻入鼻间。

我推开他,不想让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他却一把把我拉到自己的怀里,沉痛的质问道:“你不是会武功吗?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摔倒?”

我垂着头:“皇上,臣妾想一个人静一下。”

他抱紧我:“你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平时你不会喝那么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告诉他我看他和别人一起不爽,告诉他我嫉妒的要疯掉,告诉他我恨不得拔剑把云妃她们全部赶走?

不,善良清纯的春若水怎么会有这么阴暗肮脏的想法,我摇摇头,笑着说:“因为今天是皇上的生日啊,臣妾高兴。”

“高兴?高兴会哭的眼睛都肿了?”玄枫提高声音,终又叹了一口气:“你是嫉妒吧?”

“不是。”我慌忙狡辩,“我怎么可能会嫉妒?皇上言笑了。”

“对呀,怎么可能会嫉妒,你怎么会为我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嫉妒?”玄枫缓缓松开了手。

我抬眼看着他,满脸的落寞和浓厚的悲哀,两种情绪交织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让人的心无端的绞痛。

“玄枫……”我小心翼翼的抱祝蝴,“我做错了吗?我害你伤心了是不是?”

他淡漠的眼睛看着我:“你不必在我眼前演戏的,我说过,我喜欢的是那个真实的你,不管是不是喜欢我,我只喜欢真实的你。”

是吗?他看出来了。看出来我的大度,我的娴淑全部都是在演戏了?他看出我其实是一个善妒的女人了?

“你这样,我很累。”他说着,把我的手拿开,转身离去。

原来,他早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没有说而已,可笑的是我竟然还在一直那么卖力的演着,演着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大度女子。

果然,男人都是讨厌爱嫉妒的女子,所以,陈皇后最后冷落长门,而我,令他很累。

“娘娘?”寒星在身边小心的叫我。

不要叫我,我好想一个人静一下。这样想着,我开始在宫里跑了起来,泰山绝技尘香步,独步武林的轻功,没人能追得上我。

可是,这样跑着,我突然发现热闹的皇宫,居然找不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让我可以放声大哭一场。

我不停的跑着,看见眼前一株千年古树,郁郁葱葱,如果藏在上面,应该不会有人看见吧。

纵身一跳,我躲进了古树枝丫当中,却还是不敢放声大哭,只是抽泣,呜呜咽咽的。

树影一晃,熟悉的香味又传来了。我刚要从树上跳下避开他,被他手臂一伸,将我揽到怀中:“是谁让你这么伤心?”温润的声音里是压抑的沉痛,可是,他不是知道吗?还明知故问。或许真的喝多了,我竟出口顶撞他:“我还以为皇上知道。”

他叹口气:“我是知道,可是,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能忘掉他?”

我愤愤地擦干泪水:“忘掉谁?你要我忘掉谁?”

“李涵蕴,你心心念念的人,还要我说吗?”他的声音因为嫉妒,有一丝的变调。

“皇上以为我是为了远在少林的师兄而哭?”我好笑的问道,要是真的为他而哭,那我岂不要天天以泪洗面?

“难道不是?去年的今天,他不是正在少林出家吗?为了他,你神思恍惚,连我的生日都忘了不是吗?”

我怔了一下,去年的今天是师兄出家的日子,我,竟真的忘了。

看见我的表情,他眼里一丝光芒闪过:“难道说,不是为了他?那为了什么你这样失态?”

我别过头去,赌气不看他。

他兴奋得把我转过身来:“你是在吃醋对不对?你在吃我的醋对不对?”

我推开他:“是,我是在吃醋,我嫉妒的要疯掉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你要是想要学汉武帝,现在就把我打发出宫好了。”

“不,不是的,”他猛地抱住我,“你为我吃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放你走?”

我在他怀里僵住,怎么会这样?我吃醋,他为什么会那么高兴?难道他喜欢自己的妻子是个醋坛子?

他满足的叹息着:“我一直以为,在你心目中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不管我和其他女子怎样亲近,你都无动于衷。知道吗,你的无动于衷让我难过得恨不得掐死你,但是又下不了手。”

“你怎么可以伪装的那么好?明明是在乎我的,却偏偏装出一幅不在乎的样子。明明嫉妒的泪流满面,却偏又装作大度的样子。灵儿,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我怕,怕自己有一天真的像陈阿娇那样,因为嫉妒而失宠。”我把头靠在他胸前,低低的说。

“不会的,我不是汉武帝,你也不是陈阿娇。我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因为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是在你心里的。”

“可是,我再也不想为你难过了,”我指指胸口,“因为,这里会很痛,痛得我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他笑着抱紧我:“我也不会再让你难过了。但是,以后,你也不要让我难过了好不好?我的这儿也会很痛的。”他指指胸口,苦着脸说。

“还是怪你啦,我都对你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的,你不信我,偏偏想着法儿让我难过。”

“可是,那有像你这样喜欢人的?明明喜欢人家,却偏要把我往她们那里推,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我怎么相信你嘛。”玄枫无辜的顶嘴道。

“那也是试探一下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嘛,你要是喜欢我,自然就会拒绝的不是吗?”我强词夺理。

他扑嗤一声笑出来,手指敲敲我的额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家伙。就许你试探我,不许我试探你啊?”

“那好,你试探的结果如何?”

他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非常失望啊,我的娘子对我还是那般的漠不关心,让我伤透了心啊。”

我不满的噘起嘴:“对你我也很不满,明明都告诉你我叫灵儿了,还是冲我大喊春若水,以后你要是再敢叫我一声春若水,我,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还不一样,每次只要心里不满,就会皇上啊,臣妾啊,听得我心烦意乱,感觉我们好像有多生疏似的,以后,你要是再喊我皇上,我就叫你春若水!”

“我说了,你要是喊我春若水,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理直气壮的重申。

他看着我,眼里是暖暖的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有种邪媚的诱惑。我被他看的心咚咚跳得厉害,脸上火烧一般,垂下头去,“你怎么不说了?”说出来的话,连我都不敢听,整个一怀春少女撒娇的腔调。

他伸手抬起我的脸,闭着眼睛含笑凑近,然后吻住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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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红着脸被玄枫牵着手回到寝宫。

琴诗一看见我便迎上来问道:“娘娘,不知那条腰带该怎么处理?”

玄枫扭过头来看我:“什么腰带?”

我别过头去:“就是富丽堂皇又俗气的腰带呗。”

琴诗将腰带拿出来,双手递给玄枫:“皇后娘娘绣了三个月才绣好的呢,说是今天是皇上的生日,要送给皇上做生日礼物。”

玄枫笑着接过来,立即将腰上的腰带解下,然后伸开两手冲我撒娇的说:“娘子,为夫的不会系腰带。”

我笑着从他手里接过腰带,伸手环祝蝴的腰,要给他系上,他反把我抱住,笑着对琴诗她们说:“你们先出去,朕今天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撒谎的小东西。”

琴诗她们含笑退出去,还细心的将宫门掩住。

“我今天真高兴,原来你不仅记得我的生日,还用心为我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可是,你却不告诉我,还撒谎说根本不记得,害我那么伤心,你说,你该怎么补偿?嗯?”

“你不是说喜欢那些细致淡雅的,像我做的这等俗物,怎么能拿得出去呢。”我赌气说着。

“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你的耳朵怎么就那么的灵敏呢?可是,要说你的耳朵灵敏,为什么又听不到我每晚的呼唤?”

“你呼唤什么?”

“我亲爱的娘子不再身边,我孤枕难眠时,你说我会呼唤什么?明知故问的丫头,你晚上有没有想我?”玄枫邪邪笑着,凑近我的脸。

我索性闭上眼睛:“我才没有呢,身边少了个睡觉打呼噜的家伙,我不知睡得多香。”

“所以,连黑眼圈都睡出来了?”他笑着说,“到现在还口是心非,看来真的有必要好好教导你一番了。”玄枫说着,伸手一抱,便到了床边。

第十章

转眼快到中秋,看着天边的月亮越来越圆,我的心也越来越满,幸福的不像是真实的。

不止是我,就连寒星,琴诗她们也是整天动不动就傻傻的笑着。

玄枫下了朝,又跑到我这里来了,我放下抱在怀里的凌云,“琴诗,你先带太子回宫吧。”

琴诗啊了一声,仿佛被什么吓了一跳似的。

我笑着对玄枫说:“看看我宫里的丫头,一个个整天魂不守舍的,不知道被谁把魂勾去了呢。”

小贵子笑着插嘴说:“展护卫就要回京了……”

展护卫?我扬眉“原来还真是有人把魂勾走了呢。等那个展护卫回来,就把琴诗许给他好不好?”

琴诗垂着头,脸比番茄还要红,但却是微微摇了摇头,牵了凌云的手离开。

“不乐意还是害羞啊?”我笑着问小贵子。

小贵子笑着说:“娘娘您有所不知,先皇还在时曾经想把三公主许给展护卫,都被他一口拒绝了呢。”

“真的?他敢抗旨?”我不信。

“是真的。先皇对他是又爱又恨,最后还是舍不得杀他,非但如此,还封了他御前带刀侍卫,特的准许他可以御前带刀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呢。”

“哦?”我笑着看着玄枫:“我到对这个展护卫充满了好奇心呢,什么时候他回朝,你也带我见他一下好不好?”

玄枫紧紧地把我抱住:“除了我,不许你对其他男人感兴趣。”

我摇摇头,对他无奈了,转身继续问小贵子:“那个展护卫怎么样?”

“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举世无双……呃,其实是别人乱说的啦,据我看也是一般啦。”小贵子前后判若两人,我生气地转过头去狠狠的瞪了玄枫一眼,谁知这个罪魁祸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一杯茶来喝了一口,看我瞪他的样子,笑着问:“娘子为什么这般看着为夫?莫非也觉得我翩若天人,百看不厌?”

我好气的打了他一下:“是的,真是天人啊。”

“多谢娘子夸奖。”还真是厚脸皮,我无奈的叹口气。

师姐端着冰镇梅子汤走进来,正好看到我在打玄枫,眼睛暗了一下,走到面前来:“娘娘,这是刚刚做好的冰镇梅子汤。”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真好喝,谢谢师姐。”

玄枫拿过去:“都这么冷了,还喝这么凉的东西。”

“我以前在泰山时没喝过这种东西嘛,真的很好喝。”我撒着娇,又端了回来。

玄枫无奈的看着我可怜兮兮的眼神:“以后,不要喝这么凉的了。”

我点着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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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御花园中逗着凌云玩耍,明天就是中秋,宫里人人忙碌,我倒是闲了下来,凌云也破例不用听学,赖着我不肯走。

“皇后娘娘,”诗妃跑过来,一身白色衣衫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的清丽,“好久没练武了,听说皇后娘娘武艺非凡,能不能赐教一下?”

我笑着说:“在皇宫里哪能随便舞刀弄枪的?”

林诗韵凑到我耳边悄悄说:“好久没活动筋骨了,浑身不舒服啊。”

我会心的笑了,这个丫头。

不过,入宫以来,每天都是我独自一人练剑,都没人陪我切磋,确实很无聊。

她悄悄从身后亮出一把剑来:“你看,我连剑都拿来了。皇后娘娘,您就陪我练一回吧。”

我拿过剑来,寒光凛冽,确实是好剑。

“我的剑好久都没活动活动了……”

“琴诗,去把我的剑取来。”我笑着打断她的话,我的剑是师傅亲手传给我的泰山之宝,龙吟剑,削金斩玉,锋利无比,看到她的宝剑,我也忍不住拿出自己的宝剑秀一下了。

不一会,御花园里就只见我和诗妃两人剑来剑往,宫女太监们团团围观,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凌云更是兴奋,拍着手又跳又叫:“母后加油,母后好厉害!”

林诗韵的剑术虽然精湛,但却流于花拳绣腿,初一交手便知。但是,好久没人陪着练剑,我也不想那么快便一决高下,于是只使出一分功力,和她慢慢纠缠,不像在比试剑术,倒更像是在表演剑艺,看那些宫女太监们不懂剑术,只被我们浮夸的剑艺迷惑,一个个看的目不转睛,我便微微笑了。

一笑之下便是松懈,林诗韵抓住时机从一个我没想到的角度斜斜刺了过来。

偏又刺的又快又狠,一时之间,只听到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我躲避不及,挥剑将她的剑碰飞。

“太子殿下!”有人惊呼。

我转头一看,那柄被我碰飞的剑直直的冲着凌云飞了过去!

“云儿——”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冲着呆掉的凌云疾驰而去。

“砰”的一声,仿佛有人伸出胳膊,将剑磕偏,从凌云耳边呼啸而过。

全部都是眨眼间的事情,我来不及呼吸,便发生了这一串的事故。

“云儿,你没事吧。”反应过来后,我冲到他面前,紧紧将他抱在怀里,“都是母后不好,母后以后再也不练剑了。”

“母后,我没事。”凌云说着指指旁边:“是母妃救了我。”

我抬头,看见一旁面无表情的如妃,她方才伸手挡剑,手臂被划伤,正拿出手帕包扎着。

我连忙拿过手帕:“我帮你包吧。”回过头来对着发呆的众人说:“还不赶紧传太医?”

雪白的手帕,绣了艳红的枫叶,系在手臂上,被血染的通红。

诗妃惨白着一张脸:“皇后娘娘赎罪……”

我让人将她扶起来:“只是个事故而已,你不用自责。”

说罢拉着如妃的手,拽到我的寝宫。

到了寝宫,如妃将众人遣出:“你以为真的只是事故而已?”

“不是事故,难道我还存心要云儿的命不成?”

“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我在一边看的清清楚楚,你那么仓促的一挡,能有多大的力气,就能将她的剑碰飞?即使是你碰飞的,就有那么巧偏偏朝着太子飞去?而且去势如虹,怎么看也不像是被碰飞的剑,倒像是故意掷过去的剑。这个诗妃不简单,你要提防着点。”如妃不理会我的恼怒,一字一字的分析着。

我惊呆了,诗妃,那么天真,还有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即使你不信我的这番话,但是,你总该感觉到她一开始故意隐藏实力,让你松懈,然后攻你个措手不及了吧?若不是你放松警惕,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她说的没错,诗妃她确是有故意让我放松警惕。

“如果这一剑真的射中太子,那么剑是被你碰飞的,怎么也不可能怪到她头上是吧?所以说她不简单。”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不想看到玄枫难过得样子,还有,因为华山论剑时,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因为我是魔宫中人而诋毁我的人。”如妃淡淡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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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华山论剑时,魔宫的人都是隐藏身份参加的。

决斗到最后,女子组这边只剩下红叶,我,还有峨嵋派的碧霄。

红叶和碧霄在做最后的决斗时,我特别仔细的看着她们的剑招,红叶似乎是更胜一筹的,碧霄到最后,体力有所不支,一招麻姑献桃未使到尽处便已不支,身子摇晃欲倒,恰巧红叶一剑刺来,红叶见碧霄不敌,将刚刺出的一剑硬生生的收回,岂料碧霄不敌竟是诱敌之计,趁着红叶收剑之际,一剑跟上快如闪电。红叶躲之不及,竟使出了飞龙遁天躲避。

谁都知道飞龙遁天乃是魔宫宫主萧云天的绝技,红叶如此使了出来,其身份不言自明。

在场的江湖豪侠们纷纷骂道:“妖女心术不正,竟然使阴招!”

我当时看不惯,便说了一句:“到底是谁使阴招,我想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出身名门正派如果心术不正,一样可以使阴招,而出身魔教之人,只要心存良善,他的剑术一样可以光明磊落。”

红叶当时的表情我没有看,但是,她那感激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我是感受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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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太医来了。”门外有人通传。

“快让太医进来。”我将如妃手臂上的手帕解下,等太医上药。

“多谢你了。”我诚恳地道谢。

“以后,后宫的这些争斗我帮你解决,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再让玄枫难过就行了。”如妃转过头去,显然不适应我的道谢,脸上竟有些微红。

第十一章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玄枫气急败坏的冲我吼道,“如果不小心受伤了怎么办?如果不小心上了云儿怎么办?”

“对不起”我垂下头去道歉,手里紧紧握住红叶带血的手帕。

“我不是要你对不起”玄枫叹口气,抱住我,无奈的说:“我要你们永远平平安安的,你知道吗,我刚听说时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要是你们真的有什么,我该怎么办?”

“以后再不会了。”我保证说。

他拉住我的手,看到了那方带血的手帕,眼里亮光一闪:“你说你记不得给我取名字的事情了?”

我点点头,云王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记得?

他笑着举起手帕:“你看,当时就是这样一方手帕,你帮我擦去脸上的污渍,结果就把这里的枫叶弄黑了,然后,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摇头,你就说我把你的红枫弄成黑枫了,所以,以后就叫我玄枫好了。”

我愣在那里,那方手帕不是我的啊,是红叶的。

红叶,红叶,那不就是枫叶,她用的东西上基本都有枫叶标记的,据说那是因为她的家中有一片的枫林,连名字都叫作枫林堡。

难道,玄枫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直就在他身边?就是红叶?

红叶那般的爱他,可是,他却对我这个替身这般的好,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回。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偷了别人珍贵的东西的贼,横在红叶和玄枫中间,使他们有情人难成眷属。

“灵儿,你怎么了?”玄枫发现我的异样,关心的问道。

可是他对我越温柔,我就越想哭。这份温柔,本来就不属于我啊,是我,偷了属于红叶的温柔,而红叶,今天还刚刚救了我的凌云一命。

晚上我等玄枫睡熟了,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不知不觉间竟又到了以前和玄枫和好如初的千年古树下。我纵身一跳,飞到树上,躲在枝丫里低低的哭泣着。

一根树枝扫过来,在我的颈间荡着,我伸手拨开它,继续哭泣。

树枝再次扫过来,我再拨开,再扫过来,如此几次,我终于忍不住,伸手要将树枝折断,却在回首间看见了坐在枝丫间的一个人。俊美的容貌,在树影斑驳里淡淡笑着,手里晃着那根刚才和我拨来拨去的树枝。

“小丫头,你哭什么?想家了?”

我看着他,竟然哭不出来了。

“你是谁?深更半夜呆在皇宫之中意欲何为?”我想起来皇宫之中除了太监和侍卫,平常男子是不得入内的,可看他的穿着又不像。

“你刚入宫不久吧?连我都不认识。”

“你也刚入宫不久吧,连我都不认识。”我说回去。

他哈哈笑了起来:“你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伤心啊?”

“如果你非常非常爱一个人,而那个人也非常非常的爱你,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那个爱你的人其实是爱错了人,他爱的那个人不是你,而是另外一个,只不过把你当成她了,那你该怎么办?”

他疑惑的看着我:“小丫头,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复杂?哪有人会爱错人啊?”

“可是,他就是爱错了。”

“你突然发现他爱的不是你,所以,你伤心了?”

我点点头。

他用树枝打了我一下:“真是个麻烦的家伙,他既然不爱你,你就放弃好了。”

“如果说放弃就能放弃,那还叫爱吗?”

他挠挠头:“这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爱情会很麻烦的,所以,一直躲着爱情呢。”

我扑嗤一声笑出来,这个家伙,还在我面前小丫头小丫头的叫着,看来他比我还要幼稚。爱情是想躲就能躲得掉的吗?我看着他的脸,想象着他躲避爱情的样子,不禁心情大好。

他狐疑的看着我“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我摇摇头,顺道问他:“喂,小家伙,你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棵树上干嘛?”

他显然对我叫他小家伙极为不满,眉头都簇到一起了:“谁是小家伙?”

“你啊,没尝过爱情的家伙。”我取笑他说。

他闷闷的把头别过去:“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盘。”

“你的?”

“是啊,整个皇宫就我一人发现了它的好处,你看,倚在这树叉之上,看月亮多好看,又没人打扰。”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天上的明月,青春的脸庞写满了阳光。

我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月亮,果然和在平地看不是一种滋味。

“可是,今晚不是被我打扰了么?”我笑着问道,看他吃鳖的样子,心情真是愉悦啊。

他眼睛定定的看着我:“我娘说过,最好的东西要和心爱的人一起分享,虽然之前你不是我心爱的人,但是,我既然和你分享了我心爱的东西,从今以后,你做我心爱的人好了。”

我吃了一惊,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反正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就喜欢我好了。我也觉得你还蛮有趣的,跟她们都不同。”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惊魂未定的问道。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也不知道我是谁吗?以后慢慢熟悉了,自然会知道的。”他的眼里光芒闪烁,吓得我赶紧从树上飞下来,“那个,今天太晚了,我们以后再说啊。”

说罢落荒而逃。

直到到了寝宫,一颗心还怦怦跳着,真的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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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枫一大早就上朝去了,今天是中秋,应该很快就散了吧。我把玩着诗妃道歉时献上的匕首,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红叶的事情,犹豫着要什么时候告诉他。

不是自己的爱情,我享受着总有种犯罪的如芒在背的感觉。

琴诗和寒星从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是摔了茶杯,就是打了碗碟。

在琴诗摔掉第七个杯子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到底怎么了,你们这样魂不守舍。”

琴诗和寒星立马把头垂的低低的,脸上却有可疑的绯红。

“娘娘,今天是展护卫回京的日子。”小贵子笑着说。

哦,原来如此。

那个传说中惊如天人的展护卫今天回京啊。

“小贵子,你去拿三件太监服饰来。”我命令着,皇上上朝的大殿之上不许女子靠近,那我们就扮做太监好了。

小贵子答应着,飞快地取来三件衣服,我和寒星琴诗换上,顺手将匕首往袖里一塞,便偷偷的向大殿跑去。

展护卫,那个令宫里所有的宫女着迷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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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敢太靠前,只是在后面偷偷观望着。”是哪个,哪个?“我小声地问道,寒星指指站立阶前的一个红衣人影说:“就是他。”

可惜,只是一个背影。

我拉着寒星她们偷偷的转到前面去,快要靠近展护卫的时候,冷不防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眸,是云王!

我一颤,袖子里的匕首滑落出来,叮咚落地,声音清脆无比,在几乎鸦雀无声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的目光汇集了过来。

“有刺客!”有人大喊。

玄枫的目光扫过来,看到我的脸怔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耳边已经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刺客,是我委托这位公公帮我将匕首拿过来的。”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竟是昨晚在树上遇到的那个人,此刻的他穿了一身红衣,愈发衬得面如白玉,明眸皓齿。

他淡淡笑着,走到我面前捡起匕首“先帝特许我御前佩刀,我想拿把匕首应该没关系吧。”

众人撤回目光,继续方才的讨论,只是玄枫和云王的目光一直停在我的身上,好久好久。

我退回去,走到他面前,他低低的对我说了一句:“真是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玄枫的目光一下子冰冷了起来,他的耳力比我还要好的,方才那句话,肯定被他听到了吧。

云王的目光变得慧黠起来,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了,我突然觉得浑身一颤,身边那个始作俑者居然还挂着微笑,一副什么都不知的样子。

第十二章

“玄枫~~~~~~~~~~”被叫得人板着脸,没听见。

我把声音放得更加的嗲:“枫~~~~~~~~~”

某人终于忍受不住满身的鸡皮疙瘩,冷着脸问道:“什么事?”

“我还想问你什么事呢?一大早的就板着脸不理人。”我委屈的说,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那么理直气壮,其实是知道他为什么板着脸的,不就是那个展护卫的话语暧昧的一点嘛,我和他又没什么,所以,一定要装作若无其事,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这该是一个护卫对皇后娘娘说的话吗?还有,他明明今天才回来,你怎么认识他的?他又为什么替你解围?”玄枫凌厉的眼神射过来,警告意味十足,明显的写着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其实,他昨晚便回来了。”我沉吟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

“你怎么知道的?”

“我昨晚趁你睡着了,偷偷跑到那棵树上去了,正好他也在,所以说了一会话,但是,那时我不知道他就是展护卫的,他也不知道我是皇后……”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跑到树上幽会,你们还真浪漫。”玄枫酸酸的说,语调有些上扬。

“不是幽会,只不过恰巧碰到而已。”我急急解释,他语调上扬的时候,一般都是比较生气了。

“不是幽会怎么会那么巧?你深更半夜跑到那树上干什么?”他质问道,语气十分的不悦。

“我只是想散散心而已。”我垂头低声答道。

“散心?你有什么不开心的吗?非要趁我睡着了,在半夜三更的跑到树上散心?”眉头已经竖起来了,他尖锐地质疑道。

“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正好想到了那棵树而已。”我抬起头,决绝的看着他,早晚都要说的不是吗?我何必留恋这根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只是,心里空洞洞的,本来还想快快乐乐的度过这个中秋的,现在,怕是不可能了。

天上的月亮好圆,好亮。

只是,它的清辉太冷,不适合我。

玄枫可能看见了我眼中的绝望,慌张的抱住我:“你为什么要在半夜躲起来哭?”又摇了摇头,“如果是我不想听的,你就不要说了好不好?”

我推开他,直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仿佛预见到什么的慌乱与无助,看着那双眼睛,我心如刀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

“灵儿!”他大叫,慌慌张张的将我扶起来:“不管是什么理由,我可不可以不要听?”

我摇摇头:“你会想听的。”

“不,我不想听。刚刚你叫了我皇上,我说过,如果你叫我皇上的话,我就叫你春若水,可是,我不敢叫,我怕自己一叫,你就真的不理我了。可是,如果我不叫,你会不会照样不理我?我不许你不理我,我不要听你的理由了,我以后也不会这样冲你发脾气了。我们和好吧,好不好?好不好?”他紧紧抱住我,怕我会消失一般,不敢松开半分。他其实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敏感。

“灵儿,你看月亮多圆,今晚是团圆夜,我们待会和大家一起赏月好不好?我们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但还是摇摇头:“今晚是团圆夜,我该成全你们团圆的。我占了你这么久,应该知足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要听,我听不到!”玄枫近乎疯狂的掩住耳朵。

要是掩住耳朵就能听不到那该有多好?要是听不到的话,玄枫,你有一天会不会后悔?

轻轻推开他 “不管你要不要听,我还是要说的,玄枫,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可以这样称呼你了……”

我擦去泪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一直寻找的那个给你取名字的人,不是我,是红叶。那方手帕是红叶的,赐予你玄枫这个名字的也是她,我一直以来,只是个替代品而已。”

从他眼睛里,我看到了惊愕,便知道,他,其实是听到的。

他缓缓放下手:“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苦笑着,方才是谁死也不肯听的?现在居然要我再说一遍。

这番话,说一遍已经耗尽我浑身的力气,我哪里还有勇气说第二遍?不,我不要说第二遍,一遍,我的心已经伤痕累累了,再说一遍,我怕自己连一颗心都保不住。

他紧紧抓住我的肩头,眼睛里狂乱与疑惑交织:“你再说一遍!”

命令的语气,大有我不说便不放过我的架势。

是真的不想让我的心留下吗?我艰难的开口:“你一直寻找的那个人,是红叶,我只是她的替身而已。”

胸腔里突然空荡荡的,空虚的我好难受,这颗心到哪里去了?

他眼神涣散,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错了,原来是错了。”

“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笑得我心惊胆颤,他脸上的狂乱与悲痛是那般的令人心酸,我忍不住想去抱祝蝴,安慰他,可是,现在的我还有资格去安慰他吗?

“师傅,皇叔,你好厉害!从一开始,就设定好了这个局了吧?可怜我,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往里钻。现在怎么办?我已经出不来了,我已经……”噗的一声,鲜红的扎眼的血从他的嘴里吐出来。

我慌了神,赶紧扶祝蝴:“玄枫,你怎么样?你怎么了?云王他不在啊。”

他猛地把我推开:“你走,我不要再看见你!”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原来,我已经这般的令他生厌了,甚至再也不愿意看到我了。

我昏昏沉沉的转过身要离开,他却猛地把我抱住,哭得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的头好晕,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一切全部都错了:“错了,皇上,您要挽留的不是我,是红叶。”

听到我的话,他冷漠的推开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皇叔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只告诉我,我不是那个帮你取名字的人。”我看着他冷漠的表情,身上的每一寸都在收缩,恨不得就此缩进一个壳里,可以永远不用看到他用这样嫌恶的眼神看着我,起码这样,我还有个美好的回忆。

“哼,只要不是她,什么人都可以的意思吗?皇叔,你是这个意思吗?让我看清楚,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吗?”玄枫自言自语道,再也不看我一眼,便起身离去了。

我回到寝宫,呆呆的坐到床边,等候玄枫对我命运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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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有旨,请皇后娘娘到御花园赏月。” 小路子急匆匆地跑进来,满头的大汗,“皇后娘娘,请快点,其他人已经到齐了。”

到齐了啊,是打算趁着这中秋之夜,在所有人面前宣布吗?

他打算怎么做?像陈阿娇那样把我打入冷宫,从此再不得见?还是,直接赶出皇宫?抑或是,我突然想起了明月,像明月那样直接斩首?不,玄枫他不会那般绝情的,至少,我还有凌云,看在凌云的份上,他应该不会杀我的吧?

可是,凌云以后该怎么办?我的云儿,从今以后,就要失去自己的母后了吗?

不管是赶出宫外,还是贬入冷宫,以后,都没有机会再看见我的云儿了吧?

我像个木偶般,任由琴诗和寒星帮我换好衣服,然后,在琴诗的搀扶下,走向御花园。

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步,都仿佛刀割在脚上般,举步维艰。

远远的,我听到了欢声笑语。

是的,今天该是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可惜,我与这欢乐无缘了。轻轻别过脸去,不让琴诗看到自己脸上的泪水。

我走近时,看见众人皆已落座。

长条形的桌子,玄枫坐在北面正中,云王和他相对而坐,诗妃和云妃分坐两旁,如妃,红叶,坐在玄枫的身边,那本来是我的位置。

满席的欢声笑语。但是,这份欢乐里,没有我的位子。整个酒席之上也没有我的位子。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忘记了该如何思考。

红叶的眼光先看过来,迷惑不解的样子。她,还不知道吗?

玄枫一直看着红叶,根本不曾看过来。

云王讥笑的眼神,还有诗妃和云妃幸灾乐祸的笑容在我面前交织着。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小路子在玄枫身边低低的提醒他。

玄枫这才抬起头看向我,他的目光冷淡如冰,看得我垂下头去:“臣妾身体微恙,请皇上允许臣妾先行告退。”眼前根本没有我的位子,我何苦还要在这里不识时务。

贪婪的看着玄枫的面容,即使是他皱眉的样子,我也看得甘之如饴。不知道还能这样看他多久,所以,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

玄枫冷冷的笑着:“中秋佳节,皇后怎么能缺席?”指指云王身旁,“皇后你就陪王叔坐一会吧。王叔劳苦功高,为朕想的周到,皇后于情于理都该替朕好好答谢王叔一次。”

我听得心中悲苦,他明明知道我最惧怕云王,那午夜的梦魇还未彻底除去,他居然让我坐在他身边?

可是,那小小的惧怕比起他的冷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心已经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如行尸走肉般,我坐到了云王身旁。玄枫一直冷冷的盯着我看,见我坐下,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皇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了?前不久还在半夜一副娇弱的样子躺在朕怀里颤抖,现在居然能面不改色坐在皇叔身边,是不再需要伪装了吗?”

我讶异的抬起头,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玄枫冷冷的把视线移开,我只好看看身边的云王,他正面带微笑的把玩着手中的琉璃杯,一双琥珀般的眼眸里精光闪闪。

歌舞上来,我不肯抬头看玄枫和红叶的亲热,只不停的喝着眼前的酒,泪水纷纷洒落,我也顾不得了,现在还有谁会在乎我的泪水?

仰头喝掉不知第几杯的酒,眼睛不自觉的看向对面,却正碰到玄枫的视线,他没料到我会看他,眼里闪过一丝狼狈,在那之前看向我的眼神,如果我没看错,里面是深深的悲哀挣扎。

他在挣扎什么?

看我的眼神不应该是漠不相关的人的冷漠吗?

为什么会有挣扎?

“父皇,母后……”凌云欢快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这里玩,都不叫我。”凌云撒娇的说。

我的心中一动,他会挣扎应该是因为凌云吧?因为他的关系,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我。

“父皇,你怎么不和母后坐一起?”小小年纪的他,竟也如此敏感。

我喝掉杯里的酒,碰上玄枫探究的眼神。

他想看什么?我一瞬的迷惑,眼角扫见在一边没人理会的凌云。小小的他,站立一旁不知所措。

因为我的关系,所以,连凌云他都不再疼爱了吗?

我垂下头去,从今以后,为了凌云,我还是尽量少跟他接触为好吗?

“云儿,你过来坐父皇这边。”我听见玄枫温柔的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对凌云,他还是有感情的。抬起头,偷偷看过去,却碰到他指责的眼神。

为什么要指责我?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你真狠心,竟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理。

可是,我怎么能理?你都没说话,我怎敢贸然的理他?我心中酸苦,更加频繁的喝酒。

为什么就是喝不醉?

我抬起头,看见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可是,心中的酸涩却丝毫未减。

头一晕,眼前的事物消失,只有耳边听到杂乱的声音。

“母后!”是玄枫焦急的呼唤。

“皇后娘娘!”不知是谁们在喊。

我挣起耳朵,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最后,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只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抱起来,淡淡的龙檀香味在鼻间萦绕。

是他吗?还是只是幻觉而已?

第十三章

闭着眼睛,我感觉到粗糙的手掌在我脸上轻轻的抚摸着,从眉毛到唇边。是他的手,那双修长有力的手,因为长年拿剑的关系,结满了茧子。

我常常拿着他的手和我的对比,然后开始自嘲,同样是结满了茧子的手,为什么他的就可以那么好看,我的就那般的粗糙?不愧是众人封的草莽皇后,连手都是草莽的样子。

他被我的无理取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拿起我的手放在唇边细细吻着,然后郑重其事的说:“朕现在封皇后的手是天下第一玉手。”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别人要是看到我这天下第一玉手,不知道会怎样看你呢。说不定会叹息说,哎呀,咱们的皇上好可怜,连漂亮的手都没见过,皇后那样的手都成了第一玉手?”

他敲敲我的头,温柔的抱着我:“不,别人会羡慕的说,皇上和皇后的感情真好。”

“为什么?”

“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现在言犹在耳,我却已经不是他那个宠在怀里的情人西施了。泪水悄然滑落,他温暖的手指帮我拭去泪水,听他叹了一口气,低低的说:“在梦里也哭吗?是为我哭的吗?”听得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我还真傻,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理,又怎么会为我哭?”

我听见他站起身来说道:“等皇后醒来,你告诉她,等她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之后,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我闭着眼睛,但是能感觉到他火热的眼光盯着我看了好久,然后,熟悉的步子越来越远……

睁开眼睛,是哭得双眼红红的师姐“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摇摇头,不想多说。

师姐叹口气:“刚才太医诊断说你已经有了身孕,皇上让你在宫里将孩子生下来。以后是去是留,你自己看着办。”

我点点头,看着小宫女将铜兽里的薰香换掉,以前的那些薰香怕是对孩子不利,所以,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香料,闻着淡淡甜甜的,不那么浓郁。

我起身穿好衣服,对师姐说:“师姐,我想到外面走走。”

师姐扶着我,也不说话,就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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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不知在哪里听到过这首咏菊的诗词,当时我十分的不解,不就是菊花吗?对着草木都能有那么多的感慨,那些文人骚客们还真酸。

可是,现在我看着满眼金黄的菊花,却突地想起这首诗来,想着这满园的菊花,独自开在秋风里,是多么的寂寞,可是,纵是寂寞,它还是开的那般的灿烂,暖暖的,像早春太阳一样温和的颜色,在这瑟瑟秋风中,给人们温暖的慰藉。

就那么一刹那间,我突然爱上了这种花,在秋风中给我送来温暖的花朵,用它阳光般灿烂的颜色提醒着我,这个世间,还是有温暖的。

我伸手抚摸着那艳黄的花朵,凉凉的花瓣,它自己其实也很冷吧,但是,却依然给人们暖阳般的笑颜。

我突然笑了,看着身边一脸担忧的师姐,我知道自己该做这秋风中的菊花,不要让关心我的人担忧了。

所以,在我听到寒星来说,玄枫现在夜宿如妃的紫夜宫时,尽管心如刀绞,我还是淡淡的不在意的笑着,铜镜里我的笑颜和菊花一般的灿烂,温暖。没有人能看得到我心中的冰寒。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呼吸着他残留下来的味道纵情的哭泣着。时间长了,连枕头都记不得玄枫的味道,只是散着酸酸的霉味。

琴诗每次来帮我整理床铺时,都会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枕头放置好,知道他的枕头不能换,不能洗,不能乱碰。

“娘娘”琴诗担忧的看着我,“听说皇上和云王爷越来越僵了。”

我笑容依旧灿烂:“是吗?”一副漠不关心的口吻淡淡问道。

其实,心里有多么的紧张他,只有那紧握的拳头才知道,我的指甲都要把自己的掌心戳破了。

终于还是和云王不和了,即使是表面上的和气也无法维持了。

只有我才知道,他是多么的惧怕云王,他是他的师傅,更是他的叔叔,他的一切都是云王所授,云王是个深不见底的人啊。

半夜再也无法入睡,索性披衣起来,绕着皇宫漫无目的的闲逛。

又看到了那株千年古树。

已是深秋时分,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已变得光秃秃的了,那株树木却依旧郁郁葱葱,青翠依旧,让我忍不住想起了泰山上的松树。

可是,它不是松树,没有松树那般尖锐的叶子。比起松树,它更加的温和。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只有一弯小小的月牙,半躲在云后面,蒙蒙胧胧的光辉洒在地上,照出了满地的白霜。

这么冷的晚上,那个展护卫应该不会在树上赏月吧。

我想着,纵身一跃,便到树上。

一下子便对上了一张笑脸。

“好久不见。”他笑得灿烂。

“你怎么会在树上?今晚也没月亮可看,还这么冷。”我惊讶的问道,毫不掩饰见到他的惊喜。

“我知道啊,可是,我想着那个爱哭得小丫头会不会出现呢,然后就情不自禁的来了。果然,你出现了。你知道吗?我已经在这里等你等了整整四十七天了。”他兴奋得说着,把我拉到他的身边坐下。

四十七天,我知道,因为我也整整有四十七天再也没见到玄枫了。

“你记住了,我叫展开阳,你叫什么名字?”他笑着问道,眼里暖暖的笑意。

“春若水。”我淡淡的答道,却见他一个不小心差点摔下去:“玩笑不要开得太大好不好?差点被你吓去了我的三魂六魄,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笑着说:“春若水啊,说了你又不信。”

他认真地看着我:“真的?”

我认真地看回去:“如假包换。”

“天哪,我喜欢的人居然跟皇后同名。”他叹道。

我敲敲他的头:“不是同名,我就是皇后。”

“一定是报应,老天看我不知足,连公主都不要,所以让我喜欢上一个皇后,咳,你看,堂堂公主给我,我都不要,现在想要一个小小的宫女了,她却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皇后。”

我笑着说:“拜托,你要演戏,至少给点悲伤的情绪好不好?明明满脸的笑容,还说着那么伤感的话语,你这个演员,还真不敬业。”

他抓起我的手,眼睛盯着我的,及其认真地说:“不是的,因为我听说了,皇上已经下旨,等皇后生下孩子后,便放她出宫。到时候,你哪里也不许去,等着我接你知不知道?”

已经下旨了,就等我生下孩子便把我赶出宫去吗?

不是说是去是留悉听尊便吗?

结果还是要去的啊。就连侍卫都知道了。

难怪最近凤栖宫那般的冷清,谁会花费时间在一个注定要走的皇后身上?

见我沉默,他无赖的说:“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哦,我到时会在宫外等你的。”

树下传来一声熟悉的冷哼,我心神一震,慌忙从树上飞下,却看不见他的身影。难道,只是我的幻觉?思念太过导致的幻觉?

展开阳紧跟着我也从树上跃下,握了一下我的手说:“天这么冷,你赶紧回宫休息吧。”

我答应着他,魂不守舍的四处张望着。

“已经走远了。”展开阳不悦的说,然后,扳过我的身子来,盯着我的眼睛,叹口气:“好想抱抱你。”

然后纵身一跃,人已经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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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玄枫和云王现在已经水火不两立了。

私下里宫女太监们有时会偷偷讨论,云王哪天会取而代之。玄枫的脾气据说也越来越不好了,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开始在朝堂之上责骂大臣。

今天,听说他一怒之下,竟让人将刘御史家满门抄斩。

据说有三百二十七条人命呢,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我听到消息后,手微微颤了一下,茶水烫伤了手都不知道。

玄枫,他越来越像个皇帝了。冷酷,无情,打压异己不择手段。虽然知道这是每代帝王必修的功课,但还是心寒。我喜欢的那个玄枫,离我越来越远了。

晚上偷偷跑到院中,早冬的梅花已经开了,满院梅花的清香,冷冽却又引人入胜。

不敢再跑去那棵古树上了,怕再见到那青春的面庞和那双炙热的双眸。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但是,既然不能给他回应,还是早早的避开为好。

冬天的寒风格外的刺骨,即使身披狐裘,依然遮蔽住那透体而来的寒冷。我紧紧身上的狐裘,转身要回去。

却在清冷的月光下,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

一阵风来,那熟悉的龙檀香气夹杂着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

看见我注意到他,他索性走上前来把我搂在怀里:“我只是太难过了,所以,想看看你,一下下就好,一下下就好。”

靠的近了,浓郁的酒气反而将他身上的香气遮住了。我回抱着他,贪婪的回味着这许久不曾的拥抱。

“我今天,在这双手上染满了三百二十七条人的鲜血,我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无辜的人在我面前哭泣,如果不能见见你,我会崩溃的。”他紧紧地拥住我,像以前那样,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今天晚上,可不可以陪陪我?就一晚。”

我扶着他走进寝宫:“你累了,先睡一会吧。”

取过我的枕头让他躺下,然后温柔的笑着说:“我会在你身边将那些不相干的人赶跑的,你就安心的睡吧。”

他看看我,紧紧抓住我的手,然后沉沉睡去。

我坐在他的身边,用另一只手描绘着他的睡颜。一遍一遍,用手指想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却抚不开他紧锁的愁云。

第十四章

第二天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在了。

以后,冬去春来,再也没见过他,听说他和云王越来越僵,他不断地找借口杀掉云王的势力,而云王也不断地除去他的羽翼。整个朝廷现在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不晓得那一天便会莫名其妙的掉了脑袋。

玄枫越来越冷酷了,以至于,我时常会怀疑,那天晚上,那个无助脆弱的玄枫到底是不是我的幻觉。

又到了牡丹花开的时节了。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入宫一年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花层中,听着琴诗向我汇报太子的消息还有玄枫的近况。突然想,如果真的让我选择,我可不可以选择留下来,即使看不见他,却依旧可以每天听到他的消息?

正在胡思乱想,琴诗已经跪倒在地:“见过云王爷。”

云王?他来干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玄枫的软肋了,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不是吗?难道,他想对我的孩子不利?

想到这里,我往后缩了一缩。却见他苦笑了一下:“看来我真的是很惹人厌啊,还以为能和你同病相怜呢。”

我惊疑的看着他,这个印象中霸道阴狠残暴的云王,居然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眉宇间是遮不住的憔悴,眼睛里是掩不住的悲伤。

在我身边坐下,他扭过头来看着我:“你一定很恨我吧。”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不忍心去恨一个这么无助的人。

他突然笑了:“我也曾经像你这般善良的,那时的我,刚刚年满十五,父皇突然驾崩,然后,太子哥哥即位。哥哥即位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不过,大体能猜得出来,人都说皇位是世上最肮脏的东西,因为,上面沾满了兄弟手足的鲜血。

他笑了:“你猜出来了不是吗?只是不愿相信吧。可是,我却没有不信的权力,因为,我是眼睁睁看着我的皇帝哥哥将我其他十二个哥哥全家抄斩的,就连孩子都不曾放过。那么多的兄弟,最后只留下了我一个。”

我同情的看着他,不知道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另外的亲人所杀是怎样一种感觉,不身临其境,我很难想象的出。

“皇帝哥哥当时温柔的对我说,你不要害怕,我会永远保护你的,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弟弟。我当时以为,自己是特殊的,因为我对皇位不感兴趣,所以哥哥选择放过我。”他垂下头去,有晶莹的泪滴滴落,谁能想到,那个在江湖上让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魔宫宫主,居然会哭的泣不成声?

“可是,在我十五岁生日那天,皇帝哥哥帮我在宫中举办了生日宴会后,便将我留在了宫里,说是我们兄弟好久没有在一起聊聊心里话了,所以,让我睡到了他的寝宫。就在那一晚,我才知道,原来,皇帝哥哥一直不杀我,是因为贪恋我的容貌。从那以后,我就被他豢养宫中,成了他的男宠,我的善良也跟着死去了。”

我悲哀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他。

“我对他一直都是不顺从的,所以,每次都会被他下药,而且是那种剧烈无比的药。宫里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公公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的把我放出宫去。我跑到宫外,药性却发作,难过得不可自抑,在那时,我碰到了玄枫。那时,我还不知道玄枫就是那个从小被他抛弃的孩子,只以为他不过是个小乞丐而已。玄枫看见我难过得样子,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帮忙,我让他把我拖到河里去。虽然他那时只有六岁,力气却是不小,居然就把我拖到水里去了。我到了水里,折腾了好半天才熬过药性,从水里探出头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岸边的玄枫,一双不解世事的眼睛担忧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暖暖的。我问他,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走,他说,看我那么虚弱,怕我出什么事情,所以要看着我。”他说着玄枫,眼光变得柔和,脸上也不再是那么凄厉的表情,那张脸看起来,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真奇怪,以前怎么从没有注意过,云王原来是这样一个美男子?

“看见我没事了,他放心的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对我说“你既然好了,那我就走了哦。”我忍不住挽留他,要他跟我一起,不要做乞丐了。他却对我一笑说自己和山庄上的小姐约好了,要一起玩。我不想放他走,就对他说,“你看,现在还是晚上,那个小姐应该还在睡觉吧。”他看看天,点点头说“那我先睡一觉,等天明了再去找她。”说罢,躺在地上睡着了。而我,趁着他睡着,跑到枫林山庄放了一把火,顺便趁乱将山庄里的小姐掳了出来,锁在枫林山庄后的山洞里。第二天,玄枫醒来,我和他一起来到枫林山庄,亲眼看见他面对一片灰烬时脸上的绝望与哀痛。”

“这样做,你快乐吗?”我问道,却无法说出指责的话来,不管怎样,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时不肯放手的行径罢了。

他疑惑的看着我:“当然快乐了,因为,我把他留在了身边。后来,我利用舅舅的势力,在江湖上创建了魔宫。并把红叶接出来,送到玄枫看不到的地方训练。眨眼间,玄枫已经由一个六岁的小孩子长成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在那时,我突然悲哀的发现,我丧失了喜欢女人的能力,反而对玄枫产生了非份之想。我恨这样的自己,这样的自己和我憎恶的皇帝哥哥有什么不同?所以,我命令玄枫下山找一个妻子。玄枫当时笑着对我说,要想做他的妻子,除非打败他才可以。我知道玄枫当时的武功已经独步武林,除了我,能打败他的人恐怕还没出世呢。听了他的话,我虽然板着一张脸孔教训他,但是心里确是甜甜的,我是真的希望他找不到妻子。”

后来的事情我知道,玄枫遇到了我,然后在华山论剑中故意输给了我。

还记得他当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明明输了,却比赢了的人还高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他当着整个武林的人宣布,眼里是明媚的耀眼的光辉。

云王叹口气:“后来,他回来告诉我说已经找到妻子了,但是你不愿意他做魔宫的人,所以,他是来辞行的。我听了他的话,仿佛整个世界都崩溃了,连他都要弃我而去了吗?所以,他走后,我对整个魔宫下令,要他们见到你们时,对你格杀勿论,却不许对他动手。后来,你们终于忍不住了,他带着你直接闯入魔宫找我理论。那时,你怀孕了。我看到你大着的肚子,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可是,玄枫却用那般温柔的眼神看着你,看得我嫉妒的要抓狂,那一刻,我是真的疯了,竟然将你抓起来,然后要挟他陪我睡觉。”

我摇摇头,那午夜的梦魇又来了:“不要说了,我不要再听了。”

他摇摇头:“是我对不起他,后来,皇兄病危,暗中拥戴我的大臣积极谋划让我篡位,我便利用魔宫的势力,将皇兄的儿子一个不留的杀掉了。皇兄没有办法,便派出了他最信任的侍卫寻找他多年前丢弃的孩子。我一直关注着,就等那个孩子被找到时痛下杀手,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居然会是玄枫。”

我心下感慨,这算不算是报应?先皇种下的恶,要在玄枫身上偿还。

他眼里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我对玄枫怎么能下得了手?不止下不了手,我还亲自帮他登上帝位,让他做稳这江山。可是,他竟然无法容忍我了,居然开始着手准备清除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激动地站起来,痛苦的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野兽咆哮时那种哀嚎的声音,听得我心酸不已。

云王,他其实也是个可怜的人。

他唯一做错的,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然后,一步走错,步步皆错,再也无法逃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叹口气,怜悯的看着他,他诡异的对我笑着:“我欠他的,我会偿还的,只是,他让我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我决定小小的惩罚他一下。”说罢,拍拍我的肩膀,然后,扬长而去。

这个人,即使受挫如斯,依然风度犹存。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说的惩罚到底是什么?

寒星走过来,轻轻地说:“皇后娘娘,天色已晚,该用膳了。”

我抬头看看西天,只剩下满天的晚霞,红彤彤的映得我雪白的衣衫都红了。晚霞下,一道白影闪过,我疑惑的揉了一下眼睛。”方才,有人在那边吗?”

“娘娘肯定是看花了眼,哪里有人啊?”寒星笑着说,挽住我的胳膊往回走。

我扭过头看着方才人影闪过的地方,刚刚,明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又是我的幻觉吗?

叹口气,摇摇头,告诉自己再也不用为他担心了。

云王,终究会输给他的。云王自己也知道这是一场有输无赢的战争罢?所以,才会那般的悲伤。他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挚爱的人下手,可是,玄枫不同,玄枫恨他入骨,下起手来会毫不留情。不知道云王最后会是怎样的下场,可是,这已经不是我所能关心的了。

第十五章

离怀胎十月的日子越近我越慌张,师姐已经开始打包准备了,偶尔还会问起出宫之后要去哪里。小贵子和琴诗也在打包,说要跟着我伺候我一辈子,听得我泪水涟涟。

日子一天近似一天,我每天被这沉重的离别氛围压抑的无法呼吸,只好跑到荷塘,盛夏的荷花开的格外的艳丽。去年的此刻,我还每晚跑出来,在荷塘之中泛舟。想起了荷塘之中,玄枫那温暖的怀抱,我没病,他却病倒了。想到他,泪水便止不住,出宫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再也见不到他了呵。

我叹口气,站起身来,突然腹内一阵绞痛,我悲哀的看着眼前的荷塘,这个日子终于到了。

寒星紧张的边扶我进屋,边大声地喊着叫产婆,一时之间,凤栖宫内人仰马翻。

虽然早产,但是,毕竟是第二胎,所以,很顺利的便生了下来。

产婆笑嘻嘻的对我说:“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公主。”

我在床上虚弱的笑着,让产婆将孩子抱过来。小小的孩子,还未睁开眼睛,在我怀里不安的挣扎着,突然间我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为了这个刚刚出生便要失去母亲的孩子,也为了云儿,更为了我自己。

“母后……”凌云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怯怯的看着我,眼里是满满的依恋。

我招手让他过来,伸手摸摸他的头:“怎么这么不乖,现在不是应该听先生讲课吗?”

他眼睛那么可怜的看着我,眼里满满的不安:“母后不要走好不好?”

我冲他笑笑:“云儿,以后你就是个大人了,不能这么依恋母后知道吗?你的小妹妹还这么小,母后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的对待她,保护她,不许别人欺负她,你知道吗?”

凌云的眼里溢满泪水:“母后不要我们了吗?”

我擦着他的泪水,却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傻孩子,母后怎么会不要你们?等你们长大,能出宫的时候,就出来找母后好不好?”

“你们到底是怎么看护皇后的,居然让她早产!”玄枫厉声呵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慌忙推开凌云:“你记住了吗?”

凌云抹着眼泪,站在一边点点头。

玄枫怒气冲冲的走进来:“来人,将寒星,琴诗还有小贵子拖下去……”

“皇上,”我连忙止祝蝴“不怪他们,是我自己的原因。”

玄枫扭过头来,眼里的冷气足以把人冻死,只听他咬牙切齿的说:“是你自己,原来是你自己!你就连这么短短的几天都等不了了吗?你就那么急着要出宫吗?”

他摇着我的双肩,眼睛里是浓浓的火:“你知道吗?要放你出宫,我有多么的后悔。”

我苍白的笑着:“早一天跟迟一天有什么分别吗?也许,我早早走了,对我们还都是一种解脱。”

玄枫凄然地看着我:“原来,你那么想走,想要解脱……”他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悲哀与无奈,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朕会放你走的。但是,你先修养好身子再走好不好?”

我点点头,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他:“帮她取个名字吧,起码让我走之前,知道我们的女儿叫什么。”

“就叫开元吧。”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转过头对这小路子说,“就封她为开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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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枫走了之后,我将其他人打发走掉,自己躺在床上静静思考着。

开元的早产出乎我的意料,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想清楚,看来今晚要无眠了。我叹口气,看着窗外的明月。

月光下,一道红影一闪而过,我的宫门被缓缓推开。

我从床上坐起来:“谁?!!!!!!!!”

“嘘——是我,展开阳。”展开阳跑到我的床边,双手握住我的手,“你为什么躲着我?你知道吗?从那晚之后,我天天都在树上等你,可是,你再也没出现过。你让我好伤心知道吗?”

我抽出手来:“你怎么来这里了?”

他不满我把手抽出,强硬的又拽过我的手握住,然后一脸的笑容:“期限已到,我来接你了。”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挣脱不出手来,便冷冷的说。

他一脸的受伤表情:“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可是,他并不喜欢你啊,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那么你呢?我也不喜欢你啊。”我反问道,成功地看到他脸上的悲伤。

对不起,如果注定要伤你的话,我宁愿选择一开始就不给你机会。这样,你受的伤害会小一点吧。

他张开手臂猛地抱住我:“好久以前就想这样抱抱你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我推开他:“我说什么难道你没听见吗?”

“我不介意。”他闷闷的说,“我不介意你会不会喜欢我,我只想呆在你身边而已,这样也不行吗?我只是呆在你身边,你不开心时,我可以逗你开心,你孤单时,我可以帮你解闷,你不爽时,可以拿我撒气,这样也不行吗?”

我愣愣的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何必呢?”

“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我快要疯了。是真的要疯了,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你,看到的是你,听到的还是你,要是不让我跟着你,我怕自己真的会疯掉啊。”

月光下,他的脸,瘦了好多,眼睛也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这个他,和我初见时的他,判若两人。是我害他这般的吗?我明明刻意的疏远他了,为什么他还是陷进去了呢?

可是,我该怎么办?

现在我也是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楚,他还要缠进来,那岂不是永远没有理清的一天了吗?

他又过来抱住我:“跟我一起走好不好?让我照顾你,让我陪着你……”

我轻轻推开他:“明天清晨,你在宫门外等我。”

他眼睛一亮,整张脸焕发出令人眩目的神采:“不见不散!”

我笑着说:“不见不散。你赶紧回去睡觉,免得明天起不来。”

他笑着跳下床去,跑道宫门口,又回过头来,笑得两眼弯弯:“不见不散哦。”

我点点头,目送他走远。然后挣扎着起床,行李师姐老早就帮我收拾好了,我穿好衣服,小心翼翼的取过行李,看着外间睡得正香的琴诗还有小贵子,我心里低低的说了声抱歉,我行走江湖,不能连累你们吃苦。

还有玄枫,他现在该在紫夜宫陪着如妃吧,想不到,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展开阳,对不起,我无法和你不见不散了,请你原谅我。

收拾好东西,我悄悄走出宫去,满池的荷花,在月光下,还是那般的圣洁美丽。

只是,今夜无云亦无雾,有的只是拂面的暖风,带着淡淡的荷花清香。

永别了,玄枫。

永别了,凌云,还有开元。

永别了,琴诗,寒星,还有小贵子,小路子。

永别了,凤栖宫。

永别了,皇宫。

永别了,草莽皇后。

我凄然笑着,毅然的走出皇宫。

身后传来一声悠悠的叹息,我咬着牙,不肯回头。

从此以后,便是天涯海角,永无相见之期。

从此以后,夜夜孤枕,再也不会有人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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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里,我留下了一张纸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但愿他能看懂我的意思。

容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与其天涯思君,恋恋不舍,莫若相忘于江湖。



深宫风云结束后,这一卷主要是倒叙前面的内容的。

枯干的树枝上,一只寒鸦静静的站着,突然,富丽堂皇皇的房内传出一声婴儿的哭泣声,声音嘹亮,中气十足,吓得寒鸦拍拍翅膀飞远了。

站立走廊之下的南诏国太子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是男是女?”

产婆笑吟吟的走出来:“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产下一男婴,母子平安。”

太子紧张的脸色听到这一句立马变得荣光焕发起来,笑着对身后的公公说:“传下去,大家都有赏,另外派个人去通知皇上。”

说罢举步走进房内,看着床上虚弱的太子妃:“宛如,辛苦你了。”

太子妃一张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虚弱的笑笑,将孩子递给太子。

太子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瞧他,眉目清秀的,多像你。”

太子妃笑着说:“还没给他取名呢。”

太子沉吟了一下,说:“就叫萧翌辰吧。”

刚刚说完,门外有人来报:“太子殿下,门外有人自称是神算子,要求见您。”

太子眉毛一扬:“神算子?”顿了一会,“快快有请。”说罢抱了孩子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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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算子皱着眉头说道:\‘此子脚踏七星,将来贵不可言.只是,双眼含水,命犯桃花,以后,恐怕会为女子误国.而且,”神算子叹口气,“此子命太硬,留在身边怕是会与父母相克啊。\‘伸手翻过孩子的脚掌,赫然七颗黑痣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过来:“太子殿下,不好了,太子妃娘娘血崩了!”

太子霍然变色,冷哼一声:\‘为区区女子误国?这样的孩子还要他作甚?\‘

说罢拂袖而去。

神算子看着怀里哭泣的孩子,叹口气道:“一切都是注定的啊。”说罢,将孩子交给身边的太监,不辞而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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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白宜国都公主府中,人人忙得焦头烂额,公主整整怀胎十二个月才产子,偏偏又是难产。

这要是一个弄不好,公主或是她肚里的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可就有的受了。全府上下,莫不暗自祈祷,希望公主能平平安安的产下孩子。

就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一声婴啼滑落天际,本来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雷鸣震耳。

公主爱子心切,派人从宫中将国师唤来。

\‘国师,这个孩子出生时,天象异变,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兆头吧?\‘公主焦急的问道.

国师接过孩子,细细端详,发现她双手紧握,掰开手掌,一枚星型印记淡淡消去,国师霍然变色\‘公主,这个孩子乃是北极星辰转世,将来必定会风仪天下,统一五洲.只是,这双眼睛太过清澈,水至清则无鱼啊,她以后恐怕会命途多舛啊.\‘

\‘那该怎么办?\‘公主紧张的问道.

\‘北极星辰,生来便是为了指引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方向的.所以,得她者得天下.不过,公主请放心,既然她是北极星,那定然会有北斗七星护佑,所以,有惊无险,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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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先发个开头上来。那个北斗七星灵感源于圣斗士北欧篇,早就想写个关于北斗七星的故事了。不过,这个北斗七星,在第一部中已经出来大半了,在这一部中应该不会出现新的,因为这部是回忆录嘛,而且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说的。

等到了第三部时,七个人就会陆续出现的。大家不要急哦。

第二章

神州大地,裂分为五,分别是:南诏,南唐,白宜,后狄还有祁王国。五国分裂已久,征战连绵,百姓不堪其苦,期待着圣人降世一统天下。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

我出生那天据说是天象异变,本来晴空万里,被我一哭,变成了乌云密布。国师说,因为我是北极星辰降世,所以会引起上苍震伐。

自我出生后,凡是到过白宜都城凤翔府的人都会听到这么一个传言:“逸灵逸灵,天赋神童;得者天下,归为大同;四海臣服,五洲同庆。”

石逸灵,就是我的名字。

我的父亲既是国舅,又是驸马,在白宜国中的权势一时无两。母亲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妹妹朝阳公主,嫁给父亲后,育有两子一女,我便是那最小的女儿,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除了被溺爱宠出的骄纵脾气外,我和其他同龄的小孩子并无分别。所以,我私下里认定,那个所谓的北极星的谣言,不过是父亲出于政治利益造谣而已。

这样的谣言并不稀罕。

出身卑贱的陈胜吴广起义还懂得“鱼腹丹书”、“篝火狐鸣”,何况是久经官场的父亲。只是我还太小,不知道父亲这样做的目的。

不信这个谣言的不止我一个,就连当朝的皇帝,我的舅舅兼姑夫也不信。我父亲每每在他面前提起,都会被他以怪力乱神之说,岂能当真叱责。

父亲的目的渐渐浮出水面,在我三岁生日的时候。

父亲抱着我,问当朝的太子:“你要逸灵还是要江山?”

太子摇摇头:“父皇说了,只要有江山就会有数不尽的美人。”言下之意不喻而明。

我很庆幸,父亲没问:“你要逸灵和江山吗?”这样的诱惑,大抵太子是抵挡不住的。所以,对父亲我还是很感激的,至少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是考虑到我的幸福的。

姑母的儿子璇昭,当时年方六岁,举着小手围着父亲嚷嚷道:“我不要江山,我要灵儿!”

父亲摇摇头叹口气,放下我来让我和璇昭玩去了。

姑母一直没能坐上皇后的位子,这是父亲心中的隐痛。而且,姑母的儿子,在皇帝所有的儿子中,排行第七,既不是太子,也不是长子。

父亲常常遗憾的说:“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就缺皇后啊。”

我怀疑舅舅可能听到了父亲的这句话,所以,无论什么决定都可以听父亲的,唯独立后一事,坚决不肯让步。舅舅可能也怕吧,毕竟人的贪欲是无尽的,等我们家中有了皇后,父亲会不会又会觉得家里缺了一个皇帝?

争斗了这么多年,父亲对姑母可能也失望了,又把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所以,造个谣言增加胜算也不无可能。

不过,才三岁的我,做任何事情只凭着自己的喜好。像什么刻意讨好太子之类的事情,凭我自小被宠坏的脾气是万万做不来的。不仅不去讨好,我对那个太子还有些反感。

“六皇子璇明,举止持重,言语得体,心性纯善,是以得封太子。”白宜国的国书上这样记载着。

不错,我那个六表哥,确实举止稳重,从来不跟我们这群野人一起疯。他喜欢的是端端正正坐在书房听先生讲课,看神情是无比的虔诚,但是,我曾经暗暗观察过,他的虔诚只不过是做给众人看的,先生在讲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

那是我偶尔一次的心血来潮,拿着先生课上讲过的东西去问他:“太子哥哥,先生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是什么意思?”

璇明温和的笑着,眼里却隐藏不祝蝴的讥诮:“就是说三个人一起走,其中一个一定是我的老师。”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

璇昭这时候跑过来问:“哥哥,灵儿,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笑着说:“我问太子哥哥三人行必有我师是什么意思呢。”

璇昭挠挠头,不乐意的说:“你不会问我不就行了。”

璇明讥笑他说:“你知道吗?夫子讲课时,你睡的最香,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你能知道些什么?”

夫子上课的时候,璇明坐在第一排,而璇昭坐在他的左后方。如果,璇明像他表现得那样一直目不斜视,根本不可能看到璇昭睡觉的样子。

所以,我觉得他很虚伪,更加的不喜欢他了。

之前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江山美人的理论小小的刺激了我的自尊心,女人的心眼很小的,即使是我,这个担当着天下的女子也无法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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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皇室的孩子很多,但是因为我父亲的权势,所以真心和我交往的并不多,我的两个哥哥,一个比我大十岁,另一个比我大六岁,怎么也玩不到一起。因此,从小时起,真正能陪我玩的竟只有姑母的儿子璇昭,这个比我大三岁的表哥。

可是姑母并不喜欢璇昭和我玩。

姑母睿智,对什么都能看得很通透,可惜,太过通透了便看破红尘。所以,我印象中的姑母总是一副不与人争,淡泊名利的样子。父亲最后对姑姑死心也不完全是因为舅舅的坚持,姑姑的漠然也很令父亲头痛的。

姑姑说我生来就是政治上的人物,将来要么玩弄政治,要么被政治玩弄。但是,她不希望璇昭卷到政治当中去,所以,反对璇昭对我的痴迷。

我们几岁的小孩子哪里懂那么多的是是非非,我和璇昭依旧在一起玩的开心。不是我到皇宫找他,就是他到国舅府找我。天天粘在一起,形影不离。

每次璇昭跑到国舅府,哥哥都会打趣他说:“小妹,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家伙来了。”

璇昭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有灵儿还要江山做什么!”说的理直气壮,连哥哥也被他说愣了。

那天,我和璇昭捉迷藏玩累了,我便一屁股坐在了御书房外。

门内便是父亲和舅舅。他们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是,情绪却极为激动。

我侧起耳朵安静得听着。

“皇上,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是父亲的声音。

“可是,他的侄子在外率着三十万大军,要朕怎么敢下手?”舅舅的声音很苦恼的样子。

“王羌的势力一天大过一天,连我都压制不了他了。再这样下去,一旦他勾结后狄起兵,我们只能坐以待毙了。”父亲冷静的分析形势。

“如果我们就这样逼反了王晖,结果还不是一样?”舅舅说。

“放手一搏总比坐以待毙好。”父亲有些不耐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那里坐起来了?”嬷嬷远远的喊着。

屋内两个人立即噤声,父亲打开门探出头来见是我,松了一口气,厉声喝道:“到别处玩去。”

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转过头问嬷嬷:“璇昭还在御花园找我吗?”

嬷嬷向父亲行完礼之后,牵了我的手:“七皇子找不到你,都要把整个御花园给翻过来了。你倒好,跑到御书房前坐起来了。”

回到御花园,见璇昭叉着腰指使着一大群的宫女太监们:“再给我找一遍,找不到今晚就不要吃饭了。”

我笑着问:“昭哥哥,你要找什么,这么兴师动众的?”

璇昭听见我的声音,激动地跑过来:“灵儿,你藏到哪里去了?害我好找。”

我眨眨眼:“天机不可泄漏。”不待他继续寻根问底,我便把他拉到一旁,悄悄地说:“捉迷藏不好玩,我们玩点别的吧?”

他警惕的看着我,下意识的摇头。从小到大,只要我要玩什么新鲜的必然会闯祸,他每次都会跟着倒霉。因为比我大,他又不肯出卖我,所以,受责罚较重的都是他,尽管我才是始作俑者。

我赌气说:“不玩就算了,我找别人玩去。”

他慌忙拽住我的衣袖:“我陪你玩,我陪你玩。”

我偷偷笑了,这一招对他来说是百试百灵。我因为用着方便,也懒得想其他的招数。

小令子正站在御书房门口,我们朝他招招手,他颠颠的跑过来:“王爷,郡主,有什么事情吗?”

我低声问道:“我爹还在里面吗?”

小令子摇摇头,“刚刚走了。”

“那我舅舅呢?”

“皇上和国舅爷一起走的。”

我点点头:“你去把小安子叫来。”

小令子得令,又颠颠的跑了。

我拉着璇昭偷偷跑进御书房龙案前:“你给我磨墨。”我指使他说。

璇昭紧张的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不理他,拿出一张空白的圣旨在桌上平摊开。

“你要……”我赶紧堵住了他的嘴,看见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反对。

我皱起眉头:“你到底磨不磨?”

他摇摇头:“灵儿,这个一点都不好玩。”

“你不磨我自己磨好了。”我比他更固执,夺过砚台来就要动手。

他叹了一口气,苦着脸说:“我这回,不知又要被打多少大板了。”说着,把砚台拿回去认命的磨着。

他磨完后,我蘸了墨汁,便开始在圣旨上写字。写完后还小心翼翼的吹干,然后,取出玉玺盖上印。这时,方才听到小令子的声音:“奇怪,刚刚明明在这里的。”

小安子不悦的说:“你不会是耍我吧?”

我笑了笑,高声说道:“小安子,舅舅让你送道圣旨。”说罢推门出去,手里紧握着那张决定着近两百人性命的“圣旨”。

小安子疑惑的拿过圣旨,打开来看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奇怪,刚刚皇上还让小才子送了一份过去,怎么这会又送?”

我冷冷的说:“他们的事情,我们哪里知道?你只管送你的旨就是了。”

小安子颤颤的擦擦额头的汗:“奴才这就去。”

第三章

我在写圣旨时,想到的仅仅是父亲和舅舅的犹豫不决,这样下去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倒不如让他们破釜沉舟,说不定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我根本没想过那个王晖要是反了怎么办?

所以,小安子将圣旨送出去时,我便开始后怕了。要是,真的因此引起战端,我会不会被祭旗?

**************************

所以,在整个京城人心惶惶的时候,我难得安静了几天,每天安分的粘在母亲身边。父亲忙得家也难得回,只是我一颗心一直悬着,不知道父亲会怎样处置我,所以,在母亲面前格外的乖巧。

大半个月过去了,我听府里的人说驻扎边疆的王晖将军风尘仆仆赶回京城负荆请罪时,才松了口气。

“你也知道自己闯祸了,啊?”好久不见的父亲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的?我打了一个寒颤,赶紧回头:“爹爹,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撒娇的抱紧他的腿,只是手指还微微颤着。

“两百多条人命,你小小年纪竟也能狠的下心来。”父亲语气里有些不悦。

“爹爹,你说什么啊?”见他不悦,我下意识的想要隐瞒。

“还想骗我啊?全天下就你模仿你舅舅的笔迹模仿的像,除了你,还有谁有哪个胆子伪造圣旨?”

我垂下头去,默认了。

当初学写字,我就喜欢舅舅那一手飞扬潇洒的字体,所以,临摹时都拿他的字来临摹的,连夫子都夸我小小年纪,平常人家的孩子还不会拿笔呢,我竟能写出那么豪迈不羁的字体。

父亲叹口气:“你这样做,恐怕你舅舅不能容你了。”

我不安的抬起头来,舅舅不容我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才是个三岁的小孩子啊。

“璇昭这回可被你害惨了。”父亲又说。

“昭哥哥怎么了?”我怯怯的问道,好像有好久他都没找我玩了。

“你好有脸问?被你舅舅打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有半月了。如果不是事情顺利解决,只怕他连小命都保不住。”父亲严肃的说,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的夸张。

怎么会?璇昭再怎么说也是舅舅的儿子啊,舅舅会忍心杀他?

从那一刻起,我突然领悟了皇室的无情。是真的无情啊。

我拉着嬷嬷跑到皇宫去看璇昭。

璇昭趴在床上,脸歪到一边,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着。我从来就没见过他这么痛苦的样子,忍不住掀开被子,看到他青肿的腿,还有沾满血迹的屁股。

父亲说他卧床已经半月了,半月之后都是这么触目惊心的样子,那半月之前该是怎样的惨象?我低低的啜泣起来,都是被我害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可是我居然毫发无伤的活蹦乱跳,璇昭却要受这样的处罚。

璇昭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着,我赶紧替他盖上被子。他的眼睛睁开,看见我,里面闪过高兴得光芒:“灵儿,我刚刚还想都有半个月了,你总该来看我了吧,你果然就来了。”

我擦擦眼泪,看着他痛疼却要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愈加的愧疚:“昭哥哥,以后我再也不调皮了。”

他笑着说:“你来了正好,我前些日子挨了打趴在床上不能动弹,小李子怕我寂寞就给了我这个东西解闷,我看它可爱就收下了,你来了正好给你。”说罢摇摇铃铛,一只雪白的小狗跑了进来。

我跑过去抱起它来:“真好看。”

璇昭笑得眼睛弯弯:“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你的?”

我看了一眼,一双漆黑晶亮的眼睛无辜的看着我,不禁笑了:“还真有些像。”犹豫了一会“昭哥哥,我把它抱走了,你闷得时候怎么办呢?”

璇昭拉着我:“那你就常常来陪我好了。”

我想了一会,点点头答应了。

************************************

从宫内回来,我让马车慢慢的从繁华的大街上走,自己掀开帘子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

突然怀里的小白从车窗跳了出去,我赶紧让马车停下,自己跑下去追它。

小白冲着一所宅院直直的跑了进去。我跟着跑过去,那所宅院真奇怪,明明富丽堂皇的样子,偏偏连个守门的都没有。不仅没有守门的,就连路边的行人都有意绕着它走,更显得它阴森恐怖的样子。

小白一闪身便已经跑了进去,我来不及细想也跟着跑了进去,进去之前隐隐看着门栏上两个雕金大字——王府。

一个人都没有,到处都是散乱的破碎的东西,碎石凳,断了一根绳的秋千,还有撕碎的纸扇,像是遭到一场劫掠的样子。

天子脚下,什么贼人敢如此大胆?

我小心翼翼的绕过走廊,赫然发现第三根柱子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猛地想起嬷嬷说的:“那王家的小姐也真壮烈,听说女的直接充入军妓后,便碰在第三根柱子上当场碰死了。”

我看着那暗黑的血迹,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漂亮的女子决绝的碰死在柱子上的情形。这里是王府,不是遭到抢劫了,而是被抄家了。

男子一律问斩,女子充籍为妓,永世不得出籍。

圣旨是我拟的,我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只是,我从来就不知道,那短短的几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我的印象里,那些字眼只出现在戏台上,唱到最后,坏蛋受诛,威风凛凛的主角带着圣旨宣布,一字一字,铿锵有力,深入我心,做尽坏事的人终于萎顿在地,于是,人人拍手叫好。

我只知道,令父亲和舅舅都头痛的人,一定是最不可恕的坏人,我是帮他们铲奸除恶啊。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我怎么会知道,那些大快人心的字眼,竟会带来这样的下场?

没有人拍手叫好,没有大快人心。有的只是这萧条的院落,还有那柱子上不甘的血迹。

我站在那里,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嬷嬷抱着小白来到我身边。

我木然的点点头,跟着她往回走。脚下被什么一拌,我低头一看,是一只破烂的风筝。风筝尾端还系着一个小小的香包。

我捡起风筝,握在手里,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手里拿着线,天真无邪的边跑边笑。突然,那个跑的孩子变成了我自己,然后下一刻,便是那凶猛的人拿着刀对着我的脖颈砍了下来。

我努力的睁大眼睛,手紧紧地握着,握的掌心生痛。

*********************************

回到家中,我一直拿着那个风筝死也不肯松手,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话也不说。

父亲急了,责问嬷嬷到底出了什么事。

嬷嬷吓得跪到在地,说我白天时因为追小白跑进了王府。

父亲皱起眉头,吩咐下人:“把那只惹祸的小狗拿出去埋了!”

我脑海了立马显现出了小白那双无辜清澈的眼睛,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爹爹,别埋它,别埋它……”我哭得声嘶力竭,让父亲慌了手脚,一边派人把小狗带进来,一边笨拙的安慰我说:“不埋不埋,你别哭了啊。”

嬷嬷怯怯的在一边说道:“大人,您看小姐是不是在王府被吓到了,要不要请国师来……”

话还没说完,母亲已经带着国师进来了。

国师慈祥的看着我,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呜呜哭着:“我杀了好多好多人,还有小姐,还有小孩子,好多好多,那根柱子上还有血,还有小孩的风筝,还有断了绳的秋千……”

国师怜悯的看着我:“你不杀他们,皇上也会杀他们的。”

我摇摇头:“舅舅不会杀他们的,在那道圣旨之前,舅舅还给他们一道赏赐的旨意……”

国师叹口气,对父亲和母亲说:“小郡主太过聪慧,怕是是祸非福啊。”

母亲紧张的问:“那该怎么办?”

国师摇摇头:“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为啊。”

母亲仓皇的看着我:“国师,你看这孩子,多可怜,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可以帮她封印住这段记忆,不过,以后,最好给她一个单纯的环境,否则,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好?要么,摆脱痛苦,看破红尘象贵妃娘娘那样;要么,习惯痛苦,从此心狠手辣,变成第二个武则天。她本身就是北极星辰,要是她想自己一统江山,倒也不无可能,只是,要经受的痛苦,恐怕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啊

第四-五章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我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太和璇昭玩。璇昭每次来找我,我都是木木的坐在一边,他说我听。

母亲每次看见我的样子,就会忍不住责怪父亲,因为,当初是父亲坚决不同意国师封印我的记忆。

“是我石家的孩子就要学会面对,只知道逃避的人不配生在这个家里。”父亲说。

母亲和他争执:“她不过才是个三岁的孩子。”

“可是,她是我的孩子。”父亲坚持。

其实,母亲是知道的,父亲的心思,无非是想让我习惯痛苦而已。父亲,并不满足于他的地位。而母亲也只是不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受苦而已,她在听说我可能成为武则天后,眼里并不是没有期待。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他们都没有问一下我,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愿不愿意成为天下的主宰。他们只是凭着一颗自以为爱护我的心,主宰着我的命运。

尽管这样,我看到父母因为我而产生了裂痕,心里还是无限的愧疚。

寒冬腊月,终于有一天父亲领着一个女子回家了。一个很漂亮,也很温顺的女子。

我以前常常问父亲:“为什么舅舅他们有那么多的舅母,我却只有一个娘亲?”

父亲当时抱着我,和母亲相视而笑:“因为爹爹心里只有你娘亲一个人啊。再多了爹的这里就装不下了。”父亲指着胸口,眼睛柔柔的看着母亲。

我不依:“那灵儿呢?灵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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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爹爹也终于带着女子回家了,他的心,什么时候空了出来可以装另外一个人了?

母亲面无表情的接过姨娘献的茶,承认了她的身份。

我当时很疑惑,依母亲的性子,怎么会答应爹爹纳妾?至少会哭一哭,闹一闹的。可是,她竟那般平静的就答应了。

母亲的平静让我莫名的恐慌,气氛特别的压抑,是暴风雨前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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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好大好大的雪,雪把所有的污秽全部掩埋在了下面,只给人们看表面的白净纯洁。

如果,雪也能把我的罪恶一道掩埋了就好了。

我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却不敢走出去。要被雪掩埋需要有能忍得住严寒的勇气,我缺的恰恰就是这种勇气。

母亲特地为新进门的姨娘准备了盛宴,在闻风阁。

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寒冬腊月的,闻风阁里嫌冷。

丫鬟们在四周摆了暖炉,我紧靠着其中一个,怀里还揣着手炉,但依然抵不住寒气侵体。

母亲穿了一身艳红的衣裳,红的像是西天的太阳,可是,那一身的红非但没让我感觉到一丝温暖,反而有种血样的心悸。红红的,血一般的颜色啊。

酒席很闷,只有母亲一个人不停的说,说我们兄妹三人小时候的趣事,尤其是我,那是还那么可爱,那么调皮。说到这里,母亲怨毒的看了父亲一眼。父亲正面带微笑的帮姨娘把垂下来的头发绕道耳后,根本没看到母亲的指责。

母亲说:“有酒没舞怎么行?如果妹妹不介意,姐姐替你们舞上一段。”母亲笑的颜若桃李,只是眼神冰冷入骨,凤目生威。

姨娘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坐直了身子,声如蚊蚋的说道:“怎敢劳烦姐姐?”

父亲却是不在意的笑着说:“公主舞的一手好剑,你不见见太可惜了。”

于是,母亲从侍女手中接过剑来,便在漫天白雪中舞了起来。

母亲舞的是极好看的,就连姨娘都有些看的呆掉了的样子,哥哥们从小见惯母亲舞剑还看得目不转睛。可是父亲,眼睛一直盯着姨娘,都没有移开半眼。

母亲舞到最后,哥哥们呼吸都止住了,眼睛一眨不眨,我知道,母亲要舞最后那一式了,飞天。

飞天,是像仙女那样翩然飞起,但是却气势如虹,翩若游龙。

这一式是整个剑舞中最好看的一式,之后便戛然而止。所谓最好的,都是终结前的那一幕。积累了那么久,就为那一刻的绽放,然后,博一个无悔的凋零,就像是昙花,昙花一现,美到极致,却无法长久。

母亲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神悲哀而沉寂。

我的心猛地一沉,来不及反应,就见母亲的身影如一道艳丽的流星,从白皑皑的雪地上划过,直逼姨娘而去!

我闭上眼睛,却清晰的听到了剑刺进身体的声音,那一刻,尽管闭着眼睛,我的眼前依然血红一片。

身子软了下来,无法呼吸,心跳仿佛也骤然停止了一般,一条生命,就这样在我面前消逝。我不敢看,不敢看母亲绝然的面孔,也不敢看父亲慌乱的样子,但是,他们的一举一动还是清晰的反映在我的眼前。

仿佛看到父亲对母亲的怒目而视,眼里是喷火的杀意;突然又变成了他们温情脉脉相视而笑的样子。两种场面在我面前不断交替,使我头痛欲裂,无法呼吸……

“娘——”身边的哥哥一声凄厉的叫喊,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见母亲艳红的身影在雪地里慢慢倒下,脖颈处鲜血如喷泉般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啪的一声,是宝剑落地的声音。明亮的宝剑上沾满了鲜血,不知道是母亲的还是姨娘的。

父亲放下怀里的姨娘,跑到母亲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低低的啜泣着:“明月,明月,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惩罚我。我错了,我错了啊。”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无助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哭得像是失去母亲的野兽。

母亲脸上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然后,一头的乌发蓦的垂落在地。

母亲一死,父亲仿佛凭空苍老了许多,人也变得寡言寡语,倒是无形中和我亲近了许多,时常与我想对而坐,问我恨不恨他,我每次都以沉默回答。父亲就会自嘲的苦笑,连他自己都恨死自己了,怎么能奢求别人的原谅。其实,我很想告诉父亲,我一点都不恨他的,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话到了嘴边就会想起白雪中母亲艳红的身影还有最后看像我的眼神,那句话便再也说不出来。

其实,比起父亲,我更加不能原谅的是自己。要不是自己,他们就不会闹矛盾,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我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我无法原谅自己,又怎么有资格去原谅父亲。

转眼到了腊八,腊月初八是母亲的生日,往年是我们家中最热闹的一天,甚至比过年都热闹,父亲为了讨母亲欢心,每年都会想出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出来,不仅母亲高兴,连我们也跟着得以受惠。只是今年,整个府中都被一种压抑凄凉的氛围笼罩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璇昭每天都会来陪我,渐渐的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到了时间,就会等待。

可是,腊八节,他在宫里根本抽不出身。

来家里的人也渐渐稀少起来。不知是父亲的消沉给了舅舅一个机会,还是因为母亲的死亡让舅舅对父亲彻底的不放心。

我只知道,舅舅迫不及待的削弱父亲的势力,甚至利用斩草未除根的王氏旧党。

父亲每日以酒浇愁,根本不理会舅舅的挑衅。

直到大年初过,王晖在边境联合后狄反入京城。父亲听到消息后竟然冲我诡异一笑:“灵儿,你说让整个白宜国陪我们一起沉沦好不好?”

我惊讶的看着他,摇摇头,我不要沉沦,我不要再看见任何一个人死在我的面前。

“对了,你是北极星辰,怎么会与我们一起沉沦呢?”父亲喃喃说着,我却一怔,难道北极星的传言不是父亲编造的?

可怜的父亲,一生说谎无数,唯一一次没说谎的,反而令人不信了。

5

后狄的军队攻进京城时,父亲正在大厅里把玩着母亲最后用的那把剑。我看出父亲的心思,便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半步也不肯离开。

“傻丫头,爹爹要去找你娘了,你应该为爹爹高兴才对啊,怎么这样一幅忧郁的表情?”

我抬起眼,直直的盯着他:“爹爹带灵儿一起去好不好?灵儿也想娘了。”

父亲叹口气,叫过嬷嬷:“你带着小姐走吧,到南诏国柳叶山庄,那里是我的产业。”

两个哥哥早已被佣人带到爹爹分散其他国的山庄里去了,只有我,一直赖着不肯走,现在,父亲也要赶我走了吗?

嬷嬷答应着,进屋收拾行李去了。不一会,嬷嬷带着包袱出来了,二话不说,抱起我就走。外面已经隐约听到人声鼎沸了,再不走,恐怕没机会了。

我趴在嬷嬷肩头,破例的没有挣扎,只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父亲,努力的不让泪水朦胧了视线。

父亲一直冲着我微微笑着,那笑容那般的恬淡,平静。

我看着父亲一点点的远离,最后,连衣角都看不见了,泪水开始大颗的滴落下来。幽幽的笛音不知从何方传来,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跑出门去正好一辆马车疾驰而来,里面的人掀开帘子,惊喜地叫道:“灵儿,快上来!”是璇昭的声音。

嬷嬷抱着我上了马车,我看见璇昭自己一个人在车里,便问:“姑姑呢?”

璇昭垂下头:“母妃不肯走。”

“所以,你拖到现在才走?”听说舅舅很早就开始安排皇子们外逃了,璇昭竟拖到现在才走,肯定是为了姑姑。

“我们从哪个城门出去?”我见他不回答,便换了一个话题。

“北城门,那里是铁将军把守,应该还没失守。”璇昭抬起头来,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北城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要是北城门都被占领了,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哪里也去不了了。

可是,隐隐有些不对。

“北城门跟我家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你怎么会跑到我家门口?”

璇昭眼睛盯着我:“父皇已经同意了,等你长大后,我就娶你。”稚嫩的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所以,我不能丢下我的妻子自己一个人跑掉。”

我愣住,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从今以后,你就把自己交给我来保护好了。”多么孩子气的话。他自己不过才七岁而已,就能来保护我?

可是他的眼睛写满了坚持。

“公主生前也希望能这样。”嬷嬷说,笑着摸着璇昭的头:“七皇子,那我就将我们家小姐交给你了哦。”

是这样吗?母亲,你真的希望我长大后嫁给璇昭吗?

可惜,母亲已经不能回答我了。父亲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沉默了下来,璇昭张开他的双臂将我抱住:“灵儿不哭,灵儿不要哭……”

我已经哭了吗?脸颊冰凉,可是竟没感到眼泪的滑落。

“你看,我还带了它来。”璇昭从车的后箱拿出一个盒子打开,一只睡得正香的小狗蜷在里面,白绒绒的十分小巧可爱。

“小白?”我问道,好像有好久都没见它了。

“是啊,你一直都神不守舍的,也不知道照顾它,所以,我去找你的时候顺便又带回宫去了,你竟一直没发现。”璇昭有些失落,“灵儿,真怕有一天我也这么消失了,你却毫无所觉。”

我抱过小白,它的身上暖暖的让我舍不得放开。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北城门。

嬷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脸色立即变了。

我知道情势不妙,也跟着伸出头去,先看旗帜,还好,还是白宜国,说明还没失守。再看人群,知道嬷嬷为什么这样严肃了。

好像整个凤翔府的人都涌在这里了。在这种情况下,人是不分卑贱的,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刻。可是,我们整辆车里,就两个孩子,一个老妪,还有赶车的小太监。

马车被人群拥挤着,根本无法前进。

“有没有人看到驸马府的逸灵小郡主?”兵勇的声音穿过重重人海传到我们车里。

“铁将军已经和狄国军队议和了,只要交出逸灵郡主,大家都可以平安无事的离开。”声音很大,但是混在人群鼎沸里应该听不真切才对,偏偏我一字一句听得那么清楚。

我缩在璇昭怀里,听到自己的牙齿打架的声音。

外面的小太监悄悄的钻进车厢,璇昭紧张的喝道:“小令子,你想干什么?”

小令子看看我:“郡主,记不记得您那块玉佩?”

我疑惑的看着他,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凤形玉佩,却没了头。

“奴才当时给刘妃当差,不小心摔了她这块玉佩,摔了还好,偏偏将头摔掉,奴才当时吓得魂都没了,躲在御花园哭。郡主您和王爷在御花园捉迷藏,看见我哭就问我怎么回事。”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还笑他胆小,就拿着玉佩跑去找刘妃:“这个玉佩真好看,皇妃娘娘您就给我吧。”

我拿着玉佩的头,所以,刘妃根本没注意玉佩已经坏掉了,玉佩并不怎么名贵,刘妃丝毫没犹豫就给我了。后来因为断了头的玉佩带着不吉利,所以我把它丢给小令子了。

想不到他竟还留着。

小令子把玉佩递到我的手里:“奴才这条命就是郡主救的,所以,今天奴才就是豁出命去,也要保的郡主周全。”

“郡主,殿下,就委屈你们下车步行了。我赶着这辆车,随便带个和郡主一般年纪的小孩找铁将军去。”

“我曾经到铁将军家宣过旨,他认得我,说不定可以糊弄过去。”

“郡主,从今以后,那个驸马府的逸灵郡主无论是死是活再也与您无关了,还是把一切都忘了吧。”小令子待在宫里见惯了人情冷暖,见惯了朝花夕落,他这番话,是为我好。

是啊,从今以后,那个逸灵就是小令子马车上的女孩,再也与我无关。

背负着北极星的命运,又没有权势中天的父亲来庇护,唯一的路,就是遗忘吧。

遗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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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手紧紧握住玉佩,另一手紧牵着嬷嬷的手,看着小令子将车驶远。

越驶越远,我的记忆也随着那辆车的远去渐渐模糊。我固执的将往事锁进心底,再也不想碰触。

从此以后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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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即使身穿厚厚的棉衣也无法抵挡透体的严寒。路边的雪开始化了,露出底下黑黝黝的泥土来。不知何时,我心中的冰雪也能融化,露出那个最真实的我来?

我深深吸了一口料峭的寒风,感受到那丝冰寒从鼻腔直达体内,让我的神思清醒了几分。赶了几天的路程,身心俱乏,可是还没走出这万里路程的千分之一。长路漫漫,这样走下去,何时才是尽头?马车上带的金银财宝根本没法带走,我们只是尽可能的多拿了些,可是,这一路走来,竟也用了大半。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和璇昭从小哪里吃过这种苦?没走几天,脚底全是水泡,嬷嬷年迈,更加走不动。

“嬷嬷,我们租辆马车吧……”

嬷嬷叹口气:“小姐,这兵慌马乱的,我怕有人居心不良啊。”

我看看身上的粗布衣裳,无奈的叹口气,脚底痛的利害,偏又满地的雪水,湿了鞋子,刺骨的冰寒。

几日下来,我和璇昭的脚已经惨不忍睹了,水泡,冻疮,茧子,从来没出现在脚上的东西一下子出了个全。

璇昭不声不响的走道我面前,微微蹲下身子。

“你干什么?” 我明知故问。

“背你。”璇昭背着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可是,那语气却像是壮士断腕,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

“昭哥哥,我自己可以走的。”他的脚比我的好不到哪里去,每天晚上用热水泡脚时,他都紧咬着牙不肯出声,可是,额头上的汗水却是忍不住地。

“我是男子汉,怎么能让我的女人受这种委屈?”他瘦小的脊背挺了挺,“上来吧。”

我笑了出来:“嬷嬷,昭哥哥说他是男子汉呢。”才七岁的小孩子说出这番话来,就连我也觉得可笑。

他扭过头来,眼里是我没见过的成熟,仿佛真的是男子汉……

我愣了,笑声卡在喉咙里。

他往后退了退,将我背了起来。

瘦小的脊背,透过厚厚的棉衣,依然传过来温温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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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温水走到床前,轻轻摇醒沉沉睡去的璇昭。

“昭哥哥,洗个脚吧。”

背着我走了一天,他累惨了,刚进客房就倒到床上睡过去了。我知道这一路他都是咬着牙挺过来的,即使不背我,都是一个艰难的跋涉,何况背上再多一个沉重的累赘?

可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肯让我下来,就那样一直背着。刚开始还有力气讲讲话都我开心,到最后,变成了我自己一个人讲,他静静的听着。他连讲话的力气都没了……

他的眼睑动了动,没睁开。

我叹口气,将他扶到床边,身子倚着被子,脚垂下来。然后,帮他把鞋脱下来。

湿漉漉的鞋子,沉重且冰凉。

我放好鞋子,在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袜子脱下来。湿漉漉的袜子,和鞋子一般的冰凉,隐隐的透出血迹。璇昭脚底的水泡不知又破了多少,我尽可能的小心,可是,还是碰痛他了。

睡梦中的他眉头紧蹙,脚微微颤了一下,轻轻地喊出一声:“痛……”

我丢掉袜子,将他的脚轻轻地放到温水里,他条件反射般的将脚缩回:“好烫!”

水是温的,一点都不烫。是他的脚太冰了,拿在手里像是握了一团冰。我握着他的脚,放到怀里,慢慢的将它捂热,然后用被子盖了,出去将已经凉透的水重新换了一盆温水进来,再将他的脚泡进去,细细帮他洗了,然后撕了布条将他的脚包扎好。

帮他盖好被子后,我拿着他的鞋子和袜子出门,然后到嬷嬷的房里将嬷嬷丢到一旁业已湿透的鞋袜也取了出来。跑到客栈大堂的火炉前,用手拿着鞋袜一件一件细细烤干。

做完这些,我自己才洗漱了一下,爬到床上去抱着小白沉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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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璇昭醒来,眼睛晶亮的看着我:“昨晚是你帮我洗的脚?”然后叹口气,“早知如此,我应该从一开始就背你的。从今天起,我要天天背着你,让你每晚都帮我洗脚。”

嬷嬷拿着烤干的鞋袜,眼里泪光闪烁:“小姐……”

我知道她感激,但是,更应该感激的应该是我和璇昭。我们的家没了,再也不是她口中的小姐和殿下了,可是她却依然伺候我们,保护我们。

她也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被人伺候的老人啊。

第六-七章

这样一路走下来,竟然不知不觉地到了南诏国了。

到达南诏国时已经是柳吐新芽的季节了。远远的看上去,绿的如烟似雾,朦朦胧胧的好生漂亮。我们终于脱下身上重重的棉衣,穿上嬷嬷帮我们做的薄薄的夹袄。璇昭的脚底已经是厚厚的茧子了,走起路来已是健步如飞,浑然不是初次背我时的那般劳累,还能一路哼着学来的小曲一边轻快的迈着步伐。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倒也活得很开心。日子简单了,心仿佛也跟着单纯起来。

可是,还没到绿柳山庄,璇昭就被宫侍卫找到带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宫侍卫要带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璇昭会离开我们走了,他明明说过不会离开我们的。

“灵儿,我要和宫叔叔走了,你要记得我哦,等我学成武艺回来,我就娶你,你一定要等我哦。”他殷勤的叮嘱着,从我脖子上将我一直携带在身边的玉佩取下来,“我先拿着这个,等我回来再还给你。”

之后,我就和嬷嬷到达绿柳山庄了。

绿柳山庄很漂亮,尤其我们到的时候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满天柳絮纷纷扬扬,像是漫天的白雪,却比雪多了一份温暖。在这样的暖风里,我很快就喜欢上了绿柳山庄。

嬷嬷不让我和绿柳山庄的人往来,所以,我基本上每天都乖乖的坐在屋内,看着窗外柳絮纷飞。然后,柳絮渐渐没了,便看帘外微雨燕双飞。后来微雨变暴雨,再变成漫天雾气和飞扬着的落叶,最后化作雪花。

其实,这样的日子说快也很快。

转眼间,帘外的燕子已经来回了三次。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燕子是否还是去年的那对?

夜凉如水,我倚在窗边看着天上的圆月。这样的日子,寂寞又单纯,渐渐净化着我的心灵。

可能因为年幼的关系,很多事情再也想不起,甚至父母的面孔都渐渐记不起来了。

岁月,是一把锋利的刷子,刷净我年幼的心灵。那些记忆,不管是多么刻骨的,多么怀念的,都慢慢被磨蚀了,然后渐渐看不清,再也找不到了。

我看着月亮,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灵。

一阵风来,我颤抖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小白。因为小白,所以记得那个男孩子,昭哥哥,好像他说过要照顾我,只是,他后来又走了。为什么走了,到那里去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他从我脖子上取下玉佩的那个场面。

突然,好怀念他。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好希望他能来陪自己说会话。

好像好久都没说过话了。

周围一直没人陪。嬷嬷很忙,又不让其他人陪我玩。

心中那份空空的感觉就是寂寞吗?对着月亮,却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想不起,就是因为寂寞吗?

怀里的小白突然挣脱我跑了出去。”小白,回来。”我小声地叫着,可是小白反而跑的更远了。

我偷偷看了一下内阁,嬷嬷睡得正香。于是,我蹑手蹑脚的打开门跟着跑了出去。

月光下,追着那团白影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我累极了,坐在一棵树下休息时,才发觉我竟然已经跑出了绿柳山庄。

小白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其实,我并不怕小白走失的,从白宜国到南诏国那么漫长的道路,它都跟着一路走了过来,何况区区一个绿柳山庄?只是不知为什么,看到它跑,忍不住就想追了……

莫名其妙的一种感觉。

“小白,我们回去啊,要是被嬷嬷发现了,我们可就惨了,准会被她数落。”

小白冲我呜咽了一声,把头埋进我的怀里拱了几下,便舒服的睡了。

我抱着安静下来的小白朝着山庄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路,突然发现山庄里灯火通明。

难道嬷嬷发现我不见了?

这倒有可能。上次她半夜醒来找不到我,就差点把整个山庄弄了个底朝天。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步伐。边走边想着怎么跟嬷嬷交待,可是,再也不用交待了,等我走进抬起头来看时,才发现整个绿柳山庄被大火包围了,远处看去光亮的根本不是灯光。

嬷嬷,我心里呼喊着,脚却像钉在地上一般怎么也挪不动。

可能是火光太大的缘故,周围的村民都被惊醒了,个个拿出家里的水器跑来扑火。一时之间场面煞是壮观。

我站得远远的,仿佛在我面前发生的这场火不是真实的,那般的虚幻。

肩上一沉,我回头看过去。

一个面庞黝黑和善的老伯微笑得问我:“小姑娘,这么晚了还不回家睡觉?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我指指前面的绿柳山庄:“我回不去了。”

伯伯脸上现出明了的神情,忽然恨恨的说:“萧云天,你害的多少人无家可归?”

我不知道萧云天是谁,但是,我知道自己从此以后真的无家可归了。

大火一直烧到天亮,整个绿柳山庄变成了一片废墟,无人存活。

伯伯紧牵了我的手:“小姑娘,先和伯伯一起好不好?”

我点点头,温顺的拉着他的衣衫跟着他开始了闯荡江湖的日子。

可是,带着我这样的累赘闯荡江湖,伯伯一定也很累吧。所以,每次看到有心地好人家就央求别人收留我。

只是,这样地兵荒马乱的时代,大部分人家都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收养别人?

***********************

伯伯拉着我的手一路走着。

伯伯走的很快,所以,我追的有些吃力。可是,我咬着牙不肯说出来,只是努力追着他的步伐。

走了良久,伯伯终于停了下来,原来前面有条小河。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依伯伯的性子,肯定会在河边休息一下的。

果然,伯伯回过头来笑着说:“我们休息一下吧。”

然后,他看到了我满脸的汗水,脸上显出抱歉的表情:“我又走的太快了……”

我知道,伯伯是江湖中人,平时赶路都是风风火火的。为了照顾我,已经是尽量在慢走了,可是,多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走到最后,经常会不知不觉走的很快。

我笑着说:“没关系伯伯,我能赶得上,你看,就连小白都能赶的上的……”小白摇摇尾巴,从河边抬起头来,显然是喝足水了。

伯伯叹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倔强,太过要强了并不是好事啊……”伯伯是在责怪我赶不上了也不告诉他一声。

伯伯摸摸我的头:“在这里等着,我去打点东西吃。”

我乖乖的点点头,坐在河边等着伯伯回来。

小白已经跳进水里去了。白绒绒的长毛浮在水面上,像朵盛开在水面的绒花。

我托着腮看得入神了。

乒乒乓乓,远处传来的声音。

我好奇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没到近前便被一个人抱了起来:“不是告诉你在河边等着的吗?”

“可是,我担心伯伯。”我在伯伯怀里声如蚊蚋。

伯伯轻微的叹口气:“不要出声。”

我乖乖的点点头,在他怀里安静的看着。

伯伯的怀抱温暖又安全,即使面前是凶险万分的打斗,我也不会觉得害怕。反而像小时舞台的戏一样,不管戏里发生了什么,我都安之若素。因为知道,那个,离我很遥远。

伯伯的怀抱就给我这样一种感觉。

伯伯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人的比斗。跟着伯伯这么多的日子,我知道他是一个武痴,哪里有精彩地比武,哪里就会有他。

我跟着看了多场的比武,也渐渐看出一些门道。只是没有师傅那般的热衷罢了。

我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两个人虽然招数精妙,但来来往往就那么几招,看得困倦了,便在伯伯怀里沉沉睡了。

直到一声厉喝惊醒了我:“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偷看?!!!!!!!”

我睁开眼睛,伯伯抱着我,站起来赔笑道:“久闻厉大侠和闻大侠武艺高超,在下只是想见识见识。”

那个使剑的灰衣人皱了皱眉头,倒没怎么说话。那个使飞刀的青人老头冷哼了一声:“你就是那个专门偷学别人武艺的泰山派小子?”

伯伯脸红了一下,低下头去:“在下正是泰山孙正坤。”

青衣老头不依不饶的说:“既然你偷窥了我们的比试,那让我看看你偷学了几招?”说罢,手中七把飞刀飞起在他面前排成一字阵势“出招吧。”

伯伯苦笑着说:“厉大侠太抬举在下了,在下那一点微末道行在厉大侠面前拿敢班门弄斧?”

青衣老头沉下脸来:“废话少说,爷爷我今天心情不爽,正想找个人撒口怨气。”

我在伯伯怀里见他欺负伯伯,便忍不住开口说:“你比试输了,就拿别人出气,好不讲理!”

伯伯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颤:“小丫头,厉大侠是赢得那一个。别胡说。”

我疑惑的看着师傅:“不对呀,我刚才睡过去之前明明觉得再打下去他肯定会输掉的,怎么反而赢了呢?一定是那个穿灰衣的伯伯让着他。”

“小孩子别胡说!”伯伯低声呵斥我。

厉大侠反而脸色和缓下来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

“我看了半天,你虽然有七把飞刀,但是只有右手控制的那五把才有攻击力,左手虽然只控制了两把,但是只能吓喉人而已。灰衣伯伯一开始就看穿了你这一点,所以,一直以来就防着你那五把刀。七把刀难防,但是只有五把的话就容易多了。而且,你攻击的招数也就那么七招,主攻头,辅攻胸,或是辅攻四肢,要不就是主攻胸,辅攻头或是四肢,再就是主攻四肢,头部或胸部是辅攻,你最厉害的是头胸四肢皆为主攻,但是,力道太分散了,反而威力不行了,而且这一招如果是七把刀都能攻击的话才是最具威力的,偏偏你左手的刀根本没力,所以,最厉害的反而成了最没威胁性的。”厉大侠听了脸色发白,眼睛直直的盯着我,那里面是深深的惊骇之意,我知道,他被我说中了。

灰衣伯伯点点头,眼里流露出赞赏之意。我说的高兴,便接着说了下去:“其实,你的飞刀虽然比灰衣伯伯的剑法稍微弱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如果你能抓住时机也能击败灰衣伯伯的。”

厉大侠眼里精光一闪:“什么时机?”

“灰衣伯伯的剑法我看了,总共就十三招。只是比试之时他故意不按次序使出,而且每一招都稍有变化,所以看起来眼花缭乱好像有无穷的招数一般。他的第十三招,就是那个画好多圈圈的那一招。”

“是连环十三绝,他的成名技。”厉大侠说道。

“哦,就是他那招连环十三绝,虽然威力无穷,但是,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灰衣的闻大侠也凑过来仔细的听着,我说的更加起劲了:“就是他在画第十三个圈圈之前那一瞬间,命门是大开的,因为手臂都伸了开来准备那最有威力的最后一圈,所以,你只要趁这个机会攻击,那他必是防不及防的。可是,这一瞬间很短,而且你又被他前面十二圈逼得手忙脚乱,根本没看出这一时机,所以,你只能输了。”

厉大侠瞪了闻大侠一眼:“你又故意让我。”

闻大侠微微笑道:“没有,只是像这个小姑娘说的,我知道自己这招有这个致命的漏洞,所以在和你比斗时束手束脚根本不敢出这一招,所以才败的。”

“可是……”我刚要说话,就被灰衣伯伯打断,“孙大侠,我们方才多有得罪,您多多包涵。”说罢冲伯伯抱了一拳,飞身一跃便不见踪影。

厉大侠也抱了一拳:“后会有期。”说罢也不见了。

他们走远了,伯伯方放下我来,擦擦脸上的汗水,板起脸来教训我:“小丫头,知道那两个是谁吗?当今的武林泰斗!你居然在他们面前胡说一通,幸亏两位大侠大人有大量,不然,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我没说错啊。”

“没错?你说厉大侠不如闻大侠?大错特错,厉大侠和闻大侠比试过无数次,闻大侠从没赢过。你还没错?”

“那是他故意让的。”我不服。

“你怎么知道他故意让的?”

“我看出来的啊,刚才不是讲过了吗?”

伯伯摇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显然不信我的话。

可是,我真的看出来了啊。而且,他们两个人也承认的,就伯伯不肯信我……

7

伯伯牵着我的手回到河边。小白早已上岸,趴在河边石头上晒着太阳,见我们过来,连忙起身,浑身一抖,长长的白色毛发在风中微扬,煞是漂亮。

“伯伯,我饿了。”肚子很合作的咕噜响了一声。

伯伯赧然的冲我笑笑:“前面有个茶寮,我们到那边休息一下,顺便吃点东西。”

茶寮很小,总共就四张桌子,一个伙计,还有一个老伯在后面烧着水。

靠路边的一张桌子上已经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满脸的疤痕,我斜斜看过去时冷不防对上他凶残的眼神,吓得身子一颤,赶紧将眼光移开,另一个虽然满脸的笑容,但是笑得阴狠,反而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紧紧拽住伯伯的衣摆,随他走到靠里的一张桌子上。旁边已经坐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眼睛里闪闪光亮地看着那两个恐怖的人。他倒是不怕,我想着,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白净无暇的脸上,一双漆黑如点墨般的眼睛,此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两个人,根本没发现我在打量他。

师傅点了几样点心,伙计端了上来,我便再也无心看其他的了,抓起点心便狼吞虎咽起来。师傅悠闲的喝着茶水,偶尔拿块点心来吃。我吃饱了,便拿起剩下的来喂小白,小白张口便吃了下去,倒也不挑食。

“老子他妈的跟你拼了!”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我惊愕的回身去看,只见那个满脸疤痕的人拿起大刀便朝他同桌的那个人挥了过去。

那个阴笑着的人身子轻轻一跳便到了路中央,抽出一把剑便迎了上去。

伯伯眼睛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拿起手中的茶水继续不慌不忙地喝着。我倒是看的起劲,这两个人招数虽然不怎么精妙,但是力道都够大,刀剑舞起来呼呼生风,也有股狠劲和不拼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的气势。

“武林泰斗决斗你都睡过去了,像这样的草莽打架你倒看得起劲。”伯伯无奈的笑。

“他们打的起劲嘛,把刀剑舞的呼呼作响,看着就爽。河边的那两个人打得沉闷死了,一点杀气都没有。”我回答着伯伯的话,眼睛还盯着打架的那两个,“那个使剑的就要输了,我不和你说话了。”

话音刚落,使刀的那个用力一砍如泰山压顶,雷霆万钧。使剑的那个没招架住,便被在臂上划了一刀,落荒而逃。使刀的边骂着边紧紧追了出去。

我打了个呵欠:“真不好玩。”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那个阴笑的人真没骨气,才受了一刀便脚底抹油。

旁边的那个少年听到我的话转过头来“你们小女孩,当然觉得舞刀弄枪的不好玩了。这可是江南三剑的老三和陕北独刀的决斗,真是千载难逢,居然被我遇到了。”他的眼里熠熠生辉,嘴角却是对我的不屑的往下弯着。

“可是,我觉得还不如上次我和伯伯看的那个使飞刀和使剑的两个人的决斗好看”,我不服输的辨道,虽然我也觉得这个决斗要好看的多,但是那个少年的不屑让我很不爽“那个拿剑的明明第三剑的时候只要这样一剑就能把那个拿刀的刺伤的嘛,反而犹犹豫豫地错失良机,还有那个拿刀的,明明第五招就能挑飞那个拿剑的剑,却偏偏追求花哨,结果还斗了那么久,就是不好看。”

“他们两人招招迅疾如雷,你个小丫头能看到什么?”少年的嘴角还是那个弧度,我心下不爽,讥笑道“咦?他们很快吗?我怎么觉得好慢的啊,还不如戏台上耍花枪的人快呢。你不会根本就没看吧?”

少年的脸红了,斜过头去:“小丫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抬起头“伯伯,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嘛。”

伯伯眼里带着几分奇异的色彩,那眼神比得到了世上最珍奇的宝贝还要狂喜:“灵儿,你要不要跟我学武功?”

我讶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激动从何而来。

伯伯却不理会我的讶异,激动得抱起我转圈:“天哪,武林奇才啊,武林奇才。”

我被他转的有些头晕:“伯伯,我头晕。”

他慌忙把我放下来:“叫师傅,我是你师傅。”

“师傅。”我甜甜的叫了一声,看见师傅脸上乐开了花,小白也跟着凑过来,摇头摆尾的很是高兴的样子。

师傅一把把我抱起来:“乖徒弟,咱们回家喽。”说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惹得伙计追在后面喊:“客官,您还没付茶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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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儿,从今以后你就叫春若水知道了吗?”师傅一边带我上山一边叮嘱我。

我点点头“师傅,泰山上还有其他人吗?”高山险峻,我怕自己又成了笼中的鸟。

“有啊,你有十四个师兄呢。”师傅爽朗的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哎呀了一声。

“若水,泰山自开山以来从来没收过女徒,是师傅疏忽了。师傅马上就下山给你找几个伴来啊。”说罢唿哨了一声,清脆深远,弥久而散。过了一会,山那边也传来一声唿哨,不久,一道青影远远的掠了过来。

“师傅——您回来了——”那人远远喊着。

“那是你大师兄。”师傅暖暖的笑着,冲着大师兄喊:“小子,又偷懒了,这么久才过来。”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责怪。

大师兄一阵风似的冲到我们面前站定,咧开嘴刚要笑,却看见了师傅怀里的我,黑膛膛的脸上一脸的讶异。

“师傅,她是……”

“这是你小师妹,师傅帮她取了个名,叫春若水。”师傅得意的向他介绍,“可比你们师兄弟强多了。这个,可是武学奇才,将来我们泰山派扬眉天下全靠她了。”

大师兄一脸的怀疑:“靠她?”

师傅瞪圆了眼睛“师傅的话你不信?”

大师兄挠挠头:“不是,我还以为以后我们要靠大师兄呢。”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我,终于咧开嘴笑了:“这个小丫头还真好玩。”说罢从师傅手里接过我,粗大的手指捏捏我的面颊:“嘿,粉嫩粉嫩的,师傅,以后谁照顾她啊。”

“这就不用你管了,我先下趟山,你把她带到山上去。”师傅交待完便一个纵身朝山下急驰而去。陡峭的山壁,师傅几个起纵便不见了身影。

大师兄抱着我嘿嘿笑道:“小师妹,有没有在天上飞过啊?”

我摇摇头,他便一脸的得意:“师兄这就带你飞一会啊,你看好了,不许闭眼噢。”说罢提一口气脚尖一点地飞了起来。

万般景物在眼前飞逝而过,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身上凉爽至极。我探头看着脚下的景物,兴奋得问道:“大师兄,我学了武功也可以这样飞了是不是?”

“小丫头,要练到大师兄这个地步可得有几年呢。” 大师兄自豪的说着,长吸一口气,脚下景物变换更快,转眼已到山头。

“小子们,快出来见见小师妹!”大师兄声如洪钟,抱着我威风凛凛的站在玉皇殿前的极顶石上。

呼啦一声,从殿内涌出了十来个人。

“开什么玩笑?”有人高声喊着,看到我愣了一下:“师傅还真的找了一个小师妹啊。”

众人一下子围了上来,好奇的打量着我,眼睛清澈笑容醇厚。

“叫什么名字啊?”一个瘦高的人问道。

“我叫春若水。”我响亮地答道,看见众人满意的笑了。

“这个名字好听,比山下那些小花,翠翠的好听多了。”一个声音说道。

“这小妞,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真好看。”不知哪个师兄说道,被旁边的人狠狠敲了一个暴栗:“什么小妞,是小师妹!”

“小师妹,师兄抱抱。”不知哪个师兄先说出来,大家便一窝蜂似的伸出手来:“小师妹,师兄抱抱,师兄抱抱。”

大师兄紧紧抱着我:“都给我老实点!别吓着小师妹。”

我在大师兄怀里咯咯笑着,大师兄一一给我介绍着:“这个瘦高个是你二师兄,这个,大胖子是你三师兄,这个小眼睛是你四师兄……这个小不点是你十三师兄,咦?大师兄呢?”

十三师兄嘴快:“他又跑到桃花峪去了吧。”

大师兄转过头来对着我说:“你还有一个大师兄,极斯文的,待会他回来再给你见。”我还在疑惑着怎么会有两个大师兄,大师兄已经转过头对着十三师兄道:“十三,你脚快,到桃花峪把大师兄叫来,”顿了一下“顺便去桃花源摘些桃子回来。”

十三师兄答应着便要往外跑,只听得门外传来温润的声音:“不用了,我回来了。”

一个白衣少年抱着小白从门外从容走来。淡淡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愈发的衬的他气度不凡,雍容华贵,不可逼视。

少年身后紧跟着一人,左手拎着一串赤鳞鱼,右肩扛着一根手臂粗的桃枝,翠绿的叶子,艳红的桃子,阳光下闪着荧荧的水光,显是在水中冲洗过了。

师兄们一哄而上,从那人手里接过鱼和桃枝,十三师兄拿着鱼飞快的跑进殿去,其它师兄从枝上撕下桃子开始吃了起来。

大师兄帮我也摘了一个。我拿在手里细细啃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个白衣少年。

少年眼睛突然看过来,对着我,微微一笑。

这一笑,温如旭日,直令山河失色,日月无光。

第八-九章

少年微微笑着,走到大师兄的面前,抬起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脸颊。

指尖带来冰凉如水的触感。阳光下,白玉般的手映出半透明的光泽,修长纤细的手指端指甲修剪的齐齐整整。

少年的笑容扩大,露出一口白瓷般的整齐的牙齿:“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愣的看着他黝黑如暗夜般的眼睛,低声回答:“春若水。”

“春若水,好名字。翦瞳若水,跟你很衬。”他笑着说。

明明满脸温和的笑容,却让人不自觉地谦恭下来。

明明只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而已,却比年纪最大的大师兄还有气势,让人不觉自甘俯首。

那时,我还不懂,这就叫做王者之气。

可惜,这个王,不过是失了江山的落魄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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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十年,继白宜破国之后,南唐被南诏灭国。同年,南唐国主李涵蕴下落不明,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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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家坐在大殿里吃饭,桃花源的赤鳞鱼刺少无腥,味道鲜美,十三师兄方把鱼端了上来,大师兄帮我夹了一块放在面前的碗里后,众人便一起举筷,只听到噼里啪啦,碟筷相触的声音,不一会,那盘里的鱼便只剩下了根根鱼刺。

我惊呆的看着,对这种风卷残云式的吃法还有些不习惯。

大师兄憨厚的笑着:“小师妹,以后要好好学武哦,不然可抢不到鱼了。”

十三师兄抬起头:“这抢啊,可大有学问了。要懂得找准时机,见缝插针,借力用力,还要能韬光隐晦。”

身边的十二师兄用筷子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头:“才跟着大师兄学了那么几句就卖弄起来了?你知道什么是韬光隐晦?”

十三师兄不服:“那你倒说说看,什么是韬光隐晦?”

大师兄咳了一声:“真没规矩,吃顿饭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让小师妹看了笑话。”

十二师兄和十三师兄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再对着我不约而同地笑了笑。我看见他们的样子滑稽可爱,也忍不住笑了。

“大师兄,为什么会有两个大师兄啊?”我吃完饭,坐在大师兄的怀里问道。

“你那个大师兄可是顶顶尊贵的人呢,叫他一声大师兄都是我们高攀了。我这个大师兄是大家叫惯了的,一时也改不过来,就成了两个大师兄了。”大师兄说着还叹了一口气:“那样尊贵的人和我们混在一起,真是委屈了。”

我想问那个大师兄到底是怎样尊贵的人,还没出口,便听十三师兄问我:“若水小师妹,你父母呢?怎么会让你跟着师傅来这里啊?”

我摇摇头:“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嬷嬷,后来嬷嬷也不在了,所以师傅就带我来了。”

旁边的十二师兄又敲了十三师兄一下:“什么不好问,你问这个。”转过头来问我:“小师妹,你几岁了?”

“七岁。”我清清朗朗的回答道。

“哦,七岁,比我小整整一半呢。”十三师兄说着接着又问,“听你口音不像我们这儿人,你家在哪里的?”

我摇摇头:“听嬷嬷说,我们原来住在很远的地方。后来才搬到绿柳山庄的。”

二师兄敲敲烟袋:“听口音,有些白宜国那里的味。”

“还是二师兄见多识广,我听着也觉得有点白宜国那里的味。”十三师兄插嘴说。

“就你会卖弄,你什么时候到过白宜国知道那里的口音的?”十二师兄时刻不忘和十三师兄顶嘴。

“我怎么就没听过?上次下山时正好碰到从白宜国来的人,还向我打听人来者,可不就是这个腔调。”十三师兄不服气的说道。

“是白宜国那就难怪了。小小年纪就丧亲丧国,真可怜。”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四师兄突然发话。

于是众人毫不吝啬的投给我怜悯的眼神。

我被众人看的不好意思:“其实,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的。白宜国什么的,我都不记得了。”

“也是,小孩子,什么事过过就忘了。”大师兄打着哈哈笑着说。

“大师兄,师傅没回来,今晚小师妹睡哪儿?”十三师兄问道。

大师兄微微一愣,显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十三师兄垂涎着脸笑着说:“让小师妹睡我床上吧,我人小,多挤一个也不妨事。”

“你那猪窝狗都不去,还让小师妹去睡?先把你的臭袜子洗干净了再说。”十二师兄毫不留情的揭他短。

“睡我那里吧。”十一师兄突然开口,“我的床干净,而且,我人也不大。”

“就怕你半夜乱踹,把小师妹踹下床去怎么办?”十师兄说道。

我突然发现我这十几个师兄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小一个辈师兄都会被比他高一级的师兄欺负的死死的。后来才知道,这原来是我们泰山派的传统,因为大一级的师兄会被比自己更大一级的欺负,所以就找比自己矮一级的撒气,这样一级级传下来,到了十三师兄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在他之后,师傅收的是大师兄,连另外一个大师兄都对他异常恭敬,何况十三师兄。本来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师傅再找个小师弟欺负欺负的,偏偏师傅收了我这个女徒。

师兄们还在争辩个不休,便听到门外有人说:“我家主子说了,小师妹初来乍到,可能还没安顿好住处,就先在西殿让她睡一晚将就一下。”

我抬头看过去,正是白天跟在大师兄身后那个扛桃拎鱼的那个人。

“乖乖,小师妹好福气,居然能睡西殿!”十三师兄叹口气,眼里满是艳羡。

“天色不早了,就请若水姑娘随我一道回去吧。”门外那人又说。

“小师妹,今晚和大师兄一起睡不能调皮知道吗?”大师兄一边叮嘱我,一边把我交给门外的人:“祥总管麻烦您了。”

祥总管面无表情的接过我:“奉命行事而已。”

我被祥总管抱着来到西殿,一进门便有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我闻着香气熟悉,便不禁多嗅了几下。祥总管总算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好闻吧?”

我点点头,他便满意的笑容加深:“若非主子恩典,你这辈子恐怕都闻不到这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啊?”我问。

“小师妹来了吗?”大师兄温和的声音在里间响起。

祥总管恭敬的答道:“来了。”说罢把我放在地上,示意我走过去。

于是,我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迎头一个玉屏风,翠绿翠绿的,上面描了上好的山水。

我又绕过屏风,方才看到师兄手里拿着一本书斜斜的躺在一张红木的床上。那红木倒也奇特,走近了竟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过这个香味和进屋时的香味又有所不同。进屋时的香是门旁桌子上摆的金色兽炉里烧的薰香,味道浓烈醇厚,弥久不散。这屋子的香味淡淡的,带些甜味,闻了让人心境祥和,宁静。

师兄微笑着招呼我:“到这边来。”

我便蹭到了他的身旁坐下:“师兄在看什么书啊?”

师兄把书放下,挑挑床头红烛的烛芯:“不过是些诗词歌赋的闲书罢了。”说罢莞尔一笑:“师兄倒忘了,你不过是个小孩子,懂什么是闲书什么是正经书呢。”

说罢用手将我耳边耷拉下来的一缕头发挽到耳后去,他的动作轻柔仔细,让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被他小心呵护着。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眼睛深沉似海,里面盛满了忧郁,看得我也跟着心情低落下来,闷闷的不愿说话。

他把身子往床里面挪了一下:“上来吧。”

眼前的床很宽很大,就是再多三个我也能睡得下,但是不知为什么,看到那张床,我竟心生畏惧不敢上去。

师兄看见我不敢上前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连你都怕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来的是深深的寂寞,让我的心里异样的难受。

在绿柳山庄时,我也是这个样子,所有的人对我都是又畏又惧,恭敬而疏离。

不经思考我便脱口而出:“师兄,我要你抱我上去!”

师兄惊愕的抬起头,我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脸,张开了双臂。

他的脸仿佛被点亮了一般,整张脸发出一种难以描绘的神采,摇曳的烛光衬的那双黑眸明明灭灭,光彩斐然。

他嘴角一翘,身子一探,我便脚底腾空,下一秒便到了床上和他相对而坐。

“若水,你几岁了?”师兄问道,斜下身子侧躺在床里,一手支颐,满头的黑发垂下,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映得墨绿墨绿的黑。

我便也躺了下来,仰着头看着他:“七岁了。”

“哦,我以前有个小妹妹,现在也该和你一般大了。”他幽幽的叹着气,眼睛穿过我,散散的目光游离凄迷。

“师兄,你怎么遇到小白的?”师傅带我上山时,小白明明一路跟在我们后面的,什么时候竟被师兄碰到抱了去。

师兄微微一怔,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谁是小白?”

“它。”我用手指指床脚缩作一团睡得正香的小白:“它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从来就没跟丢过……”

“原来是你带来的啊”师兄恍然的说,“我在桃花源的钓鱼的时候,它就跑到我身边了,一直缠着我不肯离去,我见它可爱就抱回来了,想不到竟是你的。”

“师兄,为什么你是大师兄,大师兄也是大师兄啊?”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师兄温和的笑着,帮我盖上被子:“怎么这么多问题啊?不早了,赶紧睡觉吧。”说完将蜡烛吹灭,在我旁边躺了下去。

“那是为什么呢?”我追问道。

“因为我是大师兄啊。”师兄的声音里带些笑意,“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丫头,快睡。”

我便紧紧闭了眼,突然想到黑暗中师兄根本就看不见我闭不闭眼,于是,又睁了开来。

却看到了一双亮如寒星的眸子,正默默地看着我。

我飞快地闭上眼睛,那双眼眸却在脑海沉浮,萦绕不散。

9

枕头是桂花芯的,所以,枕在上面是甜甜的桂花香气。闻着桂花香气,我沉沉的睡了过去。

梦中好像也枕过这种桂花枕头,依稀朦胧中有人轻轻的叱责我:“你知道桂花枕有多奢侈吗?本来花枕已是够费力的了,偏偏又是细碎的桂花,不知要收集多少的桂花才能做得了这一个枕头。”

“我就要桂花枕头,不给我桂花枕头我不睡。”我赌气说。

“好妹妹,大哥给你。”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说。

大哥?我抬起头,努力想睁开眼睛,却看到那个模糊的背影越来越远,我慌了神,伸出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片虚空。

我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做了一个梦。身旁还萦绕着甜甜的香味,我睁着眼想了好一会才记起自己是到了泰山了,现在在大师兄的床上睡觉。

想到这里,看看身边,空无一人。

大师兄哪里去了?我正想着,听到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披上外套,我悄悄地走了出去。

门口放了一株栀子花,枝繁叶茂,点点雪白的花朵掩映其中,靠近了便有浓郁的甜香沁入鼻间。

我在栀子花下坐了下来。青石的台阶,坐下去凉如秋水。

月光下,大师兄一袭白衫,一柄寒剑,如玉的面庞谪仙般淡雅脱俗。

我看着他飞扬的白衣,还有那满头如水般顺滑的青丝,竟发了呆。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他把剑收回剑鞘,对着天上的明月吟着。

黑亮的眼睛里是浓浓的寂寞。

我很想上前去抚平他的寂寞。可是,我却偷偷的站起身来,跑回屋子钻到被里假装睡着,然后,不知不觉地就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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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溪水边,啃着洗净的桃子,脚在溪水里不停的摆着。

师兄在一旁微微皱起眉头:“若水,鱼儿都要被你吓跑了。”

“师兄不要钓鱼了嘛,我们到其他地方玩去?”我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露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师兄无奈的笑着:“别闹,今晚给你作鱼吃。”

“师兄,我都吃了好多天的鱼了。不如我们和十三师兄他们打猎去吧。”我跑到他身边,拽着他的衣袖说。

师兄微微一怔:“我不会打猎。”

“那我们和五师兄他们去采果子去,还可以唱山歌呢。真想听听师兄唱歌是什么样子。”

师兄眼睛一亮,把渔竿收了起来:“不如我给你吹笛子吧。”

我噘起嘴:“笛子有什么好听的?那些童子整天的吹,吵死人了。”

师兄微微笑着:“我吹的你一定会喜欢。”说罢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玉笛来。

玉笛通体碧绿,拿在师兄莹白如玉的手上,便有一种格外的魅力。不用吹,已经醉了。

师兄看着我笑笑,微垂下头去,将笛子放在唇边。一曲悠扬的曲子从指尖,从唇边,从笛子绿幽幽的孔中传了出来。

一时之间,山谷中笛音萦绕,婉转悠扬。

我呆呆的听着,浑然忘却了此是何时,身在何处。

师兄一曲吹罢,转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笑颜灿若桃花,让人不觉神移。

笛音犹在山间回旋,久久不肯散去。

“大师兄,小师妹,师傅回来了。”十三师兄站在岸边温和的说道。

我方才发现十三师兄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身边,脚下的鞋子已然被水打湿,看来已经来了好久了。

*******************

到了玉皇殿,听到里面师兄们叽叽喳喳。

“你叫什么名字?”

“几岁了?”

“真可爱。”

“家在哪里?”……

回来的路上,十三师兄已经给我们讲明情况了。

原来师傅这一个月来跑到山下一口气招了三个女徒弟,分别取了名字:夏肖雨,秋如霜,冬似雪。

三个人中肖雨年龄最大,有十二岁了,是大师姐。如霜十岁,排行第二,是二师姐,似雪八岁,比我大一年,是三师姐。我,还是小师妹。

走进院子,师傅一眼便看到了我:“若水,师傅这一个月不在,他们有没有欺负你啊?”说着将我抱了起来,“嗯,重了不少,我放心了。”

“师傅,这些师妹们住哪里?”十三师兄嘴快,“小师妹这个月是睡在大师兄房里的。”

“你们待会就把对面那个碧霞祠打扫出来,今后她们四个就住那边好了。”

十三师兄摸摸头:“碧霞祠啊,那么远。把东殿打扫出来不就好了。”

师傅瞪了他一眼:“你师妹们都是女孩子,能跟我们这群大男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吗?快去收拾,不要在这里废话。”

师傅多心了,我们四个人中最大的不过才十二岁,哪里就需要避嫌了呢?

不过,我们还是搬到了碧霞祠。

岁月如梭,眨眼间,已经到了该让师傅多心的年龄了,就连年龄最小的我,都已经有十六岁了。

一套剑法练了下来,天还是暗暗的,我以为自己起的早了,却听到大师兄在门外轻轻的叩门。

“若水,若水……”师兄温润的声音轻柔的叫着。

我脸上微微一烫,心忍不住地跳得厉害。

跑到门外,看到浓雾中微笑着的大师兄:“这么早……”

话还没说完,手已经被大师兄拉了起来。他的手凉滑如水,我却觉得被一团火包围着。

“走,我怕待会便看不到了。”说完拉着我往东神门外跑。

凉凉的雾气从身边擦过,沾衣欲湿。

“你看!”到了东神门外,师兄兴奋得指着天空,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天空之中一个五彩光环,光环之外一道艳红光圈,烁烁发光,光环中央两个朦胧的身影,衣袂飘飘,长发飞扬,正是我和师兄。

我歪头看着师兄,白玉般的脸庞因为方才的跑动微微染上了些红晕,长长的眼睫毛上沾了晶莹的雾滴,随着他的眨眼,一颤一颤,闪着璀璨的光亮,眼睛熠熠生辉,嘴角微微上扬。

手还在师兄手里紧紧握着,我不想抽开。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光圈中的我们,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促。

“若水,”师兄转过头来看着我:“你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

我点点头,晶莹的雾滴从我眼前滴落,原来我的睫毛上也沾了那样美丽的水滴啊。

师兄在我身后将我转向面朝南方,手臂从我脖颈处伸出,将我环在他的怀里,指着云雾中朦胧的南方:“那里,曾经有一个美丽富饶的国家,叫做南唐。”

我点点头,听二师兄提起过,十五年前还有个说法叫做:东南唐,西白宜;白宜石,南唐李。

是说那时南方的两个国家,都是国富民丰的国家,南唐国李氏家族,既是南唐的主政者,又是南唐最富有的家族。而白宜国,掌管大权和掌握经济的却是当时的石驸马。

可惜两个国家虽然富有,却兵力不足。不多久,就被北方的南诏和后狄分别吞并了。

“我就是南唐最后的一个皇帝,李涵蕴。”师兄淡淡的说,“我登基时,年方十岁,不到三年,南唐便被南诏所灭,我由九五之尊的皇帝变成了阶下之囚。”

我看着他,他的脸色平静淡然,仿佛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偎在他的怀里,我叹道:“怪不得师兄们都说你身份尊贵,叫你声大师兄都已经高攀了呢。”

“后来,我的侍卫们拼死相救,我才得以逃了出来。身边只剩了祥总管一人,后来遇到师傅,师傅好心收留了我们,我才能过这样悠闲安稳的日子。”

我紧紧握祝蝴的手:“那些日子一定很苦吧。”

“非常苦。”师兄说,“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想把你拖下水来,快乐时陪我一起快乐,受苦时陪我一起受苦。若水,师兄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在他怀里微微一颤,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这是师兄第一次这样对我说:“快乐时陪我一起快乐,受苦时陪我一起受苦。”

我想大声地对他说我愿意,我愿意,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的点头。

师兄看着我的眼睛,如海深的眼睛要把我的灵魂吸进去了一般。

“你愿意?”师兄问道,眼里明明灭灭,神采璀璨。

我猛地点头,师兄眼里的光彩终于完全绽放,紧紧地抱住我:“若水,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忍住自己的心跳:“我也喜欢你。”

师兄的脸微微红了,俯下头来在我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湿湿润润,温温柔柔的一个吻。

我心如鹿撞,眼睛却贪婪的看着他的舍不得已开半分。

他本来就亮如星辰的眼睛此刻更加的明亮,黑漆漆的瞳孔里映出我的脸,嫣红妩媚,娇羞无限。

太阳冲破云雾出来了,瞬时在我们的身上洒了万道金光,霞光璀璨,明媚动人。

“若水,嫁给我。”师兄在霞光里温和的笑着。

我有一瞬间的眩晕,这不是我在做梦吧?

“嫁给我好吗?”师兄问道,我慌不迭的点头,生怕晚了这一切就会变作泡沫,转眼即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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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一下子写到师兄求婚,是不是太快了?偶是想写些铺垫的,但是,突然发现偶已经写了九章了,男主还未出场……

泪奔而下……

玄枫吾儿,吾一定尽快让你华丽的登场……

第十-十二章

我坐在床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如烟似云的花朵,心思却飞到了师兄那里。

“若水,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若水,嫁给我。”

“嫁给我好吗?”

满脑子里都是师兄的如玉面孔,表情淡淡的,带着笑容,眼睛却是火一般的明亮耀人。

耳朵里全是师兄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一声声仿佛敲进了心里,回旋个不停。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二师姐轻唱着歌绣着手帕,我听得曲子婉转动听,便央着师姐教我唱。

二师姐淡笑着,看穿了我的心思般:“要唱给谁听啊?”

学会了曲子,我便兴冲冲的跑道玉皇殿,方走到西殿门口,便听到师兄的声音,带着几分的恼怒:“什么天命之女?我不会答应的。”

“主子,为了我们南唐百年基业,为了我们这群忠心耿耿誓死追随您的奴才,请您答应吧。天枢坛说今晚就能送来结果。他们为了追查并封锁这个消息,已经在天璇坛手下死了多少兄弟?主上,即使不为南唐,就为了这些死在天璇坛下的兄弟,您也要答应啊。”是祥总管的声音。

“除了若水,我是不会要其他的女子的。”师兄坚定地说。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怦怦跳着,师兄说,除了我,不会要其他女子呢。

“主子……”祥总管还要说话,大师兄打断他:“好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

祥总管从房内出来,看见闪在一旁的我,眼睛闪了闪,哼了一声走掉。

我推开门,探头进去,笑着叫:“师兄,师兄……”

师兄笑着从里间出来:“你来了。进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摇摇头,招招手:“师兄,你先出来。”

“什么事?”师兄无奈的笑着走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翠绿的玉钗,“要给你个惊喜,你却偏偏把我喊出来。罢了,把头靠过来。”

我靠过头去,师兄帮我把钗插到头发上,顺势搂住了我:“说罢,什么事情。”

“我新学了一首歌,我们到桃花源,我唱给你听。”我说着拉起他的手朝山下飞去。

泰山九年,现在我的轻功已是泰山之首,就连师傅也自愧不如。师兄说最喜欢看我飞起来的样子,说我衣袂飘飘,翩若仙子。现在我特地穿了师兄最喜欢的那件白衣,轻柔的纱衣,在风中翻飞如云。

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桃花源里桃花遍野,春风吹来都会带着几瓣飞舞的花瓣。

我坐在一棵最粗的桃树上,冲着师兄唱起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师兄站在树下,仰着头听得笑得眼睛弯弯,几瓣桃花落在他黑亮如水的头发上,停留了下来。

我看得不忿,早知道不带他来桃花源了,就连那些桃花都要占他的便宜。

他却恍然不觉,只冲我灿烂的笑着:“若水,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决不让你受半点伤害。”

我冲他自信的笑着:“我知道。”

因为,我听到了你的那句话:除了若水,我是不会要其他女子的。

“若水,明天我就向师傅提亲好不好?”

我垂下头看着他亮如星辰的眼睛,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一阵风来,漫天桃花飞舞……

窗外依旧暗黑如夜,我却听到了鸡鸣的声音。

应该快要天亮了吧。

我竟一夜没睡。

满脑子里想着师兄今天会怎样向师傅提亲,越想便越没有睡意,索性躺在床上睁着眼数星星。

满天的星星啊,你们知道吗,天亮之后师兄就会去提亲了呢?

我很快就要成为师兄的妻子了啊。

可以每天依在他的肩头,听他吹笛子,听他给我讲故事,甚至坐在那里看他读书的样子也是一种幸福。

红袖添香夜读书,师兄,以后你屋子里的香就由我来添了吗?

如果他读着读着又蹙起了眉头,我就讲讲二师兄讲过的那些笑话来逗他开心,然后看他亮如星辰的眼睛里笑出泪花。

我,很快就要成为师兄的妻子了呢。多么幸福啊。

窗外终于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小师妹今天好像一幅神不守舍的样子唉,怎么了?”三师姐过来摸摸我的头,“哎呀,怎么这么烫?”

我别过脸去:“我没事。”

“还没事呢,脸都红了。是不是昨天穿那件薄衫穿的受凉了?”三师姐大惊小怪的叫着。

“没有。”我闷闷的答道,眼睛却看向门外,还是没有人来,不禁有几分的失落。看看太阳,还早呢,师兄现在是不是还没起床?

“师姐,我今天想到师傅那里去。”等不及了,先过去看看再说。

二师姐放下手里刚采的花,“我们也好久没去看过师傅了,不如一道去吧。”

****************************

“若水姑娘真的是师傅当时从绿柳山庄带回来的?!!!!!!!”祥总管惊喜交加的声音从殿内传出。

我心中大喜,师兄已经过来了吗?急匆匆加快了步伐,冲进殿去:“师傅,我们来看你了。”

师傅笑着站起来:“最近剑练得怎么样?”

我笑着说:“还好啦。”眼睛却偷偷瞄向大师兄。

大师兄脸色惨白,一双黑眸无神的看着什么地方。我心里一紧,不会是师傅没答应吧?

却听得祥总管向师傅说:“我家公子和若水小姐……”

“祥总管!”师兄出言制止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悲伤决绝的一眼。

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师兄和我越来越远,远到我再也无法抓祝蝴的地步。

我砰的一声跪倒在地:“求师傅成全。”

师傅惊慌的扶起我:“有什么事好好说,干嘛动不动就跪?”

师兄大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把我拉开,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我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昨天的话,就当作没听过。”师兄甩开我的手,背对着我淡淡的说。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我喜欢的那种温柔如水的语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五雷轰顶般,狠狠的砸在我的心上,砸得我的心好痛,好闷,闷得要喘不过气来。

“昨天的话不算,那以前的呢?以前的算不算?”我对着他的背影问,看不到他的面容,我发现自己竟无法想像师兄现在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在我面跟前这样惨忍过,我怎么能想象的出他的表情?

“统统不算,都不算。你,还是忘了吧。”他说,语调平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一般。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不忘,除非你告诉我理由。”我说着跑到他的面前。他掩蔽不及,被我看到了满脸的泪痕。

师兄哭了。原来他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语时,表情是这样悲伤的。

他的音调平缓依旧,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所以,才要背对着我吗?

怕我看见他的眼泪?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明明自己也是难过的抑制不住,又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师兄,告诉我理由好不好?你不是说过吗?要拉我一起下水,快乐时陪你一起快乐,受苦时陪你一起受苦。你说的,一字一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怎么现在你就改变主意了呢?我不要只陪你一起快乐,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来承受好不好?”不管他为什么,我不会放弃的,明明可以那么幸福的。

他的眼睛明明灭灭闪耀如星,可还是摇了摇头“我告诉过你,统统都不算的,你最好还是忘了吧。”

说罢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再也看不见表情的背影。看不见他的表情到底是残忍,还是悲伤……

祥总管看了我一眼,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跟在师兄后面走了出去。

师傅幽幽的叹口气:“若水,你还是忘了吧。”

我呆呆的看着师傅,不明白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你和他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两情相悦,我也知道。可是,造化弄人啊……”

“师傅,你知道什么事情吗?”我上前拽祝蝴的衣袖,急切地问道。

我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令师兄宁愿难过的哭,也要我忘掉我们之间的幸福。

师傅却摇摇头:“他是南唐后裔,今天又问了那么多关于你小时候从哪里抱来,当时什么样子的话。为师猜测可能与你的身世有关。搞不好就是国恨家仇,难办啊。”

国恨家仇?怎么会呢?

我从小就没了父母,怎么会和他有什么国恨家仇呢?

不,我不信,我不信。

我拼命的摇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些涌上心头的疑惑摇掉。

即使,即使我们有国恨家仇又怎样?我不会计较的,师兄也不会计较的。他当日跟我说起南唐时,脸色那般的平静,仿佛在讲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怎么会把国恨家仇放在心上?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歌声依旧,桃花依旧,人却已不在我的身边了,心里堵得厉害,泪水便被逼了出来。

我蹲在小溪旁边,掬起一把水,想洗净脸上的泪痕。不料却掬起了一瓣桃花,在掌心的水面上款款摇动着,晃出粉红色的波痕。我朝水流看去,看着片片桃花随水流了下来,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说的就是我这般状况吗?

一阵风来,卷着漫天飞扬的桃花花瓣……

那么,桃花有意,春风是否无情呢?

幽幽的,身后传来一声叹息。我蓦的回首,却看不见那熟悉的身影,只有漫天飞扬的花瓣,被风卷了,抛向空中,终又委落在地……

桃花,本来就要落地的,风,不过是给了它一场飞扬的梦罢了……

11

初春的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跑到玉皇殿西殿门前,扔掉手里的伞,任冰凉沁骨的雨洒在身上。

“师兄,你说过,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好好珍惜我,不让我受半点伤害。可是,为什么你要来伤害我?为什么?我忘不了,你说的每句话,我都忘不了。师兄,你出来,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

脸湿了,我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只知道站在雨里,绝望的对着门内喊。潜意识里,我在赌,赌师兄会心痛,会不忍心,会忍不住跑出来见我,告诉我那些残忍的话都是骗我的,他一直都是喜欢我的。不然,为什么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会泪流满面?

雨渐渐大了起来,门却一直没开。我麻木的站在雨里,听着春雷隆隆,从来就不知道,原来春雷也会这样的震人心魄,一声声,如从地底传出般,沉闷压抑,一声声,不是打在山上,而是响在我的心里。

“师兄,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就这样的判了我死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起码,让我知道理由,让我知道为什么会被你抛弃的理由……”

门终于被砰的打开,我痴痴的看着师兄的脸。

他的脸色惨白,嘴唇苍白,眼睛却亮的可怕,仿佛有一团火在里面烧着似的。他狠狠地瞪着我,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跑到我的面前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师兄,你喜欢我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你要对我说那么残忍的话?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说的那些话,比世上任何一种酷刑都要痛苦。我宁愿承受任何的痛苦,也不要听你对我说要我忘了你曾经对我说的话。”我靠在他的肩膀委屈的哭着说,“我宁愿这样站在雨里被雨淋死,被雷劈死,我也不愿听到你的那些残忍的话。”

他的身子颤抖着,手臂用力的环住我,勒得我几乎都要窒息了。然后,突然一把推开我,嘴角浮上一个苍白的笑容,眼睛却暗淡了下来。

“如果,我告你,我已经有妻子了呢?”他缓慢平稳的说道,眼睛看着远方,眼圈却是红红的,雨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我分不清到底那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他告诉我,他已经有妻子了。

他的声音平缓温和,却比天上的雷声更加的震人心魄。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他会有妻子呢?他是南唐的皇帝啊,在位三年,怎么可能没有皇后,没有妃嫔?

“如果,我不介意呢?”我不知道此时自己看上去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我知道,此刻的自己要是没有师兄会死掉的。

男人都有三妻四妾的,这很正常的不是吗?何况他曾经还是个皇帝。

他蓦的看向我,眼睛里是那可以燃烧一切火焰,愤怒的火焰。

“你疯了!”他啪的一掌甩到我的脸上,“你看清楚,我李涵蕴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你居然还会为了这种男人甘心做妾?”

被他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痛,可是,再痛也没有我的心里痛。我捂着脸,绝望的说:“是的,我是疯了。你是什么样的男人我也看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会变疯的……”

啪的一声脆响。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到他苍白的脸颊上浮出了五道红红的指印。

他冷冷的看着我:“都是我把你逼疯的,我混蛋,我不是人。”

说罢举起自己的右手又在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原谅我?要我怎样做你才可以原谅我?”

说罢又举起了手。我上前紧紧抓祝蝴的手不让它落下去:“我从来就没有怨过你。”

他抬起冰冷空洞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有一字一字残忍的问:“那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放过我?”

“你要我怎样做才可以放过我?”

我缓缓的放下他的手,泪水朦胧了眼睛,再也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不会缠着你了……”

一声惊雷劈下,他缓缓地转过身去,走进屋子,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掉。

我转过身去,突然不知道该往何处去,脚下白影一闪,竟是小白。

我无意识的,跟着那团白影冲了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程,等我意识过来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竟被小白带进了一个陌生的山洞里。

泰山七十二洞,自小在山上混,哪个洞没去过,可是眼前这个却如此的陌生。

心里疑惑,但却没有心思去怀疑了。

这样一路跟着小白跑下来,真力耗损过度,加之在雨中那一场,此刻的我,经脉尽乱,难受至极。

泰山心法中本来就有一个漏洞,我老早就察觉了,但是苦于无解决之法,所以,每次练到顶峰之时,我便会停留下来,以免不小心走火入魔。

可是,今天因为追赶小白,一口真气不知不觉间发挥到了极致,在我浑浑噩噩中居然突破了我设定的那个极限,导致此刻经脉紊乱,痛苦不堪。

可是,肉体上的痛苦居然缓解了心中的痛。我自暴自弃的想到,如果,我就此经脉尽断而死,说不定反而是种解脱。

索性躺下,睁着眼,感受那紊乱的真气在体内游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乱。

小白蹭到身边躺了下来,我扭过头去摸摸小白。

只有你,不管我身处何地,变成什么样子,只有你,从来不曾抛弃我。

只有你,一直坚定不移地跟在我的身边,毫不犹豫地,无论我走到哪里……

脑袋在这时反而清醒了起来,想着这些年师兄对我的好,从来都没有打过我,也从来没有骂过我,每天都是温和的对着我笑,眼睛温柔如水,渐渐的,我看着那双如水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亮,一些令人心动的光亮,一闪一闪,仿佛涌动的火苗。

不管师兄怎么说,他确实是喜欢过我的吧。

我想着师兄,禁不住又想起了师傅。

这些年待我如父的师傅。师傅把整个泰山的未来都交到了我的手上,对我的期盼那么的大,如果发现我就这样死了,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伤心。

还有师兄们,师姐们。

那么纯朴可爱的师兄们,从小把我当妹妹般疼爱,如果我就这样死了,他们一定也会很伤心吧。

想到自己死了之后还会有这么多人为自己难过,心里不禁一暖,随后更多的涌上的是愧疚。

师傅辛辛苦苦育我这么多年,我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死了……

小白动了动,我眼睛一抬,突然发现石洞的壁上居然有人刻的字。

刚劲有力的字体,写着一个故事。

“吾本星教教主,在练星教内功心法时被吾教叛徒摇光坛主用暗器所伤,并夺去七星秘籍。吾不忿,追赶叛徒至此,剧斗之下断其经脉,令其今生无法练功,但自己也伤重难愈,眼睁睁看他带着秘籍逃出。吾恐本门绝技就此失传,特在此处刻出,留予有缘之人。”

下面便刻着:“七星心法……”

我看过去,心中大骇,这七星心法,赫然正是我泰山心法!

师傅曾经给我讲过,说本门的祖师爷,本来只是泰山脚下的一个牧童,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竟得一独门心法,习得一身内力。可惜没有招式,所以才下山偷学其他门派的招式。导致泰山派至今没有自己的一套剑法拳法,只仗着内力深厚,在江湖上勉强混个名气。

原来,那心法居然是在这里学的。

我看着洞壁上的心法,与泰山心法稍有不同,可是,更加的完美。

祖师爷出身牧童,对壁上的文字所识不多,所以传下来的泰山心法多有谬误之处,而且这套心法越到高处越深晦难懂,想必是祖师爷看不懂,所以,只记了这套心法的前两层。

我却是从小跟着师兄认字,这点点的难度还是难不倒我的。

我看着满壁的心法,心神激荡起来,不知道师傅看到这套完整的心法会是怎样高兴的样子,他那爱武成痴的性子,想必会乐晕了吧。

我坐起身来,照着壁上的心法练了起来。

原本紊乱的静脉真气渐渐的被调整纳入正轨。

七星心法,练得是人的七感。

第一层,目明,练成之后七里之外的蚊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第二层,耳聪,练成之后七里之外的蚊蚋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泰山心法只有此两层,已足够泰山的门徒偷窥别人武功而不被发觉了。

第三层,鼻灵,练成之后,鼻子可以跟小白姘美了。

第四层,舌敏,练成之后,任何细微的味道都逃不出舌尖的感觉。

第五层,触觉,练成之后,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通过皮肤的感觉觉察出来。

第六层,口厉,练成之后,千里传声不成问题。

第七层,也是最高级的一层,便是闭上眼睛,堵住耳朵,封住感觉,也能通过这第七感感应到敌人的真气流动,从而知道敌人的动向。

如果练成这个心法,那么,对敌之时,绝对的有胜无败。

我激动得看下去,却看见在七星心法之后的七星剑法四个字,法字还没写完,便断了笔迹。想必是那个星教教主写到此时,精疲力竭,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吧。

怪不得泰山派只有内功心法而无招式,原来如此。

我叹口气,从第三层开始练起。第一二两层本就是练得熟了的,只是因为祖师爷的一点偏差导致差点走火入魔,方才对着壁上的字练,已经将经脉纳入正轨,可以直接练第三层了。

师傅一直说我是武林奇才,也不知是因为我和这套心法特别对路,还是因为我实在是个天才,我就那样坐在那里,一直不停的练,居然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被我突破了第七层。

练完之后,只觉得体内真气澎湃充盈,所有的感官都特别的敏锐起来。

走出洞去,已是满天繁星。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突然觉得天地广袤,无限广阔。

远远的听到师兄们漫山遍野的喊:“小师妹——小师妹——”

我心下感动,也提起起来回应:“我在这里—————”

声音悠远深扬,仿佛漫山遍野都在回应:“我在这里——————”

从今以后,海阔天高,再不迷茫。

12

回到山顶,师兄和师姐们都集中在玉皇殿前,一个个交头接耳不知在讨论什么。

“我回来了。”我笑着说。

十三师兄看见我回来了,热情的打招呼说:“方才听到你的那声回话,仿佛功力又进一层了呢。”

师兄们很久以前功力便不如我了,所以听不出来,我的功力不仅仅是又进一层,而是突飞猛进了。

“师傅呢?”我装作到处寻找师傅,其实是在转着头找大师兄。

自己仍会不知不觉间就寻找起他的身影呢,叹口气,这习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呢。

“师傅在殿内,大师兄也在。”十三师兄对我说,“出大事了,我们泰山派今天一连接了两个帖子。”

“什么帖子?”我问道,师兄师姐们都在,看来事情不寻常。

“一个当然是华山论剑的帖子了,另一个比较厉害,是天璇坛送来的。师傅一看就变了脸色,将我们全部召集起来,还把大师兄喊了进去。要不是师傅紧急着喊,我们也不会这样漫山遍野的找你了,你现在好些了吧?”十三师兄关切的问。

我点点头:“我不仅好些了,还有个大发现呢。”说罢将洞中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从小就在山上跑,这山上的哪个地方我没去过?怎么会有那么一个洞呢?”

我以前也没见过,要不是小白,还真见不到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师傅打开门:“你们都进来。”表情是我没见过的严肃。

我跟着众人走进去,眼睛一抬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他背对着我们,手里拿着一张请柬在沉思中。

我趁机贪婪的多看了他几眼,他却仿佛有感应般突然回过头来,视线穿过众人和我的遇上。仿佛没料到是我,他微微有些狼狈,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终于恢复到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样子,冲我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对着他我笑不出来,眼睛里有些发烫,只好歪过头去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偏又觉得这样更加的欲盖弥彰,慌忙把视线移回去,他却已经在看别的方向了。

师傅清咳了几声,手里扬起请柬:“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今天我们泰山派收到两封请柬,一封是邀请我们参加二十年一次的华山论剑,另一封是天璇坛送来的,要我们乖乖交出皇室后裔来。”

众人齐齐的看向大师兄,大师兄脸上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难道是因为我把七星心法练到最高境界的原因?莫名其妙的我就觉得师兄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的担忧。

他是在担忧我吗?

可是,他们要交出皇室后裔,他应该担心的不是自己吗?为什么看他的眼睛,里面居然是对我的担心呢?

“天璇坛是什么门派?”十二师兄问道。

“天璇坛据说是祁国星教七坛之一,以探听消息闻名,坛中诸人个个武艺非凡。据说当年后狄国派出一万兵马妄想在祁国边境捣乱,还未到祁国边境,便被天璇坛中人打得落花流水,一万兵马最后剩余不到一百。自此之后,后狄再不敢对祁国动兵。”素以广博著称的二师兄说道。

“两国军队相交,和一个江湖门派有什么关系?再说,那毕竟是一万人的军队,就是他武功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多吧,我看这传言未必可靠。”三师兄说,众人都点点头,以一个江湖门派的力量和朝廷抗争,确实不太现实。

二师兄摇摇头:“不管怎样,这个天璇坛的人厉害,确实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大师兄皱着眉头,眼睛淡淡的扫过我,看似无意,可是我仍能感觉到他的无限担忧。

“天璇坛的人到底是要谁?”三师姐问道。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谁都知道,整个泰山之上就只有大师兄一个人是皇室后裔。

可是,祥总管却突然插话:“不是找我们主子。”说罢,那眼神也若有若无的扫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惊,难道是找我?

不可能啊?

可是,大师兄和祥总管为什么这样看我?

“不管他要谁,只要是我们泰山派的人,就不能让他随便的就带走。”师傅说,“这两个

的时间差不多,所以我决定,派武功最好的若水去参加华山论剑,其他人留在山上,应付天璇坛的来袭。”众人哗然。

大师兄微微皱着眉头:“师傅,小师妹她从来就没有下过山,江湖险恶,她一个女孩子……”

师傅看这众人:“那有人愿意陪若水一起去吗?”

“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我说,“因为,去华山并不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而留在这里才是最危险的。所以,我希望能多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多放心一点。”

师兄微微笑着:“放心吧,有我在,大家不会有事情的。你第一次下山,大家对你也不放心呢。”他的话那么的自信,仿佛他还是那朝堂之上的九五之尊,可以主宰一切般似的。

“我今天碰到了一件奇事。”我笑着把山洞的事情又讲了一遍,“我已经把七星心法记了下来,你们留在泰山还可以有时间研习这套心法。我已经练到最高境界了,难道你们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师傅点点头:“他们陪你去,要是真遇到强敌说不定还会成为你的累赘,也罢,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吧。”

*********************************

我走的时候,桃花源里的桃花已经落尽了。

大师姐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小师妹,山下的世界好玩,可别玩得忘了回来啊。”

我轻笑得打了她一下:“我才不会像你呢,等论剑一结束我就马上回来。”

“听说以往华山论剑,男擂主和女擂主最后都会结成一对呢,小师妹,你不会给我们带回来一个男擂主吧?”三师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放心吧,我可不喜欢那些除了武功什么都不会的人。”我安慰着三师姐,知道她喜欢那种武林盟主式的英雄。

二师姐叹口气:“大家都来送了,怎么就没见大师兄呢?”

我装作没听见问旁边的十三师兄:“师兄,我走了之后,小白可就要托你照顾了。”

十三师兄拍拍胸脯:“放心吧,保证将它养的白白胖胖。”

一阵风来,带着悠悠的笛音从桃花源方向传来。

“你们听到笛声了吗?”我问道。

“什么笛声啊,你就要走了,谁还有心情吹笛子?”大师姐说道,“快走吧,再不走,赶不上住店了。”

我留恋的回头,真的看不到他的身影呵。

只有风中那若有若无的笛音,伴着我从泰山上走了下来。

***********************

我捂住自己的肚子,饿得已经咕咕作响了。

太过自信自己的轻功,所以一味的赶路,结果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我看看太阳,已经西斜了,再找不到地方,不仅饭没得吃,住也找不到地方住了。

早知道,就拉着个师姐或师兄陪我一起了。

他们经常在江湖行走,起码比我有经验。

我一边懊恼的想着,一边无精打采的走着。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不仅没人家不说,就连一棵果树都没有,到处都是笔直的不知名的树。

要是平时,说不定还会觉得这树新奇好看,可是这时,我饥肠辘辘,恨不得满山的树都变成桃花源的桃树。

即使变成了桃树又能如何?

现在桃子都没熟呢……

我叹口气,继续走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香味,食物的味道!

我振奋了一下,提腿就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先看见了火光,应该是有人在此地打猎了。然后,便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背影。

瘦削的熟悉的背影……

我眼睛一热,一声师兄差点喊出口来。那人却微微侧过脸来,十分秀气的一张脸。尖削的下巴,又浓又翘的睫毛,孩子气的笑着,仿佛摆在他面前的不是简单的烤肉,而是多么美味的大餐一般。

“请问……”我走上前去,有些害羞的开口,肚子却叫了起来。

他抬起头惊讶的看着我,听到我肚子的响声,仿佛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般突然笑了:“你饿了?”

我点点头,眼睛却盯着架子上的肉。

他拿出剑来,割了一块肉丢给我:“这可是我最爱吃的狗肉啊,现在分给你吃。”

我一听狗肉,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无奈的揉揉肚子叹口气。

“谢谢,我不吃狗肉。”

“为什么?”他挑挑眉毛,显然对我的不领好意有些不满。

“因为小白,它从小陪着我,我已经把它当作家人一般,试问你怎么忍心去吃一个家人的肉?”

“小白是谁?”他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是我的小狗。”而且是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从来就不曾离开我的小狗。

他哈哈笑了起来:“把小狗当作家人,你还真有趣。”他晶晶闪亮的眼睛盯着我看作了一会儿,“你等会。”说罢人影一闪,消失在树林之中。

一会儿后,也不知他从哪里捉来一只兔子,拿剑剥了皮,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我烤肉的手艺可是很好的呢,待回你就知道了。”他面露得色的冲我炫耀道。

“怎么我走了半天就没发现什么野物呢?你怎么找到的?”我崇拜的问他。

“这不是野物,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他若无其事的说道。”你怎么可以偷别人家的东西?”我忍不住站了起来,指责的看着他。

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邪邪的看着我:“那怎么办?我要饿死了呢。”

“饿死也不能偷别人的东西啊。”我继续教训他。

“哦,那就饿死吧。” 他说着,把兔肉从架子上取了下来。

我大急,拦祝蝴:“你要干什么?”

“这是人家的东西,我又不能吃,只好扔掉了……”他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看着我。

我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只好投降:“既然已经偷了,还烤熟了,不吃白不吃。”说着就伸手去夺。

他把身子一斜,避开我的魔爪:“是我偷的哎,你凭什么吃?”

我气急:“你刚才不是要给我吃得吗?”

“是啊,可是,你骂我偷别人的东西,所以我决定不给你吃了。” 他认真地说,边说边撕下一条兔腿放在鼻下闻了闻:“我烤的东西,就是香啊。”

我蓦得站起身来,他惊讶的问:“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有人在我面前自恋,我受不了。”不管怎样,气势上绝不能输人。我说完转身就走。

却听到他在身后轻轻的问:“你吃不吃啊?”

“吃!!!!!!!”我赶紧回头,却发现他趴在地上逗蚂蚁,我气急,忍不住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他的头丢了过去,真可恶。

他没避开,被石头敲中头顶,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看他滑稽可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眼前什么东西一闪,我伸手接住,就要给他扔回去,却听他说:“要是你丢回来,可别想再要过去了。”

我低头一看,竟是块兔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好心情的看着我,嘴巴张开,露出一口白玉般的牙齿。

我吃完兔肉,肚子饱了,才觉出不对劲。

“你是不是一直在耍我?这里哪里有人家?你从哪里偷的?”我愤怒的问。

“我从大地上偷的啊,不是说时间万物都是出于大地吗?”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眼睛里闪着促狭的眼光。

我无语,转过身去要走,不想理会这人。

他在身后急急得喊住我:“喂,你吃了我的东西,连声谢谢都不说就走了吗?”

“谢谢!!!!!!!”我狠狠地转过头来说。

“不客气。”他眯起眼睛笑着说,那笑容灿烂的如同阳光一般。

要不是方才发现了他的真面目,我还真能被他现在灿烂的笑容给骗过去呢,可是现在,我懒得理他。

他微一抬手,我还没见他怎么出手的,挂在身边的剑已经飞到了他的手里。

“你干什么?”

“哦,我要挖个坑,不舍得用我的剑,所以借你的用一下喽。”他说着,抽出我的剑来就往地上戳。

我愤怒的喊:“你要挖坑,为什么要用我的剑?”

“因为要给你的家人挖坑啊。”他一副很无语的样子,仿佛我狠不可理喻似的,明明那个不可理喻的人是他!!!!!!!!!

“我什么家人啊?”我快要哭了。

他指指那堆烤熟的狗肉:“你不是说把它们当家人吗?”

我无语的看着他,有些气馁。

师傅说过,有些人你是没发和他讲道理的,对这种人,敬而远之就好。

他,就是师傅说的那种人,所以,我决定对他敬而远之了。

过了好久,他可能见我不说话了,他起头来小心翼翼的问我:“你生气了?”

我木着脸装作没听到。

“我知道我不对,对不起了好不好?挖坑很累的,你来帮我一下好吗?”他眼睛里满是乞求,像是一个像父母讨要礼物的小孩子。

我别过头去:“你什么时候能用完我的剑?”

“你是因为我用你的剑所以生气吗?那你用我的剑好了。”说罢把他的剑递了过来。

我不肯接,他又用那种乞求的眼神看着我,只好伸手接了。看见我伸手接剑,他的脸又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开了。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发觉,原来他长得好美。

修长如墨的眉毛,黑亮如星的眼睛,挺直的鼻子为他柔和的面孔添了几分英气,紧抿的红唇艳红若滴,尖尖的瘦削的下巴,细瓷般细腻的肌肤。

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呢。

他低着头挖的起劲:“快来帮我。”

我拔出他的剑,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剑入一泓秋水,散着淡淡的青晕,果然是把好剑!怪不得他不舍得用。

我拔出剑,帮他把坑挖好,然后他恭恭敬敬的将狗肉埋进去,边埋边念念有词。

“你在念些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我对它说啊,你安心的去吧,你的家人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我方要笑,突然意识到他说的狗的家人是指自己,不禁脸上一阵火热,索性装作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既然你待狗如同家人,那我以后不吃狗肉好了。”他晶晶亮的眼睛看着我说,我低下头:“那我替这些狗狗谢谢你啦。”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春若水。”我说着指着他手上的剑:“现在该把剑还给我了吧。”

“春若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他霸道的宣布,把剑往身后一放:“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你就拿着我那把好了。”说罢人影一闪,竟不见踪影了。

“谁要和你定情!!!!!!!”我气急,把他的剑往地上一甩,突然想到那是把绝世好剑,又忍不住捡了起来。

第十三-十四章

同一片景物,在不同的心情下看真的千差万别的。

眼前的这片树林,在肚子饱饱的状况下看,真的好漂亮。树干挺直,枝叶茂盛,就连树下的杂草,仿佛都特别的有灵气,一棵棵绿油油水灵灵的迎风招展。

泰山上的树因为风的缘故,很少有这般整齐挺拔的树干的。

虽说曲折是一种美,但是这样的整齐划一,也给人一种很有秩序地感觉。

而且,这么大的树林里,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真的好静谧。

就在这静谧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琴音音乐而动听,但听在我心里,总感觉有种细腻的凄婉幽怨在里面。

忍不住地就朝着那琴音的方向走去。

一棵参天古树上,一个白衣少年坐在上面的枝丫上。一张古琴放在少年随意垂下的腿上,十指莹白如玉,在琴弦上翻飞。少年微垂着头,一缕碎发垂下,遮住了大半个脸颊,即便如此,仍能感觉到那少年的绝美丰姿。

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碎碎的点缀在他的身上,黑亮如墨的长发因此散着细碎的光芒。莹白如玉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显得那般的灵巧。

我站在远处的树下,听得痴了,竟不忍心再行进一步破坏这份绝美的画面。

一曲弹完,少年抬起头来冲着我笑了一笑。我镇静在原地。

不是因为惊艳于他的绝美丰姿,不是因为讶异于他如何发现我的,而是因为面前的少年我认识,正是那个夺走了我的剑逼着我定情的人。

他盈盈笑着,从树上翩然落下。

“方才那首曲子是为你弹的。”他笑得温柔如水。

“哦……”

很好听?

谢谢?

我才不稀罕呢?

面对微笑着的他,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哦一声,表示我知道了。

看到我这样的反应,他微微有些失望。

知道以后很久很久,我才知道,原来那首曲子,叫做凤求凰……

“我正想找你呢,你的这把剑太过名贵,我用不起。还有,我的那把剑,因为从小使用的,所以不舍得随便给人,恳请你能赐还。”我恭恭敬敬的对他说。

他本来笑意盈盈的脸突然变了颜色:“你嫌我的剑不好?”

“没有,只是我自己的剑用的时间长了衬手,再换别的剑,我用不习惯。”我淡淡的说。

他闷闷的把剑还给我,接过自己的剑:“你不喜欢我?”

“一面之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公子的赠饭之恩,我春若水会铭记于心的。”我回答着,转身就走。

他却拦到我的面前:“什么铭记于心,根本就是骗人的。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问。”

“那请问公子尊姓大名?”我笑着问道,自己知道,这个笑容又多么的假。

半晌没见他反应,我抬起头来看看他,他的脸色铁青,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我见他迟迟不回应,便绕开他走了。师傅说过,对这种人,就要敬而远之……

良久,听得身后一声脆响,我回头一看,他竟生生的将那柄绝世名剑断做两截。

叹口气,不管他怎样的暴殄天物,那都是他自己的东西,别人是管不着的。尽管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心痛,那把绝世好剑啊……

到了华山脚下,才发觉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家都成群结伴,谈笑风生的,好不热闹。

我握紧了手里的请柬,拦住一对人马,客气地问道:“请问一下,这里的主办者在那里?”

其中一人伸手一指,“就在那里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了。

“你是那个门派的?”那人用一种很不屑的眼光看着我,那口气仿佛在说,这么不入流的小门派居然也来这里凑热闹,真是自不量力。

“我是泰山派的!!!!”我挺直了腰,仰着头对他说。

“原来是泰山派啊。”他和身边的人相视一笑:“又来这里偷学招数了吗?这次居然派了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泰山派的孙正坤没脸来了吗?”

瞧不起我没关系,但是他竟然这样直呼师傅的名讳,不可饶恕。我忍住一肚子的火气,笑着问:“那请问这位大哥是何门何派?”

那人脸一仰,一幅不可一世的样子:“昆山派!!!!!!”

“昆山派?据说昆山派最出名的绝技是云步梯,也不知对不对?”师傅曾经向我提起过这么一个绝技,我当时绞尽脑汁想了近两天的时间,才从师傅的描述中悟出这云步梯的奥妙。

那人果然得意洋洋起来:“那是,这是我昆山派的独门绝技,就是让你们这些鸡鸣狗盗之辈看了去,也决不会偷学到的。”

我笑了:“我们泰山派有一套春氏步法,据师傅说,你们昆山的云步梯啊,十有八九是偷学了我们泰山派的春氏步法。”

那人哈哈笑了起来:“这倒是做贼的喊捉贼了。我倒要领教一下你们泰山的春氏步法,看看到底是谁偷谁的?”

说罢,他身子一摇,竟然窜上去了三丈之高。看得人一声喝采:“好!”

那人便洋洋得意起来:“今天我李玉就替各位教训一下这个只知道偷别人武功的小贼。”说罢,在空中翻了一下,竟又窜上去一尺高度。

“泰山派的小贼,要是不敢比试就趁早放弃,不要在这里丢人现脸喽。”李玉见我迟迟没动静,忍不住在上面喊起来。

我冷哼一声:“你到底能跳多高,干脆一鼓气跳上去,别在那半空里磨磨蹭蹭!”

李玉自负的笑笑,又一个翻身,这次只蹿高了三尺左右。

这点高度就不行了吗?

我微笑着,身躯一扭,像缓慢转动的陀螺般,一气窜到了四丈高度,然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李玉,脚尖虚空里一点,斜斜的飞了上去。

低下的人业已看得呆掉了。因为当时为了给师兄看我这一式飞天,我在这一招上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务必姿态优雅好看,像天仙下凡一般摇曳多姿。

我低下头看李玉:“你还能升吗?”

李玉恨恨的说:“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泰山派四大护法之首春若水。”我朗朗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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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论剑,来得人不单单是为了比试剑术,大多数的门派是趁这个机会和其他门派联络感情。所以,比试还未开始,整个华山已是热闹非常。

我因为初出江湖,既没什么名气有不认识什么人,加上泰山派的名声实在不是很好,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来找我,除了一个奇怪的大婶。

那个大婶是夜半三更潜进我的屋子的。

练成七星心法之后,我不耳聪目明,就连警觉性都比以前敏锐了许多。所以,那个大婶方一进来便被我发觉。

奇怪的是,被我发觉之后,她不惊不慌,反而笑了起来,问我武功从哪里学的。

“还能从那里学?当然是师傅教的了。”

“你师傅孙正坤?”她疑惑的问,“除了他,没别人了吗?你就没见过一个……”顿了一下,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般的笑着摇了摇头:“我可能看错了。”说罢,身子一纵,从我窗子里又跳了出去。等我凑到窗前去看时,已经不见身影了。

***********************

因为考虑到男子和女子交手的不便,所以,历届华山论剑都是男女分开比的。

只有到了最后,男子擂主和女子擂主再一决高低,定出一个天下第一来。

不过,这最后一决的胜负通常并无悬念,因为通常情况下,男擂主是要比女擂主强很多的。人们之所以喜欢看最后的对决,是因为,已经有好多的江湖侠侣,就是因为这最后一决而生情的。

所以,这最后一决,也被人称为:定情之战。

女子擂台这边的实力普遍都偏弱,但是因为我招数有所不足,尽管每局必胜,但每局拖延的时间都比较长。因为,我要仔细观摩她们的出招,补足我自创的春氏十三决。

女子擂台这边除了我,还有一人也是局局必胜,而且是胜的干净利落,不似我那般的拖泥带水。这个女子,名叫红叶。

她,是魔宫中人。

今天是女子擂台最后一天,也就是我和红叶争夺女擂主的一战。

“春若水,虽然你上一局帮我解围,但是,这个擂主之位,我势在必得,决不会让你半分的。”红叶将手里的剑抛掉,双手举起,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我知道她在前面的比试中都有所保留,现在要用绝招了吗?

闭上眼睛,眼前却反而清晰的看到了她内力的走向。

儿里听到了数声的细微的声音。我知道,她已经开始向我射出暗器了。

这种暗器,细如牛毛,发时几乎是无声无息,且一次性可以发出几百根,令人躲无可躲!

可惜,她遇上的是我。

我修习了七星心法,所以能清晰地听到暗器的声音。而且,我小时曾经跟随师傅看过当时的武林泰斗厉恨天和闻人宣的比试。厉恨天的飞刀用的是以气驭刀,我在泰山闲暇时,常常回想起他们比试的场景,早就悟出这以气驭物的诀窍。所以,红叶的暗器虽多,我只要用内力逼住,它们便也无法近我分毫。

我看着红叶惨白的脸,很诚恳的说:“我之所以帮你解围,是因为上一场泥和碧霄的比试,你的剑法虽然刁钻了一些,但招招俱是光明正大的打法。我相信,有那样正派的剑法的人,其心地必也正派。可是,你今天……”

“不用说了,我知道用这种暗器很卑鄙,但是,为了他,我顾不得那么多。这个擂主之位,我势在必得。”她的眼睛里有些令人迷醉的神采,我才发现,原来红叶竟是这般的漂亮。

这时,听得男擂台那边呼喊:“今届的擂主是——江枫。”

红叶听到江枫的名字,眼睛一亮,出手的速度加快,力道也渐渐加大。

“一直都是你在出招,现在该轮到我了。”我冲红叶微微一笑,学者她的手法,用空中驭气的方法,将被我拦在半道的针芒尽数送了回去。

霎时间,只见台上银光闪闪,红叶的暗器和我送回去的暗器在空中相撞,全部跌落在地。

我正要微笑,却见眼前白影一闪,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我前面,右手食指和中指伸出,一道银色光芒在手里闪耀,竟是我方才遗漏的一根银芒。

红叶脸色突变:“你为什么要帮她?”

“我不是帮她,而是看不惯你的做法。” 眼前的白影冷冷的说,声音熟悉至极。

他缓缓回过头来,看着我微微一笑:“很期待与你的对决。”

他,就是男擂台的擂主吗?江枫?

我看向红叶,她一脸幽怨的看着江枫,眼睛里泛出点点泪光。

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应该装作战败,成全他们两人的……

却听到红叶凄婉的说:“春姑娘武艺高强,红叶甘拜下风。”

14

眼前的江枫笑得一脸的灿烂,双手空空走上台来。

我举起剑来横放胸前,闭上眼睛感受他的真气流动。这一闭之下,心下大慌,因为他浑身上下,无处没有真气流动,处处都可作出攻击。

在他面前,七星心法的感应根本无法施展,反而让我愈加的慌张。睁开眼睛,却看到一张毫无战意的脸,挂着温和的笑容,低声对我说:“我很喜欢你,嫁给我吧。”

台下的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两个,显然并未听到他的话。我转过头看着他,他的脸上是满脸真挚的期待,眼睛光亮耀人。

可是,我这样看着他的脸,脸前却浮现出师兄的容颜。

“若水,我喜欢你,好喜欢你。”

“若水,嫁给我。”

“嫁给我好吗?”

缓缓地摇摇头,我盯着眼前那张因为我的拒绝而落寞下来的脸,缓缓将真气汇集剑上:“虽然,你对我有恩,但是,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他看着我,眼里的光亮一点点地消逝,渐渐被冰冷取代。

“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你这是第二次了!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机会。”他欺身上前,伸手夺剑,我慌忙将手臂上抬,他的手却是冲我的手腕抓来,我慌忙躲开,却见他的手臂直直冲我的剑上碰去。

我看不明白他的打法,只好将剑往回撤,他如影随形般的跟了上来。我没反应过来,就只见眼前一晃,然后右手一震,台下众人一声惊呼,耳边便是他温润的声音,里面带着丝丝的甜意:“我输了。”

我疑惑的看向他,左手手臂上一道狭长的伤口,鲜红的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衫。可是他脸上的表情竟是那般的愉悦,仿佛他不仅仅是赢得了华山论剑,而是赢得了整个天下般。不,如果我没听错,方才他说的是:“我输了。”

有哪个人输了还会这样的喜悦?

不仅仅是我,就是台下观战的众人都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他灿烂的笑着说:“我下山时曾立下重誓,普天之下,谁能胜的了我,我就娶谁为妻。今日败在春若水的剑下……”

“我……唔……”我开口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却被他一把搂到怀里,当着全天下的面,吻住了我要开口说话的嘴。

他的手臂力道惊人,我无法推开,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的唇缓缓滑到我的耳边,低低的带着些邪气:“我说过,不会给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机会。”

“我……”我刚要开口,他却轻笑着说:“你还要再来一次吗?这种方式堵住你的嘴,我很喜欢。”

和他正是纠缠不开的时候,一道青色身影掠上台来,我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道身影的主人一手提起一个来,带着我们飞走了。

过了不知多久,才将我们放下地来。

我看了下抓我们来的人,不禁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那个人慈祥的笑着:“怎么不能是我了,丫头。””你们认识?”江枫问道。

我摇摇头:“这位大婶曾经半夜潜入我的屋子,所以有过一面之缘。”

“小子,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大婶和蔼的问道。

江枫看了一下我:“跟我师傅。”

“你师傅是谁?”

江枫看着我,犹豫了一下:“与你何干?”

“犹犹豫豫,必有隐情,说,到底是谁?”大婶呵斥的说,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呵斥之意,反而透着几分焦急的样子。

“他的师傅,说出来吓死你。”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只见红叶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

“小丫头,武功不弱嘛,竟能跟的上我。”大婶赞赏的说:“他师傅是谁?”

红叶看了我一眼,转头对大婶说:“他的师傅是萧云天,魔宫宫主。他的名字不叫江枫,而是玄枫。”

原来,他就是玄枫。师傅讲的百年难得一遇的武林奇才。

六岁便打倒号称江南第一高手的百头老怪。十岁便已称霸武林,除了其师之外,再无对手的武林奇才。

传言中那个文武双全,风流倜傥的玄枫,就是他?

他紧紧地盯着我,那目光中竟带着几分害怕,生怕我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嫌弃他似的。

“萧云天?”大婶皱起眉头,“不管你们的师傅是谁,你们用的是本教的功夫,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那又怎样?”我问道,隐隐觉得这个大婶可能与山洞里留字的人有关系。

“我就有义务将你们两个带回本教,听候发落。”

“你以为我们会乖乖跟你走吗?”玄枫冷笑着说,先发制人,一指指向大婶的命脉。

大婶身子一闪,避开他的招数,两人便一来一往斗了起来。

趁着他们打斗之际,我悄悄转身逃走。不是我不顾义气,因为无论待会落到谁的手上,凭我现在的功力,都极难摆脱。倒不如趁现在他们两相争斗之际,悄悄逃走为妙。

我自以为逃得神不知鬼不觉,岂料身后破风之声传来,避之不及,背上一凉,一根针状的东西扎进来。

“你干什么?”玄枫又急又怒的声音传来。

“只是使她真气无法运行,逃不远罢了。”大婶说。

逃不远吗?我自小在泰山长大,即使不用内力,也早已练得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了。我微微笑着,加快步伐跑了出去。

前面是座山神庙,看上去,年老失修残破不堪。

我看看了西下的太阳,心里松了口气。已经摆脱他们了吧,这么久,他们应该早就分出胜负来了。到现在还未追来,那只有一个可能:我跑的够远,已经将他们甩开了。

只是这身上的刺,扎在背后,要回到泰山请师姐帮忙取下来了。

我叹口气,无法使用内力,这一路跑下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疲累至极了。

山神庙虽破,暂时在里面歇歇脚还是可以的。

我眯着眼睛靠在山神像旁打盹。

一阵脚步声将我惊醒。我慌忙躲到神像背后去,听到一个声音传来:“这次回去不知师傅会怎样责骂你?居然败在泰山派那黄毛丫头手里。”

“谁能想到那丫头会有那么深厚的内力?”一个熟悉的声音,我探出头去一看,正是那天和我比斗输了的昆山派李玉。

“哼,要是哪天,那个丫头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好好羞辱她一番,以解前日心头之恨。”李玉恨恨的说。

“你还是想着怎么先和师傅交待再说吧。”

他们一群大约有十六七个人,便说着便走进这山神庙。

其中一个眼尖,看见了我铺在地上的干草:“咦,这里好像有人的样子。”

“搜。”

我看看周围实在无藏身之处,只好从神像背后走出来:“怎么,这山神庙许你们用,就不许我来用?”

李玉看到我,分外的眼红:“春若水,我们又见了。”

余下的众人缓缓将我围在里面,看架势想要一起上的样子。

我心下叫苦,脸上却笑着说:“要是英雄们嫌我一个女子在这里多有不便,那我让开就是了。”

边说着边镇定的朝门外走去。

“姑娘请留步。”从李玉身旁走出一人来,“听本门师弟称姑娘的春氏步法与我昆山云步梯多有相似之处,在下想讨教一番。”

“可是,我今晚没心情。”我的心怦怦跳着,却又要装出一副强硬的样子来。春若水,挺住!我握紧了手。

忍不住地后悔,早知道不跑那么远了。

不论是玄枫,还是大婶,落在他们谁手里都好啊。

突然有些恍惚,为什么自我的心里,魔教的玄枫会比名门正派的昆山派要可信任的多?

来不及多想,面前的人一声唿哨,十多把剑堪堪的直逼我而来!我往后一仰,还好,虽然没有内力,但练出来的敏捷还在。

“怎么,堂堂昆山派,竟要以多欺少?”我压住心底的惊慌,冷冷的问道。

“姑娘言笑了”那人笑着从众人之中走出来,长剑一挥,一道青光在月下闪烁。

“在下昆山曹锦,想请教一下春姑娘的剑法。”

“我说了,本姑娘今晚没心情。”我口硬,一边看着周围的形式,越看越心慌,他们十余人已经将我围在了里面,根本就没有丝毫的退路。

曹锦冷笑着“那就由不得姑娘了。”说罢长剑一伸,朝我胸前刺来。

力道十足,但破绽却很多。我虽然没有内力,但是这一双锐利的眼睛还在。

我冷眼看着,寻着最佳的时机,将身子一侧,手中剑鞘一挡,顺着他的剑滑过去点在他的手上。

我力气不足,滑到尽头只能轻微的点一下而已。

不过,这一下已经够了。

“如果方才我点过去的不是剑鞘,而是剑尖;如果方才我稍微用那么一点点的力气,曹公子,该有什么后果,我想你该明白吧。”我故作不屑的说,果然,那个曹锦脸色泛白,紧握着剑的手上青筋暴起。却不敢再有丝毫动静,我知道自己的震慑效果达到了。

“本姑娘今晚没心情,恕不奉陪了。”我说着转身朝庙外走去,身边的人拿着剑指着我,却没一个人敢再上前来。

“姑娘武艺卓绝,不知能否赏脸到我们昆山一坐?”

我回过头来:“如果我说不呢?”

“那就只好委屈姑娘了。”说罢,他们一起举剑朝我刺过来。

这次的剑势比方才不知强了几倍。

我被逼得连连后退:“我不想和你们冲突,不要逼人太甚了。”

“师兄,我看她脚下虚浮,好像内力尽失的样子。”李玉突然说道。

我心下大慌:“你不要告诉我你们昆山派的人,连一个内力尽失的人都打不过。”我说着,眼睛嘲讽着看着曹锦。果然,听到我的话,他的脸上变了颜色,狠狠的瞪向李玉。

李玉噤了声,那个曹锦却一副明了的样子看着我:“姑娘,在下还未请教完呢。”他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令我打了个寒战。

说罢,飞身朝我劈来,这一剑,雷霆万钧,令我躲无可躲!

我眼睁睁的看着剑朝我劈过来,心下想着:“难道我春若水就此丧生了么?”

一道更急的剑光掠过,堪堪的碰在曹锦的剑上,两剑相交,火星四射。

我回过头去看剑飞来的方向,一道白影远远的疾驰而来。

玄枫,你来找我了吗?

第十五-十七章

白影如流星般闪到我的身边,惶急的声音问道:“小师妹,你没事吧?”

熟悉到刻至骨髓的声音,我心里一酸,缓缓抬起眼,正对上一双焦急的眼眸,那魂牵梦萦的眼眸,此刻正担忧的看着我,那里面久违的怜爱让我再也忍不住。

所有的委屈渲泄而出,我紧紧抱祝蝴,哭出声来:“师兄……”

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了,没事了,师兄在呢。”

我贪恋他的怀抱不肯放开。他轻轻将我推开,拿出手巾温柔的帮我把脸上的泪痕拭去,然后对着我温柔的笑,那笑容就像是春天的暖阳,一直暖到我的心里去。

身后,一直跟随师兄的祥总管已经与他们斗在一起了。

十六七个人,祥总管应付起来有些困难。我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来,笑着对师兄说:“我们帮帮祥总管吧。”说着瞄准昆山派的那些人的穴道丢了过去。

虽然内力没了,但是,准头仍在,石头砸在他们的穴位之上,也能令他们酥麻一会的。

“哎呦”

“哎呦”耳边惨叫声不绝于耳。

祥总管在我们的帮助下,不一会就将那十几个人打趴在地上。

我走上前去,狠狠的踢了那个最可恶的曹锦一脚:“以后再敢欺负人,看不扒了你的皮!”

师兄轻笑出声:“解气了?”

我又揣那李玉一脚:“只会以多欺少的家伙!”

师兄看着我笑,眼睛弯弯,亮如星辰。

我突然想起来,问道:“你们怎么下山来了?天璇坛没找我们的麻烦吗?”

师兄摇摇头:“天璇坛没找到要找的人就走了。我们担心你,所以赶下来接应。幸亏赶得及。”

祥总管笑着说:“是啊,我家主子担心小姐,马不停蹄,夜不休息,才赶过来的。”

我看看天边的明月,如一弯秋水明晃晃的在天边摇曳,几缕细碎的云彩曲曲折折的绕在明月周围。

很晚了呢,师兄真的是夜不休息的赶来找我呢……

弯下身捡起那把救我于危难中的剑,竟只有半截!

如秋水般寒光凛冽的剑……

我向周围望了望,并没有半分人影。想了想,还是把剑捡了起来,随身带了。

师兄诧异的问:“你捡把断剑干什么?”

“这把断剑,在师兄赶来前,可是救了我一命呢。”我笑着说,看看天上的明月“这么晚了,我们到哪里休息?”

祥总管笑着说:“我们在这一带有个庄园,不过距这里有一段距离罢了。”

师兄看着我淡淡笑着:“没关系,我们慢慢走过去就是了。”说罢,牵起我的手来,和我并肩一道跟在祥总管的后面。

师兄的手,凉滑入水。

我被他握住手,跟他一步一步地走,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细长细长,并肩而行,微风起处,影子的衣袂翻飞,长发随风而动,纠缠在一起……

“师兄,为什么?”不想打破这份和谐,但是,话却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为什么?

在那样的伤了我的心之后,又对我这么的好?

其实,更想问的是:此刻的温柔,会不会也仅仅是昙花一现,到了明天,又要让我忘掉……

如果是,这样昙花一现的温柔……

那我,宁愿不要……

这样,就可以让撕裂的伤口,慢慢结疤,然后愈合……

师兄低下头,眼睛温柔的要漾出水来。

“对不起,我伤害你了。”

“我当时只是想着要保护你,可是,还是伤害你了。”师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眼睛开始迷离……

“到底是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使你宁愿伤害我,伤害自己,也要做下去?

“那是好久以前,我还是南唐皇帝的时候,有个预言说,将有天命之女凡世,得之者,会一统天下……”

师兄握紧了我的手:“所以,我的后宫之位一直空虚,就等着天命之女的出现。”

“后来,你娶了那个天命之女吗?”依稀记得,他说过自己已经有妻子了……

他摇摇头,“我对你说的妻子,不是她,而是我的妃嫔。即位之时,虽然没有皇后,但是,还是立了四个嫔妃的。”

“哦”我叹口气,心里酸酸的,说到底,他还是有妻子的……

看到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师兄轻笑出声:“怎么?吃醋了?”

“哪有?”我低着头辩解。

“你不必吃醋的。”师兄幽幽的说,“那时,我年纪还小,她们在宫里不过是我的玩伴罢了。后来被南昭灭国的时候,就把她们遣散回家了。”

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笑意盈盈的问:“那你为什么为了她们要抛弃我?”

“不是为了她们,是为了你。”师兄叹口气,“因为,你就是那个天命之女。”

天命之女?我?

“祥总管他们一直在找那个天命之女,说只要有她,我不仅可以恢复南唐基业,更可以一统天下。可是,我没有那个野心,只想着和你一起平平淡淡的走完这一辈子。谁知道,就在我向师傅提亲的前一晚,祥总管得到消息,那个天命之女居然就是你!”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这样不正好可以一举两得吗?”我不满的看着他,就为了这个原因,害我那么痛苦?

这本来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好消息啊。

既可以和我在一起,还可以恢复南唐,统一天下,多好!

师兄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不,你知道统一天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身为天命之女,要承受的肯定还要更多。我只想让你永远做泰山上的小师妹,就那样无忧无虑的快快乐乐过一生。如果,我真的娶了你,那样简单平凡的生活,从此之后,就真的与你无缘了你知道吗?”

“所以,为了让我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度过这一辈子,你宁愿不要我?”嘴上质疑着,可是心里却酸酸的搅着,夹杂着些微的甜蜜。

师兄点点头:“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那双不染俗事的眼睛,真的若水一般,能把我心中所有的忧愁洗掉。可是,如果你真的要统一天下了,我担心,那双眼睛会渐渐的染上尘埃,染上血腥……”

“可是,你也说了天命之女,这是我的宿命,就是你不要我,我终究还是会走上这条路的,不是吗?”如果我注定要走这条路,那么,如果身边有你的陪伴,会不会能走的比较甘心一点?

“我当时只想着要保护你了,根本没想到这点。直到天璇坛的人找上来,我才明白,不管我要不要你,你终究会走这条路的。”师兄叹口气,停住步子,抓起我的手放在胸前:“所以,我决定了。既然你注定要走这条路,那么我便陪着你走。可能我的力量并不大,但是,我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月光下晶亮的眼睛:“师兄,只要有你在身边,没有人能伤害我的。我会为了你,好好保护这双眼睛,不让它被俗事沾染的。”

到达师兄的庄园时,月已西沉,天渐渐暗了下去。

虽然这一路劳累,但是,我躺在床上,竟半点睡意都没有。

方才的一切好像做梦一般……

师兄他,又回来了……

还是那么温柔的对我,对我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收到伤害了。

窗子微微动了动,一道熟悉的气息便到了床前。

我坐起身来,黑暗中,看不到他的面容,即使是纯白的衣服,也只有淡淡的一个轮廓……

“你两次三番的拒绝我,就是为了他吗?”黑暗中,他的声音压抑低沉。

“不是……”我慌忙答道,想了想又承认说:“是!”

“到底是不是?”他好像生气了。

“说不是,是因为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可是,我之所以不喜欢你,又是因为我喜欢的是他。所以,也可以说是。”

他沉默了一会,再开口,竟有些哽咽的颤音:“那你为什么还要捡起我的断剑来?”

果然是他,那个救我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不出现?是因为看到师兄了吗?

可是,我为什么捡起剑来?

是因为我不想欠他的情吧,心里有些乱乱的,一些说不出的情绪在酝酿……

他叹口气,一阵风过,便从我床边消失了……

心里无端的有些落寞与空虚……

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他那样灿烂的笑容,阳光斑驳中,微垂着头,拨弄着琴弦,奏出一首动人心魄的曲子。

师兄伤我时,我是那般的难过。现在,我竟也令别人难过了……

心里压抑得厉害,怔怔的看着窗子,要是他再从窗里进来,我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至少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吧?

窗子突然又动了一下,我的心怦怦跳着,他又回来了吗?我该怎样向他道歉?心乱如麻,一时竟想不出要说什么。

夜黑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16

来人的身影欺到床前,我闻到他身上夹杂着汗臭的味道,不由得一惊:“你是谁?”

方一开口,便被用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

那个人拖着我,从房内出来。身上的针还未取出,现在的我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无奈的被他拖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事物渐渐开始清晰起来,天已经亮了……

我看看背着我跑的这个人的衣衫,竟是昆山派的衣服!

他是昆山派的哪个?

他要干什么?

带着我纵身一跳,便到了一座楼上。

浓浓的脂粉味,夹杂着酒气扑鼻而来,这是哪里?

静静的,都没什么声音……

也是,现在不过是拂晓时分,大家都还在睡吧。师兄,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发现我不见了呢?

手心急出汗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踹开一间房门,雕花的床阁,粉红的床幔。

诺大的一间房子,唯独这个床特别的刺眼。我心里慌慌的,有种不详的预感揪紧我的心……这样的摆设,这样的味道……

难道,这里是传说中的……妓院?

脂粉味,酒味,混杂着一些说不出的恶心的味道,我的胃一阵翻腾,差点要吐出来……

那个人把我往床上一扔,我看见他的脸孔,居然是那个被我揣了一脚的李玉。

床上的人受惊坐了起来。衣冠不整地女子惺忪着眼问道:“怎么回事?”

床上的男子看见我,危险的眯起眼睛:“春若水,又见面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个人正是曹锦。

曹锦把床上的女子推下去,“一边去,大爷我不用你伺候了。”说罢,淫笑着靠近我。

女子疑惑的看着我,穿好衣服站起身来走近曹锦。我求救的看着她,却绝望的看到一双冷漠的眸子。

“大爷,看这位姑娘也是初次,可能不懂得伺候人的技巧,您不妨……”她说着凑近曹锦的耳边耳语一番,听得曹锦哈哈大笑起来:“倚红楼的姑娘就是善解人意,爷我玩得开心了,会好好重谢你的。”

女子巧笑倩兮“多谢爷,您玩得开心点。”

说罢扭动腰肢,走出门去,还细心的将门关死。

我绝望的看着门被关掉,瞪大眼睛盯着曹锦:要是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可惜,嘴被碎布塞着,说不出话来……

曹锦点了我哑穴,然后取出布来,手在我脸上抚摸着:“好细的皮肤,比这里的姑娘还要细腻。”

我把头偏开,他却狠狠的捏住我的下巴,塞进我嘴里一个甜甜的东西。甜的发腻的东西……

“春若……”曹锦方要说话,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给我姑娘,要不然拆了你房子!!!!!!!”

“这位爷,姑娘们都在休息……”一个讨好的颤抖的声音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梨白,你不在房内伺候客人,跑出来干什么?”

“也好,就要她了。带我进房!”那个声音说着,一脚踹开了房间的门。

李玉提剑拦到前面:“哪个不怕死的,居然敢来这里撒野?”

砰的一声,李玉从窗外飞了出去。

曹锦从床上跳下去:“你是谁?”

砰的一声,曹锦又被人踢了出去。

我坐在床上,刚好被床帏遮住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我朝床脚处缩了缩,正想着怎样脱身,砰的一声,一个女子被扔到了床上。

床帏掀开,一道身影扑了进来。

雪白的衣衫,浓烈的酒气,如玉的面庞……

居然是玄枫……

他扑在那女子的身上,疯狂的吻着她,伸手一撕,女子身上的衣服便被撕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我听着女子柔腻的呻吟声,看着玄枫的手在那女子身上游走,居然浑身燥热起来,想悄悄离开都没有力气,浑身软绵绵的,却燥热异常……

眼看着女子的衣衫越来越少,我别过眼去不看他们,挣扎着想从床上爬下去,突然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我回过头,正对上玄枫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

他的衣衫半敞,露出大半个胸脯来,看得我脸上发烫,身子更加的火热了。

他揉揉眼睛,微微颤着手朝我伸过来,指尖碰到我的脸颊,惹得我一阵颤栗,他却猛地把手缩回去,自言自语的说:“竟有这般相像的人。”

转过头对身后的妓女说道:“你先出去。”

然后回过头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叫什么名字?”那眼睛里的温柔,看得我的心酸了起来。

垂下头去:“玄枫,对不起……”

“你来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冷了起来,眼睛里的温柔瞬间不见,“来看我有多么狼狈?”

我摇摇头指指窗外:“我是被李玉抓来的。”

身子软的连抬手都没有力气。

他看出我的异样,伸手扶住我:“他们对你做什么了?你怎么这个样子了?”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一下子冲到我的鼻间,体内的那股火抑制不住的烧了起来,只想着这样紧紧抓祝蝴,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他一把把我推开,高声喊道:“快来人,打水来!!!!!”

妓楼里的妈妈跟在抬水的丫头后面“公子,怎么了?”

“她是不是吃了你们这里的春药?”玄枫抱着我,把我丢到水桶里泡着。

温润的水把我没在里面,却不减体内半分的火气,看着玄枫衣冠不整地样子,我迷迷糊糊的呻吟了起来。

玄枫皱起眉头问:“怎么泡在水里还没用?”

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脸上,掀开我的眼睑看了一下:“这位姑娘吃的是极乐散,这种春药,除了交合别无他解。原本是给我们这里最烈性的姑娘准备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她吃了……”

“好了,知道了。你们先出去。”玄枫不耐烦的说,把我从水中捞出来;“你也听她说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乞求着:“师兄……帮我把师兄带来好吗?”

意识渐渐模糊了,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手在我的身上动来动去,每一次接触,都引得身上的火烧得更加的利害。

身上湿湿的衣衫被褪了下来。

然后,自己被他抱上床去,还在绝望的挣扎:“我要师兄……求求你……”眼角凉凉的有泪水滑了下来。

帮我盖上被子,他的气息倏忽远离。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脑子迷迷糊糊,身子烧得厉害,难受得要死掉。

怎样可以死掉?碰墙?咬舌?我现在宁愿死掉。

可是,半分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雪白的衣衫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他不肯。”低沉的声音无情的宣判。

不肯?师兄不肯来救我吗?

怎么可能?明明说好不再伤害我了,为什么不肯?

你骗我……

我想说,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浓浓的男子气息迫近,夹着浓浓的酒气:“这种情况下,我不行吗?”他的声音在耳边斯磨着,敏感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重重的被压在下面,肢体的接触令我的身体兴奋异常,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他滚烫的唇覆在了我的上面,瞬间意识被夺走……

再次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暗了。

外面嘈杂一片,欢笑声不绝于耳,灯光透过门窗映进来,红彤彤的。

身旁躺着的那个人,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眉头蹙起,殷红的唇边残留着一丝血迹,唇上被咬破的地方肿了起来。

伴着他的呼吸,男子独有的气息拂面而来。

我和他,居然这般亲近了……

想起昨夜师兄温柔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份柔柔的暖意从心底飞起,渐渐飘远,无法抓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远飞远……

心里突然空了,凉了。

看着眼前的脸,空茫茫一片,我茫然不知所措。

仿佛突然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一般。

直到昨天,我还可以做梦,可是,今天以后,我连梦都没有了……

师兄,为什么不肯来救我?

为什么……

心下一阵凄凉,即使知道了为什么又有什么用?

这一切,注定了,无法挽回了……

眼睛朦胧起来……

身边的人胳膊伸出来,紧紧搂住我,喃喃的说道:“若水,若水,以后再也不欺负你,再也不骗你,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不好?”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见他紧闭的眼睛里有泪流出,竟是在做梦吗?

17

他睁开眼睛,黑亮如星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半晌,才低低的说:“我会负责的。”

我点点头,万念俱灰的感觉,心底空荡荡的。随便吧,无所谓了……

机械的穿好衣服,看着他。

他满脸担忧的看着我:“若水,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

我摇摇头,发现天地之大,竟没有我想去的地方。

他抓起我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好吗?”

点点头,任由他抱起我来,飞身出去,风声在耳边响着,有些冷。我靠紧他的身子,缩了缩,头有些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汪碧绿清澈的湖水。湖边繁花似锦,几棵柳树疏疏的点缀岸边,微风拂起,细软的柳枝跟着轻轻摆动,送来阵阵花香。

玄枫揽着我,眼睛看着那片湖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双清亮的眼睛就令我想起了这片湖水。本来打算第二天带你来的,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把头软软的靠在他的肩上。

他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响着,我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眼前好像泰山的桃花源,那片溪水,师兄曾在溪水边对我说,明天就找师傅提亲。

那时桃花正盛,飘得满天遍野的都是。

曾经我以为,那就是我的幸福了。

结果不是。

第二天,师兄便让我忘了他……

天上的月亮好圆,清冷的光辉洒在湖面上,荡漾着细碎的波纹。

那晚的月亮也很亮,师兄温柔的对我笑着说,要竭尽全力保护我,再也不要我受伤害了。

那时的我相信,从此以后,我便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结果依然不是。

他冷冷的告诉我师兄不肯来救我。

为什么不肯?

不是说好了,要好好保护我,再也不要我受伤害了吗?为什么不肯?

泪水在眼前朦胧着,把眼前的美景琉璃成璀璨的发光的世界。

可是,这么好看的风景,却被泪水遮住了……

玄枫捧起我的脸来:“不要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的心就像要碎了一般,难受得厉害。”

我怔怔的看着他,任凭他将我的泪水擦掉,然后温暖的唇覆上我的,细致缠绵到极致的一个吻,直到我的身子软了下来倚在他的怀里才肯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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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样带着我四处游逛,看遍天下间良辰美景。

我跟着他,渐渐的习惯他的照顾,习惯他的味道,习惯他每晚的拥抱,只是习惯而已……

每天起来,他帮我梳着头发,有时会装作不在意的提起:“若水,你好久都没笑过了,对着镜子笑一个吧,你笑起来好好看的。”

我笑不出来。

自从梦没有了之后,我的笑容也跟着飞了。

不是我不想笑,而是真的笑不出来。

他的眼睛流露出受伤的神情,即使从铜镜里看,我还是将他的失落看的清清楚楚。尽管他装作不在意,可是我知道,他有多么的在意我能在他面前一笑。

可是,我笑不出来……

这么多日子,他陪着我游山玩水,看似玩得潇洒,可是,我知道,他一点都不快乐。即使我在他身边,他也不快乐。

因为,我不快乐……

每天跟着他吃着山珍海味,我还是日渐消瘦了下去,而他,比我消瘦的更快……

终于病倒了。躺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脑子烧得迷迷糊糊的。

他请了大夫来帮我看病,大夫走出门去时对他说了一句,我迷迷糊糊没听清楚,只听得两个字“孩子”。

什么孩子?

不会是我怀了他的孩子吧?

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炸开一般。

怀了他的孩子了吗??

跌跌撞撞的出去,我要问清楚,是不是真的怀了孩子。

推开门去,却看见他怀里抱着红叶,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高兴得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笑得好开心啊。

和我一起这么久,从来就没这么开心的笑过。

我坐在地上,出神的看着他的笑容。

他转过头来,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我,脸色刷的变得惨白。

丢开红叶跑到我面前来:“若水,我,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看到的样子。”

我点点头:“我知道。”他该是知道我有了孩子高兴的吧。

他皱起眉头:“你没生气?”

我摇摇头:“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会因为我和其他女子抱在一起生气吗?”

“不会。”我摇摇头,“你和谁一起,我根本就不在乎……”

他本来亮如寒星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下去,我看得心里一酸,又让他受伤了么?可是,我是真的不在乎,不管他和哪个女子在一起,我都不在乎,没有听到师兄说已经娶妻了时的那种伤痛的感觉……

他温柔的扶起我:“今天大夫说了,你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不要这样随便坐在地上知道吗?”

眼里却滴下泪来,晶莹的泪滴,在空中闪着耀眼的光芒,从他眼睛里滴到我仰起的脸上,凉凉的,是他无法压抑的痛苦……

我知道他的痛苦,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泪水滴到我的脸上,感受那冰冷的感觉。我自己的心都是冷的,如何还能去温暖你的?

“我们回泰山见你师傅好吗?求他将你嫁给我。”他温柔的问道。

我顺从的点点头,心里泛起阵阵涟漪,回泰山,就可以见到师兄了……

可是见到他又能如何?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头晕晕的,身旁的温暖将我包围起来,我沉沉的睡了。

已是黄叶飘飞的季节了。

迎面的寒风已经带着凉意沁入骨髓了。

玄枫从身后抱住我:“冷不冷?”

我摇摇头,却贪恋他怀抱的温暖,任由他抱着我飞上山去,脚下熟悉的景色一晃而过,仿佛又回到了我七岁那年初来泰山时,大师兄抱着我也是这样飞跃的……

转眼间,已是十年春秋。

到达玉皇顶,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大师姐。

她一直都是在山上闲不住要往山下跑的,现在居然能在山上看到她,而且大着肚子,一脸幸福的被十二师兄扶着。

见到我,大师姐吃了一惊:“小师妹,你怎么……?你不是……?”

十二师兄疑惑的打量着玄枫:“你这些日子是和他在一起吗?怪不得大师兄怎么也找不到你!”语气里竟颇多责怪。

“大师兄在找我吗?”我问着,身后玄枫环住我的手突地僵硬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面前打听大师兄的消息的。我微微有些歉意。

“祥总管派人回来传话说,你在他的山庄里突然不见了。大师兄疯了一般的找你,都不肯回山。你居然……”十二师兄一脸气愤的看着我。

大师兄疯了一般的找我?

那他为什么不肯救我??

为什么??????

莫非,玄枫骗我?心底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为什么从来不曾怀疑过他?

也许,他根本就没去找大师兄呢?

我缓缓回过头看他。

他仓皇的躲着我的视线,却躲不过满脸的愧疚。

果然……

心底的凉意起来,我愤恨的挣开他的环抱。我好傻,居然会去相信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相信他呢?他一直想得到我,又怎么会跑去帮我叫师兄?

他急了:“若水,你现在怀有身孕,不要生气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好,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生气好不好?”

“若水,你怀孕了?”师傅推门出来,听到他的话。

“是的,恳请您将若水嫁给我。”玄枫朝着师傅拜了下去。

我心乱如麻,看着眼前的情形就像在看戏一般。我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远远的飞了起来,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师傅将他扶起来,担忧的看了我一眼,师傅是一直知道我喜欢大师兄的,可是现在,却是玄枫对师傅说要将我嫁给他。

我能怎么办?甚至连孩子都有了。我能对师傅说我不要嫁给他吗?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呢。

“我叫玄枫。”他垂着头,无比的谦恭。可是,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魔宫少宫主,居然为了我向师傅下跪。

师兄们看向他的目光变得缓和起来,就连师傅,都有些动容了。

“可是,我们若水不能嫁给一个魔宫的人,你要娶她,就不能是魔宫的人。”师傅说,并不肯多为难他,甚至还有些欣赏他的样子。

他看了我一眼,咬紧了下唇。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我答应你。可是,我可不可以回一下魔宫告诉我师傅一下?他从小把我带大,我总归要告诉他一声的。”他的声音压抑着,有些哽咽。

为什么会哽咽?要是不想娶我,我不会勉强你负责的。要是不舍得魔宫少宫主,我也不会勉强的。我想开口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师傅点点头,玄枫走到我身边,伸手碰碰我的面颊。然后纵身飘下山去。

“十天后我回来娶你。”他的声音随着山风飘了上来,悠悠的在我耳边回响,不像是真实的。

玄枫走了,师傅让二师姐照顾着我。

我每天只是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二师姐坐在床边,帮我做着婚礼穿的嫁衣。

边做着边唱着歌,还是那首歌。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每听一遍,心里就会刺痛一遍,到最后,已经是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了。

甚至到了最后,我也会随着师姐唱起来,唱着唱着,思绪就会飞到桃花源去,和着那漫天飞舞的桃花。

“小师妹————”熟悉的声音传来,我从床上坐起来,拉住师姐问:“你听到了没?师兄在叫我。”

师姐侧耳听了一会:“哪有?是你听错了吧。”

我恹恹的躺下,听错了吗?

“小师妹,师妹。”这次如在耳边,不会错了吧。

我歪过头去,看到了门边熟悉的身影。

一身落拓的白衣,染满了风尘,俊朗如玉的脸上,挂满了疲倦;眉里眼梢全是憔悴。

没想到,再次见面,竟恍如隔世。

第十八-二十章

“师兄,再过七天,我就要嫁人了呢。”我欠起身,努力给他一个温暖灿烂的笑容。

即使无法和你在一起,至少让你知道,我过得很幸福。这样,你会不会就会少一些牵挂多一份洒脱?

师兄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本来就白如玉的脸孔,失却了红润,变得透明一般。苍白的唇,和脸色一致;黝黑的眼眸瞬间失去了光彩。

“他们说的是真的?”温润低沉的声音,竟带些颤抖。

我想抬起头来灿烂的对他笑,然后告诉他是真的。可是,泪水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只好装作垂下头去幸福的抚摸着肚子:“他是孩子的父亲。”

“那祝你们白头偕老。”师兄颤抖压抑的声音低低的说。

熟悉的脚步声愈行愈远,我却始终不敢抬头,怕看到那孤独凄凉的背影,怕自己忍不住放声哭出来,怕被他看到我无助绝望的哭泣……

“你哭了?”

我知道自己哭了,就是因为怕被他看到我滴下来的泪水,所以我垂下头去掩饰。师兄,至少能让你放心,让你知道,我很幸福。

“师兄也哭了,那么淡定的一个人,泰山崩于前都不会变色的一个人,也哭了……”师姐幽幽的叹口气,“你还喜欢大师兄吧?”

我愣愣的看着她,即使喜欢他又能怎样?我和他已经没有未来了……

明天就是玄枫回来迎娶我的日子了。

师姐帮我做好嫁衣,让我试穿一下。红艳艳的嫁妆,穿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喜气。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穿着这艳红的衣裳到我们桃花源再走一次,桃花源,红嫁衣,这曾经是我最大最美一个的梦。我想穿着这个去看看……

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可是,我的心却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桃花源里传出凄凉呜咽的笛音,我知道自己应该避开的。可是,自己的脚却不停自己的使唤,梦幻般的朝着笛音的方向飘去。

还是那一袭白衣,在风中翻飞着,似天上时卷时舒的薄云般飘逸。

漆黑如墨般的长发,散了下来,夹在白衣之中一起飘扬着,如水般的灵动。

我呆呆的站在那里,看他垂首吹笛,仿佛又看到他仰起头来,冲我温和的笑着:“小师妹,明天我就向师傅提亲去。”漫天的桃花花瓣在身后飞舞,像是从天而降的祝福……

可是,他却抬起一双幽怨的眼眸,看着我,那里面的悲伤似海,深得看不见底。我的心揪得生痛,恨不得在他那悲伤的海洋里淹死。

此刻的我应该走到他身边抱祝蝴低低的安慰他吧。可是,我没有那个勇气,怕自己一旦抱祝蝴,就再也松不了手了。

所以,我只有冲他灿烂的笑着:“师兄,你看我这身嫁衣好看吗?”

他痴痴的看着我,眼神却穿过我,穿过这泰山,甚至穿过白云苍天,幽深的,不只停留在了什么地方。

“小师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个嫁衣还有些地方不太合身,快回来我再修改一下。”师姐拉着我的手急急得往回跑,我回头看着师兄,他横坐在斜伸至溪水上方的桃树枝上,修长的腿垂下来,脚踝已被溪水浸没,湿了腿部大半的衣裳,却浑然不觉的样子……

“师兄固然很好,但是,玄枫也不错啊。江湖之中有多少女子为了玄枫一笑,宁愿命都不要的,他都看不上眼呢。玄枫手指只要那么一勾,不知有多少女子会前仆后继的为他不顾一切。他能喜欢你,使你的福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大师姐看我郁郁不乐的样子,在一旁安慰我。

“是啊,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从来都是别人委屈求全逢迎他,为了你,他倒要委曲求全,连少宫主都不做了呢。”三师姐也为他不平。

二师姐便帮我穿着嫁衣,边淡淡的说:“现在是你有了孩子,应该是你苦苦哀求他不要抛弃你才对。可是,他却放下身段来求你嫁给他。你要是心里还放不下大师兄,连我都要不平了。”

放下大师兄,我也知道该这么做啊。

可是,要是能那么轻易的从心底放下一个人,人世间还会有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头顶着艳红的盖头,听得周围的人闹哄哄的唱着念着,我仔细的分辨,却听不到师兄的声音。

也罢,从此以后,我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师兄,只能成为我心底最深处的一方不可碰触地伤痛吧。

温暖的手伸过来牵住我的。

紧紧地,生怕我会消失一般;却又轻柔的,仿佛我是一捏就碎的泥娃娃般。

握着这双手,以后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吧。

不管以前有多少的恩恩怨怨,都该让它烟消云散了吧。

“新人一拜天地——”

礼官拉长声音喊着,众人嗡嗡的闹着,我被他温暖的手牵着,一起拜过天地。

“二拜…………”礼官还未说完,耳边便传来呼啸之声,虽然看不见,但是,七星心法不是白练的,我干脆利落的一个转身,躲开暗器,牵祝蝴的手却在这惶然中不觉放开了……

手掌触风一下子变得冰凉,原来他的手是那么温暖的……

我掀开盖头,看着面前突然袭击的几个人。

大家就这么僵持的站着,直到玄枫冷冷的说:“师傅已经答应我脱离魔宫了,你们还来干什么?”

为首的那个人上前朝玄枫施了一礼:“宫主有令,魔宫中人从今以后,对春若水格杀勿论,直到少宫主肯返回魔宫为止。”

“少宫主,多有得罪了。”说罢,几个人一起举剑冲着我逼来。

他们的武功很高,师傅师兄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幸亏他们目标在我,将师傅他们打倒在地后便冲着我来了。

我手掌一翻,方要取剑出来,身边的玄枫却将我一拉,拉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那些人收势不及,剑在他背上划出伤口,殷红的血顺着艳红的袍子滴落,有种凄美的残酷。

“少宫主……”那些人见伤了玄枫,纷纷跪倒在地:“属下误伤少宫主,罪不可恕。”

玄枫淡淡的说:“我不是你们少宫主。”

“可是,你们要伤害若水,先把我杀了再说。”

他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天经地义。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听到他的这句话会那么酸,那么痛?

我抬头看他,苍白的脸颊此刻竟有种妖艳的绯红,眼睛里仿佛盛满了细碎的宝石,璀璨动人。

“少宫主!!!!!!!”他们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玄枫。其中一人走上前来:“,宫主有令,要少宫主毫发无伤的回宫,属下不小心误伤少宫主,罪该万死。”说罢左手拿剑,寒光一闪,便将右手割了下来,然后单膝跪地,“少宫主要是坚持不肯再回魔宫,属下等人今天只好在此自刎谢罪。”

我惶然的抓紧玄枫的衣衫,我知道他们说的自刎谢罪是真的,不只是恐吓而已。

那断腕的决绝,那毅然的表情,那不顾一切的眼神……

玄枫,你不得不跟他们回去了是吧?

玄枫紧紧地抱紧我,我知道,他在挣扎。

可是,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跟他们回去。如果,他为了自己的幸福,枉顾别人的姓名的话,他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玄枫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即使你不是魔宫中人,但他毕竟是你的师傅,于情于理,我都该拜访他一下的。”我笑着说,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虽然,我们尚未拜完天地。

不能让自己的丈夫为难。何况他还是一个这么完美的丈夫。

他怔了怔,不确定的问:“你说什么?”

我灿烂的笑着说:“我们去拜见你的师傅吧。”

他眼中突然现出灿烂的光芒,仿佛拨开乌云,重现太阳般的璀璨的光芒。

嘴角上扬,脸上是绚烂的笑容:“好的,我带你去见我师傅!”

从没想过,他的师傅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阴鸷的眼神,恨不得要吃掉我的表情,甚至有些嫉妒的憎恶。

和玄枫一路向我描述的那个和蔼可亲,温文儒雅的师傅判若两人。

这个人,怎么会温文儒雅起来?

玄枫看到他却很高兴得样子,拉着我跑到他身边:“师傅,她就是若水,我的妻子。”

他的眼里蓦得冷若冰霜,那砍过来的寒意,冷得我浑身发颤。

“师傅?她是我的妻子,我希望你能喜欢她。”玄枫发觉到他的异样,拦到我面前低低的哀求他。

“你说过,要成为你的妻子,除非能将你打败。她怎么可能将你打败!!!!”

玄枫转过头,看着我温柔的笑着:“因为,我甘愿败给她。”

我沉浸在玄枫的温柔之中,冷不防被一双强劲的手拉了过去,点了我的穴道。

“师傅,你要干什么?????”玄枫大急,看到我在他的手里有不敢乱动,满目的惶然,担忧的看着我。

他的师傅萧云天拍了一下手,一个粗壮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拉过我走进旁边的房间。

“我要你……”我努力倾听萧云天要玄枫做什么,却怎么也听不到。

“不,我不要!!!!!!!师傅,你怎么能??????”玄枫又惊又怒的声音从外面的大殿里传来。

“不要是吧?”萧云天冷冷的说。

清脆的掌声传来,眼前那个粗壮的几乎是我三倍的男子开始脱衣服。

满身的毛,那条毛茸茸的手臂几乎和我的身体一般粗。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的我忍不住尖叫:“不要,你不要过来。”

门外的玄枫听到我的叫声焦急的在外面喊:“若水,若水#蝴们对你做什么了?”

“玄枫,救我,我不要,不要……”我慌乱的看着他朝我一步步走进,却无法动弹分毫。

“你答应不答应?”萧云天冷酷的声音在外面逼迫玄枫。

“若水,若水……”玄枫不理他,只一个劲的叫我。

我不知道萧云天逼他做什么,但是看我这么痛苦都不肯答应,我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能给玄枫添麻烦。我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咬着牙一言不发。

“若水,你说话啊,若水,你怎么了?”玄枫在外面喊着。

“我没事……”我用尽力气说出来,却声如蚊蚋。

玄枫却听到了,我听到他放心的叹口气:“我不会答应的,死都不会。”

眼前那个粗壮的人越走越近,我恨不得立马能晕过去,但是,头脑却愈发的清醒。听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进我,浑身赤裸的,还有那茂密的毛发……

我咬住牙,大不了到时一死。

我欠玄枫的已经够多的了,不能再成为他的累赘了……

他走到我的面前,身上一股难闻的臭味夹杂着热气扑面而来。我闭上眼睛,盘算着该如何死掉,可是,热气却疏忽远离,那人走到床边,掀开床帏,我惊讶的看到床上居然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妇,小肚子微微鼓着,显然像我一样,已经怀孕了。

少妇的头被转过来朝向我,那眼神,企求的看着我,那般的无助……

我不敢看她,只好闭上眼睛: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可是,另一个声音叫嚣着:只要你出声让玄枫答应萧云天的条件,她就会得救的……

可是,我怎么能牺牲玄枫?我怎么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一点仁爱之心来伤害他……

我不敢看,却清晰的听到那个人爬上床去的声音。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那个少妇痛苦的呻吟声却清晰的,一下一下,狠狠的刺进我的心里……

终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我睁开眼睛,却看到那个粗壮的身躯正从她的身上起来,下身染满了鲜血,而那个少妇的下身,殷红的血正缓缓地流了出来,我看向她的脸,一双不甘的绝望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已然气绝……

那双眼睛,那般的不甘,带着控诉的恨意,直直的盯着我……

我失神的看着少妇惨白的流血的尸体,还有那双控诉的恨意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出来……

心一下子碎了,玄枫,对不起……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玄枫仓惶又无奈又焦急的声音在外面一遍一遍绝望的回响着。

那个人把我往椅子上一丢,转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我愣愣的看着床上的尸体,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依然睁着,不论我看向哪里,都会跑到我面前,然后狠狠的控诉着我的无情……

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玄枫冲了进来,紧紧抱住我:“若水,若水……”竟无语凝噎。

我冲他笑着,很奇怪,我居然还能笑出来:“玄枫,我又害你受苦了吗?”

他看着我:“若水,不要笑,不要笑,你这样笑着,我的心里好难受,宁愿你哭……”

他拍开我的穴道,我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趴在他的怀里,那么温暖的怀里,然后,泪水就抑制不住的汹涌而出……

19

“少宫主,请您沐浴更衣。”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玄枫抱住我的手微微一颤,然后,眼睛忧伤绝望的看着我:“若水,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慌慌的,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只知道,玄枫他,要为了我受苦了。

泪水哗的流了出来:“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玄枫,我不会离开你。”突然觉得自己好贫乏,除了这句话,居然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安慰话来。

可是玄枫听到我的话,依然很开心,眼睛弯弯的:“只要有你在,只要有你在……什么都好。”

说罢转身离去,我呆呆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转过头来,又看到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我吓得猛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走出门去,却看到一身红衣的红叶站在门口,眼睛狠狠的盯着我:“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不离开玄枫身边?”

我摇摇头:“我不会离开他的,不会,不会……”

“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玄枫的累赘?如果没有你,他大可以做他自在潇洒的魔宫少宫主,即使有一天他不想做了,也可以挥挥衣袖走人,每人能拦得祝蝴。可是,有你这累赘在,玄枫他就要被要挟,被迫……”红叶一哽,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狠狠地瞪着我。

“我不是他的累赘!我是他伤心时可以依靠的人,我是他在这魔宫唯一的安慰,我……”

“你还有脸说!”红叶气愤地打断我:“如果不是你,玄枫怎么会伤心?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被羁留在这里?”

我拼命的摇头:“不是不是,我不走。要是玄枫看到我不见了,他会伤心的。他会非常非常伤心的……”我的眼前甚至浮现出了玄枫那双哀怨的眼睛。

啪的一声脆响,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红叶举着手,满眼的鄙夷与愤怒:“你这个累赘,玄枫会被你害死的!”

“我不会害他,我不会……”

“哼,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到现在为止,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红叶眼睛红红的“他本来就那么消瘦,现在几乎只剩下骨头了……春若水,你还要怎样?难道你真的想看到他气绝身亡才肯罢休?”

“不,玄枫他需要我,他看不到我会伤心的……”我喃喃的说。

“求求你,放过他吧。你根本就不爱他不是吗?你这样待在他身边,反而更害了他啊”红叶哀求的说。

我退后几步,摇着头,坚持说着:“不要,我不要离开他。我答应他的,永远不会离开他,我答应的,不会离开他,不会,不会……”

红叶冲到我面前,双手卡住我的肩膀,用力的摇晃我:“春若水,你清醒一下!你这样待在他身边到底对谁好?师傅拿你要挟他,要是你不在了,谁还能要挟的了他?在他身边,你只是个让他伤心的累赘罢了。你还看不清楚吗?你还要这样害人害己吗?”

“明天,这个时候,我来这里带你走。你自己好好想想!”说罢红叶愤怒的转身走开。留下我一人呆在原地,不停的说着:“我不会离开他,不会离开他……”仿佛只有这么说着,我才能坚定自己的决心,留下来,陪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我缩作一团,坐在墙角。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抬起头来,想冲他灿烂的笑。可是,我却看到他头发披散,衣冠不整,双眼涣散的样子。

“玄枫——”我跑过去抱祝蝴,他的腰身不盈一握,红叶说的对,现在的他,只剩一把骨头了。

听到我的声音,他眼神汇聚,看着我的脸,然后把头埋进我的脖子:“若水,若水……”

我抱着他,紧紧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若水,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嗯。”我答应着,“我不会离开你。”耳边又响起红叶的话:你是累赘,你是累赘……

摇摇头,拼命把那个声音赶走。

“玄枫,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摇摇头:“离不开的。这里是魔宫,我们离不开的。”

“可是,我不能看你每天这样受苦,我……”他轻轻抬起手来堵住我的嘴:“我会想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喃喃说着,在我的怀里,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开始变得微弱,身体渐渐冰凉起来。

我大骇,拼命的晃着他:“玄枫!玄枫!玄枫——”凄厉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回响着,他的师傅,萧云天闪电般的飞过来,一把从我的手中夺过玄枫,放在地上盘腿而坐,双手按在他的背后,啪啪几声,团团白雾从两人头顶散出,萧云天的衣衫都湿了,脸色惨白,和玄枫那张没有血色没有生机的脸。

“玄枫会被你害死的!”

“难道你真的想看到他气绝身亡才肯罢休?”

红叶的话,一波一波在耳边响着。我堵住耳朵,不要听。可是,看到玄枫苍白的脸,紧闭着的眼睛,我的心底一个声音渐渐响起,越来越大:玄枫被你害死了!玄枫被你害死了!!!!!

我看着眼前忙碌的众人,他们把玄枫抬进屋子,手提药箱的大夫急急进了屋去,嘈杂的声音,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似的,我被远远的隔离开来……

“你还不肯走吗?”红叶在身后冷冷的问:“玄枫都变成这样了,你还不肯放手?”

“我走了,玄枫就会好了吗?告诉我,只要我离开他,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吗?”

红叶看着我:“我会告诉他,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春若水这个人,他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是吗?让春若水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以外吗?

心居然莫名其妙的痛了起来,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在他生命里出现,心,居然会痛的利害……

“泰山你也不要回了,最好不要让他找到你。”红叶吩咐。

我知道,她想说的是,最好你在这个世上消失。

可是,我摸着肚子,我不舍得消失。我还有这个孩子呢……

这个孩子,是我和玄枫的孩子呢。

因为玄枫昏迷的缘故,整个魔宫居然防守如此疏忽,红叶一人便领着我出来了。几乎是毫无阻碍的……

“我会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好好藏起来,不让玄枫找到的。”

我慢慢的走在街上,看着善良的人们走来走去,细心的给我这个孕妇让路。已经有六个月了,也就是,离开玄枫有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我一直这样到处游荡,不问武林中事,只是一个普通的怀孕的妇人。

可是,偏偏不巧,碰到了昆山派的人。

李玉,曹锦。

每次念到这两个名字,我都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碎骨。今天,居然又碰到了。

“春若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你了。”李玉看见我身边没有熟人,胆大的欺上前来,“上次有那个小子救你,我看这次还有谁会救你?”

曹锦看着我的肚子:“这个肚子里的野种,怕也是上次那个小子的吧?怎么了,被人吃赶抹净又抛弃了?啧啧,真可怜。”

“要是是被我们兄弟两人玩了也就罢了。大不了丢到妓院让人喂你一碗绝子汤罢了。那个人居然连这个都没帮你做……”李玉继续嘲讽着,身旁的人开始以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是多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方要拔出来,却被人从身后温柔的抱住:“小师妹,你到哪里去了?我找的你好苦!”

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祥总管已经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便跟李玉两人打了起来。

“祥总管,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们两个。”我在师兄怀里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这个,然后,靠着熟悉的胸膛,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经在泰山上了。

师兄在床边握着我的手趴着睡着了。

师姐走进来,看到我醒了,高兴得要叫出来,我慌忙阻止她,指指睡着的师兄:“别吵醒他。”

“你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师兄就一直守在这里,几乎是寸步不离呢。”师姐小声地说。

我看着师兄消瘦的脸颊,心里酸痛酸痛的。

“三个月前玄枫跑来这里找你,我们才知道你不见了。师兄急得连忙下山找你,说……”师姐顿了顿,看着我:“师兄说,再找到你,决不会让你跟着玄枫受苦了。他要娶你,做你孩子的父亲。”

我的心被猛地震了一下,还可以吗?我和师兄?那些甜美的梦,还可以再做吗?

眼前莫名的浮现出玄枫苍白的脸孔,还有那低低的啜泣声:若水,不要离开我……

20

师兄环抱着我,坐在桃花源,看漫天白雪飞舞,像柳絮般,洋洋洒洒,从天而降。

“师妹,嫁给我吧。你总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世之后,被人耻笑说他没爹吧?”

“他有爹,他的爹叫玄枫,是魔宫的少宫主。”我固执的说,微微对师兄有些不满。

“可是,你不是要避着他吗?要让他忘记你,以为世上没你这个人吗?那么,等这个孩子长大,问起自己的父亲来,你要如何回答?你能告诉他吗?”师兄忧郁的看着我,“他会被山下的孩子取笑的。”

我摇摇头:“我这样做,玄枫会伤心的。”

“难道,你还期待他来找你?如果他来找你,你还未嫁,是不是还会再跟他走?”

“不,我不要跟他走,在他身边,我是累赘,别人只会利用我来要挟他。”

“那么,嫁给我。这样,即使他再次找到你,也只能死心了。”

“师兄,我嫁给你,你会开心吗?”我反问道。

师兄从身后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幸福。本来以为玄枫会给你,可是,他居然让你吃这么多的苦。若水,我好后悔,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我可以给你幸福的,像我们以前那样。我在这里吹笛,你坐在那边听。我们也可以这么幸福的不是吗?”

我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些绚烂的桃花……

幸福,曾经唾手可得。

到底是什么,让我们错过了……

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吗?

像以前那样,坐在这清澈的小溪边上,数着山上流下的桃花,看着水里人面桃花相映红。

曾经那么简单的幸福,现在看来竟有些奢侈。

“师妹,若水,我们可以从头来过的。就当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重新来过好吗?”师兄温柔的说。

我把头靠在他的胸上,看着雪花从天上飘飘扬扬的落下:“等雪化了,春天就会再次回来对吗?”

伸出手来,接住一片晶莹,慢慢的在我的手心融化成水。

若水。

水可以变成雪,变成霜,可是,不管它怎样变,骨子里依旧是水不是吗?

所以说,女子水性杨花。

就像我,在那样伤了玄枫之后,居然还可以点头答应师兄的要求,只为了,只为了,可以再次见到雪融成水的春天……

再一次披上了红彤彤的嫁衣,不过这一次,牵住我的手的,不是那双温暖的手,而是师兄凉滑如水的手。

莫名的,居然有些怀念那双温暖的手。

师姐们笑着说:“小师妹盼了这么多年,经过了这么多的磨难,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我笑笑,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曾经,我曾经一度死心,打算专心的,专一的做那个人的新娘的。曾经,我打算永远将师兄封入心底,成为我一生都不能触碰的伤痛的。

可是,现在,居然得偿所愿,嫁给师兄了。

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般……

我盖着红红的盖头,听着身边的人唱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师兄牵着我往前走着,突然一道灼热的目光刺向我,即使盖着盖头,我依然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穿过众人,穿透红盖头,一直刺到我的心里去。

我顿了顿,师兄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怎么了?”

我转过头,对着那道目光的方向,伸出手将盖头揭掉,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庞,无数次梦中出现的惨白的脸。

众人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人群后苍白着脸的玄枫。

没有人说话。

静悄悄的,连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玄枫就站在那个地方,盯着我,目光温柔凄婉。仿佛有数不尽的相思说不完的眷恋尽在这凝视之中。又带着绝望的哀怨,似乎死了心般的那种哀怨。

我将盖头缓缓放下,发觉手已被师兄握得生痛。

师兄,怕我会离去吗?

不,不会的,再也不会了。

这样离开玄枫,他只会伤痛一次。可要是离开师兄跟着玄枫而去,玄枫这一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之下。

这也是为了他好……

礼官开始高唱:“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身边一道风起,红盖头被风吹了出去,悠悠扬扬,飘向远处……

我回过头来,看着面前那张惨白仍不掩其风韵的脸:“你何苦呢?”

“我何苦?”玄枫苦笑着,猛地将外衣脱掉,露出满身的青紫,在他白玉般的身上显得愈加的刺眼。

“为了你,我甘愿被他凌辱,被他这样折磨。春若水,你但凡还有一点点的良心,你就不会这样对我!”

“我夜夜在他身下委屈承欢,为了什么?就为了你今日一句何苦吗?”玄枫凄怨的眼神,令在场的所有的人为之落泪。

可是,我竟然哭不出来……

心,已经麻木了……

紧握着我的师兄的手,缓缓放开:“师妹,他……或许可以给你我不能给的幸福……”

本来晴朗的天,突然飘起雪来,洋洋洒洒,像扯落得棉絮,柔弱无力的随风飘着,却又不甘般的,与风纠缠着,旋转着……

红红的喜字,很快便被白雪掩映。

没有了交握的手的温暖,我的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玄枫却仿佛没觉得冷似的,一动不动站在寒风中,白玉般的肌肤,斑驳着青紫的伤痕,触目惊心。眼睛却固执的看着我.

那样的固执,仿佛在说,你不过来,我就这样一直站下去,在这雪地里,这样,一直站下去

我叹口气,走到他身边,轻柔的将他抱住,冰冷的身躯,仿佛生命会随时消逝般的冰冷。

“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是,你再也不许死给我看了。你要是再在我面前倒下一次,我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要挟他,以我自己来要挟他。

他温柔的笑了,眼睛却强撑着睁着。

“傻瓜,我只是不要你死而已,又没有不让你睡觉……”我说着,鼻子酸酸的。

他安心的笑了:“我只是睡一会会,一会会就好。”说罢,将头埋在我的颈间,闭上了眼睛。

“大夫,他怎样了?”

大夫笑着说:“没事了,只是劳累过度导致昏睡而已。”大夫说完,抓着玄枫的脚细细的看了又看。

我好奇地问:“他的脚上有什么不妥吗?”

大夫笑着说:“没什么不妥,只是看到脚踏七星,有些好奇罢了。我帮你开些药,只管照方抓药,再休养上个半个月就行了。”

转眼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了。

我抱着孩子冲他笑着说:“最喜欢这桃花源的桃花了,你看风一吹,漫天桃花飞舞,多漂亮。”

他一袭白衣,坐在斜伸出水面的桃枝上,修长的腿懒散的垂下来,脚踝没到水里,沾湿了大半条裤腿,却像没发觉似的,冲我灿烂的笑着:“娘子,为夫为你奏上一曲如何?”

一阵风过,扬起他雪白的衣衫,像天上的白云般飘逸洒脱。

满头乌发散开,随风飘着,似水般的顺滑……

漆黑的眼睛像细碎的宝石,熠熠生辉,璀璨耀人。

嘴角弯起的弧度,恰在脸颊处隐现出一个小小的梨窝。

和他一起这么久,居然没发现,他这样笑的时候,脸颊上会隐现出梨窝来。也是,以前的他瘦得排骨似的,即使有梨窝也看不到了……

我看得正发痴,悠扬的乐曲响起,正是我们初见不久时,他坐在树上弹得那曲,弹完后还告诉我这是为我弹的。

可是,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是什么。

“凤求凰”他突然说。

“什么?”我疑惑的问道。

“凤求凰,是这首曲子的名字。”他说,脸上露出哀怨的表情来,“我第一次为一个女孩子弹这首曲子,满心的以为那个女孩子会喜不自胜投向我的怀抱,可是,她居然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我当时好伤心呢。”

看着他又幽怨,有带着些喜悦的眼睛。心里突然满满的要溢出来般。

这种感觉就是幸福吗?

可是,幸福为什么无法长远?

我们的凌云才一岁,玄枫的身份突然来了个大转折,他,居然是南诏国的太子,当今皇帝唯一的儿子!

不,应该说是当今皇帝剩余的唯一的儿子!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的师傅,萧云天,居然是他的皇叔,南诏国唯一幸存的王爷。

皇帝要接玄枫回宫,我却死也不肯跟他去:“玄枫,皇位就让你师傅坐好了。我们不要去见他好不好?我害怕……”

怕到一闭眼,眼前就会浮现出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来。

到了宫里,他是太子,他是王爷,怎么可能避不见面?

若是见了面会如何?

我害怕,心里慌慌的,这一入宫,仿佛等在自己前面的是数不清的荆棘。

“你不愿意?”玄枫皱起了眉头,叹口气:“那我们就不去好了。”

可是,玄枫,你为什么要皱眉?为什么要叹气?你想去是不是?你心里舍不得那个王位是不是?

我抱着孩子,独自在桃花源坐着。

哼着歌:“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身后悠扬的笛音传出,师兄在溪水边温柔的笑着:“师妹,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这边来了?”

我叹口气:“师兄,我该不该阻止玄枫进宫?”

师兄走到我身后:“他会为了你放弃王位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很希望我们去宫里的样子呢。”

师兄望着天,幽幽叹口气:“他不是希望你们去皇宫,他是希望你们离开这里。”

“为什么?”

师兄看着我突然笑了“你看这满天的桃花飞舞,想到了什么?”

我看着他,想到了那次桃花满天飞的时候,他在那里吹笛子的样子。还有他对我说:“小师妹,明天我就向师傅提亲。”

“你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对不对?”师兄笑得灿烂。

我诚实的点点头,心中似有所悟:“难道?”

“是的。”师兄点点头。

这个家伙。我心里笑着骂他。

突然听到他幽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因为这个,所以,你不肯跟我走对不对?”

我转过头去,看到他幽怨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飞身离开。

“玄枫——”我在身后叫他,他赌气似的飞的更快。

“他的醋劲真大。”师兄在身后轻笑出声,我停下追赶他的脚步,“我们不要理他。”

“可是,我好羡慕他呢。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吃醋。”师兄看着天,幽幽的说。

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说:“我还是回去看看他吧,那家伙生起气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赶到山顶,却正好碰到传旨的太监,原来皇帝驾崩,立下遗诏要他继位。

他正冷冷的盯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太监,看见我来,突然诡异的笑了:“我现在是皇帝了对不对?”

“那么,”他指着我,“我就封她,春若水为皇后,我们的儿子凌云,为太子。”

师兄恰好从山下踱上来,玄枫看到他,顿了一顿,赌气说:“皇后的师兄李涵蕴,天纵英才,武艺超凡,特命其到少林落发为僧,潜心研究少林武功。”

“玄枫你……”我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的脸色却更黑了。甩甩袖子:“就这么办吧。”

师兄叹口气,也不谢恩便转身下山了。

祥总管看了我一眼,便紧紧跟在后面一道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个背影竟是无比的落寞凄凉……

幽幽的笛音在耳边再次响起,眼前又飘落了大片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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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皇后》第二部《北极星辰》至此结束。

本来打算写个悲剧的,毕竟在这一部,春若水是不该喜欢上玄枫的。所以,照原来的设定是,玄枫当上皇帝后逼迫若水进宫,又逼得大师兄出家……

可是,我不是后妈……

在这样的中秋佳节,写一个那样凄惨的结局,我也于心不忍。所以,就有了这个不伦不类,有些搞笑的结局。

大家不要责怪我哦……

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一章

1

天上的明月异常的明亮,因为没有云的缘故吧,所以,皎洁异常,却也清冷异常。

空旷的天空就那么一轮明月,连颗星星都没有。

月亮,它也很寂寞吧?

世人只知团圆月照团圆人,却不知团圆的月最孤单,倒不如那一轮弯月,没有那样逼人的光辉,倒有许多星星为伴,时有云彩相嬉。

我叹口气,加紧了脚下的步伐。因为刚刚生产完,身子还是十分的疲乏,但是想着要离皇宫越远越好,所以,咬着牙便这样一口气走个不停。

也不知走了多远了。

清晨朝阳升起,紧闭的大门一扇扇的开始打开,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看那些人的服饰,大部分都是些粗布麻衣,知道自己这一晚不停的赶路,已然出了内城。

内城住的都是些皇亲国戚,朝中大员,即便是家中的奴仆,身上的衣服服饰最差也是棉布的。只有外城的普通百姓才会穿这种麻衣。

我看看身上的衣服,是玄枫送我的天蚕丝所制,御衣院的手艺,上面描花绣凤的,很是名贵。这样一套衣服在外城会显的格外引人瞩目的。

趁着天似亮未亮之际,我进了一家衣店,买了几套现成的衣衫,就地换下。

再次走出门来,手摇折扇,衣着青衣,俨然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为了行走江湖方便,我特地换了男衫。

走了一夜,有些饥渴,便找了个茶楼坐下,点些点心茶水,边慢慢吃着,边竖起耳朵听众人闲聊。

茶楼这种地方,要听什么消息最是灵通不过。

我昨夜从皇宫出来,料想玄枫已经发觉了吧。不知道他会怎样对外界宣布。

是说我这个皇后英年早逝呢,还是说我失德所以废除了呢?

我很好奇。

或许,还有一些期盼。

然而,什么都没有听到。

平凡的人自有平凡人自己的苦恼,哪里管得着这江山姓王姓李呢?他们期盼的不过是能有一个安稳富足的日子罢了。

“据说,神医谭一指前不久来了咱们凤城。三大街上的那个二胖子他媳妇差点死了,结果硬被神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二胖子的媳妇?被医好了?”

“对呀,躺在床上七年了,谁曾想还能治好呢。哎,你六伯家的侄子不是也病得不轻吗?要不找神医瞧瞧去?”

“能找还不早找了?那个神医,不是谁都能找到的啊。”

我摇摇头,喝完手里最后一杯茶。

走出茶楼,天已大早。街上的人个个兴致高昂,吆五喝六的,神采飞扬。我却有些疲倦了,随意找了一家客栈住下,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

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总会有一个身影,来来回回,一身的白衣,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霸气的宣布:“春若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

树影斑驳里,眩目的阳光洒在他如玉的侧脸上,纤纤十指拨弄着琴弦。忽的抬起头来,眼睛温柔的滴出水来:“这是为你奏的。”

高台之上,万人面前,用那只滴着血的胳膊拥住我:“只要能打败我,我就娶她为妻……”

红彤彤的婚礼上,紧紧地抱住我:“要伤害若水,先把我杀了。”

一转眼,一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春若水,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不会这样对我……”

凤栖宫的荷花池里,那些温暖的怀抱,那些温柔的情话……

那声声低低的乞求,带着些绝望的乞求“灵儿,你看月亮多圆,今晚是团圆夜,我们待会和大家一起赏月好不好?我们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交织着,还有凌云那双怯怯的眼睛,饱含着乞求:“母后,你不要我们了吗?”

不要我们了吗?

不要我们了吗?

一张婴儿的面孔,啼哭着控诉着……

泪水不可自抑的流了出来,呼吸变得好沉重,心口痛的仿佛针扎般。

睁开眼睛,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我大口的喘着气,却无法减轻胸里的压抑。

繁华落尽,如梦无痕。

倘若真的能无痕,那梦里那些撕心裂肺的痛疼又是从何而来?那些想要遗忘,想要埋藏的伤痕啊,总在你最脆弱的时候,蜂拥而至涌上心头,让你逃也无法逃。

我撑起身子,叫来小二,点了一桌饭菜。

不一会,饭菜端上来。

我却吃不下了,泪水顺着脸颊汹涌而下,急得眼前的人慌作一团:“皇后娘娘,奴才鲁莽……”

我擦干脸上的泪痕,努力露出微笑来:“你们怎么找来了?”

琴诗抱着怀里的小白:“如霜姐姐说,无论您走到哪里,小白肯定能找到您的。所以,我们把它藏了起来,就怕您……”

是啊,无论我到哪里,它都会默默跟随着。即使我把它忘记了,它也不曾忘记我的味道,凭借着这个,一路追过来……

“皇后娘娘,奴才这条命是您救的,您走到哪,奴才跟到哪。您不要嫌弃奴才……”

“小贵子,我已经不是皇后了。”我把他拉起来,伸手擦擦他脸上的泪痕。说起来,小贵子比我还要小,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罢了。

小贵子受宠若惊的垂下头,自己伸出袖子擦干泪痕:“在奴才的心里,您永远都是皇后娘娘。”

“可是,我不想做什么娘娘了啊。你要是想跟着我,以后就不要叫我娘娘了。”

“奴才记下了。”小贵子答应着。

“我师姐呢?”

琴诗抢先答道:“如霜姐姐说她还有事,所以,出宫之后没跟我们一道走。”

我们三人吃完饭,从客栈出来。

小贵问道:“主子,我们现在去哪里?”我不许他们称自己娘娘,又一身男装,所以,两人便改口叫主子。

“琴诗,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听说你是京城人,要不我们先到你家看一下?”

琴诗听到我的话,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下去:“奴婢从小便被送入宫中,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没事做,就慢慢一家一家询问好了。”我安慰着她,扭过头来再对小贵笑笑:“拜访了琴诗家后,我们再去小贵家看看。”

三人便走边聊边打听,虽然京城极大,但是,琴诗入宫时已然七岁,记得一些事情,所以打听起来也不是很难,一个下午,便已寻得踪迹。

我看琴诗心急如焚的样子,便让她先行回家,自己带了小贵去买了些礼品之类的。虽然琴诗他们待我如主子,但是,我自己确是把他们当作亲人一般,不肯丢了礼节。

在宫里呆长了,我自己也不知该买些什么,幸亏带了小贵和我一起,帮我张罗着买了些东西。

拎着东西找到她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太阳斜斜的西沉了下去,只留下满天的红霞,红艳艳的,铺满了整个西天。

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到哭声传了出来,凄凄惨惨,煞是感人。小贵在一旁也忍不住抹眼泪,我取笑他:“等到了你家再哭,现在把眼泪哭干了,回家怎么办?”心底里却是十分的羡慕他们,无论走到哪里,至少还有个家,可以让他们这样肆无忌惮的哭,而我,却连家都没有。

小贵上前推开门,“琴诗,我们来了。”

琴诗看见我,猛地扑过来跪到我面前:“主子救救我妹子!”

我慌忙把她扶起来:“什么事?慢慢说。”

琴诗的父母看见我,也跟着跑过来跪到我面前,她母亲将手里一张帖子递给琴诗,琴诗又转给我:“我回来时,正好碰见那恶人掳走我妹妹。主子,您武功高强,求您救救我妹妹。”

我打开那张华美的帖子,描金的硬纸上,兰花的暗底,还透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上面字体飘逸多姿:“绿柳山庄,幼女一名。皇室后裔,流落凡尘。多蒙看护,不胜感激。”下面落款是天璇坛。

“那人非要说我女儿是什么皇室后裔,我们家哪里有什么皇室后裔啊。”

我握紧那张纸笺,心头千丝万绪,却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只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与我有什么关系似的:“绿柳山庄,和你们什么关系?”

“我小时候是住在那附近的,父母俱是绿柳山庄的佃户。后来绿柳山庄遭了一把火,我们的东家死了,我们便搬来京城投靠舅舅谋生路了。”琴诗答道。

天璇坛,当初好像也到我们泰山寄书留言要我们交出皇室后裔。当时我们都以为事情与大师兄有关。

现在看来,这皇室后裔,与绿柳山庄还有些关联。

记得嬷嬷说:“小姐是多么尊贵的人,怎能和这些下人一起玩?”

难道,他们要寻得皇室后裔,竟然是我?

蓦地站起身来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琴诗指着一个方向“好像他们要到什么寺的,在那个方向。”

我听了之后,朝那个方向便飞了出去,身后只听得小贵大喊:“天色这么晚了,主子您明天再去……”

我一路追过去,心里五味俱全,想到自己的身世或许可以就此揭开,不免有些紧张。当初大师兄说过我是天命之女,却也没怎么提我的身世,而我一心沉浸在他的柔情蜜意里,对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在意。后来和玄枫一起,风风雨雨的,就连想这个的心思都没有。

今天见琴诗他们一家重逢,心里不免勾起了想家的意思。

说不定这个世上还有我的亲人也不定呢。

想到这里,愈加的加快步伐,眼睛不停的扫着周围有什么寺。

天渐渐暗了下来,只是天上明月高挂,倒也不怎么黑。

眼前金光闪闪,一座天璇寺矗立面前,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我纵身飞进院子,悄悄地四处打探,一排大殿灯火全灭,黑漆漆的,不但没有半个人影,就连半分的动静都没有。

从正中大殿摸进去,仍是没有半个人影。诺大的殿内,静得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饶是我艺高胆大,也不免紧张出一身汗来。

从大殿潜出去,后面还有一排平房,其中一个平房荧荧的亮着些烛光。

一个黑影,正壁虎般紧贴在房外墙壁上,侧着脸仿佛在听里面的人谈话。

我不敢上前,只好躲在院内一株树上,侧耳细听房内声音。

运起七星心法,房内声音清晰的传入耳内。

“公子,我被你这样捉来,名节已然尽毁,求公子大发慈悲,允许民女侍奉左右,民女做牛做马也是甘愿。”一个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至极,只听声音,便可想见其容貌必然极美。

“我手下的侍女多不胜数,你还不配。”一个动听至极的男声回答说,只是,语气残酷至极,想是那个人也必性情残暴,毫不知怜香惜玉。

女子嘤嘤的哭了起来。

男子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我既然抓错了你,自然会给你补偿的。你先在这里睡下,明天一早就送你回家。”

墙壁上的“壁虎”趴了一会,似乎觉得无味至极,便悄悄落到地上想要离开。

“摇光坛坛主,既然来了,何必匆忙就走呢?”门内男子出声道,“壁虎”闻言止住身子笑道:“我怎么忍心打扰璇光坛坛主的雅兴呢?”

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衣衫华丽的男子走出来,眼睛冲着我隐身的树淡淡一瞄:“树上贵客,既已到了我璇光寺,何不现身一见。”

我心下一惊,此人好厉害的眼力耳力,我举止这般的小心谨慎,连在房外的“壁虎”都未发觉,他在屋内谈着话居然就能知道我藏在这里!

索性飞下树来,在那人面前落定,手掌一拱:“在下萧灵,冒昧来访,还望勿怪。”

璇光坛主伸手拦住我:“萧公子驾临鄙寺,荣幸之至。”一道清幽的兰花香气从他身上淡淡传来,我看看他衣服上绣的花样,正是那纸笺上的兰花样子。

情不自禁抬起头来看向他的脸,灯光掩映之下,玉颜如莲,清秀淡雅。一道慑人心魄的眼神蓦地盯向我的眼睛,我顿时心跳如鼓,手足无措,慌忙移开视线。

2

“不知萧公子光临本寺所为何事?”璇光坛主问道,一边轻轻将门掩住。

我抬起头,正视着他的眼睛:“家妹被坛主请来不知所为何事?”心里怦怦跳着,凭直觉,这个人可能真的知道我的身世。

“家妹?她是你妹妹?”璇光坛坛主眉头挑起,眼似利剑般的盯着我看:“你们可不像兄妹。”

门内的女子听到声音,霍的把门打开:“我只有一个入了宫的姐姐,根本就没有什么哥哥!”一张清丽的面孔从门内闪出,似乎对我的来临大为不满的样子。

璇光坛主看着我,嘴角竟微微有些上扬,带着些嘲讽:“看来人家并不领你的情呢。”

我不理他,只转过头去对着那个女子:“你姐姐是不是琴诗?”

“你认识我姐姐?”女子睁大了眼睛,微露诧异之色。

我点点头:“正是为了你姐姐来接你回去的。”

女子留恋的看了看璇光坛主,眼睛里竟有些爱慕不舍之意。我心下想:这个璇光坛主除了长了一幅好皮囊,真不知还有什么优点,竟能令她顷刻相恋。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坛主,我们不忙走的。”

听了我的话,少女红了脸,低下头去,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兀自盯着璇光坛主瞧。

衣袖被拉了拉,那个“壁虎”凑到我耳边悄声说:“我看你那妹子对璇昭动了心啦,你不要带她走了。”

璇昭?这个名字好熟悉!璇昭?是不是就是我记忆里的昭哥哥?

忍不住转过头去低声向“壁虎”求证:“他叫璇昭?”

璇昭冷冷的眼神看过来:“两位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说的吗?”

“壁虎”哆嗦着说:“认识他这么多年,今晚格外的冷……”说罢还抖抖身上,仿佛寒颤一般。

我被“壁虎”逗得笑了起来:“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啦。”

“壁虎”看着我嘻嘻笑着:“不仅认识,我还是他大舅子呢。”

“啊?”我还没出声,琴诗的妹妹先叫了起来,脸上露出懊恼失望的表情来。

“小姑娘,你不用失望,我妹妹她早就……”“壁虎”仍旧笑嘻嘻的说。

“石逸尘,你闭嘴!”璇昭狠狠的说,眼睛红得有些怕人。

“璇昭,你都找了这么多年了,要是她还活着的话,也差不多嫁人了。你为什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石逸尘皱紧眉头,难得的正经说道。

“就是她死了,我也要从阴间把她翻出来;就是她嫁人了,我也要把她抢过来!”璇昭狠狠的说。

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这个人,够执着呢:“要是她不愿意跟你呢?”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字一顿的:“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我反问道。

他看着我,眼里突然涌上些无奈与落寞:“我怎么知道?是啊,我怎么知道?这些年找不见她是不是她不想见我呢?要是她不想见我,那我该怎么办?”

石逸尘冲我抱歉的笑笑:“他就这样子,疯疯癫癫的,你不要理他。”

我看着他失神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忍不住安慰他说:“你也不要难过了,说不定,她只是年纪太小,把你忘了呢?”

璇昭闻言,果然高兴了起来:“是啊,我们分离的时候,她才四岁而已。那么小,不记得了也很正常啊。”

石逸尘打击他:“可是她现在也有二十多岁了,要是活着的话也早该嫁人了。”

璇昭灿烂的笑着:“没关系,就是她孩子都有了,我也会把她抢过来的。”

我听了心寒,觉得这个人真有些不可理喻。人家有家庭孩子了,还要去拆散别人,太自私了。

拉过石逸尘来,正想问他关于绿柳山庄的事情,璇昭突然在旁边喃喃了一句:“灵儿,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听得心里一颤:灵儿?

难道是我?

他,真的就是我记忆里那个笑容满面的昭哥哥?

嘴巴张开,那声昭哥哥卡在喉咙里差点就要喊出,突然想起他那句话来:“就是她孩子都有了,我也会把她抢过来的。”顿时没有勇气叫出来了,即使我就是他口中的那个灵儿,也坚决不能让他知道。

我紧紧拽住石逸尘的衣袖,把他拉到一旁:“那个灵儿就是你妹妹?”石逸尘诧异的看着我点点头。“你妹妹是在绿柳山庄丢失的?”我问。他眉头一扬,“你怎么知道?”“你妹妹身上有什么特征吗?”我紧跟着问。石逸尘摇摇头。我急了:“没特征你们凭什么找?就像今天这样乱抓人吗?今天抓她来,明天再抓一个来?”我指着琴诗的妹妹,情绪有些激动。

“谁说我们乱抓人啦?今天是因为看到小白了才误以为她是的。”石逸尘有些郁闷的说,眼里幽幽的,荡着些忧伤。

小白?

这么说,我就是那个灵儿了?眼前这个石逸尘就是我哥哥了?

情绪一激动,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竟不知什么情绪了。

石逸尘被我吓了一跳,慌忙推开我:“萧公子,嗯,在下已经有妻子了。”

我笑着说:“那又怎样?”还沉浸在与亲人相逢的喜悦中,一时没领悟过来他的意思。

“萧公子,你方才说有事要问我,不知是什么事情?”璇昭走过拉,拉开石逸尘,脸上有些不悦的样子。

“没事了。”我笑着说,把脸探到他身后问石逸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还有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情?”

“你家在哪里啊?还有,父母还都在吗?家里除了你还有什么人啊?”

石逸尘张大眼睛看着我:“萧,萧公子……我们不过初见,用不着这么……”

我跑过去拉祝蝴的胳膊:“我们能不能换一个地方说话?”好想喊他一声哥哥啊,可是,璇昭在身旁。

璇昭冷冷的甩下一句:“要是嫌我碍事,我走开就是了。”

石逸尘刚要开口喊祝蝴,我连忙伸手堵祝蝴的嘴:“别叫,哥哥。”

感觉到石逸尘的身子在我手下一下子僵硬了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看到璇昭的身影走远了,方才呼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石逸尘灿烂的笑着:“可能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灵儿。我小时候是跟着一个嬷嬷住在绿柳山庄的,小白也是自小便跟着我的。而且,我的名字好像也叫灵儿……”

石逸尘眼睛睁大:“你真的是灵儿?”

“嘘,小点声音。我不想让璇昭听见。”

石逸尘点点头:“这些年你到了哪里去了?怎么一直找不到你?”

“绿柳山庄失火后,我就到了泰山,师傅给我改了名字叫春若水,后来嫁了人,进了宫,我还生了两个孩子了呢。”我握着石逸尘的手:“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想不到还有家人。”

从石逸尘那里我知道自己的父母早已在十多年前白宜灭国的时候身亡了。大哥石逸凡当时被父亲送到了后狄,直到现在也是音讯全无。我名叫石逸灵,当时是被送到南昭,而他则直接被送到祁王国接替母亲摇光坛坛主的职位。

“你为什么不肯让璇昭知道你的身份?”二哥问我,替璇昭鸣不平:“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找你,就连我这个亲哥哥都自愧不如的。”

“我会告诉他的,不过,要在他找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之后。二哥,你能不能帮帮我,帮璇昭找一个合适的女子……”

他叹口气:“尽力而为吧。不过,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我撮合了这么多年,要是能成的话早就成了。”

“他不过是固执罢了。你看今天我站在他面前,他不是都没认出我来吗?可见他并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罢了。我敢保证,只要我们随便找个女子,告诉他那就是灵儿,他肯定会喜欢上那个女孩子的,等到了他们难舍难分时再告他弄错了,说不定就将错就错了呢。”

石逸尘犹豫了一会:“这样好吗?万一到最后,他说喜欢的是你怎么办?”

“不会的,要是真的喜欢我的话,即使我不是灵儿也会喜欢我的啊。要不,在这段期间,我就故意做他讨厌的那种人,那不就万无一失了。二哥,你跟他熟,知道他讨厌什么样的女人吗?”

二哥皱紧眉头想了想:“他好像最讨厌那种很笨的女子,尤其是那种明明笨的要死还故作聪明的女子。还有那些动不动就笑的女子,说她们一点都不知含蓄。他也讨厌舞刀弄枪的女子,说她们粗鲁。还有……”

“不用说了。”我阻止住二哥。

“对了”,二哥一拍我的肩膀,“他还讨厌那种喜欢半途打断别人说话的女子。”

我苦笑着对二哥说:“这下装都不用装了。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心里忍不住开始腹诽:既然讨厌我这种人,为什么当初还要喜欢上我?还故作一幅情圣的样子,让我为你担心……

“主子——主子——”小贵和琴诗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大约是久等我不到,心里担忧,跟着找了过来吧。

我答应着他们,一边嘱托我二哥:“你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啊。我现在还有些事情要办,等我办完事,就到祁国找你好不好?”

二哥笑着说:“我们兄妹好不容易重逢,反正我整天闲着也没事做,不如跟你一道办你的事情吧,也好顺道照顾你。”

“那你不许告诉小贵他们我的身份。我怕他们忍不祝旱了出去,万一不小心让璇昭听见,又是一个大麻烦。”我郑重的嘱托他。

“我对你而言,就那么麻烦?”衣衫华美的璇昭,站在清冷的月光下,一张清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惊讶的问道,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从来就没离开过,从你那声哥哥开始,我就没离开过。”他的表情依然冷淡,口音却有些激动地颤抖。

“你都知道了?”我叹口气,“那你也应该听到了我现在是你最讨厌的那种女子的类型,不是你小时候那个灵儿了。”

“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自己心中有数。”他很固执。

“我已经成亲了,而且还有孩子了。”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对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我有些生气,“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心底那个喜欢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是我这样的吗?你这样盲目的等着一个根本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女子,这就叫做爱吗?不管我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那样等着,这就叫做爱?还不管我有没有嫁人,有没有孩子,也会把我抢过来?你那样做就叫爱?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和你在一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那样,只不过是自私罢了。为着一件得不到的东西,非要弄到手的自私罢了。”

他的脸渐渐苍白起来,眼睛却黑的耀人:“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爱?我该如何做才能让你知道我……”

“我也不知道。”我打断他的话,“我只知道,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舍得让他困扰,不舍得让他伤心,而不是强要留他在身边……”

就像玄枫,即使我那般的爱他,即使离开他我心如刀绞,可是,为了不让他为难,为了让他和红叶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我还是毅然的离开了。

二哥拽拽我的衣袖,用眼睛告诉我:不要对他太过分了。

是啊,毕竟,他等了我这么多年。不管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这份心意,已经值得去感激,值得动容了。

“那么,我不强留你在我身边,让我在你身边好吗?”他问道,有些小心翼翼的,低声下气的温柔。

我叹口气:“你还不明白吗?我根本就不是你喜欢的那个灵儿了,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或许,现在的我,是你讨厌至极的类型也说不定。”

他固执得看着我:“所以,我才要跟着你,看看你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好呀好呀,人多一点才热闹啊。”二哥拽着我的衣袖,满脸的笑容。

“主子——”小贵他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冲二哥和璇昭笑笑:“太晚了,我先跟他们回去,明天再来这里找你们啊。”

头痛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我们一道过去吧。正好把那位姑娘也送回去。”璇昭一把拉住我,生怕我飞了似的。转过头去对我二哥说:“你去把那位姑娘叫出来一道走吧。天这么黑了,就她们几个我还不放心呢。”

二哥笑着到房前将琴诗的妹妹唤起来,我跑到门前将大门打开,和他们一道回到了琴诗的家中。

月上中天,夜已经深了……

我们回去时,琴诗的父母犹在院中等候着,见我们这一大伙人回来,有些手忙脚乱的,慌慌张张做晚饭,收拾屋子。

我见他们家也不大,这么多人实在住不下,就笑着对琴诗说:“你们一家人团聚,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二哥那里帮我们准备下了房子,我们到他那里睡。”

二哥笑着说:“是啊,我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也有好多话要说呢,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们先回去了。”

说吧,我和二哥,璇昭还有小贵一起辞别了他们出来。

“恭喜主子一家团聚。”小贵真心的笑着。

“可是,我今晚好像没准备房子呢。”二哥笑着问我“这么晚了,我们到哪里找地方睡去?”

我看了一眼璇昭,见他没有答话的意思,只好讪讪的说:“璇昭那个寺庙就不错嘛。”

“为什么不找客栈?天璇寺离这里太远了。”二哥说。

“要是我们住客栈,明天琴诗来找我们肯定会内疚的。”我最不喜欢看着别人为我为难,更不想看别人为我内疚。

璇昭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天璇寺可没有吃的。”见我疑惑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方才那个姑娘的父母不是要张罗晚饭吗?难道你已经吃过了?”

“小贵肯定已经帮我带了,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心里有些微微的感动于他的细心。

小贵听到我这样说,脸笑成了一朵花:“主子真厉害,小贵知道主子没吃饭,所以特地从琴诗家带出来一些点心呢。”

“不是我厉害,而是你一路都是这么细心的。”我叹口气,“这样一路依赖你们,将来你们不在身边了,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主子,小贵这辈子就跟着主子,哪里也不去。”

“你们还有父母兄妹呢,这样跟着我怎么行?我才不要做拆散人家家庭的恶人呢。”我半开玩笑的说。

“主子,小贵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小贵没有家人。”小贵眼神闪烁的说。

真是个孩子!我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头:“真不孝顺,哪有拿自己亲人的性命来开玩笑的。”

“主子,小贵从小被父母送入宫中,对他们的印象早已经模糊了,除了看人家一家团圆时心里会有些酸酸的之外,对他们真的没什么感情了。可是,主子不同,主子就像是小贵的亲姐姐,不,比亲姐姐还亲。比起他们,小贵更不想离开主子。”小贵说的情真意切,令我的心里暖洋洋的。

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的明月,圆圆的边上带着些微的光晕。

看来,明天天气不会很好呢……

3

“琴诗,你还是回家吧,回家找户好人家嫁了,还可以时时回家孝顺双亲,总比这样跟着我在江湖闯荡,居无定所的好。”我拍拍琴诗的肩膀,阻祝糊跟随我们的步伐。看她红红的眼圈,我知道她肯定是十分不舍的。

“主子嫌琴诗累赘吗?”琴诗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满脸的委屈。

“琴诗怎么会是累赘呢?我只是为你好。你跟着父母在家过些安稳的日子多好啊,既可以一家团聚,又不致整日奔波劳累担惊受怕。”毕竟江湖险恶,像琴诗这样的女孩儿,实在不适合。

“主子还是嫌弃我了,琴诗知道自己没有武功,跟着主子也是平添麻烦,琴诗不会拖累主子的,琴诗这就走……”说的好不凄惨,眼泪汪汪的,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强人所难似的。小贵略带指责的眼神看过来,那眼神分明说主子欺人太甚,居然赶人走。

好郁闷,明明就是为他们好啊。让他们和家人团聚难道不比让他们陪我流亡江湖好?叹口气,还是屈服在他们无声的指控中:“琴诗,我不是赶你走,你要是愿意和我们在一起,我正求之不得呢。”

琴诗立即破涕为笑,本来就美丽的脸孔这样一笑,真的灿若春花。

“多谢主子。”

二哥自始至终只是淡淡地笑着,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璇昭则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们,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耐。

“琴诗,你既然这么想跟着我们,又为什么哭得眼睛都红了?”二哥不在意的问道。

我一怔,怎么竟忽略了琴诗来见我们时红红的眼圈?要是她真的不舍得我们,岂会哭成那样子?

琴诗一愣,条件反射般的看了一眼小贵,摇了摇头:“我只是离开家有些伤感罢了。”

“琴诗,你这样不坦白,我们和你在一起会很没有安全感哦。”二哥半开玩笑地说。

“我只是,只是……”琴诗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因为早上来找你们的时候,听路人说,在皇宫门外,已经有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天一夜了。那人,那人是……”

展开阳!

“不见不散哦。”仿佛又看到了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他真的在那里不见不散了吗?怎么这么傻?等不到我就该知道我不会了啊。为什么,还要一直等下去?心底有些酸意涌了上来。

一天一夜!

他竟在那里站了一天一夜了吗?

怪不得琴诗如此难过。差点忘记了,他是宫里怀春少女梦中的情人呢。当时琴诗为了他,不知打碎了我凤栖宫多少杯碟呵。

可是,她为什么要隐瞒呢?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展开阳的消息呢?难道她因为知道展开阳是在等我,所以不愿意让我知道?

这个理由好像有些勉强呢。而且,她看向小贵的那一眼,分明写满了不安。

她和小贵,到底有些什么?心里突突的跳着,想要问却又不敢开口。

“主子,奴才的家虽然不在京城,但是离京城也不远,我们现在出发的话,天黑前说不定来得及到呢。”小贵笑着说,眼里满是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

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他笑得有些假。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从琴诗提到展开阳开始,我就觉得他们两人有些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他们两个好像很不希望我去见展开阳的样子。

尽管心里疑惑,但是,我依旧很灿烂的笑着:“那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天上成群的白云飘过,在地上投上了淡淡的阴影,一晃而过。

中午走到一家小酒馆,大家也累了,顺便在里面休息吃饭。

随后又走进来两个人,仿佛从内城出来到郊外打猎的,衣衫华美,骑来的两匹骏马就近拴在了外面,上面搭了箭囊。我知道,很多皇亲国戚,朝廷大员都喜欢到郊外的围场打猎。玄枫为了讨我欢心,也曾经想着带我到哪里猎一场的,后来因为种种缘故,终于还是没去成。

小二看到他们两个,受宠若惊的跑上前去:“两位客官,不知想要些什么?”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两个人华美的衣饰看,眼睛里满是艳羡之意。也是,像这样的小店,大概像这样尊贵的客人很少吧。

今天却一下子来了两拨,也难怪,他的嘴角都合不拢了。

那个第一拨,自然就是我们了。因为璇昭怎么也不肯脱下他华美的衣衫穿那些粗布麻衣,所以,我们也是衣锦而来。

我叹口气,收回放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却听到他们也在叹息:“可惜展护卫不来,否则真叫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作一箭双雕。”

“展护卫?就是那个在皇城外站了一天一夜的那个人?”

“对呀,这几年你不在京里不知道,展护卫可是我们南昭第一人呢。长相你也见到了,那叫俊美无俦。功夫,那更是深不可测。先皇爱惜的很,要将最疼爱的公主嫁给他都被拒绝了呢。”

“他那样的条件,想不让人爱惜都不成呢。”

“可是,就偏偏有人不爱惜,你说那人是不是瞎了眼?”

“真的假的?依他的条件,只有他拒绝人家的份吧,还会被人家拒绝不成?”

“你说他这样站在皇城门外,不吃不喝的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被人甩了呗。啧啧,真可怜。站了一天一夜,脸都白了。”

“是啊,看他那架势,好像是等不到人便不肯走的样子。你说,他会不会想不开……”

“他的性子,倒真有可能。唉,真是可惜啊。”

手被轻轻捉住了,我凝神一看,璇昭正担忧的看着我:“你的脸色好苍白,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站起身来对他们说:“你们先吃吧,我有点事,一会就回来。”

说罢,提一口气,展开泰山的烟云步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明知道这样做对谁都不好,但是,听到他为我不吃不喝站了一天一夜,心里就忍不住地愧疚。我无法做到明知道他在那里为我受苦,我却无动于衷,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远远的看见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斜斜的靠在宫墙之上,风吹衣袂,就像是风中一枚瑟瑟抖动的红叶。

怜惜的情绪顿时涌了上来……

他的脸色苍白,眼睛却在见到我之后亮的象夜晚的寒星。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说过不见不散的,所以,你一定会来。”他笑若春花,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润,伸出双臂向前迎接我,却因为失了墙壁的依靠,身体一下子站立不稳,跌倒在我的怀里。

即使狼狈如斯,依旧笑容满面:“你来了,真好。我好怕,你被什么事情拌住永远都来不了了。”

“为什么?”我扶着他问。

他睁着眼睛疑惑的看着我,仿佛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为什么你会为了我这样做?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做的?”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吸引他了,一个那么骄傲的男子,居然在我面前会变得那么低声下气。

“值不值得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你不需要明白啊。”他苍白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有种妖艳的魅惑。

吃了饭,他虽然依旧虚弱,但是终究是武功卓绝的南昭第一侍卫,赶起路来竟丝毫不比我慢,反而还嘲笑我慢吞吞的走路像乌龟。

“你是不是故意走这么慢的啊?”他笑嘻嘻的问道。

见我不理,他又自言自语的说:“我好开心呢。”

“我走的慢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我忍不住开口。

“终于承认了,你是故意走的慢对不对?是怕我太过劳累,所以心疼,所以就走的慢了对不对?”他眉开眼笑的说着。

我无语了“走得慢,确实是因为你虚弱,怕你劳累。但是,不是心疼,是愧疚!愧疚你知不知道?”

“你明明就是不舍的我受苦,所以才会来找我的不是吗?”他笑着说,眼神明媚至极。

看他一脸笑容得意的样子,我却忍不住冲口而出:“你煞费苦心,只不过想让我对你愧疚罢了。”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本来红艳艳的唇,也变得如纸一般:“你说什么?我做什么萨费苦心的了?”

我摇摇头,心里叹一口气,既然已经决定来找他了,又何苦要拆穿他呢:“没什么。他们等的久了,我们还是快点赶路吧。”

我加大步伐,想走到他前面去。

他却一把抓住我,用力的,手指要掐进我的肉里般:“你说清楚,我做什么了?”

我回过头去,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焦虑痛苦夹杂着担忧的眼睛,在我的注视下垂下了眼帘:“你既已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你的等待是真的;你在那里受苦也是真的。既然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又怎么忍心见别人为我受苦呢?”我苦笑着说,拉起他的手来,“这样做很傻,要是我心肠再硬一点,难道你就要在那里等到死为止吗?”

“要是我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心肠那么硬的女子,死了倒是种解脱呢。”

我叹口气,面对这么固执的他,我实在是束手无措。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后悔这一天我没能狠得下心来。

来到小酒馆,大家早就吃完了,却依旧坐在那里等着我们。

二哥正在给小贵讲些什么刺激的事情,表情动作极其的夸张,小贵偏偏听得兴致盎然,一双大眼睛眨都不眨,口微微张着,听得入神。

琴诗却是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停的朝着路上张望。

见我拉着展开阳的手过来,大家也没什么反应,从我离开,大家都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了吧。只是璇昭抱着小白的手紧了紧,惹得小白呜呜叫了起来。

璇昭冷着一张脸倒也罢了。为什么二哥和小贵他们脸也那么黑?

还有琴诗,明明看见展开阳时眼睛里闪过的是惊喜,为什么还要装作不欢迎他的样子?

我未经大家允许就擅自带了他来,这样做,是不是做错了?

展开阳一幅很无助的样子紧跟着我:“他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

“看来是的。”我实话实说,心里想着要是你能知难而退就好了。可是……

“没关系!”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灿烂的笑着“只要你不讨厌我就行!”

“还有,”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你即使知道是我安排的,还能来找我,我真的很开心。”

这种情形下,他也能开心?还真是乐观……

我无奈的冲着黑着脸的众人笑笑。今晚,今晚我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

因为展开阳,所以耽误了一些行程,看看天黑,我们只好先找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我先找小贵,这孩子比较单纯:“小贵,你不喜欢展开阳和我们一起吗?”

“主子为什么这么问?奴才只知道一路伺候主子,主子高兴,奴才就高兴,主子喜欢,奴才就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呢?你别说你没有不高兴哦,一路上那张脸都可以结冰了。”

“奴才……奴才只是因为想家了而已……”

“是因为我们今天赶不到你家吗?对不起,小贵,都是因为我才耽搁的。”

“主子好心,能让奴才有回家的机会,奴才已是感激不尽了……”

我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出宫后不管是与小贵还是与琴诗,仿佛都有了一层隔膜般……

其实,小贵这个理由很牵强。他对展开阳的敌视,绝对不止晚回家这么简单。可是,我知道无论怎么问都不会问出结果来的。所以,就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吧。

或许,我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怕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吧。还是忍不住试探一下:“我让他跟着我们,其实是为了琴诗。”

果然,听到我这句话,小贵的眼睛一亮,大大的松了口气,还笑意盈盈的说:“主子真是好人,琴诗有福了。”

“灵儿,你要小心一点那个展开阳。”二哥不放心,主动来找我了。

“为什么?”

“我觉得炎炎烈日下,有兴致打猎的人并不多。况且,那样华服骏马的人,怎么可能到我们去的那样的小酒馆吃饭?去了不讲别的,偏偏讲那个痴心等候的展开阳?这一切,如果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一点。”二哥皱着眉头担忧的说:“灵儿,我怕你被他骗。”

我感激地冲二哥笑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呢。只是,不管他有没有安排人故意让我知道,他确实是一直等在那里的啊。你放心吧二哥,我来的路上已经和他讲清楚了。”

“灵儿,”二哥有些犹豫的说:“其实,我觉得璇昭就挺不错的。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你又这么痴情。你为什么不肯接受他呢?如果你跟了璇昭,这些麻烦或许就不会有了。”

我叹口气,我何尝又不想甩掉这些麻烦呢?

可是,二哥你不明白,璇昭他,也是我的一个麻烦啊……

送走二哥,我又来到了琴诗房前,伸手方要敲门,听到里面幽幽叹息了一声。

伸出的手落了下来,连小贵都不肯说了,我又何必再去问她呢?

一定是问不出答案来的。

她心底肯定是喜欢有展开阳陪伴的,只是,为了什么要表现出不喜欢的样子呢?

心底那个微弱的声音叫着:玄枫,因为玄枫,肯定是因为玄枫!可是,可能吗?我摇摇头,想要将那个声音赶走。

还是不死心吗?

为什么会有所期待?

为什么看到小贵和琴诗的古怪反应,就会联想到玄枫?甚至以为,从他们离宫找我开始就是玄枫一手授意的,以为是玄枫担心我,所以派他们两个人来照顾我?

这么想是有根据的呢。从皇宫出来,有多么的艰难?他们两个人为什么就能如此轻易的出来?如果不是玄枫默许,甚至授意,他们怎么可能那般轻易的出来?

还有,为什么他们死都不肯留在家里非要跟着我?即使是对我感激涕零,宁愿做牛做马的伺候我,可是,他们的毫不犹豫,毫不留恋,到底是太假了。

还有小贵,那么的讨厌展开阳,为什么我告诉他是为了琴诗才让展开阳跟着的时候,他那般的高兴,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所以,我可不可以认定是玄枫他不放心我,所以,派两个人来照顾我?

所以,他们两个才会对璇昭不理不睬的,对展开阳也一样。

真的好想冲到小贵或是琴诗房内,抓起他们问个清楚。

可是,又怕答案不是我想要的,最后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说到底,我真的只是一个懦弱的人,不敢面对现实,只好凭着自己的猜测来安慰一下自己。

至少这样,我能开心一些……

不敢再奢求更多了,就让我这样自欺欺人的开心一段时间就好了。至少,让我等到真正能面对的时候,再问他们吧。

4

第四章

大片的荷塘,翠绿的荷叶一望无际,微风吹过来,翻起碧浪,像无际的绿色海洋般。风中夹杂着荷花的清香,采莲女的歌声断断续续在风中飘荡。

“小贵,这里真的是你的家?”我迟疑的问道,实在是眼前的景色太美,不似人间。

小贵脸上一片喜悦,用力的点点头:“我记得小时候经常跑到塘里去摸鱼,那里,那间小屋就是我家!”

说着一路当先,冲着小屋跑去。

琴诗紧跟在他的后面,头不停的左右观望,显然也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

二哥扛着宝剑,剑端上挂着我们的买的些礼物。我本来和二哥并肩走的,走到中途,展开阳拽了拽我的衣袖,拉着我落在了众人后面。

“我们先到荷塘里玩会吧。”他提议,“反正现在小贵和家人见了面还不知有多少话要讲,我们先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怎么玩?”我立即来了兴致。

“摘莲子怎么样?不妨来个比赛,看谁摘得最多。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他眼睛晶亮,兴致勃勃地提议。

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呵,要是我不小心输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提出很过分的事情来呢?

我犹豫了一会。

他挑挑眉毛:“怎么,不敢玩?”

“当然要玩了,不过,游戏要人越多越好,我叫他们来一起玩哦。”说罢跑上前去拽住二哥和璇昭:“我们先在这荷塘玩会吧。”

“玩什么?”二哥倒和我一样贪玩。

“摘莲子,看谁摘得多。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情哦。”我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荷塘之上并无舟楫,我们这样比,其实比的是轻功以及出手速度。

想当年华山论剑,除了玄枫外,我还从未遇到过敌手呢。看璇昭整天一副很厉害的样子,我总想着找个机会较量一下,还有那号称南昭第一护卫的展开阳,武功也不错的样子。

“无聊。”璇昭不屑的转过头去。

二哥拉拉他的衣袖,笑着对琴诗说:“琴诗不会武功,就让她在岸上帮我们计时吧,一炷香的时间,输了的人可要信守承诺哦。”二哥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仿佛我一定是那个要输的人似的。

“好啊。一言为定。摘得最少的为输者,摘得最多的为赢者。”

四人击掌为誓。各自拿了一个布袋,蓄势待发。

琴诗在岸上喊了一声开始,我便箭一般飞到荷塘之上,足尖点在荷叶之上,左手拿袋,右手探下去如小鸡啄米般迅速,不多时,袋子里已装了小半袋。得意之余回首看他们三人。见二哥犹自站在岸上,袋子敞开放于身旁,双手微动,漫天寒芒舞动,池塘里的莲蓬居然像是自己长翅一般飞到他的袋里,眼看就要满了。原来二哥居然练得这样一手好暗器功夫,不但例无虚发,而且还会用内力带动暗器回转。

二哥看我看他,冲我微微一笑,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输定了,小妹。

我不理他,扭过头去看他们两人:乖乖,两人哪里是在采莲?

田田荷叶之上,一个红衣如火,一个华服玉冠。展开阳用剑,璇昭用掌,剑来掌去,斗得不亦乐乎,间或张开袋子内力一发,莲蓬荷叶如飞般被吸到袋子里,虽然打斗居多,袋子居然也鼓鼓囊囊装了有大半袋了。

“主子,时……”

琴诗在岸上喊着,眼看一场比斗就要以二哥胜,我败的结局结束了。

璇昭和二哥突然默契一笑,各自的袋子在空中互换,转眼二哥的袋子到了璇昭手里。我方伸手摘了一颗莲蓬,来不及放到袋里,看到这个变故,心下着慌,暗自气愤二哥陷害我。正兀自发呆,左手一滑,手中的袋子被展开阳夺走。璇昭见势右手一翻,真气打在我的袋子上,展开阳左手拿着自己的袋子,右手却又拿剑又拿我的袋子,一个不稳,袋子滑落到水里。他竟不顾池塘水脏,噗的坠入水中,牢牢抱住袋子,从水中飞跃而起,脸上污水纵横,眼睛却是明媚异常,唇角含笑, 意气风发。

璇昭见他夺得袋子,竟将自己手中袋子一扬,满袋的莲蓬纷纷扬出,一个不留。莲蓬飞舞间,只见他眼神淡漠,面如秋水,平静无波。

“……间到。”一连串的变故都是在我一愣之时瞬间发生,我犹自右手拿着那枚未来得及放进袋里的莲蓬发呆,展开阳已脸如春花般宣布:“我赢了!”

璇昭淡淡的说:“我输了。”

展开阳一愣,想不到璇昭竟将满袋的莲蓬丢掉,他本意是想赢我,现在居然赢了璇昭,仿佛也觉得没意思般,脸上神采不复,污水滴滴答答,倒显得格外的狼狈。

璇昭本来离岸就近,比赛结束,轻轻一跃便已到岸。展开阳轻功极佳,足下一点莲叶,便如飞燕般翩然落地。身上污水犹自滴落,只是神采斐然,瑕不掩瑜。

我脚下也轻点荷叶,飞身上岸,许是方才弯腰采莲时间太久的缘故,脚一著地,头竟微微有些眩晕。身形一晃,便被璇昭扶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我轻轻推开他,笑着说:“没事,刚才弯腰低头太久了吧。”

他犹自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展开阳因为身上脏了,上岸之后便离我远远的,只用眼睛看着我,竟也一脸的担忧。

难道,我真的脸色苍白的那么可怕吗?也是,我才生了开元不久,便这样赶路,今天又用了不少力气来比斗,身体有些吃不消吧。

想起当时在泰山之上刚刚生了凌云之时,玄枫把我禁锢在床上整整修养了一个月。整天燕窝鱼翅,海参鲍鱼的,吃得我白白胖胖。而开元生后,我竟如此流浪江湖,虽然有小贵和琴诗时时细微照料,毕竟不如当时。时至今日想来,那待遇真的是云泥之别呵。

到了小贵家,他父母俱早已仙逝,家中只有哥哥嫂子小侄子。一间小茅屋再也难容的下他人。

小贵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

“哥哥,这是我在宫里多年的积蓄,我还要伺候主子,以后说不定再也难回来了,你们就拿着这个,到爹娘坟前也好替我烧一炷香……”

“小贵,你就在家里多呆几天吧。我喜欢这片荷塘,还想在这里多玩几天呢。”我看不下去他们泪汪汪的话别场面,便开口说道。

“主子,我哥哥家茅屋实在太小,我们今天不走,就没地方……”小贵犹豫的说。

“放心好了,我们这位公子,在这里可有一个豪华的住处呢。”二哥笑着说,胳膊捅捅璇昭。

璇昭依旧的面如秋水,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小贵第一次对璇昭露出微笑来:“公子……”那眼神万语千言,有愧疚,有感激,一时难以描绘。

我们离开小贵家,跟在璇昭后面找他那个豪华的住处。

清风起处,荷叶清香扑鼻。展开阳在小贵家洗换了衣衫,一路紧跟在我身边,谈笑晏晏,倒也惬意。

只是,他的住处未免也太远些了。我走的腿脚发软,眼花耳鸣,还未看见半个豪宅的影子。

手扶在展开阳的胳膊上:“璇昭,我们什么时候到啊?”

璇昭听到我的话身形微微一滞,却头也不回毫无感情的回答说:“就在前面了。”说罢,脚下步伐竟然加大,走的更加的快了。

倒是二哥回过头来,眼神诧异的看着我:“你小时候一直喊昭哥哥的,怎么大了倒喊名字了?”

我只觉太阳晒得厉害,头晕晕的,懒得开口回答他,再说,现在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肩上微微一沉,展开阳将手扶在我的肩上。

我因为将手扶在他的胳膊上,所以靠他很紧,现在被他这样一扶,头便不自觉地靠到了他的肩上。本来昏昏沉沉的头脑找到了依靠,舒服了好多。

二哥见我们如此亲昵,不以为然的看了我几眼。摇了摇头,又回过头去和璇昭讲话。

琴诗一直跟在我身侧,只是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不过,她此刻的表情即使看不见也能猜得到吧。我见到玄枫和其他女子在一起时,自己那种嫉妒的神情犹自在眼前呢。

叹口气,我又令大家误会了呢。

展开阳自不必说,自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扶上他的胳膊开始,便一直灿若春花,眉开眼笑。二哥的叹息,璇昭僵硬的背影,还有琴诗垂下去的脸庞……

我挣扎着移开自己的头,手离开璇昭的手臂……

失去了凭靠,脚下突然虚弱无力起来,眼前金星飞迸……

身子一歪,差点又要倒在展开阳身上。只是咬紧了牙,暗地里运起功力来,勉强跟上众人的步伐。

心下里庆幸,幸亏我说喜欢这里要多住几天,这产后虚弱的病症真的非同一般。

垂着头,闷不作声的只是紧跟着他们,他们说什么也是嗡嗡的听不真切,只看见华美的,整洁的,小巧的鞋子在前面走着,我只是在后面跟着……

“到了。”璇昭停下步伐,淡淡的说。

终于到了吗?还好,我居然支撑到了现在。我抬起头,对着眼前的华宅一笑……

是我看花了眼吗?

这哪里是座宅子?分明就是一座大船,停靠在水中央,金光绚烂,和天璇寺一般的气派,船上众人见了璇昭齐齐恭敬的行礼:“属下见过坛主。”

二哥率先一跃,先行飞到了船上,回过头来冲着我们笑:“快点过来啊。”

琴诗看着展开阳,怯怯的:“我不会武功。”

展开阳回头看我一眼,我便冲他一笑:“麻烦你带她过去了,我最近身子虚,带不动人。”

展开阳一揽手,带着琴诗飞身而上。

我看着离岸三长之远的船,不禁咬紧了牙,鼓气,再鼓气……

要是平常,不要说区区三丈,就是三十丈,以我的功力轻轻一跃也不在话下。可是今天,,因为比斗所以用了些真气,居然身子一下子虚的不行,这区区三丈在我眼里竟比三百丈还要遥远……

正在胡思乱想间,身侧一暖,脚下一轻。清风拂面,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传入鼻间。还未反应过来,我便被璇昭揽着飞到船上了……

展开阳的目光要杀死人了,一直盯着璇昭和我看,那眼神分明在说:为什么让我带个丫头上来,你却让他带?

璇昭不理他,顾自扶着我找了间房进去,把我扶到床上,淡淡的说:“你先休息,待会我让他们找个大夫帮你看看。”

我心下感激,冲他笑着说:“不用了,我只是有些累罢了。”

“累到需要倚在别人肩上?他们看不出,你以为我也看不出吗?”他的语气有些激动,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见了波澜。

“你既然知道我是太虚弱了,又何必要生气?”我还记得他挺直脊背,加快步伐的样子,分明是在故意整我。

“我只是气你虚弱时选择靠在他的肩膀上罢了。即使你不喜欢我,但是还有逸尘啊,为什么你不靠在自己的哥哥肩上,反而靠在他的上面?”

我怔怔的看着他:“对不起,我当时只是找个最近的肩膀靠一下而已,没有想那么多。”

他叹口气,又说道“什么时候,我们能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再听得你叫一声昭哥哥?”

“坛主。”门外有人唤他。

璇昭站起身来,临走前又回过头来嘱咐:“好好休息,不要再逞强了。”

阳光斜过来,照在他的身上,撒上了淡淡的光晕。我痴痴的看着,那个影子渐渐变得模糊,脸却清晰起来,灿烂的笑脸,带着满眼的宠溺,半是命令,半是祈求的声音说道:“好好休息,不要逞强了。”

“你在擅自跑下床来,我罚你一整天见不到凌云。”

那时的他抱着凌云,威胁着我说。一向呆不住地我,在他的胁迫下,竟变得出奇的乖巧听话,躺在床上足足修养了一个月……

泪水在无人处又滑落了下来。

玄枫,为什么离你越远,思念反而越深?

幽幽的一声叹息,我惊愕的抬起头,见琴诗端着一杯茶水进来:“主子,您又在想念皇上了是吧?”

我擦掉眼泪,微微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皇上对您那么好,您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呢?”琴诗将茶水放到我面前,眼睛带着怜悯的神情看着我:“皇上为了您,后宫其他嫔妃从未临幸过。即使与您斗气,他也是自己睡在御书房。可是,这一次您竟然离开,皇上他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啊,您这一离开,后宫那些妃嫔要偷笑死了……”

“谁说他没有临幸其他妃嫔的?我怀着开元时,他不就夜宿紫夜宫过吗?”我驳斥她道,语调竟有些尖锐……

原来,我还是在乎的,即使学那孤高傲视的菊花,只是淡笑着接受一切,心里还是刀绞般的痛疼的……

我离开皇宫,我最后对他的冷漠,是不是因为我心底的那份嫉妒?

他在得知红叶才是她时,不是就夜宿她的紫夜宫了么?

所以,我才会心如死灰,才会收起一往深情故作冷漠,只是不想在这场感情闹剧前变得太过滑稽而已……

可是,到头来,受到伤害的依然是我自己。

看到小贵和琴诗的一点点不对劲,居然还枉自自作多情,以为他对自己毕竟还是有情的,还是放不下的。

真是滑稽,真是好笑。自己不过是个替身而已,怎么竟还枉自痴心妄想,希冀着他能喜欢自己呢?

“主子,主子!!!!!!!!!”琴诗惶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抬起头看着她慌张的样子,挤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她脸色煞白,哆嗦着跑到我跟前,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手微微颤着在我唇边轻轻擦拭。

我垂下眼去看那方手帕,洁白如云的手帕上竟沾着殷红的血迹。

我,方才喉咙痒痒的,轻轻咳了那一下,竟咳出血来了吗?

5

第五章

门被砰的撞开,展开阳一脸的担忧:“琴诗,你主子怎么了?”

看到我的脸,他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若水,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你不要笑了,你这样笑起来好吓人……你等等,我马上给你找大夫……”红影一闪,他的身影消失无踪。

不一会,红影又退回来,身后跟着璇昭,二哥还有手提医箱的大夫,想必是璇昭找的大夫到了。

我躺在床上,伸出手来让大夫帮我搭一下脉。

“大夫,家妹的病怎样?”二哥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问道。

大夫也微微皱着眉:“这位夫人应该产后不久吧?”

我点点头:“不错,才三天。”

“产后不宜剧烈活动的,您是产后身虚,又没有好好调养之故,加上伤心劳力导致,只要好好休养几日就好了。”大夫说着,开了张方子。

二哥璇昭他们方才放下心来。璇昭自派人抓药,煎药。

二哥他们退出我的房间,只留琴诗一人在旁照顾。

我撑到众人走净,再也撑不住,张开口,又咳出一口鲜血来便自沉沉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身边只有琴诗一人,眼含热泪:“主子,您方才吓死奴婢了。”

“我只是太累了,所以闭上眼睡一会……”我强自安慰她说。

“主子,您……”她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我却没精力去细细捉摸她话里的意思了。

璇昭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坐到我的床头,要喂我吃药。我别过头去,对琴诗说:“让琴诗来吧。我让她伺候惯了……”

璇昭眼神一痛,却舍不得驳斥我,只好将手中的药递给琴诗,眼睛静静的看着我,深沉幽深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盛了些什么。

我喝过药,对琴诗说:“我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你们先回去吧。”

琴诗和璇昭站起身来,璇昭走到床边将被子仔细的帮我盖好。他俯下身来,淡淡的兰花幽香便扑入鼻间,我闻着这香味,头愈加的晕了。索性闭上眼睛,听他们走出房门,细心的帮我把门关上,还有璇昭低声的嘱咐船上的人的声音……

这样一躺就是几天。

小贵第二天就来到船上找我们了。

我躺在床上,每天小贵和琴诗守在旁边不离左右。璇昭和展开阳不时地来看我,两人仿佛心有灵犀般,间错开来。璇昭在时,展开阳必然不在;展开阳在时,璇昭一定会避开。

只是小贵和琴诗两人。璇昭来时,琴诗的脸冷若冰霜,不肯多说一句,小贵虽然不肯多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不少,我知道,小贵是感激璇昭,所以,不忍心给他冷脸。展开阳来时,情形完全相反,小贵寒气逼人,倒是琴诗,虽不多话,脸色却十分的温和。

璇昭和展开阳都不在时,他们两人又是完全另外一个样,变着花样讲笑话,逗我开心。

二哥一直是偏袒璇昭的,所以,每次来都会帮璇昭说好话。

我从沉睡中醒来,兀自有些疲累,便闭着眼睛继续养神。

“怎么还没来?”小贵焦急的低声说,“你到底有没有把那方帕子送出去?”

“当然送了,我看见主子咳血,心里慌得不得了,当晚便偷偷把帕子传了出去,估计皇上应该早就收到了。”

我听到皇上两个字,心里一紧,随即怦怦的跳了起来。不敢睁开眼,只静静的听着。

小贵和琴诗以为我没醒来,继续说着:“那不可能,皇上知道主子都咳血了,怎么能忍住不来?”

琴诗叹口气:“莫非……”

“不可能,皇上对主子是什么心思?怎么可能?”

“那你说,都这么多天了,皇上明明知道我们的踪迹,他怎么不来?”琴诗反问道,语调有些高了。

“嘘——”小贵压低声音:“你要把主子吵醒吗?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哪有那么容易脱开身的?”

“展护卫和璇昭公子对主子这般用心,连我看了都不禁心动。我怕,皇上再不来,主子万一移情别恋了……”

小贵也叹口气:“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个都蛮可怜的……”

两人随即沉默了……

我闭着眼睛,却是心思潮涌。原来真的是玄枫#蝴毕竟对我还是有情的,所以派来两个人照顾我。想到这里,心里无尽的甜蜜,却又有些心酸。知道他对我好又有什么用?难道我再死皮赖脸回去?

在他的心里,我即使有一席之地,怕是也只能作他心里的第二位了吧。

以前的他,不管处于什么境况之下,只要我需要,都会不顾一切的出现。现在知道我需要他,居然还有东西能牵绊祝蝴不让他来见我,可见,还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目中是比我还要重要的吧。

只是,不知道那牵绊祝蝴的是江山还是红叶?

原来我竟是这样贪得无厌的女人。在以为他不喜欢我时,心里想着只要在他心里我能有一席之地就行了。可是,现在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一席之地了,偏偏又难过为什么自己不是他心里的第一位?要是以后知道自己是他心里的第一位,会不会又会强求自己做他心里的唯一呢?

石逸灵,你还真是贪得无厌呢……

这样想着,心里竟泛起酸意,越来越酸,以致无法抑制的哭了出来……

脸上柔软的东西帮我擦去泪水,琴诗叹口气:“主子又在梦里哭了……”

“你说主子和皇上又是何苦呢?皇上对咱们主子就不用说了。单看主子对皇上,这些日子睡觉,哪晚不在梦里叫着皇上的名字落泪?就这样恩爱的两个人,我就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分开?”小贵说。

“你不懂,这叫求全。别看主子性情温和,可是对皇上,那是爱极生嫉,一丁点儿的委屈都受不得。你看璇昭公子和展护卫,不管他们和哪个女子在一起,你见主子皱半个眉头没有?可是,皇上只要和哪个嫔妃在一起了,主子嘴上不说,脸上依旧笑着,但是你看她那双眼睛没有,那里面的难受,能把你淹死!何况皇上还夜宿过如妃紫夜宫过?依我看来,皇上夜宿紫夜宫的事情,就是主子心里的一根刺,皇上要是想和主子言归于好,除非把这根刺拔了。可是,照我看来,这根刺怕是永远也拔不出来了……”琴诗叹口气。

“只要皇上有心,怎么还会拔不出来?”小贵问道。

“哼,你以为会那么容易?主子吐血你知道大夫说什么了?说她是劳心劳力导致,我们主子是什么体格?入宫一年漫说大病,就是小病都没一个。不过是产后动了几下,以我们主子的功力,怎么会劳力?我看大多是劳心。我不过稍稍在她面前提了一下皇上,就触动着她那根刺,都吐血了,以后还敢再提?要是想拔刺,还不知要吐几次血呢?都要搞成这个样子,刺还没拔出来,主子这条命怕是折腾不了……”

“那怎么办?主子和皇上就这么了了?”小贵问道。

“还能怎么办?只好看造化了。反正我瞧着咱们主子和皇上啊……咳……”她叹口气,沉默了下来……

小贵也跟着叹口气:“主子何苦那么倔强呢?现在搞得两人都难过。”

“你懂什么?这是想不倔强就能不倔强的事情吗?依我看,主子还是走的好。走出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要是留在宫里看皇上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以主子的性子非把自己逼死不可。到时非但和皇上扯破脸皮大家谁都没好日子过,说不定还会连累太子和开元公主。趁着这个时候走,皇上对主子仍旧无法忘怀,对太子和公主反而好一些。”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阻碍主子和别人在一起?照你这样说若是主子喜欢上了璇昭公子或是展护卫不是更好吗?”

“我只是觉得皇上他也好可怜啊……”琴诗幽幽的叹口气……

我心里凉凉的,想不到,琴诗竟能将我的内心看得那般的透彻。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呵,原来竟是这样想的……

原来,我竟是离开他才最好吗?

我竟是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了吗?

那根扎在心上的刺,是真的再也拔不出来了么?

那么,从今天开始,让我开始接受璇昭或是展开阳吗?

我的心扉还能再次敞开吗?

我轻轻咳了一下,告知他们两人我已经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他们两人面带微笑的对我说:“主子今天气色好多了呢。”

我笑着说:“来这里这么久了,还没有到荷塘了泛舟一回呢。小贵,你去告诉一下璇昭,就说我想到池塘里去泛舟一回,让他帮我准备一条小船好不好?”

小贵答应着出去。

“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荷塘里呆会儿。”我说。

“不行!!!!!!!”五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不放心。”展开阳说。

“至少让小贵或琴诗陪着你。”二哥说。

“你身体这么虚弱,万一不小心又晕倒了怎么办?”璇昭皱着眉头。

“主子,让我陪着你去吧。”小贵和琴诗担忧的说。

可是,我去荷塘是为了祭奠我和玄枫的感情,怎么能让他人跟着。

所以,我很坚决。

坚决的眼神吓到了他们,璇昭看着我的眼睛,若有所悟的说:“那你早点回来,要是有什么不适,就摇这个铃铛。”说罢,从船檐上解下一个金铃放到我的手里。

我划着小船,缓缓地驶进荷叶丛中。

熟悉的感觉蜂拥而来。还记得凤栖宫中那片荷塘,我最爱在有雾的月夜划着竹筏在荷塘泛舟,玄枫常常宠溺的抱着我,和我一起欣赏荷塘月色。

那次,他抱着我,还生病了。

那次,我第一次为他做冰糖炖梨,却被人下了毒。

想想我和玄枫在一起的时光,居然是难过得时候多过幸福的时候。

或许,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把我当成红叶,就注定我们的悲哀了吧。也或许,从我被迫失身于他开始,我们之间就埋下了彼此怀疑的根源了吧。

尽管互相喜欢着对方,却是伤害多过甜蜜……

想到初次见他,那恬淡的侧脸,那灿烂的笑容。想到最后离他而去,那忧伤的眼神,那抚不平的眉头,那背后一声悠悠的长叹……

泪水顺着脸颊尽情地跌落下去……索性放开手里的船桨,任凭小船在池塘里摇曳……

不知过了多久,我擦干脸上的泪痕,看着荷叶上荧光闪烁,晶莹的水珠滚动着,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不知是池水还是我方才的泪水……

清风拂面而来,清新的荷叶香气舒缓着我微晕的头脑,耳边时断时续的响起远方采莲女的歌声……

“莲叶何田田……采莲荷叶东,采莲荷叶西……”

无忧无虑的采莲女,歌声澄静清澈,我一时之间听得入迷,恍若回到了几年前,在泰山脚下的桃花源中,那个一身白衣,桃花烂漫中放歌的我……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歌声中,泪水再度朦胧了我的双眼,眼前一阵眩晕,一个白影飘忽而过……

6

我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道熟悉的白影。是玄枫吗?小贵和琴诗说玄枫会来看我,他真的来了吗?

玄枫,你真的来看我了吗?

我见到你该说些什么?

正在胡思乱想间,船微微一荡,我惊愕的回头“云王爷!”

云王爷萧云天阴狠狠抓住我的衣领:“春若水,想不到啊,你竟然如此工于心计。”

“什么?”我没听错吧?自己什么时候工于心计了?莫非玄枫真的来找我了,所以他以为我出宫之后还在勾引他?我心里怦怦跳着,就要开口问玄枫是不是来了。

他却伸出一只手来:“什么?你以为装成这样子就可以瞒得过我吗?拿来!”

“拿来什么?”我看着他气急的样子,突然间觉得他竟不那么可怕了。或许是从御花园时,我知道了他的遭遇后就不怕他了吧。

“明知故问。”他冷冷的说。

我笑着伸出手去:“接住了。”

他伸出手来,狐疑的看着我,仿佛没料到我怎么会那么乖就将东西交出去。

叮铃一声,一只金铃到了他的手心。

他看着金铃,气急败坏:“你敢耍我!!!!!!!”

“我实在不知道你要我给你什么啊?”看着他变形了的脸,我突然一下子变得心情好好。一直以来在我头上压着的那座大山,突然间烟消云散。

他拽起我的胳膊:“你跟我进宫对玄枫说去!”带着我腾空而起,手中金铃掷于船上,兀自呤呤作响……

凤栖宫,本来还以为永无相见之期,想不到一月不到,我又回来了。

只是这次,只是过客而已。或许,还有机会能长住?

不知道云王带我回来做什么。

要我和玄枫说,说什么呢?

我想说在宫外流浪很累,让我回来吧,可以吗?

或者说我很想念凌云和开元,舍不得他们,能不能让我留下,可以吗?

云王肯定不是带我回来说这些话的,他想要我说什么呢?气急败坏成那样子,肯定不是好话了。可是,我自己的嘴我要说什么就说什么,哪由得着他,我看他是气糊涂了。

琴诗说在我心里有一根刺,没错,和玄枫在一起,这跟刺会痛。可是,如果不和他在一起,我怕自己永远连痛的滋味都尝不到了……

痛与麻木,我宁愿选择痛。

至少,会痛表示还有感觉。

凤栖宫里侍女太监基本没换,见了我各自行礼:“皇后娘娘。”

我微微一笑,自己还是皇后娘娘吗,更多的是喜悦,玄枫他没像想象中的那样立即换皇后啊。

“皇上呢?”云王漫不经心地问。

我听的心里一动,云王他竟跑到凤栖宫找皇上,那说明玄枫常来凤栖宫了。可是,一座空了的凤栖宫他来做什么?难道,他已经另立皇后入主这凤栖宫了?不,不可能,方才宫女还唤我皇后来着。那就是,或者是……心里怦怦跳着——他来这里怀念我?

“回王爷,皇上今天一早便出去了……”一个小宫女欠身答道。出去了?是去找我了吧?那道白色的身影是不是他呢?我胡思乱想着。

云王淡淡回道:“知道了。开元公主在里面吧?”

“回王爷,开元公主在如妃娘娘那边。”

云王疑惑的自言自语:“怎么放到她那里了?”

“太子呢?”我问,好久不见凌云,此刻来到这里,心中竟挂念的慌。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此刻正在御书院读书。”

“他还听话吧?”

“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聪明伶俐,皇上赞许有加。”

“开元呢?有没有整天哭啼吵闹?”

“开元公主她……”宫女迟疑了一下,垂着头仿佛不知该如何回答。

“开元怎么了?”看她的样子,我心中觉得不妙,莫非,开元出什么事情了?

“你还装?”云王冷冷的说,“你以为利用开元就能牵住玄枫的心吗?你以为这样就能挑拨我和玄枫的关系吗?”

“你在说什么?开元怎么了?”听到他的话,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开元她肯定出事了!云王让我和玄枫说的,难道是开元的事?开元到底怎么了?

“你自己做的难道你自己不知吗?”

我懒得跟他纠缠下去,拔腿便往紫夜宫走,开元在紫夜宫,到了那里有什么事一看便知。

“你去哪里?”云王拦住我的去路。

“紫夜宫,我要亲眼看看我的女儿到底出什么事了?”

“真的不是你?”云王疑惑的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请你让开一下,我要去看开元……”太阳怎么这么毒,这么晒?我的头好晕。

还没见到开元,还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我怎么可以倒下去?

可是,云王他好吵,好讨厌,拦着我不让我见……

眼前一片昏暗,我,又晕了过去……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明黄,鼻子里是熟悉的龙檀香气。几缕漆黑顺滑的头发垂在床沿,发稍还有些短,显是还未长长。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那时,我把他的头发和自己的纠缠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我垂下泪来,不敢抬头往上看。

他轻轻地将我脸颊的泪水拭去,然手食指顶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转过来:“不敢看我吗?”温和的声音有些沙哑的问到。

“我听说你思念我太过以致吐血,是真的吗?”

我抬起眼睑,却看到了一张憔悴消瘦的脸孔。

原本漆黑明亮的双眸,消去了以往的神采,似一盏已灭的枯灯,再也无半分的光芒。有的只是幽深的,幽深的绝望。

“你很想念我是不是?”他又问,不带一丝期待的问。

我点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本来有千言万语,只是没想到是这个见面方式,所以,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我也很想念你。”他说。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

“我知道。”我说,如果不想念我,就不会派琴诗和小贵一路追随于我,只是,我在你心中已经不是第一位了而已,我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

“可是你宁愿日日梦中哭泣,也不肯回来见我。”他又说。

我想回来,可是,你已经有红叶了。我心里回答。

“我也是,明明想你想的夜夜失眠,也不肯出宫去找你。”他接着说,“一开始我以为你是皇叔派来的,他想着要我对天下的女人死心,所以,派你来,先将我这颗心拿走,再无情的抛弃掉。我那时快要疯掉了,所以,对你有些过份了,你不要恨我。” 他的语调平稳,让我莫名的有些心慌。

“我不恨你。” 我哭着说。

“后来,你出了宫,我坐在那里抱着开元慢慢的想,渐渐想通了。即使,你不爱我,但是,我是忍不下心来让你受苦的。所以,我派琴诗他们出宫一路照顾你。”

我点点头:“我知道。”

他看着我,也点点头:“看着你难过,我的心里像是刀扎般的痛。所以,我决定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只要哄的你开心就是了。这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的心不那么难过,你明白吗?”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里堵得厉害。

“即使你是皇叔派来的,即使你要将我的心弃如敝履,那也由你去了。”他继续说。

我摇摇头,想告诉他我不舍得将他的心弃如敝履,我会把它当宝贝一般好好珍藏在心里,可是,我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哭着摇头。

他叹口气,帮我把散落的被子盖好:“你累了,好好休息吧。”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我知道他这一走,我们之间必然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起身想要捉祝蝴,捉祝蝴……

捉住了,他宽大厚实的脊背,被我牢牢的抱在怀里,再也不肯放开……

他的脊背一僵,转动着身子想要回过头来,可是,我用力的抱着,他转不动,只好微微的叹口气:“你舍不得我走对不对?”

我点点头,头靠在他的背上低低的哭了起来。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琴诗说你每夜都会念着我的名字哭着睡。”他的声音从背部穿出来,嗡嗡的响。

“我怎么还会以为你会把我给你的心丢掉呢?你一定会像珍宝一般好好珍藏起来才是,对不对?”

我点点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

“你对我这么好,我还怀疑你,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

他沉默了一会:“你不出声,那就是默认了。我也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恶的坏蛋。我一向自诩聪明过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事情一牵涉到你,我就连三岁的小孩都不如了。”

“本来我以为,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给你最大的幸福。因为,我会尽自己所能,把最好的都给你。可是,我错了。我不仅没让你成为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反而害得你吐血。如果,当初我成全你和你师兄,现在,你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对不起,是我抢走了你的幸福。”他叹着气。

“开元病了,这些天我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什么都不顾的了。连琴师送来你的血帕我也是今天才看到。”

原来如此,在他心里,不是有了比我还重要的第一位,只是因为阴差阳错的误会罢了。

“我原本以为,你是思念我太过所以吐血了。所以,我马不停蹄的抛出宫去想接你回来,不管你怎么说,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就是抢也要将你抢回宫来。”他说,又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我回答,他接着说:“因为我觉得,你离开了我,竟然吐血了,那说明你爱我至离开我就无法存活了,所以,将你抢回来,虽然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至少可以救你的命。”

“可是,我去晚了。我到了那里,琴诗说,你坚持一个人去了荷花塘。我听到这句话,就知道我去晚了。你去荷花塘必然是想忘掉我们的过去,重新开始对不对?”

对,我心里说,可是,那是我以为你已经有了红叶的想法。

“后来我看到了璇昭,他和展护卫一样的出色。我知道,如果你放弃了我,便会在他们两人中选择了。他们两个,都优秀的很。而且,不会像我这样,让你难过。可是,即使我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有一丝侥幸的,因为你为了我吐血了。那么,我来重新挽回你,趁着你还没忘掉我,趁着你还没喜欢上他们两个,我还能挽回的是不是?如果我保证从此再不让你伤心,你说不定还会回头,对不对?”

我点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将他的后背浸湿一片。

“可是,我们在船上听到了铃铛的响声,他们说你出事了。我们急忙赶到荷塘里寻你,却只看见一只小船,还有那船上孤零零的金铃。你却是踪迹全无。”

“我被你吓傻了,灵儿,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都死了。我什么也不顾的跳到池塘里寻找你的影子,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我跳进池塘自杀了吗?傻瓜,没见到你,我怎么舍得死?我心里说,嗓子堵得厉害。

“灵儿,你真的会把我吓死的……我当时就在想,如果我找到了你的尸体,我就和你在这荷塘作一对水鬼夫妻吧,我也不上岸了。”

我紧紧地抱祝蝴,手臂微微颤抖着。尽管他此刻活生生的坐在我的面前,我还是止不住地害怕,怕他真的就此想不开,沉在水底永远也不上来了。

“可是,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你。我绝望极了,比你离开我那时还要绝望。后来,小贵他们下水把我拉上来,说你可能只是到别处去散心了,让我不要担心。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见不到你,我怎么能不担心?你选的偏偏是荷花塘啊,在皇宫里的时候,你就最喜欢荷花池了,我当时以为,说不定你就选择荷花塘作为埋身之处了呢?”他的身子颤抖着,显然仍是极怕。

“我上到岸上,看到璇昭还有展开阳,他们的脸纸一般的白,我知道,他们也在担心你,不比我担心的少。你二哥很恼怒的看着我,要把我吃了一般,可是,我一点都不怪他,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那些莫名其妙的委屈……”

他叹口气:“灵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把你带回皇宫,可是又怕不小心再伤害你,我实在是怕了,怕到不敢再次尝试。可是,如果不带你回来,我又怕你太伤心,想不开。”

“我就这样犹豫着,昏昏沉沉的就被他们送回宫来了。回宫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竟是被皇叔带回宫来了。我好开心,心想老天爷帮我做出决定了,我以后再也不放你出去了。”

“可是,我见到皇叔才知道,原来你比我想的要坚强很多。离开我,你可以很幸福的活着的,虽然开始你会难过一阵子,但是时间久了,你会慢慢忘掉我的。就像当初你忘掉你师兄一样。”

“因为你吐血,不是因为想念我太深的缘故,而是和开元一样,中毒了。”

**************

“你说什么?????????”我终于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因为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我和开元一样中毒了?那是什么时候,我还在皇宫里就中毒了吗?

怎么中的毒?

他叹口气:“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吗?”缓缓转过身来,眼睛噙泪,绝望的看着我:“你和开元中的都是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怪毒。本来我以为是皇叔下的毒,皇叔狡辩说是你下的。可是没想到你也中毒了,这样一来就不可能是你下毒了,可是,也不可能是皇叔下毒了……”

“为什么?”我问。

“因为,开元的毒是在你肚子里的时候就中了,也就是你怀孕的时候。那时,我为了防止皇叔对你不利,派人日夜盯着他的动静,你凤栖宫里凡是吃的喝的,我都会事先亲自尝过了再派人送过去。”

“不是有试食的太监吗?你为什么要亲自尝?”我感动之余不禁问道。

“太监不如我敏感。万一有人在饮食里下慢性毒药,太监一时尝不出来怎么办?所以,还是我自己亲自试才放心。”他淡淡地说,我却心如潮涌。那段日子,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竟为我做了这么多?我竟丝毫不知啊。

“可是,我这样防着,你居然还是中毒了……”他叹口气,“皇宫太危险了,我以后不会将你放在皇宫里了。”

“不,”我拉祝蝴的衣袖,“我要待在皇宫,和你在一起。我不要离开你了,再也不要。”

他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灵儿,你要比我想象中的坚强。离开皇宫之后,逍遥江湖,多快活,多自在。而且,他们两个比我要适合你的多。”

“你不要我了?”我只是问他。

“我不舍得你再受苦了。留在皇宫,你会吃苦的,我不舍得。你离开,或许一开始会想我,但是,会慢慢遗忘的……”

“你不要我了?”我坚持问,“你说,你还要不要我?”

他摇摇头:“灵儿,我是为你好。”

“你说,你遇到我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我看你真的连三岁的孩童都不如了。”我拽紧他的衣袖:“什么是为我好我自己清楚,我不要离开你,不要离开皇宫。我做皇后坐上瘾了。”我狠狠的威胁他说:“你要敢赶我走,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他慌了,紧紧地抱住我:“灵儿,不要拿死来威胁我,你说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再拿死来威胁我了好不好?”

“那你还赶我走不?”

“不,你要留就留,我不赶你走。”

这样才好嘛。我想着,心里一松,眼前又一片昏暗……

嘴巴被人张开,一颗甜甜的东西被塞进来。

我下意识的抗拒,想要吐出来,却听到玄枫在耳边说:“乖,吃下去好不好?”

是玄枫喂的,那即使是毒药,我也要吃下去……

一连吃了三四颗,只听得小路子在旁边说:“万岁爷,千秋丸虽好,可是吃太多皇后娘娘会受不了的。”

千秋丸?

玄枫居然喂我吃千秋丸?

还一连吃了三四颗?

要知道千秋丸是南诏国第一国宝。

奇就奇在它的功效,不管是你是受伤了,还是中毒了,还是生病垂危了。只要吃上一颗,保证立马就好。受伤的伤口自愈,中毒的,不管什么毒立即就解,不管生的什么病,立即就好。

传说中南诏国历代皇帝都不舍得吃的南诏圣药啊。

整个南诏也只有五颗,玄枫却一次就给我吃了三四颗。

我闭着眼,从胃里传出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我知道是千秋丸发挥药效了。从胃里一直暖到四肢,在暖到全身上下各处经脉,无处不舒服……

睁开眼睛,玄枫笑着问我:“好些了吗?”

“当然好些了,你拿千秋丸当豆子般的喂我,我能不好吗?”我坐起来,生气地说。

“我留了一颗给开元的,你放心。她小孩子,也不能吃太多。”他说。

“所以,你把剩余的四颗全喂了我了?”我生气地质问,“明明一颗就够的,你还要给我吃那么多,你是在暴殄天物知道吗?”

他却笑了:“原来真的有效,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什么?那是祖宗留下来的救命丸,现在三国分立,早晚还是要打仗的,要是有哪天,你不小心受了伤,需要它来救命怎么办?”我气急了,口不择言的说道。

只是我当时没想到,这句话,许多年后,真的就被我一语成齑了……

7

第七章

“母后——母后——”凌云远远的便喊着跑进凤栖宫。

一道黄色身影扑进殿来在我床前止住,大大的眼睛噙着泪水:“母后,云儿好想你。”

我坐起身来,把床边的凌云一把抱起来:“嗯,母后走了之后凌云不乖了哦,怎么这么瘦了?”

凌云将头埋进我的怀里:“母后不要走了好不好?母后走了,父皇也哭,开元也哭,云儿也难受……”

我摸着他的头,微微叹口气:“对不起,母后太任性了……”

凌云抬起头,伸手擦干我的泪水:“是凌云不乖,凌云以后一定要很听话很听话,不会惹母后生气,不会惹母后哭,这样母后就会舍不得凌云了。”

“你父皇呢?”他现在应该下朝了,怎么还没过来呢?

“父皇在御书房。母后,妹妹怎么样了?”

自我回来后,开元也被重新接回了凤栖宫,吃了千秋丸,已然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由于体虚,所以看起来瘦瘦弱弱的。

我让人抱过开元来,然后和凌云一起在床上逗弄她玩。

“皇后娘娘,是不是该传膳了?”小贵走进来轻轻的问。

我回宫几天后,小贵和琴诗便也回来了。二哥知道我回宫了,也来看过我一次,后来据说和璇昭一起回凤歧了,展开阳却不知所踪。

“皇上还没回来,先等一会吧。”我说,把怀里的开元交给凌云,“我先去看看你父皇,你在这里好好哄着开元哦。”

还没走到御书房前,便听到里面砰的一声:“你还不相信我,除了她还有谁?”

“皇叔,我不信她会做这种事。”玄枫冷静的说。

“那你说,她怎么中毒的?这毒还真蹊跷了,水里没有,饭里没有,就连穿的衣服盖的被子,你都一一查过了,还能从哪里来的毒?她一出宫就认了二哥,你就相信会有这么巧?他那个哥哥又是凤歧国的,大有来头呢。”

“皇叔,我相信她。决不会是她的。”

“不是她,那你怀疑是我了?”

“皇叔,我谁都没怀疑。”

我推门进去,巧笑嫣然:“皇上,天色不早了,该吃饭了。”

云王铁青着脸转过头去。我笑着扶起被推倒的椅子:“还在为下毒的事情犯愁啊?臣妾这个皇后做的还真不合格呢,为了后宫这样一点点小事让皇上和王爷如此费心。皇上,不如就将这件事情交给臣妾处理吧,臣妾听说最近后狄在边疆蠢蠢欲动,皇上应该将心力放到国家大事上去。这些小事,臣妾自信还是可以帮皇上分担的。”

虽然我一时夸口说要查下毒之人,但是,根本就毫无头绪。

首先,我们中的毒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毒。不用说我在璇昭船上时,请来的大夫就没看出我的病症,就连宫里的御医都根本没诊出来中毒,还是玄枫,看开元实在病的利害,他因为在江湖中混得久了,虽然不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但是中毒的病症还是能看得出的。所以,才会误以为是云王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毒药。结果,云王根本就不知是怎么回事,结果就误会是我暗中下毒,来使他和玄枫关系恶化,跑来问我要解药,只是没想到我也中毒了。

其次,毒药不可能是下到饮食里去的。我宫内的伺候我饮食的人都是玄枫挑出来绝对信得过的。而且在我宫里,除了玄枫安排的人,顶多也就云王暗中插了几个人。可是,他们两个人都毫不知情。除非还有第三者在我宫内安排人。

那么,那个第三者是谁?

明明知道我要离开皇宫了,按理说,那些妃嫔们不会傻到去害一个失势的皇后。那还有什么人想要我的命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啊。

枉我二哥告诉我自己从小聪明伶俐,什么棘手的事情到了我的手上都会迎刃而解。看来,这么多年,那个聪明伶俐的我,变笨了……

我叹口气,这些日子玄枫一直忙着后狄的事情,要尽快解决让他安心才是,这几天,他每天都担心会有人来害我,每次饮食都要和我一起,他尝过了才肯给我吃。

自己怎么这么笨呢,连这一点小事都查不出来,害玄枫每天忙于政务之时还要替我担心。

后宫的人,该问的,我也都问过了。该查的地方也都查过了,可就是半点线索都找不到……

我扶着额头在殿内烦躁着,琴诗笑意盈盈的过来安慰我说:“皇后娘娘,这几天您茶不思饭不想的,整个人都瘦了呢,院里的菊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散散心啊,往年您很喜欢看菊花的。”

居然又到了菊花盛开的时候了呢。

去年菊花盛开的时候,我正怀着开元,和玄枫闹着别扭,还在菊花面前感伤不已呢。说起来,也是菊花给了我一些心灵慰藉呢。

“好吧,我们去看菊花。”我说着,看琴诗将铜兽里的薰香换掉。

“对了,去年这个时候,我怀孕时用的那种薰香不错。淡淡甜甜的,不像这个这么浓郁,琴诗,你看看换了那种吧。”我突然想起来,随口嘱咐道。

琴诗疑惑的回过头来:“那种薰香啊?主子不是一直用的这种吗?中间还换过?琴诗怎么不知道?”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要出去,看见一个小宫女……”我说到这里突然意识有些不对,我寝宫里的薰香一直都是琴诗帮着换的,可是,那天那个小宫女我根本就没见过。

我的寝宫,除了几个贴身的宫女太监可以进来之外,其他人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那个小宫女,我从来就没见过……

“琴诗,这种薰香是不是对胎儿不利,所以怀孕时要换掉?”我问道。

琴诗摇摇头:“没有啊,太医从来没有嘱咐过这件事情。也没说这种薰香不能用啊。”琴诗一片茫然。

我却突然若有所悟:“来人,我要去太医院。”

“太医,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薰香,闻着甜甜淡淡的,却对胎儿和孕妇有致命的伤害?”当时凤栖宫不止我一人,可是,出事的只有我一个,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就是说那种薰香对平常的人根本就不起作用。这样的话,可能会减小范围。

可是,太医却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卑职见识浅陋,不知世上竟有这种薰香。”

那么,会是什么东西?只伤害到我,又对其他人没伤害呢?

除了饮食,还有什么??????

我从太医院找来几本毒经,即使找不出线索来,认识一下毒药,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况且整天乱晃,也找不到什么头绪。

这一天,我正在菊苑前抱着毒经在读,琴诗端了一杯茶来给我:“皇后娘娘,这是百花茶,里面有春季之兰,夏季之荷,秋季之菊,冬季之梅,可香了……”

我正读到那段食物相克中毒的,看到她端了这样一碗的大杂烩来,忍不住取笑她:“你知不知道甲鱼和苋菜一起吃会中毒,鲤鱼和甘草一起吃会中毒,你贸然给我端来这样一晚的大杂烩来,说不定里面有一两种犯冲,我就中毒了呢。”

琴诗笑着说:“皇后娘娘真是开会玩笑,这百花茶可是有人预先喝过的,要是有什么犯冲的,哪敢……?”

她话还没说完,我突然想起来了:会不会那薰香本来没毒,可是,跟我日常接触的一种东西犯冲,结果就变成有毒的了呢?不知为什么,凭直觉,我就认定那种薰香有问题,自从想起来之后,我一直在宫内寻找那个小宫女,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迹了……

到底是薰香和什么犯冲呢?

我又跑到太医院:“太医,不知有没有什么薰香,平时没毒,可是,和什么东西接触过就变成有毒的了?”

太医沉思了一会,摇摇头:“属下见识浅陋……”

我叹口气,摆摆手:“没关系……”

太医盯着我的袖口直直的看了一会:“皇后娘娘,不知您身上这件衣服是否是凤岐国进贡的天蚕丝所制?”

我点点头:“不错。”

当时凤岐国将国宝天蚕丝进上,可是,仅有小小一快,皇上便让御衣院的人帮我做了,整个南诏国除了我,还没有人有呢。就连玄枫也没有。因为这件衣服穿着冬暖夏凉,而且韧性极好,不易磨损,所以,我特别爱穿。当时出宫之时,因为穿着它太显眼,还差点想把它当了呢,后来因为舍不得才留了下来。

太医沉思了一会:“禀皇后娘娘,微臣看见这件天蚕丝的衣服,倒是想起来一种薰香。叫凤鸣草的,传说是凤岐国的国草,燃起来,香气淡淡的带有甜味。可是,这种草及其名贵,只有凤岐国的贵族才有。可是,这种草有个缺点,就是不能碰天蚕丝。据说是因为这种天蚕丝的蚕不是吃桑叶长大的,而是吃凤鸣草长大的,并且,天蚕吐丝是挂在凤鸣草之上的。只是不知为何,天蚕吐出来的丝会和这种草相冲。可是,离了凤鸣草,天蚕就无法吐丝,可是吐出来的丝又与草相克。本来凤鸣草就名贵,加上这个原因,天蚕丝就更加的名贵了。”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整个皇宫就我一人有天蚕衣,所以,就不小心中毒了……

可是,拿下毒之人究竟是谁?不但知道我身上有天蚕衣,而且还知道天蚕丝和凤鸣草相克,更加难得是,居然能弄到凤岐国贵族才有的凤鸣草薰香……

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何况,她还能出入我的寝宫而不被发觉。

这就更不简单了。

可是,这样也可以缩小我的范围,因为,能出入我的寝宫而不被发觉的,并不多。况且,我还记得那个小宫女的样貌……

“琴诗,我师姐秋如霜出宫后立即和你们分开了吗?你有没有注意到她朝那个方向去了?”还记得小宫女来换香时,殿内就我和师姐两个人,我当时是因为玄枫神智迷糊,师姐不可能没注意到那个小宫女面生的。而且,那个小宫女换完香,师姐就带着我出去赏花,那个小宫女顺势跟着我们出殿。跟在皇后娘娘身后,即使不认识,谁又敢问?

师姐,难道是你吗?

还有那时,我记得我的天蚕衣制好不久,师姐就说要出宫去弄些稀奇的菊花来,因为她一直出宫弄花惯了的,所以,我也没多怀疑。

那么,是不是借着出宫弄花的时候,顺便弄来薰香呢?

可惜有一点想不通,要是她要弄薰香害我,大可以自己放好了,为什么要费力弄一个小宫女那么复杂呢?

弄那样一个面生的宫女,不是更容易露馅吗?

8

第八章

琴诗疑惑的看着我:“如霜姑娘和我们一起出宫后,说她想起来还有点事情,就和我们分开走了。我当时急着找您,也就没注意到她朝哪个方向去了。”

小贵插嘴说:“如霜姑娘朝着西方走的,我当时还在想泰山不是在皇城东吗?如霜姑娘怎么往反方向去了?”

朝西,那就是凤岐国的方向了,难道师姐真的和凤岐国有什么联系?

“小贵,你派个腿脚麻利的人赶到泰山去问一下我师傅,二师姐是他从哪里带回来的?”

“娘娘,云贵妃又来请安了。”琴诗站在我身后不满的冲我抱怨。

“怎么,有人来请安不是很好吗?”我笑着说,继续翻着手里的医书。前几天研究毒药研究的,我竟对这些药草感兴趣了。反正整天在宫里也是无聊,每天研究一下这些东西消遣一下也是不错。

“她哪里是请安啊,分明不安好心。”琴诗愤愤地说。

我轻笑。自我回宫后,玄枫除了上朝的时间,其余时间不是在御书房就是在凤栖宫。那云贵妃来我凤栖宫请安,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每天只是和我虚无逶迤的拖延时间,一直挨到玄枫来我这里,然后再妖妖娆绕的耍些小手段,展露一下她的才华。可惜,本来是一个清高孤傲的才女,偏偏耐不住后宫寂寞,做出这等狐媚之相来。就连玄枫也渐渐对她不喜了。初时见了她的诗词书画,还颇为赞赏,见得多了,便开始敷衍起来。

“怎么最近云贵妃总是往你这里跑?”玄枫有次皱着眉头问。

“因为我们亲爱的皇帝陛下在这里呢。不来这里,哪能得见天颜呢?”我半开玩笑的回答他。

玄枫眉头皱得更紧了。

“皇后娘娘,您又在研究医书了?”云贵妃请了安之后,施施然坐在我的身边,那动作,真是优雅。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吩咐琴诗:“昨天送来西山的柿子还有些吧?你去取些来。”

转头又对云贵妃说:“这柿子虽然不怎名贵,但好歹是时令的新鲜物。又是从西山取来的,难得的清凉甜美呢。”

云贵妃喜笑颜开:“多谢姐姐了。”

西山的柿子被誉为南昭一绝,我知道云贵妃爱吃水果,特地投其所好准备了这个。

几天后,我依旧在菊花前赏菊,琴诗端过来一碟柿子,嘴里还絮絮的念叨:“真奇怪,怎么这几天云贵妃不来这里请安了?”

我淡淡一笑,拿起一个柿子细细品着:“告诉御膳房,今天凤栖宫的螃蟹就免了。”

毒经上说:螃蟹和柿子一起吃,会引起腹泻。

我请云贵妃吃柿子那天,下面的人正进贡了金秋第一批的螃蟹。那天,整个皇宫都有幸吃到了这批螃蟹。当然了,我因为怕凉,所以性凉的柿子和螃蟹我一样都没动。

玄枫既然不喜欢在我这里见到她,那么我就替他打发了她,让我的凤栖宫安静几天。

*******************************

后狄那里情况愈来愈危急了,前几天朝廷收到急报说后狄派出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在边境处向南昭的边城小叶城进犯。好在驻守小叶城的将军林铭乃大将军林宇之子,从小即熟读兵书,跟着父亲南征北讨,是员既有谋略功夫又佳的人才。

可是,由于后狄合并了白宜,南昭合并了南唐,所以,两国疆界交界处延长,防得了小叶城,防不了其他地方。

所以,玄枫最近的眉头是越皱越深。每天来了我凤栖宫也是长吁短叹的,恨手下人才不够。

也是,前不久,他从云王手里夺权,双方的人才损失大半,最后玄枫虽然成功的将云王的权利架空,但是,朝中的人才凋零。就是刚刚提拔上来的那些,显然还未能进入状况。

后狄趁着这个时候入侵,无疑是一个好机会。因为现在玄枫羽翼未丰,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这个后狄国的国主,不简单啊。

玄枫对着手里的宗卷,又叹了一口气。我放下手里的医书,拿起玄枫放在桌上的一卷来看。

原来他看的不是南昭国的宗卷,而是南昭秘藏的关于后狄的官员的宗卷。当然,还有一些是前白宜国的官员,譬如当年白宜国号称战神的铁将军,现在据说他成了后狄国三大神将之末。

我手里拿的是后狄三大神将排行第二的云开的宗卷。

上面写的极尽详细,从其祖宗三代开始追溯。总之就是出身名门,自小就熟读兵书,跟着父兄到处打仗,在战争中逐渐磨练,展示出其惊人的军事天才。

后面还列了他主帅的一系列的战争。

卷中对他的评价颇高,最后总结四个大字:从无败绩。

居然是个常胜将军,而且看年龄,不过三十出头。

当年我们白宜国号称战神的铁将军,在后狄三大神将中排名最末,可见后狄确是人才济济,难怪玄枫会头痛。

“玄枫,后狄的铁将军以前曾是我白宜国的人,我让我二哥和璇昭去劝降,说不定能拉拢过来……”我放下宗卷,想逗他开心一点。

他却将手中的宗卷往桌上一放,叹口气摇摇头说:“没用的,即使我们将后狄的将军全部拉拢过来,只要还有这个人在,我们就必输无疑。”

我拿起他手中的宗卷看了看,上面寥寥就数语:后狄第一神将叶轩,出身不详,作战情况不详,家庭不详。最后评语:得此人者,可得天下。

竟是如此之高的评价。

宗卷情况如此的怪异。

明明是个誉满天下的神将,怎么竟连他平时作战的情况都不详?不可能没打过仗的,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凡是与他交过手的,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竟没留的下只言片语来提示后人。

这个人,太可怕了。

兵家用兵贵在知彼知己,可是,这个人做到这种地步,让对手对自己无从知起,太厉害了……

我笑着安慰他:“不管他再厉害,总归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了,我们却还年轻。只要咬紧牙关挺几年,等到他双腿一蹬,那时可就要看我们的了。”

玄枫被我说的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腰:“灵儿,我不是舍不得这个天下,而是怕有朝一日丢了天下的同时,把你也丢了啊。”

“你胡说些什么?我呀,哪怕你把天底下所有的东西都丢了,我也要紧紧地粘住你,决不离开你分毫。”我把头靠到他的肩上,撒娇的说。

他一动容,紧紧揽住我:“此话当真?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分毫?”

我点点头,安慰这个最近总是提心吊胆的他:“是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分毫。”

他垂下头来,把脸贴到我的头上:“灵儿,你答应我了啊,你已经答应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

不知为什么,我听得他的话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悲伤,明明是生死不渝的情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仿佛是生死诀别一般。

是我太过敏感,还是他太过消极?

“皇上,皇上,边关急报——”小路子一路跑着过来,手里扬着一份急报。

玄枫急急松开我去接急报。

突然的分离让秋季有些凉的空气将我包围,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些冷,是从心底升起的。那种淡淡的冷意,莫名其妙的,却缠绵不绝的,渐渐的沁入骨髓。

我暗自轻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摇摇头,不去理会这些。

玄枫看着手里的急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微微抖着,仿佛那张纸有千钧的重量一般。

我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围祝蝴:“怎么了?”

他手中纸张在风中一张,我眼尖,看到了上面的几个字:林将军阵亡!!!!!!!!

急忙把那张急报拿过来,细细读着,原来是后狄第二神将云开带着五万大军兵临小叶城,林铭不敌,竟以身殉国。

后狄趁机攻城略地,一日之间连破我南昭三座城池。

才是第二神将而已,南昭居然已经不敌了吗?

“皇上,皇上啊——”诗妃一路哭喊着跑进凤栖宫来,脸色惨白如纸,一双如水般的双眸如烟似雾笼着浓浓的悲戚,见了玄枫竟不行礼,只拽祝蝴的衣袖哭道:“臣妾听说,臣妾听说……小叶城……我哥哥……已经……已经……身亡了……”

玄枫别过头去,不忍看她,眼角却湿润了。

“皇上,皇上,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诗妃拽着他的衣袖,哭得泪落连珠子。

玄枫看着他,眼睛里是浓浓的愧疚:“朕,朕对不住林老将军……”

诗妃听了竟然停止了哭泣,一下子坐到地上,两眼空洞无神:“是真的,是真的。我哥哥真的死了。”

玄枫蹲下身去,将她揽到怀里:“对不起,是朕对不起你们林家。”

诗妃趴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们林家就我哥哥这么一个……”

我别过脸去,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刺痛,明晃晃的阳光照得我泪水都要流出来了。

林家一门忠烈,却是子息单薄。到了林铭这一代,家里就林铭和诗妃两个儿女。现在林铭为国捐躯,玄枫安慰一下诗妃,那是应该的。

所以,那一晚,我独自一人坐在凤栖宫的窗前,数了一晚上的星星……

二哥,你骗我。你说我是北极星辰,得我者得天下。那为什么玄枫还没有得天下?不但没有得天下,现在还面临着失天下的危机?我心下凄苦,燃起手中的焰火,要将二哥唤来问个清楚。

那焰火,是二哥最后来看我时交给我的。说我什么时候需要他的时候,就燃起焰火,他一定会出现的……

我仰着头,看着天上绚烂的焰火。漫天的繁星之下,焰火璀璨如花……

9

第九章

我仰着头,看着天上绚烂的焰火。漫天的繁星之下,焰火璀璨如花……

“出了什么事?”身后淡淡的声音响起,我回头,灯光掩映之下,一身华美的衣冠,脸庞清秀如兰,双眉不耐的微微皱着:“玄枫他惹你哭了吗?”

我才觉察到脸上的凉意,狼狈的将泪水拭去,冲着眼前这个男子笑着:“昭哥哥,怎么是你来了? 我二哥呢?”

他眼睛里微有波澜,语气却一如既往地淡漠:“这个焰火是我们天璇坛的信号焰。表哥给你这个是要你召唤我的。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帮你做的。”

我走近他,鼻子里开始闻到兰花的香气,然后仰起头,用自己明媚的眼睛看着他:“你真的能帮我做?”

他微微一愣,点点头。

“那好,我要后狄国第二神将云开的项上人头!”

他依旧面沉入水:“这种事,果然还是找表哥比较合适。”

“你反悔了?”我歪过头去看着他,眼睛里满是挑衅。

他点点头,很诚实的说:“是有些后悔。不过,我既然说了,就不会反悔的。给我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让你见到他的项上人头。”

说罢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留恋。

“昭哥哥——”我忍不住开口叫他。

他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问道:“还有事?”

“我听说云开是后狄武当派的高手,武功高不可测,你小心点……”

他没说话,站在那里半晌,突然回过头来:“我还是比较习惯你叫我璇昭。”

我微微愣住,被他看出来了吗?自己叫他昭哥哥,无非就是想利用我和他小时青梅竹马的那段情谊而已。

“小时候的灵儿,即使唤我一声喂,我也心甘情愿的为她做任何事。你……越来越像她了。”

我越来越像她了?什么意思?

我回过神来想要问他,他早已不知所踪了……

我仰望着天上的繁星,听人说人死后灵魂会化作天上的星辰,不知道林铭死后化成了哪颗星?更不知道云开死后会化作哪颗星?

我又看着那北斗七星和斗柄指向的北极星,那里就是我的命运吗?

既然一切都是上苍注定的,那么,我们在这里辛辛苦苦,费尽心机的争斗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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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突然的一暖,我被惊醒。却看到玄枫一脸愧疚的站在身后,身上已然披上了轻裘。

“对不起。”他说,眼睛仿佛不知该放到那里是的局促不安。

我笑着站起来,双手环过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你又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的身上,除了龙檀香气之外,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并不陌生的花香,是诗妃最喜欢的茉莉花香气。

眼睛又开始刺痛了。

他叹口气,深深地,无奈的,再次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开始哭了起来,用手捶打着他的胸膛:“不要再说了,不许你再在我面前说对不起。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不要对不起我好了。”

他伸出手搂住我,叹口气:“我总有一天会失去你的,灵儿。”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用肯定的语气对我说:我总有一天会失去你的。

“我不准,我不准你失去我。”心里慌得厉害,我却只能无助的哭。

他轻轻帮我把泪水擦去,眼里是浓浓的悲怆:“我害怕,到了那一天,你的心会被我伤的支离破碎。”

“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心伤的支离破碎?”我哭着问,“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吗?”

“除了你,我不会爱上其他的女子,灵儿,我保证。可是,这又能怎样,我还是会无法避免的伤害你啊……昨晚,我在储秀宫就寝的。她哭得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不得不安慰她……”

“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不会受到伤害。”我笑着仰起头来,“你既然已经保证不会爱上其他人,那么我怎么会受到伤害呢?”

“我只是觉得昨晚的星星实在是太漂亮了,所以,在这里一直看一直看,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是真的,我真的只是在看星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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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诗,皇上呢?”我看看天色将黑,玄枫还未出现,不禁问道。

“回皇后娘娘,皇上他……他……”琴诗犹豫了一会,不知该如何回答般。

“在储秀宫吗?”我问道。

“是……”琴诗低下了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又在储秀宫啊。我叹口气,从上次夜宿储秀宫开始,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来凤栖宫了。

我挥挥手,让琴诗退下。自己拿起手中的综卷看了几行,根本就看不进去。这几天,为了帮玄枫分忧,我整天拿着综卷兵法的看,可是,有什么用?他都不回来了。

心里堵得厉害。

我推开宫门,透透气,却看见琴诗和小贵他们站在门外,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闷得慌,出去走走,你们就不用跟着了。”我冲他们笑笑,迈开步子走远。

不知不觉,居然到了储秀宫门外。

“皇上,那个云开少年得意,迄今为止一次败仗都没有打过,臣妾想,像他这种人,最经不得的就是失败。所以,只要我们能出其不意令他尝尝失败的滋味,他必然会方寸大乱,不攻而克。”诗妃的声音自信满满,里面还有少许的骄傲。

“不错。”玄枫赞赏的说,“可难就难在怎么让他失败一次啊。”

“不计一切代价。”诗妃重重的说。

“不计一切代际吗?”玄枫重复了一次,语气里有些犹豫。

“臣妾为臣父请命,望皇上准许臣妾的父亲带军出征,征讨云开。”

玄枫有些疲惫的说:“这件事明天再说吧,天色晚了……”

“皇上……”诗妃语调里带着些哭音,想必人已经哭得梨花带雨了,“皇上不要走好不好?臣妾……臣妾……”

玄枫叹口气:“朕不走就是了。”

我在储秀宫外冷冷的笑了两声,迈开步子飞一般的跑走了。

跑到了那棵千年古树之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地在她宫门外冷笑。

玄枫一定听到了吧.他的耳力比我还要好的。

只是,他听到了又能怎样?还会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的追来吗?

咳,我又令他为难了。

这种情况下,受煎熬的是他吧。既不愿我伤心,又不忍心伤害诗妃。

要是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就是忍不住啊。听到他和她在一起,我就是忍不住地想要阻止,想要把他抢回来。可是,抢回来又能怎样?他人在我这里,心里还是会记挂着诗妃吧。

虽然不关情爱,但是,他心里是记挂着她的。

石逸灵,你只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你的心,难道真的没有受到伤害吗?

如果没有受到伤害,那泪水是从何而来?心痛是从何而来?

身后树枝微动,他幽幽的叹息:“灵儿……”万语千言,说出来的竟只是一声呼唤。

我哭着埋进他怀里:“还有七天,七天之后,你不要再找她了好吗?”

他微微一怔:“什么七天?”

“七天之后,我拿云开的项上人头来换,换你抛开对诗妃的怜悯,好不好?”

他紧紧地搂紧了我,身体颤抖着:“我不要你去冒险,灵儿,不准,不准。我宁可现在就投降,就亡国,也不要你冒险去取云开的项上人头。”

我冲他笑着:“傻瓜,谁说是我自己去取了?”

他的身子却僵了:“是啊,只要你一声,自有人会性命都不要的给你取了回来……”

“我让我哥哥帮我去取的。”我说。

璇昭他,也算是我的哥哥吧,至亲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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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宫外有人送了这个过来。”琴诗抱着个檀木盒子,笑吟吟的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书笺:“是璇昭公子送来的,这纸笺,还是兰花底的带着些淡淡的兰花香气呢。”

我从座位上腾的站起身来,接过盒子,随口问道:“见过璇昭了?”

“不是璇昭公子亲自送来的。”琴诗答道。

砰的一声,方掀开一条缝的盒子重新盖了下去:“你说什么?不是璇昭送来的?那是谁?长什么样子?有没有说璇昭怎么样了?”我一连串的问下去,琴诗被我吓到了,喃喃的说:“那个人高高瘦瘦的。奴婢没问璇昭公子怎么样了?”

我从她手里拿过纸笺打开,还是他龙飞凤舞的笔迹:一切安好,勿挂。

松了口气,他不过是没亲自来送盒子而已,我竟担心的以为他出事了。还好,他有先见之明,特地附了张纸笺让我勿挂。

“小贵,你去请皇上过来,就说我要送他的礼物已经到了。”我笑着将盒子放在桌上,浓郁的龙檀木的香气掩不住里面丝丝的血腥气味。

我闻着,莫名的有些气闷。

手里把玩着璇昭写的纸笺,突然,心突地跳了一下。

不安开始慢慢扩散,冰凉的感觉深入骨髓,心渐渐的不可抑制的沉了下去……

纸笺上,他的笔迹,那墨是干的,分明是老早之前就写好的,分明是好几天前写好的……

突然,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

泪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朦胧了双眼……

我颤抖着手,将那个盒子慢慢打开,仿佛是在打开命运对我的判决一般,将盒子,不甘心的打开……

清秀如兰的面孔,微微睁着双眼,,眼神涣散,却掩不住深深的绝望的悲哀,眉宇间轻愁微笼,似乎永远也解不开的爱恨情仇在里面缠绕……

10

第十章

我哭着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他的脸触手冰凉,我重遇他之后,从来就没碰过他的脸,想不到,竟然是这么的冰凉,难怪他一直面沉如水呢,原来,他的脸是这么凉的……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死也不肯换下自己华丽的衣衫和我们一起穿粗布麻衣,死也不肯拿下头上的金玉头冠,插上我给他买的木簪……

可是,现在他的脸上一片血污,头发散乱如杂草般,他要是醒来了,会不会生气,怪我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我还没问他他那句你越来越像她了是什么意思,他怎么就走了呢?他怎么竟然走了呢?

身后有人拼命的晃我,可是我已经没有知觉了。

回过头去,看到皱着眉头,眼角噙泪的玄枫,我笑着说:“对不起,我无法送你那份礼物了。你付出去的怜悯,我换不回来了……”

玄枫张开口,惶急的说着些什么,可是,我已经听不到了……

我只是拿起手边的匕首,将自己的衣袖割下一块来,倒些茶水湿润了,然后把他的头从盒子里轻轻的拿出来,用衣袖仔细的擦拭着。

到现在,我才如此清晰,如此仔细的看他的长相。

修长纤细却又浓黑的眉毛。大大的眼睛,眼尾微微挑起,有人说这种眼睛叫做丹凤眼,是最美丽的眼睛。昭哥哥他竟然长了一双最美丽的眼睛呢。

睫毛浓浓的,长长的,微微翘着。他原来有这么好看的睫毛啊。

鼻子高高耸着,却十分的小巧,一点压迫的感觉都没有。真不知他平时那般的压迫感从哪里来的。

嘴唇圆润饱满,很好看的形状,只是凭日一直被他紧紧抿住,显得很冷酷的样子。现在嘴唇这样放松着,让人看着竟心生怜爱。

下巴尖尖的,上面还有细细的胡须。

他平时那么的爱干净,胡须是每日都刮得干干净净的。可是,为了什么,他竟连胡须都没刮呢。

我拿起匕首,仔细得帮他将胡须刮干净,然后再次擦了一遍他的脸。

那张脸,没有了平日里伪装出来的冷漠,看上去那般的忧伤,那般的……脆弱……

我再打来自己的镜匣,从里面挑出我最好的簪子。

然后解开他散乱的头发,用梳子细细的帮他把头发梳好。

他的头发光滑柔软,拿在手里,像是拿着丝绸一般。

怎么以前自己从来就没发现过呢,他的头发,握着好舒服。

可是,这么顺滑的头发,我为什么就是梳不好呢?不是簪子掉了,就是头发滑出来一缕……

我颤抖着手,哭泣着,一遍又一遍的帮他梳着头发:“对不起,昭哥哥,我竟然连这么一点小事都无法为你做好。”

“灵儿,灵儿!!!!!!!”玄枫在我身后大声地唤着我,摇晃着我。

我回过头去责怪的看着他:“你不要摇我了,你看,我连他的头发都梳不好了。”

“灵儿……”玄枫落下泪来,眼里的绝望比以往更为浓烈。我从来就不知道,原来,绝望也是可以这么浓烈的。

回过头去,镜匣里我的眼睛里也有着深深的绝望,比玄枫的还要浓烈……

那是因为,我的昭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啊。

那个小时候爬到树上摘槐花,只为嬷嬷可以给我做我爱吃的槐花糕的昭哥哥。

那个脸上一直淡淡的,对我说游戏无聊,却在我最后即将落败的一刹那,将满袋莲蓬扬出的昭哥哥。

那个心细如发,带着我飞上船给我请医生的昭哥哥。他要喂我喝药,我居然婉拒了他的昭哥哥。

那个我坚持要去荷花塘,他不再阻拦却将檐上金铃交给我的昭哥哥。

他,再也回不来了啊。

我宁愿他回来,每天板着一张脸孔对着我,也不愿他永远也不回来了啊……

玄枫从身后将我抱起来:“你不要再看他了,你不许再看他了,你听到了没有,灵儿,你听到了没有?!!!!!!!!!!!”

我凄迷的冲他笑着:“真奇怪,就许你看诗妃,就不许我看昭哥哥吗?”

他紧紧地抱紧我,身子颤抖着:“灵儿,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我推开他:“我怎么样了?我只是为了讨你的诗妃欢心,结果,我把昭哥哥害死了。我怎么样了?我只是想换回你的怜悯,我只是想把你的心重新拉回来,只是想要你一颗完整的待我的心,结果,我把昭哥哥的命搭进去了……你还要我怎样?玄枫,你教我,我该怎样?”

“灵儿,是我不对,是我保护不了你,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罪大恶极,我万劫不复,我……灵儿……”玄枫紧紧地抱着我竟悲泣出声。

我推开他,走到桌前,盛放人头的檀木盒子里还放着一只小小的金铃,用红线穿着,孤零零的躺在盒子的一角。

我拿起那只金铃,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昭哥哥,这只金铃你第一次给我的时候,我没好好的珍惜它,还拿它来戏弄别人。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的保存它,决不再丢掉它。

匣子里还有一张纸笺,上面狂放不羁的写着几行字,我看了一眼,无非是取笑南诏国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居然想到用刺客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将那张纸揉的稀烂,然后对着昭哥哥的头起誓:昭哥哥,我要拿整个后狄给你陪葬!!!!!!!!

玄枫在身后抱住我,一语不发,只是,用他的体温温暖着我的身子,陪我一直静静的站着。

我将昭哥哥的头放进冰库里,等灭了后狄再下葬。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将他下葬,所以,立了遗嘱,等我死了之后,我的子孙也要继承我的遗志,灭掉后狄,为昭哥哥陪葬。

后狄进犯的将军换了人,换成了后狄第一的神将叶轩。

看来昭哥哥即使没能取下云开的人头,也令他受了不小的创伤,至少短期内无法上战场了。

叶轩嘛,第一神将,也是得其者得天下。

我,石逸灵,北极之星,也是得我者得天下。

我想看看,到底是得叶轩的得天下还是得我逸灵的得天下。

“你决定了?”玄枫问我,语气平缓无波。

我点点头。

他叹口气:“好吧,三天后,我们出发。”

他说我们出发?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他点点头:“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去吗?我现在是将江山拿在手里,陪你去豪赌一把,这等盛事,我怎能不去?”

三天后,南诏国的皇帝和皇后,一起,御驾亲征了。朝上只留下老丞相带着一群文官看守朝廷,所有的武将全部随军出发。

这一次,照玄枫的话来说,就是陪我一起豪赌一把。

云王也跟着。

他不舍得玄枫,就是死,也要和他一起死。

我激他:“你要是真的喜欢他,有本事为他打下一个天下来。”

他却反过来讥讽我:“我虽然没有帮他打下天下来,但至少,我没拿他的天下去为别的男人报仇。”

我听得一怔,自己竟是这般的自私吗?

诗妃也跟着,说要为哥哥报仇,跟我倒是同仇敌忾。

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同意的,可是,圣意已决,他们有什么办法?

老丞相叹着气说:“当初皇上出生之时,便有神算子说,命犯桃花,会为女子误国。竟然真的应验了。”

他的话,无疑十分的打击士气。

本来应该斩首示众的,可是,看在他一把年纪的份上,加上他一直以来对南昭忠心耿耿,所以,我只是一笑了之。

派人传下话去,将我是北极星辰的传言传出去。

希望能稍稍鼓励一下士气。

走到半路,有士兵前来禀报,有人要见我。

我迎出去,竟是那一直嬉皮笑脸的二哥,此刻一脸凝重的看着我:“不要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我倔强的看回他。

“叶轩是个无法打破的神话,凭你,还不行。”二哥继续说“你是在拿着自己和手下这么多的生命为璇昭陪葬。”

“神话总需要人来打破的不是吗?何况现在是他侵犯到我们国土上,我不来迎敌,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侵占我国的土地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先回去,等养好了羽翼再来一决胜负也不迟啊。”

“恐怕不等我们养好羽翼,就被吃的干干净净了。”

二哥见说服不了我,只好叹口气,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的纸张来。

“这是什么?”我接过来,见上面几个字,龙飞凤舞,潇洒飘逸:“叶轩,生于……”竟是叶轩不为人知的机密。

“谢谢二哥!”我笑着向他道谢。

“这是谁的字迹你看不出来吗?”二哥有些恼怒,“他自知这一次说不定会有去无回,所以,特令他们天璇坛的人为你查好最大的敌人的底细,在找云开的前一天,他还深夜熬夜替你写这个……”二哥的眼圈红了。

我怔怔的看着二哥,突然觉得手里的这些纸张重逾千斤。从手心,一直压到我的心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11

第十一章

大军行到彬州城。

彬州城本来是南诏和凤歧接壤之处,因为云开接连攻陷南昭三座城池直逼到彬州城外,所以,这座本来在南昭地图上默默无名的城市,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前塞要镇。

彬州城城守是个老实持重之人,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不是上级死了空缺升职,就是因为上级调迁,所以把他提上来。这样一级级升上来,居然半点功劳都没有,不过亦无半点错失。

我放下手里彬州城守的综卷,伸个懒腰。坐的久了,腰部和颈部都有些酸痛。琴诗体贴的过来帮我揉揉肩。我侧脸看玄枫,他正拿着璇昭给我的那些情报仔细的看着,眉头蹙得深深的。

我坐到他身边去,笑着说:“你这个彬州城守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哦。”

玄枫还在愣愣的想着叶轩的事情,见我突然提起他来,不由得一愣:“你说王斌?”

“不错,彬州城守王斌。你看看他的综卷。”说着,我将王斌的综卷递到他的手上,自己拿过璇昭的情报来看。

玄枫看了一会,皱起眉头:“这个人,如此韬光养晦,怕是爱惜生命的很……”

“或许,他自命不凡,等着英明之主的赏识呢。”我笑着说,“不妨将他唤进来一问。”

王斌颤巍巍的走进来,我和玄枫相视一笑。这个人,演技还真不错。我如果不是练了七星心法,看出他体内气息流转正常,丝毫未见衰老之相,还真会被他骗过去呢。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玄枫淡淡的开口问道。

王斌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玄枫会这样问,眼睛乌溜溜转了几圈方才开口:“微臣却是年迈。这几年尤其厉害,腿脚都迈不动了……咳咳咳……”说着还故意咳嗽了几声。

“哦?皇上,臣妾在宫内闲极无聊之时倒是跟着太医学了一点岐黄之术。王大人,要不要本宫替你看看病症?”我脸上笑得灿烂,走到桌前,三根金丝倏忽飞出,扣在王斌的腕上。

王斌被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地:“微臣该死,微臣罪该万死。”

“王大人何出此言?依本宫看来,王大人的病并未入膏肓啊,怎么就该死了呢?”我笑着将金丝收回。

王斌擦擦额头上的汗:“皇上,娘娘,微臣不才,微臣实在难当的大任。”

玄枫轻笑着:“王爱卿何出此言?朕什么时候给你大任担当了?”

王斌错愕,他自入门以来,看见我和玄枫两个年纪轻轻的主子,便有些轻视的样子。现在被我们两人一唱一和耍的团团转,神情才严肃起来。

“微臣以为,此多事之秋,皇上特地召微臣见驾必有要事相托,只是微臣实在是年老体迈……”还在推延。

“王大人,要不要本宫将你所患何病一一告知啊?”我把玩着手上的金丝,面带微笑的说道。

“请皇后娘娘赐教。”王斌擦擦额上的汗,装出一幅狼狈的样子来。体内的气息却丝毫未乱。

玄枫和我相视一笑,这个人,真的是个人才。在此境地之下,依然能保持心神不乱,还能有模有样的继续装下去。

“王大人,您患的乃欺盲之病。”

王斌垂下头去,细细思索了一会,不言语了。

“皇后,这欺盲之病朕倒是从未听过。你倒是给朕讲讲?”玄枫对着我微微一笑,脸上露出赞许来。

我方要开口,王斌已经扑倒在地:“罪臣罪该万死——”

“爱卿,你何罪之有?怎么就成了罪臣了?”玄枫淡淡的问。

“微臣患的是欺君罔上之罪,皇后娘娘是在指责微臣瞎了眼,居然敢在圣上面前虚与委蛇……”

“王大人不必惊慌,这个只是小病而已,皇后妙手回春,定能替你治好这病的。”玄枫微微笑了起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握握我的手:“一切就拜托皇后了。”

我给他安慰一笑:“你放心好了,决不负你所托。”

玄枫走后,我从桌上取下一张信笺,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王大人,这是药方,您看这办吧。”

“还请皇后娘娘多多指示。”王斌是聪明人,见了我给他写的字,自然明白。

我给了他选择,要么报效朝廷,鞠躬尽瘁;要么就不要尸位素餐,自己找处闲田当那陶渊明去。

他既然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依然不肯引退,可见还是有些野心的。只是对玄枫摸不清状况,所以,不甘不明不白就侍奉一个无能的主子吧。

“你决定了?”我问道,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

“皇上,照这份资料看来,叶轩为人小心谨慎,可不太好对付呢。”林将军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地图。

叶轩大军就驻扎在彬州城外三十里的九华山上。

从彬州城赶过去,有三条道路。

中央一条是官道,边上还有两条道路,只是一条在群山之间,最易受伏,另外还有一条,绕过群山,却是远了许多。

我方有兵马五十万,叶轩却只有五万。

兵力上,我们相差悬殊,只是对手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即使人数是对手的十倍,也无法让人松一口气。

他是个神话啊,不败的神话,以少胜多的神话……

就连璇昭最后给他的评价都是:算无遗策。

璇昭给我的情报中记载了他大大小小的战争,曾经已区区几百人绞杀对手几万人。

何况,他现在手中有五万人。

我皱眉沉思着他的事情。耳朵里却依然仔细听着众将的讨论。

“微臣建议,我们兵分三路,即使有哪一路不小心遇到了叶轩,还有另外两路可以冲杀过去,攻占了他的城。”林将军这是丢卒保车之法,以三分之一的兵力损失,来换得另外三分之二的平安。

“微臣以为不妥,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兵力比他们强了十倍。若是分散开来,这唯一的优势也不见了。”杜将军反对。

“可是,叶轩也不是没有以少胜多的事迹,万一我们全军出发,与他碰个正着,全军……” 诗妃帮着林将军说。

一时之间,众将为兵分三路还是一路出发争论不休。

紧紧只是如何进军,都已经争辩成这个样子了呢。具体的战略,那岂不更加争执不下了?

我叹口气,自己对军事方面了解甚少,只是小时偶尔会听二师兄给我们讲些江湖典故,间或有些朝廷大将的事迹。

玄枫也未像现在这样直接接触过军事,只是皱着眉,仔细地听着众人的分析。

只是两边的人各说各有理,竟争执不下。最后,玄枫拍板,兵分三路。

一路他自己亲率,从官道前进;一路云王主帅,从山道之间穿过;最后一路,是我主帅,从绕最远的那条路而过。

我知道,玄枫要走的官道最为凶险,显然叶轩会布大部分的兵力集结于那里的。而我走的那条最远的路,是危险性最低的。

玄枫亲率三十万大军从官道进发,我和云王每人率领十万大军,各自出发。

一路走来无不提心吊胆,不需赘述。

值得一提的是,二哥居然带着他的手下,还有璇昭的手下来到我军之中。说是要保护我的安全。可是,凭着他和他手下区区不到一千人,想要在千军万马中保护我的安全,我甚是不以为然。不过,总归还是让他跟着了。

云王回归朝廷之后,魔宫并未解散。这次出征,魔宫的人也都带来了。我看了一眼,居然有数千人。而且一个个严明军纪,居然比正规的军队还要有调度。

玄枫曾经告诉我,他的师傅是用朝廷管理军队的办法来管理魔宫的。初时我还不信,此次见识之下不由得不信了。

云王将魔宫众人分作两批,分别保护自己和玄枫的安全。我也想让二个将他手下的人派几个过去保护玄枫,可是,玄枫笑着拒绝了我:“你还是把自己照顾好吧。我的功夫比你高的多,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

我一路之上不停的和林将军讨论着各种情况下的应对措施。我知道自己在军事方面的欠缺,所以,一直问个不停。诗妃因为玄枫坚持将她和我放在一路颇为不满,这一路上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表现出来,但是,看我的神色都是冷冷的。

我一心在如何取胜上,根本就没精力与她计较这些。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才知道,原来二哥的瑶光坛手下培养的几乎都是一代暗器高手,最擅长暗杀。难怪,当时璇昭会说果然该找我二哥去做刺杀云开的行动。

而璇昭手下的天璇坛,个个都是打探消息的高手。这次二哥带他们来,还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派出天璇坛的人帮我打探敌军消息,又派了几个和玄枫他们两路互通讯息。

也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打探的,反正就是打听清楚了。叶轩将主力放于官道之上,在山道也布下了埋伏。至于,我们所走的这条道,看行军仿佛有许多人马,但是,和我们之前所预料的他的总人马数不符。

不只是他暗中调兵了,还是只是故布疑阵。

和林将军讨论了一会之后,我将手下两万兵马交由手下一员大将带领,让他连夜赶到官道,与玄枫里外夹击。

自己和林将军带着八万人继续赶路。

夜渐渐深了,我军还在急急赶着。这时候,时间就是一切。我们早到一刻,占领了敌人的后防,胜利就多一分。

尽管已经连续几天没好好休息了,我依然精神饱满,体内的热血突突跳着,二哥笑我说我是好战分子,这场战争引发了我体内的好战因素。

“停止前进,让我军原地待命,摆成防守阵式。”我在帐内发号施令。

林将军听到消息后进到我的帐内:“皇后娘娘,您是不是感到了敌军的气息?”

一路下来,林将军早已对我的七星心法甚为折服。

我冲他微微一笑:“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个而已,林将军不必惊慌。”我没有告诉他,在这几百个人之中,我感应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压力,如果不出我所料,那么这几百人,应该是有叶轩亲自率领的……

12

第十二章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的只见影影绰绰的大队人马徐徐过来。风吹过来,一竿大旗迎风展开,一个大大的叶字在风中兀自飞扬。

我队的人马显然对出现在前面的叶字军旗大为恐慌。只是没有我的命令,大家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半步。

叶轩带着人马徐徐靠近,几百人,行进起来,几乎是悄无声息,又走的有条不紊。我不禁暗自佩服叶轩的治军,果然是一流。

天色已晚,加上叶军故意造出来的声势,若不是我能感应的到敌人的气息,说不定就真的被骗了,以为遇上了不知多少的敌人呢。

“叶将军,难道今晚还想再成就一次以百敌万的神话?”林将军的声音远远的送了出去。

这句话对我军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可是,对敌军来说就不那么妙了。敌军的士兵们听到这句话心神开始变得紊乱。

当然了,表面上敌军还是一言不发,丝毫不乱的行进着,但是,他们的气息却开始紊乱。

只是坐在帐中的叶轩,他听到这句话,气息却只是稍稍波动了一下,随即便归于平静。果然是神话的缔造者,这份临危不惧的功力,我自愧不如的。

我让林将军喊得那句话,不只是为了动摇敌军的心,更是为了扰乱叶轩的心。明白的告诉他,我们知道他的底细,虽然他隐瞒的再好,我们都知道,他曾经缔造了一场以百敌万的神话。

可惜,叶轩是个神话。他的气息,仅仅乱了那么一会。

对手就几百人,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用二个摇光坛的暗杀者出马,几番暗器招呼下来估计就差不多解决了。

摇光坛四百多人,二哥吩咐下去,敌军一旦到达暗器射程之内,立即打出暗器。就是一个人解决一个,一轮下来也差不多全部解决。

时间一秒秒的迫近,敌军越来越近。我的手掌心握出汗来,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能解决敌人。

短短的几步路程,在我的眼里看来是分外的漫长。

“皇后娘娘,敌军行进为何如此缓慢?”林将军站在我身边蹙眉道:“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我的心突地一跳。

原来不是我感觉的问题,敌军行进确实是慢的有些怪异。

难道是?

我看了林将军一眼:“他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不错,他调大部去攻打皇上那一路,可是又怕我们这一路早早的攻陷他的后方,到时我们两边夹击,他纵有通天的本事也难插翅。这样在这里拖延着,万一中路那边被击退……”

那我们三路就一路也占不到好处。

所以,他先采取疑兵之计来恐吓我们,在疑兵之计不奏效的情况下,又采取这缓兵之计……

等不及了,时间对我方来说,赢得多一份时间,便多一份胜算。

我挥挥手,让二哥的暗器组前进几步,然后开始施放暗器。

二哥手下的人行动极为迅速,果然是暗杀出身的。悄无声息的靠前,然后猝不及防的暗器如漫天飞雨般的落了下来。

一时之间,敌军中哀嚎阵阵,叶轩的气息波动大了几分。

只见叶字军旗下的战车中灯火摇动,叶军迅速变阵,高举宽大的盾牌遮住身体,长矛向前,二哥的暗器一时之间在盾牌上叮叮作响,却再也奈何不了敌军半分。

我看见敌军的这个阵,突然想到了璇昭在资料里提过,说叶璇军有一极厉害的阵法,叫做黄金盾。只是,叶璇轻易不用这个阵式,所以,他所知也不多。

“承蒙叶将军看的起,居然连看家的黄金盾都使出来了。”我让林将军朝叶军喊着。坐在战车中的人,气息骤然紊乱了起来。

果然是黄金盾啊。

只是,看这阵帐,防守如此严密,怎样才能破的了呢?我揉揉眉头,看向身边的林将军。他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显然,也是十分的头痛。

战车的火光又闪了一下,叶军居然停止前进,就在我军前方百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这种状况好诡异,静悄悄的夜晚,只听得到风吹战旗的猎猎声,两军人马对峙当前,居然没有一方敢轻举妄动。

“是了,叶轩是不是听到我们喊破他的阵法,担心我们找出破阵的法子。所以不敢向前了?”我问身边的林将军。

林将军点点头:“有这个可能,但是,现在是我们赶时间,他们既然停在原地不动,那只有我军冲上前去了……这是,这个阵法防守的实在是太过严密,我怕我军还未冲到前面去,就已经被刺穿了。”

那怎么办?

静悄悄的深夜,我抵着额头冥思苦想。二哥来到我身边来:“怎么?还想不到破敌的法子吗?”

远处开始隐隐传来厮杀的声音了。

玄枫和他们的大队已经交上手了吗?可是,我竟还在这里被区区几百人耽搁,真是没用。

要尽快突破他们占领敌城才对。

“只恨我们不能插翅从他们头顶飞过去。”诗妃也急了,在一旁念念有词。

我脑中灵光一闪,和林将军同时说:“我倒有个主意!”

“我们不是要和他们决一胜负,而是要尽快通过他们到达敌城。”我说。

林将军点点头:“不错,所以,我们可以不跟他们正面交锋,直接绕过他们。”

“对,将部队分散开来。从两边绕过。他们人少,只能抱成一团才能抵挡住我们的攻击,如果我们分散开来,他们要是想要阻拦我们,必然要分散开来。只要他们一分散,那么黄金盾就不攻而破了。”我意气风发,觉得体内豪情万丈。

“吩咐下去,兵分两路,左路林将军领军,右路直接听从本宫指挥。摇光坛属下也分作两组,在侧翼掩护,只要敌军阵形一分散,立即暗器招呼,神箭营的弟兄在摇光坛弟兄的身后掩护,盾器组的人在摇光坛弟兄身边,用盾牌掩护,结成盾牌阵,以防敌军射箭。本宫这次要不损一兵一卒,从叶轩身边大摇大摆的通过!”

手下军士高呼万岁,群情高涨。

虽然敌军只有区区几百人,但毕竟是叶轩主帅,能从他身边通过,也算是打破了半个神话。

我军迅速变换队形,从叶军身边绕过。

叶军居然一直呆在原地,不见半分动静。

就这样,让我们轻而易举的通过了……

我回过头来,望着身后影影绰绰的队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居然能从叶轩的身边顺利的通过???????

我闭上眼睛,确认了前方没有埋伏之后,便下令加速行军。身边的林将军擦擦额头的汗水,长呼了一口气:“像是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一样。”

“是啊,真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叶轩,居然能让我们这样顺利的通过。”我也松了一口气。

静悄悄的夜晚,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仿佛在耳边,又仿佛离的好远:“你倒是学的挺快的嘛,丫头。”

那声音,响在寂静的夜晚,有些诡魅,却无比的悦耳动听。

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只是,这个声音,是叶轩的吗?

不是说,叶轩已经有六十多岁了吗?这个声音,怎么能如此动听?

我心里一惊:莫非,自始至终坐在车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叶轩?

如果他不是叶轩,那么现在叶轩在哪里?

会不会在玄枫那一路?

我的心蓦的一沉,远处的厮杀声好像渐渐变弱了……

“通知下去,用急行军。”我焦急的喊道,心里呼唤着玄枫,一定要挺住,等我过去……

天色微微发亮时,我军已经赶到了白鹫城。高高的城墙之上,一竿大大的铁字军旗随风飞扬。

原来守城的是铁将军。

二哥从我身边站起身来,冲我笑了笑:“是他就好办了。你们在原地休整一下,我让他开城纳降。”说罢飞身而去。

暗淡的晨光之下,只见二哥一身青影在人群之上飞身远去,直至城门外。

我下令让三军休息准备。自己却担忧的看着城门处那一道青影。虽然二哥说的那般的肯定,但是,我依旧有些担忧。不知二哥手里有什么筹码,那么自信的认为自己能说服铁将军。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的漫长。

从天方蒙蒙亮,到东方红霞乍现,太阳慢吞吞的探出一角来,我仿佛等了有一辈子那么的漫长……

不知道二哥谈判的结果如何?

不知道玄枫那一路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不知道他能不能顶的住叶轩的军队?

还有云王那一路军,他们是从山谷中行进,在那种山道间最易中埋伏。不知道他会不会遇到危险?

不过,云王武功高深莫测,要是有埋伏,他一定会提早发觉的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安慰着自己。

身后万马奔腾,回首间,尘土飞扬,一大队人马急匆匆赶了过来。

万道霞光中,迎风展开的军旗上那一个大大的萧字格外的显眼。

我的心从嗓子眼落到了心底。

真想就这样飞奔过去,看看他到底情况如何。

只分开不过短短一天,却已经历经生死,恍如隔世。

我笑着站起身来,身后那队人马的中央,那一辆明黄的战车上帷幕飘飘,一张脸从帷幕中探出,居然是云王!

心一下子又落了下去,原来赶来的是云王的那路,不是玄枫……

身边的士兵突然欢呼起来,我惊愕的回首,只见万道晨光之中,白鹫城的城墙之上已经飘扬着南昭国的旗帜。

大门缓缓地打开,二哥一脸微笑的纵马奔出,此刻的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明亮而耀眼。身后是铁将军,然后是两列军队,分列迎出……

“万岁!万岁!!!!!!!!”欢声遍野,响声震天。

不知道,玄枫听见了没有?

13

第十三章

“皇后娘娘,此时趁着叶轩正在与皇上纠缠之际,微臣以为,我队人马应该趁机夺回南昭失城,彻底切断叶轩的后路。然后来个四面合围之势,让他叶轩插翅难飞。”林将军进言道。

二哥和铁将军微微颔首,显然十分赞同林将军的话。

玄枫那路军有三十万人,叶轩以五万主力,纵使他有鬼神之才,相信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

只要玄枫能多拖他一会,以我,铁将军和云王手下的军队,莫要说收复失地,就是趁机夺他后狄几个城池都绰绰有余。

可是,所谓关心则乱。

我和云王都记挂着玄枫的安危,根本就毫无心情去攻城掠地。

云王微微侧脸朝我看了过来,从来没有和他那般的默契过,只因为彼此牵挂着同一人,所以,万般爱恨情仇在这一眼中烟消云散。

“本宫决定了,我们兵分两路,一路赶去支援皇上,加上我先前派去的那一路人马,对叶轩形成三面合围之势。另一路,继续前进,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择手段,将失地收复,彻底断了他叶轩的后路。”我站起身来,扫了一眼大堂之上的众人,朗朗说道。

“本王率领本部赶去接应皇上。”云王抢先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接口说:“本宫和王爷一道,另一路就由林将军和铁将军率领我手下八万军士和铁将军手下一万兵马……”

还未说完,二哥便打断我的话:“小妹,你不要顾小节而失大局。这场仗,现在才是刚刚起头,我们如果不能趁机占取先机,以后会打得很辛苦的。”

林将军和铁将军也赞同的附和。

我知道,他们是要我和他们一起出发。因为我的耳力目力和感知力,对于行军打仗来说,有事半功倍之效,二哥武功虽强,却没有我这等本事。

奇怪的是云王居然也和我有同一种功夫。所以,我跟着云王根本就没什么作用,反而和铁将军他们一路,对于他们是大大的帮助。

可是,话虽这么说,我还是牵挂玄枫啊。

知道他很危险,所以,不顾一切都要回到他的身边。以往我无论碰到什么的时候,玄枫不管手里有多么紧急的事情,都会立即抛下来,跑到我的身边。现在,轮到我了,我竟无法放开手里的一切,跑到他的身边吗?

可是,看着眼前一双双奇盼的眼睛,我又怎能拒绝他们?

他们是为了我卷到这场战争来的,即使我无法保证能护的他们周全,但是,不是应该尽量减少他们的伤亡吗?

如果,我就这样不顾一切的去了,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可是,如果不去,对玄枫,我是不是也是太自私了?

一时之间难以决定。

“皇后娘娘,请您尽快决定。”铁将军催道。

我心里一惊,是啊,我们就是在争取时间,我怎能让时间如此的浪费掉?

“我跟着你们一路,出发!!!!!!!”我说的义干云天,可是,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渐渐的溜走了……

其实,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已经是对不起玄枫了。

他在我危机关头出现时,从来没有半分的犹豫。我却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决定。

手下军士欢声震天,两路大军浩浩荡荡的出发。

在这样辉煌的场面之中,一滴泪缓缓地从我眼中滴落。莫名其妙的,心酸……

因为我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我必然,深深地,伤害到了他。

纵使他不怪我,我也很难原谅自己的。

一路之上,势如破竹。也是,有铁将军和林将军在,那些人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我心下焦急,一日之内一直采用急行军,连克两城,眼看小叶城就在眼前,手下兵勇早已疲惫不堪。

以疲惫不堪之师,攻打养精蓄锐之军,是兵家大忌。再说,小叶城本来就是南昭边城,修建的比其余两城更加的牢固,易守难攻。要是这样贸然攻上去,即使以多胜寡,我军必然会损失严重。

铁将军和林将军都极力劝我让士兵们休息一下再说。

我看着铁将军,他憔悴的脸上刻着风霜留下的皱纹。因为连接两场的厮杀,半边脸上沾满了血迹。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我不禁微笑了起来。

“皇后娘娘莫非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林将军与我相处的时间长点,见我现出这种表情不禁问道。

我指着铁将军:“我们有这么好的诱饵,居然都忘了用。”

他们两人相视一愣,突然间恍然大悟:“妙计,妙计!!!”

我们三人在军营之中商量好计策。林将军便走了出去,挑了大约五千精兵,交给铁将军,换上后狄的军服。

林将军沉声对着众士兵说:“我们和后狄,本来相安无事。无奈后狄贼子,居然妄想吞并天下,来犯我南昭边疆。我们有多少兄弟父子丧生在这里?就连我,我林将唯一的子孙,也在这里以身殉国!现在,眼看着小叶城就在前方,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歇一歇脚,喘一口气?”

他的话极富煽动性,众军士被他煽动的群情汹涌,恨不得一鼓作气,立即攻陷小叶城。

“一鼓作气,拿下小叶城!”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顿时军种呼声震天,群情汹涌。

此时,将近傍晚,西天彩霞染红了半边的天空,众军士的脸被太阳映得红彤彤的。长风猎猎,军车上的凤旗飒飒作响,一时间我也不由跟着豪情万丈!

铁将军带着五千精兵,装作溃逃的后狄军队先行出发。

我和林将军在后整军,等待天璇坛的探子回报说铁将军他们已经到达小叶城下时,我们也跟着带军装作追赶铁将军一般出发了。

这个时间必须掌握的恰好。去的太急,敌军见我们两军相距太近,怕我们会趁机掩杀过去,说不定不肯开门。要是去的太缓,敌军不免会怀疑。

还好,我们有天璇坛的人,一流的探子。

等我们眼前出现小叶城的踪影时,铁将军的人马已有大半进入了。这说明我们的计谋成功了!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指挥军队掩杀过去。城中之人显然未料到铁将军已是我们这边的了。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激烈的杀戮过去之后,我吩咐手下查点伤亡,居然是我们连克三城伤亡最小的一役。

以疲惫之师,居然以最小的代价赢得了胜利。

我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一个好的计谋,在战场之上,比手下多一倍的兵马都要有用。但是,同时,我更加深切的害怕,玄枫他们面对的危险,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因为,叶轩一人的智慧,就抵得上上万人马啊……

“皇后娘娘,您看我们要不要再一鼓作气,拿下后狄的潮州城啊?”我身边的一员小将搓着手,兴奋得问道。

我们连克三城,手下的兵勇士气大振,此刻出战,倒也不错。

可是,我摇了摇头。

林将军看向我,那眼光里有微微赞许之意。我知道,他对我这个小女子本来十分不屑的,但是连日以来,我的计谋令他对我大为改观。此刻见我胜不骄,不由得赞赏起来。

“为什么呢?”那个小将问道。

“大家都累了,以疲惫之师攻克精锐之师,是兵法大忌。”我说,“而且,我们马上要进入的是敌军的领地,对他们的领地,我们并不熟悉。贸然前进,只怕得不偿失。”我给他分析道。

连日以来,一直要行军打仗,我边看边学,不但跟着林将军和铁将军这等经验丰富的人学习,还闲里就翻阅兵书。这番话讲出来,自己都觉得头头是道了。

听得那个小将连连点头:“铁盟受教了。”

我听到他自报姓名,忍不住看了铁将军一眼。铁将军点点头:“他是末将的长孙。”

到了夜里,我让四百天璇坛的人分作四组,轮流守夜。其余兵士,好好养精蓄锐。自己和铁将军,林将军他们讨论了大半夜方才睡去。

潮州城,与小叶城一水之隔,中间隔着一条潮江。现下正是深秋时分,潮江的水平稳和缓,适合水上作战。

南昭一面临海,而后狄是内陆国家。所以,南昭的水师要比后狄的强盛的多。

潮州城一战,胜利在望。

只是不知为什么,从清早起来之后,我的心头就莫名的不安。

潮州城的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什么遗漏之处,不小心中了敌军的埋伏。就连铁盟都开始笑我:“皇后娘娘,您今天好像特别的忐忑谨慎呢。”

常年在军中,铁盟身上没有铁将军和林将军对我的那种恭敬,要坦诚直率的多。

我叹口气,分明没有什么问题了。

只是,这心里,为什么这般的忐忑?上下难安?

外面战鼓咚咚,铁将军和林将军各帅两路人马在整军了。这一次,我不到前线去,只在后面负责军需。

因为我们的作战方略是速战速决,所以,后备军需这方面并不是很重要。

可能铁林两位将军也看我今天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吧,所以,让我承担这个最轻松的指挥。

我坐在大营里,指挥着手下将战略物资一批批准备妥当。

心里猛地一沉,莫名其妙的,连我也不知为何。

二哥在身边柔声问道:“小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我摇摇头,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从一大早就心慌不已的。

走出营外,正好一阵旋风刮过,黄叶在眼前翻飞两圈,终于随风远去……

我怔怔的看着飘远的黄叶,泪滴莫名的涌进眼眶……

14-15

第十四章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远远的不知是谁大喊着。

我回过头去,迷茫的看着远远的冲过来的黑影。马蹄如飞,在身后溅出一溜烟尘,马背上的人我并不认识,见他一脸尘土,面色焦急的喊道:“皇后娘娘——”

我警惕的站在远处扬声道:“本宫在此,你有何事?”

那人见我,从马上滚了下来,扑到在地:“娘娘,皇上他……”一口气没喘过来,竟然昏厥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在嗓子口吐吐跳着,急忙赶到他的身边,掐他的人中:“玄枫怎么了?你说,玄枫到底怎么了?”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

终于知道从清早的不安是为什么了,玄枫他,出事了……

那人幽幽醒转过来,看见我哭了出来:“娘娘您赶紧去看看吧,皇上他……不行了……”

轰然一声,我坐在了地上。一时之间,风云突起,天地变色。

玄枫他,不行了?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二哥从营帐出来,见我坐在地上,疑惑的过来将我拉起来:“小妹,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站不住脚,倚在他身上,指着心口:“这里,痛死了。”

“娘娘,您赶紧去看看吧,说不定见得到皇上最后一面。”那人趴在地上说道。

对呀,我要去见他,见他!

突然来了力气,我一把推开二哥,朝着帐后拴马的地方跑去。

“小妹!你要顾全大局,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能走得开吗?”二哥在后面叫道。

“要是玄枫都不在了,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管它天下是谁的呢?”

“小妹!你就相信这人的话?要是敌军的奸计怎么办?”二哥冲过来拉住我。

我摇摇头,挣开他的手臂:“不是奸计,我知道,我知道玄枫有事。”

“二哥,这里交给你了。”我说完最后一句,翻身上马,快马加鞭,朝着玄枫所在的阵地赶去。

玄枫,你等等我……

玄枫,不要抛下我……

要是,连你都走了,我该怎么办?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你竟忍心抛下我们不管吗?你那么爱我,不会舍得让我一个人在世上受苦的是不是?

我胡思乱想的,一路飞奔过去……

无边落木萧萧,孤雁枯树悲鸣。

天色惨淡,云色昏暗。

寒星初上,我终于赶到了那片战场,来不及看具体情况,朝着中间明黄的帐篷飞奔而去,战马飞驰,不知踩坏了多少东西,惊吓了多少士兵。战马嘶鸣,在帐前急煞而住,我从马上翻身而下,伸手一撩进入帐中。

他瘦弱的身子侧躺在帐子中央的毛毡上,身子上满是血迹,枯干的暗褐色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昏暗的烛光之下,只见明黄的衣服被染成褐色。一张脸素白如纸,眼睛紧紧闭着,似已熟睡。

在他头边,云王坐在椅子上,单手托颐,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眼睛微闭,眼底淡淡黑晕,呼吸悠长平稳,显然已经睡着了。我心下稍安,云王还能睡着,是不是说明玄枫已无大碍?

整个帐子里静悄悄的。

我轻轻的走到毡前,半跪了下来。颤颤的伸出手去,放到了玄枫毫无血色的脸上。

冰冷的,毫无生气的一张脸……

我把手放在他的脸上许久许久,直至把他的脸颊捂热,让我感到了他的生气为止。

他长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两下,眼珠在眼睑下滚动了几圈,低低的出声呼唤:“灵儿,灵儿……”

仿佛声嘶力竭,喊出来却只是微弱的声音。

泪水滴了下来,我握祝蝴另外一只手,低低的啜泣:“我在这里。”

仿佛听到了我的话一般,玄枫梦中的脸突然浮出一丝笑容,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张脸熟睡如婴儿,恬淡安详。

第二天清晨,我头上痒痒的,抬起头来,却看到玄枫微笑着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昨晚做梦梦到你来了,想不到今天一早睁开眼睛真的就见到你了。”他笑着说,只是声音虚弱无力,像是喘出的气一般。

我眼睛一下子朦胧了,嗓子堵得厉害。

他伸手轻轻擦去我的泪水:“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还好好的在这里吗?”

我拿起他的手来:“为什么你不好好保护好自己?你武功那么高,就算被叶轩包围了,你要想跑出来还有谁能伤的了你?为什么要那么拼命?”

“我想如果我在这里多拖延一下,你会轻松很多。”

“傻瓜,我宁可我们认输,也不要你受伤。”

他微微笑了,脸上浮现出奇异的桃红,眼睛明亮璀璨如细碎的宝石,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玄枫,你怎么了?”我发觉他的异样,握紧他的手,焦急的站起身来查看。

“灵儿,你能不能亲我一下?”他一双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我。

“你?”我恍然,原来是因为这个脸红啊,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扭过头去,赌气不理他,居然因为这个害我提心吊胆。

他握住我的手,往回轻轻拉了几下,温柔的轻轻叫着:“灵儿……就这一次,好不好?”

我羞红了脸,看了看帐篷里再也没有别人,便转过头去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他脸若桃花,眼睛璀璨如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声音轻如蚊蚋,仿佛一绺随时可随风而散的青烟般,虚无缥缈。

我笑着垂下头去,认真地在他唇上印了一吻。细致漫长的一吻……

他的唇却渐渐冰凉了下来,呼出的气息渐渐变弱。

握住我的手也渐渐僵硬了起来。

我离开了他的唇,怔怔的看着他闭上的眼睛,突然间大脑茫然一片,喉咙和心里堵得厉害,有什么要涌出来,却一时之间出不来,就那样堵在那里,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觉得天地万物都离我而去……

手还在他的手里握着,我的视线茫然的扫过他的全身,突然发现,在他的背后,还刺着一根短短的箭镞。

自我昨天来时,他一直都是这样侧着身子,我竟然粗心到没看见他身后那致命的箭只。

身后突然起了一阵风,他脸颊旁的黑发微微荡了几下,终于回归平静。我伸出手来,替他理了一下头发。却听到身后云王颤抖着声音问:“他怎么了?”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竟也说不出来。

云王一把将我推到一旁,伸手扶起玄枫,从背后给他度入真气。

玄枫雪白的脸色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跪在他面前,把手放到他的胸前。

突,突,突……

虽然微弱,但是顽强的跳动。

这世上最美丽的跳动……

他还活着……

御医进来,跪倒在我面前:“皇后娘娘,皇上伤势太过严重,微臣实在是已经尽力了……”

没救了吗?我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仿佛永远也沉不到底似的,一直往下坠落,坠落着……

“皇上这一箭,贯穿心肺,能熬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言下之意,就是有奇迹出现,也回天乏术了。

是吗?

以后,他再也无法在夜里用温暖的怀抱温暖着我冰冷的身子吗?

他再也无法放任我的任性,半夜陪我爬起来荷塘泛舟了吗?

他再也无法坐在树上为我演奏我们的那曲凤求凰了吗?

他再也无法逗着凌云说最喜欢我的眼睛了吗?

既然这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的手抚过他冰凉的脸,低低的嘱咐他:“玄枫,要是你决意要走,请在奈何桥边等等我。”

“你如果觉得这世上再无可留恋之处,那么,我跟着你一起走。”

他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不要……”两个字,已耗尽一身的力气,却依然如呓语一般虚弱。

云王额头渗出细小的汗珠,在头顶凝结成雾,一双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双掌却依然顶在他的背后,支撑着他最后的一线生机。

“小妹……你让开一点……”二哥在我身后说。

我扭过头去,见他对身后的人说:“谭林,靠你了。”

他身后那人身形瘦小,脸色蜡黄,眼睛里却精光闪闪。看了我一眼,低声说道:“请让开一些。”

二哥拉开我:“这人医术高明,你放心吧。”

他走到玄枫面前,对云王说:“你先放开吧,这样徒然耗你一身内力,没什么用的。”说完搭指在玄枫手腕,而后拿出一排银针在玄枫身上运指如飞,在各个大穴插上银针。

然后手指如电,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喂他吃了一颗丹药。

玄枫吃了丹药后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谭林将玄枫平放下来,背部朝上,我方才看清他背上插的那根箭。箭头没入体内,显然这一箭射的极深。

箭头周围的衣服,暗褐一片,不知当时流了多少的血,难怪他的脸色那般苍白。

谭林的手在箭头处犹豫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回过头来抱歉的对二哥说:“摇光坛主,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二哥皱着眉头:“你不是号称就是到了鬼门关你都能给拉回来的谭一指吗?”

谭林摇摇头:“不要说谭一指,就是谭十指,也难以救的到他的性命。”

二哥揪起他的衣服来:“那你还称什么神医?”

我冲着二哥摇摇头:“二哥,生死自有天命,你强求他也没用。”

二哥放下他来:“小妹,你……”

我冲他笑笑,握起玄枫的手来:“等我们死后,就麻烦二哥帮我照顾凌云和开元了。”

第十五章

“其实,要是他来的话,说不定有救……”谭林犹豫的说。

二哥恨恨的说:“要是他能来,我早就拎着他来了。”

恍若看到一线生机,我焦急的问道:“你们说的那人是谁?”

“玉衡坛主,留仙。”二哥摇摇头:“留仙从来就不出凤岐半步。可是,玄枫的伤势那么严重,要是我们带他到凤岐说不定半路就……”

“也不是没有办法。”谭林插嘴道。

“那是什么办法?你想让我小妹白白送死吗?”二哥怒道。

“什么办法?”我问谭林,“不管要不要送死,我都要一试。”说罢,乞求的看着二哥。

“灵儿,没用的。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人能办到呢。”二哥皱着眉头说,“你还是好好陪他……”

“二哥!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去试的。”

“不错,只要是有一线生机,我们不会放弃的。”一直在一旁调息的云王开口说道。

“留仙曾经说过,要是有人能拿着少林寺的易筋经和武当山的太极剑谱去找他,他会答应那个人一个条件的。”二哥说道。

“现在不是太极剑谱了,而是换成武当仙枕了。”谭林插嘴说。

“那还不一样,都是最难拿的东西。”二哥叹道。

云王冲我点点头,彼此心意已决。

“我们有多长时间?”云王问道。

“一个月。”谭林说,“我只能保证在这一个月内保祝蝴的性命。”

二哥叹口气,对我说:“我陪你去武当。”

云王召集了魔宫手下几个武艺高强的人随他去少林,剩下的全部留在这里照顾玄枫。

二哥将天璇坛和他的摇光坛的人留守在大营,保护玄枫安全。

我还是不放心,叫王斌进来,低低的嘱咐了他几句,又写了一张纸给他。

王斌领命急急赶了出去。

二哥在一旁看得奇怪,问我:“你写的什么?”

“我怕叶轩趁我们不在攻打过来,所以,赌了一把。”

“怎么赌?”

“璇昭的资料上,叶轩几乎毫无破绽。只有一个地方有些模糊,那就是他的儿子,在京城误伤人命,后来居然不了了之。所以,我想三代单传的叶轩,可能将他的家族看得比他的社稷重。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我给他的留书就有用了。”我分析说。

“什么留书?”

“我只写了八个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具体怎么发挥,还要看王斌的本事了。”我叹口气:“想不到,我和玄枫将他提拔上来,第一件让他做的事,居然是这件。”

二哥沉默不语,半晌抬起头来:“你放心好了,我想这句话应该会起到作用的。那叶轩也该知道自己功高盖主,一旦灭了南昭,后狄的皇帝势必留他不得。他那么聪明,不会想不到这点的。”

我叹口气:“但愿如此。”

可是心里依旧放心不下,万一我们走了之后,那叶轩真的就攻打过来,那么我和玄枫岂不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从我们这里赶到武当山,最快要几天?”我问二哥。

“五天。”二哥答道,“不过武当山在后狄境内,怕是路上会有些麻烦。”

五天,再加上从武当山赶去凤歧国的时间,还有从凤歧赶回南昭的时间。

一个月,一个月

我只恨时间太少……

可是,怎么能在情况尚未明朗的情形下就离开他?

“二哥,我的轻功比你好些,你先行出发吧,我先在这里等一会,等到王斌的消息再走。”我坐到玄枫身边,握起他的手来。

二哥在我身边坐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

帐内进来一人:“皇后娘娘,这是云王爷给您的。请您勤加练习,务必取得武当仙枕。”

说罢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本小册子。

我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七星剑法”四个大字。

七星剑法?

云王爷怎么会有这套剑法?

泰山山洞里那个星教教主根本就没留下七星剑法的,云王从何得来?

哦,对了,那个星教教主说过,秘籍被摇光坛坛主夺去了。难道,云王认识摇光坛坛主?不对,最有可能是那个摇光坛主被震断经脉,从此再也练不了功夫,想必是拿着七星剑法献给朝廷,想着讨个一官半职之类的吧,所以,最后落在了身为王子的云王萧云天的手里。

“王爷说娘娘练得也是七星心法,所以这套剑法正好适合。王爷说这七星心法,不是修炼到最后一层就达到最高境界了。这七层是平等的,只是分别修炼不同的法门而已,每一层都有它的境界,现在娘娘的水平,只能算初入门而已。所以,王爷让小的提醒娘娘要勤加练习,才有可能夺得仙枕。”

我点点头:“知道了。”

要不是玄枫出事,云王怎么肯将这些告诉我,又怎么会将剑法传授与我?

可是,为了玄枫,他竟毫不藏私。

我打开剑谱,先行记忆着。

谭林在身边忙个不停,至时太阳西沉,玄枫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见我在身边,眼睛弯了起来,却连笑得力气都没有。

我从侍女手中接过药,笑着说:“来,喝药。”

他乖巧的张开嘴,眼睛看着我,弯弯的,柔情如水,仿佛这一刻是他最幸福的一刻般。

我将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试了下温度,便送到他嘴前,他笑着喝下去。我用帕子将他唇边残余药汁擦去,听到他轻轻说了句:“真甜。”

甜?

那药明明苦的要死。

可是,他的表情却比喝了蜜还要甜般,柔声说道:“只要是你喂的,我都觉得比蜜还甜……”

我眼睛微润,吸了一下鼻子:“你就会甜言蜜语。”

“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他笑着说,眼睛里却是深沉的化不开的忧郁。

“胡说,我一定要治好你,要你一辈子说这些话来哄我开心。”我哭着说。

“我真后悔,以前为什么要跟你闹那么多的别扭,那么多的时光就那样被我浪费掉了……”他叹口气说。

我握起他的手来:“等你好了,我们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再也不要计较了好不好?你也不许再把心放到别人身上了,好不好?我们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以后,让我们补回来好不好?”

他点点头,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以后,再也不吵架,再也不闹别扭,再也不为了别人伤你的心……”

“他这么虚弱,先让他休息一下吧。”谭林进来说道。

我听了笑着握着他的手说:“你先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和我一起睡。”他孩子般撒娇的说。

我笑着拍拍他的头:“好的,陪你一起睡。”

等他睡熟,我走出营帐,拿着剑开始练七星剑法。

多一份熟练,就多一份希望不是吗?尽管是临阵磨枪。

这样一趟剑法练下来,居然月亮西沉了……

王斌还未回来,不知谈判如何?

我回到营帐,躺在玄枫身边的毡子上沉沉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正对上玄枫凄怨的眼睛。

“怎么了?”我轻声问他。

他眼睛一眨,居然落下泪来,伸手抓住我的手:“灵儿,你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我分毫。”

我点点头:“我知道啊,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那你这一个月,不要离开我半步好不好?我只剩这一个月了,我希望在这最后一个月里,能每天和你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好不好?”

“谁告诉你的?我不会让你只有一个月的,我……”

“灵儿,求求你。就一个月,好不好?我真的好怕,最后要走的时候,你不在身边……”他脆弱无助的像个孩子般。

“不会的,我一定会赶到你身边的。”我安慰他说。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你不要去什么武当,不要去浪费时间。我们只剩这一个月了,你不要去浪费时间了好不好?”他摇着我的手,像小孩子般撒着娇,眼睛里满是恳求,孤寂无助。

我心里一酸,是啊,他说的对,就剩这一个月,我还要浪费到跑去武当的路上吗?

可是,心里不甘,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想放弃啊……

“你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他摇着我的手,急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微微摇摇头。

他的眼里突然一片死寂,悲哀绝望的眼神慌得我赶紧说:“我是说,我不会离开你啊。”

“是真的吗?”他的眼睛里簇的烧起两团火苗,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你说的,不许离开我哦。”

我点点头,泪水抑制不住的留了出来。

侍女端进来早饭,我盛了一碗稀粥,先喂他吃,他却固执的非要我先吃完才肯吃。最后,我只好无奈的,先草草吃完早饭,再端起粥来喂他,他乖巧的喝完粥,却咕哝了一句:“以后,还是先喂我吧,看你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真怕你会噎着。”

我看向他,他眼睛含笑,痴痴的看着我:“你说的,不会离开我哦。”

我垂下头去,只是将他的手握的更紧了。

“娘娘,王大人回来了。”帐外有人禀报。

我要站起身来,玄枫却拉着我:“不许离开我。”

我叹口气,他固执起来,比三岁孩子还要不讲理。

“让王大人进来说话。”我冲帐外喊着。

王斌走进帐来,一身的狼狈。眼睛却明亮如灯火:“微臣幸不辱命。”

“他答应了?”我问。

“没有。”王斌说,“但是,微臣知道,他的心动摇了。”

“哦”我说:“王大人车马劳累,先回去休息吧。”

玄枫体虚,清醒不到半刻便要休息,我看他兀自撑着眼皮不肯休息,板着脸教训他说:“赶紧睡,不然我不理你了。”

他幽幽的叹口气:“我怕我一觉醒来就看不到你了。”

我眼睛一热,却强忍着哽咽说道:“胡说什么,难道我变成飞烟飞走了?快睡!”

他握着我的手,闭上了眼睛。等他沉沉入睡,我想了一会,让侍女拿过纸砚笔墨来。

身边的他微微一动。我急忙看过去,见他的手摸索了一阵,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似的,眼角流出泪来,在睡梦中眉头都纠结了起来。

我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推推他:“玄枫,做什么恶梦了吗?”

他睁开眼,看见我,眼睛里兀自有泪光莹动,却盈盈的满是笑意:“我还以为你走了……”

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不许你松开我的手。”

看了我一会,他又问:“你刚才干什么了?”

我拿过纸墨来“你看我画的怎么样?”

他看了一会:“及不上你十分之一的美。”

眼睛又移到我的脸上:“等你画完了,就把这幅画和我放在一起,我到了阴间也要带着它……”

我笑着含泪说:“傻瓜,到了阴间,有我陪着你,你还要这幅画像做什么?”

他怔怔的看着我:“灵儿,我们的凌云和开元多可怜,你不要他们了吗?”

我从他手里将手抽出,转移话题:“你先休息吧,我还要继续画呢。”

他抓过我的左手:“你用右手画,左手不许松开我。”

我无奈的摇摇头,只好让侍女拿着纸张放在我面前,右手蘸了丹青慢慢画。

画中的女子巧笑倩兮,我希望玄枫以后每天可以看见我这样笑的样子。

“等你画完自己,再在旁边添上我。”玄枫突然插嘴说道。

“知道啦,你快休息。”我说道:“我会添上你,添上凌云,开元……”

“不要,就只有我和你。”他霸道地说。

“快点睡。”我皱眉,手中丹青一颤,在画中人的额头中央滴上了一滴美人痣。

他沉沉的睡熟了,在睡梦中,手微微动着,确定着我的存在,然后,脸上现出幸福的笑容来。

突然间,一个念头一闪:人生在世,哪得长久,若能就这样长相厮守,即使只有一个月,便也值得了……

可是,看到他惨白的脸孔,我立即将这个念头压下。

即使只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的。

我自己的肖像画完,背景是深蓝的天空,上面一道银河,银河两边两颗最亮的星星:牵牛星和织女星。

在肖像旁边我提了一首词,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然后缓缓抽出手来,将画像放在他的枕边。

他的手握了一握,感受到了掌心的空虚,眉头又皱了起来……

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大步迈出营帐。

帐外繁星满天,天空中央那条银色长河,分外明亮耀眼……

16

第十六章

“小妹,休息一下吧,我们这样不眠不休赶了三天的路了,在这样下去,怕你真的撑不住。”二哥担忧的说道。

我喝完最后一杯茶问道:“小二,这里离武当山还有多远?”

小二笑着说:“不到半天的行程了,这位姑娘是去武当山看凡公子的吧?可惜,现在凡公子不在武当山了。”

“你误会了,我不认识什么凡公子。”我笑着说。

小二嘴巴不屑的一撅,咕哝了一句:“去武当山不是看凡公子,当我是傻子么?”

我懒得理会他,只低头默想着七星剑法等二哥。

倒是二哥伸手拦住的小二:“请问小二哥,凡公子到哪里去了?”

小二眉头一皱:“你们不是不是去找凡公子的吗?”眼神鄙视的很,仿佛我们有多虚伪似的。

二哥赔笑道:“是我要找他,不是舍妹。”

“哦,”小二的眼睛在二哥身上溜了几圈:“原来公子爷您要去啊。”

二哥笑道:“正是,请问小二哥……”

“小林子,在那里磨蹭什么?”一道声音不耐烦地叫起。

小二答应了一句,转过头来冲我们神秘一笑:“还真被你们赶巧了,凡公子就在我们这间客栈。”

二哥眼睛一亮,转过头来冲我笑着说:“小妹,这下你想不休息都不行了。”

见我疑惑,又解释道:“因为凡公子在这里。凡公子走到哪里,武当仙枕必在哪里。”

“二哥,那个仙枕有什么特异之处吗?”我问道。

二哥挠挠头:“只是一个普通的名贵枕头罢了。”

“那个凡公子一定是个变态。”我悄声说。

二哥睁大了眼睛。

“不然,他一个大男人,走到哪里都抱着一个枕头干什么?”我补充道。

满座皆惊,筷子哗啦啦落了一地。众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在乎的叫过小二再添上几道小菜。既然不着急走了,就在这里慢慢吃好了。相信我说了这样一番话,那个凡公子听见了,必然会现身来找我们的麻烦吧。

“哈哈,小姑娘真有趣。”一个嘶哑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我还没反应过来,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眼前一花,一个灰黑的身影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捂住鼻子,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一身灰黑的衣服,不,应该说不知什么颜色的衣服,被上面的污迹油渍染黑了。

头发纠匝在一起,乱蓬蓬的,不知多长时间未洗过了,一股怪味。

脸上胡子蓬松,加上披散下来的头发,只能看到一双紫色的眼眸。

天,他的眼睛居然是紫色的!

这双眼睛,摄魂夺魄,清澈澄净,似秋日里星夜下的粼粼碧波,波光荡漾间,星光闪烁,令我一时之间忘掉了他的肮脏与丑陋。

“臭叫花子,滚出去!”隔座的人纷纷避之三尺,便起身边骂道。

无奈客栈里坐桌全满,那些人换不到其他位子,只好站在三丈之外叫骂。

就连二哥都微微皱起眉头,衣袖轻掩遮住鼻子。

小叫花眼里闪过一丝黯淡,清澈的眼眸波光一荡,默默地站起身来。

我心里一酸,莫名其妙的起了怜悯之心,一伸手拽祝蝴的手:“你,先吃些东西再走吧。”

他的手修长纤瘦,关节分明,却乌漆漆的脏。

他转过身来,冲我一笑:“还是不要了,大家都讨厌我。”声音暗哑低沉,不尽感伤。从我手里将手抽出来,孤独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瘦脆弱的背影,我忍不住站起身来:“等一下。”

二哥也跟着站起来,拉住我的衣袖:“小妹,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顿了一下,看见乞丐回头,紫色的眼眸若有所待。

我从包袱里拿出一锭银子“你先拿去。”

他的眼眸转冷:“姑娘,我虽然落魄,但不是乞丐。”说罢转身离去,脊背挺直,倔强不羁,看在我的眼里却是无比的孤单……

叹口气,石逸灵,你自己都够麻烦的了,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

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幅诡异的场面。

本来嘈杂的客栈居然静悄悄的除了心跳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呼吸声都摒住了……

只听得嘭嘭嘭的心跳声……

方才赶叫花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神呆滞的看着同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二楼的栏杆处……

一袭素衣,一折玉扇……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个人,眼睛淡淡的扫过我,乌黑深沉,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只是这样扫了一下,扑通扑通,我的心便跟着跳个不停……

这样的美人。

脸若羊脂白玉般,淡淡的光华笼罩,仿佛雾般朦胧。

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春若涂朱……

本来以为,像二哥,像璇昭,像展开阳那般的人物,就已经是人间极品了。

可是,在他面前,就是最好看的二哥,都只是一块石头,而他,才是那真正的美玉。

突然的,他看向我,微微一笑,这一笑,恍若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就为了这一笑,让我分身碎骨在所不惜……

呸呸呸,石逸灵,你在想些什么?

你这样想对的起玄枫吗你?

只是长的好看一点而已嘛,谁知道他是不是性格变态。

被这么多人用爱慕的眼光盯着看,居然视若无睹,还在那里玉扇轻摇,顾自微笑。要不是超级自大狂,就是性格变态。

我恼恨的看了他一眼,他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笑容更加的深了。

笑什么笑?

知道你笑起来好看了好不好?我笑起来也很好看啊,不信我笑给你看。我眼睛传达着信息,冲他挑衅的笑了一下。

他眼睛里笑意扩散,丝毫不理会我的挑衅。

我无趣的垂下头,拉拉愣住的二哥:“我们还没订房间呢。”

二哥回过身来,眼睛还忍不住偷看二楼上那个斜倚栏杆的祸水。

我叹口气,自己拎了包袱走到柜台前:“掌柜的,我们要住店,麻烦来两间上房。”

掌柜的扭着头看着上方,这个姿势,也不怕扭断脖子。

“掌柜的!我们要住店!”我提高了声音,将他被勾走的魂拽了回来。

掌柜的恼怒的回头看了我一眼:“客满。”说罢,依旧扭回头去。

还真是惜时如金。可惜,时间浪费到什么上面去了……

我不屑的撇撇嘴,转身拉着二哥走:“我们去别处找找看吧。”

“姑娘,要是不嫌弃,可以和在下挤一间的。”轻柔悦耳的声音在背后上方响起。

我回过头去,见栏杆上那位,丹唇微起,吐气如兰,音落玉盘:“这个时候,怕是不好找地方住了。”

是在和我说话吗?

他的眼睛明明是盯着我看的。

众人艳羡的恨不得淹死的眼神也是抛在我身上的。

我,何德何能,能有此种艳福?

二哥在身边狠狠的掐了我两下,催我赶紧答应。

我可是南昭国的皇后呢,我丈夫玄枫俊美无俦,风流倜傥,岂是你这个倚栏卖笑的家伙能比得?

要坚定不移的拒绝掉。

“谢谢……”居然是这句柔媚入骨,娇俏销魂的谢谢。

这是我说的吗?这是我说的吗?

二哥笑逐颜开,眼睛里满是赞许。

不用怀疑了,是我说的。

栏杆美男修长的双腿一翻,从二楼翩然飞下,那身姿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扑面而来。

浅笑盈盈的来到我面前,十指纤纤伸出来,拉住我的手,触手处温润如玉。

“我带你到房间看看。”

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又羡又嫉的眼神加大了力道,刺得我千疮百孔。

二哥在身后探出一张脸来,写满谄媚:“凡公子,还有我呢。”

浅笑不变,素手折扇一扇:“逸尘公子不是最爱到勾栏栈吗?”

“你让舍妹和你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二哥笑嘻嘻的,眼眸乱转,“我可不放心哦。”

凡公子修眉微皱:“舍妹?逸尘公子,从来没听说你还有妹妹哦?”

二哥依旧笑着说:“如假包换。”

凡公子眼里寒光一闪:“那你的哥哥呢。”

“我不可以既有哥哥又有妹妹吗?”二哥吊儿郎当的说,“像凡公子如此美貌,若有妹妹想必也是国色天香,可惜啊可惜……”

凡公子眼神微黯,语气却依旧倔强:“本公子生来便孑然一身,从无兄弟姐妹。”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是,我却看到了他眼中的孤独与寂寞。

我拉着凡公子的手:“凡公子,你不是要带我回房间看看的吗?”

凡公子低下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笑着:“你不怕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坏了你的名声?”

我伸出手来,在他面颊挑逗的一划:“求之不得。”

凡公子玩味的冲我笑着,握住握手的那只手猛地一用力,一股真气直逼体内。我猝不及防,体内七星心法真气自然的生出反抗之力。

他的手一振,加大真气力道。

我撤回自己的真气,装作不敌,“哎哟”一声,眼睛斜瞟过去:“凡公子,好痛。”

他微微一笑,撤回内力,眼睛里却是警告之意:在我面前别耍花样。

我也笑着回过去,眼神清澈宁静,正是玄枫最喜欢的表情。

这一番较量全在背后完成,人前我们各自都是满面微笑的样子。

凡公子笑如春风拂面,我笑如姣花照水……

私下里却各自心怀鬼胎,彼此彼此……

我不明白凡公子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素为谋面的我这么感兴趣。

我只知道,武当仙枕就在他身上,说不定就在他的房间,所以,我跟他,虚与委蛇定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十分干净清爽的一间屋子,和普通客栈有所不同,这里更加的像普通人家,不,是大户人家的屋子。

镂空雕花的窗格,精致典雅的桌椅,就连摆在桌子上的茶具都不是凡品。品花阁的字画,更显屋子的雅致。

淡淡的清草香气,随着走动若有若无,在鼻间恍惚。

“你找什么呢?”他在桌前斟了杯茶拿在手里,眼睛淡淡的扫过我。

“随便看看而已。”我故作镇定的回答,装作好奇的样子“这里还真不像客栈呢。”

整个屋子虽然华美雅致,但是,却看不到一件与众不同的东西。仙枕,你在哪里呢?心下暗暗着急。本来打算混到他的房间,趁机偷了仙枕就跑的,可是,现在怎么办呢?

“谁说这里是客栈了?这里是我的住处。”他纠正我,语气柔的似水一般。眼睛晶亮,似乎能看穿人心似的。

“噢,”我心里一惊,难道他看穿了我的用心?脸上却装作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走到他的床前,装作不经意的看看正中摆放的枕头,怎么看都是普通枕头的样子嘛,这样拿出去会有人相信这是武当仙枕吗?

或者,这个不是仙枕?

那么,真正的仙枕在哪里呢?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我看了一眼凡公子,见他没有应门的意思,便自己跑到门边将门打开。

“二哥?你还没去找地方吗?”我看到二哥背着行李,一脸的憔悴。

“有他在,怎么可能还有地方?”二哥看着凡公子,直接走进来将行李朝桌上一丢。

“真是个害人精,走到哪里挤到哪里。”二哥看着他,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擦擦嘴,“凡公子,我有话要对我小妹说,不知你能否回避一下?”

凡公子面不改色,坐的稳如泰山:“如果我没记错,这里好像是我的住处。”

二哥笑嘻嘻的方要开口,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臭叫花子,滚出去!”

凡公子突然色变,站起身来:“我先出去一下,你们有事快点说。”

二哥疑惑的看着他如风般消失的背影,摇摇头,冲我微微一笑:“小妹,你知道这个凡公子是谁吗?”

“武当第一高手,仙枕的持有者。”我回道。

“不止这些。他可能是我们的大哥。”二哥郑重地说。

我一时之间目瞪口呆。

这个人,会是我的大哥?我大哥这么的美貌非凡?

“大哥当年本来是要被送到凤岐接任摇光坛坛主之职的,后来见我要去危机重重的后狄,他不舍得,所以与我交换了。后来就音讯全无。璇昭后来动用天璇坛的力量帮我打听,才找到他,可是,他竟什么都不记得了。”

二哥叹口气:“而且,他这个相貌,我也不敢相信了。大哥是我们三个中长的最像娘亲的一个,可是也不至于美成这个样子,所以,我一直也都是怀疑,不敢确认。”

“再说,璇昭的消息也很模糊,只是说他当时是出现在打个消失的地方。”

“他要是真的是大哥就好了,我就可以直接问他要仙枕了。”我叹口气,并不像二哥那样的激动,实在是这个凡公子太过美貌,怎么都不敢相信会和我是兄妹。

“他的名字叫凡,大哥的名字也叫石逸凡,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而已?”二哥皱皱眉头,叹口气。

“逸尘公子,到现在还认为我是你哥哥不成?”门被推开,凡公子浅笑着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人,面目丑陋,浑身脏乱不堪,正是那个小叫化。

小叫化幽紫的眼眸看过来,停留在我身上:“姑娘,我……”有些别扭的垂下头去,嘶哑低沉的声音微弱的说:“难得姑娘不但不嫌弃我丑陋腌臜,还好心给我银子,我居然狗咬吕洞宾还冲你发脾气……对不起,你不要介意好不好?”

我摇摇头:“我根本就没怪你啊。把你当成小叫化,是我不对。”

小叫花看着我,紫眸微闪,脸上露出笑容来:“谢谢姑娘。”说罢转身就走,竟不理会身边的凡公子和我二哥。

“这么晚了,你在哪里睡?”一直站在门口默不作声的凡公子突然开口问道。

小叫化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竟然毫不停留的就走了。

二哥一脸的惊异之色,不晓得是惊异于凡公子对那个小叫化的温柔,还是惊异于小叫化对凡公子的不理不睬。

凡公子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的惊异不亚于二哥,仿佛我是什么怪物似的,上上下下扫了几遍,方才自言自语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呀。”

华灯初上,我和二哥到楼下吃晚饭。趁机避开凡公子。

“二哥,他的房间我都仔细看过了,就是没看见什么仙枕啊。”我郁闷的低声诉苦,“你见过他的仙枕吧?什么样子?放在什么东西里?有没有什么特征?”

二哥垂着头,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要是真的是我们的大哥就好了。”

“二哥——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仙枕,不是找大哥。”我有些气急,这么没谱的事情,二哥竟一直念念不忘。

“小妹,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大哥?小时候,他可是最疼你的啊。”

我摇摇头:“我没有印象了啊,再说,即使我想念大哥,也不会是这个凡公子啊,看他的样子,我们哪里高攀得上?”

二哥不说话,只低下头闷头吃饭,半晌,突然抬起头来,脸上泪水哗啦啦的流:“小妹,我想大哥了……”竟至泣不成声。

我跟着眼眶一红:“我们会找到大哥的,总有一天。”

二哥点点头,赧然的笑了笑:“对不起,每次见到他,我都会这样。他实在太像大哥了。”

身边素影一闪,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淡淡的香草味道。

二哥放下手里的筷子:“他出去了,我们趁机到他房间找一下吧。”

我站在门口把风,让二哥找。

第一次作贼,心突突的就要跳出来。楼下人影渐渐稀少,不时有小二从门口经过,看见我杵在门口,满脸怀疑的看过来。

心突突的跳着,手心里握出汗来。

“找到了!”二哥在房内激动地冲我喊着。

我放下心来,转过头去冲他笑了一下,方要开口赞他,突然看到他身后缓缓闪出一个人影,鬼魅般,飘忽出现这样一个人影……

我惊愣在原地,一时之间忘了该怎么反应。

那人脸上还带着笑:“来我房间找什么呢?”

却在看到二哥手里枕头的瞬间变了颜色,眼里闪过一丝杀气,冷彻入骨。

“二哥——”他的眼神莫名的让我害怕。

二哥在听到他的声音的一刹,已经将手里的枕头扔向我:“小妹,快跑!”

我接过枕头,还未来得及转身,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快捷如闪电,伸出手来抓住枕头,我牢牢的抓住,只听到嗤的一声,枕头碎裂,细小的枕心纷纷扬扬……

细小的枕心,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消失了原有的甜香,只能看到花风干前细细的轮廓,是桂花……

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

桂花飞扬里,那张苍白的脸,和记忆里那张微笑的脸重叠到了一起。

*************************

“你知道桂花枕有多奢侈吗?本来花枕已是够费力的了,偏偏又是细碎的桂花,不知要收集多少的桂花才能做得了这一个枕头。”

“我就要桂花枕头,不给我桂花枕头我不睡。”我赌气说。

“好妹妹,大哥给你。”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说。

我抱紧枕头,抬起脸来看到了那张微笑的脸,阳光下,那张笑脸充满了溺爱。

********************

“你居然撕坏了我的针头?”眼前的人咬牙切齿的说,伸出手来卡住我的脖子:“谁让你弄坏我的枕头的?”

我被他卡住喉咙,喘不了气,双手在他身上胡乱的推着。

二哥冲过来,从身后拉他,他一手一甩,二哥便被甩飞了出去。

他的眼睛通红,仿佛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般,用力的掐着我的脖子。我无力的挣扎着,手在他胸前推着,扯着……

二哥拔出了剑,刺向他卡住我的手臂,殷红的血流了出来,他的手依然不肯松开分毫。只伸出脚来,重重的揣了二哥一脚。朦胧中,我看到二哥绝望的泪水,看到凡公子通红的眼睛,恍惚间,还有他坠于胸前被我撕扯而露出的玉佩……

二哥咬着唇,爬起来,举起剑来朝他背后刺去,脸色煞白如纸。

我拼命的朝二哥摇头,可是我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动弹分毫,只有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那个人,他的玉佩明月形状。

玉佩偏左处刻着一个大大的凡字。

这样的玉佩,我和二哥各有一个。

我的上面是个灵字,二哥的上面是个尘字。

天下间,名字里有个凡字的人,不胜枚举。可是,天下间,用顶好的南山之玉雕成的月型玉佩上,又雕着凡字的人,只有大哥一人。

明月,是母亲的名字。所以,父亲将我们的玉佩全部雕成月型,细致的月亮,浮雕了月宫嫦娥和桂树。这么精巧的雕刻,天下间除了挚爱母亲的父亲,还有谁能雕得出来?

这个人,是大哥啊……

二哥,他就是你哭着说想念的大哥啊……

你现在怎么还举着剑要杀他呢?

可是,为什么,大哥要掐死我?大哥,我是你妹妹啊,你松一下手,让我告诉你,我是你妹妹啊。你就要这样将你的亲妹妹掐死吗?

可是,我的眼睛越来越朦胧,憋闷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18

第十八章

六月飞雪,杜鹃啼血

人间惨剧,莫过于此。

正在这时,一道灰色身影从背后拽住了大哥:“你放开她。我命令你放开她。”

大哥略一迟疑,手微微松了一下,我趁机从他手下逃出来,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转过头来看我的救命恩人,居然是那个小叫化。

大哥素净的衣服上,被他这样一拽,印上了一道灰黑的印子。大哥却毫不理会,只是皱着眉头说:“这个人,毁了我的枕头,我不能答应你。”

小叫化固执的说:“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大哥皱起眉来:“我敬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代表我要听你的使唤。”

我站直身子,眼睛直直的看着大哥:“大哥,你真得那么想要杀我吗?”

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大哥,我记得小时候我很骄纵,非要桂花枕头才肯睡觉,你当时那么宠我,毫不犹豫的就把你的枕头给我了。可是,现在,你就因为这个枕头要将我置于死地吗?”

我从脖子上取下自己的玉佩,举起手来:“这块玉佩,我们兄妹三人每人一块,上面刻了我们的名字。你的名字叫做逸凡,所以上面刻了一个凡字,二哥的是个尘字,我的是灵字。”

二哥也拿出玉佩来:“大哥……大哥,我是逸尘啊,你真的不记得了?你说此去后狄凶险万分,你是哥哥,所以,应该是你去后狄……”

“小时候,我经常闯祸,每次你都会替我遮掩,结果最后受爹爹责骂的都是你。我哭,你就安慰我说你是大哥,所以替弟弟担点委屈是应该的,你还记不记得?”

“还有小妹,小时候最爱跟在我们后面,你每次都会骂她嫌她粘人。可是,后来,小妹天天找璇昭玩了,你私下里就叹气说,没有小妹这个萝卜头,还真不好玩了,然后,每次璇昭来我们府上,你就会故意找茬打趣他,你记不记得?”

大哥摇摇头:“我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只知道自己出事前一直抱着这个枕头,这个枕头是我找到家人的唯一凭证,我不能丢掉它……”

“大哥……”二哥抑制不住跑到他的面前抱祝蝴开始哭了起来。

小叫化看了我一眼:“当年我救他的时候,他被那些山贼连头都打破了,手里还紧紧地抱着那个枕头不放。当他醒过来时,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就告诉他那个枕头可能是他很珍贵的东西,所以宁可连命都不要了,也不肯将它交出去。”

“谢谢你,不仅当年救了大哥,今天也救了我。”我诚挚的说。

“你们为什么会把他的枕头弄坏?”

“为了请到留仙。”我说,看着地上残破的枕头,心里一恸,不知道这样的破枕头还能否请到他。

“留仙?你们请他干什么?”

“自然是为了救人……”我叹口气,蹲下身去检起破枕头。

“留仙说要武当仙枕和少林易筋经,不过是为了推辞众人,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你们怎么当真了?”小叫化也跟着蹲下来,眼睛幽幽的看着我:“你要救的那个人,对你来说是你宁愿牺牲性命也要救的人吗?”

我点点头,继续收集着散落到处的桂花枕心。想起玄枫生死未卜,一时之间心如刀绞,泪水滴落在地,溅起一地的湿润。

“那你们还要去少林取易筋经了?”他继续问。

我点点头,垂着头,不好意思让他看见我的脆弱。

“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了。”他叹口气。

我猛然抬起头来:“为什么?”

他看见我脸上的泪痕,吃了一惊,低声温柔的问:“你哭了?”

我窘迫的擦去泪水:“为什么不要我们去取易筋经?”

他看着我的脸,半晌才说:“因为武当仙枕已经坏了啊,即使你们取到易筋经又能怎样?他还是不肯答应你们的。”

我将桂花枕心捧到枕头里:“没关系,坏了还可以再缝补的啊。”

他怔怔的看着我:“什么东西坏了都可以补吗?”

我站起身来,低着头冲他笑着说:“当然了,什么东西都可以,什么东西都可以修好的。”心里暗暗加了一句,所以玄枫的伤口也可以医的好的。

他抬着头,迎着灯光看着我,表情虔诚的像个孩子:“那么心呢?碎了的心也可以补回来吗?”

烛光明明灭灭,在他的眼睛里投下了闪烁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是满天的繁星都落进了他的眼中。

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依然常常想起这样一个夜晚,他用那般虔诚的眼神看着我问道:“碎了的心也可以补回来吗?”

“小妹,你们要找留仙吗?”大哥问道。

“对呀,所以明天我们就赶程去凤岐。”二哥回答说:“大哥要不要也和我们一起去啊?”

大哥摇摇头:“你们还是不要去凤岐了。”

“为什么?”

“因为留仙是后狄的小皇子,过两天就是后狄国主五十岁大寿,他不会不回来的。”

“什么?”我和二哥同时惊讶的问道。

留仙居然是后狄皇子?

我的心猛然沉了下去……

脑海里又想起玄枫像小孩子般摇着我的手半是乞求,半是撒娇的说:“你不要去什么武当,不要去浪费时间。我们只剩这一个月了,你不要去浪费时间了好不好?”

我一直以为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决不放弃的,可是,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

就是拿到仙枕拿到易筋经又怎样?

后狄的皇子会给南昭的皇帝治病吗?

结果到最后,还是我自己在浪费我们所剩不多的时间呵。

“你怎么了?留仙在这里你不应该高兴吗?起码不用千里迢迢跑去凤岐了啊?”大哥问道。

二哥苦笑了一下:“可是,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止千里这么远啊。”

“为什么?”小叫化问道。

“因为他是后狄皇子,而我们要救的人,是南昭的皇帝。”二哥回答说,走到我身边来拍拍我的肩膀:“小妹……”竟哽咽至再也说不下去。

认识二哥这么久,他从来都是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今天居然为了我和大哥哭了两场。我心里酸酸的,脸上却笑着安慰他说:“没关系,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的,生死有命,再说人生自古谁无死呢。”

二哥抱住我:“小妹,我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你就真的人心丢下我们?”

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就是舍不得你们,还有我的两个……”

“或许,你们去问问他看,说不定他会答应帮你们救人呢?”小叫化说道。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救一个敌国的皇帝?”二哥说。

“说不定就帮你们了呢。”小叫化恳切地说:“所谓医者父母心,他说不定不会介意什么敌国之类的呢。”

大哥也点点头:“正好我也要参加后狄国皇帝的生辰寿筵,到时我们再相机行事。”

二哥眼睛一亮:“对了,要是他不肯答应,我们就把那个后狄皇帝抓起来要挟他。”

大哥轻轻的打了二哥的头一下:“后狄的皇帝是你想要抓就能抓到的吗?真是异想天开。”

二哥捂着头,委屈的说:“抓不到皇帝抓到那个小皇子也行啊。”语气里却是甜甜的,因为大哥那个亲昵的举动。

我笑了出来:“那好,我们就相机行事吧。”

看看小叫化:“谢谢你啦。”

他冲我淡淡一笑:“你们一家也团聚了,我也没有心事了,就此告辞了。”

我拉祝蝴,看看窗外的满天繁星:“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以为家?这样的夜晚,就是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也别有一番乐趣不是吗?”潇洒的话语,语气里却是伤心的落寞。

“可是现在是深秋了,外面会很冷的……”

“你们的屋子这么清香雅致,不要被我给弄脏了。”他笑着轻轻拉开我的手。

“反正我们兄妹今天相认,今晚也睡不着了,你就留下来和我们把对酒当歌吧。”二哥笑着说,竟不再嫌弃他身上的脏乱和怪异的味道。

可能是连夜赶路太累了,说是对酒当歌闹个通宵的,我竟中途睡着了……

醒来时日上三竿了。

我听到后原有吵吵闹闹的笑声,忍不住开窗去看,只见小叫化身上穿着大哥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挽着袖子弯着腰正在洗头。

二哥打了水来,老远冲他喊:“喂,要不要帮忙?”

小叫化低着头,狼狈的把水往头上倒去,边倒还边说:“我不叫喂。”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二哥笑着问。

“我叫……”他顿了一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叫你小叫化。”二哥笑嘻嘻的将水往他头上倒去,哗啦一声,弄得他大半边的衣服都湿了。

我在上面看见二哥也是笨手笨脚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站在窗边喊道:“小叫化,要不要我帮忙啊?”

小叫化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向我,笑着说:“不用了。”

一张洗净了的脸在阳光下水光闪闪,青紫一片,竟显得诡异恐怖。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见到我的反应,他垂下了头,默默的洗起头发来。瘦弱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比落叶还要瑟缩孤单。

大哥不知何时进了屋内:“明天就是后狄皇帝的生辰,你打算怎么办?”

我将视线从小叫化身上移回来:“只有相机行事了。到时要靠大哥你了,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把那个留仙劫持过来好了。”

大哥点点头:“实在不行,也只好这么办了。”

想了一回,突然笑着对我说:“小妹,你还没来过这里吧?奉城深秋如云天,要不要大哥带你出去玩玩?”

我摇摇头:“谢谢大哥,但是我现在没心情。”

大哥拉起我的手来,冲着窗外的两个人喊道:“你们快点,我们要出去逛逛喽。”然后回过头来冲我笑着:“总是这么愁眉苦脸的可不好哦,反正闲着没事嘛。”

秋草如淡金般在风里微微摇曳,天高云阔,雁字成行……

大哥走在前面,二哥紧跟着他。小叫化和我走在最后。

“今天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小叫化侧过脸来问我,明媚的阳光下他脸上的青紫更加的明显。衬着一双紫眸,愈发的骇人。

我摇摇头:“你的心地那么好,我怎么会被你吓到?”

他叹口气:“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安慰我的话,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高兴。”

然后停住脚步,站在我面前:“不知为什么,别人对我说什么心地好才是最重要的之类的话,我听了都会很反感。但是,你说出来,我不但不觉得反感,反而还很高兴。”

我看着他那双紫色的幽怨地眼睛,心里叹口气,这个少年,可以温柔如水,但同时亦倔强如铁,同时也脆弱如水晶啊……

我默不作声的跟在大哥身后,来到一个湖边。

秋水粼粼,碧波荡漾。岸边枫叶如火。

“漂亮吧,看到小妹的眼睛,我就想起了这片湖水。”大哥得意的说。

“好漂亮!”二哥眼睛亮晶晶的说。

我却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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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那双清亮的眼睛就令我想起了这片湖水。本来打算第二天带你来的,可是,却再也找不到你了。”(那时

还记得玄枫曾经在一片碧波荡漾,柳树成荫繁花似锦的地方这样对我说过。

想到玄枫,心里得酸痛就止不住的淡淡漾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我这一次,怕是真的要永远失去他了……

“小妹,小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二哥拉拉我的衣袖。

我回过神来,冲他抱歉的一笑。

却看见远处枫树下一道淡青色的身影款款而来,脸如桃花,嘴角噙笑,远远的冲我笑着:“你终于来了。”

19

第十九章

我怔怔的看着他,眉目之间仿佛一些东西已经变了,所以,竟有些不敢相认。

“展开阳?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二哥一脸的惊讶,语气里也有些再见的惊喜。

他眼睛笑得弯弯的:“我可不是开阳哦,我是他哥哥,展天玑。”

走到我面前低下头看我:“我等了你很久了,北极星。”

“你等我?”我抬头看着他酷似展开阳的面容。

展开阳要更加的阳光一些,也更加的纯净一些。

他,虽然看上去十分的温和,但是,眼睛里总有些我看不明白的东西,深深的藏在眼底。

他点点头,伸出手来拍拍我的头,一脸的哀怨:“你忘了?我们可是约定三生的哦,你不会把我骗下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我一愣,什么时候和他约定三生了?

看见我迷茫的样子,他突然笑了:“骗你的啦,想不到你这么天真,和开阳还真是绝配。”那表情,仿佛骗到我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似的。真是令人看了生气。

二哥在一旁自言自语地说:“开阳,天玑……好奇怪的名字?”

展天玑笑着说:“一点都不奇怪哦,因为我娘是开阳坛坛主,我爹是天玑坛坛主。”他说的云淡风清,可是二哥竟惊讶的张大了嘴:“你是天玑坛坛主的儿子?”

展天玑头微微一侧,桃花大眼眨巴眨巴:“没错啊,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只是太过吃惊了而已。怪不得你能知道我们在这里,原来你竟是天玑坛的少坛主,难怪难怪。”二哥挠挠头,傻笑道。

展天玑笑着说:“多谢夸奖,天璇坛坛主石逸尘。”

转过头来又对我大哥说:“这位,应该就是摇光坛坛主了吧?”

二哥笑着抢先说:“这个你可猜错了,摇光坛坛主现在也是我。”

展天玑依旧笑着:“他的命格就是摇光星,你,只是暂时的而已。”

二哥崇拜的上前拉着他的衣袖:“那我的命格是天璇星了?”

展天玑摇摇头:“天璇星已经完成归位了,你只是代替他而已。”说罢又转过头去打量了一会小叫化,语气里有一丝的不确定:“你是玉衡坛的?”

小叫化摇摇头,一脸的迷茫:“什么玉衡坛?”

展天玑皱眉道:“看你的命格应该是玉衡星啊,可是……”

二哥在一旁笑了:“原来你只是个半吊子的神算啊,可惜了令尊大人的绝技哦。”二哥原来也会趁机打击报复啊,我在一旁看得好笑。

展天玑语气依旧温和,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即使我是个半吊子,我也能看出来,你不是七星之一。”

二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不是七星又怎样?我妹妹可是北极星呢,你们七星,不过是守护我妹妹的而已。”

“北极星只是指引着她命中注定那个人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是谁?你不要告诉我是你哦,告诉你,妹妹她已经有丈夫了。”

“要是我说那个人就是我呢?”……

他们两人在一旁开始拌嘴,大哥走到我身边问道:“什么七星北极星啊?”

“我听二哥说,自己出生时有国师预言说我是北极星,将来会有七星辅助一统天下的。可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小叫化在我身后拽拽我,我转果身躯,对上一双哀怨的紫眸:“你已经有丈夫了?”

我心里蓦然一惊,这个小叫化,不会是喜欢上了我吧?那样的眼神……面上却是微微笑着问道:“我看上去像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吗?”

他低下头去,微微摇了摇头,便自己一人默默地走到湖边蹲下去了。

大哥拉过正吵得不亦乐乎的二哥:“你给我们仔细地说说,到底这个北极星和七星是怎么一回事?”

二哥还没开口,展天玑在一旁先接过话去:“这个嘛,相信没人比我更加熟悉了。”

“那么请问展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问道。

“这个世界本来是分裂成七个国家的。在七国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国家,凤岐国。与其余七国不同,凤岐国不是由皇帝统治,而是由星教统治,在教主之下有七个分坛,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每个坛的坛主都是另外七个国家的特派的皇室成员,后来天玑,摇光,开阳坛所在的国家最先亡国,这三个坛坛主之职便开始世袭罔替。最近,再后来,白宜国和南唐也分别灭国,所以,白宜国的天璇坛便由白宜国唯一幸存的王子玉璇昭继承,而南唐国的天枢坛,则由南唐亡帝李涵蕴继承。”

我乍听到师兄的名字,心里一惊:师兄他,居然是天枢坛的坛主吗?对了,师兄一向是不染俗事的,那么替他打理天枢坛的应该是祥总管吧。好像当时是有听祥总管说起过天枢坛的。

“就在我们这一代,出现了所谓的北极星,就是传说中能解救万民于战火之中,一统天下的北极星。而我们七个坛的坛主,则是命中注定要守护北极星的人。”

这么说,大哥,璇昭,师兄,展开阳,展天玑,就是七星之一了。

“那南昭的分坛是天权坛了?不知坛主是谁?”我问道。

展天玑摇了摇头:“天权坛的坛主十分的神秘,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过,他肯定是南唐皇帝非常信任的一个皇室成员就是了。”

皇帝非常信任的?皇室成员?

难道是云王?

不可能,云王怎么可能是要守护我的七星呢,他是来恐吓我的还差不多。那么,这个皇室成员到底是谁呢?

难道是玄枫?

但是,南昭并未灭国,这坛主一职,还轮不到皇帝来做啊。

摇摇头,想不通。

突然又想起了第二个问题:“那么后狄呢?后狄的玉衡坛坛主是留仙吧?照你这么说,留仙是来辅佐我的,那么我说的话,他会不会听?”

如果他要听从我的话,那么玄枫岂不就有救了?我这样想着,不觉笑了起来。

展天玑摇摇头:“自从上任星教教主无故失踪之后,星教七坛基本上处于独立状态,没人能命令各坛的坛主的。我们只是命里注定要守护你,不是说我们要对你的话言听计从的。”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们七星,哪一个也不会逃出你的手掌心的。”他见我一幅失望的样子,便低下头在我耳边低低的说了这一句。

说罢便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看着我笑:“小心你最近的桃花哦。”边说,眼睛还边瞄着坐在水边的小叫化。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凛凛秋风中,他抱膝低头坐在水边,单薄的身躯穿着大哥的衣衫显得更加得单薄,方洗过的长发还有些湿,松散的垂在身后,被风一吹,发稍微微摆动着。

我走到他身边去坐下来,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丢到水里,泛起层层涟漪,不一会,水面又归于平静。

叹口气,扭头过去看小叫化:“你看这水,本来是平平静静的,可是,这可恶的小石子非要搅起波澜来不可。可是,水还是水,等到石子下沉了,水面依旧是平静的。”

小叫化抬起头来,眼睛里泪光闪烁,嘶哑着嗓子说:“我知道,我就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石子,你就是那波澜不惊的秋水。想要你心中起波澜,是我妄想了。”

我摇摇头:“你才是那波澜不惊的秋水,我不过是在你心中偶尔落下的小石子,等石子沉底之后,你的心依旧会波澜不惊的。”

小叫化看着我:“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样貌丑陋,根本就不配于你相提并论。”

这个小叫化,知道你自卑,但也不用这样钻牛角尖吧。我轻咳一声:“这不是样貌的问题。而是因为我爱我的丈夫,所以,除了他之外我无法接受任何人。”

“如果我长得和凡公子一般俊秀,你就不会这么说了吧?在你不知道他就是你的大哥之前,你不是还答应和他共处一室的吗?”小叫化的语气转冷。

我有些惭然的笑着,这个小叫化,说话就非要那么直不可吗?我承认自己当时是有一些好色啦,但是,大哥那样的容貌,换了谁都会那样反应的不是吗?再说,我当时还是为了混进他的房里偷枕头呢。

我是来安慰小叫化的,不和他生气,不和他生气。我心里念叨着,脸上陪着惭愧的笑容:“这个,其实,我当时只是为了混进他的房间偷枕头,所以才这么做的。”

小叫化扭过头去,闷闷地说:“你舍弃性命也要救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的丈夫?”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他看不到,于是又回答了一声:“是的。”

“如果他死了的话,你会不会考虑我?”他垂着头,我看过去,只看见他的耳根都红了。

可是,看见他红红的耳朵,我心里竟突然起了一股无名怒火:你喜欢我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为了要得到我居然敢咒我的玄枫,这就不可原谅了。

我也扭过头去,气鼓鼓的不理他了。

过了好久,衣服被人拽了拽,我扭回头去,只见小叫化咬着唇,紫色的眼睛里装满乞求:“对不起,我不会说话,惹你生气了。”

我叹口气,对着他这样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实在无法继续气下去:“以后,不许咒他死了。因为咒他死就是咒我死,你知道吗?”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死了,你也不会独活是不是?”

我重重的敲了一下他的头,在他耳边吼道:“不许在我面前提他死!!!!!!!!”眼睛狠狠地瞪着他:小子,你要是再提一次玄枫死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垂下头去:“你放心好了。”

嗯,这样说还差不多。

只是,他让我放心什么?

“小妹,对救命恩人这么吼可是非常不礼貌的哦。”二哥走过来,坐在小叫化身边拍拍他的后背:“小叫化,有什么委屈对我说,我替你出头!”

小叫化垂着头,闷闷得说:“是我错了。”

二哥笑嘻嘻的冲我说:“小妹,方才我帮你向展天玑问了,他说,明天你虽然会有点小波折,但是,绝对的能心想事成哦。”

“真的?他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天玑星哦,所以,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呢。”展天玑走到我身边坐下来,顺手摘了一朵黄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看到花呢。”

我心下激动,侧过身去问他:“那你能不能测出来我丈夫他有没有事?”

展天玑讲花放到鼻尖出深深一嗅:“一点都不香。”

“他到底有没有事啊?”我焦急地问道。

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脸颊:”你先在这里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这个阴险的小人!我愤恨的扭回头去,捡起一块小石子用力丢进湖里。

他凑过身来:“怎么,不想知道吗?”

“他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理他!”小叫化在身边凶凶的瞪着他。

他不在乎地笑着:“你怎么知道的?你既不是留仙,又不是天玑,你凭什么说他不会有事呢?”

小叫化辩不过他,便一口咬定:“我就是知道他不会有事,至于如何知道的,你管不着。”

“嗬,要不是知道留仙他……看你这幅神情还真的以为你就是留仙了呢。”展天玑淡淡地笑着挑衅道。

“留仙他怎样?”小叫化问道。

“留仙他,倾城绝世,貌美如仙——”展天玑拖长声音说道。

小叫化红了脸:“他再貌美又能怎样?还不是……”声音沉了下去,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展天玑见他不再说话,又向我靠了靠:“你真的不想知道?”

我向小叫化身边歪了歪身子:“你只不过是个半吊水的天玑星,谁知到你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身后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

“不错,他就是个半吊水。”

我回过头去,展开阳一身红衣,手里捧着一把的黄花,脸上灿烂的笑着:“不过这次,他总算是算对了你的所在了。”

20

第二十章

原来,展开阳当时和我们分别之后,就回到了凤岐继承他母亲的开阳坛。

结果后来再回南昭找我已经找不到了,只好央求他这个会算的哥哥算一下我的所在,结果,展天玑算了几次,都算错了,害的展开阳四处奔波,劳累不已。

“幸亏这次被他瞎猫碰到死老鼠了。”展开阳笑着说。

二哥不乐意了:“你哥是瞎猫,我们可不是死老鼠。”

展开阳歉意地笑着了笑,把花向我面前一递,头四处转了转:“璇昭呢?”

提起璇昭,我的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痛得一下子喘不过气来,摇了摇头:“璇昭他,被云开杀了。我让他去杀云开,结果等来的却是他的……”我说不下去了,只觉得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堵的慌。

展开阳吸了一口冷气:“云开是什么人?璇昭那样好的功夫也被他杀了?”

“他是武当派的高手。”我说着,看了一眼大哥。

大哥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转过头去,怒气冲冲的大步离开。突然的怒气,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冲上前去拉祝蝴的衣袖:“大哥,你认识云开对吧?”

大哥沉着脸:“你想替他报仇?”

他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怒气,隐忍着,却又抑制不住般,透出小小的火苗。

我点点头,犹豫的开口:“如果……”竟然说不下去,大哥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是云开?

武当高手,倒也并非不可能啊。

若是大哥,那这笔帐该如何计算?

大哥看见我的犹豫,冷笑了一声:“算了,他的仇,你这辈子怕是报不了了。”

“难道,你就是云开?”我说出心中的疑虑。

“我是云开?你这颗天真的脑袋怎么就这么会联想?你既然这么会联想,怎么就不会想一下云开就是璇昭!”

云开就是璇昭?

“大哥……你开什么玩笑?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也知道这个玩笑不好玩?你也知道?可是,你怎么对他的?你居然当着他的面,让他去杀死自己?”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就是云开,我真的不知道。”心里却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原来,我竟信了这个一点都不好玩的玩笑。

“你不知道?凭着一句不知道,就可以随便伤害别人的心了吗?凭着一句不知道,就可以随便拿着别人的真心当武器来使唤了吗?”

“我没有,没有拿着他的真心当武器来使唤……”我无力的辩驳着,心底里一个声音比大哥更加早的反驳自己:你分明就是有的,你利用璇昭对你的感情去杀死自己,你分明就是这么做的。

“我还记得当年,那样一个明媚的少年找上武当山来,对我说,他来是替他的灵儿找哥哥来了。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云开,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云开。后来我才知道,他的真名不叫云开,而是璇昭。因为是白宜国落难的王子,所以要隐姓埋名。他在武当山和我一起学艺,是整个武当山上最用功的。我问他,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他笑着对我说,只有学好了武艺,才能保护好灵儿啊。灵儿,灵儿,他一天到晚就只念叨着这个名字。看见我生气了,他就过来赔罪说:凡,灵儿是你的亲妹妹呢,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我生他的气,便对他说,我没有亲人,没有妹妹。他眼睛黯然的看着我说:凡,灵儿小时候,你最疼她了,你不记得了吗?要是她知道你不记得她了,她一定会很伤心的。凡,你不要惹灵儿伤心好不好?即使你不记得了,也装做记得好不好?”

璇昭,那是你吗?我大哥口中的那个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云开真的是你吗?可是,我令你失望了是不是?你不仅没能守得云开,反而枉送了性命。

“后来,有人到山上来找他,说了几句话,他高兴的连饭都不吃了,只一个劲的傻乎乎的笑着。我问他笑什么,他也不说,后来被我问得紧了,便神秘兮兮的告诉我:凡,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妹妹了。可是,过了好多天,我还是没见到妹妹的影子,倒是他,整天茶饭不思的,最后终于忍不住跑下山去了。”

“后来,他从山下回来,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也不和我说话,自己一个人倒在床上闷头睡了几天。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就笑着说,没什么,只是跑到泰山上散了一下心。散心有散成他那样的吗?我没说什么,可是,我心里清楚得很,他是跑到山下找那个灵儿了。”

泰山,我知道,那一次,我以为天璇坛的人来泰山找师兄的麻烦,结果不是,是璇昭来找我。

可是,我却下山参加武林大会了。

要是那一次,我没有下山,或者说他去的早一点,那么,我就不会遇到玄枫,就不会错过他了。我们的故事,会不会就与现在不同了呢?

“再后来,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三天两头的往山下跑。可是,每次回来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渐渐的,我也习以为常了。直到有一次,他回来后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哭。我进去问他,他就抱着我问:凡,你说,灵儿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我怎么找也找不到她?我安慰他:怎么会呢,你都说了,我是灵儿的哥哥,要是她敢不要你,我第一个不同意。他听了我这句话,笑得像个孩子:对呀,灵儿从小就听你和尘的话,要是你们两个都要她跟我,她不会不听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阵绞痛。我不仅不听二哥的话,反而固执的将他看成是我的麻烦。他那时,是用一种怎样的心痛在忍受着我对他的刻意忽略和无视呢?

“后来,终于有一次,他下了山没有回来了。我当时在想,他是不是找到灵儿了?是不是找到我的妹妹了?那么,等他带着妹妹回山时,我应该怎么表现呢?还记得他那样哀求地说:要是她知道你不记得她了,她一定会很伤心的。凡,你不要惹灵儿伤心好不好?即使你不记得了,也装做记得好不好?我是不是该装作还记得你的样子?我还在犹豫,他又回来了,孑然一身,没有带任何人。我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用伪装了。我以为他没找到你,可是,后来几天他竟一点出去找你的意思都没有。我就问他:你是不是放弃了?不打算找我妹妹了吗?他摇摇头:灵儿再也不会回来了。灵儿她,找到自己的幸福了。说完就开始喝酒,喝的烂醉如泥。在大醉的时候,他就开始哭,说他从小和灵儿在一起,从来就没见过灵儿为谁哭过,可是,灵儿为了那个男子,夜夜哭泣,她的房间在他的隔壁,每晚他都会听到灵儿叫着那个人的名字哭泣。”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在那时,竟然那样狠狠地伤了他的心。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怜的,玄枫不要我了,我在世上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不知道,那个在我隔壁夜夜听着我哭的他,是否还有在世上活下去的勇气。至少,我对玄枫还有一丝幻想,至少,我和玄枫还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幸福的时光。可是,对他,我从来就没有给过他一丝的希望,没有给过他一毫的幸福。

“后来,皇帝让师傅带兵攻打南昭,我见他整天浑浑噩噩,便让师傅带上他,到战场上磨练一下,也好散散心。谁知道,过了不久,他又回来了,憔悴的不成人形。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打败仗了。他摇摇头,说他把林将军唯一的儿子害死了。我说,打仗嘛,怎么都会死人的。他摇摇头说:你不知道,林将军的女儿在宫里,是那个男子的嫔妃,她的哥哥死了,那个男子肯定会去安慰她的,可是这样的话,就会惹的灵儿伤心了。是他惹的灵儿伤心的,可是,他不是故意惹灵儿伤心的,那个林将军,他无意害死他的,只是他没看好他,让他自杀了而已。”

璇昭,他连这个也替我想到了吗?他一直都是这么细心的,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没吃晚饭。我知道,他当时是故意表现得那么冷的,因为,我在刻意的疏远他,所以,他不想让我为难。可是,他在故意表现得那么冷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被我伤的伤痕累累了呢。

“后来,他说他担心灵儿,所以,一定要去南昭看看她。可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大哥看着我,眼睛里怒火熊熊:“我知道今天才知道,原来,他那么担心的跑去见你,你居然让他去杀他自己!”

我摇摇头,泪水哗哗的流个不止:“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他就是云开,我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你的事情,他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可是他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你不是不知道,你只是不想去知道而已。在你心中,他到底算是什么?你怎么会去挖空心思知道他的事情呢?”

是啊,我的事情,就连林妃是璇昭的妃子他都知道,可是,我竟连他就是云开都不知道。是我,根本就没去想过要知道他些什么吧。

“再说了,即使你知道了,你会怎么做?他可是害死林妃哥哥的凶手呢,你能对他做些什么?”大哥冷笑着说:“我的妹妹,他口中念念不忘的那个灵儿,居然是这样的人!”

大哥说罢,扭头就走,再也不肯回头……

只留我站在原地,愣愣得想着:要是,那时,我知道他就是云开,那么我会怎样呢?

21

第二十一章

回到客栈时已经很晚了。一行人我走在最后,无精打采的垂着头。

刚进门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唤道:“小师妹!”

惊愕的抬起头:白衣胜雪,明眸如星。

笑靥暖如春阳,穿过众人淡淡的朝我看着,仿佛这个世上除了我其他人都不复存在似的。

我的心口一阵酸涩:“大师兄,你不是在少林寺……”

“是啊,你看,”说着摘下帽子来,那一头乌黑漆亮的头发连根剔除,再也不见分毫。

眼睛不由得朦胧了。

“阿弥陀佛,小僧法号智空。”大师兄双手合十笑着说,轻轻的用手拍了拍我的肩头:“怎么了?见到师兄不高兴啊?”

我擦擦眼泪笑着还了一礼,双手合十:“哦,原来是智空法师,久仰久仰。”语犹带哽咽。

大师兄静静的看着我,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眼睛里的忧郁渐渐的氤氲开来,却强自欢笑着:“你看你,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哭鼻子。你可不是小孩子啦。”

我扯着他的衣袖:“智空法师,你不在少林好好的当你的和尚,跑到着万丈红尘中所谓何事啊?”

师兄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受人之托,来送易筋经了。”

“云王呢?怎么你来送呢?”我接过册子随口问道。

“云王他在少林十八罗汉阵中受伤了。我在照顾他时才知道你们的事情,正好,我在少林的藏书阁工作,就顺手牵羊给你偷来了这本易筋经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少林寺要是知道是你,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我担忧地问道。

他把帽子戴上:“所以,我让祥总管先回去整顿天枢坛了,从今以后,这是上就没有智空着个人了,有的只是天枢坛主李涵蕴。”

我拉祝蝴:“你刚才说云王他受伤了?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师兄叹口气:“已经不治……”

不治?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他怎么可以不治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在听到这个消息是落泪了。

为什么我会落泪呢?

他死了,不是更好吗?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样的酸呢?

“我在凤岐国,以后要是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的话,就来凤岐知道吗?”师兄拍拍我的肩膀。

我点点头:“大师兄,你现在就要走吗?”

他回首一笑:“我在少林寺待的时间太长了,这次回去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我默默地看着他远去,却说不出一句话:其实我心里也很清楚,大师兄再怎么忙也不急于这一时,他只是不知道留下来怎么面对我吧。所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心里还没有放下我吧,所以,才会不远千里亲自赶来,否则,派祥总管来尽可了,何须亲自来麻烦?

可是,即使是清楚又能如何?我,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啊。

***********************

后狄国的国风十分的开放。而且因为是五十大寿,所以整个后狄几乎是普天同庆,皇帝特的将皇城边的一座皇室别苑开放作为欢庆之地。

举凡朝廷官员,皆可携带家眷,所以,不少的大户人家都拖儿带女的,未出阁的小姐希望在宴会上能遇到心仪的男子,而尚未娶亲的男子也暗自盼着能在宴会上遇到一两个红颜知己。

我的哥哥,本来并无官职,他之所以能来,全是仗着一张倾倒天下的脸孔。

不仅接到了宴会的请柬,而且还成为宴会两大风云人物之一。

另一个风云人物,就是我要找的留仙,就说是后狄在容貌上唯一能与我哥哥媲美的王子。

走在大街上只听得众人议论纷纷,话题不外乎是凡公子怎样,留仙王子怎样。

哥哥坐在豪华无比的马车里缓缓而行,而我,只能苦命的扮作小丫头跟在后面步行。没办法,谁让我惹火了哥哥呢?哥哥肯带我去参加宴会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

尽管是普天同庆,但毕竟有皇帝和整个后狄最有权势的人物在,所以安全工作做得十分的到位,就连我这种跟着的号称是贴身奴仆的都不得入内,只得在别苑边上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呆着,等到宴会结束。

我无聊着坐在小亭子里,听着周围那些丫头奴仆们议论纷纷,大家一个个聊得眼睛贼亮,仿佛去参加宴会的不是他们的主子,而是他们自己一样。

我没兴趣,只是在想着用个什么法子混进去。

早知道死活我也不肯冒充是丫鬟了,谁知道丫环居然连混都混不进去?

想起我死命的向大哥求救他都不理的样子我就气愤,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亲生妹妹不是么?居然为了璇昭都不肯理我了……

“喂,你是哪家的?”我不去搭讪,倒有人来找我搭讪了。看衣着,只怕他的主子来头还不小。

“你是哪家的?”我反问道,进不去别苑,正窝了一肚子的火呢。

他没料到我的气焰会如此之盛,愣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旁边有人过来替他解围:“王公子,你看这个家伙的打扮便知道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了,何苦和这等人说话,没的玷污了您老人家。”

嘻嘻,真是好玩,明明都是一群奴才,倒称起了王公子。

我冷笑一声,扭过头去不理他们。

肩上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你个不长眼的奴才!在王公子面前居然也敢如此嚣张?”

我被拧得生痛,皱着眉头回过脸去:“我只知道在这里的都是一群奴才,可不知道有什么王公子,张公子的。”

“唉吆,不说你你倒神气起来了?说,你到底是哪家的奴才?”王公子身边的一个人揪着我的胳膊拉着我站了起来。

我用力一甩,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四脚朝天,像个乌龟。

忍不住笑了起来:“狗奴才,让你狗仗人势。”

看着他狼狈的站起来,心情大好。

那个王公子方要发作,身边的人拉拉他小声地说:“这个人看着面生,别不是留仙殿下带回来的吧?”

“胡说,留仙殿下的奴才都比我们高一级,可以直接进入别苑的。她还这么傻不拉叽的留在这里,就一定不是留仙殿下的人。除了留仙殿下的人,我不信还有谁的奴才能爬到我的头上来。”王公子胳膊一挥:“来人,把这个不识抬举的小丫头给我轰出去。”

“想轰我?就凭你们?”我笑着一飞而起,翩然落于亭尖,双手卡腰喊道:“有本事你们上来啊?”

他们一个个在下面气急败坏,怒吼着,却毫无办法。

我站在亭尖看向别苑,尽管里面人头攒动,但是,还是一眼就看见大哥了。

他就像那会发光的宝石,在一堆的沙子里,想不起眼都难。

姹紫嫣红的被一群女子众星捧月般的围着,不时地点点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可是,看那情形,怕是把今天要请留仙的计划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不怪他,不怪他。我心里念叨着,只是委屈的泪水忍不住的流了出来。

什么嘛,玄枫在怎么说也是他的妹夫啊,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我知道自己伤了璇昭的心是我不对,但是,我喜欢玄枫难道真的有错吗?

我看着大院周围严密的防卫,心里盘算着冲进去的可能性。

结果沮丧的发现,可能性好像不大……

下面的那些人已经不知从哪里找来些棍子之类的,冲着我挥舞起来。还有人丢起了小石子。

我顺手接过丢过来的小石子,瞄准那个王公子丢了过去。

正中额心。

拍拍手,板起脸来教训他们:“你们看看,要有这样的准头才行。你们哪些,太差太差……”边说边摇摇头,叹口气,作出一幅朽木不可雕也的神态来。

那个王公子脸都要被我气绿了,自己像个乌龟一样躲进角落了,大声叫嚣着:“都给我狠狠地扔,我就不信打不到这个小蹄子!”

石子如飞芒般冲着我飞来。

我微微一笑,护体真气张扬,那些石子全部都定在了我的身边,我左手一翻,石子像是被带动起来的彩带般伴随着左手的翻动飞舞起来。

那些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那个王公子更是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有一两个人甚至已经腿软得倒在了地上:“姑奶奶饶命,姑奶奶,小人有眼无珠,不知姑奶奶的大驾……”

我手一松,那些石子便失了依托一般落在了地上。

突然间觉得很无趣。

以前在玄枫身边时,我每次这样胡闹,他都要皱皱眉头,一脸严肃地说:“这哪里是个皇后该做的事情?”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宠溺,半分责怪都没有。

可是,现在我这样胡闹,身边却没有玄枫的柔声喝斥。

猛然间惊醒,我这样无意识的胡闹,是否潜意识里总希望玄枫从哪个角落里飞出来,轻轻的捉住我的手,用他那带着几分呵护的声音责备我说:“以后不许再这样胡闹了。”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我肆无忌惮的胡闹。

如果,玄枫再也不会好转过来,我胡闹时还有谁那样温柔的来制止我?

我落魄的从小亭子尖上飞下来。擦擦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石逸灵,打起精神来,即使只有一线希望,也要紧紧抓住。决不能放弃,不能放弃他。”

然后,我对着众人展开一个笑脸:“你们知不知道,该怎么进去那个别苑?”

那些人被我那样一吓,倒也恭敬了:“别苑是只能达官贵人才能进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是没有机会进去的。”

“我刚刚听你们说留仙殿下的奴才可以进去,为什么?”我又问道。

“因为留仙殿下只习惯他的奴才伺候,所以,不能换人的。”

原来是这样啊。

不知我说凡公子也只习惯我伺候,那些人会不会让我进去。

不管了,先试一下再说。

我走出这个小院子,来到了别苑的大门外。

门口那一堆的侍卫看见我老远的便开始呼喝:“你是哪家的奴才?这么不懂规矩,这里不是你们能进来的。”

我陪着笑走上前去:“这位大哥,我家主子只习惯我一个人伺候,离了我怕是不行。”小心翼翼地说着,从袖口处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地到他手里:“行个方便吧。”

孰料这一招并不有效,那个人接过银子依然推开我:“管你家主子是谁?这里不是奴才能进的地方。”

我气急,可是又不能发火,只好陪着笑,任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这位大哥,麻烦你通融一下,我家主子真得离了我不行。”

“你还有完没完?再在这里碍事,小心我用乱棍打你!”那个人不耐烦了。

我从袖子里掏出几锭银子,远远的丢了出去,大喊着:”抢钱了,抢钱了!”

本以为他们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抢,这样我就可以趁乱混进去了,可是,不行,只有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将银子捡了起来,其余的人站在原地根本就没动。

可是,这样一做,我的目的也曝光了。

那个头目走到我眼前来:“你是谁?为什么想要千方百计的混进去?”

“我说了,我家主子在里面,非我伺候不可!”我理直气壮地说,不能露怯,不能露怯,心里替自己打气。

“伺候主子?我看你是想趁机混进去行刺的吧?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那个头目唤道。”凡公子,凡公子——”我大喊起来,心里焦急的叫着:大哥,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人当刺客抓起来了。

“吆,看来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家伙。”那个头目摆摆手,“赶她离开就是了。”

一旁的小兵笑着说:“看来凡公子还真有魅力,才这么一会会,就那么多女子想进去。”

“大哥,行行好,我真的是凡公子的丫环,让我进去吧。”那个头目用力推了我一下:“走开……”

他推得太用力了,我体内的护体真气自然的反抗起来。

那个头目脸色立马变了:“她会武功!大家小心!有刺客!”

整队的人立马将我围了起来。

一时之间数不清的明晃晃的大刀冲着我砍来。

我扭身一跃,在刀未及体的时候飞了起来:“我是凡公子的丫头,会点武功有什么稀奇的?”我大声喊着,希望在里面的大哥能听到。

可是,大哥没有。

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不愿出来……

刀剑再次砍了上来。

我本来因为要来参加宴会,根本就没带任何武器,现在只能左右闪躲着,又不敢伤了这里的任何人,生怕闹成无可挽回的局势。一时之间竟也非常狼狈。

院子里传来悠扬的琴声,是一曲凤求凰。

我有一时的怔住了。

想起了玄枫,想起了他的生死未卜,想起了大哥的毫不留情,更加想起了璇昭的死……

一时之间万般情绪在心中盘旋,眼睛变得朦胧起来,竟忘了去躲闪刀剑……

腰后一痛,我站立不住朝前扑了下去,摔倒在地上。

身上便有无数双脚踏了上来:“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我摇摇头,任凭泪水滑落,自小到大,我何曾这样被一群人踩在脚下过?

玄枫,你可看到了么,我被这么多人踩在脚下,你不心疼吗?怎么不来救我?

你怎么不来救我?

又想起了玄枫此刻应该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吧。我真是没用,只要受一点点地委屈就想着要玄枫来解救我,可是,现在应该是我解救玄枫的时候啊。

我真是没用。

玄枫他,还等着我回去就他呢?我怎么能在这里哭鼻子呢?

可是,我不哭鼻子又能怎样呢?我根本连门都进不去,更不用说进去找留仙了。

玄枫,旋风,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可是眼前的玄枫只是温和的笑着,宠溺的眼神看着我无奈的说:“你还真是爱惹祸呢。”

是啊,我除了惹祸,除了惹你伤心,根本就是一无是处……

22

第二十二章

心底的痛慢慢的浮升上来,身上的痛法反而感觉不到了。

一只乌黑的靴子在我的脸上踢了一下,更多的脚开始在我的头上踢着……伤了脸,到时候想遮掩恐怕也遮不住了吧。

不知道玄枫看到我的脸会心痛成什么样子?想到他蹙眉叹气的样子,心里就恍若大石,慢慢的沉下去,重重的压下去,无法呼吸,无法抗拒……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天籁之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来。

“留仙殿下……”那些士兵连忙让开:“抓到一个刺客而已。”

留仙的脚步声走远:“抓到刺客就赶紧送到大牢里去,在这里磨蹭什么?”

“我不是刺客……”我挣扎的说。

留仙的脚步声顿了一下,然后噔噔噔的迈着节奏的步子走近,一双紫色镏金的靴子停留在了我的眼前。

我顺着靴子想上抬起头来:刺眼明亮的阳光,可是,他的脸仿佛比阳光还要刺眼般。耀得我睁不开眼……

他在我面前站了一会,幽幽的叹口气。

眼前的比阳光还明媚的他转过身去冲那些侍卫喝道:“把他们几个拉下去,各打五十军棍,从今以后,我不想见到他们。”

那些人纷纷跪倒在地:“留仙殿下恕罪,留仙殿下恕罪。”

“恕罪?伤了我最尊贵的客人,你们还想着要怎样恕罪?”留仙天籁般的声音,纵然无情,却依然动听。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最尊贵的客人?

我认识他吗?

还是,他已经看穿了我的身份?

我挣扎着站起来,他却已经转身远去。在身后踉踉跄跄得跟着他跑,猛地撞进一个清香的怀抱。

那人急急的扶助我的胳膊:“你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抬起头来,冷淡的推开他的双手:“我这样子于你何干?我现在可是留仙殿下的贵客呢,不是您凡公子的小丫头了。”心里还是怨恨他的,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哥哥,却在我最危急的时候不肯出手帮忙。

“对不起,我刚才被人缠住了。”大哥辩解说。

我知道,可是心里为什么会这么酸。

因为玄枫,不管他手边有什么事情缠着,只要我需要,他就永远不会被其他的任何事情绊住。

只有玄枫……

即使亲如同胞兄妹,也做不到像玄枫那样。

这个世上,能不被任何事情绊住,能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没有半分犹豫来救我的只有玄枫一个。

要是他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要使这个世上的唯一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不,我决不能让他不在,决不能再让他受到半分的危害。

我握紧拳头,大步的走进别苑。

满眼的姹紫嫣红。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大家都是穿红佩紫的,要在这人海茫茫中寻找方才那一身紫衣的留仙,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也不尽然。

不知为什么,我看着坐在枫树下浅酌的他,情不自禁的就走了过去。

这个人,仿佛有一种光辉般,即使穿得再普通,在众人之中都会显现出来,那样圣洁又高雅的光辉……

他不像哥哥,身边被一些狂蜂滥蝶的围着,他就那样坐在那里,身上不自觉地就有一种淡淡地疏离的气氛,让人无法靠近,只能远观。气势如荷,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要靠近,搭讪……

“那个……”我放一开口,就见他轻轻的抬起了头。

一袭紫纱蒙面,若有若无的桂花甜香随风掠来……

我惊讶的闭紧了嘴。

这个人,睫毛弯弯,淡淡的紫眸氤氲如烟……

我捂住嘴,回首四顾,确认没人了之后,一把拉起他来,按祝蝴的肩膀,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你怎么也来了?”

他眉头一挑,那眼神仿佛在问:我为什么不能来?

我做贼心虚得看着周围,压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继续说:“留仙的事情,我会搞定的,这里多危险你知道吗?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要是我们一不小心弄僵了,你怎么办?听我的,赶紧消失吧。”

他挣了挣,似乎想挣脱我。

我放开手看着他,伸手去拽他的面纱:“没事带个面纱干什么?这样带着你知不知道有多么的引人瞩目?”

突然想起他那张青紫的脸,手伸出来一半又停住了:“还是带着面纱吧。”要是露出那张脸说不定更加的引人注目。

转过头去看他在面纱下朦胧的脸,笑笑拍拍他的脸蛋:“你这样还真好看,快要比上我哥哥了。”

他被我拍的有一丝的僵化,头微微扭了过去。

我再拍拍他的肩:“我要去找留仙了,你快点离开这里。”

想了想终究有些不妥:“还是我送你出去吧,那些看门的凶的很,不晓得会不会让人随便出入。”

话一说出来,我立马警觉,我方才进来都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小叫化,他怎么可能会混进来?伸手就去扯他的面纱,他头往后一仰,却没有快过我的手,紫纱顺着手滑落,我呆立当场,手伸出来颤巍巍的指着眼前这个人:“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也会是紫眼睛?你,你……”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那般的熟悉……

就是在那个夜晚,我以为遇到了叶轩的那个夜晚,曾经有人,那样的轻笑着说了一句:“你倒是学得挺快的嘛,丫头。”

“是你……”我后退几步,心里盘算着他不会认出我来了吧?

按说那天我们是在晚上相遇的,他应该看不清我的容貌才队,可是,他居然能叫出丫头两字,想必还是发现我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来……

我垂下头去。

他轻笑着:“我叫玉衡,你把我错人成谁了呢?”

听他的语气,云淡风情,应该是没发现我的身份吧。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样感激门口那些凶神恶煞,多亏他们将我的脸踩得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我抬起头来冲他一笑,心里想着我要是告诉他把他当成了一个小叫化他会不会气的七窍生烟呢。

这样大好的场合还是不要惹他晦气了。

于是,我眼睛垂下,作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把你错当成了我的梦中情人呢……”

“你的梦中情人?”他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一般,眼睛里明明就是不信。

那双眼睛,咳,和小叫化的眼睛还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拉着他的手一道坐下来,然后眼睛看着蓝蓝的青天,开始抒发感怀:“我的梦中情人虽然没有你好看,但是他有一颗非常美好的心。那样晶莹剔透的一颗心,让人忍不住去呵护,忍不住去爱怜……”

他脸上有一丝的动容,眼睛里蓄满柔情,被我握着的手也变得柔和起来。

这么好骗?我看着他的脸,心里忍不住怀疑,这个就是令我在战场上感到巨大压力的那个人?

我悄悄的松开他的手,清清嗓子:“你要是也想要人喜欢呢,也要有那样一颗美好的心灵知道不?”

他看着我微微摇头:“我不要别人喜欢我了。”

“那怎么行?要是活在这个世上没人喜欢,那该是多么孤单的一件事情呢。”我急忙纠正他的思想。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这就够了啊。”他明眸如水,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别扭。

“即使现在有人喜欢你,那也不过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要是有一天,你的脸上突然这么青青紫紫的来上那么一团,那个人说不定就不会喜欢你了。”有小叫化为例嘛,我在心里暗中补充。

他笑着摇摇头,眼神笃定的说:“不会的。”

郁闷,遇到这样一个痴情种。

“这样吧,看在我们聊了这么久的份上,有点小忙让你帮一下行吗?”我干脆开门见山,懒得跟他绕弯子了。

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什么忙?我一定帮。”

“那个,嗯,那个,其实,我的梦中情人是留仙殿下,可是这里人太多了,我找不到他,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

他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眼神变得淡淡的:“可是,若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不是应该万人之中一眼就能看见的吗?”

我双手合十,眼睛恳切地望着他:“玉衡公子,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很仰慕他,为了他才来这里的,你看我的脸,为了他,我吃了多少苦头,见不到他我不甘心的。”

他看着我的脸,抬起手来在我的那些浮肿的伤痕上轻轻的抚摸着,那眼神,那动作……怎么这么暧昧……

我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那个,要是被你的心上人看到了,她会误会的呢。”

他却叹口气,幽幽的说:“说什么梦中情人,我就坐在你的眼前你都认不出……”

***************

闲话:这一段大家可能会有疑惑,不是在门口处已经见到留仙了吗?怎么又不认识了呢?

呵呵,写门口相遇那一段时,我脑海里的那个画面一直是[通向婚纱之路]里反町隆始的样子,灿烂得炫目的阳光,结果人的脸反而看不清了……

这么解释行的通否?

要是再有人反驳说[通]那里面是因为女主近视眼的缘故,我可不可以说是因为灵儿刚刚哭过,泪眼朦胧之故?

23

第二十三章

“说什么梦中情人,我就坐在你的眼前你都认不出……”他话音方落,我一个没坐稳差点倒栽下去……

“喂,没事可别吓人啊,我真会被你吓死的。”我拍着胸口,眼睛斜着看他:“小样,要骗我还得回去多修炼几年。我虽然人是笨一点,可是,这里好使得很。”我指指脑袋,“你刚才还说自己叫玉衡的,怎么顷刻间变成了留仙?想要成为我的梦中情人也不必用这种谎话嘛。”

他看着我,神情严肃:“留仙那是封号,我的名字叫玉衡。”

我彻底傻掉了。

脸上火辣辣的烧着,天哪,有没有一条缝,让我钻进去?当着他的面说自己的梦中情人就是留仙……

可是心里却突突跳着:这个人就是留仙,这个人能救玄枫的命。情不自禁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他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我:“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武当仙枕,还有少林易筋经……”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紫色的双眸幽幽的看着我,那里仿佛是看不到边的忧郁的大海,竟让我无法说出下面的话。

他看了我一会,突然笑了:“你费尽心思取来仙枕和易筋经不会就是为了来发呆的吧。”

我垂下了头:“可是,你这样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卑鄙。为了自己重要的人,都不顾别人的感受……”

他浅笑盈盈:“你是要我去救人对吧?只是救人而已,你用不着内疚的。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竟然不经思索的说出口来:“可是,我要你救的人,是你们后狄的对头,你也要救吗?”

他的眼睛微微一眯,弯了起来:“谢谢你替我想得周到。只是,我虽然是后狄的王子,但是我的身份是凤岐的玉衡坛坛主,与后狄已经没有关系了。”那眼睛里的光芒,比阳光还要刺目,我的心里悠悠一颤。

他掏出雪白的手绢出来,轻轻的在我脸上擦拭着:“对不起,害你受苦了。”

我摇摇头,冲他明媚的一笑:“还没谢谢你呢。”

他手中的动作一滞,看向我的眼神怔怔的。

我打趣他:“怎么了,没见过美女啊?”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手放了下去,飞速的垂下头去,只看到他的耳根都红了。

“留仙殿下,皇上唤您过去。”一个小内侍跑了过来。

留仙抬起头来,脸上红晕犹未消除,白玉凝脂的脸上衬着这样两朵红霞,真的艳如桃李不可方物。

那个小内是看得有一瞬间的失神,直至留仙站起身来,犹自怔怔的抬着头,眼神迷蒙。

留仙似乎见惯了这种情形,也没在意。只是我看到小太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留仙看见我笑,又怔了一下,俯下身来对我轻轻的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的脸立马烧了起来,被一个倾城美人这样夸奖,心里还真有些得意。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他又叮嘱了一句,方才起身离开。

我看着留仙走远了,方才伸出手来拍拍小太监的肩膀:“喂,人都走远了,你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

小太监抬起头,突然冲我阴狠的一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手一伸,搭上了我的胳膊,我大惊之下,胳膊一甩,身形仓皇后退避开他的袭击:“你想干什么?”

“就凭你这样,也想勾引我们留仙殿下,你为什么不在家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小太监身形微闪,如影随形跟了上来。

我们所处的地方极为偏僻,所以,一时之间,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里。

“我没有勾引他,我自己有丈夫的。”我压低声音解释说。

“我知道,你丈夫就是玄枫嘛。”

我彻底愣住了:“你说什么?”

他扬起脸来:“你真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吗?哼哼,想让我们留仙殿下救你丈夫,做梦去吧。”说罢又出招向着我的咽喉抓来。

“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我问道。

他不回答,只一个劲的朝我攻过来。

他不回答,我也能猜出来一些:因为,我是和留仙在一起,他们投鼠忌器,所以,才回故意支开他。不,说不定这些都是留仙一手操纵的呢。他是那个战场上令我误以为是叶轩的人,有这样的计谋不足为奇。只是,心底酸酸的,有些痛……那样的眼神,那样的温柔,我竟然当真了……

眼前晃得还是他那样温和的笑容:“你笑起来真好看。”临走前细细的叮嘱:“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竟然就这样轻易的相信了这样一个人,我竟然就这样相信了……

眼睛里酸酸的,真是的,那样耍人很好玩吗?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伸出手来,体内真气流转,小太监的武功并不高明,或者是因为我的功夫大有长进了。

总之,我长袖挥展间,小太监被气流卷住,身子收势不住,笔直的飞了出去,撞到了桌子的边缘上,当常豪亡。

“啊————”身边不知哪个女子大声地尖叫起来。

身边突然闹哄哄的吵了起来。

可是,这一切,与我无关。

人群之中,我只看见了那张苍白的脸,紫眸如水,不过此时里面承载的是惊恐,还有一些说不出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突然想起来他那句话。

“若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不是应该万人之中一眼就能看见的吗?”

我是一眼就看见他了,不过,不是因为喜欢。

人影闪动,我知道周围的高手来了,所以,没有半分的犹豫,我扑向人群中的他,一手抓祝蝴的胳膊将他环在身前,一手掐祝蝴的脖子:“谁敢过来,我先杀了他。”

那些高手们将我围了起来,只是,不敢前进半分。

我拉着他缓缓的朝门口走去。

“你敢杀他吗?你不救你的玄枫了?”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二师姐,秋如霜?

她衣着华贵,要不是那熟悉的声音,我竟看不出来是她了。

“师姐那么匆忙的就走了,小妹还没来得及谢谢你的凤鸣草呢。那么珍贵的东西当作熏香点了,还真有些暴殄天物呢。”我说着,手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留仙不自觉的呻吟出来。

师姐听见留仙的呻吟,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来:“玉衡哥哥,你怎么样了?”

哼,玉衡哥哥,倒是叫得满亲热的嘛……

我又用了一下力气,留仙呻吟的愈加的痛苦。

叫吧,叫吧,你愈痛苦愈好……我狠着心用力掐着他,看师姐的样子怕是和他很熟,他又是神医,想必也精通用药。又是凤岐国的玉衡坛坛主,又是后狄的王子,那么,用天蚕丝和凤鸣草给我用毒,说不定就是他指导的。这样的他,我何必手下留情?

只是,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在看见他逐渐变得惨白的脸时,还是忍不住的放松了力道……

因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酸酸的,总想着灿烂的阳光下,他低下头来,冲我幽幽的叹的那口气。

把我从众人脚下解救出来,又为什么要叹气呢?

师姐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白,颤着声音问道:“你不要救你丈夫了吗?你把他……可没人救你丈夫了。”

我冷笑着:“带着这样一个大美人去给我们陪葬,那也很值得。”

我带着他继续往门口的方向走:“你们要是真的不想他活了,尽管过来。”

师姐方要抬腿往前迈步,我手一紧,他哼了出来。

听到他的哼声,师姐抬起的脚悻悻的落下。只是,那双幽怨的眼睛只盯着他看:“她有什么好,你这样维护她?”

“小姐,他的人可是在我手上,你是不是被气疯了。”我冷笑着说,他维护我?明明就是我出手抓祝蝴,拿他来要挟你们的。

师姐不理我,只是幽怨的看着他:“你明知道我不忍心见你吃苦,所以故意喊出声来的对不对?你知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个灾星,在泰山上时,李涵蕴喜欢她,最后的下场是长入空门;白宜王子璇昭喜欢她,最后的被她逼得自杀;就是她的丈夫,现在也身受重伤,生死未卜。这样的灾星,你还要维护她,喜欢她?”

“你住嘴!”我喝道,“就是我把周围的人全部都克死,那也不管你的事。”

师姐瞪着我:“他们不管我的事,可是我不会让玉衡哥哥有事的。”

我用力掐着他的脖子,冷笑着:“他有没有事,就要看你合作不合作了?”

“皇上有令,格杀勿论——”悠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师姐听到了这句话后脸色突然变得毫无血色:“谁都不许动。她手里可是有留仙殿下啊。”

那些杀手怔了怔。

那个声音又远远地传了过来:“皇上有令,格杀勿论——阻碍者,一律格杀勿论——”

怀里的留仙身躯有些僵硬……我才发觉原来他的身躯是如此的单薄……

突然的心痛,来的这般凶猛,猝不及防的……

只觉得留仙好可怜,就这样被父母遗弃,毫不在乎他的性命。前一刻还是人人羡慕的留仙殿下,这一刻变成了格杀勿论。

这样的父母,甚至连前来看他最后一眼都不肯,只知道躲得远远的发号施令。

也是,这里有个危险分子,他们怎么可能冒险前来……

本来粗暴的围祝蝴的手,不自觉地变的柔和起来。

那些武士听到号令,都一个个逼近了过来。

师姐站在原地,眼睛只是凄怨的看着他……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这样一位姑娘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想必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幸福的吧,或许,还有对我的怨恨。

武士们刀光闪闪,劈了上来。我身子还未闪躲,一道殷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我惊讶得看着师姐,她眼睛始终都没有看我,但是话却是对我说的:“带他逃走!”

她武功并不怎么高明,只是打法是不要命的。所以,一时之间那些武士倒被她拦下了不少。

我一手将留仙的右臂搭在我的肩上扛住,一手扶祝蝴的腰侧,身子一扭,已经冲天而起。

身后传来呼啸声,我身子一侧,下意识的将留仙掩在身后,只是右臂没能避得开,一只箭矢射在了胳膊上。

眼前人影闪动,有几道身影飞了过来。还没到眼前,一道淡淡的身影迎了上去,将他们截住。

“小妹,快跑!”是大哥惶急的声音。

我眼睛一酸,原来关键时刻,大哥毕竟还是大哥。

可是,我竟那样跟他闹脾气。

我擦擦眼泪,却突然发现,我的右手什么时候竟已经松开了留仙的右手。

可是,他的右臂依然挂在我的脖子上,玉脸红如桃花,眼睛亮似星辰,嘴角似笑非笑,满脸洋溢的……居然是幸福……

24

第二十四章

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样落魄的情况之下,他还能笑得那样幸福。

只是,他那样幸福的笑着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好暖。就好像一缕缕的阳光,透过心里的阴霾,给我那颗沮丧的心一点温暖。

后来,展开阳和展天玑也来了。

所以,尽管后狄皇帝下了格杀令,我们依然安全的逃了出来。

一路返回南昭,因为有玉衡,天玑,天璇,开阳还有摇光这星教五大坛护送,这一路走来虽然焦急,却不狼狈。

眼看的已经入冬,天也渐渐冷了下来,尤其是南昭,地处东北,不到腊月,已然进入寒冬。

我虽然心急,但却不能不顾大家在这样的天寒地冻的时节连夜赶路。

已经赶到了潮州城。

潮州城,本来是后狄的国土,后来被林将军率军拿下,现在已经是南昭的疆土了。叶轩虽然英勇,但是,这段期间我不在战场,他也同样为了后狄国主的大寿,暂时忙得没来得及跟我军交战。

到了潮州城,见过林将军和铁将军,问起玄枫的情况,都一个个摇头叹息。

我等众人都休息下了,自己一个人披着狐裘来到大院。

院中有个观月亭。我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石凳冰凉,尽管我穿着厚实的狐裘,依然觉得冰凉沁骨。

天上明月分外的清冷,圆圆的,却日见消瘦的明月。

不知道玄枫现在什么样子了?

不过,有留仙在应该会没事的吧。

只是,这样看着天上的明月,觉得好想念他……

前些日子,一颗心一直吊着,只想着怎么请到留仙。现在请到了,一颗心放了下来时才发觉原来里面早已经空了。自己的心里,竟一直这么的空落落的。

因为空虚,所以,思念来的才愈加的猛烈。

玄枫,玄枫,再等两天,两天之后,我就到你的身边了……

“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回过头去,见留仙一袭雪白狐裘,半倚在赤红的走廊柱子上,双手随意的垂下。瑟瑟的寒风吹动着狐裘雪白的绒毛,扫在他的脸上,衬的一双紫幽幽的双眸愈发的深邃。

我转回头来,看着天上的明月叹了一口气。

风动幽香,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的身边来,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单手支在面前的石桌上,下巴放在手背上,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子。

“在想他吗?”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调子。

“石凳上凉,你不要久坐了。”我没回答他,只是淡淡的嘱咐他,“时间久了,凉意就会沁到骨子里。”

他左手依旧敲着桌子,眼睛垂下,长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玄枫也有这么好看的睫毛的……

“你没有事情要问我吗?”他头微微一抬,眼睛在暗影里闪闪发亮。

我垂下头轻轻的摇了摇。

“那你有什么事情要问小叫化吗?”他又问。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神采,想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回客栈时,你看不到他,那时,你为什么会那么焦急?”他停止了敲桌子,左手只放在桌上,微微有些颤抖。

“朋友不见了,我当然会焦急。”我双手撑在桌子上交叉着,把下巴搭在上面,冲他笑着:“可是,我现在不担心了。因为,你好好的坐在我身边不是吗?”

“你知道了。”他黯然的说。

我放下手来,握祝蝴放在桌子上颤抖的左手:“我的丈夫还等着你去救呢,你可不能着凉了哦。”

“你就那么相信我一定能救得了他?”他反手握住我的手,问道。

我一惊,从来就没有想过,留仙到底能不能救得了玄枫。或许是我刻意的不去想,不愿去想。可是,现在被他这样猛然间提出来,心里莫名的堵的慌。

留仙,毕竟不是神仙。我一直牢牢地抓着这根唯一的稻草,却从来不去想,这根稻草是不是救命稻草……

他幽幽的叹口气,站起身来:“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好了。”

送他回房之后,我失神得走回房去。

“砰”的一声,一块小石子砸到我的面前,我顺着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见远处屋顶上,一道艳红的身影坐在上面。一头黑发,在猎猎寒风的吹动下,月下飞扬着。

我纵身一跃,也跳上了屋顶。

他右手拿着一个酒壶,左手撑在瓦上,身子朝后微仰,黑发被风从背后吹过来,扫在脸上,益发衬的脸白莹玉,黑发如墨。一双漆黑的眸子,反着清冷的月光,隐约见些光芒在其中闪动,竟是已经哭了……

我在他右手边坐下来,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酒壶,却被他反手握住我的手。

“好暖和。”他叹口气,抓紧了我的手,不肯放松。

我叹口气,放弃挣扎,任由他握着。

“你从来都不曾主动握过我的手。”他眼睛看着天上的明月,幽幽的说道,“每次我握你的手的时候,你也从来没有心甘情愿得让我握过。”

“我总想,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得让我握一次,心甘情愿得来握一次我的手。可是,我知道今天才醒悟,永远都不会有那个机会了。或许,以前早已醒悟了,只是,直到今天我才肯承认……”

“你知不知道,我见你的那天,凤栖宫里打碎了多少的杯碟?”我膝盖弯起坐在地上,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住下巴,笑着问他。

他愣了一下,诧异我怎么会说这个。

“因为展护卫要回来了,所以,那些小宫女们一个个全部心不在焉了……”我笑着说,“我们的展护卫真得很迷人呢。”

他头朝旁边一歪,眼睛看着远处:“可是,那些杯碟,没有一个是你打碎的不是吗?”

“其实,你只要放开一点,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你总会找到那个适合你的女子的。”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来,竟然是那般的艰难。

“我也想能放开一点,我也想能找到自己合适的女子,可是……”他垂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着。

我只能默默地,这样坐在他的身边……

“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我的命运就是开阳星,将来要辅佐北极星的。我问他北极星是谁,父亲就说,北极星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有着比北极星还要明亮的眼睛。我好不服气,说我是个男孩子,为什么要去辅佐一个女孩子?父亲当时笑了一下,把我抱起来说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什么是心甘情愿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眼睛幽幽的看着我:“后来,哥哥算出你在南昭,我便偷偷跑来南昭,想要看看我命中注定的那颗北极星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我找啊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你。我便常常一个人跑到树上去看星星,看那颗北极星,想象着那个眼睛比北极星还要明亮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天晚上,天上并没有星星,可是,我还是鬼使神差的跑到了树上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树丫间,正在幻想那个北极星的样子,这个时候,一个小丫头飞了过来,在比我低的树杈上坐着,我刚想和她搭话,就听见她哭了起来。我一向笨拙,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哭,就折了一根树枝,在她的脖子上轻轻的拨弄起来。她不知道是我逗弄她,就随手将树枝拨开,头也不抬,继续哭着。我觉得好玩,就继续拨弄着,她又拨开。这样几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伸出手来抓住树枝,抬起了头。那一刻,我如受雷击。她犹带泪水的眼睛,明亮如星,在月光下亮晶晶的闪着。那一晚,虽然天上没有星星,但是,我却依旧看到了那颗最闪亮的北极星……”

我用另外一只手拿起他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刺入口腔,呛得我咳嗽了起来。

于是,趁机将被他握住的手抽了出来,堵住嘴,猛地咳了几下,方才停住。

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对不起,我……”

他看着我:“我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机会。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的。你不用为难,我只想告诉你一些事而已。那时,我听说,你和玄枫吵架了,玄枫给你两条路,说去留随你。那时,我好高兴,以为只要你离开他,我就有机会了。所以,我故意跑到你那里去说,皇帝要赶你出宫了。结果,你信以为真。当时的你,好悲哀,你眼睛里的那股悲伤,让我差点就要说不是的,只是我造谣而已。可是,我没说……”

我一愣,自己差点都要忘记了……

原来,自己还曾经那般的痛过……

“你恨不恨我?”他问。

我摇摇头,自己连这些伤痕都不记得了,怎么还会去恨?

“是吗?原来,我无足轻重到了,你连恨都不屑去恨的地步了。”他有些自嘲的笑笑“我还以为,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是,至少你能记得我,即使是恨也行。看来,这也是一个无法达到的奢望了。”

“你要走吗?”

“是啊,你要回到他的身边了,我怎么还能留在你的身边呢?那样让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摇尾乞怜的乞丐……”

我怔怔的看着他:“我不恨你,但是,我会记得你的。记得在这样的清冷的夜晚,有那么优秀的一个男子,和我一起坐在屋顶上喝酒。”

他眼睛闪亮如星辰。

“其实,你不必到处寻找星星的,因为,星星就在你的眼睛里。”我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心甘情愿地握一下我的手,现在,可以吗?”说罢将手伸了出来。

眼睛恳切地看着我:“就当作替我送行也不行吗?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月光下,手指纤细修长,莹白如玉,依稀看见手背上青色的血管……

25

第二十五章

我叹口气,轻轻将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翻转过来与我十指交缠,指间冰凉如水……

我垂下头去,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说不出来是什么,浓重的,压抑的,悲伤的……

我们就这样,十指交握坐在屋顶上。

月华如水,静静的洒在人间。

凛冽的寒风飒飒吹着,从我们背后吹过来,我看见自己的长发和他的长发在面前飞舞着,追逐着纠缠着。

突然想起了那时,我故意把自己和玄枫的头发纠缠到了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

蓦得心惊,我松开手站起身来:“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他闷声答道:“你先走吧,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想多待一会。”

压下心底的那丝不忍的情绪,我飞身下来,快步走回房中。

一夜无眠,到了清晨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却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

“你们两个兔崽子,居然跑到这里来了?以为老娘找不到是不是?”好熟悉的声音,致使,是谁呢?

我披衣起床,听到展开阳带着浓厚的鼻音说道:“知道你能找到,你有一个神机妙算的丈夫,还找不到我们?”

“你还敢说,是不是你挑唆你哥哥故布疑阵让我找不到你们的?”

“是吗?哥,你故布疑阵?”展开阳问道。

“你不用装了,你哥从小老实,才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呢。”

“娘,人家正在生病,你都不会可怜一下我吗?”展开阳浓浓的鼻音,说出来竟有几分可怜。

我推开门走出去。

展开阳正被一个中年妇人从背后拉住胳膊制住。还是昨晚的那身红衣,头发有些零乱,面容憔悴,脸上却调皮的笑着。

展天玑抱着胳膊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面前打闹的母子两个,眼睛温柔清澈,嘴角微翘,笑得幸福至极。

二哥坐在走廊的栏杆上,身子倚在柱子上,一幅看戏的表情。

留仙和大哥他们根本就没出来。

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他们一起扭头看我。

“小丫头,原来是你!”大婶看见我,马上放开展开阳,飞身冲我扑了过来。

我看见她扑了过来,身子微微一避,躲了开来,右手顺势抓上,一把扭住了大婶的胳膊,就像她方才扭住展开阳一样。

“小丫头,不错嘛,几年不见,本事高了不少哇。”大婶爽朗的笑着:“和你一起的那个魔宫的小子呢。”

她正是我当年华山论剑时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大婶。

我放开她,看着她几年不见变得衰老的容颜,再想起当年与玄枫初见时,他那样恬淡的侧面,他那样灿烂的笑脸……

仿佛只是弹指一挥间,却又有种往事如烟,恍如隔世的感觉……

“娘——”听到她提起玄枫,展开阳慌忙喊祝糊,眼睛担忧的看着我。我冲他微微一笑,回过头来对大婶说:“玄枫他受了点伤。对了,大婶,您这样一大早跑来,没吃早饭吧,待会和我们一起吃了早饭再走吧。”

大婶伸出手来拉住我,一道真气试探性的攻了过来。

我轻轻将她的攻势卸掉:“不用试探了,我的内功心法和武功招数都是星教的。”说罢将当初怎么在泰山的山洞中看到七星心法和后来云王交给我的剑法说了一遍。

“天意,真的是天意。”大婶听完后感慨地说,撩起衣服下摆便跪倒在地上:“星教开阳坛弟子柳眉见过教主。”

教主?

“大婶,不会是练了你们的武功就要做你们的教主吧?”我退后几步,不敢受她这个礼。

可是,大婶一跪下,就连边上的二哥,留仙,展开阳,展天玑也纷纷跪了下来。

“星教**坛坛主***见过教主。”

我连连摆手:“玄枫也练过你们的功夫,还比我练得好,你们找他去做教主吧。我连皇后都做不好,怎么能当好教主呢?”

大婶抬起头来:“选你做教主,不是因为你练过本派的武功,而是,因为你是北极星。”

“那我做了教主,是不是整个星教,不,整个凤岐国都听我的?”我问道。大婶点点头:“从今以后,我们整个凤岐和星教就交给教主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说得我者得天下了。

因为,我是北极星,所以注定要掌管这最深不可测凤岐国。如果谁得到我,谁就可以拥有凤岐国的力量,进而占有天下。

玄枫,我要把整个天下送给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看着我把这个天下送给你。

“皇后娘娘,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李将军问是要送过来,还是到军营和大家一起吃?””送过来吧。顺便告诉林将军,让他再多准备一匹快马,我们吃了饭便出发。”我叮嘱他说。

看着他走远,我回过头来,冲着面前的人跪下。

“教主!”他们惊愕的叫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是北极星,为什么星教要立北极星为教主,为什么,得我者会一统天下。我不知道得太多了,可是,又一件事情我非常得清楚,那就是,我再也不愿看到自己亲近的人受伤甚至牺牲了。所以,我在这里求你们,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们要是不答应我这一点的话,我就不答应做教主。”

请原谅我的无理要求,但是,因为玄枫,因为璇昭,我已经再也不想尝试失去亲近的人的滋味了……

“属下答应。”

26

第二十六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多日不见,相思若狂。

远远的,即看见了玄枫明黄的营帐。嫌马跑的太慢,我纵身而起,从马背上飞起来,如箭一般飞到营帐前。

里面静悄悄的。

早就听人回报说玄枫伤势严重,每日只有凌晨时清醒约一炷香的时间。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

现在天色已晚,估计玄枫是睡着的吧。

我轻轻的落下来,手伸到帐子上,方要掀开,就听到里面玄枫虚弱的声音惊喜地说:“灵儿回来了,你们快出去接她。”

“皇上,娘娘要明天凌晨才能赶回来,天色已晚,您还是早点休息吧。”诗妃柔声说道。

我掀开帐子,冲着玄枫笑着:“我回来了。”

玄枫侧躺在毡子上,看见我,眼睛呼的睁大,里面璀璨的像是满天星辰都落进了他的眼一般。身子挣扎着半坐了起来。

我快步走到他跟前半跪了下来,伸出手去握祝蝴的手:“玄枫,我回来了。”

他笑笑,眼睛看着我的脸:“真好……”

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脸:“以后,再也不用对着你的画像了……”

“我给你带回来神医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突然露出一种恐慌来,手指紧紧地抓紧我的,嘴唇突然变得惨白,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任何话来。

就那样一直盯着我,仿佛我会突然消失一般。

看了半晌,方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回来了,就好。”

眉头皱了皱,终于还是说出来了:“以后,不要让我担心了,知道吗?”

身旁的诗妃解释说:“当初听到云王夜的死讯时,皇上差点崩溃,生怕你也会出事。每天都睡得极不安宁,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发一会呆,然后高兴得告诉我们:昨晚做梦没梦到灵儿,她没事,她还没出事……”

我紧紧地住着他的手:“傻瓜……”

“后来皇上每天对着你的画像都会喃喃自语的埋怨你,说你太任性,说你不顾自己的安全,又让他担心……我们都以为你回来后皇上一定会冲你发一顿脾气闹一番别扭的,谁知道……”诗妃叹口气“他还是不舍得。”

我和玄枫十指交握,相视而笑。

诗妃站起身来,把放在床头的画像拿起来:”现在人回来了,画像也该收起来了吧。”

“不要”,玄枫止祝糊,拿过画像来,放在身侧:“还是画像好,永远都不会长腿跑掉。”

我撅起嘴来佯装不满:“好哇,你要画像不要我。”

玄枫笑了起来,却面色惨白,咳了起来。

诗妃走到跟前,扶他躺好:“你看你,都说了好好休息,却一直不肯闭眼,从早上撑到现在,明天身体不好,谭先生又该骂我照顾不周了。”

玄枫像被母亲唠叨的小孩子般,冲我无奈的笑了笑,顺从的躺下来,眼睛犹自盯着我看。

我笑着让诗妃先下去,自己坐到他跟前,握祝蝴的手:“这一次,我握住了就不会松开了。你快点睡觉,等明天他们到了,就给你疗伤知道吗?”

他点点头,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可能真的是一直在强撑,所以,方一闭眼,,便沉沉睡了过去。

我舍不得睡,直握着他的手,用心一遍一遍看着他的轮廓。

比我走的时候,瘦了好多……还记得他最丰腴的时候,脸上一笑就会隐现出小小的酒窝来。可是现在,脸上消瘦的基本看不到多余的肉。

本来就尖尖的下巴,此刻更加尖的瓜子一般……

修长的眉毛下面,眼睛陷了下去,周围一圈晕黑。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

鼻子本来就笔挺,现在更加显得高耸。

睡梦中的他,长眉舒展,突然露出一个温暖幸福的笑容来,嘴里喃喃自语:“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身后一阵冷风吹过,我回过头去,见是留仙进来了。

压低声音说道:“不是叫你们先去休息吗?”

留仙看了一眼玄枫:“我先来看看他。”

“明天再看不行吗?一路赶来,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恍若未闻般走到我身边来坐下,伸手就要碰玄枫,我阻止了他:“他刚刚睡着,能不能明天再看?”

“这个才是真正的理由吧?”他轻声说道,垂着眼帘,烛光明明灭灭在他脸上变换着明与暗,“你放心,我只是给他把一下脉,不会弄醒他的。”

我松开手,让出位置给他来。

玄枫的手动了动,眉头纠结了起来。在梦中也这般的不踏实吗?我叹口气,慌忙拿过他的左手来握住。

留仙细细帮他把了脉。

我看到他两道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慌忙问道:“怎么样?”

他淡淡的抬起眼来:“我说过,一定会尽力的,你放心好了。”

“会不会治好呢?”

“我不是神仙!”他有一瞬间的动怒,眼睛狠狠地看着我。

他这样的表现,是治不好了吗?玄枫他,没救了吗?心里突然紧了起来,纠结的那种痛,说不出来,只觉得好痛,好痛……

手紧紧地握住玄枫消瘦的手掌。

看着他梦中恬淡幸福的容颜。看着他舒展的眉,嘴角微翘的笑意,长长的弯弯的睫毛,漆黑如墨的长发,莹白如玉的脸庞……

我还能这样看着他多久?

留仙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世上还没有我治不好的病人,你何必那么伤心?”

我猛地抬起头来:“真的?”

他愣了一下,方才点点头:“你放心好了……”站起身来,冲我笑笑:”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笑着点头,目送他出去……

凌晨醒来洗漱一番吃过早饭后,留仙带着小药箱过来了。

玄枫一大早也醒了,脸上笑意盈盈。整个军营,就他笑得最幸福。

留仙遣退众人,要给他疗伤。我要待在营帐里,却被赶了出来,只留下我大哥一人在一旁协助。

心急如焚,又不敢开口问里面的情况,怕惊了留仙。只好在帐外心焦的走来走去。

展开阳双手抱于胸前,脸上带着笑看着我:“我总算知道了热锅上的蚂蚁是什么样子的了?”

我知道他在取笑我,可是,又没有心情反驳,只好狠狠的瞪他一眼,将耳朵凑到帐子上细细的听里面的动静。

可是,里面静悄悄的,甚至连玄枫的呻吟声都没听到。

我叹口气,继续走来走去。

展开阳拦住我:“你不要再晃了,我的眼都被你晃花了。那,上次我坚强有力的手让你握了,这次我就大方一点,借我结实可靠的胸膛让你抱一会吧。”说罢伸开了双臂,一幅慷慨的样子。

我冲他胸口打了一拳:“现在没空理你……”

他捂着胸口:“人家这儿好痛,你好狠……”表情幽怨,都可以做深闺怨妇了……

我叹口气:“展开阳,为什么你不走呢?你不是说第二天就走吗?”

他灿烂的笑着:“因为人家尝到甜头了,所以,舍不得走了啊。”

我吸一口气,吐出来,再吸一口气,吐出来,好了,被展开阳惹起的怒气终于平静了。转过脸去看着帐篷,心底的烦躁又升了上来:“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消息?”

展开阳转到我面前来,表情幽怨:“你不理我了?”

“我现在想打人,你离我远一点。”我凶狠的冲他吼道。

“好啊,”他笑着说,“打这里吧,这里肉多,不怕痛,要不然打这里,这里打着会过瘾一点……”

“展开阳,你有毛病吗?”我提高声音吼道。

他闹闹头,讪笑着,“最近没挨揍,确实有些皮痒。”

一直站在旁边看我们闹得展天玑突然轻笑出声:“要是相挨揍,何必找别人?我来教训你就是了。”

“谁要你打,我要美人打才痛快。”展开阳红了脸顶他一句。

展天玑摇摇头:“真没出息。”

展开阳垂下头去,低低的说了一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展天玑幽幽的扫了我一眼,嘴角上扬,哼了一声:“是吗?”

我懒得跟他们打哑谜,只侧起耳朵听里面的情形。

终于帐子掀开,大哥走出来对我说:“已经将箭头取下来了。还要再调养几天,看看清形……”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冲进帐子:“玄枫!”

玄枫趴在毡子上,长发从一侧披散下来遮住了脸孔,一动不动……

我走上前去,轻轻的拨开他的长发,看到了长发遮掩下的苍白如纸的脸,还有紧闭着的眼睛……

“你放心好了,他只是暂时昏迷,调养一段时间后,就会恢复的。”留仙在身旁淡淡地说。

我转过头去向留仙道谢。

留仙摆摆手:“我先出去熬药了。”

我点点头,握起玄枫的手来,看着他苍白的脸,心痛得厉害。不知他受了多少的苦楚,受了多少的煎熬……

身后砰的一声,我慌忙回过头去看,见留仙跌倒在地上。

我松开玄枫的手,跑到他身边去将他扶起来,他的脸色惨白不比玄枫好到哪里去。心下愧疚,眼睛有些酸:“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我扶你去休息,药就让谭大夫煎好了。”

他摇摇头,将我推开:“你放心好了,治好他之前,我不会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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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留仙端了药进来,可是怎么喂玄枫吃药又成了一个难题:他现在昏迷着,根本就不会吞咽……

留仙坐到玄枫身边,一手捏祝蝴的下巴,一手放到他的脖子上,冲我叫着:“你来给他喂药。”

我端起碗来,小勺舀了小半勺倒进他的嘴里。留仙放到他脖子处的手上下抚动了几下,那口药便咽了下去。

就这样喂了小半碗,留仙脸色苍白的如鬼一般,额上渗出细小的汗珠来。我放下碗,柔声对他说道:“你已经很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说着,从他手里接过玄枫来:“我刚才已经看清楚该怎么弄了。”

留仙捂着胳膊,看了我一会:“要不要给你叫个人过来?”

我摇摇头,得意地笑着:“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留仙便回转了身子,走了出去。

我一手扶着玄枫,一手端起药来,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俯下头去送到他的嘴里,一手学着留仙的样子在他的脖子处上下抚弄着。

药极苦,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还好玄枫昏迷过去了,否则,他又要吃苦了……

第二天,玄枫依旧未醒。我心急如焚,跑到留仙的帐篷去找他。

还在外面就听到大哥的恼怒的声音:“你疯了!不要命了!”

留仙虚弱却依旧倔强的声音淡淡的说道:“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治好他的。”

“那你就放吧,把你的血放干为止,我可不陪你一起疯。”

帐子里除了药草的香气,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是了,昨天玄枫的药里也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的。

我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留仙一看见我,慌忙把袖子放了下来。大哥只是恼怒的纠着眉头,愤愤地说了一句:“我不管了,你随便!”说罢大步甩开走了出去。

我走到留仙面前,看着他慌乱垂下的脸,低声问道:“你胳膊怎么了?可以伸出来给我看看吗?”

他摇摇头,将胳膊放到身后,苍白着脸说:“没事。”

我走到他面前,固执得拿过他的胳膊来,他不会武功,力气不如我的大,被我用力拉了过来,鲜红的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半条衣袖。

我忍住泪水,将他的衣袖挽起来:“你自己是大夫么,为什么受了伤,自己不知道好好包扎一下呢?”

“我正要包扎的……“他小声地回答说。

“看见我来了,所以才藏起来是不是?”

他不语。我顺手拿起边上的伤药来替他涂上,然后仔细的包扎起来。

“为什么不肯让我看到?”……

“是不是,玄枫的药里要有血才行?”

“傻瓜,需要血对我说一声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血?你本来就这么虚弱了……”我抬起头,用力擦了一下眼里的泪水,冲着他大吼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你这样做,我不但不感激你,还会怨恨你。我只是要你救人,不是要你的命……”

他低下头去,微微摇了摇头:“别人的血不管用的,只有我的,和你大哥的才有效。”

“为什么?”

“因为我们各吃了半颗的驻颜丹。当年我的叔叔身为玉衡坛坛主时,曾经炼了一颗驻颜丹,吃了之后据说会变得容貌无双,冠绝天下。可是,当时我正好碰到你大哥伤重不愈,所以就分了一半给他吃了才治好他的伤。”他说。

“你不会驻颜丹的炼法吗?”

他摇摇头:“驻颜丹里对救命真正有效的是千秋丸。当时,为了炼制它,叔叔将我们后狄唯一一颗千秋丸用了……”

千秋丸……

玄枫当时将那四颗贵若珍宝千秋丸当豆子一般喂给我吃了,要是,当时我只吃一颗,会不会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我走到热气腾腾的药罐前面,将袖子挽起来,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匕首,一咬牙,用力割了下去,红红的血涌了出来,滴在药罐里……

“你干什么?”留仙苍白着脸,拉过我的胳膊来,慌忙帮我上药包扎“我都说了只有我和你大哥的血才有用……”

我笑着说:“你们只是各自吃了半颗千秋丸,我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四颗,你说,到底是谁的血更有效?”

他的手微微一颤,我的伤口被他碰到疼了起来,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垂下头去:“怪不得你肯这样为他,连千秋丸这样的宝贝,他也肯给你吃四颗……”

我不理他,继续说:“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再用自己的血了知道吗?”

他叹口气:“你现在的样子,要是他醒来看到不会心痛吗?”

我将袖子放下来,得意地说:“知道他会心痛,所以才割在上臂上,你帮我包扎好了,他看不到的。你不要告诉他哦。”

第三天清晨,我正在喂玄枫吃药,嘴唇刚一离开,手还没替他抚弄,就听到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我惊喜地看着他的脸,等了半晌,也不见他睁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喂了他一口,手还没动,就听到他咕咚一声又咽了下去。

玄枫,捉弄我很好玩吗?

我气呼呼的在他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吃痛惊叫了起来:“好痛!”

眼睛终于睁开,满眼的星光璀璨,叹着气说:“难得享受一下的……”

我看着他满脸的懊恼,忍不住凑上前去,细细的吻了他一下。

他眉开眼笑了起来,指着碗说:“我还要……”

我端过碗来,舀了一勺:“乖,张嘴。”

他紧闭着嘴巴,撒娇的说:“我要你喂我。”

我皱皱眉:“药好苦的……”

他手揽到我的脖子上:“灵儿,我们是不是甘苦与共的?”

我点点头。

他笑了,眼睛看着我委委屈屈的说:“那么,你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人吃苦?”

我拗不过他,只好端过碗来自己喝了一口送到他的嘴里。

他笑着,满脸期待的等我喂他。

我贴上他的唇,将药送到他的嘴里。他咕咚一声将药喝下去,却搂住我的脖子,深深地吻了起来……

这一碗药,喂了半天还没喂好。直到留仙走进来:“怎么还没喂好?”

我和玄枫正在抱着热吻,听到留仙的声音慌忙分开。

我脸上火辣辣的,烫得厉害,偷眼看玄枫,见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药端起来,小勺子一勺一勺的舀着,喝的优雅至极,耳根处却已泛红……

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华山,当这天下豪侠的面,他吻住我的时候……

脸上更是烫的厉害……

留仙闷闷的说:“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先出去了。”

玄枫放下碗:“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留仙淡淡的说:“你不用谢我,”眼睛扫了我一眼,“你是教主的丈夫,我自然该尽心医治……”说罢转身出去,留下一道寒风吹进。

玄枫看着我:“他很好看。”

我点点头:“还有我大哥,你没见过吗?他也很好看的。”

玄枫搂住我:“不许你变心。”

我笑着说:“你那只眼睛看着我像是会变心的样子?”

他幽幽的说:“他很好看。”

“我知道,你已经说了一次了。”

“他喜欢你。”

…………….

“不许你看见这么好看的人就变心。”

………

过了几天,玄枫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我高兴得每天都会搀着他出去走。每天和玄枫一起看日出日落,看雪花飞扬,无暇顾及其他。

竟没发觉已经有好多天没看到留仙了。

等有人来通知我的时候,留仙已经病的躺在毡上水米不进了……

玄枫的病还没完全好,不忍心让他担心,所以,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去看留仙……

留仙本来就受弱,这段时间没注意他,现在一见之下,居然有种心惊的感觉……什么时候,居然瘦成了这个样子?

小小的他蜷缩在毡子上,像是一只受伤的猫一般,蜷缩着,显得特别的脆弱无助……

我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忍不住斥责他身边的人:“怎么发烧成这样了,也没人管?”

“是留仙公子不要我们说的。他说,你最近也够忙得了,还要照顾皇上。他自己就是大夫,能治好自己的……”一个人回答说。

“那为什么会成这样子?”

“娘娘”,那人慌忙跪下:“留仙公子嘴里说不要让您知道,可是他每天都会看着帐篷口,每进来一个人他都会激动一下,然后失落。奴才知道,留仙公子是在等您。可是,您一直都没来,所以,留仙公子即使是熬好了药,也是无精打采的,总是倒掉,也提不起精神来吃饭……”

“你去把药端来,再熬一碗稀粥过来。”我吩咐着,自己走到留仙身边坐下。

留仙像是感觉到有人来了,眼睫毛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眼睛清澈如同一汪幽紫的泉水。

看到我,仿佛有些不信,用手飞快的揉了揉眼睛,再眨眨眼。

整于确信了之后,眼睛里才闪现出星辰般的神采来。嘴角渐渐弯了起来,一双大眼睛也弯了起来,像是天空中挂着的月牙。眉眼之间,万般柔情。

本来憋着一肚子得狠话要骂他的,怨他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怨他太过执著,怨他不吃药,不吃饭,不让人找我……

可是,看了他这样的神情之后,那些话在嘴边打绕,就是说不出来。

眼睛有些酸了,忍不住叹口气:“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他拉拉我的衣袖,我转过头去,看见他一脸的惊愕。

“你哭了吗?是我不好,把你惹哭了吗?”他小心翼翼的问。

我用力擦擦眼睛:“知道自己让人难受,以后就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他点点头,用一种无辜的受伤的小动物般的眼神看着我:“可是,你不来看我,我真得吃不下去……”

“你是大夫,难道在病人吃不下去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吗?”

“娘娘,药熬好了。”

我接过药来,小心的用勺子舀着里面的药,微微喝了一口试了一下温度,便送到他嘴边。

不知为什么,他的脸居然晕红一片,害羞又乖巧的张开嘴让我喂他吃药。

喂了几口,突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好,便把药放到他手里:“你自己喝吧。”

他眼睛里立即暗淡下来,默默地接过碗来,右手拿过勺子,颤抖着舀着药。双手一直颤着,右手一个没拿稳,勺子掉在碗里,溅出来许多的药汁。

我看不下去,便呼唤帐外的人。

“我不要他们喂。”留仙坚决地说,“我自己喝就好了。”

是的,我倒忘了,当初在后狄宴会的时候,他都要带自己的侍女伺候的。那时的他多么的威风,多么的耀眼。还记得他当时在阳光下解救我的样子,那张容颜,比阳光还要炫目的……要是当时,他知道来到南昭会是这么的落魄,他还会来吗?

大颗的泪珠从他的脸颊上滴落在碗里。他双手颤抖着,却努力要吃药。

我心里酸的厉害,一把夺过碗来:“我喂你还不行吗?”

他抬起眼来,眼泪汪汪的:“我不要你可怜……”

实在忍不住了,我冲他大吼:“你要我怎么办?留仙,不,玉衡,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使小性子……”

我叹口气:“是我不对,我不该吼你的。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人多心痛,多为难?”

他愣了愣,看着药碗:“我要吃药。”

我端过来,一勺一勺细心的喂他喝着……

他苍白的脸上,红晕微现,时不时抬起眼睛来看看我。眼睛里波光流转,眉宇间万般风情……

一时之间,我竟看得有些发楞。

一阵寒风吹过,我看向帐口,见玄枫一身单薄白衣站在帐口,左手掀着帐子,眼睛里似乎有火要喷出来一般……

28

第二十八章

“玄枫,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我皱皱眉头,将碗放下来,走到帐口去拉他进来。

他狠狠地摔了一下手,转身就走。

我抬脚就要跟过去,突然想起来这边还有一个没吃完药的病人,叹口气退了回来,在留仙身边坐下,继续喂他喝药。心下焦急,喂起药来已是心不在焉,留仙都喝完了,我的手还举在他的嘴边。

“你去看看他吧,我自己可以吃的。”留仙见我这个样子,开口说道。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爱闹小孩脾气,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替玄枫赔罪。不管怎么说,留仙到底是他的救命恩人。

留仙叹口气:“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的,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教主,你的话,我自然是要听的。”

“既然你还记得我是教主,就该记得我说的那句话,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留仙垂下头去:“我只是风寒而已,不会有性命之危的。”

“不会有性命之危?”我放下手里的勺子,腾出手来握握他的胳膊:“都瘦的只剩骨头了,你还想怎样?”

他摇摇头,看着碗:“我吃完了,你先去找他吧。外面这么冷,他又重伤未愈……”

我把他安置躺好:“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会,我待会再回来看你。”

走出帐子,抓住一个亲兵问道:“皇上哪里去了?”

那人指指远处,“朝那个方向去了。”

寒风瑟瑟,他瘦削的身影在寒风中杵立着,单薄的衣衫在风中抖动,一头散乱的长发在背后飞扬着,让人看了,无端的心痛……

我走近的声音惊动了他,他头也没回的骂道:“滚,朕不是说了吗?任何人不许靠近!”

我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从背后环抱着他:“最后一次,你以后要是还这么任性让人担心,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的身躯在风中待的时间长了,温度如冰。冷得我心里一阵阵的发酸……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给小神医喂药吗?”语气里浓浓的不满。

“玄枫,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不要这么对他好吗?”我放软了语气求他。

“救命恩人?所以,你就以身相许了?”玄枫的语调有些拔高。

“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

“只怕是现在没有吧。留仙公子,那么楚楚可怜,那么娇艳动人,又有喂药之情,又有救命之恩,郎才女貌,郎情妾意……”

“玄枫!”我止祝蝴,“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不讲理?我的妻子半抱着一个倾城绝代的美人,小心翼翼的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吃药,两人含情脉脉……我不讲理?我要是真不讲理就冲进去打他一顿了!”玄枫气鼓鼓地说。

“为什么别人生病不见你如此上心?还不是看他生得好看?”他推开我,转过身来面朝着我,满脸的控诉。

“玄枫,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对他好那也是因为他救了你啊。”我拉拉他的衣袖。

“救了我,就可以让我的妻子抱着他喂药了吗?”他甩开我的手,狠狠地说。

“玄枫!留仙他是后狄的王子,贴身伺候的人都是固定不换的。这次为了来救你,什么都没带,还被他的父皇追杀,他病了,不习惯别人伺候,我就去喂他吃一碗药又怎么了?难道不应该吗?”

玄枫愣了愣:“他居然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我走到他身边,抱祝蝴单薄的身子:“不要再闹脾气了好不好?”

他垂下头去:“你是不是很感动,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我点点头:“所以,才要去做点什么补偿他啊。”

他双手抱住我,低声下气的:“灵儿,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我的气。”

“那你以后不要再这么任性了,让我这么担心难受……”

他叹口气:“我只是害怕……”

“害怕我被别人抢走?”我好笑的问。

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灵儿,你不要这么心软好不好?你总是会被别人的付出感动,总是会为别人的难过而难过。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心软,他们会利用的。先是让你牵牵手,然后再让你抱抱……总之就是得寸进尺。你这么心软他们总会让你无法拒绝的。我看到留仙那样的楚楚可怜,心里就好害怕,要是他让你抱他一下,亲他一下,你看他的样子,说不定就会答应了……”

“我不是怕你变心,我是怕你无法拒绝他们的要求……到那时可怎么好?”

**************

后狄又在边境处蠢蠢欲动了。还是叶轩主帅。

我唤来柳大婶,要她将星教七坛坛主召集过来。现在,我们是合两国之力来对付一个小小的后狄,再怎么说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顾及留仙的情绪,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后狄的王子。谁知道留仙竟比我还看得开:“我从小就知道这个天下始终是要统一的,不管是后狄统一,还是由你来统一,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真是,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几日,七个坛的坛主抵达。一直好奇天权坛的坛主是谁,结果……

“天权坛坛主红叶见过教主。”

我愣在当场,伸手拉拉旁边的展天玑:“不是说,要是皇室中人才能……”突然想起来了,红叶也算是皇室中人,玄枫的妃子嘛……

“她不是天权星。”展天玑在一旁杰说,“昨晚我夜观星象,天权星已经归位了。”

死了?天权星?

南昭国,我亲近的皇室中人,除了玄枫,还有谁?

我抓紧了展开阳的衣袖:“什么时候死的?”

“三天前。”

三天前……

到底是谁?

难道是凌云?还是开元?

我心里纠结起来,艰难的开口问道:“红叶,宫里一切正常吧?”

红叶点点头:“太子和公主都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我站起来,慌得手脚发抖,知道下面会给我一个致命的宣判,可是,究竟是谁呢?

“娘娘身边的小白,三天前已经……”

呼出一口气,心放了下来……

只是,心底还是有难过的情绪涌了上来。

毕竟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脑海里它那些娇憨可爱的形态,依旧栩栩如生。

这次出宫因为是要打仗,怎么也不肯带它,还记得它在我身后呜呜的叫着,趁着众人不注意跑到我脚边蹭我的腿,我让人把它抱开时他那双留恋的眼睛……

小白,已经很老了啊。

对于一只狗而言,十几岁的年龄,算是长龄了。

可是,哀悼归哀悼,我还是吩咐众人回凤岐,调兵遣将,攻打后狄,来个围魏救赵。

后狄只有一个叶轩,两面受敌,看他怎么顾得过来?

星教分为七坛,各司其职。

前面说过,天璇坛的是探子,摇光坛的是杀手。所以,就让天璇坛的人负责打探传递消息。摇光坛的负责突袭。

天枢坛管经济,所以,吩咐他们做后备粮草工作。天玑坛神机妙算,就让展天玑作军师。天权坛的负责武器设备,玉衡坛的人医术出众,随行作军医。开阳坛的人,武艺高强,负责做先锋……

然后再从凤岐招募军队,大军开进后狄国内。

我把大权交给了展天玑,自己留在了玄枫这里,留仙因为病重,一起留了下来。

**************************

已经彻底进入寒冬了。

玄枫的伤势也稳定了下来,留仙的病情却一直缠缠绵绵不见好转。不过玄枫也不再计较我照顾留仙,反而陪我一起照顾他。

玄枫病情一好,我们便挪到了城里。为了方便照顾留仙,我们把他留在自己的小院里。

每天早上吃了饭,我便会和玄枫一起来到留仙的屋子,我在一旁熬药,玄枫陪着留仙下下棋,说说话。

房外是刺骨寒冬,可是,房内却是春意融融……

我边那小扇扇着火,便掀开盖子看里面的药如何了,浓浓的雾气出来,带着浓厚的药草味道……

我看了看将盖子盖上,转过头去对他们说:“你看我,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做一个地地道道的熬药童子了。”

他们两人手里执着棋子,眼睛却好似一直在看我一般,被我转过头去这样一问,都有些失态。

留仙飞红了脸,垂下头去。

玄枫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却不说话,只是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仿佛在说,我都看了你这么久了,你现在才回过头来看我……

29

第二十九章

窗外阳光灿烂,乍睁开眼睛有些刺眼,身边的玄枫已经不在了。

我伸了个懒腰,呆呆得看着桌上的饭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昨晚的饭菜还没撤下去?

脸又烫了起来,昨晚玄枫那么温柔的喂我喝粥,眼神明亮缠绵,看得人不自觉地脸烫了起来,后来呢,后来我担心他,便让他去找留仙看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脸色会苍白成那个样子,他笑着亲了一下我的脸颊,“多心的丫头,快睡吧。”

然后,我便迷迷糊糊的睡了……

仿佛睡梦中,还看到自己和玄枫在雪中策马奔腾的样子。

玄枫重伤初愈,天有那么冷,我怎么也不答应他出去骑马的。可是,他说:“听到了那么开心的消息,怎么能不策马奔驰,得意尽欢一次?”

他的眼睛那般的明亮,闪着我不忍心拒绝的光芒。

所以,便和他出去骑马了。

真真的恰少年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玄枫,你说这个天下,是不是就被我们两个统一了?”

“玄枫,你说将来史书上会不会留下我们的名字?会怎样写呢?”

“玄枫,等天下一统了,等我们的凌云长大了,我们就这样策马笑傲江湖好不好?”

“玄枫……”……

罗罗嗦嗦地说了好多,玄枫只是微笑着看着我。

突然觉得,玄枫他,也变了好多……

初见时,那个桀骜,清高,又意气风发的玄枫,什么时候已经褪却了少年的青涩,变得如此温和。那脸上,仿佛除了温和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皇宫的生活让他脸上的面具,越来越难以除下了。

虽然对着我,他满脸的情绪依然是真实的,可是,好怕,终有一天,会不会,我也看不清他眼睛里的情绪?

心里蓦的一痛,不自觉地开口就问:“玄枫,你可不可以为了我,不要做皇帝了?”

他眼睛弯了弯,嘴角只是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可是,我却没有忽略他突然之间变得惨白的脸孔。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真是那么痛苦的一个问题吗?

江山美人,真得这么难抉择吗?

我的心微微沉了沉。

要是以前那个玄枫,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拍拍我的头,含着笑:“我才不希罕什么皇帝呢?你要嫌皇宫闷,我就带你闯荡江湖去。”

时间,真得会磨平很多东西,包括少年时的那些视功名如粪土的傲气。

他并没有犹豫,我告诉自己,他只是脸色突然变白了而已。他只是握住缰绳的手关节微微发白,仿佛用了好大的力气而已……

可是,原来昨天,我并不快乐。

下意识的看了看桌上的饭,鸡蛋瘦肉粥,不是昨晚的莲子红枣粥。

这么说,不是昨晚没撤下去的饭了?

那,怎么会在我还没起床时,就摆了上来?

还有玄枫呢?

他一大早去了哪里?

猛然发觉周围好安静,明晃晃的阳光明明很喧闹的刺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空虚感,扑面而来,揪得心里空落落的……

飞速的穿好衣服冲出门去:“玄枫——玄枫——”

空荡荡的院落里,一个人都没有……

玄枫,还有大家,哪里去了?

我颤抖着推开隔壁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再推开一间,还是没人,再一间,依旧是空的……

我发疯似的推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都是空的,空的……

玄枫,你在哪里?

大家呢?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不叫我?

你们都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玄枫,我昨天说的话,太过分了么?

留仙呢?

还记得昨晚看着玄枫那么苍白的脸时,让他去找留仙看看的……

是不是见到留仙说了什么事?

玄枫他不会无缘无故丢下我不见了的。

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半,我跑向留仙的房间。

门被我砰的推开。

还好,留仙还在。

留仙被巨大的声音吵醒,欠起身子,迷蒙着水样的眼睛看着我。

“昨晚玄枫来说了什么吗?”我问道。

他眉头微微一皱,似乎还未清醒过来,迷糊的摇了摇头。

“你仔细想想好不好?玄枫他真的什么也没说?那你有没有对他说过什么?”我站在门外,却恨不得扑到床前将他摇清醒过来。

他还是摇头。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玄枫他怎么可能一声不响的,就这样毫无理由的走了?”我倚在门框,身上的力气突然被抽干了一般。

只有一个声音,反复不停的,在脑海里回响着:

玄枫他,不要我了。

玄枫他,不要我了。

甚至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连一句理由都没有……

“昨晚,玄枫没来找我。这里的大夫不止我一个,或者你可以问一下谭先生。”留仙在门内说道。

我靠着门框,缓缓的坐了下来,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太刺眼了,那些汹涌而来的泪水,把我的鼻子都堵塞了。

玄枫,你怎么可以连个理由都不告诉我,就抛下我走了?

我可不可以不相信?

可不可以认为这只是作梦而已?只要醒来了,还可以看见你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我,然后轻轻的宠溺的用他的鼻尖碰碰我的鼻尖,笑着说:“灵儿,起床了。”

可是,我紧紧地握住了手掌,指甲掐的掌心好痛。身上的痛如此的逼真,为什么还不醒来?

我不明白,起码,该让我知道为什么。

理由有好多,我自己都可以找出来许多。

可是,我就想听玄枫亲口对我说。亲口对我说,即使是死心,也会死得干脆一些。

****************************

我一路追寻,留仙一直默默的跟在我后面。

首先想到的皇城,可是,赶回宫里,才知道玄枫根本就没回去。

第一次知道了人海茫茫是什么感觉。

你在人海之中,我却不能一眼看到你的身影……

从我们初遇时的那个小树林,到后来的华山,到那个美丽的湖……一直找到魔宫……

冬去春来……

从来不知道找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事情。

*****************

天阴沉的厉害。

我和留仙坐在一个小小的茶寮里,随便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留仙瘦了好多。

还好,已经到了凤岐和南昭的交界处。虽然现在战火连连,但是,都在与后狄的边境处进行。穿过眼前的树林,再越过一座山,就到凤岐了。到了凤岐,就让留仙留在玉衡坛吧。他跟着我受苦了。

后狄国主想着要尽快拿下南昭,所以,将大部分的兵力派到了与南昭的交界处。可是,南昭有林将军和铁将军在,即使有叶轩,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来的。

展天玑坐镇指挥的凤岐国军,步步紧逼,趁着叶轩被缠在南昭的时候,攻城略地,眼看已经拿下后第三分之一的江山,已经就要直逼后狄京都了。

身边坐了几个膀大腰粗的人。

“他妈的凤岐国,就知道趁火打劫。”其中一个说道。

“南昭国的皇帝瞎了眼,还一个劲死命纠缠着叶将军,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谁都知道,等后狄亡国了,下一个就轮到南昭了。还他妈的打的起劲。”

“幸亏逃得快,不然这条小命就不明不白丢在那里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二端了一壶茶过去:“客官,您的茶。”

一个脸黑目圆的男子讲到情绪激动伸手一推,将小二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茶撒了出来,溅到了留仙身上。

“客官,对不起,对不起……”小二慌慌张张的伸手就要给他擦。

留仙伸出手来止祝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叹口气,拿出手绢来替他擦了擦。

相处时间久了,知道他不习惯别人服侍不是故意矫情,只是一种洁癖罢了。被不熟悉人的碰到,他会难受得像要死掉一般。

可是,这样洁癖的他,居然不在乎灰头土脸的陪我赶路。那些小动物,他却喜欢得像个孩子,整天抱着都不嫌脏。

只是,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

还是大夫呢,真不知道他怎么医治病人的。

也不知为什么,第一次我见到他,去牵他的手的时候,他怎么没有难受?

休息好了站起身来,才发觉身边那几个粗莽不堪的人,竟一直盯着留仙在看。

美人果然是美人,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穿着粗布麻衣,脸上还蒙着轻纱,都会让人看的移不开眼睛。

************************

天越来越阴了。

树林里有一间茅屋,里面灰尘满布,应该许久没人住了,可能是猎户长期在这里打猎临时搭的小屋吧,虽然简陋,但是,遮风挡雨应该没问题。

荒郊野外的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家。

像往常一样分工,我出去打猎,留仙在这里收拾屋子,顺便生火等我回来。

我打了一只野兔,看着满目的树木,不禁又想起了和玄枫的初见。

那时,他还是个青涩的少年,而我,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丫头。

想起了那只被他烤得芳香美味的野兔,想起那只被我们埋掉的狗,想起了那把断掉了的名剑。

更多的,是他灿烂的笑脸,即使带着幽怨,却依旧清澈的眼眸。

眼睛有些朦胧,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豆大的雨水哗的泼了下来……

猝不及防的,像玄枫的突然离去一样,让人来不及预备,来不及防备,就那样来了……

我拎着兔子急急得往回跑,这么大的雨,留仙又该担心了。

脑海里一下子就映出了他微微皱着眉头的面容,有些责备地说着:“虽然我是大夫,但你也不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雷声隆隆,雨点打在身上又急又猛,有些疼痛。

我撒开脚步飞一般的往回跑。

一辆马车从身边经过。

车子里的人掀开车帘对着赶车的说了句什么,又放下了帘子。

我急驰而过。

惊鸿一瞥。

却如受雷击。

30

第三十章

蓦的止住步子,调转回头,追上飞驰而过的马车。

那个身影,坐在车里的那个白色的身影。

魂牵梦萦的身影,分明的就是玄枫。

眼睛突然很委屈的酸了起来。泪水混着雨水,铺了一脸。

马车在我面前堪堪停下,赶车的车夫一脸的不忿:“请问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吗?”

车里伸出一至白玉般的手来,轻轻的将车帘拔开,温和的声音问道:“李玉,怎么了?怎么…………”话还未说完,脸已经探了出来。

清秀如莲的一张俏脸,却原来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本来提起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原来我看错了。

以为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却原来只是一场捉弄而已。

默默地从车前移开:“对不起,打扰你们赶路了。”

车上的白衣少年温和的笑着:“没关系。”伸出手来,递过一柄伞来:“这么大的雨,你先拿伞遮遮吧。我们急着赶路,否则就带姑娘一程了……”

我微笑着摆手拒绝。

转身便往回跑。

这样一来,耽搁了更多的时间。

留仙会不会急得出来找我?

就像上次那样,我看雨大,就先找了个地方避雨,结果,留仙久等我不到,竟然冒着雨跑出来到处找我。

从那以后,每次只要天一下雨,不管多大,我都会拚命的跑回去。

惹得留仙每次都会抱怨我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可是,他不知道,我宁愿自己淋雨生病,也不愿看到他站在雨中,一脸焦急担忧的样子。

前面就是小茅屋了,我吸一口气冲了过去。

头顶上雷声大做,乌云黑压压的要盖了下来一般。

远远的就听见茅屋里传出来声声浪荡淫笑。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真是销魂啊,哈哈哈……”

“这个皮肤,比个娘们都要滑。”

“听声音就知道是个绝色,想不到这张脸还要销魂。”

“喂,和你一起的那个娘们呢?”

“那个娘们也是个绝色,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就心动……可惜,被她跑了。”……

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被人突然抽空了一般。

心如刀割。不,比刀割还要难受,说不出来的难过,在心底,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可是,又空的慌。

我一口气飞到屋前用力踹开门。

一道闪电闪过,屋内瞬间亮如白昼。

白天在茶寮遇到的那几个粗俗的男子,此刻正衣冠不整的压在留仙身上。留仙脸孔贴在地上满头青丝散了一地。

心底有一股无名怒火,一个箭步冲过去讲那些压在他身上的人一脚踹开。

原来,我有这么大的力气,四个人,被我砰一脚,就踹的飞了起来。露出留仙单薄的身躯。

不着片缕,如玉般洁白的身上青紫片片。屋外电闪雷鸣,时不时地白光闪过,照在留仙的身上,那些青紫,显得狰狞可怖。风在狂吼,雷在暴怒,可是,留仙他,只是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趴在地上,颤抖着,连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心好疼,痛得我无法呼吸。只是颤抖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轻轻给他披上。

手指微微触到了他的肌肤,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的颤栗。

久久流不下来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我那洁白如玉,高洁如莲的留仙,那个洁癖到了不让陌生人碰得留仙,居然被这几个肮脏的败类折磨成这个样子。

我恨恨得站起身来,走到他们四个面前。

伸出脚来狠狠地踹他们,一直踹到自己没有力气为止。

耳朵里的哀号,眼前哀求的面孔只令我更加的恶心。

你们也知道哀求,可是,留仙哀求你们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

拔出剑来,狠狠地在他们身上乱砍着。

只是不解恨,只是不解恨。

看着留仙那么脆弱的身子,毫无生气得趴在地上,如玉般洁白无瑕的身子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伤痕,我就觉得不管刺他们多少剑,都不解气。

我发疯似的乱砍乱刺,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留仙低低的呓语:“灵儿……”

我一惊,方才清醒过来。

电光闪过,我才看清眼前的人,已经被我砍得血肉模糊,早已气绝。

留仙躺在黑暗中,低低的叫着:“灵儿……你在哪里?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我跑到他身边紧紧的抱祝蝴,哽咽着:“我不会离开你,我一直呆在你身边,不会走……”

手中他的身子滚烫如火。

竟然发烧了。

他冷的牙齿格格的响,昏迷不清的叫着,哭着,一字一句,全是灵儿。

我找到我们的包袱。地上还有散乱的干草,应该是留仙准备生火用的。摸出火石,燃起干草,放上柴火,屋内明亮了起来。我从包袱里拿出薄单来铺在靠近火堆的地上,将留仙抱过来,放到上面去。

这才仔细的查看他身上的伤痕。

那些触目惊心的青青紫紫。

拿出药膏来细细帮他涂上。撕了一块布,在外面接了些雨水,拿在手里捂热了,替他仔细地将那些脏东西擦掉。仔细的擦拭着,比当年照顾凌云还要仔细,仿佛稍微一用力,就会碰碎了面前精致的他。

留仙,那么爱干净的,有些洁癖的留仙,醒来后,不愿见到的那些脏东西,我都替他擦掉。

然后,仔细的帮他穿好衣服,拿出我们包袱里所有的衣服给他盖上,他依旧冷得哆嗦,额头烫的火烧一般。

仗着他是大夫,所以,除了跌打伤药,几乎什么药都没带,因为留仙是神医,即使病了,在路边随便找棵小草给我吃下去也是立马就好。

可是,没想到,留仙居然病了。

而且,还在这种地方,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病倒了。不是一般的发烧,他的身子,烫的如火一般。

留仙,留仙,你醒醒,告诉我,该怎么办?你病倒了,我该怎么办?

这么烫,会不会……我不敢想下去,但是,那个可怕的想法如同在心里生根一般,怎么也赶不走,反而愈加嚣张的叫着:留仙就要死了,留仙就要死了!

不,我不会让他死的,不会,不会……

仿佛这样喊,留仙就真得会被我留下来一般,我反复的,一遍又一遍,绝望的,喊着:“我不会让留仙死的,不会,不会……”

可是,我不会医术,只是看了几篇医术,大部分还都是毒经,那些草药,我根本就不认识……

心底越来越绝望,看着留仙在火光下,苍白脆弱的脸,就好像万箭攒心般。

那个脆弱如水晶的他,真得就要这样在我面前碎了吗?

手轻轻放到他的脸上,滚烫的温度,脸色却惨白的纸一般。

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他……

眼睛朦胧,喉咙哽的厉害。

可是,我到底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做?

苍天不语,不,不是不语,只是,那样暴烈的雷鸣,我听不懂……

突然想起了以前,玄枫还在生死未卜时,留仙用自己的血给他调药,因为里面有千秋丸。我的血里也有千秋丸,不知道有没有用。想到这里,仿佛突然看到了曙光。在手腕上隔开了一道口子,扶起留仙来,放到他的唇边,殷红的血迹,顺着他惨白的下巴滴落下来,有一种凄艳的美丽……

*********************

再次睁开眼睛,屋外已经阳光灿烂了。

留仙的温度已经降了下去,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呼吸平稳,只是眉头依然紧紧的皱着,神色之间是说不出的忧伤。

我轻轻的放下他,将昨晚的尸体处理掉,屋内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于是,到附近采了几把浓郁的鲜花香草。不敢远离,只在附近,用石子射了几只鸟,便回到屋内,在火上烤了起来。

留仙轻轻的呻吟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紫幽幽的眼睛微微睁了开来,迷茫的看着我。

我冲他灿烂的一笑,摇摇手里的烤熟的野味:“正好吃饭。”

他看着我,微微一愣,脸上现出笑意来,伸出手来替我整整头发:“怎么弄得这么狼狈?”语音嘶哑,连他自己都是一愣。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的眉头一下子皱到了一起,眼睛里烟雨朦胧,忧伤的要滴出水来……可是,没有眼泪……

鼻头一酸,我自己都要哭出来,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只好傻乎乎的举着我烧好的野味:“留仙,你尝一下我的手艺好不好?”

他抬起眼睛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僵僵的接过去。那样的神情,看得我的心绝望起来,揪得厉害。

“留仙,你看我采的花,好不好看?”我抓过一旁的花来,在他面前摇着。他眼睛转过来看着花,可是,却像没看到一般,黝黑深沉的眼,不知落在了哪里,不知看向了何处……

“留仙,你吃啊,怎么不吃呢?”我走到他身边去,摇着他的手,他的眼神,他的神情,让我好心慌,只好不停的晃着他,生怕一不留神他就会飞走似的。

他的眼睛转过来看着我的脸,看了好久,仿佛在努力辨认什么似的,眼睛里的空洞渐渐被填满,紫幽幽的一汪春水,突然溢了出来,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腕:“灵儿……”

我的伤口被他抓到,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他低下头去看了看我的手腕,脸色刷得变白:“你的手腕怎么了?”

殷红的血迹渗透了包扎的布料,沾了留仙一手。

“不小心弄伤了……”

31

第三十一章

“你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他带着鼻音,皱着眉头,像往常那样教训我。

留仙他,也怕我担心吗?

所以,不管心里怎么难过,都要装出一幅坚强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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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仙坛主!留仙坛主——”到了凤岐,我才知道,原来留仙在这里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那些民众一见到他,仿佛见到了在世的菩萨一般,简直到了摩顶礼拜的地步。

跟在他的身边,被那些人用崇敬又羡慕的目光看着,浑身好不自在。可是,留仙却一直淡淡的笑着,温和而真诚的笑容,恍若真的神佛。

这样的留仙,恍若神仙的留仙,我第一次见到。

他的身边仿佛有一层淡淡的光环,笼在他的周围,显得圣洁又温暖。

“你在这里很好嘛。”

他听到了我的话,蓦的伸出手来牢牢抓住我,祥和平静的眼睛里突然显出惶恐的神情来,仿佛一个害怕失去母亲的幼崽一般。

“不要走……”他的声音在汹涌的人潮中,那般的虚弱,像是风雨飘摇中一枚不起眼的落叶。

原来,一路走来他都在担心我会把他抛在凤岐吗?不会的,虽然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从那件事情之后,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抛下他了。不止他,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人,我以后,都会好好珍惜他们,决不会让他们受到半点伤害。至少,我不会再去伤害他们了。

我点点头,冲他笑着。

我不会走的,再也不会伤害你,再也不会令你受伤害了。

他看着我,脸上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描绘的光辉来,绚烂夺目,不可逼视。

**********************

满苑桃花,开得如火如荼,灿若云霞。

春风拂来,片片桃红乱舞,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泰山脚下的桃花源。

“这里是?”我疑惑的问留仙。

“我的住处。”

诺大的院子,人却不多。

我知道,留下爱静,也不喜欢招摇,如同这院子,雅致幽静不张扬。

留仙站在树下,回过头来冲我一笑:“别发呆了,待回我们还要去总坛看看呢。你是教主,总该让大家见见才是啊。”

我回过神来,紧紧跟在他身后,走到一间屋子前:“这里是你的房间吗?”

他摇摇头,指着隔壁那间说:“这一间才是我的,你初来这里,他们不见得为你准备好房间了,在路上你不是说要跟我学医吗,那么就住在我隔壁好了,还方便一些。”

“留仙,我总有件事情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心甘情愿得让我做教主呢?”在宫里的时间不短,我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权利并不是那么轻易就得来的。就因为我是北极星所以心甘情愿让我做教主,这个说法,实在很难接受。

留仙笑了笑:“你又在胡乱想了是不是?”

“我没有胡思乱想,只是没有头绪而已。”

留仙叹口气:“其实,在上任教主失踪之后,七坛的坛主各自为政,谁都不服谁,整个星教变成了一盘散沙,需要一个教主来统领星教的呼声一天比一天高,这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只是,七个坛主谁都不服谁,所以,尽管知道需要教主,却一直决定不出教主。这个时候,你出现了,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占了个全。”

“那也不一定非我不可啊。”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因为你是北极星啊,总是要有个服人的名头,再说,你还练了星教的心法。”

“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肯承认我的吗?”我问道。

他摇摇头:“我对什么教主之类的不感兴趣,是谁对我来说无所谓。只是当时我觉得,如果你能做我们的教主,那么以后,我就有理由可以找你了。还有……”他脸红了一下。

“如果你是教主统一天下的话,那么……那么……”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睛晶亮:“我们教中的人必定会拥你为帝,到时候,即使有玄枫在,我们说不定也可以有机会的。”

我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从来没有想过,到时候还会是这个样子。

不是没想过一统天下,不过那个想象中,总会有玄枫的影子。是玄枫统一,我在旁边协助而已……

“坛主,天玑坛主来了。”我还未从惊愕中清醒过来,便听有人传到。

展天玑人比桃花,笑意盈盈的走过来叫道:“教主。”

“他们怎么没来呢?”我问道,即使大哥二哥不来,那个展开阳听到消息肯定也会赶来的啊。

“他们在前线打仗,只有我这个军师,才能得空留在这里。”展天玑答道,“而且,最近快要达到后狄国都了,据说,后狄国主准备把叶轩调到我们战线上来,所以,开阳他们正加紧时机多拿下几座城池,等叶轩来了,怕是不那么好办呢。”

“哦”我有些愧疚,明明自己是教主,可是,对教中的情况一无所知,明明是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却要拱手送给我……

“对了,刚才天枢坛坛主问我一件事情,我还没决定该怎么办,教主,不妨由你来决定吧。”

“什么事情?”我问道。

“是南昭国皇帝册立皇后大礼,我们该送些什么礼品?”

“什么?”如同五雷轰顶,我扶住身边的桃树:“你再说一遍,谁册立皇后?”

“南昭国皇帝,箫玄枫。”

眼前一黑,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玄枫,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不是在做梦?

耳边迷迷糊糊的传来对话声。

“天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留仙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前些日子,收到南昭国的国书说是废除前任皇后要册立新后。我问来使,那个人也说不清楚,只是说,好像新皇后是随军出征的妃子,在皇帝受伤时,一直尽心照顾,而皇后却一直不知所踪,皇帝对皇后心灰意冷,便有心废后新立的。”展天玑答道。

“怎么可能?我在给他疗伤时,他对教主,怎么看也不像要废后的样子啊?”留仙惊诧的问。

展天玑叹口气:“谁知道呢?你们一直都找不到他,或许是他心有愧疚,不敢见教主也说不定。”

玄枫,是这样吗?你不敢见我,怕对我不好交代吗?所以,你要不辞而别,所以,不管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其实,这个理由很充分的。你只要对我说一句:我不喜欢你了。我一定会乖乖的从你身边离开的,真的,真的会,不会纠缠你,不会哭着问为什么。即使我真地想问为什么,可是,只要你不想说,我一定不会追问的。

醒来之后,我再也没问关于玄枫的事情。

他们也没有再提,只是展天玑准备好了礼物来让我过目的时候,我顺便将那件珍藏的天蚕衣放了进去。

展天玑愣了一下。

我扯起笑容来对使者说:“请你转告玄枫:妻子如衣服,我祝贺他换新衣了。”

我既没哭也没闹。

每天只是安安静静得跟着留仙学医。

原来医学真的博大精深,我这么不分昼夜的学,学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过才得窥医术一角。

我抱着一本厚厚的医书坐在屋内看着,旁边堆了一地的药材。

“坛主,教主这样学下去,总有一天会累垮的。”窗外有人说话。

留仙叹口气:“让她学吧……”

“可是,也不至于学起来不要命啊。”那人担心地说,“就连坛主您也跟着教主一起疯,要是把身子累垮了怎么办?”

“只有这样学,才能忘记他吧。”留仙叹口气走开。

眼睛润湿了……

留仙,你不知道,即使我这样学,这样拼命把那些药啊病啊什么的往脑子里塞,我还是会想起他来。

即使让我的脑子一点空隙都没有,他还是会钻到我的脑子里来……

即使我累得昏昏沉沉什么也不想想,头一沾枕就睡着,他还是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出现在我的梦里……

可是,我不能让你们担心。

即使,我什么也不能帮你们做,至少,我不能让你们担心,不能让你们分神来照顾我。我自己在心里保证过,不管怎样,决不会让你们再难过,再为难了。

***********

一晃半年已过,我每天跟着留仙学习医术,也算是略有小成。这期间,不止留在留仙的府里替普通人看病,也曾经随军一起替伤员疗伤的。

私下里,那些官兵称我救世观音,说我温柔美丽又善良,见到我就能把伤痛忘掉,就连留仙都有些小小的吃味,跟着我抱怨说,明明那个医术高超的是他,长相倾城的也是他,为什么他就没有这么高的人气呢,真是不公啊不公。

我一笑了之。

因为战事繁忙,竟渐渐得将玄枫淡忘了,好像那只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个梦,梦醒之后,回忆随着时间推移业已随风飘散了……

后狄终于抵挡不住我们的攻势,将叶轩调了过来了。

展天玑在这些日子里早已经磨练出来了,因为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加上能预见先机,还有天璇坛独一无二的情报,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战无不胜的。

而叶轩也是一个神话。

这样的两个人对决,是真正的实力的较量了。

根本不可能从什么计谋上占的便宜。

因为,他们彼此都把对方算得通透,在这样的情况下,唯有苦战。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和留仙带着玉衡坛的人忙得很辛苦。

每天都有大量的伤员……

我几乎是不分昼夜的劳作,累计了,便随便找个地方一靠,打个盹便起来继续帮伤者疗伤。

“教主,天权坛主受伤了……”一伙人扶着红叶走进我的帐篷,将红叶放下之后就都安静的离开了。

虽是一群鲁莽的男子,却也会心细如发,直到红叶毕竟是女子,所以找我替她疗伤,所以,主动避开。

我心里感动,多么可爱的人啊,偏偏卷入这样一场残酷的战争中来。

我一边感慨着,一边看着红叶的伤势。

箭射在肩头,染红了大半边身子。乍看之下十分的骇人,但是,并不是重伤。

所以,我帮她将箭拔下来,细心的帮她擦干净再包扎好。不管怎么说,都是女孩子,红叶还是很爱干净的。所以,包扎好之后,将她那件带血的长衣脱下,拿水替她擦着残留的血迹。

红叶很快便醒了过来。

我擦着她身上的血迹边和她随便扯着:“你胳膊上这片红叶绘的真好看,用的什么颜料,这样洗都洗不掉。”

“是守宫砂,不是颜料。”红叶淡淡地回答,“在我们入宫前绘上去的。我让她们绘了一片红叶,诗妃是梅花,如妃是牡丹。不过,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估计是不可能绘上去的了。”

32

第三十二章

是守宫砂?

可是,为什么红叶还有?玄枫不是早就……

想起玄枫来,心里又是一痛。叹口气,半年了,还是无法将他完全抛下吗?

“他那些日子夜宿我的紫夜宫其实只是和我商讨怎样对付云王而已,我这个坛主之职,也是他那时指派给我的。”红叶小心地说着,“其实,玄枫他很爱你的。当时,我们误会你是云王的人,我每次都劝他从你身边离开,可是他……”

我摆了摆手:“我知道。”不肯让她说下去。

我知道,他曾经很爱我。一直都知道的。可是,又能怎样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再听那些,现在再由别人告诉我:其实当时玄枫爱你比你自己想的要深,又能如何呢?最多只是徒增几分伤心罢了。

可是,现在我不能伤心,有那么多的人在关心我,我怎么能伤心惹他们也跟着伤心呢?

“你何苦呢?”红叶幽幽的说,“我不相信他会……”

“还有好多人等着我呢,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出去了。”我打断她的话,狼狈的逃了出去。

不相信,我也不相信,我也好想现在就跑到南昭去问个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可是,我能离开吗?

留仙,大师兄,展天玑,展开阳,大哥,二哥,还有着千千万万的人都在为我战斗着,我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逃离这里。

我不能离开,不能那么自私。

我和玄枫,误会也罢,变心也罢,我们是注定错过了。

因为知道可能是误会,所以更加得不心甘,只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使自己不要去想,不能去想,就怕抑制不住冲动,就跑去了南昭。

所以,红叶的话,不是我不想听,是真的不能听。我怕我听完她的话,真的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我已经做不回以前那个不顾一切的逸灵了。已经再没有那么多的任性让我挥霍了。这些日子,看着留仙,展氏兄弟,还有大师兄,为了我,一个个憔悴劳累,我怎么还可以任性,怎么还可以在他们面前说出我要去南昭,我要找玄枫?

擦了擦眼睛,方要抬脚走向那些伤者,展天玑一脸严肃的走过来:“教主,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情?”

“叶轩,我想到怎么对付他了。”他眉头紧皱。

“这是好事情啊?你怎么这么严肃呢?”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生怕我听不懂似的:“要是必须拿留仙的生命去换呢?”

“不行!”我脱口而出。

怎么可以,我费尽力气怎么也要保护的人,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他……

“可是,只要牺牲他一个,我们就会挽回不知多少人的性命?你看现在,就连红叶都受伤了,以后的仗,会越来越艰难,也越来越残酷,你不舍得留仙,可是,你舍得我们这么多的人吗?”

“你要他做什么,让我去做行不行?”

展天玑摇摇头:“让他去做还有成功的机会,可是让你去做,根本就不可能成功,反而白搭上你的性命。”

“到底是什么事?”

“瘟疫谷。我们把叶轩逼到瘟疫谷附近,瘟疫谷里瘟疫横行,接近者无一幸免。所以,我们想让留仙先配出治疗瘟疫的药来,到时候我军便不怕瘟疫,叶轩肯定想不到的,就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了。如果,叶轩避开瘟疫谷,我便可以施离间之计。如果他不避开瘟疫谷,那么到时候敌弱我强,我便来个全面歼敌。这一切只要留仙能配出治疗这个瘟疫的药来,我们便离胜利不远了。”

“瘟疫谷?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也是刚刚有人从那里来到这里向留仙求救我才知道的,他们整个村子里都得了这种奇怪的瘟疫,连留仙都一时诊不出来。”

“带我去看看。”我说。

***********

一身白衣,清秀的脸孔。正是那天雨中我在树林里见到的那个人。

他正坐在留仙身边,一脸恳求的看着他。

众人见我过来,忙站起来:“教主。”

我摆摆手,让他们坐下,自己坐到留仙身边:“这位公子也是从瘟疫谷出来的吗?”

他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之色,不过很快便归于平静:“正是。”

“那为什么你没有感染上瘟疫呢?”

他笑了笑“我也感染了,不过被药物压制住了。谷里的瘟疫来的迅猛,凡是接触病人的,无一例外会感染……呵呵,我已经被药物压制住病情不会感染了,你们不用害怕……只是我用的药物太过昂贵,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用得起的,所以,我特地初来找医仙帮我们。”

他说着,用手帕掩嘴轻轻的咳了两声。我才发现他的脸色惨白如纸。

“我……”他说了一个字,又要咳出来似的,只是被他强行忍住,脸色愈加的惨白,手掌紧紧握着,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不知为什么,看他这样子,我突然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

“一般来说,感染上这种疾病的人,通常活不过一个月,像我每天都用昂贵的药物养着,这半年来也是越来越虚弱。”他说。

“这种病怎么感染?”留仙问道。

“怎么也会感染,只要靠近患有这种病的人不出一刻钟,必然会感染上。先是普通的发烧,浑身无力,然后咳嗽,这个咳嗽不是一般的咳嗽,会咳出血来的。”他拿出手里带血的帕子给我们看,“轻的每天咳个两三次,重的便无时无刻不在咳嗽,直至死亡。”

我扭过头去问留仙:“有把握吗?”

“天下间还没有我治不好的病呢。”留仙自信的笑着说,我听见展天玑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不安:“你要去的话,带上我一起。”

留仙微微仰起头:“你不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了,所以才要和你一起去啊。”

“怎么,你要做逃兵吗?这里还有这么多的病人要你治疗呢。”留仙笑着说。

“那你在这里治也好啊,不是有个病人在这里吗?”我拉祝蝴的手。

“有疾病的地方才有可能会找到与之相克的药物,所以,只能去那里才有可能找到药方啊,你跟我学了这么久,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

不是,当然不是了。可是,我担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担心。

“你放心啦,我吃过千秋丸,什么病都不怕的。”他笑着说:“你现在怎么成了惊弓之鸟了?”

“那,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好好的回来。”

“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留仙笑着抱了我一下:“看着你这么担心我,我心里好高兴。”

“你们等一下。”我拉住要出发的留仙:“带上这些药材,万一不小心感染了,可以吃这些药材,先抑制住病情。”

留仙接过药材,脸上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幽怨的强调:“你还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看着留仙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之外,我才扭过头来问展天玑:“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愣:“哪句话?”不到一会,便已醒悟过来:“我说拿留仙的生命去换是因为我也没把握留仙能治得好那些人,万一找不出解法来,那他到时候自己也感染上……”

真的只是这样吗?如果真的只是这样,那么他脸上的无奈,又是从何而来?

“你都和留仙商量好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不要告诉我你没对他说过一样的话,留仙今天积极的不寻常。”

他没有回答,我接着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留仙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他真的有事,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再也不愿见到身边的人出事我却不在身边,再也不愿见到这样的事发生了。如果他有事,我希望至少我能在他身边,虽然我可能什么也做不了,虽然我力量渺小的什么都做不了,但是,我希望,至少能让我陪在他们身边。求求你,要是有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

他摇摇头,只是叹口气,伸出手来抓住我的手,眼睛寂寞又悲哀:“你……”

“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事情吗?”

“没事,留仙不在了,你要照顾的人更多了,注意点,不要太过劳累。”他眼睛里的那些无奈的悲伤,看得我的心慌慌的,仿佛有什么正在失去,却怎么也抓不住一样。

********************

自从留仙走了之后,我每天便是在军营里照顾受伤的士兵。时不时还会想起留仙在时,我们一起治疗那些人的样子。每次我给那些人看伤看的聚精会神时,便会感觉到身上暖暖的目光,循着目光看回去,必定会看见留仙羞中带怯的一双紫眸,紫水晶一般,晶亮里透些氤氲的味道。初时见我看回去,还会羞红了脸垂下眼睑去,时间长了,竟也学的面皮厚了,不但不回避,反而还会冲我笑起来,结果到最后不好意思垂下头去的那个,反而变成了我……

“教主在想什么呢?脸都红了。”身边的小兵打趣道。

“还有什么?自从留仙公子走后,教主每天都会这样神游一番……”另一个人插嘴调侃道。

“啊——好痛,教主,属下知错了……”

我笑着替他上药:“哦?你犯什么错了?”

“教主,属下自己上药好了,不劳教主您的大驾。”旁边那个人从我手里将他的药夺过去,急匆匆的将药往自己的伤口上涂,可惜,他的伤口在背上,怎么够也够不到,眼睛还得看着我生怕我使出什么招来小小得让他吃一下苦头,那副神情,看得我哑然失笑。

叹口气,哭笑不得的从他手里将药拿回来:“还是我帮你涂吧。”

“他受的伤有些化脓,所以用的药可能会有些痛,你是普通的箭伤,涂这些药不会痛的。”我笑着说:“我刚才是在想留仙,你们又没说错,怎么反倒害怕起来了?”

结果不到半天,全军营的人都知道我想留仙了,见了我一个个的面带微笑,眼睛里暧昧不明的,看得我恨不得找各地缝钻下去。

真是,一失言成千古恨呐。

“教主,留仙公子回来了。”

我正在给一个人包扎着伤口,身后有人呼道。

我条件反射般回过头去。

身边哄然。

“教主回头了,哈哈,一赔五!我赢了!”

“哈哈哈”

这帮家伙,自从那天之后,便喜欢拿留仙和我开玩笑,现在居然公然赌起来了。

我板起脸来,“难道展坛主没告诉过你们军规?居然聚众赌博?”

“教主……我们也只是拿您的事情小小的赌一下,平时没赌的。您不要告诉展坛主好不好?”

相处的日子久了,这些家伙都摸透了我的脾气,知道我只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虽然是教主,但是,在他们面前,威信反而没得展天玑得十分之一。

展天玑常常羡慕的看着我说我甚得民心,可是,我怎么就觉得自己是被这群没大没小的家伙吃定了呢?

“那好,是谁开的赌局?在哪里下注,我也下上一注好不好?”我板着脸问道。

人群后闪出一人,瘦小精炼,满脸的苦恼:“教主,您要是参加了,那我岂不赔死了?他们肯定都随着您下注了……”

“那你以后还敢不敢赌了?”

“不敢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其实照赌不误。

从我每天都会被人出其不意的叫上一声:“教主,留仙公子回来了!”便可见一斑了。

只是,他们也有他们的乐趣,既然无伤大雅,我便也随他们去了。

而且,我也托他们的福,练得对留仙二字波澜不惊了。

还记得那天,一个小兵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朵莲花送给我。我正拿着那朵莲花出神,想起了凤岐宫中的莲花,想起了小贵子家中那片莲花,想起了莲花从中的那场比试,想起了淡雅如兰的璇昭,还有污水中狼狈却又绚烂的展开阳……

“教主,留仙公子回来了!”有人这样喊着。

我点点头,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教主,这次是真的。”

“知道了,你们哪次不是真的?”我拿着莲花,头也不抬。

“教主,留仙公子找出瘟疫的药方来了。”

“这个你们早说过了。”我把莲花放在鼻尖细细的闻。

“教主……”

“好了,这次你们又是一赔几?”我抬起头来,远远的看见熟悉的人影正在朝这个地方走过来。阳光下,那个人的光彩炫目,像是有一层淡淡的光晕般……

留仙他真的回来了!!!!!!!!

我站起身来,飞一般的跑过去抱祝蝴:“留仙,你不是医仙吗?怎么这么笨,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瘟疫,居然用了这么久才找到疗方……”

他的身子晃了晃,微微咳了两声:“这么久不见,想我了吗?”

我扳祝蝴的肩膀仔细的看着他的脸:“怎么这么瘦了?脸也这么苍白?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还有,你去给他们治病,难道他们没好好招待你吗?怎么能让你这么虚弱?”眼睛一热,鼻头一酸,再次抱祝蝴:“我是想你了……”

33

第三十三章

他又轻轻咳了起来,瘦弱的身子抱在怀里让人莫名的怜惜。

我放开他,擦擦眼睛,看着周围的人,本来以为会看见展天玑不屑的神情,最少也应该是冷漠的样子吧。可是,看过去,他的眼圈居然有些红红的。

我把荷花举到他面前:“你再不回来,军营里的人可就只记得我救世观音不记得你医仙留仙了呢。”

他微微笑着,脸色如玉般晶莹,在阳光下竟有些透明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就在身边,我却总有种下一刻他就会飞走的感觉。

把荷花送到他的手里,我有些傻乎乎的问道:“留仙,你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啊?你会不会有一天在这凡尘俗世待够了,然后一声不响的就会到天上去了?”

他没接那朵荷花,却把我抱住:“傻瓜,有你在,我哪里也不去。”

我环祝蝴的身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噗哧一声笑出来:“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回来,你看我不准备着给你庆功洗尘,反而傻瓜似的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头微微一扭:“展坛主,我们该怎么准备给留仙庆功呢?”

展天玑张了张嘴,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旁边的随从有的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心一下子慌了起来,莫名其妙的,突然空了起来……

强颜欢笑着:“好端端的你们哭什么?该准备着怎么庆功了不是吗?”

把留仙从身上扶起来:“留仙,你看这些人,你回来了也不至于感动成这个样子嘛。”

留仙身子软软的,靠在我的胳膊上,眼睛闭着,长长的眼睫毛在秀气的鼻梁上投下了一个淡淡的阴影,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留仙,你怎么了?”这是我的声音吗?怎么听起来如此声嘶力竭?可是,再声嘶力竭的声音也无法描绘此刻我心中的惶恐无助。

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个虚弱无力的笑容来:“我说过我会活着回来的。”

我慌忙抱祝蝴:“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活着回来的。我一直都知道,你说过会找出药方来就一定会找到,你说过能救的好就一定会救的好……你是医仙啊,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治不好的病对不对?可是,留仙,你怎么了?你怎么生病了呢?你医得了那么多人,怎么你反而让自己生病了呢?”

旁边的展天玑轻轻的将我扶开:“留仙他现在太劳累了,先让他休息一会。”

我看着那些侍从扶住留仙往屋子里走,踉踉跄跄的推开他们自己挽祝蝴:“留仙不喜欢别人碰他,我来扶他休息。”

将留仙抱到床上,我呆呆得坐在床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脑子里打架。

“哈,留仙也要死了,还说什么要保护他,你还是保护不了他,你真是个笨蛋,真是无能!”

“不,我不会让留仙死的,就是我死了,我也不会让他死的!”

“我是无能,我是笨蛋,可是谁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救回留仙?”

我该怎么办?

“留仙,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我学了这么多的医术,可是,为什么却没有一个可以救回你?”

身后幽幽的叹气声。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展天玑。

“他感染了瘟疫,已经是后期,治不好了……找到了药方,可是,却把带去的药给了谷里的人,自己一直挨着,看着药效不够还把自己的血放出来加到药里,结果谷中的人都救活了,自己却病入膏肓……一直记得和你说的要活着回来,所以,一路之上都是强忍,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我不信,我不信,明明答应我的,要好好的活着回来,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怎么眨眼间就病入膏肓了?

可是,留仙胳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一道道,那么清晰,那么无法辨驳。

为什么?这么不珍惜自己?

以前和他一起赶路,我稍微淋个雨,他就会板起脸教训我不爱惜自己,可是,为什么他却反而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受了那样的污辱,都装做一幅没事人的样子,反而还安慰我,那样微笑着,在我以为他真得没事的时候,为什么,他要这么不爱惜自己?

我从桌上把我的佩剑取过来,在手腕上划上一道伤口,殷红的血汹涌而出。

“你干什么!”展天玑又惊又怒的吼道。

我右手一摆把剑丢在地上,挡祝蝴,左腕放到留仙唇边:“留仙他好苍白,一定是救那些人时用了太多的血了,我这里有好多的血呢,分给他一点,他就会好过来的。”

展天玑靠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左臂,运指如飞点住了几处穴道制止住了出血:“你疯了!这样做有什么用?”

我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来,只好和他讲道理:“你们的血没用,可是我的有用的,真的,我的血里有千秋丸,不管什么病都能治的。上次留仙高烧,那么烫都治好了的,你放开,让我救留仙……”

他牢牢的抓住我的手,眼睛里有些恼怒:“千秋丸他自己也吃过,要是能救得了还用得着你出手?”

我停止挣扎,只是直直的哀求的看着他:“你是足智多谋的军师,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告诉我,怎么才可以救得了他?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得了他?”

他垂下头去,眼眶里红红的,眉头紧皱,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回来:“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那就让我试一下,说不定可以救醒他呢?说不定我的血,真得就可以救得了他呢?你让我试一下好不好?”

他叹口气,推门出去,不再干涉我。

我点开那几处穴道,将手腕送到留仙嘴边,留仙昏迷中微微皱起了眉头,脸偏了偏,似乎很不喜欢血的味道。

“留仙,喝吧,喝了就好起来好不好?”我扶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哀求道。

门外传来阵阵的哭声。

“留仙公子,留仙公子,您不要死,您一定要活下来!”

“留仙公子,像您这样的好人,老天一定不会忍心让您这么早就去的,您救我全家的性命,小人还没来得及报答,您怎么可以撒手就走呢?”

“坛主,坛主,我代表我们玉衡坛的人来看您了……”

“坛主,你不要死,不要抛下我们……”

我右手一扬,将门打开,抱着留仙轻声说道:“留仙,你看这么多的人来看你了,这么多的人来求你……你那么善良,一定不忍心就这么走得是不是?留仙,你不要走好不好?留仙,不要把我抛下……璇昭他不要我了,玄枫也不要我了,留仙,你不要也不要我好不好?留仙,我知道,你对我那么好,一定不舍得让我一个人孤单单的是不是?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说我做女帝你就会有希望的,你说的你还记不记得?明天我就称帝,明天就嫁给你好不好?”

留仙紧闭的眼角处泪水缓缓的滑落。

我心里好激动,留仙他听到我说的话了。他听到了。

“留仙,我这就让他们准备,明天我们就成亲,你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好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夜也深了,我趴在留仙的床边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有人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发,我抬起眼来,看见留仙紫光潋滟的明眸,含着笑,弯弯的,好看极了。

“留仙,你醒了!”我高兴得握祝蝴的手。

他温和的笑着点点头,眼睛里星光闪烁:“灵儿,不要难过。”

“你醒了我还难过什么?傻瓜,你醒了我是高兴的哭,不是难过。”我哽咽着。

“不要难过。”他温和的重复。

我点点头:“只要你在,我不会难过的。”

“如果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所以,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他甚至有些哀求地说。

我拼命的点头。

“你一定要幸福。只有你幸福,我才能幸福知道吗?”他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把脸贴在他的手上:“我们会很幸福的,明天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他笑着点点头:“好。”

留仙答应了#蝴说好,他说好……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时我问你,破碎了的心能不能补好?你当时那么坚定地说能。我刚开始还不信,可是,现在我信了。我的心被你填得好满,好圆满,破了的心真得可以补好的。”

我想点头,为什么我的头这么沉,这么沉,眼睛也睁不开,我想开口喊人,可是却说不出话来……

“灵儿,”留仙叫我,我抬起头来,他冲我灿烂的一笑:“我要走了。”

我惶急的伸手去抓他:“留仙,你不要走!留仙,不要走,不要走——”我哭了出来,像个撒娇耍赖的孩子,以为只要哭了,就会得到一切。

留仙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睛沉寂而悲哀:“灵儿,你答应我的,不要难过。”

“留仙,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怎么能不难过?我不要你走,我不要难过。”可是,为什么我抓不到他,为什么我抓不到他……

留仙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

“留仙公子——呜呜——留仙公子——”

“坛主——你不要走——”

房外传来震天的哭声,我一下子从梦魇中醒过来,留仙苍白如玉的脸还在眼前,可是,为什么我握住的手变得这么冰凉?

身后有人轻轻的扶起我来,哽咽得说:“教主,节哀顺变。”

我扭过头去,迷茫的问:“节哀顺变是什么意思?”

一个温暖的怀抱牢牢的把我抱住:“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我仰起头,迷惑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难过?刚才留仙还要我不要难过的,我跟他说天亮以后我们就成亲的,他还答应的,我应该高兴才对,我和留仙马上就要成亲了。”

“教主,玉衡坛主已经故去了。”旁边站着的人哭着说。

“你胡说!”我挣扎着挣脱展天玑的怀抱,走到床前戒备的看着这些人:“留仙怎么可能会死?他都要和我成亲了,他不会舍得死的,你们骗我,你们骗我!!!!!!!!”

可是,外面是谁?是谁哭得那么凄惨?

“留仙公子——您不要死——留仙公子——您不要走——”

谁说留仙走了的?谁说的?他是神医,什么病都能治得好的神医,他怎么可能会病入膏肓,才短短的几个月,他怎么就由一个活生生的人,变得病入膏肓?

我抓住展天玑问道:“是不是是你定的什么计谋?是不是故意让留仙假死的?你告诉我,我会保密的,我什么人都不说,你告诉我,你们不要联合起来演戏好不好?这个戏,一点都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我被吓死了,我要被吓死了,展天玑,你告诉我,你们在演戏,是不是?留仙对我最好了,他从来不会抛下我不管的,不管什么时候,他从来就不会不管我的,让他背叛他的国家跟我回去救玄枫,他也是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了,他对我这么好,是不会忍心丢下我不管的是不是?”

展天玑只是牢牢的抱紧我,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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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满目缟素。哭声震天。

可是,我依然无法相信,无法相信留仙竟然这样就抛开我走了。那么柔弱的留仙,娇弱到让人忍不住呵护的留仙,虽然娇弱,可是,在我的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么坚韧的啊。他是那么坚韧可靠的依靠,让我觉得,不管自己到了多么落魄的境地,他都会在身后默默的支持我,鼓励我的。可是,如今,这个依靠也离我而去了呢。

“教主,玉衡坛的手下亲自为玉衡坛主塑了金身,建了祠堂。”我点点头,沙哑着声音说:“知道了,你让他们到天枢坛领钱去吧。”

“教主,金身和祠堂都是玉衡坛的人出钱自愿建的,不需要另外领钱。还有,凤岐其他各县听到玉衡坛主病逝的消息,都纷纷为他建了祠堂。”

我点点头,挥手让他们下去。

留仙,你看到了吗?这么多人爱戴你,这么多的人怀念你。

从你死后的第一天起,就有好多人闻讯赶来为你奔丧,好多人捐钱为你出丧。本来我都要大师兄准备好好多一笔钱要为你风光大葬,可是,这些人捐的钱就怎么也花不完了。

治棺才的人说,你救过他的母亲,所以,用最好的棺木为你造了一个世上最豪华的棺材,而且是分文不取的。

寿衣是我亲自为你做的。一针一线,虽然我的手艺不好,但是都是我一针一线连夜熬出来的,你那么洁癖,别人为你做的衣服你说不定会嫌呢。我做的,你一定会喜欢对不对?

买寿衣的布料时,那个老板听说是给你做寿衣,二话不说,取了店里最好的布匹,而且还一文钱都不收,因为你曾经救过他。

还有,那些锣鼓喇叭队,那些抬棺材挖坟的,他们每个人都是自愿来的,没有人肯收钱。

留仙,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救过这么多的人。你从来不跟我说你的那些事迹,就是你问我的那个关于什么心碎了事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初次见面是你为什么要扮做落魄的小叫化,大哥说你救他时也是扮作小叫化的,可是,为什么你好好的王子不做要去做小叫化呢?还有,你说你吃了那个什么丹的才变漂亮的,可是,你为什么要吃那个什么丹的,我也不知道。留仙,现在我才发觉,我对你有那么多的不知道,可是,我再也不可能知道了……

捐来的那些钱也只好放在那里,等有一天我用这些钱来卖药材,救济世人你看可好?

展天玑眼睛红红的来到我身边:“你哥哥还有开阳都回来了。”

我从留仙的棺木旁站起身来,跪的时间有些长,所以,站起来时身子有些摇晃。

看着走进祠堂的人,一个个眼睛又红又肿的。虽然他们和留仙相处的事件不是很长,但是,留仙性情温和,他们一直都很喜欢他的。

我看了看他们问道:“我大师兄呢?”

“留仙将易筋经还给他之后,他便回少林了,这段时间,天枢坛一直都是祥总管在打理。”

我点点头,怪不得,来到凤岐这么长时间,按理说天枢坛是负责军需的,不必上战场,可就是没见到大师兄的面,原来是回少林了。

这次回去,恐怕真的遁入空门,成为地地道道的智空大师了吧。

“南昭国的皇帝派来使说要见你。”展天玑在身边问:“要不要见他?”

我摸着留仙的棺木,木然的说:“还是你帮我接见吧。我这个样子,实在是无法接见外宾。”

展天玑说道:“我已经见过了,他说要对你亲口说……好像是玄枫想要见你。”

我摇摇头:“不见。”

不见,玄枫,你会怪我无情吗?你派来使是要做什么呢?如果不是要和好,那我见了又有什么用?如果是要和好,那更不用见了,我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叹口气,问道:“怎么大家都回来了?我一个人可以办好留仙的事情的,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的啊。不是要对付叶轩吗?”

“我让他们回来的,一方面让他们见一下留仙,另一方面,就是要安排怎么对付叶轩的事情了。”展天玑答道。

我点点头,这种事情交给他我是放心的。

张罗好了留仙的葬礼,我跟着军队出发随军作军医了。

展天玑一再叮嘱我要我只要救人千万不能拿刀杀人了,他说得那么认真,害我不得不起誓除非我有性命之忧,否则,决不杀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那么严肃的不要我杀人。本来兵荒马乱的,要打仗,自然会要杀人的,我又是所谓的北极星,要统一天下,手上怎么可能不沾血?想想展天玑的这番叮嘱也蛮好笑的。

可是,展开阳却把他哥的话当做圣旨般遵从,根本不让我上战场,只留在大本营救人。我一天到晚对着的都是我军的伤残人士,要我杀人也不可能。

所以,只有每天疗伤救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

也不知道展天玑用了什么计谋,反正叶轩那只老狐狸终究是输在了他的手里。

我只知道,叶轩兵败那天,我喝了好多的酒,醉了之后,好像一直嚷着说留仙没有白死,托留仙的福,我们才能赢得胜利的。

叶轩都扳倒了,后狄眼看着就是我们的口中之肉了。即使是打仗,展开阳每天都是笑意盈盈的:“逸灵,我们马上就要拿下后狄了。到那时,你就称帝好不好?我不介意和我大哥一起的。”

他叫我逸灵,不管人前还是人后。

像留仙,展天玑,大哥,二哥他们人前都是毕恭毕敬的称呼我教主,人后都叫我灵儿。可是展开阳说,他不要和他们一样,所以,他叫我逸灵,以示不同。

我对他偶尔的这种小小的固执哭笑不得,可是,也拿他没办法。

“逸灵,你不要像叫他们那样叫我好不好?你叫我开阳,或者阳阳都好啊。”他一脸期盼的看着我。

我当时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阳阳?亏他想得出来。

我有些好笑的叫他阳阳,他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阳光般灿烂。

“因为我是特别的啊,所以,才要有个特别的称呼。”他说。

快要攻打后狄国都的前一天,展天玑又将我们召集在了一起。

我没有领兵打仗的份,只是在一旁听着他安排着。到最后,安排展开阳为先锋时,我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的伤痛。心里蓦的一紧,又说不出为什么。只好等夜深人散了之后,方才拉祝蝴问个明白。

为什么当初留仙去瘟疫谷时,他会明确地说要留仙的性命,是不是,在那之前,他已经知道留仙要死了?

展天玑看着我,眼睛里无奈的悲哀:“是,我是知道留仙要死的。”

“那这一次呢?谁又要死?是不是展开阳?”

他摇摇头,并未说话。

“是不说,不知道,还是不会死?”我抓祝蝴的衣袖,想确认一下。

他苦笑了一下:“我们三个不会死。”

我松了一口气,放开他:“留仙,你明知道他会死,为什么不阻止?”

“我何尝不想阻止,可是,又能怎样?天意难为……”他叹口气,转过身去走远。

我本来也想着随军一起的,可是,展天玑怎么也不让我跟着。只好悻悻的在大军出发前送他们。

展开阳依旧是那副仿若无人的样子,赖住我:“逸灵,等我拿下后狄,你就要称帝哦。”

我懒得理他,只是冲身旁的大哥和二哥说要保重。

展开阳粘了上来:“逸灵,答应我嘛,好不好?”用手拉着我,一副耍赖的样子。

我缠不过他,只好点头:“好的,我答应你。”

“那,你称帝后会立谁为,呃,你的丈夫?”他蹭到脸前,眉开眼笑的问,“是不是我?还是我大哥?虽然我愿意和大哥一起,但是你如果只立我一个的话,我会更开心的。”

我推开他:“大军要出发了,你还不赶紧准备走?”

他拉住我的袖子:“不管怎么样,要有我一份哦。”眼神恳切,生怕我会拒绝似的。

“那也要你能活着回来再说了。”

他脸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来:“这么说,我如果活着回来,你一定会要我的是不是?”

我别扭的扭过头去,他用力扳回来:“是不是?”

“是,是,是……”我一迭声的回答他。

眼前一黑,唇上一暖,他浅浅的吻了一个:“我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了呢,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然后,潇洒的转身上马,风吹长发,俊逸至极。

回首一笑,颠倒众生,眼睛弯弯,似乎在调皮的说:“等我会来兑现诺言哦。”

战鼓响起,三军出发。

我看着展开阳阳光下淡金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声:“阳阳!”

他含笑回首,眼光里尽是柔情。

三军之前,我窘红了脸,只微微垂首:“小心点。”

他笑意加深,回过头去扬鞭驰马,意气风发,俊逸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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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一拨拨的天璇坛的弟兄纷纷送来消息,一会说敌军防守严密,恐怕不易进攻,一会又说开阳坛坛主神勇无比,连败敌军三员大将……

我跟着忽喜忽忧,倒不是担心拿不拿得下来后狄,担心的是他们的安全。

“教主放心,坛主们全部都毫发无伤。”

个别调皮的还会特地强调一下:“开阳坛主精神奕奕,半点儿伤都没有。”

展天玑自从他们出发了之后,就自己一个人躲进屋子,怎么呼也不出来。我自己一人在一旁着急,还惹得众人笑话。

只好安慰自己:“展天玑是神算,他既然说他们三个都不会死,那就是没事了,我瞎担心什么呀。”可是,即使是这样自我安慰着,心里还是有些发毛,我实在是怕了,再也不愿听到死这个字眼了。

短短的一天而已,却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等到天昏昏暗的时候,天璇坛的一个小弟兄飞马跑来,远远的就喊着:“打下来了,打下来了!”

我急忙跑出去,拦住从马上翻下来的人问道:“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人笑着说:“没有,都好好的。尤其是开阳坛主,好得很呢。”

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前报信的人平凡的面孔在灯火中仿佛都晕上了一层喜气的模样,天边的新月,月边的云彩,方才还在那里丝丝缠缠得搅得我心烦,此刻看来竟是美的形容不出。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进展天玑的房子:“你听见没有?他们都好好的,这一次,大家都好好的……”竟然喜极而泣。

用力擦了擦眼睛,这次是真心地笑了出来:“太好了!大家都好好的。”

展天玑背对着我,缓缓的回过头来,冲我无奈的笑笑,眼圈红红,眼睛肿肿,像是大哭过一常浩的。

“开阳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我说。

他挤出一个笑容来,却勉强的比哭还难看:“是吗?那就好。”

“他们没事,你不高兴?”我疑惑的问道。

他摇摇头,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

我见他莫名奇妙的样子,懒得理他,跑出去吩咐众人准备启程进军后狄国都,想到开阳一脸灿烂的笑容,红衣如霞,在三军面前迎接我的样子,必定是意气风发,少年得意,数不尽的风流,说不完的潇洒。

说不定还会撒娇的赖在我的身边:“逸灵,你看,我说我会毫发无伤得帮你把后狄拿下来吧?我做得这么漂亮,你要不要奖赏我一下呢?”仿佛还能看到他涎着脸,闭着眼睛,指指自己的脸颊:“就亲这里吧。”要是我出其不意亲他的唇,还不知道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是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得看着我呢,还是会狂喜至极抱起我来呢?

脸上有些发烧,我唤手下的人叫来展天玑一起出发。

展天玑从房内出来,一身缟素,满目凄凉。

身边的人齐齐吸气,这样大喜的日子他居然做出这种给人披麻戴孝的样子来,实在是令人不解。

“展天玑,你……”我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身后马蹄飞急,一人带着哭腔从马上跌落:“教主,开阳坛主不幸身亡——”

“你说什么?”我抓紧缰绳,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本来都已经进了城了,后狄皇帝也投降了,可是,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暗箭,还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眼前一黑,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开什么玩笑?

明明敌人也投降了,自己也毫发无伤的留到了最后,偏偏敌不过一只小小的暗箭。

这算不算是乐极生悲?

见血封喉的毒药,果然霸道。

展开阳的脸上还留着一丝微笑,估计在死前都没料到会有如此变故吧。笑得这么开心,当时他在想些什么呢?

脸上还带着这样的笑容,估计都没时间让他去后悔,让他去遗憾,就这样一直做着美梦,想着不知什么高兴的事情死去了。

“教主,该封棺了。”身边的人提醒着我。

我站起身来,冲一旁木然的展天玑说道:“你要不要过来看他最后一面?”

展天玑摇摇头。我一摆手,棺木渐渐合拢,展开阳那张至死都带着微笑的脸渐渐被掩在棺木之中,终于再也看不到了。不仅仅是现在,以后,也再也看不到了……

我捂住心口,痛得厉害。

****************

展开阳大葬几个月之后,星教的属下拥我为帝,国号为星。

站在大殿中央最高的位子上,看着手下高呼万岁,我不仅没有那种睥睨天下的自豪,反而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心酸。

即使坐在了这个位子又能如何?

身边的那些,想和他们一起分享的喜悦与成功的人,都不在了呵。

展天玑封为摄政王,总理国家大事。其实,本来这个皇帝也要让他做的,他心思沉稳,城府极深,又有智谋,会笼络人心,这个皇帝他做最合适不过了。只是被他淡淡的一句话挡了回来:“我生来命薄,担不起皇帝一职,勉力为之,会折损寿命的。”一句话抓住我的死穴,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上皇帝一职,实则尸位素餐,不管大事小事,都是展天玑一人在管,虽然他还时不时来找我商量一下国策,我一窍不通,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恨不得他能立即放了我出去,让我自此笑傲江湖来的痛快。

登基那天小心翼翼的问展天玑:“我要不要下嫁于你?”

他却只是淡然一笑:“不是所有的人都想着要娶你的,我不是我那个傻瓜弟弟,你不愿意还要强求于你。现在也不错,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二八佳人眼巴巴的讨我欢心呢。”

听了他的话,方才松一口气:“好,好,好。”一连几个好,就连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说。一直以来,都有些怕这个城府极深的家伙,想不到到头来最了解我的还是他。

玄枫这个名字,因为怕他们伤心,以致埋在心底,做梦都不敢拿出来看,在我自己都要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掉了的时候,展天玑就那么轻描淡写的几句,彻底击垮内心的深藏。抹抹脸上不知何时肆虐的泪水,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

他看着我,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眨着眼说:“当然了,要是你想要嫁给我了,我还是随时欢迎的哦。”

我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竟以为展开阳再生了。亲兄弟就是亲兄弟,不仅长得像,就连摹仿起来都令人有些眼花。

“不要学了,你这个样子,很别扭。”我艰难的说。

他笑笑:“可是,那些女孩儿都很吃着一套呢。据说当时开阳迷倒一片,我还不信,一试之下果然是所向披靡呢。”

会泡女孩儿了,这么说,好事也快要近了吧?我这么想着。

岂料在那之后大半年都过去了,据说媒人都踏破他家的门口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我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还特地找他谈话,要他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他听了之后,学开阳一脸哀怨的造型:“要是我无花可折了,你这支空枝许不许我折?”我斜他一眼:“是你当初嫌弃我的,过期不侯。”与他相处久了,发现他虽是城府极深,待自己亲近的人却真挚无比,时间久了,竟成为知心好友,熟稔至极,平日里似这般的“打情骂俏”便多了,弄得众人都以为我们俩人浓情蜜意,一个个跑来撮合,搞得我们好不尴尬。

罪魁祸首还是他了。在众人面前一幅标准的展天玑式面具,不冷不热,不温不火,让人以为是七情六欲皆无的佛祖。到了我面前,就装展开阳,装的不伦不类,脸上的真挚却像个孩子。弄得我也不好意思每次都打击他,只好虚与委蛇下来。

结果,结果……

我的清誉,我的清誉……现在走到大街上提起展天玑的三个字,人人都知道他是女皇的“特殊”。

自己还要赖过来,嘟着嘴,一脸哀怨地说:“你看,你看,现在我想折花都没得折了,人家都知道我是你的,你怎么赔我?”

这,这,这是什么世道?

想我堂堂大星国,在我的治理之下,那是风调雨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么居然出了个这样无赖的摄政王?

好吧,我承认,这丰功伟绩里有他的一份啦,说错啦,是一半……还要怎样?要不是我性子好,由得他胡来,怎么会有现在的太平盛世?再怎么说,我这堂堂女帝连一半的功劳都没有,说出去多丢人,不行,只有一半!

什么?看在他这“一半”[喂,你这个一半不要说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好不好?]得份上,让我下嫁于他?什么,连日期都订好了?

有没有搞错?谁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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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各大臣纷纷送上贺礼,我每天焦躁的也没心情看,只觉得心里有三分的盼望,却有七分的恐惧在里头,这个婚礼,举行了的话,有些东西,真的就再也回不来了。可是,我心底一只盼着的那些东西,真的还在吗?

那些上了年纪的宫人一个个笑我:“女皇得了婚前暴躁症。”

又在我面前提起那些礼单,某某某大人送了什么之类的,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对那些金银珠宝,古玩字画不感兴趣,这样耐心的听他们啰里啰唆一大堆,愈加的不耐烦。只有展天玑,永远知道该如何对付我的焦躁症。

你看他一来,往那边一坐,带着展天玑式的面具,整个气势都在那里,宫人们一个个知趣的溜走,我则半个火苗都不敢冒,乖乖的往他身边一靠:“天玑,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他皱了皱眉头,我就觉得不好。以往这个时候,宫人一散尽,他就立马变成展开阳让我欺负的,现在,居然还是展天玑,而且是阴郁的展天玑。

他抬了抬眼,我立马委屈的说:“我知道,今天没去早朝是我的错,可是,也是你说的,要大婚了所以要避嫌,你又不能离开,我自然要避开了。”

他叹口气,伸手摸摸我的头发。

我愣住,这是什么状况?照经验看来,他要是原谅我,就会带出开阳式痞子笑;要是不原谅我,则会阴沉的更加厉害。可是现在,他既没笑,也没阴沉,反而是叹气……

我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决定不了的事情?”

他伸出手来,我立即呆掉了。

他的十指修长,指尖泛白,因为握的太久太用力的缘故,可是,指肚上却沾了些红红的印记。

不过,令我呆掉的不是他漂亮修长手指,而是在他掌心的那团温黄的东西,上好的温山软玉雕的,上面还残留了些殷红的印泥,上面两个大大南昭两字触目惊心,仿佛一把红色的染了血的刀子狠狠的刺到我的心里去了。

我伸出手来,颤抖着拿起他掌心的玉玺来。

不错,是玄枫的皇帝玉玺。以前在他宫里做皇后时,无聊的时候,常常跑到御书房,他写诏书我盖章,玩得不亦乐乎。

现在想想,其实也就挺无聊的一件事,当初玩的开心,浑然不知时日过,也不过是因为身边有他,不觉枯燥罢了。

可是,可是,这玉玺怎么到了展天玑的手里?

南昭又没灭国,和我大星关系一直也不错,时常还有使者来往,怎么突然把个玉玺弄到展天玑手里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研判的看着我,最后,轻叹一口气:“这是南昭国送来的贺礼。”

轰的一声,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过了半晌,方才聚集起全身的力气笑着说:“还真是客气,这个玉玺虽然袖珍,但是这块玉却是极名贵的,当年白宜国号称富甲天下,那块玉玺的玉都没这块好。你去转告使者对他们皇帝说,这份心意,我们领了。”

展天玑皱着眉头看着我:“没有南昭国皇帝了,玉玺都送了过来,南昭国自愿称臣,我已经封南昭旧皇为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亲王了。”

我点点头,在这些方面,展天玑比我强得多,就连封号都与众不同,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亲王。不过,玄枫带着整个南昭来降,不费一兵一卒就天下大统,这份功劳,也担得起这个封号。

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亲王,还真亏他能想得出来,这年头,除了那些变态的先皇们死后为了歌功颂德自己有多么多么伟大,弄那么一长串的谥号,谁会弄这么个长长的封号?

将来庙堂之上,可苦了那些唱班的人了,要喊这么一长串。

我想着想着,想着大殿门口那个小太监提高了嗓门大喊:“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亲王到——”的样子,竟然笑了起来。

展天玑看着我,一脸的担忧:“要不要我们大婚延后?”

我摇摇头,伸手握祝蝴的手,这个看似洒脱的他,其实心底也有不安呵。可是,他不知道,我和玄枫,即使是拿着江山来换,也没有回头的路了。

大婚的日子一日日的逼近,我反而轻松了下来。看着宫人们忙来忙去,竟有种置身事外的感觉,仿佛那个要大婚的人与我无干似的。

展天玑看到我悠闲的样子,每次都会很气愤:“你哪里像个新娘子?”明明是很气愤的语气说的,我却听出了苍凉的味道。是不是我的耳朵有问题,他明明就是气我没事干他自己忙死了,为什么我会听出苍凉的味道,仿佛我是一个多么娇贵一碰就碎的泥娃娃,让他无可奈何呢?

大婚前一天,按照惯例我是不能见展天玑的,可是,还是忍不住,悄悄跑去找他。

我知道我不该说,不该问。可是,如果不问不说我真地会被憋死的。我不想第二天结婚时众人看见一个熊猫新娘。再说,反正是最后一天了,该问的还是问清楚好,万一,我说万一,我会后悔呢?

结果,我就问了。

结果,我真的后悔了。

我问他:“按照惯例,那些前朝的皇子贵胄是会被接到京城来的吧?”

他点点头。

我吸了口气再问:“那南昭呢?南昭国的……”

“在送玉玺的当天已经来了,我把他们安置在京城东郊的亲王府了。”展天玑果然聪明,不用我说完便知道我的意图。

“那个,我只是觉得我大婚,我的孩子不来恐怕不太好,再怎么说,我也是他们的母亲……”我欲盖弥彰。

展天玑是什么老狐狸,肯定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的,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比我肚里的蛔虫还清楚我想什么。可是,这一次我一个马虎眼打过去,他居然装做没看出来。

“我知道,不过他们两个不会出席的。”他只是淡淡地说。也是,凌云那么喜欢玄枫,现在我改嫁他人,他该不会来的。

“玄枫呢?他会不会来?”我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展天玑摇摇头:“不会。”

哦,不会。

他拿了一个国家做贺礼,结果,我的大婚他居然不出席。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摄政王府的,反正我就是迷迷糊糊的走到了东郊的亲王府。

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跟一群人拉拉扯扯,好像闹得很凶的样子。

“在干什么!”我认出来那些人的制服,是御林军呢。

御林军看见我齐刷刷的跪下来:“皇上,她要闹事,属下等拦截不住……”

我看过去,那个白衣女子头发散乱,一脸的桀骜不驯,衣衫狼狈,右臂衣袖都被扯裂下来,露出大半条如玉的手臂来。

“诗妃……哦,应该是南昭国前皇后才对,我大星对你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你为什么要闹事?”

诗妃伸出右臂理理头发,脸上神情倨傲:“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就好,以后不要再派这些狗来跟着我,盯在我家的四周,我看了心烦。”

“皇上,是摄政王吩咐务必要护的亲王府周全,不许出半点差池的。”那个领头的御林军答道。

我却没有半点心思了,只眼睁睁的盯着诗妃的右臂。

白如莲藕的手臂上,一朵殷红的梅花在残袖下若隐若现……

“是守宫砂,不是颜料。在我们入宫前绘上去的。我让她们绘了一片红叶,诗妃是梅花,如妃是牡丹……”当时红叶是这么对我说的,为什么,玄枫明明在诗妃的哥哥死掉的时候就夜宿诗妃那边了,现在,诗妃更是他的皇后,那些远来的使者在我问话时也无一不答说皇上和皇后感情深厚,伉俪情深之类的。可是,为什么,诗妃胳膊上的守宫砂还在呢?

看着我盯着她的手臂看,诗妃有些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不就是一朵梅花吗?处女皇后很希奇吗?要不是你,说不定我现在就是处女皇太后了呢。即使是处女皇后,我也是南昭国最后一个皇后,也是玄枫最后一个皇后,你抢不走的……”

她还在说着,我却耳朵里嗡嗡叫着,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头痛得厉害,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了。

玄枫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负过我。所以,我的大婚他不来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为什么,你既然不曾负我,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另立皇后?

玄枫呢?我要找玄枫问个清楚。

可是,为什么脚也不听使唤,眼也不听使唤,耳朵不听使唤,嘴也不听使唤了……

只觉得身子一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香味,老狐狸的味道。心底有些失落,却只能由着他去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马车上。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

赶车的人转过头来,竟是谭一指!

我揉揉仍在发痛得头问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摄政王呢?是他让你带我走的吗?明天我们要大婚了,你赶这么急,我们能不能赶得回来?”

谭一指吸口烟,将缰绳往车辕上一系,不紧不慢的答道:“摄政王将你们的大婚取消了。”

“他当这是儿戏吗?说取消就取消?”我激动地说道,心底失落之余,竟有些轻松。

“他让我带你去见凌云殿下还有开元公主。”

“哦,他们不是在亲王府吗?”

谭一指摇摇头:“他们怎么可能在亲王府?按照惯例,他们要守灵一年才能离开皇陵的。”

我点点头,要守灵啊,我就说嘛,凌云从小就喜欢我,没道理我大婚他都不出现的,原来是要守灵啊……

“可是,是给谁守灵呢?”我问道。

算来,云王死了好久了,不可能是给他守灵啊。

“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亲王”谭一指扣扣烟袋里的烟灰,一副淡然的样子。

“噢”,这又是哪个皇帝,弄了那么一长串的谥号?

可是,这个谥号明明就是我日思夜想,日夜牵挂的,玄枫的——封号啊。

玄枫死了吗?

玄枫死了吗?

我还奇怪为什么玄枫的封号会那么长。我没注意到为什么诗妃说自己差一点就是处女太后了。一直以来,展天玑的眉头深锁,他要求将大婚延后,我都以为他是担心玄枫……原来不是,他是在担心我。

37

第三十七章

玄枫竟然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我还没问他为什么要变心?不,不是变心?可是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要骗我呢?

谭一指梆当梆当敲敲烟袋,叹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像他那么傻的人。还是个皇帝,想来也真可笑,比三岁的孩子还要幼稚。”

比三岁的孩子还要幼稚?玄枫这么对我说过,说他自己自诩聪明过人,遇到我,却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只要事情涉及到他了,我又何尝不像一个小孩子?

“谭大夫,你说的哪个皇帝是谁啊?”

他没回答我,只是眼睛看着远处,仿佛在追忆似的:“那时,他跟你一样坐在我的马车上,咳的不行了,还问道,谭大夫,我和她呆了那么长时间,不会传染给她吧?我安慰他说,不会的,您是初期,应该还不会感染人的。他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她和留仙在一起,想来也不会有事,是我多心了。’”

我的心里渐渐得酸痛,眼睛朦胧了起来:“那他得的是什么病?”

谭大夫吸口烟,落日余晖在他脸上映出无限沧桑:“他当时也这么问:‘谭大夫,我是什么病?真的治不好了吗?我真的再也不能见她了吗?’”叹口气,接着说:“是瘟疫,他受了伤,伤及到肺部,特别的虚弱,不知怎么遇到瘟疫病人了,我们普通人没事,他却感染上了。我一直用药替他压制着,一直强撑着,却治不好。既然是瘟疫就会传染,虽然用药压着,可是,他怕这个病会传染给他在乎的人。”

所以,他要走吗?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可是,他要是来解释,我还会放他走吗?依我的性子,我一定会死赖在他身边,怎么也不放他走的吧。他知道的,所以,索性来个不告而别是不是?

玄枫,你真的……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三岁的孩子,受了伤,得了病,还会向家人撒娇,换龋蝴们的关心,爱护。可是,你,居然采取不告而别,让我误会你,让我忘掉你。

眼泪如珠般掉落。

谭一指歪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擦去泪水,有些羞赧。他却见怪不怪,依旧看着夕阳:“当时他比你哭得还厉害,一个大男人的,哭得,咳,让我看了都心酸。边哭边问我:‘我这样突然不见了,灵儿会不会哭?她一定哭惨了,她一定难过死了……’我当时骂他:‘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回去就是了。’我当时说那句话不是因为他婆妈,而是,看到他那个样子,我真的忍受不了了,心里难受得不发泄一下不行,他那双眼睛又是凄惨又是担忧又是绝望,真怀疑一个人的眼睛里怎么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我知道,我见过,他那样无奈心酸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每次我见了都会忍不住哭。

“有一天我还在迷糊的时候,他轻轻的拉拉我的衣角,咳着对我说:‘灵儿要是一直找我怎么办?她很固执的,要是找不到我,说不定就一直找下去了。你能不能把我送到皇宫,我要办一件事’咳了几声,又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说‘不行,京城里这里太远了,我们这样去太长了,灵儿找这么长时间,要苦死了,这样吧,我在这里写,你派个人飞马传书到京城。’然后,我就看他边咳,边哭,边写着立后诏书,写到最后,眉头一皱,咬着牙递给我:‘麻烦你了。’那决绝的样子,迄今我还记忆犹新呢。”

“后来,诏书送出去了,他笑着说:‘这下,灵儿不会来找我了。’可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眼睛睁着,毫无神采,好像一潭死水似的。他对我说:‘谭先生,麻烦你了,你把我送到那个树林好了,我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死去好了。这里是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呢。谭先生,我听人家说,要是死的时候,在和那个人初遇的地方,念着她的名字,她就会感应到,然后下辈子还会在一起呢。你说,是不是真的?’他那么一个强势的人,在那一刻,却孤独脆弱的像个孩子。”

我摇摇头,什么那个人会感应到?我没有,我一点都没感应到……

玄枫,那些传说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我什么都没感应到。

“后来,我就留在这里照顾他。他央求我给他弄了一把琴来,那么虚弱的身子,还要飞到树上去弹琴,反反复复只弹一个曲子。我问他为什么要到树上去,他只是笑着摇头,眼睛盯着远处树下,好像有人会从那里走过来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玄枫,你是不是想起了我们初遇时,你坐在树上为我弹那首凤求凰的样子了?你一直盼着我来,可是,我却从来就没有出现。那时,那时,我在做什么呢?

“再后来,我听说留仙找到了药方治疗这种病,就跑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满屋子的乱跳:‘我可以见灵儿了,我可以见灵儿了!’我也替他高兴,想着他终于熬出头来了。买了药煎给他喝,本来是一天两剂的药,他却一天喝四剂,五剂。我骂他这么乱喝会喝坏的,他笑着说;‘我想早点好了见灵儿啊。’一点都不介意我的无理。那么苦的药,他却像喝糖浆一般。终于病好了,派了使者到凤岐说要见你。使者派出去了,自己却坐不住了,‘你说,我是不是该亲自跑去凤岐找她?对了,我是该自己亲自跑去凤岐的。’想起来什么就是什么,居然急匆匆的就起驾要去凤岐。结果半路上遇到了从凤岐回来的使者,说你不想见他。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脸刷的就白了,眼睛里突然一片死寂,什么话也不说,我担忧的碰碰他,他哇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比他生病时咳出来的还多。”

对不起,玄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实情居然是这样的。

说起来,我不配,我不配他。我遇到什么事情,他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出现,可是,我却没有一次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最可恶的居然是,我居然会怀疑他,怀疑他对我的心。我不该怀疑,自始至终我都应该坚信的,玄枫他,怎么会变心呢?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变心了,玄枫他也不会的。

可是,等我明白这个事实,等我明白这个事实,玄枫他,,已经再也看不到我了。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甚至连他什么时候死得都不知道。

玄枫,你那么爱我,那么爱我,怎么居然忍心,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在一个我不知道的时候,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呢?

接下来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只知道,每天听谭一指给我将玄枫不在我身边的那些日子。

明明后狄将军队都撤了,他还下令要继续拖住后狄的军队,说拖得越久,灵儿那边就打得越轻松。

频繁的向凤岐派遣使者,对每个使者细细嘱托,要是遇到灵儿,一定要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和新皇后的感情也很好。

在皇宫各院种满了荷花,说灵儿最喜欢荷花了,还给他讲自己当初差点作了荷塘水鬼的往事……

终于到了南昭皇陵。

一眼便看到了皇陵前那两个小小的白衣人儿,瘦瘦弱弱的好不可怜。

“凌云,开元……”

我叫道。

凌云和开元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却看着我的面孔有着陌生人的生疏。

“凌云,你不记得了,,我是母后,是母后啊。”

凌云到底是个大孩子,犹豫了一回,怯怯的走到我的面前:“母后……”

开元已经由一个襁褓中的小小婴孩,变成了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子了。

眼睛看着我,满脸的怨恨:“哥哥,就是这个坏女人,就是这个坏女人害死父皇的。”说着还跑到我面前来用力的推我:“你是坏女人,你是坏女人,你不要过来,你不要害我父皇。”

凌云拉祝糊,小声的斥责她:“开元,她是母皇。”转过头来一脸害怕的看着我:“母皇,开元她年小不懂事,你不要怪她。”

我的心彻底冰凉,这是我的孩子吗?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和我生疏到了这种地步。

还记得印象中,那个一下了学便跑来凤栖宫,老远便叫着母后的凌云,他现在叫我母皇。那个在玄枫怀里笑着说母后象小白的凌云,如今紧紧护着他身后的妹妹,向我道歉。

开元三岁的孩子,却不像他那般,挣扎着伸出小手来打我:“她是坏女人,开元那么乖,开元什么都听父皇的,开元那么乖,从来不惹父皇哭。可是,这个坏女人,她站在画里,也不说话,就是笑着,父皇居然看了就哭。她站在画里看见父皇哭还笑,她还笑。父皇指着画让我叫母后,可是,我偏不叫,她惹父皇哭,我为什么叫她母后,父皇的皇后才是我的母后呢。父皇就打我,父皇从来不打我的,可是,为了她,父皇打我,父皇打我,她还站在画里笑。我恨她,我恨她。父皇打完了,自己也哭,我知道父皇心痛开元,父皇不舍得开元,可是,父皇哭着也要我叫她母后,我不想叫,可是,我不叫父皇就哭,我不要父皇哭,所以才叫的。现在父皇不在了,我才不要叫她。她是坏女人,才不是我母后……父皇说母后是个好人,很漂亮,很温柔,很可爱,才不是这个坏女人这个样子呢。”

我蹲下身来,让开元的小手打在脸上,我是该打,我是该打。凌云,开元,我不配做你们的母后……

凌云握住开元的手,不让她碰到我的脸上,开元哭得凄惨:“父皇死的时候不是把这个坏女人一起带到他的棺木里了吗?她怎么又跑出来了?哥哥,她又跑出来了,为什么父皇没出来呢?父皇那么宝贝她,她在那里父皇也在那里,为什么,父皇现在没和她在一块呢?”

凌云抱着她只是一个劲的哭。

开元看着我,突然叫道:“坏女人,你为什么不笑了?你不是一直都笑着吗?你怎么不笑?一定是你不笑了,所以父皇不出来了。你快笑,你快笑,只要你笑了,父皇就会出来了,你笑啊,你笑,父皇就出来了……”

结结局

第三十八章

我站起身来,看着尚未封口的陵墓。按照惯例,南昭皇室的陵墓都是皇帝和皇后合葬的,现在玄枫虽亡,但是新立的皇后仍在,所以,坟墓只是用石门堵住,等以后皇后殁了,陵棺玉先皇陵棺摆放一处,那时,才真正将入口砌死。

就是以后,和玄枫一起静静的睡在这里的那个也不会是我,而是现在的皇后,林诗韵。

想到这里,心里愈加的难受。

不理会开元的叫骂,我径直走到了陵墓入口处,南昭的机关我懂得少许,看到石门上的花纹,便知道石门如何开启,伸出手来轻轻扭动机关,左三圈右两圈……

初入宫时,曾经和玄枫一起受过这方面的培训,还记得教我们的那个宫人,耋耄年老,头发花白,一脸的慈祥,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爱怜的看着我和玄枫:“老奴在宫里当差这么久,还没见过像皇上和皇后这般纯净的人。更没见过,像皇上和皇后这般恩爱的。”

我和玄枫自顾玩我们的,我拿出一个花色考他:“记不记得这个花纹的机关该怎样开?”

他微微笑着,说出正确答案。然后拿出另一个花色考我,我答不出,便开始耍赖:“谁让你刚才笑得那么好看的,我走神了啦。”

这么肉麻的话,当初说出来却毫不羞涩,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其实,我也不过是仗着玄枫宠我,知道不管自己有多么得离谱他都会包容而已。

“你看,真得很好记的,这个花纹多像凌云发心的旋儿,还是右旋的,遇到这个花纹的机关,只要右旋一下就开了。”玄枫耐心的教我。

“这个,像凌云的眼睛,左一个右一个,左边的稍微大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所以,遇到了只要先左旋一下,再右旋一下就好了。”他教的一点都不厌烦,温柔细致有耐心……

害得我那些日子只要看见凌云,就会想到机关。握起凌云的手,就想着五指柔软,只要五指抓到里面去轻轻一拨就是了,结果想出了神,竟拿着凌云的手拨了起来……

现在想来,南昭是天权坛,专门负责武器设备,这个机关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吧。

可惜当年我不肯去学,所以,这个天权坛的坛主才会选了红叶吧。

我走进陵墓,转身朝外,对着凌云还有开元微微一笑。

开元,你不是要母后笑吗?母后这就笑给你看,你要永远记住哦。

擦擦泪水,至少,在我将自己封进这座墓之前好好将他们看清楚。一阵风吹过,熟悉的龙檀香味从身后蔓延而来。

玄枫,我就要来了呢,虽然让你等了好久,但是,我还是来了。你不会怪我来的太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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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版的《草莽皇后》至此结束。其实,本来不想写成这个样子的,可是,有时候我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结果,一路下来,汗……我无力回天……

不喜欢这个结局的,请继续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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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如丝,柳树成荫,绿遍江南。

微雨中一个白首老翁撑一把油纸伞,缓缓的走进人烟鼎盛的七星祠。屋檐下早已经站了许多躲雨的人,见老翁慢悠悠的过来,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大星在新皇的教化之下,端的民风淳朴,人人尊老爱幼,秩序井然。老翁走进祠里,手中小伞一收,随手在地上轻轻一磕,纵是年纪老迈动作缓慢,那份雍容,那份气度,依然让人心折不已。

老翁走进里面,却不似他人那般上香膜拜,只用手扶着伞柄,目光一一扫过七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左边三尊,第一尊容貌俊美,一袭白衣,双手执笛,嘴角含笑微微垂首吹笛,衣角处几瓣鲜妍桃花花瓣。不知多少年前,由远方来的和尚,见了这尊像还大吃一惊,说这人眉眼之间像极了少林寺的智空大师。晃眼之间,几十年过去了,智空大师早已耋耄年老,这尊塑像却依旧风华正茂,容颜不改,再无人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了。

在白衣人旁边的那个也是一个美少年,华衣轻裘,锦衣玉带,衣角翩飞处隐隐可见几朵兰花。眉眼处却仿佛有赶不走的轻愁,年久日深,那鲜艳的红唇渐渐褪缺了颜色,只那唇边一缕轻笑中的愁思却愈加浓郁起来。

左边第三个却是一个中年男子,飘飘长须俊逸出尘,虽然日月风霜在其眼角处留了淡淡的印痕,却依旧难掩其绝代风华。当年的凡公子,纵使多年以后,其绝世容颜依然让人无限神往。

与左边相对,右边亦有三尊。

第一尊也是个中年男子,一袭青衣,眉目之间神采宛然。如看得仔细些,便会发觉这尊像和此刻凝视深思的老翁有几分神似呢:都是一般的浑若出尘,眉目之间却有万般羁绊,最后,停留在嘴角的笑容里,便有了让人心酸的无奈。

第二尊却让人情不自禁的眼前一亮!飞扬艳丽的红衣,洒脱不羁的笑容,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握住剑柄,剑身轻松的搭在肩上,漆黑长发随风舞动,端的少年得意马蹄疾的模样,让人是又羡又妒。

第三尊是这七星祠中香火最盛的,也是七尊之中容貌最好看的。紫衣如烟,衬的一双紫眸氤氲生雾。眼睛弯弯,柔情似水,嘴角上扬,一脸淡然温和的笑容,只是姿态却不如其余六尊潇洒,反而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左手持刀,白皙如玉的右臂上血痕犹在。世人都传此乃医仙滴血以救世人,无端的有种悲悯的味道。

老翁叹口气,目光缓缓的移到正中央的塑像上去,忧伤凄凉的眼神在看到那尊塑像的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是一个白衣女子,脚下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狗,仰着头看着女子。女子左手持莲,右手握剑,白衣翩然,洒脱似仙。脸上一派纯真笑容,让人见而忘忧。容貌极美,尤其是一双眼睛,不知用什么材料作的,漆黑如墨,脉脉带水,又仿佛镶了碎钻似的,一眼望去,竟觉满天星光尽收眼中。只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便夺了所有的神采,使人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老翁看的痴迷,浑然不觉身边骚动,直到那声又脆又亮的声音响起:“行侠仗义而已,需要理由吗?”

老翁身子一颤,转身看声音的来处,只见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脸上稚气犹存,只那容貌,和大殿中央的那个白衣仙子居然有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十足十的神似。

老翁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灿烂的笑着:“老伯,我叫萧素素。”

“萧素素!魔宫的七少主!”周围人群鼎沸起来,这些年来,魔宫在江湖上风头正盛,几可与江湖第一教星教并驾齐驱了。

老者却并不在意什么魔宫,只喃喃的说:“姓萧,姓萧!莫非他们还活着?”

悔当年自己亲自解除婚约放她走,本来只是要她死心,结果来人传来的消息竟是她毁掉墓室机关将自己长埋于他的墓中。他听到消息之后,平生第一次失态,发疯似的跑到南昭的皇陵,结果只看到了被巨石堵得严密的入口,就算他有天纵之才,面对着她生死与共的决心也只有回天乏术。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带了她的一双儿女回去,扶持着凌云登基,又看着开元女承母业作了星教教主。

也曾听到流言说女帝和玄枫并未死去,有人还见到他们夫妻俩人行走江湖,一个行侠,一个行医,夫唱妇随,和和美美。也不是没动过放下一切查个究竟的念头,只是那时凌云尚幼,大星初统,实在是抽不出闲暇来到茫茫人海中追寻两人。再说,她去的那般决绝,毫无犹豫,无非是信任他能做好这身后的一切,自己怎么能让她失望?

他自己就是神算,但是每次卜到她,却从来没有准过。其实,那也不能叫做不准,因为每次占卜的卦象都是一样,从未变过——死卦。只是,他不肯相信罢了,宁愿相信那些流言,宁愿认为他们夫妻现在正在世上某一处,幸幸福福的活着。

渐渐年纪长了,很多事情都看得淡了,偏偏就这一件,特别的执拗。就连凌云和开元都看开了:“若是他们还活着,不会狠心到了这么多年都不肯来看我们一眼的。”他知道他们的话有道理,但是,就是无法承认。

后来凡公子天命到了,他坐在他的灵前,蓦然开朗,恍然大悟:自己实在不该如此固执与他们的生死。活着又能怎样?数十年之后,还不是照旧要化为尘,归于土。

对他们而言,只要生同衾死共穴,这已经足够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自己方放下他们的生死,居然就碰到了这个如此酷似她的女孩。凌云和开元的子孙他都见过的,这个女孩不是。

但是,她又这么像她,还姓萧!

少女见他神色恍惚,说话有些颠倒,不由得起疑:“老伯,你说谁们还活着?”眼睛突然一亮:“莫非你认识我的爷爷奶奶?”

展天玑问:“你爷爷奶奶叫什么名字?”心情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少女摇摇头,心想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的爷爷奶奶得了失忆症,除了身上带的东西看出来应该姓萧之外一无所知,这个老伯怎么不知?转念又一想,看这个老伯衣衫华美,怕不是江湖中人呢。于是,微微笑着答道:“这个我可不知道啦,就是你去问爷爷奶奶,他们恐怕也答不出来呢。唉,爹爹让我找他们,我却除了七星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办才好?”

展天玑见她为难,忍不住出口说:“小姑娘你不要着急,我帮你卜上一卦,看看他们在哪里?”

“真的?那多谢您啦。”少女眼睛弯弯,笑得灿若春花。

展天玑有一瞬间的失神:和她一样的爱笑呢!仿佛见到了多年前的那个人,笑如春风,暖至心头。

看着卦象,展天玑眉头深锁:生之于尘,终归于土;来于何处,终归于斯。是杳如黄鹤之卦,看来她要找的人,永远也找不到了。

“怎么样?”少女期盼的问道。

展天玑看着她的眼睛,终究说不出口,只是摇摇头,叹口气:”老了,算不出了。”

少女哦了一声,又盈盈笑了起来:“还是要多谢老伯的。”眼波微微一转,如柳细眉竖起:“小贼,别逃!”人影一晃,从七星祠中穿了出去。

展天玑微微一愣,这个步法,正是当年春若水名噪江湖时闻名于世的春氏步法。

不由得急急追了出去。

此刻外面已是雨过天晴,街上复又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那个少女的身影眨眼间竟然不见踪影。

展天玑极目看出去,只见远处青天如洗,半空里挂着一弯彩虹。七彩流光,端的艳丽非凡。

绿树林中,鸟啼阵阵,花香扑面。

在一株合围粗的大树之下,两个白衣白发的人儿相拥而坐,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男子的腿边斜斜的搭着一把古琴,女子手里握着一束早已枯萎的花。

一只小白兔在其身后窜出,两人毫无反应,显然已经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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