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红楼:晴雯,向前冲! - xp1024.com
《穿进红楼:晴雯,向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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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轮回,因果不断,前缘今生,恩爱情仇,芸芸众生,世间种种,在这小店之中,林鸣以旁观者、局中者等等身份参与其中,看遍世间种种情愿仇爱,只求守护心中最后一片净土。

第一章 晴雯归来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第二章 现实不堪

莫小妹,也就是如今的晴雯,拉着迎面走来的秦妈妈,笑眯眯说了半天话才散。秦妈妈感动得老泪都要流出来了:都说府里的大丫鬟个个眼比天高,别说这些个下人了,就是稍微差点儿的主子都看不进眼里去呢。这个晴雯姑娘怎么这么可亲可近?还生得那么好?一般府里的小姐也比不上吧?

秦妈妈是荣国府看角门守夜的,她这一大早起来就是要去换岗。莫小妹笑眯眯看着秦妈妈颤巍巍顺着窄窄的青砖路走远,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悸动。若是,若是随着秦妈妈进了角门,那就是荣国府了!她几乎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想要闯进荣国府里看看大观园,看看林黛玉,看看薛宝钗,看看林黛玉……

“唉!可惜这晴雯是被赶出来的,若是这么大摇大摆进去,一来丢不起这个脸,二来再有人去王夫人那儿告个黑状,恐怕要被打死!自己好容易才穿越过来,还没有大展身手怎么就能身死?”想到这里莫小妹一折身回了那个破落的小院子。

此刻天色已经开始放亮,冷冽的空气渐渐退却,橘红色的太阳露出大半个脸,照耀得人间暖意融融。

“哎呀!死鬼!你慢点……哎呦……”多姑娘暧昧的声音在小院中肆意回荡。

“呃……”这两口子怎么都这个点儿了还在……莫小妹有些尴尬,她站在院子里静静听了几分钟……直到两人满口“亲亲,达达”乱嚷起来,莫小妹这才警醒过来,急忙几步走回了自己小草房中。

莫小妹前世也是三十多岁的熟女,这点儿小场面自然不会带给她什么心理阴影。实际上,她此刻还没有功夫考虑这些事情。

俗话说“饱暖思**”,她莫小妹此刻饥寒交迫,哪来的那个心思?环顾四周,小草房四处透风,屋里只有精薄的被褥一副,其余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啊!只有地面坑坑洼洼和隔壁肆无忌惮床铺的晃动声音!

真正的晴雯姑娘已经仙去,所以莫小妹无处想象原来这位大丫鬟的吃穿用度到底是有多么讲究,但眼前这惨淡的日子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绝对不要!

莫小妹倚在唯一还算干净的被褥上开始思索脱贫致富的好方法。想来想去似乎路有千条,却又好像无一条路可走……

“砰!”墙壁一声巨响,莫小妹吓了个半死!晴雯的兄嫂却心满意得。

“死鬼!你还不快好好去守着买卖?每天就是灌马尿,要不然就是斯缠着老娘!我可告诉你,那个钗子我可是看上了,你今天不给我买回来我就……”

莫小妹无语中翻了个白眼儿:这个多姑娘,想要什么钗子不会自己赚钱去买?费了这么半天功夫,还得求她男人?但一转念想到自己是穿到了清朝,这时候的好女子似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唉!还是新社会好啊!女人何止顶半边天?”莫小妹由不得开始叹息。

“你个死鬼快去!我先去看看你那妹子到底怎样了?要是真的不行了,我可得赶快去跟琏二爷要烧埋银钱哩!”多姑娘的话语中充满了得意,充满了炫耀。

“好!你快去望一眼,若是真不行了,你可和琏二爷多要点银子啊!”晴雯的那个不知哪一门的姑舅哥哥也巴不得借着她的死多要点银钱。

这一对不要脸面的极品奇葩兄嫂!

“这……!”莫小妹气得眼睛直翻白: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想当初晴雯还几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卖于赖家为奴,因着她打小就生得标志伶俐,因此赖嬷嬷经常带她进贾府,在贾母跟前凑趣讨巧。

赖嬷嬷的本意就是要送晴雯进贾府,为的是日后在贾府中也有个内应。赖家千挑万选才选中了小晴雯,可见晴雯有多出色。

贾母第一次见晴雯就极是喜欢,第二次来的时候贾母就直接把人给留下了。当时她老人家还笑说:“这个丫头好,也算是极少见的了!我就倚老卖老一回抢你的好东西了!”

赖嬷嬷喜不自胜,欢喜道:“我求也求不来呢!我虽年岁大些,可也是好东西,老祖宗把我也留下算了!这可算是买一送一!”大家哄堂一笑。

自那以后晴雯凭借着出众的外貌和千伶百俐的性格在贾府中混得如鱼得水,可以说晴雯在贾府无数丫鬟中稳坐第一,无人堪敌。

人背后,晴雯自然不会忘记赖嬷嬷的提携之恩,明里暗里为赖家出了不少的力气,这才又求了赖家把这来路都不是很明白的姑舅表哥给弄进了府里!她本意是求着府里好歹有个近些的亲人,自己也不至于孤魂野鬼似的,没料到费了这么大功夫却招了个白眼儿狼!

莫小妹正气得浑身发抖,暗自为晴雯不值,多姑娘已经乌云半挽,满面含春走进了草房。她一眼瞅见莫小妹衣衫整齐坐在床上喘,很是吓了一跳。

“哎呦!我的姑娘,你……”多姑娘满脸的惊讶之色。

“哎呦什么?是不是看我还没死,你心里不爽快?”莫小妹咬着牙,恶狠狠问道。

“哎呦姑娘,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可是一片好心……”多姑娘老底被揭穿,脸面微红,但此刻她满脸春色,这抹潮红也就不那么显眼。

“出去!出去!”莫小妹皱起细长好看的眉毛,不耐烦地向她挥手。

“你!哼!”多姑娘一摔门就走了,片刻间就听见隔壁起了怒骂声。

骂的是晴雯姑舅表哥,听的是莫小妹。骂声刺耳无比,气得莫小妹胸口犯堵。她有心想起身去隔壁好好理论一番,但对付这类泼妇她自前世就不擅长。

“莫于泼妇论长短”一直是莫小妹的人生座右铭。

多姑娘那位绿帽子戴了无数的老公,晴雯的姑舅表哥唯唯诺诺地出门走了,多姑娘还在隔壁夹缠不清地怒骂。她骂了一会儿听不见这厢的动静,自己也感觉和空气对骂无趣,便扭着水蛇腰一摇三摆地穿门度院而去。

莫小妹莫名其妙地被“贱蹄子,贼娼妇”地骂了半响,早就气得伏在被子上直喘了。

“要不是老娘我才穿过来,摸不清根底,我早就过去撕你的嘴……”莫小妹如此安慰了自己半天才稍微好受一些。

等到她终于平复下来,又开始为日后打算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轻响被人推开了。莫小妹急忙透过稀烂的窗纸向院子里望去:只见一个头发乌黑油密,皮肤雪白,身量修长的女孩子悄声走进了院子,恍惚是秋纹的模样。

第三章 旧人来访

莫小妹正在屋子里生闷气,就见一个女孩子悄悄走进了小院子。虽然她并不认识来人是谁,但是曹雪芹大人笔力入神,她只看了一眼就猜测出来人正是秋纹。

只见秋纹夹着一个不大的包袱,低着头,匆匆走进了小茅草屋中。她进屋一抬眼见到莫小妹坐在床边,正展眼看她,倒吓了一跳。

“晴雯!你怎么起来了?你这蹄子不要命了?快躺下!”秋纹几步赶上来就要按倒莫小妹。

“这……”莫小妹鼻子里闻见秋纹身上一股柔柔的香气,眼睛只看见她雪白面皮上几粒小小的雀斑。不过这几点雀斑不仅没有减弱秋纹的姿色,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活泼俏丽。

“我没事儿!你尽管放心!我实在是躺着难受……”莫小妹急忙费力支撑着身子,一边儿说道。

“你现在感觉怎样?”秋纹推不倒莫小妹,只得住手。她仔细端量了莫小妹脸色几眼,些许有些放心。

“看着脸色还好,比前几日在园子里的时候倒是好多了!可见正如袭人说的,你出来散散心,越发就好了!”她微笑着如此说道。

“还好!幸亏我平日是个使力不使心的!现在倒是感觉好了一些!”莫小妹见秋纹是真心关怀,不由得有些感动,笑眯眯回答。

“你先好好养着,袭人说了,等这阵风头过去,再慢慢想办法把你要回来!你可是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秋纹笑眯眯说道,目光里尽是真诚。

莫小妹只笑不答:那个地方还回去干嘛?更大的风雨马上就要来了!现在自己好容易脱身了,难道再回去找倒霉?

秋纹显然不会了解莫小妹的想法,她低声安慰了莫小妹半天,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你老人家千万顶住,可不敢想不开寻短见!这例子又不是没有,太太屋里的金钏不就因为这个跳井了?

莫小妹忍着性子听了半天,心里实在是有些感动。她一把拉住秋纹的手,摩挲着反倒是安慰起人家来:“姐姐,你放一百个心!我又不是傻子?活得好好的为啥要寻死?我且没活够呢!我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秋纹不亏是大府里的当值丫鬟,一双玉手保养得细嫩光滑,莫小妹越摸越上瘾,怎么也舍不得撒开。

“哎呀,你这个爆蹄子,你一直摸我手干什么?怪痒的……”秋纹终于感觉到不舒服,她笑着把一双玉手拽出来,顺手还掐了莫小妹一把。

“嘻嘻,姐姐你的手好滑,我都不舍得放了……”莫小妹笑说。

“我的手滑什么?我能跟你比?你看看你自己的手保养得不比我好?再说你那双巧手什么活计都会做,我怎么比得……”秋纹笑着说道。

“哦,是么?”莫小妹听说,急忙举起自己的一双手细看,果然皮色手形无不是上上之选。

“好了,别看了……你先过过目这些东西!”秋纹笑着打开她带来的小包袱,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掏出来给莫小妹看。

“诺,你看,这只万事如意簪,还有这只金镶宝石桃蝠簪都是袭人给你的,还有这一对翡翠耳环是麝月给的,这个银镯子是我给你的,你别嫌弃啊!我可比不得袭人,没那么金贵的好东西给你……”秋纹一行笑一行说,莫小妹感动得眼泪哗啦啦直流。

“这……这怎么好意思?”她一边说,一边流眼泪。

“哎呦,还有呢!这一对蓝宝石和红宝石戒指可是宝二爷给的……哦,对了,还有这只用整块玉抠出来的玉杯可是好东西!宝二爷特意交代了一定要交给你手上……”

“啊!这……这太贵重了,这怎么使得?”莫小妹震惊非常:这些东西放在一起价值可是不小,这份人情她一辈子也还不起啊。

“对了,还有这些……”秋纹笑着又从包袱里讨出了几锭银子,光灿灿很是耀眼。

“二爷把怡红院里所有的家当都搜刮来给你了!现在我们也就剩一点点碎银子了……”

“这……这有多少?”莫小妹一头雾水,她是现代人来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

“大概也就百来两?我也不太懂……”秋纹笑着把首饰和银子一股脑包好塞进了被中。

“有了这点底子,想来你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秋纹说着眼圈就有些红了。

“嗯!”莫小妹被这从天而降的关怀弄得心潮激荡,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

“对了,你小心着点儿,你那个什么嫂子可不是好人!把这些东西可经管好了,俗话说,青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秋纹又低声和莫小妹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这才起身告辞,临走时又千叮咛万嘱咐一番,弄得莫小妹眼眶红了又红,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了。

莫小妹站在门口一直张望着以往的好姐妹进了角门这才回身进了草屋。她一进屋就急忙把包袱里的东西细细贴身藏好,这才安心坐下来打算以后的生活:荣国府?里面时时刻刻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偷窥,想想就可怕……

这里?虽然她莫小妹不是不能吃苦,但这里显然也不能多呆……

她在小草房中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几乎把地上都踩出坑来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这也不怪她啊,她两眼一抹黑地就穿越到了红楼梦中,谁也不认识啊!

“呵呵呵……”正在莫小妹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放肆的笑声。正是多姑娘又回来了。

“妹子!妹子!你看看谁来了?”多姑娘一进院子就放开嗓子大喊。

透过破烂的窗户,莫小妹早就看见一个婆娘正一扭一扭地进了院子。那婆娘怎么也有四十岁了,却抹得雪白的脸,通红的嘴,头上簪花,脚下带浪。

“媒婆儿?”莫小妹气得脑袋嗡嗡直响,“这特么也太狠了!看我一时死不了,领不上烧埋银子,一转眼就想把我卖了换钱?”

这一对狗夫妻!等我腾出手来再好好收拾你们!

第四章 风波起

奇葩的姑舅表嫂多姑娘,居然出了趟门就带了个媒婆回来相看晴雯!想要把晴雯转手卖个好价钱!

按道理说,晴雯是府里的丫鬟,她的婚事应该是由府里说了算的。依照目前的情形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把她配给府里的某个小厮,日后再为贾府生下几个小奴仆来……

但是,这是指通常情况。我们的多姑娘是什么人?她是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配给府里的小厮?开玩笑!就凭她姑舅小姑子的美貌与才干,嫁(卖)到哪一家府里做个姨太太什么的不行?到时候可是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啊!

谁和银钱过不去?谁不喜欢银钱?所以!这件事情一定不能按照惯例发生!

为此,多姑娘一大早就收拾打扮得风流俊俏,偷偷去找了一个靠得住的相好。这相好得了多姑娘的好处,立刻就屁颠屁颠跑去寻贾琏琏二爷。

琏二爷最近因着失了尤二姐的不快尚未平复。他笨琢磨了几日总算是把尤氏吞金身亡和王熙凤联系在一起,因此对凤姐着实厌恶。可厌恶归厌恶,他且是惹不起这只母老虎,只能处处躲避罢了。

秋桐借机日日粘缠着贾琏不放,但她又怎能想到凤姐早就让人把小话儿送进了琏二爷耳中,就说是尤二姐当日活着的时候,特别是有了二爷子嗣的时候,秋桐如何日**迫毒骂。

“到底是哪里来的孩子……纵有孩子也不知姓张姓王……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儿掺杂没有的呢!”这话原原本本是出自秋桐口中,院子里多少人都听见过!

贾琏稍微一打听也问得明明白白,因此一气之下把秋桐倒狠狠打了几下。秋桐至此才稍微歇了争宠的心,每日愁眉苦脸在屋子里号丧。

这天一大早,琏二爷从王熙凤屋子里出来就听见秋桐哀嚎,气得他又进去踢了两脚。秋桐又气又痛,大嚷道:“我的爷!我的爷!你就是棉花耳朵!不知从哪里听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把爱你疼你的人往死里打?要是爷实在看不上我,就把我送回给老爷院子里去……”

秋桐原本就是琏二爷的亲爹送过来的。此刻听得她提起父亲,贾琏倒也不好再动手,气得他满脸煞白摔帘子走了出来。

一出门,贾琏就见院门口有人在偷偷张望,仔细一看却是府里专管牲口的刘配种。这个刘配种是个妙人,偷偷送了不少好人给琏二爷。

一见着他,贾琏由不得脸色就放松了,笑意满面,张口喝道:“刘配种!你不赶紧去配猪配牛,跑我这里干什么?”

刘配种听闻主子喝问,浑身骨头都酥了,恨不得立刻就能爬上主子的床伺候。他三步并作两步,疾疾来到主子跟前,悄悄说了一番话。

贾琏一听见他提起多姑娘来,猛然就想起往日这位相好的绝佳妙处,立刻魂魄全失,满口就答应了多姑娘的话。

二人又悄悄嘀咕了一阵,贾琏眉开眼笑,刘配种骨软筋酥,各自高兴散开。不说琏二爷这里惦记着和多姑娘佳期有约,只说刘配种一溜烟就跑回去复命。

“好人!琏二爷满口答应了。那个晴雯的婚事就由你们夫妻做主了。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她的终身大事你们且能全权做主!”

“二爷答应了?”多姑娘笑上眉梢,浑身说不出的欢畅舒服。

“那你怎么谢我?好人?”刘配种急忙问道,一边开始动手动脚。

多姑娘笑嘻嘻打了他一掌:“什么时候缺了你的?我现在去忙正事!等着我就是!对了,二爷的事情怎么说?”

“二爷说了,后日得闲,要带你出去逛逛去……”

多姑娘一听更加欢愉,笑得浑身乱颤,又和刘配种厮磨了一阵就收拾好衣衫匆匆去找了媒婆来相看晴雯。

贾府里的丫鬟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漂亮,一众小富之家无不翘首能抬回一个贾府的丫鬟做小为妾。因此,媒婆一听多姑娘说是贾府里的丫鬟,还是宝二爷的贴身首席丫鬟,当下就高兴得要疯了。

就前几日刚有一个五十四岁的富商找她,想要买一个贾府的丫鬟做姨太太。银钱不是问题,只要是货真价实贾府里头的就行。

这几下凑在一起,可把多姑娘和媒婆美上了天。二人闲话不说,扭扭哒哒就来相看晴雯。多姑娘这一路上美得呀:这日子怎么就这么顺心?是不是因为姑奶奶我生得太美?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莫小妹前世是专栏作家,阅文无数,更沉迷于女频网文数年之久,如果她再看不出两人的来意那可是白活了一世!

就看这两个娼妇扭得腰都要折了,满脸拣着了金银财宝的得意,四片蹄子要飞上天的欢腾……莫小妹忍不住想要吐。

“想拿我换钱?这梦做得好!这仇我先记下了,等着日后的!”莫小妹心里大恨,她急忙一把扯散了头发,铺开被子盖在身上,又把头发胡乱揉了几把,最后又狠狠心在地上摸了几把,向脸上涂抹了几下……

“哎呦,好嫂子,我可告诉你,我们家姑娘,那可是府里宝二爷的贴身侍女,是二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满府里上千丫鬟加起来也比不上我家姑娘一根手指头……就在昨日,宝二爷还专门跑来看我家姑娘!要不是我家姑娘年纪大了,又不想在府里做小,怎么会劳烦嫂子……”多姑娘一边说一边引着媒婆进了屋子。

“晴雯!你……”多姑娘一进屋就被眼前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只见莫小妹头发蓬乱,双眼翻白,满脸泥污……

“这……这……这是贾府的首席丫鬟?”媒婆冲天的欢喜之火瞬间被一盆冰水浇透,这落差……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你!你敢骗我?还没人骗过我王媒婆……”媒婆激动得浑身发抖,扭头就走。

“哎!别走!别走!这个死丫头是故意的,我一会儿就给她梳妆洗脸,嫂子你稍等等……”多姑娘眼见到手的一笔银钱要飞,她怎么肯死心?急忙一把拉住媒婆,想要再给莫小妹好好收拾一番再说。

“这……”王媒婆有些犹豫:她也不傻,透过莫小妹骇人的扮相,也依稀能发现一个绝色佳人!况且这里正是贾府无疑,难道还真有古怪?

第五章 闹剧开场

王媒婆听多姑娘一席劝,忍不住又动了心,她停步转身仔细又打量了晴雯一遍:只见那蓬乱的头发遮掩下,黑乎乎的污渍迷蒙中,分明藏着一张绝世容颜!何况就算是撇开脸蛋不说,那绝妙身材可是藏不住的!

多姑娘见媒婆被自己留下了,心里不由暗自得意:你当姑奶奶我是傻子?你这么一番做作就想搅了这笔好买卖?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边她稳住媒婆,那边就急忙向晴雯扑去:“好姑娘,你且别闹,听嫂子我跟你好好说!这王妈妈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媒人,全城里的富贵公子不知认识多少!以姑娘你的模样举止,就是配当今的状元也绰绰有余。你且好好收拾一番,让王妈妈看看可好?嫂子自然是要给你好好找一户人家才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她一行说一行就要强行给莫小妹梳妆打扮。

“我去……这都不行?看来我只得使出杀手锏了!”莫小妹早就准备好了两套方案:第一,装疯卖傻;第二,更加的装疯卖傻……

第二套方案实施:她看准姑舅表嫂的一只雪白粉嫩的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啊!”尖利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响起,把王媒婆吓了一跳!

原来这位多姑娘自从下生以来就没有吃过一点亏。她虽然是出身于小门小户,但自幼生得雪团儿一般玉雪可爱,父母拿她当心头肉,哪里舍得打骂?

到后来她慢慢长大,养成了一副只知道享受的富贵心肠。一心想的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因此这才在十几岁时自作主张卖身进了贾府,想借着自己的美貌飞黄腾达。

因此,这多姑娘除了会娇喘再无其它本事。此刻被莫小妹发狠咬住,吓得她魂飞魄散,只害怕整条胳膊都要被撕咬下来,扯着尖利的嗓子就知道乱嚷。

王媒婆自然老成得多!她是吃过苦出过力的婆娘汉,见过的场面也多。见到莫小妹疯了一样咬多姑娘,她先是吃了一愣,随后就反应过来,急忙走过来解劝。

莫小妹见多姑娘除了哀嚎并没有别的本事,这才放心下来,眼光只在媒婆身上打转。见到王媒婆走上前来,她立刻松开了多姑娘,呲牙咧嘴向着媒婆扑去,行动迅捷异常,实在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

王婆子也实在是没想到莫小妹行动如此迅速,眼前一花,脖子上就是一阵剧痛。

“啊……救命啊……杀人啦!”她发出的惨叫声比之多姑娘声调更高,内容也更具煽动性,由此可见她必定是泼妇街斗中的高手。

其实,她脖子上也没受什么大不了的伤,莫小妹对她黑粗的脖子实在下不了口----特别是乌黑的脖子在一脸白粉的衬托下,更加显得口味极差!她不过是狠狠挠了媒婆脖子一把,给她留下来了五道深深的血槽……

即便如此,这媒婆也吓得扭头就跑,没想到她刚转身,肥硕的屁股上就狠狠挨了一脚,把她直接从屋里踹到了屋外,一个狗啃屎摔倒在地面。

这下王媒婆可惨了:满头的珠翠散落不说,就连脸上厚厚的一层白粉也摔落了大半。

“哎呀!救命啊……杀人了……快来人啊!”她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在屋外喊得惊天动地!

屋里面的多姑娘手臂上鲜血淋漓,吓得他也是双眼直翻白,刚吓得要昏过去却又被疼痛拽回来!就这样,死去活来的多姑娘发出的惨呼声简直堪比厉鬼!

这两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你方喊罢我登场,霎时把这个小院变成了狰狞的修罗场!

莫小妹此时有些傻眼:一来,她根本没料到两个婆娘战斗力如此低下;二来,她真的没想到效果会如此火爆!真的,她是无辜的!

此刻是将近午饭时分,贾府的下人们正好回来下厨做饭,一听到这动静个个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飞快向多姑娘院子里围拢来。众人第一想法自然是:快去,快去!多家的小表砸偷汉子被堵了!

自古以来桃色新闻就是最具魔力的!比什么狗屁多国运动会可要吸引眼球!王八戴了绿帽,绿茶表携巨款私奔……这不比几个光会疯跑的傻子有趣?

贱人总比疯子更容易出成绩!

因此,不出几个呼吸,小院子里就围满了人!连仓皇出逃的王媒婆也被堵得严实。

莫小妹反应神速,她飞速扑上床,浑身捂着被子发抖,啖指结舌,装出一副受惊过度的可怜相。

“怎么回事?这人是谁?多姑娘在哪里?”

“哎呀!多姑娘在屋里,她怎么浑身是血?”

“难道这浪蹄子不光偷汉子,还偷老婆?”

“说不准!你看这个婆娘比汉子还壮些……”

众人围在院子里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话题越扯越远,越来越匪夷所思……

也有几个心地纯善的婆子进屋给多姑娘包裹伤口,还有人见到莫小妹一副痴呆相在床脚瑟瑟发抖,急忙又过来安抚。

多姑娘此刻见了人,这才放下心来,一翻白眼儿华丽昏倒,众人急忙又围拢过去掐人中的掐人中,顺胸口的顺胸口……一番忙乱自不必细说。

莫小妹此刻来了精神,她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哇哇大哭,一行哭,一行数落,不过她故意口齿不清,众人也听不清她究竟乌鲁乌鲁说的是什么。

外头王媒婆可是走江湖的老手,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边又指着自己被抓得血淋淋的脖子给众人看。

此时的媒婆头发散落,满面灰尘,好似一个厉鬼一般。众人又好笑又吃惊,有人认出她来,忍不住叫道:“这不是王妈妈?您老人家怎么弄成这一副鬼样子?难道是阎王爷叫您老去说媒不成?”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急得王媒婆捂着脖子哭喊道:“是多姑娘叫我来给她家姑娘保媒!没想到那贱蹄子发了疯,见人就咬,不光把她嫂子咬伤了,就连我也难逃她口……哎呦呦!这可是疼死我了!”说着她就扯着嗓子一阵呼嚎,吓得众人心惊:这婆娘底气好足!

人群中自然有那胆小怕事,还有愿意奉承讨好主子的。这起人偷偷观望了个大概,就匆匆跑进府里去打小报告,讨好主子。这主子,自然指的是王熙凤,凤姐了。

第六章 且喜遇探春

莫小妹和晴雯居心叵测的姑舅表嫂闹得轰轰烈烈,吸引来许多贾府的下人围观看热闹。其中就有一心讨好主子的奴才偷偷跑去府里传递消息。

不说别人,就有一个婆子甩开两只三寸金莲,风一般冲进了贾府。此婆子好容易得了个媚上的机会,她满心欢喜,脸上的皱纹都笑展了。

此刻正好是用饭的时间,因此荣国府里一片悄无声息,竟然也没人阻拦。这婆子兴冲冲就穿过前院,过了荣禧堂,来到了贾母所居处。

婆子偷偷望了一眼贾母辉煌气派的房院,忍不住心里赞叹了一声,羡慕无比。她一心只怪阎王爷太偏心,没给我自己托生个好人家。

远处回廊里影影绰绰似乎站着几个衣衫鲜亮的小丫头,她也不敢细看,偷偷踮着小脚顺着墙角就要拐去凤姐的小院儿。

正这时候,贾母正房的门帘就被人掀开了。几个正打盹儿犯闲的小丫头立刻清醒过来,个个忙着掀帘子的掀帘子,问好的问好,贾母门前一时喧闹起来。

那婆子由不得就站住了小脚扭头细看:只见门帘开处走出两个少见的美人。一个文采辉煌沉稳端庄,一个活泼灵动满脸笑意。

两个美人儿通身气派令人咋舌,老婆子一时间就看呆了,直到人家都走到跟前了她也没反应过来。

“喂!这位妈妈!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就一味呆呆看人不说话?你懂不懂规矩?”来人笑眯眯问道。

来的人正是贾府的三姑娘探春和她的丫头待书。主仆两个来老太太屋里凑了半天趣儿,眼见到了用饭的点儿,这才告辞出来。

两人一出院子就见墙边呆立个老婆子对着二人傻看不语,这才走过来查看。

“喂!这位妈妈!叫你呢,怎么不说话?傻了不成?”待书叫了两遍,见这婆子依然只顾着傻看不吭声,她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这下子才把婆子从梦中惊醒:往日只见过戏台子上演的小姐丫鬟,原来这真正的大家小姐和戏台上又不一样!戏台子上的哪有眼前这两位的气派!哪有眼前这两位好看?真真不得了!这两位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一般……。

探春见到婆子一脸痴呆盯着自己由不得好笑,忙强忍着,开口问道:“这位妈妈,这大中午的,你可有事?”

婆子被探春主仆两个一番询问,终于回过神来。她急忙噗通一声跪下回到:“我……我是……我……”

探春两人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见到待书在一边只顾着笑,她又微微皱眉道:“还不赶紧扶起来?只顾着笑!”

待书听说,这才强忍着笑,附身来扶这婆子,说道:“这位妈妈,你快起来说话,小心您老人家的腰!”

婆子见画儿一样的美丫鬟来扶自己,她急忙一骨碌爬起来,说道:“可不用姑娘扶我,我腿脚可是利索着呢!”

探春又微笑问道:“妈妈可是府里的?我平日不出门没有见过妈妈。”

婆子一听探春的话,如同听见佛语纶音一般,急忙恭恭敬敬回答道:“大小姐!我是咱们府里专管洒扫的老宋,平日也少进内院。”

探春听了,笑问:“那么妈妈为什么来了?还有我不是大小姐,我是三小姐!”

婆子急忙稽首,细细将外头晴雯姑嫂二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探春听了皱眉半响,这才道:“好的,我知道了。倒是劳烦妈妈跑一趟。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你去把那个媒婆先打发了,告诉晴雯嫂子,就说是二奶奶说了,晴雯是我府里的人,如今不过是因为身子不爽利,暂且借她的地方将养。如果她再敢起那些邪念,先一顿板子打折腿再说!”

探春本来笑眯眯甚是和气,说到后来语气愈加严厉,吓得宋婆子急忙跪在地上不敢吭气,头上身上直冒冷汗。她付在地上暗自衬度:原来这神仙一般的女子就是府里的三姑娘?好生厉害!

探春把话交待明白,这才收了怒气,冷冷道:“劳烦宋妈妈一定把这话一句不落说给晴雯姑娘的嫂子听!如果她再敢起那些见不得人的念头,我第一个先去揭她的皮,再交给你们奶奶发落!”

宋妈妈吓得抖衣而颤,一字字听得明白,这才战战兢兢告退。

待书见宋婆子走远,这才急忙劝解道:“姑娘!何苦为这事情气坏了身子?你这么训斥一番,想来晴雯嫂子也不敢如何了……”

探春叹气道:“我何尝想多管闲事?不过是我平日冷眼看来,这晴雯处处都不错,论模样,论心性,她都算是少有的了,这次不过是那起小人在背后下蛆,倒是害了她……”

待书听了也叹气道:“姑娘说的是。我平日和晴雯关系虽不是很近,但也很是喜欢她的脾性!若是说起模样来,她可是府里生的最好的!我们私底下偷偷说起来,都认定她日后一定是能留在宝二爷身边的人,谁知道会这样呢……”

待书嘴里说着晴雯,心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她比起晴雯来可是差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如今连晴雯都落得个如此下场,自己日后岂不是更加不堪?想到这里待书由不得心灰意冷,满脸哀荣。

探春见了自己丫头的形状,怎么能不明白?她急忙微笑安慰道:“好了,你也不用在那里兔死狐悲了!我今日且把话说开了让你安心!只要有我一日,我死保你一日!只要你愿意,咱们二人就一辈子在一起,可好?”

待书听主子这么一说,心里一热就跪在探春面前,泣诉:“多谢小姐!我待书对着日头起誓,只要我活着一日,总不离开小姐半步!”

探春见到待书连哭带说,再也忍不住,搂住她哭着笑道:“你个死丫头,好好的就来招惹我哭!别说这辈子,下辈子咱们也在一起可好?你还不快起来?一会儿叫人看见,以为我刻薄你了!”

待书这才连哭带笑起来,扶着自家小姐要进园子回秋爽斋去。探春却道:“这事儿却要和二奶奶交待一遍才好!一来她才是正经的管家娘娘;二来,我可没有她手段强硬,恐怕压服不住人,别到时候更加害了晴雯!”

主仆两个商量定,这才又擦干净眼泪,二人搀扶着转头向王熙凤院子里走去。

第七章 王熙凤的烦心事儿

且说王熙凤,凤姐儿,琏二奶奶这日正满心的不自在!今儿一大早秋桐又闹起来,这回她倒是没有嚎丧,直说是头昏恶心懒怠饮食,逼着她的小丫头几次来找凤姐,要找大夫过来看治。

贱人矫情!

琏二奶奶一睁开眼就有府里无数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她,哪里有功夫管秋桐的死活?奈何那小丫头子三番五次来求,只说是她主子眼见就要不好了,正躺在床上倒气呢!

听得凤姐儿忍不住好笑,平儿在一旁也撑不住笑:听这丫头的话,秋桐姨太太就等着一副棺材抬出去了!凤姐儿倒打了那小丫头几下,笑问:“瞧你这勤谨劲儿,莫不是要跟着你家秋桐奶奶殉葬不成?”

这小丫头本来就生得小小瘦瘦,黑黄脸皮,且是丑陋不堪。她被凤姐儿几句话吓得翻身跪地磕头,只求二奶奶饶命。

王熙凤倒是可怜起这小丫头的貌丑不易来,只得把她叫起来,又训了几句。看那丫头哆哆嗦嗦出去了,她这才使人去找大夫。

眼见屋里空落落无人,凤姐儿就笑对平儿道:“你说这个秋桐,也太小心了!那么些好女孩儿任她选,她偏偏挑了这么个丑东西进来!”

平儿笑回道:“可是奶奶常说的,丑人多作怪罢了!”

凤姐“嗤儿”冷笑一声道:“那是她傻!放个丑的在屋里就行了?男人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朝三暮四,贪多嚼不烂的性子!有本事你把他牢牢捆在屋里,这才放心些。就这样你也管不住他的心呢……”

平儿见凤姐儿言语中大有悲意,忙安慰道:“奶奶你也别伤心!我冷眼瞅着咱们爷还好,就算他一时犯了糊涂,心还是在奶奶身上的……”

王熙凤苦笑一声道:“你少哄我!我比谁不明白?我白费了这么多心!我日日为这府里操透了心,又有谁说我好了?如今你们眼里威风凛凛的琏二爷,为了个不干不净来历不明的尤二姐和我结了仇!”

平儿忙接口道:“奶奶多心了!谁家夫妻日常还没点儿磕磕绊绊?想必二爷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或许过两日醒转过来就好了……”

王熙凤愁眉苦脸低头不语。平儿便又说道:“奶奶你可知薛姨妈家的事情?”

凤姐儿听说就随口问道:“什么事?”

平儿便一五一十说起来。原来薛宝钗的哥哥,薛蟠,前些日子迎娶了一位美艳的新媳妇,夏金桂。她家里也是皇商,极有钱的。况且两家本有旧亲,这次更是亲上加亲。

这位新媳妇夏金桂生的美艳自不必说,心里也是大有沟壑,论起才干来也略微有些王熙凤的风采了。只有一条:她自幼就是娇生惯养,眼里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薛蟠又是出了名的贪花好色,男女兼收。因此二人自打洞房花烛夜后就战火不断。薛蟠一味呆猛,哪里是夏金桂的对手?因此不出两日就被收复。这夏金桂趁热打铁,大有趁势吞并薛姨妈和薛宝钗的意思。

可惜薛宝钗精明强干无法拿下,夏金桂闹了几天也就将将统治了薛家半壁江山。婆婆薛姨妈也不得不避其锋锐。

在这场来势凶猛的割据战中,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自然就是香菱了。她本来生性柔弱,又没有强硬的后台,只得日日饱受当家奶奶的欺凌。

夏金桂先是改了她的名字为秋菱,次后就开始日夜不休的折磨。白天端茶送水,夜里掐肩揉腿,秋菱日夜竟不得合眼休息。轻者辱骂嘲讽,重者棍棒相加……不几日功夫,可怜的秋菱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平儿和凤姐儿说的正是这秋菱的事情。

凤姐儿听了,忍不住皱眉。她刚想要说话,就见帘子一掀,小红匆匆走了进来,看着气色不大好。

这小红本来是贾宝玉的丫头,因为口齿伶俐,精明能干,这才被王熙凤收罗来做了左右手,很是得她的欢心。

王熙凤一见小红就笑道:“瞧你一脸的急相!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就不知道学着点儿城府,把事儿藏在心里头别叫人看出来?”

小红听说勉强一笑,几步凑近,低声道:“奶奶!那边的秋桐有喜了!”

王熙凤和平儿一听都吃了一惊,凤姐儿当下脸色就变了,只听她咬牙切齿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小红忙回道:“就是刚才大夫过来把脉,说是有喜了!”

王熙凤一听,冷笑半日方说道:“好!很好!她为你们爷传宗接代,这是好事!平儿,你去打开库房,捡着好东西送一些过去!另外告诉厨房,每日多做些好饭菜!”

平儿忙答应着要走。正这时候门帘一动,外头有小丫头回话,说是三姑娘探春过来了。

王熙凤心中一愣:这个时候了,三姑娘过来做什么?她当下就收了脸上的震怒,勉强笑着迎客。平儿和小红早就笑着去掀帘子迎探春进来。

凤姐儿一见探春就强撑着笑问:“三妹妹怎么来了?还是掐着吃饭的点儿,莫不是来蹭吃喝?”

探春笑道:“可不是!我听说姐姐这里有好吃的就来了!”

凤姐笑道:“这感情好,我平日求都求不来!”一边说,一边催平儿快些摆桌子端饭。

探春笑道:“二奶奶当真请我吃饭?”

凤姐儿纳罕道:“难道有假?可不是真!”

探春越性笑道:“既然这样,我可就吃了!”一边说一边就挽起袖子要洗手漱口。小红早就端了水进来和待书一起伺候探春静手漱口。

平儿便笑道:“待书姑娘也是客!你且也请去用饭,我在这里可是能伺候了你家姑娘!”一边笑着,一边就推小红带了待书下去用饭。

一时饭菜齐备,平儿伺候着探春和凤姐静悄悄吃过饭,再次漱口洗手后,平儿指挥着一众丫头把屋里收拾干净,这才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探春和凤姐儿两人,王熙凤这才笑眯眯问道:“妹妹,你不止是来蹭饭的吧?还有什么事儿请快吩咐下来,我一会儿可又忙得没功夫了。”

探春饮了一口茶,这才道:“我是为晴雯的事情来的。”一边就把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凤姐儿一听气得柳眉倒竖,喝到:“我只不过因着太太的缘故不肯多说,这起畜牲居然敢如此肆意妄为起来!妹妹放心,这件事儿我一定让妹妹满意!”

探春听了,叹道:“我也知道凤姐姐你每日操心府里的事情多,本不想来给姐姐添堵,更何况晴雯姑娘究竟也不是我的人!我只是不想看见那么好的一个人被畜牲荼毒了!”

王熙凤素日心里也很是看重晴雯,这次有小人在背后告黑状,勾起宝玉母亲的火来。王太太这才迅雷疾雨把晴雯撵了出去。

晴雯是老太太的人,是老太太相准了放入宝玉房里的。依着她老人家的意思,晴雯大可以做首席姨太太,可是如今太太不依,王熙凤也不敢添言。

探春聪明伶俐,如何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站的是老太太和太太?因此,她这才来王熙凤这里讨主意。

凤姐儿低头思谋了半响,这才抬头笑道:“三姑娘,你且别担心!我现在正好要做点儿事,就是手里缺人,如今这晴雯模样脾性却是正好,我就先把她偷偷弄过去……”

正说着,就听见院子里有人惊叫:“不好了!奶奶动了胎气!快请大夫!”

第八章 夫妻之道

探春正和王熙凤在屋子里说话,就听见院子里闹起来了。凤姐儿当下脸上就挂不住了,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神色间很是尴尬。探春一见立刻起身告辞,凤姐儿倒有些不好意思:“叫三妹妹看笑话了!”

探春强笑道:“谁家没点子事情?咱们府里若不是姐姐你挣命一样四处调停,早就……”

凤姐一听这话,忍不住眼圈就红了,一把抓住探春的手道:“妹妹,你倒是知道我的辛苦难受……”一语未闭毕已是哽咽难言。

探春也红了眼圈,她拍拍凤姐儿,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二人默站了一刻,探春就掀帘子出去了。就在她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时,忍不住又回头道:“听说二姐姐不日就要嫁到孙家去了……”

王熙凤苦笑不语,探春随即红了眼圈低头出去了。才到了院子,就见小红正立着眉毛训斥秋桐的丫头,只道:“原来你是天外来的?不懂一点儿规矩?这里是你能随便大呼小叫的?”

小红一扭头见探春出来,急忙换了一副笑脸问好。她又怕探春听了自己的话多心,神色就很是不自然。探春反倒笑了笑,说道:“你们主子每天从睁眼忙到闭眼,你们要警醒厉害些,好歹替二奶奶分担些才是!”

小红一听,急忙道:“是!姑娘,我记住了。”

待书这边早就上来扶着探春,主仆两人就出了王熙凤的院子。走了一刻,待书见四周无人,这才小声说道:“姑娘,听说二奶奶院子里的秋桐有身孕了,都三个多月,眼见是已经成人形了……”

探春听了,止住脚步,低声道:“秋桐也算是个厉害的,到底要能生下来才算。”

待书无语,二人又默默走了一时,眼见了大观园的大门在日头下辉煌肃穆,待书忍不住道:“姑娘,你瞧咱们家这园子多气派好看!也不知谁有福才能在这里长久住下去?”

探春淡淡说道:“再好看又能如何?依我看还不如草屋茅舍更开心些。”主仆两个一边说一边就慢慢进了大观园。

不说探春主仆两个,只说小红。她送探春出了门,扭头一见当院直挺挺站着的丑丫头,立刻又气往上冲,开口骂道:“你还站这儿干什么?二奶奶这几日身子不爽快!再说每日间府里大事小事有多少?若是都像你这般不懂规矩,我们这院子也叫人踩塌了!还不快滚出去?等我拿大棒子哄你?”

那小丫头低着头急忙出了凤姐儿的院子回去复命了。

王熙凤在屋子里气得脸色发青,平儿在一旁紧着宽解,只道:“奶奶,你也别和这帮不懂规矩,没家教的生闲气,没得到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二人正说着,就听院子里小红大声道:“二爷回来了?”

王熙凤和平儿两人忙压下了火,换出笑脸来。只见门帘忽地开了,贾琏兴冲冲闯了进来。他还未开口,王熙凤就先笑道:“国舅老爷大喜!我先给老爷贺喜了!”

贾琏笑道:“就是你一天不笑话我几回都不能天黑的!”

王熙凤一听,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说错了?咱们家难道没有皇妃不成?还是这件事不是喜事?”

贾琏笑道:“我说不过你,秋桐那边儿你先赶紧找大夫给看看是正经。”

王熙凤尚未开口,平儿便笑道:“可是靠不住二爷!还等着二爷来费心?奶奶早就遣人去找了京城最好的太医去了!爷没见着?奶奶已经快把库房里的好东西都搬过去了!”

贾琏笑道:“倒是!方才我在那屋里倒是见了不少眼生的好东西。倒是有劳了!”

王熙凤含笑道:“终究是指不上你,不过只一件,还请老爷你以后少进一些秋桐奶奶的房,让她好好养胎,你别去气她是正经!”

贾琏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我眼见要出门一趟,或许要几个月能回来。”

王熙凤一听忙问:“爷,你又要去哪儿?”

贾琏回道:“旧年在甄家有些账目没有清,老爷让我去清账去。”

凤姐儿一听,立刻埋怨道:“爷不早说?府里现在事物坈杂,我忙得脚不沾地,且秋桐那边儿又有了喜,你可让我怎么办?”

贾琏也皱眉道:“可是说呢,老爷说务必我亲自去才放心,这……”

凤姐儿便道:“爷走前好歹先把秋桐那边儿的事料理好!或是添人添东西,都由得你!我是不敢乱插手的,省的人说闲话乱猜疑……”

贾琏道:“我哪里懂这些?还得劳烦你这个管家娘子费心才是。”

凤姐儿便道:“唉,我只怕是白操了心,到时候还落人埋怨。别的不说,就上次尤家妹妹的事儿……”

贾琏一听忙道:“那是她自己没福气,怪不得旁人,你别多心……”

凤姐儿这才又问道:“那个晴雯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恍惚听说是爷准了她家里,许她自行婚嫁?”

贾琏略微一想便道:“可是呢,她哥哥过来求了我,我念在他一心为府里办事儿,这就准了他……”

他话还未说完,凤姐儿就冷笑道:“是她哥哥?恐怕是她嫂子求你吧?我且告诉你!前几天可是有人传过话来,说是想和咱们府里要个好丫鬟呢!这晴雯正是上上之选,谁也不许动她!”

贾琏笑道:“一个丫鬟有什么?随便你吧,我还有事,不和你夹缠……”说着忽地又掀帘子出去了。

王熙凤这里就冷哼一声道:“没一个好东西!什么事儿都依靠我!以后出了什么纰漏可别怪我!”一边又招平儿过来悄声吩咐了一遍,平儿领命而去。

凤姐儿这才又叫了小红进来,低声又是嘱咐了半天。小红不住点头,细细听完了才起身出来,直奔府外去了。

莫小妹和多姑娘大闹了一场,一众贾府的下人都围在院子里看热闹。正不可开交的时候,宋妈妈就回来了。她一进院子就得意洋洋叫道:“众位都听好了!咱们家二奶奶可是交待了,晴雯姑娘不过是暂且来这里散心。她迟早还是要进去的!我说多姑娘,你可别打错了主意,二奶奶说了,你要是再敢闹,她就亲自来揭你的皮!”

第九章 炮制贾府交际花

宋妈得令,她胆壮身强,一回到多姑娘院子里就大展伸手,先是把王媒婆一顿申饬撵了出去,接着又喝退众人。只听她说道:“你们这些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都不许在这里围着了!不过是个娼妇有什么好看?出去,全都出去!”

多姑娘听宋妈这么一说,气得她就想撒泼撵人。没料到宋妈却先发制人,骂道:“多娼妇!今日你别狂!我不是男人,看不上你这逼声浪嗓的样儿!我实话告诉你,府里二奶奶和三小姐都听说你要私自卖晴雯姑娘!两位主子都急了,商量着先来揭你的皮,再打折你那双浪腿,然后再卖你进窑子里!你小心!”

宋妈这一番怒骂,当下就把多姑娘唬住了。三小姐还可,一提到二奶奶她就吓得腿肚子转筋:不为别的,就她偷主子老公这一条,二奶奶就能把她五马分尸……

宋妈见多姑娘吓得筛糠似的哆嗦,心里得意万分。她和多姑娘也是有刻骨仇恨的。这多姑娘仗着生的不错四处勾搭男人,宋妈老公就是多姑娘裙下之臣,被收复多回。

因此这次宋妈可说是以公谋私,狠狠把多姑娘拾掇了一回。见到多姑娘吓得发抖她仍不满意,又推推搡搡趁机狠踢了几脚,又用力打了几拳才心满意足。

莫小妹缩在床上看得一清二楚,见到姑舅表嫂头发散落,花容失色,衣服也被扯破了,她心里暗喜:一看就知道这朵援交花和人家有仇啊!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滴!

宋妈这边狠狠折磨了多姑娘,一扭头立刻满脸献媚的笑容。她几步爬上床抚慰莫小妹:“好姑娘,别怕!有我老宋在,谁也别想着能欺压姑娘!”

她手脚利落,三两把就把莫小妹头发收拾得利落,又下地打了水给莫小妹洗脸。不一刻,莫小妹就变成了一位绝色佳人。

“啧啧……我们晴雯姑娘真是国色天香!依我看,就比府里的小姐也不逊色……”

莫小妹看到宋妈脸色态度变化之快且相互间水乳交融毫无生硬之感,把小妹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宋妈能文能武,在等级规矩森严的贾府中修炼有成啊!

宋妈把莫小妹好好伺候了一回,这才放心回家。临走时又千次万次宽慰了小妹,并且还没忘记再次威胁多姑娘一回,直说三姑娘和二奶奶一时就要来剥皮抽筋云云……

多姑娘这次偷鸡不成蚀把米,且被吓得在屋子里悄悄抹眼泪,一有点动静就吓得浑身发抖,生怕被主子施以酷刑。兼且她胳膊上又被小姑子咬得钻心样疼……这一日与她来说如同炼狱一般,早间能和主子偷情的欢欣雀跃已经烟消云散。她不知道的是她一心惦念的琏二爷第二日就动身远行了,她这一番苦等直拖了数月时间。

莫小妹在自己的小草房中也不得安宁,主要是因为她饿啊……好饿啊!自从穿越过来已经有24个小时了!她水米未打牙啊!

莫小妹苦啊,莫小妹饿啊!

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半天,终于是忍不住翻身下床,偷偷来到厨房一阵翻腾。莫小妹这一翻忍不住怒火中烧:多姑娘这个懒婆娘!厨房里居然没有半粒米!别说米了,就连水都没有!一天就知道打扮得花枝招展四处浪,不好好过日子!

饥肠辘辘的莫小妹强撑着来到了院子里,捂着咕噜噜叫唤的肚子往院门走去:她打算去隔壁邻居家逃口水喝。如果有可能最好再要口饭菜吃……如果这个穿越者被活活饿死,那可真的太丢人了。

“咣当!”莫小妹正要开门,院门却被人一脚蹬开,吓得莫小妹一哆嗦:这该死的姑舅表嫂到底是惹了多少人?

大门开处只见两个气势汹汹肥胖壮大的婆娘凶神恶煞般出现,莫小妹一见立刻吓得小脸惨白,这两位简直太凶恶了!

那两位一见了晴雯先是一愣,随即就满脸堆笑,问道:“姑娘是谁?可是晴雯么?”

莫小妹看着眼前两位大姐满脸的横肉,心里忍着害怕正要回答,却听有人高声道:“晴雯姐姐!我来晚了,让姐姐吃苦了!”

莫小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眼前两位大姐身后转出一位体态苗条的美女,姿色虽然算不得特别出众,但胜在干净爽利、精明强干。

“小红?你怎么来了?”莫小妹脑子里回忆着曹雪芹大人对红楼梦中人物出神入化的描写,勉强认出了眼前的美女。

“姐姐,都怪我来迟了!你也知道咱们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每天没有一千件也有几百件,我每每跟着二奶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倒是叫晴雯姐姐吃苦了……”小红满脸笑容,倒豆子一般诉苦,炫耀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倒是没有什么事儿,还让小红妹妹挂念了,走,屋里坐坐去……”莫小妹笑眯眯让小红进屋。她一见到小红进来才算是放心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嘀咕:到底是谁这么快就把事情捅进府里去了。难道是宋妈?看情形一定是她,日后倒要好好报答……

院子里这一番动静可是吓坏了多姑娘,她偷偷从窗缝儿里见了小红,更是吓得双眼翻白,双膝一软就瘫在地上。

要不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她当日和贾琏有旧情,况且还剪了一缕头发送给了主子,心里一直日夜担心被王熙凤发现。今天又出了这么一档事儿,叫她怎能不害怕?一见到小红领着人马杀了进来,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二奶奶终于还是发现自己和主子爷不干不净了……王熙凤手段之厉害谁人不知?这才把花朵一般的多姑娘直接吓晕过去。

小红跟着莫小妹才走到屋门口,一眼看见屋里破烂不堪,她就皱着眉头不肯进去了,回头吩咐两位壮硕的婆子道:“你们先去找车,我和晴雯姑娘就这里等。你们快些!”

两婆子得令急忙出门而去。

小红且站在门外不动了,笑道:“姐姐,咱们就院子里说会儿话可好?屋子里黑乎乎怪闷的。”

莫小妹一见小红这番举动就知道她嫌屋子里脏不肯进去,便笑道:“也好,不过我这里连杯干净的茶水也没有,真是……”

小红微微一笑道:“不打紧,我也不渴。我看姐姐你气色还好,不如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可好?”

莫小妹一听便诧异道:“走?去哪里?”

小红笑眯眯道:“先别问,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十章 逃离

小红要莫小妹跟着她走,但是又不肯说去什么地方。这让莫小妹很头疼啊:不去吧,这里明显是一烂摊子不好收拾;去吧,到底是去哪里呢?不会是要把自己卖进青楼一类的地方吧?要知道自己如今这一副皮囊还真是非常漂亮的……

精明强干如小红,怎么会看不出莫小妹的心思?但她笑吟吟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倘若这里站的是平儿或是袭人,她早就偷偷把一切都说了。偏偏眼前的是晴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鬟,想当初小红还就职在怡红院的时候,没少挨晴雯的各种挖苦斥责!

三十年河东山十年河西!今天我小红就站在一边儿看笑话,就不告诉你!就让你着急,就让你彷徨!就让你无助……

这说明:平日千万不要随意欺凌弱小,除非你能稳压她一辈子!欺负她一辈子!

小红精明,莫小妹也不傻。她斜眼见了小红得意的笑容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小样儿!我能让你小看了?”想到这里,莫小妹反倒强稳住心神,淡淡一笑说道:“那可真是多谢二奶奶了!小红妹妹,你见了二奶奶一定要帮我看跪谢她!就说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二奶奶救命的恩情!”

小红微微一愣,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就这时候只听大门外传来叮铃叮铃的车马声响。

“姐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小红问道。

“好!我先去收拾一下铺盖,这就走!”莫小妹心一横,咬牙说道。虽然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总要赌一把!这地方横竖是不能待了:多姑娘这次吃了大亏,日后真不知要怎么报仇呢!就是偷偷把她卖进青楼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必收拾了!那里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况且这里的东西姐姐怎么用啊?”小红微笑道。

“啊,都已经准备好了?”莫小妹一愣,随即便笑道:“好啊,那感情好!那咱们即刻就走吧!”

说完这番话,莫小妹率先就向大门外走去,头也不回一下。小红倒暗自佩服起来,急忙赶了几步,随着莫小妹一起走出了院门。

这期间多姑娘一直静悄悄的,并没用出声阻拦,原因很简单:她还在昏迷之中尚未醒来。到后来她发现晴雯不见了,可也没敢声张!且这都是王熙凤的主意,自然也没人敢过问。时间一天天过去,往日那个漂亮泼辣的俏丫鬟晴雯就慢慢被人淡忘了。

或许还有人能深刻地想起她往日的一颦一笑,但不久后时局动荡,贾府日日都处于随时崩塌的险境之中,人人自顾不暇,也没心情、没功夫惦记晴雯了。

晴雯,不,准确地说是莫小妹,此刻正端坐在马车上一路前行。她面容且是悠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红闲话,但她袖子里的一双手紧紧攥着,手心已被冷汗湿透!

“太糟糕了!这感觉太糟糕了!自己根本就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别说命运,就连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牵制!日后我一定不要这样!”莫小妹心里暗暗发誓,她饥肠辘辘,但是因着紧张,肚里的肠胃都缩成一团,反而感觉不到饿了。她一身冷汗淋漓,被钻进车棚里的冷风一吹,浑身都凉透了!

“晴雯姐姐,你冷么?看你脸色这么青白?”小红看到莫小妹的脸色,忙笑问道。

“还好,只是今年的天冷得比往年早些。这才过了八月十五,天就这么冷了!”莫小妹一边回答,一边把帘子揭了个小缝儿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了!马车正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大路上。大路两边影影绰绰有灯光闪过。

冷气钻进车里,冻得她们两人都打了个哆嗦。莫小妹急忙放下车帘子,就这样车棚里依旧是寒气袭人。

“姐姐!你可知道我们是去什么地方吗?”小红突然问道。

“不知啊,我怎么知道?我不过是跟着你罢了!”莫小妹叹息道。

“姐姐!你胆子倒大,也不怕我卖了你?”小红笑吟吟开玩笑。

“唉!我们不过是贾府里会喘气的财产,连命都是贾府的,我害怕有什么用?”莫小妹低声说道,此刻她对封建社会痛恨无比!

如果不能切身感受到这种命不由己、身不由己的感觉,万恶的吃人的封建社会与她而言不过是书上印的几个字罢了。

“晴雯姐姐!”小红的目光暗淡了一下,随即又明亮起来。

“谁说我们的命在别人手上?”小红冷笑道,“我偏不认命!我偏偏想要争一争,哪怕就是死了也无怨了!”

“我记得小红妹妹的爹妈都在贾府呢吧?”莫小妹扭头问道。

小红的爹妈,人称“天聋地哑”,平时最是低调,也是贾府管事儿的,已经为贾府奉献了一辈子。生下了小红这个女儿,还是接着伺候贾家的一群主子。

小红本姓秦,爹妈是宁国府里贾蓉的媳妇,已经亡故的秦可卿的陪嫁物品。

秦可卿已死,小红爹妈自然在府里不那么受重视,亏得小红伶牙俐齿,精明强干,颇受王熙凤的重视。这样她一家才勉强在贾府能安身立命,不至于处处受人压制。

“我……”小红脸色也有些苍白,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愁苦。

“我……我是一定要出来的!哪怕是在大街上要饭,我也迟早要离开贾府!”小红语气非常坚定,眸子里发出异样的光彩!

“那感情好!贾府,外人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里头有多肮脏!我们有多凄苦!这也只有我们经过的人才知道!还是出来的好!”莫小妹拍拍小红的肩膀说道,笑眯眯鼓励她。

“姐姐!姐姐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姐姐已经看透了那要烂透的贾府!”小红低声道,看向晴雯的目光不经意间已经有了变化。

“小红妹妹,你有什么打算?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愿意为妹妹尽绵薄之力!”莫小妹急忙低声说道。

“姐姐!多谢!暂时还不用,若是有朝一日我求到姐姐跟前,姐姐可别推脱!”小红盯着莫小妹双眼问道。

“自然不会!今日小红妹妹如此帮我,我铭记于心!”莫小妹回望过去,面色从容。

“妹妹口口声声说要离开贾府,可有什么计划?”莫小妹试探道,其实她看过无数遍红楼梦,怎么会不知道小红的逃脱方法。

“这……”小红咬着嘴唇犹豫半天,终于还是低声道:“我若是告诉你,你再不许告诉一人!”

“好,我发誓,若是告诉别人,让我晴雯不得好死!”莫小妹这番赌咒发誓虽然不真心,但她内心还是颇为感动的:这可是封建奴隶社会!一个女奴要把最隐秘的秘密告诉你,基本上她的命也就掌握在你手上了……

第十一章 闺蜜小红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很奇怪!也许就是一刹那,一个人就无条件相信了另外一个人,冲动地开始了私密信息共享……

小红和莫小妹就是如此,小红姑娘一激动就把致命的秘密透露给了莫小妹。

“晴雯姐姐!你能说出刚才那番话,我就看出姐姐你和那群蠢货不一样,我把这事儿告诉姐姐,姐姐千万别说出去……”小红急切地低语道。

“放心!我一定不说!”莫小妹笑眯眯地回答,用鼓励的,抑或是煽动性的,目光看着小红。

小红此刻面颊有些潮红,胸脯大幅度地运动着。这个秘密她已经独自反复细细梳理过千遍万遍,面对着晴雯诱惑的目光,她再也不想守着这个秘密了。她需要倾诉,需要别人的意见……而眼前的晴雯,正是合适的人选。

“是贾芸,芸大爷……”小红满面红光,眸子亮得惊人。

“哪个芸大爷?”莫小妹故意装傻。

“就是那个去过咱们怡红院,送过花,监管咱们园子里花木的芸大爷!”小红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幸福得显而易见。

“哦……原来是那个芸大爷,我没见过,可是听人说起过。据说是一表人才,人也肯上进!很好啊!怎么,妹妹你看上人家了?”莫小妹故意问道。

“是!他已经和我家里提亲了……”小红一脸娇羞,隐隐又透出骄傲来!

“那可真好!你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夫妻!快细细和我说说!你若是隐瞒我一点儿我决不饶你!”莫小妹低声逼问。

女孩儿之间这种私密话是莫小妹特别感兴趣的。她总感觉自己有八卦天分!要知道她是专栏作家,多少隐秘事儿都是这么来的……

“不要!我不说!”小红害羞地叫道,其实她特别想说。

“快说!不说我掐你!”莫小妹一把搂住浑身火热的小红开始揉搓,嗯……皮肤紧致光滑,年轻真好!

“哎呀!别揉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小红娇笑着求饶,低声细细从头开始述说。她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说起,一直说到她故意把手帕丢了,让贾芸捡了,送回的却是他贾芸的手帕,这也算是两人互换定情信物了。

这些都是曹大人在书中详细描写过的,莫小妹也知道的。莫小妹不知道的是两人私下还偷偷相会过几次。每一次都是趁着夜色正浓,贾芸偷偷摸进园子里,二人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私会几次后,小红和贾芸二人愈发感觉契合,无法割舍,芸大爷这才上门提亲,小红也已经偷偷回了凤姐,准备离府嫁人了。

小红说得甜蜜,莫小妹听得惊心动魄,低声训斥道:“你怎么这么傻?万一让人撞见了,你还有活路么?”

这可是封建社会的贾府,不是社会主义的人民公园!这种私会情郎的事情万一被人撞破,捅到王夫人,邢夫人那里,小红绝对会被一阵乱棍打残打死,万无幸理!就是她爹妈加上王熙凤也救不了她!

“我……我也后怕!可是,可是他来都来了,我怎么能让人家傻等?”小红满脸通红,低声埋怨。

“去!明明是你个小浪蹄子动了春心,反倒怪人家!你老实说,是不是让人家给吃光抹净了?”莫小妹低声戏觑。

“没有!哪儿有!我有分寸!每次到了关键时刻我就跑了……”小红不好意思说道。

“哈哈……你把人家害惨了!”莫小妹低声笑道。

“晴雯姐姐!你说我这样对不对?我实在担心日后……”小红突然语气沉闷下来,满脸的忧郁。

未来、命运,她小红只能谋划而已,决定权并不在她手里。别说她只是一介奴仆,就算是薛宝钗、林黛玉、贾府四艳……这些大家闺秀也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没事儿!一定会好的!你和贾芸一定能在一起!”莫小妹的回答相当有底气。他们的结局曹大人早就有过透漏。

“真的?”小红莫名对小妹的话有几分信任,况且这话是她最想听到的。

“一定没事儿!你且放心!二奶奶对你不错,一定会放你出去!芸大爷是贾家正经主子,人品又不差,且是会来事,懂眼色。你们一定能心想事成!”莫小妹仔细地分析着,小红听了心里突然就踏实了很多,她靠着莫小妹身上,双眼中全是对未来幸福的憧憬。

“晴雯姐姐,多谢你!没料到你懂得这么多!”小红喃喃着。

“唉!你就好了,已经找下好归宿了,我还不知怎样呢……”莫小妹叹气道。

“姐姐也放心!二奶奶在外面偷偷开了一家绸缎铺子,一直犯愁没有可信的人打理。这次幸亏你出了府,二奶奶平日就赏识你的干脆利落,这不是让你去打理铺子!”小红笑眯眯说道。

如今莫小妹是小红第一知心人,以前的一点子嫌隙早就烟消云散。她自然一点儿也不肯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绸缎铺?让我打理?真的?”莫小妹惊讶道。

“当然是真的!这铺子除了二奶奶,平姑娘和我,并无一人得知!你可仔细!”小红坐正了身子正色道。

“二奶奶开这店干嘛?”莫小妹有点儿奇怪:按道理说,王熙凤并不缺钱,她是放高利贷的行家里手,再说她统管全府,哪里弄不出银子?再者,她的陪嫁也很是丰富,她王熙凤可是妥妥的富婆、贵夫人。

“唉!现在日子艰难!府里行事一贯的要面子图好看,早就是入不敷出,再加上爷们花钱如流水……更有咱们贾府很不得圣心,因此许多轻松的来钱路都被堵死了!二奶奶偷偷开这铺子,倒也不是靠它生活。我猜度着,二奶奶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另者,咱们府里还有不少过不到明处的花费,估计是要从这里走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红低声细细解释,莫小妹通读红楼梦,细读红楼梦,研读红楼梦,因此这番话里的意思她很快就明白了。此刻,她不由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把这本伟大的巨著吃透了,否则就是穿进红楼也难逃一死!

莫小妹的经历告诉我们:读书,特别是读好书,一定要读懂文字背后的意思!不要流于表面!

红楼梦残余的八十回文字背后,是血淋淋的控诉!绝对不是公子小姐的花前月下!大家周知!

小红一看莫小妹的脸色就知道她明白了,小红忍不住赞叹道:“二奶奶这看人的本事真是厉害!她说姐姐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如今看来真是如此!”

莫小妹忙笑道:“妹妹,这懂是一回事,做起来可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我就这么一个人,就算再明白,也没什么大用啊……”

不等她说完,小红立刻笑道:“姐姐,还有我那!二奶奶指名要我来给你打下手做帮衬!你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下来!我一定给你做的漂漂亮亮!”

“真的?那可太好了!”莫小妹大喜:小红精明利落不说,更加善于谋划,实在是一大强助!

“妹妹!我们一起好好干一番事业!我就不相信凭我们两人的才干闯不出一片天地来!”莫小妹激动地口吐豪言壮语,小红在一边也是兴奋得满脸通红,眸子里一闪一闪,好像两团火焰在燃烧。

第十二章 奴仆

莫小妹和小红坐着马车赶到凤姐儿偷开的绸缎铺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尽管这间店铺位于京城繁华路段,到这时候也是乌漆麻黑一片。

赶车的婆子手里提着小小一盏“气死风”灯,就着昏暗的灯光马车绕过店铺紧闭的大门,来到了后面的小门。

一番叫门,应声而出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干妇人,后面还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才留了头发,小小瘦瘦,就一双大眼睛分外引人注目。

那妇人见到马车,急忙一边和赶车的婆子打招呼,一边就过来掀帘子扶莫小妹和小红。

“小红姑娘过来了!我今天接到信儿说姑娘要过来,没想到拖到这么晚!姑娘快下车进屋里暖和暖和,火还没熄,汤也热着……”妇人说话办事井井有条,一照面就知是个能干的

小红暂且不下车,她先扶着莫小妹,一面吩咐妇人道:“高妈妈,先扶着你们姑娘下车!这位是奶奶特地请来的绸缎庄老板!你们以后小心伺候着!”

“啊!原来是主子来了!您快请下车!我把您的房间早就收拾干净了!香薰刚刚撤了,正放了个小火盆,您先下来去暖和暖和!”高妈妈急忙伸手来扶莫小妹。

莫小妹微微一笑,借着灯光细细瞅了她一眼,这才伸手搭了她手臂,另一边小红搀扶着,她这才款款下车。

高妈妈一见莫小妹,心里由不得赞叹:这是哪里找来的老板?怎么如此鲜明有致?

莫小妹心里也暗自称度:这高妈妈面皮白净,浑身利落得不见一丝儿灰尘,是个麻利能干的人!

才一下马车就有一股冷风吹过来,莫小妹打了个冷噤,缩了缩脖子,急忙扶着小红和高婆子的手进了院子。那小丫头子不吭不响帮着赶车婆子安置马车,闩院门。

一院子就见一个小小的天井,正面是高大巍峨的一排房子,想来是店铺门面了。院子东西各有一排厢房,隐隐透出灯光来。

高妈妈扶着莫小妹径奔着东厢而去。房门才一打开,一股暖香透出,莫小妹和小红舒服得浑身毛孔都打开了。

屋里收拾得极是干净利落,一色的黄花梨木家具在微暗的烛火中闪闪发光。一进门就是一个炭盆,里面的木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姑娘先着喝杯茶暖暖!我赶紧去给姑娘做饭!不知姑娘要吃些什么?”高妈妈一边倒茶一边问。

“这黑灯瞎火的,也不必麻烦,做些汤面就好!有劳高妈妈了!”莫小妹见小红望着自己不说话,只好微笑着说道。

“好!好!就来!姑娘喝茶!”高婆子急忙把两杯茶水送到二人面前,匆匆忙忙出去了。

“啊!真舒服啊!”莫小妹伸展伸展手臂双腿,懒洋洋半躺在椅子上说道。她伸手摸了摸黄花梨木的椅子,光滑冰冷,坚硬如铁。

“做这一天车,身子都墩的散架了!”小红也笑眯眯斜靠在椅子上,轻轻捏着酸软麻木的腿。

“小姐!翠儿来伺候两位小姐可好?”正这时,门外响起了怯怯的询问声。

“翠儿?进来!”小红话音刚落,门就开了一个小缝儿,挤进来一个小小瘦瘦的小丫头,正是刚才在门外见过的。

“快去!先好好伺候你们家姑娘!只有她说了你好,你才能留下,明白么?”小红笑道。

“是!小姐!”翠儿低头小声回答了一句,急忙走到了莫小妹面前。

莫小妹刚想着要回绝,一眼望见小红递过来的眼色就微笑不语了,一任小丫头跪在自己面前轻轻给她揉捏起小腿来。

小红这家伙是要给自己立威呢!莫小妹笑眯眯回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地面铺的是冰冷的青砖,翠儿怯生生跪在眼前,一双小手轻轻揉着莫小妹酸软的小腿。说实话,真舒服!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生生要把人塑造得尊卑有序,等级分明!

小妹一边享受着,一边在心里不住鞭笞旧社会的腐朽和不公平。她低头看着翠儿,不由得有些心疼。

“你多大了?”小妹问道。

“回小姐!我今年十二了!”翠儿低声回答,小手轻轻揉捏。

“十二?”小妹更加有些可怜这丫头,看这瘦小的身形,也就是八岁的样子吧。灯光下,翠儿的头发更显得枯黄,细细的一个小辫子好像老鼠尾巴,明显的营养不良。

“你怎么来得这里?”小妹问道,按道理说,这年景还不错,不至于卖儿卖女的。

“回小姐,我哥哥该娶亲了!家里没钱,就把我卖到万花楼,是高妈妈把我救赎出来的……”翠儿低声回答。

“万花楼?”小妹有些崩溃,这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有亲生爹妈把女儿卖到那种地方的?这也太畜生了!

“她自小亲爹病死了,她娘带着她改嫁了!卖她的是后爹,不是亲爹!哥哥也不是亲哥哥!”小红在一边解释道。

“这也太不是话了!她娘呢?也不吭声?看着姑娘被扔进火坑里?”小妹皱眉道。

“回小姐!我娘天天挨打挨骂,她也没办法!我被卖的那天,娘哭着不肯,被打昏了!那个男人还说,我要是不肯听话,就打死我娘……”翠儿颤声回答道,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是在偷偷哭。

“我……”莫小妹气得无语,原来这就是自己将要面对的社会?

“那高妈妈怎么会给你赎身?她是你什么人?”小红也好奇问道,她以前只隐约听过个大概,并没有深究过。

“高妈妈就住在我家隔壁,她平时和我娘要好。为了赎我,她把自己平日积攒的银钱都花光了,房子也卖了……我们没有地方住,只能卖身来这里……”翠儿一行哭一行说,细碎的小泪珠滴在青砖上,瞬间就被吸收不见了。

“我……”莫小妹几度无言,鼻子里酸酸的,眼眶里泪珠翻滚,她低头装作揉眼睛悄悄擦去了泪珠。

小红也吃惊不小,一时间无言。屋子里只能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好了!汤面好了!”正这时候房门外传来高妈妈的声音,随即门就打开了。只见高妈妈手里端着一个暗红色漆木托盘,盘里是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片,人还未进来,香味儿就勾得人口水先流出来了。

她一进屋,先是偷偷瞟了一眼跪在地面的翠儿,眼里不经意流露出一丝心疼来。这丝情绪一转眼就消失不见,她随即就满脸笑容望着莫小妹和小红,招呼两人赶快趁热喝汤吃面。

要不是莫小妹眼尖,根本就发现不了她情绪的变化。

“看来这她是真心疼翠儿啊!”小妹心里不由对她极是赞叹钦佩。

“翠儿!快起来!地上凉!你也快随着高妈妈去休息吧!要是饿了就吃点汤面再睡!看你瘦的!”莫小妹急忙吩咐。

“这……”翠儿低伏在地面不敢稍动。

“快起啊!这么不听话?”小红看了莫小妹一眼,随即也跟着说道。

“是,小姐!”翠儿这才颤巍巍站起来,悄悄站在一边不敢动弹。

“高妈妈,还有剩汤面吗?”小妹问道。

“有,有,且还多呢!”高妈妈急忙回答。

“那好!我们这一碗就够了,剩下的你和翠儿赶紧喝了休息吧!我们不用伺候了!快去!”莫小妹吩咐道。

“这……”高妈妈犹豫着观望了半天,这才敢肯定莫小妹说的是真话。

“是!多谢小姐!多谢小姐!”她急忙领着翠儿出了房门,这一次她的笑容才是真心的,是从心底流出来的欢欣。

第十三章 梦魇

“啊,好香啊!”莫小妹深深吸了一口鸡汤的香气,满脸的陶醉。她这个悲催的穿越者!已经三十多个小时了,这是莫小妹第一次进食。

“高妈妈的手艺真是不错!”小红也赞叹着。话说她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从中午到现在十几个小时没有吃过一口饭,没有喝过一口水。

“哧溜溜……”莫小妹一点儿也不顾及形象,开始吃起汤面。反正屋子里就她们两个人,装那么好看干什么?给谁看啊!先赶快填饱肚子是正事儿!

“嗯!香!鸡汤浓郁,面条劲道,就连汤里的青菜都美味无比啊!”莫小妹前世是职场精英,经常是这么狼吞虎咽地吃饭、赶时间。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

小红先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到莫小妹的吃相,她也就放开了,大口大口吃起来。不多时,两位美女脸色红润,额头、脸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肚子填饱了,身上也感觉暖和了,二人看起来娇艳无比。

不一刻两人吃过了饭,高妈又端水进来服侍着二人洗漱,复又端进茶来,这才要下去休息。

她见到二人颜色比刚进来时鲜艳明媚得多,知道二人缓过精神来,这才笑眯眯问道:“两位小姐,饭菜可还合口?”

莫小妹笑道:“高妈妈手艺真不错,我这回可是有口福了!”

高妈笑回道:“这算什么?我会做的好吃食可多了!今夜太晚了,日后保小姐吃得满意!”

莫小妹是标准的吃货,听高妈这么一说,高兴得显些跳起来。几人闲话几句,高妈就急忙又给二人铺床,服侍着两人睡下,这才起身关门出去了。

小红待高妈出去了,急忙下地去闩门。等吹了灯,一扭头就见莫小妹已经昏睡过去,还微微打着鼾。小红原还想着能和她说说心里话,见这情形也只得作罢。

莫小妹自从穿入红楼头一天,就经历了不少事情。因此她身心俱疲,一沾枕头就万事不知了。小红在一边却毫无睡意,翻来覆去尽是想着她和贾芸的事情。

她一会儿想到日后如何和芸大爷相亲相爱过日子,只想得满脸通红;一会儿又想到若是贾芸负心,她应当如何了断,弄得她又胆战心惊,不知如何自己才好……就这样胡思乱想,直到天色都要放明了,小红才迷糊过去。

就在小红迷糊之间,突然听见门吱呀一声响被人推开了。她当下就被惊醒了,急忙抬起身一看:只见从外面走进来的不是别个,居然是香菱。

“香菱?你怎么来这里啦?”小红且是惊讶不小:按道理说她和香菱不过是认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两人并不熟悉,,她怎么会来找自己?难不成有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小红急忙就要起身下床,一边扭头就想要摇醒晴雯。香菱却几步走过来急忙制止,说道:“小红姐姐,快不要吵醒旁人,我不过是来拜托你几句话,说完就走!”

“你?拜托我?什么事儿啊?”小红很是纳闷,这香菱好好的疯了不成?怎么来找自己?尽管她心里万分奇怪,脸上却挂着笑着问:“香菱妹子,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绝不推脱。”

香菱急忙致谢,这才开口幽幽道:“姐姐,我这番是要走了。虽说心里也没什么挂念,但到底还是一个人冷清寂寞,我只得来求姐姐给我送上几本诗书过来,闲着没事读读也好!”

小红听了越发纳闷起来:“好好的,你要去哪里?你不是和宝姑娘在一起呢?她可懂得诗书,我哪懂那些个东西?”

香菱一听就流下泪来,哭泣道:“宝姑娘对我很好!只是她现在也身不由己,不好插手我的事情。如今是我们家里奶奶容不下我……”

小红听她这么一说才隐约想起,似乎听人说起过薛家的大少爷薛蟠已经新娶了少奶奶回家,又听说那新奶奶很是厉害,容不下香菱。

想到这里,她刚要开口安慰,就见香菱已经拉开衣服露出皮肉来让自己看。

小红仔细一瞅,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惨呼一声:只见香菱除了头面脖颈尚完好,身上的皮肉却没有一点儿好地方,到处都是青紫,还有好些个伤口。那些伤口或是惨白毫无血色,或是已经乌黑腐烂,两边的皮肉向外翻着像是许多瘆人的小嘴,看起来无比骇人!

“天老爷啊!这是怎么弄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红惊恐地瞪着眼睛叫道。

香菱苦笑一声说道:“姐姐,这都是我们奶奶打的……”

“这……怎么还有这么狠毒的人?”小红吓得身子乱颤,说不出话来。

香菱惨然一笑,道:“这都是命吧!好姐姐,我时辰到了,可该要走了……你千万别忘记给我送些书过来啊!”

“啊,好!你放心,我不能忘记……”小红才答应着,就见香菱飘飘荡荡出门不见了。

“喂!你这是要去哪儿?我把书给你送到哪里去?”小红一见香菱转眼不见了,急忙起身去追。没想到她才一下地就摔倒在地面,疼得她啊一声大叫醒转过来。

正这时候,她便感觉到有人使劲推她,耳边有人叫道:“小红!快醒醒!快醒醒!你梦魇了是不是?”

小红这下才一下子清醒过来,只觉眼前景色一点点由朦胧逐渐清晰起来,只见原来是晴雯正瞪着眼睛瞅她,不住问道:“怎么样了?你可清醒过来了?”

小红这才翻身坐起,这才明白刚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奇怪的是,那梦依然无比清晰,吓得他她心犹在噗通噗通乱跳。

“你究竟是梦到什么了?满嘴不住说胡话,可真是吓人,现在感觉好些了没?”莫小妹一边问,一边急忙下床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小红。

小红喝了几口水,这才感觉清明些。她又细细想了一遍梦中的情景,又慢慢和莫小妹讲了一遍。

“难道是香菱死了?”莫小妹一听罢就开口说道。香菱在薛蟠娶妻不久后就被折磨而死,这可是曹雪芹大人原著中已经提及的。

“可别胡说!香菱好好的怎么会死?别咒人家!”小红连忙制止莫小妹:“或许只是我换了地方睡不安宁,瞎做的梦罢了!”

莫小妹听她如此说,也不好辩驳,只得低声安慰。小红话虽然如此说,却始终有些疑心不定,又问道:“姐姐,你说那香菱为什么来寻我?我和她又不惯。”

莫小妹正想着说些什么安抚小红,就听见外面院门被人一阵猛砸,有人高声喝道:“开门!快开门!我们来寻小红姑娘!”

这一阵嘈杂声来得突兀,把屋里的两人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第十四章 香菱已亡

小红被噩梦惊醒,她才稍微安宁一些就听见外头有人高声砸门,口口声声嚷着要找她。这可把她吓坏了,脸色立刻大变,身子也忍不住颤抖。

莫小妹急忙一把搂住她安慰道:“不要紧,好歹我还在这儿呢,别怕!先穿衣服是正经。”二人一边说一边紧忙穿衣。小红只感觉两个胳膊发软,好容易套上衣服,扣子却怎么也系不上,两只手只顾哆嗦个不停。

“别怕!怕什么?你瞧外面天都亮了,总不会是鬼!”莫小妹紧忙帮着小红系扣子,又不住嘴地安慰她。

“姐姐,不是香菱的事儿!我怕是芸大爷那个事儿露了!”小红低声道。她和贾芸的事情始终就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头,时刻担心被人发现。因此只要一碰到反常的情形,她就先想到这件事情上来。

“不会!就算是暴露了,也不至于跑这么远来抓你,你多心了,恐怕是二奶奶有其它的要紧事儿,派人过来吩咐你!”

小红仔细想了一下也觉得很有可能,这才稍微放心一点儿。她匆匆穿好衣服,胡乱把头发挽了一把就下了地。

此刻,外边早就有人开了大门放人进来,只听见有人走到窗户底下问道:“小红姑娘!小红姑娘,你可起来了?”听声音倒像是周瑞家的动静。

这周瑞家一家都是王熙凤陪嫁带过来的心腹,一向在贾府里很吃得开。小红和她也很熟悉,此刻听见是她的声音,小红倒放心很多,急忙问道:“是周大娘不是?”

外边就有人回道:“可不是我?小红,你起来了没?快开门,外头可是冻死个人!”

小红这才彻底放心,急忙几步跑过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的果然正是周瑞家的,只见她身穿一身宝蓝色小薄袄,就是如此也冻得脸色发青。

“周大娘,快进来!你怎么这一大早就来了?有什么要紧事?”小红急忙请周瑞家的进屋。周瑞家的一眼瞥见莫小妹,眼睛里的惊讶一闪而过,立即笑问道:“原来是晴雯姑娘,你也在这里啊!”

莫小妹急忙微笑着点点头,请周瑞家的坐。高妈已经忙着送给来热水,她先给周瑞家的沏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笑道:“嫂子快先喝杯热茶去去寒气,我立刻就端火盆进来!”

周瑞家的忙道谢不提。就见翠儿颤巍巍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先服侍着莫小妹和小红洗漱,这边高妈就把炭盆端进来,招呼周瑞家的烤火取暖。

等到一切收拾便宜,高妈和翠儿又急忙收拾桌子摆了早饭:鸡肉粥和包子,还有几样绿茵茵的小菜。

周瑞家的就先尝了一口,夸赞道:“真真是好味道,比我们府里的一点儿也不差!”

高妈忙回道:“嫂子可是过奖了,我只会做些家常饭菜,嫂子千万别嫌弃!”

周瑞家的一手拿了一个包子尝了一口,也是夸赞不绝。这边小红尝了几口粥,又吃了几口小菜,感觉鸡肉粥香糯,小菜爽口,也忍不住大口吃起来。莫小妹更不必说,早就大快朵颐,把高妈看得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时饭毕,高妈把桌子收拾干净,又上了茶,这才关上房门出去。

小红端着茶杯,笑吟吟问道:“周大娘,您老可缓过来了?”

周瑞家的此刻肚子也饱了,身上也暖和了,她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这才道:“小红,二奶奶让我传话给你,让你暂且别回府里了,你先去办一件事情再说。”

小红奇怪道:“周大娘,什么事儿呀?”

周瑞家的低声道:“这事儿是昨天后半夜里,宝姑娘差人特地来求二奶奶的,二奶奶愁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合适的人来,最后还是只能麻烦姑娘你去跑一趟了。二奶奶特地让我转告你,千万别多心!”

小红越听越奇怪,忙道:“这是哪里的话?二奶奶无论吩咐我做什么,那都是天经地义,哪里有什么多心的话!好大娘,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弄得我越发好奇了!”

周瑞家的这才低声道:“薛府里的香菱死了!怪可怜的!”

小红一听到这话,立刻浑身如同坠入冰窖一般,眼睛也直了,身子也僵了,一松手就把茶杯掉在地上,滚热的水溅了一身也没觉得。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啦?”周瑞家的吓得差点儿从椅子上蹦起来。

“香……香菱……死了?多……多咱的事情?”小红嘴唇哆嗦着问道。

“听薛府来人说是昨天后半夜的事情……小红,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啦?你可别吓我……”周瑞家的显然是被小红过激的反应吓着了,一迭声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她这是被吓着了,周大娘不知道,小红昨天夜里梦见了香菱来寻她……”莫小妹急忙起身和周瑞家的一起给小红收拾身上的茶叶沫子,一边又细细把小红昨夜梦见香菱的事情说了一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要不人都说举头三尺有鬼神?看来这可不是瞎说!要说没有,那香菱怎地偏偏来寻你给送东西?你们又不惯?”周瑞家的听了也唬得不轻,先就念了几句佛。

这边莫小妹刚收拾好小红的裙子,高妈就在外面问什么事。莫小妹急忙道:“没事儿,不过是我失手打了个杯子,一会儿过来收拾就好。”

小红此刻也有些缓过神来,忙拉住周瑞家的问道:“薛府里这才新娶了新奶奶几天,怎么就能出这档子事儿?那香菱究竟是怎么死的?宝姑娘为什么求到二奶奶跟前了?”

周瑞家的叹口气说道:“我听说是那个新奶奶看着香菱模样儿好,脾气又温柔,就怎么也容不下她!这不是几天时间就活活折磨死了!”

小红听说,由不得就想起了梦中香菱身上的伤口,吓得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喃喃道:“好毒辣的人!下手居然那么狠!”

周瑞家的和莫小妹听了都奇怪问:“你这说的是什么?难道你还看见什么不成?”

小红这才又把梦中见到的情景细细说了一遍,听得两人浑身冒凉气,都咋舌不已,悲叹起香菱的命苦来:她出身于乡宦人家,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是爹妈的心肝宝贝。哪料到她命运不济,几岁就被人贩子给偷走。她才长大了一些就被人贩子在市上买卖,为此薛蟠还和人打了一场官司。到底因为他薛府家大势大,把香菱强行买入。

香菱来到薛家,幸亏遇见薛姨妈心慈,薛宝钗宽宏体贴下人,这才过了几年好日子,没料到就惨亡在新娶的奶奶夏金桂手里。

第十五章 有命无运

三人在屋里说起香菱命运不济,都是慨叹可怜。况且她那模样性子都是极好,更加令人叹息。三人说了一时,小红才问道:“周大娘,二奶奶吩咐我做什么事儿?”

周瑞家的这才道:“是宝姑娘,她昨天夜里派了莺儿过来,跪求咱们奶奶好歹帮着把香菱葬了,不要让她暴尸荒野!”

小红听了,更是惊讶:“这话怎么说?怎么还能暴尸荒野?难道薛府不管埋人么?”

周瑞家的叹气道:“嗨!要说起来这么狠心的人真是少见!那薛府的奶奶看着香菱咽气了,她反倒闹起来,嫌晦气,还说是香菱是染了急病暴亡!不许给她埋葬,只找人拿了一领破席子卷了扔乱葬岗去了!”

“什么?居然有这事情?这也太寒人的心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那薛姨妈和薛姑娘都不吭气么?”小红和莫小妹听了,气得双眼圆睁,忍不住大叫道。

“嗨!你们不知道,听说薛家姨太太才说了一句要买口棺材,那夏奶奶就跳脚说婆婆宠妾灭妻,说是要薛家一纸休书就走人!把薛姨妈气倒了。薛姑娘气不过才说了一句,就被她那亲大嫂一顿浑话,说什么要想管她家的事儿,除非薛姑娘有本事先进宫做了娘娘再说!就怕她没那个本事……你们听听,这不是拿刀子剜人的心么?薛姑娘也不能明着管了……”

周大娘这一番话把两人听得目瞪口呆,莫小妹更是想到:好家伙!这不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泼妇?这是清朝的媳妇?这也太厉害了!

小红忍不住又追问道:“薛大爷呢?他也不管么?香菱姑娘可是他收用的姨太太,他难道一句话也不敢说?”

周瑞家的摇头道:“姑娘,你成天只在深宅大院里,哪里知道如今薛家的情形?他们薛家以前虽说也是名门望族,但现在已经被那个薛大爷败落得不堪了!很多买卖都是夏家奶奶拿银钱出来支撑,他敢说什么?况且那奶奶也不是一味胡闹,她在薛大爷跟前且装得好呢,又会伺候男人,那薛大爷一见她就酥了,哪里舍得违背她……”

“这……”小红彻底无语了,谁碰上这夏奶奶还真是前世不休啊!

“那,二奶奶吩咐小红姑娘做什么?去埋葬了香菱姑娘?”莫小妹问道。

“是啊!一来二奶奶抹不开面子,二来她也是可怜香菱,这才答应下来。何况薛姑娘还封了不少银子过来……”说着周瑞家的就打开了随身带的一个小包袱,只见里面包着不少白花花的银子,怎么也有数百两。

“这……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吧?”小红惊讶道。

“宝姑娘说了,不管用多少银子,剩下的都是谢礼!谁也不愿去干这买卖去不是……”周大娘忙道。

“这……这不好吧?我们不过是尊主子的意思行事,哪里说什么谢礼!”小红急忙道。

周瑞家的反笑道:“二奶奶特意吩咐我了,这银子不管剩下多少,必须一分一毫不少全部给你小红姑娘!”

“这,这又是什么意思?”小红被弄得更加糊涂了,急忙追问。

周瑞家的笑眯眯又道:“我可是要先恭喜小红姑娘了!二奶奶说了,这剩下的银子就算是二奶奶给你的陪嫁,还说这档子事儿忙完,立刻就要送你回家待嫁呢!”

“当真?二奶奶真是这么说的?”小红一听这话,立刻激动得满脸通红,目光闪耀。

“真的,我能拿这件事情开玩笑?况且我听说芸大爷已经给你们家下了聘礼!现在全府都在说这事儿呢,可是羡慕坏了多少小丫头!”周瑞家的笑眯眯一行说,一行调笑,羞得小红满脸更加红云满布,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

“有这么好的事情?倒是要恭喜小红妹妹了!”莫小妹也笑着凑趣,弄得她更加不好意思。

三人说笑了一阵,这才又提起香菱的事情来。这件惨事儿被小红的好事儿一冲,其中的惨痛倒是消了不少。小红正要和周大娘商量怎么行事才好,莫小妹急忙说道:“周大娘,这件事儿我来做吧,你可放心?”

“你?”周瑞家的的和小红齐声惊讶道。

“是,我!”莫小妹沉声道:“小红妹妹眼见好事将近,再去见个死人也太晦气了些!我去!”

“你……”小红欲言又止,看向莫小妹的眼光中全是感激。

“晴雯姑娘,你不害怕么?”周大娘看向她的眼光中也满身赞赏,但也有些迟疑,毕竟晴雯也是一直在府里享福的大丫鬟,怎么有胆子干这个!

“不怕!怕什么?一来不是我害的她,,二来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怕什么?再说,人不比鬼吓人?”莫小妹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把周瑞家的和小红都震住了。

小红更是眼里含着泪水,一把抓住莫小妹的手,哽咽道:“姐姐,姐姐的情我领了,可是这件事……”

“哎呀,好了!你莫非是觉得我处处不如你?我偏要出一把风头!你就好好等着做新娘好了!”莫小妹轻轻拍着小红的手背,回头又问周瑞家的:“周大娘,这件事,我去可行?我在这里给你老人家立个军令状,我绝对不能给你办砸了!否则任你老人家处置,怎样?”

“这倒是好!昨夜二奶奶也很是犹豫,眼见小红姑娘好事将近,让她办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忌讳,可府里实在是没人了啊!若是晴雯姑娘你真的敢去,那可是好!二奶奶也绝对不会说什么。”周瑞家的说道。

“那就好,我现在就去办这事儿!你们且等着我!”莫小妹风风火火就要向门外闯。

“姐姐!”小红急忙要来阻拦,却被莫小妹一句“你看不上我是不是?”给阻住了。

此刻小红心里对莫小妹的感激无法言喻,她只觉得莫小妹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哪怕就是为莫小妹立刻死了也愿意。

莫小妹这番举动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这个小红自身精明能干不说,她背后站的是同样精明能干的贾芸,还有王熙凤!

她莫小妹一个人穿到了红楼世界,一无金手指,二无系统随身,再不赶紧收罗点人马,让她怎么混啊!

何况莫小妹前世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死人!想当初她闺蜜的母亲过世,她就曾经和闺蜜两人互换着一个开车,一个搂着尸体纵横千里拉去老家埋葬!

当然,这件事情好像应该是违法的,诸位姐妹们周知!

第一十六章 高妈

莫小妹答应去料理香菱的后事,把小红感动得热泪盈眶,心中当下认定莫小妹乃是第一可交之人。就连旁边的周瑞家的都暗自夸赞她豪爽可交。

原来,周瑞家的过来的时候已经带了几个下人过来,早早就已经买好了棺材纸烛之类赶去城外的乱葬岗。莫小妹要做的不过是去验视一番。况且那些都是些莽汉之流,让他们收敛香菱的尸身多有不便。这才必须要一个能主事儿的女人过去。

莫小妹听了周瑞家的一番嘱咐,就收拾好要出门去。周瑞家的忙叫道:“且不急!你就打算这么去?怎么一个人也不带?”

莫小妹一愣:“我自己坐车去就行,我不怕!”

小红忙叫道:“那可不行!不如我还是陪着你一起去罢了。”

莫小妹笑眯眯道:“你瞧你说的,本来就是因为不让你去沾那些晦气的东西,我这才要去!怎么能再让你陪着?你还是乖乖等着嫁人做新娘吧!”

小红羞得满脸通红,嚷道:“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你是不知道那里有多骇人!”

莫小妹微微一转念,就笑道:“不要紧,我带着高妈陪我一起去,这总行了吧?”说毕,她就叫高妈进来把事情说了一遍,高妈一听就痛快说道:“那地方我去过,且不怕!我能去!可是那地方阴气太重,依我说不如我自己过去,姑娘你年轻还是别为好。”

莫小妹笑眯眯道:“不怕!我还是跟着去,我若是不去你一人不认得,也无法行事。”

高妈一听,也只得如此。两人立刻就找人套车就要出发。周瑞家的笑拦道:“姑娘可是风风火火的,你且拿上银子再走?”

莫小妹一愣,问道:“拿银子做什么?去的不都是府里的人么?还要钱么?要给多少钱?”

周瑞家的笑道:“是府里的人不错,但是做这事情谁都嫌晦气!总要给人些钱表示谢意!”

莫小妹这才笑道:“我可是什么也不懂,多亏周大娘提醒,要不然到时候让人家笑话!”

周瑞家的这才又将包袱打开,取了一些散碎银子递给莫小妹,又将包袱包好放入小妹怀里,说道:“既然是你去做这些事情,这银子也就归你分配,那些散碎银子打点就够了。”

莫小妹笑嘻嘻将散碎银子揣进怀里,复把包裹递给小红道:“新娘子,这是二奶奶指名给你的,我可不要!”小红脸上红云才退,被小妹这么一说,脸上立刻又“腾”地红了。二人又退让了半天,外头翠儿就回说车套好了,小妹这才硬把包袱塞进小红怀里,领着高妈风一样走了。

周瑞家的忍不住赞道:“平日里和这个晴雯姑娘不熟悉,只知道她生得极好,性高嘴利,没想到一处才知道她居然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小红早就在一边红着眼圈说不出话来,一时因为展眼就能和贾芸一起过日子而激动,一时又为能结识莫小妹而欣喜,把她搅得心如乱麻,抱着一堆银子只知道傻笑。她这幅样子倒把周大娘逗得大笑。

莫小妹由高妈陪着出院门上了马车,她一眼瞄见赶车的居然是陪着小红去找自己的女巨人,心里一下子就感觉安全了许多。忙笑眯眯和女巨人打了个招呼,问道:“不知姐姐姓什么?怎么称呼?”

女巨人见莫小妹主动和自己说话,开心得满脸肥肉乱颤不已,忙回答道:“我姓金,姑娘叫我阿金就好!”

莫小妹忙道:“姐姐这个姓真好,名字也好!”

阿金更加开心,甩了个响鞭道:“多谢姑娘夸奖!我名字好,赶车更加好呢!姑娘快上车吧!”

莫小妹急忙又谢过阿金,这才扶着高妈上了车。阿金一甩马鞭,几匹骏马扬蹄就走,伴着一阵清脆的铃声马车平稳轻快地在大街上飞奔起来。

因为是初次来到清朝,莫小妹好奇无比。她将车帘掀了一条小缝向外面偷窥:只见宽阔的大路两边尽是商铺。这时候正是太阳初升,商铺都纷纷开门做生意,路上也开始有人走动,到处都是一片喧嚣,好一片盛世美景。

她对什么都好奇,直到脖子都扭得酸了,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车帘。高妈一直笑眯眯看着不语,心里暗想:“果然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小姐,对什么都是好奇!”

见到小妹伸手捏脖颈,高妈这才笑道:“小姐,你脖子酸了吧?我给你捏捏可好?”

小妹笑着靠在高妈身边,任由她伸手给捏着。高妈手劲儿使得恰到好处,捏得她舒服无比。小妹忍不住笑眯眯问道:“高妈,您怎么这么厉害?饭做得好吃,捏脖子也这么舒服!”

高妈笑道:“我以前就是在宫里伺候人的,如今年纪大了才出来,本事可是一点儿没丢下呢。”

“高妈曾经在宫里呆过?”莫小妹这一下吃惊不小,“能从皇宫里全身而退的人,都是人精级别的吧。”虽然小妹没有进过宫,但她看书啊,追剧啊……对宫里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滴。

“嗯……是啊,我十几岁进宫,到四十多岁出宫,在那里面待了整整三十年!”高妈这番话说得波澜不惊,一片风轻云淡。

“啊?三十年?这么长时间啊?”小妹立刻就对高妈充满了好奇和敬佩。这可是在危机四伏的宫中奋斗过三十年的高人啊!

“嗯哪,三十年……一晃眼就过去了……”高妈的语气中满是对青春易逝的留恋。

“高妈?您一直就是一个人么?”小妹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我出宫后年纪也大了,也断了成家的念头。幸亏双亲尚在,我还有福气给他们养老送终,也算是这一辈子圆满了……”高妈笑眯眯说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可是……”莫小妹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您就不想再找人安慰度日么?”

说起来高妈现在虽然有四十来岁了,但姿色身材都还保养得很好,特别是她一身从容恬淡的气质对中年大叔还是颇有吸引力的。

“一个人过不是很好么?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我还有翠儿呢!”高妈一提起翠儿,立刻容光焕发起来。

“啊,对了!高妈,您为什么要卖房卖地救翠儿?”小妹好奇地问道。

“那孩子可怜又懂事儿,她跟着她娘嫁过来的时候才四五岁,总是过来寻我玩儿,又经常我帮忙,我总不能眼睁睁看她小小年纪陷入火坑啊!”一提起翠儿,高妈神色中满是疼爱。

“可是,您为了救她,钱都花光了,房子也卖了……”小妹小声说道。她打心眼里佩服高妈,翠儿虽可怜,但毕竟是个外人,非亲非故的。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哪有人宝贵啊……”高妈轻轻瞟了小妹一眼说道。

“嗯,高妈说得对,人才是最值钱的……”小妹笑眯眯说道。

马车在平坦的大路上疾驰,铃声清脆,外面街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嘈杂的人声传入车厢,马车速度也渐渐放慢了。

小妹无声沉默了一阵,又偷偷掀开车帘子向外张望。恰好一间颇具规模的书局慢慢滑过,她这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急忙叫阿金停车。

“小姐,您有事儿?”高妈急忙问道。

“是,我差点儿就忘了!我得买几本诗书!好悬!要是真忘记了可就糟糕了!”小妹心里暗自庆幸,这可是香菱特意托梦所求。

“小姐!您可坐着别动,我去买就行了!”高妈见小妹起身,急忙阻拦道。

“那行嘛……?”小妹欲言又止。

“小姐放心,我小时候也读过不少诗书,后来进宫了,宫里的娘娘也多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我且是明白这些……”高妈看出了小妹的担心,急忙解释。

“哦,那好!那妈妈您就去吧!”小妹一听急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高妈。

“可是不要这么多!这够买几车书了!”高妈笑着说道。

第十七章 乱葬岗

高妈拿了些碎银子下车进了书局。莫小妹趴在车门缝隙仔细向外看去,只见来来往往的人皆是穿着清朝的长袍马褂,脑袋后面都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有的油光发亮,有的稀疏枯黄……

大街上人越来越多,喧闹异常。

这番景象和电视剧里倒是很有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是路上行人的举止气质和电视剧中迥然不同。而且街上不时有儒雅帅气、衣履鲜明的帅哥走过,那通身的气质,优雅的举止,看得莫小妹差点儿流口水。

她不得不承认,二十一世纪再帅气的明星也演不出人家的气质来……正在小妹看得暗自流口水的时候,只见高妈捧着一摞书匆匆走了回来。她急忙向车棚里面挪了挪,装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高妈上了车,笑眯眯把一摞诗书递给小妹,笑问道:“姑娘看看,这些诗书可好?”

莫小妹对诗词并不是很通,她伸手拿过来翻了一翻,只见手中的十来本诗书俱是陆放翁、王摩诘、杜甫,以及李青莲(李白)、陶渊明、应瑒等人的诗书,还有些她压根没听说过。

小妹忍不住赞叹道:“高妈妈,您真是厉害啊!这些东西都懂!我可是个睁眼瞎,也就能认识几个!”

高妈笑道:“自小我爹爹就手把着教我读书识字,且是读了不少的闲书。到后来年纪大了,闲暇时候也爱翻书看看。不知道姑娘买这些书做什么?”

莫小妹听问,就开口缓缓把香菱的事情向高妈说了。在二人说话间,阿金已经重新驾驭着马车缓缓出了城。城外官路更加宽阔,马车跑得又快又稳,悠忽就出去了近百里地。

小妹和高妈一路说香菱的事情,并没有留意到马车的快慢。高妈一行听一行感叹香菱可怜,又赞小妹这番举动大有慈悲心肠,日后必有厚报云云。

二人正说得戚戚,马车就停了下来,马车外头阿金高声叫道:“姑娘!到了!咱们下车吧?”

莫小妹和高妈这才反应过来,高妈急忙扶着小妹要下马车。将下之时,高妈却又劝道:“姑娘,你年纪轻身子嫩,胆子也小,不如就由我去如何?姑娘就在这里等着可好?”

小妹摇摇头道:“不用了。我的胆子可是不小!再说我和香菱姑娘到底是相识了一场,就最后送送她可也是应当。”

高妈听小妹如此说,只得先跳下车,扶着她下车,嘴里直提醒小心。小妹小心翼翼跳下马车,才一下来迎面就是一股荒凉阴气扑来。

莫小妹皱着眉头展眼一望,心里立刻就是一冷:只见眼前荒草连天,坟茔遍地,虽然有天上的日头照着,整片乱葬岗仍然阴风阵阵,鬼气连天。莫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高妈急忙紧紧挽住她的胳膊劝道:“姑娘,不如你还是回车里等着?让阿金在这里陪着你可好?”

莫小妹依然摇摇头,抬脚跨过漫地的荒草向前走去。冷不丁不知又从哪里传来一阵似狼似狗的吼叫声,吓得小妹一身冷汗。

她紧紧抓住高妈的胳膊,迈开有些酸软的双腿继续前行。幸亏身形庞大的阿金此刻也跳下车,在另一边紧紧扶住了她的胳膊,小妹这才感觉稍微好些。

此刻,莫小妹一左一右都被人搀扶着,几乎都是被拖着前行。不过这也好,安全感又慢慢回复到她身上,双腿也渐渐有了力气。只不过是脚上的绣花鞋太过娇气,走不了几步脚面就沾满了黄土,鞋底也太过软薄,土块硌得脚底生疼。

“这个阿金姐姐真是个妙人!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她要过来才好!”莫小妹感激地望着阿金笑了笑,心中暗自琢磨。

三人向前走了不多时,才转过一小个土丘就觉眼前一阵空旷,只见不远处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土包,四处散落着白森森的人骨。有些不知名的小虫正在人骨内外爬进爬出,不断啃噬……

不远处有几个男人正在挥着锄头挖坟,硬生生在拥挤不堪的无主孤坟中挤出小小一个土坑来。旁边停着一口薄皮棺材,一看就是新赶工出来的,连油漆都没有上。

棺材不远处还放着一张破席子,席子地下露出两只脚来,连鞋袜都不整齐了,露出乌黑一段脚腕,脚腕上四处破溃,不忍入目。估计正是香菱的尸首了。

三人远远望见眼前的景象,阿金就先说道:“姑娘,前面就是贾府的人了。咱们不如先远远等在这里,等他们完工了,我将他们撵开,姑娘再过去可好?”

莫小妹早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前世也听说过乱葬岗,可怎么也想不到乱葬岗竟然如此荒凉不堪!她也预知香菱下场悲惨,但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能惨到如此程度。

高妈望了一眼,也忍不住低声念叨不休,直叹可怜。

当下就由高妈陪着莫小妹找了个僻静处等待,阿金大步流星赶过去,对贾府一众下人嘱咐了一通,有人就偷偷回头向莫小妹张望,却被阿金一阵痛斥后乖乖低头不敢随意乱看了。

阿金又几步走到破席前,低头揭开验视了一番,这才又盖上了席子,一用力就拎起香菱的尸首放进了棺材里。

莫小妹视力极佳,她尽管心里万般的不忍,目光还是不由自主追随着阿金的一举一动。就在阿金揭开破席子的时候,小妹就看到香菱头发蓬乱,脸色青紫,衣衫褴褛难以蔽体……

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怎么可以这样死亡?这么毫无尊严地死去?

莫小妹感觉眼睛里火辣辣的,胸口憋得喘不上气来,浑身都忍不住轻轻发抖。

高妈也见到了这一幕,她口里连连念佛,又见到小妹在一旁满脸苍白双眼通红,身子颤得厉害,她急忙一把抱住小妹,给小妹揉胸捶背,口中急忙安慰,眼泪却又忍不住流下来。

“妈的!夏金桂你不得好死!”莫小妹好久才终于缓过气来,忍不住嘴里一阵怒骂。

“乖!姑娘,咱们不怕,有高妈妈陪着你呢!”高妈被小妹的模样吓坏了,急忙一边抹泪一边安慰她。

难道这就是身为奴仆,身为妾室的下场么?不!我一定不要这样的结局!

莫小妹被狠狠地震撼了!都说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莫小妹亲眼见到了香菱的悲惨结局,她颤抖着在心里嘶吼着,她一定不要这样收场!

在这个人吃人的封建社会,如同香菱、晴雯一般身份的女子,如果不奋力拼搏,结局注定凄惨。

不搏,不拼!就是死!

第十八章 那时候女人的命运

贾府的人草草把香菱埋了,领了赏钱欢天喜地离开了。阿金这才过来招呼莫小妹和高妈过去。

莫小妹只感觉两条腿哆嗦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走了半天才来到那堆崭新的小黄土包前。

她望着眼前湿气蒸腾的一抔黄土,心内五味杂陈:在这个时代,身为一个女子,不论你有多出色,抑或是你有多么显赫的身份背景,你的命运都不会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清朝的女子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工具更贴切一些。

女子是生育工具,是扶养后代的工具,是操劳持家的工具,是供男人享乐的工具……

就如同前世莫小妹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中的女主说的:这里的女人像猫、像狗、像鸟、像老鼠……就是不像人!

这句台词时时刻刻在小妹耳边回想,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机会体验到这句台词究竟是什么意思。如今,穿越入红楼的她终于刻骨地体会到了。

香菱,如此温顺柔美的女子,就仿佛是一块漂亮的抹布,被用完了,脏了、油了,就应该被无情地抛弃在这荒郊野地。

小妹默默把十几本诗集一张张撕下,慢慢点燃。青烟缭绕,有一小股阴风突然出现,在火堆上盘旋着,发出低低的哀鸣声。

一阵微型的龙卷风在新坟前形成,卷涤着诗书的灰烬,盘旋着,泣述着。

高妈和阿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毕竟古人还是非常迷信的。

“这位香菱姑娘,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害了你,你就去找谁,千万不要来找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不过是念在和你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来祭奠你,你要保佑我家姑娘!”高妈盯着眼前的龙卷风说道。她在宫中生活了三十年,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因此吃惊归吃惊,心里并不害怕。

阿金开始倒是吓了一跳,但她身强胆壮,立即就压制住心里的一丝慌张,眯着眼睛瞪着盘旋的灰烬不语。

小妹心里自然清楚,这一小股龙卷风是因为焚烧诗书引起的冷热空气循环引起的,心里自然不害怕。但她此刻宁愿相信是香菱九泉之下的阴魂有知,这才能让她心里稍许安慰。

不长时间,十几本诗书全部化为灰烬,龙卷风渐渐停息。不知从哪里忽地刮来一阵阴风,将剩余的灰烬吹得漫天飞舞,犹如无数黑灰色的蝴蝶。

须臾间新坟前就干干净净,空无一物。三人又点燃香烛插在坟头,拜了几拜,这才起身离去。

一路上,莫小妹总是感觉心里堵得不舒服。不仅仅是因为香菱,更多的还是在想自己日后的出路:现在自己可以说是撞了大运,被王熙凤赏识,这才有机会逃出了贾府。但是日后呢?日后怎么办?再说了,王熙凤有多厉害!若是一个照应不到,惹得这位姑奶奶生气了,自己随时有生命危险……

高妈看到小妹一路愁眉不展,还以为是香菱的缘故,忙安慰道:“姑娘,你也别太过伤心了。说句难听的话,都是命罢了。我瞧着姑娘你面相,以后肯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您可别想太多了!”

小妹听了就笑问道:“怎么,高妈您会相面吗?”

高妈笑道:“我可不会!不过是我见多了生死,又翻过几本闲书,大概懂一点吧。”

小妹好奇问道:“那您看我的面相如何?”

“姑娘你生的好像仙女一般,面相自然是极好的!”高妈笑眯眯说道。

“真的吗?您看我像不像个短命的?”小妹问道,对于日后的道路,她实在是心里没有底。再加上刚刚被香菱的惨状刺激到,她实在是心内忐忑。

“姑娘不要胡说!”高妈急忙阻止道:“这面相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姑娘你自己精气神要足!一个人面相再好,每天若是愁眉苦脸的,时间长了再好的面相也变得不好了!”

小妹点头愁道:“不蛮高妈你老人家,方才见了那香菱姑娘的下场,我心里实在是害怕!会不会有朝一日,我也沦落到那个地步,或者比她更惨也说不定。”

高妈急忙安慰:“姑娘,好姑娘,你且不要那么想。我虽然见了姑娘你没几面,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姑娘你绝对不是凡人!姑娘你浑身都透出来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也就见过不多几人有你这样惊人的气势!”

莫小妹一听,心里暗自警惕:“老天爷,不会是这位妈妈看出我是穿越者吧?”心里如此想着,她还是好奇问道:“高妈,您都见过谁有我这种气势?”

高妈压低声音道:“都是宫里极富贵的贵人!”

莫小妹更加好奇,追问不休:“高妈,您说的究竟是谁啊?您快告诉我!”

高妈无奈,只得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几个妃子啊!每人都是极有气势的!”

小妹一转念就问道:“那么皇后呢?您见过皇后娘娘没有?她看起来如何?”

高妈回答道:“我见过皇后娘娘几次,娘娘待人和气,果然是母仪天下!称得上是万民之母!”

小妹脑子自动翻译了高妈一席话:皇后贤良,但四周皆是气焰嚣张的狐狸精,看来她后位不稳啊。

小妹的八卦之火愈加凶猛,又继续追问道:“那么,贾府出的那位娘娘呢?您老可见过?”

“姑娘说的可是贾府的大小姐?”高妈问道。

“是啊,我说的正是她呢!”小妹急忙点头。

“哦,贾府的那位娘娘可是了不得!不仅生得美貌,兼且极有才华,为人又极是和善。满宫里的人上上下下无不夸赞她!只是……”

高妈才说到关键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小妹一个没注意好悬摔下来,把两人都吓了一跳。二人这才转醒过来,耳中只听见马车外惊天般喧闹。

高妈急忙扶住小妹,问道:“外面怎么啦?”

阿金听见小妹的惊叫声,也急忙掀开帘子探视,见二人无妨,这才放心,说道:“前面是贾府二小姐出阁,围着看热闹的人多,这才停了马车。”

小妹一听急忙问道:“阿金姐,是谁?哪个贾府的女儿出阁?”

阿金忙回道:“就是咱们府上,是二小姐迎春出闺成礼。”

“二小姐?莫不是迎春小姐?怎么这么快的!”小妹忍不住嘀咕道。

第十九章 迎春初嫁了

莫小妹刚在乱葬岗送走了香菱,才回到城里就撞上贾府二小姐贾迎春出闺成大礼。莫小妹心中惊讶,忙掀开帘子偷看:只见街上纷纷嚷嚷围拢了许多人,都在兴高采烈追着一对迎亲的队伍。

小妹偷看的时候,恰巧是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过。只见那新郎生得仪表堂堂,身材魁梧,只是神色间显得飞扬跋扈,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小妹心里一沉,精神微微恍惚就没太看清一行吹打手的模样,隐约只见到一顶红色的大轿子缓缓而过,轿边的流苏随着轿子颤抖而抖动不已。轿子里想来抬的就是贾迎春了。

“贾府二小姐,终于还是陷入了火坑……”莫小妹在心中无力叹息。

贾迎春是荣国府长子贾赦的女儿,是贾琏、王熙凤两口子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子。迎春相貌脾性无不温柔可亲,对下人很是宽厚。出生不久后生母因病身亡,因此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被贾母接到身边养大。

亲生父亲贾赦对这个女儿自出生就生疏,况且一向由祖母照看着,他也自古不大理论这个女儿。

一直待到迎春一十七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贾赦才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大有用途的女儿,匆匆忙忙把他嫁了出去。

他为女儿挑选的丈夫孙绍祖,就是刚才莫小妹看到的那位,年近三十,袭着指挥一职,现在兵部后缺提升,家资富饶。

依着小妹的理解,二小姐的丈夫是京城军区的年轻军官,典型的军二代。而且这位长得还蛮帅,家里有钱,在京城有房有车,至今还没有妻室。

孙家再向上倒几十年------也就是在孙绍祖这货的爹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爷爷还年轻的时候,他孙家老祖当年在军区也是有为好青年。只是他老人家当年年轻气盛,不知道是得罪了哪一位高干子弟,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终于有一日孙家老祖被仇家堵在了死胡同里,就连他挺着大肚子的老婆和年迈的父母也被人给关在小黑屋里,准备一锅端了。

说得简单一点,他孙家满门都要从地球上消失了,而且是永远消失了。

恰在这时候,贾府派人找到了他的仇家,简单说了句话就把孙家全家数条性命给救了回来。

贾府那时候正是最辉煌煊赫的时候,是当时皇帝眼前的第一红人!贾家老祖那时候和皇帝私下里比亲兄弟还亲密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皇帝的老爹是贾府祖上从死人堆里抢出来的!且贾府老祖宗带着皇帝老爹逃难的时候,要了饭自己一口不肯吃,全部喂进了主子肚子里。好容易找到一点干净的水,也全部给主子喝。他自己却喝马尿!

这么忠诚的奴才,谁不喜欢?谁不敢动?

因此,老皇帝一朝登上了龙位第一件事儿就是大肆封赏贾家这最衷心的奴才!抬旗,赐官,而且官位还是一升再升!怎么升,老皇帝也不满意!哪里的官位最肥?给贾府!什么官位最威风?给贾府!

天下还有谁敢于贾府争锋?

不止于此,等到老皇帝终于有了儿子,立刻就把贾府老祖宗的老婆招进了宫里。干什么?给他儿子做奶妈!而且还特别准许这位奶妈经常带自己的儿子进宫陪太子!

这是什么意思?太简单了!皇帝的意思就是说:只要这天下一天是我的,我愿意让你在我的地盘可劲儿折腾,可劲儿耀武扬威!

综上所述,当日的贾府想要就他孙家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没有人敢不给面子!况且人家贾府还是特别客气,特意封了不少银子当面子钱。

仇家自然就饶了孙家满门的狗命!孙绍祖的爷爷得救了,他老人家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步一叩首进了贾府,认贾氏一族做了异姓祖宗。

就这样,孙绍祖的爹爹安全出世了。自然,这才有了孙绍祖这狼崽子。

但是孙家可谓是黄鼠狼生豆鼠子-----一窝不如一窝。直到了孙绍祖这一辈,只是世袭了一个小小的武官,这才又给贾赦五千两银子,想谋求贾府给他通关系,想在官位上好好动一动。

若说贾赦没用心,那可是委屈了他。只是一件,贾府如今情势与数十年前鼎盛时相比可以说是一落千丈!贾赦托了不少关系门路,人家都不肯给面子,这件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至于那五千两银子,一部分是用在了托人送礼上,剩下的一部分被贾赦买漂亮小妾花了……

偏偏孙绍祖这小子三番五次来寻贾赦打问结果,贾赦实在是心里有些愧对人家。再加上他喜欢孙绍祖能说会道,有手段、会交际,且还有一身好武艺,因此便自行做主把亲闺女嫁给了这小子当老婆。

孙绍祖年轻英俊且多金,只有一点:这小子特别好色,特别特别好色!特别特别特别好色!

京城色圈内都流传着这小子一夜连御七女的神话,还说这小子一夜不可无女!

这些风言风语自然就传进了迎春叔叔,也就是贾宝玉亲爹,贾政的耳朵里。所以当贾政一听说大哥居然要把花朵儿一般的女儿嫁给这种色狼,自然不满意。他几次三番劝说大哥,可惜均是无果。

贾赦为什么不听?

原因很简单,在这方面他和这好女婿是一丘之貉!

他老人家目前已经是将五十三岁高龄!

五十三岁,这个年纪不论是放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过去,都是应当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偏偏贾赦对房中之事丝毫不知收敛,每每一掷千金买了不少人间美色来供自己享用。

因此,别人眼中孙绍祖的风流好色,在他眼中却是年少有为,自然不觉得他挑选的这好女婿有什么不妥。

另一方面,贾赦打心底里膈应贾政,而且不是一般的膈应!说的准确点,他对这个弟弟是刻骨的妒忌和仇恨,恨不得亲手掐死才解气!

为什么?因为他老娘偏心眼儿!光是和弟弟亲,眼睛里什么时候有过他这个长子存在?

只因这两点,贾政不劝还好,这一劝倒是劝得他更加坚定了要把女儿嫁给孙绍祖的决心。

贾母心里自然不满意,但这老太太不是糊涂人!别看她老人家好像时时刻刻关心的都是如何享乐,府里头这几个人谁什么样儿,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她自然知道大儿子对自己意见很大,也明白自己劝阻不仅没用,还很有可能起反作用。因此老太太只背着人骂了几句,求菩萨能保佑这个在她跟前长大的亲孙女罢了!

只因为这些原因,苦迎春即将丧命狼口!

第二十章 司棋念主

莫小妹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繁华喧闹一点点落尽,无数人簇拥着正红色的喜轿慢慢走远。与小妹而言,这是一个凄美的梦,梦就要醒来,血淋淋的现实如同一头怪兽,要将贾府最柔美温和的二小姐吞噬。

小妹满眼都是悲伤,望着大街上一哄而散的人群。蓦然,一个似曾熟悉的身影闪入了眼帘:那是一个身材丰满高大的美女,身上一袭旧衣遮挡不住她的丰润美丽。这样一个非主流美女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阿金姐!你看那个姑娘是谁?怎么看起来如此眼熟?”小妹急忙问道。阿金此刻正依偎着车栏看街上娶亲的热闹景象,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喜悦:这份欢欣来自于对眼前风光婚事的赞叹,来自于身为显赫贾府一员的荣耀……

“啊?姑娘说的是哪一个?”阿金听问急忙询问道。

“就是那个穿着暗绿色旧衫子,身材高大,头发梳得高高的那个姑娘!”小妹指着即将消失的美女说道。

这位美女如此与众不同,因此阿金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她。

“哎呀!那个好像是二小姐身边的司棋姑娘!怎么,她没有陪着二小姐嫁过去吗?”阿金惊讶地指着那个美女说道,她并不知道司棋已经被撵出了大观园。

“这个姑娘可真是特别,偏生又那么好看!我早就听说贾府的丫鬟都是人间少有的美女,且各有各的美,这下我看总算是见识了!”高妈也一眼寻到了司棋的身影,一时间感慨万千。

“啊!果然是司棋姑娘!阿金姐,你快把她叫过来!我有事儿寻她!”莫小妹赶紧吩咐阿金。

“好,姑娘你等着!”阿金答应一声,甩开两条粗壮的大腿就跑,地面都为之一颤。把小妹和高妈两人眼睛都看直了,好半响高妈才赞道:“好一个女汉子!”小妹这才知道,原来女汉子一词不是现代才有,古人是早就发明了这一称呼。

司棋早就听说自己伺候了多年的二小姐,被贾府众人称为“二木头”的迎春小姐就要出嫁了。

“好快啊!”司棋忍不住暗自感叹,她才出来没几天,小姐就要出闺成大礼了?真是转眼间就是沧海桑田呵。

平心而论,司棋对迎春小姐只有感激,并不曾埋怨。尽管她被撵出园子的时候,自己伺候多年的主子没能出头保自己,可那也不能怪她啊!

自己的主子迎春小姐,自幼母亲与世长辞,父亲也是对她不闻不问!因此小小的迎春孤苦无依,贾府里上上下下又都长了一双体面眼,明里暗里都想来迎春这里踩一脚,或是沾点便宜。

迎春小姐自幼就学会了克己容忍。她没有底气去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所以,在司棋犯事儿被撵出去的时候,她这位主子本能地后退了。纵然她心里有万般不舍,可是她不敢、也不能去留,更何况就是开口央求了,也不一定能保住她的大丫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多多给司棋一些首饰衣物,让她出去以后能生活得好一些。

司棋八九岁的时候就进了贾府伺候二小姐,二小姐的脾气性子她太了解了!

她不明白的是:做为一个主子,你怕什么?为什么要处处容忍别人的欺凌和践踏?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司棋撸起袖子上阵了。她像一位意气风发的女侠,呼喝着在贾府这一方江湖中闯荡。主子不敢争的,她去争!主子不敢抢的,她去抢!有人欺负上门了,她负责给打回去!

一转眼,她就在这个小天地中纵横了将近十年!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呵护这位主子直到永远,奈何东窗事发……

司棋在人群中呆立着,想要再送二小姐一程。她怔怔地捏着手中一对小巧的金镶玉耳坠,这是她临出园子的时候二小姐偷偷塞给她的……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喜轿,可是大红的轿帘遮挡了二小姐柔美无限的面庞。她看不到二小姐大红盖头下的表情是欢喜还是悲哀……

得知二小姐相下人家的消息后,司棋稍微一打听就得知,那个孙绍祖是个满京城都出了名的色中恶鬼,是最龌蹉卑贱的男人!自此后,她的心就未曾平静过:怎么可以把比花朵还娇嫩羞涩的小姐嫁给这种男人?

她日夜不停地祈祷:盼望二小姐的父亲能良心发现,然后取消了这场亲事。她盼啊,盼啊……没几天却盼到了小姐出门的花轿……

司棋一大早就守在贾府大门外,她只期盼着能再见旧主一面。但是贾府的守备太严密了,自始至终她都没能挤到轿子跟前,没能再最后见一面和她同息同坐了将近十年的二小姐。

鞭炮声落去,满街都是碎红。

司棋绝望地远眺着即将消失不见的娶亲队伍,心中痛如刀割:她隐约能预感到,这可能是二人最后一次相见了……

人潮散去,司棋扭转身要走。就在这时候,一声宏亮的叫声把她从无边的愁绪中拉转回来。

“喂!前面那位姑娘!你等等!”这嗓音粗犷得好像是一个男人。

司棋被吓得心头一跳,方转过头来就见一个比男人还要高壮些的女人朝自己飞奔而来。这自然就是阿金大姐了……。

“我……这是什么人?”司棋吓得不自觉就后退了两步。

“姑娘可是司棋么?”阿金极力压低了声音,但嗓音依然厚重。

“是我……你是?”司棋微微皱着眉头,又向后退了两步。

“司棋姑娘,你别怕!我也是贾府的,我是专门给各位小姐太太赶车的阿金!”阿金急忙自我介绍。

司棋摇头不语,他十年时间几乎没有跨出过贾府一步,自然认不得眼前这个女汉子。

“姑娘不认识我也不奇怪,不过姑娘可认得那位姑娘?”阿金一面说一面远远指向马车。莫小妹此刻正好露着半边脸向这边张望。

“那……好像是怡红院的晴雯?”司棋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车上坐的是何人。

“晴雯?好像她也被撵出了大观园。倒是也没有听说过她究竟犯了什么了不起的死罪啊?怎么就也被撵出来了?”司棋心里暗自琢磨。

说实话,她平日里不大看得惯晴雯。那浪蹄子,仗着生得好些,再加上有宝玉天天惯着她,且是猖狂!不过二人并没有什么过节,何况此时两人也可以说都是天涯沦落人,因此她对晴雯竟然隐约生出一丝知己的意思来。

“我们姑娘请司棋姑娘过去说话呢!”阿金笑眯眯说道。

“她?找我做什么?”司棋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向马车走去。

“去就去!且看看她找我做什么,横竖她不能卖了我去!”司棋如此想到,一横心就来见莫小妹。

她也不得不来,不敢不来啊,眼前这个女巨人、女汉子,真是吓人啊,真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

第二十一章 司棋的窘境

犯事儿被撵出大观园的司棋姑娘,和莫小妹在街上偶遇,她就被阿金“约”来相见。

短短几步道,司棋走得有些心惊胆战。她不住在心里寻思着晴雯找她做什么,有什么用意。她一边走还一边不时偷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女汉子、女巨人,阿金。

“这蹄子不会是对我起了坏心?想卖我不成?应该不至于吧?以前在园子里的时候两人可没有过什么交集,更不用说怨恨了!这蹄子究竟要干什么?不过刚才恍惚一眼,倒是看见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如同往日一般鲜亮……”

司棋一路纠结,边走边抻了抻身上的衣褶儿,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把手里的金镶玉耳坠儿偷偷塞进了怀里。

“真是司棋姐姐!快,快来上车!咱们俩个可是很久不见了,快来好好说说话!”司棋离得还远,就见晴雯掀开车帘子、探出身子和她说话,看样子很是高兴。

“这浪蹄子委实过得不错!身上的衣服还是新崭崭的,样式也时新,就是颜色太过素淡了些!”司棋这次看得更真切了,她微微有些窘迫,不由的又伸手拽了拽身上皱皱巴巴的旧衣服,面上的微笑也有些不自然。

“姑娘!姑娘上车!”又有一个三四十岁的妈妈从车上跳下来,笑眯眯和她打招呼。

司棋僵硬地笑了一下,走近马车。她暗自打量了一眼下车的妇人:白净面皮,周身利落,一团和气。

“这妇人看着倒不像是个坏人……”她心里正在思度着,妇人已经笑眯眯搀着她的胳膊扶她上车了。

“姐姐,快上来!”莫小妹笑眯眯在车上伸手拽她。司棋轻飘飘就跳上了马车,坐在了小妹的对面。

“这可真是好巧!怎么就碰上了姐姐?”莫小妹开口笑着说道。她一行说,一行细细打量坐在对面的司棋。只见她皮肤白皙,身材微丰,眼角嘴角不经意间就透出凌厉来。

“真好啊!要是能把她也招录来身边,那可又是一员虎将啊!”小妹心里不住谋划。这个司棋可是个厉害的主儿,不吃亏!有一次大观园小厨房里不肯给她蒸“嫩嫩”的鸡蛋羹,被这位姑奶奶领人杀上门去,把厨房砸了个底朝天!

虽然这做法欠妥当,但足以说明这司棋奶奶不是吃素的,绝对不像她家二小姐那么软弱好欺。小妹现在就缺这种能打能干的人才。特别是这人才还是位标准的美女,这就更难得了!

“姐姐最近过的还好?”莫小妹笑眯眯问道。

“……一般吧,就那样!”司棋歪了歪嘴角回答道。她现在严重怀疑莫小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看我笑话不是?你看不见本姑娘穿的什么衣服、抹的什么粉?我要是过得好,会穿颜色如此难看,而且还是这么旧的衣服上街?你丫挺的,就是想羞辱我不成?

莫小妹一眼看见司棋脸色难看,这才猛然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是猪头。她身上那颜色难看的旧衣服,不是已经明晃晃说明了她过得并不好。但凡是有一点儿选择是余地,谁会穿这衣服出门呢?

“呃……姐姐在家里还习惯?”莫小妹再次开口。

“就那样儿吧,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总是不能和在园子里比。”司棋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眼睛斜看向车棚顶儿。

“我真是猪头……哪壶不开提哪壶!”看见司棋的脸色,小妹决定改变谈话策略。

“姐姐,你可认识我那个便宜嫂子多姑娘?”小妹开口问道。

“多姑娘?就是那个满府里偷人养汉的娼妇?她怎么啦?”司棋挑了挑眉毛问道。

很显然,司棋对这个话题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我一被撵出去就去了我嫂子家里!你可不知道,那个娼妇天天巴不得我早点死!她好赚烧埋银子!后来见我死不了,这娼妇又找了媒婆来商量着想卖我……”小妹开始简短地述说她悲催的遭遇。

司棋不动声色地听小妹讲述她被撵出大观园后的事情,从她越来越舒缓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起初的窘迫和尴尬已经慢慢消失了。

原来你晴雯过得比我还不如,那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司棋最起码还有个见钱眼开的老娘呢!

见到司棋莫名的敌意消失,小妹更是添油加醋,把自己的惨状夸大了很多。高妈在一边听得不住抹眼泪,就连司棋都忍不住一把攥了小妹的手腕,叹息道:“原来妹妹你背后这么苦啊!”

“姐姐!咱们是一样的!都苦啊!不过我还不如姐姐呢,姐姐你好歹还有个亲娘知道你的冷暖,哪儿像我……爹娘死得早,就剩下一对儿狼心狗肺的姑舅兄嫂!”莫小妹泣不成声,她忍不住想起了被自己撇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

这天下,父母心疼儿女。反过来也是一样的呀!

“妹妹!妹妹快别哭了!咱们都不容易,快别哭了,看让别人笑话!你放心,但凡我日后有了机会,一定好好收拾那个多姑娘一顿给妹妹你出气!”司棋听得动情,急忙开始安慰莫小妹。

旁边的高妈也是一边流眼泪一边安慰。

“姑娘!外头人都散了!咱们走不走?”车外突然响起阿金豪爽的声音。

“姐姐,你跟我一起去我那里坐坐可好?”莫小妹询问道。

“去你那里?妹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难道不住在贾府?不住多姑娘那里?”司棋奇怪问道。她也听说晴雯爹娘早就亡故了的。

“没有啊,司棋姐姐。我哪里还敢住在那儿?指不定哪天就被卖了!我现在是在外面赁了一间房。这个高妈和我住一起。”小妹指了指高妈说道。

“是的,我家姑娘现在自己开了一家绸缎庄,自己做买卖养活自己!”高妈笑眯眯说道。

“什么?赁房子?开绸缎庄?妹妹你这么能干?”司棋惊讶得合不拢嘴:都是一样被贾府撵出来的人,她怎么能混得这么好?

“唉!这是高妈抬举我了!我不过是手里有点子闲钱。迫于生机只能先赁个房子住下,店里的东西都是预支出来的……”小妹急忙解释。

“哦,是这样。不过这也很好了,总比我要强太多了!我现在还不是闲在家里头?连我亲生的娘都开始闲我碍眼了,巴不得早点把我嫁出去,她老人家好收点子彩礼钱过生活……”司棋长吁短叹道,眉宇之间显露出无限的愁意来。

“来了……来了……!”莫小妹心内一阵欢喜,看来我这次又要添一员猛将。

第二十二章 收罗良将

莫小妹听出司棋如今境况的尴尬,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看这情形,司棋老娘肯定是嫌弃女儿丢了园子里的富贵不说,现在还弄坏了名声,连嫁人都不容易了。更何况她现在我在家中无事可做,她老娘一定是抱怨连天了!

想到这里莫小妹便试探着问道:“司棋姐姐,你要是在家里呆着闷,不如就来我这里?咱们一起做生意?你放心,赔了算我的,若是赚了,咱们大家都有份儿,如何?”

“啊?妹妹你说什么?你让我和你一起做买卖?那怎么成?一则,我并不懂做买卖;二则,哪有赔了是你,赚了是大家的事儿?”司棋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摇头拒绝。

“没有关系的!就算是赔本了,咱们就当是花钱买开心了。再者说,咱们姐妹一个府里住了那么长时间,这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呢!”小妹急忙又说道。

“我……这……我哪里懂得做买卖呀……到时候不要好心办了坏事,反而让你赔钱了,那我可怎么见你……”司棋仍然有些犹豫。

“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无非就是咱们卖得便宜点儿,少赚一点儿,也赔不了多少。反正咱们是要租房子住,就当是租钱多了一点儿吧!再说,也不一定就赔钱,要是赚钱了呢?咱们姐妹手里若是有钱了,那可不就活的更畅快了?”莫小妹诱惑道。

她的话如同一粒火种,立刻就把司棋的心给点着了。原来司棋打小就住在贾府,一应吃穿用度都不用犯愁,只要到了日子,月例银子就到手了。她的一切所有开销都是贾府承包了,而且所吃所用还都是最上等的。因此,司棋压根儿就不明白每月领的那些个钱是干什么用的,还以为是串起来好看呢!

自打她一回到自己家里,这才感觉到处处窘迫不堪。别说什么锦衣玉食了,就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偏偏她娘最喜欢唠叨,无时无刻不在说穷啊,穷啊的,烦得司棋恨不得立刻就离家出走。

此刻一听小妹说起能赚钱,甚至能过上和以前一样的生活,由不得司棋不心动。

“姐姐,我就一个人,每天也很是孤单!姐姐不如住过来,一则是姐姐散散心,二则就当是来陪陪妹妹,可好?”小妹央求道。

“这……这怎么好意思?我怎能去白吃白住你的去?”司棋听得心动不已,但嘴上还是在犹豫。

“哎呀!看姐姐你说的什么见外的话?就由着你吃,由着你住,你能吃多少?又能占多大个地方?姐姐你是大象不成?司棋姐,就算我求你先去陪我几天,你说好不好?”

“这……那也好吧,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吃得多占的多!”司棋终于笑眯眯说道。

“啊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小妹见终于劝动了司棋,高兴得差点儿就蹦起来。

“既然是这样,那妹妹你就先叫车调头回去,我好歹拿几件换洗衣服,再和我娘打个招呼可好?”

“好,好,好!咱们立刻就调头!”莫小妹兴奋不已,急忙大声招呼阿金。

“喂,妹妹,这个阿金,他说是贾府的人,你和贾府难道还有联系?”司棋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是啊,这不是今天二奶奶传话过来……”小妹把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说了一遍。听得司棋唏嘘不已,直说香菱可怜,不免又流露出兔死狐悲的神色来。

“姐姐,你也别怪我说话直!若是当真论起来,咱们两个还不如香菱有身份有地位!好歹人家还是薛府里正经的姨太太!咱们算什么?咱们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丫鬟罢了!若是咱们再不想点办法,手里没有些银钱,或许结局还比不上香菱呢!”莫小妹低声道。

“嗯,妹妹说的可不是?我日夜为这些事情犯愁,一夜一夜地睡不着!妹妹还不知道,我这头发都白了不少,我今年才十八岁啊!”司棋也满脸愁苦说道。

“不妨事!咱们就拼一把!若是真的命不好我也就认了!否则我就是死也不甘心!”小妹咬牙道。

“妹妹你有志气!”司棋每每被莫小妹的话说到了心里,她一时动情,拉着小妹的手,一字一句认真说道:“妹妹你若是有这等志向,我也就豁出命来陪你!就像妹妹说的,让别人攥着我的命,我不甘心!”

“好!”莫小妹反手紧攥着司棋的手赞道:“我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姐姐果然是有担当的女中豪杰!咱们就一起拼上一把!”

高妈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地望着眼前两个美的惊人的女孩子,心里由不得一阵激荡:“这两个女子,了不得啊!不过是贾府里伺候人的小丫鬟而已,竟然有如此气魄!”

说话间,阿金就已经把马车又赶回迎春出嫁的那条街。原来这条街就叫荣宁街,是贾府的私人用地。阿金把马车赶到街尽头,那里有窄窄一条小路直通到贾府尽东头,那里是一片下人居住的、低矮破败的房舍。

司棋跳下马车,很快就消失在一片低矮的茅草房中。莫小妹掀开帘子望着数百间陋屋发呆:就在几天前,她也是从这一片破落地走出来的。

若不是机缘巧合,先是有宋妈去报信碰见探春,后来又有探春去找王熙凤,再加上王熙凤恰好手下缺人手,莫小妹很可能还在这里和多娼妇斗智斗勇,也许就被卖进哪家做小妾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些,小妹就由不得害怕。这种对自己未来命运的无法掌控,令她深感惶恐。现在的境遇虽然比先前要好很多,可是她的命还是握在别人的手里。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见眼前人影一闪,是司棋拎了一个小包袱轻轻巧巧跳上了车。不过,她的脸色很是难看。

“司棋姐,怎么了?是不是你娘不许你去?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小妹急忙追问。

“不是!我娘到巴不得我赶紧出来赚钱拿回家,她倒是希望我永远不回去呢,是,是那个人……”司棋说着眼圈就红了。

“是不是那个潘又安?是他惹姐姐生气了?”小妹急忙小声问道。若说这个莫小妹哪哪儿都好,就是有一点:她太八卦,简直就是个八卦王!

“别提他的名字!他不是人……”司棋骂了一句,眼泪就止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

“嗯?看样子一定有事啊!”莫小妹八卦成性,立刻就开始打探起人家的隐私来。

这浪蹄子的这个毛病看来是永远改不了了!生命不息,八卦不止!

第二十三章 背叛的小情人

莫小妹终于说动了司棋和她会绸缎铺子去,心里十分高兴。司棋为人既机敏又大胆,且这些年在贾府里坐卧,眼界又锻炼得开阔,实在是难得的好帮手。

司棋回家里和娘一说要出去找生活干,好歹赚几个零花钱,她娘一听立刻应允,利手利脚地就给她收拾东西走人。

见了娘这番动作,司棋由不得有些心酸:想往日自己还在贾府里、迎春跟前当差的时候,每每攒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并每月的例钱,哪样儿不是原封不动都送回家里来?

那时候娘每每盼着她回来,每次见了她都是女儿长、女儿短的心疼,哪次见了她都是笑脸相迎。这次虽说自己是犯错在前,可也还是那个从娘胎里钻出来的人,怎么娘就每天愁眉苦脸,天天哭穷?莫不是她司棋就能把娘家吃穷了不成?

不提娘,就连那个过去一见着她就缠着要好吃喝的兄弟,也是每天板着脸冷言冷语,好像她从贾府里出来了就不是亲姐姐了!

司棋越想越心冷,打开柜子就一股脑把自己不多的几件旧衣服全部扔了出来。不料她才一抖衣服,就见衣服里掉出来两个鲜红的香囊,上头还用明黄的丝线绣着“比翼双飞”、“永结同心”的字样。

一见到这香囊,司棋的心立刻就抽成了一团,只觉的腔里憋着一股气出不来。

她娘自然也一眼就见到了那两个香囊,她老人家在一边淡淡说了句:“这是你姑姑前两日送回来的,我也知道是你的东西,就放你柜子里了!”

司棋当下就气得手足酸软,她强忍着把一堆东西随便一包就走出了家门。娘跟着后头也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她也没听真,也不想听真!

直到上了马车,等到莫小妹见她脸色不对询问起来,司棋这才再也忍不住,浑身哆嗦成了一团,眼泪流了满脸满身,抽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一副景象可把小妹和高妈两人吓坏了,小妹急忙一把搂住司棋,一手给她顺气,一边急问:“姐姐,你这好好的倒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

高妈也急忙凑过来帮着捶背、抚胸,一边就安慰道:“我说姑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受了谁的气?你千万想开些,不要为别人倒把自己给气坏了!”

司棋先时只是无声哽咽,等听到两人的安慰,她积累了多日的委屈惊恐才得以发泄出来,紧紧抱住小妹的身子,把头埋在小妹怀里就开始放声痛哭。小妹急忙轻轻拍着她后背柔声安慰:“司棋姐姐,我也知道你心里苦,你就痛痛快快哭一场!等哭过了,什么也就过去了!”

高妈在一边也劝道:“姑娘,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人生一世总有些愁苦,你且好好哭一场!等你哭过了,咱们再开开心心过日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安慰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司棋。司棋越听越是难以自己,直哭得死去活来,把小妹胸口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二人好言劝了许久,直劝到嗓子都冒烟了,司棋依旧是哭得惨痛。小妹和高妈对望了一眼,只得抱定了她丰满的身子轻轻拍着安抚。幸亏绸缎庄和贾府相距很远,且此刻已经到了午时,大街上人多马车跑不开,这才能让司棋一场痛哭。

原来司棋当日之所以被撵出了大观园,就是因为她和表弟潘又安之间相互传递的信物被人发现了。说起来讽刺,发现她们恋情的不是别人,正是司棋自己的老娘(外祖母)。

潘又安是司棋姑妈家的表弟,二人自小就在一起长大,小时候不懂事,两人也没少玩儿“过家家”、“老婆老公”的游戏。因此两人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等司棋七八岁进了府里当丫鬟后,两人见面次数自然就少了很多,但每次出府探亲,两人必然也要见一面说几句话才算安心。

时间一晃数年过去,司棋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且因为她身材高大丰满,因此对男子更有吸引力。

潘又安也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模样又生得极其俊俏,人家都叫他“小潘安”。由此可见他风姿之秀美。

二人都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且时不时经常见面,再加上两人自幼就在一起,对彼此的性格脾性都熟悉,因此两人私下里就定了终身,一个说非君不嫁,一个说非卿不娶!

二人日渐情浓,司棋每个月也就能出府一两次,一次也就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况且每次见面又都有外人在身旁,一对佳人只能偷偷眉目传情而已。

潘又安正是年轻欲火旺盛,成天就想着司棋丰韵美丽的身段,因此他几次偷偷传递信息进来,求司棋夜里在园中一见。司棋也是身在大观园,心在潘又安,日日夜夜也渴求一见,自然也没有不肯的道理。

于是两人里应外合,买通了看守大门的妈妈,趁着月黑风高之时二人在园中也偷偷相会了几次。

在司棋看来,只要能见心上人一面就足矣。潘又安怎么肯满足于说几句情话而已?因此每每都是动手动脚,抑或是万般恳求,只希望能一亲芳泽。

司棋被表弟厮磨得实在无法,况且她一心里想的就是一出府就要嫁于表弟,迟早是他的人,因此也就半推半就成全了潘又安。

那潘又安尝到了甜头,隔三差五就要偷偷进大观园里和司棋相会。这边司棋偷偷摸摸和情人偷偷幽会了几次都没有被人发现,她也就越发胆大起来,直至有一次被贾母跟前的鸳鸯给逮了个正着。

司棋当日可是吓个半死!若是鸳鸯把这事情捅出去,自己是必死无疑!她正在为这件事情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却又传来情人逃跑的消息!

这可把司棋给气个半死:你这算什么意思?既然已经是做了夫妻,有事大不了一起死就是了,你跑什么跑?

司棋又是惊慌又是生气,这两股火气相煎,活活把个身高马大的俏丫鬟给弄病了,险些就要了她的命!还幸亏是鸳鸯心地醇厚,偷偷过来又是赌咒发誓,又是安慰,这才把司棋的小命儿个捡了回来。

即便如此,司棋心中也并没有很责怪潘又安,毕竟他年纪小些,受不住这个惊吓也是有的。因此她仍然日日夜夜盼望着小情郎能安然返回,连他送的东西也没舍得丢弃掉。

就是因为这些个物件被发现,她才被撵出了大观园。没想到她前脚出了园子,后脚姑姑就把两人的定情信物给送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就连最宝贵的身子也交出去了,等她的就是这个结局?

司棋越哭越是委屈,越哭越是凄惨,她哭的是自己逝去的清白,哭的是再也不会有的真情。

她曾经想过无数遍,就是想不明白,男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十四章 奇怪的店铺

司棋一路哭,哭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直哭到绸缎铺子门口方止住了。这时候她两个眼睛肿得像个桃子,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看起来像个蓬头鬼相似。

小妹此刻也很狼狈,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一拧都能出水了。

“这个……妹妹,真是对不住你啊……你看看我光顾着哭了……”司棋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一边不好意思地道歉。

高妈和小妹看见她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两人急忙给她收拾头发衣服。将将收拾完毕,马车就停在绸缎铺后门。

莫小妹下车去屋里见小红,司棋听说有贾府的人在这里,死活也不肯去见,高妈只得先带她到自己屋子里暂避。

小妹进了自己屋子,只见小红正坐在里屋窗边的炕上,托着下巴支在炕桌上,正望着窗纸发呆。莫小妹开门关门,又走近她身边,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直到小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红这才猛醒过来,吓得哎呦一声叫。

小妹笑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别人就是把你抱走了你还不知道呢!”

小红微微一笑,道:“谁叫你走路和猫一样的没有声音!”

小妹笑着坐在她对面说道:“你就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想汉子了对不对?你别想瞒我!”

小红脸微微一红说道:“哪儿有这回事儿!你就是故意笑话我!我不和你说了……”

小妹笑道:“不说就算了,我可是听说芸大爷的消息呢,你不和我说就算了,我也不和你说!”

小红一听,立刻就问道:“什么事儿?贾芸他出了什么事儿?”

莫小妹一见她满脸的紧张,憋不住笑道:“人家都说是贾府的芸大爷忙着要娶秦家的女儿,秦红玉,做老婆呢!”

小妹一句话没说完,小红就扑过来笑骂道:“你这蹄子,骗我就算了,还取笑我?”

莫小妹急忙一边躲一边笑道:“我哪里是取笑你?我是羡慕你呢!眼见着你就要嫁人了,况且你那如意郎君长得好不说,人又精明能干,羡慕坏多少女儿?小红妹妹!这做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儿可就是找个好丈夫,你这件事情可是做得漂亮!”

小红听得小妹如此一说,满心都是喜悦,双颊不由得飘上来两朵红云,她急忙低声问道:“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没有看错人?”

莫小妹听问,急忙正色道:“小红妹妹,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这小蹄子,年纪小心智可是老到!这个丈夫你还真是挑得对!你往后的日子可是有奔头了……”

两个人倚着炕桌小声说了半天这才作罢,小妹又将香菱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

小红听罢叹气道:“要不说我们女人命苦?这嫁人本来是我们最为重要的事情,却一点也做不得主!不瞒姐姐说,若是依着我爹的意思,日后也是想让我嫁个家境殷实的人家当妾做小,我娘却死活不同意。我自己看着身边的人还不明白么?就说贾府,可算是少有的富豪大家了。那薛家,虽然说是败落了,但还是有些底子在,也算得上富贵了,就这两家的妾室,过得有多苦!”

莫小妹也点头道:“要不说妹妹是明白人?早早就看穿了这些表面的富贵,可惜好多人就是到死也没看明白。”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莫小妹顺势就把司棋的事情也告诉了她,就说是想让司棋过来帮忙。

小红略略想了想,便说道:“这也没什么,司棋不是被撵了出来?她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干,况且她也在贾府里头呆了十来年,总比别人家的更可靠些,眼界也高,很好。等我回去和二奶奶说了,没有不允的,放心!”

二人接着就谈起了司棋的事情,都感叹她认错了人,白瞎了她清清白白的名声。

八卦了一阵,小妹就问起这家绸缎铺子的事情来。小红笑道:“这整间院子是二奶奶的陪嫁,不过贾府里头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原先一直是租出去的,如今人家家里有事情,二奶奶索性就把铺子收回来,准备自己开买卖做生意。”

小妹笑道:“二奶奶最是精明,她又不缺钱,怎么就想起来要开这小小的店铺?能赚多少?”

小红一听这话,先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儿向外仔细看了看,只见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儿动静,她这才低声道:“不是我说,这个二奶奶真真是精明!就十个男人捆在一起也比不上她!实话告诉你,你可不敢告诉任何人去!”

莫小妹急忙点头,小红这才又看了看外头,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二奶奶手里像这样的铺子还有好几个,这都是她的陪嫁!她把平日里收刮来的钱都投进这些铺子里来了。这些事情除了平儿全部知道,别个她信得过的也就知道个一二。我还是有一次偷听二奶奶和平儿说话才知道的。你千万不敢露出去,否则你小命也难保!”

莫小妹急忙点头道:“这点子轻重我还不知?只是,这回二奶奶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她不怕我知道底细么?”

小红索性道:“姐姐,这里头水太深!我都不是全部明白。这次要不是手里实在没有可心的人,二奶奶她怎么会让你过来?况且她也不过是雇你过来当个记账的!这铺子里的绫罗绸缎一概都不外卖的!只卖给熟客!而且,二奶奶还让我转告你不许多事,进货出货自有人来,你不过是帮着清点好数目就行了。若是万一有外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的铺子!至于你的月钱,每个月你自己在账房上支取就好了,一个月五两银子!还有每月的吃穿用度,都是在账上就走了,和你无干。”

莫小妹被这番嘱咐弄得莫名其妙,忙问道:“我每日就闲坐着就好?就有五两银子可拿?”

小红笑道:“可不是,你越闲越好,越不管事儿越好!你要是太勤谨了反而不好!你就好好听我的准没错!”

莫小妹只得点头答应,干笑道:“这感情好,天下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倒落在我头上!”

小红又反复嘱咐了小妹半天,又叮嘱千万不敢把这些事情露给司棋。小红这一番郑重其事的叮嘱倒把莫小妹弄得心里慌乱起来:本来想着是能有点机会大展身手,没想到自己究竟还是个局外人!说得难听点,她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混吃等死!

第二十五章 一家人

小红偷偷地和莫小妹透露了许多王熙凤的秘事,这些事情让莫小妹的心再次沉入谷底。本来还想着能借助这次机会好好发展一下,结果自己只是个看门并记账的。

小红见到小妹脸色不大好看,急忙安慰道:“姐姐,你也不用多想,最起码你暂时还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咱们慢慢想想其它的出路,总会有办法的。”

莫小妹心念一转:“就是,自己好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人,受过多年的教育。无论眼界还是知识,放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举世无双了,难道在这里还玩儿不转么?”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立刻大好,笑道:“妹妹说的不错!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天地还容不下我这小小一个女子!”

小红见莫小妹高兴了,两人又低声说了一会儿知心话,她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去和二奶奶复命。

莫小妹从怀里掏出一枚红宝石戒指递给小红道:“送给你,这是我给你的新婚贺礼,妹妹别嫌寒酸!等我日后发达了再补一份儿厚礼给妹妹!”

小红一见,立刻推辞道:“姐姐,你千万不敢这样!咱们姐妹间不用讲究这些。况且这也太贵重了!”

二人推辞了半天,见到小红始终不肯收,小妹生气道:“妹妹,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若是这样的话,我就收回来,咱们以后也不要来往了!”

小红这才千恩万谢地收下,动情道:“姐姐如此看重我,我记在心里了。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

莫小妹这才高兴道:“这才是!日后咱们姐妹一心,才好共同进退。”

两人复说笑着出了门,阿金已经在大门外等了许久。小红上了车,不一刻就远远地走了。

小妹直等到再也看不见马车的影子,这才扭身回了院子,顺手闩了门,来到高妈的房间。一进屋就见司棋正和高妈两个说笑,翠儿坐在一边也是满脸欢笑。

小妹依偎在门框上看着屋里几人欢声笑语,心里莫名感觉到一阵温馨:眼前的三人,或许就是能一直陪着自己在这个陌生世界走到底的人,那就是家人了吧……

她正想得出神,高妈扭头见了她,忙笑着起身来让坐,司棋也急忙站起来,翠儿更是吓得立刻就没有了笑容,低头站在一边,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莫小妹笑眯眯走过去坐在炕上,旁边是司棋虚坐着相陪,高妈和翠儿规规矩矩站在地上。

这就是现实的伦理规矩。

小妹是主子,高妈和翠儿是奴仆。

“高妈!您过来坐!翠儿,你也坐过来,我有话说。”小妹笑眯眯说道。

高妈急忙笑着回道:“姑娘,我们就站在这里就行,不用坐。”翠儿更是低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高妈,实话跟你说,我也不是什么主子小姐!我也是伺候人的丫鬟!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小妹笑眯眯说道,“日后咱们也许就一直住在一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你们若是一直这样客气,我可是受不了!”

“这……”高妈张嘴无语。

“司棋姐姐,你说是不是?”小妹扭头问道。

“可不是!我们两个打小就是丫鬟,咱们确实是一样的!”司棋也开口道。

“所以,咱们日后是一家人!既然咱们几个人能走到一起,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咱们几个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这里可没有主子奴才之分,若是非要分个高低尊卑,那咱们几个都是奴才呢!”莫小妹说道。

“姑娘……”高妈惊愕不已,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和莫小妹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隐约也猜出了小妹的身份来历。尽管人家在贾府里是丫鬟,可是来到这个小院子就是主子!放着主子不肯当的丫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宫里呆了三十年,阅人无数,里面没有一个女人不是想尽一切办法向上爬。正经主子不用说,就是那些个稍微得主子赏识的小宫女,都会比主子还主子,对下位者残酷无比。见到莫小妹居然肯自曝身份,且愿意平等相处,令高妈惊讶又感动。

“姑娘,你……”高妈想说点什么,又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

“高妈,您以后就叫我小妹吧!就当您又养了个闺女……”小妹笑眯眯说道。

“小妹……?”不仅是高妈,就连司棋也有些发懵。

“是,我进贾府以前,我爹妈就叫我小妹……”莫小妹的谎话张口就来,不过这也不完全是撒谎。前世,她的亲生父母确实是这样叫她的。

“司棋,你进贾府以前,你爹妈叫你什么?”小妹扭头问司棋。

“我?”司棋神色间有些犹豫,她扭捏了一阵说道:“你们还是叫我司棋,这个名字就不错。”

“那你原来到底叫什么?”小妹不依不饶地追问,她嗅觉灵敏,依稀感觉到司棋的本命必定惊人。

“不说不行吗?”司棋的脸有些发烧,加上她哭得红肿的眼皮,莫名有喜感。

“这……”她还是犹豫。

“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可是一家人啊……”小妹蛊惑道,高妈和翠儿也满怀期待地盯着她。

“那个……那个……我那个时候叫……叫……狗不理……”司棋终于结结巴巴地说道。

“狗不理?”莫小妹眨眨眼睛重复了一遍,“这也没什么,你爹妈是希望你健康长大,所以才起了这么个名字……”小妹安慰道。这个名字确实不好听,但也凑活,并不是很惊人……

“这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他很疼我,可是在我进了贾府第二年,他就死了……”司棋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她极是怀念曾经那个无比疼爱她的爹爹。

“司棋,好了,不哭,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爹爹……”莫小妹见到司棋又要哭泣,急忙安慰。高妈也赶紧过来安慰这个高大好看的丫头,她们两人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她从心眼里喜欢司棋。

“我爹爹以前也很疼我,经常让我坐在他脖子上,带着我去赶集……”翠儿忽然低声说道,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翠儿,乖,不哭……”莫小妹急忙一把搂住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安慰。翠儿身上极瘦,一把抱下去全是骨头。莫小妹心里很是可怜她。

“高妈!您去买多多的肉回来!咱们好好地吃一顿!你看翠儿瘦的!”小妹伸手去怀里掏出碎银子,递给高妈。

“姑娘,且是不用!每个月咱们都有好几两银子的伙食费,我手里有钱呢!”高妈急忙说。

“哦,那也好。先花官中的钱,若是不够了,我再填!还有,您叫我小妹!”小妹笑眯眯说道。

“哦,好,是,姑娘!哦,不,小妹!”高妈急忙说道,转身就要出去买菜。

“高妈,我陪着你去!”翠儿急忙抹干净眼泪说道。她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虽然心里有无尽的悲伤,却不敢太过显露。这更加让人心疼。

其实,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天生懂事的孩子,撒娇耍赖,任性,不听话是每个孩子的天性。那些懂事的孩子完全是被逼无奈才变得懂事的。

第二十六章 天堂地狱

当天晚上,这个小院子里飘出了醉人的肉香味儿,这自然是高妈的手艺了。满满一大锅排骨在锅里咕嘟嘟炖着,香气扑鼻。馋得小妹一趟趟往厨房跑。

“小妹,别着急,一会儿就好!”高妈见莫小妹馋相毕露,笑眯眯说道。就连在厨房里帮忙的翠儿都忍不住偷笑。

“什么时候才能好啊?真是急死个人!”莫小妹围着肉锅直打转,不住咽口水。

“哎呀!你着什么急?就不能多等等?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馋?”司棋笑着硬把她拖出了厨房。

说实话,司棋也馋得偷偷流口水。她以前在贾府过的是什么日子?那每天吃得是什么?虽不能说顿顿都是山珍海味,可也是寻常人家少见的。她出了贾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时间在家里,她连一口肉都没吃过啊!

娘偏心!但凡菜里有一点儿荤腥都挑进了弟弟碗里,还说弟弟身子骨弱,需要多补!这让司棋很无语:她弟弟比她小两岁,却比她高一头不止!那叫一个强壮,胳膊比她大腿都粗!

她母亲、弟弟二人每每让她寒心,所以这次她才义无反顾跟着莫小妹就走!

在两人百爪挠心的等待中,一大盆排骨终于端上了饭桌,另外还有炒得油汪汪的青菜和一大盆白米饭。

小妹的口水终于可耻地流了下来。她一边偷偷拿着手帕假装搽嘴掩饰,一面就飞奔到椅子上坐下。

“快吃!快吃!”莫小妹抄起筷子招呼众人。

“你们先吃!我和翠儿还有点子事情!”高妈盛了两碗白米饭放在桌子上,领着翠儿就要出去。翠儿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冒着红油的排骨,偷偷咽了一下口水,乖乖地向门外走去。

“回来!高妈您成心气我不是?还是看不上我?过来!坐下吃饭!”小妹气呼呼瞪着两人。

“是啊,高妈,您快过来坐!您不吃,我们怎么动筷子!”司棋起身过来拽高妈和翠儿。短短接触之后,司棋也特别喜欢高妈和翠儿两个。

“这……”高妈有些手足无措,许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吃剩饭剩菜。翠儿更是,她一听说能坐在桌子上吃饭,眼泪儿就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自从爹爹去世后,她从来没有吃过饱饭。别说饱饭,她经常是一天只能吃一顿残羹冷炙。

“坐!吃饭!”小妹相当霸气,倘若不是嘴角细细的一缕口水出卖了她,她整个儿形象还是相当光辉的。

她盛了满满两碗白饭放在桌上,一筷子叨住最大最肥美的排骨放入翠儿的碗中,“翠儿必须大补!太瘦了!都快坐下吃饭!”

四人终于落座,窗外暮色已经低垂,这个广阔到无边无际,又陌生到令人惊恐的时空的又一个夜来临了。

在她们这个渺小如一粒微尘的房间里,饭菜香味儿令人沉醉,气氛温馨无比。

倘若不是莫小妹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腻,这温馨的一幕实是值得浓墨重书。

第一次,莫小妹有了安全感。这安全感来自于身边人,来自于美味的饭菜。日后,莫小妹富贵天下,但是她永远无法忘记这一顿可口的饭菜,无法忘记陪着她一起吃饭的人。

这一顿饭众人吃得酣畅淋漓,每个人都被撑得坐在椅子上不得动弹。高妈勉强起身给几人沏了一杯浓茶解油腻,她笑着说:“可了不得!要是再跟着小妹多吃这么几顿,我们都胖成猪了!”

司棋端起浓茶,轻轻吹开上面的浮沫,小小喝了一口道:“这话可是真,自打我记事儿以来就没有吃得这么饱过。”

翠儿笑眯眯不语,她一双美得惊人的大眼睛里都是幸福,小脸儿上初次绽放出了食肉者的光芒,小嘴边儿上还残留着油腻。

“吃得好,身体才好!身体好,才能想办法赚钱!才能过好日子!”小妹的话简朴又充满真理!

这四个人,四个有各种不幸福的女人,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温馨,什么叫做幸福。她们都憧憬着日后更加美好的生活。

有人从地狱奋力攀爬上天堂,有人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

这一夜,于贾府的二小姐贾迎春来说,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残忍的一夜。

红烛高照,屋子里是一片血色。贾迎春饥肠辘辘地坐在陌生的床铺上不敢动弹。大红的盖头下是她苍白惊恐的面容。

身边站着两个一身红衣的丫鬟,一个是绣桔,另一个是绣春。绣桔是一直伺候在迎春身边的丫鬟,另一个绣春,本来是迎春院子里专管洒扫的小丫鬟,这一次也做了陪嫁来到了孙家。

本来贾赦的意思是要陪四个丫鬟过来,邢夫人却道如今府里艰难,差不多年龄大一些的都打发出去了。再拿银钱买的话,一来费钱费事,二来紧迫间也买不到可心的人。因此最终只有绣桔绣春两个陪嫁丫鬟。

其实迎春屋子里还有一个专管茶水的丫鬟也闲着,不过那丫鬟生得颇标志,贾赦就把她留在自己房里收用了……

“小姐,你饿不饿?”绣桔见到小姐身子似乎在微微发抖,急忙走到床前低声问。

“倒不饿,只是有些冷,什么时辰了?”迎春低低问道。

“已经是戌时了……”绣桔望了一眼窗外墨黑的夜色说道。

“已经这么晚了?”迎春低声叹气。这是她人生的转折,从明天开始她就不再是女儿,而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府里的那些妹妹都应该休息了吧?或者是还聚在一起说会儿话呢?”迎春脑子里想着她在贾府的生活,想着府里的那几个姐妹。

自从亲娘去世后,她就被祖母接到身边,和叔叔婶婶还有几个姐妹一起生活。那时候元春大姐还在府里,探春还小,惜春更小。还有宝玉,宝玉那时候也小呢,每日古怪淘气异常,不过对她却是极好。

元春每日都领着她们几个读书识字。自打识字开始,迎春就偏爱《太上感应篇》一类的道教典籍。概因书中所写都是教人向善,不与他人争长短的道理。

迎春自小早熟,她自小就和平安静,不喜和人争斗。她天天目睹着身边的人为了些许蝇头小利争来抢去,这实在让她厌烦。正因为如此,府里那些没知识的都笑说她是个“木头人”,她听说了也唯有一笑,并不辩解。

大姐元春对她却甚是赏识她,每每于无人时就慨叹道:“妹妹,我冷眼看去,咱们府里头上上下下几千人,恐怕都没有你这么看得破。只是有一点,你也别太看开了,省得人以为你不识数,欺侮怠慢你!”

第二十七章 洞房花烛夜

就在迎春沉醉于做女儿时的欢乐时光之时,死一般沉寂的院子里传来了踉跄的脚步声,有人大声叫道:“爷,您慢点儿!今夜可是您的好日子!您的正头娘子可在屋子里等着呢。”这个声音充满了娇媚,还有说不出的酸意。

“哈哈,什么正头娘子?你才是爷放在心尖儿上的好人儿!”一个男子浪声说道。

“我才不信呢!爷最会哄人开心!”柔媚的女声撒娇道。

“这有什么不信的?那个女人我见过一面,好像一根木头一样,哪有我的宝贝儿你这么娇俏可人?”男人放肆地大笑。

“哎呦!爷,您慢点摸啊,疼呢!”女人的声音更加放浪,充满了诱惑。

“哈哈哈……宝贝儿你的肉又软又香,我一辈子也摸不够!”男人更加放荡,笑声在寂静的夜中飘荡,好似狼嚎一般。

听到院子里男女放荡不羁的谈笑,绣桔绣春两个脸色大变,急忙向坐在床上的迎春望去。

大红的盖头下,迎春的眼泪流得满脸,她气得浑身战抖。

“这是什么人?这就是她日后要依靠一生的男人?这就是她亲爹给她挑的好女婿?”一瞬间,迎春有些绝望。

见到主子浑身发抖,绣桔绣春两个急忙走上前去安慰。

“姑娘,且忍着些!今儿可是姑娘大喜的好日子!”绣桔在迎春耳边低声嘱咐。

“忍?怎么忍?”迎春哽咽难言,即便是熟读太上感应篇无数遍,她也不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不知如何看开。

“哐当!”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身材魁梧、满身酒气的男人出现,这自然是迎春的夫婿,孙绍祖。他身边是一个长得千娇百媚的女子,眉梢眼角都是风情。

绣桔绣春吓了一跳,脸色苍白望着眼前高大陌生的男人。那千娇百媚的小娼妇鄙夷地看了迎春主仆一眼,扭头关上房门走了。

“哈哈,美人儿,叫你久等了!老公这就来陪你!”孙绍祖笑着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就解开衣扣,把衣服扔在一边,露出精壮光裸的上身。

绣桔和绣春不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傻傻望着走到眼前的男人。

“哈哈,不错!早就听说贾府的丫鬟长得漂亮,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孙绍祖笑着一把就捏住了绣桔的下巴,另一只手肆意开始抚摸。

可怜的绣桔吓得满脸苍白,奋力推开孙绍祖的狼爪,逃出了房间。绣春同样拼命挣扎开新姑爷一番动手动脚后逃了出来。

两人都惊吓得如同寒冬的两只小鸟,瑟缩于房檐下。屋内的红烛熄灭了,迎春惊恐万状的惨叫声不时传人两人的耳中。

她们两个很想要冲进房里去救自家的小姐。可是,怎么救呢?那个男人是小姐的夫婿……

迎春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绣桔绣春捂着耳朵蹲在墙角边哭泣,泪水湿透了衣襟,一滴滴滑落在地面,地面铺的青砖湿了有干,干了又湿。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绣桔一时间有些迷糊了。今天难到不少小姐大喜的日子么?怎么会是这样?

今夜的月亮也不知偷偷躲到哪里去了,眼前是墨一般漆黑。迎春的惨呼声忽起忽落,整整一夜,绣桔都感觉自己是活在一场噩梦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沙漏中的流沙一粒粒滑落,时光一寸寸流逝。终于墨一般的夜色慢慢化开了,东方的日光慢慢穿透了黑暗。天色一点点透亮。

噩梦似乎已经散去,隐身于院落中的树木的小鸟开始啁啾。在院子里守候了一夜的绣桔和绣春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惊恐。她们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房内的动静。

婚房内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绣桔的心不断下沉:比花朵还娇嫩一些的小姐如今到底如何了?

两个丫鬟焦急万分地在房前廊下走来走去,无数次,她们都想要推门而入,但一想到那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又一次次缩回了手。

“姐姐,怎么办啊?咱们小姐没事吧?”绣春趴在绣桔耳边偷偷问,着急得一边跺脚一边偷哭。

“我也不知道啊!”绣桔抹着眼泪回答。

日头一点点升高,冷气一点点消失。二人又来回走了无数次,终于屋子里有了响动。

“哐啷!”一声响,孙绍祖满面红光走了出来,吓得绣桔和绣春躲在一边发抖。

“嘿嘿!怕什么?我又不吃人!”孙绍祖笑眯眯一把抓住了绣桔的手笑道。

“爷……爷……松手……”绣桔浑身战抖得更加厉害,骇怕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嗯,不错,手好滑!等着爷哪天就收了你!”孙绍祖又伸手在绣桔身上使劲儿掐了一把,这才哈哈大笑着走了。绣桔这边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乱战。

“姐姐!姐姐!”绣春哭着使劲儿向起拽她。

“姐姐快起来!咱们还得去看小姐……”绣春哭道。

“哦,小姐……”绣桔拼力扶着绣春肩膀才站了起来,踉跄着走进了房间。

房间内一片狼藉,大红的喜服扔的到处都是,迎春半个身子露在红被外,一头乌云披散着,白雪般的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伤痕。她双眼紧闭,没有一点声息。

“小姐!二小姐!”绣桔绣春两个吓得一声惨叫就扑了过去。两人摇晃了半天也不见迎春有动静,这下可把两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又下死劲儿掐了半天人中,迎春这才“嘤咛”一声,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细缝儿。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见到迎春似乎有醒过来的光景,两个丫鬟这才稍微有些放心。

“这是哪里?我还活着么?”迎春恍惚问道,声音细不可闻。

“小姐……”绣桔心如刀割,眼泪流了迎春一脸。

同样的日头照在了莫小妹的窗前,明晃晃的光线透过窗户纸把屋子里照得暖洋洋的。

“哎呀,睡得好舒服……”莫小妹懒洋洋伸展开胳膊叫道。她一扭头,只见旁边的司棋浓密的头发披散得到处都是,她还在好梦之中。

“喂!你还不快醒醒?”小妹伸手就捏住了司棋的鼻子。

“啊!你这蹄子好烦!人家好容易睡个好觉!”司棋被搅扰好梦,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扭头继续睡。

“喂!咱们还是起吧,你看外头太阳都老高了。”小妹一边说一边推司棋。

“我还没睡好!谁叫你昨天晚上话痨一样缠着我说话到后半夜?”司棋一掀被子盖了头继续睡懒觉。

第二十八章 一日之计在于晨

小妹和司棋两个人早上赖床不起,高妈和翠儿早就起来了,她们两个已经从早市回来,买了许多新鲜菜,还有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

这个时候,高妈正在院子里收拾鱼,翠儿在厨房里看着粥,一边还在洗菜。今天翠儿的脸色就好看多了,满脸都是笑容。

“喂!懒鬼,真的要起床了!你没见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小妹推了推准备继续赖床的司棋。

“好了,我知道了!”司棋懒洋洋从被窝里钻出来,满头的乱发惊人,比鸡窝还狼狈。

小妹见了她的头发,忍不住惊讶,问道:“你昨晚上去哪儿了?这头发怎么能乱成这样子?”

司棋听说,一边用手胡乱整理了一下,一边愁眉苦脸道:“妹子,你不知道,我头发又多又密实,头发又粗,每天睡觉起来就像爆炸了一样,可愁死我了,每天光摆弄它就得大半个时辰……”

她一边说一边就批衣服做起来,小妹一见更是好笑:只见司棋的头发几乎是根根直立,真好像是才被雷击过一样。

小妹边笑边穿好衣服下了地,司棋羡慕地用手抓着小妹一头乌黑顺滑的头发,使劲儿拽,嘴里不住称赞:“瞧瞧你这一头好头发,你是怎么养的?啧啧……你好歹教教我……”

小妹疼得哇哇大叫,回身打了司棋一下,骂道:“你这小蹄子!扯得我疼死了!”

高妈在院子里听见两人说笑打闹,急忙高声道:“两位姑娘起来了?翠儿,快给你两个姐姐打水洗脸!”

小妹忙隔着窗子叫:“高妈!不用!我们自己出去端水就好。你们早起来了?”

高妈笑道:“可不是,我们两个都从菜市回来了,今天中午吃鱼。粥还在炉子上热着,你们先少喝点垫补垫补,我收拾好了就做鱼。”

高妈话音刚落,翠儿就颤巍巍端了一盆水从厨房出来。小妹方打开窗户透气,一见着翠儿忙叫司棋快去接一把。

司棋却死活不肯动,只说道:“我这副鬼样子怎么见人?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小妹回头看了看司棋蓬头鬼一般的形象,笑道:“倒是,你这鬼样儿真是吓人!”一边说一边笑着跑去开了门,自去院子里接了水进门洗脸梳头。

等二人梳妆好了,小妹就坐在窗户前,拿了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的容貌。准确地说,她在端详晴雯的模样:只见镜子中出现了一个极美的女子,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肤赛凝脂,貌比西施。

“唉,真美啊!”小妹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那滑腻,那柔嫩,真的是碰一碰就能出水的鲜亮。

“长了这么一副好相貌,怪不得晴雯敢在贾府放肆!”小妹心里暗想,“可惜了,女人光靠容貌是不行滴!”小妹一想到晴雯最终还是悲惨凋零,又慨叹起来。

“行了!别臭美了!知道你生得美!”司棋实在受不了小妹这自恋狂的表现,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时候翠儿已经不声不响地摆好了两碗白米粥,另搭着几样清爽的小菜。

小妹急忙扑到桌子跟前,先尝了一口。粥清香糯烂,小菜清新爽口,好吃得不得了。

“小妹,你怎么像饿死鬼投胎一样?看见吃的就亲得不行?”司棋歪着脑袋一边戴耳坠,一边笑着说。

“这可不怪我啊,要怪只能怪高妈手艺太好!”小妹嘴里含着饭菜,模糊不清地说道。

“你就是一个馋猫……”司棋说着也坐下来开始吃饭。

“哇!真的香!”司棋刚吃了一口就赞道,“真的好吃啊,比府里的好吃多了!”

“是吧……我说过高妈手艺好……”小妹头也不抬地说道,她正忙着夹菜,没时间抬头。

“姐姐,两位姐姐……这早饭是我做的,真的好吃吗?”翠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问道,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兴奋。

“你?真的是你?”小妹和司棋同时抬头,惊讶地望着眼前站立的这个瘦瘦小小、头发枯黄的小姑娘。

“嗯!真的是我……”翠儿用力点点头。

“我们的翠儿这么能干?做的饭真好吃!”两人同时赞叹。

“真的?”翠儿小脸有些发红,害羞地笑了。

“真的!真的!”两人急忙点头,小妹立刻招呼她:“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再吃一点?”

“我和高妈早就吃过了,我去给高妈帮忙去了……”翠儿笑眯眯扭头就跑。

这边小妹和司棋急忙吃过早饭,又漱口洗手,这才出了屋子。高妈和翠儿早就上来吧把碗筷收拾下去洗,弄得小妹很不好意思。她争着要洗却被翠儿退出了厨房。

“高妈说了,姐姐是要干大事儿的人,这点小事就由我来就好了……”翠儿如此说道。

“干大事,我哪有本事干什么大事呀!”小妹无奈苦笑,自从穿来红楼几天,她一件正经事儿都还没干过呢。

“对了!不如趁着这功夫去查点一下铺子里的货物?”小妹暗自想到道。这绸缎铺子奇怪得很!不用开门做生意,不用招揽顾客!小红临走时交待小妹只等有人上门来取货送货就行!但是点货还是必须要做的。

想到这里小妹就招呼了司棋,两人打开了不知锁了多久的店铺。钥匙是小红临走时留下的。钥匙是黄铜的,锁也是,都笨重宽大,拿在手里很有感觉。

“吱呀呀……”一声悠长的响声过后,铺子的大门开了,阳光照进了幽深阴凉的店铺中。

小妹和司棋站在门口向屋子里望去,直觉店铺里五光十色,数不清的绫罗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究竟是什么料子?怎地如此好看?”两人都有些发愣。小妹还好,她是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没有见过这个年代的东西。司棋却不同:她可是打小在贾府里头长大的,好东西自然没少见过!特别是穿戴,贾府里头的太太奶奶们最讲究穿戴,因此她是识货的。

因为了解,所以司棋才更加惊叹铺子里绫罗绸缎的罕见贵重。

“天!天!这都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如此华贵?”司棋急忙走进屋里随手捻起一块绸缎细细抚摸起来,一边摸一边惊叹!这些绸缎华贵无比,就是贾府一众小姐太太也不见得有一身这样华贵的衣服。

小妹也顺手扯过一匹绸缎轻轻抚摸:光滑如水,细密厚重,特别是绸缎上绣的图案花纹,精美得好像是艺术品一样。

“老天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织的?什么人才能穿得起如此贵重的衣料?”她被狠狠震撼了。

第二十九章 大祸将至?

莫小妹招呼司棋和她一起盘货,两人一打开铺子的门就被满屋子华贵异常的绫罗绸缎给惊呆了。纵然是司棋见多识广,也认不出这些是什么料子。

两个人一边摸一边赞叹,粗粗地把屋子里上百匹料子看了一遍,小妹的目光立刻就被一匹明黄色的布料给吸引了。

那匹绸缎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如同一件超凡入圣的宝物,又像是一条流淌不定的黄金河。

“明黄色?”小妹心中有些疑虑,这么漂亮的黄色是皇家才可以用的,难道民间也能使用?

“这布料只有皇亲国戚才可以用!小妹,难道说你是皇商?”司棋也发现了这匹绸缎,疑虑重重地问道。

“不是!”小妹摇摇头,“你别问那么多,我也不是很清楚……”

“来!把这匹布料搬下来,咱们仔细看看……”小妹招呼着满心疑窦司棋。

薄薄一匹绸缎,却十分沉重。二人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搬下来。等到二人把布匹打开仔细一看,更是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丝绸是最上等的质地无疑,而且整匹绸缎上都是用金丝绣的龙!数条金光闪闪的神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这是皇上才能用的布料!

这里居然有一匹皇上才配穿戴的布料!

小妹傻眼了,司棋浑身当时就是冷汗淋漓!

“快关上门!”小妹低声催促道。

“好!”司棋紧走了两步,把门关好,上了门栓。

屋子里立刻就是一片昏暗,阳光从门缝里钻进来,照在屋子里华贵无比的绸缎上,闪出微微的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妹,你这缎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是不是找死?”司棋沉声问道。私下织造只有皇上才能享用的布料,这是谋逆,是灭九族的大罪!

“我……”小妹彻底傻眼了,他怎么能想到王熙凤居然如此大胆,敢在这天子脚下私藏这要命的东西。

“这……这或许是供应宫内的……”小妹喃喃道。

“胡说,皇上的一应物品都是专人供应!私人不得持有,否则就是死罪!小妹,你说实话,这绸缎铺子到底是谁的?”司棋低声问道,神色严肃。

“这……是我的……”小妹实在是无话可说。

“放屁!你还不说真话?你想给别人背黑锅是不是?”司棋脸色很难看。

“是,是二奶奶的……”小妹不得不实话实说。这些东西太扎手了。她现在看着满屋子奢华无比的布料,感觉那就是一枚枚核弹啊,随时能把她们炸得皮毛无存。

“王熙凤?她好大的胆子……”司棋咬牙切齿道,现在她们两人已经被卷进来了,弄不好要跟着一起玩完。

“司棋,你快走吧!你就当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只要你不在外面瞎说,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小妹忽然说道,她现在只能先把司棋开脱出去了。

“你走!你离开这儿!”小妹斩钉截铁地说道。

“放屁!我去哪儿啊?”司棋愕然一阵后,立刻就明白了小妹的意思。

“喂!你把我司棋看成什么人了?我是那么胆小怕事儿的人么?”她当下就急了,瞪着眼睛大声道。

“可是,你还有弟弟,还有娘……你就算为了她们,也必须走!我可是一个人,我不会连累别人……”小妹急忙劝道。

“我……”司棋犹豫着没吭气,小妹几步走过去低声又劝道:“司棋,你还是走吧。我本来想着是要你跟我一起赚钱过好日子,可万万没料到碰上这事儿!你还是先回去,万一老天爷保佑不出事,我再去寻你,可好?”

“不!我绝对不走!现在不是就没什么事儿么?你什么也别说了,我是肯定不会走的!”司棋咬牙说道,眼睛里闪烁着执拗的光芒。

“你还有娘和弟弟呢……”小妹劝道。

“别提她们!我好的时候她们跟着沾光。我不好的时候,她们当我是累赘,恨不得立刻把我踢出门去!我没有这样的娘和弟弟!”司棋恨恨地说道。

“不管怎样,那都是你的亲人,你要为她们考虑……”小妹费劲口舌,司棋总是不肯离开,甚至于小妹翻脸,司棋一样不改初衷。

“好吧!随你!大不了我们姐妹两个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最终小妹只得投降。

“这就对了!”司棋笑眯眯说道。

“姐姐……”小妹有些哽咽,明知道前方就有大祸临头,仍然肯和自己并肩前行的人,一辈子也遇不到几个。

“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先把这匹缎子收好再说。”司棋说着就费力地抱起那一匹能叫无数人掉脑袋的、如同一匹黄金般闪亮的绸缎,小妹急忙也帮忙,两人找了一个最隐蔽的角落,将绸缎藏好,又在它的外面严严实实地放了十几匹绸缎,这才稍微有些放心。

“现在怎样?”司棋问道。

“咱们且把所有的绸缎登记好了,然后再说。我就不信王熙凤,二奶奶,她不给咱们一个交代。”小妹咬牙切齿地说道。她此刻对王熙凤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原来那贱人如此阴毒,挖了这么深的一个坑来埋她!更让小妹难过的是,她还把司棋也拉下了水!

“好,就是这样!我来点,你来写!”司棋也点头说道。

这铺子里的绸缎少说也有数百匹,每一匹都是华美金贵异常,看得两人眼睛都花了。方点到几十匹的时候,就听见高妈在外面叫二人吃饭。

“好的!就来!”小妹急忙答应了一声,又扭头问司棋道:“姐姐,你说高妈和翠儿怎么办?咱们难道把她们也拉进这个火坑里来?”

司棋摇摇头,说道:“还是打发她们走吧,那两个都是难得的好人,也是可怜人,况且翠儿还那么小……”

小妹低头思量了一阵就有了主意,和司棋说道:“我也实在是不忍心带累了无干的人,把姐姐你拖累了我已经是该死了!”

司棋一笑道:“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了,我倒不怕什么,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就是高妈和翠儿你想办法把她们送出去才好。”

小妹点头:“好,我知道了。”

两人反身才出了铺子,鼻子里就钻进来诱人的糖醋鲤鱼的香气。小妹一边吸鼻子,一边重新把店铺锁好。她心里突然就有说不出伤感:“才结识了两个难得的人,转眼就要分别了。”

第三十章 日月双悬

高妈做的糖醋鱼味道好得没法说,酸酸甜甜,很有初恋的味道……

总之,小妹和司棋两个吃得心满意足。翠儿吃得满脸满嘴都是酱汁,把人笑得不行。

一顿饭吃得和和美美,温馨甜蜜。吃罢饭,高妈照例端了茶水上来,她方转身要走,就被小妹叫住了。

“高妈,这是一百两银子……您拿上银子买一间小房子、做个小买卖,这些钱也足够了……”小妹慢吞吞说道,她心里很不好受,可是高妈和翠儿两个必须要走,前面的路血雨腥风,她不忍拖上两个好人陪葬。

“小妹!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高妈被小妹弄糊涂了。

“高妈,我的意思就是您和翠儿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小妹说道。

“好好的,这是为什么?”高妈越发糊涂。

“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小妹摇头。

“那就是姑娘闲我不够勤谨?”

小妹摇头。

“是因为翠儿?她还小,不懂事……你们多担待……”

小妹还是摇头,她怎么舍得两人走?可是不走就是害了她们!她扭头看向司棋求助,可惜司棋奶奶把头别在一边装看不见听不见。

“姑娘,到底是因为什么?我们现在无处可去,若是我们说错做错了什么,只有姑娘说出来,我们一定改!还望姑娘收留我们两个!”高妈苦苦哀求。

翠儿在一旁早就吓呆了,她急忙跪在地上哀求道:“两位姐姐!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我情愿挨打,还求姑娘不要赶我们出去!我和高妈妈没有地方可去!”

司棋一见这情形,急忙起身拉翠儿起来,可翠儿挣脱开就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小脑袋撞得地面“咚咚”响。心疼得小妹身子一弹就跳起来,急忙把翠儿拉起来一看:头皮都破了。

小妹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骂道:“你这个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这么用力?”

翠儿哭着哀求:“姐姐,你不要赶我们走!是我带累了高妈妈!姐姐实在生气就打我几下出气,就是打死我也不当紧,就是不要赶高妈走!”

小妹哭笑不得,急忙安慰道:“你真是傻子!现在你们拿上钱,你和高妈妈一起生活不是很好吗?在哪里不都是一样?”

翠儿哭道:“可是,我也想和姐姐你在一起……”

小妹听了她一番话,心下感动。但她们越是和自己亲热,自己就越是不能把二人带累了。见到翠儿在这里夹缠不清,小妹只得先让司棋把她带去抹些药。

司棋瞪了小妹一眼,搂着翠儿出去了。小妹苦笑一声,扭头把银子递给高妈,劝道:“高妈,我有苦衷,您好歹体谅我。这些钱您拿上,带着翠儿走吧!”

高妈不接银子,走到门前向外张望了一眼:只见正是中午时分,烈日匝地,到处都是一片静悄悄。高妈这才扭头道:“小妹,我拿你当女儿看待,你说一句实话,究竟为什么非要撵我们走不可?”

小妹苦笑摇头,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不是因为铺子里的东西?”高妈低声问道。

“这……”小妹惊得心跳都停了。

“您怎么知道?”小妹惊讶道。

“我也见了!”高妈低声道,“我才来不两天,就有人送了这匹绸缎进来。我在屋子里看见其中有一匹缎子是明黄黄的颜色,那可不是谁都敢用的!”

“有没有人知道您看见了?”小妹急忙问道。见高妈摇头,她这才放心,把银子向高妈怀里塞,“高妈,您快走吧!不要等到东窗事发连累了你,再说,翠儿还小呢!”

高妈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你可把我吓死了!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你才要撵我们?”

“自然是了,否则还有什么?”小妹说道。看见高妈满脸轻松的神色,小妹迷惑不解:怎么,难道这件事情并不严重?还是说那料子本来就是给宫里准备的?

“傻孩子!你早说啊!”高妈笑道,“你若是早点告诉我也就不用这么折腾了!”

“什么意思?”小妹很迷糊。

“那颜色那质地,一定是皇上用的,但是皇家的东西怎么可能在咱们老百姓家里出现?所以我猜那匹缎子一定是供给老千岁的!他老人家得先皇特许,吃穿用度都是和当今圣上一模一样的!你别害怕!”高妈笑眯眯说道,她在宫里当差多年,多这些事情门儿清。

“什么?您说的老千岁是什么人?”小妹问道。

高妈一番解释后,小妹这才明白:原来先皇多子,统共有十几个儿子,女儿就更多了。

这十几个儿子中,嫡长子最得圣心,才几岁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可惜这位太子命运多舛:他仰仗着父皇的宠爱行为甚是放肆,再加上他十几个弟弟又个个骁勇善谋、野心勃勃。因此太子被阴了无数次,几废几立,最终还是于皇位无缘。

先皇晚年之时,想起他往日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刻意桎梏他这位嫡长子,这才使得皇权旁落。先皇有心再度扶持,可为时已晚,四皇子羽翼早已丰满。

为此,先皇在皇城东南消耗无数财力人力,为他的嫡长子另起了一座皇城,规模格局于旧皇城几乎毫无分别,又下诏书,特许旧太子所有服饰起居于新皇一致。

先皇驾崩后,京城内就出现了两座皇城,一东一西,并世而立。且先皇遗诏,旧太子一切待遇百年不得更改。

当今圣上非常蛋疼,但他没有丝毫办法:规矩是老子定下的,遗诏是老娘,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通告天下的,他一个儿子还能干什么?

听了高妈一番解释,小妹这才明白,原来铺子里的极品绸缎是特供给另一座皇宫的。

可是,这其中又有多少麻烦?倘若日后老太子倒台,当今圣上追究起来,王熙凤有几个脑袋?贾府有几条命?

更何况他贾府是当今圣上的臣子!领着人家的银子,在人家的房檐下站着,却去讨好旁人,这不是纯粹吃饱了撑的?他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老千岁,往日的太子,与贾府关系情义之厚密,实在是难分彼此!

小妹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说出来。反倒是高妈安慰道:“小妹,咱们不过是个妇道人家,这天下的大事儿都是男人做主,咱们且不操这个心!依我看,短时间不会有什么大变故!咱们且想办法慢慢离开这里再说!”

小妹只得点头不语。

高妈此刻已经明白小妹赤诚之心,更是感动不已,抹着眼泪道:“小妹!就别说暂时没事儿,就是立刻让我陪着你下黄泉我也没有怨言!”

自这件事情后高妈和小妹的感情更加亲厚。

第三十一章 愿岁月静好

小妹明白了当下的时局,这才稍微放心,也没了非要把高妈两个逼走的心。翠儿得知小妹改了心意,高兴得蹦起来多高!

到了下午,小妹强撑着困乏和司棋一起盘货。期间小妹也把时局和司棋讲了一遍。司棋这才隐约记起好像贾府有些人隐隐约约说起过什么“双悬日月照乾坤”之类的话,不过司棋识字有限,况且连她的主子迎春都不操闲心,她更是不知这种事情了。

二人一边点货一边闲话,司棋念念不忘地说起那日迎春出嫁的事儿来,心里嘴里深为不能陪迎春出阁而懊恼。

小妹只得随口拿缘分来说事儿,安慰了她几句。心中却在暗想:这还是你命好啊,你倘若真的陪嫁到孙家去,估计你也活不过几日!

铺子里的绸缎数量极多,两人又多说了几句话,只觉不多时日头就落山了。外面天色刚擦黑,高妈就在外面喊两人吃饭。

小妹一听见高妈的声音,撂下纸笔就往外跑,气得司棋边追边骂:“你到底是不是饿死鬼托生?怎么一听见开饭,比狼撵得都跑的快!”

等二人锁好铺子进了厨房,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喷香的饭菜:炒得焦黄的米饭,一大碗鸡汤,另有几样小菜。

翠儿和高妈正站在桌子旁笑眯眯等着。小妹司棋两人急忙净手坐下,小妹见到翠儿额头上还缠着白布,心疼得她急忙一把搂过来直问还疼不疼。

司棋在一边儿又下死眼瞪了小妹道:“都怪你!好好的抽风!”

小妹不好意思地干笑道:“怎么只怪我?你不也是蝎蝎螫螫地吓我?”

高妈笑道:“小妹可是为了我们好,怎么能怪她!”

司棋白了高妈一眼道:“高妈,您说话就向着她!”

高妈笑眯眯给司棋夹了一筷子菜道:“好了,快吃吧,你可不知道我心里其实是向着你呢!”

几人都是一笑,都坐定吃饭。

小妹又问高妈大门闩好了没,翠儿急忙道:“姐姐放心,我早就把门上闩了!”

小妹赞道:“我们翠儿最乖!”边说边夹了一筷子菜给翠儿,又笑道:“好妹妹,我心里可是向着你呢!”说的大家又都笑起来。

眼见外面一点点黑透了,高妈起身点上了油灯。油灯灯光昏暗,橘黄色的微光堪堪把几人拢住,倒让人感觉温馨安全了许多。

一时间饭毕,天色已经是大黑了,门外到处都是黑漆漆一片。高妈急忙张罗着给司棋和小妹拿火盆,取汤婆子暖被窝。不一会儿时间,二人的房间里就变得热腾腾香喷喷的。

眼见高妈领着翠儿要出屋,小妹急忙叫道:“高妈,您还有事儿么?现在天黑得早,虽然外头黑洞洞的,时间且还是早呢。”

高妈笑道:“就是因为夜长了,总不能早早就歇下,我想着要做点儿针线活儿。”

小妹越发叫道:“那高妈你就拿了针线过来!咱们四个人围在一处且不是亲香暖和?再说我们也能凑在一起说说话儿!”

高妈答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翠儿急忙跟上扶着,怕高妈绊了脚。

小妹忍不住就赞道:“光说是高妈心疼喜欢翠儿,可翠儿也是拿高妈当亲娘一样疼着爱着。”

司棋在一旁说道:“可不是!要我说,这爹娘和儿女亲不亲,还是看养育之恩。若是说只要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大恩大德,孩子就要粉身碎骨相报,我是不服的!”

小妹点头道:“可不是说,若是光生了生,就要孩子和她亲,那怎么可能?你没见许多亲生的父母儿女反目成仇,也有许多没有血缘的孩子和父母相亲相亲、亲厚无比,就眼前高妈和翠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看到翠儿和高妈亲如母女,勾起了司棋的伤心事,她幽幽说道:“就像我娘,虽然她生了我下来,可是她嫌弃我是个女孩儿,自小就不待见我!以前我在府里伺候人,每每能积攒不少吃食银钱拿回家去,她老人家见了东西比见我还高兴。如今我出了事儿,被撵了出来,她老人家每每见了我就长吁短叹,好像我拖了她发家致富的腿一样!不怕妹妹你笑话,我在家里呆了十多天,连口肉都没吃过!”

司棋越说越是情伤,眼圈立刻就红了。小妹见了忙劝慰道:“姐姐,你别伤心,或许是她一时糊涂了也不一定!都说母女连心,她心里也很惦念你呢。”

司棋摇头道:“妹妹,你就别劝我了。我自己家里的事情我比谁都清楚!”

两人正说着,高妈就拿着针线活计推门进来。她一进门就缩着肩膀道:“今年这天气也冷得太早了些!这才什么时候,外头就冻人!”翠儿也颤巍巍紧紧跟在高妈身后,缩着细长的小脖颈,看起来更加可爱可怜。

“快,快都拖鞋上床来暖和暖和!”小妹急忙让二人上炕。

两人微微一犹豫,这才都脱了鞋上炕。炕上被汤婆子捂得热腾腾,二人一上来就感觉热气顺着衣服直往身子里钻去,实在是舒服安逸得很。

司棋急忙探身把床外的油灯端到炕桌上,方便高妈做活计。

高妈一眼就见到司棋眼眶红红的,急忙问道:“司棋,你怎么了?一会儿工夫不见,眼睛怎么都红了?可是睏了?”

“哪儿有,方才棚子上的灰掉在眼睛里,我揉了揉就把眼睛揉红了!”司棋笑着说道,一边又从高妈手里把针线活儿拿过去细看:只见高妈正在绣一副鞋面儿,绿底儿黄花儿,颜色甚是鲜艳好看。

司棋忍不住赞道:“高妈,这么手艺真正好,这么鲜亮的鞋面是给谁的?”

“可不是给你们两个的?”高妈笑道:“可不是给你们姐妹两个的?这天气越发冷了,你们那薄薄的绣花鞋可是穿不成了,我给你们姐妹一人赶一双夹棉的鞋出来穿!”

“真的?”小妹和司棋都惊艳问道:“您怎么知道我们穿多大的鞋?”

高妈笑道:“你们姐妹天天在我眼前走来走去,我没长眼睛么?”

二人这才笑着谢高妈,小妹又问道:“高妈,有没有给翠儿的?给她也做一双。还有您自己的呢,您可不许亏了自己!”

高妈尚未回答,翠儿就举起手里的活计,笑道:“姐姐看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我可是要自己做的!”

小妹急忙接过来一看:只见翠儿手里拿的是一副墨绿色的小鞋面,上面绣着嫩黄的小花,虽然针脚不够细密,但好在质朴动人。

小妹笑眯眯把鞋面还给翠儿,赞道:“连我们翠儿都这么能干了!可把我们两个都比下去了。”

当下小妹和司棋两个倚靠着看高妈和翠儿低头绣鞋面,四人低声柔语,屋内暖气蒸腾,静好温馨。

第三十二章 平儿

悠忽间将近一个月时间悄悄过去,莫小妹、司棋和高妈、翠儿四人越来越熟悉,相互越来越亲密无间。白日四人或是闲话一时,或是打扫庭院,或是下厨学着烹饪美食,日子过得快活安静。

到了夜间,四人就围在一起做些针线。几人的棉鞋早已做好,又再忙碌着做冬衣,她们不时评论着绣什么花样儿好看,做什么式样好看,每天夜里热闹非凡。

莫小妹毕竟眼界开阔,且她前世对美衣的追求可谓孜孜不倦,因此她设计出的样子把另外三人都震惊的不得了。都说莫小妹画出的样子又好看,又利索。

至于店铺里的货物,小妹和司棋两个早就清点造册完毕。二人闲时也曾经去外头繁华的大街上逛过,只是今年的天气冷得太早,且京城到了这个季节每日大风不断、风沙漫天,街上行人稀少,二人也就稍微逛了逛没有细看。

莫小妹这些日子每天都在琢磨要做些什么买卖过活,她倒是想出了几条门路,可惜无一能行得通。高妈见了小妹画出的衣服样子,眼前一亮,说道:“小妹,你画出的这个衣服样子要是真能做出来,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呢!我以前在宫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小妹大喜,对此更加上心了,又绞尽脑汁设计出几款来,看得大家更为惊叹!

小妹急忙就拿出银子买了不少布料和棉花回来,每日卯足了劲儿要先做出一套来让众人看看效果如何。因此众人这几日别的活计都放下了,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赶工做寒衣。

小妹所设计的衣服和她所穿年代的女装相比,更加凸显出女子的身材,两边开叉,更方便女子行动。

说白了,她设计的就是改良版的旗袍。

小妹自从一穿来就发现身边的女子多穿戴的是肥大的衣袍,把女子天生优美的曲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爱美,自古以来就是女人共通的特点。因此小妹便把数百年流行不衰的旗袍搬了过来。唯一不同的是,她设计的旗袍开叉小了一些,且稍微宽松一些------毕竟这个时代的女人,就是再大胆也不能和二十一世纪的美女相比。另外又结合这个年代高领、滚边等元素。

如此一来,她设计出的这套保守版的旗袍另高妈和司棋惊艳无比。

高妈在宫中度过许多岁月,眼界极高,既然连她都说好,那肯定是没问题了。因此,小妹劲头十足,每日一有空就缠磨着高妈教她针线。

过世的晴雯在女红上是极其出色的!满京城的工匠都无法相比!还记得贾宝玉当日的雀金裘被烟火烧了个洞,满京城的工匠都不敢接手修补,还是晴雯带病给补好的。

如今真正的晴雯虽然已经亡故了,但她冠绝天下的技艺仍然深藏于大脑之中,此刻一经激发立刻全部觉醒,毫无保留地传承给了莫小妹。因此小妹一拿起针线,晴雯苦练了十几载春秋的绝艺就由她手上行云流水般施展出来。

这可把高妈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拿起小妹的活计夸赞不停,直说就是宫里最好的工匠也不及小妹。司棋倒是见怪不怪,她早在贾府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晴雯女工天下少有。翠儿艳慕不已,无时无刻不缠着小妹教她。

就这样,四个人日夜不休地赶工,终于做出来这个年代第一件充满流行元素的旗袍。当那件宝蓝色旗袍被小妹穿在身上展示的时候,不要说是司棋,就连见惯皇宫中诸位妃嫔华服的高妈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太美了!太好看了!”几人盯着小妹喃喃赞叹。

“你看这腰身!这线条,怎么这么美?”众人沉醉在这件旗袍无法言喻的韵味之中。

这件旗袍美得如梦如幻,它就是所有女人梦中依稀可见的却又始终不得细赏的梦幻美衣,在梦中已经审视过千百遍,醒来却又始终记不清它的模样,只能隐约记得它的美!

如今小妹把全天下女人梦幻之衣活灵活现地带到了人间。

“怎么这么好看?快脱下来给我穿穿试试!”司棋艳慕得两眼都是红心,急忙逼着小妹立刻就脱下来给她。

“哎呀,你着什么急,再说,姐姐不见得能穿得下……”小妹哭笑不得。

“我不管!快脱下来给我试试!”司棋蛮不讲理,面对如此美衣,每个女人都会失去理智。

“好,好……”见到司棋张牙舞爪,立刻就要扑过来的模样,小妹立刻投降。高妈和翠儿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晴雯!开门!快开门!”就在小妹将要解扣子脱衣服的时候,大门外忽然有人叫门。

“咦!是谁?”屋里四人都愣住了,小妹的手停在扣子上,心里满是疑惑。

高妈急忙走出去开门,小妹莫名有些心慌,自言自语到道:“究竟是谁来找我?”

司棋道:“听动静倒像是府里周奶奶。”

正说着,小妹就透过窗户见到院门开处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衣饰华美,容貌姣好,满身和气。她身后跟着的是小妹见过的周瑞家的,另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婆子。

一行人静悄悄快步向屋子里走来,看上去气势非凡。

“咦?那不是平儿?她怎么来啦?”司棋奇怪道。

小妹正在脑子里寻找这人的相关资料,一听司棋这么一说,才知道来的居然是平儿。她急忙就向外走去相迎。

平儿是王熙凤的陪嫁丫鬟,也是王熙凤最得力的助手,最信任的闺房密友。

她父亲原来是教书先生,虽然名声不扬,但也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

平儿是家中独女,自小备受父母宠爱,在平儿三岁时候,父亲就开始给她启蒙,开始读书习字,讲了无数的道理给她。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平儿八岁的时候,一场瘟疫蔓延,夺去了她父母双亲的性命。可怜的平儿无依无靠,知道跪在街边插了草标卖身葬双亲。恰巧被路过的王府管家碰上。王府管家见平儿生得娇俏动人,且孝行动人,这才出钱厚葬了平儿父母,把平儿买入王府,给王熙凤做了贴身丫鬟。

平儿容貌既然美,性情又和善,况且自幼和父亲学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和人相处之时宁可吃亏也不愿占人便宜。因此王熙凤虽然自小生性泼辣,对下人冷酷无情,却也打心眼儿里赞赏喜爱平儿。

王熙凤大婚时候,特特挑了平儿贴身伺候,另又买了三个极美的女孩子陪嫁。但新婚不久后,王熙凤就找各种借口,把那三个容貌极美、心性又高的丫鬟一个个或卖,或撵,甚至于还有一个貌美如花且和贾琏勾勾搭搭的美丫鬟被王熙凤直接卖入了青楼。

反倒是平儿,虽然容貌算不得天香国色,却被王熙凤珍之爱之,成了她最信任的左右手,行动都离不开平儿。

更加上平儿人品极好,从来不做那些仗势欺人的事情,反倒是怜贫惜老,最得贾府一干下人喜欢爱戴。

小妹一听见司棋说是平儿来了,悬起的心倒放下了一半儿。她紧走几步,才开了门就见平儿笑着进门来,身后唯有周瑞家的跟了进来,另两个婆子就站在门外房檐下等待。

“平儿姐姐!姐姐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小妹急忙招呼平儿,扭头又笑着向周瑞家的问好让座。司棋早就出去招呼另两个婆子,又吩咐高妈烧水烹茶。

“姐姐,这么大冷的天儿!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小妹让平儿坐下,先就笑道。

平儿却是一言不发,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小妹不说话。倒把小妹吓了一跳:这位平奶奶到底是干什么来了?怎么直盯着人不说话的?

第三十三章 风雨将至(上)

莫小妹初次见平儿,她偷偷仔细瞧了平儿几眼:只见平儿长得杏眼桃腮,两道细长弯眉,皮肤雪白细嫩,满眼满身都是和气,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和蔼可亲。

小妹瞧见平儿两眼一瞬不瞬望着自己不吭气,当时就有些心慌:这平儿,老瞅着自己不吱声是啥意思?

她正诧异,却见平儿“忽”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抬脚就来到了自己面前,把小妹吓了一大跳。她急忙后退两步,还来不及说话就感觉平儿已经伸手紧紧抓住了自己手腕。

“她这是要干什么?难道发现我是借尸穿魂的穿越者?这是来抓我来了?我怎么办?我会不会被当成鬼怪给活活烧死?”小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冷汗,差点儿就要暴走。

“晴雯,你这衣服是在哪儿做的?这是什么新款式的衣服?这么漂亮,从来没见过!”平儿紧握着小妹的手急切地追问。

“我……这……姐姐是看上了我的衣服?”小妹急忙问道。

“是!好妹子,你快告诉我啊,这衣裳是在哪里定做的?这样子怎么这么新鲜?偏生又这么好看?”平儿急不可待地一连声追问。

“我……原来是衣服……平儿姐姐,你倒是差点儿把我吓死!”小妹终于放心下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如释重负地说道。

“这衣服是我自己做的,平儿姐姐觉得如何?”小妹一听平儿并不是拿自己当妖怪来抓,立刻开始显摆起来,她搔首弄姿,在屋子里摇摆不停走来走去。这一番举动更显出了小妹婀娜多姿,身上的旗袍更显得极有韵味。

这下子不仅连平儿看傻了眼,就连周瑞家的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等到小妹又风骚地旋转一圈停下后,平儿两个眼睛都直了,她一把拉住小妹胳膊,连声叫着要小妹脱下衣服来给她试试看。

美衣华服,和珠宝首饰一样,对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自古至今皆是一般无二。

小妹含笑领着平儿进屋,帮着平儿换上旗袍。等平儿收拾利索出了屋子,周瑞家的一见平儿当时眼睛就直了。

“老天爷!原来我们平姑娘这么好看?”周瑞家的连连绕着平儿不住打转,嘴里赞叹不已。平儿含羞带臊,脸蛋儿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芒。

“真的好看吗?”平儿抬起胳膊来仔细打量身前身后,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平儿姐姐,你穿上这件衣服真好看!没想到你穿上它比我还合适!不如就把这衣服送给姐姐你吧……”小妹笑着说道。

“真的?你真的肯给我?我不能要,我真不能要你的东西……”平儿嘴里如此说,可是她的举动却出卖了她:只见她不住摩挲着身上的旗袍,发自内心的爱不释手显而易见。

“不就是一件儿衣服?不值什么,大不了我再熬几天重新做一件就是了……”小妹大大方方地笑道。

“那可以么?那我就真的收下了啊……”平儿欢喜道,她又问道,“对了,妹妹,做这么一件衣服要多长时间?”

“若是每日没夜地做,大概最少也要一个礼拜的时间。”小妹说道。

“那好!那好!麻烦妹妹再做一件银灰色应季花色的可好?我十天后来取,行不行?”平儿忽然央求道。

“嗯,姐姐还想再做一件?”小妹问道。

“不是,我哪有那么贪心!我想的是给我家奶奶也做一件!要不然她见了这件一定要抢的!还有,用铺子里最好的料子做,好么?”平儿低声央求道。

“好啊,这有什么不成的?我多费点儿功夫就行了……”小妹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其实她心里高兴得几乎都快要爆炸了!一看见平儿、司棋、高妈的反应,她就知道这条路行的通。

“真没想到,我们晴雯姑娘居然如此心灵手巧!”平儿一行夸赞,一行拉着小妹上下左右看个不停,倒把小妹弄得不好意思起来。

正说着话,司棋端着茶进来。一见到平儿穿上旗袍尽显女人的妩媚妖娆,又不失精明干练,司棋也赞道:“平儿姑娘穿上这件衣服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好看得让人眼睛都不舍得离开!”众人都称是,平儿又不好意思起来,含羞带臊的模样更加惹人怜爱。

几人又闲话了一阵,平儿就向周瑞家的使了个颜色,周瑞家的会意,站起来笑着对司棋道:“姑娘,你带我出去透透气?”

司棋也是个明白人,笑眯眯领着周瑞家的出来屋子,回头把门关好。两人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屋子里就剩下了平儿和莫小妹两个。平儿当下笑眯眯问道:“晴雯妹子,你可盘过铺子里的货了没有?”

小妹也笑眯眯回答道:“我看过啦,一样样已经登记在册,姐姐要不要看看?”

平儿摇头,问道:“你看那些缎子怎么样?”

小妹笑道:“都是我平生从没见过的好东西,真不知什么人才配使那些个东西!”

平儿就问道:“依你看,什么人才配使那些东西?”

小妹摇头,道:“姐姐知道我年轻识浅,况且我天天关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见识过那些好东西?还等姐姐教导我。”

平儿微微一笑,说道:“你猜猜,是谁用的?”

小妹心里暗道,总算要说正经的了,嘴里却笑道:“那么好的东西,我猜就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只怕也尽能用了。”

平儿便笑:“妹妹还真聪明,一猜就着。这些布料就算不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可也差不多了!是地上的玉皇大帝用的”

小妹故意惊讶道:“真的是?地上的玉皇大帝?那又是什么人?可是当今圣上?”

平儿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妹子,我若是告诉你,这些料子若是被有心人发现了说不准就会掉脑袋,你怕不怕?”

小妹急忙摇头:“不怕!我怕什么?我这条命都是二奶奶救回来的,就算为二奶奶肝脑涂地,死个十回八回我也不怕,不后悔!”

平儿也点头道:“二奶奶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当真是女人中的豪客!”

小妹微笑不语,平儿却继续道:“给你说实话,这些东西是二奶奶特供给东皇城的,你一定仔细!那司棋也是个胆子大的,况且她也是咱们府里的人,她就是知道了也还不妨事,只是千万不敢让不相干的外人得知。”

“什么东皇城?难道不是给当今圣上的?”小妹装傻道。

平儿摇头,便细细把老千岁、旧太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所说的大体和高妈说的一致,不过更详细些,言语中对旧太子充满了同情惋惜。

“咱们贾府历来和旧太子府牵扯极多!且感情厚密异常。而且咱们府里还有人娶了东皇城的要紧人物,不过现下那人已经过世了,也不用提了!所以,咱们贾府想要和东皇城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事!”平儿叹气道。

“姐姐,我常听人说一山不容二虎,一涧不栖二龙!这如今怎么能有两个皇城?”小妹低声问道。

“先皇驾崩之时留下了遗诏,特许了旧太子和当今圣上一样的待遇!为此才有了两个朝廷。现在暂时是这样,不过日后是怎样就不得而知了。”说毕,平儿就向窗外望去,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周瑞家的和司棋在低声说笑。平儿这才又把声音压的更低说道:“我隐约似乎听说两边都要有动作。”

“有动作?有什么动作?”小妹急忙问道,她心里清楚,这简单的两个字不知道会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不知多少才子佳人会无辜丧命!

第三十四章 风雨将至(下)

平儿简简单单一句话,莫小妹听得惊心动魄!两座皇城要有动作!天下又要动荡,无数风流才子、窈窕淑女都会因此命丧黄泉!

首当其冲的,必将是夹在两座皇城中的贾府!贾府大厦倾覆就在眼前!

“姐姐!若是两座皇城当真厮杀起来,我贾府又当如何?”小妹急忙问道,她现在还是贾府的一员,若是当真贾府破灭,她也不得全身而退,正所谓“城墙失火,殃及城鱼”,就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平儿摇头道,“不过依着二奶奶看来,当今圣上暂时还不至于撕破脸皮,毕竟先皇有遗诏,他若是当真敢违背先皇遗愿,就是天下人的吐沫也能淹死他!再说,东皇城自然不会束手待毙,老千岁他老人家,特别是老千岁的嫡长子,新太子,他善谋骁勇,暗地里培养了好大的势力!若是当真争斗起来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小妹听得浑身冷汗淋漓,她机缘巧合穿越到红楼世界中来,最大的愿望无非就是借助无人能比的先天条件发点小财,过上小康生活。她甚至于连嫁不嫁人的事情都没有考虑过,如今忽然听说自己竟然很可能要卷在如此残酷的政治争斗中,她实在是害怕啊!

“关我屁事!关我屁事!关我屁事!”莫小妹在心中呐喊!你们贾府愿意支持谁就支持谁!不论哪一方代表的都是腐朽的封建社会!我谁都不同情,我只想赚点钱啊!我亲爱的小钱钱!

无论她心里再怎么泣血呼唤,现实就是:贾府已经被卷入了这场势在难免的斗争漩涡之中,贾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可能都有掉脑袋!作为贾府一员,又因为美貌而出名的首席大丫鬟晴雯怎么可能幸免?

小妹有些后悔:若是能选择,她宁可穿越到傻大姐的身体里,那样的话,被注意的可能性还小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莫小妹的脑袋飞速旋转,脸色阴晴不定。

平儿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小妹不语,她和小妹又不同:她根本没有的选择,只要贾府倾覆,她势必要给贾府陪葬的。其实,平儿自己也明白自己是没有退路的,横竖要有一拼,所以她反而不再为此事伤神,能够平静面对了。

“咦!对了!我还可以像小红一样嫁人,那样不就是彻底脱离贾府了?还有我可以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时候我用钱砸出一条生路来!”一想到这里,莫小妹心中大定,脸色也立刻放晴了。

平儿一直在仔细观察小妹的脸色,她见到小妹不多时脸色就恢复如初,心里忍不住赞叹:“这个晴雯拿得起放得下,果然像王熙凤说的,这个晴雯指不定能闯出一条生路来……”

想到这里,平儿就笑眯眯问道:“妹妹,你是什么主意?”

莫小妹急忙笑着回答道:“平儿姐姐,我生是贾府的人,死是贾府的鬼!无论日后情况如何,就凭天意吧,我一个小小的女子且操不了这么多心,只一心一意跟着二奶奶走就是了!”

她这是赤果果的大谎话,可小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蝼蚁还惜命呢,何况是人呢?再说,贾府也没生她养她,她这么做也没什么心理负担。大不了若是自己到时候有能力,多捞几个人出来就是了。

平儿听了这番话更是开心,她反倒安慰小妹道:“现在看来乱必定是要乱一场的。可这也不是眼前的事情!少说也还能有几年的平稳日子!到那时候是什么情势谁知道呢?所以你知道这个事情就行了,也不必每日惦记着,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是正经事儿!”

她又安抚了小妹几句,伸手就打开随身带的一个包袱打开,只见里面是许多白花花的银锭,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她把银子推给小妹,说道:“诺,这是二奶奶给你的银子!”

小妹吃惊道:“给我这许多银子干什么?”

平儿道:“这不算什么,不过是几百两而已,二奶奶且是能拿出来!二奶奶的意思,一来你照应着店里的事情,眼见就要过年了,东皇城里肯定是要来人取料子做衣服,你总要打点一下;另外也有送货的人来,你也要打点一下,总不能让人家白忙活。”

小妹惊讶道:“就要有人来取货送货了么?那么账目怎么走呢?”

平儿笑道:“这本就是本糊涂账,没法算的。你只要登记好来往布匹数量,招待好来人就行了。”

小妹急忙点头。

平儿又道:“还有,二奶奶已经偷偷和孙府里的人透过气了,她的意思是还劳烦你时不时去孙府家一趟,给二姑娘偷偷送些银钱衣食。”

小妹更加惊讶:“孙府?可是二小姐嫁过去的孙府?怎么还要送银钱衣食?”

平儿听问,当下声音就有些哽咽道:“陪着迎春小姐去了孙府的桑妈妈几次偷偷回来禀报,说是二小姐在孙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过得甚是艰难……二奶奶也不敢惊动人,只得偷偷送点子东西过去,只盼着日后迎春……”平儿哽咽难言,低头啜泣。

“这混账东西!畜生!竟然如此刻薄咱们小姐?”小妹一听立即义愤填膺,喃喃咒骂起来。

“哎!这有什么办法?都是命罢了……她正经老子都不管,我们又能如何呢……”平儿叹息连连,两人唏嘘了半响,平儿这才强忍住悲意说道:“二奶奶的意思,咱们这铺子若是成日关门也惹人怀疑,这次二奶奶叫人送了不少普通的布料,你把这些都摆在明面交易,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你千万收好!”

小妹急忙点头,又问道:“姐姐,依着二奶奶的意思,咱们这铺子什么时间开张才好?”

平儿道:“暂且不急,眼看着天就要下雪了!等到年后吧。”

小妹忙答应着,心里就开始暗自盘算起开店的事情来。平儿又笑问道:“你觉得司棋如何?”

小妹急忙笑道:“司棋自然是极好的,胆子大,对人一腔热血,是少有的女主豪杰!”

平儿也点头,道:“二奶奶倒是也很看好司棋!不过她到底有些大大咧咧,你平日多提醒着点儿!有些事情不必对她提起!”

听了王熙凤对司棋点评精确,小妹急忙点头答应。平儿这里又说道:“二奶奶每月会送五十两银子过来,你自行分配就好!”

小妹急忙又连连称谢,平儿又问道:“那个高妈妈可好?”

“好!好!好!”小妹连连称赞,不知平儿又要说些什么出来。

第三十五章 主仆情深

小妹一听见平儿提起高妈来,急忙留心细听。只听平儿说道:“二奶奶细细查过高妈,她在皇宫里生活多年,看尽了人心鬼蜮,历经多少风云突变却始终能在宫里平安无事,最终还能全身而退!这个高妈妈绝对不简单!”

“是,我也听高妈恍惚说过一些过去的事情。主要是高妈为人纯善,我很是喜欢高妈妈,这里可是离不开她!”小妹急忙表态,她和高妈如今感情深厚,容不得高妈有一点闪失。

“是,二奶奶也说她是没有一点儿问题。还有那个翠儿也是干净得很,都可以重用!二奶奶还特意让我嘱咐你,说你和司棋两个好是好,但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情少,让你们好好跟高妈学学!”平儿缓缓说道,小妹急忙点头答应。

“还有,二奶奶让我嘱咐你不要只顾着省钱!钱是小事儿,二奶奶手里的钱多的是!缺钱用只管去要,你只要好好看住这个铺子,把这几个人好好留在身边就是大功一件!”平儿笑道。

“是!多谢二奶奶这么费心!我一定按着奶奶的意思办!”小妹笑着称谢。

“好了!这就是二奶奶交待的事情!千万别忘记了瞅个空儿去看看二小姐!到了孙府,你就去后角门找看门的李妈,还有迎春二小姐陪嫁过去的桑妈妈!二奶奶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平儿一边叮嘱一边就站起身来。小妹见了忙说道:“平儿姐姐,你这是要走么?不用过饭再走?高妈的厨艺真是一绝啊!”

“不了,还有好些个事情呢,天黑前还得赶回去!”平儿摇头道。

小妹知道王熙凤除了这间绸缎铺子,另外还有不少生意,平儿这番出来定然是要处处都转一圈才好回去交差。因此小妹也就不再留她,又帮着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这才送她出门。

平儿把小妹做的旗袍包起来,又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别忘了再赶一件儿出来!身量大小就依着这件就行,一定要比这件更华贵,更讲究些。

小妹笑着一一答应了,送平儿和周瑞家的以及另两个婆子上车远去,这才扭身闩好大门回来。

司棋陪着小妹一进屋子,就急着问平儿来干什么。小妹心知她必定是为她自己的事情悬心,忙笑道:“放心!二奶奶说你很不错,答应你留在这里!只一件,你以后可不许大大咧咧的!”

司棋一听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待在这里,高兴得不行,她一转眼见了桌子上一堆银子,便奇怪问道:“平儿拿这么多银子来做什么?”

小妹也没打算瞒司棋,就把迎春嫁入孙府饱受折磨,以至于衣食都成问题的事情缓缓对司棋说了。司棋一听完眼泪立刻就流下来,哽咽着骂了半日,又着急拉着小妹就要出门去看迎春。

见到司棋如此,又想到以迎春身份之尊贵,居然沦落到这步田地,小妹心里也很是难过。她急忙劝说道:“司棋姐姐!虽说我没有伺候过迎春小姐,但毕竟咱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怎么也有些情义。如今她受此磨难,我也恨不得立时就去探望。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个畜生现在可能在府里,若是让他发觉了,迎春小姐不是更加要受折磨吗?你听我的,咱们明日再说!”

听得小妹这一番话说得有道理,司棋也只得作罢,她气得在屋子里到处乱踢乱打,嘴里骂骂咧咧没有一时能消停下来。

小妹无奈摇摇头,只得先把银子放好,又好歹劝得司棋姑奶奶安静下来,这才去厨房找高妈。

一进厨房就见翠儿正蹲在地上烧火,高妈正在灶台上炒菜。小妹探头看了看,只见高妈正炒的腊肉,肉片晶莹剔透,锅里青的是蒜苗,红的是辣椒,香气扑鼻。

她微微吸了一口香气,就蹲下来陪着翠儿一起拉风箱,炉灶里火苗大盛,锅里噼噼啪啪响得更热闹。

若是往日,她早就嚷着饿了,这时候却没有一点儿食欲。一会儿想着平儿说的两座皇城即将兵戎相见,一会儿又想起迎春在孙府里衣食缺乏,心里不由沉重。

高妈自小妹一进门就发现她不像往日办快活,复见她蹲在低声不吭气,忙问道:“小妹?你今天没有闻见炒菜的香气?怎么不嚷着要吃了?难道是我做得不好吗?”

小妹勉强笑了一声道:“今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胃口,就觉得心烦。”

高妈扭头盯着她看了几眼,说道:“不然我再给你凉拌一个小菜?还爽口些。不然给你下碗面吃?”

小妹摇头,又陪着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饭菜就好了。翠儿跑进屋子里去叫司棋吃饭,过来一会子又跑回厨房道:“司棋姐姐说不想吃饭,也不知她怎么啦?”

“我去看看!”小妹说着就起身,翠儿和高妈对望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迷惑,还有浓浓的担忧。

小妹几步走回自己住的屋子,推门一看司棋正一动不动在床上躺着。她低声叫了两遍,不闻司棋回答。小妹知道司棋因为迎春的事情不痛快,索性就坐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柔声劝道:“傻子!不管怎样你还是起来吃口饭,二小姐遇人不淑,咱们又有什么法子?”

司棋听了仍然躺着不说话,唯有身子微微颤抖,想来是在无声啜泣。小妹又劝了一会儿,司棋这才勉强哽咽道:“你快去吃饭吧,我心里很不好受!就想一个人躺一会子!”

小妹又劝了一会子,司棋死活不肯起来,只是捂着脸低声抽泣,她也只得自己起身去厨房吃饭。高妈和翠儿正呆呆坐着等她呢,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小妹一见倒不好意思起来,急忙坐下招呼两人吃饭。

高妈和翠儿见到小妹两个心情不好,她们自然也没心思吃饭,胡乱扒了几口就都放下了筷子。高妈便问道:“要不然再给司棋下碗面?还是给她蒸碗鸡蛋糕?”

小妹摇摇头,道:“不用了,让她自己躺着缓缓吧,这种事儿还得靠自己想通了才行。”

翠儿见到小妹和司棋两个心境不好,她就更加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此刻,她正悄悄收拾了碗筷去洗。小妹见了翠儿这样子,心里老大不得劲儿,又安慰翠儿。没想到翠儿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央求道:“姐姐,你不要撵我出去!我什么都会干,你不要撵我啊……”

小妹一听,奇怪道:“谁要撵你出去?谁敢撵我们翠儿出去?”

翠儿哭道:“姐姐不是要赶我出去么?”

小妹既心疼又好笑:“傻孩子,当然不是要赶你啊?你放心,要是你愿意一辈子咱们都在一起。就怕以后你长大了,哭着要嫁人,不跟我们呢!”

一席话说的高妈也笑起来,翠儿流着眼泪,认真地喊道:“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和你们在一起!”

第三十六章 探望(上)

因为迎春的事情,司棋难受得不能自己,连高妈和翠儿也心神不宁,特别是翠儿被司棋和小妹的反常弄得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要被撵出去。小妹好好安慰了一番,她这才放心下来。

高妈可也不清楚司棋到底是什么原因不痛快,心里也是迷惑。小妹越发就坐下来,把贾府二小姐贾迎春的事情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怎么会有这么牲口的人?”高妈听了气得大骂,“那个二小姐也太可怜了。”

小妹点头道:“是啊,这门亲事还是她亲生父亲给订下得的,依我看,这次贾府的小姐恐怕是连命都要丢掉了……”

高妈皱着眉头说道:“若是说起贾府来,我倒是也知道,在宫中的时候,也曾见过他们贾府的大小姐贾元春,也就是如今的贤德妃了。”

“您见过贾府的大小姐?”小妹这一次可是吃惊不小。红楼十二金钗最关键、最神秘的,就是这位元春娘娘。全书之中,她仅仅在省亲时风光登场,贾府为之花费的金银如流水一般。

那一刻,是贾元春人生的人生巅峰,将将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她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是历经沧桑,辛酸难言,唯有哽咽。

入宫十数年,奋斗十数年,终于争来和家人团聚的短暂时光。极致的繁盛时光匆匆而过,元春一入皇宫深似海,再无她的半点消息。

今番再次听高妈说起贾元春,小妹好奇心大起,忙问道:“那位贾府的娘娘长什么样?性子如何?”

高妈回道:“我在宫里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小的答应,但她生的却是极好!而且脾性柔中带刚,待下人也很是宽厚。我不在她宫中伺候,只是有过数面之缘,所以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小妹点头道:“贾府既然把元春送入宫中,那她必然是贾府最拔尖儿的女孩子,且心思必定机密。”

高妈道:“要说模样长相,就放在宫里也是一等一的,要不然后来能得圣宠,还能加封贤德妃?”

小妹自行脑补了一番贾元春的风采,赞叹了一阵说道:“贾府四个女孩,另外三个都是出类拔萃的。我就是想不出二姑娘怎么就这么懦弱,能让人欺负成那个样子!”

高妈微微一琢磨,便说道:“那迎春小姐论出生、论门第,都是一等一的好,全天下的人家都配得起!为什么嫁到孙府里能被人欺辱成这样?”

“就是说呢,我也奇怪呢。那个姓孙的不过是小小一个武官,怎么敢这么对待贾府里的千金。”小妹也疑惑道。

“是啊,我在宫里的时候见得太多了。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宫里的女人为什么拼了命也要想尽法子向上爬?那是她们身不由己啊,她们的身后是全家族的身家性命啊……”

“高妈,您这么说,难道是贾元春在宫中出事了么?”小妹急忙问道。

“那也不好说,可是,如果像姑娘你这么说,他一个小小的武官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辱贾府千金,那必然是有原因的。”高妈低声说道。

“这……”莫小妹心内一阵害怕,难道说元春在宫中已经失势了么?那么贾府还能撑多久?

“小妹,很多事情你要心里有点谱,早些着手准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高妈劝道。

“是!”小妹低声应道,又低头仔细琢磨一会儿,才又和高妈说道:“高妈,您的意思我明白,还得麻烦您准备点儿吃食衣物,我明天早上就和司棋一起去孙家探望探望二奶奶一番!”

“东西倒是好说,可是你们两个可能进的去?”高妈担心道。

“没事儿!贾府里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和司棋不过是走一趟,应该没什么事情。另外还得劳烦高妈给我准备点儿散碎银子!”小妹一边说一边就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高妈。

“碎银子好办,咱们有银剪子,不过是费点子力气罢了。姑娘你准备把这些银子都成多大的?要是一钱两钱的,这一锭银子可能剪出不少来!”高妈道。

“多些总是好的,再说下次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去,还是多准备点儿!”小妹叹气道。

“好,我一会儿就上街去给准备些冬衣和吃食。”高妈急忙说道。

“高妈,您多准备一点儿,这锭银子您先拿去用,若是不够再和我要……”小妹说着又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好,好!”高妈接过银子自去准备不说,小妹又回到屋子里去看司棋,只见她还躺着,脸上盖了个手帕。手帕已经被她的泪水湿透了。

“明天,明天我要去孙家看二小姐,你要不要去?”小妹叹气道。

“真的?”司棋听说“忽”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小妹见她满脸泪痕,把一张俏脸洗的红红白白,头发又是乱蓬蓬的,叫人看了又是可爱可怜,又是可笑。

“真的,我还骗你不成?平儿过来特意交待让咱们偷偷去孙家接济二小姐,你方才瞧见的银子不是干这个的?”小妹一边说,一边给她擦眼泪,整理头发。

“那就好,明天我和你去看看二小姐,也算是我们没有白做了一场主仆!”司棋说着又撑不住哭起来,她一行哭一行说道:“我打小就和二小姐在一起,若说我们是主仆,还不如说是姐妹更贴切些,况且二小姐打小就对我很好,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我!我就想不通,像她这么好的人怎么会碰见个畜牲?”

“唉,或许这都是命!”小妹也慨叹道。

“命?这命又是谁定下的?我就是不信这些!人做了孽,就推到命上来,要是我能陪着小姐去孙家,我就是杀了那畜牲,也不会教小姐吃那么大的苦……”司棋恨声说道。

“好了,你快悄悄的!先起来吃点饭,要是你心里不爽快就再躺一会儿,要是没事儿就来帮我裁剪料子,我还得做衣服……”小妹说道,他还得给王熙凤赶工做旗袍,一天也耽搁不得。

“我还是帮你做衣服,我没一点儿心思吃饭!”司棋说着就起身洗脸,又帮着小妹挑料子,裁剪料子,絮绵花……

两个人一下午忙碌着,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天就黑了。高妈就在窗外喊吃饭。小妹早就饿了,一听就放下针线,司棋却依然是懒洋洋不想饮食。小妹和高妈劝了半天,司棋这才勉强喝了几口粥就回屋躺下了。

第三十七章 探望(中)

司棋一心惦念着迎春,勉强喝了几口粥就躺下了。莫小妹却是领着高妈和翠儿忙到深夜,她们三人怕吵着司棋,就在高妈的屋子里点上几根蜡烛,把屋里照得通明如同白昼。

直忙到凌晨时分,一件旗袍好歹有了些模样,小妹这才胡乱洗了把脸回到屋子里睡觉。一进了门,撩开床幔,发现司棋两眼通红还未曾入睡。小妹忙问:“你早早就躺下了,怎么还没有睡着?”

司棋带着哭腔回答:“我总是担心二小姐,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二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如今过这样的生活也不知能撑多久……”说着就又哭起来。

“唉……谁愿意这样呢……司棋,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路要走,别人怎么也是代替不了她!就比如你这么难过,躺着哭,倒不如怎么想办法救她是正经!”小妹劝道。

“怎么救啊?我哪有那个本事……”司棋哀叹道。

“可也是,咱们都还在水深火热之中,哪儿有本事去救旁人!司棋,你听我的,先乖乖睡觉。咱们明天偷偷去瞧二小姐一眼,给她送点东西救救急,别的再说!你这么空着急也没有用。”小妹劝了司棋一阵,她倦意上涌,实在撑不住就睡过去了。

司棋却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得安睡,好容易合上眼就见迎春鲜血淋漓站在跟前,把她吓醒了。一睁眼才发觉正是深夜,身边儿是小妹正在酣睡,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她擦擦额头的冷汗,好容易又重新睡去。刚刚迷糊着,却又见香菱笑嘻嘻走进来和她说话。司棋满腹疑虑,问道:“你不是香菱?怎么来这儿了?”

只听香菱笑嘻嘻说:“我一个人孤单冷清,这回迎春姑娘要来陪我,我特来和你说一声。”

“二小姐已经嫁人了,她怎么陪你?再说你不是在薛府伺候你们奶奶?怎么要找我们小姐?”司棋更是奇怪。

她猛然想起香菱已经死了,忍不住害怕道:“你不是已经死了?你快走!你不能找我们小姐!”

香菱一听就哭着说道:“我怎么不能来找她?你不知道你们小姐已经答应了我的……”

只见她越哭越厉害,流出的眼泪都是鲜红的血,这可把司棋吓坏了。她一声高呼扭头就想跑,可两条腿发软,怎么用力也挪不动脚步,只得高呼救命。

正这时候,她就感觉有人用力推她,她一声大叫就睁开了眼睛,这才明白原来刚才不过是一个噩梦。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是小妹在摇她起床。司棋这时候吓得心乱跳不已,浑身都是冷汗。她又闭上眼睛歇了一刻,这才缓缓披上衣服坐起来。

“你做什么梦了?方才一个劲儿叫救命?我还想着让你多睡会儿。见你一直乱叫,这才把你推醒了,你不要紧吧?”小妹急忙问道。

司棋回味着方才的梦境,心里一片狐疑,忍不住就把夜里的梦细细和小妹说了一遍。

“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梦,难道说二小姐真要……”她还没说完,小妹急忙劝道:“不过是个梦罢了!能有什么?再说了,人都说梦是反的,或许是预兆二小姐没事儿呢!这都是你白天胡思乱想,夜里才能做这些怪梦!咱们一会儿就走,你还不赶紧收拾?”

“也许是我瞎想的!”司棋答应着就急忙洗脸梳头。高妈就把早饭又端了进来,对小妹说道:“马车已经雇好了,就在大门口等着,你们吃了饭就走?”

司棋一听,急忙扒了几口饭,匆匆漱了漱口就着急着要上车去探视迎春。小妹见司棋情急,只得也草草吃了口饭,就陪她出了门。两人一人拎着一个包袱,后面高妈和翠儿也一人抱着一个大包袱,这些都是给迎春准备的,另外小妹怀里还揣着一包碎银子,也是给迎春的。

“两位姑娘千万小心些,若是有什么不对赶紧先回来再说!”高妈一百个不放心,不住口地嘱咐,翠儿也很慌乱,眼泪汪汪地望着二人不说话。

“放心!我们是去看望小姐,又不是去劫法场,不用担心!”小妹揉了揉翠儿的头发说道,又叮嘱高妈关好门,这才上了马车。

司棋早就在车里等的火星儿乱蹦,几人忙乱着相互又交待几句,又放好一堆包裹,赶车的这才驾马扬鞭,马车轻快地跑起来。

今天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都是铅灰色的阴云,冷风肆虐,大街上行人甚少,因此马车行得颇快。就这样司棋仍然嫌慢,不住掀开车帘向外张望。

小妹见她一脸的焦急,默默地搂着她肩膀低声安慰。

“小妹,我现在很慌!又想立刻见着小姐,又害怕见着她!”司棋低声哽咽。

“不怕,都是你自己瞎想,自己吓唬自己!就算是那人再畜牲,可是贾府的声势在那里摆着呢,想来他也不敢太为难咱们小姐!”小妹低声劝道,她话虽如此说,可是心里也是打鼓。如今的贾府和过去可是大不一样,再说皇城内风云瞬息万变,谁也说不清楚权势的起起落落。

原来孙家距离绸缎庄并不远,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到了。等到马车绕到孙家后面的小角门,小妹和司棋相扶着下了车,两人才站定就有两个婆子飞快从角门内跑出来迎接。

一个是孙家看门的婆子,姓李。一个是迎春出嫁带来的,姓桑。

两个婆子急忙过来帮着搬下车上的东西,一面吩咐赶车的在这里等。小妹二人就随着李妈和桑妈偷偷进了角门。

小妹抬眼望了望眼前的孙家,只见是一座颇为陈旧的老宅院,大概五进的院落,院子后面还带着一个后花园。

众人先将包裹都放在角门处的小房子里,桑妈妈就小声说道:“这大白天的人多眼杂,小心叫人看见!等黑天了我再悄悄给小姐送去。”

小妹知道这个桑妈妈对迎春甚好,就是她几次偷偷去贾府报信,这众人才知道迎春光景悲惨。

听了桑妈这么说,小妹急忙点头,又拿出几两银子递给两个妈妈,说道:“还麻烦两位妈妈多多照顾,若是有朝一日……”

两人先是推脱不要,见小妹执意要给,两人这才千恩万谢地收下,领着小妹和司棋穿过后花园就往一处低矮的旧房子里走去。

小妹走着走着就疑惑起来:看这片房子低矮潮湿,且破败不堪,分明是下人住的地方。不知道桑妈妈把两人领到这里来做什么……

第三十八章 探望(下)

桑妈妈领着司棋和小妹到了一处破败的房屋前,小妹正暗自惊疑,桑妈就掀开了帘子,低声叫道:“小姐,小姐,你看是谁来了?”

帘子才一开,立时就有一股潮湿的霉气扑鼻而来。小妹和司棋立刻就皱起眉头:这孙家如此穷酸?就是贾府下人的住处也不会如此破败!

两人听见桑妈招呼小姐,心中一惊,随即大痛:难道说迎春居然会住在这种地方?这里怎么住人?

“是桑妈妈来了?”屋子里有人回答。

小妹对这个声音不熟悉,司棋确是熟悉无比!她一听见这个声音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小妹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凝神细看:只见一个身穿旧衣的丫鬟走了过来。这丫鬟眉目清秀,只是她脸上有几处乌青,看得人有些害怕。

“绣桔,绣桔,是你么?”司棋那边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哭起来。原来这丫鬟正是迎春的陪嫁丫鬟之一:绣桔。

“绣桔,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你的脸是怎么了?是谁打你了?”司棋忍不住一把就搂住绣桔痛哭起来。

众人也心里伤痛,忍不住低头落泪。桑妈妈强忍伤心,劝道:“姑娘且小声些,看叫人听见!”

司棋哭道:“还怕什么人听见?我贾府的千金小姐,身份如何尊贵?怎地到了这穷酸地方还要受刻薄?我今天非要……”司棋一句话没说完,早被绣桔捂住了她的嘴。

只见绣桔满脸惊恐,颤声哀求道:“姑奶奶,你千万不敢声张!若是让人听见偷偷告诉那个畜牲,小姐又要倒霉了……”

司棋一听绣桔提起迎春,急忙扒开她的手,急切问道:“咱们小姐呢?咱们小姐在哪里?”

绣桔指指里屋,低声道:“小姐这几天有些不舒服,正在里面躺着呢!”

司棋一听拔脚就往里边冲去。小妹和绣桔也急忙跟着就去了里屋,桑妈妈和李妈妈就呆在外面看门。小妹一看到里屋的情景,胸脯立刻气得起伏不定,紧咬着手帕强忍着不敢哭出声音,泪水却扑簌簌流了下来。司棋却早就扑在床上,紧紧搂着迎春泣不成声了。

只见里屋连个窗户都没有,更加的狭小潮湿,堪堪只容下一铺土炕,炕上铺着破席,席子上是精薄的褥子,褥子上躺着一个皮包骨的女人。她头发披散着,面孔苍白,双眼紧闭,露在薄被外的双手枯瘦如同鸡爪一般。这个女子,正是煊赫了近百年的贾府的女儿:贾迎春。

司棋搂着迎春哽咽难言,她怎么也料不到,才短短几个月未见,往日温柔美丽的女主人居然成了这么一副奄奄待毙的模样。

几人见了迎春无不伤心落泪,司棋更是痛哭得肝肠寸断,眼泪如同泄闸的洪水般泛滥,不一刻功夫就湿透了手帕,湿透了衣襟。

小妹强忍悲痛来拽司棋,口里劝道:“司棋,你不要这样,看小姐跟着你伤心!”一语未毕,眼泪已经流了满脸。

司棋高大丰满,小妹用尽力气也拽她不起。绣桔急忙也哭着过来帮忙,两人使出全身力气好容易才把司棋拉起来。

司棋两眼死死盯着迎春,哭道:“才几个月不见,小姐……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人……”她哭得瘫坐在地上,却又爬到炕边抓了迎春一只干枯的手痛哭起来。

迎春手僵硬冰冷,只如死人的手掌一般。司棋不由想起往日迎春的手来:迎春的手生得极美!十指修长,皮肤洁白光滑,摸在手里柔软细腻。再看看此刻如同干尸的手,司棋痛断肝肠,眼前一黑就昏厥过去。

小妹和绣桔惊呼一声,急忙死死搂住司棋,使劲儿掐她人中,直到人中都快掐破了,司棋这才缓过气来。

众人这一番纷乱,终于把迎春吵醒。她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细缝,恍惚问道:“是谁来了?我这是在哪里?”她声音低沉,几不可闻。

绣桔一眼见到迎春嘴唇微动,急忙道:“是小姐醒来了!”

司棋一听,一把掼开她们两人,忙扑到炕前,低声道:“小姐,是我啊,我是司棋!我来看你了!”

“司棋?你是司棋么?”迎春一听见司棋的名字,立即使劲儿睁大了眼睛,极力想要瞧清司棋的模样,可惜她目光迷离,眼前只见模模糊糊一个人影儿,怎么也看不清司棋的相貌。

“司棋!你终于还是肯来看我了……我以为你一直怪我,不肯来见我……”迎春说了没几句话就喘的厉害,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费力地抚摸着司棋的脸庞。

“你终是来看我了!我就要走了……你能来送我……我……很是高兴……”迎春断断续续说道,目光有些涣散。

小妹偷偷问绣桔:“妹妹,二小姐这是……”

绣桔低声哭道:“姓孙的那个畜牲,那个牲口!他日夜折磨小姐,每日非打即骂,还经常不许给小姐饭吃,没几个月,小姐就是这般样子了……”

“可找大夫了没有……”小妹急忙问道。

“没有,那个畜牲不许,我们也没钱……小姐陪嫁的金银首饰都被那畜牲拿走了,说是府里头老爷欠他的……”绣桔小声说道。

小妹急忙把一包碎银子递给绣桔:“你快偷偷收着,好歹求桑妈妈找个大夫过来。若是银子花完了就告诉桑妈妈,让她给府里二奶奶送信儿……”小妹低声嘱咐。

“好的,我知道了!”绣桔低声抽泣着答应道。

“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伺候?其它人都哪里去了?”小妹低声问道,迎春出嫁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丫头陪嫁。

听小妹问起,绣桔忍不住失声痛哭道:“本来还有一个绣春,可是在小姐大婚的第二天,那个畜生就要强行玷污她!绣春执意不肯,被那个畜生一把撞在柱子上,当时就死了!”绣桔一边哭一边颤抖,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无法忘记当时可怖的场景:满地的鲜血,绣春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的脸……

小妹一听,气得浑身战抖,恨恨道:“这个没有人伦的东西……老天爷怎么会容得这么一个畜生在人间!”她一边说,一边就搂着绣桔低声问道:“你脸上的伤,也是被那畜生打的?”

“姐姐,要不是为了小姐,我早就去死了!就是死了下地狱也比在这个地方好!”绣桔搂着小妹痛哭道。

“别哭,别哭,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回去一定告诉府里想办法把你们救出去!”小妹低低安慰着,她心如刀绞:连她都知道这只是痴人说梦罢了!可是除了这句话,她实在不知还能说什么话来安慰这可怜的主仆二人了。

“姑娘!姑娘!咱们该走了!一会儿看有人来!若是有人发现了,小姐可又要吃苦了!”正在屋里几人哭成一团的时候,屋外桑妈妈催促道。

第三十九章 亡(上)

莫小妹陪着司棋去孙家探视迎春,只见到迎春躺在破烂的屋子里等死,大家都哭得肝肠寸断。屋外的桑妈妈听见屋里的动静,也忍不住无声痛哭了一场。她又怕被人撞见,只得硬着心肠拉着两人离开。

“姑娘,还有来日!你们放心不下小姐,过几天再来也是一样的,可是该走了!不要让人看见!”桑妈妈不时劝说两人离开。小妹还可,司棋在炕边早就拉着迎春的手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

几人硬着心肠把司棋的手强行扒开,这才半拖着她出了屋子。

“司棋!你听我说!你若是还想再来看小姐,若是不想让小姐受罪,你就悄悄的赶紧走!要是让人发现了可不是顽的!”小妹低声道。

“好,好,我走!”司棋哭得两个眼睛肿得好像桃子一般,眼皮都透亮。绣桔也强忍悲痛送两人出来。

李妈先在外边看了一眼,低声叫道:“没有人来!咱们快走!”

众人一听,急忙就匆匆走出了院子。别人还可,只是司棋双腿发软行动不得,两个妈妈急忙架着她踉踉跄跄走出了孙家。她依然不时回头,哀声哭泣不已。

小妹泪眼朦胧中回头看了一眼:依稀只见绣桔正站在门口捂着脸哭泣,迎春此刻正躺在屋子里不知生死。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小妹心里暗自伤感。

等到几人出了孙家的大门,又把伤痛到几近昏死的司棋扶上了马车,桑妈妈这才放心。她急忙转身要走,却被小妹一把拽住了胳膊,“妈妈!你一定要去给咱们府里报个信儿!若是迟了,二小姐恐怕……”

“是,我知道!我一会儿就立刻回府里去报信!我也感觉二小姐情形不妙啊!”桑妈妈回了句话就急忙跑回孙家关上了角门。

小妹这才上了马车,叫车夫赶车回去。马鞭一声脆响,车轮辚辚,马车掉头向绸缎铺而去。车外铅云越来越厚重,天地间一片惨淡;车内司棋一上车就昏昏沉沉靠在车厢上不言语,双眼紧闭。小妹慌忙抱住了她,颠簸着向家中而去。

司棋在小妹怀中闭着眼睛只顾着流泪,不一时就把她厚厚的衣服都湿透了。小妹一想起迎春的情形,也忍不住眼泪长流。

二人一路相拥着默默流泪。街上人烟稀少,几匹马撒开蹄子狂奔,不一刻就来到了绸缎庄。

高妈和翠儿早就进进出出多少次,不时就来到门口张望,直看得脖子也酸了,眼睛也花了,也不见小妹两人回来。她们急得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打转。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阴沉,高妈越发有些慌了神,直不住说道:“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翠儿更是紧紧抓着高妈的衣服,怯怯地问道:“两个姐姐怎么还不回来?她们到底去做什么了?”

“翠儿乖,两个姐姐是去看她们姐妹去了,没什么事情!”高妈只得哄着翠儿。

正在两人焦急的时候,就隐隐听见似乎有马车的声音,两人急忙就向院子里冲去。才一开门,一股冷风带着遍地的黄沙和枯叶就卷进门来,吹得高妈和翠儿赶忙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就看见莫小妹扶着司棋下了马车。

二人急忙跑过去搀扶,高妈一眼就瞧见司棋两只肿的好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唬得她心肝乱颤,但也不好多问,只得死命扶起司棋摇摇欲坠的身子进了屋。

翠儿见到小妹两人的情形,也是小心肝噗通通乱跳,她人小力微,只得跟着几人身后,闩好了房门,又急忙去厨房里打了热水端进了屋子里。

当下高妈和小妹费力把司棋扶进了屋,又把她安顿躺好。扭头就见翠儿怯生生举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手巾,小妹强笑一下默默翠儿的头,接过毛巾给司棋搽脸、换衣服。

只见司棋双眼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皮肿得发亮,气息急促。高妈看得心惊,直等把司棋安顿妥当,她才偷问事情的缘由。小妹一边流泪,一边说了迎春的情形。高妈听了,先念声佛,才说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难道说她父亲和贾府就不闻不问?任由别人这么作践自己的女儿?”

小妹叹道:“听说是二小姐的父亲欠了人家五千两银子,二小姐是为了抵债才卖到孙家去的,算不得什么正头娘子!”

高妈忍不住骂道:“放屁!哪有这样的道理?那迎春姑娘不是孙家明媒正娶过去的?这个姓孙的真不是个物!”

二人说了不一会功夫,就见外头天色越来越阴暗,风倒是住了,不一会就下起了细碎的小雪花,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到后来一片片雪花好像是漫天的棉絮纷纷扬扬把整个天地连接在一起。

“今年的雪怎么来得这么早?”高妈看着窗外的大雪叹道。小妹默默无语,又把才开始缝制的旗袍拿出来赶工。高妈帮忙做了一会儿就带着翠儿去厨房里忙活着做饭去了。

一时间天地间一片寂静,只听见大雪扑扑簌簌的声音。

天色阴暗,做旗袍的料子又是银丝绣出许多的花色,小妹做了不一会儿功夫就感觉眼花缭乱,只得停手歇了歇眼睛。她转身去房里看司棋,一进屋就见司棋满脸通红,额头上都是汗珠。小妹伸手一摸,司棋浑身滚烫,她立刻就慌乱起来,一迭声叫高妈。

高妈进来探视一番,便道:“不打紧,估摸是今天司棋伤心过度,一时又着了风寒,我赶紧去做一碗浓浓的姜汤给她喝,再厚厚盖上被子出出汗,或许就能好了!”

几人一番忙乱,先是给司棋熬了一碗姜汤,趁热给她喝下去,又给她厚厚捂了两床厚被,司棋痛痛快快出了一身汗,这才感觉好些。

小妹心里着急,一时也不敢离开,索性就把活计拿到屋里来做。高妈和翠儿也围在旁边,一时帮忙做点儿活计,一时又看看司棋。好在她一白天还算安稳,烧也退了,脸色也看着好了些。

三人忙碌了一日,也无心精细饮食,不过是胡乱下了一碗汤面充饥。堪堪到了晚上,下了一天的大雪才停,外头积了厚厚一层雪,天地间一片冷冽。

司棋晚上不过是稍稍喝了一口面汤就摇头不肯吃了,又躺下昏昏沉沉睡去。小妹等三人做活直到深夜这才肯休息。高妈害怕司棋晚上病情加重,因此就领着翠儿歇在了这边。

小妹这一天心疲神劳,一躺在床上就迷糊睡去。高妈和翠儿历来早睡,因此脑袋一挨着枕头就睡去了。三人刚刚睡熟了,就听见司棋猛然翻身坐起大哭起来,可把三人吓得魂飞魄散!

第四十章 亡(中)

莫小妹白天劳心劳神,晚上才刚刚睡熟,猛然听见耳边有人嚎啕大哭,立时把她惊醒,吓得她心肝乱颤浑身冷汗。她一翻身坐起来,可是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屋子里有人哭得撕心裂肺,这可把小妹吓得半死,急忙呼喊高妈。

正在她胆战心惊之时,眼前忽然亮光闪动,原来是高妈已经起身把蜡烛点亮。昏黄的烛光摇曳中,只见司棋披头散发,一边大哭,一边要往床下冲,翠儿正死命抱着她腿往回拖。

“我的姑奶奶,这黑灯瞎火的,你倒是怎么了?”小妹叫了一声苦,急忙起身抱住了司棋,不许她乱动。

司棋身材高大,小妹和翠儿两个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抱不动她,反倒是被司棋要带下床去。高妈急忙放好烛台过来帮忙。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容易把司棋按在了床上。可是司棋仍然拼命反抗,嘴里哭嚎的声音在大半夜听起来十分骇人。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让鬼缠身了?”小妹吓得浑身乱颤,声音都发颤。

“姐姐,你别吓我,什么鬼缠身?”翠儿被小妹一句话吓得浑身发抖,差点哭出来。

“不像!”高妈说道,她一边说一步急忙拍了拍司棋的脸颊,问道:“司棋,你醒醒!你到底梦见什么了?快和高妈说说!”

高妈一阵猛拍,司棋这才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她睁开浮肿的眼皮,哭喊道:“二小姐!二小姐她死了!我要去送二姑娘!”

“你这可是胡说!你怎么能好好地就咒她死?”高妈急忙大声说道,“可是你白天胡思乱想,这才做了噩梦!二小姐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

“是真的!刚才二小姐已经进来和我道别的,你们没有看见?你们看,她不就在门口站着笑呢?”司棋迷迷糊糊一嗓子喊出来,把三人吓得汗毛直竖,浑身凉气直冒。

几人急忙向门口望去,悠忽间似乎有一道白影一闪而没,把三人更是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二小姐!二小姐!你等等我!”司棋猛然一声大叫,挣扎着就要下床。

“司棋!司棋!司棋!你莫要吓我!”小妹吓得浑身乱颤,眼泪横流,她死命压着司棋哭道。翠儿也吓得一声不敢吭,全力抱着司棋胳膊不肯松手。

“司棋!你睡糊涂了!你们小姐可是活得好好的!方才桑妈妈才来报过平安!”高妈虽然心里害怕,面上却不肯露出来,她搂着司棋的肩膀,拼命把她压回在床上,一边大声喊道。

“真的?”司棋哭着问道。

“可不是!就刚才来的,不信你问问小妹和翠儿!”高妈大声说道。

“是!是!是真的!”小妹和翠儿一边哭一边拼命点头。

“可是,刚才小姐才来跟我告别,说是她要走了!难道真的是梦?”司棋抽噎着说道。

“是梦!都怪你白天胡思乱想,晚上才做噩梦!”高妈急忙说道。

“那怎么是梦?明明是二小姐来了!她穿着鹅黄色的衣服,脸色也好了,就和她在贾府里的时候一模一样!还跟我说来看我一眼就能安心走了……”司棋兀自不相信,说起她梦里的情形。

“那是好梦!可不是预兆着二小姐要好了?大半夜的你可是快睡吧!”高妈急忙安慰道,一面又让翠儿下地给司棋倒了一杯热茶喝了,这才哄着司棋躺下。

小妹见司棋肯躺下,这才稍微放心。她满腹狐疑,胆颤心惊的向门口望了一眼,见房门处一片漆黑,并未见什么异常的东西,这才安心。她偷望了高妈一眼,见到高妈脸色中带着悲戚,由不得心中一沉。

三人哄骗了半天,司棋这才重新安稳睡去。小妹被这一番惊扰再也睡不着,见高妈两人也没了睡意,她索性就披上衣服半靠在床上,又把翠儿搂在怀里,依靠在高妈身上,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

三人无语半响,烛光闪烁不定,微微发出爆裂的声音。小妹扭头见司棋睡熟了,这才低声问高妈:“高妈,二小姐……”

高妈满脸悲容,点点头低声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小妹忍不住一阵心酸,眼泪扑簌簌落在怀里翠儿的脸上。翠儿急忙伸出小手给她擦眼泪,小妹更觉心痛,紧紧搂着翠儿低声呜咽。

要说莫小妹从来没有见过迎春,她对迎春的认知全部来自书中。但是司棋平日和她讲给无数迎春日常的事情,说她如何在贾府中坚强独立,如何受尽委屈也不肯向人求救,如何对待身边的下人宽容和善……无形中她对这个默默无闻的贾府二小姐已经非常熟悉,就好像是相处了很久的好朋友好姐妹一样。

可如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才出嫁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被荼毒致死,她怎能不难受?

何况,迎春才十七岁!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却被孙绍祖这个畜生虐待致死!

“小妹!”高妈急忙低声叫道,“不要哭了。死的总是死了,活的还要活!有时候,死了反而是解脱了!”

“嗯……”小妹答应了一声,半天才强忍住悲意,“是啊,我们活着的还得好好活着!孙绍祖,你等着!有朝一日我总要找你好好算这一笔账!”

若是小妹知道,绣桔此刻已经为她的小姐报仇,估计她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白天,小妹和司棋刚走不久,绣桔就急忙拿了一些银子去找桑妈,央求她去给迎春找个大夫。桑妈低声道:“姑娘,我何尝不知?只不过那畜牲将将回来,眼看着天也要下大雪了,姑娘且等等?”

绣桔无奈,只得千叮咛万嘱咐,请桑妈妈一有机会快去寻个大夫过来。桑妈答应了,又偷偷把小妹送来的衣物和吃食先包了一包递给绣桔,嘱咐道:“千万不敢让人看见,咱们化整为零,一点点把这些东西悄悄地运过去。”

绣桔点点头,夹着小包袱就出来,眼见着天色愈发阴沉,寒风呼啸,估摸着定是要有一场大雪。她左右看看没人,这才夹紧了包袱,缩着脖子急匆匆向迎春呆着的小破房子跑去。

才进了门,身后就是一阵狂风扑过来,把本已经破烂的木门好悬吹散架,吓得绣桔一哆嗦,忙死命按住。等风小了她才敢松手。

屋子里早就是冰冷刺骨,光线阴暗。绣桔走进里屋,却见迎春正斜靠在墙上喘气,原本丰润的身子已经枯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而已,她头发干枯,双眼深陷,皮色黑青,看起来和鬼没什么区别。

绣桔一见自己小姐这副模样,心疼如同刀绞,急忙几步窜过去,一把扶住迎春,劝道:“小姐,你快点躺下,这大冷的天,你起来做什么?”

迎春喘了一阵,才张嘴呢喃道:“不要紧……我现在倒是感觉好些……你且给我拿点子水过来……给我擦把脸。”

绣桔担心道:“小姐,你的身子弱,天气又冷,不如等等再说?”

迎春闭着眼睛,微微摇摇头,两行清泪顺着枯瘦的脸颊流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亡(下)

绣桔见到迎春似乎精神好了一些,心里稍觉安慰。她急忙起身去了厨房,央求着厨房里的人给烧点开水。厨房里当值的婆子素知迎春可怜,也就没有为难绣桔,当下就通火烧了满满一大锅开水。绣桔千恩万谢端着热水回到了破房子里。

迎春正靠在墙上等着呢,喘气倒是不那么厉害了,脸色似乎好看了一些,看人的眼神也略微有了些神采。绣桔见了,心里倒高兴起来,急忙兑好温水给迎春洗脸擦身。

等擦洗干净了,她索性把才拿来的新衣服鞋袜都给迎春换上了。这时候迎春越发精神好了,双颊更是微微有了血色。绣桔更加高兴,急忙问道:“小姐,你感觉怎样?要不要些许吃点子东西?”

迎春摇头,勉强微微一笑,低声道:“好姑娘,我不饿,你且给我梳梳头,我走得到底也好看些。”

绣桔一听见这话,等时如同五雷轰顶,急忙叫道:“小姐,你别胡说!好好的,走什么?”

迎春不语,只是微微摇头。绣桔本来甚是高兴,此刻听了迎春这一句话,顿时又是心慌,又是害怕,又是伤心,只得颤巍巍走上前去,把迎春的头抱在怀里,拿起木梳给她梳头。

她低头只见怀里迎春的头发乱蓬蓬,如同枯草一样。这把头发,绣桔梳了十多年。原来在府里的时候,每次洗完头,她都会用梳子沾上头油,细细把头发梳理得乌黑发亮,香气扑鼻……再看到现在如今比枯草还不如的乱发,绣桔忍不住的心痛落泪。

桃木的梳子,乌光油亮,细密的梳齿儿慢慢自头顶滑落。头发干涩打结,好容易梳子通到发梢,一大把头发随着木梳脱落下来,干枯一团的头发卷在一起,就如同冬天的枯草相似。

绣桔心如刀绞,一边给迎春梳头,一边默默掉眼泪。等到终于把她的头发梳理好,地下、床上已经掉了厚厚一层头发。迎春头发本来细密厚实,如今却只剩下稀稀疏疏薄薄一层,勉强盖住了头皮。绣桔偷偷摸了一把眼泪,把剩余的头发松松挽了一个发髻,这才强笑道:“好了!小姐看起来还是那么漂亮。”

迎春喘着气,嘴角微微向上翘了一下,伸手抓住了绣桔的手,喘着气问道:“绣桔,你后不后悔跟我?”

“小姐!我怎么会后悔?我不后悔……”绣桔强笑道,一边要扶迎春躺下。

迎春无力地摆摆手,喘了一阵才断断续续又说道:“别人……跟着主子……能吃香的喝辣的,你跟着我就只有受委屈了……是我对不住你们……”

绣桔再也撑不住,哭道:“小姐,您快不要胡思乱想了,还是先躺下歇歇。”

迎春此刻已经喘成了一团,脸色青紫,伏在绣桔身上,一字一字说道:“我本……本是……想着……咱……们……能……能一直在……一处……谁想……竟然……竟然不能了……我就要……司棋……还……”

绣桔吓得魂飞魄散,眼泪决堤般流出,又想要喊人,可是见迎春情形不对又不敢稍动,只得紧紧搂着迎春哭喊道:“小姐,你撑住啊……桑妈妈已经去寻大夫了……小姐……你别吓我,我们在一处不好么?”

迎春此刻脸色更加难看,伏在绣桔身上,不见吸气只顾着一口口往外吐气,她抓着绣桔的手滑落了下来,身子也慢慢地凉了。屋外天色一片漆黑,极远处模模糊糊传来一阵雷声,漫天的大雪夹带着冷风汹涌而至。

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漆黑如墨,绣桔怔怔地搂着已然僵硬凉透的迎春,整个人如同木雕泥塑一般……

风雪一刻不曾停歇,很快,漫天的大雪将天地覆盖,到处都是一片惨白。

又不知过了多久,绣桔终于清醒过来,她慢慢将迎春僵硬冰冷的身体放倒在炕上,盖好被子,这才起身点上了油灯,细细观看:只见迎春一双眼睛圆睁,到死也没有瞑目。

她的丫鬟绣桔此时已经忘记了害怕,她费力地用手试了几次,始终是没有她家小姐的眼睛合上。

从大婚之日到今天,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受尽凌辱折磨的贾府二小姐终是惨亡,距离十八岁生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绣桔呆呆地凝望了迎春尸首很久,终是惨然一笑,低声说道:“小姐,您就是死了也比不上眼睛啊!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那个畜牲,我就是死了也不放过他!”说完,绣桔又依依不舍地看了迎春一会儿,这才附身从床铺底下掏出一个小包袱来。

绣桔慢慢将包袱打开,原来里面是几盒胭脂水粉。她怔怔地打开水粉,开始细细在脸上涂抹,雪白的香粉碰见汹涌的泪水,很快就被冲洗得干干净净。

她不过抹了几下,就感觉扯肠扯肺的心痛,终于又忍不住趴在迎春尸身上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绣桔终于哭干了泪水,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有殷红的血滴渗出。

“小姐!我哭够了,我不要再哭了!我这就去取那畜生的命!小姐,你等我!”绣桔低声喃喃着,她再次拿出水粉,一点点涂抹在脸上、身上……很快她脸上的伤心绝望和痛恨被遮掩起来,一个粉妆玉琢的俏佳人出现了。

绣桔打开胭脂,轻轻抹了抹嘴唇,又将剩余的胭脂打在腮边。妆容完毕,她又散开满头乌黑的长发,细细梳理。她歪着头,眼光只在迎春冰冷僵硬的尸身上不舍地流连。

迎春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炕上,两只又大又柔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死亡的空洞。

“小姐,您等等我……我先去把那个畜牲杀了,我就来陪你!小姐,你等着我!”

绣桔慢慢将头发挽好,拿起镜子端详了一下:只见镜子中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美女,双目含泪望着她,眼神中都是凄楚绝望。

她对着镜子惨然一笑,随手将镜子扔在地上。一声脆响后,镜子变成了无数碎片,每一片碎裂的镜子里都有绣桔凄美的身影。

她缓缓脱下了衣服,露出了女儿完美的身躯。只是她身上还有未曾褪去的伤痕,一片片黑紫色触目惊心。绣桔低头取出一件薄薄的春衫罩住身体,唯有修长的脖颈、雪白晶莹的酥胸半隐半现,给人无限的遐想。

此时的丫鬟绣桔凄美无限,她一转身坐在小姐迎春的尸身边,最后一次伸出手抚摸着迎春的脸庞,失神盯着她永远都无法合上的双眼。

“小姐……虽说我只是个丫鬟,但是小姐你对我如同姐妹一般!在我心里,你始终就是我的亲人!你先不要走,你等着我……等着我……”绣桔喃喃着。她没有再流眼泪,眼泪已经流尽了。

对待畜牲,就不能心存侥幸,就不能退避忍让!就不能心慈手软!你欠我一条命!老天爷不来收,我来收!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可是,我等不急了!我自己来报!

绣桔陪着迎春又坐了半响。

终于,她不再等了,一伸手从铺盖底下抽出一把短小锋利的匕首。

绣桔“忽”地挺身而起,她要去报仇了!

第四十二章 复仇(上)

迎春嫁入孙家三个月不到就被折磨至死。她带来的两个丫鬟:绣桔和绣春,绣春因为极力反抗男主人的性侵犯,撞墙而死;绣桔为了迎春,被数次凌辱后依然忍辱偷生……

如今迎春已经死了,绣桔也不打算再活下去,更无须忍下去……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她最后守着迎春说了一番知心话后,毅然决然走出了房门:她要报仇,她要为小姐、为绣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破败不堪的木门一打开,凶猛的冷风夹着大片的雪花冲入了房间,无数雪片打在她温热的胸膛,立刻化为细细的水珠。绣桔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寒冷,她咬紧了牙关,向着漫天的风雪走去。不一刻功夫,汹涌咆哮的风雪就吞噬了她瘦弱的身形。

狂暴的风雪扑打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立刻暴露着的脸和胸脯就火辣辣地疼,好像无数细小的刀在割一样,疼痛很快就麻木了,她的身体已然如同她的心一样冰寒。

可是,她顾不得这些。她能做的就是抬起袖子遮盖了脸庞,害怕被风雪弄乱了妆容。

美丽的脸庞和诱人的身体,还有贴身隐藏的匕首,这些是她复仇的工具!

风更猛了,雪更大了!绣桔在风雪中踯躅而行,毅然决然!和其它丫鬟不同,她的命都是二小姐救的。当年她和几个小姑娘一起被领到贾府,带到了二小姐迎春面前。

另外几个小姑娘,有的比她好看,有的比她灵动,有的比她能干……她只是一个羞怯的小女孩,偷偷躲在一干出众的女孩儿身后。

她紧张,害怕!

如果能被贾府留下,她就进入了天堂!如果不能,她就落入地狱!她知道,如果不能被相中,她会被卖入青楼,从此依靠出卖皮肉和灵魂生活。

她知道,所有的女孩儿都知道。

所以,每个女孩儿都极力表现,更凸显出她的平庸来。

每个女孩子都笑得灿烂如花,只有她躲在后面如同一片平平无奇的绿叶。

但是,小姐迎春偏偏就挑中了她。后来小姐说,是她眼中的绝望和坚韧打动了她!

她幸运地留在了贾府,留在了小姐迎春身边。迎春生性温和大度,对她也更加宽容些。她一直就在无忧无虑中成长着,最终惊艳地盛放!

本来,迎春是不打算让她陪嫁的,而且也已经托人给她找了安稳的归宿。但是她不肯,她一定要陪着小姐!

因为小姐是她唯一的亲人!

绣桔的父母早亡,在她父母才去世不到一个月,她就被自己的亲叔叔卖给了人伢子!

她本是带着美好的憧憬来到了孙家,以为日后也能幸福地陪伴着她唯一的亲人。可是美梦破碎了,唯一的亲人也悲惨离世,除了给迎春这位最亲的亲人复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风雪之中,绣桔穿过一重重院落,走到第二进院落,又向西穿入了一架垂花门,她来到了一个小院之中。

这里是孙绍祖妾室的居住之处。这个院落肃静华贵,比迎春起居的破屋子好上千倍!这里一片静谧,被遮挡在高墙外,唯有大雪纷纷扬扬坠落,橘色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洒落出来,这个小院子好像是梦幻中的世界。

绣桔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了窗户下,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立刻一阵阵男女欢爱的呢喃声穿进了她的耳朵。

绣桔怒火熊熊燃烧:自己家小姐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却于这个风雪交加夜惨亡,这畜牲却搂着小妾在贪欢!

贾府二小姐贾迎春身份高贵为人和善,屋里的小妾来自勾栏,是最下等的娼妇!此刻,迎春暴毙于即将坍塌的破屋之中,这个畜牲却搂着娼妇在华屋内交欢无度!

听着屋内越来越缠绵淫荡的叫声,绣桔越来越恼怒,她摸了摸怀中冰寒刺骨的匕首,又将衣襟向下拽了拽,雪白的胸脯呼之欲出。

她来到了房门前,伸手使劲儿拍打精美的雕花木门。

“是谁?”屋子里传来男人不耐烦的询问声,女人依然在吟哦。

“爷……是我……我有要紧事儿要见爷!”绣桔把冲天的憎恨隐藏起来,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更诱人。

“你是谁?什么要紧的事儿非得现在说?”孙绍祖不耐烦地吼叫道,全天下都知道,当他在女人身上忙碌的时候,谁也不许搅扰。

“爷!你叫我进来啊,好冷!”绣桔强压着心头的恶心,极力让声音更柔媚。

“滚进来吧,门没闩!”孙绍祖叫道,这个柔媚的声音让他血脉贲张,一个荒淫的念头立刻涌进了脑子里。

“小姐!等我!我这就手刃了这个畜牲来陪你!”绣桔横下心,把怀中锋利的匕首死死抓在手里,隐于衣袖中,推门而入。

门一打开,满室的春光泄露无余:那个畜牲一丝不挂地正在行乐,他身下,一个千娇百媚的娼妇正用歹毒怨恨的目光盯着绣桔!

绣桔回手拴好房门,满脸羞红来到当地,抬眼望了孙绍祖一眼,随即便满脸娇羞低下了头,春衫滑落,露出雪白如玉的肩头。她娇呼一声遮掩不迭。

贾府的女孩儿,几位小姐自然不用说,就是府内的丫鬟都是艳冠京城!不仅模样好,气质更是绝佳!绣桔是二小姐贴身丫鬟,美貌自不必说。她一番精心打扮,立刻就把孙绍祖惹得欲火难耐。

“你有什么事儿?”他身子一面大动,一面用喷着欲火的目光上下打量绣桔。

“我……爷……我……”绣桔抬眼望了孙绍祖一眼,随即羞臊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她满身的雪花此时在屋内化为无数晶莹的水珠,顺着脸庞,脖颈,胸前滑落,更衬托得她如同一朵娇艳欲滴的白莲花。

孙绍祖再也按捺不住,立刻从床上起身,跳下地,赤着脚,就向绣桔走过来。床上娼妇的目光狠毒异常,把绣桔杀死了数回。

绣桔无视这歹毒妒忌的目光,心内痛骂:娼妇!你多少次挑唆这畜牲虐待我家小姐?这次我一定不放过你!

孙绍祖越走越近,绣桔控制不住心中的憎恨和厌恶,她浑身颤抖不已,低着头向后退去。

“爷!不要……”她的声音颤抖,这颤抖不是源于害羞和情欲,而是来自于即将手刃仇人的激动和兴奋。

“小娼妇!你就给我装腔作势!明明是来故意勾搭我,还给我装害羞?”孙绍祖精虫迷脑,他被绣桔一番欲擒故纵挑拨得欲火如焚,一身手就抱住了娇俏媚人的绣桔。

绣桔低着头钻入了仇人的怀中,一头香气扑鼻的黑发遮挡了仇人的双眼,她亮出寒光逼人的匕首,咬着牙,全力向仇人刺去!

第四十三章 复仇(下)

“啊!”一声惨叫穿透了漫天的风雪远远传出去。孙绍祖一腔情欲顿时化为乌有,他捂着鲜血淋漓的下身后退不迭,剧痛让他陷入了癫狂。

“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床上的娼妇吓得缩在床角拼命尖叫,一声声高亢的嚎叫声惊醒了整个孙府。

“贱人!你想死!”孙绍祖两腿间剧痛难忍,一阵阵剧痛让他冷汗直冒,鲜血流了一地。

“贱人!我杀了你!”他此刻已经红了眼睛,已经化身为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屋内逃窜。他扑向房门,刚准备打开门栓,身后的绣桔已经举着寒光闪烁的匕首扑了过来!

“啊!”孙绍祖又是一声惨叫,他后背又多了一条深已及骨的伤口,鲜血狂涌,屋内血腥气扑鼻。腥臭的血液味道令人闻之欲呕。

绣桔红着双眼,满脸的狞笑。仇人的鲜血让她浑身兴奋,她已经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姓孙的,你个畜生!你拿命来!你害死了我们小姐,我这就取你的狗命给我家小姐报仇!”绣桔满脸都是泪水,紧握着匕首再次冲上来。

“你个疯子,你别过来!”孙绍祖好像一条丧家之犬,捂着命根子拼命逃窜,往日虐待迎春的凶狠暴虐气荡然无存。

“救命啊!来人啊!”他惨叫着,满屋子乱窜。

绣桔在身后追赶着让她恨之入骨的仇人,挥舞着鲜血淋漓的匕首。

床上的娼妇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一阵哭一阵笑,平日欺辱迎春的盛气凌人早已消失殆尽。

“啊!”孙绍祖踩在滑腻的血上,狠狠摔倒在地上,脑袋重重磕在床沿上,撞得他脑袋昏沉,眼前金星直冒。他还来不及起身,一阵剧烈至极的疼痛传来。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他终于昏厥了过去,乌黑的血液汹涌而出。

“哈哈哈!”绣桔厌恶地望了一眼那一坨肮脏的东西,举起炕沿儿上的一只花瓶狠狠砸了下去。

“哗啦”一声脆响,花瓶似碎。

“你是畜生!你害死了小姐!你杀了绣春!你是个畜生!”绣桔疯了一样,抓起东西就砸……屋子里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破碎的瓷器……

“啊……救命啊!杀人了!”孙绍祖爱妾的这一嗓子来得不合时宜。

“娼妇!你平日里每每唆使这畜生欺辱我家小姐!你还打过我家小姐很多次!你个娼妇!你怎么配动我家小姐?我这就杀了你!”绣桔此刻已经杀红了眼。她一脚踢开昏厥在床边的孙绍祖,举着匕首就冲了上去。

“不要啊!救命啊!饶了我……”她哆嗦着、闪避着,却被绣桔一边抓住头发死命拖了过来。

“不要……”她一声没有喊完就没有了动静,脖颈上一条骇人的伤口出现,同样腥臭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

“呸!两个畜生!”绣桔不屑地唾弃了一声,她打开房门,跌跌撞撞消失在风雪之中。

“喂!醒醒!你听外面有什么动静?好像是有人在喊救命?”孙府下人的房中有人依稀听见了动静,急忙问道。

“有么?听不清啊,这风雪声太大了……是不是爷又在调教女人呢?”另一个下人仔细听了听说道。今夜的风雪声太大,一切声音都被遮盖住了。

“会不会是主子又在折磨他那新过门的娘子?”这一个问道。

“也有可能!要说那新娘子也够可怜的。咱们爷简直是牲口啊,一夜都不肯休息,往死里折磨啊……”那一个说道。

“是啊,真可怜啊!我见过一次那娘子,长得那叫一个漂亮,简直就像是雪堆出来一样!可惜啊!我听说这娘子还是贾府里的小姐,怎么肯嫁给咱们爷?”这个疑惑道。

“你没听说吗?说是贾府欠了爷的银子,拿姑娘来抵债,真是可怜!”那一个解释道。

“好了,好了,别说了,睡吧!可怜不可怜的,也轮不到咱们来评论!不过这小娘子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了,我听小环说的,她很快就要咽气了。真是可怜!”这个说的。

两个下人讨论了一阵,就吹灯睡下了,耳边只能听见屋外风雪的呼啸声。

这一夜轮到桑妈妈当值,她在后角门守夜。下午,她又偷偷去探望了迎春一番,心里焦躁难安。看迎春的情形,估计也活不过几天了。

“这个畜生!活活把花朵一样的二姑娘给折磨死了!贾府的大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活活坑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么?”昏黄的油灯下,桑妈妈一遍遍想着,可是她想不到答案。

“桑妈妈,开门!开门!”,深夜,她正准备吹灯睡觉,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听动静好像是绣桔的声音。

“难道是二小姐不好了?”桑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子,急忙起身下地开门。门开处,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的绣桔差点儿把桑妈妈吓死。

“我的老天爷啊!绣桔,你这是怎么啦……”桑妈妈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浑身直哆嗦,一阵阵血腥气直让她几乎要吐了。

“桑妈,二小姐已经去了!”绣桔说道。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桑妈吓得一哆嗦,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

“我杀了那两个畜生!我给小姐报仇了!”绣桔接着道。

“什么?你说什么?”桑妈颤声问道,她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

“我的绣桔姑娘啊,你别吓桑妈,你说什么?”桑妈一把抓住绣桔的身子颤抖着问道。

“桑妈,你跟我来!”绣桔不由分说,一把拉住桑妈就往外走。门外的风雪愈发猖狂,桑妈脑子一片空白,跌跌撞撞跟着绣桔一路前行。

“二姑娘!”桑妈终于见到了迎春的尸身,只见她满脸的平静,双眼紧闭。

“小姐啊,你终于还是被那畜生给害死了!”桑妈心如刀搅,泪水狂涌而出。

“不要哭了,来不及了!”绣桔此刻却是异常平静,她一把拉起桑妈,嘱咐道:“桑妈,你现在立刻把小姐的尸身偷偷运出去,不管先藏在哪里也好!总要让她入土为安!”

“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桑妈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你把小姐的尸身运出去,送回贾府!快!现在还来得及,一会儿就没时间了!”绣桔冷静地嘱咐道。

“这……”桑妈还在迷糊着,绣桔却已经抱起了早已僵硬的迎春,放在了桑妈的后背。

迎春自从嫁入孙家后每日最多只能有一顿饮食,特别是到了最后这几日,连水都没有喝几口,因此她身体轻飘飘没有多重。

“绣桔,你呢?你不走么?”桑妈急急问道。

“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我也走了,没有办法交待!”绣桔没头没脑地说。

“姑娘,你说什么?”桑妈还要再问,却被绣桔推出了房门。

“快走!快走!”绣桔留着眼泪催促。

“好,我走!”桑妈一咬牙,背着迎春的尸身扭头就走。她究竟还是牵挂着绣桔。走了没有几步,一回头就看见破屋之中隐隐有火光。

“绣桔!”桑妈心如刀搅,眼泪夺眶而出。

“小姐,你等着我,我来了!”破屋内,绣桔神色宁静坐在迎春方才还躺着的炕上,她周围已经有了火光,这是她点燃了迎春的被褥。

“小姐,我来了……”

第四十四章 风雪夜归人

莫小妹、高妈和翠儿被司棋搅扰得都没了睡意,三人依偎着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烛火跳动。谁也没有心思说话。

司棋刚刚睡熟了。三人见她脸色恢复了正常,呼吸也平稳下来,这才稍微有些安心。小妹伸手摸摸司棋身上,感觉她身上也不烫了,这才更加安心。

三人此时心中平稳,无言坐了一刻,睏意又上涌,这才重新整理床铺,吹了灯准备睡觉。几人刚刚躺下,就听见院子里隐隐传来一阵砸门的声音,小妹的心立刻又揪在了一处。高妈也赶紧起身重新点上了蜡烛。

“高妈,外头好像是有人敲门!”小妹低声问道。

“好像是有人敲门!”高妈仔细听了听,急忙披上衣服起来,翠儿一咕噜爬起来,飞快穿上了衣服,赤脚跳下床就给高妈拿鞋。

“宝贝闺女啊!快上来,瞧地上冷!”高妈一面穿鞋,一面不住埋怨。

“不凉!”翠儿回答,一面飞快穿上鞋。抬头见莫小妹也披上了衣服要下地,急忙又帮着她扣衣服穿鞋。

“好妹子,你自己快系好扣子,别忙我们了,小心着凉!”小妹一边嘱咐一边踢踏上鞋就跳下了地。

不大一会儿功夫,三人就收拾利索打开了房门。外头一片耀眼的白色,倒是能看得清楚,只是寒风太过猛烈。小妹扶着高妈走在前头,翠儿关好房门急忙也撵上来,和小妹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高妈。

到了院子里,敲门的声音清晰入耳。只听那敲门声急切非常,把几人弄得都是心惊:在这么一个风雪夜,这么晚的时候,是谁这么着急地敲门?

三人提心吊胆,紧紧相互搀扶着,一路小跑着去开大门。

敲门声越来越急切,声音越来越大,小妹三人越来越紧张,心越跳越快,好像一张嘴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风雪愈加猖狂,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小妹心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倒在地上。幸亏高妈死命抱住了她才没有摔倒。

“稳着点儿,有我在呢,别怕!”高妈沉声说道。

“嗯!”小妹点点头,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

翠儿已经跑到大门前,低声问道:“是谁?大半夜的是谁敲门?”

“我是贾府的老桑啊!晴雯姑娘在不在?快开门!”门外传来急切的叫声。

“是伺候迎春小姐的桑妈妈?翠儿快开门!”莫小妹一听说是桑妈,急忙叫翠儿开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是二小姐出事了?

翠儿急忙拉开门闩,大门开处只见一个体态臃肿的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翠儿急忙帮着桑妈扑打身上的积雪,这才发现来的不只是桑妈一个人,她身后还背着一个人,这可把几人吓了一跳。

“桑妈,您背的是谁?怎么这么晚过来?”小妹看不真切,急忙问道。高妈和翠儿就急忙帮着去扶桑妈背着的人。

“晴雯姑娘!二小姐殁了!绣桔姑娘把姓孙的那畜生杀了!她让我把二小姐的尸身偷运出来埋葬!”桑妈妈一张口都是惊天的消息,如同一个个响彻天地的焦雷,立刻就把几人都轰傻了。

“快,快先给二小姐找个地方安放好再说!”桑妈妈急忙催促。

高妈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死命抱着迎春的尸身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翠儿也顾不得害怕,在另一边帮着高妈一齐使劲儿。

迎春尸身轻飘飘并没有多重,高妈忍不住心里一阵酸痛:这迎春小姐为什么如此命苦?

小妹还在震惊中没有恢复过来,被桑妈妈半扶半拖着,一行几人匆匆打开高妈的房门。

高妈摸着黑把迎春的尸身放在炕上。翠儿这才急忙找到油灯点亮,屋子里立刻被昏黄的灯光笼罩。

几人望着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的迎春,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惨痛。

“晴雯姑娘!还要麻烦你给贾府送个信儿,绣桔还在孙家,我要赶回去!”桑妈妈疾冲冲说道,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头就要走。

“绣桔?她怎么了?”小妹急忙一把抓住桑妈妈问道。

“她……她见到小姐被折磨致死,已经杀了孙绍祖给小姐报仇,我走的时候,她已经把房子点了,她没有出来……”桑妈妈心里一阵阵绞痛,再也说不下去,扭身就冲了出去。翠儿急忙跟出去关大门。

屋里,小妹和高妈都是一脸惊容,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匪夷所思……绣桔,那个小丫鬟,居然能杀了孙绍祖?可是她为什么不跟着逃走?

高妈仔细把迎春的尸身检查了一遍,只见她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净利索,忍不住掉着眼泪说道:“一定是绣桔那丫头给收拾好的。”

小妹还在灯下发呆,她惊恐地望着一滴滴泪珠顺着迎春紧闭的双眼留下。

“高妈……二小姐……她……她怎么……哭了?”高妈仔细看了一眼也吓得汗毛直竖。她紧紧搂着小妹安慰道:“不怕,不怕,估计是积雪进了屋化成了水……”她一面说,一面急忙拿了一条手巾给迎春擦拭脸上的水珠。

“二小姐,你命苦啊!这也算是解脱了!你就安心走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贾府报信,一定让你入土为安!你就放心去吧……”高妈一边给迎春擦脸,嘴里一边不住低声念叨着。

可是迎春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干,不一会儿手巾都湿透了,可是迎春脸上还是有水珠不断滑落。高妈虽然见多识广,却也吓得胆战心惊。旁边的小妹和翠儿更是惊得面无人色。

小妹在前世见过不少尸体,甚至还抱过闺蜜母亲的尸体纵横千里。但是如同迎春这般惨不忍睹的情状,她从未见过,忍不住心中害怕。

“小姐,莫不是你还有不放心的事儿,还有不放心的人?”高妈盯着迎春问道。

泪水依旧自迎春干瘪的面孔滑落。

“小姐,你是不是牵挂着绣桔?你放心!我们一定想办法把她的尸骨弄出来,跟你合葬在一起!”高妈正色承诺道。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迎春紧闭的双眼里不再有眼泪滑落。在模糊的灯光下,在三人泪光朦胧中,三人似乎看见迎春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阿弥陀佛,二小姐!你安心走吧!我们一定尽力!”高妈见到眼前的异状,忍不住念了一声佛,又拿了一条干净手巾把迎春的脸擦拭干净。

小妹和翠儿早就吓傻了眼,一动不敢动,一句话不敢说。等高妈忙碌完,一扭头见到二人的情景,急忙安慰道:“不怕,不怕!要不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没有害人,不过是帮她完成遗愿,这是积阴德的好事儿!想来二小姐在天之灵也会保佑咱们的!”

第四十五章 隆冬

贾府。

王熙凤这日一大早起来就忙得团团转。这几日天气突变,第一个林黛玉、林妹妹就禁受不住病倒了,且是这次病得厉害,整日整夜地咳嗽。第二个就是老太太被风吹着了,昨夜烧了整整一夜。

偏偏贾宝玉也是个不省心的,昨天贪玩儿雪,夜里也是烧得满身满脸通红,大半夜麝月跑到王熙凤这里要了一些药回去服下,今天早上才退了热。

因此,一大早起来王熙凤就忙乱着先去看了老太爷,又去看了宝玉,再去潇湘馆看了林黛玉一眼。见到黛玉时,她正披着大毛衣服伏在炕上连咳带喘,看得王熙凤心疼不已。

且今年天气突变,大雪来得早,府里的木炭还没下来呢。潇湘馆里冷得如同冰窖一般。王熙凤急忙又叫人先把往年剩下的一点儿银炭送过来。

她这才从潇湘馆出来,还没走到大门儿呢,就见两个婆子飞也似的跑了过来。一见着王熙凤急忙下跪回道:“可是巧,在园子里就见了二奶奶!我们正要去找二奶奶呢!”

王熙凤紧紧身上披的大毛斗篷,问道:“这大雪天的,也亏得你们跑得这么飞快,也不怕滑倒闪了你们的老腰。”

两个婆子忙笑着回道:“谢二奶奶关心!我们两个老货倒是不打紧,只是心急,不跑快点儿就怕奶奶出去了。”

王熙凤这才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两个婆子忙回复:“二奶奶,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将缀锦楼压塌了!”

王熙凤听了,吃了一惊忙问道:“好好的怎么就塌了?伤着人没有?”

老婆子忙回:“只是塌了一角,幸亏现在里边没有人住,并不曾伤着人。”

凤姐这才放心,皱着眉头道:“知道了,先放着把,告诉人都不许靠近,现在也没办法修补,等到天好了再说!”

两个婆子领命而去。凤姐这才扶着平儿慢慢往园子外走去。凤姐边走边琢磨,心里说不出的别扭,问身边的平儿道:“平儿,上次桑婆子来说是二姑娘在孙家很是不好!如今这缀锦楼好好的就塌了,我心里总是疑惑,难道说是咱们二姑娘有什么不妥?”

平儿忙道:“奶奶你多心了,新婚的小夫妻一时有个吵架拌嘴的也是有的,过着过着就好了。我怎么看二姑娘也不应该是那么命苦的人!”

王熙凤这才稍微好受些。正这时,就见自大观园大门处又有一个小丫头飞一般跑过来,那丫鬟跑不了几步就滑倒了,等她爬起来又跑,没几步却又摔倒了。

平儿先就说道:“那是哪个房里的丫鬟?倒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这么拼命!”

凤姐儿也站住瞧了一会儿,见那个丫鬟越来越近,居然是秋桐房里的丑丫鬟。王熙凤一见是她,忍不住皱眉骂道:“秋桐这个娼妇,贱蹄子!不过是肚子里怀了个崽子,也不知是猫是狗的,就成天价拿腔作势起来!弄得她倒好像是个正经主子!这指定又不知有什么事儿了!”

平儿微微一笑低头不答,那丫鬟却已经看见了王熙凤,远远地就高呼起来:“二奶奶……不好了……出事了!”她只顾着上头喊叫,冷不防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这一次摔得极重,嘴又磕在路边儿石头上,鲜血立刻就把雪地染的一片殷红。

平儿皱眉不语,凤姐儿却骂道:“就十足十是个少有的贱人!成天的事儿精,这不知她肚子里那个坏种又怎么了,把个丑丫头都要折磨死了!”

两人急忙往前走,那丫头顾不得疼,在地上扑腾了半天,好容易才爬了起来,当下一行哭一行向二人飞奔过来。

平儿看不过去,忙叫道:“到底有多大的事儿?值当这么不要命?你倒是慢些儿,能耽误什么?”

那丫头边跑边哭,满脸的鲜血不住流,看起来甚是可怖。王熙凤就皱眉骂道:“不是我说,你们那个什么秋桐奶奶倒像是个从窑子里抬出来的下贱货!好容易来了人待的地方,不知道老老实实做人,倒天天作耗生事!我瞧她哪天把自己作死了才罢手!”

她骂完了秋桐又骂丫鬟道:“别说我看不上你!瞧你一天天慌里慌张的,那一个贱人的话你倒是当圣旨,我说的话你就不往心里去!等我先找人拿板子好好打你一顿,让你知道谁才是正经主子!”

王熙凤这里横眉立目怒骂,把个臭丫头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哭道:“二奶奶,我不敢了!饶了我!不是我要跑,实在是有大事!”

凤姐儿更是恼怒,骂道:“莫不是你老子娘死了?还是你那秋桐奶奶死了?有什么大事?”

丑丫鬟磕头道:“奶奶,是秋桐姨太太小产了!”

王熙凤和平儿一听吓了一跳,对望了一眼,凤姐便又沉下脸骂道:“小产就小产!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贱人又能生下个什么好东西?秋桐奶奶她不是每天祖宗似的保养得好吗?怎么好好就小产了?”

丫鬟急忙回答道:“今天一大早秋桐姨奶奶嫌闷得慌,又说要看雪,我还劝她不要去。可是姨奶奶非但不听反而骂了我一顿。结果一出门就狠狠摔倒了,这才小产了。”

平儿忙问道:“好好的怎么就摔了?”

丫头忙回答道:“就是门前厚厚的雪下面不知怎么竟然结了厚厚一层冰,冰滑溜的很,又被大雪盖着看不见,这才摔了。”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这合该是她自己作死!与咱们何干?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蹬鼻子上脸的东西,心里估摸还想着要和我平起平坐呢!这可是老天爷都看不惯,要收了她去呢!”

说完,凤姐便对平儿道:“平儿,咱们好歹也得去看看,省的咱们那个软耳朵的爷回来怪我!”

说毕,她扶着平儿慢慢出了大观园,丑丫头跟着后头,她心里又害怕又着急,脸上又疼得厉害,偏偏凤姐还边走边问她出身来历之事,她也只得耐着性子一句句小心回答。

等到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秋桐平日起居的院子里,只见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儿动静。凤姐并不在意,依然笑眯眯和丑丫鬟说话,平儿却悬心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点儿动静没有?难道秋桐已经死了不成?”

第四十六章 小产

却说秋桐不小心摔倒小产,等到王熙凤带着平儿和秋桐的那个丑丫鬟到来时,只见院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动静。

平儿和丑丫鬟自是悬心,王熙凤却丝毫不在意,命丫鬟打开门帘要进屋里观看。帘子才揭起,一股血腥气迎面就扑了出来,凤姐儿便皱着眉头不肯进去,嘴里说道:“这一大早的真是晦气!平儿你进去瞧瞧,若是还有得救就赶紧请大夫,若是不中用了就赶紧抬出去!”

平儿答应一声慌忙掀帘子进去,屋子里血腥气更是浓郁,且冰凉得如同冰窖一般。平儿便低声问道:“怎么不烧个火盆来?”

丫鬟忙低声回道:“曾经几次去和奶奶要炭,奶奶只说今年的新炭还没来,只有去年剩下的一点儿,已经送到老太太屋里了,要我去跟老太太要去……”

平儿听了就不再言语,抬腿就往里屋走去。原来平儿这还是第一次来秋桐的屋子,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屋里的陈设:只见处处独具匠心,件件摆设奢华。虽然如此却挡不住满屋子的冷寂凄苦。

低头穿过一扇精雕细琢的梨花木门,就见里屋一张甚是精美的雕花大床,床上被褥凌乱,一个女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躺着一动不动,床上到处都是大片大片乌黑的血。那女人自然就是秋桐姨太太了。

这一下可把两人惊得魂飞魄散,平儿也顾不得忌讳,三两步就走上前去把手指放在秋桐鼻子底下一探,只感觉微微还有些气息,她这才稍微放下些心来。

丑丫头早就吓得张嘴欲哭,却被平儿急忙给拦住了。两人掀开秋桐被鲜血浸透的裙子一看,这下可把两人几乎唬死!

只见秋桐下身的裤子已经褪到膝盖处,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一动不动趴在秋桐两腿之间早已经死去。那小婴儿娇小无比,也就比手掌大些,可是却已经有了头脸手脚。婴儿的脐带尚未剪断,和秋桐紧紧连在一起。

“老天爷啊!真是吓死个人!”平儿吓得脸色苍白,匆匆把裙子盖上扭头就跑,丑丫鬟更是吓得毫无主意,见平儿跑了,她也跟着就跑出了屋子。

王熙凤正在院子雪地里等着不耐烦,展眼见到平儿满脸惊吓的跑了出来,就骂道:“平儿,那是你正经奶奶?也值得耽搁那么久?到底是什么个情形?”

平儿拍着胸口半天才缓过气来,回道:“奶奶,秋桐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可是个死胎,秋桐还有气……”

凤姐儿听了,皱眉道:“可见不是个有福气的,都四个月了,胎都坐稳了还能掉!还不快去找大夫来?”平儿急忙答应着就往外走。丑丫鬟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凤姐儿又骂道:“跟着你那个糊涂奶奶,你也糊涂死了不曾?还不扶着我回去?要是我摔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当下平儿去请大夫不提,王熙凤却扶着丑丫鬟慢慢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方院子里只剩下一个秋桐在屋子里等死而已。

等王熙凤进了屋,早就有小丫头急忙跟进来伺候。原来凤姐儿现在手下只有个平儿,小红却已经被她放出去待嫁。屋子里虽然有几个小丫头,可惜都不中用。

她见着两个丫头笨手笨脚伺候,皱着眉头都骂了出去。待到丑丫鬟刚刚要走出门,王熙凤却又道:“你倒是个勤谨的好奴才!在我跟前不过是应付,秋桐奶奶却是可你的心!”

丑丫鬟一听,吓得急忙跪在地上不敢吭气。凤姐又哼了一声才又骂道:“滚出去吧,我倒看不上你!记着,就在你秋桐奶奶的门口等着大夫来,不许进去!否则要是秋桐奶奶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待不起!”

丫鬟这才急忙磕头回知道了,站起身慢慢出去了。

当下屋子里只剩下王熙凤一个人,她这才缓缓显出喜容来,又自言自语骂道:“窑子爬出来的下作娼妇!也敢和我争长短?你不死倒显不出我的手段!”

这里凤姐儿正自解气高兴,就听见外头小丫鬟回道:“奶奶!晴雯姑娘来了!”

王熙凤一听,心立刻一紧:“这好好的,晴雯这丫头来干什么?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她急忙高声道:“快叫她进来!”

原来,昨夜桑妈妈大半夜把迎春的尸身送到了绸缎庄就疾冲冲走了。小妹和高妈商量了半夜,高妈可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按道理来说,迎春出嫁从夫,应该由葬在孙家祖坟中,可是现在这情形肯定是不可能了。如果说要葬在贾家的祖坟之中,却也说不过去,估计贾府的主子们又不会答应。

小妹气得满脸通红道:“这是个什么世道?难道我们女人就不是人?就是男人的附属物?怎么就被折磨死了还没有个埋葬她的地方?我倒是要去贾府里问问去,看他们是什么意思?倘或他们真的不管,我干脆就把迎春埋在咱们院子里陪着咱们好了!”

高妈被小妹一番话吓得脸都白了,忙道:“姑娘!你只是浑说,哪有把人埋在院子里的道理?不如我去贾府走一趟?”

小妹摇头道:“不用,高妈你对贾府不熟悉,进了贾府摸不着门道,还是我走一遭合适。”

高妈无法,也只得同意。两人商量定,天色已经放亮,下了一夜的大雪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出门来满天满眼都是清亮无比。高妈急忙出门去雇了一辆马车,小妹上了车奔着贾府就来了。

等来到贾府门口,她拿了些碎银子给看门的小厮,让他们把周瑞家的先请了出来。周瑞家的一出门见是小妹,满脸笑着就把小妹请进府里。待听了小妹的来意,周瑞家的唬了一跳,急忙领她就往王熙凤的住处而来。

王熙凤一听说是小妹来了,先就想到是她绸缎铺子的事情,急忙就叫小妹进来。周瑞家的陪着小妹一起来见凤姐儿,小妹一见凤姐儿便含泪回禀道:“二奶奶,迎春小姐殁了!”

凤姐儿一心正想着绸缎铺子的事情,又想着秋桐的事情,一时就没有听清,忙又问道:“你说什么?谁殁了?”

“是贾府二小姐贾迎春殁了!”小妹再次回道。

“什么?迎春妹妹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王熙凤一听惊讶异常,“忽”地一声站起来问道。

“是昨天夜里。我白天才给二小姐送了许多吃食衣物并银子过去,没想到她夜里就……”小妹垂泪道。

“那……怎么是你来报信?孙家的人呢?都死光了不曾?”王熙凤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得大骂。

第四十七章 传讯

王熙凤初听得迎春夭折的噩耗,既伤心又愤怒,由不得对孙家上上下下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流泪。小妹急忙上前扶住她坐下,流泪劝道:“二奶奶且节哀,还有一个消息。”

凤姐儿急忙止住眼泪问道:“还有什么消息?你快说!”

小妹便低声回道:“残害了咱们小姐的那个畜生也死了!”

凤姐儿奇怪道:“他怎么会死?那个畜生怎么会死?”

小妹忙把绣桔昨夜所做的事情一一详细说了一遍,凤姐听了赞叹道:“真真看不出来,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一个小丫头子,竟然有这份胆魄,有这份忠心!”她一声又想到迎春才不过十七岁就死了,忍不住又留下泪来,慨叹道:“即便是那畜生死上千次万次,又怎么能抵得过害死迎春的罪虐?”

周瑞家的听了绣桔的事情,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使劲想了半天才模模糊糊想起绣桔纤细苗条的身形来,忍不住又是赞叹感叹不已。

凤姐儿哭了一阵,又问道:“现在迎春妹妹的尸身在你那里,可是绣桔呢?她又在哪里?”

小妹便回道:“桑妈妈回说绣桔已经自焚在孙家了,想来她必定是怕孙家事后追查,索性就把房子点了,到时候谁又能分清屋子里是谁呢。”

听了这番话,王熙凤和周瑞家的更加是慨叹不已,王熙凤便说道:“这虽然也好,可是绣桔姑娘的尸首到底是留在了孙家。”

小妹便接口道:“二奶奶放心,我已经答应了迎春小姐,必定要把绣桔的尸首收回来和她合葬的。”她才说完,凤姐二人更加诧异道:“你怎么答应的迎春妹妹?你什么时候又见过她?”

“二奶奶不知道,昨天夜里迎春姑娘虽然已经仙去,可是她却一直流泪不止,直到我答应了把绣桔的尸身带回来合葬,小姐才不哭了……”小妹又把昨夜惊悚灵异的一幕细细跟两人说了。

“阿弥陀佛,可见真真是有鬼神的!”王熙凤和周瑞家的也被吓得够呛,三人一时惊叹一时伤心,都是流泪不止。王熙凤一边拉着小妹的手道:“好姑娘,我们这里行动不方便,一切都拜托姑娘了!你好歹把绣桔的尸骨收回来和迎春妹妹同葬了!”

三人正在哭泣流泪的时候,就听外头有人说道:“三小姐来了!”

三人收泪不及,探春已经掀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的大丫鬟待书。

探春一进屋就见到三人落泪,忍不住心中一沉,急忙问道:“你们怎么了?大早上哭什么?”

“这……”三人哑口无言,只是低头默默流泪。

“晴雯!你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哭?不许骗我!”探春厉声问道,她既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心里却又有说不出的害怕。她一回手就紧紧抓住了待书的胳膊,小脸苍白,双眼紧紧盯着小妹,身子微微颤抖不已。

“这……”小妹下意识看了王熙凤一眼,凤姐却只顾低头抹眼泪,一声不吭。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探春催促道,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越来越害怕,身子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双腿一软就要坐在地上,待书被探春这样子吓得不行,急忙死死抱住她,劝道:“姑娘,你且别着急。”

探春不答,再次问道:“晴雯,你快说!若是你敢骗我,我绝不饶你!”

“这……”小妹犹豫不决,偷眼瞧了凤姐和周瑞家的一眼,见二人仍然是低头啜泣不语,小妹只得硬着头皮道:“告诉三小姐得知,迎春小姐昨日晚间殁了。”

她才说完,只见探春一口鲜血喷出,双眼一翻就昏死过去。吓得待书连哭带喊,死命抱着探春的身子不敢动弹。小妹三人见这情形,也急忙走过来扶着探春。周瑞家的和小妹死命抱定了探春的身子,待书慌忙找了把椅子扶着小姐坐下,王熙凤急忙就掐她的人中。

众人连哭带喊一番忙乱,探春这才回过神来,她一把抓住王熙凤的手就嚎啕大哭:“我就说昨夜缀锦楼怎么好好的就塌了?原来是二姐姐究竟是没保住啊……”

探春这一番痛哭椎心泣血,听得几人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正在屋子里众人大放悲声的时候,平儿却回来了。她一进来就见几人围着痛哭,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迎春离世了,她也撑不住就哭起来。

屋外的小丫头听见屋子里哭声震天,吓得不敢稍动,正这时却见大门外轻巧走来一个人,只见那人乌黑的头发,白净的面庞,一身淡紫色的贴身小袄,正是贾母房中的大丫鬟鸳鸯。

小丫头这可得了救星,忙就跑去向鸳鸯求救。鸳鸯远远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大作悲声,正心里奇怪。见了小丫头就问了几句,可那丫头缠七缠八交待不清楚,只得掀帘子进屋来看。

一见到屋里这些个人,鸳鸯就奇怪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了?这大白天怎么哭得如此厉害?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众人见是鸳鸯来了,忙都强忍住悲声,将原委和鸳鸯说了。一听说是迎春殁了,鸳鸯也吓了一大跳,眼泪也止不住流下来。口里只说道:“二小姐命如此苦么?方才老太太还一迭声催我过来吩咐你们去把迎春小姐接回来团聚两日,这可怎么是好?”

“什么?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要接迎春回来?”王熙凤一听急忙止住悲声问道。

“是这两天,老太太连着两天晚上都梦见了迎春姑娘,说是梦见她捂着脸低头一直再哭,老太太再三问她,她也不肯说话……”鸳鸯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抹眼泪。

“这事情可千万不敢和老太太讲!”王熙凤急忙说道:“这几天老太太正不自在呢,若是她知道了这个事儿,万一有个好歹,那可就糟糕了……”

“那我可怎么回老太太?”鸳鸯急忙问道。

凤姐儿便道:“姐姐,你暂且回去,就说我正忙呢,我一会儿亲自去过老太太说!”

鸳鸯点头答应着就扭头要走,王熙凤又急忙嘱咐道:“姐姐!你且把眼泪擦干再走!千万别叫老太太看出来!”平儿听说,急忙回屋里取了胭脂水粉出来,细细给她补了妆,鸳鸯这才出去走了。

第四十八章 难以入土

鸳鸯来传话,只说是老太太想念迎春,命王熙凤派人接迎春过来团聚几天,大家也借机会热闹热闹。原来自从入冬以来贾母一直不大有精神,成天小病痛不断,鸳鸯暗地里很是犯愁。如今见贾母兴致高,鸳鸯忍不住心花怒放,兴冲冲就来寻凤姐。一进屋却发现王熙凤、平儿、探春并待书、周瑞家的,几人正在屋子里嚎啕大哭。她一问才知道是迎春已经亡故了。

迎春自小因生母早逝,就被贾母接到身边养大。因此鸳鸯和迎春极为熟悉,鸳鸯喜欢迎春脾性醇厚,迎春欣赏鸳鸯宅心仁厚,两人关系十分的亲密无间。

因此,一听说迎春身亡的噩耗,鸳鸯痛断肝肠,狠哭了一场。她又担心耽搁贾母看出端倪来,只得补了补妆容掩盖哭红的眼皮,匆匆回去了。

探春这里扶着待书哭得死去活来,只等鸳鸯走了,她才好容易止住哭声,抽噎地问王熙凤道:“二奶奶,你是这家里当家作主的人,现在二姐尸骨未寒、魂魄难安,奶奶准备怎么办?”

王熙凤哭着摊手道:“我有什么办法?好妹妹,难道二姑娘这么去了,我心里不难受么?妹妹也是明眼人,这府里有些事我是能做主的,可还有多少事情是我做不了主的?这件事情太大,必须要讨太太的主意才行!”说毕,王熙凤就吩咐平儿先去回王夫人知道。

平儿听了二奶奶的话,急忙抹着眼泪匆匆就出门去了。众人都在这里等消息,别人还可,小妹却有些别扭:王夫人,也就是贾宝玉的母亲,素来因为晴雯生得太美,因而很是看不上她!再则,晴雯是老太太贾母一手提拔栽培起来,放在宝玉房里的,王夫人为此更是时刻视她如同眼中钉肉中刺。

凤姐儿此刻多有倚重晴雯,再加上她平素也欣赏晴雯的美丽泼辣,此时一见到小妹神色尴尬,当下就对小妹说道:“晴雯,你这一路来也累了,不如先去偏房休息休息!”说罢,一连声叫小丫头进来带着小妹去歇息,再三要丫头好好照顾。

小妹巴不得一声,急忙跟着丫头就去了偏房。当下屋子里只剩下王熙凤和探春主仆,周瑞家的早就瞅个空子就出去了。

凤姐儿瞅见没有外人,忙又偷偷把绣桔的事情又细细说了一遍。探春听得绣桔竟然如此勇猛,又是吃惊又是敬佩,哭着说道:“没想到二姐姐性子绵软,手底下的人居然如此刚烈忠勇,真叫人钦佩!可是她的尸骨是收不回来了!”

“晴雯已经答应想办法,一定把绣桔的尸身收回来,和迎春妹妹一起合葬呢。”凤姐儿急忙说道,接着又把迎春尸身流泪的事情说了一遍。

探春听了,更加撑不住痛哭流涕,边哭边骂道:“不论是绣桔还是晴雯,都是少有的人才。可惜咱们府里那些无耻小人,只会在主子跟前卖笑讨好,把那些好人都挤出去了!这也是合该我贾府败落了!”这一番说出来,二人更觉悲痛,哀鸣不绝。

正这时候,就见帘子一动,正是平儿回来了。

二人都向平儿看去,只听平儿回道:“回二奶奶,回三小姐,我方才去见了太太。太太听说迎春小姐殁了,很是痛哭了一场。可是她叫我回奶奶,说是她也不方便插手,迎春小姐毕竟是那边府里的,还叫奶奶去请示大老爷、大太太才好……”

王熙凤听了,嘴里虽然说不出什么来,脸色却是变了又变,恨恨道:“若不是他们,二妹妹也不至于……如今都这样了,还要去请示他们……”

探春听了,脸色很是不好看,心里头就知道这事情难办,若是依着那边的意思办,估计迎春难以入土。她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大太太?哼!她一天到晚只认得银子,张口闭口都是度日艰难,只得她极力省俭才勉强能度日!大老爷……若说起来,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晚辈来评论,可就二姐姐的事情来说,若不是他亲手把二姐姐推入火坑,二姐姐她怎么会……”

平儿听见探春如此说,吓得低头不敢言语,王熙凤却劝道:“妹妹,小心!若是这话传过去……”

探春惨笑道:“就是传过去我也不怕,怎么说我也不是她的亲生女儿,还轮不到他来害我!”

凤姐儿张张嘴,想劝解一番,却又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探春却起身告辞道:“二奶奶,我且先回去了!二奶奶你且先去探探,看那边儿是什么意思。若是他们肯管还好,若是他们不肯出头,二奶奶你只管来告诉我,我自己想办法!”说罢,探春扶着待书一摔帘子就出去了。

见到探春决绝而去,二奶奶王熙凤不仅不生气,反而心里暗自赞叹。平儿急忙过来安慰:“奶奶,你别和探春姑娘生气,她是气糊涂了。”

王熙凤叹道:“你当我是傻子?我怎么会和她置气?我心里倒是高兴还来不及!若是咱们府里多几个像她这样的,我成天还愁什么?”她一边说,一边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忙问道:“我方才叫你去找大夫,可找来了没有?大夫怎么说?”

平儿忙说道:“大夫已经来过了,说是秋桐失血过多已经是保不住了!”

王熙凤点头道:“也好,这样的人,死了倒是干净!只是大夫有没有说好好的怎么会摔一跤就小产?”

平儿忙回道:“大夫说了,秋桐平日多思忧虑,本就胎息不稳,况且她往日就小产过,又没有好好保养,宫体旧伤未复,小产是迟早的事情。”

王熙凤这才冷笑道:“早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你瞧瞧我贾府,把那些好人一个个撵出去的撵出去,逼死的逼死!就把这些乌七八糟腌臜不堪的烂货留着当宝!它不败谁败?”

二人在屋子里说话,探春扶着待书出来,她走了几步却停下了,回头问廊前站着的小丫头:“晴雯姑娘在哪里?”

小丫头急忙走过来,指着西边的厢房回道:“晴雯姐姐在那里休息呢!”

探春点点头,抬脚就往西厢房走去。当下待书扶着,小丫头早就飞跑过去掀开了帘子。探春几步走进了西厢房,扭头对待书吩咐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说几句话就来!”

第四十九章 哀求

莫小妹来贾府找王熙凤报丧,恰巧探春也来寻她,几人得知迎春的死讯后都是悲痛难忍。王熙凤去讨王夫人的主意,王夫人在贾府里斗了一辈子,自然不傻!她怎么肯接手这个烫手山芋?自然把这件事情推到了大老爷、大太太那边儿去。

探春一见王夫人的态度,心里也清楚大老爷和大太太最是没有人情伦理,因此心冷告辞。她一边走一边暗自想办法,她一个豪门大小姐,平日连出门的次数都有限,她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她想来想去,只得来求小妹。

莫小妹正呆在西厢房里昏昏欲睡。这间房就是当日刘姥姥初次来找王熙凤打秋风时待过的房间,那个刘姥姥当日见了什么都感觉新鲜,特别是对屋子里那个大自鸣钟好奇!可是小妹什么没见过?她不过是微微扫了一眼,就感觉无趣,只身窝在窗户前的炕上发呆。她昨天一夜未睡,此时困意上涌,忍不住就打起了瞌睡。

正在她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闪了进来,她一个机灵忙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女,吊眼斜晖,文采精华,只是满身带着悲哀的气息,令人看去更是可爱可怜,正是探春到了。

莫小妹急忙起身跳下炕,问候道:“原来是三小姐来了!”她话音未落,就见探春一掀衣服就直挺挺跪在了面前。小妹吃了一惊,急忙伸手去扶探春,叫道:“三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探春并不起身,却一把抓住小妹的手,哭道:“晴雯姐姐,我代亡去的二姐谢谢你!你且受得这一拜!”

小妹急忙弯腰扶探春,说道:“三小姐你太客气了,二小姐可怜,别说我是贾府里出去的人,就算是毫不相干的外人也不忍心不帮!”

探春直挺挺只跪在地上不起身,哭道:“晴雯姐姐,我素日就知道你是个好的,这次我还要求姐姐一件事情,若是姐姐肯帮我,我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姐姐的大恩!”

“三小姐,你快不要这样!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只要我能帮绝不推脱!你先起来再说!”小妹急忙说道。

“晴雯姐姐,你也在府里待过,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外头体面心里苦!事事都不能随心愿!这一次二姐姐惨死,依我看是一定不会葬入祖坟的,我还求姐姐在外面给买一块儿坟地,能早日让她入土为安!另外还有绣桔的事情也只能靠姐姐了!”探春死活不肯起来,死死抓着莫小妹的手苦苦哀求。

“好,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先起来!”小妹急忙点头说道。

探春听小妹答应了,心中又喜又悲,伏在地上就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把小妹吓得脸色都变了。

“姐姐,我和姐姐说句实话!如今我们贾府实在是不堪!竟然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强求姐姐!姐姐你别怪我!”探春又低声哭泣道。

“三小姐,你放心!就算是小姐你不求我,我也会想办法让二小姐和绣桔入土为安!我小妹,一向只钦佩那些敢作敢当的人,绣桔妹子大义凛然,我自然不会让她暴尸荒野!更何况二小姐更加让人可怜了!”小妹拉着探春的手安慰道。

“谢谢姐姐,有劳姐姐了!等一下我就让待书给姐姐送银子过来!姐姐等着我……”探春感激涕零,急急忙忙就告辞出去了。

小妹送了探春出去,一转身又坐在炕上生气:这贾府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自己府里的女儿被人欺侮虐待致死,不仅不去为她报仇,反而连安葬都成了问题?

她坐在这里生气不提,却说王熙凤和平儿在屋子里感叹伤心了一会儿,紧忙就叫人先把秋桐抬了出去,又叫人打水冲洗房子。又一迭声叫快准备轿子,凤姐要去寻邢太太讨个主意。

这边平儿忙乱异常,一边看着人准备轿子,安顿凤姐坐上轿子出了门,一边又急忙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去到秋桐的房子里抬人。

这一次有几个婆子跟随,平儿胆子大了许多,她进了屋子,只见秋桐的样子更是凄惨,脸色都发青了,正张着嘴往外吐气。平儿当下扭过头不忍多看,忙就指挥着众婆子拿了一张破席子卷了秋桐连同那个死婴一齐抬了出去。

平儿心知秋桐定然是没命了,不由得就想起她才来时趾高气扬的样子:那时候的秋桐鲜艳明媚,活泼动人,她最喜欢依着门框一边嗑瓜子,一面嘴里大笑大骂……

再看看如今一袭破席中鲜血流尽,脸色青白的秋桐,平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就是当姨太太的下场么?

她心里清楚大雪底下怎么会有光滑的坚冰,她更清楚平日里秋桐暗地里被算计了多少回……

“我不要做姨太太!”平儿心底里悲怅疾呼!

可是她就是一个通房大丫头,甚至还不如姨太太!

“我的命呵,全都不在我的手里!是死是活都是由着别人罢了!”平儿一低头,两行热泪洒落在雪地上……

却说王熙凤乘着一顶暖轿,怀里抱着手炉,一路晃着就来到了邢夫人的门前。这一路上她心绪难定:一时因为秋桐即将死去而痛快,一时又为迎春的死儿伤痛,一时又想着如何交待贾琏,一时又想着贾琏会不会再领一个女人回来……

“女人呵,怎么这么难?”王熙凤心里叹息,但一瞬间她又咬牙暗自发狠:“有那不开眼的就来吧!我不信什么地狱报应!谁敢来动摇我的地位,我就杀谁!你们别怪我心狠手辣,若是你们不死就是我死!”

想到这里,王熙凤重新又抖擞起精神来。她不仅要保护好自己,更加还有个女儿要自己保护,要自己强大!目睹了迎春的悲惨机遇,目睹了太多女子的悲剧,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而这一切,一个心肠柔软毫无手段的女人是无法做到的!

这个时候,邢夫人正在屋子里看着嫣红和绣纹刺绣做女红呢。嫣红是贾赦花了上千两银子买来的小妾,绣纹的来历就更加有些尴尬了:她本是迎春的丫鬟,因为生得有几分姿色,被大老爷相中留在身边受用了。

邢夫人娘家并不显赫,她又不过是填房,熬了许多年这才熬到今日的位子上,底气自然不足,不得不容下一个又一个年轻漂亮花枝招展的女孩儿,也正因为如此,贾赦也就容下了她。

她正低头看新绣出来的花样,冷不防就听外头有人回道“二奶奶过来了!”

邢夫人当下就沉下了脸,大声道:“哪个二奶奶?我竟不知二奶奶有朝一日还能贵脚踏我这贱地?快请回吧!”

第五十章 邢夫人(上)

王夫人不肯插手管迎春的事情,王熙凤无奈,只得来找邢夫人。才来到她门口,就听见她在屋子里面恶语相向。这一下可把王熙凤气得不轻,她有心想要回去,可是来都来了,怎么回去?而且就算是回去了,怎么交待那一干人?

想到这里,王熙凤只得装作听不见,强忍着心酸委屈就下了轿子往里走。早就有丫头给掀起了门帘,凤姐儿一咬牙就抬腿进了门。

原来,最近贾母更加不待见贾赦、邢夫人一干人等。邢夫人既生气又妒忌,连带着王熙凤也着实厌恶起来。这次凤姐儿自己撞上门来,她自然没有好话给凤姐儿听。

一进门,王熙凤就见到邢夫人正带着几个姬妾丫鬟在做女红,凤姐儿就强笑道:“太太在忙着?可是我来得不巧了。”

邢夫人皮笑肉不笑说道:“可真是稀客啊,二奶奶这可是贵脚踏贱地啊,怎么来我这里有何贵干?”一众姬妾丫鬟听着太太语气不好,素来又都知道王熙凤厉害,因此急忙都悄悄溜了出去。当下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了婆媳两人。

王熙凤强笑道:“太太,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太太知道,我不过面上是个管事儿的。实则事事也是听人吩咐,我不过是个傀儡,太太若有什么不高兴,不妨告诉我说,我心里是向着太太的。何况,这边才是我正经公婆,我每每心里想着要孝敬,可是我哪里做得主?”说着,王熙凤眼泪就流了下来。

邢夫人一看王熙凤哭了,心里的怒气这才消了不少,冷笑道:“我不过是心里有气,不冲你发又冲谁发?这几日我夜夜都不得好睡,心里头堵得慌!”

“太太,您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叫人告诉我去?想是近年气候变化,冷得比往年早些。太太若是有什么病症还要及早诊治才是。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好大夫,才从宫里出来的,用药入神。况且咱们府里最好的东西没用,那些个什么人参、灵芝、鹿茸、何首乌这些稍微配得上太太用的可也有不少,不如我叫人送过来一些给太太可好?”

“倒是亏得你惦记!若是有不妨就送点子过来,我平日里叫丫鬟炖在菜肴里,到也好!”邢夫人此刻怒气全消,脸色也好看了,笑吟吟看着王熙凤说道。

“凤丫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我是心里存不住话的。心里怎么想脸上就全现出来了!我倒不是生你的气!只是那院的太太,也着实有点欺负人了!成天价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子,老太太又糊涂了,总是瞧着我们不顺眼!我怎能不生气?要知道,好歹我们也是长子!”

王熙凤忙赔笑道:“太太,可别为这点子事情生气!谁家里不是这样儿呢?可是太太说道,老太太糊涂了。您也就别和她老人家认真。况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倒是平日里老听着老太太说大老爷好呢!”

“当真?”邢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就眉开眼笑,问道:“你不是骗我?”

“天地良心!我怎么敢骗太太?可是老话儿说的,一碗水哪能端平?再加上老太太糊涂了,她或许一时说话不中听,太太且不要往心里去!她老人家如今都七十多岁了,就好比几岁的小孩子一样,太太可不要当真!”王熙凤急忙又劝道。

“你说的倒也是这个道理,可是我认真的错!”邢夫人这时被王熙凤一阵劝解,早就转怒为喜,这才问道:“凤丫头,你这早晚过来干什么?你瞧外头冷得,眼看又要下雪了!”

凤姐儿这才把迎春已亡的事情说了一遍,邢夫人一听吓了一跳,忙道:“这孩子怎么是个这么短命的?瞧着可也不像,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王熙凤便垂泪道:“实话和太太说,迎春妹妹实在是被那个孙绍祖虐待死的!陪嫁过去的桑妈妈曾经几次偷偷回来报信,说是那畜生对迎春妹妹非打即骂!每天夜里也是换着花样儿折磨她,一宿一宿地糟蹋!迎春妹妹这才……”

“当真?还有这样的事儿?”邢夫人一听,立刻叫道:“那个姓孙的我也见过,外面看着倒是长得好模样,身材高高大大的,家世也好!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夫婿,老爷这才肯把迎春嫁过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王熙凤垂泪不语,半响才又悄悄把绣桔报仇,已经把孙绍祖杀死的消息告诉了邢夫人。这可把她吓得不清,浑身哆嗦道:“怎么?那个小小瘦瘦的丫头敢拿刀杀人?人可杀死了没有?这可怎么办?”

“听来人说是已经把那姓孙的给杀死了,绣桔也在孙家自焚了!”凤姐儿忙安慰道。

“这……这……这……这可是要掉头的大罪啊!这丫头怎么这么大胆?倘若是把我们带累了可怎么办?”邢夫人浑身哆嗦不停,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太太,不怕!一来绣桔已经陪嫁道孙家,已经不是咱们贾府的人了;二来她已经自尽了,难道还能把她救活了再杀一回?再则,除了咱们几个人知道,无人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不用怕!这是他孙家的事情,于咱们何干?”邢夫人听了王熙凤一番分析安慰,这才拍着胸口,喃喃道:“这丫头真是疯了,怎么敢杀人?要是把咱们连累进去可如何是好?真是该死!”

王熙凤听了邢夫人一番话低头不语,心里一阵冰凉,不由得就看不上她的胆小自私。过了一阵,她这才又问道:“太太,绣桔死前却是把迎春妹妹的尸身给送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说到这里,王熙凤不由得就在琢磨那弱小的绣桔是如何打算的,是如何鼓起勇气去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有力的男人的,又是如何在大雪中把迎春的尸体运送出来的,又是如何把自己烧成灰烬的?

想到这些,王熙凤心里越觉钦佩,又有些心疼,言语也有些哽咽了。

“什么?迎春丫头的尸首也运出来了?葬在哪里?”邢夫人忙问道。

“还没有埋葬呢,实在是没有地方安葬妹妹啊,我这才来和太太讨个主意,我寻思着不如把妹妹埋葬在咱们贾家的祖坟内可好?”凤姐问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不可!”邢夫人一连声叫道。

第五十一章 邢夫人(下)

王熙凤一听邢太太居然万般不肯让迎春葬入贾府祖坟,她不由得诧异问道:“太太,迎春妹妹是我贾家的女儿,她生前可怜,如今死去和我贾家人相聚,这也稍能安慰她在天之灵,难道有什么不妥么?”

“当然不妥啊!傻孩子!你还小,你懂什么?迎春已经嫁入孙家,生是孙家的人,死是孙家的鬼!她当然应该葬入孙家的祖坟!怎么还能埋回我贾家来?这成和体统?”邢夫人一脸正色道。

“可是,太太!如今这情况,迎春妹妹是被那个孙绍祖虐待而死的,她若是地下有知,怎么肯和那畜生合葬?”凤姐皱眉道。

“哎!这就是她的命啊!能有什么办法?我打冷眼看着,迎春这丫头命就不好啊!若不是她命不好,怎么小小年纪就死了母亲?若不是她命不好,怎么能嫁给那样一个丈夫?凤丫头!你还年轻,不懂!这就是迎春丫头的命!哪能由得了她自己?更何况,她生前就懦弱,或许死后也是任由鬼欺压的命吧!”邢夫人叹气道。

“这……”凤姐被大太太一番道理堵得哑口无言,只是她心里实在是不服!什么命不命的,她就不信命!

“太太,不如和老爷说一声,和老爷讨个主意可好?”凤姐低声问道。

“且是不必了!就是问,老爷肯定也是这么说!还让他白白生气一场!”邢夫人急忙摇头道。

“可是……太太,这事情迟早要禀告给老爷的!若是时候老爷知道了,倒要怪太太不和他说了!”王熙凤说道。

“这倒是!幸亏你提醒了我!省的我日后落埋怨!”邢夫人忙说了一句就急忙下地往屋外走去。原来贾赦这日正因为大雪在家休息,并没有出门。邢夫人急忙就去向大老爷禀报去了。

当下,王熙凤且就坐在屋中里等着。约莫有一盏茶的时间,邢夫人就掀帘子进来了。王熙凤急忙站起来相迎,邢夫人撇撇嘴,把手一摊道:“怎样?我说的可不是?老爷说了,迎春既然嫁给了孙绍祖,那她生是孙家人,死是孙家鬼!还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贾迎春无论什么事儿都和他无干!还叫我不要去烦他!我这是何苦来?”

听了这一番话,凤姐儿浑身冰凉,勉强又和邢夫人说了几句话,这才匆匆回去了。

“这是个什么世道?嫁出去的女儿就不是人了?就任由人家糟蹋虐待?”一路上,凤姐死死抓着轿子,又是生气,又是伤心,又不知如何交待探春等人,真是愁肠百转。

抬脚的婆子身手利落,不一时就抬着王熙凤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轿子方落地平儿就带着两个小丫头子跑了过来,平儿一见到二奶奶脸色难看,就知道此事不成,当下心里暗自难受。

王熙凤一路咬牙不做声,进屋坐下,平儿刚把一杯热茶端上了,就被她狠狠掼在地上,把平儿吓了一跳,急忙小心给王熙凤擦拭溅了一身的茶水,小心问道:“奶奶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凤姐儿当下就咬牙瞪眼骂道:“一群的混账东西!这么狠的心?那不是自己亲生的女儿?怎么舍得让她死了都做孤魂野鬼!这是人么?”

平儿急忙一边抬头往窗外看,一边小声道:“奶奶小心人多口杂!到时候那起小人把这话传过去,又要生闲气!”

这一番话更是勾起凤姐儿方才在邢夫人屋里受的气来,她当下就冷哼了一句道:“怕什么?不过是一群白眼狼罢了!只要你喂它些肉吃,它还不是见了你就摇尾巴狗一样?真真叫我看着恶心!呸!”

“奶奶,休要说了,我看看你可烫着手没有?”平儿急忙阻拦道。

“对了,我险些就忘了!你一会儿就拿些人参灵芝那些东西,记着拣上好的给那边儿送过去!那就是个狼窝,我一去就被掏了一口肉!你瘦得可怜,可千万不敢过去,小心把你骨头还嚼碎了吃呢!”

平儿听了又是好笑又是生气,急忙答应着,又忙把地上的碎瓷片,茶叶末等物收拾干净了。这才又重新沏了茶端上来,王熙凤抿了一口,低头思索了半日才说道:“晴雯还在不在?你把她叫进来。”平儿忙答应着就去了。

这时候,莫小妹已经在西厢房内饿得饥肠辘辘,且无聊至极:她已经在这里团团转了几个小时,走也不敢走,坐也坐不住,可把她熬得够呛。正在这时,就见平儿进来,她忙答应了一声就跟着来见王熙凤。

一见到莫小妹,王熙凤立刻就换上了小脸,问道:“晴雯,在绸缎庄内还好?那里住得还惯?人可还好用?”

小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熙凤,她一面行礼问好,一面细细打量了王熙凤一眼:只见眼前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正笑眯眯望着自己,生得俏丽如早春桃花,浑身的精干,两条细眉入鬓,一双丹凤眼斜吊,虽然满面带笑,却是威势不减。

小妹听了王熙凤问,急忙回答:“回奶奶的话,一切都好!”

王熙凤听了点点头,道:“现下绸缎庄里还不忙,你且能好好歇歇,可是眼见就要忙了,你可知道如何行事?”

小妹忙笑着回答道:“一切凭奶奶吩咐!我定然不辜负了奶奶对我的信任!”

王熙凤这才又笑道:“好,我就是喜欢你这爽利的人!眼下我已经找人又进了一些货,你看着卖吧!若是能赚钱最好,就是赔了也不打紧,你就放手去做!有什么事尽管来寻我!”

小妹急忙答应着,凤姐儿又问道:“我先前见平儿拿回来的衣服可是好看得狠!你还真是心灵手巧!”

“奶奶,那是我自己画了样子,和司棋、高妈还有翠儿一起做的,奶奶还看得入眼?”

王熙凤赞道:“好!我早就听说你心灵手巧,果然如此!那件衣服不仅样子好看,穿上也显线条!真是好看!我都想把平儿那件儿拿过来穿呢!”

“奶奶,别着急!奶奶的那件儿衣服已经成了一半儿了,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且领子和平儿姐姐那件又不一样!”小妹急忙笑道。

凤姐听了更喜,小妹急忙趁热打铁道:“奶奶!我算计着把新来的料子多多做些衣服来卖,就专门卖给大门大户的小姐太太,应该会很赚钱!”

王熙凤一听双眼发亮,喜道:“好啊!这主意不错!你一回去就好好的把这事情弄起来!至于买家你别着急,我一准儿给你找那些有钱人去!”

小妹笑道:“那敢情好,奶奶就让她们多多带银子就是!”

“好!好!好!”王熙凤一听心中大喜,暗叹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晴雯果然是个人才!看来真堪重用!

正这时,就听外面小丫头回道:“待书姐姐来了,求见奶奶!”

王熙凤一听,立刻又愁眉不展起来,高声道:“知道了,你且叫她进来……”

第五十二章 商议

王熙凤和莫小妹正在商量绸缎庄的生意,外面就有小丫头回说待书过来了。凤姐儿忙叫进来。她话音刚落,就见待书捧着一个小包袱进门了。

她先和凤姐儿,平儿见过了,这才来到莫小妹跟前,先行了一个大礼。屋子里的人见她如此,都吃惊不已,只听待书恭恭敬敬说道:“姐姐,是三小姐要必须给姐姐行礼,还说这是待她给姐姐行礼。还望姐姐能多费心二小姐的丧事!”

说完,待书便将怀里的包袱递给小妹道:“姐姐,这里有几十两银子,并一些金银首饰。三小姐的意思是劳烦姐姐给买一块坟地,再请人做做道场,好歹叫二小姐入土为安。”说着待书的眼泪就流下来。

莫小妹知道,贾府里这些小姐公子每个月都有月例,也就是零花钱。但每个月也就是二两银子。那几十两银子估计是攒了不少时间。

“这……”小妹有些纠结:要吧,好像不合适;不要吧,总不能自己往里填钱啊……虽说自己手里还有几百两打底,可那是自己活命的钱啊……

待书见到小妹不肯接钱,急忙把包袱向她怀里塞去,王熙凤给平儿递了个眼色,平儿会意,急忙就接过包袱,又塞进待书怀里,说道:“这怎么成?若是把这些银子首饰都花出去了,平日里有个一时急用钱怎么办?或是到时候要见人,没个首饰戴,那不是惹人笑话?我们奶奶的意思,三姑娘是个女孩儿家,这些东西万万不能少,我们怎么说也是老婆子了,戴不戴首饰没人看,就我们出这钱吧!”

“哎呀,这怎么可以?我们姑娘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把这银子首饰交到晴雯姐姐手里!我……”待书急得满脸通红,坚决不肯收,把包袱推进平儿手里扭身就走。

王熙凤便叫住她道:“怎么?你光听你们姑娘的话?不听我的话不成?你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

待书听凤姐儿这么一说,倒不好走了,依着门框眼泪汪汪道:“多谢奶奶!我知道奶奶是一片好心,可是,一来这钱不该二奶奶出!二来这是我们姑娘的一番心意,也算是不辜负这辈子姐妹一场的缘分!”

王熙凤听了,也忍不住掉眼泪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和迎春感情不是姐妹了?虽说我是个嫂子,她是个小姑子,但我们实在是姐妹的情分!如今迎春妹妹走得让人心疼复心寒,我再不出点子力,恐怕我日后寝食难安!你快不要多说了,拿着东西去见你家姑娘。就说是我说的,不许她出这钱!”

平儿这本边早就把包袱塞给待书,待书哭着给凤姐儿磕了个头就走了。

这边王熙凤扭过头满脸愁容道:“这可如何是好?银子倒好说,不论哪里省一抿子也就有了,只是我那苦命的迎春妹妹要埋葬到哪里才好呢?”

小妹听了便问道:“二奶奶,贾家的祖坟不是现成的么?难道还缺了二小姐那一块儿地方?”

凤姐儿听了,更是悲伤,说道:“那边大老爷和大太太坚决不肯让迎春妹妹葬进祖坟,我又有什么法子?这边老爷太太也不肯出头,又不能和老太太说,这可怎么办?”

莫小妹皱眉头道:“怎么还有这么狠心的爹娘?那大太太不用说了,不是她生养的自然不亲。可是大老爷呢?难道连自己的女儿也不管了么?怎么能狠下心?”

凤姐儿叹道:“迎春妹妹死得不明白,再说那个畜生虽说死得让人痛快,但到底那也是一条人命!况且他家里也是世代为官,好歹也有不少熟人在京城。若当真这件事情露了,那可是天大的事!我琢磨着,大老爷一定是明哲保身,绝对是不肯为了自己的女儿出头的!”

“唉!虽然说身家性命重要,可当真就比亲情还要金贵?若是我,就算是把我都命搭上我都要救人的!”小妹叹息道,深深地为迎春有如此薄情的父亲而心酸。

“要说买一块地,也不值当什么!但是我这里繁忙,哪里能顾得上?若是要其它人去办理,我实在是不放心啊……”王熙凤愁眉不展地说道。

“二奶奶,这样吧,我现在也不忙,不如就让我去办这件事情吧!况且外头人也不知道我和府里有关系,这样就更加方便些!”小妹急忙说道。她前世在公司里混了多久,王熙凤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听不出来?她说了那么多难处,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接手罢了!自己不干净再出头,不是傻么?

“晴雯!晴雯!这可真的是好!你办事我放心!上次香菱的事情,你办得就很好!正所谓能者多劳,迎春妹妹的事情也全拜托你了!你就依着自己的想法来办!我只求迎春妹妹能早日入土为安,其余一概不理论!”王熙凤急忙说道。

“好,我一定不会让迎春小姐死后再受一点点委屈的!二奶奶放心!”小妹急忙一番表忠心后,就想要告辞了,她一大早天刚放明就跑出来,现在都快到下午了,她实在是又饿又累!偏偏今日事情太多!王熙凤早就忙得忘记了吃饭这回事儿。她不吭声,谁敢在这个时候喊饿?那不是纯粹找死么?厨房的一众婆子只得把饭热了再热,不时偷偷在大门外打听消息,只等着二奶奶一声令下就摆饭上来。

莫小妹正准备告辞,二奶奶就急忙命平儿拿了一封银子过来给小妹,小妹急忙接了。银子入手甚沉重,总有一二百两。平儿又急忙找了个包袱皮把银子包好,让小妹挎在肩上。

“奶奶,怎么需要这么多银子?”小妹知道这是很大一笔银钱,诧异问道。

“不多!”王熙凤揉着太阳穴说道,“买一块好一些的坟地最少都要上百两,再置办一身装裹衣服,以及灯烛纸马纸钱,另外再请人超度,也要将近百两的开销,这就不剩什么了。若是不够,你再来和我要!”

这一天才过中午,贾府里大大小小以及发生了很多事情,凤姐只感觉心神皆疲,只想好好躺下休息一阵子才好。小妹见她脸色不好,急忙告辞要走。

“好,你先去吧!另外,铺子里这几日就有事情,你及早料理了迎春妹妹的事情,就好好看着铺子。另外,还有你说的那个做衣服的事情,我看着很好!大有利益可图!你好好弄起来!”王熙凤一一吩咐,小妹急忙点头答应了。凤姐儿这才叫平儿送小妹,吩咐给小妹备车。

当下,小妹和二奶奶道了别,扭身一掀帘子就要走,冷不防外头也有人掀帘子要进来,二人就撞在一起,把两个人都唬了一跳!

第五十三章 叮嘱

莫小妹告别了二奶奶王熙凤,才出门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她“哎呦”一声站定,仔细一看:只见来的人一身素服,两眼红肿,正是探春。小妹急忙扶住她叫道:“原来是三小姐!我没看到,可撞着小姐没有?”

探春忙道:“没有,你可是要走?”

小妹急忙答应道:“正是,我要回去了。”

探春忙阻拦道:“且别走!我还有事和你说!”一边说一边就又把小妹拽了回来。

屋里头,王熙凤早已经疲惫不堪,将将躺下想要合眼歇歇,见到是探春来了,她急忙又咬牙坐起来招呼。探春拉着小妹来到屋里,也不坐,只开口问凤姐儿道:“凤姐姐,二姐的事情可商议定了没有?老爷太太都怎么说?”

王熙凤摇头叹息,探春当下就红了眼圈,又落泪道:“我就料定是这样!方才我拿钱给晴雯姐姐,二奶奶怎么不叫收?”

王熙凤强撑着说道:“妹妹,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你手里头那点子钱是节省了多久才来的,还有那些首饰,你若是变卖了,往后你就这么素头素面地见人不成?到时候叫人笑话不说,就是你一个姑娘家也忌讳太过素净!我这里虽不富裕,但总是还能挤出点钱来!你莫多心!”

她话未说完,探春早就泪水长流,只见她直挺挺就跪在了地上,说道:“凤姐姐,多谢你用心良苦!我探春只要有一口气在,总不能忘了你的好处!我必要厚报姐姐!”

这一下可把三人惊得不轻,凤姐急忙要下地去搀扶,这边平儿和小妹早就去扶她起来。探春却死活不肯起来,哭道:“就当我是替二姐姐谢你们!只还有一件事务必答应我!”

众人忙问,探春这才又哭道:“不论二姐姐埋葬在什么地方,入土之日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若是不能亲自去送送,这一辈子不得安心!”

几人忙答应了,探春这才勉强起来,又不住口谢小妹。几人忙乱了一阵,只见王熙凤脸色疲惫异常,这才急忙都告辞出了屋子。平儿自去吩咐人备车送小妹,探春且陪着小妹一路走,待书不远不近地跟着身后。探春一路不住低声嘱咐小妹缺钱就来寻她,下葬之日一定要通知她一声……

探春拉着莫小妹的手一路叮咛感谢,平儿却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马车,小妹跳上马车,和二人挥手告别。当下马鞭脆响,马匹嘶鸣,车轮粼粼,马车载着小妹轻快而去。

一路上小妹愁思苦想。虽然说答应了贾府众人安葬贾迎春,可是真要做起来却很是费劲。而且她还答应了贾迎春要把绣桔的尸骨运出孙家与她合葬,这就更费事儿了。活人可以糊弄,死人却不好欺骗!一想到贾迎春流泪不止的尸体,小妹浑身直冒冷汗。

都说糊弄鬼,可是谁又敢真的糊弄鬼?

车轻马快,不过一个多时辰,马车就行驶到绸缎庄门前。小妹跳下车,拿了几钱碎银子给了车夫。这次赶车的还是孔武有力的阿金。阿金千恩万谢地调转马车回贾府去了。

小妹才下马车,就听见自家院子里门栓响动,紧接着高妈和翠儿就满脸喜色迎接出来。高妈便不住口说道:“可是回来了,怎么就去了这么久?可真让人心焦死了。”翠儿虽然不吭气,但神色之间也是说不出的高兴。

不知为什么,一见到二人,小妹满心的焦躁顿时一扫而空,她急忙一手挽起高妈,一手拉着翠儿,安慰道:“他们府里人多事杂,这就耽误了好些时间!”

一边又偷偷问二人:“司棋呢?她还好?”

高妈急忙道:“还好,早起就不烧了。但是一见到他们家小姐又哭了很久,我们劝了半天也不见好,后来桑妈妈来了,见她如此,说了她几句,倒是好了。”

小妹一听,诧异道:“怎么,桑妈妈来了?她可说了些什么?”

三人说着就进了院门,高妈回身闩好了院门,这才压低声音道:“桑妈妈把绣桔姑娘的尸骨也送过来了!”

小妹一听又惊又悲,急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情?”高妈正准备说话,就见司棋听见小妹的动静,从屋里出来相见,原来她一直守着迎春的尸身。

小妹急忙细看,只见司棋面上虽然还带着悲容,精神却是好的多了,两个哭得红肿的眼皮也消退了不少。小妹急忙走上前两步,抓了司棋的手安慰,司棋却微微一笑,道:“妹子,你且不必安慰我,我想了一天也明白了,光是悲伤难过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仇人更得意罢了!”

小妹忙说道:“姐姐肯这么想就好了,你不知我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悬心,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才好呢,总是怕你做出傻事儿来!”

司棋惨然一笑,道:“是我一时间没想明白。这才光顾着自己痛快一哭,倒是带累了你们……”

小妹忙道:“瞧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带累不带累呢?咱们如今就是一家人,谁不好了大家都难过,以后可别说这话了!”

说着话几人进了小妹屋子,以她的意思本想着先去看一看绣桔的尸骨,却被高妈阻拦下来,说道:“也不必看了,本来就被一把火烧得没剩下什么,况且已经买了一副小棺材装起来,此刻已经上了钉子,不必看了!”

小妹皱皱眉头,心里虽然对绣桔很是同情赞赏,但毕竟没有什么交情,省的见了害怕,也就点头算了。这边翠儿早就端了热水过来,小妹好好洗了一把脸,又换了衣服,把屋子里炭盆也点上了,她这才感觉一天的乏意消散了不少。

高妈又急忙把热腾腾饭菜端上了桌子,几人围着一起吃了。唯有司棋吃得少,不过是动了几筷子就说饱了。几人知道她心里难过:迎春和绣桔都是同她一起长大的人,平日起卧皆在一处,家人一样的亲密,她不难过才是怪事!。

几人也没再劝,只让她多歇歇,喝杯热茶暖和暖和身子。

司棋点头,却又问道:“都说是入土为安,府里什么时候才能把二小姐安葬了?”

小妹苦笑道:“贾府不管安葬,贾迎春如今是孙家的人,和贾家无干!”她这话一说,把几人都听傻了。

第五十四章 司棋骂主

莫小妹说起来贾府对迎春不管不问,众人都是目瞪口呆。司棋更是气得杏眼圆睁,把杯子狠狠砸在地上,一声脆响后,杯子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司棋怒问道:“是谁说的不管?难道说迎春小姐不是贾府的女儿么?怎么不去找大老爷和太太?”

小妹苦笑道:“就是大老爷说的,迎春小姐活是孙家的人,死是孙家的鬼!与贾府无关……”

司棋一听,更是气得翻白眼,重重一掌击在桌子上,骂道:“什么?他可是小姐亲生的爹!现在他居然不管了?当时不是他非要把亲生闺女推进火坑里?现在二小姐被活活虐待死了,他居然还说这样的狗屁话?什么东西?真是让人看不上!那么大年纪了,成天只要是略微平头正脸些的女孩子,他就想往自己的被窝里搂,实数色鬼一个!竟然连自己闺女的丫鬟也强占了过去,什么东西!现在连走路喘气都费劲了,还想着要抢占鸳鸯姐姐!呸!十足就是个老色鬼!”

众人见到司棋气得俏脸通红,发丝飞扬,一边痛骂贾赦一面拍桌子,脚上身上溅得都是茶叶沫子,急忙上前帮她擦拭身上的茶水,一边劝解。

司棋仍然大叫道:“这是什么东西?也配给人家当爹当妈?活活把自己的女儿坑死了都不管埋?”

小妹急忙安慰道:“好了,好了,那个大老爷是个卑鄙无耻的老色鬼,这是合府都知道的事情,也不用为这个生气,咱们还是要想一个主意出来,先把二小姐和绣桔安葬了是正经事儿!”

司棋这才不再叫骂,气哼哼说道:“贾府不管,咱们还能怎么办?”

小妹道:“就那个贾府,二小姐估计也早就心凉了,不埋进去也罢!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二奶奶倒是给了不少银子,只说让咱们给二小姐买一小块坟地,再做做道场,好歹让她入土为安。”

司棋这才强忍着呜咽道:“那敢情好,可是小姐自小就胆子小,若是把她和绣桔孤零零埋葬了,她会不会害怕?再说,绣桔也胆子小……”

“这……”小妹有些为难,虽然说王熙凤给了银子买坟地,可是银子毕竟不多,要买一块上好的坟地还是远远不够的。

“那也好办!”高妈和翠儿正在收拾满地的碎渣子,听二人为这事情犯愁,忙就开口说道。

“怎么,高妈你有好法子?”小妹急忙问道。

“我给我爹娘买的那块坟地可还不错,当时也是请了大师看过的,要是你们不嫌弃,不如……”高妈说道。

“真的?高妈你肯么?”小妹和司棋一起惊喜问道。

“肯啊,那又有什么不肯?我爹娘也是两个人孤零零在那里,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就把迎春小姐主仆二人也葬在那里,好歹也热闹一些……”高妈微笑说道。

“高妈,谢谢,谢谢您……”司棋立刻哽咽着道谢。按道理说,没有谁会让一个外人葬在自己的坟圈里。可是高妈居然就肯,这让司棋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和我客气些什么?咱们不都是一家人么?”高妈急忙说道。

至此,贾府二小姐贾迎春终于有了一个埋身之地,小妹终于松了一口气。翠儿早已经把司棋摔碎的茶杯收拾了出去,小妹忍不住嗔怪道:“司棋姐姐,你总是爱冲动,你瞧瞧,杯子碎了是小事情,若是割破了手怎么办?”

司棋不好意思道:“我总也管不住我这个暴脾气,只要一生气就控制不住。”

小妹伸手帮她捋了捋头发,说道:“难怪古人说怒发冲冠,果真是这样,看你这头发,一生气就都冲天飞了……”

她一席话没说完,高妈和翠儿瞄了司棋头发一眼,忍不住低头想笑,连司棋都不好意思起来,用手压了压头发道:“我总是管不住它,真想一剪子绞光了去当姑子去!”

小妹微笑道:“阿弥陀佛,你快息了这个念头,佛门也不敢收留你,到时候你若是火了,还不把庵堂也拆了?”

几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这一下倒把沉闷悲伤的气息驱散了不少。当下三人又商量起给迎春下葬的事情来。高妈便说道:“这个不用担心,我曾经先后葬了我父母二人,这些事情我都经历过,倒是不用犯愁,等明日咱们先叫人看个日子,剩下一应事体我明天去安排就行了。”

饭毕,外头天色已经黑了。小妹跑了一天浑身酸困,几人看见她困乏难当,急忙就收拾了屋子,拢上香炉,铺好床铺,又放了一个汤婆子暖被窝,就让小妹赶紧上床休息。小妹也实在赶紧疲惫,也就脱衣洗漱了一番,钻进了被子里。

司棋却执意要在高妈的屋子里睡,说是要陪着迎春和绣桔。小妹忍不住问道:“你不害怕么?”

司棋便道:“她们两个是我从小到大的亲人,虽说如今阴阳两隔,人鬼殊途,但她们也不会害我,我怕什么?”

高妈便要陪着司棋一起,司棋死活不肯,道:“说句实话,您肯让二小姐停在您的房间里,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如今怎么能又让您和我一起守灵?”

高妈忙道:“傻孩子,这有什么?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死人多了去了,亲手送出去的死人也很多,我不忌讳这些。再说,都是些可怜人,都是年纪轻轻的就命入黄泉,有什么可怕的?反倒是活着的人更怕人一些……”

她话没有说完,司棋急忙拉着高妈道:“高妈,真的不用了,明天您还有事情去忙,今夜就好好休息一夜。”

翠儿在一旁忙轻轻拽了拽司棋的裙子,低声道:“司棋姐,我陪着你好不好?”司棋一笑,抱着翠儿轻轻吻了一下,说道:“不用了,翠儿好乖,你陪着高妈和小妹姐姐作伴就好了,我喜欢一个人,也好能和小姐说说话。”

众人见司棋坚持要自己一个人给迎春守灵,也只得由她。高妈又点了一个炭盆给她送过去,这才回房里来闩好门,上了床。

莫小妹窝在暖和的被子里,一阵阵暖香薰得她昏昏欲睡,可是她有要紧的事情一直没机会问高妈,只得强撑着。只等到高妈终于忙活完,带着翠儿上了床,她急忙一翻身道:“高妈,一直有件事情要问你,白天不得空……”

第五十五章 桑妈纵火

白天整整忙碌了一整天,莫小妹听高妈提起桑妈妈把绣桔的尸骨也送了回来,一直想细细打探却没有时间。等到好容易睡下了,她才有机会仔细询问。

高妈也早就想说,听得小妹问起来,她忙说道:“桑妈是今天上午时分给送过来的,因为绣桔姑娘的尸骨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所以她就拿着姑娘你上次给的银子买了一个小棺材,把剩余的骨灰和一些没用烧尽的骨骼都装了进去。”

小妹听了点头,叹气道:“真是可怜,桑妈是用什么法子,能把绣桔姑娘的骨灰送回来?我自从昨夜答应了迎春小姐把绣桔尸骨和她埋葬在一起,一直头疼到现在都没想出什么好法子来,我都准备去乱葬岗里去偷了!”

听见小妹这么问,高妈忍不住连连赞叹:“真真不是我说,那个桑妈妈真叫厉害!真是厉害啊!”

小妹一听,急忙问道:“怎么了?桑妈妈怎么厉害?”

高妈顾不上说什么,又连连赞叹了几遍,这才对小妹说了实情。原来昨天夜里桑妈冒着大雪好容易把迎春的尸体背了回来,等她出了绸缎庄的大门恰巧又碰见一辆马车。她急忙拦住一问,原来是个夜里着急接送大夫的车,此刻送了大夫回家,赶车的正要回去休息。

此刻桑妈心急如焚,一边想着迎春可怜,年纪轻轻就被人折磨而死,另一边又想着绣桔此刻不知道已经烧成什么样子了。因此她急忙央求了半天,又给了赶车的不少银子,这才雇上了马车。幸亏夜里京城里悄无人息,况且又是大雪不断,这马车才得以撒开欢一阵疾奔,不一会儿就到了孙家。

桑妈妈且不敢直接到孙家,又特异绕了一条街停下才下车。她下了车,直等到马车走得不见了,这才匆匆一路小跑回到了孙家。亏得此时已是凌晨,孙家上上下下十数个奴仆都在酣睡之中,她悄悄开门进了孙家,复闩好门。这就一路小跑穿过被大雪淹没的后花园,来到了花园西边迎春原先住的房子里。

她才过了花园就见那一片屋子里火光熊熊,浓烟顺着破露的门窗滚滚而出。桑妈妈忍不住心如刀绞,有心要进房里去救人,可又实在救不得!若是当真把绣桔救出来又能怎么样呢?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吃官司不成?她抹着眼泪呆呆站了半天,才要转身回去,猛然间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忙又折回去,向着里院偷偷摸了过去。

原来,桑妈妈一夜只顾着惊骇伤心,此刻突然想到:绣桔口口声声说是杀了孙绍祖那个人形畜生,可是她小小瘦瘦一个姑娘哪有力气杀了那么一个壮汉?若是那畜生没有死,明天一早起来再被人救了……

一想到这里,桑妈妈满后背都是冷汗,急忙偷偷摸摸向里院走去,要去探视一番。此刻大雪仍然未停,鹅毛似的大雪依然在天地间飞舞,风却早就住了,天地间静悄悄死一般的寂静。

桑妈一步一惊心,步步惊魂,终于摸到了二进院子里。大雪不停落在她身上头上,全部化作了冰水和她一身的冷汗交织在一起。等到了门口的时候,桑妈浑身都湿透了,不知是雨水还汗水,顺着头发、脸面、身上流淌成了一道道小溪,滴滴答答流得满地都是。

她颤抖着推开了眼前的房门,屋里的红烛还没有燃尽,在一片昏黄之中,满屋的污血和狼藉吓得桑妈差点儿就失声大叫起来:只见眼前地面、床上到处都是乌黑腥臭的粘稠血液,到处都是瓷器的碎片,床铺上一个白光光的女人半趴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地上一个浑身不着衣衫的男人正在轻声呼救呻吟……

桑妈这下可是吓得魂飞魄散:这个畜生果然还没有死!若是他万一侥幸不死,那么绣桔,还有迎春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不能!不能!不能!一定不能叫这个畜生活下来!”桑妈心里想着,“如果这个畜生活过来,可怜的迎春恐怕连入土都不能了!一定不能这样!”

“老天爷!不是我桑老婆子心狠!实在是这个畜生实在该死!他把我的迎春小姐给害死了,我就是杀了他给小姐报仇也是应当的!”桑妈想到这里,一横心就在屋子里找了一把椅子,一步步慢慢走向孙绍祖……

畜生,你是个畜生!你害死我们迎春小姐!迎春小姐与我有大恩!你害死了她!你折磨死了她!你该死!

桑妈妈咬着牙,诅咒着,一下又一下狠狠砸落下去……孙绍祖在终于无力地倒在他肮脏的血泊中,彻底断气了……

“小姐!我给你报仇了!你安心走吧!”桑妈妈把手中的椅子扔在一边,失魂落魄地喃喃着。此刻,她披头散发,满脸惊慌骇怕还有得意高兴……这许多表情夹杂在一起显得她的脸狰狞而又慈悲……就好像庙宇里面目恐怖的金刚一般。

桑妈妈呆立了半响,这才又把床上的锦被拽了下来,拿起仍然未曾熄灭的红烛点燃了……

过了很久,只到看见这对狗男女的尸体被大火彻底吞噬,桑妈这才趔趄地走出了房间……顺手又把几间无人居住的空房间也一起点燃了……

高妈在小妹坐上马车去贾府的时候,她也匆匆交待了翠儿几句就出门了。一出门她就雇了一辆车直往孙府而去,不过她可不敢说是去孙府,只说是去距离孙府不远的另一家府邸。

经过孙府的时候,高妈就听见外面一阵人声喧哗,她急忙把车帘子掀开一条小缝儿偷偷观看。这一看高妈可是又惊又喜:只见一片白雪地里,孙家已经快被烧成了一片乌黑,不少房子都只剩下了一个框子,就这样仍然还有余火在噼噼啪啪燃烧。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这大火烧得好!把一切罪孽都烧没了……”高妈在车里虔诚地念叨着。

“看见了没有?这孙大官人平日作孽太多,老天爷都来收他了!”不少人议论纷纷。

“是啊!他平时可没少做亏心事儿啊!”

“也是,要不然单单把他烧死了?”

“不只是他,还有新娶的娘子也跟着烧死了……”

“是么?那可惜了……”

“不是,听说还有一个丫头也烧死了……”

听着众人议论,高妈更加放心,忙对车夫说道:“怎么好好碰上了这个事情?太不吉利了,咱们且回去吧……”

车夫答应一声,一甩鞭子,调转回马车很快就顺着原路跑远了。

第五十六章 恶有恶报

高妈一大早就见到孙府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这才放心回来。到家不多久,她就听外面有人敲门,急忙打开一看:居然是一身狼狈、风尘仆仆的桑妈,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棺材。

高妈急忙把她让进来,桑妈就先去给迎春磕了几个头,又拣着要紧的事儿大概说了几句,就急着要走了。临走时,她指了指放在迎春尸体边的小棺材,叹息道:“可怜!一夜大火,烧的绣桔姑娘只剩下一抔骨灰,还有不多的几块残骨了……官家已经过来验视过了,我想着还是把绣桔送到小姐身边好一些……也不知有没有给各位添麻烦?”

高妈听了,急忙道:“这可真是多亏你了!昨日晚间迎春小姐还因为挂念绣桔流泪不住……”说着就把昨天夜里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听得桑妈唏嘘不已,道:“二小姐心地最是纯善,对我们这些下人极是宽容体贴!那一回我家那口子生重病亡故了,还是二小姐掏钱给置办的坟地……可惜如今她竟然被那个畜牲给活活害死了……”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高妈急忙规劝了一回,心里始终疑惑放心不下,便问道:“那畜牲呢?官家可曾起了疑心么?”

桑妈便道:“嫂子放心!那畜牲和他那个下贱的小妾都被烧成了灰烬,官家一点儿线索也找不见,最后只说是夜间忘记了吹灯才引起火灾,况且那屋子本就是二小姐的屋子,他们再也没有疑心!”

高妈急忙又问:“那孙府的下人呢?可有人说什么没有?”

桑妈摇头道:“这畜牲平日作威作福,根本不拿奴仆当人看待,随意凌辱!他现下被烧死了,谁会多言多语?都说是可惜二小姐给这畜牲陪葬了。”

“那难道没有人起疑心说是他那小妾也失踪了?”高妈始终是放心不下。

“大妹子,放心!虽然有人疑心,但是一来那窑子里爬出来的贱货平日就不得人心,自然没人管她;二来那畜牲十分的淫荡下贱,经常招呼二女同时行房,因此大家都猜测可能当夜那贱人也在二小姐房中,但是却没人提起,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高妈这才放心,又问桑妈道:“嫂子,这件事过后,你准备去哪里安身?”

桑妈听了问话,面带戚容道:“不瞒妹子,我是个不详的人!早早就死了父母被卖入贾府做了一辈子奴婢,到后来年纪大了就被指派给府中的小厮。倒是生了两个孩子,可惜都没能养活,到后来老公也死啦!我哪里有地方去?不过是看看还有没有大户人家需要浆洗打扫的,我再去伺候人就是了……”

一听到桑妈如此说,高妈急忙道:“妹子!可不要说什么祥与不祥的话!咱们都是一样的苦命人!妹子你要是不嫌弃,就收拾收拾到我们这里来!一来这里还有些旧人,二来那两位姑娘实在是真真的好人!”

桑妈听了感激不尽,立时便说道:“若是你们不嫌弃,我倒是一百个愿意来这里!”正这时,司棋才起床,她一见到桑妈又惊又喜,匆匆说了几句事情的经过,司棋也拉着她的手哭道:“桑妈妈,你是二小姐的大恩人!你一定要住到这里来!要不然二小姐在天之灵也不安生!”

桑妈妈这才点头答应,又交待了几句就匆忙离去了。

高妈把一天的事情详细给小妹说了一遍,小妹听得惊心动魄,对桑妈妈的举动钦佩不已。此时高妈便小心问道:“小妹,你可愿意让桑妈妈住在这里?”

小妹听了奇怪道:“为什么不愿意?像她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天下少有!我为什么不愿意?更何况她老人家对我们可是有大恩。”

听了这一番话,高妈这才安心,说道:“我还怕你嫌弃她命运不详,不肯收留她呢。”

小妹一听,忙说道:“怎么会呢?命运这东西虚无缥缈,不过都是人拿来骗自己的说辞!我就不相信什么命运不详的话!我就相信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像桑妈妈这么好的人,日后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高妈听了也是点头赞同。两人接着便又商量起给贾迎春发送的细节来。说着说着,小妹实在熬不住了,眼睛一闭就睡着了。高妈和翠儿相视一笑,便吹熄了蜡烛也谁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自己还躺在床上,高妈和翠儿已经起床了,被子已经收拾利落,当地又新烧的火盆,屋子里温暖如春。

她伸了伸懒腰赶紧翻身起床,刚刚打开窗户,只觉眼前一片精光刺眼,原来这日风停雪住,是个太阳高照的好天气。只是日光照在莹莹白雪上,亮得刺眼,空气却依旧一片清冷。

翠儿在厨房里烧水,一直留意着房里的动静,见到莫小妹开了窗户,急忙端了热水过来服侍她洗漱。小妹急忙跑出来接水,嗔怪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你做这样的事儿,路滑!万一不小心摔倒了被热水烫着了怎么办?”

翠儿微笑不语。小妹心疼地看着这个太过懂事的小姑娘,最近她吃得好了,也开心了,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就连原来枯黄的头发也开始变得乌黑油亮起来,更显出她倾城的容颜。

小妹看得有点儿发呆,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些许长了些肉的小脸蛋,笑道:“我们翠儿真是好看!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呢。”

翠儿听了又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忽闪着毛茸茸的大眼睛就低下了头。

“翠儿,你姓什么?大名儿叫什么?”小妹问道。

“姐姐,我姓龙,我就叫龙翠。”翠儿小声说道。

“哦,龙翠,龙翠……”小妹反复念了两遍就笑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翠儿忙道:“这是我爹爹给我取的名字,他很疼我的……”翠儿的眼睛里满是思念和失落。

“翠儿这么乖,这么好看,谁都会喜欢你的。”小妹知道翠儿一定是想起了她去世的父亲,急忙安慰她。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司棋也从西厢房里走出来,她脸上仍有戚容,但精神却好多了,气色也不错。她见了小妹,笑眯眯问道:“懒猫,才起床?”

小妹忙回道:“姐姐,你怎么样?昨夜里一夜没睡,快进来睡一会儿补补觉吧?”

司棋摇头道:“不用!到天快亮的时候倒是眯了一会儿,现在不困,等下午再说吧。”

“姐姐,你可不要硬撑,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可不敢把自己熬垮了……”小妹忙嘱咐道。

“放心吧,我底子好,这样熬几天几夜且没事儿,你放心!”司棋笑道。

正说着话,就听外头有人敲门。司棋忙跑出去一看,原来是高妈回来了。

第五十七章 平儿起意

高妈这天一大早就起床,把事事都打点利索了这才回来。不仅如此,她还专门去把桑妈也接了回来。原来孙家失火,把一处宅子烧成了白地,官府来查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便断定是孙绍祖自己夜间贪欢过度,忘记了吹蜡烛,这才酿成了惨祸。

因此,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孙家一众仆人则是各奔东西,自去再寻活路。高妈一直惦念着桑妈妈,因此一大早就先去嘱咐好了,等她办完了事情就接上桑妈一起回来了。

院子里众人见桑妈、高妈两人都是大包小裹拎了一堆的东西,急忙都过来帮忙。几人忙碌了许久这才安顿利索。翠儿人小力微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桑妈是住在西房,那里头暂且停着迎春和绣桔的尸骨,翠儿胆小,也不太敢进去。因此她就跑到厨房去做午饭。

等到众人忙碌完毕,翠儿已经做好了香喷喷的白米饭,又炒了几个菜,烧了一锅汤。

众人急忙净手来到厨房团团坐下,且都不动筷子,只拿眼睛瞧小妹。

小妹奇怪道:“你们不吃饭,都瞧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能吃?”

高妈便笑道:“你是一家之主,都等你一声令下,我们才好动筷子!”

小妹忙笑道:“从哪里说也轮不到我当这个主人,往后咱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主子!咱们就是小门小户的,可学不来那些豪门贵族那些主子奴才的做派!快吃吧!”她这番话说完,大家都是抿嘴一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高妈趁势就说道:她已经找大师看过了,明天就是好时辰,适宜下葬。另外所有的香烛纸马、童男童女,一并做法事的和尚都已经说好了,只等回来和众人商量好了,明天就能下葬。另外,今日也适宜动土,所以她已经请人去动土挖坟了。

小妹等人一听都说:只要能让迎春早日入土为安,可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小妹就请高妈下午拿了钱去给人家清了帐,小妹也要去贾府通知探春等人一番。因着下午有事,众人匆忙用过饭后,收拾了碗筷,只些许休息了一会儿,高妈就去给小妹雇来马车。这次小妹倒是带着桑妈一起去贾府。高妈也急忙去给人送钱,只留下司棋和翠儿看门。

不说别人,直说小妹和桑妈,坐着马车一路快行,一个多时辰就来到了贾府大门口。原来凤姐儿已经吩咐过一众看门的小厮:但凡是见到小妹过来,一律不得阻拦,否则先一顿板子,再撵出去!因此,贾府的小厮一见到小妹很是亲热,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急忙把她二人迎进了贾府。

闲话不用多叙,小妹先见了王熙凤,桑妈又把事情原委小声说了一遍,王熙凤既是惊讶,又对桑妈赞赏不已,另外又赏了不少银子。小妹又托付平儿好歹把话递给探春,这便告辞就要走。王熙凤又含泪道:“好晴雯,我明日实在是无法脱身,一来老太太病了,离不开我;再则还有林妹妹,她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就连宝玉也是一天到晚病恹恹的没个活泛劲儿!我一定不能去送迎春妹妹了。另外你们琏二爷又要回来了,我还得给他接风!你就在坟头儿给迎春妹妹念叨念叨,让她别怪罪我!”

小妹忙说道:“是了,二奶奶每日大事小事无数,迎春小姐必定能体谅。再说她能早日入土为安,还多亏了二奶奶出人出力,她在天之灵必然也感激二奶奶,奶奶不用担心。”

说完这番话,眼见外头有人等着回事儿,小妹就急忙告辞,王熙凤便让平儿跟着送了出来。路上,平儿低声道:“过两日就是小红的大喜日子了。”

小妹惊喜道:“真的?那可当真好!”,转瞬,她又有些遗憾道:“可惜,我是去不成了……”

平儿笑道:“不打紧,我帮你说一声,她不会怪你的!”

小妹急忙道谢,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平儿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秋桐死了,二爷回来肯定又不消停,可有一顿好气生了。奶奶的意思是想在府里再挑一个好一些的女孩子……你看谁合适?”

“我……”小妹无语,连王熙凤这么泼辣的角色都需要主动给丈夫充实后宫么?真是悲哀……

“我,我并不知道……姐姐也知道我和园子里的姐妹相处都不是很契合……”小妹吞吞吐吐地说道。

“那就算了,二奶奶合府里挑拣了几天,也没找到好的……到最后还是要去外面花银子买一个吧……”平儿低声叹道,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悲凉。

二人默默无言走了一段路,将分手时,小妹突然问道:“平儿姐姐,若是有可能,你愿意来外面吗?来绸缎庄,咱们一起做点买卖,靠自己过生活,你说可好?”

“好啊!”平儿立即接口道,眼中闪现出了喜悦的光芒,但这一束光芒很快就暗淡了,她喃喃道:“若是真的能走出这个大宅子那可太好了!可是恐怕我走不出去啊!”

“别灰心!平儿姐姐!事在人为,只要咱们肯想办法,就一定能走出这个吃人的宅子!”小妹见到平儿满脸落寞,急忙安慰道。

“唉……谁知道呢,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平儿微微摇头道。

“好的,姐姐,只要你真心想走出来,就一定能成功!你没见二奶奶不也给自己留了许多后路?你放心,我一定全力帮你!”小妹伏在平儿的耳朵边小声说道。平儿微微点头,目光中又隐约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两人正说话呢,就见远远跑来一个婆子,回说车准备好了。小妹这才和平儿分手,找到等在大门口的桑妈妈,两人一起坐上马车回去了。

平儿呆立在原地许久,一直琢磨着小妹和她说的话。如果,如果真的能逃离这个外表光辉、实则腐败的贾府,她会有多高兴!

“逃!逃!逃!我要逃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平儿紧紧咬着嘴唇,浑身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胆念头而战栗。一个她想也不敢想的新世界似乎在她眼前敞开了大门……在那里,她不用再过得提心吊胆,在哪里,她不用每个夜里都哭泣着不敢入眠,那是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逃!逃!逃!我一定要逃出去去!”平儿在心里呐喊着,她咬紧牙关扭身向着那个束缚她十数年的屋子走去,终有一日,她要逃离这里!一想到这些,平儿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而眼中的贾府更加破败,更加狰狞,如同一尊即将死亡的噬人怪兽!

第五十八章 发送迎春

且说当天从贾府回去已经是中午时间,家里是翠儿和司棋在做饭。司棋虽然是个丫鬟出身,但她向来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主儿,哪里会做饭?因此,基本上都是翠儿在里里外外忙碌,她在一边反倒是添乱。

两人忙了不多功夫,高妈也把明日间一切事情都料理妥当回来了。高妈和小玉见司棋什么也不会,这才笑着把司棋请出了厨房,她们开始正经收拾做饭。等到饭做好,小妹和桑妈妈也正巧到家。

几人用过饭后,司棋睏意上涌,且她夜里又要守灵,因此就先去睡了。桑妈这两日也是心力憔悴,根本就没有闭过眼睛。这时她好容易心情放松下来,吃饭的时候就不住打瞌睡,因此众人急忙叫她也陪着司棋先去睡了。

厨房里只剩下小妹和高妈、翠儿,三人闲坐着无事,也不太敢去迎春停灵的屋子里去。因此三人口里虽然不说,但不约而同都赖在厨房里不肯挪动脚步。小妹便问二人:“咱们三个闲坐着也无聊,不如拿出活计来做做?边做边说话也热闹些!”

不等她说完,翠儿就急忙跑去拿活计,高妈重新又把桌子擦洗得干干净净,又找了一块布铺好。三人这才坐下来,摊开做了一半的旗袍,开始动手做起来。

这件给王熙凤做的旗袍用料是最好的自不用说,款式也比给平儿的那件精细了许多:不仅领子变成了立领,腰身更收紧了一些,滚边上也密密刺绣了许多梅花的图案。

别的不说,就是滚边上无数朵梅花就把小妹累得头昏眼花,那一朵朵小小的梅花需要数十种颜色的丝线,还要用到美术上的间色法,力求每一朵梅花都极具立体感,栩栩如生。

就连高妈这样的刺绣高手都看得啧啧称奇,直夸小妹心灵手巧。

三人就这样一边做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很快就日头西斜,天色慢慢暗淡下来。高妈揉揉发昏的头,揉揉发花的眼睛,叫道:“我先去做饭了!这活计我是真帮不上忙!”翠儿呆看了一下午,只见衣服上一朵朵鲜活的梅花出现,她既惊叹又羡慕,随手拿起一块废布料,也认真学着刺绣。

高妈见两人都忙着低头绣花,微微笑了笑便独自去厨房做饭去了。剩下小妹和翠儿两个,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全心做活儿。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清针线的时候,两人这才惊醒过来,抬头往窗外一看,原来是日头已经完全沉了下去,暮色又临。

厨房另一头,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苗在欢快地跳动,闪出一片片橘红色的柔光,凭空给黑暗的厨房增添了不少温馨。

小妹呆呆看着在灶前忙碌的高妈,她的背影看起来和小妹另一个世界的妈妈很像,这让小妹心里一阵阵温馨舒畅,恨不得此刻就变成永久。

翠儿早就放下手中的活计,去给高妈帮忙去了。小妹默默收拾好摊了一桌子的布料针线,摆好了碗筷,就起身去屋里叫司棋和桑妈妈吃饭。司棋还好,一叫就起来了,桑妈却实在是累坏了,小妹叫了几遍她也没有反应。见桑妈如此劳累,司棋忙轻声道:“桑妈妈好几日都没能闭上眼睛,此刻一定是睏极了,就不要叫她了,今夜我还是一个人守夜就好。”

小妹点点头,二人轻轻掩好房门离开了屋子。一时饭毕,司棋自去给迎春守灵,三人点着灯在厨房里又做了一会儿活计也熄灯去睡觉。来到房里只见桑妈妈仍旧打着呼噜未曾醒来,三人也就没有吵醒她,悄悄铺开被子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未亮高妈和翠儿就早早起来,摸着黑偷偷出了屋子,做好了早饭,这才又过来叫醒了小妹和桑妈妈。桑妈妈一夜好睡,此刻醒来甚是不好意思,直埋怨众人昨夜未曾叫醒她。

小妹微笑着劝慰道:“桑妈妈,您老年纪大了,况且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好容易能歇息一下,我们也不忍心叫醒你,横竖没有耽误正经事儿。咱们赶紧吃了早饭还要送迎春小姐上路呢。”

桑妈妈听说,急忙就收拾好,和众人一起匆匆用过了早饭。此时天色刚蒙蒙有些亮意,却又起了大雾,满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外边却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高妈昨日定下的一众抬棺、吹打、打幡并数个做法事的和尚来了。

大门打开,众人一拥而入,高妈就指挥着众人往西厢房里来。西厢房里,司棋早就给迎春换好了衣服,蒙上了脸。眼看有人进来要抬起迎春放入棺材中,别人还可,司棋早就一边拉着迎春业已干瘪的手掌大声痛哭起来。她这一放悲声,桑妈妈也撑不住嚎啕痛哭起来。小妹几人也忍不住拿出帕子捂着嘴呜咽起来。

外头的吹打声响起,数个和尚在院子里念起往生咒来,屋子里司棋和桑妈妈两人已经披麻戴孝,哭得死去活来。一时间小院子里悲声震天,偏偏雾气更浓厚,对面只见人影浮动,只听见悲声缥缈,又闻佛语纶音,人人不知身在何处,恍惚如同在仙境之中,又仿佛入了西方极乐世界,又仿佛身在枉死鬼蜮。

不知过了多久,迎春尸身连同绣桔的遗骨都已经一同放入棺材,钉上了棺盖。外面超度声渐渐不再可闻,只听外面有人高呼起灵,有几人就抬起棺材往门外走去,走在最前头的是两个打幡的,长长的幡布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紧跟其后的是几个吹打,个个拼劲全身力气,奏出的哀乐在朦胧的天地间更显得虚无缥缈;随后便是迎春的棺材缓缓前行;司棋和桑妈妈两个放声一哭,踉跄而行,身边是低声哭泣的小妹和高妈,几个女人相互搀扶,缓慢随行,一路哀声不绝。

翠儿留在家中看门守户,她抹着眼泪见到一众送葬的队伍消失在浓雾之中,便急忙关上院门上了闩,偷偷蹲在门后哭泣。

这一日,浓重的雾气一直不肯消散,天地间一片静悄悄,似乎只有这一队人行走在广阔迷蒙的世间。一行送葬队伍如同在梦幻世界中一般,伴着不绝的悲声缓缓出了城,一路上竟然没有碰见一个人影!

直到迎春的棺材落地,日头才暮然从无尽的雾霭中喷薄而出,眨眼间云蒸雾霭,浓厚的雾气飞快消失,天地间突然一片清明,眼前出现一个小小的坟丘,旁边是新挖出的一口坟穴,里面还落了薄薄一层积雪。

第五十九章 探春哭灵(上)

莫小妹一行人在雾气昭昭中给迎春送葬,一想到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见到贾府二小姐的音容笑貌,司棋和桑妈妈哭得肝肠寸断。两人似乎感觉到迎春就躲在浓雾之中,一如往日那般轻轻浅笑,目光温柔如水……她似乎并没有逝去,而是躲在了某个再也无法寻觅的地方……

往事一幕幕滑过,司棋和桑妈妈悲痛不能抑制,哭得嗓子嘶哑,喉咙里一阵阵血腥气上涌。眼泪如同泉水般涌流不止。

高妈和小妹见两人哭得实在伤痛,急忙过去安慰道:“可不敢这么伤心!迎春小姐看见了走得也不安心,再则你们的身子要紧!”

二人劝了半天,桑妈妈和司棋方好些。

这边就有人高声叫道:“吉时已到!起灵!”话音刚落,几个壮汉就抬起了棺椁,准备放入狭小的墓室之中。司棋和桑妈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小妹一边流泪一边费力搀扶二人,心里焦灼异常:贾府的三小姐,贾探春特地嘱咐她说要来给贾迎春送行,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见?下葬的时辰是事先算好的,一分不能差!她若是再不来,可一切都晚了。

她不知道,探春此刻正在马车里心急如焚。自从得知迎春死讯后,探春这两天日日以泪洗面,眼皮都哭得红肿,难以见人。她索性就命人紧锁了秋爽斋的大门,一律不见外客。

这当中,贾母曾派鸳鸯来请她过去说笑解闷,探春也推拒了,只说这两日变天受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老太太。鸳鸯自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两人说起迎春又偷偷哭了一场。鸳鸯说到道:“说起来也是奇怪,老太太平日不怎么提起二姑娘,这几日却总是念叨,说是许久没有见过二丫头了,叫天好了派人好歹接过来聚一会子也好……还说这几日总是无故心口疼……”

探春听了,哭道:“怎么说也是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亲孙女儿,如今年纪轻轻就亡故了,老太太自然是有感应的!”

二人痛快哭了一会儿,探春就命待书伺候鸳鸯重新洗脸梳妆,又叮嘱道:“话语神情里可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且是精明……”鸳鸯忙答应着,收拾利索了就匆匆走了。这里剩下探春自己伤心,待书早已经规劝了多少遍也不管用,只得默默站在一边陪着垂泪。

鸳鸯走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有人敲门。探春命人打开门一看才知道是鸳鸯派人送了一篓子银炭过来。探春疑惑道:“她好好地送这东西做什么?”

待书忙道:“姑娘,今年天冷得早,咱们府里的炭还没有来呢。想是鸳鸯姐姐来了觉出咱们这里像冰窟窿一样,怕把小姐冻坏了,这才偷偷把老太太屋里的炭给送过来一些……”

探春听了就点头说道:“鸳鸯有心了!不过我也并没有感觉到狠冷,再说,我现在是心里像是冻了冰一样冷,身上倒不觉得怎样……”

待书无言以对,只得吩咐小丫鬟去点上火盆端进来。小丫头答应一声就急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就端了燃烧得正旺的火盆进来。这样狠狠烤了一时,屋子里方有了暖气。

这时候也是正午十分了,外头就有人通传说二奶奶那里的平儿姑娘来了。探春一听就知道是迎春的事情有消息了,急忙让人快请进来。一时间平儿进来,只见她身上穿着家常小袄,外头又披了厚厚一件斗篷。一进屋子平儿就感觉一股暖香袭人。她勉强笑了一声道:“这里可是暖和。”

探春苦笑一声道:“这是刚刚鸳鸯姐姐送了一篓子炭过来,这不是才点上火盆。”

平儿便点头道:“可是,今年不知为什么雪落得这么早,让人措手不及!咱们府里除了老太太并两位太太屋子里,还有宝二爷和林姑娘屋子里,别人是冻着呢……”

探春并不理会炭不炭的事情,只是着急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有?”

平儿自然知道探春急得是什么,忙低声道:“有消息了。今天一大早晴雯就过来回话,说是已经找人算好了日子,明天早上就出殡……”

“明天一大早……”探春喃喃重复了一句,眼泪不觉又是流了满腮满脸,“这么着急么?”

“是,说是今早让二小姐入土为安。况且现在二小姐还停在人家睡觉的屋子里,实在是多有不便!最近这两日天冷还好,若是雪化了,恐怕二小姐也放不住……”平儿哽咽道。

“二姐姐平日里对人最是和气,从不与人争长论短,我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是这个结局,到最后连个停灵的地方都没有!”探春越说越伤心,到最后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伏在平儿怀里痛哭起来。

平儿这几日也因为香菱、秋桐一干人弄得满心难受,此刻被探春一引,她再也撑不住,抱着探春也痛哭起来。待书在一边手足无措,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得也陪着哭起来。

正在屋子里三人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门外就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人还未进来,就听人有人在外面问道:“这好好的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子?”话声一落,便见门帘一动,有一人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正是李纨和她的两个丫头素云、碧月进来了。

屋子里探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自然顾不得理会李纨。平儿也是满脸泪痕,抱着探春不得起身。只有待书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过来请李纨坐。

李纨见两人哭得实在伤心,惊疑不定,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哭得这么伤痛?”探春和平儿一听见问,更加哭得厉害,都没有回答。李纨只得一把拉住待书问道:“待书,你是个好人,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三丫头和平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待书只得哭着回道:“不敢瞒大奶奶,是二小姐,是迎春二小姐殁了……”

“什么?谁?你说是谁殁了?”李纨一听吓得心惊肉跳,急忙追问道。

“二小姐,迎春小姐殁了!”待书哭得。

“老天爷,这怎么可能?二丫头这才成婚多久?不到三个月吧?怎么好好的人就没了?”李纨失声惊叫道。

“她可是得了什么急病?”李纨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话也说不出来……

第六十章 探春哭灵(中)

听说迎春被丈夫虐待而死,李纨吓得心惊肉跳,嘴里念佛不止,再听待书简单说了几句迎春的惨状,她再也忍受不住,掏出帕子捂着嘴也放声痛哭起来。旁边素云、碧月两个忙也跟着抽泣不已。

待书见一屋子人都是伤心痛哭,怎么劝也劝不住,急忙跑到外面令小丫头们把大门闩好,生怕再有人来撞见。

平儿痛快哭了一场。一来她还有其它事要忙,二来众人这么一直哭也不是回事儿,恐怕再让人听见多生事端。因此,她只得擦干泪水规劝众人。探春一时也止住了悲戚,和平儿一起劝起李纨来。

只听李纨边哭边说道:“我苦命的二妹妹,怎么能摊上这么一个畜生?真真叫人心痛!”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大放悲声,哭道:“这可叫人怎么办呢?这么小的年纪就没了?连个后也没能留下?”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想起自己早逝的丈夫贾珠来,勾起她暗藏了多年的伤痛,因此越发伤心欲绝,哭得死去活来。

探春和平儿苦劝道:“大嫂,你莫这么伤心,对身子不好。”旁边素云和碧月也急忙规劝。

良久,李纨才勉强止住,抽噎着问道:“那么后事怎么办呢?是孙家给出殡么?咱们是不是要去送送二妹妹?”

听得李纨如此相问,探春和平儿对望了一眼,实在难以回答。李纨更加起疑,问道:“怎么?难道说不是孙家给出殡么?难道人死在他孙家,还要我们贾家料理后事?”

平儿只得哽咽道:“迎春妹妹的后事……孙家没人管,咱们贾府也不管……”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道理?那迎春妹妹要怎样入土?”李纨惊讶道。

“是二奶奶托人给姑娘买了一块儿坟地,明天早上就出殡了……也曾经问过大老爷,大老爷说是迎春姑娘已经出嫁,不再是贾家的女儿,咱们不管……二奶奶没办法,这才……”平儿犹豫着说道。她自然知道绣桔弑凶、桑妈焚屋的事情,但二奶奶特地嘱咐说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不能透露出去,因此她只得含糊其辞,不提孙家的事情。

“二妹妹当真这么命苦?连死了都不能认祖归宗么?”李纨既震惊又伤心,连连叹息不已。

“奶奶,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再提起!本来我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既然被你知晓也就算了,千万不敢告诉任何人去!这些日子咱们府里事情诸多不顺,头一件就是老太太身子不爽,倘或被她老人家知道了,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可经受不住!”平儿急忙嘱咐李纨道。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不说,只是我心里想着怎么也要去送送二妹妹,在她坟前烧几张纸,也算我们今世姑嫂一场了!”李纨抹泪道。

“这却容易!”平儿忙说道,“正巧探春姑娘也要去,我明日一大早就给你们把车备好!你们多带点儿人,偷偷去一趟,尽尽心就赶快回来!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才好!”

“那可是好!”李纨急忙答应。

待书见几人从伤痛中缓过来,急忙叫丫鬟们烧了热水端上来,和素云、碧月两个伺候探春她们洗了脸,又重新淡淡抹了些粉遮盖泪渍。

这里才收拾便宜,平儿便站起来要告辞,李纨也急忙起身要陪她一起回去。探春精神倦怠、浑身酸痛,实在难以起身,便吩咐待书送几人出去。李纨才走到门口,突然又站住脚步,迟疑道:“我想着是不是应该知会惜春姑娘一声?好歹是姐妹一场,难道不去送送?”

探春摇头道:“四妹妹如今越发古怪冷僻了,极少与人来往,就是告诉她,她也不见得能去!”

李纨摇头道:“怎么说也是她二姐,就这最后一面她能不见?我想着还是通知她一声好,免得她日后怪咱们!”

探春苦笑道:“那大嫂就去试试,我说她是不肯去的……”

李纨便道:“我总觉她不至于冷僻至此……”她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听见外头大门有人喊门,隐隐仿佛是问平儿在不在……

平儿一听,急忙就往门外走。李纨也跟着就出了屋子。几人到了院子里,只见院门开处却是紫鹃一脸惊慌地闯了进来。众人都惊讶道:“紫鹃?你不好好在潇湘馆看着林姑娘,怎么跑这里来了?”

只见紫鹃满脸慌张,泪痕斑斑,一把扯住平儿的胳膊哭道:“平儿姑娘!快去看看我们姑娘吧……”她一行哭一行喘,连话也说不清楚。这可把平儿和李纨两个吓了一跳。

平儿急忙安慰道:“紫鹃,你先缓缓气慢慢说,林姑娘又怎么了?”

紫鹃抽噎着说道:“林姑娘……林姑娘……刚才……吐血……吐血了!”

“啊……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可回二奶奶了?”平儿一听立刻吓得脸色大变:林黛玉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全府里也就是宝玉能与之相提并论,如今她又出了状况,怎么不叫平儿害怕?

这边李纨也急忙一把拉住紫鹃问道:“你别忙,好好说!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紫鹃缓了一会儿这才说话顺畅了,她急忙道:“就是刚才不久的事情!林姑娘一直咳嗽个不停,我本来要把她的帕子拿去洗,可是一看帕子上都是鲜血……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李纨忙又道:“那你可曾回了二奶奶?还不赶紧去找大夫?”

紫鹃哭道:“去了!我一先就是去找的二奶奶,可是二奶奶不在,都说是去了老太太那里。我也不敢去搅扰老太太,又听说平儿姐姐来三姑娘这里,我就一路跑着寻过来了!”

听完紫鹃这一番话,平儿急忙拉着她就走,一路飞奔着就往潇湘馆而去,也顾不得雪厚路滑。李纨扶着两个丫头在后面一路追赶,几次差点儿摔倒,幸亏素云、碧月给扶住了。

平儿心急火燎,跑得一身香汗淋漓,额头、鬓角都是细密的汗珠,不一刻就来到了潇湘馆门前。紫鹃也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如雷。身后李纨被落下远远一大截,她扶着两个丫头也只顾撵,冷不防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上。素云、碧月急忙把她扶起来,问道:“奶奶怎样?摔疼了没有?”

幸亏地上积雪甚厚,李纨这下摔得虽然狼狈,却不怎么疼痛。她慌忙站起身,也顾不得拍身上的积雪,只顾催促两人快走。

她一面疾行一面说哀叹道:“老天啊!这究竟可是怎么了?咱们府里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就如此诸多不顺利?”

第六十一章 探春哭灵 (下)

平儿听说林黛玉吐血了,吓得她拉起紫娟就往潇湘馆跑;李纨扶着两个丫鬟也是健步如飞,气喘吁吁赶到了潇湘馆。几人到了潇湘馆只见大门禁闭、鸦雀无声,大门外数千杆翠竹枝叶枯黄,遍地积雪。

紫娟慌忙上前拍门,过了一会儿功夫才有个小丫头慢吞吞过来开门,紫娟急得火星直蹦,一把拉住小丫头喝问:“林姑娘呢?怎么样啦?”

小丫头一愣,忙回答:“姐姐,我不知道啊,我也不在房里伺候……”

平儿等几人早就耐不住性子,急冲冲进了潇湘馆:只见院内唯有数株翠竹亭亭玉立,除此外院子里干干净净不见一片纤尘。几人也顾不得欣赏,急忙就向正房走去,恰巧帘子一动,有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鬟走了出来,圆圆的脸蛋,生动可爱,正是从苏州跟来的、和黛玉一起长大的雪雁。只见她满脸愁容,一对大眼睛里饱含着泪水,盈盈欲滴。

“雪雁,林姑娘怎么样了?”平儿一把扯住雪雁问道。

“平姐姐,原来是平姐姐来了!”雪雁一见是平儿,喜出望外,急忙说道,“平姐姐,我家姑娘刚刚睡着了,可是,可是……”雪雁小嘴一撇,两颗硕大的泪珠儿终于还是滑落到雪白无暇的面庞。

“雪雁,姑娘怎样了!”紫娟急得大吼道。

“姑娘……姑娘……她刚才又咳嗽出血了……”雪雁一边低声抽泣,一边拿出手里握着的手帕给众人看。几人急忙仔细端详:只见几块雪白的手帕上沾了许多斑斑点点的鲜血,殷红鲜艳。平儿见了唬得忍不住“哎呦”一声叫道:“怎么会咳这么多血?这是怎么回事儿?”

雪雁本来正彷徨无措,听平儿这么一叫,登时吓得双腿发软,眼泪大颗大颗落将下来,很快就把胸前衣襟大湿了一片。紫娟也急忙抓住平儿摇道:“姐姐看很要紧么?这可怎么办?”一边问一边止不住落泪。

李纨虽然也是心疑,但毕竟要比几人老成,忙安慰几人道:“平儿毕竟年轻见得少,这些雪迹鲜红,可见是直接咳出来的。依我看可能是林姑娘日夜咳嗽不停,把喉咙咳破了也有可能……不像你们说的那么重!还是找个好大夫过来看看稳妥。”

几人忙问道:“大奶奶看不当紧?”

李纨忙道:“当不当紧大夫看了才知道,不过以我看不要紧!”

几人这才放心一些,平儿就急忙告辞要去请大夫。李纨却道:“你先去找大夫!我进屋看看林姑娘才放心!”

当下平儿拜托了李纨一声就急匆匆走了,李纨却和紫娟一起悄悄走进屋子,到了里间探头一看:只见林黛玉紧紧裹着被子熟睡,只露出一张瘦瘦的脸来。李纨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林黛玉越发出落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不过脸色有些太过苍白。一眼望去林黛玉竟然美得没有一点人间的烟火气,直如梦中天上的仙女一般。

李纨忍不住叹口气,低声问道:“林姑娘最近身子究竟怎样?”

紫娟摇头,低声道:“最近一直不好呢,特别是这场雪来得突然,姑娘竟咳嗽得一直不停,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每天也就能睡个吧时辰……”

李纨听说,由不得又看了一眼黛玉,心疼道:“姑娘美艳如斯,可谓世间少有了,若是……可不叫人疼死!”一边说着眼圈就红了。

紫娟一听就急了,忙压低声音道:“奶奶不说是不妨事儿么?怎么又……”说着就低声抽泣起来。

李纨忙摆手制止,一把拖着紫娟就出了房间,低声道:“紫娟,你傻了么?她才刚睡着你就要吵醒她?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就当真!”

紫娟忙擦眼泪,说道:“我听奶奶说得伤感,一时就忍不住哭了……”

李纨又劝了几句,便起身要走。紫娟便道:“奶奶轻易不来我们这里,这回既然来了就多坐坐,我一个人心里总是害怕……”

李纨左右瞅瞅,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悄悄说道:“不是我不肯,实在是我还有要紧事儿!你可知道咱们府里的二姑娘殁了?”

紫娟听说下了一跳,忙问道:“奶奶说谁殁了?”

李纨叹气道:“可不是迎春小姐?”

“怎么会?二小姐不是才成亲?好好的怎么会殁了?可是得了什么急病?”

李纨摇头,把迎春被丈夫荼毒而亡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紫娟又悲又怒,骂道:“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人?可惜二小姐……”二人又低声叹息了一阵,李纨就起身告辞,又吩咐紫娟好好看着黛玉,若有什么异常赶紧去寻她。

紫娟一一答应了,这才送李纨出去。

李纨出了潇湘馆扶着素云、碧月就迤逦而行,直往藕香榭而去。一路上只见大观园内景色潇潇,人影疏疏,所过之处无不是大门禁闭,积雪厚重。走着走着,李纨就有些伤感起来:“想大观园刚刚建好的时候,到处都是美人,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这才堪堪一年的光景,大观园怎么就落败如此?”

素云碧月忙安慰道:“奶奶,这不是天冷路滑?且又到了吃午饭的时辰,自然没有多少人!”

李纨摇头道:“我虽然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俗人,却也能看得出世事变迁,你们也不用拣好听的哄我!你们就看这大观园里一年发落出去多少丫鬟?且如今宝丫头搬出去了,湘云跟着叔叔婶婶走了,迎春妹妹竟然是阴阳永隔了……这走的走、死的死,我喧闹辉煌了百年的贾府真的是要没落么?”

素云碧月二人对望一眼,再看看四周寂静无人,只听见野风低鸣,二人也有些悲怆起来。

三人无声而行,不多时就来到了藕香榭。原来藕香榭是一片浅浅的水池,池中栽满了荷花。每到夏季满池的各色荷花盛放,香气扑鼻。到了秋季,池底污泥中全是莲藕,因此池中的小榭就称为藕香榭。

此刻三人来到藕香榭,只见池水早已干枯,大雪下露出斑斑驳驳乌黑的淤泥,难看颓废已极。

几人过了藕香榭,前面依山而建的一小片院落就是惜春所居的暖香邬了。此刻院门禁闭,院外到处都是一片白雪晶莹,丝毫不见一丝人气。李纨忍不住皱眉:一个年纪细小的女孩子,怎么住在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偏僻地?

第六十二章 惜春削发 (上)

李纨带着两个丫鬟来到了惜春的住处,先就皱眉嫌这里太过肃静,不是青春女儿该住的地方。素云碧月便道:“奶奶你还不知道呢?惜春小姐最近更加不喜与人往来!听说每日的饮食都是让人放在门外头,不许人进去呢!”

李纨听了更是不快,道:“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净学这些干什么?这不是和山上的那位差不多了么?”

素云碧月点头道:“是,我们早就听说妙玉师傅生性极洁,别说是男人,连女人都不许随便进去她那里呢!”

李纨皱皱眉头向拢翠庵的方向看了一眼,厌恶道:“实在是叫人生厌!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成日孤僻成那个样子!就是菩萨还要现身渡化乞丐呢!不知她怎么就洁净得容不下世俗凡人了……”

素云碧月二人不语,李纨便搭了二人的手,小心翼翼到了暖香坞前,伸手拍打院门。几人叫了一阵门,院子里依旧是没有一丝动静。李纨由不得生气,命二人道:“你们两个使劲儿敲!我先歇歇,手都拍疼了!”

两人只得上前去轮番一阵猛敲,过了好半天院子里才终于有了一些儿动静。只听见有人轻轻踏着积雪走近,站在门后低声问道:“是谁敲门?”声音细细的,柔柔的。

李纨忍不住气往上撞,恨不得一脚把门踢开。她强忍了半天才回答道:“是我,我是李纨!开门!”

门内的人听见李纨的声音后,犹豫了半天不吭气,也不开门。李纨忍不住满腔怒火,高声喝道:“开门!我来了也不开门吗?”

只听里面那个柔弱的声音又问道:“是大奶奶么?您有什么事儿?我们小姐正忙,没有功夫接待奶奶……”

素云碧月对望一眼,骇然不语:这暖香坞里的主仆都疯了还是傻了?李纨自打嫁入贾府后,和全府上上下下相处融洽。特别是自打大公子贾珠得急病去世后,李纨生下遗腹子贾兰,每日只带着幼子艰苦生活,更令人钦佩!因此合府上下,就连老太太都要给李纨几分薄面。

全贾府还没有人给她吃过闭门羹!李纨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就把门后的人拖出来好好打一顿。但一想到惜春并不是荣国府的女儿,是宁国府老爷贾敬的亲生女,贾珍的胞妹!她无须惹,也惹不起!

想到这里,李纨强压心头怒火,冷冷地说道:“既然四小姐看不上咱们,咱们还是回去吧!省得在这里惹人厌!走!”话毕,李纨扭头就走,素云碧月还从没见过她们家奶奶生这么大的气,登时吓得一声不敢吭,急忙跑过去一左一右扶着李纨就走。

正在这时候,暖香坞的大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小声叫道:“大奶奶留步,大奶奶留步!”语气中大有呜咽之意。

李纨“忽”地停住脚步,一回头,冷声道:“怎么?姑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那小丫头一听,立刻吓得涕泪横流,急忙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低声泣诉道:“大奶奶别生气!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是小姐不许我开门!”

李纨定睛细看那女孩子,只见她生得清秀瘦小,尖尖的下巴颏,再加上此刻满脸的泪水,实在招人心疼。看得这里,李纨心里的火就不由灭了几分,倒返身走回去。小丫鬟见她走近,慌忙磕头不迭,李纨走得近了,更看见这小丫鬟长得招人待见:大大的眼睛,眉不画儿翠,唇不点而朱,皮肤细嫩,身量瘦小,十指纤细。

“好了,你且起来!我看你这个小丫头倒是面生得很!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李纨问道。

小丫鬟听李纨问起,急忙低头伏在地上回道:“回大奶奶,我是新来府里的,小姐叫我青净。”

“青净?”李纨诧异道:“这惜春丫头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

小丫鬟低头不敢回答。李纨见她小小的身子伏在雪地里实在是可怜,忙道:“你且起来吧,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小姐为什么不许开门?”

青净闻言急忙站起来,小声回答道:“小姐……小姐……她似乎正在……”她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细不可闻,李纨怎么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素云便笑道:“小青净,你别害怕!我们奶奶最是和蔼可亲的,对下人也最是宽厚,你大点声说,别跟蚊子哼哼似得。”

“嗯……这……”青净吭叽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急得李纨脑门儿上青筋蹦起多高,不耐烦道:“你这丫头,真是……你会不会好好说话?快说!惜春丫头到底搞得什么鬼?为什么不叫你开门?”

小丫鬟犹豫半天,正要开口说话,就听有人在身后叫道:“奶奶!你怎么站在大门口不进去?”

李纨听人叫她,急忙回头一看:正是探春扶着待书过来了。李纨急忙叫道:“三丫头!你不在屋子里好好呆着,这时候出来作甚么?”

原来,探春素知惜春性情古怪,特别是近日越发变本加厉起来,越来越有与世隔绝的意思。她听李纨说要过来通知她迎春的丧事,生怕惜春一时顶撞了李纨,惹她生气。因此,她便强撑着起身,扶着待书就来到了暖香坞。

李纨见到探春满脸苍白毫无血色,眼皮红肿,且全身无力、行动飘忽。她急忙叫素云碧月上前扶住了探春,自己也急忙迎上前,嗔怪道:“你身子不爽,又出来干什么?”

那青净见到探春前来,又听李纨叫她三姑娘,急忙又跪下给探春请安。探春扶着待书和素云,摇摇晃晃来到跟前,问道:“你们姑娘在做什么?怎么阻着大奶奶不叫进去?你若是不说实话,先拉你去打一顿板子再说!”

原来探春远远地已经见到暖香坞前的一幕,知道李纨为此生气,因此她也只得强硬下心肠先骂这丫鬟几句,让李纨心里痛快一些。

青净听闻探春如此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扑在低声磕头不迭,口里急忙求饶。李纨倒看得心疼起来,忙一把拉起青净,对探春说道:“她也不过是依着她家小姐的话行事,怎么能怪她?你休要吓着了这小丫鬟,怪可怜的!”

探春只得微微一笑,说道:“都说大奶奶你是菩萨心肠,今日一看果真如此!不过若是如此,倒惯坏了她!”一面又回头训斥青净道:“若不是大奶奶给你求情,今天一顿板子且是少不了!快说,你家小姐在做什么?”

青净听说,吓得一面哭,一面小声道:“我家小姐说了,今日不许放一个人进来,她要落发出家!”

第六十三章 惜春削发 (下)

李纨一听小丫鬟说惜春今日要落发出家,唬得她脸色大变,嘴里叫道:“我的老天爷,这四丫头又是要做什么?咱们贾府到底是撞了什么邪?怎么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要出在咱们府里?”一边说一边就急忙拔腿往暖香坞里走去。

探春一听更是又急又气,满面通红,她恨恨道:“这四妹妹越发作得过了!这又是要闹哪一出?”一边也急忙向院子里走去。她这两日心情悲痛无心饮食,因此这一着急,只感觉浑身一丝力气也无,双腿一软就要坐在地上。吓得待书急忙拼命扶住,素云碧月也急忙跑过来,三人一起扶住了探春往院子里走。

李纨见状,也只得先扭转回身,劝道:“三丫头,你身子虚,不如先回去!我去看看就好!”

探春满面通红,挣着气摇头,使劲儿扶着几个丫鬟抬腿就走,眼泪不由自主又洒落了一地。

李纨也只好缓下脚步,压着心头的急火,亲自过来扶着探春缓步走向惜春的房间。

小丫头青净吓得一行哭,一行跟在后头跑,却被待书低声喝道:“你莫不是傻子?还不快去把院门闩好?看叫人进来!”青净这才抹着眼泪飞奔去关门。

这边几人已经穿过冷清清的庭院,跨入回廊,推开了惜春的房门。房门开处,一股清冷之气喷薄而出,几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几人急忙向屋内望去:只见屋子里空荡荡一样家具摆设俱无,油光瓦亮的青石地当中,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正跪在蒲团上,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剪刀正在剪头发,一头的青丝已经剪去了大半,洒落得满地都是。这女子正是贾府的四小姐贾惜春。

“我的娘哎,四丫头,你可是要坑死我了!你可叫我怎么见老太太?怎么见太太?”李纨一声痛呼,急忙就扑上去抢夺惜春手里的剪刀。原来,李纨年轻守寡,一向都是她看护着这些姑娘小姐过活。若是让人知道惜春做出这些事情来,她也少不了落埋怨!

“四妹!你……你这是干什么?你真是要让人伤心死了才罢休不成?”探春也是脸色大变,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浑身一软就瘫坐在地上。待书几人急忙搀扶着探春起身,口里劝慰不止。

“四丫头!听话!快把剪刀给我!四丫头,你可不敢这样想不开,你是要逼死我们啊……”李纨一边哭一边规劝,素云和碧月二人也急忙上前去帮着抢夺惜春手中的剪刀。可惜春眼疾手快,几剪子过去,满头的青丝已经再也不复存在,散落得她满身满地都是。

“我的傻丫头,你这是为哪样?”李纨一把抱住了惜春痛哭不已。探春却是用手指着惜春哽咽难言,一口气怎么也喘不上来,脸色白得吓人。待书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哭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莫要吓唬我!”

李纨正抱着惜春哭得惨痛,又听见待书的声音不对,一扭头便见探春脸憋得发青,双眼一翻就昏厥过去。这下把李纨也吓得神魂出窍,忙舍了惜春,扑过来哭嚎道:“老天爷啊,三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这可叫人怎么活?”

素云、碧月二人早就过来和待书一起把探春抱定,用手不住给她抚摸胸口,待书一边痛哭一边伸手去掐探春人中。她几乎都要把探春人中掐破了,探春依旧纹丝不动,这下可把待书吓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她哆嗦着哭道:“小姐!小姐!你别吓我,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李纨这边早就慌乱得没了主意,只顾着哭道:“大家都是这样!元春妹妹一去就渺无音讯!迎春妹妹已经魂归黄泉!探春妹妹又不知死活!就连最小的惜春妹子也要狠心和我们撇清关系!这可怎么是好?莫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倒是干净!”一边说一边嚎啕痛哭起来。

惜春见眼前众人痛哭忙乱成一团,伸手拂去落在身上的青丝,款款站起身来,皱眉淡淡说道:“你们何苦如此?大嫂说得倒对,大家若是一起都死了也就干净了!”说毕,她便重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不知低头在默念什么。

李纨被她这一番话气得目瞪口呆,指着惜春气得说不出话来。素云急忙过来劝慰道:“奶奶!四小姐还是个孩子,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您且别当真,快先来看看三小姐才好!”李纨浑身哆嗦道:“我谁也不看了!我哪里有本事管得住这些个小姐?我连自己也顾不得了!”

她嘴里如此说,身子却早已经扭过去,抱着探春哭泣不止。碧月见探春胸口微微起伏,再贴近她口鼻却能感觉到细微的气流,忙对大哭不止的众人说道:“且都别害怕!三小姐不过是憋了一口气出不来,一时这口气吐出来就好了!”一边说一边使劲儿摩挲探春的胸口。

待书听碧月如此说,又急忙贴在探春胸口听了听,只听见探春心跳甚急,她这才稍微有些安心,伸手从头上拔下银簪子,狠心向探春人中扎去。如此扎了数次,直到人中都被扎破了,探春这才“嘤咛”一声长出了一口气,苏醒了过来。

众人见探春苏醒,这才都放下心来。唯有李纨仍然抱着探春痛哭不已。素云碧月忙又劝慰李纨不迭,惜春却依旧背对着众人低头念经。

探春这里缓了半天才觉得好受些,她强撑着站起来,扶着待书,拼力走到惜春身前,问道:“四妹妹!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惜春低头不语,只见她双唇微动,双眼紧闭,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探春见她不吭气,只得强忍住气道:“四妹妹你好狠的心!你难道真能舍下我们么?我们姐妹四个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真的一点儿也不念我们的姐妹情分么?”

惜春依旧垂首闭眼不语,探春流泪哽咽道:“四妹妹,你知不知道,二姐她已经殁了!如今大姐远在宫中没有消息,现在只剩下你我姐妹二人,你难道真的要皈依佛门么?你忍心看我孤零零一人?”

惜春听探春说起迎春业已亡故,瘦小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却依然不肯抬头,也不睁眼,一声也不做。

李纨这边又苦口婆心劝说了半天,惜春却仿佛未曾听见,双眼紧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如入定一般。

两人苦劝了许久,说干了嗓子,流干了眼泪,惜春却执拗异常,对二人始终置若罔闻不理不睬。二人见终是无法挽回,只得惨然起身,缓步离去。

就在探春方要踏出门口时,惜春在身后冷冷说道:“贾家若是能容得下我,我且先暂居在这里。若是容我不下,我立刻就走!二位以后也不必再来了,就当贾惜春已经死了!”

听得她这冰透骨髓的话语,探春一声苦笑,身子一晃,心头一痛,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李纨心寒

注:李纨是贾宝玉亲哥哥贾珠的媳妇。贾珠早年得急病而亡,李纨生下遗腹子贾兰,带着孩子在贾府生活,一直没有改嫁。

探春见到惜春削发,临出门又听见惜春言语生硬无情,心里一阵惨痛,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这边待书见了,吓得浑身发抖,心中暗道:“神天菩萨呀,可是坑死我了……倘或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探春这里只觉眼前一黑,向后就倒。李纨等人吓得失魂落魄,只得死死抱住探春,几个人连拖带拽,好容易把探春才弄回了秋爽斋,等把她平放在床上,又掐了半天人中,探春这才悠悠醒转。她只是望着几个人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纨这一日先是听说迎春惨亡,再又亲眼见到惜春削发明志,现在又见到探春躺着床上悲痛欲绝……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情堆在一起,李纨只觉心烦意乱,头疼万分。

况且这些事情还都得遮掩着不能让老太太知道!一想到这里,李纨更加头痛。她只得先安抚了探春半天,劝她放宽心:只说惜春还小呢,或许只是一时糊涂闹着玩儿,等过一段时间也许就回心转意了呢。

其实,她这么说,明里是安慰探春,何尝不是在给自己宽心。呆了一会儿功夫,见到探春情况稳定,又见她满脸疲惫,李纨便起身告辞。探春点头落泪不语,待书急忙送李纨出去。李纨又交待吩咐了半天这才出了秋爽斋。

来到大门外,李纨展眼一望:只见大观园内白茫茫一片,大有萧索破败的意味。看到这些,她由不得悲从中来,抹了一把眼泪,扶着两个丫鬟就走。

素云见她满脸悲色,忙安慰道:“奶奶,您且不必着急。说句自私的话儿,无论贾府怎样,咱们还不是关上门儿过自己的日子?咱们省简些也尽够了!再说还有少爷呢?我看少爷人小志气却高!不仅书读得好,武艺上也很好,是个文武双全的好孩子,奶奶还愁什么?”

听了这番话,李纨方觉好受些,勉强笑道:“你说的可也是,如今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日后咱们就关起柴门自成一体,莫管他人是与非了!更何况我不过是一个寡妇人家,也没那份才干操心别人的事!”

素云这才笑道:“奶奶说的是!现在咱们也别瞎操旁人的心了,不如这就回稻香村去吧……”

李纨才点头,碧月却又说道:“奶奶,我想着惜春小姐毕竟是宁国府的人,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咱们不如去只会那边儿府里的奶奶一声,省的到时候咱们落埋怨……”

她话音未落,李纨便急忙道:“可是呢,幸亏你提醒,我光顾着伤心难过,倒是忘了这个茬子……”说着她便令碧月去宁国府通知尤氏,自己和素云先回了稻香村,又令小丫头去把惜春削发的事情告诉王夫人并王熙凤。把她自己倒是摘了出去。

不多时碧月回来,只说已经通知尤氏了。但尤氏并不出头,只说惜春自古以来就看不上她,她也管不得惜春,只等她哥哥贾珍回来,告诉她亲哥哥再做定夺。

一时去王夫人等处的小丫头回来,说王夫人的意思是:惜春是宁国府的人,她不好插手管理。还叫告诉宁国府尤氏去!

李纨听了,冷笑道:“你们听听!这正经的哥哥嫂子、叔叔婶子都不管,我却在这里瞎操心!凭他谁剪头发也好、当姑子也罢,与我何干!”因此她也不再理论这件事情。

自此后李纨极少出门,不论贾府如何在风雨中飘摇,她只安安稳稳偷过自己的日子。贾惜春见无人前来阻拦搅扰,更是大胆放心一意孤行起来,行为越来越孤僻,直拿暖香坞当成了庵堂。

却说贾探春这一日昏昏沉沉。到了开饭的时间,待书端了饭进来,劝了半天,她也不过是就着待书的手稍许喝了一些汤就躺下了。

过了不多时外头天色就暗淡下来,探春却又发起热来,烧得满脸通红,嘴里直说胡话:一时间哭着说惜春出家了,去深山古庙里做了尼姑。一时又哭叫说是迎春回来了,在院子里不肯进来,一迭声叫待书快去请她进来。

探春这一番折腾,可是把待书给吓坏了,催促着小丫头们赶紧给拿冷水来敷,又熬了滚滚的红糖姜水给服下去。可是都不见效用,到天色擦黑时,探春烧得更加厉害,嘴唇上都是水泡。待书更是吓得啼哭不已,慌忙叫小丫头好生照应着,自己就出了秋爽斋去找李纨。

可巧李纨这时刚刚用过了晚饭,正在灯下听贾兰念书呢。听丫鬟回说待书来找,她不由得就皱皱眉头抱怨道:“这一白天的折腾受气还不够?大晚上的又来寻我做什么?”

若放在往日,她必定不会出此怨语。可是这日连连听说贾府出事,又见府里正经主子都不管事,她也不由得冷了心,想到:“不论是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抑或是宁国府里的尤氏,哪一个不比自己有才干?哪一个不比自己有权势?可如今一出事大家都不管,我一个寡妇倒强出什么头?”

因此李纨一是寒心,二是出于保全自己,再也不肯多管闲事。

偏偏她抱怨的话,被屋外廊檐下的待书听了个清清楚楚。她有心扭头就走,可又放不下脸,况且探春还病得凶险,只好装着没听见,忍着羞臊走进了屋子里求李纨。

李纨听了待书一番话后,挑挑眉毛说道:“姑娘你可是急糊涂了!一来我这里没有医药,二来我也没本事去给你找大夫!我劝你还是赶紧去找二奶奶,别耽误了三妹妹的病情!”

待书一听,登时就满脸通红,匆匆向李纨说了句知道了,扭身跨出门就走。李纨也不理论,仍旧低头吩咐站在一边的贾兰背书给她听。

等待书出了李纨所居的稻香村,外头天色已经大黑了。幸亏这几日天气寒冷积雪未曾融化,积雪反射着月光,整个大观园里才勉强能看清路。就这样,她也是摔了好几跤才到了王熙凤的住处。

此时的待书狼狈异常:腿也磕青了,钗子也掉了,头发也散了……她忍着浑身的疼痛正准备敲门,却隐约听见院子里传出一阵打骂声,还有女人的哭声……

第六十五章 多姑娘偷情

待书狼狈不堪地来到了王熙凤住处,隔着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吵闹哭叫。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大门忽然大开,有两个婆子驾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迎面走了出来。

只见那个女人披头散发,嘴被破布堵得死死的。大冷的天她身上只穿着内衣,身上到处都是血渍。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昏死过去,任由两个婆子驾着胳膊拖出去了。院子里仍然有人在破口大骂:“快把这个不要脸的烂货给我卖进勾栏子里去!她不是喜欢偷汉子?这次我叫她偷个够!”听着正是王熙凤的声音。

待书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急忙躲进门边的黑影里。等到两个婆子走远了,她才敢出来。眼见大门又要紧闭,待书急忙跑到门前叫道:“妈妈,且等等再关门!”

关门的婆子一见黑影里蓦然跳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倒是吓了一大跳。等借着灯影儿看清是待书,婆子急忙叫道:“你可是待书姑娘?你怎么这幅样子?这又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待书忙道:“妈妈,我家姑娘发烧,浑身烫得厉害!我来找二奶奶拿些退热的药。说不得还要求二奶奶给请个大夫过来看看!”

婆子一听是探春病了,急忙让待书进来,一边悄声嘟囔道:“姑娘你来得且不是时候,这时候奶奶正生气呢!”

待书忙偷偷问道:“我见刚才拖了个女人出去,那是谁?”

婆子忙低声道:“那不是咱们府里原来晴雯的亲戚,人称“多姑娘”的那个浪货!”

待书忙问缘由,婆子便摇头悄声道:“这不是二爷回来了?她趁着二奶奶不在家,偷偷过来和爷偷情,被二奶奶抓了个正着。被一顿死打卖进窑子里去了……”

“那二爷呢?”待书偷偷问道。

“嗨!二爷早就借口有事溜了……”婆子回道。

待书一听王熙凤正在气头上,站在当地犹豫为难起来,可是转念想到探春烧得满脸通红的小脸,她再也顾不得了,忙和婆子说了一声就往院子里走。

“你贾家都是些眼皮子浅、又色胆蒙心的糊涂东西!我呸!什么脏的烂的都给我往屋子拉!叫我恶心!”王熙凤叫骂的声音越发听得清晰。待书就犹豫着放慢了脚步,正这时站在门口的小丫头就瞧见了待书,忙大声回道:“奶奶!待书姑娘来了!”

小丫头的话刚落,王熙凤立刻就停止了叫骂,叫小丫头请待书进去。待书急忙小跑了几步,小丫头掀起帘子,她一低头就进了王熙凤的屋子。

才进来就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碎瓷片,桌子椅子也都东倒西歪躺在地上。平儿正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收拾。见到待书进来,平儿急忙站起来点了点头,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权当是微笑了。王熙凤正靠在炕上生气。一见待书进来,凤姐儿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诧异道:“你怎么披头散发就来了?这是怎么弄的?可是有什么急事?”

待书忙回道:“二奶奶,我家小姐烧得厉害,一下午也不见退烧,我特来二奶奶这里要一些退烧的药。若是还不见好,还得求二奶奶给找个大夫!”

王熙凤一听,急忙让平儿赶紧给拿药,一边又问道:“三妹妹好好得怎么就发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待书犹豫了一下,便低声道:“这两人小姐为了迎春小姐的事情日夜哭泣,又不进饮食。且今天又碰见了惜春小姐把头发都剪光了,她心里很是难受。再加上这两天天气严寒,这几样加在一处就把我们小姐逼得……”她说着就哽咽起来,话语无法出口。

凤姐儿一听,也长叹一口气道:“我恍惚也听说四妹妹剪了头发要当姑子呢!可是她亲亲的哥哥嫂子都不吭气,咱们又能怎样呢?况且连太太都并不理论,你回去好好劝劝三丫头,可是看开些才好。如今只能独善其身了!”

正说着平儿已经取药回来了,待书接过来一看:只见是纸里包着的一些白色粉末。平儿道:“这是西洋的药,你回去了拿温水化开给三小姐服下,再厚厚盖被子出出汗,管保明日就好了!”待书忙装好药就告辞要走。

王熙凤又道:“快叫个婆子点上灯送待书回去!你看她这样子路上可是没有少摔跟头!”

平儿答应着就送待书出门,她又急忙谢过凤姐儿就出了门。平儿果然就找了个婆子并一个丫鬟,点了灯笼送待书回去了秋爽斋。

一回到秋爽斋,待书急忙叫人拿了温水化开了药,又服侍探春服下,这才扶着探春躺好,又把被子掖好,又多盖了两床被子。一番忙碌过后,待书才坐在床前看着探春,稍微有些放心下来。

此时探春昏昏沉沉,双颊绯红,身上滚烫,由着待书摆弄。待书坐在床前眼睛一眨不敢眨,紧盯着她家小姐,一直到了后半夜探春出了一身的汗,精神也好了,又喝了两杯温水,待书这时才放心下来。此刻她才感觉到浑身酸痛,忙揭开衣服细看:只见双膝、小腿上到处都是一片紫黑,想来必定是晚间摔的。

她忙出去叫小丫头送了热水进来洗漱了一番,换上了宽松的衣服,又叫人换了炭盆,这才敢和衣躺在探春身边,想要稍微眯一会儿。

不曾想她劳碌紧张了一整天,这精神稍微松懈一些就忍不住睡沉了。只等到探春把她摇醒,她一睁眼才见天都大亮了。

“小姐,我……我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待书老大不好意思。

“不打紧,昨天你可是累坏了!”探春温言安慰道。

待书见探春已经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忙说道:“小姐,你病可好了?不如再多睡一会儿?”

探春摇头悲声道:“你忘了?今日是二姐出殡的日子?咱们得赶紧去!”待书一听急忙跳下床,忙着梳洗换衣服,一边又劝探春道:“小姐,不如我代你去就是了,你身子才刚刚好些,可不要再病了!”

“不行!我们十多年的姐妹情分,我怎能不去送送她?”探春说着忍不住又低头垂泪。

待书一听也不敢再吭气,冷眼瞅见桌子上放着一朵雪白的纸花,想来是探春出门戴的。当下待书这里也收拾好了。一个小丫头就进来回道:“三小姐,我去请大奶奶了,大奶奶说今日很不舒服,就不陪小姐去了。”

探春听了苦笑一声道:“不去就不去吧……你去外头看着消息,只要是车被好了就赶紧来回我!”小丫头忙答应着就出去了。

这里待书就惊异道:“怎么,大奶奶又变卦不肯去了?昨日不是说得好好的?”

探春苦笑道:“傻丫头,如今咱们贾府一日不如一日,人人自危,谁愿意多事呢?你就等着看吧,不出多少时候,咱们贾府也就风流云散了……到时候谁又能再见谁呢?”

第六十六章 此生一别

探春病刚刚好就要去给迎春送行,待书劝了半天她也不肯听。待书也只得由她,回身取了一件大毛衣服要给穿上。探春看了一眼便道:“我记得有一件白兔毛的,穿那件儿!”待书只得收起手里的衣服,重新取了兔毛大衣出来,服侍着给她穿上。

探春此刻乌发挽起,头上不见首饰,连耳坠、戒指这些也一件不戴。探春自行把桌子上的白色纸花自行别在了头上,待书只见她一声缟素,满脸都是悲意,就低头不忍再看。急忙自己也找了一见素色的衣服穿上。

两人刚收拾好,就听见外面小丫头回道:“小姐!轿子准备好了,府门外马车也准备好了,小姐动身吧!”待书听了,急忙搀扶着探春出门上了轿。她一路紧随着小轿,专挑偏僻的小路前行。这日清早却是雾气浓厚,因此两人一路上前行,直到了贾府的后门也没有撞见一个人。

平儿此刻正在后门等候,她在浓雾中隐隐见似乎有人抬着轿子走过来,心里就猜度是探春来了,急忙就迎了上去。这边看门的婆子听了平儿吩咐,急忙开门,一时只听见马声嘶嘶,銮铃脆响。

平儿扶着探春下了轿子,一见探春满身的缟素,心里一酸就掉下泪来。她握着探春冰冷的双手急忙嘱咐道:“三小姐,你千万小心!去送送表个心意就好!想来迎春小姐是不会怪你的……”说到这里平儿想起迎春素日温和宽厚,如今这么小小的年纪就命归黄泉,一时间哽咽难言,搀着探春只是哭。

这边探春和待书也忍不住哭起来。平儿哭了一刻,急忙忍住满腹的心酸,再三嘱咐待书一定要看好探春。复又嘱咐身后两个四十多岁的婆子道:“两位妈妈跟着三小姐一起去,你们路上一定多加小心!千万要照顾好三小姐,否则二奶奶决不轻饶!”

两个婆子急忙赌咒发誓一番,平儿这才强忍悲意送探春并待书上车,两个婆子也跟着两人一齐坐在了马车上。平儿又嘱咐赶车的几句,这才放行。

赶马车的得令,一挥马鞭,马车轰隆隆一转眼就消失在浓雾之中。平儿紧紧抓着门框,呆望了一阵浓雾,又痛洒了一阵眼泪,这才转身进了贾府。

探春一行人在马车中一路颠簸,走了不多时,就见日头升起,外面的浓雾迅速消散。赶车的这才快马加鞭,催促着几匹骏马疾驰。

探春坐在马车里,倚靠在待书怀里,只觉心里空洞洞的,拼命想着迎春,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音容笑貌来。

待书紧紧搂着探春,不时偷看她的脸色:只见探春虽然面如白纸,神色凄楚,但精神似乎还好,她这才把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稍微放心了一些,把探春抱得更紧了些,只感觉她在自己怀里微微发抖。

待书急忙低声问道:“小姐,你是冷么?还是害怕?”

探春摇摇头,道:“我不冷,也不害怕,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心里头空荡荡的,怎么也想不起二姐姐的模样来……”

待书只得低声劝慰:“小姐,不要瞎想了,不如你倒在我怀里睡一会儿可好?”

探春摇头不语,只是紧紧咬着嘴唇,不一时嘴唇就被咬破了,有丝丝鲜血流出来。

待书见了,忍不住哭道:“小姐!你有什么事儿就对我说!不要强忍着!”

探春只是摇头。

正在这时候,马车就停住了,只听见外面有人问道:“可是贾府的马车么?是探春小姐来了?”听声音似乎正是晴雯。

探春此刻伏在待书怀里已经抖成了一团,泪水流得满脸满身都是。待书急忙抱紧了探春,一边安抚,一边流泪,一边揭开车帘观看:只见车外一片冰天雪地,眼前是新扫开的一小片空地,空地里有两个小坟丘,其中一个黄土正新,想来正是迎春姑娘埋骨之处了。

两个婆子已经跳下了车,掀开了车上的门帘就伸手来扶探春两个下车。

探春浑身发软,好容易才从待书怀里抬起头,哽咽道:“可是到了么?”

待书急忙回道:“小姐,到了!咱们下去?”

探春点点头,伸手扶着待书就要起身,可是她方站起来就双腿一软摔在车上。

待书忍不住哭道:“小姐!不如你就在马车里等我,我这就替你去给迎春小姐烧几张纸可好?”

探春摇头不肯,眼泪顺着两颊不住滴落。两个婆子见状,急忙又上了马车一齐使劲架起探春,连拖带抱把探春弄下了马车。

待书也急忙跟着下车,在探春身后抱住了她。探春此刻一见眼前小小的坟丘,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勉强走了几步,身子一沉就滑落在地上。她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道:“姐姐!我来送你一送!”

等在坟前许久的小妹司棋等人见到探春,急忙就围拢过来。小妹只顾低着头落泪,司棋却扑到探春面前,抱着探春嚎啕痛哭起来。

一时间坟丘前众人都哭成了一团,探春和司棋相拥着哭得撕心裂肺,待书和桑妈也是哭得喘不上气来,跟来的两个婆子一边哭一边相劝,小妹也默默站在一边陪着掉眼泪。

高妈一见了众人这番景象,急忙拿出备好的香烛点燃,又拿了纸钱黄纸递给探春等人。

探春接过烧纸,一张张点燃在迎春坟前,一边痛哭道:“二姐姐!都是府里那帮狠心的人害死了你!二姐姐,你放心!终有一日他们要得报应!二姐姐,你一路走好!咱们来生再见吧!”

众人见了探春伤痛,又想起迎春惨亡,都忍不住跟着痛哭流涕

众人尽情一哭。探春到后来眼泪流干,嗓子哭得也嘶哑了。众人急忙搀扶她起身,劝道:“小姐,且当心身子!可是该回去了!你若是哭伤了身子,迎春小姐在天之灵也难安心!”

探春这才肯站起身来,让人搀扶着离去。

她走到小妹跟前时,伸手拉住小妹的胳膊,嘶哑着声音说道:“晴雯!我求求你!每到年节来给二姐姐坟前烧些纸钱!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

小妹急忙点头答应。

探春这才微微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递给小妹。包袱里是前些时候她要给小妹的银子,当日被王熙凤给强送还了回去。

“你拿着!”探春哽咽道,“我不能为二姐姐做什么,你帮我,我一辈子领你的情!”

“这……”小妹想要回绝,可是一见到探春伤痛哀求的眼神,只得把包袱放入了怀中。

探春这才惨然一笑,又回头望了望迎春的坟茔,扭头上了马车。待书和两个婆子也忙紧随着上车伺候。赶车的这才连挥长鞭,赶着马车轰隆隆远去了。

只留下小妹几人呆立在迎春小小的坟茔前张望。

第六十七章 回魂

莫小妹几人终于把迎春下葬,等送探春上了马车回贾府后,几个人也急忙回城。在路上,司棋尤啼哭不止,高妈等人规劝了一路。

好容易回到了绸缎庄,几人都感觉到浑身疲乏,索性关好了大门,烧了热水,每人都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感觉舒服一些。

桑妈这几天日日惊魂,如今精神终于松懈下来,第一个就实在忍不住躺倒在床上大睡起来。第二个司棋也是几日没有好好睡觉,此刻也感觉浑身乏力,也跟着桑妈倒头大睡。

莫小妹和高妈、翠儿还好些,三个人一起收拾干净屋子,又把迎春停灵的房间用生石灰好好消了几遍,打开窗户日夜通风,又在屋子里点上熏香,再把屋内所有的家具被褥好好清理了一遍。

等到忙完,已经又是到了日暮时分。小妹三人忙乱一天也觉筋骨酸疼,高妈刚想要开伙做饭,小妹就劝道:“算了!累了整整一天,哪里还有精神力气做饭?不如就去街上买些现成的吃喝垫补垫补算了!”

当下她就掏出钱来给了翠儿,让她去街上买了一堆油条烧饼,烧鸡烤鸭等吃食,几人就着热茶吃了一点儿也就饱了。

翠儿跑去叫司棋和桑妈起床吃饭,推了半天也不见二人醒来,小妹便说道:“算啦,她们两人这几日可是累狠了!不要叫了,就让她们睡个饱吧!”

小妹三人饭毕,就把厨房里炉火捅旺,又点了一个炭盆放在当地,就窝在厨房的火炕上说话。不一刻功夫,身子就被火炕烤得灼热,三人只觉眼困神痴,索性就倒在炕上睡去了。

小妹这两人也是折腾得疲乏了,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朦胧之中就听见有人敲门,她想着要下地开门,却觉得浑身酸软难当无法动弹。有心想要叫高妈和翠儿,却发现自己连话也说不出来。

“坏了!难道我是梦魇了?”小妹立刻想到。可惜她心里清楚,身子却是一动也动不得。正在她着急害怕的时候,就听见厨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刚听见房门响,小妹立刻又感觉道有一股凉气直吹过来,吓得她浑身汗毛直竖,只想高呼救命。

“晴雯姐,你别怕!是我们啊!”正在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就见有一个俏丽的小丫头笑嘻嘻转到她面前。

“你……你是谁?”小妹愕然盯着眼前的女孩儿问道。

“姐姐,是我啊,我是绣桔!你不认得我了?”女孩笑眯眯说道。

“哦,原来是绣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小妹一见是熟人,心里的惊恐立刻就少了几分。

“嘻嘻……”绣桔捂着嘴微微一笑便说道:“我和小姐特地来谢谢你呀!”绣桔说道。

“啊,小姐?难道是迎春小姐么?”小妹急忙问道。

“当然是我家迎春小姐了!”绣桔说完就回头叫道:“小姐!你还在门外躲着干嘛?快进来!”

她话音方落,就见到一个肤色白腻,肌肤微丰的黄衫美女从门外走进来,正是迎春了。

“啊……是迎春小姐?”小妹急忙叫道,就想要撑着坐起来,可惜浑身酸软无力。

“啊,姑娘不用起身!姑娘是我的恩人,我特意来向姑娘道谢的,转眼就要走的……”迎春见小妹要起来,急忙阻止道。

“是呢!多谢姑娘把我们安葬在一起!我们来告个别这就要走了!”绣桔笑眯眯说着,就和迎春一起弯身给小妹行了个大礼。

“什么?你们要走么?你们要去哪里?”小妹急忙追问道。二人却不回答,行过礼后就飘然起身,一晃眼的功夫就隐没于黑暗之中。

“喂!你们到底去哪里?是不是要去那个什么警幻天地去报名啊……”小妹熟读红楼梦,知道有这么个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仙界鬼域的特殊存在,迎春正是薄命司的人……

“天机不可泄露!姑娘你来历非凡,日后飞黄腾达,富贵不可限量!还望姑娘多多照佛我贾府,迎春日后毕有厚报!”无尽的夜色中传来迎春温柔的声音。

“喂!什么富贵?你的意思是我会很有钱么?”小妹急忙追问,她一咬牙就想起身追上去问个明白,却冷不防从梦中惊醒,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莫小妹坐在炕上,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扭头就见厨房的门大开着,外面却是起风了,一股股冷风直往屋子里灌。

“我明明记得睡觉前是闩好门的!”小妹悄悄起身下地重新闩好房门,这才又轻轻钻回被中。此时身下的火炕尤有余温,地上的火盆余烬还在燃烧,高妈和翠儿呼吸安稳,正在酣梦之中。

小妹裹紧了被子,在黑暗中琢磨刚才的怪梦:“难道说方才真是迎春和绣桔来了?还有她说我日后飞黄腾达、富贵逼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真能在这里混得风声水起?”

小妹一时惊悚,一时高兴,胡思乱想了许久才又慢慢睡去。

第二日天气阴沉。小妹醒来的时候,就见高妈和翠儿正在灶边熬粥,满屋子都是一股香气。火炕又被烘得暖洋洋的,莫小妹拥被而坐,慵懒地问道:“高妈,什么时辰了?您怎么不叫我起床?您做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已经是巳时了,我瞧你睡得香就没有叫你。况且我们两个也才起来不久!昨天买的吃食还剩了不少,我想着熬点瘦肉青菜粥,就着昨夜的剩饭吃点儿就好了!”高妈一边搅着锅里的肉粥一边说道。

“啊?那不是都早上十点了?”小妹自行换算了一下时间,就急忙穿衣服起床。翠儿笑眯眯端了洗脸水过来,问道:“姐姐,你可休息好了没有?”

“可是睡美了!”小妹笑着说道,一面急忙洗漱。这边儿高妈已经把热粥端上了桌子,又把腾好的剩饭一并端了上来。

“桑妈和司棋还睡呢?”小妹问道,她把窗户打开一个小缝儿向外张望:只见天地间一片阴沉,寒风肆虐。

“哦,她们两个且睡呢!”高妈笑道:“我去叫了半天,两个人光顾着打呼噜,好容易醒了却转眼就又睡了!这几天两人却是累狠了,让她们好好睡个饱觉吧!”

“啊,还睡?不吃饭也没事儿么?会不会饿死?”小妹问道。

“呵呵……”高妈忍俊不禁,“怎么能饿死?放心吧,她们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第六十八章 魂归何处?

小妹和高妈、翠儿用过早饭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今日的天气不好,屋外寒风呼啸,光线暗淡。眼看着又要来一场大雪。

屋内却是温暖如春,三人收拾利索了,围坐在炕上喝茶。火炕炎热,再加上热茶,小妹的额头很快就冒出细密的汗珠儿。

“今天天气可是不好!”小妹说道。

“是不好,看这天阴的!眼看就要有一场大雪!”高妈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

“高妈,昨夜迎春来找我了!”小妹便把昨夜的事情说了一遍。恰这时候一股冷风吹得窗户“哗啦”一声大响,把三人都吓了一大跳。

高妈脸色大变,忙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可见世上是有鬼神存在的。不过,小妹你不要怕,她一定是来感谢你的。”

翠儿听得脸上变了颜色,依偎在小妹怀里,好像一只小猫一样,两只大眼眨呀眨的,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忍住了。

这时候就听见外面风越来越大,卷着积雪拍打在窗户纸上沙沙作响,天色越发阴沉下来。三人闲坐无事,小妹索性就拿出未做完的活计,就着窗户边阴暗的光线开始刺绣。

翠儿也拿出她上一次绣了一半儿的梅花接着绣。高妈插不上手,只好坐在一旁给两人递针线,一边看两人做活儿一边夸赞。

小妹是个急性子,给王熙凤做的这件旗袍,因为这两天为了迎春的事情繁忙,所以一拖再拖,她心里早就着急了,因此这一拿起针线就放不下手,一直做到天黑到再也看不见才罢手。

这时候高妈早已经把晚饭都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摆了一桌子。小妹揉着发酸的脖颈问道:“高妈,怎么做这么些好吃的?”

翠儿笑眯眯接言道:“桑妈妈和司棋姐姐起来了,她们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自然要多做一些。”正说着,厨房的门就被打开了,风雪“忽”地就灌进了厨房。风雪中两人匆忙走了进来,正是桑妈和司棋。

“啊,你们终于起来了,吓得我不行!你们可是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还多!”小妹说道。

司棋一边回头赶紧关上房门,一边说道:“这一觉可是睡得舒服。我头一沾枕头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直到刚才翠儿才把我推醒。”

桑妈很是不好意思,站在一旁讪讪地手足无措。

“桑妈,您可别不好意思!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一样的。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小妹笑眯眯说道。

“是啊!桑姐!你住在这儿就像回到家里一样,想怎样就怎样!快,先坐下吃饭!”高妈急忙招呼着桑妈妈坐下。

几人当下就围在桌子周围和和美美吃了一顿晚饭。饭毕,司棋和桑妈抢着收拾了碗筷,小妹又坐在火炕上,凑近烛火开始做她的活计。

“晴雯姑娘……我……我想着先回家去一趟……过几日再来……”桑妈忙活完了,站在小妹跟前犹豫着说道。

“好啊,您想家了?想回您就回去”小妹正忙着手里的刺绣,头也不抬地问道:“您要回去几天?家远不远?要雇车吗?要带些什么?”

“嗯……啊……这……啥也不用带。”桑妈磕磕巴巴回答道。

“嗯?”小妹心里起疑,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向桑妈望去。只见桑妈眼光闪烁,神情紧张。

“您是不是骗我呐?”小妹问道。

“啊……没有……我怎么会骗姑娘?”桑妈扭过头去不看小妹,嘴里嘟囔道。

“那您说说家在什么地方?家里有几口人?”小妹笑眯眯问道。桑妈妈脸有点儿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几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盯着桑妈。

“不对啊,桑姐姐!我记得您可是说过没有家的,现在怎么又突然蹦出个家来?”高妈立刻揭她的老底。

“哪有……我先前是骗你的……我……”桑妈急忙解释,却是越说越乱,脸好像红布一般通红一片。

小妹微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眯眯说道:“桑妈妈,您也别哄我,我也知道您为什么走。您不就是怕带累我们么?您放心吧!孙家的事情我早就打听过了,这件事儿已经结案了!官家都说是夜里走了水,孙家那个畜牲是自己把自己烧死了,与他人无干!”

“怎么样,这下您可放心了?”小妹笑嘻嘻说道。

“这……可是我命不好,姑娘你难道不嫌弃?”桑妈妈又说道。

“嗨!什么命好不好的!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我们都是一样的,凭什么别人的命就好些?我们的命就要差些?”小妹愤愤不平地说道。

“就是,桑姐姐,我们都是一样的,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别再提走不走的事情了!”高妈妈笑眯眯说道。

“这……这怎么好……”桑妈依旧是犹豫不定。

“实话和你说,桑妈。”小妹突然正色道:“昨夜迎春小姐来找我了,她特意嘱咐我一定要留你住在这里……”

“真的?”司棋和桑妈一听脸色都是大变,忙追问道:“小姐来啦?她如今可好?”

“嗯,好着呢!一并连绣桔都来了呢!她们都和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一模一样,都好着呢!”小妹半真半假地说道。

“是真的!昨夜当真是她们来了!”高妈也急忙说道。

“那小姐有没有说什么?”司棋急忙问道。

“她们只说是要走了,特意回来看看我们,还交待我说让咱们在一起呢!”小妹说道。

“可是真的?她现在很好?”司棋和桑妈见小妹一脸严肃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也就都相信了。

正在这时候,猛听见房门一声大响,厨房的门突然被寒风吹开,密集的风雪涌进房间,风雪中还裹着一团黄色的东西。

桑妈急忙起身去关上了房门,司棋眼尖,却发现屋里地上躺着一块淡黄色的手帕。

“那好像是小姐的手帕!”司棋惊叫着便拾起了手帕,展开仔细一看,更加惊讶地大叫起来:“这真的是小姐的帕子!是小姐来了!”

她这一声惊叫,把众人吓得毛骨悚然,翠儿哆嗦着问道:“司棋姐姐,天下一样的手帕太多了,你怎么知道这一块就是你们小姐的?”

司棋便展开手帕让众人观看:只见那是一块淡黄色的丝绸帕子,清香扑鼻,在手帕左下角用白线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

“这朵茉莉花!就是我给小姐绣上去的,我认识!”司棋说道。众人一听都感觉头皮发麻,小妹强撑着打开了房门,只见院子里大雪纷纷扬扬,哪儿有迎春的影子?

第六十九章 宝大人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莫小妹众人除了偶尔上街去买点儿吃食,剩余的时间就整天聚在一起做针线活儿。

几人聚在厨房里,把炉火点旺,厨房里便温暖如春,惬意亲热。王熙凤的那一件旗袍早已经做好了。小妹就找了一些废旧布头,且先教众人绣花儿。

那个年代的女人,把德容言功看得比生命还重要。所谓德,是指品德。也特指女人对男人要百依百顺,一切以男人为中心!否则便是失德!小妹以为这是狗屁!

容,自然是指容貌装扮要令人喜闻乐见。这个人,也是指的男人。也就是说:女人精心装扮为了让男人赏心悦目!小妹认为,女人自然每天要收拾得美美哒,但给谁看就是女人的自由了。

言,是指女子言语要柔和,言谈举止要彬彬有礼,不得与男人冲撞,小妹认为这纯属扯淡!

功,自然就是指女人料理家务的能力了,其中女红尤其重要!对于这一点小妹目前还没有异议。至少她周围这几个大大小小的女人对女红还是很有功底的。小妹微微点拨了一下,又在传统刺绣中融入了一些现代风格,加入了一些艺术表现手法,几个女人很快就能融会贯通,这尤其让小妹咋舌不已!

而高妈几人对小妹却是更加的惊叹:“哇!小妹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片绿叶多加了几种颜色后,居然会这么好看?就像是真的一样!还有啊,这朵花这么一绣,又简单又好看!我们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小妹你太厉害了!”

小妹被夸赞得心花怒放,更加挖空心思设计出许多的新鲜花样儿教给众人。众人一边赞叹,一边学着绣,几天时间就把她画出来的花样儿用针线表达得淋漓尽致!这次就轮到小妹叹为观止了:古代女人的针线活儿果真是一绝!

这一天,大雪终于停了。一大早,天地间飘着薄薄的白雾,处处都是银装素裹,气候寒冷。小妹几人早早地就起床吃了早饭,全部躲进温暖的小厨房内描图刺绣。小妹又教她们画图样、裁剪。狭小的厨房内充满了欢声笑语。

正在这时候,突然一阵响亮的敲门声响起。众人都是一愣:她们平日里从来不和外人来往,怎么会有人来敲门?难道说是贾府来人了?

一想到这里,司棋急忙蹦下火炕就要往外跑。桑妈一把拉住道:“你穿得这么伶俐就往外跑?你看看今天是什么天气?皮不冻掉了你的!快披上件厚衣服!”小妹早就从炕上抓起一件大毛衣服,给司棋裹得严严实实,司棋这才开门跑了出去。

众人都笑道:“这个司棋,这么大年纪了还是毛毛愣愣的,像个小孩子。”

正说话间,就听外面司棋高声叫道:“晴雯!你快出来!”听她语气甚急,小妹立刻心里就“咯噔”一下,急忙披上大衣穿鞋下地。

众人也急忙下炕跟了出来。小妹一出门,就见到不少男人正呼啦啦往院子里涌,司棋正站在门边发愣。

小妹心一沉,急忙问道:“各位是谁?有什么事儿?”

其中一个领头的男人笑眯眯走过来,望着小妹笑问:“你是老板?”

小妹见那男子皮肤甚是白皙,面貌甚美,大概有二十来岁的样子,行动颇有些娘气,身穿一件宝蓝色的棉袄,于不显眼处还用湖蓝色的丝线绣着一朵朵兰花,从他身上隐隐传来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我去……这什么人?怎么如此的……如此的娘炮?”小妹心里暗想,却恭恭敬敬行了礼道:“正是!我正是这里的老板娘,您叫我小妹就行啦!不知您是哪位?怎么称呼您?”

“哦,小妹?这名字倒是不错,叫起来亲切!咱家是小宝!别人都称呼我宝大人,你就叫我小宝就行了!你长得可真漂亮!”宝大人双眼紧紧盯着小妹的脸蛋,一副羡慕的神色,甚至还伸手在小妹的脸色轻轻摸了一把。

他这一个举动可把院子里众人都惊呆了:不要说是在这个年代,就是再过三百年,一个男人如果敢一见面就摸人家姑娘的漂亮脸蛋,也是要挨抽滴,甚至会被关小黑屋。

高妈妈等人一见这位自称宝大人的人物,居然行动如此轻浮,脸色一变就要向前理论。小妹斜眼见了众人的行动,急忙悄悄对众人摆摆手,她却微微一笑,盯着宝大人白腻的脸蛋,笑道:“宝大人,您可太客气了!您长得比我还漂亮呢!您太自谦了!”说着,她也伸手在宝大人脸蛋儿上捏了一把,笑道:“您这脸比我的还要滑嫩些!啧啧……真不知您是怎么保养的,得闲了还得教教我!”

“这……”不仅是高妈一众女人看傻了眼,院子里一阵身材高大的男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雪地里了:刚才自己看见的可是真的?这小女子居然敢捏宝大人的脸蛋儿?居然敢调笑宝大人?这什么人?胆子好大!

“哈哈哈……”宝大人对小妹这一举动却丝毫不在意,大笑道:“小妹?小妹?你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小妹也笑眯眯说道:“宝大人,外头冷得狠!您且进屋里头喝杯热茶?”

宝大人却摇头道:“先干正事儿要紧!小妹,你且打开铺子,让他们把东西先搬走。”

小妹笑道:“宝宝,您这一句话就要拿我的东西,哪儿有这个道理?再说了,我连您打哪儿来都不知道,怎么能给您东西?”

“宝宝?”宝公公一愣,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妹笑道:“我一见你就觉熟悉,打心眼儿里就喜欢你,就不由得叫了您一声宝宝,您若是不乐意,我以后不这么叫就是了。”

宝大人愣了一时,这才又笑道:“好啊,你若是喜欢叫我宝宝,就这么叫就好了!”

小妹便又笑道:“那好,我就叫你宝宝。宝宝,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这里拿东西?”

宝宝微微一笑,随即凑近小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话音方落,小妹脸色立即一变,笑容也有些僵硬。她伸手从怀里掏出钥匙来,亲自打开了锁了许久的大门,微微笑道:“搬吧,随便搬,搬空了才好!”

第七十章 东皇城

小妹前世也算是腐女一枚,通览腐文无数,因此一见到白嫩可爱的宝大人,她就立刻将其归入小受一类,调戏起来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而宝大人好像也很享受被调戏,笑嘻嘻趴在小妹耳边说道:“小妹,我是来自东皇城的!”

“什么?东皇城?”小妹内心巨震!难道这么快就和纷杂险恶的政治斗争相遇了么?

她前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编辑,不经意间穿来了这个世界。她最大的理想就是赚多多的钱!享受金钱带来的腐败生活,如果顺手能调戏调戏花美男就更好了!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腐女,她不是武则天,她不想靠近政治!她曾经度过多少个无眠的夜,只想要找出个办法来能脱离贾府业已卷入的政治斗争!

可是,她还是无路可走!自从她接手这一间绸缎庄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要遭遇这两股政治洪流!注定要目睹甚至参与到这两头上古巨龙的争斗中了!

小妹呆呆望着眼前这个貌若鲜花的花美男,他那么鲜活,那么漂亮!难道这样一个受类也是巨斗中的一员么?

小妹极力压抑着心中的震撼,勉强微笑着从怀里掏出了钥匙,亲自打开了绸缎庄的门。

“你们都进屋子里去!把屋子好好收拾一下,点上熏香,把水烧开,拿最好的茶叶出来,我要请宝大人喝一盏茶!”小妹扭过头笑吟吟指挥着司棋、高妈一众人。

桑妈急忙拉着翠儿向屋子里走去,司棋和高妈神色不定地望着小妹,不肯挪动脚步。

“快去!别耽误了我的正经事儿!”小妹加重了语气,连连使眼色。司棋只好拉着高妈也进去了。

小妹这才笑眯眯领着宝大人,取出早就清点好的账册,看着眼前许多孔武有力的男人把绸缎一匹匹流水般运了出去。

窄窄的小巷里无数骏马嘶鸣咆哮,喧闹异常。

不多时,铺子里数百匹华贵异常的绸缎被搬运一空,院子外车轮辚辚,銮铃乱响,喧闹声如同潮水般一点点退却。

“宝宝,你拿了我的东西,签字画押!”小妹笑眯眯把账册递给宝大人,对方拿过毛笔账册,看也不看就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妹拿回仔细端详了半天,才认出他写的是“宝来”两个字,只是那字写得实在是丑陋异常,一笔一划弯弯曲曲,好像是蚯蚓爬在了纸上。

“我的字有点丑!”宝大人居然有些脸红:“我打小就没有念过书,就这两个字还是主子教的……”

“写得不错!”小妹点头评论道。

“你说什么?”宝大人感觉自己肯定是听错了,“怎么会有人夸他的字不错?”

小妹并不搭话,她拿出一张废纸,费力地握好毛笔,在纸上弯弯曲曲写了“小妹”两个字。其间,她神情专注,雪白的牙齿用力咬着红润的下唇,浑身绷得紧紧的,让人一看就知她已经是使出洪荒之力了。可是这并不能改变她毛笔字极其丑陋的事实。

“诺!你看!你写得毛笔字比我好看得多了!”宝大人接过小妹的巨作,瞄了一下后立刻就眉开眼笑:“果真!我的字比你的要好看多了!”

“去!”小妹白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大作。想不到宝大人却郑重其事把小妹的字工工整整折叠好,塞进了怀里。

“喂!快还给我!你拿它做什么?”小妹惊讶万分。

“我一定要把你的字贴身收藏!以后再有人说我写的字难看,我就把你的字给他看!”宝大人一脸认真地说道,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去……你这个人……”莫小妹瞠目结舌,她狠狠白了宝大人一眼便说道:“什么稀罕!你拿去就拿去吧,这种字我一天能写很多!”

“你……”宝大人实在有些无语。

“好了,宝大人!我把茶水都泡好了,您赏脸去喝一口么?”小妹开口说道。

“不了!”宝大人摇头道,“我今日还有要紧事儿,改日再来叨扰!”说毕,他挥了挥手便向院门走去,姿势甚是优美潇洒,看得小妹有些发呆。

“喂,我可不叫宝来啊,我的名字叫徐东来!”宝大人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徐东来问道。

“莫小妹!我就叫莫小妹!”小妹笑眯眯说道。

“好,再会!”徐东来笑眯眯再次挥挥手。门外还有一匹高头俊马,他轻轻巧巧就翻腾上马背,撤马扬鞭而去。

刚才还喧闹异常的院子现在一片安静,只剩下狼藉的积雪,东一片,西一片,很是难看。

莫小妹站在大门口,微笑着看着徐东来快马加鞭展眼消失,她的笑容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凝重。

东皇城?徐东来?宝大人?他是什么人?他是什么来头?

小妹呆呆想了半天,这才转身回到小院,闩好了院门。院子里,高妈等人早就走出来,默默望着她,目光之中全是担心。

“放心吧!没事儿!”小妹笑眯眯向众人挥挥手。

“真的没事儿?我看那小子举止轻浮异常……你不会吃亏吧?”高妈担心地说道。

“不怕!他不就是摸了摸我的脸么?我也摸他的脸了,没吃亏!”小妹笑眯眯说道。

“这……”院子里几个女人无语。

“好啦,咱们赶紧收拾收拾院子,做饭吃吧!”小妹笑道。

一番忙碌过后,小院子重新恢复了洁净,饭菜的香味飘满了小院儿。

“吃饭,吃饭!”小妹叫嚷着冲向饭桌,几人笑眯眯拿起了筷子。波澜不惊的生活恢复了,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暗涌狂澜已经来了。

吃罢饭,几人还是围坐在厨房的火炕上刺绣做工。小妹一下午都有些失神,话语少了许多,其余几人也都默默低头刺绣,厨房里一片寂静。莫小妹琢磨了半天,开口说道:“我一直想着能和贾府划清关系,可如今看来实在是难啊!你们几个却没必要跟着我趟浑水,不如咱们就此分了吧?”

第七十一章 晴雯(莫小妹),向前冲!

莫小妹一直幻想着能躲在这个小院里,凭着自己的本事赚点儿钱,和几个知己亲友安稳度日。徐东来的出现狠狠地将她的美梦击成碎片!

该来的总是要来!

贾府和东皇城关系莫逆,二者是利益共同体。王熙凤暗地里有不少的铺子,都是和东皇城做买卖!说白了,她就是东皇城的特供皇商!

如今天下还有个西皇城,两座皇城并肩而立!一山不容二虎,两座皇城迟早会有一场惊天大战!贾府已经把身家富贵全部压在了东皇城上,它除了背水一战再无退路。

莫小妹是其中一家店铺名义上的老板,她再也无法全身而退。但是她不想把身边几个女人也拖下水,更何况这几个女人和亲人一样!如果真的有一天要鱼死网破,她不需要拉人垫背!

“咱们还是各奔前程吧!我手里还有些银子,咱们分一分,你们拿了银子还是能安家糊口的……”在这个寒风呼啸的冬日午后,莫小妹一边低头刺绣,一边说出了这番话。

她绣的是一朵鲜艳的西番莲,花瓣鲜红得耀眼,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这朵花好像一团鲜红的火苗在跳动。

无人搭言。大家都低头认真绣着手中的花儿,银针起起落落,把一条条色彩艳丽的丝线凝固在雪白的底布上。

“贾府如今的境况大家都清楚,或许不出多长时间就要倾覆了!我和贾府脱不清干系,众位和我不一样!你们可以去过安稳的日子,你们好好想清楚!不要犯傻!”莫小妹接着说道。

还是无人应答,众人神色平静,专注于手中的绣活儿。

“司棋!你还年轻,找个好男人再容易不过!只要你肯吃苦,未尝过不上好日子!以后再生儿育女,你也算一生圆满了!”莫小妹说道。

“我不!”司棋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心死了!”

“你……”莫小妹刚准备开口,司棋却不耐烦地说道:“你不要和我提男人!我听着心烦!”

“那你还是回家去陪着你娘,陪着你弟弟过日子……”小妹说道。

“她们没有我过得才好呢,我不去!”司棋的话语简短有力。

“你不要再和我说这样的话!你再说我可当真翻脸了!”司棋瞪了小妹一眼,威胁道。

“那么高妈妈?我知道您一向把翠儿当亲生女儿看待。您不为自己着想,就算是为了翠儿,您也走吧!”小妹抬起头看向高妈。

“小妹,我记得你以前也提起过这些事儿,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怎么又旧事重提?”高妈神情安详,专注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刺绣活儿。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是对自己的绣工不满意。

“高妈!不是我旧事重提!我以前一直心存侥幸,我一直以为这一天不会来!可是今天来的那些人,高妈!我直到看见他们出现,才明白双龙相斗的日子总会出现,我才明白这一切不能避免!说实话,高妈,我很害怕!我不想你们跟着我一起丢了性命!”小妹盯着高妈,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今年四十五啦!在宫里待了三十年的时间,听过的、见过的、亲身经历过的打打杀杀见得多了,我已经习惯了……”高妈低声说道,一派历经沧桑后的风平浪静,手里的针线依然稳稳穿梭。她现在关注的只是用哪一种颜色的丝线才能绣出更完美的花朵。

“可是,还有翠儿呢?翠儿怎么办?您不为自己打算,总要为翠儿打算一下……”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翠儿就大叫起来:“姐姐,我不要走!我哪里也不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们死在一起!”

“你……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小妹温柔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女孩子,眼泪溢满了眼眶。

“我懂,我什么都懂!你们都对我很好,你们就是我的亲人!如果有一天你们都死了,我自己也不能活着!”小妹红着眼眶喊叫着。

“高妈……您说说翠儿!”小妹扭头对高妈说道。

“不用劝,翠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是太执拗了,她认准的道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高妈笑眯眯把翠儿搂在怀里,用脸庞在翠儿的头发上亲昵地蹭着。

“你们……”小妹无言,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儿,扭头看向桑妈。桑妈微笑道:“姑娘,你也不用问我了,我本来就是该死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小妹刚想要张口劝解,桑妈又笑道:“什么也不必说了!倘或真的有一天,我能和诸位埋葬在一起,那也是我的福气!”

“你们……哎……你们都这么傻?”小妹微笑着说道,眼泪不觉已经是流了满脸。司棋拿起手帕轻轻把小妹滑落在脸庞的泪珠擦去,笑着劝道:“妹妹,咱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你难道还不知我们的心意?你就是多此一举!再说,事情也未必就如同你想的那么糟糕!”

“是啊……”高妈微笑道:“你没见过华山的迎客松?还有那石缝里的小草?它们如此艰辛都能活得郁郁葱葱,难道我们几个大活人还不如草木么?还有脚下忙碌的蚂蚁,任凭风雨肆虐,小小的蚂蚁也能设法活得很好,何况我们呢?”

小妹低头,任凭眼泪一滴滴滑落,心中的阴霾一点点被融化。是呵!自己有头脑有手脚,怎么会活得不好?再说,还有这么多人陪着,有什么可怕的?她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金光大道隐约可见。

“是,是我想太多了!事情还没有来就乱了手脚,是我想多了,如今我却是明白了!再说还有你们陪着我,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咱们一起在黄泉路上也要热热闹闹!”小妹笑道,她满怀幸福地望着眼前几个女人:如果,有人能不惧生死和你相伴,她们是比亲人还要亲的人!

瞬间,莫小妹浑身又充满了力量!不为别的,就为眼前这几个能陪她出生入死的人,她也必须拼尽全力向前冲!

晴雯!向前冲!

莫小妹!向前冲!

“那好,那咱们几个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小妹微笑着说道:“咱们现在就好好打算一下日后该怎么办!”

司棋满脸迷惑地望着小妹,问道:“还怎么办?不是就在这里看着铺子么?”

“当然不是!难道我们明知道这里危机重重还死守在这儿?你知不知道狡兔三窟?咱们要另外寻个安身之处才好!还有,呆在这里虽然说是衣食无忧,但毕竟手里没有多少闲钱,没有钱,咱们寸步难行!”

“那,咱们还能怎样呢?”司棋仍然摸不着头脑。

“赚钱啊!咱们必须赚钱!赚多多的钱!然后买宅子!买很多的宅子!”小妹豪气万丈地宣称。

“啊?要赚很多钱?买很多宅子?我们能行么?”司棋言语中充满了疑惑。

“能!一定能!只要有我在,咱们一定能赚很多钱!或许有一天把这个天下都能买下来!”

莫小妹双眼闪闪发光,满脸洋溢着自信的光辉。高妈笑眯眯盯着小妹,心里暗自赞叹:这个女人忒不寻常!

第七十二章 求生机

预知到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莫小妹心知这一场惊天大战将会吞噬无数鲜活的生命!无数公子与红妆将会化作累累白骨!

对未来的恐惧,对身边人的疼惜,让她的情绪一落千丈。除了先行驱散众人,祈祷她们能侥幸躲过这一场浩劫,她不知还能为她们做一些什么!

身边的几个女子:年纪大一些的,今年四十八岁;小一些的,今年十二岁。这几个人都是经历过人生的风风雨雨,对如今难得的亲情视若珍宝、重过性命!她们宁可和小妹一起历经生死,也不愿意独自偷生。

小妹为了这一份难得可贵的亲情和信任而震惊感动!她终于重振勇气,与众人一起筹谋日后的一线生机。

“我们明天就去买一些布料,咱们开一家成衣店!”小妹笑眯眯宣布。

“成衣店是什么?”司棋等人都很迷惑,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悉,但又是那么陌生。

“成衣店就是卖衣服的啊!”小妹笑眯眯解释道。在这个年代,虽然织造业已经非常发达,出现了各种布料,比如棉、麻、丝、绸、绢、帛、纱……但是还未曾出现专门出售现成服装的成衣店。

普通老百姓都是穿着自己纺织的棉布衣服,而贵族的衣着虽然极尽奢华,却式样刻板,把女人天生的曲线美掩盖得一丝不露。

自从古猿人从树上来到地面直立行走开始,一直到小妹原本生活的二十一世纪,人,特别是女人,对美的追求是完全一致的!近十万年前,就曾经有爱美的女人把贝壳穿在一起做饰物,更何况是如今?

她敢打包票,只要她的铺子一开张,绝对会大受欢迎!

“卖衣服?我只听说过卖布料的,卖丝绸的,衣服也能卖么?这能行么?”高妈也心生疑惑。

“一定能行,而且一定能赚大钱!”小妹信心十足。

“高妈,您明天就去街上买一些纸张回来。什么纸都行,越便宜越好,但是一定要够大!”小妹伸展开双臂比划着。

“啊,要这么大的纸?不用裁剪成小一些的么?”高妈有些疑惑。

“不要!千万不能小了,否则就不能用了!”小妹笑道,紧接着又说道:“您再买点儿画眉用的柳木炭回来!”

“好,好,我明天一大早就去!”高妈虽然疑惑不解,但还是满口答应着。

“司棋,你明天陪我去挑一些布料。桑妈,您明天和翠儿一起去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便宜一些的宅子。如果有便宜的门面就更好了!”小妹一路点兵排将,大家都一一点头。

“好了!就这样吧!”小妹拍手笑道:“咱们今天夜里就早点儿休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就开始大干它一场!”

“好!好!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众人都笑道。

“那现在,咱们就开始做饭吃饭吧?我饿了……”小妹笑嘻嘻说道。几个人折腾了一下午,外面天色已近黄昏,风冷天高。

“好!小妹每天无论怎样都不会忘记吃饭!”大家都哄笑道。笑声中,众人一起动手做饭。可惜小妹和司棋太过笨手笨脚,险些就摔了碟子打破碗,二人很快就被赶在一边,连洗菜切菜这些活计都不许她二人动手------她们两个实在不是做饭的料。

小妹和司棋索性就坐在桌子边,看着在温暖烛光中忙碌的两个妈妈和一个小妹妹。灶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饭菜的香味一点点溢满了厨房,一阵阵的欢声笑语……这份温馨把每个人的心都装得满满的。

天色更晚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来临,却始终无法吞噬这一间闪耀着温暖光芒的小厨房。

同样的时间,贾府,王熙凤宽敞气派的房间内却已被黑暗淹没,唯有一只蜡烛颤抖着扯开了一小块空间。凤姐儿就坐在狭窄的烛光内,烛光摇曳不定,显得她风流俊俏的脸庞有些狰狞。

“啪!”一声突如其来的脆响,把站在灯影儿外的平儿吓得一个哆嗦。

“一群混账没人伦的东西!我就没见过一个当爹的天天往儿子房里塞人!什么混账东西!”王熙凤咬牙切齿,烛火被她袖子带起的风一吹,忽闪得更加厉害,把她的俏脸映得更加狰狞可怕。

“奶奶!噤声!隔墙有耳!”平儿急忙蹲在地上收拾茶杯的碎片,一连声劝解。

“我偏不小声!我倒是想让大家都听一听,都来看看我这个好公公!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害死了,如今又要来害亲生儿子!他一日不把这些人全都害死,他就不肯咽气!”王熙凤越性骂道。

“奶奶息怒!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又是穷生穷养的,她能翻起多大的浪?奶奶不必忌讳她!况且奶奶还不知咱们的爷?也就是两日的新鲜,过两日也就抛在脑后了!”平儿急忙劝道。

“哼!她有什么值得我忌讳的?不过是年轻点儿!脸蛋儿好看些,胸前那两块肉大些,屁股翘些,我有什么可忌讳的?我不信她那两坨肉能把男人奶一辈子?那我倒还服她!不然过了新鲜劲儿我保她活不过三天!”王熙凤恶狠狠说道。

“奶奶!”平儿急忙阻拦,“奶奶您越发胡说了!就是生气可也别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哼!”王熙凤也警醒了,闭口不语。平儿急忙重新沏了一杯茶送到她嘴边,“奶奶且别生气,先喝口茶润润!”

凤姐儿端起茶杯略微喝了一口,随即又重重把茶杯顿在桌上,杯盖儿一声脆响跳起来,险些又摔在地上。平儿急忙伸手扶住,小心问道:“奶奶,先躺下歇歇可好?”

“哼,也好!”凤姐呻吟了一声,揉着太阳穴,任由平儿扶着她歪在炕上。

“鸳鸯姑娘来了!”她方躺下外头廊下的小丫头就高声回道。

“鸳鸯?这个点儿她来做什么?”王熙凤满心疑惑,急忙叫平儿相迎,自己也勉力坐起。她方起身,就见门帘一动,鸳鸯满脸惊慌地走了进来。一见到鸳鸯的脸色,凤姐心不由一沉,忙问道:“鸳鸯姐姐!这个时辰你怎么来啦?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鸳鸯嘴还未张,两行眼泪就落下来,把王熙凤和平儿都吓了个半死,急忙追问道:“姐姐,到底是怎么啦?你快说啊,你可要把人都吓死了!”

鸳鸯便哽咽道:“老太太……”

多谢各位宝宝看我的文文,作者可怜兮兮地哭求道:“姐姐妹妹!给我一个收藏,给我一张票票”

第七十三章 父子龌蹉

原来贾琏(贾府管事奶奶王熙凤的老公)这次出门替父亲贾赦做事,把事情办得利索漂亮,收回来不少往日的旧账。贾赦心里高兴,当下就取出一千两银子,又买了一个绝色的女孩儿赏给了儿子。

本来,贾琏一回来就听说业已身怀有孕的姨太太秋桐亡故了,这可叫他痛彻心肠、大发雷霆!暗地里把所有的丫鬟都审讯一番后,众人都说秋桐奶奶是大雪天非要出门透气,结果踩在冰上滑到了,这才小产殒命。

又听下人说起:大夫说秋桐小产不是因为不慎滑到,而是因为她小产过几个孩子,子宫旧伤未复,这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所以小产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为此,贾琏就把疼惜秋桐的心淡了。他又听丫鬟说起二奶奶王熙凤对秋桐极尽照拂,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戴的,都由着秋桐挑拣,他倒是感激起王熙凤来。只得把伺候过秋桐的丑丫头变卖了撒气。

没料到父亲如此大方,为了抚慰他痛失子嗣爱妾,又买了一个叫做银红的女孩子给他做妾。这可叫他喜出望外:这个银红脸蛋儿长得漂亮异常不说,身材极是诱人,前凸后翘,一双金莲不足三寸,能收尽天下男人的精血,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

一见到银红,贾赦心里后悔不迭,再想不到这次居然能买到如此绝色的女孩子!他有心要留下享用,可没想到贾琏如此精明强干:在半路上就已经把银红给收用了!他只得叹息作罢。

“快滚回你的院子里去!你个好色的畜生!见了个好女子就一时也等不得了!畜生!快滚!”贾赦摔了茶杯大骂。

贾琏兴高采烈,一顶轿子把银红稀世珍宝一般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个叫银红的女子,来历却和普通女子大不一样。原来她亲娘是青楼里的头牌,使得无数风流浪子散尽金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要说缘分这东西也是前生注定:有多少豪门公子都想要纳她做妾,她都死活不肯,偏偏她就看上了一个落魄的书生。

两人的爱情故事就好像戏本子里的故事一般:月夜偷会,珠胎暗结。这才生下了银红出来。

无奈落魄书生无财无力,实在是没有办法为情人赎身。这一耽误就是十年的时间!小银红自小就在风月场中长大,目睹了无数的郎情妾意,迎来送往。

慢慢地,银红出落得越来越标志。她娘越来越担心,怎么也不想让女儿流落风尘,偷偷和银红的亲爹一商量,两人暗地里接洽就把小银红给送了出来。

在青楼长大的银红自然长了一双富贵眼!一见到亲爹家徒四壁,她当时就冷了心。勉强和亲爹过了几年,每日都是为着钱怄气吵架。忽一日,有两个公子因为抢夺银红的娘亲大打出手,其中一个失手就把银红娘给打死了。

得知情人伤亡,银红的爹痛心疾首,不几日也一命呜呼。生前两人不得聚首,死后也不知能不能做一对同命鸳鸯。

这银红此刻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因为她生得美貌异常,且身材诱人,前来探望的媒婆不计其数。这一日,银红听说贾府要买一个女孩儿做妾,也顾不得旁人耻笑,毛遂自荐要给自己卖身。

以银红的姿色,做贾府的小妾自然绰绰有余,因此她轻轻松松就赚了一千两的卖身钱!

贾琏听媒婆说起这个女孩子绝色,当时就按捺不住亲自来相看。一见之下,贾琏立刻就失了魂魄,当下就掏出银票递给银红,又拿了赏钱给了媒婆,叫了马车拉着银红就往贾府而去。

知子莫若父!

这句话反过来同样适用!

贾琏深知自己的父亲是色中的饿魔,因此在马车里,于朗朗乾坤下,在宽阔的官道中,就收用了银红。

没料到银红不仅姿色撩人,床上的风情更是远胜娼妓!叫贾琏舒爽异常,浪荡了一路!直到了贾府大门外,二人才依依不舍地穿衣系带。

等见到父亲贾赦一见银红果然动心,贾琏这才暗自称赞自己果然料事如神。贾赦满心满眼都是火,一顿痛骂就把儿子撵出了院子,待瞧见银红圆润的屁股,挑火的行动举止,他气得连摔了几个杯子才作罢。

自从银红住进了院子,贾琏成天腻在她屋子里不肯出来,日夜在银红的身子上驰骋不休。这可把王熙凤恨得两眼喷火,恨不得立刻剁了银红才解气。

这天夜里,王熙凤特意吩咐贾琏说有要紧事商量。没想到她老公嘴里答应着,一蹁腿就又溜去了银红的屋子。她本还忍着气等贾琏过来,没料到不一刻就有小丫鬟回来报说:“二爷说了,今夜累了,有什么要紧事儿明儿早上再说!”

王熙凤这番气非同小可,把能骂的、不能骂的统统都骂了个遍,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吓得战战兢兢,气也不敢长出,生怕被二奶奶揪住打骂撒气。

也就是平儿方敢出声劝解了一番。凤姐儿这里才消了些气躺下,就见到鸳鸯变貌变色跑来,把凤姐儿和平儿几乎不曾唬死。

二人一顿催促,鸳鸯这才哽咽着说道:“老太太生了大气!气色很不好!二奶奶快去看看!”

王熙凤一听急忙就跳下地,鞋也来不及穿就往外跑。平儿急忙拿着鞋追上去,好歹给穿上了鞋,又随手拿了一件大毛衣服给她披上,又手忙脚乱地拿了一盏灯笼点上,这才撵上去搀着王熙凤往外跑。后头鸳鸯也是哭着撵二人。

凤姐儿一路小跑,边跑边问鸳鸯:“太太不是吩咐下去,迎春丫头的事情任谁也不许说出去?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

鸳鸯哭回道:“这不是今日南安王太妃来看老太太,顺口提了一句说迎春丫头可怜,年纪轻轻就被烧死了!老太太这才知道!”

王熙凤心里暗暗叫了一声苦,死死抓着平儿,脚底下更加使劲儿一阵跑。才出了院子,冷不防前头不知是谁泼了水冻成了冰,她一脚踩上去,“哎呦”一声叫就滑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平儿也被带累着飞扑出去,灯笼也远远摔在地上。

两人都是一叠声痛呼,鸳鸯急忙撵上来先扶王熙凤,平儿顾不得痛楚,一咕噜爬起来也紧忙去搀。

凤姐儿这跤摔得痛彻心扉,她好容易挣扎着爬起来,刚想要张口骂人,却猛然间看见一团白影儿飘忽过,待她看清楚了那白影儿的面貌,当时就感觉到透骨的凉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第七十四章 贾母震怒

贾府金字塔最顶尖的人物贾母得知迎春身亡,闹得不可开交。老太太今年七十多岁了,一生经历过无数风雨,辛苦经营了一辈子,和当今数位权势熏天的贵胄来往密切。可以说,如今贾府能在如此复杂惊险的环境中苟延残喘,第一是因为元春在宫中颇受恩宠;第二就是老太太多年辛苦的回报了。

老人家年逾古稀,本来想着能够安享晚年,却不料一干子孙都不争气!她要强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没出息的后辈,以至于她一大把年纪,还要为后辈操心。幸亏老太太有大智慧,没有惊天的大事儿,她就装睁眼儿瞎,不肯多说多做,只顾一味享受生活。

这几日,因为天气突变,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先就扛不住病了。她躺在床上,心里第一惦记的就是早逝的女儿,贾敏,遗留下的宝贝外孙女林黛玉。

对这个外孙女,她是百分之一千的喜欢:模样儿自不必说,那是天下少有的!其行为举止、言谈风度甚至于情操审美无不让她满意到了极点!这才是日后贾府女主人的模板典范!

唯一落人诟病的就是她外孙女不够富贵,没钱!没钱?开什么玩笑?老太太奋斗了一辈子,她小金库里的金银珍宝堆积了多少?以后还不都是亲亲外孙女儿和宝贝孙子的?

更何况,黛玉的父亲是在什么地方当官?当的什么官?那是在天下最富庶的苏州,做的油水最大的官员!即便黛玉父亲林如海为官清廉,那也会有大笔的遗产留给黛玉!更何况,他未必那么清廉!

林黛玉是家中的独女,是林家唯一的后代,应该继承了数目惊人的遗产。

遗产哪里去了?贾府的人,你们心里不清楚么?还敢说黛玉没钱么?你们家的大观园是怎么盖起来的?

贾母并没有说透,是为了贾家的颜面!

不过,她也不会亏待她这亲亲的外孙女,她能给黛玉的遗产,也不会次于黛玉父亲的。

当老太太听说外孙女儿林黛玉果然也病倒了,日夜咳嗽不休,这可把老太太急得病更重了些。她咬牙狠狠申饬了贾府众人一遍,忙又请了天下第一的好大夫来给黛玉诊治,又用了真正的好药,痛治了几天,黛玉终是好了许多。

外孙女的病刚有起色,她心尖儿上的另一个活宝贝,贾宝玉,又病了。幸亏他到底是男孩子底子壮,好好吃了几副药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贾母这才放心,忍不住又和鸳鸯叨咕:我上辈子就是欠了这两位小祖宗的,今世特意来偿还的!可这两个活宝贝又时常拌嘴、使小性子生气,一点儿也不体谅她的心!

因为黛玉宝玉病了,老太太发狠把两人身边的丫头都是狠狠一顿数落,吩咐众丫鬟务必看好了这两位,绝对不许出门来,直到两人身子彻底养好了,天气也大好了,这才能放他们两个出屋!

宝丫头,薛宝钗,最近又因为家事繁杂,且刚刚香菱又死了,薛姨妈也每天心情不好,她就每日在家里陪着母亲,更是绝少到贾府来。

因此,老太太大房子里就显得寂寥了很多!王熙凤倒是偶尔能过来逗她一笑,但毕竟到了年根儿,处处又事儿多,凤辣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不能老是拉着她不放。这府里上上下下近千口人的吃喝拉撒都指着这位能干的二奶奶呢!

探春丫头倒是不错:模样儿周正,说话行事也叫人喜欢,可她打发人去请过,人回来说探春丫头也不舒服呢,就没有过来。

惜春这丫头,贾母倒是没想着接她过来:惜春性情古怪,就是时时刻刻把她捆在身边,这丫头也有本事叫你透心儿凉。

贾氏一族倒是还有几个年纪小一些的丫头,模样说话都叫人喜欢,老太太本想着要鸳鸯去把那几个小姑娘接过来热闹热闹,但转念一想也就作罢了。毕竟血缘稍远了些,太过亲密反倒让人疑惑,也怕她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老太太左思右想,竟然找不到可以热热闹闹说话的人!她也想过要派人去接迎春回来相聚,但去的人回来都说迎春身子不大爽,要不就说她忙,不得空闲。如此几次,老太太就起了疑心:一次接不回来有情可原,怎么次次都说忙。她有什么可忙?一来她公婆都回原籍养老去了,不需要她亲手侍奉;二来孙家难道穷得没有几个下人?什么事儿需要主母亲力亲为?

迎春这丫头打小就是个省事儿的,从来也不会和人争抢,且她性格绵软,莫不是被姓孙的那坏种欺负了?

老太太这里正疑惑呢,南安太妃就串门儿来了。贾府和南安王是世交,两个老太太好了一辈子。南安太妃说了一阵闲话,临走时就劝贾母千万要想开,这都是命数,天注定的!贾母听得糊涂,最后才知道原来是迎春出事了!

贾母强打精神送走了太妃,老太太又惊又怒又心疼,一扭身就先对着鸳鸯就开火了:鸳鸯!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你说!连你都敢骗我了是不是?都拿我当傻子哄了?去!把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还有王熙凤一并都给我叫来!

鸳鸯一见贾母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哆嗦,吓得她痛哭流涕,赶紧就先把一众老爷太太叫过来,其时王熙凤正在忙呢,鸳鸯没有寻着她,等到天黑了凤姐儿回了院子,这才把她请了过来。

王熙凤一听贾母大发雷霆之怒,且老太太这几日本来身子就不爽利,若是因为这个气出个好歹来,那可是灭顶之灾:贾府的当家人谁都明白,老太太和当朝权贵关系莫逆,就是当今圣上也会卖贾母一个面子。她老人家是支撑贾府毅力不倒巨柱之一,另一个是贾元春。

倘或贾母出事儿了,贾府就塌了半边!

事关身家性命,王熙凤怎能不心急如焚?雪大路滑,地面不知是谁泼了水,结了厚厚一层冰,把王熙凤和平儿两个摔得七荤八素,满眼金星。

凤姐儿正想开口骂人,就见眼前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一闪而过,她一眼就瞄见那白影儿正是秋桐的样子,披头散发,死死瞪了她一眼就闪过去不见了!

王熙凤当时就感觉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把她满腔的怒火登时浇灭,吓得她从骨头缝儿里冒凉气……

平儿和鸳鸯两个急忙往起她,她就势一骨碌就爬起来,也顾不得浑身疼痛,扶着平儿两人飞也似的就走了。一面走,王熙凤心里一面打鼓:“莫不是刚才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都说人死如灯灭,哪儿来的什么鬼魂之说?所谓的报应更是扯淡!不过是骗人罢了!”

她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不觉就来到了贾母门前。廊下的小丫头冻得呲牙咧嘴,正捧着手跳着脚哈气,一见几人忙禀报道:“二奶奶过来了!平姑娘过来了!”

小丫头声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在屋里冷冷说道:“让凤哥儿进来!”

第七十五章 凤姐撒谎

王熙凤半路碰见秋桐的鬼魂,惊得她毛骨悚然。但转念间她又强把惧意压在心底。凤姐儿向来不相信什么阴司报应之说,只说这些都是闲人编出来哄人的。也正因为如此,凤姐行事才百无忌惮,手段残酷,令贾府下人谈之变色。

到了贾母门前,小丫头急忙禀报。贾母却只许凤姐儿进去。她急忙向平儿使了个眼色,就和鸳鸯一同进屋了。平儿便悄悄退在廊下等候。

一进屋子,王熙凤就见大老爷贾赦和大太太邢夫人正跪在当地。二老爷和二太太王正垂首站立两旁,一语不发。贾母正躺在椅子上连哭带喘,眼泪鼻涕流得到处都是。鸳鸯急忙走过去,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帕子给老太太擦鼻涕眼泪。王熙凤见状也赶忙跪在了贾母跟前,一声也不敢吱。

“好!好啊!好!凤哥儿,你好!”老太太一见王熙凤进来了,连声叫道:“枉费我素日疼你惯你!你竟然跟着他们一起哄我?你是不是打量着我老了,好骗了?你们一个个地平日装着孝顺,原来都是假的!都是哄我的!”

贾母越说越激动,喘的更加厉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眼看着就要昏厥过去。鸳鸯吓得急忙一把抱住贾母,急着给她拍胸捶背,贾母这才好一些。

王熙凤早就哭着扑过去,和鸳鸯一给贾母捶背揉胸,哭喊道:“老祖宗!你别可别吓唬我们!我们不肯告诉你,不就是怕你老身子顶不住?您老要是有个好歹,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真是没活路了!”

贾母喘了半天,这才又骂道:“呸!你少油嘴滑舌的哄我!迎春才多大的年纪?怎么就说走就走了?我当日就不赞成这门婚事,你们非是不听,到底送了她的命!你们配不配为人父母?”

贾赦和邢夫人跪在低声一声不敢吭,贾政和王夫人站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尴尬万分。

这边王熙凤就哭道:“老祖宗!这也怪不得老爷太太,迎春妹妹的夫婿我见过,一表人才且年轻有为!二人也十分恩爱。只是前些日子,两人睡觉的时候忘了吹蜡烛,这才引起火灾!小两口儿双双殒命!若认真说起来,这都是两人的命!况且我听一个云游四方的得道高人说起,迎春妹妹和她夫婿是三生三世的夫妻,是到人间来历劫,如今功德圆满,已经共赴仙境了!”

贾母听得云山雾绕,忙问道:“凤丫头,你说什么?什么功德圆满?”

王熙凤忙又对贾母说道:“老祖宗,当日我听说了迎春妹妹的事情,也是哭得痛断肝肠啊!我就是想不明白,依着迎春妹妹的模样脾性、家世出身,怎么看也不是个短命人啊!恰巧这时我听人提起咱们京城来了个高人,能吞云吐雾,日行万里。我费了好大功夫,千求万求,这才感动了高人。那高人拿了迎春妹妹和她夫君的八字一算就放声大笑!我倒恼怒了,问他道,别人家出了丧事,你怎么还笑?算什么高人?那高人便说迎春妹妹夫妻本仙界的神仙下凡,要历经三世劫难方能修成正果。如今这最后一劫恰巧就落在迎春妹妹夫妻二人身上!”

王熙凤一通连哭带说,不说贾母,连王夫人都有些信了,忙问道:“凤丫头,这件事儿你怎么不和我说?”

王熙凤忙回道:“太太恕罪!那高人叮嘱我说万万不可泄露天机!今日若不是看老太太实在伤心难过,我也不会说出来。”

王夫人便点头道:“那便是了,我记得她们姐妹几个小时候也曾经找高人算过命。那高人见了咱们家娘娘,便赞叹说日后是万万人之上的泼天富贵命,如今果然灵验了。待给迎春丫头算得时候,那高人却是大惊失色,扭头就走,怎么也不肯再算了。想必那高人也看出迎春丫头来历不凡了……”

王夫人和王熙凤搭档着这么一说,屋子里的人便都信了,贾母更加相信这些,流泪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些?”

王夫人便强笑道:“老太太,我以前也不知道。今天听凤丫头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当日的怪事儿来,这才猜想必定是如此了,要不然那位高人怎么见了迎春丫头,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吓得扭头就走?”

贾母听了,这才收了泪水,但心里依然不舒坦,王熙凤等人又好生劝解了半日,贾母这才转悲为喜。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贾母年岁已大,本来身子就不爽利,再这么哭闹生气,更是觉得浑身困乏难当。

两个媳妇忙伺候着贾母躺下了,等到她睡安稳了,这才悄悄离开。贾赦、贾政兄弟两个却是早就告退回去安息了。

王夫人等人见贾母熟睡了,这才悄声离开。路上邢夫人便问道:“凤丫头,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王熙凤急忙答道:“不过是逼急了,现编个慌安慰她老人家,太太可别当真!”

邢夫人一听便道:“你这丫头胆子忒大!连鬼神也敢拿来开玩笑?”

王熙凤便回答:“太太素知我是不信这些的。也是逼急了没办法!若不是如此,老太太怎么肯罢休?若是她老人家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可怎样呢?”她正说着,无意间一抬头就见一团白影儿忽悠而过,惊得她“哎呦”一声大叫。

王夫人、邢夫人等人都被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王熙凤见众人神色并无异样,急忙强压着惊慌道:“没事!路太滑,差点儿崴了脚。”众人这才不再理论。

正说着话,就见两顶轿子过来了。王熙凤忙送两位夫人上轿离开。等到众人离去,她这才感觉四周幽暗冷清,一阵寒风吹得她汗毛直竖。王熙凤急忙一把紧紧搂住了平儿,主仆两个也匆匆走了。

等回到了院子,看见满院子的灯光,凤姐儿满心的慌乱才好一些。待两人路过贾琏和银红的窗户,隐约就听见屋子里传出的****不绝于耳,让人一听之下不由面红心跳。

王熙凤“呸”了一声,骂道:“天天日夜不休!也不怕那点子浪水儿流干了?这才真是窑子里爬出来的娼妇!不得好死的破烂货!”

平儿一声不敢吭,低头跟着凤姐儿回了屋子,急忙又指挥着丫头给端水洗漱,等到二人躺下已经是后半夜了。

平儿困乏了一天,在外间刚要迷糊着却听见二奶奶一声尖叫,吓得平儿赶紧披上衣服进去,只见二奶奶正团缩在床角,惊恐地浑身发抖。

第七十六章 熙凤撞鬼 司棋洗头

腐朽没落的贾府事故频发,每一日大事小事无数,当真是按下了葫芦起了瓢,往往这一件小事还没解决,就又有人来回另一件事。王熙凤每日疲于应付,幸亏还有个平儿帮着她料理,这才勉强能度日。

平儿为这些事情每天也是头痛异常,幸亏她为人处世公平公正,且往往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地里不知消除了多少隐患,贾府众人也都暗伏平儿。

主仆两个每天都被这些事情弄的筋疲力尽,偏生这天又因为贾母得知了迎春身亡的事情,把贾府一帮主子一顿痛斥。王熙凤回去躺到床上已经是后半夜了,她困倦难熬,刚刚闭上眼睛就见帘子一动,似乎有人走了进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立刻就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秋桐正定定望着自己,满脸苍白异常,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青紫的小婴儿……

“啊……”凤姐儿发出一声惨叫就醒了过来,朦胧中就见秋桐正在半空中漂浮着冷冷望着自己……

“平儿……”王熙凤叫得撕心裂肺,迅速钻到了角落里,蒙着被子全身缩在一起哆嗦个不停。

平儿早就累得浑身酸痛难忍,她躺在床上,刚刚要进入梦乡就被凤姐儿的惨叫声惊醒。她也顾不上穿鞋,急忙摸着黑点上蜡烛就往里屋跑。见到王熙凤的狼狈情状,平儿急忙把烛台放在床沿上,爬上了床招呼:“奶奶?奶奶,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王熙凤听见平儿进来,这才敢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先惊恐地扫视了一遍:只见屋子里光影昏暗,却没有见到秋桐的魂魄。她这才稍微放下了心,靠在墙上喘气流泪。

“奶奶,到底是怎么了?”看到王熙凤的异状,平儿满心惊讶:她主子自小就处处逞强好胜,比男子汉都勇猛,从没见过这一副楚楚动人的小女儿形象。

“没事!我没事儿!”王熙凤半天才缓过气来,心里虽然满是疑惑惊恐,但是却不肯说出来。

“平儿,今夜你就在里屋陪着我睡!”凤姐儿说道。

“好啊,奶奶说怎样就怎样。”平儿急忙伏身帮凤姐儿整理好床铺,扭身就下地把自己的铺盖抱了进来安置好。

“不要吹灯!”见到平儿作势要吹灭蜡烛,王熙凤急忙制止。

“哦,也好……”平儿答应着就钻进了被窝。

“奶奶,您没事儿吧?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平儿扭头问道。

“倒没做什么噩梦,就是睡魇着了……”凤姐儿道。

“嗯,那就没事儿,奶奶快点睡吧……明天又有的忙了……”平儿说着就迷糊着了。王熙凤看了看身边睡眠安详的平儿,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却怎么也不敢闭眼睡觉。仿佛一闭眼就能看见秋桐满脸苍白,披头散发的鬼样儿。

“秋桐,你个死鬼!你敢来吓我?好!好!我不叫人一把火把你烧个精光我也不算是王熙凤奶奶!你活着斗不过我,死了照样斗不过我!我就实话告诉你,就是我叫人在你房门前泼的水,你要怎的?你给我等着,明日我就叫人一把火烧了你的贱骨头,我叫你连鬼也做不成……”王熙凤低声咒骂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窗户纸。直到蜡烛燃尽,东方即明,她这才敢放心朦胧睡去。

冬日的夜虽然悠长,但黎明终究如期而至。当第一缕淡淡的日光穿透冬日的薄雾照射在东厢房的窗户纸上的时候,莫小妹已经偷偷起床了。院子里已经传来扫院子的声音,还有人小声咳嗽的声音。她一摸身边:果然,翠儿这小东西早已经起床了。

一打开房门,一股清冷气扑面而来。小院子里轻雾环绕,雾气中,翠儿正抱着一把大扫帚笑嘻嘻看着她。厨房已经冒起了炊烟,想必是高妈和桑妈两个在做早饭。

“真好啊!”小妹心里欢喜。

“姐姐,你不多睡一会儿?”翠儿笑眯眯问道。

“不睡啦,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小妹从翠儿怀里拿过扫帚:“乖,去帮两位妈妈做饭!我来扫地!”

“这!很冷啊……”

“动一动就不冷了,快去吧!”小妹笑着把翠儿赶进了厨房。高妈和桑妈两个在厨房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相视而笑。

小妹把院子打扫干净,身上微微出了一些细密的汗珠,舒爽难言。厨房里,早饭已经准备好了。高妈笑着招呼小妹吃饭。司棋也起来了,倚着门框一边打理她一头的爆炸头,一边抱怨道:“你们都起来了,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好了,快过来吃饭!等会儿再收拾你那把糟心的头发!”小妹笑道。

“司棋,快来先吃饭!一会儿我帮你梳头!”桑妈也叫道。

司棋赌气把梳子扔在一边,顶着一头惊人的乱发,踢踏着鞋走进厨房,气呼呼坐在桌子旁边。

“大早上就生什么气?”高妈一边给几人盛粥,一面笑眯眯问道。

“高妈,您看我这头发!”司棋指着蓬乱的头发,抱怨道。

“这也好办,”高妈妈笑道,“一会儿烧点水,你洗洗头,我给你收拾,保证让它油光水滑的!”

“真的?”司棋惊讶道,她和这把头发斗争了十来年,从来就没赢过。

“我在宫里的时候,曾经伺候过一位贵人,她的头发和你一样,我们一起想了很多办法,后来她的头发是满宫里最好的……”

“真的?”司棋惊讶道。

“可不是真的!”高妈点头道。

“那您快给我弄!”司棋蹦起来就要做头发。

“着什么急啊!你好歹把饭吃了再说!”小妹笑着劝道,“你这头发都乱了十几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司棋这一顿早饭吃得极其迅速,别人才喝了几口粥,她已经呼噜呼噜把一碗都喝光了,蹦起来就去灶边烧水。等到众人吃过饭,她早就已经烧好了一锅开水等着高妈给她打理头发了。

高妈笑眯眯兑好温水,接着就拿起醋壶,在水里倒了一点儿醋,加了一点皂角,“好了,过来洗头吧!”

司棋倒奇怪道:“怎么用醋?不用香皂么?”

高妈笑道:“用香皂洗头,闻着倒是好闻,不过洗过后头发更干,你就用醋水,稍微加点儿皂角就好了。”

小妹坐在一边看司棋解开厚密的头发,飘了满满一盆,看得小妹一阵心惊:这个时代的人好像根本就不剪头发吧,怪不得看过去的女人能用头发做出各种奇怪的造型,她们头发够多够长啊,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第七十七章 向新生活进军

看着高妈把司棋厚密的头发洗干净,又拿布子擦干,再用梳子沾着一点油梳通,这才把她的头发盘起来。这样一弄,司棋的头发果然就光亮顺滑了许多。

“好了,以后你就这样洗头,每天睡觉的时候把头发用步包起来,这样第二天头发就不会飞了!”

“真的?”司棋美滋滋对着镜子前后左右不停照着她的头发,问道:“高妈,您刚才给我用的是什么油?难道不是头油?怎么没有香味儿?”

“不是!头油太腻!我用的是蓖麻油加菜籽油,还清淡一点儿,虽然没有什么香味儿,但是可比头油好用多了。这些法子都是宫里的娘娘试了很多次才想出来的!”高妈笑道。

众人收拾好碗筷,司棋把头发盘好,太阳已经高升了,清透的薄雾早已消散,明亮的日光斜照在积雪上。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好啦!咱们都收拾利索,出门啦!”小妹笑道。

“好啊,走!走!”司棋高兴道,这些人只有她最兴奋:一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过这个小院子了;二来,她的头发从所未有的齐整,她巴不得赶紧出去炫耀一番。

“好,咱们一起走……”说实话,小妹也很兴奋,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好几个月的时间了,还从来没有出去好好逛过街呢。逛街,在任何时代,都是女人天生的喜好。

“哐,哐,哐……”大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砸门声,顿时几个兴奋的女人立刻就安静下来。

“这又是谁?”几人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睛里都是迷惑。

小妹急忙出去开大门,司棋也忙跟着她窜了出去。一开门,又是十几辆马车把悠长的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你是谁?”莫小妹望着眼前陌生的男人,目光中全是警惕。那是一位四十来岁的男人,身材高大,脸部线条粗犷,胡子拉茬。

“你是老板?”男人望着小妹问道,他声音洪亮,好像打雷一般。

“嗯,对,我是,你是哪位……”小妹低声回答。

“喂,你闪开!你把人家妹子都吓坏了!”一个甜润的声音蓦然响起,紧接着一个娇小女子就从粗壮男人的身后钻出来,笑眯眯站在小妹眼前。

女子一出现,小妹就感觉眼前一阵清亮:只见眼前是一个明媚鲜艳的美女,眉目极尽温柔,皮肤极白极亮,身材玲珑。

“妹子!别怕,他是张老大,他说话就这样儿!你和我说话就行!我是水柔!”女子笑眯眯说道。

“水柔?真好听的名字!”小妹点点头赞道,“我是莫小妹,是这间店的老板,不知姐姐有什么事?”

“原来是小妹妹子?是贵府的奶奶让我们把这些布料给送过来!”水柔笑眯眯道。

“布料?”小妹急忙闪身道,“那好,你们就把料子运进来吧!有劳了!”

“好!你们快动手!”水柔笑眯眯站在一边指挥着众多男子搬运布料,一边就递给小妹一张单子:“老板,你来点货。”

“好!”小妹点点头,接过了单子。

小妹一边点货,一边仔细看来人的模样:只见这些汉子虽然个个人高马大,却和徐东来上次带来的人决然不同:上次那些人一看就训练有素,是军人。眼前这些人,虽然也干活利落,但明显要松垮许多,一看就是平日里出苦力的百姓。

人多力大,不多时功夫,上百匹布料全部都进了铺子,小妹锁上了房门。

“好了,妹子!既然我已经跟你交接清楚了,那我就走了……”水柔立刻告别。

“姐姐,不如喝口水?还有布料的钱……”小妹说道。

“不了,下次有机会再说!布料的钱贵府上的奶奶已经结过了!我们只管送货,你只管收货就好!”水柔微笑着摆摆手,转身就出门上了马车,一阵哄乱后巷子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是怎么一回事?”众人都感觉奇怪。

“没什么,上次我跟二奶奶提起过,说是想进一批料子做衣服卖,二奶奶这就叫人送过来了!”小妹笑嘻嘻道。

“高妈,您还是快去买纸笔,司棋,你也跟着高妈去吧!桑妈,您还是和翠儿去看房子!我就不出去了,我再仔细点点屋子里的布料!”小妹吩咐众人。

众人答应着都纷纷出门而去。小妹把院门闩好,再次打开了绸缎铺子的门。原本已经被搬空的铺子又堆满了料子。每一匹布料都用麻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小妹随手就打开了其中一匹布料,立刻屋子里就出现一片柔柔的光芒。

“这又是什么料子?怎么这么好看?”小妹用手轻轻抚摸过去,料子如同水一般柔和。

“我……这又是顶级的绸缎啊……”小妹赞叹道,“看来王熙凤这次要走高端路线……”

“这个王熙凤还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行动迅速,定位准确!赚有钱人的钱可比赚穷人的钱要容易得多!”小妹心里暗自赞叹王熙凤天生的生意才能。

小妹索性就把上百匹布料全部打开验视了一遍,她越看越是震惊:真是没料到这个古老年代的织造工艺如此精绝!每一匹缎子俱是质地极佳,花色繁复精美!

看着满满一屋子的绫罗绸缎,小妹眼花缭乱,好像无数小金元宝在空中飞舞。

“赚钱啦,我要赚钱啦……”

整整一上午时间,小妹都在清点满屋子叫人眼花缭乱的绸缎。这些绸缎无论是颜色还是花样无不精美异常,让人一经触碰之下就再也难以释手。

小妹按着颜色将这些料子一一重新摆好,直累得她满身是汉,气喘吁吁。

望着眼前的绫罗绸缎,莫小妹眼前闪闪发光:这些都是她日后飞黄腾达的资本啊!她把脸庞贴在水一样丝滑的绸缎上轻轻摩擦着,一脸的惬意。

中午高妈就买回来了纸张和眉笔,桑妈和翠儿也回来了,两人很沮丧:她们逛了很多条街道,但是并没有找到哪家店铺要出租或是出售。

“没关系!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慢慢再碰吧,不要着急!”小妹急忙安慰那一老一小。

饭后,小妹立刻就张罗开了:她画了许多纸样出来后,就搬来一匹绸缎开始裁剪前片,后片……旗袍穿起来非常美观,最大程度凸显女子身材之美,但是其制作流程极其复杂,小妹从日中忙到日落,也仅仅是裁剪出几件旗袍的衣片,随后的缝制更加繁杂……况且那些绸缎都是贵重的上等料子,小妹下剪刀的时候就更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毁了这些昂贵的衣料。

第七十八章 分包

贾府二奶奶王熙凤极具经商头脑,她第一次见到小妹送给平儿的旗袍,就赞叹不已。再听小妹说起想要多买些布料,多做一些旗袍来卖钱,她很快就买下不少昂贵的绫罗绸缎,命人给送了过来。

小妹一见顿时喜出望外,立刻就开始动手裁剪缝制。一下午,司棋众人都围在旁边观看,除了不住口地赞叹料子的精美,小妹手艺高超……她们可是一点儿也插不上手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小妹如今是真正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之前她耗费了将近两月的时间,这才好容易缝制了两件旗袍:一件送给了平儿,一件打算送给王熙凤。那是她为了打发漫长无聊的时间才起了这个念头。如今真的想要靠这个买卖生存发展,好像有些太天真了……难道一个月做一件旗袍去卖?那怎么行?

这真正一动手,莫小妹立刻就沮丧起来,连晚饭也没心思吃,一直在灯下苦苦缝制到半夜。即便如此,她也只赶出了一点儿……

“这可怎么办?”夜里,莫小妹愁眉苦脸地钻进了被窝里。司棋和翠儿两人见她这副样子,忙问她道:“你这是怎么啦?中午还兴高采烈的,现在怎么就愁成这模样?”

“唉……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小妹愁道。

“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情?我见你从下午开始就不高兴!”翠儿忙问道。

“我本来以为做旗袍卖能赚钱,可是着一动手才知道,我干活儿的速度太慢了……这样的话一个月才能做出一件,那还怎么卖钱啊……”小妹耐心地向翠儿解释。

“那姐姐你教我们不就好了?我们也可以帮你做啊……”翠儿急忙道。

“唉,行倒是行,可是要学做旗袍很麻烦,最少也要将近一年时间,况且就算是你们和我一起,咱们这几个人不吃不睡也熬不出几件……”小妹愁道。

“那姐姐你不如把活计交给别的裁缝来做?咱们多找一些人,大不了给人家付钱,不就好了么?我就认识一个妈妈,她的手很巧,干活儿又快……”翠儿说道。

“啊……交给别人?分包出去?”小妹脑子里灵光忽闪:这主意不错!虽然旗袍制作属实复杂,但也不过是多道工艺的组合。不如像流水线那样做么?一个裁缝只做一道工序……那不是就快了?

一想到这里,莫小妹高兴地抱着翠儿就使劲儿亲了一口,夸赞道:“翠儿真是聪明!你这叫一言提醒梦中人!我这可是想到办法了!你认识多少裁缝?快都告诉我……”

司棋和翠儿见她突然间就兴奋异常,虽然不确定她到底想出来的是什么主意,但也都颇为高兴,笑道:“你这人,一时一个样儿!刚才还愁眉苦脸的,现在又这么高兴?”

莫小妹大笑道:“眼看我想的法子能行得通,怎么能不高兴?”她一边说一边急忙起身,披着衣服就往外跑。司棋两人都诧异道:“这大黑天的,你往哪儿去?”

小妹边跑边回答:“我要去找两位妈妈!问问她们认识多少裁缝娘子,我好谋划谋划怎样安排……”

司棋便笑道:“你这蹄子真是疯了,自己大半夜的不睡觉不说,还要去搅扰别人……”

翠儿却艳慕道:“姐姐真能干,我陪着她一道去!”说着也跳下床撵着小妹一道出门了。司棋又笑骂了两人一句,起身把蜡烛剪了剪,屋子里顿时更明亮了。

高妈和桑妈两个也是刚刚收拾完躺下,两人见小妹愁了一下午,虽然不知是因为什么,但心里到底也不踏实。正在低声谈论的时候,突然听见小妹在外面敲门,把两人倒吓了一跳。高妈急忙起身点灯开门。

灯影儿下见到小妹和翠儿两个满脸喜色,高妈这才放心下来,亲昵地问道:“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这是作什么妖?”

小妹笑眯眯把她的主意一说,高妈和桑妈也高兴起来,两人索性也穿上衣服,仔细和小妹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正说着,突然见司棋头上包着布走进来,她一进屋就嘟囔道:“你们几个都疯了不成?大半夜倒高兴地说气话来?有多少话是明天不能说的?”

桑妈急忙笑着把司棋搂进被子里,笑道:“是小妹想出来好主意,我们都在这里帮她找裁缝,找绣娘呢!”

司棋听了便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倒是也知道不少呢……”

小妹急忙问道:“快说!快说!你认识多少?”

司棋故意板脸道:“我偏不告诉你……”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妹在身上拧了一把,她忙回拧过去,笑道:“你这蹄子!我怕你不成?”一时间二人闹做一团,众人都哄笑起来,热闹非凡……

这一夜,几人商量到后半夜这才都睡了。第二天天才明,几人就早早起床,匆忙吃过早饭收拾利索,一把锁锁了绸缎庄,几人雇了一辆马车,就绕着京城开始各处探访裁缝绣娘。

几人直忙碌了好几天,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拜访了不下数百裁缝工匠。一开始别人一见这布料实在是华贵,都不敢接,生怕做坏了赔不起。可是莫小妹把缝制旗袍数十道工艺化繁为简,每位匠人要做的工序就极其简单,而且小妹给付的工钱实在不菲,这些匠人也就都答应了下来。

这一天,几人回到绸缎庄已经是天大黑了。她们累是累,可都兴致很高:方才小妹请众人在酒楼包间里痛快吃了一顿!除了翠儿年纪小不许喝酒,其余的每人都喝了几口。因此,众人脸蛋儿都是红扑扑的。

一来是酒气上涌,二来是心里兴奋!她们还都是头一次去酒楼吃饭!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还能下酒楼吃饭喝酒?这比美梦都美!

这天天气又不好,天色阴沉,早早的天就黑了,寒风大起,眼看着就要下雪了。街上空荡荡没人,马车跑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绸缎庄后门的巷子口。几人搀扶着下了车。才走进小巷就见到绸缎庄后门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什么人?黑灯瞎火的这么晚了,到这里做什么?”几人心里都有些紧张,彼此相握的手握得更紧了……

第七十九章 元春有信

小妹众人吃酒归来,刚走到巷子口就见一辆马车正停在绸缎庄门口。几个人立刻就紧张起来。她们几人知道如今情势复杂,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惊慌不定。

“你们几个躲在这里别动,我先过去看看!”高妈说道。

“那怎么行?我才是这里的老板,要去也是我去!”小妹立刻反驳道。

“不如我去吧!我是个小孩子,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翠儿抢着说道。

“我去!我去!”桑妈和司棋也争抢道。眼前好像不是有什么风险,而像是有一场泼天富贵,几个人争抢不休,脸庞更红了。

“都不许抢!我是老板!不听我的,我把你们全部撵走!”小妹怒道。

“撵吧!撵我们也没有用,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我们想走就走,不想走你也管不着!”司棋伶牙俐齿反驳。

“这……”小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几人躲在巷子口争执了半天,天色越发黑了,冷风肆虐,卷起点点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不远处的马车只隐约可见一团隐约的轮廓,拉车的几匹骏马不耐烦地嘶鸣着,马蹄在地面踢的直响。

“那我们就一起去吧……”小妹无奈道。她仔细看了半天,除了那辆马车突兀地停在门口,其余并没有什么异样。

几人在寒风中都冻的不住颤抖,司棋先就耐不住埋怨道:“莫小妹!你明知我们几个不会扔下你不管,你偏要矫情半天,冻死我了!若是再有下次,我一定好好收拾你!”一边说,司棋迈开两条长腿当先就走。看着她高大的身影在前面疾走,再扭头看看陪在自己身边的二老一小,小妹心里涌起阵阵暖流:穿到这个危机四伏的陌生时代,身边有这么几个人肯一直陪着你,不管你是富贵还是贫穷,也不管前方是生还是死,老天爷对自己太过眷顾了!

不,不是老天爷,是比亲人还更要重要的这几个人,对自己太眷顾了。

风越发猛了,寒风呼啸着,卷着雪粒狠狠抽打在几人的脸上。但是小妹几人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们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苗在跳动,眼前的黑暗中似乎有一束明灯高悬,照亮了前进的路。

小巷没有多深,几人没走几步就来到了马车跟前。司棋早就现行走到了马车跟前,扯嗓子问道:“喂,你们是谁?干嘛把马车停在我家门口?”

司棋话音刚落,车帘就被人掀开了,有人探头道:“老天爷!你们总算是回来了!你们到底是去哪儿了?叫我们这一阵好等!”

司棋听说话声音很熟悉,急忙凑近仔细一看:只见眼前银盆般一张大脸,脸色有些发青,估计是冻的。两只大眼,大鼻子大嘴,不是赶车的阿金是谁?

“啊!阿金姐!是你!你怎么来了?”司棋惊喜叫道。

“可不是我?我是拉着平儿姑娘过来的!”阿金叫道,声音如雷。

“啊……平儿来了?她在哪里?”司棋急忙问道。

“我在这儿呢……”躲在车棚里的平儿急忙从阿金身后闪出来,她穿着毛绒绒的皮草,手里捧着手炉,绕是如此,也懂得她小脸发青,浑身颤抖。

“平儿来了?”小妹听见几人对话,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近前,道歉不迭:“对不住!对不住!今天有点儿事情,你们多早晚来的?在这里冻了很久了吧?”

说话的空档,阿金早就跳下车来,扶着平儿下车。小妹和司棋也急忙上前来搀扶,高妈就急忙开了门,迎着众人进门,桑妈急忙帮着阿金把马车赶到了马厩中去。原来,绸缎庄旁边就盖了一间小小的马厩。

这里小妹几人急忙把平儿迎进了屋子,高妈这里急忙先烧了水,又烧了火盆送进来,不一时滚滚的茶水也端了进来。这里司棋也在一边陪着说闲话。说了一会儿话,平儿几乎要冻僵的身子才慢慢暖和过来。

另一边,桑妈也把阿金请到厨房里暖和,端了许多瓜子花生等吃食给她,一边吃一边闲聊。

这里小妹、司棋和平儿说没有了几句话,小妹便问道:“平儿,你吃过饭了没有?”

平儿便笑道:“没有呢,我下午就过来了,巴巴等了你们一个下午,哪有时间吃饭?”

司棋一听急忙就道:“我现在就去找两位妈妈给你做饭吃!”说完,起身就出去了。

平儿便笑问道:“晴雯,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莫小妹急忙把这几天忙的事情说了一遍。平儿赞叹道:“晴雯,你真能干,怪不得二奶奶如今这么看重你!这两天二奶奶还说起来这次进的料子,也不知道你弄得怎么样了。没想到这才几天时间,你就干得这么有声有色,二奶奶知道了一定高兴!”

小妹忙笑道:“还不是二奶奶肯给我这个机会?要不然我现在还不知怎样呢……或许被卖给人做妾,或许更不堪,被卖到青楼里也说不定……”

平儿忙道:“若说起来,这机会也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若不是你平日里就出色,二奶奶怎么会对你青眼有加?再说她抬举了你,你反过来也帮了她很多事情?香菱、迎春小姐的后事不都是你帮着料理的?而且这次二奶奶又有重要的事情要求你。”

小妹一听忙问道:“什么事情?”

平儿便正色道:“晴雯,你院子里的这几个人可靠吗?”

小妹便道:“可靠!我们是可以同生共死的亲人,都很可靠!你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平儿这才说道:“宫里的娘娘传消息出来了。”

小妹惊讶道:“娘娘传出消息来了?”元春自从上次省亲回宫已经一年多时间了,一直渺无音讯,在这个冬日的夜里,平儿居然带来了她的消息。

“娘娘?她有什么事情?”小妹急忙问道。

“娘娘冒着天大的风险传话给二奶奶,让她找可靠的人去挖坟!这个人既要对我贾府忠心耿耿,又不能是我贾府的人!”平儿道。

“挖坟?”小妹骇然道:“挖谁的坟?什么时候去挖坟?”

“今天夜里就去,去挖抱琴姑娘的坟,你把抱琴姑娘的尸首带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平儿低声说道。

第八十章 菩萨娘娘

平儿在寒冬的下午,在绸缎庄内苦等莫小妹一个下午。一见到小妹,平儿就说出了惊人的要求:说是宫里的娘娘元春要贾府派人去挖抱琴的尸首回来!

小妹听了,吓得浑身发抖:这不是盗尸么?

平儿见小妹脸色巨变,张了张嘴,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娘娘这一道密旨下得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惊悚。今日午时,王熙凤一接到这条消息也是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连叩头谢恩都忘记了。平儿在一边也是惊得汗毛直竖,不知如何作答了。

偷偷传递出消息来的是宫里采买的一个小太监:小奇子。他和贾府这还是头一次来往,是宫内的元春娘娘隐藏极深的一名生死之交。

小奇子偷传了元春的话,急忙就走了。虽然只是负责采买的一个小太监,他也听说过不少宫内秘闻:元春娘娘,也就是如今的贤德妃,恐怕是要失宠了!如今宫内又有几位娘娘即将上位,且这几位娘娘的娘家如今都是朝廷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小奇子刚刚净身入宫的时候才八岁,是河北青县一户穷人家的孩子------但凡是家里能过得去的,谁又肯把自己的孩子阉割了送到宫里去呢?

小奇子进宫了,家里得了数十两的赏银。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是巨款!它能让年幼的两个弟弟顺利长大,能让爹娘不再每日长吁短叹。

刚刚入宫的时候,他被分在打扫处,每日做的都是最低等的活计:打扫庭院,冲洗马桶,清理马厩……宫里最脏最累的活计都是他,还有一班和他同时入宫的小太监来做。

他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干活儿,一直等到全宫里的人都睡下了,他才敢躺在冰凉的床铺上稍微打个盹儿……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无非是苦一点罢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来自高等级太监的虐待:打、骂、踢、拧、抽、捏、扎、烧……这些还都是轻的,还有一干极其变态的老太监,专门挑像他这般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下手,虐待手法之残酷下流简直让人无法启齿!

一天深夜里,小奇子眼睁睁看着两个和他一起进宫的小太监被活活折磨致死,尸体第二天就被一辆马车拉出了宫,仍进了乱葬岗。

小奇子几近崩溃,他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两个被折磨死的同伴出现在眼前:他们两个浑身是血,眼睛睁得大大的,舌头也被剪掉了……

他吓得无处躲藏,一整天都像疯了一样,到了后来,他似乎见到那两个同伴在和他打招呼,笑嘻嘻地引着他来到了一口水井旁。他低头向水井里一看,又是那两个小太监在井里笑眯眯招呼他下去……

小奇子站在井台边,木然望着水井里笑眯眯的两张小脸,后背猛然感觉一股冷风扑过来,脑子里一下子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耳朵边只听见有人在催促他:“快点跳!快点跳下去就解脱了!快跳!”那声音尖锐刺耳,阴森可怖……他不由自主就爬到了井台上,一只脚就先踏进了水井中……

“喂,前面那个小公公!你在做什么?”当小奇子一只脚已经踏入水井中的时候,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叫声立刻就把他从混沌中拉扯了回来,小奇子一扭头就看见两个女子,一个是极美极和善、如同观音菩萨一样的存在,另一个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小丫鬟,如同观音身旁的小龙女。

小奇子的脑袋一下子就清明起来,心中的惊惧也瞬时消退许多。他这才发现自己差一点儿就要跳入到井里去了!宫里又规定,如若宫人自裁,其家人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轻则施以杖刑,重则杖毙!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浑身是都是冷汗,急忙跳下井沿儿,双膝跪倒就拜:“多谢娘娘救命之恩,多谢仙女姐姐救命之恩!”

正在他不停地磕头谢恩之际,就听见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紧接着便听到柔和至极,和善至极的声音说道:“抱琴,你笑他做什么?这位小公公一定是遇到了难事儿,这才一时糊涂起了拙志!你还不快点扶他起来?问问他有什么难处?我们也好帮他一帮?”

这佛语纶音般的声音刚落,小奇子就闻见一股异香扑鼻:这香味不同于宫中各位女子的所施的脂粉香气,更不同于各位女主子用的名贵香料的香味,而是一种极其好闻类似于佛前所供的香烛气息,却又比那香火气更轻柔了许多,更好闻了许多。

小奇子一时间又陷入了幻觉之中,他仿佛此刻身在西方极乐,眼前站立的正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双纤细好看的玉手已经伸过来搀扶他了。小奇子吓了一跳:自己浑身腌臜不堪,怎么配得上这样一双手来扶?想到这里,他急忙向后躲闪,一翻身赶紧起身,惊慌失措地垂首站在了一边。

“小公公,你可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么?不要紧,你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到你?”菩萨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我……”小奇子有苦难言,那么龌龊的经历怎么能说出来?怎么能玷污这位菩萨娘娘的耳朵?

“你是不是想家了?还是被人欺负了?别怕,刚开始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咬牙挺过去,终究会好的,你可千万别再干傻事儿了!”菩萨娘娘轻声嘱咐,声音柔美而又缥缈,仿佛真是从西方极乐传入了耳中。

“是……是的……娘娘……我……我记下了……我……我再……再不会了……”他低着脑袋,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抱琴,给小公公拿些碎银子,还有那些银瓜子,多给他拿一点儿!有了这些东西,你日后也少受点子罪,以后学得机灵点儿!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呐……”菩萨般的声音中充满了惆怅,充满了愁苦……

“诺,给你!机灵点儿!把这些碎银子千万藏好了,一点一点用来打点,可千万不敢让别人知道了!”小龙女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奇子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双洁白无瑕的双手,手里捧着满满一把碎银子,并银瓜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我……我……”小奇子吓得急忙倒退,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子,再说,他怎么能平白无故收别人这么多银子?

“喂,快点拿着!小心一会儿有人来看见就不好了!”小龙女的声音有些急促。说完这句话,她不由分说就把一把银子塞入了他的手中。

“这……这……”他吓得直往后退,捧着银子的双手一直在颤抖。

“快点收好银子,赶紧走吧!一会儿就有宫女来井边打水来了!快!”小龙女声音很着急。

小奇子急忙把银子揣入怀中,翻身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急忙起身跑了。临走时他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瞥了一眼:只见微风中,站立着一尊白玉般的菩萨娘娘,极美极善,遍体圣光闪烁,正笑眯眯向他点头……

第八十一章 恩情

说也奇怪,自从遇见那位菩萨般的娘娘之后,死去的那两个小太监再也没有来纠缠过小奇子。因为手里有了不少碎银子,他时不常会拿出一点出来贿赂顶头上司。上头的太监见他终于开了窍,且小奇子长得好又伶俐,也就慢慢器重起他来。

小奇子默默在宫里混迹了十几年时间,每天深夜他都会想起那一日救他于生死之际的贤德妃---元春娘娘。贾府的大小姐,每天深夜他都会虔诚地为这一位菩萨娘娘祈祷。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感动了上天,贾府大小姐贾元春在宫里的地位节节高升,终于有一日才选凤藻宫,加封贤德妃。

而昔日倍受人凌辱的小奇子也成了采买太监中的一员。小奇子终于熬了过来,他永生也无法忘记那一天的情景,每到艰难的时刻,菩萨娘娘的音容笑貌都会让他咬牙挺过来。在宫中太监群里的地位也缓缓上升,最终做了油水最肥厚的采买太监。

后来,他在宫中的人脉越来越广,私底下偷偷打听过无数人,这才知道那位菩萨娘娘原来就是当今的贤德妃,贾元春!

小奇子在宫中历练多年,越来越圆滑,越来越伪善,但是这位元春娘娘永远都是他心目中菩萨一般的存在,是他坚守的唯一底线。

很快,他就和凤藻宫搭上了关系,拜服在元春娘娘麾下,誓死效忠于这位菩萨般慈善的贤德妃。

采买太监钱,是宫中数千太监打破了头都想要挤进去的好地方:采买,不仅油水丰厚,且能经常出宫,暂时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皇宫。

皇宫,天下最富贵的地方,金砖铺地,玉石做墙。皇城,天下最黑暗的地方,是无数女人为了全族上千口性命而战斗的地方。皇宫,天下最残忍诡诈的地方,在这里只有你想象不出的尔虞我诈……

这里令人窒息……每次呼吸都让人感觉沉重无比……许多人终其一生都在这无比的沉重压抑中度过,和高墙外的世界永世不能相见。

于是,经常能出宫的采买太监就成了各宫纷纷讨好的对象。她们也是人,是有血有肉的活人,是对父母兄弟姐妹心存挂虑的女人……她们要和家族亲情沟通消息,只能花了大把的银子求采买太监。

小奇子也学会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学会了宫中的阴险心狠!但他始终为了元春娘娘保留着最后一抹纯净,他希望能为这位菩萨般的娘娘做些什么。可是元春从来没有求过他,虽然他已经在数年前就和那位俏丽调皮的小宫女暗地里来往密切,但是贤德妃娘娘从来没有让他做过什么,反倒是私底下又通过抱琴送了不少银子过去。

终于有一天,元春通过抱琴传递消息给他:元春娘娘需要“心一跳”!

这可把小奇子吓了一跳,急忙问抱琴:“娘娘需要这东西做什么?这可是宫内严禁的东西啊!”

抱琴满脸的忧愁,完全不见平日的欢喜雀跃,她紧皱着眉头说道:“娘娘自然有用!现在娘娘遇到了难处,咱们做奴才的不要乱猜,只要按主子的吩咐去做就好了。若是公公不方便,我再去想办法!”

“千万不可!!!”小奇子立即骇然阻止道:“倘或让别人知道了,咱们的命可就都没了!我去想办法就是,你千万不敢让别人知道!”。

“谢谢!谢谢你!小奇子!”抱琴深深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大锭银子就起身告辞了。小奇子似乎看见抱琴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心一跳”是一种很邪门的药,服用后心脏会停跳,服用者会进入假死状态……更准确地说,心脏不是停止跳动,是跳动极其微弱。而且服用“心一跳”以后,全身的肌肉会变得僵硬,体温降至最低点。

总之就是一句话:服了“心一跳”就会进入假死状态!

“看来娘娘这是要送人出宫啊!娘娘这是遇见了多大的难事儿,才会铤而走险用这种违禁的药品?”小奇子心里暗想。

因为他长相俊美,脾气和善,所以各宫的女主都与他交情不浅。平日在无数女人之间周旋,小奇子已经听说贤德妃娘娘近来大有失宠的迹象,就连贾家最近也备受圣上厌弃!

和贾府彼此联系紧密,业已水乳交融的四大家族:贾家、王家、薛家、史家都处在随时崩塌的边缘。甚至有传言说,圣上已经在考虑先拿哪一家开刀。

小奇子对于这四大家族也早有耳闻,听说这四家都是极有钱,极有权势的。特别是贾家----也就是元春娘娘的母家,与先皇的感情深厚无比,可如今……

他并不关心这四大巨族的生死枯荣,他唯一在乎的只有贾元春,如果不是这位菩萨般大慈大悲的娘娘,他小奇子早就在乱葬岗化成了一堆白骨!或许,连骨头都被野兽啃食光了!

所以,当他听说贾元春要“心一跳”这味毒药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拒绝,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种毒药很难得,而且还必须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才好。如果万一暴露,和此毒药有关联的人恐怕都性命难保。

小奇子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前朝有一位娘娘,她入宫十数载,日夜思念家中亲人,因此她便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她服用“心一跳”后毒发假死。埋葬后,被家人将“尸首”偷回家中,这才得以和家人团聚。

可惜不久后事情暴露,举朝震动,当朝圣上龙颜大怒,将这位娘娘一门全部屠戮个干干净净。也把“心一跳”列为宫廷禁药,规定凡是再有接触这味毒药的,灭满门!

如今,贾元春居然要求他买“心一跳”!若不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她怎么会铤而走险,不顾灭门大祸买这种违禁药物?

“不管娘娘要这毒药做什么,我尽全力给她买来就是了!她总是走投无路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偌大的皇宫之中,除了我和抱琴姑娘,再没有人能帮她了!娘娘人那么好,她就是活菩萨,我一定要帮她!”送走了抱琴,小奇子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横下心,决定要帮贾元春度过这个难关。

“爹娘啊!兄弟啊!你们不要怪我!这些年我送出去的金银也不少了,你们也算是享过福了!自打我八岁你们送我进宫,我吃过的苦受过的伤都无法开口对人诉说!在这个宫里,我孤苦无依,只有娘娘时不时偷偷接济我,可怜我,要不然我早就死了!爹,娘,你们不是教导我说,受人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么?万一事发连累到你们,你们不要怪我!”

小奇子面向家乡跪倒在地,喃喃祷告不休。

第八十二章 为谁煎熬日日年年?

宫内的采买太监小奇子决定以死报答贾元春多年的恩情。第二日一早,他就写了一封密信,嘱咐家里两位兄弟立即改名换姓、远走他乡。一年后,若是一切无事再返回故乡。

至于父母,他也修书给家乡中的叔伯:若是父母遭遇不测,还劳烦诸人埋葬,让他们得以入土为安。

至于自己,小奇子根本没有做什么打算:本来十几年前,他就应该躺尸乱葬岗,如今多活了十多年,已经是大赚特赚了。

做完了这一切,他就开始动用这十几年来积攒的人脉关系。小奇子平日做事紧守一个原则:宁可吃大亏,绝不占小便宜!因此这些年来,与他交好的人物不计其数,有宫内的也有宫外的。

他小心翼翼把所有人脉细细捋了一遍:只把那些最可靠的,有大把柄在他手里的,或是值得结交的人都挑了出来。随后他又反反复复斟酌多遍,这才开始偷偷和人接触,婉转打听起来。

其间,抱琴来过几次。每次都是趁着深夜,匆匆来匆匆走。见到抱琴脸色焦急,他每次都安慰道:“姑娘,你且莫急!娘娘要的东西实在是大忌,且很难到手。你回禀娘娘切莫着急,我一定把东西弄到手!”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月,凤藻宫里的娘娘似乎越来越着急,天天深夜都派抱琴来打探消息。终于,有一日,抱琴再来打探的时候,小奇子把奇毒“心一跳”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一回,抱琴反倒不着急了。她把药贴身收好,坐在昏暗的灯影儿下,默默望着小奇子。

“谢谢你!”她低声说道。

“姑娘,你和我客气什么?当日若不是你和娘娘,我早就被仍进乱葬岗了,恐怕我爹娘兄弟也受我连累。如今我为你们做了这么一点子事情,有什么可谢的?”

抱琴苦笑一声,轻声问道:“你和爹娘兄弟很亲吧?”

“是啊,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担忧的人……”小奇子叹气道。

“我也有爹娘,还有一个哥哥。哥哥已经结婚了,生了两个男孩儿!”抱琴低声说道,她双眼望着昏暗的虚空,好像她的亲人都隐藏在那里一样。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们啦……”抱琴的声音里充满了遗憾,“我那两个侄儿,现在应该有十多岁了,是大小伙子了!”

小奇子默默看着抱琴,缓缓说道:“我听说我大弟弟今年已经完婚了,可是我看不见啊……”

“你想他们了?”抱琴扭头看着小奇子俊美的脸庞,柔声问道。

“想啊,怎么不想?我每晚睡觉的时候,都一直想他们现在长什么样儿啦,我爹娘在干什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有时候想得多了,夜里做梦就能梦见他们……”

“我也是……”抱琴呆望着小奇子说道,她看见有两道泪水顺着他俊美的脸庞流下来。

“你说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她的鼻子也有些发酸,心口一阵一阵委屈,慌忙拿出手帕捂住了眼睛-----那里有泪水汹涌而出。

“活着,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能活着,能多赚点儿钱给家里,让家里人活得比我们舒坦,不用看人眼色,不用受人欺辱……”小奇子哽咽道。

“是呵,都是为了亲人活着!有时候我活得好累,恨不得就死了还舒服些!可是我的命不是自己的啊,我还有爹娘,还有哥哥嫂子,还有两个侄儿……我每年都拿很多钱回家,只有那个时候我是高兴的……”抱琴低着头,小声啜泣道。

“你说的是,我们的命不是自己的。他们都说我们当太监的贪财爱钱!可是这些钱都是给家里的,我们自己又能用多少?我们只剩下家人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一天也不想活下去……”小奇子也低头闷声闷气地说道,那是他涌起的辛酸堵住了喉咙。

他今年刚刚二十岁,可是他总是感觉自己已经活了好几辈子,把好几辈子的辛酸难熬都熬过来了。

“娘娘和我们是一样的,她家人很多很多!不止有爹娘,有兄弟姐妹,还有叔伯,还有祖母,还有贾府无数人命都压在娘娘身上!她比我们过得还要苦!”抱琴哽咽着说道。

“是啊!”小奇子也叹息,表面看来风光无限的贤德妃娘娘,她双肩承负的重任让人窒息。

“我就出生在贾府里。”抱琴擦干眼泪抬头望着小奇子说道:“我爹娘就是贾府的奴才,哥哥也是,我也是……”

“爹娘那时候过得很辛苦,每天要干很多脏活儿、累活儿!即便如此,爹娘也不舍得我吃苦,哥哥也是……他们总是惯着我。”

“到了我八岁的时候,我渐渐懂事啦,不想让爹娘和哥哥那么辛苦!有一次我偷偷去井边打水,被大小姐看见了。她问了我的名字,第二天就把我要进她的屋子里伺候。”

抱琴坐在椅子上,望着蜡烛不住跳动的火苗,回忆着她短短的这一生。

“自从我去伺候大小姐,我爹娘也被重新安排了活计,哥哥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因为这些,我从心底里感激大小姐!我那时候就发誓,这辈子我永远不离开她,我要照顾她,我要保护她!”

“是啊,娘娘对我们这些苦命的下人都很和善,她就是活菩萨下凡……”小奇子也赞叹道。

抱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后来,大小姐要进宫了!她不许我跟着来,说这里是人世间最险恶,最见不得人的地方!她已经把我爹妈和哥哥,还有我的卖身契都还给我们了,还给了爹妈一笔钱……”

“你伺候了我将近十年了,可是够了!在我眼里你就和我亲生姐妹一样!我不忍心见你和我一起跳进那个火坑里,我不能坑你!”大小姐说道。

“不行!我一定要跟你进宫!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抱琴复述着当日的情景。

“那后来呢?你怎么还是跟进宫里来了?”小奇子问道。

“我以死相逼,大小姐不得不从……”抱琴笑道,“贾府又多给了我爹娘哥哥很多钱,我就更加放心和大小姐进宫了……”

“这么多年在宫里,你活得苦吗?”小奇子问道。

“苦啊,怎么不苦?这好几千个日日夜夜,我和小姐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实在苦得过不下去了,我们就说说家里人的事情,说着说着就高兴了,一天就又熬过去了……”抱琴叹息着说道。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以为只有我这做奴才的苦呢……”小奇子惨然一笑,口中说道。

“满宫里的人,谁不苦?谁能为自己活?谁不是为了家人在活?”抱琴喃喃道,“可是我熬出来了,我不用再苦了……”

第八十三章 今生来世

听了抱琴的话,小奇子震惊得从椅子上霍然而起,满心惊惧地问道:“你说什么?这药到底是给谁的?”

“给我的!是我要吃的!”抱琴很安详地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小奇子低声吼道。

“还能有谁?”抱琴苦笑道:“皇宫这么大,人这么多,可是有谁还能相信?”

“不行!这太冒险了!娘娘怎么肯让你……”小奇子哽咽道。

“是啊,娘娘当然不肯!可是她若是舍不得我,贾府上千条人命转眼间就要落入黄泉了!你让娘娘怎么选?”抱琴苦笑道。

“这……这……”小奇子满脸悲愤,他深知这一切无法挽回,也没有其它的选择。

“你……那你……到底准备怎么做?”他急忙追问道。

“今夜,娘娘就会上报我得急病而死,明日一早我就会被葬入乱葬岗,公公还要麻烦你明日一早去贾府一趟……”抱琴有条不紊地说道,语气平淡,好像是在说一件最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你……”小奇子哽咽难言。他和抱琴私下来往许久,不知不觉间已经对她挂念极深。

“我自然会再次活过来的,你放心!只是我无法再进宫了!日后还有劳烦公公暗地多帮衬娘娘!”说着,抱琴便起身,跪拜在小奇子面前。

“你……无须如此!”小奇子吓得急忙搀扶抱琴起来。他第一次碰触到了抱琴的双手,那么纤瘦,那么冰凉。他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这双手时的惊艳,它是如此美丽,可是转眼间就再也无法相见了吗?

“有劳公公,若是还有来生,我抱琴衔环结草报答公公大恩!”抱琴深深一拜后,悄然闪出房门,不一刻就消失在皇宫无边的黑暗之中。

“来生?哪有来生?”小奇子喃喃道:“如果今生,你不是你,我又不是我,如果我们能相遇,又会怎样呢?”

“来生?没有来生了……”抱琴在寂寞漆黑的皇宫内悄然前行,如同鬼魅一般。这座皇宫,她已经走了十几年。

“今夜,这是最后一次走在皇宫里了!明天,我就要出宫去了……”暗夜中,她泪水狂流,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皇宫,离开元春!

如果能选择,她绝对不会选择离开,但是她们都没有选择!她们只不过是两个弱小的女子,都是为了家人苟且偷生。

为了家人,为了家族,她们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

此刻,元春正瑟缩在清冷的凤藻宫内焦急地等待着。抱琴这么久还不回来,想来应该是把东西拿到手了。

前些日子,她还焦急地期盼着,能快一点把“心一跳”拿到手。可是此刻,她忽然好害怕。她无法忘记和抱琴一起度过的无数个日夜!她不知道若是抱琴去了,日后凄苦的长夜还有谁陪她一起度过!

抱琴八岁的时候就跟着她,日日夜夜和她形影不离。进了宫以后,她和抱琴更是相依为命,从默默无闻,一路走到封妃。这一路,有多少艰难险阻?有多少回死里逃生?

现今,两人真的要分手了么?

元春伏在枕头上,嘶声力竭地痛哭着,她二十多年的辛酸苦痛,都化作泪水奔腾而出。她是贾家的女儿,她自进宫的那天就明白,自己活着,不过是为了贾府活着。她没有选择!她有父母,有兄弟,有姐妹……他们的性命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她实在不舍得舍去抱琴,她是比亲人更亲的人……最令人痛心的是,她又不能不舍……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是这样?”元春痛苦地蜷缩在一起,泪水无尽……

凤藻宫的院子里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元春的心立刻就抽搐在一起:是宝琴回来了,她怀里揣着致命的毒药回来了,这毒药是要毒死她自己的……

“吱呀呀……”宫门被人打开又被人关上。

“娘娘……”是那个她听了十多年的声音,是她梦里都熟稔的声音。

元春的心很痛,好像有一把小刀,在一片片割下她心头的肉,她痛得卷曲成一团,嘴里死死咬着手帕,不敢哭出声音来。

“小姐,你……”抱琴一看见在烛光下蜷缩在一起,哭得浑身抽搐的元春,她被吓了一跳,急忙扑过去抱起了元春。

“小姐,小姐,你怎么啦?”抱琴泪流满面地问道。

“琴儿,琴儿,琴儿!我不要你去了,不要了!你把药给我!”元春突然一把抱住了抱琴,嘶声力竭地大哭起来。

“小姐,小姐,你不要这样,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抱琴急忙哭着安慰元春。

“不要,不要,我现在又不肯了!你先把药给我!我改主意了!”元春死死抓着抱琴的胳膊,苦苦哀求道。

“小姐!不要这样!我们没有更好的法子了!现在你连凤藻宫都出不去!我们在宫里连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抱琴哭道。

“不是……还有……小奇子么?咱们求他……传……递出消息去!”元春哭得喘不过起来。

“小姐,你疯了?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知道?倘若一个不小心,小姐你的命也没了,全族的命都没了……”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我为了贾家做了这么多!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赔出去了,多少债都还清了!我就剩下一个你了!我不舍得啊,我赔不起了……”

“小姐,你不要这样……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小姐……”

“小姐,你想想夫人和老爷,你想想老太太,你想想宝玉,你想想迎春,想想探春,想想惜春……我一个人能换这么多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抱琴哭着连声劝慰。

“不要,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只有你陪着我,你才是我最亲的人!琴儿,我真的后悔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管了,也管不起了!我真的好害怕,琴儿,你若是走了,我怎么办?我不要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元春死死抱着她唯一的亲人不肯撒手。

“小姐,要是有来生,我一定来找你!我还要做你的丫鬟……”抱琴哆嗦着,劝慰着。

“不要,我不要什么来生了,我害怕来不及!就是有来生,我去哪里找你?”元春哭得瘫软在地上,哀声连连。

在冬日这个寂静无声的夜里,辉煌尊贵无比的皇宫中,两个女子相互拥抱着,哭得死去活来。

可是皇宫太大了,夜太黑了,她们的哭泣声没有人能听得见。

皇宫的夜,有时候那么长;有时候,却又那么短。两人依依不舍的时候,窗户已经透进了蒙蒙亮光。

“小姐!来不及了!快!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好了?”抱琴狠下心,扒开了元春的双手,跌跌撞撞地跑到外屋,哆嗦着掏出了那一包药粉,一横心就倒入了口中,倒了一盏茶就灌入了口中。

“不要!不要!琴儿!”元春疯了一样从里屋跑出来,干涸的眼睛里有滴滴鲜红的血水渗出。

“不要啊!我真的把一切都赔光了!琴儿!”元春哭得嘶哑的嗓子里一阵阵血气翻涌,她一张嘴,一口血箭喷在了抱琴的身上……

“终于还是不能一直陪着你么?小姐!”抱琴喃喃着,她努力睁开视线开始朦胧的双眼,不舍地看了元春最后一眼。

若是真的有来生,我们还是在一起……

第八十四章 卖身契

“什么?我去挖坟?去哪里挖坟?”小妹一听脸色就变了。

“是,二奶奶让你带人去把抱琴姑娘的尸首带回来……”平儿低声道。

“为什么是我……我……”小妹有些崩溃,她也是个女子好不好,她也很害怕。

“这件事情要绝对保密……贾府里人多口杂,万一传出去,全府上千人都会人头不保……你现在已经脱离了贾府,只有你去最合适……”平儿道。

“可是,我,我怎么知道她埋在哪里?”小妹犹豫道。

“宫里的宫女太监死后都是葬在乱葬岗,那个地方你也去过,香菱姑娘不是就埋葬在那里。抱琴姑娘的坟上插了一支腊梅……应该很好找……”平儿嘱咐道。

“这……我……”小妹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寒风呼啸,细碎的雪花已经越来越大,地面也积了薄薄一层雪。

“我……我害怕……我……不想去……平姑娘,你还是找其它人,好么?”小妹低声说道。为什么一有这种事情就想起他呢?第一次是葬香菱,第二次是迎春和绣桔,这次又是抱琴……

她莫小妹也不是专管阴阳事的先生,她真不准备趟这浑水。

“晴雯……二奶奶也直说对不住你,可是,贾府里实在没有其它人可以用了,府里那些老爷太太,你也知道……倒是还有些下人,可是她们哪里知道轻重,万一这件事情透漏出去,咱们贾府可就全完了……”平儿忙解释道。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黄纸递给小妹。

“晴雯,这是二奶奶让我给你带来的。”平儿说道。

“这是什么?”小妹说着,随手接过来翻了翻,脸色立刻就变了。

她手里是几张焦黄的纸,黄纸上是黑墨写的一纸文书。一共有五张,其中三张已经很陈旧了,还有两张很新,甚至能闻见墨香味儿。

这是卖身契,是她们五人的卖身契。

看着这几张卖身契,莫小妹手都有些发抖了。毁了这五张卖身契,她们五个人就恢复了自由身,就再也不是奴婢了。

“这……”莫小妹激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二奶奶说你是难得的人才!况且为我贾府出了大力,二奶奶对你很是感激!”平儿盯着小妹手中的卖身契,眼神有些恍惚。

平儿也是奴仆,她的卖身契也在凤姐儿手里呢。

在这个年代,只要签署了卖身契,那你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变成了一件可供买主随意处置的商品,生命就捏在别人手里!主家可以任意凌辱,可以随时夺走你的性命!而起这是受官府保护的,是合法的!

莫小妹把几张卖身契摊在眼前仔细查看:上面有鲜红的官印,还有卖主的亲笔签名。她拿起晴雯的卖身契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有三个幼稚拙劣的毛笔字:莫小妹!

“莫小妹?原来晴雯的本名儿也叫莫小妹?怪不得自己会穿入她的体内!”小妹暗想。

她无法想象,七八岁就卖身给赖嬷嬷的小晴雯,她是怎样签下这一纸文书的。

待她细细翻阅了剩下的几张,这才知道司棋的本命儿原来叫做刘芳姑,高妈叫做高丽华,翠儿叫龙翠,桑妈叫桑椹,她们三人都把性命卖给了贾府,是贾府可以任意处置的一件商品。

拿回了这几张卖身契,就相当于又变成人了。别人再也不能随意凌辱欺负你,再也不能任意取你的命!

“这,二奶奶……”小妹很是激动,她没想到王熙凤舍得下这么大本钱。

“恭喜你了,小妹!”平儿微笑道,她的眼神里既有羡慕又有些落寞: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恢复自由身了,她的命永远都不会由自己支配。

“平儿姐姐,你不要灰心,总有一天,你也能拿回自己的卖身契!”小妹看懂了平儿的伤心,急忙安慰道。

“那就借你吉言了!”小妹苦笑一声说道,“她和王熙凤呆了小半辈子,怎会不了解她的为人脾性?若不是这次有求于小妹,又看出小妹确实精明强干,人性又好,日后会有大用处,她怎么会把卖身契还给她?自己的卖身契,那是想也不用想了……”

“晴雯,不,是小妹!”平儿称呼惯了,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话出口才想起晴雯如今已经是自由身,可以用回自己的本名了。

“小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平儿催促道。

“那,什么时间合适呢?”小妹问道。王熙凤这次很大方,直接就归还了几人的自由身,小妹再也无法推辞。

“二奶奶的意思,你今晚上趁着没有关城门就出去,找到抱琴姑娘的尸首,明天一大早一开城门就赶紧回来!”平儿道。

“那好,那我现在就走,眼看天已经黑了,再耽误一会儿就怕关城门了……”小妹随手把卖身契揣入怀里,风风火火就往外走。

不用说,小妹自然不敢自己去,她叫上司棋和桑妈两个人,匆匆忙忙拿了几件厚衣服、被褥、火盆等物就上了马车出门了。

夜色越发浓重了,风雪愈大,狂风卷着大雪在天地间肆虐。大颗大颗的冰粒打在骏马的头脸双眼,骏马嘶鸣着,战战兢兢前行。

大街上空荡荡不见人影,贾府的这一辆马车穿行于冰雪狂风之中,费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来到宽厚的城墙边上。

此刻,天地间已经是一片雪白,城门门洞内只剩下一个士兵蜷缩着,城门洞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照明。

看见贾府的马车驶过来,他嘟囔道:“真个鬼天气,怎么还有人出门?难道说奔丧不成?”他只顾抱着身子取暖,眼皮也不抬,任由小妹和司棋等人乘着马车出城而去。

到了城外,道路愈发难行。厚厚的积雪覆盖了道路,行不多时,马车就差点儿就滑入沟里。把小妹几人吓得花容失色。

到后来,阿金无法,只得放缓速度,一任几匹骏马缓缓而行。就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马车踯躅而行,阿金坐在车前方早就变成了一个雪人。

小妹、司棋和桑妈坐在车里,围拢着炭盆,尤觉寒冷,几人围上了厚衣服,这才好些。小妹见阿金在车外苦不堪言,急忙拿了一条厚厚的被子给她捂在身上,阿金这才暖和些。

到了郊外愈发显得天地广阔,风雪更加凶猛。密密麻麻的风雪几乎如同厚厚的雪帘子一般。这一辆马车如同天地间的一只渺小的蚂蚁,慢吞吞穿越厚厚的雪帘,一点点向前爬行。

乱葬岗位于城外东南角,几人在大雪中难辨方向,一直走到将近天亮,东方已经隐约透出银色的光芒,这才终于来到了乱葬岗,假死的抱琴就埋葬在这里。

第八十五章 原来只有我自己

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既明,这一场雪才停了下来。

阿金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夜,这才终于来到了乱葬岗。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寻过来的。

只见前方是大片高低起伏不定的积雪,四周隐约是一座座覆盖在白雪中的高山。天地间一片白雪皑皑,唯不远处有孤零零一只红梅盛开。

一夜冰雪的洗礼,这只红梅开得尤其旺盛,片片花瓣殷红如血,一阵冷香在广阔的天地间暗自浮动。

“姑娘!好像是到了!”阿金大叫着跳下车,拍打积了一头一身的雪。一夜的奔波,阿金冻得手脚麻木,浑身青紫,看起来很是骇人。

她在雪地里上下蹦了片刻,又俯身捧起一把雪在大胖脸上搓了搓,不一会儿功夫脸上的青紫开始消退,红润逐渐显在脸上。

“姑娘,下车了!到了!”阿金这才掀起车帘探头向车厢里张望。

只见莫小妹、司棋和高妈相互依靠着正睡呢。原来几个人颠簸了一夜,浑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吧,将近天亮时,三人再也忍不住,昏沉睡去。

“喂,姑娘,我们好像是到了!”阿金小声招呼着,莫小妹很快就被吵醒,她揉了揉酸疼的眼皮,睁眼看了看车外,忙问道:“可是到了?”

“应该是到了!”阿金点头道。

“哦,好!”小妹伸了伸胳膊,略微活动了一下酸困的身体,赶紧起身就要下车。她这一动就把司棋和桑妈也吵醒了。

“哎呀,到了?”两人也急忙费力起身。几人在这狭小的车厢里憋屈了一夜,浑身几乎都僵硬得无法动弹。桑妈毕竟年纪大了,一起身顿时就觉得头晕眼花,差点儿一头栽倒。

司棋和小妹急忙扶定她,三人这才慢慢下了马车。一下车,三人就觉眼前一片清亮,冰冽的冷气立刻就让三人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小妹揉着眼睛问道。她刚下车,就被满眼的雪光闪得眼花缭乱,只闻见一股淡淡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是梅花的香气!”司棋眯着眼睛,盯着不远处一株盛放的腊梅说道。

“是,就是那梅花的香气。也奇怪了,那枝梅花分明就是别人刚刚插上去的,怎么开得这么盛”桑妈也眯眼盯着不远处的梅花惊讶道。

白雪晶莹无暇,红梅鲜艳如血,好像一滴鲜血崩落在白玉盘上那么鲜明夺目。

“就是这里了,她一定就是埋在这里了!”莫小妹喃喃道,司棋和桑妈一听都不吭声了。

“谁?是谁埋在那里?”阿金奇怪道。

“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姐,她埋在这里。”小妹低声道。

“远房表姐?”阿金问道:“姑娘,你是来拜祭她的?”

“不是,我这表姐对我有大恩。如今她家境落魄,死后埋葬在这乱葬岗。我求了府里,想把她挖出来重新埋葬?”小妹低声说道。

抱琴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绝对不能走漏半点消息。因此小妹在车上也不过略微提了提,并没有告诉司棋二人详情,更加不能让阿金知道。

“啊……姑娘,你要挖坟啊?”阿金立刻满脸惊讶。

“不是挖坟,这叫迁坟……怎么,阿金你害怕了?”小妹轻飘飘说道,她边说边笑吟吟看着阿金的脸色。

“这……”阿金犹豫了一刻才开口道:“我……我当然不怕……不怕……啦!”她嘴里这么说,但是她的脸色却出卖了她。

桑妈和司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两人别转过头去,都不敢向乱葬岗里看。小妹脸上笑着,心里也是害怕得紧,两只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手心里全是冷汗。

“咱们快点吧!不要等会儿又人来看见就不好了!”小妹望着阿金说道。

“呃……姑娘说道这个咱们……是指谁?”阿金脸色微变,紧张地盯着小妹问道。

“当然是你、我和司棋了,桑妈年纪大了,万一滑倒了可糟糕了。”小妹回答道。

“呃……那好……那……我去车里取东西去……”阿金无奈点点头,走向马车去取铁锨等物。

司棋一听还有她的事情,脸色变了变,咬牙走过来,一声不吭地跟着小妹向抱琴的坟包走去。

“哎,那我……我……也去!”桑妈急忙喊了一声,跟着两人一起就走。

“那……也好!”小妹和司棋两人急忙扶着桑妈,三人高一脚低一脚慢慢走近埋葬抱琴的坟丘。阿金扛着两把铁锨静悄悄跟在身后。

几人越走,越闻见梅花香气的浓郁。到后来,冰冷的空气里全是浓郁的香味,连地上的雪似乎都被这股香气浸润了。

“这到底是什么花?怎么会这么香?”几人心底里都在暗自琢磨,但佳人红梅之前,她们都不敢说话,怕把熟睡中的抱琴惊醒。

“抱琴姑娘,我奉娘娘之命前来迎你回家!你地下有知,可莫要惊慌,千万别吓唬我们!”莫小妹垂首默默先祷告了一番。这才伸手把坟前的那枝梅花轻轻拔出。

梅枝轻佛,几人鼻端立刻问道一股异香,醉人心脾,几人心头缠绕的惊惧似乎都被这股异香融化。沉醉于异香之中,几人的脸色都平和下来。

“我们动手了,姐姐莫怪!”小妹低语,她接过一把铁锨,轻轻拨开晶莹的白雪,露出雪下温润潮湿的黑土。

元春昨日上报了抱琴的死讯。不多时,宫里就有人来抬走了抱琴的尸身。元春极尽哀容,眼睁睁看着白布遮面的抱琴被抬走,她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随之流逝大半。

“快了,快了,都快了……抱琴,你好歹等我一等……终是我对不起你……”元春眼神空洞地坐倒在地上,喃喃自语。

沙漏缓缓流淌,一刻也不曾停歇。凤藻宫外的太阳慢慢西沉,富丽堂皇的宫内,光线一点点暗淡下来。元春终于从迷茫中醒来,她苦笑着站立起来,可惜宫内暗沉,这一抹笑容无人能见。

“做贾家的女儿,好累呵!也好,这条路我就要走到尽头了……”元春瞥了一眼奢华的雕花窗外无边夜色,冷漠地收回了眼光。

这黑暗,我原来很害怕。

可是,慢慢地就习惯了。

现在,我却无法离开它了。

在黑暗中,在无人的黑暗中,很安全,不是么?

那个时候,黑暗中还有抱琴陪在身边。

如今,却只有我自己了……

我的父母呵!

我的兄弟姐妹呵!

天伦呵!

我元春无法割舍,只能拿我最珍贵的东西来换:我的青春年华,我的欢乐,我的自由,我的幸福,我的抱琴……

为了你们,我能给的都给了,如今只剩下我自己了,全部还给你们,我就自由了……

今夜没有月色,元春,如今的贤德妃娘娘,隐没于无边暗色之中。

凤藻宫的回廊上,静悄悄站着几个小宫女,她们不敢说话,不敢咳嗽,只能互相用眼神交流:女人一生,能如娘娘这般富贵,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她还有什么遗憾?还有什么可伤心难过?

第八十六章 同舟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是对那些有身家、有背景的女子而言。于平凡普通的女子而言,富贵冲天的皇宫却是无情的修罗场。

无数年轻的女孩子,匆匆走进了皇宫,只是把年轻鲜活的性命留在那里,躯体却被抛弃在乱葬岗了事。

抱琴也是这些女孩子中的一员。

幸运的是,抱琴有一个心疼她的主子。贤德妃,贾元春,出了大把的银子,宫里的太监才这勉强买了一副薄薄的棺材,草草把抱琴掩埋了事。

幸亏他们还算有点良心,没有忘记把元春亲手折下的一枝梅花插在坟前。

也正因为如此,莫小妹众人才能轻而易举地寻到这里,把抱琴的棺材挖了出来。轻轻拂去薄薄的一层浮土,一具简陋的棺材暴露在众人面前。

司棋和桑妈一见着棺材,脸色立刻大变,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就连阿金也害怕起来,满脸的肥肉不住抖动。

“别怕,别怕!她知道我们是来帮她的,不会怪我们的!”莫小妹强装镇定,声音和双手却都在颤抖。

“快来,你们帮我把棺材打开!”莫小妹语出惊人,她独自向前,俯身用力抓住棺盖,想要把棺材打开。

“快住手!你要干什么?”司棋吓得都快要疯了,她急忙厉声阻止小妹这令人惊骇的行动。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妹,你快住手!”桑妈也哆嗦着赶紧阻止。

“姑娘,你……你这是干什么……”阿金也脸色大变,急忙退回一步。

“不把她抱出来,咱们怎么把她运回去?运棺材回城?那不是明着让人查么?”小妹急忙说道。

“快来,快点来帮我!”她厉声吼道。

听平儿说,若是服用了“心一跳”后,人只能支撑十几个时辰。抱琴是昨天凌晨服下的“心一跳”,到现在已经有十多个时辰了!再不抓紧,她很可能会窒息而死,那么一切辛苦算计就要付之东流了。

“这……”司棋几人对望一眼,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快点!”小妹怎么使劲儿也打不开棺材,急得满身是汗,再次扭头催促几人。

“好,好,来了!”司棋、桑妈两人一咬牙,把袖子一撸,就走过来帮忙。

“你们起来,这样怎么成?没见棺材都被钉上了么?”阿金大吼一声也冲了上来。

“看我的!”阿金把铁锨插入棺材缝隙里,一声大吼,粗壮的身体用力向地面猛压。

“喀拉!”一声响,棺钉被阿金猛力撬开,棺材盖子离开出现了一条大缝隙。

“可以啊!”小妹几人大喜,连忙又和阿金一起用力扳动棺盖。“喀拉拉……”又是几声刺耳的响声后,棺材盖子终于被掀到了一边。

一个甜美可人的女孩子显现在众人眼前:柳眉弯弯,小嘴红若樱桃,脸色红润,神色安详。

她静静躺在棺材中,一动不动,仿佛是沉睡在美梦之中。

“好美!好甜!”几人一见到抱琴都傻了眼。

小妹急忙弯腰用力抱住了抱琴,她的身体柔软,满身异香。司棋等人见抱琴如此甜美,都忘记了害怕,七手八脚帮着把抱琴从棺材中抱了出来。

“怎么看着这姑娘如此熟悉?总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桑妈见了抱琴的面容,心里不住在嘀咕,嘴里却没有说出来。

“你们把空棺盖好,再按原样埋进去!别忘了在上面铺上雪!对了,别忘了把梅花插在别的坟前吧!”小妹吩咐着,一边背着抱琴就走。

“我帮你!”桑妈也急忙跟在后面,半背半拖把抱琴弄到了马车上。两人载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让抱琴躺好,这才下车回去帮忙……

半个时辰后,阿金赶着马车离开了乱葬岗。辽阔的天地一片素色,仿佛天和地都连接在了一起。马车就像是天地间一个小小的墨点,缓缓移动着,向繁华富贵的皇城行去。

小妹坐在马车里,身子随着颠簸不住晃动,她不时看一眼躺在身边的抱琴,心乱如麻:这件事情关系太大了!一个不小心,自己的性命都得赔上!

二奶奶,王熙凤,这人太精明了!她抛出的报酬太过诱惑,让人无法拒绝!就这样,她虽然成了自由身,但是又和贾府绑在了一起,不得解脱!

百年前的贾府,是一艘豪华巨轮,想要上船的人太多了;可如今,百年风雨侵袭,这艘巨轮破烂不堪,船上的人都想要下船了,自己却在这时候被强行拖了上去……

司棋和桑妈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在一片迷茫之中:这个晴雯!她到底是在做什么?她这一番举动太过骇人!她到底是为什么?如今躺在马车上的“尸首”到底是谁?

看见司棋和桑妈迷惑的眼神,欲言又止的神情,小妹低声道:“司棋、桑妈!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你们就权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让它烂在你们心里!对谁也不许提起!就是说梦话也不行!”

莫小妹一脸罕见的严厉,说话斩钉截铁。

“这……到底是……”司棋还是忍不住嗫嚅道。

“闭嘴!你永远也别问,永远也别想,永远也别提起!记得么?”小妹声色俱厉,把司棋吓了一跳。

“你……”司棋委屈地撅起了嘴,她如今把小妹视为最亲的亲人,可是小妹却不肯和自己说实话!

“司棋!乖乖听话!小妹这么说,这么做,必定有她的道理,你就别问了!”桑妈急忙抱住司棋安慰。

“可是……可是,在我的心里……”司棋委屈的泪珠终于流了下来,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上下忽闪着。

“唉!姐姐……”小妹一见司棋满腹委屈的模样,心不由得一软,柔声劝道:“姐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相信我么?我永远都不会害你的!”

“我……我相信,可是我……我也想替你分担……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不能告诉我?”司棋尤不放心,苦苦追问。

小妹叹了口气,伸手从怀中取出两人的卖身契,递了过去:“诺,给你们!我做这件事情就是为了这个!”

“这是什么?”两人疑惑地接过卖身契,才打开看了一眼,立刻就激动地浑身发抖:小妹给她们的是她们的命!是她们的新生!

“小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府里怎么肯把卖身契还给我们?”司棋一把抓住小妹的手,激动地问道。

小妹含笑看着二人不语。司棋和桑妈不傻,一琢磨就知道卖身契和眼前这事大有干系!而且这件事情必定有大风险,不然贾府怎么会给这么重的报酬?

“妹妹,好妹妹!你老实告诉我,她究竟是谁?你到底在冒什么风险?好歹告诉我们,咱们一起承担!”司棋和桑妈搂着小妹哀求道。

“别问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与其让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我宁可一个人承担!”小妹含笑轻抚着司棋的头发说道。

司棋的头发经过高妈一阵调理,如今很是光滑润泽,真好!

第八十七章 复苏

马车在遍地积雪之中缓慢前行,太阳高升之际,马车终于缓缓进入了京城。

快到城门的时候,莫小妹担心被守城的士兵发现异常,急忙把抱琴轻轻抱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看得司棋和桑妈脸色大变。

小妹笑道:“别怕!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外边靠了靠,眼神中的惊骇显而易见。

果然,在进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卫兵揭开了车帘向里张望探视。一眼瞥见小妹和司棋两个美貌惊人,他不由得看傻了眼。

尤其是小妹,她生怕卫兵看出抱琴不对劲,急忙向着他甜甜一笑,把那守城卫兵的看得魂飞天际,僵在了当地。

车外,阿金马鞭轻甩,几匹骏马扬蹄便走,轻轻巧巧就过了城门。车帘重新放下,车轮辚辚,小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擦擦额头的冷汗,把抱琴轻轻又放在车上。

不想,抱琴的身体才躺倒,就“嘤嘤”地叹息了一声。惊得司棋和桑妈浑身汗毛直竖,惊骇地盯着抱琴,差点就尖叫出声。

小妹也被她这一声嘤咛惊得后背发冷:虽然她知道抱琴是假死,但是死而复生,这件事情本来就邪门得紧,由不得她不害怕。

“小……妹,小……你……听见……”司棋结结巴巴地问道,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就……这是……什么……什么……声音?”桑妈年纪大了,她更相信这些借尸还魂,死后还阳的古怪事情。所以,她吓得更厉害些,紧紧抱着司棋不住发抖。

“嘘……不许叫……别叫!”小妹急忙制止二人即将张口大叫的冲动。

“你……你……你……看……看……她……”司棋和桑妈抱做一团,浑身颤抖,满脸惊恐地指着躺在车上的抱琴,说不出话来。

小妹急忙回头一看,这一下可把她也吓得要死:只见抱琴已经睁开了双眼,只是她眼神中满是空洞,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车顶不住乱转。

“闹……闹……鬼……”司棋和桑妈已经吓得几乎要瘫软在车上,两张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你……你……醒来了?”小妹急忙忍着惊恐,附身抱起抱琴,轻轻帮她拍着后背,只感觉她的身子慢慢有了温度,呼吸也逐渐由无到有,慢慢变得沉稳了。

“你感觉怎样?”小妹轻拍着抱琴的后背,柔声问道。

抱琴双眼迷茫地盯着小妹的脸,过了很长时间她双眼才逐渐有了神采,一抹精华终于在她眼中绽放。

“你……你……是谁?”抱琴轻声问道,声音婉转动听,犹如夜莺初啼。

“我,我是晴雯,贾府的晴雯……”小妹低头望着怀中美人娇艳欲滴的一张樱桃小口,一时间有些恍惚:世间真的还有如此娇小美丽的樱口么?

“小妹……你……你疯了?不要……不要抱她……她……”司棋和桑妈两个简直要吓疯了,小妹一次次挑战她们的底线,如今两人只感觉眼前这个小妮子简直是疯了,不仅去挖坟盗尸,现在又搂着个死后还魂的女孩儿说话……这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贾府……晴雯……?”抱琴低声呢喃着,双眼光华流转,惊艳难言。

“你先歇歇!我们一会儿就到家了!到时候再说!”小妹急忙安慰道。

“好……”抱琴低低答应着就闭上了双眼,一滴晶莹的眼泪溢出眼眶,挂在了她长长的睫毛上。

“小姐……小姐……你还好不好?”她低声呢喃着。

“小妹……小妹……”司棋和桑妈低声招呼,眼光不时惊恐地在抱琴身上掠过,眼神中是浓浓的不解、惊慌、害怕……

“没事的,别怕!你们什么也别问,什么也不要说出去!”小妹低声安慰,语气充满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好……”两人又惊疑不定地扫了抱琴一眼,便都扭头不吭气了,拼命把满腹的疑惑压入心底。

“小妹……”司棋还是忍不住,再次张口询问,但见到小妹轻轻摇头,只得垂首默然不语。

一阵阵喧闹声传人众人耳中,马车也放缓了速度,想来马车已经进入了闹市。桑妈和司棋这才稍觉有些安心,小妹低头看了看在她怀中闭眼歇息的抱琴,也放下心来,低头默默想着心事。

车厢里一片寂静,车厢里的炭盆终于彻底燃尽,冒出一缕细细的青烟就无声无息了。

沉默中,马车缓慢前行。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顿,终于停了下来。

“姑娘们!到了!”阿金粗狂的声音在车外想起。

“你千万别动!我背你进去!切记!”见到抱琴睁眼欲起身,小妹忙贴在她耳边低声嘱咐。

抱琴微微点了点头,就闭眼不动了,呼吸也压抑得缓慢细长,若有若无。

“一会儿就好!委屈你了……”小妹低声安慰。

“不委屈,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抱琴樱唇微动,声音细弱柔丝。

听到她的话,小妹不由心里一阵酸楚:贾府的女儿命苦,丫鬟就更加命苦了。

桑妈妈和司棋怔怔坐在车里没有动弹,都盯着小妹,等待她吩咐。

“妈妈,姐姐,今天所有的事情,一句也不能透露出去!否则我性命难保!”小妹正色道。

两人拼命点头。

“那咱们就下车吧……”小妹微微一笑,说道。

“好,那她……”二人犹豫不定。

“没关系,我背着她就行,你们帮我扶一把。”小妹吩咐道。

“好!”两人急忙答应,眼神中仍然满满的都是担忧和疑虑。

“没事儿的,别怕!”小妹轻拍桑妈和司棋安慰。

“你……”司棋张嘴刚要说话,就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声。

“小妹!谢天谢地,你可是回来了!”这是高妈的声音。

“姐姐!你可回来了!想死我啦!”这是翠儿的声音。

两人的声音中满是浓浓的关怀和惦念,还有如释重负的喜悦。

小妹的心立刻就温暖起来,她看着司棋和桑妈,她们的脸色也立刻就亮了,眼神中充满了欢喜。

“晴雯姑娘,你回来了?”平儿担忧的声音也在车外响起,只是她担忧的另有它事。

“姑娘,二奶奶也来了,她正等你呢!”平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奶奶?她终究是不放心,亲自赶过来了?”小妹心里暗想,“也是,这件事干系太大了!宫里的娘娘冒这么大的风险,连自己唯一的贴身亲信大宫女都舍弃了,她是有多惊心动魄的话要传递出来?”

第八十八章 宝黛钗

莫小妹和司棋、桑妈以及阿金四人冒着大雪,一路上担惊受怕,终于把抱琴接了回来。

待到马车挺稳,司棋就先跳下马车,扶着小妹下车。桑妈妈在车厢里,用力抱起抱琴放在了小妹的后背,随即也跳下车,和司棋两个扶着抱琴,一路踉跄着前行。

高妈和翠儿见到三人归来,正满心欢喜,猛然见到小妹突然背着个陌生的女孩子出来,一时都怔怔地说不话来。

平儿急忙走上前来搀扶,她自然知道小妹背着的是谁,自然知道此事重大!她昨晚一夜翻来覆去未曾睡着,此刻见到小妹背着一个美貌异常的女孩子出来,心里知道这必定是抱琴了,这才定下心来。

小妹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众人呼啦啦围拢过来帮忙,很快一帮人就进了院子,平儿引着小妹就往东厢房而去。东厢房里,王熙凤正来回踱步不停,心里焦躁不安。

王熙凤自接到宫里娘娘的口讯后,早就惊得六神无主。她将将送了小奇子出去,一扭头就急忙去找王夫人商量对策。

王夫人正在屋子里眯着眼睛打盹,这几日她实在是烦心:头一件就是宝玉最近病病殃殃的,幸亏如今大好了。

这还罢了!

第二件就是迎春暴亡,她自然是知道实情的。什么夜里睡觉着火了?根本就是被她那不是人的丈夫虐待死了!倒是亏了绣桔这丫鬟给报了仇!

这也罢了!

如今,她又听人禀报说四丫头惜春又闹起来,好好地把一头头发都剪光了!吵着要出家,要做姑子去!好歹被众人劝阻了,成天躲在藕香榭里不肯见人。

这也罢了!说到底,惜春是宁国府的女儿,与她何干?

她更担心的还是宝丫头!

这个丫头最近因为她嫂子的事情日夜烦心!

她的好嫂子,夏金桂,打死了香菱不说,如今又天天找薛姨妈和宝丫头的事情!听说前两天又哭闹着非要宝丫头的贴身丫鬟,莺儿!

宝丫头这嫂子倒也是个妙人!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迟迟没有身孕,非要把宝钗的丫鬟莺儿要过来给薛蟠做妾,延续香火!

宝丫头怎么肯?就为这,她嫂子天天和她怄气,天天吵闹不休……

若是依着王夫人的意思:不过是一个丫鬟,不如就舍了给她,看她还怎么闹?

可是宝钗说死也不肯!听说为了这事情把自己也气病了,天天喘,叫大夫看了几次也不见大好,原来常服用的“冷香丸”偏偏又吃完了……

“哎……我的宝丫头啊,你怎么如此命苦?”王夫人一想起宝钗就心疼得不行,她一向把她当女儿,当儿媳看待,怎么看怎么喜欢。

偏偏还有个林黛玉!

“哼!”一提起林黛玉,王夫人就由不得心里有气:不过是生得好些,一天天娇滴滴的惹人厌!可是自己儿子偏偏就喜欢得什么似得!看那架势,若是没有了这个林妹妹,他也就不活了!

偏偏老太太又那么宠着那个丫头,看这样子,一等过了年,老太太的意思就要先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呢!

“这怎么行?若是当真把二人的婚事定下来,我的宝丫头怎么办?这可恶的林丫头!”王夫人心中暗气不止。

“诚然,林丫头也确实不错,况且,她若是能和宝玉成了,老太太那些个东西就稳稳都是宝玉的了!可是宝丫头呢?宝丫头可是和自己更亲些!”

“自己已经明里暗里和老太太提过几次,可是老太太就是不肯松口,就是不肯让宝钗做孙媳妇,就是不肯让宝钗嫁进来做女主人!”

“不仅如此,老太太还四处放风!如今合府里都知道宝玉和黛玉是天生的一对儿!自己那个傻儿子也天天视黛玉做未来的媳妇儿了!一日不见如隔八秋!这可真是气人!”

“不行!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我相中的是宝丫头,别人谁也不行!不管闹到哪里去我也不同意黛玉嫁过来!”

王夫人躺在椅子上,心烦意乱,气得直喘粗气。蹲在一边给她捶腿的白玉钏偷偷瞄了一眼王夫人,低头不敢吭气,心里却在暗自偷乐。

她姐姐金钏儿,因为和贾宝玉调笑,被王夫人一顿申斥给撵了出去。她一时想不开就跳井死了!王夫人一来为了挽回自己慈悲的形象,二来也是害怕金钏儿死了回来找她,就把自己弄进来伺候。

白玉钏嘴里不说,面上也不露,但是她心里对王夫人极是痛恨!

怎么?你儿子调戏我姐姐,你不说自己儿子半句不是,倒把我姐姐逼死了?

你以为谁都惦记着来你们贾府里头做妾?别人不知道,她却明白得很:姐姐是一定不屑于的!平日里姐姐偶然回了家,给她讲了不少府里头那些小妾如何活得凄苦的事情。

她白玉钏和姐姐白金钏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

她们这点子志气还是有的!

她知道王夫人为什么心神不宁:不就是她那个宝贝儿子的婚事么?不就是为了林姑娘么?

白玉钏来王夫人屋子里头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她自打一进来就事事留心,早就明白了这个主子的心事:她喜欢的是薛宝钗!

薛宝钗是她姐妹的女儿,若是宝钗嫁进来,做了荣国府的奶奶,这荣国府依旧是在她手里头掌握着,她往后的日子也就有了依靠。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哪能这么如意呢?”白玉钏解气地想着:“偏偏你当成命的宝贝儿子喜欢的是林黛玉!哈哈,是林黛玉!不是薛宝钗!”

她也听说许多关于宝黛的传闻:紫鹃那丫头不过偷偷试了试,骗宝玉说黛玉要回扬州去,贾宝玉就要死要活地闹起来!这件事合府皆闻,都说是宝玉离开黛玉就活不成了!

可没听说宝玉离开宝钗就要死要活的!

况且,二人平时有多少私情蜜意都在她们这些丫鬟间相传?

任谁都知道:贾宝玉和林黛玉是天设缔造的一对儿!

王夫人,您想着把您亲亲的外甥女儿迎进来做媳妇儿?恐怕不那么容易吧?何况还有老太太给黛玉撑腰呢!

白玉钏看着王夫人心烦就得意,正在她暗喜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帘子响动,有人就闯了进来。她心里一惊,急忙站起来细看:原来匆匆跑进来的正是王夫人的侄女儿,贾府的管事儿奶奶,王熙凤!

“太太,太太!大事不好了!太太!”王熙凤一进屋就变貌变色地嚷道。

“这又是出什么事儿了?”白玉钏被王熙凤的张惶失措吓了一跳:最近府里频频出事,难道说这荣国府当真要风消云散了么?

第八十九章 雷霆之怒

王夫人正在屋子里为了宝贝儿子贾宝玉的婚事心烦,王熙凤就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进来就说大事不好!

王夫人心更乱了,她“忽”地坐起来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把你吓得这样儿?天塌下来了不成?”

“太太,可不是天大的事情?是娘娘有消息传递过来了!”王熙凤急忙回答道。

“什么?娘娘?咱们家娘娘?她说什么了?”王夫人一听,也是心里大惊,再也坐不住,霍然站起,急忙追问道。

“这……”王熙凤瞟了玉钏儿一眼不吭气。

“玉钏儿!你出去!在廊外头看着,一个人不许放进来!”王夫人对着玉钏冷脸吩咐道。

“是!”玉钏儿急忙走到门外,把廊前的小丫头都遣开,自己站在廊前头看着人,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她只模模糊糊听见说什么“抱琴、挖坟、心一跳…”几个字,然后就听见杯子被摔碎的声音。这清脆的声音把玉钏吓了一跳。

“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玉钏儿一边偷听一边琢磨。

“抱琴?这个名字好熟悉,这是谁?”玉钏儿暗自琢磨了半天,这才猛然想起,“这个抱琴不是跟着大小姐进宫去的大丫鬟么?她怎么了?难道是娘娘出事儿了?”

一想到这里,玉钏心里由不得抽紧了:“看样子,准是出大事了!若不是大事儿,凭王熙凤那泼辣的性子,也不至于这么张惶,她什么事儿没见过?”

她正低头暗想,突然帘子忽地一声响,只见王熙凤又匆匆出来,一阵风似的走出院子去了。

王熙凤从王夫人屋里出来,依然是心神难安:这都是什么事儿?她从来还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娘娘为什么要让抱琴服毒假死?她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和府里说?

元春娘娘就是贾府的天!

她好了,贾府里这些个主子才得意安详,才能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地拉进府里来!

她好了,贾府里的人才能趾高气扬!才能大把大把赚银子!

她好了,贾府里的主子才能爱什么就抢什么!

可是如今,元春娘娘明显是不好了!若不是这样,她怎么能想出这么个匪夷所思的法子来?这也太叫人心惊了!

“这可如何是好?”王熙凤急躁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方才太太吩咐下来,让她找个稳妥的人,依着娘娘的意思,先把抱琴姑娘接回来再说!而且,还特地交待说不许把抱琴接到贾府来!!!

“你们倒好!一句“你斟酌着办”就把事情推个干净?都耍我一个人?”王熙凤又气又急,她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她怎能不知道这事弄不好就要掉脑袋?

“哼!事事都让我担风险,你们且在后头享乐?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若是一个不好,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我王熙凤离开贾府照样大把银钱,照样吃喝玩乐!我瞧你们到底怎么办!”王熙凤恨恨地想着。

“奶奶!奶奶!我家奶奶今日一早起来就懒怠饮食,爷说了,叫奶奶给找个大夫给看看呢!”正在王熙凤急躁难耐的时候,突然有人高声道。

她抬头一看,忍不住双眼喷火: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娇俏俏的小丫头,正是那屋里银红新买的小丫头,叫做银子的。

“你说什么?”王熙凤并没有听清她说什么,怒问道。

偏这个银子才来府里,不知道王熙凤的厉害。再则,她才被银红抬了身价,做了贾琏的通房丫鬟,正得宠。因此,她便昂着脖子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请大夫?请你娘个逼!一个窑子里爬出来的贱货!我不愿意搭理你,你们倒给我装腔作势当起小姐来?”王熙凤一声怒喝,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砸了过去。

银子正被王熙凤骂得发蒙,忽然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额头上剧痛。她这才知道自己被茶杯砸到了,幸亏这茶水放了半天,没有烫着。

“都给我滚进来?你们是吃蒙汗药了?还是在外头躺尸?什么东西都敢给我放进来?都给我滚进来!”王熙凤冲着屋外一阵怒骂,两个小丫头并两个婆子急忙战战兢兢走了进来。

“给我打!给我拿板子狠狠打这个烂货!你们若是有一点儿留情,我不拆了你们的骨头,揭了你们的皮!”王熙凤怒道。

“啊……你……你敢!”银子这下子才反应过来,她见王熙凤发怒要打她,急忙就要跑,却被两个婆子死死按住,一个婆子狠狠揪着她的头发就把她的脸露出来。

“你……你敢……我告诉爷去……”银子此刻才害怕起来,呜咽着叫嚷道。她话音未落,嘴上就是一阵剧痛,耳中只听见一声脆响,脸上早就挨了一板子。

“啊……”她尖利的痛呼声还没有来得及喊出喉咙,嘴上就接二连三挨了好几板子……霎时,她娇嫩如花瓣的双唇迸裂开来,血珠儿四溅!

“打!给我往死里打!先把脸给我毁了!然后再卖到勾栏子去!就是个千人压、万人骑的贱货!也敢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王熙凤坐在椅子上,面色狰狞地吩咐道。

“是!”几个婆子丫鬟被王熙凤吓得浑身发抖,急忙奋力一板子一板子狠狠抽打。银子含糊着惨哼了几声就昏厥过去,一张俏脸早已经是血肉模糊。

王熙凤定定瞧着四溅的血肉,心里的恨意这才稍减。

正这时,平儿忙完了事情刚回来,一进屋见了满地的血和血肉模糊的银子,吓得她差点儿瘫倒。

“奶奶,奶奶息怒……”平儿急忙哆嗦着劝道,“奶奶若是不喜欢,卖了就是了,何苦打死了她?怎么说也是一条命……”

“哼!一个贱货,也值得你求情?”王熙凤一边说,一边冷冷瞪了平儿一眼。

平儿登时吓得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奶奶,不要为了这种人坏了名声……奶奶……”

她低声哀求了半天,王熙凤这才冷冷道:“好了,别打了,拖出去,即刻给我卖进窑子里去!若是让我知道你们敢不依着我的话做,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卖进窑子里替她!”王熙凤冷冷道。

几个丫鬟婆子吓得浑身哆嗦,急忙磕头领命,拖着昏死的银子出去了。

平儿这才急忙另叫了小丫头进来擦地,几个小丫头见了遍地的鲜血,也是吓得浑身哆嗦,一边偷偷擦眼泪,一边擦地。

“奶奶,且去里间躺躺?这屋子里一股子血腥气……”平儿急忙过来搀扶王熙凤。

“哼,倒是脏了我的地!”二奶奶这才任由平儿扶着进了屋里躺下。

“奶奶,这到底是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平儿坐在王熙凤身旁,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一边悄悄问道。

“哎……宫里的娘娘有消息传出来了……我正心烦,那个烂货偏又跳过来耀武扬威,我不打杀她怎的?”凤姐儿恨声道。

“什么?娘娘传讯出来了?说什么?”平儿也急忙问道。凤姐儿这才把事情从头到尾低低告诉了平儿。

“我的天!这都是什么事情?怎么听起来这么骇人?咱们娘娘到底是怎么了?”平儿一听也吓得脸色大变。

“不知道,谁知道到底出了多大的事儿?大不了咱们全部一起死罢了!我也不怕,总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凤姐儿无奈道,一时间二人都是愁绪万千。

第九十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平儿听了王熙凤一番话,也是惊吓得脸色大变,忙问道:“奶奶,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可回夫人了没有?”

“早就回了,夫人说让我斟酌着办!”凤姐儿冷笑着说道:“你听听,我倒成了正经主子了!当我傻?她们都是藏着私心,一味只盯着府里头的钱和权,这种事情就叫我出头了!有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分我一份儿?这些人,我早就看透了!”

“奶奶,那你准备怎么办?不然咱们也推出去不管?”平儿低声说道。

“傻丫头,咱们还能推给谁?咱们还能指上谁?如今就挣命吧!先找个稳妥的人,把抱琴姑娘偷偷从坟里挖出来再说!”王熙凤苦笑道。

“那找谁才好?”平儿忙问道。

凤姐儿摇头道:“我早就想了半天,第一,这个人绝不能是咱们贾府里的人!倘若日后万一事情暴露,咱们也能推个干净!第二,这人一定要精明能干,且是能信得过的,能保守秘密的!”

当下二人把所有人等都一个个挑拣了半天,可惜没有一个合适。

“不如,找那个晴雯怎样?她倒是精明强干,况且也知道轻重。”王熙凤忽然道。

“这……好倒是好,可是她也是咱们贾府的人,若是消息走漏了不是糟糕?再说,她也不见得肯去做这些事……”平儿忙说道。

“不怕,我心里有计算!”凤姐儿说着便起身,走到柜子前头,打开抽屉,在里面翻了半天,捡出几张纸递给平儿。

“这是什么?”平儿疑惑着拿过来一看,心里不由得一动:卖身契,这是她们几个人的卖身契!

“平儿,你拿着这些东西给晴雯!她一定会答应!”凤姐儿说道。

“奶奶,这……她能答应么?这事情可也太过骇人……”平儿仍然有些犹豫。

“你尽管放心去!晴雯这丫头精明能干,可是她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奴仆!若是她当真想闯出一番天地来,不消除了奴籍,一切都是空!你放心去!况且我还把另外几人的卖身契一起给了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不接,你放心!”凤姐儿胸有成竹地说道。

说实话,她极是看重小妹,若不是这事情太过重要,她绝对不肯付这么大的代价!不过话说回来,她小妹若是答应了干这件事,也就是踏上了贾府这条船,再想下去也不少那么容易了!

“里外里,自己都是胜券在握!”王熙凤得意非凡。

这里平儿领命而去。王熙凤这里才稍微安心,正在她闭目养神的时候,猛然听见外头就有人怒吼道:“你们奶奶呢?去哪里了?”紧接着就听见摔门的声音。

“这么快就为你那个粉头儿打抱不平来了?”王熙凤冷冷睁开了眼睛,心里一阵冰凉:自己为贾府操碎了心,她的男人,贾府正经的主子,却只知道搂着小老婆寻欢作乐!

“王熙凤!你给我滚出来!”外间传来了贾琏的怒吼声,一阵酒气随着怒吼声飘了进来。

“怂货!就知道借酒撒疯!”凤姐儿款款坐起来,张口问道:“是谁叫我?我在里屋,你请进来!”

“这……”贾琏一愣,横着心就闯进了里屋,只见王熙凤正半倚在炕上,冷冷地瞧着自己,眼角唇边满是不屑。

“你……你……”贾琏见王熙凤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毛。

“原来是国舅老爷!国舅老爷找我这黄脸婆娘做什么?你不是日日离不开你那娇俏可人,又会伺候人的小老婆么?现在怎么想起我来了?”王熙凤冷冷问道。

“这……这……你为什么卖了银子?”贾琏愣了片刻,终于壮起胆子问道。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情,不就是个丫鬟?还值得国舅老爷生这么大的气?国舅老爷要是舍不得,大可拿钱再买一个回来,我这里有的是钱,老爷可要?”凤姐儿冷笑道。

“这……你肯?”贾琏犹豫道。

“肯,为什么不肯?一个玩儿物而已,老爷你喜欢,我自然肯!说吧,再买一个绝色的丫头要多少银子?我给你拿钱……”凤姐儿越性说道。

“这……最少俩千两银子……”贾琏犹豫道,她实在不明白王熙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也不算贵,你等等,我拿钱给你就是!”凤姐儿笑道,“我还有件要紧事儿要和国舅老爷商量!”

“什么事情?”贾琏忙问道。

“老爷先坐!”凤姐儿一边说着,一边急忙给贾琏让座,一边又亲自端菜倒水伺候着。

琏二爷被二奶奶这番举动弄的满头雾水,忙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这举动倒让我害怕起来……”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伺候你是天经地义,你害怕什么?”凤姐儿笑眯眯端了茶水过来,递给贾琏,道:“老爷,你先喝茶,听我给你说正经事儿!”

贾琏接过茶来抿了一口,便急着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快说吧!”

凤姐儿这才把宫里元春传信的事情说了一遍,说毕,又故意叹息道:“老爷,我实在是害怕的紧!况且这件事情机密异常,不能叫别人知道!不如老爷今夜就偷偷去乱葬岗把抱琴姑娘的尸身弄回来,如何?”

“什么?你说什么?”贾琏一听,立刻一口茶喷了出来,手里的茶杯也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老爷,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这可是宫里娘娘吩咐出来的,老爷你不去,实在也没人能去了啊!总不能叫几位太太去啊……”王熙凤双目含泪望着自己的丈夫。

“这……这怎么行……这不行……”贾琏忙不迭推辞道:“都说是入土为安,怎么……怎能去……挖坟?”

“这是你贾家娘娘吩咐下来的,不去也得去,老爷,不如我现在就给你收拾收拾,你一个人趁天黑赶紧……”凤姐儿故意说道。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琏二爷一边拒绝,一边抽身就要走,却被凤姐儿拖着无法离去。

“你不去,难道你叫我一个妇道人家去?”凤姐儿眼泪汪汪哀求道。

“既然是娘娘传信给你,自然是相信你,你去吧,我可不去!”琏二爷说着,拼命挣开凤姐双手,就往外走。

“爷,你不去便罢,这件事情可千万不敢透漏出去!否则咱们贾府上千人性命不保!”王熙凤见贾琏始终不肯答应,心内一片冰凉,死命拉着他的袖子嘱咐道。

“知道,知道,你以为我傻?你不惜命,我还惜命呢!”贾琏不耐烦地推开凤姐儿,夺路而去。

王熙凤被贾琏推倒在炕上,她只觉浑身凉透,两行冷泪无声滑落。

第九十一章 风流殇

王熙凤遣平儿去找莫小妹办正事,贾琏偏又来找她歪缠,问她为什么要卖了小丫鬟银子。

王熙凤说出元春的事情来,吓得琏二爷把琏二奶奶一推就跑了。这下子可把二奶奶气得浑身发抖,心里全都凉透了。

她正坐在里屋生气伤心,隐约就听见外头传来哭闹声。此时天已经大黑了,万籁俱寂,这阵哭声悠悠扬扬飘入了她的耳中,甚是清晰。

二奶奶顿时觉得浑身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心里越发寒冷了。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那声音似乎是银红的哭声。

这下二奶奶王熙凤可是气坏了,腾地起身就来到院子里。这下哭闹声更清晰了,果然正是那个银红在房里哭闹,嫌二爷贾琏制不住二奶奶王熙凤,白白卖了她的丫鬟!

二奶奶王熙凤这下气得非同小可,她也不叫丫鬟,独自一人就上前踢开了银红的房门:只见通明的烛光下,贾琏正在安慰衣衫不整的银红。

姨奶奶银红哭得满脸绯红,乌云四散,大片大片洁白如玉的肌肤裸露着。

王熙凤并不说二话,几步走上前去,一把先抓破了银红如花似玉的脸蛋,紧接着薅着她油亮水滑的头发就是一顿好打!

可怜银红虽然勾引汉子是行家里手,却从没有和女人放过对、打过架!况且打她的又是当家奶奶,她也不敢还手,只知道杀猪一般嚎叫起饶命起来。

贾琏登时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又见王熙凤眼睛都红了,正是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十分招惹,只好左一句奶奶,右一句奶奶帮着求情。

不一刻功夫,银红被打得体无完肤,一张俏脸上被抓的到处都是一道道血沟,头发被扯下无数,衣服也被撕得稀烂,身上到处都是青紫。

此刻,屋子里早就聚集了无数的丫鬟婆子,众人见二奶奶如此彪悍勇猛,一个个唬得啖指结舌,静悄悄跪在外屋地上哆嗦。

王熙凤打够了银红,一扭头就扑在贾琏怀里,撕扯着他的衣服放声大哭:“我不活了!我是没脸活了,我成天为了这个家扑腾挣命!你倒是和小老婆在背后编排害我!我如今也心冷了!我什么也不管了,好二爷,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你去管事儿吧!我是不管了!”

贾琏被王熙凤这一番话吓得小脸儿煞白,急忙劝道:“奶奶你且别生气,都还指着你呢!你如今不管谁管?你若是看她生气,或打或卖都由得你!只是你还得先干正经事儿!”

王熙凤听了,止住悲声,伸手指着贾琏鼻子问道:“这话是你说的!如今这贱人当面就敢辱我,我的意思立刻就要发落了她才行,你可舍得?”

贾琏心里正慌张,恐怕凤姐儿逼她去挖坟。如今听王熙凤这么一说,忙回答道:“这府里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得你,至于银红不过是个玩儿物罢了,你随意处置,我有什么不舍得?”

说完贾琏也不顾银红哀求哭嚎,慌忙夺路而逃。

王熙凤见贾琏跑了,当下冷笑一声,伸手挽了挽头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道:“你们都聋了不成?没听见二爷的话?给我拿板子进来,先结结实实打折这贱人的腿,我才解气!”

外屋跪着的一众婆子丫鬟,这才急忙站起身来,蜂拥而至,早有人拿了板子进来,又有人按住了银红就要打。

王熙凤骂道:“一群窝囊废!板子能行?给我换棒子进来,给我往死里打!”众人这才又忙着换棍子进来要打银红。

银红这里早就吓得屎尿齐流,哭嚎着哀求不止。王熙凤冷笑道:“现在知道求我了?你当初干什么去了?你在男人身子底下癫狂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我教你个乖,下辈子投胎做女人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别以为能把男人伺候舒服了就能得天下!你以为全天下就你长了个伺候男人的东西?你记着我的话,男人这东西最是靠不住!”

底下一众婆子丫鬟听得想笑又不敢笑,见了银红的惨状心里都害怕又同情,也有个把指望着攀上贾琏一飞冲天的小丫鬟也立刻都死了这份儿心肠:和这位奶奶抢男人,那纯粹是找死!

说毕,王熙凤便喝道:“把这贱货的嘴给我堵上,往死里打!”

银红吓得魂飞魄散,扑腾着就想跑,奈何屋子里许多婆子丫鬟,纷纷动手按住,堵嘴的堵嘴,按胳膊的按胳膊……一边早有人挥起大棒狠狠几下子,把银红打得疼昏过去。

众人见银红不动了,忙都罢手望着王熙凤。

凤姐儿怒道:“怎么?你们心疼她了?也好,你们哪个肯替她送命,我就成全你们这份忠义的心!”

众人听了,个个吓得不敢言语,只得挥舞起木棒狠狠打下去。可怜银红被一时疼醒了,呜咽着嚎叫两声,复又被打得昏死过去。如此几个来回,她便奄奄一息,骨断筋折了。

王熙凤这才满意,冷笑道:“拖出去,就先扔在马棚里头,且等到明早起再说。若是活着,就卖窑子里去;若是死了,就叫人扔乱葬岗了事!”

众婆子丫鬟轰然答应,忙拖着银红就走了出去。一时屋子里静悄悄就剩下凤姐儿一人,屋子里血腥气扑鼻。

凤姐儿皱着眉头,掩鼻站起。她刚要走,隐约就见到门外帘子似乎一动,好像有人无声走了进来。她立时就感觉冰寒透体,浑身汗毛直竖。

“是谁?谁进来了?”她急忙强撑着问道。

屋子里鸦雀不闻,一片寂静。凤姐儿越发害怕起来,一伸手抓了一个花瓶,又喝问道:“是谁敢在我眼前装神弄鬼?你再不出声,我皮不扒了你的!”

“唉……”她话音方落,就听见外头有个女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此后便寂静无声了。

王熙凤又怕又怒,把手里的花瓶便狠狠砸过去,强骂道:“奶奶我从不怕这些!有本事你就过来试试!你就是鬼,我也敢咬你几口!”

她这里一阵怒骂,外屋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了。有小丫头在院里听得二奶奶发怒,急忙跑进来伺候。王熙凤见了人,这才把悬着的心稍放下。也顾不上打骂小丫头,急忙扶着她就出了屋子。

却说银红自小娇生惯养,被这一顿好打,拖出去不久便送了命,被贾府抛在乱葬岗了事。

她生前风流美貌无比,叫多少男人丢了魂魄。死后一身骨肉不过是喂饱了一群饿狼,从此世间再也不见她的痕迹,就如同一汪春水悄悄流逝终不见。

第九十二章 结交(上)

王熙凤发落了银红,满腹的委屈怨气才稍得缓解。等她扶着丫鬟回到屋子里,已经是子时了。平儿并没有回来,她只得叫小丫鬟胡乱服侍着洗漱了,这才脱衣躺在炕上。

正要入眠之际,凤姐儿猛然就被一阵冷风吹醒,她由不得打了个哆嗦,忙起身探视,只见屋子里炭盆正旺,这才疑惑着重新躺倒。

她刚闭上眼睛,隐约就感觉似乎有人在身边来回走动,带起一阵阵凉风,惊得她急忙翻身坐起,可睁眼一看:身边空荡荡哪儿有人?只见烛光摇曳不定。

如此几次三番,凤姐儿心内不由得害怕起来,想要喊小丫鬟进来,可又怕传出去惹人笑话,只得独自强撑着作罢。

她不敢入眠,只好起身剪了剪灯花儿,等到蜡烛大亮了,便拥被而坐,直熬到天明。

直等到窗户纸微微透进亮光,又听见外面公鸡打鸣,凤姐儿这才躺下稍微闭了一会儿眼睛。等到天光大亮,她便急忙叫人进来伺候着洗漱好了,又命人套好马车,坐着车就赶到绸缎铺子里来。

她一到了绸缎庄,平儿就急忙迎了出来。凤姐儿如今一天都离不得平儿,此刻一见,一把抓了平儿的手,还未开口眼眶就红了。

见到身边还有外人,凤姐儿不好说话。只等一进了屋子里,她便把昨夜里打发了银红的事情说了。

平儿愣了一时,方说道:“奶奶有些着急了,万一爷怪罪起来……”

凤姐儿听了便冷笑道:“你那爷光想着保全他自己!我看他平时日夜都离不得那个**,没想到关键时刻也就那么回事儿!我的心也冷了,说不定哪日他也能叫人把我或打或杀了!”

一见凤姐儿伤感,平儿又急忙劝慰。凤姐儿便道:“你也不用哄我,我心里明镜儿似的。这辈子我也不奢望什么了,我放心不下的也就是我那可怜的姑娘,平儿,若是……”她话没说完,就听见院子里一阵嘈杂,说是晴雯几个回来了。

平儿急忙就出去迎接。王熙凤也把满肚辛酸埋怨抛在一边,站在窗子底下细看:只见晴雯背着个女孩子,众人七手八脚在旁边帮忙,簇拥着往东厢房过来了。

王熙凤一见心里不由赞叹:“这晴雯果真能干,还真把个死人从坟地里抛出来了,比贾府那帮男人可是强了百倍!”

她心里想着,急忙就走到门前掀帘子,迎众人进来。小妹、司棋几人先忙着把抱琴放在炕上躺好,这才急忙又和王熙凤见过,就急忙扭身出去。

“晴雯,你且等等,我有话问你!”小妹转身刚要出屋,却独独被凤姐儿留下了。

“平儿,你出去看着点儿人,谁也不许靠近!我有话要问晴雯!”凤姐扭头吩咐道。

平儿急忙答应一声就掀帘子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小妹和凤姐儿,还有合目躺在炕上的抱琴。

“二奶奶,您留我有什么事情?”小妹急忙问道,她打心眼儿里不喜欢待在这里,她不想参与太多秘事。

“晴雯,你为我贾府立了大功,我要谢谢你!”凤姐儿忽然正色道,说着便屈身行礼。

“奶奶,您千万别这样,您不是已经都把卖身契还给我们了?该是我们谢您才是!”小妹说着便急忙还礼,却被凤姐儿给拦住了。

“晴雯,哦,不是,我现在应该叫你小妹了!你已经不是我贾府的人了!我很承你这份恩情……”凤姐儿急忙说道,“你也知道,如今我们府里堪用的人没有,会享乐的人倒是不少!日后,我还少不了麻烦你……”

“别!你可千万别麻烦我,我怕你,行了吧!”小妹心中一阵腹诽,面上却笑道:“二奶奶,您太客气了!只要我还堪一用,二奶奶尽管开口!”

“妹妹,你真是……”凤姐儿心里感动,一把抓着小妹的手,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怎么?如今贾府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了么?连个像样儿点儿的男人都找不出来?什么事情都依靠女人么?”忽然有人冷冷说道,把小妹和凤姐儿唬了一跳。

两人急忙扭身,只见抱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来,正冷冷地望着二人。

她是贾元春的贴身大丫鬟,贾元春如今贵为当朝贤德妃,抱琴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别说是凤姐儿,就是太太、老太太见了她也得恭恭敬敬。

因此,王熙凤急忙向抱琴跪倒就要行礼,小妹也犹豫着要向下跪。

“不必了!我时间不多了,别讲这些虚礼!”抱琴依旧冷声道。

“是!”王熙凤急忙在一边垂首而立。

“这是要说正经事儿了吧?我得想个法子赶紧走,我可不淌这趟浑水!”小妹心里暗自叫苦,就想要找个借口开溜。

“这位姑娘,你是谁?”正这时候,抱琴突然望着小妹柔声问道。

“我……我是莫小妹……我原来是贾府的丫鬟,如今却不是了……我……”莫小妹急忙向抱琴解释。

“莫……小妹……”抱琴低声念了两遍,抬头笑眯眯望着小妹道:“你很好,很好!”

“是……”莫小妹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随口附和道。

“那个……我……我就退下了……”小妹低声说着,扭头就想跑。

“不用,小妹,你不用回避!”二奶奶王熙凤笑眯眯挽留道。

“是,如今你是我贾府的贵宾,什么事情也不必瞒你,日后还要请姑娘施以援手!”抱琴说着便起身盈盈下拜。

“这……抱琴姑娘不必客气!我……我……”小妹此刻彻底有些懵了:怎么好像自己被强行拉上贼船了?再说,这是贾府的事情,与自己何干?

“是的!妹妹你还在府里的时候,我就很是看好你!如今你出了贾府,更能一显身手了!妹妹你放心,日后只要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姐姐我两肋插刀死而无怨!”二奶奶王熙凤更加满口姐姐妹妹地拉拢起小妹来。

“这两人还真是奇葩!怎么正经事儿不说,先忙着拉拢我做什么?”小妹满腹吐槽,她被二人这一番表白赞叹,弄得她也心热起来,冲动之下脱口而出:“好啊!既然抱琴姑娘和二奶奶看得起我,我莫小妹愿意为两位姐姐肝脑涂地,百死不悔!”

“好!好!小妹姑娘为人豪爽,果真是罕见的女中豪杰!我们能和妹妹结交真是三生有幸!”王熙凤和抱琴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都满眼热切地望着小妹,满口不住称赞。

“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小妹一眼看到两人的笑容,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第九十三章 相交(下)

历朝历代的皇宫之中都是天下最险恶复杂的地方,都是最历练人的地方:哪怕有一丝渺茫的机遇,只要你能抓住,很可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同样,你倘或有一丝大意,若是被人抓住了,转眼就能沉沦入十八层地狱,日夜受尽炼狱之苦。

皇宫中处处都是尔虞我诈,互相利用,难有真情。

抱琴跟随贾元春十几岁入宫,在宫内奋斗了十来年,经历过无数厮杀,这才突出重围,有了今日的成就。

抱琴日日夜夜耳濡目染,且身经百战,她识人用人的眼力气魄可说少有人及。

自从她一睁眼见到莫小妹开始,她就在暗中一直观察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不多长时间,她便发现小妹重情重义,头脑灵活,果敢勇毅,且生得十分漂亮!这样一个人才,别说放在贾府,就是送入宫里去,也大有机会奇兵突起,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正因为这些,她这才极力拉拢莫小妹,想之念之要为贾府填一位强援。

贾元春心心惦念着贾府,她抱琴又何尝不是呢?她的父母,她的兄嫂侄儿都于贾府来往甚密,若是果真有一日贾府彻底崩盘,她的亲人也必将大受牵连!

王熙凤早就对小妹更加赞赏有加,恨不得立刻就拉在身边做她的左膀右臂。

因此两人一拍即合,彼此之间一个眼神的交汇就心知肚明,胜过了千言万语。这才一起拉拢起莫小妹来。

小妹在职场上南征北战多年,自然也明白了她们的意思,略微一思索就曲意应承了下来。

她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如今贾府虽说沉沦之势不可避免,但毕竟还有贾元春和贾母两颗大柱子勉强支撑着。贾府是她如今能找到的最佳合作伙伴!大家各取所需!

如果真有一天要沉船了,她莫小妹自然要先顾着自己逃离,如果还有余力,那么能帮一个是一个!

最坏的结局无非就是同归于尽!但想来她小小一个女子,到时候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安身?也不至于就一定是必死之局!

任何一次投资总是会有风险的,哪有稳赚不赔的买卖?莫小妹瞬间就计算出了得失,且赚的机会更大一些,因此也就接下了二人抛过来的橄榄枝,和抱琴、王熙凤姐妹相称起来。

当下三个精明的女人皆大欢喜,亲热自不必说。

抱琴这才正色道:“二奶奶,我随着大小姐离府入宫之时,奶奶才嫁入我贾府不多时。那时我家小姐便说奶奶是少见的女英雄,如今一看正是如此。小姐让我带话给奶奶,多谢奶奶这些年鞠躬尽瘁,为我贾府筹谋!”

说着,抱琴便站起身来双膝下跪,恭恭敬敬给王熙凤磕了个头。

王熙凤受惊不小,急忙扶起抱琴,她抬头时已是泪痕满面,哽咽道:“娘娘谬赞了,我生是贾家人,死是贾家鬼,怎么敢不尽心尽力?”

抱琴便道:“娘娘说多亏奶奶辛苦,贾家才能苦苦支撑到如今,奶奶你可是当得起娘娘这一跪!”

王熙凤心内感激万分:她天天起早贪黑,为了贾府付出了一腔热血!可是就是如此,也只不过是落下了无数的怨恨,从老太太算起,一直到太太、老爷,再到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众小姑子,小叔子,大伯子……上上下下百余口人,没有一人为此感激过自己!

没想到,远在深宫之中的贾元春,贤德妃娘娘,她居然就能想到自己的辛苦!

这怎么不让她感激涕零!

“多谢,多谢娘娘谬赞,我……我……”王熙凤拿帕子捂着嘴,哽咽难言,唯有眼泪止不住,掉了线的珍珠般洒落。

“奶奶,您委屈了!”抱琴忙含笑再次行礼,却被王熙凤一把扶住了。

“娘娘知道我这番辛苦,我就算是死也值得了!”王熙凤哽咽道。

“奶奶,你现在还和东边儿的人有来往么?”抱琴微微一笑,忽然话语一转,问起另外的事情来。

“来了!终于问到关键处了……”莫小妹站在一边心中暗想。抱琴前头又是磕头,又是行礼,就是为了现在铺垫吧?她可真厉害!不,是贾元春真厉害!刚刚给了个甜枣,转手就要打耳光了!

“这……”王熙凤立刻词穷,只顾着低头擦眼泪,无法作答。

“狡兔三窟自然是好的,可是奶奶这退路可寻得不好!你这是才出了龙潭,又入虎穴啊!”抱琴微笑着说道。

“我……”王熙凤心中大惊:自己这事情做得极其机密,怎么元春在皇宫内就知晓了?难道是身边有探子不成?

“二奶奶,不用乱猜了,你身边的人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东边宫里的人!”抱琴一见到二奶奶脸色变幻,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随即便一口道破。

“东边宫里有人泄密?”王熙凤一听之下脸色大变,浑身都是冷汗。

“良禽择木而栖,二奶奶一个小小的女子都想要在夹缝中求生存,何况东边宫里的巨擘?他们之中早已有人偷偷和皇宫互通消息……”抱琴说话声音极低,极温柔,但是她的话语在王熙凤听来就像一个个疾雷,立时就把她炸懵了……

“这……这……”她吓得脸色大变,浑身战抖,站立不稳,小妹急忙上前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轻轻抓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二奶奶暗地里有一家绸缎庄,就是这里吧?另外还有两首饰铺子,三个胭脂水粉铺,四处钱庄,五家酒楼客栈,另外在南边还有很大一家织造处……”抱琴盯着王熙凤一字一句地说道。

莫小妹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对眼前的二奶奶钦佩不已:这个王熙凤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富婆啊!她这些产业加起来估计比贾府还要有钱吧?

王熙凤却越听越是害怕,她这些产业极其隐秘,怎么会元春会知道?她越想越害怕,脸色越来越惨白,终于再也挺不住,身子一软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重重坐在地上。

“二奶奶,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小妹急忙死命往起拽她,王熙凤却浑身哆嗦个不停,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二奶奶,你真是糊涂!”抱琴却冷冷望着王熙凤,丝毫不假辞色,“你若是清清白白做买卖,任谁也不会动你!可是,你怎么就想起来要和东边做买卖?你分明是在自己找死啊!”

“我……”王熙凤无法分辨,一时心里又急又怕,双眼一翻就昏倒在地上。

“二奶奶!”小妹一声惊叫,急忙俯身就要把去掐她的人中。

“别理她!”抱琴冷哼道,“她太利欲熏心,眼睛里只有银钱,油锅里的钱都敢伸手,就让她躺着好好想想!”

“哦,是……”小妹急忙缩回手,任凭王熙凤躺倒在冰凉刺骨的地面。

“这二奶奶极是精明能干,可惜太过爱财!爱财也罢,偏偏又要想着要投机取巧,这次恐怕要赔个精光了!”抱琴摇头叹息。

第九十四章 王熙凤洗钱

王熙凤出身于名门望族,其家族专管海运一事,极其富庶。其父是王氏一族嫡长子,很早就掌执掌了王家的祖业。且王父多智,又发展了许多分支产业,大赚其钱,把家业振兴得更加旺盛。

其母是南方豪富之女,和王家正是门当户对。二人成婚之日,其嫁妆何止百里?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直用了一天一夜时间才把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房屋地契、美婢良驹……送入王家。

这段豪富遮天的姻缘在当地一时成为盛谈,直到数十年后说起当日的盛况依旧是震惊不已:

你真是少生了几年,当年人家那才叫有钱!

你没见那一担一担的金元宝、银元宝,一斛一斛的珍珠、宝石……老天爷!恐怕是全天下的财富都流入他家了!

你没见夜里送财宝的队伍!一个个人都打着火把,真好像一条长龙相似!

你没见那些婢女,真叫漂亮啊!就连咱们州第一美女居然都被买来做了丫鬟……

那可真叫泼天的富贵!想来皇上也没他们家有钱了吧?

……

最后一句话真叫厉害!皇上也没他王家有钱!

这些话人传人,直由南方一路直传入京城,直传入圣上的耳朵里!

也正因为这场震惊天下的婚事,王氏一族开始逐渐衰落:先是掌管海事的差事被圣上收回,后来王家做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诸多不顺!

但王家还是有钱!非常有钱!

王熙凤是家中独女,虽然自幼禀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教诲,没有读过书,但是她完美地遗传了父母的精明和胆大,自小更是学习了许多父母经商的经验……因此,她这才能把偌大的贾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还隐瞒着贾府众人在外打造了庞大的商业网络。

王父终其一生最喜欢的东西只有两样:金银和美女!

若不是把金银当做宗教信仰一般地狂热追捧,他也不能小小年纪就能一手创立惊天的富豪之家。

有了数不尽的财富,美女自然是轻松纳入囊中。王家最鼎盛之时江南五美齐齐做了王熙凤的姨娘……

王熙凤之母不过是中人之姿,除了有钱,会赚钱,她别无长处。

她终其一生都在和美人做斗争!

往往是丈夫前脚抬回来一位美女,后脚就被夫人以各种缘由或打、或杀、或卖……

丈夫并不生气,不过是淡然一笑,再抬进来一位更美的美人……

如此周而复始,江南五美尽皆命丧王熙凤母亲之手……

王熙凤自幼耳濡目染,步母亲之后尘,死在她手里的美娇娘也不在少数……

“儿啊!天下的美人是杀不绝的!你今天弄死一个,明天他就能给你抬回来两个!杀得都心烦了,娘也算是看明白了。女人,手里不能没有钱!只要咱们手里有钱,男人就跑不远!就算是他当真跑了,咱们不能学男人一样,拿钱买别的男人回来?”

王熙凤自懂事开始,几乎天天都在听娘唠叨这句话,慢慢地这句话已经渗入了她的骨髓……

娘说得对!钱,只有钱才是真的!才是实实在在的!男人?你只能看见他的人,却看不见他的心!钱,比什么都可靠!

王熙凤嫁入贾府之时,王家已大不如从前那般富贵,但依旧是少有的富庶之家。她的嫁妆虽然不如其母嫁人时的惊人耳目,却也不止于“十里红妆”那么寒酸……

婚后没多久,她就博得了贾母的青睐,再加上当时贾府的当家人王夫人是她的亲姑姑,因此王熙凤不久就接替王夫人掌管了贾府的财政大权。

那个时候贾府还是颇有些余钱的,再加上她手中丰厚无比的嫁妆,王熙凤暗地里一点点建立起了颇具规模的商业王国。

如今她名下数不清的铺子,都是她日夜辛勤操劳的心血,是她十几年狂敛的钱财,是她所有的倚仗,是她敢于任意妄为的资本……一句话,这是她的命!不仅是她的,也是她女儿的命!

王熙凤本以为自己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早已大白于天下!而且,据抱琴说,她十数年的辛劳都要付之东流,这怎么不叫她痛不欲生?

看着昏厥在地上的二奶奶,莫小妹忍不住问道:“姐姐,你怎么说二奶奶的多年积累的财富要付之东流呢?”

抱琴冷笑道:“因为已经有人盯上了她的钱!”

“谁?是谁?谁盯上了二奶奶的钱?”小妹急忙追问。

“当今皇上!”抱琴樱唇微张,冷声吐字。

“什么?皇上?”小妹惊的全身毛孔直冒凉气。

“皇上?他怎么会看上二奶奶这点子小钱?他这不是强盗么?”小妹惊叫道。

“第一,这不是一点子小钱,这是很大一笔钱!第二,当今圣上很缺钱!他外有胡夷骚扰,内有东皇城虎视眈眈,他需要很多钱招兵买马!”抱琴满面嘲讽之色,也不知是在嘲笑谁。

“就算是皇上再缺钱,可也不至于来抢二奶奶的钱!她这钱可是耗尽无数心血赚来的!难道他就不怕天下人的鄙夷嘲讽么?”小妹皱眉说道。

“嘿嘿!耗尽心血?”抱琴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她还当真是耗费了不少心血,你可知道她这些钱是怎么赚来的吗?”

“怎么赚来的?我不知道……”小妹急忙摇头。

“哼,这位二奶奶可当真是太过精明,不过却是精明反被精明误!她一来仗着贾府的余威,在西皇城中的官场中买卖人情,赚了不少黑钱!”

“哦,原来如此,可是这也没什么,官场中不都是如此么?”小妹道。

“有没有什么,不是咱们说了算的,那是皇上说了才算的!倘若她真是只靠这个赚钱,那倒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她胆子太大了,连东皇城的钱也赚,替东皇城洗了大笔大笔的银钱,这一点,却是碰了皇上的大忌!”抱琴恨声说道。

“洗钱?替东皇城洗钱?她疯了么?”小妹脸色立刻大变:这个王熙凤还真是要钱不要命!

原来,先皇毙命之时自觉对不起老太子,不仅耗费巨资建造了东皇城供其居住,还允许老太子自行铸造银钱!

先皇驾崩后,新皇登基,他日夜为此椎心泣血,恨不得立刻就把这项特权收回来,可是一直也不得其便,只颁布了一道律法:东皇城所铸银钱只能在东皇城范围内流通,不得流入东皇城以外!

王熙凤被钱迷了眼,竟然暗中帮着东皇城把其所铸的银钱流通入市场,从中赚取了大笔的好处费!

“哼!这二奶奶总以为天下只有她一人聪明!她名下的那些铺子,明里是做得正经买卖,实则是和东皇城合作!把东皇城私下里铸造的银子全部洗成了官银!特别是她手里的几个钱庄,这些年来最少也流通了数亿两银子出去!”

“这么多?”小妹也闻之变色,看来这一次王熙凤能保住性命就算是侥幸了。

“这还算少了!”抱琴咬牙道:“如今东皇城铸造的银钱和西皇城铸造的银钱,统统在市面流通,难分彼此!这可有贾府二奶奶不少的功劳呵!”

抱琴越说脸色越难看,看向王熙凤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气。

莫小妹越听越胆战心惊,浑身冷汗淋漓:恐怕皇上要拿王熙凤先来试刀了!

王熙凤之命休矣!

第九十五章 以命换命

待听说王熙凤什么钱都敢赚,居然帮着东皇城洗钱,把莫小妹吓得浑身冷汗直流!

她这是严重扰乱国家金融秩序!少说也是砍头的大罪!不诛其九族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这么说,二奶奶必死无疑了!恐怕贾府也要受其牵连……”莫小妹喃喃道。红楼梦在现代只遗留下前八十回,后四十回被借阅者“遗失”……

因此,莫小妹真的猜不到精明强干的王熙凤能犯下这么严重的罪行,或者说,她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为了赚钱,掉脑袋的事情都敢做!

“是啊,她原来是非死不可的!可是娘娘不忍心让她死,也不能让她死!”抱琴无奈道。

“娘娘?她难道能想出法子来救二奶奶么?”小妹急忙问道。

“娘娘不过是深宫中的一介弱女子,她又能有什么办法?”抱琴喃喃道。

“那……那……那怎么……”小妹疑惑道。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啊!”抱琴幽幽叹息道,“娘娘不忍心叫她死,是因为她也曾为贾府尽心尽力!不能让她死,是因为贾府无人啊!若是王熙凤真的死了,贾府紧跟着也就要覆灭了!”

“这……确实还真是如此!王熙凤有能力,有手腕,说话办事斩钉截铁,确实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居然把当今圣上都惊动了,娘娘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挽回圣意呢?”小妹疑惑问道。

如今的贾元春虽然贵为“贤德妃”,但是她这妃位得来不易:这是她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虽然也曾经受宠一时,但现如今她也只空剩下个“贤德妃”的名号而已。

在皇宫中,这些称号都是虚的,都是为着好听好看的。只有皇上的宠爱才是真的!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哪怕你是小小的一个答应,也敢踩着妃子走!

宠爱,于贾元春来说,不过是保留了十数年的处子之身被强行夺去的疼痛;不过是处处克己时时小心才换来的君主的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是煎熬岁岁年年才得到的几次侍奉圣上就寝的机会……

那么,贾元春又有什么办法能力挽狂澜,救回王熙凤的命?能苦苦支撑摇摇欲坠的贾府呢?

抱琴眼中的神采暗淡了,面孔上的愤恨被哀怨和怜惜替代……晶莹的泪珠不知不觉就滑落了下来……

“娘娘很苦,很苦……”抱琴喃喃道。

“她原来最讨厌吃甜的东西!但是她现在最喜欢吃甜食……因为她如今的日子太苦了,只有吃甜食才能支撑着活下去……”

“嗯……”莫小妹垂首无言,皇宫中的女人,得意的永远只有那么几个,剩下的都是在黄连般的苦楚中熬日子。

“娘娘究竟能有什么法子呢?”小妹疑惑重重。

“娘娘她……娘娘她……她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就是……以命换命!”抱琴捂着嘴低声啜泣着,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流过面庞,滑过精美的丝绸,滴落在冰冷的青石地面,立刻就摔碎了。

“以命换命?”莫小妹惊叫道,“怎样以命换命?”

“娘娘有身孕了!”抱琴流泪泣诉。

“有身孕了?”莫小妹忍不住心里一沉:元春还是有身孕了么?于别人而言有孕是喜事,可是元春有喜却是要大悲收场。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

这是曹大人对贾府贾元春的判词,是对她匆匆一生的真实写照。

“榴花开处照宫闱”,这一句词,说的就是贾元春在宫中有孕,一时风光。但是她并没有等到皇子诞生,便已然悲惨辞世。

“娘娘有孕了!”莫小妹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暗自心惊:元春既然已经有了身孕,那么她不过几个月时间就要与世长辞!她死后,贾府大崩溃就拉开了序幕!

这也就是说,她莫小妹也没有太长的时间来积蓄能量了……几个月时间匆匆而过,她能做些什么?

“娘娘是怎么有的身孕?她又准备怎样以命换命?用谁的命换谁的命?”莫小妹追问道。

“娘娘准备用自己的命,换王熙凤的命,换贾府上下数千口的命!”抱琴哽咽道。

“娘娘不是已经有了身孕么?等到瓜熟蒂落,倘若降生下的是一个小皇子,贾府不就得以保存了么?娘娘为什么要以命换命?”小妹不解道。红楼梦后四十回已经遗失,现代人只知道元春谢世,却不知因何而死。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抱琴掩面而泣,瘦小的身体如同在寒风中的落叶般颤抖不已。

“抱琴姐姐,别怕!别怕!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娘娘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一定会眷顾她的……”莫小妹急忙走过去搂住了啼哭不止的抱琴安慰起来。

“不……你不知道……”抱琴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泣不成声。

“不要怕,我们还有很多人,我们可以帮娘娘,你不要担心!我们的命都是栓在一起的,我们都会拼命帮娘娘渡过这次劫难的,你不要担心……”小妹不知就里,她能做的只能是安慰眼前这个痴心的小丫鬟。

“不……没用的……谁也救不了娘娘的命……”抱琴哽咽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告诉我,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总能想出办法来的!”小妹见到抱琴只是哭个不停,追问道。

“没用的……没用办法可想,这一次……这一次……娘娘是……必死之局!”抱琴痛哭了一时,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未曾交待,只得强忍住悲痛,抽抽搭搭说道。

“必死之局?为什么是必死之局?”小妹盯着抱琴问道。

“你不知道……这一次……娘娘是……是……强行有孕……是注定保不住的……”抱琴抽泣道。

“什么?强行有孕?怎么是强行有孕?娘娘正当年,且一向身体强健,怎么就说保不住?”莫小妹越来越疑惑。

“娘娘……娘娘她……她在宫中与人争斗多年……期间有数次吃了大亏……早就伤了根本……最重的一次,娘娘她……她……本已怀有两个月的身孕……却被人陷害……施以杖刑……那一次……娘娘的身子就……就……彻底毁了……她这次……这次是……是……借用药力……孩子是肯定保不住的……”抱琴字字泣血,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血泪织就。

“这……”莫小妹听得心惊胆战,冷汗不一刻就把衣服湿透了:元春这一路走来,太过艰辛!但是她为了贾府的荣耀,为了贾府上千口的性命,硬生生咬牙挺了过来!

如今,为了不可挽回的颓势,她竟然要以命相搏,要以命换命!

贾府大小姐,贾元春,就像是战场上最英勇的战士,不顾浑身血淋淋的伤口,拼了性命要保全家园。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愿意帮你!我愿意帮元春大小姐!”小妹紧握着抱琴颤抖的小手小声说道,语气坚定,满腔热血。

第九十六章 王熙凤-----阳奉阴违

“你真的肯帮我们?”抱琴惊喜地问道。

“是!我当然肯!大小姐为了贾府上下殚精竭虑,令人动容!不管怎么说,我也在贾府待了那么长时间,只要我有能力,一定帮!”莫小妹言语诚恳。她确实对元春既赞叹又怜惜。

元春入宫的时候才十几岁。严格说来,她还是一个孩子,但是她为了家族兴旺奋斗了十几年,其中的艰辛隐忍和伤痛语言无法描述。小妹被她的苦楚经历深深打动了。

“谢谢你!晴雯!如今贾府朝不保夕,原来那些拼命阿谀奉承的小人都躲避不及,你却还肯帮我贾府……你放心!倘若日后贾家若是还有一线生机,必当厚报于你!”抱琴抹着眼泪承诺道。

“那也不必……”小妹正要说话,突然听见王熙凤发出低低的嘤咛声音。

“二奶奶醒来了……先扶她起来吧……”抱琴微微皱着眉头说道,看向王熙凤的眼光既有同情,又有厌恶和憎恨,还有一丝的感激……

这个王熙凤,叫人怎么说才好?她一面不辞辛苦打理着贾府上下,一面却又拼命贪墨府里的银子,一面为贾府操心,一面却又偷偷为自己谋求出路……

她这个人太复杂了!

若说她无情无义,实在是冤枉了她!

若说她衷心耿耿,却也不是……

当日元春说起王熙凤来,也是犹豫许久。她本想传旨下来,罢黜了王熙凤官家奶奶的身份,但这么做实在是无情,况且贾府现在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当家人了。

若是听之任之、置之不理,任由王熙凤为所欲为,那么贾府大祸转眼既至……

元春想了又想,还是怜惜王熙凤的才能,又念其辛苦不易,这才决定要网开一面。

莫小妹这边已经把悠悠醒转的凤姐儿搀扶起来,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嘴里不住轻声安慰。她依旧是满脸苍白,浑身哆嗦。

“二奶奶,”抱琴冷声道:“娘娘让我转告你,你尽快将名下的产业全部转让出去……不计得失,立即全部转手!而且,你所有的银钱,只能留下一层,剩下的全部捐出来吧……”

“什么?娘娘这是……”王熙凤刹那间面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那是她多年的心血,是她所有的财产,是她和女儿安身立命的基础……

她怎么肯交出去?这明摆着是要她的命……

看见王熙凤犹豫不舍的神情,抱琴脸色更冷了:“二奶奶,这些年你光顾着敛财了!你可知如今圣上一提起你,恨得压根儿直痒痒,恨不得立刻将你生吞活剥了!娘娘为了你不顾个人安危,你还只顾着钱么?再说,就算是给你留下一层,那也够你几辈子花了吧……”

“我……我……我冤枉……我……圣上怎么会知道我这小小一介草民?抱琴姑娘,你……你……别吓我……”王熙凤吓得浑身乱颤,心疼得心头都在滴血,期期艾艾说道。

“二奶奶,你如今可是名人……你将东皇城私铸的银子都扩散到全天下了,圣上怎么会不知你的威名?”抱琴越说声音越冷,吓得王熙凤浑身冷汗如雨,一双眼睛直翻白眼儿,眼看又要昏厥过去。

“二奶奶……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况且就凭着奶奶的精明能干,东山再起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小妹急忙扶着身子软成了一根面条儿的王熙凤,不住安慰着。

“妹妹说得对!眼看铡刀已经放在脖颈上了,你可要想明白,如果命都没有了,你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抱琴也冷冷说道。

“这……好……”王熙凤哆嗦着说道,疼得她好像正被千刀万剐一般:那是多大一笔钱!能买一个城了吧?就这么白白送给皇上?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天下都是人家的……

“嗯……不对!还有东皇城呢,我给他们做了那么多事情,现在难道他们还能看着不管不成?”王熙凤的脑子里闪电般出现了这个念头。

“对!就是这样!我要去找东皇城的人物去商量看看……总不成我白忙活一场!”王熙凤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觉得此事还有腾挪的余地,她的脸色总算是稍微好看了一些……

“二奶奶,王熙凤!你好好想想,不要自误!这可是娘娘拿命换来的机会!你若是不好好把握,到时候大祸临头,你可莫怪……”抱琴见到王熙凤脸色变幻,心里暗道不好:这个二奶奶眼珠子一转就有数十个主意,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况且,她如此爱财,让她一下子把全部身家交出来,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唉……娘娘的一番心意看来要付之东流了……”抱琴一想到几个月后,元春娘娘就要香消玉殒,心头忍不住一阵剧痛。

“二奶奶,你到底是什么主意?你可愿意按娘娘的旨意去做?”抱琴冷冷问道。

“愿意!我愿意!娘娘怎么说,我一定就怎么做!还请抱琴姑娘回宫后将一切事情告知娘娘,好叫娘娘放心!”王熙凤急忙答应道。

抱琴死死盯着王熙凤的脸色,见到她嘴里说得诚恳,双眼却有意无意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她心里越来越冷:“看来,这王熙凤是绝对不肯轻易按元春吩咐来办了……”

“这王熙凤好大的胆子!”抱琴心头怒火突起,她刚想要出声责问,但一转念想起自己不过命在须臾之间,元春也不过还有数月可活,又见到小妹不住和自己使眼色,她一腔怒火即刻转为悲痛……

看来是天要亡我贾府……倒是白白赔了我和小姐两条性命……不过,这种日子她们两个已经过够了!就这样解脱也好……

抱琴面上悲意越来越浓重,一腔怒火最终化为数滴泪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力劝道:“二奶奶,咱们贾府如今眼看就要大祸临门,元春小姐为了咱们贾府,已经是连命都搭上了……你要三思,千万不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是,抱琴姑娘,我明白,我一定按着娘娘的旨意行事,我手里的店面铺子,我会尽快转出去,还有我手里的钱,我也一文不少地交出去,请娘娘放心!”王熙凤忙垂首说道,但她的心口不一,连小妹都能听得明明白白。

“姑娘,不知你什么时候返回宫里去?可要我们准备些什么?”王熙凤问道。

“回宫?谁说我要回宫?我转眼性命都没了,还回什么宫?”抱琴幽幽叹气道。

“什么?你说什么?”王熙凤和莫小妹两人温言大惊失色,只不过凤姐儿的惊讶之中隐隐有一些喜悦。

第九十七章 抱琴----刹那芳华

两人听到抱琴说她性命难保,都是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抱琴姑娘,你说什么?什么性命难保?”

抱琴悲声道:“我这次出宫的时候,娘娘已经失宠多时!偏又有几个贱人趁着娘娘失势,在皇后面前下蛆,娘娘现在是被禁足在凤藻宫!我是犯了皇宫的大忌才混出宫来,如何还能回去?”

“禁足?咱们家娘娘被禁足了?”王熙凤大吃一惊,不是前些时候还听说元春在宫中颇得恩宠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失宠了?

抱琴苦笑一声,说道:“得宠失宠,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宫中形势变幻无定,这太平常了……”

“那……那……那咱们怎么做,才能扭转圣心?让娘娘重得宠爱?”王熙凤急忙问道。

“不会了,要是还有机会,娘娘怎么肯走这一步死棋?”抱琴叹气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娘娘这次是必死的,就是不知她的命能不能救贾府于水火之中了……”

“为什么?为什么是必死之局?”小妹惊问道。

“为什么?”抱琴摇着头,苦笑连连,“还不是因为娘娘有个好母家?皇上如今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连根拔起了……”

“什么?还有我王家么?”王熙凤一听大惊失色,那是她的娘家,她怎能不着急?她父母一向只以赚钱为本业,从来不理朝政,怎么也会被皇上惦记上了?

“是,有你王家!贾家、王家、薛家、史家,被人称为四大家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皇上怎么会放过奶奶的娘家呢?”抱琴冷笑道。

“这……这……我王家向来不参与朝政之事,怎么连我王家也牵连进去了?”王熙凤又急又痛,哭问道。

“就是因为你王家只知道赚钱,钱太多了,所以当今的圣上这才动了心!他缺钱,他太缺钱了……”抱琴冷声道。

“这……这特么不是流氓地痞无赖么?”小妹低声咒骂道。

“不仅仅是奶奶家,如今老太太的娘家,也就是史家,还有薛宝钗薛姑娘的娘家,如今都是危在旦夕啊!皇上如今只不过是在考虑先拿哪一家开刀而已……”抱琴苦笑不止。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皇上就容不下我们几家?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王熙凤悲愤道。

“我们犯了什么错?我们已经犯了灭族的大错!难道二奶奶竟然不知道么?还是二奶奶故意装糊涂?”抱琴冷笑着问道。

“我……我不知……”王熙凤抹着眼泪,恨恨说道。

“奶奶心知肚明,难道非要我挑明么?好,那我问奶奶一句,宁国府里死了的蓉大奶奶是怎么回事?奶奶你和她一向最为和睦亲密,奶奶不能说不知道吧?”抱琴冷冷问道。

“这……”抱琴如此一问,王熙凤只感觉脑子里一个炸雷闷响,瞬间把她炸得满面发青,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蓉大奶奶?秦可卿?她不是早早就死了么?不过是和她老公公贾珍有一腿的**么?难道她和贾府的败落还有关系么?”小妹好奇心霎时泛滥,目光炯炯地望着王熙凤,等她回答。

“那……那……她不过是……不过是她父亲从育婴堂中抱回来的一个弃婴,后来……就嫁入了我么贾府……”王熙凤磕磕巴巴说道,满脸灰败,泪水四溢,看起来甚是可怜。

“呵呵,二奶奶,请问,你为什么和她如此亲厚呢?别说是一个育婴堂里抱回来的女子,只怕是贾府亲生亲养的姑娘们,也入不了奶奶您的眼吧?”抱琴紧跟着冷言询问道。

“怎么会……怎么……那……秦氏生得美,脾气柔顺……我……我们……”王熙凤犹在辩解,不过语气虚浮,一听就是没有什么底气。

“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么?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事实么?那个蓉大奶奶大有来历!我们整个贾府都在巴结人家,是不是?奶奶真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么?”抱琴冷声喝道,王熙凤一惊,立刻就闭口不语了。

“哼!贾府领着皇上的俸禄,私下里却另奉它主!奶奶!我不知贾府的当家人怎么会如此糊涂?这不是找死么?”抱琴恨声道。

“我……我……我不过是……管管府里的家务小事……这些……这些我……我……一概不知……”王熙凤低声呜咽道。

“很好,奶奶真是精明!我只愿有朝一日,朝廷的板子打在奶奶身上,夹棍夹在奶奶手上、腿上,奶奶还是这么说…”抱琴冷笑不已。

“这……这……我……”王熙凤听得满身冷汗,脑子里“嗡”一声响,身子软软滑落下椅子,竟然又吓得昏厥了过去。

“奶奶,二奶奶……您怎么又昏过去了?”小妹一声惊呼,急忙死命把王熙凤重新抱上了椅子。

“掐她人中,让她快点醒过来!我时间真的不多了!”抱琴催促道。

“好,好!”小妹急忙伸手要去掐王熙凤的人中,不觉回头望了抱琴一眼:突然发现她此刻面容灰败,双目神采大失,两鬓甚至已然出现了几缕白发,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她竟然好像老了十几岁!

看见莫小妹惊讶的眼神,抱琴苦笑道:“妹妹,我说的都是实话,如今我真的支撑不了许久了,或许还有个把时辰,我就会老死……”

“什么?老死?什么老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小妹一惊,急忙松开王熙凤,一任她重新摔落在地面。

“抱琴姐姐,怎么会这样?”小妹几步走过去,捧着她的脸细看:果然,才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抱琴的眉梢眼角已经出现了许多细密的皱纹,皮肤也干燥冰凉。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妹泪水黯然滑落,她清楚地急得,刚刚把她从棺材里抱出来的时刻,她的皮肤有多水润,多光滑!

特别是她圆润光泽的双唇,更是曾让小妹眼馋不已。此刻再看抱琴的双唇,不仅没有了光泽,居然已经开始干瘪,活脱脱就是一个韶华已逝的迟暮美人。

“你的脸,你的眼,你的嘴……”莫小妹心一阵痛惜,一把握住抱琴的双手惊叫不已。只是,就连抱琴的双手也开始变得坚硬、冰冷。

“不要怕!”抱琴苦涩万分地低语,“我早就知道是这个后果!我不怕,你也不要怕!”

“为什么?为什么?你既然知道是这个后果,你为什么这么傻?”小妹失声道,泪水潸然而下。

第九十八章 数宗大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那么傻?”小妹留着眼泪哽咽道。一个女孩子,最珍贵的不就是她的青春,她的美貌么?

抱琴正处在她一生的巅峰期,正是倾国倾城的时候,可是她的青春美貌却转眼就要逝去。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这都是残酷无比的,何况是对抱琴这样的美人呢?

“不这样,那又能怎么样呢?”抱琴苦笑道,“我和大小姐元春一样,自打一出生,我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的,都是要为了家族的兴旺而牺牲的。”

“可是,你们可以不这样做!你们可以在宫里待一辈子,哪怕是默默无闻,哪怕是不受宠爱,只要活着不就是很好吗?”

“怎么可能?从小的时候,家里就告诉我们:我们是为家族而活的!家里耗费了无数的资源在我们身上,我们吃得比别人精细,穿的比别人华贵……别人都在羡慕我们……可是她们哪里知道,我们的连命都不是自己的……就算是吃穿再好,心里也终究是空的……”抱琴哀怨地说道。

“可是,你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已经够了……”小妹流泪说道。

“不够,什么时候会够呢?除非有朝一日,我们把命也还回去,这才能报答家人的养育之恩……”抱琴喃喃道,不一会儿功夫,她更显得衰老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又有浅浅的新皱纹增添。她的嘴唇也更加干瘪了……

莫小妹扭过头去,假装看不见。短短一个多时辰,一位绝代佳人转眼枯萎老去,这一幕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你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一下子……”小妹问道。

“这是因为我服用了太多的毒药。心一跳,这味毒药真的很霸道……虽然效果奇佳,隐瞒了所有人,但是它的余毒也好生厉害,它能叫你起死回生,但也能让你生而复死……”抱琴喃喃着,她的目光都有些混浊了。

“你为什么要吃那么多?少吃一点不行么?”小妹忍不住问道。

“呵呵,多吃一点才能瞒住人啊……你以为宫里的太医都是傻子么?更何况我已经死了,怎么还能活着呢?我这次死而复生,就是为了传递娘娘的密信,任务完成了,我也就该去了……”抱琴的声音越来越低,一如她的生命之火逐渐熄灭……

“可是,娘娘的一番苦心,我们两条性命恐怕都要白费了……”抱琴苦涩道。

“贾府的人已经陷的太深……钱和权……他们已经有了太多太多,却始终不肯满足……”抱琴冷漠地望着躺在地上的王熙凤,目光里有嘲讽,有怜惜,有痛恨……

“身后有余望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莫小妹突然想起贾雨村在荒郊野外、一所破庙前看到的那一副对联来。

可是贾府眼前明明已经无路可走,贾府众人却仍然不想回头,仍然妄想着能一直走下去。

“娘娘和姐姐你的性命算是白费了……”小妹无限感伤:两条如此鲜活的生命眼睁睁就要陨落了,可是贾府众人还不知醒悟!

“上一次,贾府已经逃过一劫。那一次是秦可卿丢了性命,贾府不知醒悟;这一次,是娘娘要丢了性命,他们还是不肯醒悟!贾家到底还有多少女儿的性命可以用来舍弃?”抱琴绝望地喃喃道。

“抱琴姐姐,秦可卿到底是什么来历?难道她不是育婴堂抱出来的孩子?”莫小妹问道,心中的八卦之火冲天。

“育婴堂?呵呵!还真是聪明啊!以为把孩子送进育婴堂就能掩盖她的出身么?真是把天下人都当成了猴子耍!”抱琴嘲弄道。

“那么,秦可卿不是育婴堂出身么?”莫小妹自言自语道。

“不是,自然不是了!贾珍大爷虽然荒淫无度,却也不至于随便拉一个出身都不清不楚的人来当儿媳妇儿!就算是他父子二人都愿意,难道不怕天下人笑话么?老太太也必定不会同意!”抱琴冷笑道。

“贾府里的人,不要说那些个大大小小的主子了,就是府里的下人都是势力鬼,说话办事儿看人下菜碟!我记得三小姐探春小时候,因为是姨娘所生,所以处处受人诟病!她还算是正经主子呢,因为出身不好,还处处被人刁难,倘或那个秦可卿真是从育婴堂里抱出来的,恐怕她在贾府活不过几天就被折磨死了……”抱琴说道。

“可是,我知道秦可卿在宁国府生活得相当好啊!上有公婆疼爱,下有家人爱戴,与丈夫又是相亲相爱,特别是她老公公贾珍,对她那是极好的!”小妹奇怪道。

“可不是!她死后,她老公公贾珍哭得昏天黑地,比死了亲老婆都伤心,发丧时用的东西都是全天下最好的,把整个京城都震动了,成了无数人饭后的谈资,让人笑话了多年……”抱琴不屑道。

“你说这是一个育婴堂的孩子可能得到的待遇么?宁国府对外直说秦可卿不知生身父母是谁,可是我估摸着天下人都已能猜到了吧!”

“那这个秦可卿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为什么她行此乱伦之事不仅无人责怪,反而还个个对她敬爱有加?”小妹奇怪道。

“若说起来,这个秦可卿的来头极大,她本应是东皇城里的公主!命运多舛,她一出生没多久就被送进了育婴堂,又被一个姓秦的小文官抱养出来,直长到十几岁就嫁入了我们贾府……”抱琴说道。

“什么?她是东皇城的公主?”小妹惊问道。

“她本来应该是全天下的公主……”抱琴低声叹道,“只可惜她生不逢时,否则她应该是全天下最富贵的女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小妹吃惊不已。红楼梦中一共有十二金钗。指的是贾府十二位绝色女子,整部书都围绕着这十二位女子一生的命运展开。

莫小妹通读红楼数十遍,对其它十一位集美貌才华于一身的女子都很熟悉,只有对秦可卿的来历事迹都是模模糊糊,读了多少遍也看不清楚。

此刻听抱琴说起她来历惊人,莫小妹惊讶万分,更想了解这位谜一样的美女了。

正此刻,昏倒在地上的王熙凤悠悠转醒,抱琴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早早就陪着元春娘娘入宫,对她并不熟悉,二奶奶和她却是知心好友,你就让二奶奶细细讲给你听吧……”

抱琴的声音此刻沙哑干涩,听起来恐怖异常。

第九十九章 红颜弹指老

王熙凤听说自己私产被发现,又听说四大家族都危在旦夕,又惊又怕数次昏倒。

她刚刚醒转,就听见抱琴询问秦可卿的事情。莫小妹和王熙凤听见抱琴声音有异忍不住扭头望了她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可把两人吓得要死:只见抱琴此刻面容衰败苍老,满面都是皱纹,有一多半的黑发已经变得雪白。

从她醒来到现在,也不过是数个时辰,于她而言却好像是过了数十年一样!一个明媚鲜艳的少女转眼就变成了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见到二人惊恐的表情,抱琴立刻就知道自己容颜大变,她立刻失声道:“怎么啦?你们为什么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是不是我的样子很丑,很可怕?”

两人急忙低头道:“没有,哪里有,姑娘还是和原先一样好看……”

抱琴怎么肯相信?她急忙叫道:“我不相信!把镜子递给我!快点!快点!”

“姑娘,姑娘,真的没什么!你不要……”莫小妹和王熙凤含泪说道。

“快点把镜子递给我!”抱琴突然尖声叫道,把两人吓了一跳。

莫小妹急忙走到窗前,拿起了放在炕桌上的一面镜子。看到王熙凤拼命对她使眼色,小妹一时就犹豫起来,不知到底该不该把镜子递过去!

“快!给我!”抱琴恼怒道,作势就要下床来抢夺。

“姐姐,你坐着莫动!我这就给你……”小妹说着急忙把手中的镜子递了过去。

抱琴一把抄过镜子,却一时不敢照。只见她手里攥着镜子,坐在床边呼呼直喘,大颗大颗混浊的泪珠从干涸的眼眶中流了出来,顺着她满脸深深的皱纹弯曲流淌。

“抱琴姑娘!你……”王熙凤坐在椅子上,半探着身子,看向抱琴的目光之中满是痛惜。

小妹站在一旁默默不语,让一个如此美貌的女子瞬间接受自己沧老的容颜,这是多残忍的一件事!

“我……我……”抱琴坐在床边闭着眼睛一边流泪,一边喘气,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举起镜子。她一松手,镜子就摔落在地上变成了无数碎片。

“算了……算了……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抱琴似哭似笑地低声叫道。

“我……我恐怕真的是没有什么时间了……”抱琴的声音满是绝望。

“你们不要……不要……不要看我……”她的声音此刻越发嘶哑苍老。

说罢,抱琴一翻身就挪到了床里边,伸手放下了床边的幔帐,把自己遮掩起来。

王熙凤和莫小妹对望了一眼,她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惧和痛惜。

“元春娘娘让我传话出来:第一,府里所有的人赶快和东皇城撇清干系!从此后再也不许往来!第二,娘娘已有身孕,可保贾府几月平安无虞!娘娘的意思要趁热打铁,给我贾府再上一层保险!倘若事成,或许再可保我贾府十数年平安!”抱琴躲在幔帐中吩咐道。

“什么?可有这样的好事?”王熙凤一听立刻面上有了喜色,急忙追问。

“有!这件事情娘娘却犹豫了许久,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你们还要回去问问三姑娘的意思,倘若她也肯,那么贾府或许能逃脱此次灾祸……”抱琴苍老的声音中毫无欢喜之意,却是满含悲意。

“抱琴姐姐,娘娘的意思是……”小妹满心疑惑,急忙问道。

“和亲……娘娘的意思是和亲……”抱琴回答道,声音中的悲痛更加明显。

“和亲……这说的是探春姑娘了……”小妹暗香道。十二金钗中,有一人逃脱了死亡的命运,她就是探春。她后来远嫁番邦,一生都耗在了那处苦寒偏僻的地方。倘若她能留在贾府,贾家或许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可是如今……贾府除了贾探春,实在没有女儿可以用来牺牲了。

“和亲?”王熙凤惊讶问道:“什么和亲?去哪里谁和亲?”

“如今北方边境有番邦突起,日夜骚扰我边界,以至于民不聊生。当今圣上为此烦恼不休,若是出兵不仅耗费巨大,他又怕东皇城有所异动,到时候腹背受敌,恐怕他讲述不保。因此便想出了和亲的主意。”抱琴在帐中说道。

此时王熙凤和莫小妹只能听见抱琴越来越苍老的声音,却看不见她容颜的迅速改变,这番情景让二人又是惊慌又是害怕,还有几分诡异。

王熙凤听得“和亲”二字,忍不住奇怪道:“就算是和亲,那也是一国的公主才使得,和我贾家又有什么关系?”

抱琴苦涩道:“那番邦之地野蛮荒凉,哪个公主肯嫁过去?就是她们肯,皇上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那种荒蛮之地?因此,听说皇上的意思,要在一众臣子中寻出一位既美貌又德才兼备的女子,叫宫中的老太妃认作女儿,代替公主去和亲……”

“这……”王熙凤听抱琴如此一说,满脸的喜色顿时化为乌有,苦涩慢慢爬上了她的脸庞。

“那种苦寒荒凉的地方,去那里和亲无异于流放一般,况且听说番邦的男人野蛮无理,在他们眼里,女人还不如牲口,若是我贾家的女孩儿去了,恐怕没几日就……”

“那又能怎么样呢?娘娘唯一能想到挽救贾家的办法就是这个了……若不是这样的苦差事,也轮不上我们贾府了……”抱琴的声音中也满是苦涩。

“据姑娘说,我家的大小姐已然没有几个月的寿命;二姑娘已经是殁了;四丫头已经剪了头发,肯定是要当姑子去了;如今我贾家就剩下探春一个了,难道她也要为了贾家全族送命么……”王熙凤的声音苦涩无比,其中的伤痛和怜惜显而易见。

“所以才要二奶奶你回去问一问三小姐的意思,娘娘也不忍心让自己的亲妹子嫁去那种地方,可是,娘娘实在没有法子了。她赔上了自己的命,还有腹中孩子的命,这才为贾府争取来一息尚存的机会……”抱琴躲在窗幔之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悄无声息了。

王熙凤呆呆坐在椅子上出神:她和探春平日惺惺相惜,她很欣赏探春的才干,私底下总是在想探春日后不知能嫁个多能干的丈夫,可是没想到她有朝一日居然可能要远嫁到蛮荒之邦去……

一想到这些,王熙凤就忍不住心如刀搅。

小妹站在一边,一直紧张的却是床幔中的抱琴: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是死是活?

一时间,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第一百章 悲喜交集

屋子里一时间如同坟墓一般寂静。莫小妹和王熙凤各自神伤:王熙凤担忧的是探春前途渺茫,莫小妹则关心的是抱琴的死活。

时间好像凝滞了一样,沙漏中的砂砾一粒一粒缓缓落下。不知过了多久,王熙凤终于开口苦涩地问道:“抱琴姑娘,除了这个法子,还有没有其它的方法?我贾家就剩下这一个丫头了……”

她的话音落了许久,抱琴也没有回答,屋子里一片静谧。小妹和王熙凤惊恐地对望了一眼,生怕抱琴已经魂归黄泉。

“抱琴……抱琴姑娘……”王熙凤小声叫道。

她接连叫了数声,抱琴终于小声回答道:“没有,没有其它的法子了……”

“那……倘若三姑娘同意和亲,我们又当如何做呢?”王熙凤小声问道。

“贾府的老爷可以面圣……”抱琴只说了半句话就又没有动静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莫小妹更加惊慌不定,她急忙起身慢慢走到了床边,伸手想要揭开床幔探视,却又犹豫着不敢动手。

王熙凤满眼惊恐地盯着小妹,她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自己也说不出现在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她只感觉头疼欲裂,只想现在就倒在地上好好地睡上一觉,从此再也不必醒过来。

小妹犹豫了许久,又轻轻叫了两声,却还是听不到抱琴回答。听一狠心就揭开了床幔:只见抱琴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懂。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如雪,满脸的皱纹却消失不见了,双目安详地紧紧闭着,睫毛上犹自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水。

她就那么安详地躺着,消瘦无比,只剩下一张人皮包裹着骨架。

就在几个时辰以前,她还是如此的鲜艳,如此明媚,如此婉转动人……

那好像就是一个美丽的梦,如今梦醒了,只剩下狰狞的现实……

莫小妹心头一痛:这个女孩,小小的年纪就进了宫,进入了那个人吃人的修罗场,如今她总算是逃了出来,却真的只剩下一个皮囊。

莫小妹泪水婆娑……在一片泪光中,她好像看见抱琴笑眯眯地从床上站了起来,一如平日的鲜活明媚,她笑眯眯地看了小妹一眼,一闪身就在半空中消失不见了。

“抱琴!”王熙凤也见到了抱琴骇人的遗骨,喊叫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却无声地流了下来。

“抱琴姑娘,你……你终于还是走了么?”莫小妹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

王熙凤独自坐在椅子上,也是哭得说不出话来,泪水打湿了手巾。

“二奶奶,节哀,抱琴姑娘这么走了,也未尝不是解脱,她每日都活得如履薄冰,让人一想起来就心痛……”二人哭了半天,小妹忍着伤心向王熙凤讨主意。

“是!妹妹你说得对!虽说她小小年纪就离世了,但对她来说,这也许是福气!她是我贾家的大恩人,我们总不能让她死后魂无所依!这样,我马上就找人,把她埋入我贾家祖坟中吧……”王熙凤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

“这自然是最好!只是要葬入祖坟,也还有许多麻烦事儿,还要赶紧着人去买棺椁,还有停灵,发丧,做道场一堆事情要做……”莫小妹愁道。

“妹妹!你方才也听抱琴姑娘嘱咐过了,我实在是还有血多的事情要做!另外,这件事情除了我们几个,别人是再也不许知道的……这……这也只能再麻烦妹子你了!”王熙凤央求道。

“我……?”莫小妹犹豫了一下,但她一扭脸见到抱琴可怜的样子,只得点头道:“好的,二奶奶,你放心!我尽快让抱琴姑娘入土为安!只是葬地那里……”

“那好办,我现在回去就叫下人去,在我贾家祖坟边挖墓穴出来。妹妹你这边给抱琴姑娘装裹好了,或是明日,或是后日,你悄悄地去把她葬了就是!”王熙凤急忙点头说道。

“也好,我总算是经历过这些事情,也倒是不难办,奶奶放心,不过,我现在还有一间要紧的事情要和奶奶商量商量……”莫小妹愁道。

“妹妹,你我二人现在亲如姐妹,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不会推辞,妹妹你说吧,还有什么难办的事情?”王熙凤见莫小妹答应料理抱琴的后事,心中对小妹万分感激,此刻不管小妹提出什么要求来,她都是一口答应,绝无二话。

“奶奶,是这么一回事,抱琴姐姐方才不是说了,咱们的铺子都已经被人盯上了?我琢磨着,干脆我就带着这几个人暗地里另外或租或买上一栋宅子,我们就全部搬过去。以后,若是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咱们也不至于就束手待毙,奶奶看如何?”

王熙凤略微一琢磨,便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如今是非常时期,说句难听的话,咱们贾府有了今日还不知有没有明日,咱们及早准备可也是很好!这样,我回去就叫平儿给你送一笔银子过来,你赶紧相看一所好一点的宅子,你们先安身下来。如今这绸缎的生意是不能做了。你不是打算弄你的成衣生意?不如你就先弄起来,不管是缺钱还是缺人,你尽管去找我就是!”

“谢谢奶奶,多谢奶奶!只是银子我手里还有些,还不用奶奶破费……”小妹急忙说道,语气很是诚恳。

“傻妹子!看你说道!现如今我也不和你藏着掖着了,银子,我有的是!你手里那点银子且好好攒着。如今眼看就要变天了。这样吧,我多多给你拿一些银钱过来!你做买卖也好,买房子也罢,先都置办起来!”王熙凤也急忙握着小妹的手,动情道。

“奶奶,这……这……多不好意思呢?我怎么能老是用你的银子呢?”小妹有些犹豫。她手里现在有个几百两银子,也足够她们几人安家落户了,她不想和王熙凤纠结太深。

“妹妹,你方才没有听抱琴姑娘说吗?连皇上都想来抢我的钱来啦!做她娘的春秋大梦!那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他倒想白赚呢!哪儿有那么容易?我就是全扔到黄河里头,也绝不便宜他这王八!”王熙凤恨恨地骂道。

“奶奶,你若是和当今的皇上对着干,你会不会……”小妹担心地问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替我操心!你现在就替我花钱就行!那房子,你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就当是为日后留一条出路也好!”王熙凤低声嘱咐道。

“好,奶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放心!”

二人正在屋子里头窃窃私语,突然就听见平儿在外面惊讶道:“周大娘,您怎么来了?”

王熙凤一听,脸色立变。小妹急忙紧走几步,放好了床幔,把抱琴遮挡得严严实实。

这时,就听见平儿在外面大声回道:“奶奶,周大娘来了!

王熙凤端坐好,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凉冰冰的茶,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知道了,叫她进来!”

第一百零一章 大悲既至

抱琴服毒假死,待她传递了消息后,终于还是香消玉殒。莫小妹和王熙凤很是痛哭了一场,就在房内密议日后生存大计。

二人正在商量,就听见守在门外的平儿回说周大娘来了。这周大娘正是周瑞家的,是王熙凤峰陪嫁婆子,一生对王熙凤忠心耿耿。

王熙凤听得是她来了,心里不由得打鼓:这贾府又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这周大娘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

想到这里,她急忙压住惊慌,就叫周大娘进来。莫小妹先把抱琴的尸首遮掩好,也佯作无事,笑眯眯坐在了王熙凤的身边。

两人刚坐定,就见门帘一动,一个浑身绫罗绸缎的老婆子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正是周瑞家的。

她一进屋子就急忙伏地跪倒,高声道:“恭喜二奶奶,贺喜二奶奶,咱们家里有大喜事儿了!”

王熙凤倒是一愣,忙问道:“周妈妈,您快起来说话,到底有什么喜事儿?值得您这大老远的撵过来?”

周瑞家的急忙爬起来,一边笑道:“奶奶,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再想不到的!奶奶您听了准保也高兴!”

王熙凤忙露出笑颜,问道:“您倒是快说啊,是什么好事儿?让我也高兴高兴!”

周妈妈急忙道:“是咱们家宫里的娘娘传出喜讯!娘娘有喜了!”

“当真?这消息可准么?”凤姐忙装出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立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脸带笑地问道。

“真!怎么不真?比真还要真!这是当今圣上亲自派了个小公公来咱们府里报喜的,连银子都赏了不少!如今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并各位姑娘都高兴得不得了!老太太一连声儿地要找奶奶您呢!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哎呦!这可太好了!咱们家娘娘可真是洪福齐天!这一回咱们可真是有盼头儿了!”王熙凤拍手大笑,一面笑,一面赶紧扶着周妈妈就往外走。临出门时,她这才回过头来,给小妹递了个眼色。

小妹此刻正震惊于凤姐儿的演技!她明明知道这哪里是什么喜事?这明明就是一幕惨剧!难为她竟然能演得这么出色!

一看见凤姐儿递过来的眼色,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也离座而起,一面假意和凤姐儿并周妈妈道喜,一面亲自送了出来。

一直守在门口的平儿见自家奶奶终于出了屋子,又见她满面的喜容,虽然她心里疑惑,却怎么敢表露出来?待听了凤姐儿和周妈妈传话后,平儿先念了个佛,然后急忙跪倒给凤姐儿道喜。

此刻司棋等众人见王熙凤走出了屋子,也急忙都走出来相送,听了元春有孕的消息后,大家皆是大喜,急忙跪了一地给凤姐儿并贾府道喜。

一时间小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这边凤姐儿笑道:“你们这都是趁着给我道喜,要赏钱呢不是?平儿,快拿钱给几位姑娘妈妈们!大家同喜!”

平儿听了,急忙就从大衣里掏出荷包来,一人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一时众人更是欢愉。大家簇拥着凤姐儿出门上了马车,瞧着她远远去了,这才回身关上了院门。

司棋见小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笑问道:“小妹,你听见贾府里的娘娘有喜了,难道你不高兴?怎么还是哭丧着脸?”

小妹听说便落泪道:“我表姐还停尸在屋子里,我怎么能高兴起来?”

众人一听,不由得心中一紧,早就把方才的喜事抛到了九霄云外。高妈急忙就先问道:“阿弥陀佛,小妹,我直到现在也还是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你们昨夜到底去做了些什么。今天一大早就见你背了一个女孩子回来,那可是你表姐么?”

小妹急忙点头道:“是,那是我远房的表姐,小时候我家里很穷,我就一直住在表姐家里白吃白喝,表姐对我很好!现在我情况好容易有了一些起色,刚想要报答她,却打听到她驾到中落,人也早早就死了,被埋入了乱葬岗……”

小妹又把和阿金说的话重新对几人说了一遍。她本来是不想隐瞒众人的,可是这件事情实在是关系重大,她不想牵连众人进来,只得撒谎隐瞒过去再说。

高妈一听便伤心流泪,赞叹道:“可说着老天爷不公平?那么好的人偏偏不长命,那些坏人却偏偏倒是活得滋润……小妹,你且不要伤心,万事都有我们呢!我们帮你!”

小妹急忙点头称谢,几人便进了厨房,小妹便越性和几人商量起掩埋抱琴的事情来。

高妈妈和桑妈妈都是老人,况且二人也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对这些事情很是熟稔。

当下,桑妈妈便领着司棋先出门去买棺椁烧纸等物。高妈妈便要进屋里去给抱琴擦洗。小妹忙阻止道:“高妈!这些您且不用管!我这表姐自小就有怪癖,不喜欢外人砰她身体,有我就好了!”

说罢,小妹便拿着新手巾并一坛白酒进了房间。待她闩好门,打开床幔,这才开始替抱琴脱衣擦洗……只见抱琴浑身都仿佛是被风干了一般,竟然连一丝肉也没有,小妹又是伤心又是害怕。

她强忍着仔细把抱琴擦洗干净,又重新给她穿好衣服,又吧一头的白发细细梳理好,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道:“抱琴姑娘!你这一生甚是凄苦,如今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你也算是解脱啦!前世的事情已经与你无干!你就放心投胎去吧!”

她这般神神道道地念叨了许久,这才终于心安,又放下了床幔。

她才到了院子,就见棺材铺里的伙计送了上好的棺椁进来。小妹忙指挥着众人把棺椁抬入了房中,这才给了钱,遣散了众人。

因为怕众人看见抱琴的模样害怕,小妹便把进来帮忙的司棋等人也都撵了出去,只说是自己想一个人和她表姐待一会儿。

司棋早就是满腹狐疑,如今见小妹这般行事,她一忍再忍,终于忍耐不住,闯进了房来。

小妹正准备闩门,却见司棋又闯了进来,急忙问道:“司棋,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司棋一听便哭道:“小妹,我司棋拿你当亲妹妹,你却事事都瞒着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妹见司棋当真急了,强笑着安慰了半天。可是那司棋油盐不进,越发恼怒道:“小妹,你别哄我!我心里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泄露了你的秘密!我司棋对着灯影儿发誓,我若是日后但凡有一点儿对你不起,日头月亮照着,叫我司棋不得好死!死后也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见到司棋满嘴胡说,小妹又感动又心疼,忙捂着她的嘴,骂道:“这青天白日的尽是胡说,你好好的怎么会死?又怎么会魂魄难安?尽是胡说,快吐三口吐沫,就说你是胡说八道,当不得真的!”

第一百零二章 自由身

司棋因为莫小妹不肯说实话赌咒发誓,小妹见她这样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忙说道:“你瞧你,我不想把实情告诉你,就是不想让你也参和进来。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别人躲也躲不急,你倒好,偏偏要往里跳呢!”

司棋抹着眼泪道:“你还不知道我么?我既然拿你当亲姐妹,我可是愿意和你同生共死的!结果你却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扛,让人冷了心!你若是当真拿我当亲人,那你就乖乖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收拾包袱回家去了。”

小妹又劝说了半天,司棋一口咬定不松口,偏要小妹说实话。小妹无奈,只得叹口气道:“好吧,既然姐姐你非要问个明白,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你。但是,你绝对不能再告诉别人去!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太大,我不想牵连无辜人!”

司棋点头道:“你放心!我绝不说。”

小妹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司棋听了脸色大变,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听起来真是怕人,这样说起来,那个贾府的元春娘娘如今说有喜了,这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儿了!”

小妹点头道:“可不是!你以为这能是什么好事?只不过可惜了两个好人!更可笑的是贾府一干人还都被蒙在鼓里,越发要耀武扬威,肆无忌惮了!”

司棋摇头道:“贾府里的人历来是嚣张惯了的,这也是他们自寻死路,于咱们何干?咱们还是赶紧把正经事儿办了,好好想想咱们的出路是正经!”

莫小妹便点头道:“你说的可是!不管怎样咱们也得先能救了自己的命,这才能管别人!”

说着,两人就闩好房门,一起来挪动抱琴的尸体。待见到抱琴骇人的模样,司棋惊叫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早上见到她的时候,还那么水灵漂亮!怎么这才不到两个时辰,就变得这么可怖!”

小妹叹息道:“抱琴姑娘为了能潜出宫来报信,服食了过量的毒药,虽然后来能起死回生,但是她体内的余毒却生生把她所有的生机都消耗光了。”

司棋也点头垂泪道:“在别人看来,她跟着元春娘娘,不知道过得是多么富贵的生活呢!可谁知道她们比咱们都还不如。”

当下两人抬起抱琴的尸身,只觉她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倒像是一个假人一样!两人不由得可怜起她来,很是掉了几滴眼泪。

等到把抱琴终于收拾好了,两人费了半天的力气,这才把棺椁盖好,上了棺材钉。这时候高妈却在外头招呼两人吃饭。

司棋和莫小妹也没什么食欲,不过随意吃了几口就躺在厨房窗户边儿的炕上歇息。

高妈桑妈和翠儿三个人不一阵就收拾利索,也坐在炕上闲话。小妹这才想起来把高妈和翠儿的卖身契也还给二人。

两人惊喜异常,对莫小妹千恩万谢。翠儿还小,不懂这卖身契到底是什么东西,高妈却流泪感叹道:“我总没想到有一日这命还能交回到自己手里!我倒是没什么,这一大把年纪了,随便哪里一抔黄土也就把我埋了。可是翠儿,她终究年纪还太小,我日夜为这事儿悬心,如今可好了……”

高妈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心里说不出对小妹的感激。

“好了,现在咱们可都是自由人了,如今我可也管不了你们了,你们若是不喜欢,随时可以走。若是喜欢,咱们就还混在一处,可好?”

高妈忙道:“你三番四次地要撵我们走!可是我们偏偏不走呢,这辈子就和你耗上了!你心烦我们也没办法!”

翠儿此时早已经和众人熟悉亲热起来,她也急忙叫道:“我是真的不走呢,我不离开姐姐,不离开你们!”

当下高妈就把卖身契投入了火炉,看着那一张薄薄的黄色纸张吐着火舌化为灰烬,她满心都是说不出的喜悦。

桑妈和司棋见状,也急忙都把怀里的卖身契拿出来,投入炉中付之一炬。众人相视大笑,都是喜悦无限。

小妹便说道:“你们要跟着我担惊受怕,我也没有办法!总是我赶也赶了,可惜赶不走,那咱们就在一处吧!明天一早,先把我表姐埋葬了,咱们就分头出去找房子,也不用管它是不是偏僻,只要有空屋就好!”

众人急忙都答应了,几人就都歪在厨房的炕上休息。高妈和翠儿还好,小妹她们三个却是昨夜一宿不得休息,此刻困乏难当。厨房里又很是温暖,因此三人一倒就沉沉睡去。

等到三人睡醒已经又是天黑了,高妈和翠儿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炉子上热着,就等三人睡醒了开饭。

她们才睁开眼睛,高妈就急忙摆碗盛饭,招呼三人先吃饭。桑妈不好意思道:“你瞧我光顾着睡觉了,倒是叫妹妹伺候起我来……”

高妈笑道:“咱们一家人,还用讲究这些?你昨晚累了一夜,可是应该好好歇息。”

几人正说笑,就听见院子里隐约传来叫门声。桑妈便道:“可是我没听真?怎么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叫门呢?”

几人急忙仔细听了听,只听见呼啸的夜风中似乎真是有人在叫门。便都奇怪道:“还真是有人叫门呢,这么晚了又是谁?”

说着话,小妹就急忙披了一件衣服,开门出去。司棋也急忙跟着她,两人搀扶着一起来到院子里。

一进院子,只觉今晚好冷的大风,吹得空空的树杈哗哗作响,卷涤着堆积多日的小雪粒四处拍击,打在脸上仿佛刀割一样疼。

司棋和莫小妹两人到了院子,立刻就听得真切了:果然是有人在大门外高声喊门。

两人缩着脖子,挡着脸,匆匆跑去院门处。一开门却见外头站着一个人。她浑身的大毛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旁边还跟着一个小丫头子。

两人看了半天,直到她进了门楼,放下衣服,两人才认出原来竟然是平儿。

司棋惊问道:“我的平奶奶,这大黑的天,又这么大的风,你怎么来了?”

平儿一边扑打着身上的雪粒子,一边说道:“谁愿意出门呢?还不是二奶奶逼着我来?”

第一百零三章 送金

平儿不顾夜黑风高,在冬夜来寻莫小妹。司棋和小妹两人正要请她去屋子里暖和暖和,平儿便急忙摇头道:“且不能歇着,先把正事儿办了要紧!”

司棋忙问道:“这大风天,又这么黑了,倒是有什么事情?”

平儿忙叫莫小妹赶紧先开了铺子的门,又忙着指挥一众人从马车上搬了不少箱子进来。

天色越发黑了,一众人也没有点灯,就在黑暗中忙碌着搬了不少木箱放在铺子里。等到箱子搬完了,下人纷纷退了出去,平儿这才叫司棋和莫小妹点了灯进屋。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十几口木箱静悄悄并列在黑暗的店铺之中。每一口木箱都是黑黝黝的,显然是已经用了很久。

小妹疑惑地盯着木箱,奇怪问道:“这是什么?怪神秘的。”

平儿笑着从腰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小妹道:“你且打开看看是什么,你就明白了。”

小妹一听心里立刻就有些明白了,她接过钥匙,蹲在地上,费了半天劲儿才打开一只木箱:果然里面都是金灿灿的小元宝,在烛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温润的金光。

“啊……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多金子?”司棋捂着嘴惊叫连连。

小妹也吃惊地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扭头看向平儿,惊问道:“平儿姐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姐姐哪里来得这么多钱?放到我这里又是做什么?”

平儿笑眯眯道:“小妹啊,我哪里有这么多钱?这是二奶奶要我送过来的。二奶奶让我转告你说,这些金子你是做买卖也好,买房子购地也好,你尽管花就好,这只是很小一部分,随后还有很多会陆续运过来……”

“这……这……”不仅是司棋,莫小妹也听得傻了眼:她知道王熙凤有钱,是富得流油的富人,可亲眼见到这么多金元宝,她还是被狠狠震撼了。

“小妹,你先把数目点一点……”平儿笑着推了一把犹在发愣的小妹和司棋。

“好……我先点一点……”小妹这才蹲下身子,挨个找到了钥匙,把十几个木箱全部打开哦。司棋在一边举着烛台,双眼紧盯着木箱里排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两个人费了半天劲才清点明白:一共是十五箱,每箱有五千两,共计七万五千两黄金。

“可是,这么多金元宝放在我这里,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小妹心里有些打鼓,她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旁边的司棋也没好到哪里,也一直癔症着没有清醒过来。

“没事儿!你这里不过是个小铺子,没人惦记!再说,你要是不放心就赶紧花出去不就得了?”平儿笑嘻嘻说道。

“那……那也好,我先说好了,要是万一真的招来了盗贼,我们一帮子女人可没办法!”小妹笑道。

“好了,知道了!就是丢了也不用你赔,可好?现在咱们可都是交割明白了,我还得赶回府里呢,我就先走了!”眼看小妹锁好了木箱,平儿便起身告辞。

“这么晚了,姐姐还要回去么?不如住一夜,明天赶个大早起回吧?”小妹忙挽留平儿:外头天黑不说,风也更大了,吹得院子里一阵山响。

“不行啊!我倒是想偷一夜懒呢!”平儿摇头道:“现在府里事情太多,老太太又起了兴致,说是这两天要好好请些亲戚朋友聚聚呢!”

“为什么?可是为了元春娘娘有喜的事情么?”小妹低声问道。

“可不是!老太太听说娘娘有喜了,欢喜得她连夜就去祖宗排位前上了香,又跟着许多亲戚熟人来道贺,因此老人家就定下明日后日两天时间,要好好排宴庆祝!”平儿说道。

小妹见平儿眼角唇边也是说不出的得意洋洋,心里忍不住悲叹:贾府众人只知道眼前是天大的喜事,却不知转眼大祸就要来临!可叹连平儿这么精明的人也被蒙在鼓里。如今,连王熙凤都在偷偷转移财产,难道平儿还想不明白么?

当下两人就送平儿出去,这才关好了门回来。

高妈和桑妈问起来,小妹便照实都说了。桑妈便笑道:“这个二奶奶倒是狠有钱,在府里却是天天哭穷呢。”

高妈却疑惑道:“她再有钱,也不至于平白无故拿钱来给咱们花!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小妹一听,心里赞叹高妈到底是见多识广,便点头道:“是呢,二奶奶这是给自己留后路,让咱们替她多买些房产,省的日后万一有什么不好,她总是有个退路。”

高妈这才点头称是,又说道:“我就是这个二奶奶一见就知道是个极精明的人物,这就是了。”

小妹心里却始终惦记着一桩事情,这时候见大家都闲,她才问道:“桑妈妈,您在贾府里头待的时间长,什么事儿都知道些,我跟您打听个事情可好?”

桑妈妈忙笑道:“什么事情?你问就是,但凡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小妹便问道:“桑妈妈,您可知道宁国府里的蓉大奶奶,秦可卿?您把她的事情和我说说?”

桑妈一听,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开口道:“原来姑娘问的是她!我倒是风闻过她不少的事情。姑娘若是喜欢听,我就和姑娘你说说!”

她话才说罢,就听外面一阵猛响,厨房门不知被谁在外面推得哗啦啦一阵巨响,把屋里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高妈急忙站起身去打开房门看了看,却原来是外面突然刮起一阵强风,险些把门吹开。

高妈急忙把门关好,几人就听见外面大风一阵猛过一阵,冷风在暗夜中盘旋不休,发出一阵阵呜咽声,好似许多人在一齐痛哭一般。

几人在屋子里听了这风声,都觉得浑身寒噤噤的,都抱着身子叫道:“这风也太大了,倒好像是无数鬼怪在哭嚎,听得还吓人一跳。”

翠儿却已经起身给每人都沏了一盏热茶,又拿出不少的干果道:“各位妈妈姐姐,你们喝口热茶,再吃上点风干栗子、松子儿,就不觉冷了。”

司棋听了就笑道:“翠儿越来越懂事了,这么一弄咱们倒不害怕了,就当是开茶会听故事一样。”

桑妈也笑道:“这样可是好呢,咱们吃着茶,听我讲一讲宁国府蓉大奶奶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秦可卿(1)

冬夜里,大家围在温暖的厨房里,听桑妈妈讲蓉大奶奶的故事。窗外夜风呜咽,犹如无数人在号哭,似乎是在为蓉大奶奶而悲戚。

蓉大奶奶,秦可卿,来历神秘,是宁国府贾蓉的妻子。她在二十多岁风华正茂时分突然辞世,留给后人无数猜测。

桑妈妈先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身子,便开口道:“我第一次见着蓉大奶奶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也就是七八岁的模样儿。那时候我也还年轻呢,是贾府里二小姐迎春的奶妈。”

“那时候,她可还不是什么蓉大奶奶呢,我们都叫她可儿。可儿经常由她乳母领着来贾府里玩儿。她那时候经常去宁国府,有时就顺道儿来荣国府拜见老太太。老太太很是喜欢她,每次见了都要抱着亲热半天,给她不少的好吃喝,临走了还要逼着她装些好东西走。”

“可儿自小就长得很好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小小的嘴儿,漂亮得就像个公主一样呢。荣国府里的老爷太太都很喜欢她,不是很喜欢,是特别喜欢她,都惯着她,宠着她!”

“我听人说起贾府的主子们都特别宠爱她,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还好些,我就感觉很奇怪,偷偷打听这个晴儿的来历!结果人家都说可儿的出身很可怜,是被亲生父母遗弃在育婴堂的孩子!”

“我一听说这些话,心里就更加疑惑了?我们府里这些主子怎么都转性了?怎么会对一个连爹妈都不要她的孩子如此好?若说事看她可怜,咱们府里这样的小孩子多了去了,也没见他们这么待见!若说是因为她养父的缘由,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养父不过是芝麻大小的官儿,连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何况是咱们府里的老爷太太?于他们相交的可都是皇亲国戚,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权贵之家。”

“我当日虽然心里疑惑,可也不敢对人说。我只不过是贾府里头的一个小小的奶妈罢了,这些闲事儿可是轮不到我操心!不过,有一日我偶然听见了元春小姐的一句话,这才恍然大悟!”

“桑妈妈,您听见元春小姐说什么了?”小妹急忙问道。或许,元春自小就知道这个所谓育婴堂抱出来的孩子身份惊人么?

桑妈接着说道:“那时候,贾府里头宝玉还小呢,比可儿还小不少。府里头几个小姐也小呢,都在老太太这边儿住着。元春小姐就带着姐妹几个读书写字。我是迎春小姐的奶妈,所以我也在跟前。”

“那天中午,我正哄着迎春睡觉呢。我也一时困乏得顶不住了,刚准备迷糊一觉,就被一个小孩子的哭声惊醒了!”

“这大中午的,大家都在歇息,敢是谁睡着了从床上掉下来不成?”桑妈妈说道:“我正准备起身去看看,却听见有人低声训斥的声音。”

只听见那人说道:“宝玉,你听真!你别以为府里头都惯着你,你就能横行霸道!你给我记住:那个可儿是你一辈子也惹不起的人!知道了么?虽然她年纪比你还大些,但是你日后一定要让着她!她喜欢什么,你就给她什么,明白了吗?你若是不听话,姐姐再也不理你了!我还要告诉爹爹狠狠揍你!记住了没?”

我当时一听有人竟然敢训斥宝玉,心里更是吃惊:宝玉可是全府里最得罪不起的人!她是老太太时时刻刻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连他亲生父亲平日都不敢随意打骂,这到底是谁在训他?又为什么训他?

我动也不敢动,躺在床上细细听了半日,才听出来训他的人竟然是他的长姐:贾元春。

贾元春那时候也就是十来岁的模样。她自来和宝玉是最亲的,天天手把手教宝玉读书写字,也最是宠溺宝玉。宝玉和这个长姐也最为亲昵,比对母亲还要黏糊些。

我越发奇怪起来:元春平日对宝玉最好,今日怎么舍得翻脸训斥?

只听那宝玉抽抽搭搭哭道:“姐姐,不是我,是她的错!她吃了自己的东西,又来抢我的,我不给她,她就打我!她又不是我贾家的女孩儿,为什么这么霸道?”

只听元春厉声道:“不许哭了!你是男孩子,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再说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只要是可儿喜欢的东西,你一定要让给她么?你忘记我的话了是不是?你若是再不长记性,以后可是要吃大亏呢!你到底还听不听我的话?”

宝玉又抽抽搭搭问道:“姐姐,为什么我要一直让着她?难道她是天上的仙女姐姐么?”

元春便回答道:“不是,她不是天上的仙女!她是地上的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最漂亮的女孩子,你难道不该让着她么?你若是这样,我再也不理你了!”

宝玉急忙哀求道:“姐姐,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让着她,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姐姐,你不要不理我啊!”

元春这才说道:“好了,宝玉乖!姐姐带你去偷糖吃可好?你以后要不要听姐姐的话?”

宝玉高兴道:“好,我们去偷糖吃,我以后一定听姐姐的话,我从今往后一定让着可儿,再也不和她抢东西了!”

姐弟两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去偷糖去了,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我再也听不清二人到底后来还说了些什么。自从我听见元春小姐说起可儿原来是地上的公主,我脑袋里就“轰隆”一声巨响,一直以来的疑问一下子都找到了答案!

“公主!”这个可儿一定是个公主!

倘若她不是公主,以贾府这些眼睛长在头顶的人怎么会独独对她青眼有加?

倘若她不是公主,她每次来府里,贾府的老太太怎么会那么喜欢她?怎么每次见了她都抱着不肯松手?她那么多孙女儿呢!除了宝玉,我也没见她老人家抱过哪个女孩子!

倘若她不是公主,贾府里那些主子怎么对一个小小的女孩都那么毕恭毕敬?他们对待可儿,已经不单单是喜欢和宠溺,而是恭敬!无论这个小可儿说出些什么,他们都当做是圣旨一般遵从!

倘若她不是公主,怎么连宝玉都惹不起?连宝玉都要处处忍让?他可是贾府里的小霸王,没有人敢来招惹的!

倘若她不是公主,怎么她每次来穿的衣服都那么华贵?比府里所有小姐的衣服都华贵?贾府已经有钱得没道理了,可是就这样,府里的小姐也认不出可儿的衣服是什么料子的!

倘若不是公主,小小的可儿怎么言谈举止间,怎么会有那种天生的尊贵气质,那可是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第一百零五章 秦可卿(2)

“什么?秦可卿居然是公主?她真的是公主?”屋子里众人全部被这个消息震撼到了,久久没有人说话。只听见屋外的风拼命扑打着窗户,似乎要急着钻进屋子里来。

冷风的呜咽声更加悲愤了,低低的呜咽声已经变成了高声泣诉,它似乎在广阔的天地间传颂着秦可卿的悲伤故事。

“那个姐姐,她真的是公主么?公主不都是住在皇宫里面么?她怎么是从育婴堂里被人抱出来的呢?”翠儿小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倘若她真的是公主,那么她也绝对不可能是当今圣上的女儿……”高妈低声说道。

众人都看向高妈,她是在宫中待过三十载岁月的老人,她知道无数皇族的秘闻,这个秘密或许只有高妈能给众人解答了。

“先皇一共有十几位公主,而且这些公主一向都是生养在皇宫中。当今圣上子嗣稀薄,只生养了几个女儿,每一个都是他心头的宝贝,绝对不会有流落在外的可能!”高妈低声道。

“那么,元春说秦可卿是公主,难道她是在哄骗宝玉?”司棋问道。

“不是,还有一位皇上你们没有想到么?如今东皇城的那位,当年可是太子,他的女儿是什么?难道不是公主么?”高妈道。

“您的意思是说,秦可卿是老太子的女儿?”小妹惊讶道。

“是!如果说秦可卿真的是公主,那么她只能是东皇城的公主!而且贾府和东皇城一向关系及其密切,那么贾府众人对她极其宠溺就很自然了!”高妈解释道。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她的父母会把她送入育婴堂呢?”翠儿低声问道,她对秦可卿的遭遇充满了同情:一听到众人说起秦可卿被父母抛弃,她就想起了自己被继父卖入青楼的经历,不由得就可怜起秦可卿来。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秦可卿的父亲,当年的太子命运多舛,他被十几个兄弟多次暗算,被废了几次,又复位几次……恐怕你们说的这个秦可卿就是在太子被废之时出生,她的父母为了给她一条生路,这才把她送入了育婴堂,又暗自传递消息,命人领养。”

“为什么?难道跟着父母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非要抛弃她呢?要是我,我一定会选择和亲生父母在一起的!”翠儿小声说道,美丽的大眼睛里已经包含泪水。

高妈亲昵地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摸着她一头柔软的头发,低声说道:“翠儿,你还小,哪里懂这些?那些皇家的争斗最是狰狞可怕!一个不小心全族人都会送了性命!当日她的父母一定是害怕这个刚出世的小婴儿陪着他们没命,这才把她偷偷送入了育婴堂。这实在是毫无办法的事情啊!”

“哦,原来是这样,原来她的父母是爱她,这才把她送入了育婴堂……”翠儿低声叹息道。

屋子里的人都低头默默思索着秦可卿迷一般的来历。如此说来,秦可卿极有可能是当今东皇城的公主了。

“就算是秦可卿真的是东皇城的公主,她怎么会嫁入贾府?贾府怎么又敢迎娶这一位流落在民间的公主呢?”司棋琢磨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会发生。

“这个就太简单了!”小妹分析道:“一来,贾府于东皇城向来不分彼此,把秦可卿送入贾府,她父母最为放心!二来,贾府当时颇受西皇城垂青,东皇城此举不仅能为自己拉来一个强援,又可以削弱西皇城的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那么贾府呢?那些主子难道不知道娶这样一个女子进门要冒多大的风险么?”司棋摇头道。

“姐姐,贾府也是在赌啊!他在赌东西皇城终究谁能得天下!如果东皇城最终能取得天下,贾府地位立刻就会如日中天!这权势的诱惑太大了,有几个人能拒绝呢?”小妹叹息道。

“那么就现在的情形看,贾府是赌输了!如今它越来越受排挤,连生存都成了问题!”司棋冷笑道。在贾府里生活了十几年,她只对迎春有深厚的感情,对于其它一众主子都是说不出的厌恶。此刻见到贾府即将倒霉,她的话语之中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也不能这样说。”高妈低声叹道:“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天下竟然有两个皇城,这怎么可以?总有一日两座皇城会有惊天大战!到时候谁赢谁输可也说不准!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是什么局势!”

一听到日后京城里日后会掀起惊天大战,几个人都有些害怕起来,都低头思索着,谁也不肯说话了。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寒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如同一头怪兽在窗外厉吼,吓得几人心惊胆战地看了看门窗。见到门窗都插得好好的,这才又放下心来。

翠儿从高妈的怀里钻出来,又悄悄给众人的茶杯里续上了热水,默默送进了众人手里。

几人俱微微一笑,捧着手中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就都又低头不语了。

“要我说,咱们也别自己吓唬自己了!管他谁坐天下,咱们还不是老百姓?还不是得好好过日子?操那些闲心做什么?”司棋见众人都不说话,便笑着说道。

“桑妈,就算她是公主,就算她嫁入了贾府,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在私底下可是听很多人对她颇有诟病,说她行为不检点!这个您可听说了吗?”司棋又问道。

司棋这个转折极好,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天下转到桃色新闻上来。而女人,天生对这种新闻是很感兴趣的。连高妈都满眼疑惑地望着桑妈求解答。

“嗨,那些事儿,有什么可说的?”桑妈摇头道,眼光里满是不屑。

“就是啊,桑妈妈,您快把这些事情给我们也说说好不好?我们很想听呢!”小妹也哀求道。

“好,好,那我就简单说说吧!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是什么秘闻,全贾府里的人都知道,难道你们没有听说过么?”桑妈妈奇怪道。

“没有,我们怎么会知道?只不过是隐约听人说起过而已。”司棋说道,她整日都陪伴着迎春,这种话自然不会传入她的耳中,她只是隐约偷听底下的小丫头闲话才略知一二。

“嗨,不过是说宁国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为人多情,多行乱伦之事……”桑妈妈开口说道。

她才说了几句,突然就听见一声巨响,登时就把几人都吓傻了……

第一百零六章 秦可卿

几人在灯下谈论起秦可卿的出身生平,桑妈才说了几句她行为不检点、乱人伦常……屋外就猛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一阵狂风把窗户吹开,屋里的蜡烛登时就灭了,漫天的飞雪被吹送进屋子里来,撒了众人一身都是……

这可把几个女人吓坏了。翠儿尖叫了一声就紧紧抱住了高妈不敢动弹;司棋也吓得满脸惨白,一把攥住了莫小妹的手,身子哆嗦个不住;莫小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心惊胆战;桑妈更是吓得一声惨叫就摔到了床下……

唯有高妈还镇定一些,饶是如此,她也吓得呆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忙一边轻拍着翠儿安慰,一边起身关上了窗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高妈哆嗦着念叨:“蓉大奶奶出身高贵,岂是我等山野之人可以随便议论的?罪过,罪过……”

她一边念叨着赎罪,一边急忙又哆嗦着点燃了蜡烛。火折几个闪动过后,燃了一半的蜡烛终于又重新发出了淡淡的光明。

暗淡的光线下,几人都是满脸惨白,目光中充满了骇然。

“好了,好了,切莫要说了!”高妈念叨着,急忙又下地去扶摔在地上的桑妈。司棋和小妹见桑妈坐在地上正发抖,慌忙也吓了地,一齐把她扶了起来。

“姐姐,你快活动活动手脚,看看可摔着了没有?”高妈急忙问道。

“老天爷!老天爷!不!蓉大奶奶,蓉大奶奶,我方才都是胡说八道!莫怪,莫怪!”桑妈刚才可是几乎不曾唬死,哆嗦着一个劲儿地告罪。

众人看了半天,见她周身并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来。忙又安慰了桑妈半天,这才收拾床铺要躺下睡觉。

“我和桑妈妈去西屋里头睡觉,你们三个就歇在厨房里,可好?”高妈问道。

“不要,不要!我们就睡在一起吧!我可是要吓死了!”司棋忙一把拽住高妈央求道。

“唉……也好,你这孩子,以后可不敢瞎打听了!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灵!”高妈说道。

“是,是,您老说什么都成,只要今夜咱们睡在一起就行!”司棋被吓破了胆,拽着高妈和桑妈不肯松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小妹忍着心中的惊惧,调笑司棋道。

“呸!你少说我,可是你先起的头!再说,你要是敢去东厢房独自睡一觉,我才服你!”司棋气呼呼说道。

“东厢房,啊,我表姐停灵在那里,我怎么睡啊?”小妹叫道,“啊,对了,我忘记再给她上一炷香了,你们谁陪我去?”

原来,这东厢房内四处搭着灵布,已经被小妹给设成了一座灵堂。当中是抱琴安息的棺椁,棺椁前设了灵案,案上摆着各色果品吃食,另设了一个香炉。

当下,几人战战兢兢又陪着小妹去了东厢房,又给抱琴上了一炷香,拜了几拜,这才放心离去。

几人又相陪着去方便了,这才哆哆嗦嗦跑回了厨房。外头又下起了大雪,寒风如刀。就这么出去了一趟,她们几乎都要被冻僵了,直在炉灶边烤了半天这才觉得身子上有了暖意。此时火炕已经烧的热腾腾了。几人赶紧洗漱了上炕挤作一团。

因为方才的事情,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害怕,谁也不肯说话,听着窗外的风雪声,慢慢都进入了梦乡。

莫小妹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好容易有了些睡意,忽然就感觉小腹憋涨得厉害,非要在去一趟茅厕才行。她偷偷抬起身探了探:只听见众人安稳深沉的呼吸声,显然众人都是睡着了。

莫小妹只得重新又躺下,强迫自己赶紧睡去。可是小腹却越来越憋涨,几乎都要爆炸了。

她实在忍耐不住,急忙偷偷起身穿好衣服,又披了件大毛衣服,穿上鞋子就下了地。

轻轻打开房门,小妹悄悄回头张望了一眼,见到众人扔在酣睡之中,她这才放心偷偷关上房门。

一出来院子,小妹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惊了一下:只见琼楼匝地,寒月高悬。天地间一片寂静,唯有大片的白雪静悄悄飘落,叫人难分这是人间还是仙境。

莫小妹流连了一番美景,举起手接住了几片飞落的雪花,只觉透骨的沁凉,顿时就神清气爽起来。

踏着满地的积雪悄然前行,莫小妹只觉自己仿佛是雪域的仙子一般,连要去方便的事情都忘记了。

正在她陶醉之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笑问:“怎么,这里还美么?”

莫小妹急忙回头时,却见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梅林,无数嫣红的梅花正自盛放。梅林边有一个浑身白衣的女子笑眯眯正看着自己。

只见那女子美貌无法描述,体态婀娜多姿,神态风流婉转,看得小妹一时有些发呆。

“喂,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那女子撅起鲜红的小嘴,娇羞问道。只是那一抹娇羞之中更有魅惑的味道。

“你是谁?”莫小妹茫然问道,她似乎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风流的女子。

“你难道不认识我么?你不是一直在打听我的事情么?如今见了真人怎么还装作不认识了?”那美女目光流转,佯作薄怒。惹得小妹又是一阵恍惚。

“啊?我打听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会打听你呢?”小妹仍然是一头雾水,死死盯着眼前美貌风流惊人的美人。

“嘻嘻,”她抬起纤纤玉手遮住樱唇低笑不已,衣袖滑落,露出了半截美如白玉的手臂,看得小妹都心动不已。

“这妖精到底是谁?怎么会如此勾人?连我一个女子都被她勾引得动情,若是男子碰见她又会如何?”小妹心中暗自感叹。

“你明明知道我是谁,却偏偏在这里装糊涂!就像那帮臭男人一样,心里明明想要人家,面上却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圣人样儿!我不理你啦!”那美女丢了个白眼儿过来,嘟着红润的双唇,扭头便要走。

“喂!你不要走啊!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是谁!你告诉我啊!”小妹急忙叫道。

这女子实在是人间的祸害!她风骚入骨,偏偏又生得如此美貌,叫人心里眼里都是她。

“那你过来啊?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事情么?我这就告诉你,你同我来……”女子回首,半掩着姣容,含笑招呼道。

“好,你等我,我这就随你去……”莫小妹不由得就迈开双腿跟随女子钻入了梅林。

第一百零七章 秦可卿

莫小妹为艳媚入骨的美女吸引,不知不觉间就随着她走入了梅林深处。一路上鼻端闻着的都是一股罪人的甜香。

梅林静谧幽深,小妹只见前方的美女衣裙飘摇,恍然若仙。美女的身姿曼妙异常,动作举止轻盈风流,令人浮想联翩。

不觉中,小妹已经穿过无数梅树,但见无数鲜艳的梅花在枝头盛放,重重叠叠,花团锦簇,一如仙境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梅林尽头,隐约出现一座白玉雕琢的牌坊,上面写着“情天幻地”四个大字。过来牌坊,前方雾气遮掩中隐约显出无数的亭台楼阁,似乎有无数身着轻纱的美人来往嬉笑。

“这里是什么地方?”小妹忍不住暗自琢磨,怎地如此之美?却又仿佛不是人间的景色。

“快来啊!马上就到了……”前方的艳媚女子回头微微一笑风姿无限。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小妹心生疑惑,忍不住就停下了脚步。

“你不是要知道秦可卿的事情么?你随我来,我这就细细告诉你……”前方美女掩着嘴低声说道。

小妹一听,急忙跟着就走。前方却突然涌出浓浓的雾气,眼前美景皆不复可见。小妹正在惊慌的时候,雾气散尽,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处极其精美的房舍之中。

只见翡翠铺地,白玉为墙,屋子里设有几张睡榻,上面铺着金丝绣成的软垫,图案之精美华贵梦中也难以得见。

“妹妹,你坐吧!”美女笑眯眯招呼小妹。

“哦……好……”小妹疑惑着,随意挑了一张睡榻便坐下来,立刻感觉身下柔软舒适,仿佛坐在云端。

女子坐在小妹的对面,满面笑容地望着莫小妹。莫小妹见到她仙子般的面容,又闻见她身上隐约传来的甜腻的香味,一时间居然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这美女倒底是谁?怎么如此魅惑?怎么连女子都能被她调动起情欲来?”莫小妹心里暗暗警惕。说实话,这么多年来,小妹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有过这种感觉。

“妹妹,奴家就是秦可卿……”对面的美女眉目顾盼之间柔声说道。

“什么?你就是秦可卿?怎么会?难怪……”小妹大惊失色,蓦然站起,紧盯着眼前可称为尤物的艳丽女子,失声叫道。

“怎么,难道妹妹不相信么?”秦可卿望着她问道,似是嗔怪,又好似撒娇,其魅惑天成,令人怦然心动。

“信,我怎么不信?你若不是这般的尤物,又怎能勾引的宁国府的男人都为卿发狂……”小妹脑子一昏,脱口说道。她话才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掩口不迭。

秦可卿闻言顿时满脸的幽怨,叹气道:“我终究还是落了个遗臭万年……”

小妹心里后悔不来,忙道:“是我一时被姐姐美貌迷惑,我是在胡说八道,姐姐千万别生气……”

秦可卿闻言更是神色落寞道:“事实如此,妹妹也不算是说错了。我这次请妹妹到我这里来,就是想好好给妹妹分说分说,洗一洗我的不白之冤……”

秦可卿此刻风骚魅惑之态尽皆收起,只见眼前分明是一个受尽冤枉的凄楚女子,令人心碎不已。

“妹妹,世人是不是都以为我是天下第一**?”秦可卿伤心问道。

“啊……不是……吧?我少与人来往,并不知道旁人是怎么说的……”莫小妹磕磕绊绊地说道,她实在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当面骂人是红楼第一**吧?

“妹妹不用尴尬,我也知道自己名声尽毁……”秦可卿垂首呜咽道,“可是我又能怎样呢?连我自己的父母都能舍弃了我,难道我还能管的住旁人的嘴么?我但求不负本心罢了!”

“可卿姐姐,你不要这么想,你的父母明里是抛弃了你,实则是要保你的性命啊……你不要无解了她们一片好心……哪有亲生父母舍得放弃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呢?”小妹急忙安慰道。

实际情况确实如此。秦可卿生不逢时,可谓是有命无运。她方出生的时候,正是他父亲第一次被罢黜太子之位之时。

他的父亲,也就是当日的太子,当日被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联手设计,惹得他父亲勃然大怒。不仅撤了他的太子之位,更有心想要彻底剪除太子一脉,杀光太子府上下数十口的性命。

“忤逆谋反”,是当日太子被定下的大罪。还差一点就是“弑父夺权”了!

当日的太子无比委屈,无比懵逼:自己平日的玩笑话,或是酒后的胡言乱语,或是慷慨激昂时的豪言壮语,怎么都成了他想要篡位的证据?

平日像狗一样,恨不得时刻舔他屁股的所谓门客朋党,怎么一转眼就恨不得置他于死地?

太子始终弄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的父亲,当年以圣明著称的九五至尊,气得一连声大骂太子是狼心狗肺、是狼子野心……恨不得立刻把太子府所有的人头砍下来才解气……

一时间风云突变,举朝皆惊!

眼见皇上要血洗太子府……这个时候秦可卿出生了。她出生的时候没有什么异象出现,她只是一个六斤四两重的健康女婴,漂亮得一塌糊涂……

太子抱着这个可爱的女婴,深深注视了良久,这才叹气道:“不过是一个才出生的女婴,都还没有吃过我太子府一口饭,喝过我太子府一口水,她何罪之有?放她一条生路吧……”

当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个最忠诚的下人,把刚出生的秦可卿藏在怀中,躲过了无数严密的监守,偷偷把她送进了育婴堂……那里是弃婴成长的地方……

天下恐怕还无人知晓,育婴堂背后的最大老板竟然是太子……

“我知道,他们打我一出生就把我送入育婴堂,那是为了给我一条活路,我心里只有感激,不敢有一点儿的埋怨……”秦可卿突然低声说道。

“况且,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我就又被人从育婴堂抱走了……”她呓语道,“他是我的养父!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文职官员……和我一起被抱走的还有一个男婴……”

第一百零八章 秦可卿(5)

莫小妹被秦可卿引领去了一处不知其名、也是不知其踪的所在。

这里恍如仙境,难以描述。

秦可卿满含悲意,讲述着自己短短一生的遭遇,想要洗清自己红楼第一**的恶名。

她一出生没几个时辰,就被人偷偷送出了太子府,送进了育婴堂。然后短短几个时辰之后,她就被京城内丝毫没有存在感的文官抱回去扶养。

她的养父姓秦,名业。

秦可卿自打那以后,就舍弃了皇家尊贵的姓氏,改姓秦,名可卿。

同秦可卿一同抱养的还有一个男婴。令人奇怪的是,男婴被抱养后不出几天就死了。还好他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死了也就死了,没有人会来追究。

可卿却活得相当之好。养父为她请了奶妈,一应饮食衣物都是尽自己全力买的最好的。从这一点来说,养父待她如同待自己亲生骨肉一模一样,丝毫没有亏待过她。

实际上,对待秦可卿,养父母不仅仅是不亏待,是奉若神明一般小心翼翼……

五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可卿慢慢长大了,懂事了。

在一个深夜,淘气了一天的秦可卿疲乏不堪,洗漱后趴在床上就睡着了。

刚刚进入梦乡不久的秦可卿,很快就被人轻轻推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模模糊糊看见眼前站着一对衣饰华贵无比,满面泪光的中年人。

他们是那样的光鲜亮丽,气度是那么尊贵不凡!他们就好像是天上云端才可以见到的人物一般。

惊慌失措的小可卿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寻找自己的养父母。当然,她还不知道他们是养父母,她每日都呼喊他们爹娘,有如亲生。

她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叫了五年的爹娘正双膝跪倒在黑暗之中,一脸的惶恐不安。

“好孩子!你吃苦了!让娘抱抱!”那个衣物首饰华贵无比、美貌惊人的妇人留着眼泪要来抱可卿。

“不要!我不认识你!你不是我娘!”秦可卿一声尖叫,惊恐万状地想要跳下床铺去找自己的娘。

“孩子!”绝美的妇人痛哭流涕。

“孩子,这才是你的亲娘!”跪在地上,可卿叫了五年“娘”的女人柔声说道。

这一瞬间,秦可卿失去了娘!养育了她五年,对她无比宠爱的女人,亲口告诉她说她不是自己的娘!

另一个她根本就不熟识、不喜欢的女人说她是自己的娘!

五岁的秦可卿突然感觉到了无比的委屈、无比的辛酸!原来自己竟然一直是个没有亲娘的孩子!

她坐在床铺上嚎啕大哭,美妇人也顺势一把搂住可卿嚎啕痛哭,一边哭一边数落着这五年的相思之苦。

秦可卿并没有被感动:她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会了解这些复杂的事情?

她哭是因为对过去的委屈,对现在的无助,对未来的不知所措!

人生来自私。一个五岁的孩子,已经成熟到可以为自己考虑、为自己打算的程度了。

五岁的秦可卿已经很明白:从今晚开始,自己失去了父母之爱,她只能哄眼前这对富贵无匹的夫妇才能存活下去。

“娘!你不要伤心了,你现在找到可卿了,你应该开心!您再难过就是可卿的不孝了!”小小的秦可卿跪倒在床上安慰。

“我儿真懂事,真乖巧!”陌生的亲生父母心内大感安慰,抱了可卿一会儿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留下的是无数的金银首饰,华贵的绫罗绸缎……这些东西都是秦可卿在戏台上、在梦里才能见到的。

“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么?我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么?为什么不带我走?”她送走了亲生父母,满心冰凉地想到。

“可儿!你快睡觉吧!”养父母恭恭敬敬站在床边安慰她。

秦可卿突然感觉这对夫妻如此伪善,如此令人难以忍受:他们欺骗了自己五年的时间,一直装做自己的父母!他们不是爱自己,是在毕恭毕敬地侍奉自己!

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不得已?还是为了得到什么?

秦可卿心烦意乱,她不想追究这些,挥了挥手就把这对夫妻撵了出去。

看着自己曾经深爱的“父母”诚惶诚恐地离去,她委屈地趴在被中嚎啕大哭:曾经自己对他们的爱呢?对他们的信任呢?对他们的依赖呢?

难道就这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情感竟然如此淡薄不堪一击!

秦可卿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真正的孤儿。痛苦了数日的秦可卿学会了为自己打算!父母之爱与她已经彻底无缘了。

自打那天以后,她的亲生父母曾经多次偷偷前来探望。当然,每一次都是在天黑以后他们才会出现,带着许多精美得难以想象的衣服、美食、首饰、金银……秦可卿心里暗自奇怪:为什么他们只能在夜里出现?不能像别人的父母那样日夜都守在自己孩子的身边呢?

慢慢地,秦可卿和她的亲生父母慢慢熟悉起来。有一次,她的生身母亲抱着她,亲昵地说道:“乖囡囡,你知道么?你是天下最尊贵、最漂亮的小公主!天下都是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流着天下最尊贵的血液,你有天下最尊贵的姓氏……”

“那么我到底是姓什么呢?难道我不是姓秦么?”小可卿奇怪问道。

“当然不是姓秦了,你怎么会是姓秦呢?”母亲骄傲地回答。

“那我应该姓什么呢?”小可卿追问。

她的生身母亲说了一长串和奇怪的姓氏给她听,这一长串的姓氏很古怪,很神秘,很有威严。秦可卿很喜欢这个姓。

“妈妈,那我现在就改姓,好不好?我也要姓这个尊贵的姓氏。”她高兴地宣称。

“不行,不行,不行!”母亲脸色大变,满脸的慌张。

“好孩子,你还不能姓这个姓氏!最少现在还不能!你以后还是一直姓秦,你明白了么?千万不要和别人提起你真正的姓氏!一定要记牢,明白了么?”母亲声色严厉,反复嘱咐了她许多遍。

“好的,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想了,更不会告诉别人我的姓氏……”秦可卿低声说道,平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想要回归家族的念头破灭了,她的心彻底冷了。

而她的亲生母亲还在不住地唠叨嘱咐她,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她的来历。

“原来我就是一个多余的孩子,连自己的家族的姓氏都不配得到……”无数的深夜里,秦可卿都在反复警告着自己,不要妄想能得到些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什么也没有的可怜人。

虽然她的身边堆满了无数的金银,无数的绫罗绸缎,小小的秦可卿却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最穷的小孩子!

第一百零九章 秦可卿 (6)

在秦可卿八岁那一年,她的养父,秦业,在五十岁高龄居然喜得贵子。秦家又多了一个小生命,还是一个男孩子。

但是秦氏一家并没有因此而亏待她一点,反而对她更加的恭敬。在家里无人的时候,秦业夫妇和秦可卿说话的时候都会自称为“臣,臣妾”!

“可卿公主,臣妾已经备好饭,还请公主用饭”

“公主,臣惶恐……”

“臣要出去一趟,公主多保重……”

秦可卿冷冷听着秦氏夫妇诚惶诚恐地和自己说话,她心里很想大笑,很想大骂!

她不清楚自己好好地就把父母混没了,反而多了一个臣,一个臣妾!这是多么讽刺可笑的事情!

她自己的父母却永远都是在深夜中悄悄出现,一如两只老鼠,两只衣饰华贵的老鼠!

他们会给她带来数不清的精美衣服,吃不完的精美食物,用不完的金银……但是他们唯一带不给她的是父母的爱。

对于秦可卿,父母之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奢侈的东西,是她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是她最渴望的东西!

为了得到父母的爱,她逼迫着自己乖巧,逼迫着自己懂事,逼迫着自己把所有的恨都深深隐藏起来!露在表面的是一个堪称典范的女儿!

她曾经偷窥过她的臣和臣妾两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时的亲昵和轻松。那种自然流露出的父母之爱,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看到着一幕,她幡然醒悟:原来眼前的臣和臣妾对待她的只有尊敬,只有惶恐,没有爱。

父母之爱,是她整个童年都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却永远也无法得到。

每到亲生父母到来的时候,她很想扑进他们的怀中撒娇,很想发自内心地叫他们一声爹爹和妈妈,可是横亘在自己和父母之间的是深不见底的沟壑……永世都无法逾越的沟壑!

她的亲生父母与她而言,是最陌生的陌生人。她从心底里恨他们!深深地恨着他们!

随着年龄一点点长大,父母也曾经细细给她解释过无数遍:我们在心底里是深爱你的!都是为了给你一个生存的机会,我们才不得已把你送了出来!如今我们最惦念的就是你!

虽然秦可卿明白他们说的道理,虽然她也很想打心底里原谅他们,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地恨他们!

她恨他们为什么当初要把自己送出来?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和他们死在一起,那也是幸福的!

如今算什么?他们之间除了永远无法填平的沟壑,无法修补伤痕,除了恨,还有些什么?

秦可卿慢慢长大了,越发出落得国色天香。

转眼间,她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作为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尊贵公主,秦可卿也每每在想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样子的?二人会如何恩爱,如何甜蜜?

偷偷看过不少才子佳人闲书的秦可卿公主,如同世界上所有的怀春少女一般,憧憬着自己未来的夫婿。在每一个夜里,她都凭空描绘着自己夫君的形象: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面如潘安,才华绝世;他是一个盖世英雄,力拔山兮气盖世……

秦可卿对未来的幻想和每一个普通少女一样荒诞不经……但是她如此沉迷于这种幻想,每每想得她浑身发热,满脸通红。

这种幻想,能够把她从对父母之爱极度缺乏的深渊中解救出来。她越来越热衷于这种少女幻春似的幻想,不可自拔……

终于有一日,她的亲身母亲又是在夜间出现。

“我的女儿啊,你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也该找个人家了……”母亲笑眯眯说道。

“……”秦可卿羞得满面通红,一颗心脏却越跳越快。

“我女儿是天下最美,最尊贵的小公主,你和娘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母亲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问道。

“……”秦可卿害羞无语,她总不能把自己每夜幻想的对象告诉自己的母亲吧?尽管她对未来夫君的幻想已经精细到他每一根头发的程度。

“乖女儿,你害羞什么?快和娘说说……”母亲亲昵地问道。

“……”秦可卿轻轻摇头,这种事情怎么能跟一个陌生人诉说?虽然这个陌生人口口声声说是自己的母亲,可是她仍然是一个陌生人。

“女儿,你爹的意思是贾府的孩子……你看呢?”母亲笑眯眯说道,“贾家是世代书香门第,他家的孩子自然不错的,况且你从小也经常去他们家不是吗?你以后过了门,也不会感觉陌生,他们也都非常喜欢你……”

秦可卿只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嗡嗡”乱响,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贾家?自己不喜欢贾家的那些个少爷!一个个不学无术,没有一个是有出息的!

“可儿,你爹爹的意思……”她的母亲仍然在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秦可卿只听见“贾家”两个字,剩余的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泪水悄悄滑落!

为什么?凭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自作主张我终生的幸福?

可是,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她的婚姻是由自己的父母做主的,她是没有一点发言权的。

如果她面对的是把她从小带大的亲生父母,她可以发脾气,可以说不!

但是,面对这两个尊贵无比的陌生人,她从心底里感觉到害怕,感觉到恨!

她不敢反抗!

痛楚一点点从心底泛起,她对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妇人恨到了极点,她恨不得立刻就掐死这个妇人!但是她忍耐了许久的回应却是:

“娘,我知道了,我愿意……多谢爹娘为我如此费心……”

“乖女儿,我的宝贝乖女儿,你要知道,爹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秦可卿的生身母亲亲昵地抱了抱眼前美貌惊人的女儿,心里乐开了花。

“女儿,宝贝,你放心,你的嫁妆一定是全京城最丰厚的,爹娘一定我好好补偿你……”她一厢情愿地不住唠叨着,丝毫没有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儿恨不得立刻把她掐死……看到女儿眼中的泪光,她自动解读为幸福的泪光!

看看!一朝有女终长成!何况又是生得如此美貌,如此懂事,当真是天下少有!

看看,女儿终于要嫁作他人妇了,看她高兴的泪光!

她不知道的是,那泪光不是幸福的泪光,是痛苦的泪光!

她更不知道的是,眼前乖巧懂事的女儿,在心里正一刀刀痛剐着她的生身父母!

他们之间没有爱,只有恨!

这是她作为一个母亲最幸福的时刻!

这却是秦可卿作为一个女儿最痛恨的时刻!

第一百一十章 秦可卿 (7)

自从那一日生身母亲走后,秦可卿就没有露出过笑脸,她甚至都没有起过床。她痛苦地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她日夜不休的幻想被她的亲生父母彻底打碎了!她对未来夫君的想象再也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是贾家的少年郎?

她自幼和贾府熟稔异常。贾府不多的几个少年她都认识。

肤浅、不学无术是她对贾家少年的认知。

除了相貌还说得过去,贾家的少年简直是一无所有!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要给自己挑这样一个丈夫?因为和贾家关系亲密么?

为什么?因为贾府是日后父亲夺回皇位的一大助力么?

那么,自己到底算什么?

是一件商品么?她难道不是人么?是一件可以随意由人摆布的东西么?

还是说,自己根本就不是东西?

秦可卿痛苦得辗转反侧,她本来一直再试图说服自己:父母是爱自己的,他们是迫不得已,是为了爱自己才把自己送了出来!

如今,她好容易要相信这一点了,刚刚要建立起来的爱,却别这件事情轰得破碎成为齑粉!

原来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自己原来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秦可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明白为什么会挑选贾家:不过是因为贾家一直对他们忠心耿耿!而且贾家背后还有薛家,还有王家,还有史家!

如果一个贾家的力量还不够强大,那么四大家族连在一起的势力以及足够强大!

强大到她的父母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女儿送于人家联姻!

只有这样,贾家才能一如既往地忠心于她的父亲!才能支持她父亲日后的复兴大业!

为了这个目标,她的父亲可以牺牲一切,别说一个从来未曾亲自养育过的女儿了!

事实上,她一早就已经被放弃了!

这几日,秦可卿日日夜夜都在极度的痛苦中度过,她的心一点点被恨意吞噬!她痛恨她的父母,她痛恨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们会是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自己会出生在帝王家?

天下百姓都羡慕出身在帝王家的儿女,可是他们怎么能了解出生在帝王家的痛苦?

但是,无论秦可卿如何痛苦挣扎,如何痛恨自己和亲生父母,她出嫁的日子还是来临了。

早在数日前,无数嫁妆已经趁着夜色偷偷运来了秦家。本来宅邸就不甚宽裕的秦家被秦可卿的嫁妆填得满满登登。

秦可卿默然地望着所有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那些东西,她一点也不稀罕!她宁可自己是穷人家的丫头,但是却能嫁自己喜欢的人!

出嫁前的夜里,父亲和母亲又来了!

父亲一生不吭地坐在暗处发呆,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想这桩买卖做得值不值吧?

秦可卿不过是冷眼打量了一眼那个被自己称作父亲的男人,就再也不屑于去看第二眼!如果,一个男人,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保护,他怎么还能算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如果他拿自己的女儿做交易,他还配叫做人么?

被秦可卿叫做母亲的那个女人,哭得眼眶通红,几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如天下所有嫁女儿的母亲一样。

可卿忽然觉得很嘲讽: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你真的会因为女儿出嫁而伤心么?

我并没有吃过你一口**,你也没有喂过我一口饭菜,你为什么会伤心呢?

是因为爱我么?你当真是在爱我么?如果真的爱我,你为什么从来不顾我的感受?

难道说,把你家里放不下的金银财宝拿来一些给我,就可以做我的母亲了么?

秦可卿对她父母越来越恨!

但是,表面上,她还是要装成一个一个知书达理的、出身高贵的公主。公主的言行举止是有规矩的,她必须在规矩里行事!

自幼,父母已经暗自派了教习嬷嬷来,一板一眼地培训着她的行为举止。

所以,秦可卿能做的只能是抱着她痛恨无比的母亲和父亲,安慰她们,请他们放心!自己也陪着留下了不少的眼泪。

父母终于满意而归!

秦可卿感觉这一切都那么虚伪,都那么让人恶心!

她端坐在镜子面前,呆呆望着自己美若天仙的脸。那是一张多么年轻的容颜,是一张多么勾人魂魄的容颜!

老天爷是如此眷顾她,给了她这样一张脸!可是老天爷却把其余的东西都夺走了!

她呆呆一直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秦府里自从天一亮就开始喧闹起来:有无数人来来往往!

有人在给秦可卿梳妆打扮,有人在给她换衣服,有人在给她抬轿子,有人在给她抬嫁妆……

秦可卿却一直是头昏脑涨,她不知道这些人堆着笑脸在高兴些什么!

她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令人摆布:洗脸,梳头,戴帽,穿衣,穿鞋,出门,上轿……

她只盼望这一切赶快结束,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场闹剧!这一切不过都是在演戏!为的不过是让互相利用的关系更加牢固!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秦可卿木呆呆坐在床上,等待着她的夫君来挑起她的红盖头。屋子里红灯高照,一片喜气洋洋!

尘埃落定,她终于嫁人了!她对未来美妙幻想如同水泡一边破灭了。她如今能等待的,能盼望的就只能是她的夫君了。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嫁的夫君是贾蓉。

贾蓉?他是谁?好像是贾家一个普通的少年郎?

贾蓉?他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吧?他不会是当朝的状元郎,他也不会是战场上屡建奇功的盖世英雄。

贾蓉,是她秦可卿的夫君。

暗夜中,红色的喜烛跳动得更加欢快了,整间屋子里更加充满了喜气。两个漂亮的小丫鬟捂着嘴低低笑着,她们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新娘子。

“奶奶,您可真美!好像仙女一样漂亮呢!”一个小丫鬟赞叹不已!她恍惚中见到了秦可卿的容颜,立刻被新娘子的容颜惊呆了!天下怎么还会有如此美丽的人?

“奶奶,您的婚礼可真排场啊!那么多的人!来喝喜酒的都是别人家梦里才能请到的达官贵人!”另一个小丫鬟也惊叹不已。

“奶奶,您家可真是疼您啊,您那嫁妆好多啊!从天明一直运到天黑,这才将将运完!奶奶,您真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幸运的新娘子!”两个小丫鬟都羡慕得要疯了一样,交口称赞不休。

“最幸福?最幸运?”秦可卿在大红的盖头下苦笑不已:“我可能是天下最不幸的女人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秦可卿 (8)

秦可卿风光大嫁,她心里却是一片冰凉:嫁的不是她喜欢的人,再风光又能怎样?这一切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她只是按照别人的意愿行事,她就是一个傀儡……

亲身父母心里很安慰:亏欠了这个孩子十多年,这一次终于得以弥补。

贾府更加得意:一来是因为娶了老板的女儿。如今他们的关系更加牢不可破了,日后倘若老板得以上位,他贾府的荣华富贵必定又能延续百年;二来新媳妇嫁妆丰厚,贾府得到了真正的实惠;三来这一场婚事,引来当朝无数权贵,贾府的面子大大的好看!

这么一场既有面子又有里子的婚事,贾府巴不得再多来几次才好。

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婚礼,众人都很高兴,都很满意。

至于这场婚事的主角在想什么,她喜不喜欢,她满不满意,却没有人关心。

料想新娘子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贾府虽不如鼎盛时分,但也是天下少有的旺族;新郎贾蓉虽还没有什么功名在身,但是人家长得好啊!况且,贾府的孩子,也不用依靠功名上位。

再则说了,这婚礼的排场多大!来庆贺的都是些什么人?那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人!

这不是全天下女孩的梦想么?

新娘子还能不满意?她有什么不满意!倘若她真的还不满意,那也只能说她是个傻女孩儿了!

可是,秦可卿偏生就是不满意!不仅是不满意,她是在痛恨这场婚事,在痛恨她的父母,痛恨她的丈夫!

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床边,在大红蜡烛的烛光中,在大红盖头下,暗自愤恨!暗自伤心!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有人会关心她在想什么!

也没有人愿意知道、愿意关心她在想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两只粗大的喜烛“噼噼啪啪”爆响。一个满身喜服的小丫鬟拿着竹剪刀剪了剪灯芯,屋里更亮堂了,喜气更加浓厚了。

秦可卿却满腹怨恨,坐着一动不动。她想要反抗!她想要逃离这场婚礼!

“我应该现在就夺路而逃!就算是再跑回秦家也好!”她想着。

“不!回到秦家又能怎样?那时候我该如何自处?不如一了百了,我干脆就死在这里算了!反正我的人生没有人在乎,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人生……”她又想到。

“我该怎么死?上吊?割腕?剖腹?可是自己没有东西死怎么办?”她暗自后悔应该揣上一把剪刀过来。

秦可卿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这时候就听见院子里有喧闹声。

“大哥,你快去陪嫂子吧!我们自己去喝酒,不需你们作陪!可别冷落了新媳妇!”

就是,快去!快去!小心新媳妇生气,不许你上床!

“可不是,快去吧!我可是查过了,今夜可是生儿子的好时机,你快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院子里众人半荤半素的言语清晰地传入了秦可卿的耳朵。她先是脸蛋儿羞得通红,转眼间又变得毫无血色,心中惊恐无限,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出来。

房门作响,有人开门进了房间。

秦可卿更惊慌了,她的双手使劲儿绞着手里的帕子,浑身微微发抖。

“怎么办?他来了,我该怎么办?”秦可卿只觉得胸口气喘得厉害,脑袋里一片晕沉。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两个陪嫁丫鬟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就出去了。

“不要走!不要走啊!”她心里一阵狂喊。

这两个丫鬟,都是临出嫁时刚刚买来的,一个叫瑞珠,一个叫宝珠。

虽然可卿和这两个丫头不熟悉,但是有她两个人在,可卿总是还有些心安。如今这两人竟抛下自己出去了,可卿心中更是害怕。

正在她旁惶无助的时候,她的鼻端传来了一股酒气,还有一股让她更加心烦意乱的男子气息。

“娘子!你是不是等急了?没办法,那帮家伙总是缠着我不放!我也着急死了!娘子莫怪!”她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她的肩膀被人握在了手里,轻轻揉捏着……秦可卿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晕厥了,她浑身冷汗淋漓,全身瘫软。

猛然,秦可卿眼前一亮,想来是盖头被人掀开了,突如其来的光芒让她目眩神迷。

朦胧中只见到一张苍白俊秀的男人脸庞,那一张陌生的面孔上全是惊叹。

“娘子!你好美啊!娘子!”男人的声音都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赞叹。

秦可卿却是害怕到了极点!

昨夜,教习嬷嬷又来了,给她讲了很多夫妻间的事情。她那时心里烦躁异常,根本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

现在,她很后悔,后悔应该好好听一听教习嬷嬷的话……不,她不应该同意嫁进来才是!

可是不嫁又能如何呢?

她是一个女孩儿,虽然是个公主,但是这个公主不明不白,且是被家族放弃了的公主!

她又能如何呢?

“娘子,我们就寝吧!”男子说道。

秦可卿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她日后的丈夫!除了服从丈夫,她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平日书里写的,嬷嬷和妈妈教诲的,都是说女子要服侍丈夫!心甘情愿地服侍丈夫,满足丈夫的一切要求,除此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就算她秦可卿贵为公主,也没有得选择!

在无比的惊慌失措中,秦可卿感觉自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穿好的喜服,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被人撕扯掉了。

“不要……不要……”秦可卿绝望地,无声地叫嚷着。

一个陌生的身体紧紧贴了过来,那是她的丈夫,他正紧紧搂着自己。

“老天爷!救救我!父亲!救我!母亲救我!”秦可卿绝望地在心中呼喊着,身子却一动也不敢动。

无需谁来救她!

因为她身上的男子已经喘着气滑落到了一边。一股黏滑冰凉的污物流在了秦可卿的腿上。

“这是怎么回事……”极度惊恐的可卿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她的丈夫已经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了。

“老天爷可怜,原来没有那么可怕!”秦可卿暗自庆幸。她悄悄擦干净身子,穿上了衣服。

“老天爷垂怜!老天爷垂怜!”秦可卿心中的恐惧刚刚落下,另一股疑惑和失望慢慢重新填满了心房。

“难道说,自己的丈夫不行?”

“老天爷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秦可卿 (9)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是人生四大喜事。

秦可卿的洞房花烛夜过得胆战心惊。她在黑暗中惊慌地睁大了眼睛,一直盯着窗户纸,直到东方既白,微微的光线从窗户纸透进来,她才稍微有些心安。

好在身边的丈夫睡得好像一个死人,一动也不动。既不闻他打呼噜的声音,也听不见他的呼吸音。

有一阵,秦可卿甚至在想自己身边是不是躺着一个死人?这个想法让她毛骨悚然,只得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蜷缩在角落里,这才稍微有些放心。

一直等到东方大白了,秦可卿实在困倦得难忍,刚刚闭上眼睛准备睡去,贾蓉却“呼啦”一声起床了,把可卿吓了一身冷汗。

他一夜都一动不动,甚至于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此时他突然一翻身坐起来,很像是诈尸一般!吓得秦可卿差点儿就叫出声来。

贾蓉自顾起身,也不理秦可卿,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叫丫鬟。瑞珠和宝珠早就守候在门外,此刻听得主子招呼,两人急忙跑进来伺候着贾蓉穿衣服。秦可卿也只得拥被而坐,满脸的红晕。

两个丫鬟似笑非笑看了秦可卿一眼,眼睛里促狭的意思显而易见。

秦可卿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也只好披上衣服起身。瑞珠和宝珠又急忙端水进来,伺候着两人洗漱。

宝珠就叫小丫鬟传饭,瑞珠扭头过来收拾被褥。她叠起被子就想要把秦可卿初夜落红的白布收起来。

可是那块白布上除了一堆污渍,竟然空空如也!竟然没有落红!

瑞珠脑子里当下就“嗡”地一声响,难道说自己小姐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倘或是让贾府里的那些奶奶妈妈知道了,小姐日后可如何活啊?这里可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是贾府!威名远播、声名赫赫的贾府!这里的奶奶太太并小姐丫鬟,哪儿有一个好惹的?

这种人家最是注重名声,倘若万一这件事情传了出去,小姐日后可真的就难活了!

想到这里,瑞珠急忙趁人不注意偷偷从头上取下了银簪子,狠狠地在手指上扎了几下,然后偷偷把指尖的鲜血滴在白布上,这才忍痛把白布叠好,等着人来验视。

她不知,她这一个动作不仅是救了秦可卿,更省却了多少口舌麻烦,隐藏了多少的尴尬。

当下贾蓉和秦可卿吃饭已毕,宝珠便急忙小声嘱咐道:“蓉大爷,奶奶!老爷和太太那边儿已经吃过饭了,还等着新媳妇去奉茶呢!”

贾蓉皱皱眉头,不耐烦道:“偏偏有这许多讲究!”说完便瞪着秦可卿不语。

秦可卿却道:“好,那我即刻就去吧!你们陪着我去!”

贾蓉听秦可卿如此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她们三人出了房门。几人一路穿花度柳、越墙过院,就来到了贾珍和尤氏的院子。

院子里的回廊下早就聚集了不少的丫鬟姬妾,众人都在小声说话,猛然见了秦可卿领着丫鬟过来,众人先是一惊闭嘴,接着便又小声议论起来,及至秦可卿走近,又见到她如此美貌如仙,且风度尊贵无比,顿时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连上报都忘记了。

秦可卿走近房门,微微向众人一笑点头,大家更是觉得自惭形秽,忙纷纷垂首下跪,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宝珠见了一众丫鬟姬妾的反应,低头抿嘴一笑。想她当日初见秦可卿,可也是为她的美貌气度所震惊。

当下,瑞珠掀开帘子,宝珠便高声道:“蓉大奶奶来了。”

原来屋子里贾珍和尤氏早早就吃过了饭等着了。他们自然是知道秦可卿的来历。因此二人也不敢拿出公婆的款儿来,只求秦可卿不拿公主的身份来压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当下,秦可卿款款而入,走到堂前端坐的家珍和尤氏面前,作势便要下跪奉茶。

“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尤氏还来不及开口,家珍早就跳下了椅子,一把将可卿扶了起来。

“你……你……你是可儿?你……你是当日常来我府里玩儿的可儿?”家珍磕磕巴巴地问道,目光被秦可卿惊人的美貌牢牢地粘住了,怎么也移不开。

“可儿,你可还记得我?我是你珍叔叔啊!你那时候每次来我们家,我都会背着你到处跑,给你做小风车,你可还记得?真没想到,几年不见我们的小可儿变得这么好看了!”家珍忙不迭地一口气说道,眼光仍然黏在可卿身上不肯挪开:这女孩儿太美了!就是梦里也梦不到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美的人!

贾珍这么一说,秦可卿立刻就想起来了:在她六七岁大的时候,就经常来宁国府玩耍。只是后来她慢慢长大了,这才渐渐来得越来越少,到后来几乎一年也难得来一两次。更是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贾珍。

但是她深深地记得:小时候每次来这里,都能碰见眼前的这位已经成为自己公公的男人。

那个时候贾珍还很年轻,很好玩。每一次都会背着秦可卿,要不就是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满府里疯跑。带她撵孔雀,拔孔雀身上最漂亮的羽毛给她。

也会背着她去撵小鹿,让她坐在小鹿的身上满府里转悠。

还会给她做一个小风车,然后背着她飞跑,可卿手里的风车就会转啊转啊。

还有的时候,他还会带着自己去池塘边捉小鱼,采莲花……

那个时候,是秦可卿最最快乐的时光!

这种快乐,她的养父母从来没有带给过她,她的亲生父母更加没有带给她。

她童年唯一欢快的时光,是眼前这个,她要称为“公公”的男人带给她的。

一想到这些,许久不见的笑容终于在秦可卿脸庞绽放。那笑容纯洁绚烂无比,就仿佛是仙界最美的鲜花刹那间盛放!

这一抹笑颜,照亮了整个房间,另所有的人为之惊艳!

“我记起来了,你是贾珍叔叔!你对我很好很好!”秦可卿笑眯眯说道,“对了,还有婶婶呢,我记得婶婶那时候好漂亮!她的衣服很香很香,她做的饭最好吃了!”

说罢,秦可卿就扭头看向尤氏,犹豫着问道:“这就是当年的婶婶么?”

尤氏急忙尴尬地站起来,不知说什么才好。贾珍却急忙接过话,带着悲声道:“可儿,你婶婶早就没啦!这是我后来娶的夫人,她姓尤……”

尤氏满脸尴尬,心里头苦涩无比,站在一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秦可卿 (10)

尤氏家里并不宽裕,父亲不过是小小的地方官。但是他父亲一心想要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但是他一来无钱,二来无人。因此一直到了四十岁,仍然在原地踏步,一点也没有进展。

升官心切的父亲不得不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女儿,尤氏那个时候正好是十八岁,容貌虽然说不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是自有小家碧玉的动人之处。

按道理说,尤氏前几年就应该寻人家了。可是一来,她母亲早年已然去世,无人为她张罗;二来父亲一心要借着她攀附权贵,因此也就耽搁了两年的功夫。

在尤氏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不久,她的父亲就惊喜万分地告诉她:京城的贾家准备来提亲,接她进门。

尤氏一片迷茫,却也只能点头不语。

没过几日,一顶小轿就将花朵一般的尤小姐接入了宁国府。

进了府,尤小姐才知道她并不是来给人家做太太的,而是做姨娘的!

没有风光的婚礼,没有拿得出手的嫁妆……尤氏就这么做了贾珍的妾室。

自那以后,尤氏每日间都是胆战心惊地过日子,每日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就这么熬了十多年,她终于熬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这个秦可卿,她也是知道的,当日贾珍十分喜爱这个小姑娘,她也是亲眼目睹的。

如今,猛然听见秦可卿竟然认错了人,她不由得就万分的尴尬:虽然现在自己也被人称为奶奶了,可是这个奶奶实在是有名无实啊。连自己都时时刻刻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宁国府的奶奶……

“可儿,这是当年的尤姨娘,你可记得?”贾珍急忙问道。

秦可卿茫然摇摇头道:“我没有印象……”

尤氏更加尴尬,拼了命才挤出一丝笑容来,眼泪儿都差点儿掉出来。

“老爷,请喝茶!”秦可卿和贾珍叙过了旧,急忙从瑞珠手中接过茶,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哈哈,好,好,我可儿敬得茶,我怎么敢不喝?”贾珍急忙从秦可卿手中接过茶来饮了一口。

“太太,喝茶!”秦可卿再次奉茶给尤氏,尤氏也急忙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又轻轻放在桌子上。

“好了,可儿茶也敬过了,我们可也得表示表示!”贾珍说着就瞧向尤氏。

尤氏会意,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只金簪出来。只见这只金簪工艺巧夺天工,上面更加镶嵌了无数的宝石,华贵精美异常!就连见惯了宝贝的秦可卿也从没有见过如此贵重的发簪。

“谢太太!”秦可卿急忙要下跪道谢。

“嗨,你这孩子,咱们都是一家人,你怎地如此见外?快休要跪了,小心磕着了膝盖!”贾珍急忙又从椅子里窜出来,一把扶起了眼前的可卿。

“谢老爷!”可卿急忙道谢。

“不谢,不谢!”贾珍高兴得精神焕发,满脸红光。

扶起了秦可卿,他冷眼看向站在一边不语的贾蓉,随即沉下脸教训道:“蓉儿,你给我听仔细!可儿可是打着灯笼也寻不下的好媳妇!日后你须得好好敬着她、让着她!不许惹她生气!你若是让我听说你有一丝对她不好,小心我一定打断你的腿!听着了没有?畜生!”

“是,父亲!”贾蓉一听父亲训斥,吓得肝儿颤,急忙扑腾跪倒在地上。

“好了!你可别拿我的话当耳旁风!若是让我知道一点儿你对可儿不好,我一定亲手要你的命!”贾珍再次厉声嘱咐。

“是,父亲!是!”贾蓉跪在地上磕头不迭。

“好了!好好地领着可儿回去!快去!”贾珍喝道。

“是!”贾蓉脸色入土,急忙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引着秦可卿出去了。

“可儿,万万记得,若是哪里不舒服了,缺什么东西了,或是这畜生欺负你了,一定来告诉我!”眼看着秦可卿要走出房门,贾珍急忙嘱咐。

“是,多谢老爷!”秦可卿又笑眯眯行了礼,这才掀起帘子出去了,身后仍然黏着贾珍恋恋不舍的目光。

尤氏在一边从头看到尾,她跟了贾珍十多年,怎么还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随他去吧,自己哪有资格说什么?哪有本事做什么?”尤氏苦笑着摇了摇头,有拿起可卿敬的茶喝了一口,只觉苦涩无比。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毕竟一个是老公公,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百年旺族的后人,一个是血脉尊贵的公主,能有什么呢?恐怕是自己多想了。贾珍喜欢她就像喜欢自己的女儿一样,是自己心思太龌龊了!”尤氏低头仔细想了一阵,下了断论。

秦可卿自从出了贾珍的屋子,脚步都不由得轻盈起来。她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府内的景致:处处都是新装修过的,无一处不是别具匠心,无一处不是精美异常。

“这样也很不错啊!毕竟在这里有关心自己的人,有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可卿越想越高兴,眼中的景致也越发显得顺眼。

她不屑地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贾蓉,心中暗想:“这个丈夫居然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不过这也好,自己本来就不耐烦和她厮缠……”

贾蓉走在前面却是满心的沮丧。

他自打知人事后,就知道自己有早泄的毛病。若是找青楼女子,或是府内的丫鬟,教她们缓缓用口或是用手,那还长久些。可是若是来真的,他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己。

因此,贾蓉一向就喜欢流连于花街柳巷,喜欢那里姑娘花样百出的奇淫技巧,也喜欢拉着府里的丫鬟,手把手教她们如何伺候自己……

可是如今,他居然娶了秦可卿!

为什么要让他娶秦可卿?

他宁可娶一个青楼的女子来做老婆,也不想要眼前这个秦可卿。

她身份高贵如何?她美貌若仙又如何?

她的一切不过只是更加衬托出自己不堪来!只不过是让他在自己的老婆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

贾蓉因为这个难以启齿的毛病,就更加地敏感。今天早起,秦可卿每一个看向他的目光,都让他感觉无所适从,让他感觉如芒在身,让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昨天的洞房花烛也,可能是天下最可笑的洞房了吧?

他能感觉出,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压根就看不上自己!他本想着能借着男人天生的优势征服妻子,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

走在前边的贾蓉越来越烦躁,最后丢下一句“我有急事,你们自行回去”,便匆忙逃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秦可卿 (11)

当天夜里,贾蓉并没有回房睡觉。秦可卿一点也没有担心,反而睡得香甜安稳。

第二日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起床。瑞珠和宝珠听见响动,急忙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

瑞珠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小声问道:“奶奶,昨日夜里小蓉大爷并没有回来……”

“不回来就算了,他夜夜不回来睡觉才好呢!”秦可卿一面对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头发,一面若无其事地说道。

“奶奶,奶奶您不生气么?”宝珠也小声问道。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巴不得一个人清净呢,昨夜里我睡得可是香着呢。”秦可卿微笑着说道。

两个丫鬟对望了一眼,眼中皆有疑惑,再看看秦可卿好像真的并没用生气,两人更加迷惑不解。

“奶奶!有人送东西过来了……”门外廊下的小丫头突然回禀道。

“这一大早的,送什么东西?”秦可卿几人都心有疑惑。

帘子晃动,就见两个漂亮的小丫头捧着两个大食盒进来了。两人把盒子放在桌上就紧忙爬下磕头道:“奶奶,这是大老爷让奴婢送来的新鲜糕点,大老爷说这是全京城最好的福来祥的点心,样子新鲜,也好消化,特意让人现给奶奶买来尝尝的。”

秦可卿一听,立时就叫宝珠拿了一两银子给小丫头打赏。

两个丫头见了这么多赏钱,先还不敢要。后来见秦可卿是真心给,这才磕了几个头,欢天喜地地去了。

宝珠见丫头走了,这才笑道:“奶奶不必给这么重的赏钱,有个一钱两钱也就够了。”

可卿笑道:“怎么说也是公公派过来的人,给少了看着也不像……”她一边说一边就揭开一个食盒往里看了看:只见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孔雀,才一打开就能闻见一股诱人的香甜气。

她打开另一只食盒:里面却是几只漂亮的仙鹤。

瑞珠和宝珠也瞧得真,都被点心的精致和甜美味道吸引,围过来夸赞个不停。

秦可卿一见着这两样东西,立刻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趴在贾珍背后追孔雀、抓仙鹤的事情来,心头一阵暖洋洋的,对贾珍不由得就多了许多好感。

自这日起,贾珍就隔三差五遣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或是吃食,或是穿戴,或是玩物……无一不是精美异常,价值不菲。

反倒是她的亲生父母,自她嫁入贾府以来就从未出现过,连口讯也没带来一个。

可卿倒是没什么抱怨:她对那一双富贵的父母本来就有隔阂,若是到了一起,她还得曲意奉承,反倒不自在。

贾蓉这些日子偶尔来房里住那么一两回,大多都是醉卧青楼,要么就是和他新弄进府里的一个青楼女子腻歪在一处。

就是两人睡在一起,贾蓉一见到可卿仙女般的容颜,美妙无比的身材,忍不住要行周公之礼,可是每次都是将将抱住可卿,底下就一泄如注,弄得好不尴尬!

他也有心想要放开些,教可卿房中的技艺。可是秦可卿是谁?那是公主!就是再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开口。

如此一来,他更加羞于见可卿的面。白天黑夜都不肯回房里来。

秦可卿自然是求之不得,更加不会派人去寻他。两人就这么有名无实地过日子。

这可是急坏了宝珠和瑞珠两个:这蓉大少爷敢是有什么病吗?每日把仙女一样的老婆丢在屋里,一回来就往别的院子跑。

她们也曾经见过那个青楼出身的女子,虽然说是也有几分姿色,但是和秦可卿一比简直连提鞋也不配!

长此以往,若是那个女人先生下孩子怎么办?

一想到这些,两人就按耐不住,每每出言提醒。可这位蓉大奶奶根本就不拿这当回事情,只是淡然一笑听之任之。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了。一晃就是几个月的时间。秦可卿每日闲的无聊,贾珍便又买了许多活物儿回来送给她解闷。

或是孔雀仙鹤,再到鹦鹉画眉,或是猫猫狗狗,但凡是世界上买得到的,无不买来以供可卿开心。

这样时间长了,不说旁人,就连宝珠瑞珠都有些心里犯嘀咕:这个贾府里头到底是什么规矩?怎么正经丈夫躲着老婆不肯相见,反倒是当老公公的每日惦念着儿媳妇?

不只是瑞珠、宝珠两个人,合府里的下人无不心中纳罕,私底下偷偷说什么的都有,可是谁也不敢让主子听见罢了。

尤氏自然很清楚每日里老爷在想些什么,但是她也只能恼在心里头,面上却什么也不敢表露出来!如今她老爹刚刚得了贾府的力,仕途上总算是有些起色。每每都捎信儿过来,让女儿多多为他讲话。

这可把个尤氏气得半死:当时她亲爹欺骗她说是贾府里要娶她进来做夫人的,可是谁知她连个明媒正娶的偏房都没捞到,只是做了一个妾室。

而今,她熬了十几年,熬死了正房,又熬死了一个偏房,这才上位做了正经太太!

这十几年她是怎么过的?那个亲爹从来未曾过问过,只是如今见自己稍微有些地位了,就屡屡来信催促她为自己说话……

这还是自己的亲爹么?靠女儿上位么?

自己当日被人压迫得几乎没命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亲爹来封信,怎么就不问问自己过得如何呢?

她真是想不通:难道男人一旦做了官,就没有了人心不成?就没有了亲情不成?

这些事情她也没法对人讲,怕讲出来人家笑话!她就这么憋屈着,小心翼翼地过日子。本来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秦可卿!

人家的身份高贵得她抬头仰望都望不到!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要做人家的婆婆!她有什么底气能拿出婆婆的款儿呢?

一般人家的儿媳妇早晚三省!她秦可卿可来过一次么?

一般人家的儿媳妇时时刻刻都要垂首在婆婆跟前听教训,可是在这里倒是翻了个儿!是她这个做婆婆的,要一天几次要去探望这个儿媳妇儿,要揣摩人家的喜好!

本来尤氏觉得这已经是极限了,偏偏自己的丈夫又对儿媳妇儿垂涎三尺!

儿媳妇儿也坦然承受着老公公的宠爱!

这叫什么事儿?

这是哪家府里的规矩?

这些事情她又向谁去述?

唯有默默忍受就是了!

恐怕有一日,自己被气死了,才算是解脱!

第一百一十五章 秦可卿(尤氏)

尤氏外忧内患,每日里活得憋屈无比!在人前,她是宁国府的大太太,是有身份有面子的人。在人后,她什么也不是!

贾珍眼里什么时候有过她姓尤的这个女子?就算是她辛辛苦苦熬了小半辈子,辛辛苦苦赚到了当家太太的位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丈夫不过是见她勤勤恳恳,办事不偏不坦,且不惧辛苦,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不到黑透不能休息,这才勉强让她在这个位子上呆着罢了!

况且,她也没有个一男半女傍身,说话办事总是不硬气!也不是她不肯生,她天天做梦都想要生个孩子出来!

可是,她一个人怎么生?

她刚嫁到,不,不是嫁到,是抬到宁国府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妾室,上面正房,下有无数妖艳不要脸的小妖精。老爷破了她的身子后就没怎么碰过她!

一年也就偶尔碰巧来她房里一两次,她怎么生?

她熬啊,熬啊,正房死了……偏房死了……可是那帮妖艳、风骚、年轻的女孩子死不绝啊……老爷夜夜都消耗在那些年轻女人的身上,一年也就来她这里两三次!她怎么生啊?

她甚至在寂静的深夜中想过:不如借种吧?管它是谁的孩子?只要能生个孩子下来就行!

可是第二日天亮,她都会被自己的荒诞不经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

想当年,宁国府夫人的位置空悬着,所有的姬妾丫鬟都疯了!那是一段可怕的日子!每个女人都忽然变得端庄得体起来,每个女人都想尽一切办法在讨老爷的欢喜……

那个位子太诱人了!

谁坐上那个位子,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谁就能掌握合府女人的生死!

她尤氏没有去争,她还是静悄悄过着自己的日子,白天默默为老爷打点一切所需,夜里独守着深沉的黑暗胡思乱想。

不是她不想争,她是没有资本去争啊!论才论貌,她尤氏都比不过人家……

当有一日,贾珍老爷忽然当众宣布,说是要扶她做正房娘子,所有的女人都懵了,她也懵了,激动的热泪盈眶:自己多年的默默付出终有得到老爷的赏识了么?难道老爷心里是有自己的么?

这真的不是一场梦么?

欢喜不尽的尤氏做了宁国府夫人没有两日,她的美梦就醒了!

老爷还是夜夜在年轻貌美的姬妾房里度过,白天却要她去打理府里的一切!

她没有得到老爷一丝多余的宠爱,多的却是数不清的辛苦!合府里哪有一个省油的灯?她每日都快要被这些个人撕了……

原本对她妒忌得要发疯的女人,此刻也都明白过来,用尽一切方法来取笑她,奚落她。

尤氏也终于明白老爷为什么要扶她做夫人了:无非就是她没有野心,老实公道,且不善妒,不会管着自己花天酒地……

尤氏觉得自己活得就像是一个笑话!她踉踉跄跄地前行,每日从天亮就盼着天黑,盼着能躲到黑暗里,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找见自己,她才能感到安逸。

她就这样熬着日子,年华一日日老去,她对丈夫的温柔宠爱已经不再盼望,她觉得没有男人的日子也能努力过得滋润一些。

但是她却越来越体会到夫人这个位子对自己有多重要,银子对自己有多重要,华美的衣服对自己有多重要,昂贵的首饰对自己有多重要!

于这些相比,男人的爱简直就是狗屁不如!

她更加兢兢业业,心思也更加灵活起来!

她开始偷偷贪墨府里的银子,再偷偷把银子换成一张张实实在在的银票。每当她累得无法支撑下去的时候,就会拿出拿厚厚一叠银票数上几遍,然后又会恢复满身的力气!

她如今是为了银钱而活!

如今,她再看见那些年轻的姬妾,为了争夺老爷的宠爱而争斗的时候,她打心底里是看不起这些鲜艳妩媚的女人的:你们终究还是没活明白!男人的宠爱有什么用?哪有银子来得实在?

哪怕你再年轻,再漂亮,再妩媚,男人终究也会有一天对你腻烦的!

银子可不会!只要你有了它,它一辈子都是你的!

一群天真的傻女人,你们抢吧,你们都去抢那个男人去吧!我只要银子!它才会一辈子对我忠诚!

要想捞银子,她就不能丢掉宁国府太太这个位子!

为了保住这个位子,她对贾珍更加卑躬屈膝,不论他想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反对,反而会推波助澜!

这样的结果就是,贾珍也越看她越顺眼,办事却也更加放肆了!

尤氏不管!一来她只要能保住自己就行了;二来她也不敢管!

她不能忤逆贾珍的意思,她不能被撵下宁国府第一女人的位子!

正因为如此,贾珍当着她的面就敢明目张胆地讨好秦可卿!她这个做老婆的屁也不敢放一个!实际上,尤氏也不稀得管:你贾珍爱怎样就怎样,我只要做夫人就行了,我只有有银子拿就行!

你总不能扶你的儿媳妇儿当宁国府太太吧?

既然不能,与我何干?

尤氏每日冷眼看着贾珍变着花样讨好秦可卿,她也算是大开眼界:原来自己的丈夫贾珍还有这样的一面?为了一个女子,他居然肯花这么多心思?

与此同时,尤氏也忍不住心酸:同样都是女人,怎么就没有一个男人对自己这么用过心呢?自从十八岁被抬入宁国府做了姨太太,她就像一块抹布一样被人丢弃在一边不理不睬。

她的青春就这么悄悄溜走了……

秦可卿!这个女人的命怎么那么好啊?她又高贵的出身,她那么年轻,偏生又长得那么美!又有这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喜爱……

尤氏心酸了一阵就很快清醒过来了:地位、银子、首饰、衣服……这些实实在在的东西可比那虚无缥缈的什么情情爱爱可靠得多!

所以,尤氏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踏踏实实为老爷做事。

她会为老爷去买昂贵的首饰,那些首饰是送给秦可卿的!

她会为老爷去做华美的衣衫,那些衣衫是送给秦可卿的!

她会为老爷去买所有女人喜欢的东西,没有一件不是贵得令人咋舌!

她尤氏不心疼,反正不是花自己的钱,而且她又能从中虚报许多银子,何乐不为呢?

尤氏这样做,更是讨得贾珍欢喜不迭,连连称赞她这个太太有眼光,会办事!

皆大欢喜的事情,尤氏为什么不去做呢?

这一夜,数月没有进过她房间的老爷,居然在吹灯歇息前来到了她的房间,还说今夜要在这里歇息!尤氏干涸已久的心终于盼来了甘霖!

第一百一十六章 秦可卿(尤氏)

这一夜,已经多少个月都没有进过尤氏房间的家珍,居然背着双手笑眯眯来到了尤氏的房间。尤氏受宠若惊!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情爱为何物,可是她的身体却忠实无比地告诉她,其实她一直没有忘记,只是深深把这些情爱压在了心底!

尤氏惊喜交加,急忙叫丫鬟烧水洗澡。这一刻,她看向丫鬟的眼神都充满了骄傲。

贾珍躺在床上,微笑着望着那个激动地忙乱不停地女人。他对这个女人还是很满意的:她没有什么野心,她勤勤恳恳操持偌大的家业,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得还算周到,最重要的是,她无比地遵从自己!

这才是当家夫人!

贾珍看着地上慌乱地打转的女人,脑子里却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风姿绰约、恍若仙子的秦可卿!

这个女孩儿真是妙啊!那一颦一笑,那一举一动,无不动人心魄!

贾珍感觉浑身有些发热,急忙催促尤氏快点洗漱。

尤氏听见老爷连声催促,她更加慌乱,更加欣喜,此刻的她好像变成了一个从未经人事的小女孩!

尤氏对着镜子仔细梳理这头发,沾了一些玫瑰香气的头油,轻轻梳在头发上,空气里立刻充满了甜美暧昧的气息。

尤氏看着镜中自己容光焕发,她自己都在惊叹:原来自己还这么年轻?原来老爷的宠爱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功用?

又听见贾珍不住地催促,尤氏更加激动,连喘息都有些不稳了!

原来在老爷心里,还有自己的位置?原来老爷还是喜爱自己的!原来自己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盛装的尤氏微微颤抖着走向自己的丈夫,她的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原来有人爱着自己是这么美好!在这一刻,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若是这个男人真的爱自己,哪怕是让她立刻就把她存了数年的银票统统付之一炬也不可惜!

她愿意用万金来买这一份爱!

女人毕竟还是女人!

“扑”贾珍一口吹灭了灯,尤氏含羞带臊地滚落在贾珍怀里。

“可儿,我的可儿!我想死你了……”贾珍一面大动一面喃喃自语。

“可儿,我的可儿……”

“可儿……”

刚入佳境的尤氏听到了耳边贾珍充满情欲的呼喊,她忽然就从云端落入了深渊,一股尖锐无比的刺痛从心房一点点渗透出来,一直痛遍了她的全身。

“原来……原来是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

“原来……原来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悲的替身……”

“原来……原来贾珍毕竟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原来……原来老爷不过是来奖赏自己不干预他的乱伦恋情……”

尤氏感觉心里很痛,身体也被撕裂了一般剧痛无比,浑身霎时间冷汗淋漓。

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心碎了,就再也补不好了!

贾珍今年不到四十岁,正是作为一个男人最有吸引力的时刻,他仪表堂堂,身强体壮。

“可儿,可儿!我的可儿!我爱死你了,为你死了也愿意!”最后时刻,贾珍誓言般的呻吟,彻底把尤氏一颗心撕成了无数碎片。

痛楚!无尽的痛楚!

尤氏的心里,身上,都是无尽的痛楚!

贾珍一翻身就进入了梦乡,身边的尤氏痛苦地咬着被角,不敢哭出声音来,泪水却没出息地流淌成了一道小溪。

贾珍,你彻底把我杀死了!

你把我心底里最后一抹希望也彻底抹杀了!

原来,我这一辈子根本就是不存在情爱的!

我不再做梦了!

整整一夜,尤氏辗转反侧。

她也恍惚听到过下人风言风语地言传,说是贾珍对自己的儿媳妇儿秦可卿起了不良之心。还说是当儿子的贾蓉为了父亲,很少进自己媳妇儿的房!

本来,尤氏还准备要挑出两个出来整治,好能够压制住这些流言蜚语。

可是如今,躺在黑暗中流泪的尤氏不准备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说吧!都去说去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丢脸的也不是自己!再说,自己现在还有脸么?”她痛恨无比地想着。

第二日,日头和往日一样从东方缓缓升起,照亮了整座宁国府。尤氏也和往日一样,笑眯眯起了床,温柔地伺候贾珍起床洗漱。

贾珍满意地拍了拍尤氏的肩膀,点点头,笑道:“你,昨夜,很好!”

“老爷!”尤氏故作娇羞地斜瞥了贾珍一眼,低下了头。

这番做作让她自己都感觉恶心,她感觉自己都痛得要麻木了,方才贾珍的话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又照着她胸口捅了一次!仿佛怕她还没有死透!

“老爷,用饭吧!饭菜都准备好了!”尤氏急忙说道。

“嗯,好!”贾珍抬腿向饭桌走去,走到半路忽然又问尤氏道:“可卿最近的早饭都吃些什么?你可告诉厨房里仔细给她准备饮食了么?”

“老爷放心!我早就和她们说过了!我听说她很喜欢福来祥的点心,因此每日都叫人早早给买了送过去!就说是老爷您吩咐的!”尤氏急忙回答道。

“好,好,甚好!甚好!毕竟是十多年的夫妻啊,还是你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贾珍赞道。

“是,老爷,就像老爷说道,我和老爷过了十多年,怎么能不知老爷的想法?那不是辜负了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么?”尤氏急忙小心回答道,心里却忍不住一股一股犯恶心。

“哈哈,很好,很好,你越来越明白我了,很好!”贾珍兴致很好,大笑着让尤氏坐过了一起吃饭。

尤氏却不肯,急忙走过去帮着夹菜添饭,嘴里说道:“老爷,您还有正经事儿要忙呢,我就伺候你吃饭就好!您吃好了,我也就饱了!”

见到尤氏如此知趣,贾珍更是欢喜,吃过饭,又拍拍尤氏的肩膀,嘱咐道:“我还真有事要出门一趟,你在家里好心照料,特别是多关心可卿一点儿,怎么说她也是新进门的媳妇儿!一时不适应是有的,你可多耐心着点儿!”

尤氏忙回答道:“老爷放心!我拿她当我最贵重的宝贝一样看待,老爷疼她,且不知我心里更疼她呢!”

“好,好!”贾珍这才出门扬长而去。

尤氏望着贾珍高大的背影,眼光越来越冷,恨不得用眼光就能杀死他。

“呸!没有人伦的东西,倒是惦记上了自己的儿媳妇儿!也不怕天打雷劈!没人伦的混账东西!”尤氏在心底里恶毒地诅咒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秦可卿 (12)

秦可卿根本就不知道表面上风平浪静的宁国府,背地里都在疯传着她和公公贾珍的风流韵事。

这些谣言说得极其逼真,据说可卿已经和公公暗通款曲,在宁国府处处风流。

甚至还有人声称见过两人如何如何……说得活灵活现,好像讲述者是亲眼见过的一样。

尤氏已经风闻这些荒诞无稽的传言,她听了手下小丫头的密报,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个喜欢嚼舌根的东西,咱们也不能缝了人家的嘴啊,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贾珍并不知道这些事情。没有谁会自己找死,去和宁国府的当家人说这些话。

秦可卿自然也不会知道。她自从那日奉茶以后,还没有再见过贾珍。尤氏倒是隔三差五过来和她说说话,经常带一些好东西过来,就说是贾珍让她稍过来的。

如今她的日子过得还算是安逸舒适。每日睡到天色大亮了起床,吃了饭就和瑞珠、宝珠两个闲话,或是出门转转。

前些日子,旁边荣国府的王熙凤也来找过她。二人可谓是一见如故。她喜欢王熙凤的爽朗泼辣,王熙凤又赞赏她的知书达礼。

两个女人很快就结为闺中密友。不仅如此,王熙凤隔三差五也拽着她去荣国府散心。

贾府的老祖宗,贾母,一见到秦可卿就喜欢得不得了,一把拉着她的手称赞道:“真是个极好的孩子!你小时候常来府里玩儿,那个时候我就最疼你!可是拐了我不少好东西去!如今竟然嫁到我们家来了!你可要把欠我的东西还我!”

贾母一番话说完,惹得众人轰然大笑,热闹非凡。

原来,荣国府一众太太奶奶、小姐丫鬟们听说隔壁府里的小蓉大奶奶过来,早就聚集了一屋子的人来看她。

众人见到秦可卿不仅美貌异常,且气度雍容华贵、落落大方,无不惊羡赞叹。

有人就暗地打听秦可卿的来历,都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培养出这等出众的女儿来。

等到众人打听到她居然是出身一个小官宦人家,且还是抱养的,无不啧啧称奇,都料想不到如此出色的女孩儿居然是那种人家能栽培出来的。

荣国府里自然也有有心人,她们已经探听得宁国府里流出甚广的流言蜚语,便又低声道:“怪不得呢,终究还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孩,哪里见过咱们府里这么富贵的人家?还不是为了一点子东西就廉耻人伦都不要了……”

这话隐隐约约传入了贾母耳中,贾母皱眉骂道:“咱们府里历来都是这股风气,成天闲着就无事生非,活生生要把人家好女儿的名声毁了。说道底,还不是妒忌罢了!可要好好地杀杀这股子风气才好!”

贾母说话的时候王夫人和王熙凤正在旁边内,王夫人尚未开口,凤姐儿便撇嘴道:“老祖宗还不知道这起混账王八羔子说什么呢,她们居然还说是可卿妹妹是贪图宁国府的富贵,这才……”

贾母听了,冷笑道:“都是些穷疯了的人,她们就认识些金子银子,还懂得些什么?宁国府里的尤氏到底是做什么呢?凤丫头,你明天一定要告诉她,好好管一管他们府里头那些下人的嘴,要是再让我听说有人这么胡说八道,别说我饶不了她!”

凤姐儿忙点头道:“是,老祖宗。若是尤姐姐也是太心慈手软,这才惯得那府里的人都飞上了天,就没有他们不敢说,不敢做的!”

贾母便说道:“若说当家,一贯心慈手软是不行的,一贯心狠手辣也是不行的,须要软硬有度,有赏有罚,这才能管好偌大的一个府……”

没等贾母说完,凤姐儿便笑道:“老祖宗,我们都知道您老人家可是管家的好手,不如就请您出山,好好来治理咱们贾府一番,可好?”

贾母笑道:“我也管了一辈子了,也管得累了。如今有了你们,只要大致不错,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如今她们居然敢编排起主子来了!居然还把可卿也搅在里头!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几个脑袋!”

王夫人听了半天,这才也开口道:“老太太说的是,那秦可卿是什么来历?莫说就是几个下人,就是我们也是不敢惹她的,这些人实在是可恶至极!凤丫头,你明日什么也不用做,就先去宁国府里帮着尤氏先揪几个造谣生事的头目出来,好好整治整治再说!”

凤姐儿这才急忙领命道:“是!我明日一早就过去!”

贾母和王熙凤听了,这才笑道:“可是呢,咱们好容易才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岂能容府里的那些下人给作践了?就她们一万条命,也抵不上可卿一根手指头宝贵!你明日千万不可心软,一定狠狠发落几个,这才能刹得住这阵邪风!”

王熙凤又和贾母并王夫人闲话几句,这才领命而去。

见到凤姐儿去了,贾母这才叹息道:“我也七十多岁的人了,斗了一辈子,斗也斗累了!实在是想装傻歇一歇了。可如今真是不叫我省心!若依着我的意思,可卿这丫头虽然好,但是也不用非要娶进府里来,可是那边的事儿,我也不愿意多嘴!如今既然花了无数心思娶进来了,怎么能让一群小人给毁了?”

王夫人也点头道:“可是呢,虽说那丫头富贵无比,可是谁有知道过几日又是什么光景?这个风险也冒的太大了,也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

贾母便道:“随便他们折腾吧,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活几天?大不了到时候我眼睛一闭腿一蹬也就过去了!可是咱们府里还这么些年轻人呢?若是……”

说着,贾母叹息不止,忍不住就留下泪来。

王夫人急忙安慰道:“老太太,您可也是太过小心了。如今不是说东西两边儿的关系还不错么?也没看出什么苗头来,或许……”

贾母便止住了王夫人话头道:“媳妇儿,你虽说是年纪也不小了,可在我眼前还是个孩子!你经历的还是太少了!你还是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啊!那全府上上下下千余口子全部被拉出去砍头,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到几岁的孩子,那鲜血真真流成了河……”

王夫人听得毛骨悚然,忙说道:“老太太,您可别说了,这大热天的,听得人浑身都是凉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贾母便道:“咱们贾府可也是辉煌了百余载了,我越来越害怕,总怕又一日……”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秦可卿 (13)

贾母和王夫人说了半天话,嘱咐王夫人一定要留心好好照顾秦可卿。毕竟她来头甚大,是整个贾府惹不起的。

王夫人一一答应了,这才起身要走,贾母沉吟了半天才说道:“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若是那丫头真的和珍儿有什么首尾,咱们也不必多管,也管不了……就当不知道吧……”

王夫人顿了一下,也点头道:“俗话说脏唐臭汉,就是古人也免不了又这些事情,何况咱们这样的家庭呢?就算是真有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奇怪……”

贾母也点头道:“也是,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你操心点儿咱们府里吧,仔细些,不许再有这种传言,若是传了出去,那可真是不能活了!”

王夫人这才答应着,和贾母告别出门去了。

只说王熙凤第二天一大早,叫了一顶小轿,带着平儿,大摇大摆就往宁国府而去。

她到了宁国府,贾珍正巧吃了早饭要出去。他一见凤姐儿这么早就过来了,忙堆笑问道:“大妹妹,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难道我府里的饭比你们府里好吃些?”

王熙凤笑道:“呸!龙肝凤胆我都吃过!还差你这点子咸菜米汤?我吃过的东西你听都没听说过呢!我倒巴巴一大早来吃你家的饭?”

贾珍笑道:“我走了!惹不起你这张嘴!天下人都说不过你!”

王熙凤又笑骂道:“既然惹不起,就别来招惹我,小心我一日恼了,把你宁国府都翻过来!到时候可别怪我!”

贾珍忙告饶一声,就出去了。

这里尤氏便笑道:“瞧瞧凤奶奶这一张嘴,可真是厉害呢!说吧,你这一大早来做什么?总不会是想我才来的吧?”

王熙凤听了,便似笑非笑说道:“我倒真是不想来呢,谁知道你一天到晚只顾着当你的奶奶,也不好好用心管事儿,如今这不是老太太让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

“什么烂摊子?我府里哪有什么事儿?”尤氏听了,满头雾水问道。

凤姐儿冷笑一声道:“还没有事儿呢,现在你府里的下人恶意编排主子!那话恶心得我都说不出!现在传得沸沸扬扬,连老太太都知道了,气得不得了!她老人家让我传话过来,让你务必收拾几个领头的才行!”

尤氏一听,更加疑惑道:“二奶奶说笑了,我这里好好的,哪儿有什么事情?”

凤姐一听,脸色更冷,低声问道:“尤大奶奶,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难道非让我说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啊!到底是什么话能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尤氏越发糊涂起来。

王熙凤见尤氏一直装糊涂,由不得气往上撞,低声便问道:“你府里的下人都乱说珍大爷和可卿有染,你这个做老婆、当婆婆的没听见过?”

一听见王熙凤居然说出这些话来,尤氏立刻吓得满脸苍白,一个哆嗦差点儿就摔在地上。

“这……这……我些许听到一些……都是些无稽之谈……我也……也……”尤氏磕磕巴巴说道。

“哼!你原来就是这样做当家奶奶的?任由下人谁也编排主子?若是这些混账话传出去了,贾府的脸往哪里放?你们的命还要不要?”王熙凤冷声说道。

“这……这……”尤氏立刻被这番话吓得一身冷汗,忙答道:“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谁知道是谁在胡说八道?”

王熙凤听了,冷笑道:“这还不好办?你就是一贯装菩萨赚人心!我却不稀罕这些!老太太昨日吩咐了我半天,让我今日一定要帮你惩处一批烂嘴胡说的,你的意思呢?”

尤氏忙道:“这感情好,还要倚仗妹妹了!”

凤姐儿本性喜欢卖弄权势,听尤氏这么一说正中下怀,便说道:“好,既然你没本事找出这些人来,说不得只有我帮帮你才好,你日后可别怪我来你府里耍威风!”

“这哪儿能呢?我自然不会怪妹妹!”尤氏忙说道。

“这就好!”王熙凤冷笑一声,扭头便喝令道:“先把你府里各处管事的头儿都给我找来!”

尤氏听说,急忙就叫外头廊下的小丫鬟去叫人。王熙凤当下便命平儿把帘子大开,她独自端了一把椅子坐在屋内,冷冷地盯着空荡荡的院子。

尤氏此刻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只得畏畏缩缩站在王熙凤身旁,也不敢坐。凤姐儿斜眼瞟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却也不喊她坐下。当下,王熙凤端坐中央,尤氏和平儿一左一右站立在两边,又有两个小丫鬟掀着帘子,院子里一时间静悄悄没人敢说话。

过了将近有一株香的功夫,静悄悄的院子终于有了响动:只见两个婆子挽手低语而至,身边还跟着个小丫头。

“你知道马老婆子昨天干什么了?”

“不知道啊,昨天倒忙了一天,哪有那个闲工夫打听事情?”

“我跟你说,她真是为老不尊,和府里新来的那个小厮弄到一起去了……”

“真的?她那么大年纪了,经得住那壮小伙儿折腾?”

“怎么经不住?昨天中午两人在假山山洞里头,摇得惊天动地,那浪叫声……”

两个婆子说得唾沫横飞,正说得痛快,猛抬头见了王熙凤正冷笑着盯着二人,这下可把她们吓得魂飞魄散,当时就紧忙小跑过来,满脸堆笑和王熙凤问了好,便站在院子里不敢吭气了。

王熙凤正眼儿也不瞅二人,只冷冷瞟了一眼尤氏,笑问道:“这就是姐姐用出来的人?姐姐都叫人去请了,都还拿着奶奶的款儿不肯过来……原来姐姐平时居然如此受气……没事儿!今天我一定好好帮姐姐出口恶气……”

尤氏听了,满脸尴尬羞愧,低头不语。

两个婆子一听,吓得脸都绿了:向来听说那边府里的二奶奶最是个脸酸不认人的烈货!不少仗着自己颇有脸面的老人,有多少都折在她手里!

怎么,如今她居然又来整治宁国府来了?

一想到这里,两个婆子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在王熙凤面前,磕头如捣蒜,请求饶命。

凤姐儿却眼皮也不抬,冷声说道:“你们丢别怪我心狠!实在是你们欺主败家!好好个宁国府倒被你们这一帮子人给弄坏了!每日正经事不干,就知道在背后扯老婆舌!如今被我拿了现行,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两个老婆子一听,更吓得骨断筋折,趴在地上只顾打颤,动也不敢动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可卿(14)

宁国府里一干下人见贾珍对秦可卿异乎寻常地关心,背地里编排了许多见不得人的话。一时间宁国府里谣言四起,很快就传入荣国府中。

贾母听闻了这些言传,当下怒极,嗔怪尤氏无能,立刻就让王熙凤过来协调治理。

凤姐儿巴不得一声吩咐,第二日一早就坐着轿子带了平儿过来要打压下这股谣传。

这时候,又有不少的婆子三三两两结伴而来,众人一见到院子里的状况,纷纷都吓得不敢吭声,静悄悄跪了一院子。

凤姐等了半响,众婆子丫鬟也鸦雀无声跪了许久。眼看外面日头越来越高,将一群人晒得头昏眼花,几欲昏倒。

尤氏这边忙叫小丫头子给倒了一杯茶,亲手奉到凤姐手中,凤姐儿伸手接了茶杯,吹了吹表面的浮沫,些许沾了沾嘴唇,这才抬抬眼皮,问道:“都来了么?可还有没到的?”

跪着的一众丫鬟婆子悄悄相互一看,有个婆子便说道:“张家媳妇并没有过来!”

凤姐儿等时发作道:“她是谁?难道她竟然是天外的人吗?还要当家奶奶亲自去请她么?”

说罢,她便扭头对尤氏说道:“尤姐姐,如今可怎么好?不然你亲自去请?我是没这个面子能把这位妈妈请过来!”

尤氏满脸尬容,无话可答。

底下早有两个年轻些的婆子爬起来,飞也似的跑去叫了。不一刻功夫就见两人拽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过来。

王熙凤抬眼一看,只见原来是个容貌甚美的女子,雪白的皮肤,唇红齿白,颇齐整。只是此刻她披头散发,看着实在有些不像样。

凤姐儿见了来人的形容,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原来这女子因为生得娇俏,且甚会伺候男人,很得贾珍宠幸,一个月怎么也能伺候贾珍几回。

因为她吹拉弹唱全套的武艺,因此很叫贾珍痛快,颇对她流连难忘。

全府里都知道这个张姑娘和家主关系非同一般,因此谁也不敢招惹,今日她偏偏撞在王熙凤手里。

那媳妇昨夜刚刚和贾珍睡了一夜,到天明时才闭上眼,正在美梦中呢就被两个婆子风风火火吵醒,一连声叫她快些起,说是东府里二奶奶来了,正查人呢。

张姑娘仗着家主宠爱她,开口道:“瞧你们这帮胆小的货,这是西府,还轮不到东府里的奶奶来查人吧?怕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梳头发,却被两个婆子一把拽着就走,催促道:“我的奶奶!等先过了这个关,多少头发梳不得的?快走!快走!”

这样才拉着她过来。

等那张姑娘到了院子里,只见乌压压跪了一地人,没有一丝儿动静。

她这才拿腔作势,勉强着半蹲下去,满脸的不耐烦。

王熙凤这里眼睛都能喷出火来!她冷笑着说道:“原来这位奶奶竟然如此与众不同!我倒是长了见识!”

她一边说,一边就喝道:“今日我不管你是有脸的还是没脸的!既然不遵守我贾府里的规矩,眼里没有主子,那我就让你好好看看主子奴才到底怎么写!”

说完,王熙凤便喝令道:“打!给我使劲儿打!打到她认识主子是谁才住手!”

凤姐儿正要那个人做法,偏偏是贾珍的老相好撞在枪口上,凤姐儿气得要打张媳妇儿立威。

张氏一听自己要挨打,忙哭天喊地闹将起来,哭道:“二奶奶是荣国府的,凭什么来我们府里逞凶?”

王熙凤一听,立刻撂下脸子骂道:“别的不说,就这句话就该打死!荣国府也好,宁国府也罢,都是我贾府!只要是贾府的主子都管得!这是你一个奴才该说的话?”

说毕,又问尤氏道:“姐姐,这奴才如此凶顽刁悍,亏你还留着她?依着我的意思,直接打死扔乱葬岗了事!你说如何?”

尤氏也早就恨她借着贾珍的宠溺四处横行霸道,如今王熙凤肯发落她,自然是好。

当下尤氏便点头道:“妹妹说怎样就是怎样!这样的奴才可也是留不得了!”

凤姐儿听了尤氏的话,心里更明白了,当下便狰狞笑道:“去给我找几个小厮,拿了棍棒过来!”

几个平素于这媳妇儿有仇的婆子,巴不得凤姐儿一声吩咐,爬起来就向外飞奔找人去了。

这媳妇一听知道今日讨不了好去,急忙爬起来就要跑,却被几个婆子眼疾手快给抓住了。

那媳妇儿心里还想着主子贾珍夜里和她的卿卿我我、山盟海誓,扯着嗓子便骂道:“就算你是东府里的当家奶奶,你也管不得我!我是贾珍大爷的人,你敢动我!”

王熙凤见她一个小小的奴婢,竟然如此嚣张,更加笃定她一定是贾珍享用过的。这种人仗着和主子睡过觉,把当家奶奶都不放在眼里,成日就知道胡作非为,在府里横行霸道,危害最大。

因此,凤姐儿更是动了杀心,咬牙骂道:“你个娼妇,不过是主子稍微对你好一些,你就无法无天起来!今日不先杖毙了你,改日你就能把我贾府还闹翻了天!”

正说着就见几个小厮拖着胳膊粗细的木棍慢吞吞走来。

凤姐儿一见眼中更加冒火,大骂道:“你们几个也裹了小脚不成?这么慢吞吞的!一会儿先打死这个娼妇再发落你们!”

几个小厮吓得赶紧跑了过来,一见要打的是家主的相好,却是犹豫着不敢动手。

王熙凤见了越发大怒,顺手就把滚烫一盏热茶丢过去,骂道:“真是反了!主子居然使唤不动奴才了!还要这帮子奴才做什么?不如统统或杀或卖了,倒是省的生气!”

几个小厮见凤姐儿恼怒至此,再也不敢拖拉,急忙把张媳妇按到在地上,举棒子要打。

凤姐儿却骂道:“等等!先把她外面衣服脱了再打!一会儿倒是脏了衣服!还留着能给别人穿!”

她一声令下,早就有几个婆子出来,死活脱下了张氏的衣服,只剩下一身短短的小衣在身上。

王熙凤这才喝道:“给我往死里打!你们若是可怜她,但凡给她留一口气,我就要你们的命!”

几个小厮得令,急忙举起棒子狠狠击落。

张氏此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忙哭喊着饶命。

王熙凤狰狞笑道:“现在才知道求饶?可惜是太晚了!如今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也救不了你的贱命!”

第一百二十章 秦可卿 (15)

贾珍为人淫荡好色,不仅在贾府外包了不少的粉头,府里不少俊俏风流的女仆也宠幸了不少。

这位张家的媳妇因为生得貌美,皮肤白腻异常,早就被贾珍看在眼里。为了能把这媳妇收在房中,贾珍且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先把张媳妇的汉子调出贾府,远远派遣到了农庄去做活计,便一天三次往张家跑。

张家媳妇本来就风流,如今见了家主有意,没出几天就把贾珍留在了家里过夜。这媳妇不仅生得貌美,更加是一见汉子就放浪异常,把青楼中的娼妓都远远比了下去。

贾珍一旦尝到了她的滋味,欢喜留恋异常,每个月总要抽几天功夫和她夜夜欢愉,也花了不少的钱在这媳妇身上。

这两人胆大异常,夜里****一点也不避讳,那声音能传出几里远。因此,整个宁国府无一人不知晓两人的风流韵事。甚至于不少人夜里都跑去偷听墙角,第二日就添油加醋四处传播。

就因为这媳妇每一次都能把贾珍伺候的舒爽异常,两人夜里欢爱的时刻说不尽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这个媳妇也是痴,竟然把这些话当成了真!

她还真妄想这贾珍有一日能休掉尤氏,娶她做正头娘子。因此,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府里的当家奶奶,任谁也不放在眼里。

这一次,见王熙凤当真让小厮按着自己要往死里打,她先还是大喊大叫撒泼,挨了几棒子、吃了真亏以后,她这才知道荣国府的二奶奶厉害,开始苦苦求饶。

王熙凤自己也是恨极了这种勾搭人汉子的娼妇,等见到这媳妇居然还敢破口大骂自己,更加恨得她牙根痒痒,骂小厮道:“你们今早没吃饭是怎地?怎么使那么小的劲儿?怎么打了这些棍子都不见血花?若是再敢糊弄我,我立刻就先发落了你们在说!”

几个小厮一听,只得发狠心,棍棍用力,不几下就见大朵大朵的血花飞溅起来。

可怜这媳妇细皮嫩肉的,怎能能经的起这般敲打?没有几棍子打下去便昏厥了过去。

几个小厮见张家媳妇没动静了,都唬了一跳,急忙就停下来望着王熙凤不敢言语。

王熙凤见几人住手,立刻骂道:“怎么?还等着你们家爷回来给你们赏钱么?还不给我快往死里打!你们若是不敢下手,我就找人先打杀你们!若是有人心疼这娼妇,想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我就成全你们!”

几个小厮听了,急忙又抬起大棒,狠狠向张家媳妇打了下去。

此刻院子里一片静谧,院子里黑压压跪了几十个婆子,众人见了这情景都吓得哆嗦个不住,一个个脸色苍白,有些都吓得尿了一地。

尤氏在旁边看得不像,急忙低声问道:“妹妹,你是什么打算?不如就算了?”

王熙凤瞪了尤氏一眼,冷笑道:“姐姐,要不然你管不住下人?你光是当好人有什么用?如今这些下人都要骑在你脖子上拉屎了,你倒可怜起她们来了?你放心!这是老祖宗看着不像,特意叫我来的,与你没有什么关系!”

尤氏听了便不再吭气,可也不忍心看眼前这些血淋淋的事情,忙低头看着地面,身子微微颤抖。

底下院子里小厮早已经又是几十棍子打下去,张家媳妇浑身骨头都打碎了,一棍下去带起大片的血肉。

院子里不少媳妇早就吓得昏厥过去,直挺挺躺在地上,旁人可也不敢伸手去扶。

一个小厮过去摸了摸鼻孔,早就没有气了。

小厮便忙跪下回道:“奶奶,张家媳妇已经没气了……”

王熙凤冷笑道:“没气就没气了,不过是一堆臭肉,再给我打!”

几个小厮也不敢则声,又挥起棍子“噗、噗、噗”打了几十下,那媳妇此刻已经成了一团血肉,院子里流得到处都是鲜血,腥气扑鼻。

王熙凤这才捂着鼻子道:“好了!拿一床席子过来,把这堆臭肉都拉出去仍乱葬岗去!”

几个小厮急忙依令行事,众婆子都唬得几乎要死,都软瘫在地上不敢稍动。

王熙凤便怒道:“你们都还敢躺在那里装死?要不要也吃几棍子才肯起来?”

众婆子一听,吓得肝胆俱裂,急忙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就是不少昏过去的也被人硬掐破了人中掐醒了过来。

王熙凤便又冷声道:“你们眼里可还有活么?这么一地的臭血,难道叫我们去洗地不成?”

一群婆子一听,吓得一哄而散。

不过几个眨眼功夫,众婆子便端水的端水,拿抹布的拿抹布,纷纷开始擦洗院子里的砖地。此时众婆子才终于知道凤姐儿的厉害,无不拼命干活,不一刻功夫就把院子里洗刷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

众人干完了活,都垂首不敢说话,静悄悄站在院子里等凤姐吩咐。

凤姐儿这才道:“都是些贱骨头,不打死几个就不知道厉害!你们还有谁是与众不同,不听号令的?若是有现在就站出来让我瞧瞧!”

一群婆子唬得急忙趴在地上抖衣而颤,磕头求饶不已。

王熙凤这才冷冷地点了几个婆子的名,几个婆子吓得脸都绿了,当时就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原来凤姐儿昨天夜里就找人私下里打听了宁国府下人的事情,把几个平日里偷奸耍滑、无事生非的几个婆子的名号都记下了。

王熙凤冷冷看着瘫倒在地的婆子,冷冷道:“既然已经卖入府里当差,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们可要知道,我就算立刻要了你们的命也不算什么!这几个人,历来就是最愿意造谣生事的,如今府里也用不着这些个人!不如发卖了才好!”

当下,凤姐就叫人把几个婆子拉了下去,把她们家中所有的财产没收了,只把几个婆子拉出去卖了。

这一番清理,宁国府顿时就清净下来,再也没人敢议论是非。

凤姐儿把这些事情都料理好了,这才得意洋洋带着平儿又去寻秦可卿说了一回子话,这才乘轿回了荣国府。

夜间等到贾珍回来,听说王熙凤来他府里耀武扬威,还把他宠爱的媳妇也打成了肉泥扔去了乱葬岗,他当下就想要发火,尤氏便急忙道:“老爷别怒,这是老太太的主意……”

当下尤氏便把事情仔细一说,贾珍立时便熄了火气,不再说话。

他自然也听见过府里人话语不好听,他却根本不当做一回事情。如今一听既然是老祖宗要封这些下人的嘴,他自然无话可说,更不敢辩驳。

至于那个张家媳妇,死了也就死了,好媳妇天下不多的是!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秦可卿 (16)

尤氏这里闹得天翻地覆,秦可卿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昨天夜里贾蓉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回房睡觉。秦可卿一夜睡得舒服安逸,直等到太阳高升了才起床。

洗漱过后,贾珍又派人送来了不知是京城哪一家的小点心。她尝了尝,味道极好,便索性多吃了一些。

瑞珠和宝珠也隐隐听府里不少人嚼舌根,说自家奶奶和公公的事儿。两人一大早就见贾珍又派小丫头送点心过来,两人心里也是疑惑万分。

虽然她们两人清楚,自家奶奶和贾珍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这天天送动送西的,总是好说不好听。

因此两人也是暗自犯愁,可是她们两个不过是小小的丫鬟,怎么敢管主子的事情!

等见到秦可卿吃这贾珍送来的东西,直吃的眉开眼笑,二人心里就更觉得尴尬异常,倒是秦可卿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出又什么不对来。

按道理说,公公和儿媳妇之间有诸多避讳!

可是这个贾珍好像是世外的人一眼,全然不顾及这些禁忌,几乎天天都要送些东西给秦可卿。甚至于连衣服鞋袜都买了不少叫人送过来,这可不是叫人尴尬万分么?

两人站在一边伺候秦可卿用饭,不时偷看秦可卿的脸色:只见她一脸的纯真的笑容,一点也不懂得这种事情真的是应该避讳的。

且她今日穿的衣服也是贾珍送来的……

这可真怪不得府里人说三道四,这一对公公和儿媳妇行事确实是高深莫测。

秦可卿拿着点心轻轻咬了一口,点心里的桂花糖馅儿立刻就流了出来。她急忙伸出小巧精致的舌尖轻轻舔入口中,闭着眼睛享受那醉人的甜润馨香。

她一边吃着点心,脑子里居然就浮现出贾珍的相貌来: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笑容可亲……

不得不说,贾家的男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是个个的皮囊生得还很是出色的。

秦可卿闭着眼睛想着几月前初见他的情景: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眉目传情,他的温柔关怀……想着想着她的脸就有些红了。

在那一瞬间,秦可卿感觉无比的幸福,还隐隐有些兴奋……

她面色的改变,怎么能逃过瑞珠和宝珠的眼光。二人也和主子差不多的年纪,一见到自己奶奶的羞涩幸福的表情,两人怎么还能猜不出她是在想情郎?

她手里拿着公公送的点心,闭着眼睛满脸通红。傻子也能猜到她在想谁!总之肯定不是想她的丈夫贾蓉吧?两个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面了!

两个丫鬟无奈地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头不语,只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老公公惦记儿媳妇,儿媳妇心里想着老公公,这种事情真的是有些惊世骇俗!

秦可卿吃过了早饭,就扶着两个丫鬟去池塘边转了转,低下身子想要捞一条鱼儿玩玩,小鱼却一甩尾巴飞快地游走了、

“哎呀,我真是笨啊,连条鱼都捞不起!”秦可卿撅嘴小嘴嗔怪道。阳光下她的丽色把两个丫鬟都看得有些傻眼:自己奶奶怎么如此好看?而且,看她举动,似乎还是处子之身……

怎么可能呢?奶奶她怎么还会是处子之身?她不是已经嫁人了?虽然她丈夫很少和她歇息在一起,一个月怎么也会回房去睡一两次的。

难道说,两人并没有……

两个丫鬟胡思乱想,秦可卿却起身站起来,嘟着嘴说道:“不玩儿了,回去吧!我记得小时候珍叔叔很厉害呢,一伸手就能抓一条鱼出来……”

“奶奶,咱们不要捞鱼玩儿了,您看看日头多毒,咱们不如回去吧?”两个丫头急忙开口,岔开秦可卿的话。

“也好,不如改日还是叫珍叔叔捞几条小鱼送给我……”秦可卿再次说道。这番话实在是不合时宜,但她偏生说得如此心安理得,娇嗔动情。

“奶奶,小心路滑!”宝珠急忙扶着秦可卿摇摇摆摆走回了院子里。

可卿刚扶着两个丫鬟回了院子,就见贾珍院子里经常来送东西的那个小丫头又捧着食盒匆匆跑来了。

这小丫头叫雅伦,这几个月少说也往可卿这里跑了有百八回,因此和可卿这边儿的人早就熟悉了。

她一见着秦可卿,马上就停住脚步,笑眯眯问好道:“奶奶好,我有好东西送过来了!”

秦可卿笑眯眯问道:“又是什么东西?看把你累得满脸通红,不会慢点儿走?”

雅伦忙笑道:“不累,我心里着急来,路上就走快了些。”

几人说笑着走进屋子,雅伦忙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又说道:“奶奶!这个东西可要赶紧吃!一会儿看化了就不好吃了!”

秦可卿正坐椅子上喝茶,一听雅伦这么说,便问道:“是什么稀罕东西?还要快点吃?怎么又怕化了呢?”

雅伦忙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呢!听主子说这是今日爷去了北静王府里做客,北静王招待众人的。主子没舍得吃,特意叫下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特意嘱咐我赶紧送过来!”

秦可卿听了奇怪道:“什么稀罕物儿?听着倒是珍贵!”一边说一边就叫宝珠打开了食盒。

食盒才一打开,就见一股子冰气蒸腾。冰气中隐约可见一团奶白色的雪球,上面又撒了不少水果粒并干果之类。

这雪球放在一个雕琢精美异常的小银碗内,旁边有一枚小巧的银质小勺,同样的做工繁复优美。

食盒内填满了碎冰,正冒着冰冽的冷汽。

“这是个什么东西?”秦可卿见小勺子实在是精美,忍不住就拿起来,舀了小小一勺子放入口中。

顿时甜香柔滑的感觉充满口腔,最要紧的是一股冰凉直透心底。

“啊……”秦可卿被这股冰气一激,忍不住就低声惊叹:“真好吃!真凉快!”

原来,此刻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此刻这样一口冷食进口,实在是酣畅淋漓!

可惜,这东西虽然好吃,份量却不多,只有小小一碗。

“主子特意嘱咐了,说这东西虽好吃,但是奶奶体弱,也只能吃这么一点子,否则对奶奶身子不好!”雅伦急忙在一边笑眯眯说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凉快好吃?”秦可卿忍不住又吃了几口,一边吃一边问道。

“听主子说,这是一个来京城游玩的西洋厨师做的。叫什么冰淇淋的东西。据说咱们满京城也就皇上皇后有口福吃过!这次是北静王花了很大功夫才请到王府去的,又费了很大劲儿,这才做了没几碗。”

“啊……原来如此!不过,这东西倒真是好吃!”秦可卿笑着又吃了几口,这就已经去了一多半儿了。

“来!你们也尝尝这稀罕物!”可卿急忙招呼三人。可是这三个丫鬟知道这东西罕见异常,况且是专门送于秦可卿的,连尤氏都没捞着吃,她们怎么敢吃?

当下雅伦忙吐舌头道:“奶奶,一共也没多少,您自己吃吧!我们当真不敢吃!”

秦可卿便道:“不过是一口吃食罢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让你们吃就吃,不然我就真生气了!”

三人推辞不过,瑞珠只好又取出一个小银勺子,三人一人尝了一点。才放入口中,便感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占据了整个儿口腔,且冰凉异常。

三人便忍不住赞叹:“我的娘哎,这西洋人也绝了!怎么能想出来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秦可卿又吃了没几口,小银碗就空了,食盒里的冰也化成了水。

雅伦便要告辞,可卿忙又吩咐给了赏钱,雅伦这才收拾好东西要走了。

秦可卿便道:“回去且帮我谢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惦念着!”

小丫头走了不提。只说可卿觉得有些累乏,且距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她便斜倚着靠枕休息。瑞珠和宝珠闲着没事,就拿出针线来做活儿。

天气闷热,可卿不一会儿就迷糊起来。忽然就听瑞珠说道:“大老爷来了!不知大老爷有什么事儿?”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秦可卿(17)

秦可卿刚刚倒在炕上说要休息,就听见瑞珠说大老爷来了。她急忙便翻身起来,只见贾珍已经笑眯眯从门外走进来了。

可卿忙迎上去见礼,贾珍急忙一把扶起她,笑道:“都是自家人!哪儿那么多规矩?”

她忙给老爷让座,又亲自沏了一杯茶奉上。贾珍却笑道:“这大热天的喝什么茶!你快坐着看累着了!”

可卿便笑道:“老爷说笑了,就倒杯茶,就能累着?你也看着我太娇气了些!”

贾珍笑道:“我可不想你堂堂一个公主在我贾家累坏了,那我可是百死莫赎了!”

听到这些话,秦可卿只微微笑了笑,心里便流出一股暖流。

“怎样,今天我叫人送来的东西可好吃?”贾珍见秦可卿垂首不语,只露出白玉般的颈项和美得惊心动魄的侧影,心里不由得有些火热。

“好吃!我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多谢老爷记挂着我!”可卿忙道谢。

“客气什么?”贾珍忙道:“不过这东西实在是稀罕,不是银钱能买得到的。若是能买到,不论花多少钱,我都要让你天天吃,顿顿吃,吃够了为止!”

“哪里用这样!”可卿笑道,心中一股股热浪奔腾翻涌:自从她出生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秦氏父亲对她是恭敬异常;亲生父母对她歉意多过亲密,相处是颇为尴尬生硬。

秦可卿自打懂事开始,就一直倍感孤独寂寞,极度渴望能有个男人全心全意地爱自己,疼自己。

这个男人要像自己的父亲,像自己的兄弟,像自己的丈夫……

她每天夜里都在祈祷着……今日这个美梦似乎就要实现了。

这个人终于出现了!虽然他是自己的公公,但是他满足了可卿对男人的所有需求:父亲、丈夫、兄长、朋友……

秦可卿每天夜里一想到贾珍就会五味杂陈:欢喜、害羞、渴望、害怕、纠结……她每每为这个自己要称为公公的男人辗转难眠,最后又在对未来的甜蜜期待中睡去……

这一次,听说贾珍得了稀罕的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却叫人送给自己,秦可卿对贾珍的浓情再也无法抑制了。她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她知道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太过惊世骇俗!

她知道贾珍是自己的公公!

她知道这件事情若是暴露,后果会有多严重!

她也知道,自己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

但是,她再也顾不得了!

她爱情的熊熊大火已经被人点燃了!

她再也不想抑制这份感情!

她再也不想独自夜夜难眠!

她要为自己的心,为自己的情好好活上一回!

不论最终的结局是什么,她都接受!

哪怕是,死!

就是死!这一辈子也不会后悔了!

此刻秦可卿双眼放光,满面娇羞,她放佛是天地间最惊艳的一朵奇葩异卉,在静谧中集聚了足够的能量,终于怒放!

“老爷……”可卿低声叫道,她一副泫然欲泣、欲语还休的绝世姿容,看得贾珍心痛不已。

终于,秦可卿大颗的眼泪滑落,贾珍不由忘情,站起身就把可卿搂住怀里安慰道:“可儿,我的心肝宝贝可儿!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你这样子可是要让我心疼死了!”

见到贾珍如此,秦可卿喜悦得几欲昏厥,她手足无措,羞怯地缩在贾珍怀中,低声喃喃道:“没什么,我是很欢喜,我真的很高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这么好……我欢喜得要死了……”

“可儿,我的可儿!你还不懂我的心么?自从我几月前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再也不能忘了你!白天夜里都是你!”贾珍一边说一边紧紧搂住了可卿,轻轻吻着她的耳朵。

一阵酸麻酥痒瞬间传遍了可卿的全身,她只感觉浑身软成了一汪春水,恨不得立刻就把贾珍紧紧包裹起来,二人就这么过上一辈子!

不!一辈子怎么够?她要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都能如此亲怜热爱!

“可儿,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贾珍在她耳边呢喃……

“好的,我们就要这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秦可卿也呢喃着。

正在两人亲密无间的时候,猛然就听耳边一声巨响,紧接着就见无数黑烟滚滚而至,黑烟中似乎有无数妖魔鬼怪在翻涌着,嚎叫着。

秦可卿吓得要死,一扭头却不见贾珍的身影。她焦灼异常,急忙四处寻找,却见他隐约被无数怪物抓入了黑烟之中。

“贾珍!珍爷!珍爷!你快回来!可卿大叫着就要追上前去,脚下却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可卿一脚踏空便摔了下去。

“贾珍,救我!贾珍!”秦可卿拼命哭喊着。

她感觉头昏目眩,身体飞速下沉……

“奶奶,快醒醒!奶奶!快醒醒!”瑞珠和宝珠正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看着可卿睡觉,突然听见她们奶奶在梦中惊叫大老爷的名字,二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就把可卿推醒了。

“啊……”可卿一声惊呼终于清醒了过来,她此刻气喘连连,头晕脑胀,眼前泪光闪动,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醒着。

“贾珍呢?珍大爷哪里去了?他被妖怪抓走了,快,快去救他!快去!”秦可卿伏在床上一边流泪一边惊声疾呼道。

“这……”瑞珠宝珠两个几乎要被秦可卿吓死。瑞珠反应快些,忙对着门口一努嘴,推了一把宝珠。宝珠会意,急忙下炕跑到门边观看:幸亏此刻将近晌午开饭的时间,门外天地间一片明晃晃的,廊下却空荡荡没有一个人,那些小丫头子估计是去催饭去了。

宝珠急忙对瑞珠摆摆手,瑞珠这才稍微有些放心,急忙又抱着秦可卿拍了几下,嘴里说道:“奶奶怎么了?奶奶是不是做噩梦了?你在说些什么?”

如此拍了一会子,可卿这才逐渐清醒过来,满脸都是泪光,靠在瑞珠身上只顾喘气。

“奶奶,可好些了?可要喝杯茶?”瑞珠忙问。

可卿无语点头。宝珠急忙走过来倒了杯温水,递给瑞珠。瑞珠便放在可卿唇边,看着她些许喝了两口,便放下了茶杯,拿出手帕给秦氏擦眼泪。

秦可卿闭着眼睛,靠在瑞珠身上缓了半日,这才慢慢明白方才自己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这梦怎么如此真切?难道是预示了什么?”秦可卿一时又纠结万分,暗自心痛。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可卿(18)

自从那日噩梦醒来后,秦可卿终日都是闷闷不乐。瑞珠和宝珠自从那日听了她们主子梦话,时刻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有意无意间总是躲避着秦可卿。

可卿本来身子就弱,更兼自幼跟随着秦业学习《列女传》等书籍,一直都把感情压抑在心底。

她自幼便渴望着有人能全心全意来爱自己,宠自己,往日她遵循圣人教诲,一直把这渴望深藏于心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感情早就积蓄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带到她终于嫁了人,丈夫却对她冷淡异常,一个月也难以见到人影,她伤心失望之余,对感情的渴望更加热切了,大有飞蛾扑火的迹象。

然而自从见了贾珍后,这位公公却是对她关怀备至,满足了她对男人的所有要求。她感情的闸门被贾珍浓浓的关切一点点打开了。

正当她感情的洪水汹涌而出的时候,偏偏又做了那样一个梦。秦可卿是聪明绝顶的女子,自然能从梦中领悟到许多。

这些日子,她日夜煎熬:一面恨不得不顾一切就扑入贾珍的怀里;一面却又时时刻刻不想起梦中的情景来!

看来老天不垂怜我,早早就要切断了这条路!

如此日夜无眠苦受煎熬,秦可卿没有一点子食欲,一见了吃食就觉心烦,每日只靠一点子清水度日。

秦可卿病了!病得很厉害!大有要辞世的光景!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贾府。

贾母第一个就坐不住了,气喘吁吁乘着轿子就赶来了,身边跟着王熙凤。

“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要心疼死我么?”贾母哽咽难言,一见到可卿消瘦的容颜和瘦骨嶙峋的胳膊,她老人家更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傻孩子!你有什么不如意只管告诉我,我老婆子拼了命也要让你在这里活得如意!你说,你告诉我!”贾母一边哭,一面就骂道:“尤氏呢?尤氏在哪里?把她人给我找来!若是我这么好的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我一定不饶她!”

“老祖宗,不要,和我婆婆没有关系!她一向疼我!”秦可卿气喘吁吁一把拉住了贾母,急忙阻止。

原来贾母一听说秦可卿病得厉害,登时就坐不住了,谁也没告诉就匆匆带着凤姐儿赶到了宁国府。

待老太太进了可卿的屋子,这才又小丫头急忙跑去告诉了尤氏。尤氏一听说是贾母来了,飞也似地就往这里跑来。

可巧贾母一迭声要找她的时候,尤氏已经进了屋子。见到老太太生气,她吓得急忙跪在一旁,满脸是眼泪,一句话也不敢说。

贾母见了尤氏,眼里就喷出火来,一把拉住尤氏质问道:“珍哥儿媳妇!我把这么好一个孩子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给我看护的么?你看看她现在瘦成什么样子了?你怎么不找个大夫给瞧瞧?”

尤氏也是冤枉无比,忙磕头道:“老祖宗,早就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看过了!大夫只说是媳妇思虑过度,再加上天气炎热,懒怠饮食!堪过几天天气稍微冷一些就不碍事了!”

贾母更加生气道:“等到天气冷了才好?那要到什么时候?这孩子身子这么弱怎么能抗到那时候?”

老太太一边骂尤氏找的是庸医,一面又急忙喊人去找给她看病的太医,说道:“你就和老太医说,不论多少银子我们都出得起,还求他过来救命!”

底下有人急忙就去请太医去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院子里乱哄哄有嘈杂的声音,贾母便更加生气道:“是谁?这里有病人,谁还在院子里头乱走?这么没有规矩?快拉出去打死!”

这头正乱的时候,就见有小丫头子跑进来回道:“老祖宗,是大老爷跑遍了整个京城,弄来了许多冰块回来,说是要给奶奶的房子里放些冰。若是屋子里凉快了,奶奶或许有些食欲……”

贾母这才消气作罢,忙又道:“快!快点把冰块摆进来,还等什么?”

原来,京城中有许多豪富人家或是许多皇亲国戚,他们府里都有许多大冰窖,于冬日时会制许多大冰块放入冰窖中,只等着夏日炎热是拿出来用。

贾府本来也有冰窖,可是去年做的冰不多,现在早就用完了。

贾珍听说秦可卿病得厉害,本来早就想不顾一切冲进来探望,但一来秦可卿此刻身边围着不少人伺候,很不方便;二来他也不知秦可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又怕贸然进来冲突了她,若是真有个好歹,他岂不是要疼死?

他早就亲自去请了全京城最出名的大夫。大夫细细给诊断了一番,说秦可卿不过是天热懒怠饮食,再加上思虑过度这才病了,并没有什么大碍。贾珍这才稍稍放心。

等大夫才出了府,贾珍便急忙火烧屁股一般也窜出了宁国府,满京城里转了个遍,又托了不少人,寻了许多大冰块回来,浩浩荡荡运来了宁国府。

冰块一运回来,贾珍便忙着先命小厮:快那些冰块送入你们奶奶房里去!你快着点!若是迟了,冰块化了,我一定打断你的腿!

小厮一见老爷发怒,只恨爹妈给少生了几条腿,飞一般就捧着冰盆送入了秦可卿的院子。院子里的丫头也急忙捧着冰盆就往可卿屋子里送。

不一刻时间,可卿四周就摆了好几个冰盆,屋子里立刻就凉爽起来。

贾母这才拉着秦可卿的手,低声问道:“丫头啊,你现在可感觉怎样?有没有想吃些什么?你放心,只管是这世界上有的,你尽管要,我都能想办法给你要来!”

凤姐儿站在一边,尤氏跪在旁边,见贾母此刻实是急了,一声也不敢吭。

秦可卿便叹息流泪道:“老祖宗,天气太热,您可是先回去吧!我这里真的没什么,就是懒怠不想饮食。您若是只管这样,可实在是折煞了我……”

她一面说一面就想要起身来谢贾母,贾母忙一把按住道:“好孩子!你不舒服且安安稳稳躺着!我没什么事情,你且不要担心我,只有你好了,我才能好!你现在到底想吃些什么?我立刻叫人去做!”

秦可卿贾母执意如此,只得低声道:“老祖宗,我只想喝些小米粥!清清淡淡的倒是好!”

贾母听了,忙吩咐道:“快,快去熬浓浓的小米粥来,我屋子里还有些真正的沁州黄小米,快去取来!”

底下人忙跑着就去熬小米粥。

正忙乱间,就听有人回道:“回老祖宗,老太医来了!”

贾母慌忙叫请。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秦可卿(19)

秦可卿因情而病,病况愈发严重,不几天竟然绵延成了重病,每日间懒怠饮食,愁闷不乐,竟然隐隐有谢世的光景。

这可把整个贾府都震动了!

她是谁啊?她是东边皇城的公主,虽然她身份隐秘异常,天下人不得而知,但她确确实实就是个公主!贾府怎能容许这样的人物折在自己手里?

贾母一见可卿病得厉害,登时大怒,把尤氏好一顿收拾。尤氏委屈难言:这媳妇病了,于自己何干?听大夫说她生病是因为天气炎热。难道自己还能管得了老天爷,让它凉快一点儿?

尤氏无计可施,贾珍却能!他动用一切人脉,几乎把家里头有冰窖的人家统统拜访一遍!或是要,或是买,或是软语相求,或是威逼利诱,弄回来的冰块把自己的冰窖塞得满满当当。另还有不少冰块放不下,就暂时放入了荣国府。

他特意告诉凤姐儿,这冰块除了老太太能用一些,别人谁也不许动!这是治病用的,是救命用的!

贾母这边也急忙请了京城最有名的老太医回来。这老太医姓蒋,蒋太医是也,他原本是专门给宫中各位得宠妃嫔医病的,于贾府是旧交。

蒋太医告老还家后,就在京城内买了小小一处宅子颐养天年。

这日正是最热的时候,他正在小院里乘凉,就有人叫门。看门的童子一听说是贾府来人,急忙就开门放了进来。

贾府来人进得门来,一语不发,跪倒在蒋太医跟前就是磕头不迭,苦苦哀求太医救命。

蒋太医见贾府家奴如此形状,一点儿也不敢耽搁,拿了药箱,上了马车就直奔宁国府赶来。

一路上马车飞一般疾驰,不一会功夫就把老太医送入了宁国府秦可卿的房内。

贾母一见老太爷来了,这才放下了几分心,忙说道:“老太医!这是我最宠爱的重孙媳妇!最是我心尖上的人,还麻烦您给瞧瞧可怕不怕?你只管放心,只要把她治好了,金山银山我也给得起!”

老太医一听贾母如此说,一时也不敢怠慢。他急忙走到秦可卿跟前,先翻起可卿的眼皮瞧了瞧,又搭着她的脉闭目寻思了半日。

屋子里的人此刻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怕打搅了太医诊治。蒋太医先是诊脉半日,又换了一只手诊治了半日。

他半日才把手缩了回来,摇头道:“奇怪,奇怪!”

贾母忙问:“怎么奇怪?可要紧么?”

蒋太医忙摇头道:“不要紧!不要紧!你这重孙媳妇应该是不大当紧,只要能开口吃些饮食,再则有人好好开导一番,让她气顺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贾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急忙仔细问道:“蒋太医,你说什么奇怪?”

蒋太医便微笑道:“令重孙媳妇脉象极其微弱,若是但从脉象上说,她这病很是凶险!但是再仔细一搭,她体内却是生机极其旺盛,丝毫没有衰败之意!她必定是极聪敏多思的女子,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为外事困扰,为内情所伤!再加上天气炎热,她体内情思旺盛,如此两下里一碰便病倒了!”

贾母便点头问道:“那可好治么?”

蒋太医先是点头,又摇头道:“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贾母急忙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蒋太医便道:“治病寻源,她这病就是从忧思过度上来的,还需要人好好开导,她若是想通了,自然万事大吉!可是若是她一味只顾情重不疏,那就是神仙也难治了!”

贾母听了这才终于放心道:“原来不是什么大病!这我就放心了,倒是有劳了太医!”她一边说一边又叫人赶紧封了数百两银子给蒋太医。

蒋太医死活不肯收取,只说道:“我只是找出了病因,却无法根治,怎么有脸收你家的银子?你快快收回去,不然下次不要再登我的门!”

贾母素知这蒋太医是真性情之人,他说不要就是不要!只得千谢万谢亲自送了太医出去。

待到送了太医出去,贾母又转身回来,搂着可卿哭道:“好孩子,你心里到底是有什么委屈?你个傻孩子,可不敢憋坏了自己,伤了你的小命!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给你做主!你只要说出来就我就能给你办得到!”

秦可卿泪流满面,心里暗想道:我想要的东西全天下人也给不了我,只有他能给的了我!可是我又怎能说出口啊!

她见到贾母因为自己悲伤不已,急忙强撑着道:“老祖宗,我真的没有什么,是我自己年轻糊涂!我现下什么也相开了,老祖宗放心吧!我管保没什么事!”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已经端了浓浓一碗小米粥过来。凤姐儿见了,忙就伸手接过来,亲自坐在秦可卿旁边,一勺一勺喂于秦可卿吃。

可卿本懒怠饮食,但贾母在旁瞧着,又是王熙凤亲自相喂,她只得就着王熙凤的手,强喝了小半碗,就摇头再也不肯吃了。

王熙凤只得作罢,把碗放在一边,又掏出帕子给她擦嘴角,安慰道:“你几日没有饮食,如今先少吃一些也好!”

这里贾母等人见她肯饮食,都放下心来。又见她容色疲倦,便都起身要走,临走时又安慰了她一番,复又训斥一屋子的丫鬟道:“仔细小心看着你们奶奶!若是奶奶有一点儿不好,仔细你们全部打死!”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轰然答应。

这里秦可卿见众人要走,忙在床上爬起来磕头,弄得贾母又是一阵心酸,又伤心劝慰了一阵众人这才散去。

秦可卿见贾母等人都走远了,这才恹恹躺下,心中烦闷异常。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胆战心惊瞧着她脸色,恐怕她又一点闪失自己的性命难保!

她躺了半天,心里越来越是愁绪万千,等一睁眼见到屋子里许多人,更加心烦意乱,挥手道:“都出去!都出去!都出去!”

瑞珠和宝珠见奶奶心烦,忙对众人说道:“诸位且先出去,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情我们自然会叫!还有,你们在院子里可静悄悄的,不敢吵着了奶奶!”

众人急忙无声退出了屋子,一个个鸦雀无声守在院子里不提。

只说瑞珠和宝珠,看着秦可卿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都是难过异常。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秦可卿(20)

瑞珠和宝珠虽然不是自幼便伺候秦可卿的,都是可卿大婚是才买的陪嫁丫头。

两人不仅美貌,头脑也很是清楚伶俐。自打跟随了秦可卿后,这位奶奶对她们二人甚好,不仅不会打骂,更加私下里不知给了二人多少的金银首饰衣物。

况且,秦可卿还答应她们,只要两人不愿意跟着自己,随时可以走,到时候不仅仅是把卖身契还给二人,更会有不少金银相送。

只是瑞宝二人自幼就被父母卖与人做丫鬟,至今多次周转,早就和家人失去了联系,她们哪里有地方可去?因此二人都死心塌地伺候秦可卿。

这位主子奶奶脾气好,出手大方,实在是二人做梦也想不到的,因此心里很是敬爱可卿。

这一回奶奶病得奇怪,二人心里都是有数,却不敢言语,唯有心里难过而已。

瑞珠见到可卿沉沉睡去,呼吸微弱似有似无,又见她于梦中也是愁眉难展,忍不住心疼,便小声问宝珠道:“妹子,咱们奶奶这才病得奇怪,且病得又极重,这可真是愁死人了!”

宝珠也点头,默默流泪无语。

瑞珠悄悄拉了宝珠,二人走开可卿十数步,瑞珠这才将声音压得极低问道:“妹妹,你可知奶奶为什么病了?”

宝珠瞧了瑞珠一眼,欲言又止。

瑞珠便道:“妹子,咱们二人既然能一起服侍奶奶,这也是上辈子的缘分。况且如今这事情牵扯到咱们两个,我也就索性把话说开了,咱们都不要藏着掖着,可好?”

宝珠忙点头。

瑞珠便又道:“咱们上辈子积德才摊上了这么好的主子!我是一心想让她好的,你呢?”

宝珠急忙低声道:“姐姐,我也伺候过几个主子了,天天都活得担惊受怕,每日不是挨饿就是打骂,如今咱们能跟着奶奶,又对我如此好,我每天夜里都能笑醒,我自然是巴望着奶奶能好!”

瑞珠便点头道:“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那咱们都把话说透了!你可知道奶奶为什么生病了?”

宝珠扭头四下张望了一时,这才张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奶奶想是为了府里的大老爷病了!”

瑞珠也点头,说道:“正是这样!依我看奶奶是对大老爷思念成疾,却又无法说出口,这才把自己给弄病了!我想着要帮奶奶一把,你看呢?”

宝珠忙点头,但转念一想,又愁苦道:“可咱们不过是两个小丫鬟,怎么能帮得上奶奶的忙呢?”

瑞珠便低声道:“大老爷身边的雅伦,你忘记了么?她不是能到大老爷跟前去?”

宝珠点头道:“这倒是行,我能找到雅伦,可那又如何呢?”

瑞珠沉吟了半响,才道:“咱们先探探奶奶的口风!她若是当真有意,我就是死也想着能帮她排忧解难!”

宝珠也忙点头不迭。

两个丫鬟密议了半天,瑞珠这才来到可卿床边,轻轻摇了摇她。

秦可卿此刻正梦见自己在一旁黑雾中沉沦,黑雾中隐约无数怪兽,她此刻心情凄然,恨不得立刻就死了才能解脱这难言的折磨。因此她竟然一动不动,任凭无数怪兽在浓雾中悄悄潜近。眼看着有一头猛兽就要扑上来吞噬她。

她正要闭目等死,却突然感觉身子震动,不由自主就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光明,哪里有什么怪兽?

可卿仔细看了看,见摇醒自己的正是瑞珠,以为她又要催促自己饮食,皱了皱眉头便说道:“我不饿,我不想吃,等一会儿再说!”

说完,她正要闭眼接着睡去,却听见耳旁瑞珠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奶奶,我知道你是为什么病了!奶奶,你若是相信我,我能帮奶奶心想事成,这样可好?”

瑞珠这几句蚊子哼哼般的话语,在秦可卿听来却如同天雷滚滚,登时就把她惊醒了。

她一翻身就坐起来,喘气问道:“你说什么?是谁说了什么不成?”

瑞珠一见可卿的反应,吓得她急忙翻身跪倒在地,磕头道:“奶奶,谁也不曾说什么!这都是那日奶奶在梦中说的,我这才知道的!”

可卿惊问道:“我在梦中说了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瑞珠便哭道:“奶奶最近夜里睡不安稳,每每总是叫着大老爷贾珍的名字……”

秦可卿一听脸色立刻大变,颓然瘫倒在床上,眼泪便流了下来。

瑞珠急忙扑上去给她擦眼泪,一边低声劝解道:“奶奶,您又何必为这些事情丢了自己的性命?您也太傻了!”

可卿哭了半天,才哽咽道:“我又有什么办法?我心里实在是放不下他,可是他又是我的公公,我又能怎样?还不如死了干净!”

瑞珠忙劝解道:“奶奶,您休要这么想,据我所知,珍大老爷也满脑满心都是奶奶呢!”

秦可卿一听,忙睁开眼睛,急问道:“当真?你怎么知道?你不骗我么?”

瑞珠忙抱着可卿低声道:“我的奶奶,你那么聪明伶俐的一个人,难道连这些也看不出来么?”

可卿忙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心里……倒是也猜着……他……他……有这意思,可是……”

瑞珠忙低声道:“我的奶奶!珍大老爷对府里谁能这样呢?就是对太太也没有过这样!奶奶您难道真不知道?”

秦可卿此刻欣喜若狂!

纵然她是出身高贵的公主,但她此刻也不过是一个为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小女人!

原来她时时刻刻为了这些事情纠结愁苦,此时被瑞珠一点才一下子都想透了。

原来,贾珍是爱着自己的?

原来,自己不是自作多情?

平日里秦可卿虽然精明伶俐,但是她还从未对哪个男人动过心,这次还是情窦初开!因此她就如同世界上所有的小女儿一样,怎么也看不清贾珍的心意。

再加上她对贾珍的爱情比一般女孩儿对情郎的情义又复杂了许多。她此刻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对贾珍是父女情、兄妹情、还是男女之情……

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患得患失,一时觉得贾珍对她只是普通公公对于儿媳妇的关心:因为她身份特殊,这才对她特殊好些……

一时她又觉得贾珍又像个兄长,每每买许多有趣的东西哄她开心……

一时她又感觉贾珍像是自己的情郎,他是那么情意绵绵,深情款款……

如此多复杂的感情纠结在一起,秦可卿更加分不出她和贾珍到底是什么关系!

但是她唯一明白的就是,不管两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她只想贾珍在一起,想要和贾珍两个人就这么过一辈子!

她连自己对贾珍的情感都弄不懂,更加分辨不出贾珍对她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她的贴身丫鬟竟然言辞凿凿地告诉她:贾珍是爱她的!就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个男子爱慕一个女子那般爱慕着她!

秦可卿怎能不欣喜欲狂?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秦可卿(21)

瑞珠和宝珠虽然今年才十几岁年纪,但是二人经历颇为坎坷。都是在几岁的时候就被父母卖给了人伢子。

二人跟着人伢子生活了数年时间,每日吃不饱不说,打骂更是家常便饭,每日更要做许多活计。

好容易熬到十来岁左右,便都被卖入小户人家做丫鬟,生活一样是很凄惨。主家闲着无事就会对她们肆意凌辱,二人都几次想要寻死,但老天爷偏偏不叫她们如意。

两人的主家见她们越来生得越清秀好看,一来是怕自家的男人动了心思;二来却是估摸着能卖个好价钱,因此就把她们领到市场上去卖。

恰巧秦家来买丫鬟,准备做可卿的陪嫁,见到两人长得清秀干净,人也聪明,便把两人买了下来。

两人这才分别取名瑞珠,宝珠。

因为二人自幼经历差不多,所以很是要好。自从两人跟了秦可卿后,却如同升入天堂一般。

秦可卿不仅人生得如同仙女一般美丽,而且为人极为和善,对待她们也如同姐妹一般。别说是打骂了,就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况且,平日里对她们又大方,别说赏钱,就是金银珠宝首饰都赏了不少。

她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对秦可卿这位主子衷心耿耿。可卿的心思她们早就知道,可是这事情太有些惊世骇俗!

谁家的儿媳妇儿会爱上老公公呢?

可是她们两个的主子就爱上了自己的老公公!

瑞珠和宝珠两人平时心照不宣,从来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反而还一力遮掩,恐怕让别人知道。

可事到如今,只见主子为了这件事情奄奄一息,眼看连命都要丢了。两人便再也忍耐不住了,先就低声商量了半天,决定要帮主子达成心愿。

“无论怎么说,还是性命要紧!什么名声也好,贞洁也罢,那都是说给活人听的!要是连性命都丢了,还谈什么呢?”瑞珠说道。

“是!”宝珠也垂泪说道:“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总是咱们堵不上人家的嘴!还是先顾性命要紧!”

二人商量定了,就叫醒了秦可卿和她摊牌,瑞珠便问道:“奶奶,如今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奶奶你说实话,是不是为了珍大爷才病成这样?”

宝珠也忙道:“奶奶,你若是为了珍大爷的缘故,咱们有法子可想。倘若是因为别的,你也说出来,我们也好为你排忧解难!奶奶,到底是多大的事情,能办折磨成这样?”

秦可卿面红耳赤,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如今也算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骗你们,我却是为了他才觉得了无生趣,只想要速死!”

瑞珠一听,急忙劝道:“奶奶你真是糊涂!你若是当真仙去了,不说别人,就珍大爷就要心疼死了!他的心意你还不知道么?”

秦可卿一听,心神激荡,喘息道:“他的什么心意?他对我真的有情么?”

“他对你怎会无情?奶奶你真糊涂!你看你身上穿的戴的,那一样不是他给你的?他有了什么好东西,不都是自己都不舍得用就先给了呢?若说他对你无情,我是不信的!”瑞珠说道。

“可不是,以前的咱们都不说,就说这屋里的冰,这都是珍大爷亲自把京城转了个遍,才为奶奶你寻回来的!可见他对你却是一片真情!”宝珠也急忙说道。

“可是……可是……”秦可卿半天方说道:“他……我……我们……毕竟是……”

秦可卿吞吞吐吐半天也不好说出来,瑞珠怎会不知她的心意。便开口道:“奶奶,还是性命要紧!你若是能断了这份情,那也好办!你若是实在断不了,我们一定为奶奶想办法,一定让奶奶心想事成!”

“我……我……我……”可卿犹豫了许久,垂泪道:“我实在是忘不了这个人,断不了这份情,不然我也不会一心求死了……”

瑞珠忙劝道:“奶奶千万别犯傻!你若是真断不了,那奴婢们就把珍大爷请过来,你看如何?”

秦可卿一听,忍不住浑身发热,声音颤抖,问道:“真的能么?他真的肯来看我么?”

瑞珠掩嘴笑道:“肯,怎么不肯?珍大爷若是知道奶奶您这么爱着他,为他要死要活的,那他一定会来,谁也拦不住!”

“真的么?”可卿闻言欣喜若狂,满脸红晕,目放异光,低声喃喃道。

“可不是真的!”瑞珠又急忙说道:“奶奶若是愿意,我今天夜里就去找珍大爷看你,可好?”

“这……”秦可卿又是欢喜又是害怕,她正想要开口说话,就听外面的小丫头说道:“二奶奶,您过来了?”

几人就听见王熙凤的声音问道:“你们奶奶怎么样了?可好些了没?”

瑞珠忙使个眼色,宝珠急忙就向门边走去迎接。这里瑞珠急忙扶着可卿躺倒,拿出手帕来擦拭她满脸的泪水。

正忙活着,王熙凤已经笑吟吟掀开帘子进来。迎面见了宝珠,王熙凤忙又问秦可卿病情。

宝珠忙行礼道:“多谢二奶奶挂念,我们奶奶倒是好些了。”

凤姐儿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床边,低头仔细一看:只见秦可卿面色红润,眼睛也有了神采,已是比先前好了许多。

她这才大喜,一歪身子坐在床边,喜道:“终于是见好了!可把我们都吓死了!”

凤姐儿拉住可卿瘦弱的手掌,忍不住又流泪道:“我的奶奶!你这番到底是怎么不痛快了?怎么把自己沤成这样子?你这傻子!以你的身份地位,要什么不容易?何苦折磨自己呢?”

秦可卿忙强撑着道谢:“多谢奶奶关心!我也没什么烦心的事情,就是嫌天热,吃不下饭。倒惹得老祖宗为我担心!等我好了,一定过去给老祖宗磕头谢恩!”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小丫头说道:“老太太又给奶奶送小米粥过来了!”

凤姐儿一听便羡慕道:“奶奶,你可真是好命!连老太太都这么疼你!我也嫁到贾家数年了,还没见到她老人家对谁这么好过呢!”

可卿听了也感动道:“可是呢,老太太那我当亲孙女儿一样看待!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有十分的心想孝顺她老人家,可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

凤姐听了,微微一怔,但转眼就谈笑如常,道:“你也别着急!先把身子好好将养好了,时间多着呢!”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秦可卿(22)

这里王熙凤来探望秦可卿,见到她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自然心里喜悦不已。

她索性多待了一会子功夫,直看着可卿把一碗浓浓的小米粥都喝完了。又见她脸色越发好看起来,这才安心告辞要走。

秦可卿忙坐起来想送,凤姐儿急忙道:“我的奶奶!你可千万不敢动!好好给我躺着!等你大好了,我再来看你!我这就先回去和老祖宗报喜,就说你已经大好了,让她老人家也好好高兴高兴!”

她抬脚方要走,却又见到地上的冰盆,忙又嘱咐道:“夜里凉,现在就把这些冰块撤出去。明日也等到日头生得高了,屋里狠热了再摆!你们奶奶受不住热,可太冷了也不好!”

瑞珠听了急忙就招呼院子里的丫头进来抬了冰盆出去。

王熙凤这才又嘱咐了可卿几句,掀帘子出去了。恰好平儿又从荣国府里找她。她便笑道:“你怎么来了?我不过一会子就回去了,你倒是不嫌累,巴巴地又撵到这里来!”

平儿忙笑道:“奶奶你一来就半日不肯回去,老太太着急的不行,非要我过来看看才放心!”

凤姐儿便笑道:“原来如此,必定是老太太不放心她的重孙媳妇!可喜她身子大好了,咱们快回去和她老人家报喜,说不定她老人家一高兴给赏钱也说不定!”

祖仆二人说着就上了轿,摇晃着回到了荣国府。待凤姐儿说起秦可卿病已经大好了,贾母果然高兴异常,但是却没有给赏钱!

凤姐儿变笑问:“老太太,别人报喜都有赏钱,我为什么没有?你老人家便把十分疼你重孙媳妇儿的心给我一分也好!”

众人都笑起来,贾母也很是喜悦,果真就拿了几个小金饼儿给凤姐儿。

凤姐儿这才欢喜道:“多谢老祖宗,您原来心里也这么挂记着我呢!”

贾母大笑道:“放心!我怎能忘了你?以后就是咽气了,也一天来寻你几回才放心呢!”

凤姐儿一听便忙道:“老祖宗放心!瞧您老人家必定是高寿的,到时候您怎么也活个二百岁,我也活个一百多岁!咱们一直在一起可好?你老人家可是不用来找我呢!”

众人又是哄堂一笑,凤姐儿见外面天要黑了,便告辞道:“老祖宗,我这可就要走了,您别挂念着!我明天一早再去那边儿府里走一遭,您这可就放心了吧?”

贾母忙点头道:“好孩子,这可是要你多多操心了,我也老了,就偷偷懒吧!”

王熙凤忙又答应着,这才和平儿两个从贾母出来。走了不过一箭之地,绕过一个大影壁,再转过去就到了凤姐儿的住处。

待进了屋,凤姐儿叫平儿关好了门,便低声道:“这个蓉大奶奶的病也来得奇怪!蒋太医说是情思郁结所致,她到底对什么人有这么重的情思?就能连命也差点儿丢了?”

平儿忙笑道:“奶奶,那还能有谁?肯定是蓉大少爷吧?”

凤姐儿摇头道:“不是!一定不是!我曾经派人细细打听过,听说那个贾蓉一个月都难得进房里一次。若是二人当真情真意重,怎么会是这个情形?”

平儿便道:“恐怕就是因为蓉少爷不肯进房,这才惹得蓉大奶奶情思郁结吧!”

凤姐儿又摇头道:“一定不是,她心里一定还有别人!”

平儿讶异道:“还有谁?还能有谁?她不是已经大婚了么,怎么心里还能有别人?莫不是思念父母?”

凤姐儿便啐道:“你个死丫头,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是不是?自古以来只有父母思念孩子病了的,还没听说过谁家好孩子因为思念父母生病的!”

平儿听了凤姐儿的话,一转念就想起前些时候宁国府里的谣言来,二奶奶王熙凤还为此在宁国府大展威风,发落了不少下人,这才把这股谣传给强压下来。

凤姐儿察言观色,见到平儿脸色有异,知道她已经猜到了,忙低声说道:“她心里头想到总该不是那位吧!这可真是要坑死人了!”

平儿站在一边也不敢搭话,又听凤姐儿问起,她只得说道:“不会吧?怎么可能?两人是什么身份的人?怎么会这样?奶奶莫听那些下人满嘴胡噤!宁国府那些下人嘴里能说出什么好来?不过是一天闲着没事干,编排主子罢了!”

“不见得,都说是无风不起浪!好好地,他们怎么敢编排起老公公和儿媳妇来?”凤姐儿摇头道:“依我看,她们两个关系指定不同一般!”

“奶奶,难道你也这么想?你也相信那些混账东西说的话?”平儿惊讶道。

“不必听人说,咱们自己没长眼睛么?你没见咱们那日去了府里,那珍大哥一听说秦可卿病了,急得他火上房一样?你没见那些冰块?是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弄回来的?”王熙凤分析道。

“我嫁进贾府这些年了,我还没见珍大哥那样着急过!你没听人说起过?他原配夫人病得都要死了,他还在烟花酒巷里搂着粉头喝酒?这次,一个儿媳妇儿病了,她就能急成那样?若是说两人清清白白,我是肯定不相信的!”凤姐儿慢条斯理地说道。

“要是真像奶妈说的,那个秦可卿真的和贾珍大爷有染,那可怎么办?这也太吓人了!”平儿听得脸色大变,急忙问道。

“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与咱们何干?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操那么多心做什么?”王熙凤叹息道。

“可是!”平儿忙道:“咱们眼前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呢,真没时间去管别人的闲事!”平儿也忙点头道。

正在主仆两个低声说话的时候,突然外面廊下的丫头子大声回道:“奶奶!尤奶奶那边儿的银蝶儿来了!”

两人一门心思都在这惊世骇俗的桃色新闻里,猛然听到丫头回报,倒是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凤姐儿便骂道:“这么大声音,倒是吓了我一跳!这小蹄子皮子是不是又紧了?”

平儿害怕凤姐儿又要生气打人,急忙大声道:“请她进来!”

她话音才落,就见帘子哗啦一声被人掀起来,一个漂亮的小丫鬟慌里慌张跑了进来,她满脸都是泪痕,一见到凤姐儿和平儿两个,一句话也不说就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迭央求道:“奶奶救命,奶奶救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秦可卿(23)

王熙凤和平儿正在屋子里猜测着秦可卿和贾珍的事情,两人正自为此事心惊就见一个小丫鬟跑进来跪求饶命。

这小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每日都跟随着尤氏的银蝶儿。

王熙凤一见银蝶儿满脸惊恐,泪流满面,跑的头发也散开了,衣服也松了,鞋子也丢了一只。

见到丫鬟这幅样子,二人都吃了一惊,凤姐儿就先问道:“你不是尤姐姐那边儿的银蝶儿?你怎么成了这幅鬼样子?是鬼追你了,还是碰上打劫的了?”

银蝶儿趴在地上拼命叩头,哭着叫道:“求求二奶奶,快去救救我们奶奶吧!若是再晚了恐怕我们奶奶的命都没有了!”

凤姐儿和平儿听她这么一说,都吓了一跳,忙问道:“我不是才从你们府里头回来?我在的时候也没听说你们奶奶有什么事情啊?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

阴蝶儿哭道:“我们爷正打我们奶奶呢!打得很是厉害,我看实在打得不像,只好来求二奶奶过去给劝劝!若是……若是……”

王熙凤一听,急忙就站起身来,扶着平儿就忙往外走,一面又急叫人备轿子。

不一刻功夫,轿子已经备好,凤姐儿急忙上轿,吩咐道:“快!快点!快点儿去宁国府!”

抬轿子的是四个身高体壮的婆子,四人听了凤姐儿吩咐,咬牙低头拼命向前跑,轿子登时就如同贴地飞行一般。

平儿和银蝶儿两个跟着轿子一路急追,累得两人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王熙凤在轿子里坐着,身子不住颠簸,她一手扶着轿子,一手揭开轿帘问银蝶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老夫老妻的怎么还能打起来了?”

银蝶儿一边飞奔一边抹着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啊,就听见我们老爷奶奶不知为什么拌了两句嘴,然后就打起来了!奶奶她……”

她一想起尤氏被打得凄惨,吓得脸色都变了。

“哦,我知道了!”凤姐儿这才点头,复又催促抬轿子的四个婆子道:“快点儿!快点儿!别一会儿咱们去晚了,尤姐姐丢了性命!”

几人一听都吓了一跳,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抬着轿子风一般出了荣国府,又刮入了宁国府。一路上哪里有人敢拦?

转眼间几人就到了尤氏的院子里,一进来就见院子地上乌压压跪了十多个婆子,只听见屋子里贾珍兀自大骂道:“你天生就是个贱皮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了!你那老子为了升官发财才把你白送给我玩!你以为你是什么好出身?我就是打死你,你老子也不敢放个屁……”

王熙凤一听贾珍骂得实在难听,急忙唤婆子停下轿子,扶着平儿急匆匆走到门前,大声问道:“尤姐姐在屋里么?珍大哥在屋子里么?”

她说毕,也不等屋子里答应,挑开帘子就走了进去。阴蝶儿急忙偷偷跪在众婆子身后,动也不敢动了。

凤姐儿一进屋就见尤氏正直挺挺躺在地上,满头满脸都是血,衣服上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茶叶沫子。

贾珍兀自正在破口大骂,又是狠狠一脚踢在尤氏身上,骂道:“你个贱人,就是打死你一百个,也顶不上人家一根头发值钱……”

原来他正自气头上,并没有听见凤姐儿在外面说话,直到凤姐儿两人走进来,贾珍却也没有听见。

王熙凤一见贾珍实在是打得不像话,紧走了两步,拦在尤氏面前,怒道:“珍大哥!你可好威风啊!怎么好好地打起老婆来了?”

贾珍正准备伸手再打,突然眼前窜出一个人来,他正要发脾气,定睛一看却是凤姐儿。这贾珍才忙停手,尴尬道:“怎么是你来了?你怎么来了?”

王熙凤翻了个白眼儿道:“怎么我不能来吗?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了你打老婆?那好,我就站在一边不管了,你请打吧!”

贾珍听了这一番话,更是尴尬,忙解释道:“你不知道,这贱人说话办事好生叫人生气!还不如打死干净!”

凤姐儿便冷笑道:“我并不知道尤姐姐十多年来辛苦操劳有什么错,原来在你们贾家爷们儿眼里,我们女人就是活该的,打死了是白死,可是这样?”

贾珍更觉尴尬,忙道:“我并没有怎样!不过生气打了她两下!骂了她一句!既然你来了,你就帮我好好说说她,我先走了!”

说毕,贾珍急忙扭头就走。这边平儿早就把尤氏扶了起来,只见她闭着眼睛满脸都是鲜血眼泪,看着实在是可怜。

凤姐儿几步走到门口,大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不知道赶快进来帮着给你们奶奶收拾?你们爷都走了,难道这屋子里还有人能吃了你们不成?”

宁国府一干下人害怕王熙凤比害怕贾珍更甚,一听得她呼喝,一个个吓得哆哆嗦嗦就跑了进来。

众人一见到尤氏之惨,个个又是害怕又是心疼,七手八脚给尤氏收拾起来。有的去打水,有的给擦脸,有的就急忙找药,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还有不少人在低声悲戚。

凤姐皱着眉头骂道:“一群糊涂瓤子!你们用的那是什么药?那能管用么?”

原来尤氏脑袋上被贾珍掷出的茶杯磕出了一个口子,里面的血兀自流个不停,怎么止也止不住。

正在众人犯愁的时候,凤姐便叫平儿道:“平儿,你快回咱们府里头,去吧那瓶子止血药赶紧给拿过来!尤奶奶这伤口看得倒是很怕,多拿一点!”

平儿答应着急忙就出去了。

当下尤氏被众人抱着坐在了椅子上,她紧闭着眼睛不住抽泣,头上的血仍然汩汩流出,弄得满身都是鲜血,甚是骇人。

“尤姐姐,是我啊!你现在感觉怎样?你可能听见我说话?”王熙凤见尤氏一声不吭,她心里没底,急忙凑近尤氏低声问道。

尤氏此刻绝望到了极点,她恨不得自己就此死去才好!她心里充满了怨恨,充满了羞臊,十几年的辛苦一时之间付之东流!

原来,自己在贾珍心中根本就是一钱不值!

她好恨!恨她父亲为了当官就把自己当做物品送了人!

她好恨!恨贾珍如此无情无义!

她好恨!恨自己自作多情,恨自己还期盼着什么夫妻情分!

她好恨!恨秦可卿这个狐媚子,一来到宁国府就把贾珍给迷得神魂颠倒!

秦可卿!若是不叫你死在我的手上,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秦可卿!你不是皇家贵胄么?我不是一个贱人么?

我这条贱命换你的命,值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秦可卿(24)

众人七手八脚给尤氏擦洗干净了,又给她换上衣服,只见她额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被茶杯打破了,血流不止。

王熙凤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说道:“我的娘唉,怎么下手就没个轻重?这要是再偏上那么一点儿可不是就要命了?”

尤氏此时又是绝望又是羞愧,闭着眼睛半依在一个婆子怀里。她听了凤姐儿的话,心里越发难过起来,眼泪流的更凶了。

凤姐儿见她闭着眼睛只顾着哭,心里知道她是难为情,便急忙安慰道:“尤奶奶,你也不必难过!谁家夫妻不打架呢?不打架还能叫夫妻?你不知道呢,我和贾琏那个混账东西,生气了也是往死里打呢!不过是你们不知道罢了!”

尤氏听了也不言语,只是低了头啜泣不已。

屋子里一群人又赶忙收拾屋子,只见地上倒流了一大滩血,众人费了好大力气这才收拾干净。

饶是如此,众人再细看时,才发现炕脚儿,桌子腿儿等一些不显眼的地方还是有血迹斑斑。

王熙凤暗自心惊:这到底是有多大的仇?就把过了十多年的老婆往死里打?这尤氏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但她一向小心谨慎,事事勤恳,怎么就下这么狠的手?

正这时候平儿气喘吁吁拿了止血药来,凤姐儿急忙接过来,亲自拿着药瓶子给尤氏上药。

待她仔细看时,才看清尤氏紧挨着太阳穴边儿有一个指头肚儿大小的伤口,那鲜血就像小河一般流淌。

凤姐儿看得心直抽抽:这下手真是有点儿太重了!眼看就是要她命的意思啊!

众人此时也看清了尤氏奶奶的伤口,都在暗吸冷气。凤姐儿急忙对着伤口撒了些药粉。

这外伤止血的药甚有奇效,眼见着药粉盖在伤口上,那流淌不止的鲜血慢慢变小,最后冒了几个血泡就不再出血了。

众人大喜,急忙又找了干净的布包扎好,再把尤氏满脸的血擦干净,这才扶着她躺在床上。

王熙凤心知尤氏现在没脸见人,心里必定也很是难受,留下了药粉嘱咐道:“既然没有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这瓶子药就留下,记得每天给你们奶奶换药!另外我还有防止生疤痕的药粉,明日再送过来吧!”

众人急忙把凤姐儿及平儿送出门,嘴里千恩万谢。凤姐儿便道:“一直谢我做什么?好好的看着你们奶奶是正经!”

众人忙答应了,凤姐儿又给银蝶儿使了个眼色。银蝶儿会意。等众人散了之后,她便又偷偷撵上了她二人。

凤姐儿和平儿也正等她呢!

三人碰面后,找了个偏僻无人处,凤姐儿便问道:“你老实和我说,你们奶奶到底是做了什么还是说了什么?怎么打得这样厉害?你说实话!要是我知道你隐瞒不说,或是故意骗我,你可知道我的厉害!”

银蝶儿被她这一番话吓得浑身哆嗦,急忙跪倒在地上,哭诉道:“二奶奶,我们奶奶哪儿能做什么?这几天爷一直是不高兴发脾气。我们奶奶不知说了句什么,就被打成这样……”

凤姐儿立刻追问道:“她到底说了句什么话,能让你们家老爷下死手?你实话实说,一点儿也不许隐瞒!”

银蝶便道:“也没有说什么,我在外屋似乎是听见奶奶说什么生死有命……又说什么劳师动众……什么惹人笑话……”奶奶一句话没说完,里面就打起来了……我偷偷看了一眼,见爷往死下手,就赶快跑去寻奶奶来了。

凤姐儿听了,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吧,好好看着你们奶奶!还有,这话对谁也不许说!”

银蝶儿急忙磕了一个头就起身匆匆走了。

凤姐儿见她走远了,又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对平儿道:“这次尤氏吃了大亏,一定是因为秦可卿的缘故了!再也没错的!”

平儿聪明伶俐,自然也听明白了。一想起尤氏的惨状,她忍不住便说道:“不管是因为谁,也不能下死手!那是过了十多年的老婆,怎么下得去手?”

凤姐儿便叹道:“自古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哪儿有个好东西!都是风流好色成性!只要他心里惦记上别人了,老婆就成了绊脚石!恨不得一脚踢开,老婆死了他们才高兴呢!”

平儿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似乎有个俏丽的小丫鬟走过来了,二人仔细一看:原来是秦可卿身边的那个叫做瑞珠的丫鬟。只见她低着头只顾走路,并没有看见熙平二人。

王熙凤见状刚想要喊住她,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反而一拉平儿,两人就躲了起来。

原来二人身旁正是数架紫藤,此刻紫藤生得最为旺盛,一树树深紫色的花束如同瀑布般挂得到处都是。

二人闪身进了花架蹲下身子,外面一点儿也看不见。

二人刚刚藏好,瑞珠就走了过来。她却也停在了花架旁,只见她神色紧张,不时地东张西望。

平儿躲在花架中,满腹疑惑。她不知道王熙凤又要搞什么鬼,又不敢出声询问,只能憋住气,一动不动。身边王熙凤同样是一动不动,只透过茂密的花束向外偷看。

那个瑞珠看起来很是焦躁不安,不停地在花架外走来走去。想必她很是紧张,身上的衣服都不住在微微颤抖。

凤姐儿和平儿两个便疑惑起来:这丫头不好好呆在屋子里伺候秦可卿,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来了?为什么如此紧张?

二人正在猜度着,就听见远处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有人也来到了花架前。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日头西坠,花架处光线更是暗淡,只能闻见一股子花香。熙平两人见有人过来,她们仔细瞅了半天,这才认出来人竟然是贾珍身边儿的一个小丫鬟。

来的正是雅伦。

这个小丫头很是有趣。

一次,贾珍和好友去挑丫鬟,一共有一百多小姑娘,贾珍一眼就看中了雅伦。他见到这个小丫头不仅长相俊美,且眼神灵活,一脸的调皮像,很像是一个漂亮的小男孩。

贾珍当下就掏出几百两银子买下了这个小丫鬟,改名为雅伦。

平日贾珍出门的时候,就名雅伦打扮成一个小厮的模样,贴身相随。回到府中以后,雅伦才恢复了女装。

因此,雅伦很受贾珍宠爱。她时常跟随主子出入风月场所,对男女之情看法也和世间女子大为不同。

这一天,秦可卿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匆匆来找她,说是瑞珠姑娘要和她相约紫藤架前。雅伦便应约而来,不知道瑞珠到底找她有什么事情。

第一百三十章 秦可卿(25)

王熙凤和平儿躲在紫藤花架后偷看瑞珠。只见这个丫鬟紧张地走来走去,不知道是在为什么事情犯愁。不一会儿就有另一个小丫头笑嘻嘻跑来了。

这个小丫头活泼美丽,雌雄莫辩,正是贾珍的贴身爱婢,雅伦。

瑞珠见到雅伦一路雀跃而来,心里更是纠结:若是不帮主子秦可卿,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仙子一般的美人为此抑郁而终;若是帮她,这件事情若是有朝一日大白天下,那自己并然会大受牵连,甚至连性命也难保。

为着这件事情,她已经反复想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来了。

不来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秦可卿为情而死?

主子的丈夫,贾蓉,心里根本就没有主子。他宁可宿花眠柳也不肯和自己仙女一般的老婆亲近!

主子天天面上嘴里说的是不在乎,可是哪个女人会不在乎呢?自己的丈夫天天跟一帮乱七八糟的女人胡来,却不肯亲近自己,哪个女人会开心?

但是,贾珍却不一样!

作为一个旁观者,瑞珠都能明明白白看清楚他的心事!贾珍是真的对自己主子上心的,是真正能关心自己主子的人!

虽然说贾珍和秦可卿是公公和儿媳妇,可是那又能怎样?这一辈子也就几十年的功夫,一晃就过去了!

难道说为了天下人的看法,就这么痛苦一辈子么?

想到这些,瑞珠再也忍不住,终于还是遣了一个小丫头约了雅伦在这里见面。

一见到雅伦笑眯眯蹦跳着过来,瑞珠本来已经下定的决心又开始动摇了。

那可是贾珍啊!那是宁国府的天!是秦可卿的公公!

倘若真的有一天,这不伦之恋大白于世人眼前,主子会怎么样?贾珍又会怎么样?

瑞珠越想越害怕,满身都是冷汗,她紧紧揪着手中的一块汗巾-----这是秦可卿的东西,是要通过雅伦传递给贾珍的信物!

就在瑞珠纠结万分犹豫不定的时候,雅伦已经来到了她跟前。

“姐姐!你找我做什么?”雅伦笑眯眯问道。

“我,我没有什么事情……”瑞珠结结巴巴地说道。

“没有事?没事你找我来做什么?”雅伦很是奇怪。

“没,没什么……”瑞珠磕磕巴巴地说道,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托词。

“你可真奇怪!”雅伦说道:“你若是没什么事情我可就走了!这几天主子很不舒服,脾气很大,动不动就摔东西,昨天夜里还偷偷哭了很久呢!”

“什么?大老爷最近很不舒服?为什么啊?”瑞珠转身刚想走,一听到雅伦这么说,便急忙停住脚步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大老爷为什么不高兴?”雅伦很奇怪地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瑞珠隐约已经猜到了答案,但是她迫切地想从雅伦嘴里得到答案,可是她又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当然是为了你们主子啦!不然还能有什么事情能让咱们大老爷犯愁呢?”雅伦轻飘飘说道。

为了这句话,秦可卿都要丢了性命,瑞珠也为了这句话愁肠百结,不惜为之丢了自己的性命!

雅伦却轻轻巧巧地就这么说出来了!这句话如同三伏天的一阵雷鸣,把瑞珠震得浑身颤抖,满面惨白。

被这番话吓傻的不只有瑞珠,还有隐身于紫藤架中的王熙凤和平儿!

两人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震惊万分的面容!不止有震惊,还有恐惧!两人都用充满恐惧的眼光盯着对方:难道这件事情真的不能避免么?真的要活生生在贾府之中上演么?

“怎么,姐姐你看起来聪明,难道这点子事情也看不出来?”雅伦笑问道。

“看出来什么?我……”瑞珠在震惊之中还没有恢复过来,她心里头不知道是欢喜还是难过,只感觉脑子里嗡嗡乱响,眼前一片模糊。

“你看不出来大老爷爱上了你们家主子么?我也跟了大老爷几年了,可是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能这般用心!连梦里头还喊着你们主子的名字呢!”雅伦语无遮挡地说道。

这番话好像一个有一个疾雷,“轰隆隆”把藏身在花丛中的熙平二人轰得惊慌失措。

“你……你……你疯了!快不要乱说!小心别人听见!”瑞珠也吓得急忙扑过去,一把就捂住了雅伦的嘴!

“你放心!你以为我傻啊!我只对你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雅伦掰开瑞珠的手,笑嘻嘻小声说道。

“你以后千万不敢说这样的话!这些话要是真的传出去,咱们可是连命都没有了!知道了没有?”瑞珠急忙小声嘱咐。

“行了,行了!我早就知道了!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说这番话?其实我也不想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只是我不忍心看着大老爷日夜折磨自己,才对你说这些话!”雅伦忙低声安慰瑞珠

“好!你知道就好!这些事情真是不能挂在嘴边的!只能烂在肚子里,对谁也千万不可提起了,知道了么?”瑞珠慌忙低声嘱咐。

“好的,我知道了。对了我还要问你呢,你们主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可知道老爷的心意?她可愿意?”雅伦低声问道。

“这……这……这……”瑞珠纠结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快说啊!没事,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只告诉老爷,可好?你不知道老爷为了你们主子天天有多苦?”雅伦催促道。

“这……”瑞珠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一念之间,前方是地狱,可也是天堂!

花丛中。

王熙凤和平儿大气也不敢喘,两个人现在心里不住叫苦:为什么那么多事?为什么那么好奇?如今可怎么办?这种事情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你快点告诉我啊,瑞珠姐姐,你们奶奶的心意到底是怎样的?”雅伦不断追问。

王熙凤和平儿趴在地上,竖起耳朵,心里头焦急万分!

不能,不能!若是这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贾家,一旦传出去,那么贾府百年的清誉立刻就毁于一旦!

再者说,秦可卿是什么身份?别人不知道,你贾珍不知道吗?她这样的人,你能招惹得起么?这不是为贾府遭灾惹祸么?

王熙凤紧紧握着双手,紧张地满身满脸都是冷汗,忍不住浑身都在哆嗦。

“不行!不行!不行!这种事情怎么能行?秦可卿,你一定不会对自己的老公公有感情的!不是不会,而是不能,绝对不能!”凤姐儿脑子里嗡嗡乱响,心里头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

“我们奶奶……她…她……她……也为了大老爷病了……”瑞珠结结巴巴地说道。

听了这句话,王熙凤满脸灰败,心里“轰隆”一声巨响,那是宁国府,是荣国府,是整个贾府坍塌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一章 秦可卿(26)

王熙凤听见了瑞珠和雅伦惊心动魄的回答,心里一片死灰。

“难道说,宁国府真要出这种乱伦的丑事么?”她伏在花丛中哀鸣不已。

“难道说,我们贾府真的注定要衰败么?”王熙凤无力地想到。

花丛外,雅伦却是欢天喜地。

“真的吗?你们奶奶原来心中也有我们老爷?那可真是太好了!”她欢呼雀跃,吓得瑞珠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

“快别说了,你真的想死么?”瑞珠脸色忽白忽红,也不知到底是为了秦可卿高兴还是难过。

“那我就回去了,我要赶紧告诉爷去!他一定要高兴死了!”雅伦说着扭身就要走。

“等等……等等……”瑞珠急忙叫住雅伦,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汗巾,塞给了她。

“这是什么?”雅伦讶异地接过了汗巾,她展开仔细看了看:只见手里的是一条粉红色的纱巾,纱巾一角还绣着一朵淡雅的兰花,一股甜馨好闻的气息扑鼻。

“这是……这是……奶奶的汗巾……”瑞珠满脸通红地说道。

“哦,原来是定情之物!你放心,我一定亲手送到爷的手里!还真是香艳啊……”雅伦说了一句,慌得瑞珠急忙又来捂她的嘴。她却轻巧地闪身躲开,一扭头就跑了。

这里瑞珠又急又怕,见雅伦脚步轻快,没一会儿就隐入暮色中不见了。她发了一会儿呆,只得也悄悄地快步走了。

紫藤架前陷入了一片安静,只能见到淡淡的月光洒落,好像这里一直就是如此安静,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终于,花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王熙凤和平儿脸色难看地爬了出来。

二人也顾不得收拾头发上,裙子上的草屑,对望了一眼也匆匆走了。

一路上二人谁也不想说话,在夜色中到了宁国府门口,上了轿子,又在一片暮色之中回到了荣国府。

这一路上,王熙凤心里慌乱得很,亲耳听到两个丫鬟骇人听闻的对话,她心里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王熙凤一进房就坐在椅子上喘气,平儿急忙上来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她随手接过来饮了一口,也尝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平儿早就关好了房门,静悄悄站在一旁望着凤姐儿。

直到此刻,平儿仍然吓得心乱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怪不得听人说宁国府肮脏透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就连府里两个主子都乱套了,何况是底下的人?

“奶奶……这件事情……”平儿犹豫问道。

“和谁也不许说出去!”凤姐儿吩咐道。

“是!我知道!”平儿忙回答。

“可是……可是……”平儿磕磕绊绊地问道。

“不怕!不关咱们的事!咱们管不着!”王熙凤低声道。

“本来老太太、太太也听说过这些传闻,她们都没有说什么,只当是下人们因为心中有怨恨才故意编排主子!可是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凤姐儿冷声道。

“他们还真是大胆!为了些男女私情,连老祖宗的脸面也不顾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凤姐儿叹息道。

“也只得这样了!”平儿也低声道:“那个珍大爷看来是对蓉大奶奶动了真心了!想必今日往死里打尤奶奶,也是为了她了!”

“可不是!”王熙凤说道,随即她便冷哼了一声说道:“真心?真心?即便是真心,他这真心也真是用错了地方!他们两人越是真心,恐怕这件事情越不好收拾!”

“奶奶,这种事情咱们是无能为力的,总不过是宁国府的事情!”平儿道。

“哼!他们愿意为了真心败了整个宁国府,就让他们真心去吧!以后咱们还是少去宁国府,少招惹秦可卿为妙!”王熙凤说道。

不提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两个在荣国府里密议,只说宁国府里雅伦和贾珍主仆两个。

当雅伦笑嘻嘻从怀里掏出秦可卿的汗巾递给她主子的时候,贾珍欢喜得立刻就从炕上跳了起来。

他欢喜地抱着雅伦亲了她脸蛋儿一下,紧忙就抢过汗巾放在鼻子底下闻了起来。

“好香!好香!好香!”贾珍忍不住连声赞叹,双眼中满身欢喜的目光。

“爷,这回您可高兴了吧?原来佳人也是有意,不知爷准备什么时候抱得美人归?”雅伦笑眯眯问道。

“呸!你个小油嘴儿!不许瞎说!”贾珍笑眯眯啐骂道,脸上的喜容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兴奋得他上蹿下跳,好像一个马猴相似。

“嘻嘻,爷,听说人家病得这么厉害也是为了爷呢!爷您难道就不打算去探望一番么?”雅伦笑问。

“对!对!对!我今天夜里就去!你快去仓库里头找点好东西包起来!什么人参、鹿茸、灵芝……都要最好的!”贾珍一连声催促道。

“爷,您是欢喜糊涂了吧?”雅伦忙道:“这么晚了,您去拿这些东西可不是要让别人起疑心?再说,爷您可是救佳人的良药,还有什么能比爷更管用?”

“哈哈哈……哈哈哈……”贾珍欢畅地大笑道:“你说得对!快去准备洗澡水,给我拿衣服,我先好好地沐浴再说……”

说完,贾珍急忙一把就脱去了身上的衣衫,露出一身精壮洁白的肌肤。

雅伦脸微微一红,含笑就出去准备了。

瑞珠也是一路急匆匆低着头慌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她一路上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怕,不知不觉就进了屋子,看到了秦可卿。

秦可卿此刻正巴巴躺在床上等消息呢,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可卿备受煎熬!

她感觉自己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一时觉得贾珍是爱自己的;一时又以为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一时想到贾珍若是爱着自己,自己该当如何;一时又想到贾珍若是不爱自己,自己又当如何?

她躺在床上脸一时红一时白,身上一会儿燥热一会儿冰凉……为情苦苦煎熬。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门响。她急忙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直勾勾盯着瑞珠,心里紧张万分。

“到底是……到底是……到底是……”秦可卿满脸通红,声音颤抖着问道。

“不要……你……你还是……别说了……”秦可卿突然又满脸苍白,泪水直欲夺眶而出。

“奶奶,奶奶……”见到主子这样子,瑞珠急忙坐在床上,搂住了她低声安慰。

“奶奶……珍爷……他也为了你焦躁异常……他心里有你!他也日日夜夜都想着奶奶呢!”瑞珠小嘴儿贴在秦可卿耳边低声说道。

“轰!”秦可卿脑子里一声巨响!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知道自己彻底沦陷了!

前方不管是万丈深渊,还是极乐世界,她秦可卿注定要以身试探!

无论是生是死,无论是苦是甜,她无怨无悔!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秦可卿(27)

莫小妹静静地坐在秦可卿对面,倾听她的讲述。此时的秦可卿双眼熠熠生辉,嘴角微微翘起,她在回忆和贾珍第一次相会的情景。

只见她面容恬静,嘴角含笑,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二人热恋的日子。此时,她已经不再是高在云端的仙女,而是人间堕入情网的平凡女子。

仿佛她来到人间就是为了那一场惊世骇俗的爱情!她为之燃烧了她的青春,她的生命!

如今,她依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

莫小妹看着眼前的秦可卿,深深为之倾倒:她是那么纯洁,那么美丽,那么专注,不顾一切地投入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情爱之中!

世间每一个女子,都应该全心投入一次!秦可卿呢喃道,她的表情沉醉,眸子里是如梦幻般美丽的神采。

每个女子,都应该好好爱过一回!

只要他是你爱的人!不论他是公孙王侯,还是商贩走卒,甚至他是沿街乞讨的乞丐!

只要你爱着他,全心爱着他,而他也全心爱着你!这就足够了!

真正的爱于身份地位无关!

虽然这份感情与伦常相悖,虽然这段感情为世人诟病,虽然我为了这段感情付出了生命!

但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当日,瑞珠回来偷偷告诉我说:珍大爷心里有你!他为了你寝食难安,我就知道我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我只想要和他在一起,我只想真正为自己活一回!

我知道我是公主,是身份不能曝光的公主!

我知道他是宁国府的族长!

我知道他是我的公爹!

我知道我是他的儿媳!

但是,这又能怎样呢?我已经顾不得一切了!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我就有了一切!

秦可卿不住喃喃着,眸子放射出的光华璀璨夺目。她整个人都散发出醉人的光彩,她此刻就是天地间最美丽、最幸福的女人。

那一日,我心情激荡难以抑制,自从确定他爱我的时候,我就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我的脸颊,我的身子都是滚烫无比!我的身体里有一股炙热的暖流汹涌澎湃……

恍惚间,我感觉到有人轻轻抱住了我,正是那种我无数个夜里我都在苦苦期盼的感觉!那么熟悉,那么温暖!

我眼前是一对满含着热泪的眼睛,是我朝思暮想的眼睛!他那么专注地看着我,眸子好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光彩照人……他的唇,微微抖动着,期盼着……

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轻轻地吻了上去……

整个世界瞬时就灰飞烟灭了!似乎这事件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天长地久,生生世世!

十多年的心酸委屈似乎瞬间得到了回报,我眼前一片朦胧:那是汹涌而出的泪水挡住了我的视线!

我感觉那么委屈,那么辛苦,却又那么幸福!

他的泪水也是磅礴而出!

我们相拥而泣,这个吻是那么苦涩,却又那么甜蜜!

可儿!不怕!可儿,再也不用害怕!有我呢,一切都有我呢!

我听见了他哽咽着泣诉。

从那一刻起,我便决定我的一切都是他的,而他也是我的一切!

那一夜,无比甜蜜!

那一夜,我终于变成了一个女人!

那一夜,他引领着我探索了天地间最欢愉的秘密!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即便是再过千年万年,即便是苍海变桑田,我都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

秦可卿低声向莫小妹讲述着……她似乎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她曾经有过真正的爱情……她永不后悔……

那一夜,对贾珍来说也是终身难忘的!

秦可卿的身体如此美妙!以至于他这个见识过无数女子的情场高手都变成了一个毛头小子一般!他震惊于可卿每一寸肌肤,震惊于她每一个眼神,震惊于她每一声呢喃……

他最震惊的还是:秦可卿居然还是处子之身!

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经结婚了么?

这是为什么?

一直过了好几天,贾珍都还在恍惚之中。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可卿的身体,可卿的温柔,可卿的美妙……

奈何,这几日一直不得空。荣国府的老太太,贾母,她始终是放心不下秦可卿,专门派了一个丫鬟来贴身伺候她。

这个丫鬟日夜不离地照顾着秦可卿,包揽了她所有的饮食起居,连瑞珠、宝珠两个都要靠边儿站了。

用贾母的话说就是:你们这些人,我统统都不放心!秦可卿是我贾府第四代重孙媳妇第一人!是我最放在心上的心肝宝贝!我一定要亲自看着她调理好了才罢!

贾珍每日备受相思之苦,他还从来没有如此挂念过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现在在做什么?他现在还好么?她有没有像我思念她一般思念着我?

贾珍坐立难安,白天夜里眼前都是秦可卿恍如天仙的身影,睡里梦里也被秦可卿霸占了所有梦境。

每每梦见她在不远处温柔地笑着,向他招手,可是他却怎样也无法靠近她,无法拥抱她!直到着急万分地醒过来才知道这是一场好梦!

“日夜念卿不见卿!”于梦中醒来的贾珍一腔情愫无处释放,居然提起毛笔,在可卿送于他的汗巾上写下了这几个浓书重墨的大字!

墨色虽然浓厚,可是怎么能浓过他无尽的思念?

第二日,他便让雅伦把这块汗巾送去给秦可卿。雅伦笑眯眯展开汗巾看了一眼,调笑道:“爷,您这可是动了真情么?还从未见过您做过这种风流营生呢!”

贾珍的脸皮顿时红涨,佯作恼怒道:“你是不是皮痒痒了?还不快去?记得,千万别叫人看见!”

雅伦笑道:“爷,放心!我总不能叫爷一番相思付之东流……”

说罢,雅伦笑眯眯揣好汗巾就走了,也带走了贾珍的魂儿,他直勾勾望着小丫头的背影,恨不得把自己的魂魄附在她身上,好能去探望可卿一眼。

雅伦来到秦可卿院子里就见宝珠正蹲在花架子的阴影里数蚂蚁发呆。

“喂,你这丫头!不好好去伺候主子,倒是在这里发呆?你是不是讨打?”她笑着拍了宝珠一下。

宝珠被吓了一大跳,急忙起身回头,一见是雅伦,便笑骂道:“你这促狭的丫头,这早晚你来做什么?平白吓人一跳!”

雅伦便贴在宝珠耳边轻声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冒着日头跑?还不是我家主子想念你家主子不过,特地派我来瞧瞧?”

她一番话刚说完,宝珠立刻就吓得满脸变了颜色,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这虎丫头!你不想要命了?青天白日就敢胡说!”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秦可卿(28)

贾珍难熬相思,派遣小丫头来探问。小丫头雅伦性格活泼又毫无心机,且又随着她主子见惯了风月,一张嘴就是惊人之语。

宝珠却差点儿被她的话吓死,急忙厉声阻止道:“你这个虎丫头!满嘴胡噤!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了,咱们都得一起死!”

雅伦忙捂住了嘴,笑道:“姐姐不是外人我才敢说,若是旁人,打死我我也不敢这么说!”

宝珠忙又正色道:“你以后千万仔细!这件事情真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传出去,咱们轻则挨板子,重则丢命!你千万当心!”

雅伦急忙点头答应,宝珠这才又低声问她来意。

“我没骗姐姐!真是大老爷难熬相思之苦,派我来送东西来了!”她一面说,一面就掏出汗巾递给宝珠。

宝珠粗通文墨,快速扫视了汗巾上的几个字,忙就贴身放好,这才道:“你来的不是时候!此刻老太太、太太、二奶奶都在屋里探视呢!且还有老太太派来的监工守着呢!”

雅伦一听,便皱眉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大老爷那里还眼巴巴等着回话呢!看着很是可怜!几天下来脸也瘦了,眼睛也抠了,我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呢!”

宝珠听了,心里倒是大感安慰,暗自庆幸秦可卿一腔柔情没有白白托付。她也有些动了情,遂低头想了一想,便嘱咐道:“你先赶紧回去,路上躲着点人!今天天黑时你还是在花架子底下等我,我抽空问了奶奶的意思再说。”

“好,就是这样!那我就晚上就在那里等你,不见不散!”雅伦说完便急忙走了。

她才走不久,就听见秦可卿房门处有人说话,宝珠知道是荣国府的人要走了,她急忙起身跑去廊下伺候。

果然,她刚走到了门边,就听见里面有人嘱咐秦可卿好好养病等语。紧接着就有人掀帘子,宝珠赶紧帮着掀帘子,就见一群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早就有小丫鬟飞奔出去传唤轿子。贾母等人且站在廊下四处打望,及见到了宝珠,贾母就问:“这个丫头长得倒是干净利落,瞧着也聪明,不知是做什么的。”

宝珠听说,急忙跪下回话:“老太太,我是奶奶的贴身丫鬟,宝珠。”

贾母便点头道:“瞧着是个好的!你可是好好伺候你家奶奶!伺候的好了,赏钱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若是不尽心,板子可也是少不了你的!”

宝珠忙磕头道:“知道了,我一定尽心伺候奶奶!”

凤姐儿便笑道:“老祖宗,这丫头很是不错,人机灵又肯用心,可卿妹妹很是依靠她呢!”

贾母这才笑道:“如此就更好了!”一面就扭头吩咐鸳鸯拿了一两银子赏钱,一面又吩咐宝珠用心伺候。宝珠忙磕头不迭。

正这时,轿子却来了。荣国府众人这才纷纷上轿离去。宝珠进了屋子,就见到瑞珠在床边坐着喂可卿喝水,荣国府贾母指派过来的大丫鬟也正在一边儿坐着。

她一见到宝珠便笑道:“姑娘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方便方便,你且过来搭把手,我去去就回……”

宝珠忙笑道:“姐姐你快去吧,且是不必着急。”

那丫鬟笑着便起身出去了。原来这丫鬟是贾母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名翡翠。

翡翠甚有姿容,心气也高。因为贾母身边有个鸳鸯,她便一直屈居人下。这次贾母派她来伺候秦可卿,翡翠面上很是殷勤,心底却很不得意,又见到瑞珠宝珠两个对她很有提防之意,更加心灰意冷了,只肯做些面子上的事情。

宝珠眼瞅着翡翠出去了,她这才急忙从怀里掏出汗巾递给秦可卿道:“奶奶,这是珍大爷方才遣人送来的。”

秦可卿一听,急忙伸手接过,展开一看,忍不住心内动情,面红心热。

瑞珠一听是贾珍派人送来的东西,仔细一看正是自己那日送过去的汗巾,如今他却在上面不知写了些什么,想来也不过是寄托相思之类的诗句。

瑞珠也有些动心,低声道:“想不到珍大爷还真是个有情义的,奶奶也不枉了对他一片痴心!”

秦可卿这里已经情难自己,眼眶也红了,满心都是贾珍的影子。

“奶奶,你有没有什么回话?”宝珠忙低声问道:“雅伦和我约好了晚上见面呢!”

“这……”秦可卿思虑了片刻,便松开头发,又叫瑞珠拿了剪刀过来,在头顶上剪了一缕头发,包在写了字的汗巾中,说道:“我实在也没有什么送他的!我以前在闲书上看过,但凡两人相爱,必定要送这些。如今我也是这样!但愿他此生不负我!”

宝珠忙伸手接过汗巾并头发,细细揣好了。这才又和瑞珠一起帮着秦可卿把头发梳好。

三人刚忙完,就见翡翠进来了。

秦可卿便闭目躺下养神,脑子里却念念不忘那一夜的风情。贾珍着实是她此生头一个男人。他那么温柔款款,却又那么勇猛强悍,把自己一次又一次带入极乐世界。

是贾珍,为她打开了另一个美好世界的大门!

秦可卿为此迷恋不已,每每都想得面红耳赤。自从那一夜过后,她再也不能独自过夜了。每当夜幕降临,她都在期待着贾珍能再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秦可卿却感觉自己已经有十数载未曾见过心上人了。她日夜思念着情郎,她的灵魂、她的身体无一不是苦苦渴求着情郎快来……

情郎呵!我把一切都心甘情愿给了你!你不许负我!她在心里千遍万遍祈祷着。

见到翡翠回来,宝珠笑了笑便起身出去了,瑞珠低头坐在床边不语,秦可卿却是脸向里躺着不吭声。心细的翡翠却发现她满脸绯红,浑身微微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又发什么春?”翡翠年纪已大,自然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她在想念她的丈夫么?”翡翠暗自想到。

“可是,这个小蓉大爷自从自己过来就没见过他的影子!老婆在这里病得起不了床,丈夫却始终不见身影,这是什么夫妻?”翡翠暗地里撇撇嘴不屑地想到。

“那她究竟是为谁春情大动?难道还有别人么?”翡翠突然灵光一动:“难道这个小蓉奶奶偷人不成?”

第一百三十四章 秦可卿(29)

翡翠不愧是荣国府老太太调理出来的,知微见著。她只不过微微扫了秦可卿一眼,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一想到这里,立刻又想起:这位美艳惊人的奶奶时不时就流露出春情来,不是毫无征兆的面红耳赤,就是痴情地傻笑……

翡翠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这些。但是她刚才一进来就感觉到异样。几人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什么,隐藏着什么……特别是宝珠那个丫头,一见了她就神色慌张地跑出去了……

其中一定有鬼!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翡翠当即装作一无所知,笑眯眯问道:“奶奶还好吧?我怎么见奶奶满脸通红,还喘的厉害?不是又难受了吧?”

说着,她就作势要去摸秦可卿的额头。

“没事,没事!奶奶是方才吃了点东西,有些发汗,况且屋子里也惹热……”瑞珠说着就急忙站起身来解释,有意无意地挡在了秦可卿身边。

“热……?”翡翠心里头暗笑,瞟了一眼满屋子的冰盆。

“吃东西发汗?鬼!你秦可卿不过是喝了几口温水,发什么汗?”翡翠似笑非笑地瞅了一眼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的秦可卿。她又使劲儿向里面窝了窝,伸手抓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你们主仆三个就和我捣鬼!”翡翠心里冷冷地想到。若是依着她往日的性子,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但此时她却有些灰心:算了!秦可卿她偷不偷汉子于己何干?

一来,人家是主子;二来,这是宁国府的事情,连人家正经主子都不理论,她一个小小的丫鬟瞎操什么心?

况且,就算是抓住了又能如何?有赏钱么?哼!估计到时候这些主子们恼羞成怒,要拿自己撒气!

早就听说宁国府里脏乱,恐怕连大门外蹲着的石狮子也不见得干净!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就连这位貌比天仙的奶奶都和人有首尾,何况别人呢?

翡翠想到这里,便不肯多事,只笑着吩咐道:“眼见天色也晚了,外头也凉了,还是赶紧先把冰盆车撤下去!”

瑞珠急忙答应着叫小丫头们进来端冰盆,翡翠却道:“你先好好看着奶奶!我实在是熬不住了,先去躺一躺!”

瑞珠巴不得一声,急忙道:“姐姐先自去歇着,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要是忙不过来还有宝珠呢。”

翡翠应了一声就自去外间的一张小榻上躺着,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只是好奇:贾蓉去哪里了?蓉大奶奶到底和谁有私情?

贾蓉此时正在尤氏的屋子里呢。

尤氏前几天因为多说了几句话挨了一顿好打,她这几日就天天呆在屋子里养病,连门也不出。

那一日,因着贾珍满京城里乱窜找冰块,弄得动静实在太大。她生怕外人知道贾珍是为了儿媳妇才急得如同疯了样,徒惹人笑话。

她这才稍微劝了劝,没想到她一提起秦可卿,简直就像是要了贾珍的命一般,他二话没说拿起茶杯就狠命照着尤氏脸上打过来。

尤氏只觉脑子嗡地一声,眼前就是天昏地转摔倒在地上。贾珍仍不解气,又窜过来对她一顿拳打脚踢,嘴里说出来的话比刀子割肉还狠!

尤氏的心被这一顿毒打伤得稀碎!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苦熬的是为了什么!

自己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伺候着一大家子人,一点规矩也不敢逾越,到底换来了什么!

到最后,自己连个亲生的孩儿都没有!

在这种深宅大院里生活,没有个孩子可傍身,那就是没有了一丝退路!

自己付出这么多,还抵不上那狐媚子的一颦一笑!

她恨!她狠毒了秦可卿!

若不是你,我怎么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自从被贾珍一顿毒打后,她感觉每个人都在笑话她的无能,她现在就是一个笑话!

秦可卿,你先不要得意!日子还长着呢!你且嫩呢!你以为,贾珍就能死心塌地爱你一辈子么?

不见得吧?他爱你,不就是因为你年轻,你漂亮?

这个世界上比你年轻,比你漂亮的多了去了!

如果有一天,贾珍再爱上比你年轻漂亮的女人,你该如何自处?你到时候,你不过是一个伤风败俗的残花败柳!

你是皇家的人又如何?现在又不是你老子坐天下!再则说了,皇家更要脸面吧?若是你的事情传出去,恐怕第一个要你命的就是你们皇族吧?

最重要的是,你秦可卿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公主!到时候……哼!你必死无疑!

尤氏每日都在思量这些事情。她不只是在思量,她还在行动!

私下里,她早就托人物色美貌的女孩子。只要是那倾国倾城的,会伺候男人的,会卖弄风情的,不论多少银子都无所谓,宁国府这点子钱还是拿得出的!

在表面上,尤氏更加的温柔和顺,对贾珍更加的毕恭毕敬。这些日子贾珍的心都在可卿身上,他丝毫也不会想到,平日里一声不吭,唯命是从的老婆尤氏私底下正在酝酿着疯狂的报复!

尤氏本来是一只温顺的小花猫,可是这十数年的岁月过去,这只小花猫被逼得长成了一头猛虎!不过这头猛虎在人前依旧温顺得如同一只大花猫。

这一日,尤氏头脸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她正坐在窗前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容貌:眼角唇边已经生出了细细的皱纹。太阳穴边受伤的地方,到底还是留下了伤疤。她仔细拨开乌黑的头发,用力扯下一根花白的头发。

“都快要四十了啊!大半辈子就这么熬没了……”尤氏慨叹着,心里不知是悲是喜。

“奶奶,蓉少爷过来了!”她贴身的丫鬟银蝶儿突然低声说道。

尤氏嘴边出现一抹讥讽的微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快!快点儿请少爷进来!”尤氏立刻说道。

“是!”银蝶儿答应着就掀开帘子,把贾蓉迎了进来。

尤氏合上镜子,笑眯眯望着站在眼前的贾蓉:一身红衣,唇红齿白,风度翩翩,怎么看怎么是一个美如冠玉的大家少爷。

“真是可惜了这身好皮囊!白白做了个活王八!”尤氏心里暗香,脸上的笑容却一丝未减。

第一百三十五章 秦可卿(30)

尤氏把贾蓉请来了自己的房间,二人并非亲生母子,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气氛很是尴尬。

“蓉儿……”尤氏勉强叫道:“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我?”贾蓉微微一笑,冷笑了一声说道:“我能忙些什么?无非是招猫逗狗,一无是处呗!”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大列列坐在尤氏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不住上下摇晃,满脸的不在乎。

其实,贾蓉虽然不学无术,但是怎么说他也是大家子弟,该有的仪容仪表还是有的。他就是成心这样恶心尤氏的。

“给少爷看茶!”没料到尤氏根本对他的放浪形骸毫无表示,反而笑眯眯叫人给他倒茶。

“蓉儿,你媳妇的病如今怎样了?”尤氏笑吟吟地问道。

“没理会!”贾蓉很干脆地说道,眼睛却在端着茶的银蝶儿身上来回寻摸。

“父子二人都是一样的贪花好色!什么玩意儿!”尤氏心里暗自鄙夷,面上却丝毫没有一点异样。

“蓉儿!那可是你媳妇儿!且不说她的出身,就是看在她绝世容貌上,你也不能这么对她!要是她真有个好歹,你提着灯笼也没地儿去找这样的好媳妇儿!”尤氏加重了语气。

“与我何干?她病不病与我何干?”贾蓉毫不在乎地说道,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眼睛仍然在银蝶儿身上四处扫视。

因为今日天气炎热,银蝶穿得单薄,她美好的身段因此暴露无遗。此刻被贾蓉毫不遮掩的目光看来看去,她涨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

尤氏却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贾蓉,她仍然在笑眯眯问道:“蓉儿!你太不像话了!我虽然不是你的生身母亲,可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倒是听我一句劝,好些儿个对待可卿,你明白吗?”

“我为什么要好生对待她?她有什么好处给我?再说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夫妻之实!谁想要谁就拿去!别人看得她好,我可没看上她哪一点儿!”贾蓉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也无法收回。

“什么?你说什么?蓉儿,你再说一遍?”尤氏心内一动急忙问道。

“没什么,我并没有说什么!”贾蓉脸色有些潮红,急着站起来就要走。

“贾蓉!你等等!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尤氏厉声说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告诉老爷去,我就告诉老太太去!”

“这……这……”贾蓉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却不敢就走。

“银蝶儿,你去外头廊下头看着点儿!别放人进来!”尤氏见到贾蓉的形状,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便把银蝶儿先支了出去。

银蝶儿答应了一声急忙就走出去了。

尤氏这才笑眯眯看着贾蓉问道:“蓉儿,现在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我说一遍!你放下心,我绝不和别人说!”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为什么要对你说?你又不是我母亲,我凭什么和你讲?”贾蓉急道,他身体的秘密只能自己知道,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他不可能和任何一个人讲。

“蓉儿,你方才说了,你跟秦可卿并无夫妻之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也知道,如今可卿她病得很厉害。据大夫说,她是因为情思郁结这才生病了!或许就是应为你日夜冷落了她,她才病得这么重!”尤氏慢慢说道。

见到贾蓉依然冷冷望着窗外不吭气,尤氏只得又低声下气道:“蓉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秦可卿什么来历你也清楚!咱们贾家绑在一起也不如人家值钱!你也知道老太太又多看重她!倘或她真是因为你的原因有个什么好歹,你的命还想不想要?”

“哼!真是好笑!她生病是因为我的缘故?她生病可是为了她的好公公,我的好父亲,怎么会是我?”贾蓉气急了,口不择言地说道。

“你说什么?你这个孩子,你满嘴里胡噤的是什么?你还要不要性命脸面?”尤氏佯作大吃一惊说道。

“嘿嘿!尤大奶奶,你就不要装模作样了!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咱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为什么挨的打,你不知道吗?”贾蓉冷笑着说道。

“要我说,咱们还是胳膊肘打断了往里折,心里头明白就行了,何必非要挑破这层窗户纸?你难道不知道那个贱人已经和我父亲在一起了?”贾蓉翻了个白眼怒道。

“真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尤氏大吃一惊,脸色立刻一片苍白。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不知道。

“哼!就在前几天!那天我本来要回房里去睡觉,却听见屋子里头有动静,我就偷偷去窗户后头听了听,果真是那个贱人和自己的公公做了那可耻之事!”贾蓉愤愤不平地骂道,把茶杯重重落在桌子上。

“真的么?真的么?怎么会这么快?他们两个真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连性命也不要了吗?”尤氏哆嗦着说道,她这才真的不是假装的,是真被二人的肆意妄为给吓到了。

“这有什么?捉贼捉赃,拿奸拿双!只要两人咬定没有这事情,谁又能拿他们怎样?”贾蓉冷声说道。他心里也是充满了恨意,这个贱人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谁想到和自己的父亲居然能浪到天际!这还真是莫大的讽刺。

“好了,蓉儿,你走吧!这件事情你和谁也不许提起!咱们就当做没有这回事儿吧!”尤氏假意劝慰道。

“哼!当做没有这回事?说的容易做起来难!那贱人胆敢如此对我,我不要了她的命这口气实在难出!”贾蓉恨恨地说道。

“你胡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只有她负你,你却不能负她!你明白吗?快别说气话了!你的命还真没有人家的命值钱!”尤氏说道。

“是么?她的命就珍贵?我的命就不值钱?她可以糟蹋我,我却不能糟蹋她?我怎么就不信!”贾蓉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人家父亲是东皇城里的主子,你真是惹不起的,你好好听话,咽下这口气吧!”尤氏道。

“呵呵!她不过是一出生就被扔进养生堂的贱货,还真拿自己当公主了?我贾蓉还没有受过这种气!明着不行,我难道不能来暗的?”贾蓉阴笑着说道,言语间的杀气让尤氏暗自心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秦可卿(031)

尤氏特意把贾蓉请来,言语中暗自挑拨。谁知道贾蓉早就对秦可卿恨之入骨,当时就透漏出了杀气。

尤氏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不住劝慰。

“好了!你也不用来劝我了!我倒是劝你小心着点儿!我父亲很是喜欢这小贱人,说不准哪天一高兴就把当家奶奶的位子给了她!你到时候如何自处?”贾蓉冷笑道。

“这……”尤氏顿时就无语了,她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丈夫的疼爱,没有孩子,如果再没有了手中的权力,天知道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不能!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发生!”尤氏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来这句话。

“不能?哈哈,尤大奶奶,你也太天真了!你如今拿什么和那个贱人相比?你输定了!我告诉你,少则一月,多则数月,当家奶奶的钥匙就要换人了!”贾蓉嘲讽地看着尤氏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什么都没有了!如果她把这点子东西也抢走了,那我只能死了!”尤氏哆嗦着说道,她这几日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报仇,怎么收拾秦可卿,却还从来没有想过秦可卿会来抢他当家奶奶的位置。

她心里十分清楚,贾蓉说得一点儿也没错,自己现在的地位已经收到了威胁……

“她来抢我的地位,那她就只能去死了!死人是不会来抢我的位置的!”尤氏终于也冷冷说道。

没有办法!不是我尤氏心狠!人都是自私的,如果你活得得意,我就没有了活路!所以,只有你死!你去死吧,秦可卿!

尤氏终于也狠下心来,一个继母和一个继子,二人都如同疯了一样想要致秦可卿于死地!两人都疯狂了,一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尊严!

二人一拍即合,低声开始密谋着什么。只是两人的声音很低很低,没有人能听到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天色逐渐暗沉下去,日头恋恋不舍地沉入了地下,天终于大黑了。

贾珍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他心急如焚,一直在抱怨为什么天还没有黑。

“老爷,您到底累不累啊?您都走了一个多时辰了!”雅伦笑眯眯问道。

“去!你小孩子懂得什么?”贾珍宠溺地瞪了她一眼说道。

“老爷,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雅伦笑嘻嘻说道。

“老爷,您这是备受相思苦,恨昼太长,嫌夜太短,总是有情人不得缠绵!可是这样?”雅伦问道。

“去!”贾珍笑嘻嘻训斥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哪里知道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今日去看了,她到底是怎样?”

“我不知道啊,我并没有见到她!但是听宝珠说起,她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她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么?”贾珍急忙问道。

“只是她也是备受相思煎熬,终日思念着老爷您呢!”雅伦笑道。

“哈哈哈!你这丫头,我总有一日要好好收拾你一顿!”贾珍一听大喜,立刻大笑起来。

正在二人说笑的时候,外面的天色终于暗淡下来,雅伦急匆匆出了房间,向着紫藤花架而去。

花架之前,宝珠已经等了一会儿工夫,她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正在备受折磨的时候,雅伦终于轻轻巧巧地走来了。

“诺!给你!”宝珠也来不及埋怨她来得太晚,急忙把包着头发的汗巾塞进她手里扭头就要走。

“哎!你着什么急?”雅伦刚想要叫住她,却见宝珠停步回头,犹豫了片刻说道:“今天夜里翡翠姐姐可能不会亲自守着奶奶……”

“是么?那敢情好!”雅伦惊喜道:“你不知道我们爷为了她都快要生病了……”

“你……”宝珠吓得小脸苍白,拼命打手势阻止她满口的胡说。

“啊……是我一时忘情,说漏了嘴!”雅伦急忙抿嘴一笑,吐了吐舌头,扭头就跑掉了。

宝珠也急匆匆就走了。

紫藤花架下一片寂静,月色轻移,将花架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一阵花叶的响动声过后,一个五官扭曲的男子从花架下爬了出来,正是贾蓉。

“贱人!一群贱人!我叫你们个个不得好死!”贾蓉咬牙切齿地咒骂了几声,这才慢慢走远,花架前终于是真正地安静了下来。

“妹妹!我熬了几日,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如今奶奶已经大好了,我就且偷个懒去睡个踏实觉,可好?”翡翠满脸抱歉地对瑞珠和宝珠二人说道。

“好啊,这有什么,倒是我们不好意思,让姐姐受累了!”瑞珠和宝珠急忙说道。

“瑞珠,给翡翠姑娘那点子钱!这些日子且是让她受累了!”秦可卿精神也很好,她半倚在床框上,笑眯眯吩咐瑞珠。

此刻月上中天,屋子里红烛摇动,照耀得秦可卿比花还娇艳,只见她眉目间波光流转,妩媚天成,实打实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奶奶,您太客气了!”翡翠一见到瑞珠递过来的几个银元宝,立刻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怎么经得起这么重的赏赐?”翡翠急忙推辞。

“没关系,拿着吧!这是你应当得的!”可卿温柔地笑着,“这些日子还多亏了姑娘你日夜操劳,要不然我哪里能够恢复这么快?”

看着秦可卿的模样,听见她柔和的话语,手里接过丰厚的赏赐,翡翠心里突然感觉有些对不起她。

她今夜是故意要如此的,她就是想要放水,就是想要引得奸夫前来,她是在设计秦可卿。

“那奶奶您也早点休息,我先去休息了!”翡翠实在推辞不过,只得接下了数个银元宝,匆匆走出了房门。

“我只是好奇,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起!这位可卿奶奶为人温柔,对待下人又体贴,实在是难得的好主子,我一定不会害她!”翡翠关上了东厢房一间房屋的屋门,心里暗自想着。

这一夜,月华如洗,清风款款。

时间一点点滑过,终于到了深夜时分。月色更加清亮,柔柔的微风吹得花叶树叶沙沙作响。

宁国府里的人都吹灭了灯,整个府邸都沐浴在温柔的月光之下,再也不闻人声。

翡翠早就吹熄了屋里的油灯,她并没有睡。此刻她正紧紧贴在窗户前。窗户纸有些破损了,她的眼睛正好贴在破洞处向外窥探。

翡翠满心紧张,两个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院子里早就沉入了一片寂静,所有的下人都已经熟睡了。

正房里的蜡烛还没有吹灭,隐隐透出昏黄的光线。屋里的人也没有睡,宝珠和瑞珠已经来来回回在院子里走了几次。

“她们一定是在等人!”翡翠的手握得更紧了。

正在她意迟神疲的时候,终于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闪进了院子。

微风轻轻佛起他的衣襟,月光罩着他英俊的面庞,他心急如焚,双腿一用力,几个起落就闪入了秦可卿的房间。不一刻,瑞珠和宝珠就悄悄出了房门,偷偷守护在门前。

翡翠把来人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她此刻震惊异常,嘴里不住低声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眼花看错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可是无论她嘴里怎么说,她的心里却在疾声高呼:“是贾珍!是贾珍!是宁国府的主子贾珍!他怎么能在大半夜进了儿媳妇的房?!”

第一百三十七章 秦可卿(32)

翡翠使心机却看到了让她惊恐的一幕:原来竟然是贾珍大半夜进了儿媳妇儿的房间……

此时,她都要后悔死了,暗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好奇,为什么要耍心眼偷窥别人的秘密!

秦可卿门前廊下,瑞珠和宝珠两人静悄悄坐在夜色之中,为自己的主子保驾护航。

东厢房内,翡翠一身的冷汗,她悄悄地在黑暗之中向床边摸去。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这些人是疯了吗?是不想要命了?

还有那两个丫鬟,看起来都长了一副聪明面孔,怎么居然办出这种糊涂事?

要是这件事情泄露出去,首当其冲就是她们丢命!两个人也太大胆了!

翡翠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猛然间一个念头划入脑海:贾母她老人家为什么会派自己来伺候秦可卿!

难道是因为她可靠吗?

不!绝对不是!偌大个宁国府,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办事稳妥的奴才来?还要荣国府巴巴地送个人过来?

她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自己是被派来监视秦可卿的!最不济也是间接提醒她,让她注意言行举止,莫要做出让整个贾府蒙羞的事情来!

那也就是说,贾母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最少,她老人家已经有所警觉!

“老天爷啊!”翡翠暗自叫苦:“自己究竟这是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啊,太尴尬了!”

“怪不得瑞珠和宝珠两个对自己一直不冷不淡,就连秦可卿也是冷冷地……”翡翠突然间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原来自己阻挡了别人的好事!原来自己就是里外不讨好的角色!

翡翠实在是后悔不迭,但是她也毫无办法。她能怎样呢?是贾母叫她过来小心伺候的,她还能抗拒不成?

“秦可卿这人还是不错的!我以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我才没那么傻!她和谁私通都好,与我何干?”翡翠终于想好了对策。

自从那日开始,翡翠果然开始应付差事。只有在贾母等人过来的时候才到秦可卿床前殷勤伺候,其余时间她不是在外间躺着休息,就是四处闲逛,夜里也是早早就自去睡下了,日子过得逍遥无比。

这边秦可卿和贾珍更是喜出望外!就连瑞珠和宝珠两个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自此开始,白日间两人私相传送物品,到了夜间,二人更加欢愉无度!

特别是秦可卿,她已然褪去了初时的羞涩,逐渐领略到了男女之事的美妙……而贾珍更是视可卿如同珍宝一般,夜夜轻怜蜜爱,春宵数度。

二人心情愉悦,暗地里也感激翡翠成全,于是大把大把的金银首饰赏赐下来,令翡翠更加喜出望外!

这可是皆大欢喜!

如此过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翡翠见到秦可卿愈发美艳惊人,娇艳欲滴,风采照人,直如鲜花怒放。她不由得暗自感叹男女情事的厉害!

这一日,翡翠趁着贾母等人过来探视秦可卿,便趁机回禀道:“老太太,蓉大奶奶如今可是大好了!不如我便回去吧?成日在这里白吃白喝,我可是于心不忍呢!”

她话音方落,众人皆笑。

秦可卿便道:“虽然我宁国府穷一些,可也能管的起姐姐一日三餐!姐姐不必担心!”

凤姐儿便笑道:“翡翠姐姐,你告诉我,你一日能吃几头牛?就能把她们吃穷了?”

贾母听说,一边笑着一边就借着光凑近可卿细看,只见她果然气色极好,容貌之盛之美令人不敢直视。

贾母心里微微一沉,脸上却是笑容满面,道:“果然是已经大好了!美得惊人!”

秦可卿便笑道:“这还是多亏了翡翠姐姐日夜辛苦操劳,老祖宗可要好好赏赐才行!”

贾母笑道:“我那里别的没有,无处安置的金银还是有一些的,少不了她的!”

众人都笑了一回,贾母等人又好好嘱咐可卿平日注意保养,这才离去。翡翠果然也收拾了东西跟着回了荣国府。

她这才长出了口气,心里顿时轻松下来,一路跟着贾母的轿子来了荣国府。

不一时,轿子落地,贾母对跟着的众人笑道:“我也乏了,你们各自去忙,且不用来我这里凑趣儿,我只想着好好躺一躺呢!”

众人听了,便纷纷问了安退去。

当下,鸳鸯扶着贾母,翡翠跟在后面。几人进了屋子,鸳鸯翡翠二人才安置贾母躺下,老太太便忽然开口道:“我倒是忘记了,你去和凤丫头说一句,中午给我嫩嫩地炖上一碗鸡蛋羹去。”

鸳鸯答应着就要走,翡翠急忙道:“姐姐,你守着老太太吧,这点子小事我也能行呢。”

不料贾母却道:“不打紧,你也累了许久,还是让鸳鸯去吧,你好好歇一歇!”

鸳鸯忙笑道:“还是我去吧!如今老太太心里很是偏疼你呢!”

说着鸳鸯扭身离去。

“翡翠!你不老实啊!你是不是偷懒了?”鸳鸯方出了门,贾母忽然冷冷地说道。

“老太太,我……”翡翠跟了贾母十来年,一听她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她是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

翡翠立刻吓得浑身冷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饶道:“老太太,我没有……我没有……”

“是吗?你当真是勤勤恳恳,日夜不离地伺候着么?”贾母森然道。

“我……我……并没有……”翡翠急忙磕头道:“先开始的时候,奴婢确实是寸步不离的。到后来蓉大奶奶身子大好了,看她的意思并不喜欢奴婢夜里在她身边,因此……”翡翠结结巴巴地说道。

她实在不明白贾母怎么会知道,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告状了吗?应该不大可能……

她哪里知道,秦可卿这些日子因为有了贾珍的滋润,这才容颜大盛,娇媚难言,贾母等都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关窍?

“算了,既然是这样,可也不是你的错!你跟了我十来年,你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倘或你真是那偷奸耍滑的,我岂能容你到今日?”贾母开口道。

“是……是……多谢主子……”翡翠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立于一旁。

“你可见到了什么吗?”贾母突然又问道,翡翠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老太太说的是什么?”翡翠急忙小心翼翼问道,她真的不傻,不该说的事情,她永远不会说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秦可卿(33)

秦可卿这些日子过得称心如意,因此很快就恢复过来。不仅如此,她因为夜夜和贾珍春宵数度,所以容颜很快到达巅峰,美艳得令人不敢直视。

也正因为如此,才被贾母等人一眼看穿。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这三人都是过来人,只不过一眼之间就看出了端倪。但是三人都是精明过人,怎么会把这种事情挑明。

因此三人只装出若无其事,只等回到了荣国府,贾母这才来审翡翠。

翡翠跟着贾母历练了十来年,她也是个人精,自然也不会说破,只一味装傻。

贾母思量了半天才道:“我不管你是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无论你看见了什么还是听见了什么,都让它烂在肚子里!若是让我知道你乱说话,我一定不轻饶你!”

翡翠忙又磕头,连声说知道了。

贾母这才长叹口气,说道:“我倒是想操心呢,可是说到底,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毕竟那是宁国府的事儿!管的太多也不好,惹人厌!这样吧,你也辛苦了,一会儿让鸳鸯给你拿上几十两银子,也算你没有白辛苦一场!日后我也不能亏待了你!”

翡翠急忙磕头,再三谢过了贾母的赏赐,这才下去了。此刻,她浑身的衣衫早已经湿透,被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贾母瞟了一眼她精湿的衣服,又叹了口气,方躺下了,口里喃喃道:“这也是天意啊!能做的我都做了!奈何他们自己要作死,我也管不得那许多了……”

只说宁国府,秦可卿痊愈,满府上下皆有打赏。全府都是一片喜气,唯有两人心中盛怒,却又不得发作。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尤氏和贾蓉了。

贾蓉听说老爹打赏全府上下,他阴沉着脸躺在妾室的房里,气得浑身发抖。

“你既然爱她,做什么不自己娶她?偏偏让她和我成婚,再送我一顶大绿帽子?”他脸色越来越狰狞,牙齿咬的咯吱响。

“爷,恭喜你了,奶奶的病痊愈了,爷又有美人在怀了,日后可是别忘记了我……”他千娇百媚的小妾伏在他腿上,满脸都是哀怨。

“那个贱人!她好歹与我何干?我巴不得她赶紧死了,好扶正了你!”贾蓉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手上开始用力。

“爷……疼……疼……”小妾正暗自欣喜,突然剧痛传来,她立刻含混不清地哀叫着,疼得眼泪直流。

“你也是个小贱人!离开爷们就活不了了,是不是?”贾蓉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小妾疼得连话也说不出了。

“贱货!都是贱货!天天就想着那根几把!你不是嘴上的功夫好么?现在就好好伺候我!让我舒服了自然不会亏待你!”贾蓉恶狠狠拉开了衣服,把小妾一颗娇媚无限的头按了上去。

“嗯……”贾蓉立刻沉入难以言喻的舒爽之中。

“贱人!秦可卿你个贱人!总有一天我叫你跪在我面前求饶!总有一日,我亲手送你归西!”他闭着眼睛咒骂不止。

尤氏此刻心里也是怨恨无比,但是她还得忍着。宁国府事物坈杂,她无处躲藏,只得忍羞含臊出门处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

面对贾珍,她比以前更加的胆小慎微,更加显得唯唯诺诺,贾珍如今更是很少拿正眼儿瞅他。

面对秦可卿,她更加的和蔼可亲、关怀备至,她不得不把满腔的怨恨隐藏起来,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位抢了她丈夫的女人。

尤氏心已死,她也无所谓了,反正秦可卿不是第一个和她争抢的女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秦可卿也听贾珍说起毒打了尤氏一顿的事情,也知道她为什么挨打。因此她看见这个自己应该叫婆婆的女人,心里很愧疚,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可卿是因为尤氏挨打才不好意思,不是因为抢了她老公不好意思。

在可卿看来,她和贾珍是因为相互爱慕才走在一起的,不存在谁抢了谁的事情。

表面上婆媳两个还是相安无事,且还能和平相处。宁国府里一片安详,每人都能自行其事。

这种平稳的日子如同流水一般匆匆过去,展眼就是数月时间。贾珍几乎夜夜要潜入可卿房内寻欢,二人感情越来越浓,几乎已经到了难分彼此的地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段不伦之恋早已是宁国府内人尽皆知的秘密。

但王熙凤之前棒杀张家媳妇的余威犹存,府里一众人等谁还敢造次?最多也只敢熄灯后搂着自己的老婆偷说一二。

贾蓉已经数月未曾进过他夫人的房门,尤氏更加不敢多言。贾珍的老爹,贾蓉的亲爷爷又向来在道观之中修行问道,因此贾珍更加的为所欲为,毫无顾忌。有时甚至在青天白日也来寻可卿,以求一解相思。

这一日夜里,二人收了云雨,可卿柔若无骨地躺在贾珍怀中喘息,贾珍搂着她在灯下细赏她洁白无瑕的肌肤,忍不住说道:“可儿!你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尤物!如今我竟然一天也不能来开你了!”

可卿抿嘴儿笑道:“珍郎,你一惯油嘴滑舌,最会讨人欢喜!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话!”

贾珍便赌咒发誓半天,可卿这才笑道:“好了!我信你就是了,何苦这样咒自己呢?你可不知道我心里也是一般的离不开你呢!”

贾珍便道:“可儿,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一刻也不分开!”

秦可卿也动情,搂着贾珍脖子娇声道:“你不知,我和你是一样的,我也恨不得时刻都能看见你,可是我们又能怎样呢?如今这样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只求能这样过一辈子,也算我没有白活了一回!”

贾珍便道:“可儿,你放心!我现在就有了主意,你要不要听?”

可卿忙问。

他这才得意道:“我想着你们院子后面还有一块空地,我想着就在那里盖一栋楼。咱们在地下再修上密道,如此咱们就能时时刻刻见面了。”

可卿一听,心花怒放道:“可是真的么?你真的舍得为我专门修一栋楼出来?”

贾珍忙道:“我为了你连命都能舍得,何况是盖一座楼呢?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天香楼!”

可卿听了,更加欢喜道:“真的?为什么要叫天香楼?”

贾珍遂笑道:“自然是因为可儿呢天生丽质,国色天香!这楼就叫做天香楼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秦可卿(34)

贾珍说起要为秦可卿起一座楼,名字就叫“天香楼”。可卿一听喜悦无限,忍不住娇痴问道:“我的珍哥儿!你为什么对奴家如此疼爱?”

贾珍一见到可卿勾魂夺魄的模样,早就春情勃发,一把搂住她,动情道:“可儿,我的可儿,我为了你性命都可以不要!咱们再来个花样儿可好?”

秦可卿此时早就浑身软成了一摊水,呢喃道:“珍爷,我的亲人,你说怎样就是怎样,奴家总是依你,只是你日后千万不要见了新换,就忘记了旧爱才好……”

贾珍一面大动,一面气喘吁吁道:“我就是死了也忘不了你!睡里梦里都是你!”

贾珍要盖天香楼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贾府的每个角落。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几天盖楼用的木料及石料都流水般运入了宁国府,而府内积攒了多年的金银也流水般地运出了府。

贾母听见了这个消息,半日没吭气,最终只骂道:“贾府不幸,出了这么个败家的东西!”

贾政、贾赦等人却是极力劝阻道:“宁国府的房子已经足够住了,何苦又劳民伤财地盖什么楼?再说你用的料也太过奢华了些!”

原来贾珍盖楼用的木料竟然全部都是昂贵的金丝紫檀木,香气扑鼻,万年不腐,实在是极其昂贵少见的木料。

就是他铺地的砖都是极为贵重少见的大理石,每一块石料都价值数十金。

无奈贾政、贾赦两兄弟说干了唾沫,贾珍依然是我行我素,一句劝也不肯听的。

眼看着宁国府内整日忙碌不休,每日都有无数的工匠进进出出。贾珍为了把天香楼打造得更加富丽堂皇,特意邀请了全京城出门的能工巧匠来,日夜不休地赶工。整个宁国府便是日夜通明,只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般喧闹异常。

相比之下,荣国府里却是日夜安静无声。这日饭后,贾琏坐在家里感叹道:“你看那珍大哥每日家热闹非凡,当真叫人眼热!隔三差五就叫一班小戏进来唱戏,真是热闹!”

王熙凤在一边听了便冷哼一声道:“不是我说,你们贾家兄弟一个个不会赚钱,倒都是花钱的一把好手!那珍大哥这么一闹腾,把他祖上多少年积攒下来的金银都败光了!这才真正叫做败家子儿!怎么你也要学他不成?只是咱们荣国府里可没有那么多钱!”

贾琏羡慕道:“珍大哥活得才叫安逸!在他宁国府里,他就是天!他说一没人敢说二!”

王熙凤白了他一眼,不屑道:“这可是也简单!你只要能蛊惑动两位老爷,也像珍大哥他亲爹一般出去修行,这府里可都是你的了!”

贾琏便苦笑道:“我可是没有珍大哥那好命,只是乖乖呆着就是了。对了,你可知珍大哥好好地,怎么想起来要盖个什么天香楼出来?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王熙凤与秦可卿极为要好,时不时就过去和她坐一坐、说一会子话。秦可卿于贾珍正爱得死去活来,她心中得意非凡,又实在无人可以分享这份甜蜜。因为她一直视王熙凤为闺中密友,话里话外就透漏出贾珍是为了她才要起这栋楼来。

秦可卿实在不是炫耀的意思,只是她和贾珍相爱太深,这又是她近二十年来第一次尝到爱的滋味,她人又单纯,所以她与贾珍的点点滴滴都恨不得与世人分享。

偏偏她这份感情又于她的身份一般,太过敏感,不能大白于天下!

因此,她只能天天拽着瑞珠和宝珠听她的爱情故事。那两个丫鬟哪儿敢评论什么,无非只是一味地说好。且时间长了,二人一见她要说起她的情事,就找个借口躲开了。

秦可卿把这些她最为珍视,最为骄傲的感情已经深深埋藏了很久。她见王熙凤经常过来和她闲话,而且又觉察出凤姐儿话里话外都是大有见识之人,因此忍不住就一点点把她最隐私的秘密透漏给了凤姐儿。

王熙凤初时听她讲起这些事情,还有些反感和抵触,但是随着她越来越了解可卿的生平,也就慢慢接受了他们这段不伦之恋,且时不时会被二人感动得直掉眼泪!

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缠绵到白头!

这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吧!可这也是不过是个梦,就连王熙凤这么厉害的女人都实现不了,没想到秦可卿这个温柔单纯的小女人居然就实现了这个梦想!

秦可卿慢慢地就把她和贾珍之间的事情全盘托出,事无巨细地告诉了王熙凤。

王熙凤又是震惊又是感动!

她本来以为两人不过是为了肉欲而乱伦的奸夫**,万万没想到二人居然是一对深情款款的苦命鸳鸯!

就这样,凤姐儿就成了二人感情的见证人!秦可卿每日都巴不得她快点儿出现,好和她说一说自己和贾珍的事情,又想要听一听她的意见。二人竟然成了最知心的闺蜜好友。

贾母见到王熙凤和秦可卿来往甚为密切,是不是就要拐弯抹角地打探消息。每到这时候,凤姐儿不是帮着可卿打掩护,就是装聋作哑、亦或是装疯卖傻,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为这段世所不容的恋情打掩护,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她是认可这段感情的,甚至是有些羡慕,有些嫉妒二人能那么勇敢,为了情爱能不顾一切!

她王熙凤就做不到!

因此,一听见贾琏打听起贾珍为什么要盖天香楼,王熙凤便“嗤”地冷笑一声道:“或许是他闲的难受,或许是他宁国府钱多了没处使!你操人家那闲心干什么?”

贾琏听了,脸色便有些古怪,神神秘秘道:“你和贾蓉媳妇儿那么好,你难道没听说?”

凤姐儿心中一紧,却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我听说什么?”

贾琏便诡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和我装傻?听说珍大哥把他那天仙般的儿媳妇弄上手了!啧啧!还真是有艳福!听说为了这个儿媳妇他连府内府外的粉头儿情人一概都不要了,如今更是为了她才花重金盖的天香楼!”

凤姐儿一听,立刻变色,“啐”了一口骂道:“要我说你们这些个男人家,不知道又多龌蹉恶心!没事儿就编排别人长短!如今竟然连珍大哥和他儿媳妇儿都编排上了!比那满街的长舌泼妇还厉害些!你看我拿不拿好话骂你!”

贾琏见凤姐儿急了,忙赔笑道:“你看你,说着说着就急起来,这也不是我说的,我不过是听了告诉你一声,你倒骂起我来!罢!罢!我也不和你说了,咱们快点儿吹打睡觉吧!”

他一边说,一边就过来搂着凤姐儿,要脱衣解带。

凤姐儿登时面红耳赤,浑身酥软,“呸”了一声骂道:“滚!一天到晚就不学个好!”

贾琏一口吹熄了蜡烛,笑道:“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好……”

第一百四十章 秦可卿(35)

宁国府里整日热闹喧天,天香楼工程进展得如火如荼。尤氏的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她倒不是还指望着贾珍能对她好一些。对于夫妻情分,她已经彻底绝望了!

若是说她十多年来一直还在心中守护着些许爱情火种,那么贾珍前些日子的一顿暴打,已经彻底把它浇灭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当头就是一盆冰水,如今尤氏的心里已经结了厚厚的寒冰。

每当想到贾珍,她都能感觉到从心底散发出的冰寒之意。

她心疼的是钱!是真金白银!是往后她所有的依靠和保障!

看着银库里的金银如同流水一般哗啦啦淌出去,她的心着实是痛啊!那是宁国府三代近百年积累的财富,如今一朝就要被贾珍这个败家子挥霍一空了!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是个掌管钥匙的!她所有的权利不过是打开银库,清点好银钱,然后记好账本,再眼睁睁看着别人欢天喜地地把银子或是金子拿走!

日复一日,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如果这些金银能好好地呆在银库里,她还能想办法一点一点把那些银子纳入囊中。她不用贪墨很多,只要能够拿到一层,就能保障自己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可是现在,银库都快要被搬空了!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每一次打开银库取钱的时候,秦可卿都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这是贾珍吩咐的,美其名曰让秦可卿跟着她学习理家!

这明明就是准备让自己下马的意思!

秦可卿很快就要称为宁国府真正的女主人了!

可是,自己怎么办?怎么办?难道自己熬了十多年就是这个下场么?自己注定要暗淡收藏么?难道自己就要在低矮的弃屋之中贫困潦倒地度过余生么?

不!绝对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尤氏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是一头被人逼入墙角的饿狼,再不奋起撕咬就要被人打死了!她红着眼睛,呲牙咧嘴,准备反扑了!

这一天,她再也坐不住了。等到派去打探消息的小丫鬟回来,说起贾蓉已经回来一阵子了,她起身就急匆匆往贾蓉平日起卧的小院子扑过去。

这里是贾蓉一房妾室的居所。院子不大,胜在小巧干净,院内载着一溜菊花,天气虽然狠冷了,残菊却依旧坚强孤傲地盛放着。

小妾名为菊轩,是一个戏子,生得模样倒是好。她一见到尤氏,忙屈膝行礼:“奶奶好,奶奶怎么过来了?”

尤氏扫了一眼她艳丽的装扮,心底就有些瞧不上:到底是个戏子,台上台下都是浓妆艳抹,惯会装腔作势。

“这个女子虽然生得好,若是和秦可卿这个贱人放在一起比,到底是差了许多!真真想不通贾蓉这小王八蛋在想什么,放着好好的老婆不用,偏生让别人占了去,自己却躲在这里搂着这样的货色寻欢作乐!”尤氏暗自想到。

“蓉儿呢?他在不在?”尤氏冷冰冰问道。

“在呢,少爷在里屋躺着,我给奶奶叫去?”菊轩笑容可掬,急忙回道。

“不必了,我有话问他!”尤氏说着自顾自就向里间走去。

菊轩本想要跟上去,但略略一犹豫就站在外间没敢动。

天气已经很有些冷了,里屋已经拢上了火盆。因此尤氏一进屋就感觉暖气扑面,一股子异香扑鼻。

贾蓉正在床上躺着,身边是一个俏丽的丫鬟。二人衣衫不整,不知在搞什么鬼。

丫鬟听见声音,一扭头见是尤氏闯了进来,顿时羞臊得满脸通红,搂着衣服就往外跑。贾蓉也吓了一跳,急忙提起裤子,恼怒道:“你进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尤氏冷冷看了贾蓉一眼,说道:“你自幼就是我一手带大,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有见过,还用得着偷看你不成?”

贾蓉被噎得无话可说,急忙坐起身来,围了围衣服,问道:“你来做什么?”

尤氏冷哼一声,怒道:“你还真是万事不关心?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搂着丫鬟寻欢作乐?”

贾蓉皱眉问道:“什么什么时候了?你想说什么?”

尤氏便问道:“咱们府里在盖天香楼你知道不?花钱不计其数,你可知道?”

“想盖就盖!想花就花!又不是我的钱,与我何干?”贾蓉满不在乎地摇头说道,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你说得好!与你无关?你知不知道为了盖这座天香楼,府里的那点儿底子都要花光了!”尤氏怒道。

“切!花光就花光吧,又不会给我,我操那份闲心干嘛?”贾蓉依旧丝毫不为所动。

“嘿嘿!说得好!”尤氏冷笑道:“恐怕你还不知道,那些钱可是自你太爷爷、爷爷那辈子就开始积攒出来的。如今被你那败家的父亲一遭就挥霍光了……我看你到时候去哪儿找钱花去!”

“什么?你说这钱是我太爷、我爷爷攒的?”贾蓉叫道:“那就是说这些钱以后就是我的?”

“哼哼!”尤氏冷笑不止:“我也不知是谁的,总之不是我的……”

“这……”贾蓉此时方有些急了:若是他爹真的把钱挥霍一空,等到自己当家的时候岂不是一穷二白了?

“那可怎么办?”贾蓉立即问道,如今事关自己日后的幸福,他不得不重视了。

“怎么办?谁知道怎么办?我不过是个姨娘扶正的太太,要容貌没容貌,要根基没根基,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尤氏无奈地一摊手说道。

她说的确实是实情。她也曾经想过要劝一劝贾珍,可是一想到上次因为多了一句嘴就挨了狠狠一顿打,她就再也不肯,也不敢说什么了。

“这可怎么办?”贾蓉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了半日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说实话,他比尤氏更怕贾珍。

他这个好父亲,平日教训他的手段极度令人羞辱,以至于他一想起父亲来立刻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打心底里害怕。

说句不该说的话,他那不能同外人说的毛病就是拜他亲爹所赐。

那时候她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第一次对男女之事起了兴趣。恰巧他老爹买了一个极漂亮的丫鬟,他就威逼着丫鬟和他行事。

没料到却被他老爹贾珍给发现了。他老爹愣是躲在暗处一声不吭,直等他好容易入港,贾珍这才突然蹦出来,手里拎着木尺,对着他的光屁股一顿狠揍!

自那以后,贾蓉就不行了。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就会想起父亲贾珍冷冰冰的面孔,想起拿带血的木尺……然后就是一泄如注……

每每想到这些,他对父亲都是恨到了极点,也怕到了极点……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秦可卿(36)

贾蓉听尤氏说起他亲爹贾珍肆意挥霍祖上留下来的金银财宝,他虽然痛恨,但是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面对父亲,他心里有阴影,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的亲生父亲,贾珍,就好像是一个怪兽、好像是一个魔鬼,是他痛苦的根源,是他噩梦的缔造者!

如今,这位亲生父亲又要把理应流传给他的财富挥霍一空了,他却只能干着急没有办法!

“我听说,你父亲是受了你媳妇儿挑唆,这才要盖天香楼……”尤氏冷笑着说道。

“什么?是她?是为了她?为了这个贱人?”贾蓉立刻就暴怒起来:“这个贱人!她给我带来绿帽子不算,偷我亲爹不算,如今居然还要把我的钱也祸害光?她怎么不去死?”

贾蓉咆哮着,他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了。

是的,没错,他贾蓉有毛病,不是真正的男人,可是这就是她背叛自己、养老公公的理由吗?

就算是她偷人了,自己也并没有说什么、没有做什么。没想到她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还想把自己的遗产也挥霍干净!

是可忍孰不可忍!

贾蓉跳起来就要出门去找秦可卿算账,却被尤氏一把拉住了。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要去杀了这个贱人!”贾蓉红着眼睛怒道。

“你是不是找死?”尤氏冷声道:“你若是杀了她,你父亲头一个就敢打死你!”

“这……”贾蓉一听到父亲这两个字,立刻就清醒过来,呆在当地动弹不得。

“再说,秦可卿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让整个宁国府跟着你陪葬?”尤氏道。

“这……”贾蓉顿时头大:这也太欺负人了!明明是这贱人错在先,自己却偏偏奈何不了她!

“那……那怎么办?”他颓然坐倒在床上,没有一点主意。

“荣国府里两位老爷已经很是劝过你父亲,可是你父亲偏偏被那个小贱人迷了心窍,非要把天香楼盖起来讨好她,谁又有什么办法呢?”尤氏慨叹道。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这个贱人败光了我宁国府才罢?”贾蓉不甘心地说道。

“哼!要说办法自然是有的!我就不信她秦可卿的能一直受宠,能一直在我宁国府里兴风作浪!”尤氏恨恨地说道。

“难道你有办法不成?”贾蓉终于灵机一动问道。这个尤氏一定有办法!她如果不是早就有了主意,怎么会来寻自己?

“办法,我当然有!”尤氏冷笑道。

“美人计!”尤氏咬着牙恶狠狠说道。

“什么美人计?”贾蓉忙问道。

“哼!那贱人得宠,一来自然是因为年轻漂亮,你爹那个老色鬼看上了她;二来是你太过冷落贱人,她因此才能被你亲生父亲迷惑!”尤氏分析道。

“咱们就从此下手,夺了她的宠幸,到时候,咱们还不是可以随意收拾她?或许到时候不用咱们下手,二人就自相残杀了!”尤氏森然说道。

“说得容易坐起来却难!”贾蓉哼了一声道。

“不难,很简单!美人计虽然用了千百年,但是对付男人,百试不爽!”尤氏道。

“真的么?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说出来听听!”贾蓉立刻喜道。

“早在几个月前,我就托人物色绝色的美女,现在已经有眉目了!咱们把这个女孩子买进府里来,送给你那色**亲!你再夜夜缠着秦可卿,不使二人见面,这不就成了?”尤氏说道。

“绝色佳人?这个法子倒是可行!”贾蓉立刻欢喜道。

“好,就是这样!”尤氏见贾蓉被自己说动,立刻就高兴起来,她当下便笑眯眯说道:“那你最近都要歇息在你屋里,缠着那个贱人!我立刻就把那个女孩接进来!”

二人密议了半日,这才欢喜分手。

尤氏兴冲冲出了门,贾蓉随即也出门直奔自己的院子而去。

菊轩见贾蓉要走,忙问道:“爷!你要去哪里?”

“心肝,你这段时间就乖乖地等着我,等我收拾了那个贱人,扶你做正头娘子!”贾蓉笑嘻嘻说道。

“真的?爷不哄我?”菊轩忙问道。

“不哄你!哄你做什么?”贾蓉高兴地亲了他妾室一口,推门就远去了。

不说贾蓉,就说尤氏一路得意,她暗自寻思道:秦可卿,你且别太得意过了头!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我也不会非要对付你!

贾珍,你喜欢,拿去就好!反正他也不爱我,强求不得。

权利,你却动也别想动!我熬了这么多年,手里只剩下这么一点东西了,你居然还想来抢?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秦可卿出身高贵,美如天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我尤氏出身平庸,相貌平庸,从没得到过男人的宠爱!

就这样,你还不知足,还要来抢我十多年奋斗来的成果!这就是要我的命啊!就算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你知道我这正头妇人,这管理宁国府的大权是如何得来的吗?

那是多少次的羞辱,多少次的绝望,多少次的奋力拼搏,多少眼泪,多少寂寞长夜才换来的啊!

如今,只因为主子喜欢你,你就可以轻易把它拿走么?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和你周旋一番!

你秦可卿不是漂亮吗?不是年轻吗?

好!我就再买一个比你更年轻、比你更漂亮的女孩子回来,我倒要看看贾珍有多爱你!

若是他能面对比你还美的女孩儿不动心,那我也算是输的心服口服!不过,只怕……

尤氏心里一阵阵冷笑,她阴沉着面孔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这是正房,坐落于整个宁国府的中心。地基打磨得又高又平整。

正房气势雄伟,精美异常。

正房坐北朝南,冬暖夏凉。

它不仅是府里最讲究最舒适的房子,更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居所。

谁住在这里,谁就有全府最大的权利,就能掌控别人的生死,就是宁国府的主人!

尤氏抚摸着房前油光铮亮的立柱,推开雕工精美的房门,看着屋内奢华的摆设,身后早已经有两个小丫鬟毕恭毕敬,弯着腰亦步亦趋,随时准备着小心伺候。

这样的生活,无论是谁,只要得到了就绝不肯放手,都会为了捍卫它浴血奋战!

秦可卿!你等着,我来了!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尤氏心中呐喊着,她已经准备好了决一死战!

可是,秦可卿呢?她准备好了没?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秦可卿(37)

秦可卿没有准备好!

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和别人开战的想法!

为什么要开战呢?现在的日子不好么?自己还想要些什么呢?

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只要有贾珍就足够了,她什么也不需要!

贾珍大肆挥霍,要为她起一座天香楼,她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他非要用无数的金银来表达自己的爱,那就随他去好了!

与可卿而言,一座耗资惊人的天香楼和炎热夏日的一个冰盆,和严寒苦冬的一个炭盆,意义是一样的!

那都是他对自己的爱!

有了他的真心,一切足矣!

她越来越贪恋贾珍的怀抱,越来越离不开他的热吻,越来越沉醉于他的轻怜蜜爱!

他给了她父亲一样的爱,兄弟一样的爱,情人一样的爱,丈夫一样的爱!

这些爱已经足够了!

有些时候,秦可卿恨不得此刻就死去!死在这些爱里,死在贾珍的怀抱中!

那么,时间就会永远凝固在二人最热烈的爱中。

每当想起这些,她都满含热泪。而贾珍听了她这些胡思乱想,总是捏捏她的小脸儿,然后轻轻在她的脸上啄一口,笑着安慰她:“你真是个小傻瓜!我们会一辈子都这么走下去的,为什么要死?”

“真的会一直这样么?”秦可卿总是在疑问。

是的,她是沉沦于贾珍的爱中无可自拔,但是她不是傻子,也不会自欺欺人地以为二人就会这么一直爱下去,一直走下去……

总有一日,这些爱会慢慢变老,二人都会无力持续如此炙热的情爱。

她唯一能期盼的就是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越晚越好……

至于尤氏视之如同性命一般宝贵的理家大权,秦可卿根本就是不屑一顾。

她还真是傻呀!每当看到尤氏戒备的眼神时,她都莫名感觉好笑。

为了那么一丁点儿权利,就要把自己牢牢地和宁国府捆在一起,成日起早贪黑,辛辛苦苦……

为什么呢?

尤氏还真是傻……

秦可卿追求的并不是这些。钱?秦可卿怎么会缺钱?她的嫁妆就够她几辈子花了;权?她要那劳什子做什么用?

是贾珍非要她学习管理全府,她也就依着他了。唯一的目的就是不让他失望。

贾珍曾经不止一次说过,要把尤氏手里的钥匙收回来给她!

她婉言拒绝了。

“珍郎,我不要,我只要你!我才懒得费那些心思呢,如今我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呢……”每次她都是这么说,贾珍也只得作罢。

因此,秦可卿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尤氏已经狠下心来要对付她,要和她一战决生死!!!

是她疏忽了,她没有意识到:除了自己,尤氏也在全心全意期待着贾珍的爱!这份期待已经酝酿了十数年之久!

这份爱,比之秦可卿对贾珍的爱丝毫不见逊色。

因此,当贾珍痴情而热烈地恋上秦可卿的时候,尤氏和秦可卿已经成了死敌!

女人,对爱情的追求都是同样热烈,同样自私,同样不顾生死!

这和身份地位没有一点儿关系!

“其实,我一点也不稀罕那个什么天香楼!我只要你就够了!”每当贾珍夜里过来,兴高采烈地和她汇报工程进展的时候,她总是这么说。

然而贾珍却丝毫没有在意她在说什么,在他的概念里,花的钱越多,越能说明他有多爱秦可卿。

“这座楼是为了你才盖起来的,我一定要用天下最好的木料,最好的石料!我要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因为只有这些东西才能配得上你!”贾珍伏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

“我要把天香楼盖成天下最奢华、最精美的楼!因为你就是天上的仙女,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配得上你!”他在她身上喘息着说道。

“珍郎,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喜欢!只要是你给我的……”秦可卿香汗淋漓,同样动情地说道。

“珍郎,我们能不能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珍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哪怕是我死了,哪怕是再过一千年、一万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我要永生永世记着你!珍郎,你不要忘记我!”每一次,秦可卿都会喜极而泣,任凭贾珍一次又一次送她高入云霄……

这么热烈的感情,到底能持续多久呢?

秦可卿清醒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就想起这个问题,她总是怕这份情太过完满,惹得老天爷都来妒忌她,早早就要收回这段感情。

因此她总是患得患失,一时偷笑,一时哀叹,一时流泪,一时欢喜……

她已经为了这份情着了魔……

这一天,秦可卿不知又为了什么失落,默默低着头抹眼泪。瑞珠和宝珠两人劝了半天也没什么用,反而招惹得她更加难受。

正在这时候,外头廊下的小丫鬟突然回道:“蓉大少爷回来了!”

屋子里三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这个贾蓉已经数月没有来过这里了,今天他是抽什么风?怎么想起回来了?

“你这丫头好不晓事,这里是我的家,还用得着回禀么?”院子里传来了贾蓉笑嘻嘻的声音。

话音方落,帘子一动就见贾蓉满脸是笑地走了进来,秦可卿早就收起来愁容,低头瞧着地上,一声也不吭。

“少爷回来了……”瑞珠和宝珠急忙附身行礼。

“好了,好了,不必多礼了,都是自己人!”贾蓉笑眯眯说着就走了过来,轻轻抬手放在了秦可卿的肩膀上。

可卿身子立刻一僵,浑身说不出的难受,心里直犯恶心。贾蓉对她来讲,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男人。

可是这个男人却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一想到这些,她更觉难受。

“娘子,我最近很忙……你……没有怪我吧?”贾蓉极力温柔地说道。

秦可卿抬头瞧了他一眼,随即又低头不语了。

她这一抬头,贾蓉眼中立刻映入一张娇媚难言,姿容绝世的脸庞。他心里先是一愣,随即就妒忌无比,再后就是大怒!

他从来没想到木头一般的秦可卿,几个月不见竟然出落得如此风情万种!

可是她如此风情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贱人居然能这么对待自己!自己才是她的丈夫!她的风情不给丈夫,却给了别人,这个别人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贾蓉又惊(艳)又怒,一弯腰就抱起了自己的娘子,径直向卧房走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秦可卿(38)

贾蓉回府,一见到被别人滋润得风情万种、妩媚可人的妻子,他一阵惊艳过后就是大怒!

这是我的老婆,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她不跟我好,偏偏要和别的男人风流快活!

这个别的男人偏偏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感觉到一种来自心底的无力感……这让他更加暴怒,他要报复!他要报复!

可是他怎么敢去招惹老爹贾珍?他不打死他就算是慈悲了!

面前娇弱如花的秦可卿才是自己可以报复的对象!如果不是她,自己怎么会遭受如此屈辱?

一想到这里,贾蓉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一把抱起秦可卿就向卧室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秦可卿没想到贾蓉一见面就要动粗,惊得满脸苍白。

“少爷……少爷……不能……不能啊……”瑞珠和宝珠也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哀求着扯住了贾蓉的衣服。

“嘿嘿!这是我老婆,这是我家!你们两个贱婢!再敢多嘴,我即刻就找人乱棍打死你们!”贾蓉五官扭曲,恶狠狠瞪着两人咆哮道。

瑞珠两个立刻被吓得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他说得没错,他才是这个屋子里真正的主人!他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

“你究竟想干什么?”秦可卿此时吓得浑身发抖,花容失色。

“嘿嘿,娘子,你是我老婆,我是你老公!咱们几个月都没见面了,你说我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是处子之身么?还用得着我教你么?”贾蓉脸色铁青地说道,满脸都是嘲讽。

“不行,这是白天……”秦可卿心跳成了一处。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贾蓉会来这么一手,可是自己不能抗拒。他,毕竟才是自己真正的丈夫。

“贱人!现在我就要你!现在你就得伺候我,因为你是我妻子,我是你丈夫,你明白吗?你父亲不是教了你很多道理吗?你不是熟读女训么?这点子道理还用我教你?”

贾蓉把秦可卿狠狠扔在床上,板着她的脸恶狠狠问道。

“我……”秦可卿闭着眼睛,泪流满面。

“怎么?伺候自己的丈夫就这么让你屈辱么?”看到可卿满脸委屈,贾蓉更加暴怒,双手一用力就扯开了可卿的衣襟。

“不要……”可卿又怕又惊,急忙伸手遮掩。可是她又怎能盖住满身如玉的肌肤?

见到可卿洁白的肌肤半隐半露,贾蓉更是备受刺激,再也忍不住,合身就扑了上去,紧紧搂着了可卿。

“你松开我……”可卿低声抽泣着,用力去踢贾蓉。

可是她身弱力微,哪儿能抵挡得住贾蓉?不一刻,她浑身的衣服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贾蓉双目喷火,兽欲横流,扯开自己的衣服就扑了上去。

他刚刚贴住可卿的肌肤,瞬时就从云端落入了谷底。

“我……”贾蓉绝望地翻身滚落在一边,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秦可卿一声不吭收拾干净了污秽,复起身拿了一套衣服穿上,毅然起身出来卧房。

贾蓉躺了许久,满脸是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满脸铁青地起身收拾好自己。外屋空无一人,秦可卿和那两个丫鬟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贾蓉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狠狠掼在地上。一声脆响过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他再也不要来到这里!这里与他而言就是一个笑话,就是无尽的屈辱!

他再也不想管这破事了!就算是自己日后真的成了宁国府的主子,真的有无尽的金银,那又怎样呢?他始终是得不到她的心!

因此,贾蓉走得很坚决,再也不会回头!他和秦可卿之间,就如同摔得粉碎的茶杯,再也不可能复原!

秦可卿领着瑞珠和宝珠回来的时候,贾蓉已经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地上到处都是茶杯的碎片。

瑞珠和宝珠也不敢吭声,急忙默默收拾。可卿也呆坐在椅子上默不出声。

她在想贾蓉,在想她初嫁入宁国府的那一夜!

如果,自己不是把对父母的怨恨加在他身上,自己会不会对他好一些?两人会不会也很和美?

如果他没有那个毛病,两人会不会夫唱妇随,让人羡慕?

如果,贾珍不那么关心她,这一切会不会发生?

如果……

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她和贾珍就是上辈子注定了的缘分!

一想到贾珍,想到他带给自己的无尽欢愉,想到他对自己的体贴备至,可卿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

贾珍,不管他是谁,可卿只知道,他是唯一一个走进自己心里的人!这就足够了吧!

秦可卿痴痴地想着。

对于贾蓉,她只有愧疚,她心里其实有些可怜这位容貌清秀的公子哥,他一定也很痛苦吧?

虽然,贾蓉是她的丈夫,可是她并不爱他,她对他只有愧疚,只有可怜!

她为自己的心而活!虽然这样很辛苦,虽然天下人都会唾弃她,但是她决定了,就要为自己的心而活,哪怕只活一天,她也不想背叛自己的心!

贾蓉雄赳赳气昂昂而来,丢盔弃甲而去!

尤氏却不肯放弃!她能在宁国府苦苦熬了十多年,可见她坚韧无比!她这次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战,她不能退,她无路可退!

贾蓉再退,也还是宁国府的大少爷!

尤氏呢?她再退就没有活路了!她只能一路前行,只能披荆斩棘,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摸爬滚打!

“银蝶儿!那位姑娘接回来没有?”尤氏一回到屋子就沉着脸问道。

“奶奶,还没有,估计还在路上呢!您在等等!”银蝶儿一边劝慰着,一边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奶奶,您别着急!”银蝶儿说道。

“不急,我十多年都能等过来,这短短几个时辰还等不得么?”尤氏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歇息,她这番话也不知是说给银蝶儿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银蝶儿急忙站在她身后,轻轻给她掐着肩膀。

“银蝶儿!你跟了我也有些年头了!咱们一起也经历了很多,你是我最相信的人!”尤氏闭着眼睛说道。

“是!奶奶!”银蝶儿听了她主子这句话,眼眶由不得有些湿润。

“那些日子可真难熬啊!”尤氏叹息道。

“是!”银蝶儿低声道。

“现在我的记不起来,咱们被人家阴了多少次?有多少次咱们差点儿就丢了性命!现在想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尤氏喃喃自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秦可卿(39)

尤氏想起了自己在荣国府十多年的风风雨雨,这令她感慨万千。

刚入府的时候,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妾室,是一台小轿抬来的妾室!贾珍有数房妾室,有的温柔,有的娇媚,有的美艳,有的多才多艺……只有她尤氏一无是处。

这些妾室每天都在争斗,不断地争斗!这是不见硝烟的战争!随时都有年轻的性命匆匆流逝!

她本来只想着能老老实实地在这座大府里终老,她不想去争,她不想去抢!可是那怎么可能?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上阵了,暗里明里她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流过多少泪,这才拼杀到了今天。

当时她有四个丫鬟,到今天就剩下了银蝶儿一个……那三个全都死掉了。

是她们年轻而僵硬的尸体让尤氏明白:不抢不争就是死路一条!

“银蝶儿!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儿太心狠了?那个秦可卿看样子似乎并不想和我抢夺……”尤氏称度着说道。

“这……”银蝶儿思虑了半天才道:“奶奶,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奶奶若是心软,若是果真有一天她改变了主意,老爷又那么宠爱她……”

“是啊……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已经将近四十岁了,我真的输不起了!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把一切能威胁到我的存在消灭于萌芽之时……”尤氏说道。

“若是我输了,很可能连命都没有了!她若是输了,最多就是没有了宠爱,她还有命,还有钱!她还是她的公主,谁也奈何不了她!”尤氏叹息道。

“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些人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有些人却什么也没有,只能靠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可是到了最后,也可能是两手空空呢!”银蝶儿也叹息道。

“是啊,像我们就是什么也没有,时时刻刻都得紧绷着,我好累啊,可是我又不敢大意,有时候一个不小心连命都没了!”尤氏道,这十多年争斗,她真的累了,可是再累也得苦苦坚持下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真恨!我恨贾珍!恨他无情无义!我真恨!我恨秦可卿!她一来就把我所有的东西都夺走了!偏偏她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微微一笑,勾一勾手指头,我十多年辛苦的结果就要付之东流了!我真是不甘心!”尤氏恨声道。

正在两人默默吐露心事的时候,外头就有小丫鬟道:“奶奶,李妈把人带来了!”

尤氏大喜,忙睁眼坐起来,吩咐道:“带进来我看看!”

“是!”银蝶儿才答应了一声,就见门帘一动,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前面是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后头跟着一个女孩子。

银蝶儿忙仔细打量那女孩,她恰巧也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银蝶儿立刻就感觉眼前一亮:只见一位极少见的绝色美女正站立在当地,五官身材之美无法描绘,令人一见就再也难以忘怀。

尤氏微笑着大量了女孩一会儿,这才点头问道:“叫你去学的乐器可学了么?”

女孩忙回道:“奶奶,我学的是古琴!已经学会了不少曲子。”

尤氏这才道:“很好,你旅途劳顿,先叫人带你下去好好休整一夜,明日再来见我!”

女孩子忙答应着便又跟着李妈出去了,尤氏急忙吩咐:“告诉那些人,这是我远房的表妹!谁若是敢轻慢了她,我一定不饶!”

李妈急忙答应了,这才领着女孩子下去不提。

银蝶儿见到那女孩子出了院子,这才惊讶问尤氏:“奶奶,这个女孩真是绝色,奶奶您是怎么找到的?”

尤氏听她问起,脸色有些发僵,半天才苦涩一笑,说道:“我给我……父亲……捎了个口信儿过去,就说是咱们老爷想要买一个绝色的女孩子,让他给用心找找……没想到,不过几天他就托人带来消息说已经找到了……”

银蝶儿见尤氏有些不高兴,她不明所以,便问道:“奶奶令尊大人肯帮奶奶做事,奶奶怎么还有些不高兴?”

尤氏苦笑道:“银蝶儿,你我是一条心,有些事情我也就不瞒你了。我那父亲听说是府里老爷的事情,这才上心给办!我以前也曾求过他几件事儿,他可是一件也没办过……”

“啊?那是为什么?”银蝶儿忙问道。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手里没钱,在老爷跟前又说不上话?”尤氏苦涩道。

“这……”银蝶儿也无语,她知道:尤氏在外人眼里是声明赫赫的宁国府夫人,其实她手里一没钱,二没权。一经大事小事都是贾珍说了算的!

“奶奶,你也别灰心……”银蝶儿急忙劝道。

“不灰心,我现在已经没有心了,还说什么灰不灰的……”尤氏叹息道。

“奶奶,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老爷看出奶奶一心为府里操劳,他总归会回心转意的……”银蝶儿劝道。

“唉……随意吧,他爱怎样就怎样,我也不在乎了。如今我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女人手里要是没钱,那才是真的凄惨……如今我只要钱,不要人了……”尤氏无奈道。

“对了,奶奶提起钱来,我倒是有点儿奇怪,这个女孩子这么漂亮,多少银子买回来的?”银蝶儿好奇道。

“一万两……”尤氏道。

“一万两?!”银蝶儿惊得合不拢嘴:“怎么这么贵?”

“不贵,不贵!一万两哪里贵了?他贾珍为了讨好秦可卿要盖天香楼,花费的钱岂止是一万两的百倍千倍!”尤氏冷笑道:“再说,也不用花我的钱!既然要败家,咱们就一起败吧!败个底儿朝天才痛快!”

银蝶儿听尤氏这么说,就不敢接口了。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功夫,尤氏便道:“走吧,扶我回屋里歇歇,这几日事情繁多,觉得浑身乏得很呢。”

尤氏这里躺下休息不说,只说她叫人接了一个漂亮女孩子进府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出一会儿功夫就传遍了全府。

自然有那些多嘴的、喜欢讨好主子的奴才把消息传递到了秦可卿这里。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瑞珠,当她听见小丫头说起这件事儿,稍微一琢磨就知道尤氏的目的所在。

“这个尤氏还真是有心了!这是终于忍不住了,要出手了!”瑞珠皱着眉头想道。

“这可怎么办?自己的主子本就是心性极高的人,她肯定是不屑于和人争抢的……这可怎么办?”她一时间心烦意乱,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上架感言

明天就要上架了!

说实话,我后台显示的收藏数据不尽人如意,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在看我的书。

红楼梦于我、于你、于全体华人而言都是一个绮丽而遗憾的美梦!

这一梦就是数百年!

红楼梦就如同断臂的维纳斯一样,因为她的残缺而更显得美丽,更加引人向往。

不知已经有多少文人已经尝试过要补全红楼梦,但是至今也没有哪一个版本的后续让人满意。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部红楼!

拙作《穿进红楼:晴雯,向前冲!》也是一部试图补全红楼梦的小说。但恐怕到最后也是图惹人一笑而已……

但无论怎样,我也会尽力写到最后,尽力把我心目中的红楼梦写出来……

如果,您还能看得下去,让我们一起走完这段红楼梦!

在这里,感谢各位对我默默的支持!

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每日的点击和阅读,才给了我更多的勇气走下去!

在这里,借着这一篇短短的上架感言,最最衷心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秦可卿(40)

尤氏为了对付秦可卿,特意花大价钱买了一个绝色的女孩子,又叫她去学习了一阵子琴棋书画,这才把她接进了宁国府。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

她本来准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找一个恰当的机会再亮牌的,可是贾珍对秦可卿实在是太过宠爱了!

她感觉自己要是再等下去,估计用不了几天,自己连当家奶奶的身份都要被抢去了。

因此,她也顾不得这女孩子学艺未精,急匆匆就派人把她接了回来。准备用她来分秦可卿的宠爱。

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突然出现,这消息怎么可能遮掩得住?不出一顿饭的功夫,整个宁国府都知道了。

秦可卿的院子里,瑞珠得知这个消息后,便一直愁眉不展苦思对策。

“美人计!她用的是美人计!”瑞珠把尤氏的用意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要想出办法来反击却实在是难!

千百年来,无数人用过美人计!

祸国殃民级别的大美人尽可以惑乱江山!妲己、西施、赵飞燕、杨玉环……这样的例子已经多不胜数!

千百年来,美人计已经被用得烂大街了,可是这一计策依然百试不爽!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事实上是:男人难过美人关!

有多少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绝世英雄都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贾珍?

贾珍不是英雄,是色鬼!

色鬼又怎么能过得了美人关?

瑞珠暗思独坐,愁肠百转。秦可卿连叫了她十几声,她都没有听到。

“瑞珠,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秦可卿笑眯眯问道。

窗外天色暗沉,再过一会功夫,贾珍就会来了。

最近,她感觉自己越发离不开他了。她迷恋他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语、每一个拥抱……她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他,都在念着他!

“奶奶,我……”瑞珠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秦可卿奇怪道,瑞珠此刻欲言又止的样子和她平日里爽朗直言的风格实在是差别太大。

“怎么了?难道是我们瑞珠姑娘也有心上人了?”她调笑道。

“奶奶……”瑞珠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主子。这种事情早点知道,就能早做准备,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

“奶奶!我听说尤氏买了一个绝色的女孩子来伺候珍爷!”瑞珠说道。

“什么?”秦可卿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凝固了。

“什么?这个尤氏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她想要做什么?”宝珠听见了,义愤填膺地先就叫唤起来。

“姑奶奶!你小点儿声!小心别人听见!”瑞珠一边说一边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珍爷的心全在咱们奶奶身上,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宝珠不服气地小声叨咕着。

“她就是看不惯珍爷的心都在奶奶的身上,这才专门买了个漂亮女孩子来抢咱们奶奶的宠爱!这件事情谁不明白?可是谁又能说出什么来?毕竟她是珍爷的夫人……”瑞珠叹息道。

“这个尤氏,自己都是个黄脸婆了,还不知道消停,非要搞事情!什么玩意儿!”宝珠气哼哼小声骂道。

“尤氏是珍爷的正头娘子,她主动给夫君买丫头,估计全天下的男人都有赞赏她呢!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夸她贤惠大度呢!”秦可卿突然说道。

宝珠和瑞珠听见秦可卿说话了,急忙都悄悄不敢作声,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没事儿!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可不会吃醋生气!再说,我不过是他暗地里的情人而已!他老婆都不生气,我又有什么气可生?”秦可卿淡淡说道,说完,她一扭身就到里间床上躺下了。

“我想自己躺一会子!你们两个别过来!”两个丫鬟正要跟过去,秦可卿突然出言阻止。

“这……”瑞珠和宝珠一愣,对望了一眼,无奈地站在当地不动了,担忧地望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秦可卿。

“我不生气!我不吃醋!我一定不吃醋!”秦可卿躺在床上,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他是宁国府的主子!他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风流倜傥,他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他注定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不哭!我不哭!”

“他愿意爱哪个就爱哪个吧!随便!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可以了!”

“我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是这个样子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不需要他的怜悯!”

“我哪儿有什么资格生气?我算什么?尤氏是他老婆,是宁国府的女主人,我是什么?我到底算是什么?”

“我本来就是一个可怜人罢了!自打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我是注定不会有幸福的!他能爱我这么久已经足够了!”

“以后,我就这么一个人过一辈子吧!”

“可是,他是我的唯一的亲人,难道他真的会抛弃我们?他真的要负了我的感情么?”

“我,我到底该如何自从?我该怎么了断?我能离开他么?”

秦可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脑子里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一般。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她才知道贾珍对她已经有多么重要!

原来自己已经离不开贾珍了!

贾珍已经占据了她的所有!

贾珍就是她的性命!

“真是造物弄人!为什么我注定有命无运?为什么我注定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秦可卿满心满眼里都是贾珍的影子,她情难自已,眼泪狂涌而出,瞬间就打湿了她的面孔,打湿了锦被…

“奶奶!你怎么啦?”耳边有人低声问道,正是瑞珠的声音。原来她终于还是不放心可卿,偷偷走了进来。

“瑞珠……我……我……我离不开……离不开……他……”秦可卿哽咽着,扑进瑞珠的怀里痛哭流涕。

“我……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我还能……还能……一个人……可是……不能……”秦可卿一边嚎啕痛哭,一边泣诉。

“奶奶……”宝珠也闻声而至,她从身后抱着可卿,安慰道:“奶奶,往后,如果珍爷真的变心了,我还瑞珠陪着你!咱们三人一辈子在一起……奶奶,你别难过,你还有我们呢……”

“是!你还有宝珠和我呢!我们一辈子都守着你!”瑞珠也急忙说道,见到可卿柔弱地哭泣不已,她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对面,宝珠也是哭得哽咽难言,主仆三个相拥着哭作一团。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秦可卿(41)

秦可卿、瑞珠和宝珠三人为了日后迷茫的前途痛哭不已,三人越哭越是感觉心酸难言,一时间三人都是情难自己。

是!秦可卿和贾珍这一段恋情是孽恋!是乱伦之恋!

但是,两个人相爱至深,相思刻骨!这一段感情和天下所有男女的恋情没有一点儿分别!

没错!贾珍是秦可卿的老公公,秦可卿是贾珍的儿媳妇!两人的感情不应该有交集!

这一段恋情见不得光,注定要遭天下人唾弃!

所以,两人爱得很苦,爱得很累!

正因为如此,两人更加珍惜这一份姻缘!

或许两人心底最深处都明白,这一段孽缘注定没有好结果,注定不会走得很远!

因此,两人情不自禁珍惜着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不许让一点点幸福虚度!

秦可卿整个人,整个心都投入到这份情之中,没有一丝保留。她顾不得考虑自己会受什么伤,顾不得考虑自己的结局。

她只想先好好爱过这一回!她只想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她不想对不起自己!她不想再委屈自己!她只想为自己活这么一回!

贾珍,他一开始只是被可卿惊人的美貌吸引!他一开始想得到的只是可卿的身子!只是想要纯粹的肉欲带来的极致欢乐!

但是,他还是落入了情网中!就好像是被蜘蛛网黏住的小飞蛾,再也逃不掉了!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不只是让他快乐的工具!原来女人那么美,那么可爱,有那么多奇思妙想……

他第一次发现,只有和真正爱的人才能真正灵肉合一!才能真正到达他寻觅了无数遍的极致欢乐的世界!

这种痛快淋漓,是他从来没有的!

而他也从来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牵挂一个小女人。不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在一起还是不在一起,他都时时刻刻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想要些什么,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

这种种新奇的感觉,一齐为贾珍打开一扇通向新世界的大门!

在那个新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名利财权……一切都不存在。那个世界里,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为了秦可卿,他可以放弃一切!他可以不做他自己!

正因为这样,他才不顾一切地要为秦可卿建造一座天香楼!

他不惜耗尽全部家财!他只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

只有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才能配得上他的可卿……

在他眼里,这座天香楼,是两人最深爱的证明,是两人情感的一座丰碑!

在这里,两个人才可以日夜随时相见!他再也不想在白天苦苦思念!

夜,总是太短暂!它总是匆匆溜走,不顾二人的万般不舍!

窗外的夜幕低垂,喧闹了一天的荣国府终于慢慢沉寂下来。

贾珍早就迫不及待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眼光不住地打探着外面的天色。

“这个老天爷啊,真是不由人!你想让它黑的时候它不肯,你央求它一直黑的时候,它也是不听!”贾珍怨天怨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尤氏买了绝色美女的消息并没有传到这里来。

这是位于宁国府花园中的一所小庭院,四四方方,静谧幽深,四周花香浮动。

自从他堕入可卿用柔情和生命编制的情网后,他每天都独居在这里。除了他和贴身侍女雅伦,没有人敢来这里。

自从他爱上了可卿,府内府外的美娇娘在他看来都如同蜡人一般,惨淡得没有了一丝颜色,味同嚼蜡。

夜色在他不断的祈祷中,终于越来越浓了!

贾珍兴奋地跳出院子,急匆匆去寻找他第一次深爱的人。

“老爷,您慢点儿!小心跌跤!”雅伦远远在身后嘱咐,老爷的急躁难耐,她看着眼里,笑在心里。

“去!死丫头,你敢笑话我!小心我回来打你屁股!”贾珍喜不自胜地回答道。

他一双腿迈得飞快,一片黑暗中,四周是暗香浮动,说不出的暧昧。

贾珍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几乎都要跳出他的胸腔。他的脸火辣辣地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四十岁的贾珍,此刻就像是一个初涉爱河的毛头小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一日不见他的可卿,何止是三秋那么短暂?

每一次见到他的可儿,他都仿佛是初次相见。可儿就那么娇俏地站在那里,低低浅笑,那笑容立刻就让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如饥似渴地爱恋着那个娇小的可儿。

她是他的女儿,是他的知己,是他的情人,是他的夫人,是他的一切……

贾珍心越来越慌乱,越来越急迫,他仿佛是在夜色中飞行一般,匆匆穿过了花园,穿过了无数房舍,终于来到了可卿的院子里。

如同往日一般,这座他日思夜想的院子一片暗沉。下人们早就睡下了,就算是她们没有入睡,也都乖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贾珍和秦可卿的恋情,早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谁都心知肚明,但是谁也不敢诉诸口端。

正房里,一抹橘红柔柔地透出窗棂。

房内,他思念的人儿也正苦苦等着他呢!

想到这里,贾珍再也忍耐不住,飞奔而入。

他匆匆推开房门,外屋里一片寂静,里间隐约传出一声声低泣。

平日里,他的可儿并没有如往日一般,笑眯眯站在灯影儿下迎接他。

贾珍的心猛然一沉,心更加慌乱了。他急忙走向卧房,只见她的可儿正搂着两个丫鬟哭得花容失色。

“可儿,可儿,可儿!你怎么了?”他大惊失色,说不出的心疼。

“老爷,老爷来了!”瑞珠和宝珠一听见贾珍的声音,慌忙站起来迎接,可卿仍然扶着床抽泣。

贾珍死死盯着她满是泪光的俏脸,见到她的眼皮红肿如同桃花,一股说不出的疼惜刹那间充满了他的心房。

“可儿,出什么事情了?怎么了?”他急忙扑过去抱住了可卿柔弱无比的身子。

“我……我……我……”可卿痛断肝肠,呜咽难言。见到贾珍来到身边,她满腔的辛酸委屈立刻化作愤怒。可卿努力瞪起哭肿的双眼,举拳砸向贾珍。

“你……你……你这……忘情负义的……”她使劲儿砸了几拳。

待看到贾珍看向自己的眼光中满身心疼,她终于还是心一软,推着贾珍哭道:“算我……算我……白爱了……一场……你走……你走……”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秦可卿(42)

贾珍苦苦熬了一日,终于盼到天黑。他大步流星赶到了秦可卿的住处,却见到佳人哭得梨花带雨,疼得他心都碎了!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见你……”秦可卿悲痛欲绝地推开贾珍,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可儿,可儿,你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谁委屈了你?你快说!”贾珍心如刀割,急得一蹦三尺高,满头都是青筋。

“我……不想……再见你……你走……”可卿一面痛哭,一面低声道。

“可儿,你……你究竟是怎么啦?”贾珍一时摸不着头脑。

“难道是贾蓉那混蛋来厮磨她了?不会,他应该不敢!难道他明知道可儿是他老子的人,他还要来占便宜?他不敢!他一定不敢!”

“难道是尤氏?不会,她要是还想要她的小命,就一定不敢来招惹秦可卿!”

“是王熙凤那个凤辣子来说了什么?应该不会!她比孙猴子都精,怎么会来做这种傻事?不可能是她!”

“那么还能是谁?难道说是贾母又派人来说了什么?还是她老人家自己过来说了什么难听话?这也应该不是啊!这位老太太历经多少风雨,见过的经过的,比这稀奇的事情多了!她应该不会为了这点子事情训斥可儿!何况,可儿是什么人,她老人家不知道?她怎么会来招惹可儿?”

“那么还能是谁,还能是谁?”看到伏在床上痛苦不已的可卿,贾珍又急又痛,不住在地上来回打转,脑子飞速地旋转着。

“难道,难道,难道是可卿的爹娘来了?还是他们派人过来说了什么?”想到这里,贾珍的心猛然下沉,如果真的是他们来训斥可卿,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如果是可卿的父母来让她和自己断绝关系,那怎么办?那可是东皇宫的主子!是和现今皇上平起平坐的人物!如果是他发怒了,那么,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难道,自己不得不放弃可卿么?”

“可是,如果没有了可卿,他怎么活?”

“如果说在遇见可儿之前,自己能够在万花丛中翩然而过,不留片叶沾身;如今,自己却是再也无法忘记秦可卿的一颦一笑!没有了可儿,他都不知道自己日后怎么活着了!”

“那怎么办?”贾珍痴痴望着秦可卿,心中更加慌乱了。

“不管了!我平生只爱过可儿一人!任凭他贵为东宫太上皇,我也不惧!只要可儿愿意,哪怕是死,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贾珍咬牙切齿地想道。

“可儿!可儿!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好心疼!可儿,你放心,日后不论是生是死,我贾珍都和你一起!若负此誓,叫我……”

贾珍还未曾把话说完,嘴早就被秦可卿紧紧地捂住了。

“不许……胡说……不许……日后……就是我死了……你也要……也要……好好活着……”秦可卿搂着贾珍哭泣道。

“可儿,不要,没有你,我还怎么活?难道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可儿?”贾珍叫道,眼睛里泪光闪动。

“不要……你答应我……一定……好好活着……”秦可卿哭着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好,我答应你,我日后一定好好活着,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说出这句话,贾珍立刻就感觉心痛如刀搅,两行泪水扑簌而下。

“可儿,你不许哭了!”贾珍抱着他最心爱的女人,慢慢地抚摸着她柔顺无比的头发。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奶奶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你们没有好好看着她,让她这么伤心,你们真是该死!”贾珍瞪着瑞珠、宝珠二人厉声道。

贾珍如此怜爱秦可卿,两个丫鬟站在地上看在眼里,正自欣喜。猛然听到贾珍断喝,吓得二人急忙就跪在地上。

“爷!不管我们的事情!都是尤氏,听说她花大价钱买了一个绝色的美女,准备送给老爷您呢!我们奶奶为这才伤的心,不干我们的事!”宝珠人直口快,急忙一边磕头一边快速说道。

“你……不许说……”秦可卿急忙阻拦,可是宝珠实在是最快,她阻拦的话刚出口,宝珠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原委说了一遍。

“啊?原来是因为这点子事情?”贾珍一听完,立刻就开怀大笑,原来竟然是秦可卿吃醋了!他越想越开心,笑声越来越响亮。

“讨厌……你笑什么笑?”秦可卿满脸通红,伏在贾珍怀里问道。

方才贾珍一时情急,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秦可卿听来他一番表白,这才更加笃定了贾珍对自己确是出自真心。她一时喜不自胜,早就收起了悲意。

“哈哈哈……我在笑你是个小傻瓜!”贾珍亲昵地刮了一下可卿的鼻子笑道。

“我怎么傻了?你们男人家哪个不是朝三暮四……?”秦可卿低声嗔怪道。

“可儿,我的可儿,我自打见过你,就一心一意想着你!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贾珍笑眯眯望着怀里娇羞难抑的可卿,忍不住轻轻啄了她的面孔一口。

“你……”可卿立刻满脸通红,伸手就掐了他一把道:“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稳当?看叫人笑话!”

“我亲亲自己的老婆,谁来笑话?谁敢笑话?”贾珍心情愉悦地说道。

“你……”秦可卿被贾珍这一声“老婆”叫得心花怒放,心中惊喜难以言喻,却又更加害羞,红着脸低头不语,嘴角边是无法抹去的笑意。

“好了,你先等我一阵!我先出去一趟……”贾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这才放心地把可卿抱着放在床上,霍然起身。

“看好你们奶奶!我去去就回!”贾珍吩咐二珠道。

“是!”两人急忙答应着,贾珍却早已大步走出了房门。

“奶奶,奶奶,依我看,珍爷心里头是真有奶奶的!”瑞珠靠近秦可卿耳边,轻声说道。

“嗯……”秦可卿心中欢喜无限,红着脸低头小声答应着。

“就是,就是!你没见刚才珍爷瞧你的眼神儿……那可是装不出来的!他心里只有一个你!奶奶,日后你可放心了吧!”宝珠也笑嘻嘻说道。

“男人的心……谁知道?”秦可卿小声说道,她心中却在不断祈祷:她宁肯少活十年,少活二十年!只要贾珍心中永远有自己!

第一百四十八章 秦可卿(43)

贾珍弄明白秦可卿生气的原因,心里有喜有怒。喜的自然是可卿居然会为自己吃醋!怒的是,尤氏居然还不肯消停,还想搞点小动作出来!

他在夜色中大踏步出了可卿的院子,向尤氏所居的正房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不由自主就想起来尤氏来。说也奇怪,这个尤氏已经跟了自己十几年快二十年了,自己却怎么拼命想也想不起她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尤氏在他的脑子里,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她好像一直喜欢穿一件青色的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纹丝不乱,总是那么谦恭地笑着。

贾珍忍不住想起尤氏的事情来。

那时候,他还是听管家给他回报:“老爷,有一件喜事儿。有个忘川县的小县令说,想把他的女儿送咱们府里来伺候爷呢!”

“嗯?那是什么地方?”贾珍不在意地问道:“他女儿长得如何?”

“不过是个穷县城罢了!那个女孩儿我也见过,虽然姿色一般,倒是端庄得体,家教很好。”管家忙回道。

“那就抬进来吧!咱们府里也不差一个人的吃喝!”贾珍仍然是毫不在意地说。那时候,他的夫人还在世,房里也收了几位美艳的姬妾,府外头也包占着几个头牌。

新欢旧爱、左拥右抱,贾珍从来都不缺女人!

“是!爷,那什么时候……”管家立刻笑嘻嘻问道,尤氏的父亲可是许了他不少银子。

“随意吧!你帮我瞧个好日子,抬过来就是!”贾珍吩咐一声就匆匆走了。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尤氏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贾府的。那时候,几房姬妾都凭借姿色过人,每日间争宠夺爱,弄得贾珍很是忙碌。

尤氏来到贾府后,一直都是静悄悄地过日子。一度,她的身份极其尴尬:若说她是妾室,却从来没有伺候过贾珍;若说她是丫鬟,可她却是为了做妾才来到的贾府。

不知又过了多少日,管家一再提醒,贾珍这才想起自己府里居然还有一个他未曾动用过得小妾。

当天夜里,贾珍便命丫鬟提着灯笼来到了尤氏的房间。

他还记得,当时尤氏很是乖巧地坐在床边儿上,低着头,满脸通红,身上穿了一身青色的衣裳。

“睡觉吧!”贾珍说着就吹灭了灯,躺在了床上。

身边那个尤氏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

“快点啊!脱衣服啊!睡觉!”贾珍又是好笑又是有些生气,加重了语气说道。

“嗯……”夜色中,尤氏低低地答应里一声,然后就悉悉索索地开始脱衣服。

贾珍不吭气,紧紧盯着手足无措的尤氏。

看见尤氏紧张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却又极力压抑着不敢哭,贾珍突然觉得有趣了。

他起身一把拉住尤氏就拽入了自己的身下。

“老爷……”尤氏极力压抑着惊恐,低低叫着他,如泣如诉。

贾珍也不吭气,很快就享用了尤氏的身子。她的身子就如同她的人一样,平庸但算不上无趣。

第二日,贾珍早早醒来,就见到尤氏已经穿好了衣服,战战兢兢地站在地上等着伺候他起身。

“这个女人……”贾珍有些无语:“的确是很稳重,很懂事,家教不错!”

这是贾珍对尤氏的所有评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贾珍或是一个月,或是两个月,或是半年间,偶尔会来尤氏这里歇息一晚。尤氏每次都是小心翼翼伺候着他,不见她抱怨,也不见她刻意讨好,有的只是悲喜不露,恬淡从容。

等到贾珍的夫人仙逝后,几房姬妾就打成了一锅粥,个个猛出奇招,想要宁国府夫人的位置,想要管家的权利。

贾珍打量着他几个或风骚、或妖艳的姬妾,他的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尤氏来,她的稳重,她的大度,她的荣辱不惊,都是堪堪可做当家娘子的。

“就是她了!”贾珍当即敲定。

这时候,尤氏来宁国府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她用了十年的时间,依靠着她的隐忍和教养,终于获得了贾珍的首肯。

自从尤氏当家以后,宁国府里立刻就平静了许多。贾珍也在暗自观察了很久,起初他还害怕她压制不住下人,收拾不了自己的姬妾。

但是他很快就惊喜地发现:这位尤氏并不如同她表面一般,她也有手段,也颇有能力,况且她识文断字,处理起府里的事物来井井有条。

贾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把偌大个宁国府交给尤氏打理,自己则继续花天酒地,逍遥快活。

但是,就是这样,他还是记不清尤氏的相貌来。自打她来到宁国府以后,自己好像一共也没有和她在一起睡过几回……

想到这里,贾珍隐隐觉得有些对不住尤氏。是啊,这个女人一直默默无闻地管理着自己的家,自己好像根本对她一点儿欲望也没有……

他的脚步越放越慢,方才离开可儿院子时的满腔怒火,慢慢平息了下来。

夜更深了,月挂中天,整座宁国府一片寂静,处处都有花香浮动,刻刻都能见到月下的美景,全府都被一片安详笼罩。

“这可是尤氏的功劳!也难为她了!上次自己差点儿失手就打死她!”贾珍越来越愧疚。

秦可卿听说他暴打尤氏,她很是生气,指着自己的脑门儿骂了半天,只说是:“你们男人都是混蛋!怎么能动手打女人?况且打得还是跟你过了十几年的老婆?你还是人吗?你快快离开我这里!”

“不说尤奶奶为府里多劳心劳力,就说她陪你过了这么些年,你就能抬起你那爪子打她?你是畜生不是?你今日能打老婆,明日就能杀了我!”秦可卿越骂越是生气。

贾珍陪着小性儿劝了半天,又赌咒发誓说再也不敢对尤氏动手了,可卿这才作罢。

“珍郎!她是你的老婆!她一心在你的身上扑着!将心比心,若是你这么对我,我早就不要活了!你太伤人心了!”秦可卿劝他道。

贾珍低头一声也不吭,他心里却在想:“可儿!她和你怎么能比?我也知道她劳苦功高,我也知道她不容易,可是我就是不爱她!她该得到的我能给她!可是,我的人却是你的,谁也拿不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秦可卿(44)

贾珍一边走一边想着尤氏十多年的过往,最后他发现尤氏对自己来说基本是个陌生人。

他对尤氏很放心,这个女人办事很稳妥……仅此而已,他甚至想不起尤氏的样子。

这个女人就仿佛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准时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然后就翩然消失不见了。自己从来未曾牵挂过她,对她也丝毫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好像自古以来,她就应该存在于宁国府,默默处理所有的事情。在贾珍需要的时候,她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贾珍不需要她的时候,她就会毫无怨言地隐于幕后。

“上次,好像自己出手狠了点儿……”贾珍站在正房前,默默地想到。

“可卿也是这么说的,看来自己确实是下手重了。”他望着黑漆漆的房子想道。

贾珍突然感觉很是有些愧疚:这些年来,这个女人也应该是付出了不少,自己却一直视而不见……

“没想到,她沉寂了多年,现在也懂得使手段了!”贾珍心里暗笑:“她花钱买了个据说是绝色的女孩子,她的目的太过显而易见!”

“不就是想用美色来迷惑自己,想把自己从可卿的身边拉走么?”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聪明,因此他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尤氏的用意。

如果在以前,这美人计还是百发百中的。贾珍对漂亮女人没有免疫力,他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在女人身上,连他自己也弄不清。

他就知道,大把大把的银子扔出去,不管多漂亮的女人都会乖乖宽衣解带,会心甘情愿地伺候她!

但是现在,自从和可卿有了第一次肌肤之亲后,所有的女人对他都失去了吸引力。再漂亮的女人,他也丝毫提不起兴趣来。

尤氏现在才想起使这招数,好像是有些太晚了……贾珍心里嘲讽地想着。

他走上台阶,轻轻拍打着房门。门是用上好的檀香木精工雕琢,微微有一股香气。

“虽然尤氏辛苦,但是我让她住进了宁国府最好的屋子,给了她最大的权利……我也算是仁至义尽,我没有哪里亏欠她!”贾珍想到。这个想法让他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他拍了一会儿子,里面就有人问道:“是谁?谁半夜敲门?”听声音好像是尤氏的贴身丫鬟,银蝶儿。

贾珍对这个声音还是很熟悉的。这个丫鬟跟了尤氏也有十来年了,生得还不错,细皮嫩肉的,胸尤其好……

“开门!是我!”贾珍不耐烦地答道。

“老爷?老爷是您么?是老爷来啦?”银蝶儿的声音充满了惊喜。

“可不是我,除了我,还有谁敢大半夜敲门?”贾珍答道。他背起手,抬头看了看如水的月色。夜已深了,凉风习习。

“可儿现在干什么呢?有没有在想我?她睡下了没有?这个小女人,居然吃醋了!”贾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秦可卿。

一想到她,贾珍立刻心境大好。特别是想到可卿居然为了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吃醋,他更加高兴。

要不是尤氏想出这蹩脚的法子来,自己还真摸不准可儿的心意!就这点来说,他还得感激尤氏。

“老爷,您稍等等啊!我马上就来!”屋子里透出了昏黄的光线,能听见有人下地走动的声音。

不一刻,房门洞开。

尤氏披着衣服,披散着头发,扶着丫鬟银蝶儿,满脸惊喜地站在门口望着他。

银蝶儿手里执着蜡烛,暗淡的光线勾勒出主仆两人苗条的身形,五官相貌却是模糊不清。

“老爷,您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快进来!”尤氏竭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没什么,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贾珍淡淡地说道。

一边说,他就走了几步,坐在了正对着大门的椅子上。

尤氏接过蜡烛,也急忙跟着贾珍往前走。银蝶儿紧走了几步就想去关门。

“别关门了,就开着吧,屋里头还亮堂些儿!”贾珍说道。

“是,老爷!”银蝶儿急忙答应着,扭身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了。

尤氏心里一沉,方才的狂喜顷刻间消失了。

“老爷,您怎么这早晚来了?怎么还没歇息?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尤氏也坐在贾珍对面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如水般清澈明朗的月光流淌进来,淡淡地照在尤氏尚年轻的脸上,显得她五官更柔和了。

贾珍的眼光微微一瞥就滑过她脸庞,看向门外:那里夜色如洗,一片静谧。

“听说,你买了个绝色的美人?”贾珍淡淡问道。

“啊……是!怎么老爷都听说了?”尤氏眉头一跳,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好好地,怎么想起来买人了?家里丫鬟不够用?”贾珍问道,话语里隐然有责备的意思。

“老爷,咱们府里不少丫鬟年龄大了,都到了婚嫁的年龄,因此不少就放出去配咱们家的小厮了。”尤氏微笑着娓娓道来。

她为人办事周密稳重,自然早就想好了托词。

“是吗……?”贾珍拉长声音问道,很有些嘲讽的意味。

“是啊,老爷。”尤氏不慌不忙地回答道。

“再说,老爷的天香楼,眼看就快要竣工了。天香楼工艺奇巧,奢华无比,可以称得起天下第一了!我心里想着,这么壮美的楼,如果没有真正的美女相伴,那可就逊色不少,因此,我自作主张还给老爷您挑了个绝色的美人呢……”尤氏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听下人们叨咕,说是你接了个绝色的女子回府里……”贾珍紧紧盯着尤氏的双眼说道。

可惜,烛光摇曳不定,夜色迷梦,他看不清尤氏的面容神情,只听见她不急不躁地说道:“是呢,我今天才叫人接了这位美人回来,老爷可要看看?”

贾珍微笑着说道:“也好,既然你如此费心,我怎么也要看看!”

“好!银蝶儿!快去!把那位姑娘感赶紧领过来,让老爷过过目!”尤氏急忙说道,她的声音中既欢喜又有说不出的落寞。

难道说,她尤氏如今只能依靠给丈夫塞美女,这才能讨丈夫的喜欢么?难道她只能靠这种杀鸡取卵的法子,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吗?

尤氏心里很害怕: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鸡飞蛋打?

第一百五十章 秦可卿(45)

贾珍夜里来寻尤氏。尤氏问明了他的来意,急忙叫银蝶儿快去把那个绝色的姑娘领来。

银蝶儿答应了一声就走了。偌大的房子里就剩下贾珍和她相对而坐,两人默默无言。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似乎都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声音。

二人枯坐了一会儿,都是颇觉尴尬,贾珍屁股微微动了动,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响声在一片死寂中更显得刺耳。

“这椅子时间太长了,改拔拔楔了。”贾珍说道,他的声音很干涩,纯粹是为了打破沉寂而发的。

“是,老爷。明日我就叫人把木匠请来。”尤氏回答道,她的声音和以往一样恭敬,不温不火,不急不躁,就是没有一丝感情。

“好……”贾珍两眼瞅着门外幽深的夜色说道。

话音落了,二人又是很久没有一点儿动静。

“这些年……辛苦你了……日后,你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咱们府大人多,事事繁杂,你还需多多费心……”贾珍突然说道,眼睛依旧盯着无边的夜色。

“老爷……”尤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关怀弄得不知所措,她已然冰冻的心居然有些温热起来。

“上一次……我有些心急,不知怎么就对你动了手……你……”贾珍继续说道。

“老爷……”泪水立即涌满了尤氏的眼眶,她心情激荡,十多年的心酸和操劳,因为贾珍短短几句话而得到了补偿。

“老爷……我……”尤氏感觉脸上痒痒的,急忙低头抹去流出的泪水。她感觉心口窝暖洋洋的,憋涨得厉害。她有太多话想要倾诉了。

“你放心!当家奶奶永远都是你的,谁也不会来抢!”贾珍说道,仍然没有看向尤氏。

尤氏为贾珍突如其来的关心和承诺而倍感幸福,她整个儿人都如沐春风,心里的坚冰迅速融化。

幸福来得太突然,来得太意外,尤氏整个人此刻都是眩晕的、麻木的……

“你放心!只要你能容得下可卿,你就还是府里的当家奶奶,永远都是……”贾珍低着头,用坚定的、不可辩驳的声音说道。

“啊……”这句话好像是晴天霹雳,把尤氏从眩晕的幸福中劈醒了。

“什么……秦可卿……”尤氏突然又感觉到透骨的凉意:原来,老爷这一番做作,还是为了秦可卿……

尤氏低头,嘴角绽放出一抹凄楚无限的笑容,泪水一颗一颗掉落在她的衣襟上,不一刻功夫就晕湿了一小片。

“容得下秦可卿,你还能好好活着;容不下,你就去死!”贾珍无非就是这个意思!尤氏心中品味着,苦涩无比。

“怎么样?”贾珍终于扭脸看向她,追问道。

尤氏的双手死死抓住椅子的扶手,长长的指甲都因为用力过猛而折断了几根。但是她没有觉察到那钻心的疼痛。

她的心瞬间又结了厚厚的冰。

现在是决定她生死的关键时刻,她丝毫也不敢大意,她要把她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

“老爷,我怎么会容不下可卿?先不说她身份来历,就是她的容貌脾性,那也是万中无一的!我喜欢她都来不及!怎么谈得上容不容得下?”尤氏此刻就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战士,把这番话说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好!那就好!可儿的确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贾珍终于开心地笑了,他对尤氏这番回答很满意。

尤氏低下了头,浑身冷汗,从手指传来了锥心般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这是又闯过了一关,而且听贾珍的意思,秦可卿是不会,抑或是不屑于和她来抢当家奶奶的身份的。

“这就很!这就很好了!”尤氏心中悲怆地想道:“你秦可卿什么都有了!显赫的出身、娇美的容貌、男人的宠爱……你真是不应该来和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可怜女人来争什么了吧!”

“只有能保住我的地位,保住我赖以生存的这最后一点东西,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什么也不管了……”尤氏心里琢磨着。

慢慢地,她终于又平复了下来,心如止水般波澜不惊。只有手指尖还是钻心的疼,手上黏糊糊的,估计是出血了……

院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尤氏的心思猛然间又活泛起来:这是她最后一招杀手锏了!

这个叫素素的女孩子,是她老爹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买到的。年轻,容颜绝世!

她心里莫名有了几分自信。

她觉得自己赢面很大!她有底气!

她的底气来自于素素惊世的美貌,来自于对贾珍好色本性的了解……

男人,有哪一个不是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男人,哪一个不是风流好色成性?

只要贾珍看见这个素素,她有把握,贾珍肯定会爱上她!爱上这个全天下男人都会为之动心的绝代佳人!

“奶奶!我把素素姑娘带过来了!”屋外,银蝶儿小声回禀道。

尤氏生怕贾珍错过眼前的美色,她急忙又点起了几根蜡烛,把屋子里照得亮如白昼。

“进来吧!”尤氏强自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

“是!”银蝶儿答应着,急忙领着素素进了屋子。

“到底这尤氏弄回来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贾珍也有些好奇,他抬头看向自门外走进来的一个陌生的女子。

乌黑的头发随意挽起,更映衬出女子雪一般的肌肤。

她五官极美,极具风情!

她身材极好,胸部高耸,腰肢盈盈一握,双腿修长,美臀浑圆。

因为是在睡梦中被人匆匆唤醒,素素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睡裙,胸前露出一大片耀眼的晶莹。

且她睡眼朦胧,神态痴迷,更显出一种叫男人为之骨醉神酥的美态。

尤氏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贾珍,一瞬不瞬。但是,她并没有从贾珍神色间看出什么来。

“不错,你的眼光不错,果然是个尤物!”贾珍赞叹道。

“多谢老爷夸赞!”素素急忙伏倒下跪,胸前风光暴露无疑。

尤氏一眼瞥见,都感觉有些目眩神迷。

“起来吧!”贾珍淡淡说道,他的目光在素素胸前一扫而过,眉头微微一皱。

这个女子不错!勉强能和可卿相提并论!

贾珍心中暗想。

她年轻、漂亮、魅惑、妖娆、风姿楚楚……可是,她身上总是少了一些什么,少了那种能让他贾珍为之颠倒疯狂的东西。

贾珍望着女子,心中不住琢磨:她到底是缺了些什么?

尤氏在一旁见到贾珍目不转睛望着素素,她心里喜悦无比。

成了!要成了!

可是,尤氏心中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惴惴不安,她总感觉贾珍虽然眼睛里看着素素,心里想的恐怕是秦可卿!

尤氏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女人第六感天生敏锐,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人,第六感准确得让人吃惊!

果然,贾珍终于还是站起身淡淡说道:“这个女孩儿不错!你看着办吧!明天我不想再见到她!”

说完,贾珍起身急匆匆就走,眉梢眼角却喜悦无比。

上架感言

各位宝宝对不起,原定的629号上架已经给为71号。

我也是后来才得到通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请继续支持我。

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支持(郁闷且偷笑)

嘻嘻嘻

但我还是回完本滴。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秦可卿(46)

贾珍夜里见到了尤氏千挑万选的绝世美女,这个女孩子确实是美得无可挑剔,对男人极具魅惑。

可是,贾珍总是感觉这个女孩子身上缺了点什么东西,她美得就好像一幅画,好像一尊雕像,怎么看都是如同假的一样。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孩子的确很美,很年轻,尤氏的确是下了功夫,下了本钱。

但是,他就是对她提不起兴趣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贾珍自己也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双眼木然盯着女孩艳丽无匹的女孩子,脑子里不断寻找着答案。

尤氏先是心里大喜,但立刻就发现贾珍的目光不对。他看向素素的目光空洞无神,丝毫也不见往时他见到美女时亟不可待的贪婪好色。

“难道说,难道说,他真的对秦可卿这贱人如此之好了么?除了秦可卿,他的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了么?”尤氏的心在一寸寸下沉。

“难道,他们两个再也无法分开了么?”尤氏绝望地想着,一颗心不断下沉,下沉,沉入了无底深渊。那里冰寒无比,她整个身子都因为这寒冷瑟瑟发抖。

“到底是为什么呢?这个名字叫做素素的女孩儿身上到底缺了些什么?”贾珍丝毫摸不到头绪。

蓦然,秦可卿多情的眼波在贾珍脑子里一闪而过,她的笑容如此迷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让自己心旌摇荡……

贾珍脑子里猛然“轰隆”一声巨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绝世美女素素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活人一般,原来唯一的理由就是她不是秦可卿!

天下只有一个秦可卿!

现在,贾珍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秦可卿!

除了她,再也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房了!

贾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欣喜若狂,满心满脸都是说不出的喜悦!

他蓦然起身,飞速就向门外走去,他现在只想要立刻见到秦可卿,只想立刻亲口告诉秦可卿:除了你,这个天地间除了你,我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其它女人了!

“这个女孩子,很好,很不错!但是,我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你自己看着办!”贾珍匆匆吩咐了一句,拔脚就走。

“不雅和我耍花样!要不然,你知道后果!”贾珍走到门口的时候,尤不放心,停了片刻,瞪着尤氏吩咐道。

“是!我知道了!”尤氏小声说道,她的心在滴血。

她平生第一次知道,贪花好色的家主还有这么一天!他居然能全心全意爱上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自己!

“唉……”尤氏心底发出一阵绝望的叹息。

看来,真的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了……她目光复杂地看向呆立在当地的素素。

她是那么好看,那么委屈,是天生的尤物,没有一个男人会不为她动心!可是,偏偏贾珍就对她视而不见……

“你先下去吧……”尤氏疲惫地挥了挥手,她突然感觉到很累,很倦,她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尤氏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向里间走去。每一步,她都走得很沉重,眼前天昏地转。

“奶奶!”她听见了银蝶儿发出的尖利叫声,然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宁愿就这样无知无觉地离去才好。醒来后的一切,她实在是不想面对……

可是不论愿意与否,她还是醒来了。床边又银蝶儿低声的哭泣声。

“怎么?我还是活过来了?我是真的不想醒过来,我真的好累了,我真想就这么一直睡过去……”尤氏的声音说不出的苦涩,说不出的疲倦。

“奶奶……您还是要打起精神来,您别这个样子!”银蝶儿一边抽泣一边安慰着她。

“打起精神来,为什么呢?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活着呢?”尤氏喃喃道。

银蝶儿无语哽咽,她实在说不出,她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活着呢?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么?

尤氏这里凄风苦雨,秦可卿的房间里却是春光旖旎,温柔缠绵。

贾珍第一次知道,他原来是如此深爱着可卿。

可卿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心里是如此眷恋爱慕着贾珍,只想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等他回到可卿房间里的时候,可卿已经哭累睡去了。橘黄色的烛光映照在她还挂着泪珠的脸蛋儿上,可卿显得如此娇弱,如此楚楚动人。

贾珍没有舍得叫醒她,只是轻轻躺在她身边,手臂环绕着她,痴痴地看了她很久很久……

第二日,可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瑞珠和宝珠听见动静,急忙跑进来服侍她起床。

瑞珠帮着她梳妆洗脸,宝珠在收拾床铺。

可卿端坐在梳妆镜前,心里仍觉得空唠唠的,说不出的浑身不自在。

“奶奶!这是什么?”身后突然响起宝珠的叫声。

“你发现什么东西了?这么大惊小怪的?”可卿懒洋洋地问道。

“奶奶!好像是爷的汗巾子……”宝珠小声说道,“上面还写着几个字呢。也不知写得是什么?可惜我不识字啊!”

“什么?”秦可卿心里一动,忙道:“你拿过来,我瞧瞧!”

宝珠听说就急忙递过一块汗巾子来,是雨过天晴的淡蓝色,用深蓝色的丝线锁着边,汗巾上隐隐有墨色透出。

秦可卿抓着贾珍的汗巾,不由得有些心惊肉跳,想要展开看看到底写得是什么,却又不敢。

昨夜,他一去未返……估计是见了那美貌的女子,被迷住了。

这些男人家,都是见一个爱一个主儿!

他们要是得到了一个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真正的仙女,也难得能长久留住他们的心呢。

想必是他对自己已经厌弃了,又不好意思当面说,这才写在汗巾上留给自己。

“瑞珠,昨天夜里,他来了没有?”可卿低声问道。

“奶奶,他昨夜来了的。只是来的很晚,一大早就匆匆走的,奶奶不知道?”瑞珠惊讶问道。

“嗯……”秦可卿低声嗯了一声,心不由得沉入了谷底。他昨夜明明是来了,却又没有叫醒自己……

恐怕是没脸见自己吧?

可卿心里慌乱得很!这一天还是来了么?这一天就是不可避免的是么?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贾珍能和自己这么过一生一世,那么就算是有人把整个天下都给她,她也不要!她只要贾珍一个就足够了……

可是如今……

“去,把它烧掉……”可卿凄然一笑,随手把汗巾递给了瑞珠。

“是……”瑞珠看出主子满脸的凄容,急忙接过汗巾,急匆匆就向着火盆走去。经过了一夜,火盆还有余烬,瑞珠蹲下身就要把汗巾投入火盆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秦可卿(47)

瑞珠蹲下身子就要烧掉贾珍留下的汗巾。秦可卿在一边一声不吭地坐着,她感觉到整个人都是空白一片。

她以前曾经想过,如果贾珍真的有一日和自己缘尽,恐怕自己会很痛苦,会痛不欲生……

可是,她现在还没有感觉到痛,她只感觉到头有些昏沉,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和她没有了任何关系。苍茫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人……

“宝珠……扶我躺下……”她低声叫道。

“奶奶,你怎么了?”宝珠一眼见到可卿苍白异常的面孔,立刻低声惊呼。

“你的手,怎么那么凉?奶奶,你到底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宝珠刚扶住摇摇欲坠的可卿,立刻惊叫起来。她的身子,她的手都冰凉无比。

“没事……我躺一下就好……”秦可卿费力地摇了摇头。

“奶奶,您看,这是什么?”瑞珠也惊叫了一声站了起来,她手里展开了贾珍的汗巾,招呼可卿来看。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卿默默念了几遍眼前汗巾上的几个字,巨大的喜悦如同洪水一般转瞬而至,顷刻间就溢满了她的胸腔。

眼前一片模糊,那是她涌出的泪光模糊了视线。

“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么?这是真的么?”可卿默默念叨着,她刚才有多失落,此刻就有多惊喜。

情海的浪潮在她胸腔汹涌翻滚,就在这一刻,可卿终于知道什么是幸福,她宁愿为贾珍而死,宁愿为贾珍而活……

这是她自打懂事的时候就一直在梦中有过的情景。她日思夜想,朝也盼晚也盼,今日她的心愿居然当真变成了现实!

和相爱的人一生一世,直到白头……

“我……我……”秦可卿的胸脯剧烈地喘息着,终于,她眼前一黑,嗓子眼儿里一阵腥气喷薄而出……

“奶奶……奶奶……”瑞珠和宝珠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大跳,她们两个惊慌失措,急忙一起死死抱住可卿,慢慢地将她放在床上。

正在她们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有人惊讶道:“好好的,这是又怎么了?”

瑞珠宝珠两个猛然听见有人说话,都吓了一大跳,急忙回头一看,却见是王熙凤满脸惊讶地望着她们。

“二奶奶……您怎么来了?”瑞珠急忙问道。

“我今早闲,就过来看看。蓉大奶奶这是怎么啦?好好的怎么就……”凤姐儿一边说一边急忙走到床边来探视。

恰巧她一眼见到了贾珍的那块儿汗巾子掉在地上,顺手就捡起来攥在手里。

“这是谁的汗巾?怎么像是男人的?”她心中暗想。

瑞珠刚才因为一时慌乱,把汗巾掉在了地上。此刻见到被凤姐儿捡起来,吓得她脸都白了,一声儿也不敢吭。她想要又不敢要,只希望凤姐儿不会展开看。

凤姐儿这时候已经来到了床边,只见可卿满脸红晕,胸脯不住起伏,嘴边胸前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她吓了一跳,忙问道:“你们奶奶到底是怎么啦?怎么好好的就吐血了?”

二人急忙摇头说不知。凤姐伸手摸了摸可卿的脉息,只觉跳动得很是有力,再摸了摸可卿的脸蛋儿,只觉着手处一片潮热,她这才稍微放心一些。

凤姐儿这才坐在秦可卿身边,低声问二人道:“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们若是不说实话,万一你们奶奶有个好歹,你们自己也知道会怎样……”

两个丫鬟一见凤姐儿脸色不好看,吓得急忙跪下来,低声求饶:“二奶奶,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啊……”

宝珠没有撒谎,她并不识字,当然不知道汗巾子上究竟写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何可卿只看了一眼就激动到吐血,因此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凤姐儿。

瑞珠却是很认得不少字的,她知道汗巾上面写了什么,也知道可卿是因为太过激动,这才会吐血昏倒。

她心里明白,却又不敢说,只得低头躲避凤姐儿的目光。

王熙凤扫了二人一眼,见到二人的表情神态,心里便有了底。只问瑞珠道:“瑞珠,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实话,我不怪你,倘若你不肯说,那么我的手段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的……”

瑞珠当即被吓破了胆,她听人说起过这位二奶奶心狠手辣,一翻脸什么事儿都能做出来。听说前些日子,连贾珍宠爱的一个小厮老婆都被她活活打死了,而且死状极惨,都被乱棍打成了肉饼……

当即,瑞珠被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哆嗦着指了指凤姐儿手中的汗巾,却不敢吭气。

王熙凤见瑞珠指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不敢吭气,心中疑惑,便伸手展开了汗巾细看。

“一生一世一双人”

凤姐儿只见到汗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墨色新鲜,字体刚劲,一看就是才写了不久,且是一个男人写的。

凤姐儿当下心里便打了个突,忙低声问道:“这是谁的东西?”

两个丫鬟只顾着流着眼泪磕头,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是贾珍的?”她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

两个丫鬟急忙点头,仍然是不敢说话。

“这……”王熙凤心里顿时就乱成了一团。

“难道说两人动了真情?真的无可挽回了么?”她猛然想道。

知道秦可卿和贾珍居然动了真情,凤姐儿心里不由得又是有些害怕,又是有些羡慕。

她和可卿是关系极密切的闺蜜,早就听可卿说起过她和贾珍的事情。凤姐儿本来想着贾珍不过是看上了儿媳妇的美貌,沾点儿便宜也就放手了。

虽然这种事儿说出去不光彩,但是就连小门小户都难免有此等孽缘,更何况是贾府这样的豪门巨富之家?

况且,凤姐也听说过其它旺族之中,这种事情也很常见。最终也不过是大家嘴里说上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对这样的大户人家是不会有什么太过负面的影响。就算是传入千家万户中,也不过是大家饭后的谈资而已。

可是,如今看来,两人倒是都动了真情,他们日后准备怎样么?准备怎么收场?

难道说,这一生一世一双人还真能实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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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秦可卿(48)

凤姐儿得知贾珍和秦可卿动了真情,心里头实在是震惊。倘或两人就这么一直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这可如何了局呢?

况且纸终究包不住火,他们两人的旷世畸恋终究会大白于天下!

到时候两人如何自处?贾蓉和尤氏二人又该当如何?再加上秦可卿身份本来就很是敏感……这就更是火上浇油,更加的难以收拾……

这个贾珍,真是败家的一把好手!

王熙凤眉头深皱,心里头就像是开锅了一般纷乱异常。

正在她头疼之时,突然间就听外面小丫头回报:“平姑娘来了!”

凤姐儿一听,心中立刻一喜,暗暗赞叹平儿来得正是时候,她正好可以借此脱身。这种事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管不起!

一想到这里,她立刻便站起来,顺手把汗巾塞到可卿的枕头底下,又吩咐两个丫鬟道:“这件事情绝不可外传!再有人知道了,你们性命难保,知道了么?”

瑞珠和宝珠二人急忙磕头,赌咒发誓说知道了。

凤姐儿这才站起身来急忙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又吩咐二人道:“你们奶奶并没有什么大事儿,估摸着是一时激动,这才昏厥过去,一会儿醒了就好。你们不必说我来了,更不必说我看见了那东西,知道了么?”

二人急忙点头不迭。

凤姐儿又厉声吓唬了两人几句,道:“倘或她一时醒转不过来,赶紧去找大夫,明白了么?”

二人答应了,凤姐儿这才起身走了。待走到门边,她兀自不放心,又狠狠训斥了几句,直把两个人吓得变毛变色,拼命磕头说知道了,她这才放心走了。

平儿正在外头等着呢,一见到凤姐儿出来,她便忙走近道:“奶奶,你可是出来了!老太太那里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儿,一迭声催促着要奶奶快去呢!”

凤姐儿听了,便笑道:“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又是打牌三缺一,想我的银子了吧?”

廊下几个小丫鬟听了,都抿嘴而笑。

原来平儿已经是带着轿子过来,当下凤姐儿就上了轿子,平儿在一边跟着,风一般去了。

半路上,凤姐儿便问平儿道:“平儿,老太太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我今天早上在老太太屋子里待了半天,她也没说起有什么事儿,现在怎么又着急找我?”

平儿便摇头道:“不知道啊,老太太派人来找了你几次!我看见催得急,这不是赶紧就过来找了?”

凤姐儿听了心里就纳闷儿,一路暗自琢磨。

轿子走得飞快,不一刻就到了贾母所居的荣国府正房内。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有几个丫鬟规规矩矩站在廊下守着,都是一声儿也不敢吭。

丫鬟们见了凤姐儿的轿子到了,便急忙飞奔过来迎接,有个小丫头就低声道:“二奶奶,你可是来了!二老爷二太太都在屋子里呢!等了奶奶半天!都急了!”

凤姐儿一听,急忙下来轿子就往屋里跑,一面跑一面寻思:这到底又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怎么这么急?

平儿忙扶着她,二人一路小跑到了廊下。早有丫鬟回报了,凤姐儿便一掀帘子紧忙进屋,平儿则静悄悄退在廊下等待。

凤姐儿一进屋就见贾母正气喘吁吁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泪痕,气色很不好看,鸳鸯站在旁边,低着头给老太太轻轻拍着后背。

贾政和王夫人都静悄悄坐在旁边,二人同样脸色难看、一语不发。

王熙凤急忙走到近前问道:“老祖宗,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地就哭了?”

她一边问一边就偷看王夫人的脸色。

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人是亲亲的姑侄儿俩,自从双双嫁入贾府以来,二人一直都是互相帮衬提携,把荣国府的大权牢牢抓在手里。

王夫人看见凤姐儿询问的眼神,便摇了摇头,擦了一把眼泪。

一见到姑姑的举动,凤姐儿心就往下沉:看样子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了!

贾母见了凤姐儿,便喘息着问道:“你去了哪里?怎么半天也找不到你?”

凤姐儿忙回道:“老祖宗,我去宁国府看了看可卿一眼。”

贾母听说,便伸手拉住凤姐儿道:“那孩子如何?现在可好?”

凤姐儿心中诧异,嘴上却回道:“好啊,她很好!”

贾母一听,更加悲伤,眼泪止不住长流,哽咽道:“再好也是白搭了,留不住啊!白费了咱们一片心血!”

王熙凤一听这话,登时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留不住?她好好的怎么会留不住?老祖宗什么意思?”

贾母只顾哭泣不语。

旁边贾政长叹一口气,说道:“她的身份终究还是漏出去了,当今圣上已然知道了!如今圣上大怒,已经有不少人牵扯进来,她养父已经被送入牢里去了,就连她养父生下的男孩儿也保不住了,她养母已经自尽了……”

“什么……什么……怎么会这样?”凤姐儿立刻傻了眼,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凤姐儿一时间脑袋嗡嗡乱响,呆立着说不出话来。

“这些年一直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就暴露了?是谁告的密?”王熙凤喃喃自语道。

这件事情真的是太大了,一个弄不好,整个儿贾府都要跟着完蛋。

东皇城太子的女儿居然隐瞒身份,流落民间……

而贾家居然胆大包天,敢收藏皇家血脉!

秦可卿今年二十余岁,掐指算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太子刚刚被废……贾家居然就敢接盘?

虽说扶养可卿长大的另有其人,但是贾家能迎娶秦可卿,若说不知其来历,说出来鬼都不信!

因此,贾家和秦业犯的是同等大罪!

这是欺君之罪啊!

虽然说,娶秦可卿的是宁国府的贾蓉,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宁荣二府都是同一个祖上,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如果皇上当真追究下来,贾家满门人头不保!

王熙凤越想越害怕,哆嗦着问道:“那么如今是怎么样呢?皇上是什么意思?咱们家怎么办呢?”

贾政阴沉着脸道:“当日,我就劝过贾珍不要结这门亲事!可是他根本不听,这才惹出这样泼天大祸来!他从来都不肯靠自己努力经营,成天就想着投机取巧,这下子把咱们荣国府都连累了……”

贾政越说越怒,“啪”地一声把茶杯重重摔在桌子上,叫道:“他贾珍既然有能耐招惹秦可卿,也一定有能耐摆平这件事!要我说咱们也不用在这里犯愁了,谁挖的坑谁自己去填!从今日开始,它宁国府和我荣国府没有一点儿关系!”

说完这番话,贾政怒气冲冲一甩手就走了。留下身后气得喘息不止的贾母和目瞪口呆的王夫人、王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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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秦可卿(49)

王熙凤被贾母匆匆召回荣国府。她一进门就听说了一个惊天消息:秦可卿的身份还是暴露了。

这简直是灭顶之灾!贾府第一次面临生死危机。

关键时刻,贾政发火走人了。他的意思很简单:宁荣二府从此划清界限,日后再无瓜葛。

贾母气得伏在椅子上喘不过气来,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见状,王夫人和凤姐儿急忙跑上前去给老太太拍胸脯、抚后背,贾母半天才缓过气来。绕是如此,她脸也憋的却青。

“孽障!孽障!”老太太半日才缓过气来,狠狠地骂了两句。

“老祖宗,您可别急!哪儿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咱们慢慢想办法,您老要是再气个好歹的,咱们家可真就乱了!”凤姐儿忙留着眼泪劝道。

“可不是说!老太太您此刻就是我们的主心骨儿,是我们的定海神针!您可千万不敢出事儿!”王夫人也忙劝慰。

两人劝了半天,贾母才好些了,她思虑了半日才道:“罢了!罢了!贾家的男人都靠不住啊!如今也只能我们这些个女人家想办法了!”

“老祖宗,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王熙凤急忙问道。

“我老婆子也活了七八十岁,别的没有,这老人还是认得几个!”贾母颤颤巍巍道:“如今,我也只得舍下这张老脸去求人打探打探,咱们再求人在皇上面前求求情,看看这事情有没有转机……”

说罢贾母又叮嘱凤姐儿道:“明日一大早起,你就打开库房,捡最好的东西给我收拾出几件来,求人总不能空手去!”

王熙凤急忙答应了,贾母又吩咐王夫人道:“你也去找找亲戚朋友,让他们也帮帮忙使点儿劲儿!”

王夫人也急忙答应了。

凤姐儿这才敢问道:“那东皇城是什么意思?他们怎么说?”

贾母便道:“听说是东宫老太子已经去了皇宫,谈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王熙凤琢磨了半响,便道:“依我看,当今圣上未必就敢不给老太子几分薄面!东皇城现在也是好大的气势……”

贾母便道:“明日起来天下又是什么局势,谁也不敢说!咱们就先多做些准备,肯定是没错的!咱们也只能尽力,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说罢,贾府祖孙婆媳三代,又低声密议了良久,等到王夫人和王熙凤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凤姐儿只感觉饿得心慌,急匆匆就往她屋子里走。王夫人却在后面喊她。

凤姐儿只得站定,等王夫人走近,笑眯眯问道:“太太叫我做什么?”

王夫人便道:“你好歹等等我,走那么急干什么?”

王熙凤急忙站住,回头笑道:“太太,我早上就忙乱得没有吃东西,中午也没有吃,现在饿得我头昏眼花,只想着赶紧回去垫补点子东西呢。”

王夫人一听,便急忙道:“那正好,我那里有今天新买的点心,是全京城最好的呢,你不如就跟着我去吃点儿东西算了!”

凤姐儿急忙答应,两人便一起来到了王夫人处。等一进了屋,王夫人便急忙命金钏儿端上来点心,又倒了茶。

凤姐儿便就着热茶,很是吃了两块,这才感觉心里头踏实了。王夫人也吃了几口,便叫金钏收拾下去,复又倒了茶上来。

姑侄两个慢慢品茶,王夫人瞥了一眼站在身边的金钏于平儿,便笑道:“你瞧我这脑子可是糊涂了,光顾着我们两个吃了,金钏儿,你领着平儿下去也吃些点心,喝口茶歇歇。我一会儿再叫你们吧!吩咐小丫头看好门!”

金钏儿会意,急忙答应着就带着平儿下去,又嘱咐廊下的几个小丫头道:“别偷懒,好好看门,凭他是谁,一个也不许放进去!”

小丫头们急忙答应了,金钏儿领着平儿找地方去喝茶不提。只说屋子里只剩下凤姐儿和王夫人两个,一时间二人都是低头喝茶,都没有吭气。

“凤丫头,你跟那个蓉大奶奶来往密切,你和我说实话,她和她老公公是不是当真有了苟且之事?”王夫人喝了一口茶,悠然问道。

“说实话,不许有一点儿隐瞒!”见到凤姐儿正打算开口,王夫人又说道。

“这……”凤姐儿略微一沉吟,便说道:“是,两人确实已经有了首尾……”

“哼!真是没有人伦的东西!我就想不明白了,贾珍好色也就罢了,那个秦可卿可是出身高贵,听说自幼也是饱读诗书,受过伦常教育的人!她怎么也能和她老公公搞在一起?”王夫人沉声道,很显然,她对这种事情是深恶痛绝的。

“这……我听说……那个贾蓉很少进房里去,恐怕是他冷落了可卿,而贾珍又着意关心。她这才陷了进去……”凤姐儿忙道。

“嘿嘿!”王夫人讽刺地冷笑一声道:“难道这就是她违背伦常的原因?别说她男人还活着,就算是她男人死了,难道她一个人就不能活?你看你大嫂李纨,她才是咱们做女人的楷模……”

“这……”王熙凤低头假意喝茶,一声也不吭。关于这件事儿,她的看法却是不同:为什么男人家可以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女人就只能一辈子守活寡?

难道说,男人是人,有人的需求,女人就没有了吗?

这简直是个笑话!

书上写的那些东西,不过是那些臭男人用来骗女人的!他们自己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却害怕自己的老婆跟了别人,这才故意编了这些话来骗女人!

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女人把它奉为经典!把它作为自己毕生追求的价值典范!

扯淡!纯属扯淡!纯属他娘的扯淡!

写这些书骗女人的臭男人,就应该乱棒打死!

凤姐儿心里很赞赏可卿的勇气!说实话,就是她王熙凤,也不敢像她这么不顾一切地爱上一个男人,何况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的老公公!

她和可卿关系极其密切,不仅因为她来历惊人,更是因为她这份勇气,她这份不负自己的勇气,让王熙凤不由自主就想靠近她,就想要听她低声倾述她的爱、她的委屈、她的欢乐、她的点点滴滴……

王熙凤一边低头喝茶,一边仔细品着可卿这段感情,也没有仔细听王夫人怒骂秦可卿如何不要脸,如何连累贾府……

“这都是贾府自己找的!”王熙凤暗想道:“当初,贾珍明知道她的身份,这才肯把她娶进门来!何况,当日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反对!”

“怎么,如今眼看秦可卿可能危及到贾府的安危,就翻脸不认人了么?不让人心寒么?”

“贾府,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一帮忘恩负义的势利小人!”

一想到这些,王熙凤心里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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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放弃秦可卿?

王熙凤从她姑姑,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房里出来的时候,只感觉心烦意乱,脑袋疼得厉害。

“你以后少和秦可卿来往!尽量不要再去宁国府了!”王夫人反复警告王熙凤。

“我想着当今圣上不管怎样也会给咱们贾家一两分薄面,何况宫里娘娘传出信儿来,说如今她正当宠!想来她也能和圣上进言保咱们荣国府无虞,但是宁国府……”

总之,王夫人翻来覆去的意思无非就是和贾政的意思差不多:能保住荣国府就行了,只有宁国府的死活,他们并不放在心上。

平日里不是来往密切么?

当日秦可卿嫁入宁国府的时候,荣国府不也是兴奋的难以入眠么?

荣国府不也是想借着秦可卿上位么?

如今这是怎么啦?一见情况不妙,立刻就要把宁国府、把秦可卿踹一边儿去么?

凤姐儿满脸阴沉,边走边想。

她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话说,她又能怎样呢?那是皇家的事儿,怎么轮的到她操心?

天色很是阴沉,天边儿乌云翻滚,眼瞅着就要来一场大雪。

“这天真不好!”凤姐儿道:“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难道还要下一场大雪不成?”

“看样子这场雪不小!”平儿静悄悄跟在凤姐儿身边:“这场大雪已经憋了几天,应该不小。”

二人正说着,迎面就来了一场大风,夹杂着遍地的灰尘,浩浩荡荡而来。

两人急忙扭头缩身,饶是如此,脖颈等处也被大风里的小沙砾打得生疼。

大风过后,一片片小雪花就纷纷扬扬自天空飘落。

“这雪还真是说来就来!”几人抱怨着,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漫天的小雪花眼瞅着由小变大,不多时功夫小雪花就变成了大朵的雪花。大雪花不多时又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片,好像从天上倒下来的棉花相似。

这一场大雪自打开始下,一连三天没有停歇。整座庞大的京城都被大雪覆盖了。

千家万户的房顶,院子里,大街上,到处都堆积了厚厚的积雪。

这是今年第一场大雪,却带来了可怕的雪灾。京城许多贫困人家的房顶都被压塌了。

全国各处冒雪传来的灾情更是叫人心惊:北方无数人流离失所,南方也是一夜之间四处上冻,鱼塘中的水产全部冻死,地里新出的蔬菜粮食都被冻死。

养心殿内,当今的皇上赢慎满脸阴沉。大殿外,天色还是有些阴沉,接连三天三夜的大雪终于是停了。

大殿空旷,地面的大理石打磨得如同镜子一般光滑。地面上有茶杯的碎片,一大片水渍,还有几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监。

“混蛋!敢欺骗父皇!敢欺骗朕!敢威胁朕!”赢慎怒吼着。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又化作一阵阵回音,如同连绵不绝的龙吟。

几个太监更加害怕了,极力缩成一团,暗自祈祷皇上不要看见自己才好。

“这贾家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私自收留皇家血脉?我看他们都闲命长了!都想死!我就成全他们!一个不剩都杀个精光!”赢慎越说越怒。这三天三夜,他都没有闭上过眼睛。

各地受灾的折子雪片一样从各地飞来,堆积得到处都是!

赢慎登基数年,劳累了数年,好容易把全国各项陈疾烂疴治理出个眉目,正想着要放手大干一场,偏偏又来了这场百年难见的雪灾。

如此一来,他来年许多计划都不知要推后到什么时候了。这让他不由得又想起了东宫太子血脉外流的事情来。

他对这位老太子厌恶已久!

年轻的时候,他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早早就立位太子。

他赢慎和几个兄弟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用了无数心机,这才把他扳倒。

没料到,先皇最后还是给了他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位。

他恨呐!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老太子一口一口生吞了!

可是,他又不敢。

老太子手底下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若是两边儿真打起来,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因此,从一上位开始,他就下大力气,安插无数人手对付老太子。

可是这老家伙比狐狸还尖,事事安排得滴水不漏,自己始终抓不到他的把柄。

终于,在几天前,他终于抓住了对手的纰漏。

秦可卿!

这个女子的名字出现在赢慎的案头。

秦可卿,贾氏宁国府贾蓉之妻,老太子之庶女。

二十余年前,太子被废之时出生,被私自传递出宫,长于五品文官秦业之家,后嫁于贾府。

混淆皇族血脉!

这条罪状可大可小!全在赢慎一念之间!

赢慎为了雪灾的事情大发雷霆,又勾起了这件事儿。他准备拿贾府上千口人命来撒撒气,来祭天!

他随手找出一卷空白的绸缎来,怒气冲冲挥笔疾书,饱满浓厚的墨汁四溅。

透过眼前疾书的圣旨,他似乎能看见废太子赢仁嘲讽的目光。

数日前蔽女案暴露,赢仁来到了养心殿面见他。赢慎本以为这位废太子做错在先,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恭顺一些,没想到他居然还是如同往日一样飞扬跋扈。

“我说老四,哦,不,是皇弟!皇弟啊,如今既然那些狗崽子们发现了,那就正好把我这个宝贝女儿入册登记,存入宗人府吧!”

“这……这不大好办啊……皇兄,如今她都这么大了,又在宫外生活了这么多年,怎能肯定她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女婴啊……皇兄……皇家血脉不容有误,这个……”赢慎气得差点儿掀桌子。

这是什么事儿?你赢仁算什么东西?你拿皇家血脉开玩笑么?你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你说要认祖归宗就认祖归宗么?

你还真以为你是皇上么?

今日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这是谁的天下,谁才是真正的皇上!

赢仁一听,心里知道赢慎是在故意为难他,当即眉头一皱,怪叫道:“怎么?老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知道么?你是不是故意为难我?你究竟想怎么样?”

赢慎等时被旧太子这番话气得满脸通红:赢仁你什么意思?你按不按道理出牌?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我错了么?你还要威胁我么?

“皇兄,当日你就不该私自送这孩子出宫。如今你又想将她归入宗人府。这其间二十多年过去了,谁也不敢担保有没有其它事情发生,皇室血脉可容不得一点儿马虎……”赢慎阴沉着脸说道。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废这劲儿了!告辞!”赢仁拱拱手,扭头就走了。

“你……”赢慎气到吐血,这家伙也太嚣张了!

好,好,我动不得你,难道连贾家这够奴才也动不了么?你等着,我这就让贾府先给你们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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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穷逼的皇上(上)

秦可卿身份终于还是泄露了。当今圣上自以为抓住了东皇城旧太子的把柄。没料到旧太子嚣张跋扈,根本不拿他这个皇帝当回事儿。

赢慎憋屈得要吐血:他不是不想动这个赢仁。一山不容二虎,他睡榻之侧岂能容别人酣睡?可现在他实在是啃不动这块硬骨头!

赢仁手里有兵有钱!而且数量惊人!这个老狐狸把他的军队化整为零,隐藏在他封地四周,把他那座伪皇城守卫得密不透风!

赢仁有民心!因为他是嫡子,是嫡长子,比他赢慎更有资格当皇上!天下这些愚蠢的百姓都认同嫡庶之分!

赢慎呢?他现在可谓是举步维艰,外忧内患。外有蛮夷骚扰边疆,内有赢仁虎视眈眈!

况且,他手里真没钱啊。他老爹已经把钱祸祸得差不多了,就留了个穷家大业给他。

数年来他勤勤恳恳、不眠不休,终于是有了一点余钱,但日子也是过得捉襟见肘,他没钱打仗啊!

赢仁这货,江山不是他的,他自然不心痛!很是发了不少昧心钱!可他不行啊,他是皇上,这天下也是他的,他不能做的太过,不能为了钱不择手段……

所以说,皇上憋屈,皇上心酸!

赢仁是条毒龙!能量巨大的毒龙!赢慎暂时还对付不了。但是收拾这条毒龙的小喽啰,他还是能办到的!

他决定了,就先拿贾家开刀出气!

他知道,他父亲对贾府感情深厚。可是那又如何?他对自己的父亲很是怨恨……若不是他,自己如今怎么会如此尴尬,如此憋火?

而这怨恨也正好用贾府发泄!

“贾府众人隐藏皇室血脉,隐瞒不报,其险恶用心不可问也!且贾府日常欺男霸女,朕听闻其居然为一把古扇要人性命,更多有祸乱官场之事,其行为之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今特下旨意,贾府众人,男丁凡年满十六岁者,一律斩首!十六岁以下者,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城!凡女子之流,一律充作官妓!年老者,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返京……”

赢慎奋笔疾书,洋洋洒洒一篇圣旨一挥而就。他写完了仍不解气,将饱含墨汁的毛笔向地上狠狠一掷,狞笑道:“赢仁,我先杀光你的走狗,等我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你!”

做完这一切,当今圣上才气平。他正要起身命太监传旨,却听见大殿外有太监高呼道:“北静王求见皇上!”

赢慎一听,心中便有了一丝欢喜。北静王和他乃是从小玩儿到大的兄弟。

想当年他未得势之时,他的不少兄弟明里暗里欺负他,给他处处下绊子。只有这北静王和他要好,常常强自为他出头。

就到了现在,赢慎仍然还记得他这个小小的弟弟,用稚嫩的小身体挡在他身前,挥舞着两个小手大叫道:“不许欺负四哥!谁也不许欺负四哥!”

每次想到这些,赢慎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泪光闪烁中,大殿外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走了进来。只见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简直就是世外仙人一般光彩照人。

“臣水溶,见过皇上!”北静王一见到赢慎就急忙下跪磕头。

“免礼!爱弟,快平身!”赢慎急忙笑道,他最欣赏他这一点,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对这个当皇帝的哥哥恭敬有礼,哪像赢仁那混账东西!

“爱弟,快坐!快坐!你是出了名的潇洒不受拘束,今日怎么想到来看四哥了?”赢慎笑道。每一次,无论他心情有多糟糕,只要一见这个弟弟心情立刻就会好起来,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臣最近出了趟门,今日才回来。我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四哥了,心里着实想念,这不是昨日夜里到家,今日就急忙来看看四哥!”北静王急忙说道。

“好,好!朕这么些个兄弟,也只有弟弟你是真心牵挂着我。”赢慎动情道,声音也柔和下来。他虽然贵为皇上,是天下至富至贵之人,但是他最缺的就是真情。因此,这段兄弟情谊他珍视异常。

“四哥,你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是不是又熬夜没睡?我不是早就劝过哥哥?天下固然重要,但是皇上您的龙体可是更重要!”一眼瞅见赢慎乌黑的眼圈,北静王关心地说道。

想当初,他数十个兄弟都觊觎皇帝的宝座,为此性命相搏,唯有他淡然一笑,从不参与其中。在他看来,当皇帝真是傻子才愿意做的事情!一来危险重重,随时可能没命;二来日夜操劳国事,哪儿有半点儿闲暇享受天下景色之瑰丽,生命之美好?

因此,他宁愿做个闲散王爷,悠哉悠哉过自己的小日子。

如今看着为繁重国事日夜消耗精力,日渐消瘦的赢慎,他更是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无比正确。

“哎,皇弟,如今看着你日夜逍遥,我真是羡慕得紧啊!当日你还劝我做个逍遥王爷比什么都强,我当时还笑话你!如今看来,你真是聪明!这皇上也真是无趣!”赢慎叹息道,满脸的愁容。

北静王微微一笑道:“皇兄,当日是我错了,我是没有皇兄的胸襟,没有皇兄的才干,皇兄你天生就是天下至尊的命!我如何敢比?不知道皇兄为什么犯愁?”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三天三夜的大雪?北方、南方全线遭灾!国库里的银子本来就不充裕,这不是还得拿出大笔的银子赈灾?且南方许多才钻出地的嫩芽都被冻死了,来年收成也……”皇上赢慎越说越愁苦,他当了这几年的皇帝,越发品出上位者的许多不得已来,隐隐还真有些后悔当日不该争这个位子。

“皇兄别急!你道我今日为什么来见你?我正是为这件事情来的!”北静王笑道。

“当真么?你有好法子?”赢慎素来知道他这个弟弟语出必践,既然他这么说,那就一定是有渡过难关的好法子。

一想到这里,当今的皇上,赢慎,喜得抓耳挠腮,腾地从他的龙椅上窜出来,一把拉着北静王的手,连声催促道:“快说,快说,你有什么好办法?若是你真能帮我渡过这一关,我定然重重有赏!”

北静王见皇上如此激动,忙笑道:“皇兄,皇兄,你莫着急!你弟弟我没有你的胸襟气魄,没有你的志在四海,这点子事情我还是能为哥哥你解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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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穷逼的皇上(中)

当今圣上赢慎因为全国遭了雪灾而愁得焦头烂额,恰逢这时候秦可卿的事情又曝光了,且秦可卿的生父,东皇城的老太子赢仁桀骜不驯,这几下子凑在一处,把当今的皇上差点儿就气疯了!

他暂时还动弹不得赢仁,只好拿贾府千余口人命出气,准备先把贾府众人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先出上一口恶气再说。

他一怒之下当即就写了圣旨,正准备找人去宣读圣旨的时候,北静王驾到,且说他有好法子度过难关。

这下可把皇上乐坏了,急忙拉着他兄弟的手就求教。

“这好办!”北静王微笑道:“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朝里不少官员都是巨富!让他们拿出钱来赈灾扶民,这不是就解了皇兄的燃眉之急?”

“什么?原来皇弟的法子就是这个?”皇上赢慎方才的欣喜立刻烟消云散。

“皇弟啊!你是不知道这群混账东西!平日里夸富斗富,一应吃穿用度比我这个皇上都趁钱得多!可是一旦让他们拿点子钱出来,那可比割他们的肉还疼!一个个拼命哭穷!你以为我没和他们借过钱?一个个都弯眉耷拉眼地号丧,说自己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了……”

赢慎说起这番话来满脸都是无可奈何。这是实情!想他接受这天下的时候,国库亏耗不说,还到处都是窟窿!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得暂时和朝中大臣借钱。

他本来想的是,凭他是皇上,这面子可比天都大!只要自己一张口,那帮子朝臣还不是争相恐后拿钱出来?

他想的是一回事,实际上却是另外一回事!

另这位皇上跳脚大骂的事实是:当他在朝上说起借钱的事情后,满朝文武一片寂静,连大殿里蚊子的嗡嗡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诸位爱卿!诸位不必担心,等日后国库充裕了,诸位的银子,朕必定加倍奉还!”

一片寂静。

“诸位爱卿,难道是难为情么?你我同朝为君为臣,这有什么?哪位爱卿先来带个头儿?”

一片寂静。

“诸位爱卿,这……”赢慎的脸火辣辣的,好像被数百位大臣挨个儿给了他一耳光。

“诸位……”

“回禀皇上!”终于有人跪下回话了,赢慎心中大喜:只要有人肯带头,剩下的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他这个皇上还是很精明的。

“回皇上!臣……臣实在……实在是穷啊……臣如今还未进早饭,回到家中也只能等到午时才能吃上饭……”

这句话才说完,满朝里立刻就沸腾起来:

“臣也穷啊!皇上您请看臣的裤子,都是打补丁的……”

“臣也穷啊!皇上您有所不知,臣家里的奴仆今日就准备辞退了……”

“臣也没有闲钱啊,臣家中的妻子都几年没有做过新衣了……”

噗……噗……噗……

赢慎的脸都变成了猪肝色,他喉头一股血腥气扑鼻,只差一点儿就要喷出来了!

“退朝!退朝!退朝!”他气得拂袖而去……

自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情。主要是丢人啊!没想到他赢慎的满朝文武都是如此清廉,都是穷得家里揭不开锅!

因此,当北静王再次提起和大臣们借钱,他立刻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差点儿就蹦起来,恨不得把满朝的官员统统拉出去砍了!

“皇弟,这件事情万万行不通啊!这帮子王八蛋,就会和我哭穷,恨不得把我还分吃了呢,他们肯拿钱?”赢慎愤愤不平地叫道。

难啊,难啊,做皇上也难啊!他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都要依靠这帮子抠门儿的臣子干活儿呢,少不了要受他们的气!

北静王却混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皇上!我若是没有把握,怎么敢和皇上提起这件事情?”

“嗯?怎么?难道皇弟你还另有妙计不成?”赢慎一见到北静王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心里一动,急忙问道。

“多了不敢说,千万两白银还是能帮皇兄化来的!”北静王笑眯眯说道。

“噗……”当今的皇上,赢慎,他听到这句话,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

“多少?”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一千万两!”北静王微笑着再次说道。

“一千万两?”赢慎的呼吸都变粗了,有了这一千万两白银,就能解决他眼前的问题。

“真的么?一千万两?你不骗我?”他再次问道。

当今的皇上,激动得脸通红,眼眶也红了,心里一阵阵心酸:历史上还有没有像他这样穷酸的皇帝?为了区区一千万两白银,都要哭了!

没办法啊,实在是没办法啊!

不是他赢慎没出息,实在是穷啊!

当今的皇帝是真穷啊!

准确说起来,这穷和他没什么关系!都怪他老爹!

赢慎的老爹,是个十足的败家子儿啊!

他老人家喜欢排场,又好面子,因此把家底儿败了个精光!

那一日,赢慎终于夺得皇位。他兴冲冲地亲自拿着国库的钥匙,哆嗦着打开了国库的重重大门。他本以为迎接他的必然是满库的金银珠宝,可事实却令他恨不得立即就把这来之不易的皇位传给他几岁的儿子!

他只见到:国库内空空荡荡,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堆着一点点银子。

国库太大了!银子太少了!二者相比,银子的数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皇上赢慎一边哆嗦着,一边亲自细细把银子清点了几遍。

没错,是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两白银!是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两白银!是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两白银!

要不是怕人听见,他恨不得趴在国库清洁溜溜的地上痛哭一场!

爹啊!爹啊!你是有多能造啊?

爹啊!爹啊!你就给你儿子留下这么点子钱么?

钱都去哪里去了?钱呢?钱呢?

赢仁在暗处偷笑:傻子!都在我这儿呢!老爹最爱的还是我!他老人家早把国库都偷偷运到我这里来了!

说来也真是可怜,这位堂堂的盛世明君,他看过的最大一笔银子,也就是现在他国库里珍藏密敛的几百万两白银!这还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罪了无数大臣才攒出来的。

儿啊,你爷爷没给我留下什么财富,让我日夜辛苦!

儿啊,你爹爹我一定不学他的样儿,一定给你留下数之不尽的财富,给你留下一片大大的盛世,让你再也不要像我一样辛苦!

爱子之心,普天下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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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穷逼的皇上(下)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与身份地位毫无关系!

天下父母疼爱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于富贵贫穷毫无关系!

天下的父母又都是偏心的,面对一众儿女,他们总是喜欢这个多一些,喜欢那个少一些,这也是真理!不论是在皇家,还是在平民老百姓家里,这情况都是一模一样的!

先皇最爱的是太子赢仁!

赢仁不到三岁,先皇就立他为太子!

赢仁从小就是父亲手把手教大的!他这是独一份儿!从他以后,再也没有哪个皇子能享受过这份尊荣。

因此,虽然先皇把赢仁废了几次,又立了几次,他心里最满意,最宠溺的还是这个嫡长子!

赢慎极具才干,极具胆魄,是出色的政治家,出色的军事家,出色的阴谋家……可是无论他多出色,先皇都不是很待见他!

他赢慎最终取得天下完全靠的是自己的实力!

先皇到临终前知道:这个他始终都不喜欢的孩子已经彻底长大了!

他已经无法掌控这个孩子!

相反,若是当真激怒了这个阴狠的孩子,不仅是他老命不保,他最爱的嫡长子恐怕下场也会极其悲惨!

因此,他老人家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只得把皇位传给了这个儿子!

但是,他就是不喜欢赢慎!这个儿子就算再能干,再孝顺,再出色,他也不喜欢!

他喜欢的始终是太子赢仁!

他的皇位本来是要给赢仁的,不料却被赢慎从中插手,生硬而蛮横地给抢夺过去了!

他已经老了,已经无能为力了,他不能够像过去一样,把赢仁喜欢的东西劈手从赢慎手里抢过来!

但是,他还是要尽自己的全力,给他最心爱的儿子多留一些东西:

东皇城建起来了,是给赢仁的!

国库都搬空了,也是给了赢仁了!

遗诏也写好了,是给赢仁保驾护航的!

新皇上赢慎该有的权利,他也给赢仁了!

赢仁是嫡长子!是他最宠爱的孩子!他才应该是皇权的继承者!

赢慎是阴谋家,他是可耻的篡位者!

这是他留给天下百姓的遗言……

偏心的父母都是如此,没有任何理由!他们就是喜欢一个,厌弃另一个,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讲!

他留给赢慎的,只有国库里那一万两千五百二十两银子!

江山,不是他留给赢慎的,是赢慎靠自己的本事夺来的!

因此,赢慎才如此穷酸,如此小家子气!

听说北静王能给他弄来一千万两银子的时候,赢慎激动得就要哭了:他真没用见过那么多银子啊!最关键的是,这些银子能给他解决天大的问题!

如今,他最害怕的就是百姓受苦!

不是因为他爱民如子!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危!

如果百姓受苦,那天下必定要大乱!

如果天下大乱,赢仁这个王八犊子肯定要借机生事!

如果赢仁乱了,他怕自己按不下来!

如果他和赢仁兵戎相见,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

打仗,拼的是钱!

他不如赢仁有钱!

“皇弟,朕的好弟弟,你真的能弄来一千万两白银?”他抓着北静王的手,激动地直哆嗦。

“能,能,我不敢欺骗皇兄!定然能给皇兄弄来一千万两白银解燃眉之急!”北静王被皇上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安抚道。

看着自己自幼就敬爱的兄长,如今的皇上,为了这些银子激动得热泪长流,他心里忍不住一阵阵心酸!

他也是皇家的子弟,皇家中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

这位四哥确实有惊天的才干!

做了皇帝以后,他也是日夜辛苦,为了天下操碎了心!

他是个好皇帝!

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出色都不招父亲的待见!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把惊人的财富都给了大哥,留给四哥的只是一个烂摊子!

但是四哥日夜不分勤于政事、心怀天下,国力已经逐渐强盛起来,国库也已经开始慢慢充盈了……

虽然他不过是一个逍遥王爷,但北静王无一刻不曾关注着时局,无一刻不想要帮他兄长一把!

他心里有天下,也有私情!

因此,当贾府里的贾母亲自携着重礼,冒着漫天的大雪求上门来的时候,他就决定要帮贾府逃过这一场浩劫。

北静王知道,当今皇上心里憎恶贾府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贾府和当年的太子府走到一起的时候,赢慎就开始憎恶贾家!

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依着他兄长的性子,那是一定不会轻易饶过贾家一干人的。

他和贾府私交很是密切,贾母和他的长辈都已经来往了数十年,两家有深厚的感情。如今,他怎么能不出手?

“老太太,你且莫哭!我如今倒是有了法子能救贾府于危难之中!”北静王思虑了良久,这才安慰啼哭不止的贾母。

“王爷,您有什么好法子?若是这一次我贾家能逃脱厄运,我贾府上下永远感念您的救命大恩!”贾母说着就要下跪。

“老太太,您可不敢这样!您这可太折煞我了!”北静王急忙起身搀扶满头白发,颤颤巍峨的老太太,心里不由得感慨万千。

想当年,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贾府是如何的煊赫啊!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府啊!如今……

看着满头白发的贾母,他永远也忘记不了自己当年第一次见到贾母的时候,当年还是美艳富贵的贾母是如何地宠溺自己……

这是为了私情,他不得不帮贾府。

如今天下两座皇城并立,双龙对峙。两方都处于一种为妙的平衡之中,他们都在互相打量,都在暗自谋算。若无必胜把握,哪一方也不肯轻易动手。

如果这次贾府真被皇上一怒之下尽诛,这平衡恐怕会被打破,恐怕两方就要兵戎相见!

如果惊天大战开启,那么才见富庶的黎民百姓又将陷入兵荒马乱之中,那么天下又要大乱……

如果天下大乱,几位才稍微安心臣服的王爷会不会又趁机起事?

到时候,他的四哥,当今的皇上赢慎又该如何自处?天下又当如何?

这是为公!

因此于公于私,北静王都要帮着贾府先度过这一场灾祸。

“老太太,您先安坐,别担心!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助贾府!”北静王安慰眼前的贾母道。

“当真?不知王爷您有什么妙计能保我贾府度过劫难?”贾母急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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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伴君如伴虎

北静王为了救贾府于水火之中,在养心殿内以情动君主。

这番话全天下也就是他北静王说出来才有效果,若是别人想用这话哄骗当今的皇上,估计早就被推出去砍头了。

缘由何在?

原来,北静王水溶是先皇第二十个儿子,也是先皇最小的儿子。

水溶母亲是惊艳天下的美人,而水溶的容貌与他母亲极其相像。小水溶小时候生得简直比画上的仙童还要可爱,因此极得圣心。

先皇经常爱怜地抱着他穿行于皇宫各处,其得宠之处也唯有嫡长子才可比拟。

因为有了先皇的宠爱,小水溶在宫中自然是可以横着走的。他十多个哥哥对他自然不敢冒犯,只能处处忍让。

赢慎却是个倒霉蛋儿!

他生母姿色平平,出身也不甚显赫,况且也不得先皇宠爱,他自然也是一大帮皇子里混得比较惨的。

赢慎小时候在皇宫内处处挨欺负!

太子对他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但是其它皇子却不停地想出各种法子来折磨他,羞辱他,甚至数度要将他置于死地头。

幸亏此刻他的救星水溶出现了!

虽然他比水溶大了将近十岁,这小子不知为何却和他极是投缘!

每天小水溶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每当有哪个皇子出现要坑赢慎的时候,小水溶总是举起小拳头,奶声奶气地喊道:“你敢欺负我四哥?我去告诉皇阿玛揍你!”

皇宫中谁人不知水溶极度受宠?因此只得退避三舍。

无形之中,小水溶为他挡了不少危局!

赢慎很是承水溶的情。他上位第一件事就是给水溶大封,赐号“北静王!”

此时,再次听北静王说起兄弟情义来,疑心极重的君王也不由得心肠柔软了下来。

要是这个天下还有一人不会背叛他,不会害他,估计就是眼前的这位北静王水溶了。

“皇弟!我信你!如果我再不相信你,那么这天下真的没有可以相信的人了……”赢慎低声叹息道。

“还好,皇上还是念着旧情的!”水溶暗自放下了心。只要他还肯念旧情,还肯相信自己,贾家就还有救啊!

“皇兄,虽然这贾家和东边那帮子乌合之众大有牵连,但是他目前尚无异心!”北静王缓缓道。

“哼!他敢!”赢慎冷声道。

“皇兄,他贾家有钱!为什么我们不能把他招过来为皇兄效力呢?”水溶道。

“这……他肯么?”赢慎有些动心了。

“良禽折木而栖,他贾家一众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不懂得取舍?依臣弟看,他贾府不过还是在观望而已……”

“观望?有什么可观望的?”赢慎沉声道:“怎么,他们对朕没有信心么?”

“不……”北静王见皇上又要发火,急忙说道:“不过是皇兄并没有准备接纳他们,他们怎么敢随意离开旧主子?”

“哼,这……”赢慎哼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确实,他因为旧太子赢仁和贾府交好,这才对贾府深恶痛绝,还从来没有想过要接纳贾府。

如今听北静王提醒,他这才猛然想到:如果把这贾府纳入自己麾下,那又是怎样一个局面?且贾家身后还有三个大家族,如果这四大家族肯为自己卖命,那么……

赢慎越想越是心动:对啊,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听说那四大家族都是很有钱的,而自己现在正缺钱……

再则说,如果四大家族肯投入自己的阵营,那赢仁岂不是少了一大助力?己涨彼消……日后胜负之分便又偏向了自己这边一些……

北静王点到为止,他握紧了拳头,仔细观看皇上的脸色。见到赢慎的脸色从怒到喜,他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好弟弟!你真是我的福星!你这可是一语提醒梦中人啊,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些?”赢慎终于大笑着赞扬起北静王来。

“皇兄每日为了百姓疾苦而劳心劳力,怎么会想到这些细稍末节的事情?臣弟我也只能帮着皇兄琢磨琢磨了……”北静王急忙说道。

直直此刻,北静王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这一趟,他没有白走,总算是救了贾府千条人命。

“呵呵!”赢慎笑道:“我记得贾家还有一位小姐在宫中多年了,叫什么贾元春?等到手头的事情忙完了,我也该好好进一进她的位份了!”

“这是皇兄的家事,您爱宠哪一个就宠哪一个,臣弟可不好插言了!”北静王笑道。

“哈哈哈……”赢慎更是喜悦,问道:“皇弟,你方才说的那一千万两银子,他贾府什么时候能给?我还等着急用呢!”

“这好说!我派人去催一下!既然是皇兄要用银子,想来他们必然是不敢太过拖拉的!”

“好,那就更好了!今日还亏得皇弟你过来,要不然我一怒之下,说不定就要了他们的命!既然皇弟你为他们求情,那就算了!”

赢慎笑眯眯说着,就走到北静王身边,拿起才拟好不久的圣旨,放入了火盆之中。

“好险!”北静王暗暗出了一口长气,盯着须臾就化为灰烬的圣旨暗想。

“皇兄,既然皇兄的愁烦之事已经了了,那臣弟也就告辞了!”北静王功成身退,即刻就要走。

“皇弟,你好容易进宫来一趟,难道不陪为兄吃上一顿饭么?”赢慎见他要走,急忙说道。

“不瞒皇兄,皇兄太过节俭了,我实在是无肉不欢的人,我……”北静王急忙推脱道。他说得也是实情,赢慎生活很是简朴,每餐也不过是些家常菜肴,且素菜居多。

“哈哈哈……”赢慎大笑道:“好啦,你不吃就算了!可不敢传出去,说我连肉都舍不得吃啊!那不是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皇兄,天下人若是知道皇兄贵为九五之尊,却每日生活简朴,无不会为皇兄敬叹感念,谁会笑话?臣弟实在是吃不得素,这就告辞了!”

说毕,北静王又深深一躬,这才离开了养心殿。赢慎直把他送到大殿门口,含笑直望着北静王身影消失,这才转身踱回大殿。

他满脸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沉。

“哼!贾家!这次我就先饶你们一次!你们若是肯弃暗投明,一切都好说!如果还敢三心二意,第二次我绝不饶你!”

“你们也别想着能脚踏两只船!既然要跟我赢慎,那么你们就不能再和赢仁藕断丝连……”

“既然要和赢仁彻底决裂,那么他的女儿秦可卿也就没有必要留在贾府了,你们就拿她的命来和我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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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趁雪高乐

鸳鸯冒着大雪来见尤氏,尤氏正因为贾珍和秦可卿的事情气得肝疼。见了鸳鸯便问道:“姑娘,你冒着大雪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鸳鸯脸色微沉,道:“奶奶,老太太叫你过去一趟呢。”

“老太太?她老人家好好地叫我过去做什么?这大雪天的,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尤氏急忙问道。

“是!”鸳鸯点头道,“我倒是隐约听了几句,好像是有什么很了不得的大事,事关贾府上下上千口人命,老太太特地嘱咐要奶奶快些过去呢!”

“什么?事关贾府上千人性命?”尤氏一听立刻就吓得目瞪口呆,颤声问道:“我的老天爷,这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么?”

“和奶奶你没什么关系,但是和奶奶的宁国府却大有关系!为了这事情荣国府里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急眼了!”鸳鸯忙低声道。

“好姑娘,你倒是先给我露个风声儿,到底是什么事?怎么如此怕人?”尤氏又惊又怕,一把拉住鸳鸯的胳膊,急忙问道。

“奶奶!我是真不知道!我也不过是府里一个下人,这么机密的大事,我也没资格听见。奶奶还是赶快过去一趟问问老太太她们!”鸳鸯无奈道,她确实不知就里,也是无意间听了几句而已。

“那好,我这就和你赶紧去一趟!”尤氏急忙起身就要下地穿鞋,没想到才一动弹又闪到了腰肋之间,疼得她“哎呦”一声,霎时冷汗就下来了。

“奶奶别急,我先找人给奶奶备好轿子,还方便些!”鸳鸯说着便弯腰替尤氏穿好鞋子,又扶着她下了地。自己就先去外头喊人备轿子。

尤氏这里只微微一动,就感觉肋间针扎般疼痛,连气都出不上了了。再加上她心里头既害怕又着急,只得一点一点向前挪动,说不出的狼狈不堪。

正这时候银蝶儿进来了,见了她狼狈不堪,急忙上来扶着她道:“奶奶不好好躺着,怎么就下地来了?敢是有什么急事?”

尤氏浑身都是冷汗,挣扎了半天才咬牙冷声道:“不知道又出来什么大事儿!老太太非要我过去一趟!要我说,干脆大家都一起死了倒是干净!省的我这么活受罪!”一边说,她泪水就流出来。只见她满脸又是疼出来的冷汗,又是气急了留下的泪水,十分狼狈可怜。

正在这主仆两人挣扎的时候,外头已经有人回道:“奶奶,轿子来了!”

尤氏听得一声,急忙咬牙忍着疼痛一点点就往前挪。亏得旁边儿还有银蝶儿使劲扶着,就这样两人也是半天才挪进了轿子。

鸳鸯和那小丫头子却早就撑起雨伞先走了。

看了看漫天棉絮般飞舞的雪片,尤氏咬牙吩咐道:“快!快走!去荣国府老祖宗院子里。”

几个婆子听了,急忙一使劲儿抬起轿杆儿,吱吱呀呀声中抬腿飞奔,银蝶儿紧跟着轿子,打了一把湖蓝色的油布伞,跟着轿子也是飞奔而去。

此时天地间的大雪正下得猛,眼前不过可见十来步远的距离。不多时几个婆子满身都是汗水,鼻口白气喷出多远。

地上雪深路滑,银蝶儿虽然手抓着轿杆儿,也是连摔了几跤,疼得她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轿子里尤氏心乱如麻,也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银蝶儿也不敢吭气,一摔倒就急忙爬起来跟着再跑,身上里里外外都湿透了,嘴里喘出的白气喷出去多远。

轿子飞快出了正房正院,向前又走了不远,再一拐就是贾蓉秦可卿的院子了。

银蝶儿瞅着院子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暗骂了两句,随着轿子一拐就要走。

没想到这功夫院门一开,一个丫头打着伞就出了院门儿,直奔着轿子这边就走了过来。

“这不知道是那院子里哪个浪蹄子,这大雪天也在屋子里待不住,非要出来浪一圈儿才罢!呸,没个好东西!”银蝶儿心里暗骂着,脚底下加劲儿就想要避开来人。

没想到那个丫头脚步很是轻快,几个起落就蹦跳着来到了轿子前,笑眯眯说道:“这不是银蝶儿姐姐?这大雪的天,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及至那丫头走近了,银蝶儿才看出来人居然是贾珍身边儿得宠的丫鬟,雅伦。

听到她问,银蝶儿皮笑肉不笑地撇了撇嘴,道:“我们奶奶要出去一趟呢。你这是去哪里?”

雅伦听问,忙笑笑道:“这不是咱们大老爷,非又要写什么毛笔字,非叫我冒着大雪儿去给他取笔墨呢!”

银蝶儿听了,心里登时“咯噔”一下,脸色立刻就变了。雅伦心直口快,直到话出了口,才想起这话好说不好听。急忙吐了吐舌头就跑了。

银蝶儿这里气得骂道:“不知深浅的浪蹄子,什么也敢说也敢做!以后还不知怎么死的呢!”

说罢,几人就急匆匆走了,幸亏尤氏在轿子里心神不安,并没有听见轿子外头的话。几个抬轿子的婆子却心里明白,只是不敢多说,只得埋头苦行。

原来这几日大雪,天香楼的工程也暂停了,贾珍又有什么正经事儿可干?

若是平时,他早就约上几个狐朋狗友去青楼里高谈阔论、寻欢作乐去了。

如今,他一门心思恋上了秦可卿,就趁着风大雪疾偷偷摸进了秦可卿的房内,两人整日整夜间浓情蜜意、你侬我侬起来。

秦可卿开始还觉得有些不妥,但她一腔柔情都缠绕在贾珍身上,二人一经见面说不出的风月情浓,把什么也顾不得了。

这几日大雪不停,二人也片刻不得分离,整日整日就搂抱在一起寻欢作乐,整个天地间似乎就剩下了两人。二人起卧密不可分,吃饭自然也是叫人把饭送到房里来。

因此,他们这一番作为顷刻之间就传遍了全府上下,除了尤氏和银蝶儿无人不知。就连贾蓉也得知了,可是他却毫无办法,也只得叫人把好酒好肉端进房里来,搂着他从青楼赎身的粉头取乐。

贾珍秦可卿二人高乐不提,却说尤氏忍着疼痛赶到了贾母的院子里。

她皱着眉头,咬着牙,扶着银蝶儿,费了半天的劲儿,终于进了贾母的房间。

屋子里贾母正一脸怒容端坐不语,王夫人低头不语,王熙凤却是满脸尴尬。

见了尤氏进屋,贾母先就冷笑道:“尤奶奶好大的派头,我们几人等了你这半日,你终于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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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贾母之怒,尤氏之苦

贾母从北静王府回到荣国府,立刻就把王熙凤和王夫人叫了过来。

两人知道贾母一大早就去找北静王求救,这时听贾母招呼,知道必定是有结果了。

因此二人飞一般就往贾母房里跑。雪大路滑,凤姐儿摔了几个跟头,像个雪人一般来到了贾母房中。王夫人也连摔几跤,一瘸一拐地来了。

贾母见了这对婆媳的惨象,忍不住心疼埋怨道:“就这么几步道儿,就摔成这个样子?”

二人也顾不上浑身疼痛,忙问贾母道:“老太太,怎么样儿了?北静王可答应了么?”

贾母点头道:“答应是答应了,可是……”

凤姐儿忙问:“老祖宗,可是什么?是不是这事儿棘手?”

贾母摇头道:“听北静王的意思,这件事儿他有八九分的把握,只是咱们家得出很大一笔钱买命……”

王夫人听了,急忙问道:“多少钱?要多少钱才行?”

贾母见问,便竖起一根手指。

王夫人一见,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惊道:“一百万两?要这么多钱?”

贾母摇摇头,说道:“一百万两?一百万两够买咱们贾府这么多人的命?一千万两!”

“什么?一千万两?咱们贾府哪儿有这么多钱?这不是活活要了咱们的命吗?”王夫人一听立刻就大惊失色,低声叫道。

“一千万两……确实是有点儿多……”凤姐儿也低声说道。

“依我看,一千万两不多……咱们贾府砸锅卖铁也能拿得出来……”贾母冷声道。

“老太太……这笔钱,理应……由宁国府出……”王夫人犹豫道:“毕竟这事情是他们惹出来的!况且,他们也不是没钱,老太太没见他们盖一栋楼就花了多少钱!”

“也好,去把尤氏找过了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手里有多少钱……要是不够,咱们也给凑一凑……”贾母点头道。

“依我说,咱们不如就把事情和他们一说,叫他们自己想办法去!这件事儿和咱们荣国府无关!”王夫人索性说道。

“一笔难写两个贾字!宁国府出了事儿,咱们也跑不了!都是一家子!”贾母冷冷瞅了王夫人一眼,森然说道。

王夫人被贾母这么一瞪,立刻就低头不敢吭气了。凤姐儿见状,急忙招呼人去宁国府报信儿,要尤氏赶紧过来。

当下三人就分别坐着不吭气了,都在低头默默想着心事。

尤氏这日正坐在屋子里生闷气。她前些日子为了笼络贾珍,特意费劲买了一个绝色的女孩子。没想到贾珍只看了一眼就让她自行处理。

她又到处找人,最后还是八千两银子又把这个女孩子卖掉了。

里外里,她赔了两千两!

两千两白银!那是多大一笔钱啊?

就这么没了?连个响声儿都没听见,白白浪费了两千两!

钱也就算了!如今贾珍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一点儿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了!他趁着这两日下大雪,没白没黑地泡在秦可卿的屋子里不肯露面!

这叫什么事儿?府里的下人们如今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扭头儿就在嘀咕这两位主子的事情!

尤氏是一点子办法也没有!她又是没脸又是憋屈!

这一日她起来没多久,就觉着右边肋骨下疼得厉害,动都不能动一下。

尤氏心知是这几日生闷气给气得!她索性也就没有起床,随便擦了把脸就偎在炕上休息。

“这宁国府又不是我的,我这一天忙死忙活的,一点儿好儿也没捞着!到最后却是自己的丈夫爱上了儿媳妇……真是叫天下人都笑掉大牙!”

尤氏越想越是生气,只半靠在床上哼唧,旁边儿银蝶儿一边给她揉着,一边安慰。

正这时候,就听外边儿有人问:“尤奶奶可在家么?”

“是谁?是谁来了?”银蝶儿忙问道,原来是连日下大雪,外头天气太冷,因此尤氏就叫外头等着伺候的小丫头子自去屋里呆着,省的冻坏了。

这个功夫儿,雪下得正大,小丫头子们躲在屋里头说话大牌,谁也没见着有人进来。且大家也都没想到这个天气还有人来。

“奶奶,是我,我是鸳鸯啊!”外头有人答应道。

“原来是鸳鸯姑娘?那可真是稀客,快进来!快进来!”尤氏一听是鸳鸯来了,一边急忙招呼一边就忙着起身,不想这一动就扯得肋骨下一阵剧痛,疼得她“哎呦”一声又摔倒在炕上。

银蝶儿这里一面忙着要下地去迎接鸳鸯,听见尤氏叫唤回头见她摔倒在炕上,急忙又转身回来要扶她。

“我且不当紧,快去先把鸳鸯姑娘迎进屋来是正经!今儿外头雪大,冷得狠!”尤氏急忙吩咐道。

银蝶儿听说,急忙就去掀帘子,不想鸳鸯已经带着一个小丫头子,打着伞进来了。

小丫头子一进了屋,忙着就要收油布伞。鸳鸯一见忙嗔怪道:“你这小蹄子,好没眼色!不说在外头就把伞收好了,如今看雪都落在地上化成水,小心滑倒人!”

那小丫头子听了,急忙扭身出廊下收伞。

这边尤氏和银蝶儿都忙笑道:“不当紧,不当紧!哪里就滑了!”

鸳鸯笑眯眯道:“可不是得当心?若真是踩上去滑倒了,这地面可是硬邦邦的,看摔坏了人。”

她一面说,一面就看见尤氏正半倚在炕上揉肚子呢,忙又问道:“奶奶,你这是怎么了?看你脸色也不大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尤氏忙道:“可不是,今天一早起来,就觉肋下疼得很,我本来以为不过是岔了气,谁想到越来越疼,现在就动身也不得!”

鸳鸯一听忙道:“可找大夫来瞧过没有?别是什么大毛病。”

尤氏便摇头道:“不要紧,哪里就那么娇气了?何况这么大的雪,就请也不见得大夫能来呢,再看看再说吧!”

“那也好,奶奶若是疼得厉害,就赶紧派人去找大夫,可别耽误了!”

尤氏这里忙答应了。鸳鸯也早就知道了宁国府的事情,心里头也明白她这指定是动了气,这才浑身难受,也就不再多说了。

银蝶儿见鸳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头知道她必定是有正经事儿才来,且这么大的雪,若是没有事儿谁会出门。

恰巧那个小丫头在外头收了伞,不敢就进来,只在廊下等着。银蝶儿忙就先泡了杯茶,又笑道:“姑娘,你且这里坐着和我们奶奶说说话儿,我领那小丫头子去屋子里暖和暖和。”

鸳鸯笑着答应了,见银蝶儿出门去了,这才笑着也坐在炕上,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不见。

尤氏一见她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忙问道:“下这么大的雪,姑娘还冒雪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鸳鸯点点头,正色道:“正是,出事了,出了大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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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贾母骂主

尤氏听见贾母说起是当今的皇上在背后搞鬼,忙问道:“老祖宗,当真?当真是皇上派人去查的么?”

“嘿嘿!”贾母听问,冷笑道:“不是他,还有谁?他一向就是个卑鄙小人!就连上位都是依靠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做这么点子事情更加是轻而易举,你们难道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不成?”

老太太一番话说完,屋子里几个女人都吓得一脸土色,谁也不敢说话。

贾母见了,更是冷笑连连,说道:“你们怕什么?横竖屋子里只有我们几个人,难道还怕谁说出去么?他早就看我们贾府不顺眼了,我恨不得咬他两口才解气!”

凤姐儿见诸人都不说话,忙干笑道:“老祖宗慧眼如炬,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了。老太太且别生气!”

贾母点头道:“是,这也没什么可生气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规矩如此。我只盼望着我闭眼前还能见到这天能变一变呢!我就是死也能闭上眼!”

她这一番话一说,王夫人和尤氏两个更加心惊,王夫人便急忙给凤姐儿递眼色。

凤姐儿见了,便急忙劝道:“老祖宗,这些事情改日我陪你老人家说,您老人家倒是先和尤姐姐说正经事儿!”

贾母听了,这才闭口不谈,又指桑骂槐,大骂贾珍道:“都是些败家子儿!既然自己没本事,一番事业都是从老子手里继承来的,那就应当好好守着祖业过日子才是!每日里总是想着些有的没的,总有一日脑袋掉了,这才罢休,都是什么好东西!总有一日,我老婆子狠狠打他几拐棍,他这才能学乖些!”

尤氏听的莫名其妙,但也只能低头听着不敢吭气。

只听贾母又道:“如今可好,你们府里那祖宗如今可是闯下好大的祸事,如今连荣国府也受牵连了。那个不是东西的好容易抓着点儿把柄,如今就要拿我贾府作伐子,要砍我们上下千余口人的人头!尤奶奶,你说怎么办?”

尤氏直到此刻才知道这天大祸事是什么,她登时就吓得脸色惨白,身子一软就滑下了椅子,直挺挺摔倒在地上。

屋里几人见她这样子,都是吓了一跳,凤姐儿急忙就蹦过去府了她起来。

凤姐儿见尤氏在她怀里一动不动,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她居然已经是吓得昏死过去了。

贾母和王夫人见她如此,也都慌了神儿。王夫人也急忙起身过来帮忙,贾母急得眼睛里只蹦火星儿,埋怨道:“这尤氏也太不经事儿了!这么一点子事情就能吓死过去!怪不得她那府里头乌烟瘴气,叫天下人都笑掉了下巴!”

王夫人忙着一边帮着凤姐儿,一面回头道:“老祖宗,您老人家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事儿没见过?别说她尤氏了,就是我也和您老人家差得远呢!这也怪不得她!”

她这番话,一小半是为尤氏开脱,大半儿却是在极力溜须贾母。老太太听了她这番话,心里才终于舒坦一下,冷哼了一声重新坐下,也不吭气了。

这里王氏姑侄两个手忙脚乱半天才把尤氏弄醒。她一醒过来,随即又痛哭起来,只听她哭道:“神佛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这可怎么办啊?我当时是劝过他不要冒险,可是他怎么肯听我的?如今有了这大祸,这可怎么办?”

凤姐儿见她这番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可怜她,忙劝道:“姐姐,你先别急着哭!你先听老太太把话说完再哭不迟!”

她劝了半天,尤氏这才强忍着悲痛,“扑通”一声跪在贾母跟前,含悲道:“老祖宗,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好歹都是贾家的后人,您老人家救救我们!”

见到尤氏如此,贾母也于心不忍,忙叫凤姐儿把她死活拉起来,叹气道:“珍哥媳妇儿,就像你说的,咱们这群女人都是贾府的媳妇儿!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贾府大大小小被人拉去街上砍头?那我怎么还有脸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你先起来,我慢慢和你说!”

尤氏听了,这才稍微有些放心,顺势被凤姐儿拽起来坐在了椅子上。

“珍哥儿媳妇儿,我今日一大早就去北静王府去求人了。人家给我的回复是一千万两银子,买贾府一个平安!”贾母叹息道。

老人家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回想她初嫁入贾府的时候,那时候是多么风光!那时候的贾府是天下第一家!

那时候,贾府还在南边。皇帝六次南巡,每一次都指定由贾家接待,那份尊荣、那份气势!

没想到短短几十年过去,当日风光无限的府邸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要用一千万两银子来买命!

“你个缺德短命的东西!你这是故意要坑我贾府啊!我老太太非要看着你灰飞烟灭的那天!你现在且得意吧!老天爷有眼,我贾家为你皇家出了多少力?如今这是要鸟尽弓藏了么?你一定不得好死!”贾母满脸怒色,心里一遍一遍诅咒着。

“一千万两银子?”尤氏立刻就被这可怕的数字给吓坏了,差点儿就再次昏倒。

“老祖宗,怎么要这么多银子呢?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呢?”尤氏在宁国府里是管家夫人,府里有多少钱她比谁都清楚。

“没有钱?哼哼!”王夫人冷笑了两声说道:“没有钱就没钱吧,大不了大家一起等着被砍脑袋就算了!反正我也是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活够了!”

“这……”尤氏一听王夫人的话,脸色立刻大变,急忙道:“太太!我真的没有说谎!原来家里还有些钱,可是你侄子贾珍他非要盖什么天香楼,把银钱都花光了!如今库里也就剩下几十万两……”

她话还未说完,贾母就皱眉道:“珍哥媳妇,也不是我说你,你也不管管!你们宁国府空着多少房子?好好的又盖什么楼,一天到晚尽是瞎花钱!”

尤氏听老祖宗这么一说,心里憋屈了多久的辛酸再也控制不住了,流泪哽咽道:“老祖宗,老祖宗,老祖宗!咱们都是贾府的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您了,我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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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贾府要乱了

贾母找来尤氏,无非是想和她商量一下两府一起凑银子买命的事情。

王夫人和王熙凤两人却根本没有想出钱的意思,她们的想法很简单:谁惹的事儿谁自己去摆平。既然皇上是因为秦可卿的事情才来讹诈贾府,那就应该你们宁国府出钱!

况且说,荣国府现在底子也都快尽了。

不错,以前贾府先人却是留了大笔的财富下来。但是坐吃山空这个道理谁都懂!

如今府里的全部进项无非就是依靠几个农庄,几家铺子,另外还有贾政每年不多的俸禄。这些就是全加起来也不过几万两银子,够什么的?

荣国府自古传下来的爱排场,爱面子,都是用大把银钱堆起来的!

更让人心焦的是,贾府如今的男人们,自贾赦、贾政算起,直到贾宝玉、贾环、贾兰,哪儿有一个会赚钱的?

说句难听话,这些爷们儿都是惯会“饭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人物,哪里还想到这么大的一个府每日需要多少银子才能运转起来?

也不是没有来快钱的门路:买卖官职、帮人打官司赚钱……这些都是极好来钱的法子。但是贾赦一味只知道高乐,贾政迂腐,生生把这条路给堵死了。凤姐儿倒是偷偷帮人打官司收了不少黑钱,可是她毕竟也是个女人,也不好天天做这些事情!

另外还有一条,凤姐儿就是靠这法子赚了钱,那也是揣进了自己的腰包,怎么肯放入官中去供大家使?

因此,荣国府越来越要穷尽了!

这些事情,贾母一概不闻不问,总是她手里有钱有东西!少了谁也少不了她老人家的。至于荣国府里还有多少钱,她并不过问,也不是很清楚。

王熙凤和王夫人两人对这可是清楚得很!荣国府如今剩下的银子不过是仅仅够自己过日子罢了,哪有余钱帮别人?

因此,王夫人一待见到尤氏,言语中便透露出不肯帮忙的意思,让尤氏自己去想办法。

尤氏这里委屈得恨不得立刻就死了才甘心!为什么都来逼迫她?她不过是有个名儿罢了,手里既没有实权也没有真金白银!她能怎么办呢?

“老祖宗,我们宁国府里现在真是没那么多钱!若是老爷没有盖那什么劳什子天香楼,那也许能凑出来一千万两!可是现在,去哪里凑?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都已经变成了一栋天下少有的奢华宝楼……”

“一群败家的东西!你倒是告诉我,珍哥儿好好的发什么疯?他嫌钱多?为什么要盖这个天香楼?”贾母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儿媳妇一口一个没钱,那边府里的奶奶也是哭着说没钱,自己这舍了这张老脸才求来的活命机会,难道在她们眼里就这么不值钱?是不是真的要等到铡刀放在脖子上才开心?

“说!你给我说实话!你们宁国府越闹越不像话了!你老公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要跑去道观了修什么仙!他儿子骄奢淫逸把宁国府都要败坏光了,他也不管!这到底是修的什么仙?”贾母两眼喷着怒火,大声质问尤氏。

“祖宗,老祖宗,我也苦啊!我又不是没有劝过,可是有用么?不过是换来一顿饱打!珍老爷为什么要盖这楼,老祖宗您当真不知道么?”尤氏哭道。

“不知,我怎么会知道?我都什么年纪了?难道还要我操你们那份心?你倒是快点子说,到底为什么盖的楼?”贾母一迭声催促问道。

“既然老祖宗您一直问,我也不怕丢人了!那天香楼是为了秦可卿才盖起来的!”尤氏哭泣着低声道。

“什么?为了秦可卿?他贾珍一个老公公为什么要给儿媳妇盖楼?贾蓉呢?贾蓉死了不成?轮得到他来操这份心?”贾母狐疑道。虽然她也曾听下人说起过贾珍和秦可卿有事,但是她不过是当做无稽之谈,并未曾往心里去。此刻听尤氏这么一说,倒是把她吃惊不小。

“老祖宗!我就实话实说吧!他们两个人早就爱得死去活来了!贾珍现在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无时无刻心里不想着他儿媳妇!”尤氏又是抱怨又是憎恶地说道。

“什么?难道这还成了真事?这贾珍为了秦可卿难道连脸面也不顾了么?”贾母一听,心里就是“轰隆”一声,暗自道:“完了,完了,这下子可是什么都完了!万恶淫为首,既然二人有了那苟且之事,宁国府败落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了!”

她老人家心里惊骇无比,不觉就想起当然贾府祖上为了这两府兴旺,是如何费尽心机如何克勤克俭,没想到最后居然养下了这么一帮子败家子!

怪不得人常说“富不过三代!”看来自己真是要眼睁睁看着贾府这栋高楼垮塌了!

她越想越是心伤,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手指着尤氏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好……好……没想到贾府上一辈人流血流汗,就换来你们这一帮子混账东西!我…我……”说到最后,她一口气上不来,双眼一翻白就昏厥过去…

这一下子可把屋子里几个女人吓得魂飞魄散!凤姐儿先就跑过去抱着贾母痛哭起来,王夫人也吓得没了主意,才走了几步就腿发软,摔倒在了地上。

尤氏更是混没了主意,急忙大叫道:“快来人啊!老太太昏过去了!鸳鸯?鸳鸯!”

原来鸳鸯等一干人都在门外悄悄候着着呢,此刻听见屋子里乱起来,她急忙领着平儿、金钏儿等一群丫鬟就跑了进来。

顿时屋子里就乱成了一锅粥,探视贾母的探视贾母,扶王夫人的扶王夫人,银蝶儿也悄悄过来搀着尤氏,偷偷给她擦眼泪。

原来贾母不过是急怒攻心,这才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倒了。鸳鸯不过稍微掐了掐人中,她便醒了过来。饶是如此,众人哪里敢就此放心?凤姐儿第一个就一迭声叫人快去请最好的大夫过来看看。

地下平儿也不放心别人去,只得自己跑去寻人去请大夫。这边王夫人见贾母醒过来,这才稍微放心,她自己却犹自吓得手脚哆嗦个不停,路也不能走了。

按说王夫人自古以来不过是面子上孝顺,私底下怎么想也就她自己知道了。如今贾母昏倒,她怎么倒吓得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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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婆媳之间

贾母因为宁国府的事情激怒攻心,终于一口气上不来晕倒了。她是贾府里辈分最高、权势最大也是最有钱的人,她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因此,这可把众人都急坏了。

其中最担心的老太太的不是别人,却是她老人家的儿媳妇:王夫人。

按说,王夫人私底下对贾母颇有微词。别的都还好说,最让她无法释怀的是:老太太把她生下的孩子一手把着,连她这个当娘的都且得靠后!

她一共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共女儿。女儿贾元春不必再说,已经去皇宫里享福去了;长子贾珠也不必说,已经是没了;如今她眼前就宝玉一个了!那可是她的眼珠子,是她的命!

况且,宝玉是荣国府的嫡子,唯一的嫡子!日后这荣国府就是宝玉的!她日后都指望着他生活呢!

可是这老太太却自小就把宝玉抱在她跟前养着,在老太太眼里,宝玉不是孙子!简直就是比儿子还亲的儿子!

弄得现在宝玉对老太太比对她这个亲生母亲还更亲热!况且老太太对宝玉太过宠溺放纵,这孩子自小就无法无天,生成了多少让人无法言说的毛病!

一想起这些,王夫人就不得不怪贾母,满腹都是怨言。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是儿媳妇就得遵守儿媳妇的行动准则,只能在背地里偷偷怨恨而已。

这次见到贾母在关键时刻气急昏倒了,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这老太太的重要。

如果在这个时候老太太有什么三长两短,这一摊子烂事儿还有谁能出面解决?她么?她有自知之明!莫说是宁国府的事儿,就连荣国府里她如今都不大能插上手了!

如果老太太真的撒手不管了,谁还有那么大的脸面去求人帮忙?贾赦?贾政?她自己?邢夫人?王熙凤?贾琏?还是贾宝玉?

事到如今,王夫人突然明白:贾府里除了贾母,剩下的谁也没什么面子!谁出去也办不成什么事!

就在贾母昏厥的一瞬间,王夫人突然就明白了这么多事情,因此她更加吓得厉害。

老太太,你可千万不敢有什么事情啊!

你若是真的倒下了,这贾府恐怕距离崩塌也就不远了。

“老太太……您可是没有什么事儿吧?”王夫人强撑着走到贾母身边,一屈身跪下问安。

她这一下跪,王熙凤、尤氏并众多丫鬟谁敢不跪?因此屋子里登时就乌压压跪了一地人。

贾母泪眼朦胧望着屋子里的一群女人,心里又是痛又是气,因哭道:“你们这些人啊!若不是为着你们,我哪里肯操这么多闲心?我恨不得早点死了干净,可是阎王爷又不肯收我,只要我留着这口气受罪!”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撑不住哭了。

正在哭闹间,就听外头有人回说大夫来了,众人忙都擦干眼泪站起来,王夫人亲自去迎了大夫进来。

来的正是经常来贾府里瞧病的王太医,和众人也都熟悉。他见贾母气色不好,当下也不敢耽搁,急忙几步先来到贾母跟前,伸手给贾母仔细把了脉,复又瞧了瞧舌苔,这才笑道:“不当紧,不过是和小辈生了些闲气,稍吃些药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王太医一面说一面就取出笔墨来,一挥而就写出了药房,又嘱咐道:“这些药材都是对症的,只求有用不求名贵,千万不可胡乱添什么补药在里头,反而会坏了事!”

凤姐儿等急忙接了药方,立即叫人去外头的药铺里抓药。

王太医这边就笑劝道:“老太太是难得的富贵人!看您的相貌那是天下少有的大富大贵之相,如今怎么和自己的孩子生气了?”

贾母强笑道:“王太医你不好好给我瞧病,倒成了个看相算命的了!”

王太医忙笑道:“这看病到了深处,原是和算命相通。我虽然不敢说是什么国手名医,却也不敢胡乱瞎说。我说的怎么也是有些道理的!”

贾母便笑道:“呈你的吉言,只是自己的苦自己知道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大富大贵的人呢?常言道:有得必有失!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王太医忙劝道:“能如老太太这般富贵的,天下也没几个了!老太太还是少操些心,安享天伦之乐吧!”

贾母叹了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忙命人给王太医拿诊金。

王太医急忙推辞道:“本来这几日就想着要来看看老太太,且巧今日您老不适,这倒是省了我雇车的麻烦,还要什么诊金?日后再说吧!”说着,他再三推辞,到底也是一文钱也没有收,又嘱咐了贾母几句这才告辞了。

王夫人等急忙送了王太医出去,吩咐下人好好送太医回去,这才又急忙回屋里探视贾母。

众人见贾母神色有些委顿,又见她确无大碍,便嘱咐鸳鸯等人好生伺候,若有什么不妥赶紧去叫她们。

贾母也挥手道:“你们先走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有些乏了。有什么事情再说罢!”

众人方才悄声告辞出来。凤姐儿自然是同王夫人一路,尤氏跟在二人身后却很是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王夫人觉察出尤氏的意思来,便回头吩咐道:“你且先和凤姐儿来我屋子一趟,事情还没有分说明白,你且不能走呢!”

尤氏听了脑子就“嗡嗡”乱响,心里暗自叫苦。但也只得答应了,一步一步跟着两人来到王夫人上房。

一进了院子就见打扫得甚是干净,连一片雪花儿也不见。廊下规规矩矩站着几个小丫头,一点儿声息也不闻。

几个小丫头见几人进来,忙行礼问好,忙掀帘子让几人进了屋。

几人方坐下,早就有小丫头沏了滚滚的热茶上来。王夫人便吩咐金钏儿道:“你且好好去门外守着,不许放人进来!”

金钏儿忙答应着就出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听三人端起茶杯假意喝茶的声音,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尤氏更加是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王夫人到底叫自己来要说些什么。

三人沉默了半天,王夫人这才放下茶杯,皱着眉头问道:“尤奶奶,你如今也知道这事情了,你到底心里是怎么个成算?”

尤氏听问,脸上便显出愁容来,她刚准备说话,却听王夫人又道:“你可别和我说什么宁国府没钱的话!明明你们府里那么多金银财宝堆成了山,却要和我们装穷,这可不是笑话么?”

尤氏听了,由不得奇怪道:“太太,我们府里哪儿来的金银财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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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人之乱

尤氏从荣国府回来,满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出来迎接。别说是她和银蝶儿,就连几个抬轿子的老婆子脸上都不大好看。

原来平日尤氏为人慈善,对府里的下人一向宽容。再加上贾珍也并不拿她当回事儿,府里一干人等无不洞若观火,因此一帮下人也就慢慢放肆起来,不把尤氏这位当家奶奶放在眼里了。

这若是王熙凤,早就把几个丫鬟拉在院子里冻上几天,筋也打折几根了。

尤氏进了屋子,只见屋里火盆早就熄了,好好个屋子比冰窖还冷些。

尤氏也不理论,银蝶儿却气得两眼喷火,一迭声儿叫着要去打骂几个丫鬟出气。

尤氏兀自拦着不许去,没想到她这一动弹旧伤复发,疼得她蹲在地上起不来,连嘴唇都咬破了。

银蝶儿这里吓得魂飞魄散,她使了半天劲儿也拽不动尤氏,只得出去找人帮忙。

此刻她是又急又气,待到一脚蹬开西厢房的门,只见几个丫鬟正围着火炉烤火吃花生呢。这可把银蝶儿气疯了,她走向前去把花生尽情向地上一扔,抓住其中一个丫鬟的发髻,狠命打了几下,骂道:“你们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就配那些不拿你们当人的主子使唤!都是些犯贱的东西!奶奶对你们越好,你们不知感恩图报,反倒个个坐起来了!”

她越说越气,又狠命打了几个丫鬟几下。几个丫头见银蝶儿是真急了,个个吓得一声儿不敢吭,都乖乖跪在低上低头任凭打骂。

“奶奶在屋子里扭伤了腰!你们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要跪死我么?还不快去屋子里把奶奶扶起来?”银蝶儿又踢了小丫鬟几脚骂道。

几个小丫鬟屁滚尿流爬起来,急忙跟着银蝶儿身后就进了正房。

一进屋众人就见尤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呲牙咧嘴疼得满脸都是冷汗,脸比外头那雪还白。

众丫鬟这才都害怕了,七手八脚把尤氏抬到床上,服侍着她脱了外衣盖好被子,早有两个丫鬟又急忙端了旺旺的火盆进来。

尤氏自始至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银蝶儿更害怕了,哭问道:“奶奶!你现在是觉得怎样?还是疼得厉害么?”

尤氏咬着牙微微点点头。银蝶儿见了更是伤心不已,忙扭头叫丫鬟:“你们快先去外头找小厮们去请大夫过来!”

小丫鬟忙答应着去了。

当下屋子里只有银蝶儿在床上看着尤氏,几个丫鬟静悄悄站在外屋地上,动也不敢动。

银蝶儿看着几人眼里冒火,又骂道:“成天家懒死你们!奶奶心疼你们,你们就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直挺挺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院子扫雪去!”

几个丫鬟忙悄声走出去打扫庭院了。外头风雪更大了,几人刚刚扫完厚厚一层积雪,一扭头地上又是厚厚一层!

几个丫鬟又冷又气,一边儿低头扫雪一边儿小声咒骂:“奶奶都不曾说什么呢!她倒拿自己当起主子来了!也不过和我们一样都是伺候人的下贱命,没事折磨我们做什么?什么好东西!”

几个丫头正低头嘟囔呢,突然就听见有人笑问道:“几位姐姐,你们这是疯了不成?这大雪天扫什么院子?”

几人一抬头,只见一个身形纤瘦的小丫鬟,撑着油布伞,一蹦一跳过来了,正是贾珍眼前的红人,雅伦。

几个丫鬟忙停手笑问道:“雅伦妹妹怎么这大雪天的过来了?”

雅伦甩了甩伞上的积雪,笑道:“这不是老爷忽然起了兴头,要吃涮羊肉!非让我过来寻奶奶把仓库里吃涮锅的家伙事儿找出来送过去呢!”

一个丫鬟听了便指指正屋,小声说道:“妹妹小心点儿!奶奶今儿身子不爽动弹不了!一切都是银蝶儿那个副奶奶说了算呢!人家正在气头儿上,小心拿你也撒气!”

雅伦听了冷笑道:“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和你我一样儿的人!她哪里来的脸面敢给我气受?”

另一个丫鬟听了忙道:“妹妹!你还是年轻些,不知道她的厉害呢!才把我们几个一顿好打!又指桑骂槐地骂了咱们一顿,说咱们这些个当奴才的,仗着主子喜欢就不知天高地厚……”

雅伦听了便皱眉道:“她不过比我们早来些,怎么这么兴头?”

当下几个丫鬟又低声说了几句,雅伦便冷哼一声道:“你们怕她,我却是不怵她!咱们各为其主,再说是老爷要我来的,她还敢怎地?”说完雅伦把伞一收就直向正房走去。

几个丫鬟互相瞧了一眼,各自都是面露得意之色,偷偷窥探雅伦。

只见那丫头径直走到廊下,也不说话,一掀帘子就闯进了正屋。

几人心头暗喜,一面低头假意扫雪一面竖起耳朵细听屋内的动静。

雅伦一进屋子只见外屋里静悄悄不见人影儿,她走了几步向里屋探头一看,就见银蝶儿正坐在床上看着尤奶奶呢。

雅伦一见她就想起刚才几个丫鬟的话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奶奶可在么?我有事回奶奶!”

银蝶儿猛听见有人说话,冷不防倒吓了一跳,忙抬头见是雅伦大咧咧站在外屋地里,正鬼头鬼脑向里头看。银蝶儿当下心里有气,但她知道雅伦是贾珍心爱的丫鬟,在府里很有面子。当下,她也只得忍气说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儿?奶奶现在正不舒服呢。”

雅伦似乎并没有听见银蝶儿在说什么,仍然说道:“爷说了,今天晚上想吃涮羊肉呢,让奶奶去库里把家伙什儿拿出来送过去!”

说完,雅伦扭头就要走。这里银蝶儿气得浑身乱战:怎么还有这么嚣张的丫鬟?进了主子的屋一不行礼,二不问安,张口就要东西?自己明明说了奶奶身子不爽利,她竟然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原来,这个雅伦仗着贾珍宠爱她,再加上她自幼便同男孩子一起长大,每日间就知道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她哪里懂得什么道理规矩?

况且她刚才受了几个丫鬟的怂恿,一进来就带着气,。且银蝶儿大大咧咧坐在床上,见了她也没个笑脸,因此她才放肆起来,回过了话扭头就走,丝毫没有把躺在床上的奶奶放在眼里!

她是贾珍的心腹,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心都在秦可卿身上,眼前床上躺着的这位不过是名分上的主子罢了!若是真说起来,她还不如自己在贾珍心里的分量重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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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雅伦之死(上)

雅伦过来找尤氏传话,恰逢尤氏又病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一进院子就受几个丫鬟挑拨,进了屋又很是放肆无理,说了几句话扭头就走。

银蝶儿这里被气昏了头,忙喝道:“姑娘你且站住!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简直奶奶病了也不知问候几句,就管你传了话就走?”

雅伦听了,方停住身,冷笑道:“银蝶儿姑娘你好大的口气!连奶奶并没有说什么呢,你就挑三拣四起来!看来奶奶是好奶奶,都是被你这种奴才在后头嚼舌根,传闲话!”

尤氏躺在床上只觉胸口肋下一阵一阵刀割一般的难受,她听银蝶儿和雅伦口角起来,偏偏自己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得用手使劲扯银蝶儿的袖子,不许她再说话。

银蝶儿会意,只得强自压下一口闷气,问道:“姑娘,我并没有传什么闲话!姑娘你可不敢混赖人!姑娘且告诉我爷让把东西送到什么地方去?”

雅伦听了,方冷笑道:“你说呢?你自己不长脑子?自然是爷在哪里就把东西送去哪里!这也要问?可见你平日根本就不知体会主子的意思,也不知你凭什么做了奶奶的大丫鬟!”

“你……”银蝶儿被雅伦这番话气得话也说不出来,只见那雅伦却再也不肯停留,一摔帘子就出去了。

“这……这……”银蝶儿气愤难平,她正想要说话,一扭头又见尤氏也是气得眼泪长流,忙忍气吞声又安慰起尤氏来。

且说雅伦这里好好出了一口恶气,她得意洋洋地摔开门帘走了出来。几个丫鬟都在竖着耳朵偷听,把屋里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刻见到她走了出来,忙都围过来低声赞叹道:“雅伦妹妹当真是厉害,把那个自封的副奶奶顶了个够呛!这可真是要气死她了!”

雅伦得意道:“这是自然!我可比不得你们好性子,一再忍着那泼妇!”

众丫鬟忙献媚道:“妹妹你深得主子宠爱,自然有胆量有底气,我们哪里能比呢?”

雅伦便笑道:“也不是什么得宠不得宠的话!我性子就是这样,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仗着主子撑腰,整天吆五喝六横行霸道的小人!她若是和别人抖威风还罢了,要是给我脸子看,我就算是和她对命也不会由着她!”

众人听了都交口称赞道:“怪不得姑娘得主子赏识,就是姑娘这骨气寻常人可少见!可谓是咱们女子中的英雄!”

雅伦听了众人一番吹捧,心里得意自不必说。她撑开油布伞就往外走,一边还扭头对众丫鬟说道:“依着我说,你们倒还是不必扫雪了,这天上哗哗下,你们不是白扫么?什么时候才能扫干净?”

几个丫鬟嘴里称是,可谁又敢真的停下?都只能是看着雅伦轻快地身影消失在雪幕之中,又低头扫雪罢了。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把天地间连成了一片。走在大雪之中,方向都难以分辨。雅伦出了尤氏的院子,走了没几步就见四处都是棉絮一般的大雪,一眼望出去不分东南西北。她忍不住就叨咕道:“这什么鬼天气?怎么下这么大的雪?”

“嘿嘿!雪下得大才好呀!雪下得大才好埋人啊!”冷不防身后有人阴测测说道。

这声音阴森恐怖异常,把雅伦吓得浑身汗毛直竖。她急忙一扭头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紧紧贴着一个男子,她这一回头差点儿就撞在男子的脸上。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她一声尖叫就往后躲。不料脚底下一滑直挺挺就摔倒在地上,磕得她脑袋生疼,眼前直冒金星儿,油布伞也远远摔在一旁。

雅伦手舞足蹈正要爬起来,却被那男子狠狠一脚踩在胸口,登时一股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想是肋骨被人踩断了。

“啊……你……”雅伦勉强说了几个字出来,胸口又是连连剧痛,疼得她一口血就喷了出来,脑袋一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嘿嘿!小**!你不是帮着你主子偷人么?今天我就叫你偷个够!我就叫全天下的男人都尝尝你这**的滋味!”男子狠狠对着雅伦的脸上啐了一口,弯腰拉着她的脚踝就走。

却说银蝶儿这里见雅伦走了,她被气得不轻,本来想要和雅伦好好理论理论,但又怕尤氏生气,也只得强忍下这口气。

她陪这尤氏待了一阵子,见她主子慢慢缓过来了,气色也好看了很多,这才放心下来。她又想着方才雅伦传的话,急忙从尤氏身上解下来钥匙,交待了一声,就下地要去库房里取东西。

银蝶儿一出来,见几个丫鬟仍然兀自在大雪中扫院子,心里好气又好笑,忙呵斥道:“你们都是傻子么?这么大的雪怎么扫地?还不快滚回屋子里呆着?我要出去一趟,你们两个去守着奶奶!我去去就回!”

几个丫鬟一听,心中大喜,忙都连声称谢,放下手中的扫帚就飞跑。

她本来想要叫个丫鬟跟着自己去取东西,但一眼见到众人都跑回屋子里去了,且又怕丫鬟们毛手毛脚摔坏了东西,也只得自己冒着大雪独自前去。

出了院子没走几步,银蝶便瞧见不远处雪地上似乎躺着个什么东西,倒唬了她一跳。

“难道是谁大雪天滑到摔昏了?”银蝶心中想着就疾走了两步。待走到近前才发现原来地上躺着一把伞。

她弯腰捡起伞来仔细一瞧,便发现原来这油布伞居然是雅伦的。

一想到这丫头仗着贾珍宠爱在府里头无法无天,什么事情都敢干,银蝶忍不住一阵恶心,就要把伞扔出去。但转念一想:那蹄子虽然叫人憎恶,可于这油布伞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银蝶便把伞收了,夹在胳膊下往前走去。

原来宁国府存放一干杂物的库房在西边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里。银蝶冒着大雪行了半日,这才终于到了西边库房的院落里。

她掏出钥匙打开院门,只见院子中积了好厚一层雪。再仔细一看,却又见雪地里似乎有男人的脚印,直通向院子西厢房。

看这脚印的模样,似乎是刚刚有人来过。脚印上薄薄盖了一层积雪,与别处相差甚是明显。

“这是谁来过这里?”一看到雪地上的脚印,银蝶儿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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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雅伦之死(中)

银蝶儿拿着钥匙,打着伞来库房取东西,却发现有人进了库房的院子。

她这一下吃惊不小:这库房的钥匙全府里只有贾珍、贾蓉并尤氏三人有。除了尤氏经常来这里取东西,另外两位爷平日里甚少前来,何况是这么大的雪,他们更加不会来了。

“难道竟然有人趁着大雪来偷东西?”一想到这里,银蝶儿吓得忍不住有些发抖。

倘或真是这样,她一个人在这大雪天里可是危险得紧!

银蝶扭头就想要走,可是走了没有几步,她忽然又想到库房大门的锁并没有破坏的痕迹,或许真是两位爷心血来潮过来转过?

又或许是老爷等不及,自己前来取东西了不成?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为什么要去西厢房?那里面可是没有放什么啊?

她越想越奇怪,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再次扭头走回了库房的院子。

银蝶儿呆呆站在院门口等了半响,直到天上的大雪很快就把地上的脚印全部遮盖起来,她这才横下心,慢慢向西厢房走去。

此时大雪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整个宁国府都是一片寂静。这里本就偏僻少有人来,如今更是静谧得如同坟墓一般。

银蝶儿提心吊胆,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西厢房。房门上铁锁悄然不动,银蝶把耳朵偷偷贴在窗户上细听。她听了半响屋子里兀自没有一点儿动静,银蝶儿这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准备离开。

“救命啊……”就在银蝶儿刚准备离开的时候,西厢房里突然传来一身低低的呼救声。

“啊……”她这下可吓得不轻,一声惊呼后银蝶儿手里的伞也扔在了地上,脚下一滑人也重重摔在地上。

“救命啊……我是雅伦……快救救我……”屋子里的人似乎听见外面有人,忙大声呼救。

“什么?是雅伦?这死丫头怎么在这里?难道她是来偷东西不成?”银蝶儿正被吓得魂飞魄散,突然听见屋子里的人自称是雅伦,她忍不住如此想到。

“谁?你是谁?”她急忙问道。

“是我,我是雅伦……快救我!”屋子里的呼救声更加清晰了。

“果然是这死丫头,这可把我吓死了!”银蝶儿急忙从雪地上爬起来,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嘟囔着又来到了房门口。

“是雅伦么?你怎么来这里了?”银蝶儿满腹疑虑,急忙问道。

“是我啊,快开门!我被人绑在这里了!咱们府里有坏人,快开门!”雅伦在屋子里急忙叫道。

“坏人?什么坏人?”银蝶儿忙问道:“你莫说谎,你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放屁!这库房里头不过是些破烂,哪里值得我来偷?你是谁?快开门!”雅伦在屋子里急吼吼叫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雅伦姑娘!你既然又能耐进来就有本事出去!我还忙呢,没耐烦搭理你!”银蝶儿一听雅伦的口气,立刻又想起她方才在奶奶房子里是如何的嚣张,心里怒气立刻充满了胸膛。

“你是不是银蝶儿?你快给我开门,好儿多着呢!倘若你再不给我开门,我就告诉老爷是你把我打伤了关在这里,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见没有,快开门!”雅伦此刻受伤很重,胸口越来越疼痛。她见银蝶儿拖拖拉拉不肯开门,立刻在里面威胁起来。

“嘿嘿!姑娘你颠倒黑白的本事可真大!有本事你去告去吧!姑奶奶还不伺候你了!”银蝶儿气往上撞,扭头就走。

“啊……姐姐,我错了!是我不对!姐姐你别走!”雅伦在里面一听见银蝶儿要走,立刻就慌了神,急忙哀求起来。

“哼!你这贱人诡计多端,我可不上当!我只是来取东西的,我从没见过你!”银蝶儿说着便要去正房里去取东西。她才走出没两步,就见有人竟然快步从院子外走了进来。

这人来得突然,把银蝶儿倒是吓了一跳。来人远远见库房大门被人打开了,他做贼心虚急忙就飞奔进来查看究竟。

待他看清楚院子里来的是银蝶儿,这才稍微放下了心,急忙走了过来。

银蝶儿这时也看清来的竟然是贾蓉,也放下心来,问道:“大少爷!这大雪的天你来做什么?”

贾蓉几步走近,问道:“你呢,你又来做什么?”

银蝶儿忙回道:“我是来取涮火锅的东西,老爷今日有了兴致说要涮羊肉。”

“哼!”贾蓉冷冷哼了一声道:“他和那**日夜不休地取乐,此刻当然是有心情吃羊肉了!你可见到了什么?”

贾蓉说着就指了指西厢房。

银蝶儿这才恍然大悟,吃惊道:“少爷,居然是你把那贱婢弄过来的?倒是吓了我一跳!”

“嘿嘿,不是我是谁?这个贱人帮着他们两个私下没少传递东西!实在是让人恨极!还有瑞珠和宝珠两个贱婢,我一定也不放过她们!”贾蓉狠狠地说道。

“啊……少爷……你……你准备怎样?”银蝶儿吃惊问道。

“怎样?这贱婢该死,我自然是要好好折磨她一番!她不是腿脚伶俐么?我先打断了她的腿!她不是口齿伶俐么?我先撕了她的嘴,拔光她的牙!再把这贱婢送进窑子里去,让天下最肮脏、最下贱的男人都好好尝尝,尝尝宁国府里最受宠丫鬟是什么滋味!”

贾蓉这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只把银蝶儿吓得毛骨悚然,张口结舌问道:“少爷……少爷……你可是……可是开玩笑么?”

“嘿嘿!你这丫头可太小看我了!我是宁国府的少主子,我要收拾一个丫鬟都不行么?她是我府里花钱买回来的,我喜欢她怎样她就得怎样!”贾蓉阴森森说道。

“这……”银蝶儿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虽然心里憎恶雅伦,可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对付她。没想到贾蓉居然会这么恨这个小丫鬟。

“少爷……少爷……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子罢了……她也没有什么大恶,你若是不喜欢她,干脆就卖了算了,何苦要这么折磨她?”银蝶儿急忙低声劝道。

“哼,你不知道!这个贱婢帮着秦可卿那个贱人偷人养汉,使我蒙羞!我不好好炮制她还有瑞珠宝珠那两个贱婢,我这一生都不会开心!”贾蓉冷笑着说道,笑容看起来恐怖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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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雅伦之死(下)

贾蓉把雅伦关进了库房的空屋子里,却被银蝶儿发现了。

原来贾珍和秦可卿之所以能走在一起,和他们身边的丫鬟不无关系。特别是这个雅伦,为了讨好贾珍她没少往秦可卿屋子里跑。

她和瑞珠宝珠三个人一起撺掇成了贾珍和秦可卿,为此贾蓉恨得牙根直痒痒。

这几日大雪不停,贾珍居然白天黑夜都逗留在秦可卿房内,这件事儿传的沸沸扬扬,整个贾府都知道了,贾蓉怎么会不知?

恰逢他的妾室说笑道:“你们宁国府里别的都还罢了,只有那丫鬟们实在是能干!生生能把儿媳妇和老公公都拉到一起去!”

就这么几句话登时把贾蓉这包炸药给点燃了,他把茶杯一摔,跳脚骂道:“一个是我亲爹,一个是皇室丢弃的野种,这两个人我惹不起,难道连府里的丫鬟我也惹不起么?我这就去杀两个给你看看!”

那妾室便笑道:“我的少爷,你平日里连鸡都没有杀过,何况是人呢?你以为人是那么好杀的?依着我说,你也就说一说解解气就罢了!”

贾蓉更加生气,蹦起来骂道:“这几个贱婢,我不亲手杀她们不得解我的气!”说罢,他蹦起来就冒雪出去了。

旁边的小丫鬟见了,忙道:“奶奶,爷真的去了!会不会惹出什么事儿来?”

妾室笑道:“能有什么事儿?他不过是借酒撒疯!你瞧他一见了他老子和媳妇儿就成了软脚虾,你还指望他能去杀父弑妻子?大不了也就是打骂那几个丫鬟出出气!再说他就真当是杀了那几个贱人也没什么!她们本来就是府里买回来的玩物,和那些猫猫狗狗有什么区别?”

小丫鬟一听,吓得一个哆嗦,忙闭口不敢说话了。

却说贾蓉趁着一股怒气就直奔自己的院子而来。直至到了门前,只见院门紧闭。他耳朵贴在大门上仔细听了片刻,隐约似乎能听见院子里有嬉笑的声音。

似乎正是贾珍和秦可卿在看丫鬟们堆雪人耍呢。

贾蓉一听见他爹贾珍的笑声,立刻就吓得缩在一旁,再也不敢出声儿了。

他躲在一边偷听了许久,听得院子里欢声笑语,他越来越是灰心丧气,扭头就要走。

正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可巧雅伦这丫头打着伞出来了。也是她命该如此,贾蓉一见是雅伦,满腔怒火登时就冒起来。

他这才一路尾随,准备在偏僻处下手,要取了她的性命。

雅伦因着有贾珍的无限宠溺,把宁国府里谁也不放在眼里。她哪里想到会有人敢对她下手?再则风雪也大,她又在兴头上,居然没有发现有人尾随,这才被贾蓉得手。

他把雅伦踢昏后就拖来库房隐匿起来,准备等天黑以后再人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府去折磨。做完这些后贾蓉把院门一锁就离开了。可是他没走几步又想起来自己并未曾堵了这丫头的嘴,若是她醒转过来大喊大叫被人听见可糟了,于是贾蓉就又翻身回来,却碰上了银蝶儿。

要说雅伦这丫头确实是不知天高地厚,她自幼就没吃过亏,大家都喜欢她模样俊俏,头脑伶俐,平时且是让着她,把她惯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自以为比别人高一头,谁都该让着她。

就是此刻被贾蓉囚禁在屋内,她还不知害怕。待她听出外面说话的是贾蓉和银蝶儿,立刻就忍痛扯着嗓子叫唤起来:“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连老爷都舍不得动我一个手指头!你们还不快点放我出来?小心我回去告诉老爷!”

银蝶儿听了她喊叫,吓得一哆嗦,急忙看向贾蓉。

贾蓉却被这一嗓子吼得火气冲天,憋了多久的怨恨登时就爆发出来。只听他恶狠狠笑道:“你个贱人!你还真是找死!你看小爷我今日怎么炮制你!”

说罢,贾蓉便扭头吩咐银蝶儿道:“你去大门口儿好好看着人,别放人进来!我这就进去先好好收拾她!”

银蝶儿一见贾蓉满脸狰狞,目放异光,吓得她浑身发软,跌跌撞撞就跑去院门口看守。

这边贾蓉狞笑着就掏钥匙开了房门。屋子里雅伦正想要扯嗓子大喊,蓦然见贾蓉进来,她忙问道:“少爷!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关我在这里?”

贾蓉狞笑着不说话,一双眼睛只在屋子里四处巡视,不一刻就发现了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棒,他抬脚就直奔木棒而去。

雅伦这才觉察出不好,她忍痛爬起来就往门外跑。不料她刚跑出了房门,立刻就感觉头皮一阵巨痛,被人拽着头发拖了回去,扔在地上。

“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我……我告诉老爷去……”雅伦一眼瞥见双眼通红有如野兽一般的贾蓉,这才真的害怕起来。

“呵呵!你去告诉老爷?你去吧,只要你还有命就去告啊……他天天睡着我的媳妇,我都没说什么,我弄死他一个丫鬟,他有脸说我?”贾蓉冷笑道,一伸手就去撕扯雅伦身上的衣衫。

“不要……你干什么……”雅伦吓得满脸苍白,她忍着胸口的剧痛又想逃,却被贾蓉再次拖了回去。

“少爷,你放了我……”雅伦苦苦哀求起来,她这时候是真心害怕了,可惜已经太晚了。

贾蓉此刻人性早已泯灭,他已经变成了一头急欲噬人的野兽!

“啊……不要!”雅伦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惨叫声……

银蝶儿哆哆嗦嗦站在院门口,她见到雅伦一次次冲出房门,又一次次被贾蓉拖回去,吓得银蝶儿站都站不稳了。

她扶着墙就蹲在了地上,感觉小腹一阵阵抽搐,尿液无声无息地流了满身。

“真是想不到,长得那么俊秀的贾蓉少爷居然这么残暴!比野兽都可怕!”银蝶儿蹲在地上不住地流泪。

雅伦的叫声一次比一次惨痛,银蝶儿不敢去想她究竟正在遭受怎样的折磨……终于,银蝶儿全身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确实,她憎恶雅伦这个小丫头!可是她做梦也想不到雅伦有一日会被人如此折磨……

她趴在雪地上无声地留着眼泪,雅伦的惨叫声已经细不可闻了……

不知过了多久,贾蓉终于拖着衣衫褴褛的雅伦走出了厢房……贾蓉满脸红光,看起来很是满足

雅伦却早已经断气了,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惊恐。可叹她直到临死才知道害怕,才知道宁国府不是天堂,是会吃人的怪兽……

她付出了年轻的生命才懂得了这个道理!

可是,这已经太迟了……

她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重来了……

穿越,并不是人手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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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后的热恋

银蝶儿见到贾蓉拖着雅伦的尸体出现,吓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当时她就唬得四肢酸软,趴在雪地上动弹不得,下身的尿液汩汩而出。

此刻的贾蓉就好像是活阎王一般,刚刚吞噬了一个年轻的生命,手里还拖着尚有余温的尸体……

“嘿嘿!你怕什么?”贾蓉怪笑道:“这个贱人活该找死!如今还有两个,那个瑞珠和宝珠两个贱人的命我也要定了!”

“少爷……你……”银蝶儿趴在低声哀鸣,她浑身都失去了控制,抽搐不断。

“哼,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你若是敢到处乱说,我就……”贾蓉冷声威胁道。

“不……我不敢……我绝对不会乱说……我对谁也不讲……”银蝶儿被贾蓉冰冷恐怖的面孔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赌咒发誓道。

“谅你也不敢!你要是敢胡说,下一个该死的就是你……”贾蓉阴笑着说道。

“不……我不会……我不敢……”银蝶儿吓得屎尿齐流,急忙说道。

“那好………”贾蓉说着抬脚就走,身后还拖着雅伦开始僵硬的尸体。

“少爷……慢走……”银蝶儿浑身虚脱,她瘫软在雪地中喃喃道。

雅伦冰冷僵硬的尸体慢慢从雪地上滑过,一双充满怨气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银蝶儿……吓得她又忍不住尿了一回……

瑞珠和宝珠并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她们,想要收割她们的性命。

相反,两人现在很高兴,说不出的高兴!

她们高兴是因为她们的主子很高兴!

秦可卿自打出生第一次感觉到活着原来是这么好,原来活着是这么开心!

从第一片雪花开始飘落,她的心上人就来到了她的身边,一直陪伴着她!

两个人谁也不肯睡觉,生怕一闭眼这一切就消失不见了!又害怕这一切不过是美梦一场,等到他们闭上眼再睁开眼,一切又回复到以前……

两个人不停地说着话,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两人都在相互吐露着情话……

这就是热恋么?

是不是天下所有热恋中的男女都是这样?

不!我们才是天下最相亲相爱的!

两个人都是如此固执地认为他们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那一对!

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二人还是精神亢奋,双目放光!

看见自己的主子如此开心,倾国倾城的容颜因为幸福更加容光焕发,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

瑞珠和宝珠知道这份情的来之不易,也知道其中的辛苦!所以看见二人如此相亲相爱,更觉得欣慰。

这两天以来,她们也简直就像是活在梦里一般,感觉处处都是美好异常,就连窗外连绵不断的大雪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欢愉的时光总是匆匆溜走,窗外的大雪依旧没有停的意思,反而更加大了。

夜色渐渐低垂,整片天地之间只能听见大雪降落的声音,静谧而安详。

“咦?雅伦那个丫头到底是去哪儿了?怎么就去了一个下午也不见人回来?”贾珍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他这才终于想起了雅伦。

“那丫头太野了,是不是跑去玩儿雪了?再不然就是偷懒睡着了!”秦可卿笑眯眯说道。她打心眼儿里喜欢且感激这个小丫头,若不是她肯帮忙,自己和贾珍的好事不一定能成。

“这位懒丫头!都是我平日把她娇惯坏了,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收拾她一顿!”贾珍话说得狠,脸色却依旧柔和。

他也很喜欢这个活蹦乱跳的丫鬟,不仅活泼有趣,更重要的是她有眼色,会来事儿,很得贾珍的心。

“人家已经陪着咱们熬了两天两夜了,是个人就会犯困,你以为和你一样不知道累啊……”秦可卿笑眯眯说道,脸色灿若桃花。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多久都不会觉得累……”贾珍笑嘻嘻望着秦可卿娇美难言的脸蛋儿说道。

“讨厌……你就是会哄人……说得人家心里高兴……”秦可卿娇嗔道。

“我哪儿有哄你?你算算看,咱们已经春风几度了?”贾珍轻轻揉了揉她的脸庞,调笑不止。

“哎呀!你说这些做什么?小心丫头们听见,怪不好意思的……”秦可卿闻言更加娇羞,满脸的红晕,一颗千娇百媚的脑袋就投入了贾珍的怀中。

贾珍本来就春心萌动,一见着她娇媚的样子,当时便忍耐不住,低声笑道:“娘子!咱们再去相会一番如何?”

秦氏妙人也早被贾珍揉搓得浑身发软,心口燥热,当下便忍不住娇声道:“达达,我什么都由得你!你说怎样就是怎样……”

贾珍巴不得她这一句,急忙抱着秦氏就往卧房里走去。

瑞珠和宝珠一见二人的举动,都羞得满面通红,急忙就出门外去守着,不许人进来。

贾珍和秦氏两个春风一度,缠绵欢爱多时,这才心满意足出了卧房。只见天色大黑了,雅伦仍然没有回来,他忍不住发作道:“这坏透了的小蹄子,肯定是背着我偷睡去了!等我再见了她一定要好好让她长长记性!”

秦氏听了忙打圆场道:“算了算了,你生什么气?左右不过是晚吃一会子饭,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

说完,她又急忙叫瑞珠道:“瑞珠,你快去找找去,看看雅伦这丫头到底去哪儿了!”

瑞珠忙答应着就出了门。没想到她才走出院子,就见前面影影绰绰有一行人端着东西过来了。

瑞珠急忙叫道:“雅伦,你个死丫头,你这一下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到底是跑哪儿去了?爷可是着急了,要扒你的皮呢!”

走在前面的人听瑞珠这么一叫唤吓得浑身一哆嗦,忙颤声道:“姑娘,是我,我是银蝶儿啊!怎么雅伦……雅伦……妹妹还没有回来么?”

瑞珠一听是银蝶儿的声音,忙笑道:“这大黑天的我没看清楚,姐姐莫怪啊!雅伦那个丫头一下午也没见,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咦?她还没有回来?那可奇了!她中午十分跑去我们那里说了句话就走了,怎么还没回来?想必是跑到哪里睡觉偷懒去了!”银蝶儿忙说道。

瑞珠打着伞,在门口站了片刻,就见银蝶儿和几个小丫头端着火锅木炭羊肉等物走近。

瑞珠急忙扭头叫了院子里的小丫头:“还不快出来端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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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活在贾府

银蝶儿领着几个丫头送涮锅的东西去秦可卿的院子里。瑞珠堵在院门口并没有让几人进去的意思。

银蝶儿是个精明人,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她也就不肯进去,急忙和瑞珠交接明白东西就匆匆走了。

瑞珠一边叫小丫头接兽头黄铜阴阳锅,一面低声嘟囔道:“这丫头,到底藏哪儿去偷懒了?她不回来也好,省的还多一个人抢肉吃呢!”

整个贾府里恐怕也只有银蝶儿和贾蓉才知道:雅伦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至于她现在身在何处恐怕只有贾蓉一个人才知道!

瑞珠急忙指挥着一众小丫鬟接了东西拿进去,银蝶儿紧忙和瑞珠打了个招呼,扭头就走。她实在不想听见雅伦这个名字了!

从今天下午开始,她似乎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雅伦那双充满怨气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让她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毛骨悚然。

今天下午,贾蓉拖着雅伦走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缓过神来,费尽力气扶着墙站立起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看着大门洞开的西厢房房门,看着满天飞舞的大雪,她想起了不久前还在嚣张跋扈地骂人的雅伦,想起了贾蓉的狞笑,想起了雅伦凄惨的求饶声……银蝶儿突然就开始大哭起来!

她先是害怕地无声哭泣,然后是小声嘤咛,接着是放声痛哭,最后便嚎啕大哭,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

她实在无力蹲着,最后又趴在厚厚的雪地里嚎啕痛哭!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是为了雅伦么?是为了自己么?还是为了尤氏?

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许什么也不为,单纯就是为了哭而哭……

极度的恐惧随着眼泪一点点被排出了身体,她的身体又逐渐有了知觉,又能被她自己控制了。

但是她感觉自己很累很累,很想就这么趴在雪地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大雪仍然在不停地下着,很快就把银蝶儿覆盖在下面,她仍旧是一动不动,似乎只有隐藏在这里才感觉到安全。

对雅伦死亡的恐惧慢慢散去,但是另一种更新的,更加真实的恐惧慢慢在她心底发了芽。这恐惧来自于她对面目狰狞的贾府的真实面目的认知,来自于她对自己卑贱命运的认知……

原来她们的命是那么不值钱呵!原来她们的命一直在别人的手心里攥着,可以随时被收取……

雅伦悲惨的死亡把懵懂中的银蝶儿从美梦中粗暴地唤醒了!雅伦正血淋淋地站在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嘲讽的笑容挂在她僵硬面孔上,看起来怪异至极,让她一辈子再也无法忘记……

原来,贾府真的是一只张开巨口的怪兽,随时可以吞噬她们这些卑贱的奴仆……

此刻的银蝶狼狈异常,浑身都结满了冰,连头发睫毛上都挂着厚厚一层积雪。但是她依旧趴在雪地中一动也不想动,她突然感觉好累,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

自幼被父母卖于人为奴为婢,到了贾府十几年又是天天为了主人而活着……自打一出生,她这条命好像都是不属于她自己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身体里的命是属于谁的,是谁强自塞进去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随时取走……

风雪愈来愈大,空荡荡的西厢房房门被风吹得来回摇动,刚才里面还有一个鲜艳活泼的女孩子,但是现在已经不见了,她的命被人取走了,连剩余的身体都被人拖走了,不知道还要遭受怎样的荼毒……

扑倒在雪地中,于厚厚的积雪融为一体的银蝶终于动了动,她身上的积雪扑簌簌掉落下来。终于,大块大块的积雪掉落下来,银蝶终于还是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她费力地锁好院门,在大雪中一步一歇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暴风雪中走了不知多久的银蝶出现在几个丫鬟的面前时,众人都惊呆了,直勾勾地瞧着眼前这个哆嗦个不停的雪人。

“啊……你是人还是鬼?”一个胆子最小的丫鬟捂着嘴失声惊叫。

“别瞎说!她怎么是鬼?鬼怎么敢在大白天现身?”另一个胆子大一些的丫鬟紧张地盯着银蝶儿,犹豫不决地说道。

眼前的女人头发蓬乱不说,发丝里全部都是结成了冰块的雪水,脸色惨白到发青,嘴唇是那种深紫色,浑身的衣服也都结成了冰块……这样子和刚才地狱里爬出来的女鬼一模一样……

“呵呵……呵呵……”这个外形恐怖的“女鬼”惨然一笑,喃喃说道:“你们……要死……我是……银蝶儿……”

众人一听她说话,仔细又打量了她一番,才都惊讶道:“真的是银蝶儿姐姐?你这是怎么啦?”

“我……掉进水塘了……快点……给我……换衣服……烧水……”银蝶颤抖着说道。

几个丫鬟这才急忙纷纷围拢过来,烧水的烧水,脱衣服的脱衣服……

不多一会儿工夫,银蝶儿终于又躺进了温暖的澡盆里。方才似乎要把她生命都夺走的冰寒消失不见,此刻泡在暖和的水里,她感觉自己舒服得都快要融化在水盆中了。

“好舒服……活着真好……”银蝶闭着眼睛慨叹万分,她的手里还有一面镜子。

仔细端详镜子里自己年轻美貌的容颜,她忍不住自语:“这么年轻,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死?活着不是很好么?虽然这条命不是自己的,但是这身子好歹还是自己的!能不能用这副身子换回自己的命呢?”

如果真的可以,银蝶愿意用一切换回自己的命,她很想很想为自己活一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从澡盆里起身,换上了干爽暖和的衣服,擦干了头发,抹上了香气扑鼻的头油,又淡淡施了一层胭脂,银蝶第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美貌,第一次发现活着原来很好。

她好像是重生了一般!

雅伦的死亡彻底把她从美梦中唤醒了,她害怕,她恐惧,她不愿意面对这个血淋淋的现实,不愿意面对这吃人的贾府。

她一度曾经想过就那么死去吧。但是就在死亡的一瞬间她后悔了,她还不想这么不明不白地就死!

于是,她又挺着活过来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年轻很美貌,这才发现活着原来真的是很好。

银蝶儿是那种很坚韧很顽强的女子。若不是这样,恐怕她也活不到现在。因此她一旦决定了要活,那她绝对会找一切机会让自己活得更好。

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任谁也不要想着能夺走我的命!

这条命我想要自己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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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瑞珠之死(上)

尤氏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直到晚上银蝶儿回来,她方感觉好了一些。勉强也能半靠在床上喝了几口肉粥。

不过,她刚刚喝了几口,胃里汤药的苦涩就反上来,弄得她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了。

“放在那儿吧!不喝了……”尤氏皱着眉头指了指桌子,勉强说道。

“奶奶,你在喝一口?”银蝶儿劝道。

“不喝了,苦!”尤氏摇摇头,又闭上眼睛靠在被子上不肯说话了。

白天,大夫过来瞧过了。说是尤氏平日思虑太多,好生气,以至肝气瘀滞,再加上平日太过操劳,这才引起的肝区疼痛难忍。

大夫开了一堆去淤散结的汤药,又嘱咐她注意休息,这才拿了诊金走了。

尤氏听了大夫的一番嘱咐,心里苦笑不已:“怎么休息?怎么不生气?谁是傻子不成?若不是不得已,谁愿意劳累着受气?”

看着尤氏满脸的愁容,银蝶儿很想开口劝劝自己这位实心的奶奶:事情再多也都是别人的事情,你这么傻的看不开?还有什么比的上自己的身子金贵?

她几次想要开口,但终于还是闭口不语,把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又叫外头的小丫鬟进来倒了一盏茶,又把碗端了下去。

夜色更浓了,外头风雪呼号,屋内点点的烛光摇曳,屋子里就半明半黑。

二人闲坐着无语。尤氏半躺着琢磨宁国府的事儿,银蝶儿低头想着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静谧中,外头突然听见帘子响,紧接着就有人气喘吁吁问道:“奶奶在家里么?”听这声音倒像是秦可卿那边儿瑞珠。

“这么晚了,她过来做什么?”尤氏满心疑惑,睁开了双眼。

“是不是为了雅伦那个死丫头?”银蝶儿却一下子就猜中了她的来意。

“我们奶奶今天身子不舒服,刚喝了药躺下,不知道睡了没有……”外屋的小丫鬟急忙低声回道。

“妹妹,你去帮我瞧瞧?我有急事儿找奶奶……”瑞珠急忙压低了声音问道。

“好,姐姐你等等……”小丫鬟说道。

银蝶儿闻言扭头看尤氏,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高声道:“小豆儿,奶奶还没睡着呢,是谁来了?这么晚了必是有急事,奶奶叫她快进来!”

“是!奶奶!”小豆儿闻言急忙领着瑞珠来到里间。

一见瑞珠进来,尤氏便强撑着要坐起来。这一动难免又牵扯得肋下剧痛,疼得她呲牙咧嘴,银蝶儿忙起身扶着尤氏,嘴里直道:“奶奶,你慢些儿!”

瑞珠见状也赶紧几步走上来,帮着一起来扶尤氏。

尤氏微微点头一笑,低声问道:“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在家里服侍你们奶奶,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银蝶儿也向瑞珠点头笑笑,又见她满身满脸都是积雪,忙问道:“外头雪片儿又大了?天这么黑,你就自己跑来了?”

瑞珠忙点点头,笑道:“可不是,本来有个小丫头子陪我一起来的,可是半路上滑了一跤,把玻璃灯也不知丢到哪儿去了,小丫头回去又拿灯。我不耐烦等,就先过来了。”

她说完,忙又问尤氏好,问尤氏的病情。

几人寒暄几句,瑞珠便问道:“奶奶,白日里雅伦来过了,你们可知道她后来去了哪里?”

尤氏听了便摇头道:“雅伦来过了?我今天一白天疼得脑子昏昏沉沉的,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呀!”

银蝶儿便急忙接口道:“是啊,下午的时候雅伦妹妹来过了,说是老爷要涮火锅的东西,说完就走了呀!院子里几个丫鬟都见着了,怎么了?”

“哦,那就怪了!这丫头自从中午来奶奶这里传了话儿,又去我们院子里玩儿了一会儿就走了。可是方才老爷派人去我们院子里找雅伦呢,说她不见了……”瑞珠急忙说道。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她是不是跑到哪里去玩儿去了?”银蝶儿装腔作势问道。

“没有啊,整个府里都找过了,都说没有见到过雅伦啊!”瑞珠摇头道。

“这好好的大活人怎么会丢了呢?”银蝶儿故作惊讶道,她一扭头又急忙叫小丫鬟小豆儿:“小豆儿,你快点把咱们院子里所有丫鬟婆子都叫进来,就是奶奶有事问话!”

小豆儿一听,急忙出去叫人了。

不一刻外屋地里就站满了十几个丫鬟婆子,众人都不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因此低声议论纷纷。

银蝶儿见人都过来了,忙问道:“老爷那边儿的雅伦姑娘,你们可见着了?”

众人忙道:“中午的时候不是来过?还在院子里和咱们说笑了半天呢!”

银蝶儿点头道:“是啊,这我知道!后来呢?她出了院子又去了哪里?你们谁知道?”

众人一听都忙摇头道:“不知啊,我们把她送到院门口,她蹦蹦跳跳就走了,瞧着是往可卿奶奶那边儿去了呀!”

银蝶儿又问了几句,众人都摇头说不知道。

瑞珠在一边冷眼瞧着众人的表情都不像是作假,便点头道:“可是奇怪呢,好好个活人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众人都笑道:“那小丫头活泼好动,前些日子我还听她开玩笑说想要出府去玩儿呢,该不是自己偷偷跑出去了吧?”

瑞珠听了便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既然不在这里,我再去别处寻寻。天黑了,我就不打扰奶奶和各位妈妈姐姐了!”

说着,瑞珠起身就要走。尤氏看了一眼银蝶儿,银蝶儿会意,忙道:“妹妹,你那么着急做什么?你那小丫头子不是还没有把灯取回来?不如你再等等?”

瑞珠听了急忙摇头道:“多谢,不用了。估计小丫头也在半路上了,我这一回去正好碰见!”

银蝶儿听她这么说,便也点头道:“那不如我叫个丫鬟送送你?”

瑞珠也急忙摇头推辞。

银蝶儿见她如此客气认生,便也点头道:“那也好,你们好生送姑娘出去!”

众人这才轰然答应,簇拥着瑞珠出去了。

直到见屋子里无人,尤氏才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真是懒怠和这丫头说话,她就像她那主子一样,一身的骚气!当真惹人恶心!”说毕,尤氏便又闭眼靠在床上不语了。

银蝶儿“嗯”了一声也不多说,她心里此刻乱成了一团:看来贾蓉凌虐雅伦致死,这件事情当真是无人知晓!可万一这事儿暴露的话,自己会不会牵扯进去?

一时间屋子里又陷入了沉寂,微弱的烛光不住跳跃,主仆两个坐在一起,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都不想说话。

正在两人都是心乱如麻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砰”一声响,把她们吓了一大跳。

“谁?是谁?”银蝶儿急忙问道。

“奶奶!奶奶!是我!我家姑娘可曾来过?我家姑娘丢了!”屋子外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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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瑞珠之死(中)

瑞珠从尤氏房里出来,众丫鬟婆子把她送至院门口,就关上了院门都回去睡觉了。

大雪仍然在下,风也更大了。瑞珠打着伞,听着呼啸的风雪声,眼睛被大风卷着大雪打得睁不开。她忽然就后悔了。

方才在屋子里银蝶儿的意思是要派人送她回去,可是因为秦可卿的缘故,她对尤氏房里的上下人等都莫名感觉不舒服,见面就很是尴尬。

尤氏房里的人对她面上巴结,实则在心里也是很瞧不上的。

这怪谁呢?一个儿媳妇儿把老公公从老婆婆手里抢走了,这种事儿已然是越线了,是叫人笑话的。

因此,既然知道人家不是真心想送,自己也就别讨人嫌了,省的叫人背后又指指点点。

如今站在漆黑的风雪夜中,瑞珠真的是后悔了。早知道外头这么黑,风雪这么大,刚才还不如脸皮厚点儿,叫人送她一趟。

她回头看了看,只见尤氏院子的大门关的如同铁通相似,只有两盏灯笼在暴风雪中拼了命地挣扎,发出极暗淡的光芒,眼看着也要灭了。

“这个死丫头!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来?”瑞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使劲儿掖了掖大毛领子,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在风雪之中慢慢挪动。

走了没几步远,瑞珠就见前面漫天的风雪中隐约透出朦胧的一团亮光。

“死丫头!你怎么这么慢?吓死我了!”瑞珠心中一喜,急忙大声喊道。一是因为心里高兴,二是为了驱赶心中的恐惧。

前面的人并没有回答,依旧是在风雪中慢慢移动,她却是欣喜不已,握紧了手中的油布伞,瑞珠低着头就往前冲。

雪似乎更大了,风似乎更猛烈了。风卷起雪片打在脸上生疼。她也顾不得这些,加快了脚步拼命盯着风跑。落在眉毛额头的雪很快化成冰水,顺着睫毛眼角往下流,瑞珠的视线更模糊了,她隐隐约约见到眼前似乎有人提着一盏灯笼,正站立在大雪中等她。

“你这个浪蹄子!开月钱的时候你比谁跑得都快!如今怎么动也不动?”她娇嗔怒骂着,伸手就抓住了眼前人的胳膊。

“嗯……不对……不是……你是谁……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瑞珠一抓住眼前呆立不动的人的胳膊,心里立即就大了个突,缩手不迭。

眼前站立的并不是小丫鬟,甚至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她抓到的不是娇笑柔嫩的胳膊,而是一只生硬冰冷是男人的胳膊。

“嘿嘿!我在这里等你啊!你不是害怕么?我送你回家如何?”眼前的人怪笑着说道,一翻手死死抓住了瑞珠的胳膊。

“你是谁?你干什么?放开!”瑞珠吓得魂飞魄散,放声尖叫。可惜她的声音在暴风雪中被撕成了碎片,转眼间就被卷走了。

“小贱人!你敢和你主子一起背叛我?今天你的报应来了!”眼前的男人阴笑连连。

“救命啊!你放手!你是谁?”瑞珠被吓破了胆,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挣扎着。

可是,风雪太大了,夜色太浓了。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呼救声,也没有人看见她挣扎的身影。

“你还真是和你主子一样犯贱!敢背叛我,就要承受后果……”男人低声咒骂着,伸出坚硬的拳头用力砸在瑞珠的头上、身上……

“啊……救命……”瑞珠无力地惨叫了两声就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她的油布伞被狂风高高卷起,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就不知去向了。

她摔倒在雪地中,被人扯着脚慢慢拉远了。

风雪愈来愈大,宁国府到处都是狂风怒雪的狼哭鬼号声,顷刻间,宁国府变成了人间地狱。

来人自然是贾蓉。

他下午取了雅伦的性命,又把她的尸首抛入宁国府荒僻处的枯井内。

他做完这一切,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贾蓉躺在床上激动不已,一遍遍回味着雅伦哀求她饶命的情景。

“贱人!你不是耀武扬威么?你不是受宠么?如今还不是死在少爷我手里?”他越想越是解气!

“贱人!你的命就在我手里!我叫你死你就得死!”贾蓉越来越感觉到一种满足。

虽然他贾蓉是宁国府第一少爷,地位尊崇,但是他内心最深处是非常自卑的,尤其是看见漂亮的女子。

因为他那说不出口的毛病,他日夜备受煎熬。

虽然没有任何一个女字,就连地位尊崇如秦可卿一般的女子,也对他的毛病羞于启齿,但是敏感如他,怎么会感觉不到那些女子的不满足和哀怨?

……

他只能满足自己,满足不了任何一个女子……

因此,他对女子越来越渴望,却又越来越害怕……他害怕那些美丽又哀怨的眼神;害怕那些无声却又致命的不满……

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让一个女人彻底爱上他……

如果你连她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满足,那你怎么还能妄想她能爱上你呢?

就在这个暴风雪交加的下午,他突然发现自己仍旧可以彻底掌控一个女人!

他可以掌控她的命!

他贾蓉叫她生她就生!叫她死她就得死!

这种掌控更加刺激,更加令他感到满足……

原来他贾蓉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可以掌控女人生死的男人!

他越想越兴奋,一种难以言语的快感迅速袭遍全身…………他从所未有的感觉到了满足……

“啊……”贾蓉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团,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之中,他大脑中不知名的部位释放出极度的愉悦,令他飘飘欲仙。

整整一下午,他都蜷缩在床上,陷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之中。

其间,他那美艳的姬妾曾数次进来示好,却被五官扭曲的蓉大少爷给撵了出去……

那戏子尖叫一声就急忙逃离了,她被少爷给吓坏了:平日那个五官俊秀、温文尔雅,甚至于还有些羞涩的贾府少爷不见了,此刻卧在床上的分明是一头狰狞的怪兽!

“还有……还有两个贱人!”夜色降临的时候,贾蓉终于从极致愉悦的幻境中醒来。

“还有两个……”他邪恶地喃喃着,两眼闪闪发光,全身每一块肌肉又再次兴奋地痉挛起来。

“等着……我来了……”贾蓉狞笑着起身下了床,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走起路来的姿势怪异而又恐怖。

“我要出去猎取贱人的性命!”他飞快消失在风雪中……这一夜,贾府的少爷再一次变成了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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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瑞珠之死(下)

暴风骤雪的夜晚,宁国府内秦可卿的院子外面有一条身影太雪幕之中游动着,窥探着。在风雪的掩盖下,这身影好像幽灵一般,伺机收取又一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

这幽灵一般的身影正是宁国府的少主,贾蓉。

院门响动,贾蓉急忙扑向墙角躲避。院门开处,两个苗条纤细的女子身形出现,其中一个正是瑞珠。

“小贱人,你还真是短命啊……”贾蓉心里得意非凡。他远远的尾随着这两个活泼鲜明的女子,如同一头饿狼嗅到了血腥气,兴奋得难以抑制。

走了不多久,一个女子好像是摔倒了,手中微弱的灯光也熄灭了。

两人在风雪中似乎说了几句话,那个摔倒的女子就急匆匆向回赶,剩下的一个女子继续冒着风雪向前走去。

“真是天助我也!”贾蓉惊喜异常。

回头走来的女子行色匆匆,根本没有注意到伏在雪地中的贾蓉。

当她被猛然击倒的时候,她才惊恐万状地发现贾蓉的存在,但是她充满恐惧的双眼并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把她击倒,是谁要取她的命。

贾蓉兴奋地把猎物翻过身来查看的时候,这才发现被自己击倒的并不是瑞珠,而是另外一个长相甜美的小丫鬟。

他点上灯笼仔细分辨了半天,这才隐约想起这个小丫鬟,好像自己每次去秦可卿屋子里的时候,都会碰见这个小丫头。她每次都会笑眯眯和自己打招呼,甜甜地叫一声“少爷……”

贾蓉有些心软了,他验视了一番,这才发现小丫鬟不过是昏厥过去了,这才放心下来。

他费力地把小丫鬟拖到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安置好以后,贾蓉才转身离开。

“哼!看在你对我还算是客气,又没有帮着秦可卿那贱人羞辱我,我就留你一条生路!”他边走边想。

不一刻,贾蓉又与漫天飞舞的大雪融为一体,他在风雪中徘徊等待,等着收取瑞珠的命。

也许是瑞珠命该如此,她出来尤氏的院子不多久,就碰到了等待她许久的夺命修罗。

贾蓉飞快把受惊的瑞珠击昏,拖着她消失在风雪之中。又一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即将消失于天地间了,更可怕的是:在死神来临之前,她还要受尽折磨于凌辱。

被贾蓉放置在避风角落里的小丫鬟很快就苏醒过来。一是因为她年轻,二来贾蓉一个公子哥儿体力有限,下手并不算很重。

小丫鬟叫思恬。醒来后,她的脑袋里还是嗡嗡作响,头疼欲裂。她呻吟着,混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又身在何处?

终于,思恬的脑袋清醒了,她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恐怖一幕。

“啊……有坏人!有坏人闯进府里来了!”思恬像个兔子一样蹦起来,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风雪之中。

“瑞珠姐姐呢?她去了哪里?是不是也被坏人袭击了?”她一边在风雪中乱跑乱撞,一边惊恐万状地想道。

“瑞珠姐姐……瑞珠姐姐……”她好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边跑边喊。可是风雪太大了,她的呼叫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她眼前到处都是一片雾蒙蒙的大雪,偶然在风雪中似乎闪现出房舍的一角,待她跑过去却又发现眼前除了大雪还是大雪。

她此时就是一个受惊过度的兔子,是一个惊慌失措的瞎子,闭着眼睛四处乱摸,四处乱撞……

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尤氏的院子的。她只能感觉到头撞在了一块坚硬的木板上,疼得她眼泪直流。

思恬顾不上哭泣,她伸出颤抖的小手摸了摸撞到她脑袋的事物:冰冷坚硬,还有手掌大小的铜铆钉……

她终于确认眼前应该是一道大门!

这番惊喜不可言语。

她拼命砸门,高声大呼:“救命啊!救命!……”

院里的婆子丫鬟送走了瑞珠刚刚躺下,就听见外面似乎有人敲门哭喊。

众人先以为是听错了,忙又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半响,这才听真:果然是有人在砸门喊救命。

众人急忙又穿衣起身去开门。

门方打开,就见一个浑身被冰雪覆盖的人摔倒进来。一帮婆子丫鬟都吓了一跳,急忙扶着来人先进了屋子。

“救命啊!府里有坏人!”这满身都是雪的雪人一进屋子就声嘶力竭大喊起来。

“什么?什么坏人?哪里来的坏人?”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有人就帮着把思恬头上身上的雪打扫干净,众人这才认出她来。

“思恬姑娘?怎么是你?你这是怎么啦?”众人惊诧万分,急忙七嘴八舌问道。

“瑞珠姐姐呢?瑞珠呢?”思恬顾不得回答众人提问,急忙打听瑞珠的去向。

“瑞珠?她不是刚才已经走了吗?还没有回去么?你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大家围着她七嘴八舌问道。

“什么?瑞珠姐回去了?她是一个人回去的?”一听说瑞珠已经回去了,思恬立刻急问道。

“是啊,她是一个人回去的,我们要送她,可是她死活不肯啊……还是是有小丫鬟来接她呢……”众人纷纷说道。

“完了……完了……”一听众人说瑞珠独自离去,思恬脑子里就是“嗡”一声响,喃喃自语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姑娘,到底是怎么了?”众人见到思恬一副失魂落魄的狼狈相,急忙问道。

“咱们府里有歹人!我刚才就被那人给打昏了,现在才醒过来……”思恬急忙说道。

“什么,歹人?好好哪里来的歹人?姑娘你不是做梦了?”众人都疑惑道,她们来宁国府短的有几年时间,长的有几十年时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真的!真的!不信你们看!”思恬见众人不信,急忙拨开自己的头发让众人看她被打的地方。

有人拿过油灯来照着,只见明晃晃的灯光下,她的脑袋上果然被人打得肿起了很高,连她手腕上也有青紫的痕迹。

众人这才相信了,都闹哄哄惊叫起来:“可是了不得了!咱们府里这么些年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咱们快点去告诉奶奶去!”

思恬又哭道:“那个歹人应该还在府里呢!我被打昏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听他说我不是他要找的人,他要找的人是瑞珠姐姐……”

众人一听更是慌乱道:“照姑娘你这么说,瑞珠姑娘可就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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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贾珍的怒火

银蝶儿好容易回到了院子,收拾了半天才清爽一些。她坐在火盆边儿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痛哭。众人急忙劝解了半天,她也觉得心中的憋闷伤心稍稍发泄了一些,这才止住了哭泣坐在火盆边上低声抽泣。

正在众人刚刚安定下来,猛然又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捶门的声音。众人才放下的心立刻又揪在了一起,一个婆子嘟囔道:“这如今是怎么了?这三更半夜的也不叫人安宁!”她一面说着便叫一个小丫头子出去开门。

那小丫头忙答应了一声,开门就往外跑。门才一打开,无数的风雪就吹进了屋子,炭盆里的火星也被吹得到处乱飞。

有人急忙起身去关上了房门,一面又抱怨道:“这老天爷是怎么啦?这大雪眼瞅着就下了三天三夜了!怎么还不见停?到底要怎样才好?”

众人正待说话,猛然就听见院子里方才出去的小丫头子一声惨叫,紧接着又听有人大声骂道:“一群该死的贱人!什么也做不成,开个门也这么费劲?好不好我一个个把你们拉出去卖了!”

众人一听这声音好像是贾珍,都吓得不敢吭气。

不过一刻,就又听见“哐当”一声大响,似乎是把尤氏所居的房门给踢开了。

别人听见这番动静都吓得不敢动弹,银蝶儿却是面色大变,心里猜测着一定是贾珍大爷因为两个丫鬟的事情而来,她急忙站起来就往外头跑去。

屋里中丫鬟婆子见银蝶儿去了,也急忙出屋去把那小丫头子扶进来。

只见那小丫头子早已经疼得脸色一片雪白,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鲜红的血液衬着雪白的面孔,让人更觉小丫头子的可怜。

几个婆子忙把小丫头抱在床上,有人就急忙拿了暖炉给她敷在被踢的地方,有人给她轻轻按摩,有人便低声埋怨道:“如今这里是再也呆不得了,这些个主子一天天越发暴躁可怕了!也不知道好好的为什么作死!还怕这府散得太慢么?”

不提一众下人抱怨,只说银蝶儿猜着是贾珍来寻尤氏的晦气,撒腿就往上房跑去。

她一进屋就见两个小丫鬟正在外屋地上跪着,里屋贾珍正在怒吼:“你这贱人!外头都闹翻天了,你还躺在这里装死?我叫你管理宁国府,你就管成这个样子?好好的能把人丢了?”

只听尤氏在屋里哽咽道:“老爷,我……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从来也没有过这种事儿……”

贾珍一听更是暴跳如雷道:“两个丫鬟,先后都是来了你这里就再也不见了,你还敢说你不知道?难道你这里吃人么?”

本来尤氏身上的疼痛好容易轻了一些,又猛然被贾珍这一番吵闹,她肋下又觉得钻心般疼痛。疼得她伏在被子上只顾着流泪喘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银蝶儿听见贾珍正在大发脾气,一时也不敢进去,只得偷偷站在外头听着。

贾珍在屋内见这尤氏一番做作,心里便认定她是假装,一伸手就拉尤氏道:“你下来!你倒是把那两个丫鬟给我找出来!我就不信了,我好好的宁国府还能平白无故就走丢了人?”

他此时正在气头上,用的力气未免就大了些,而尤氏正值虚弱无力,猛然间被贾珍这么一拽,“哎呦”一声痛呼就从床上掉在地上。

尤氏这么一摔,更觉得肋骨下一阵剧烈疼痛传来,一口气上不来就昏厥了过去。

银蝶儿在外头一听动静不好,再也顾不得害怕,急忙冲进里屋跪在当地哭诉道:“老爷!奶奶这两天是真的病了,一动也动弹不得了!老爷说的雅伦妹子和瑞珠妹子却是是来过这里不假,可是她们走的时候也是好好的!奶奶还再三要人去送,可是她们死活都不肯!这件事儿真怪不得奶奶!”

贾珍沉着脸听了银蝶儿一番哭诉,又见尤氏昏厥在角地上,一时也冷静下来,免不得也后悔自己太莽撞了些。因此,他也不再怒骂,只冷冷看着二人不语。

原来,雅伦先是不见了,贾珍起初并没有在意。这个丫头被自己惯得无法无天,谁知道她又抽空去哪里玩乐去了?

直到天黑也没见雅伦露面,贾珍这才有些怀疑,忙就叫瑞珠过来打探。没想到瑞珠这一去也再也不见回来,贾珍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

更何况她心尖儿上的秦可卿,她竟然一时一刻也离不得瑞珠。见到她的大丫鬟多时不归,秦可卿便哭闹不休,又絮絮叨叨怪贾珍,说是他不应该派瑞珠出来……又哭闹着一定要贾珍把瑞珠找回来。

贾珍一来是心疼秦可卿,二来又心疼自己的小丫鬟,这才怒气冲冲来找尤氏要人。

此刻一见尤氏的模样,又被银蝶儿一阵哭说,他这才有些醒转过来,也觉自己有些太过了。

银蝶儿见自己老爷不吭气了,这才敢抱着尤氏将她弄醒。尤氏一睁开眼睛见到银蝶儿,眼泪就止不住流淌下来,委屈不止。

贾珍见尤氏醒过来,这才冷冷说道:“不是我怪你!我放心把宁国府交到你手里,如今倒好,在府里都能把人丢了,我不问你问谁去?”

尤氏这里听贾珍一席话,忍不住又是生气又是怨恨,刚想要开口说话却猛然又向前日间在荣国府商量的事情来。

一想到这件事,尤氏再也顾不得什么,扶着银蝶儿强撑着起身,强忍着胸腹间剧烈的疼痛道:“老爷!丫鬟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如今有更大的事情要回禀老爷!”

见到尤氏的神色,贾珍由不得一怔,开口问道:“什么事情?你有什么事情?”

尤氏听贾珍询问,一手按着肋下,一边扭头嘱咐银蝶儿道:“你先出去,去外头好好看着门,任谁也不能放进来!”

待到她说完这番话,已经是疼得直吸凉气,满头都是冷汗。

银蝶儿见尤氏这情形又不敢就走,只望着她不动弹。尤氏大吸了口气,忙又撵道:“你快去!放心,我这里还死不了呢!”

听见主子奶奶这么说,银蝶儿也只得起身出去,把两个小丫头也遣回去,自己就站在屋子外头廊下看守。

贾珍见了她这一番做作,心中不由起疑:“这妇人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怎么如此机密起来?”

正在他疑惑的时候,尤氏已经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哭泣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咱们眼见就都要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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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线生机?

秦可卿因为瑞珠失踪,缠着贾珍苦恼,责怪他不该在大雪天派遣瑞珠出门。

贾珍本来心里就不自在,他的丫鬟雅伦也是一下午不见踪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这个雅伦人生得娇俏伶俐且善解人意,一向最是得贾珍欢心。如今说丢就丢了,他也满心是火。

见秦可卿哭得好像泪人相似,贾珍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他哄了半天秦氏也止不住悲伤,直说瑞珠最得她的心,况且若不是瑞珠撺掇两人也走不到一起来!

贾珍被烦闹了半天,这才怀着一腔怒火来找尤氏的晦气。

尤氏正难受着,如今被大老爷这么一番折磨,更是说不出的凄苦。

她本来早就想去秦氏的屋子里找贾珍商量大事儿,可东想西想了半天,也没脸去找贾珍去。

若真是三人见了面,尴尬自不必说,她一个做老婆婆的去儿媳妇儿房里找男人?况且这件事情本来就和秦氏有关系,这叫她如何开口?

她琢磨了一天也没想出个主意来。恰巧大晚上贾珍来找她晦气,她也顾不上有脸没脸,也顾不得肋下刀绞一般疼痛,忙拽着大老爷贾珍就变毛变色叫道:“老爷!我亲亲的大老爷!那两个丫鬟是死是活都不打紧,不过是两个下人!如今可是有天大的事情要回禀老爷!”

贾珍拿尤氏一通撒气,待见到尤氏形状委实可怜---满脸蜡黄的颜色,满头满脸都是冷汗,那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病鬼!他这才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把夫妻情分撇在一边儿不提,眼前这个一身消瘦、满脸菜色的女人十几年来勤勤恳恳打理宁国府,府里各项事物井井有条,还从没出过什么错!

若非如此,他也不能高枕无忧且自逍遥!

想到这里,贾珍面带愧色,放缓了语气道:“我也是因为两个丫鬟竟然能在府里头丢了,这才着急伤着了你,倒是对不住你了……莫往心里去!你又有什么大事儿要讲?”

大老爷寥寥数语,把尤氏听得心酸难言,泪珠儿汇成了河,顺着脸皮淌湿了衣服。偏偏肋骨下一时又刀剜样疼。她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顾拉着贾珍的袖子流泪。

她哽咽良久,觉得肋下痛楚稍减,心里却是疼痛异常,忙强忍悲痛哽咽道:“老爷,出天大的事儿了!如今皇上已经知道秦可卿的身份,龙颜大怒!要我贾府满门的性命撒气!”

“什么?你说什么?你这婆娘在胡说什么?”贾珍这几日趁着大雪天天在秦可卿房内胡混,一步也不曾离开,如今一听尤氏这句话,登时便懵了,根本不知尤氏这话从何说起。

“老爷,我怎么敢胡说?这是那边儿府里的老爷回来说的,已经是人人皆知了!老爷你这几天寸步不离宁国府,所以才不知道!如今荣国府都翻天了!”尤氏哭道。

“真的?这可是真的?那边儿的两位老爷们怎么说?”贾珍听罢了这番话登时满脸惨白,双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地上。他只顾着浑身哆嗦,一句话说不出,一点儿主意也没了。

当今皇上怒了,要拿贾府开刀……

这消息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般,把贾珍彻底劈懵了……

如今的局势是怎么样,尤氏一个妇道人家或许不清楚,贾珍却是心知肚明!

当今圣上赢慎和旧太子赢仁,两人对峙数年……如今皇上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终究是按捺不住,要有所行动了吗?难道说,贾家就要无辜沦为炮灰了不成?

他贾珍早就知道双方大战难免,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贾府怎么办?若是皇上真动了杀心,他们是无处躲藏啊!贾府就是鱼肉,就是羔羊,除了被人宰杀,真的是别无出路了!

更何况,贾府还被人揪住了小辫子?他们就更该死了!

东皇城赢仁,这位旧太子看来也是准备放弃秦可卿了不成?若非如此,怎么不见他们有所动作?倘或赢仁能出面,恐怕贾府还有救。

可是他和秦可卿两人并没有从东皇城赢仁那里得到过一点子消息。而且,自从秦可卿嫁入贾府以来,东皇城的人就没有露过面……

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

往日贾珍还未曾仔细琢磨过这些事儿,此刻一听说贾府大难临头,这些念头便瞬间涌入脑海。

恐怕是贾府和秦可卿都被放弃了……贾珍并不傻,他一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关键之处。

“完了,完了,全完了……”贾珍一想到这里满眼都是惊骇之色,浑身的冷汗霎那间湿透了厚厚的棉袍。他绝望地瘫坐在地上,神色恐惧地盯着尤氏。

尤氏没料到平日里暴躁凶猛的老爷居然会被吓成这副样子,她盯着贾珍满腹疑虑:这混不是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老爷啊!瞧他平日间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怎么会吓成这样?就是荣国府那边儿的贾母、王夫人和王熙凤听了这消息也没吓成这样儿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他贾珍还不如几个娘儿们胆子大?这成何体统?

她心里又是疑惑又是绝望,慌忙下地把贾珍往起扶。贾珍身高体健,尤氏使出吃奶的力气好容易才把拽上炕,已是累得自己浑身大汗,肋骨下头又是一阵刀绞般剧痛。

一股恶臭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尤氏闻了半天才找到这股气息的来源:居然是眼前的大老爷被吓得屎尿齐流了……

“这……这……”尤氏实在是哭笑不得,她以为贾珍听见这消息要么是暴跳如雷,要么就是拿她来撒气……她可从没想过贾珍居然能被吓成这副样子。

此时的贾珍眼睛也直了,身子也酥软成了一摊泥,连嘴角都斜了,口水不自觉往下直淌……

“老爷!老爷!你可不敢这样了啊……全府还都指望着你救命呢!老爷……”尤氏也顾不得气味腌臜,急忙扑在贾珍身上就掐他人中。

“老爷……老爷……”尤氏边哭边叫,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把老爷发人中都掐破了,贾珍这才缓过劲儿来。

“老爷,你别惊慌,咱们还有一线生机啊,老爷……”尤氏哭叫道。

“生机?哪里还有生机?俗话说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咱们贾府也只能去跟阎王爷诉冤屈去了,哪里还有什么生机?”贾珍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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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屁滚尿流的贾珍

贾珍一听说皇上要砍贾府人头泄愤,当时就吓得屁滚尿流瘫软在地上。

尤氏既生气又失望:就算是皇上生气要砍咱们人头,现在钢刀不是还没有落在脖子上吗?老爷你至于就吓成这副模样?

就连贾府的老太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一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就那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还敢大骂皇上出气呢!

就算是平日养尊处优的太太和奶奶们也没吓成这样子啊!

我说老爷啊,平日里你打骂我的那股子劲儿去哪儿了?要我说,既然那狗皇帝成心要咱们的命,咱们不如就豁出去了,就在金銮殿上也咬上他一口!

贾府的女人个顶个儿都不是好惹的,都有股子咬钢嚼铁的劲儿!贾府的男人怎么各个都是熊包软蛋?怕什么?居然撕破脸皮了,那就大闹一场也不算屈死了!

尤氏此刻满心里都是看不上贾珍,但也只得安慰道:“老爷,别急!你别急!咱们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你呢!”

贾珍听了兀自不信,喃喃道:“哪里还有什么生机?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这次皇帝摆明了要拿咱们贾家开刀!咱们还能怎么样?”

尤氏见他不信,急得火上房,忙道:“老爷!我是不懂的你们男人朝堂上的事儿,但我却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儿是拿钱买不到的?”

听了尤氏的话,贾珍叹息道:“你懂什么?如今这事儿可是钱摆不平的!再说就是钱能买命,那要多少钱才够?”

尤氏忙道:“老爷,你别愁!咱们家老太太已经去求了北静王爷,他已经给皇上说好了,一千万两银子就能买咱们的命!”

“什么?这可是真的?”贾珍一听这话,高兴得立刻翻身坐起。但他微微一琢磨又愁眉苦脸躺下,哀嚎道:“就算是真的也无济于事儿啊!那可是一千万两!若是放在几年前,这一千万两咱们也拿得起,可是如今……”

贾珍躺在床上又是一番长吁短叹。确实,贾家放在几年前却是富贵已极,别说是一千万两,就是再多些也能拿出来!

但是这几年贾府一干老爷少爷都是些坐吃山空的主儿,又都恣意浪费钱财。他们买人买东西从不问价钱,只要心里喜欢,不管多贵也舍得掏钱买!

再加上如今的皇上一登基就瞧不上他们贾家,不少来钱的路子都被堵死了。进项越来越少,花费却越来越大,不几年就把老祖宗辛辛苦苦、勒着裤腰带攒下的偌大家业挥霍一空了。

如今这一两年更是收入更少,支出却如同流水一般花了出去。特别是他贾珍心血来潮,非要给秦可卿盖一栋天香楼来讨美人欢心,剩下不多的家产也都见底儿了。

宁国府是这样,荣国府也是这样!

两府如今表面上看起来显赫富贵,其实都已经要穷尽了!

如今再让他贾珍拿出一千万两银子来赎命,他就是借也借不到这么多银子啊!

“老爷,如今咱们光景不好,两府里的人都是心知肚明。不过我听那边儿太太奶奶们说起来似乎是有办法度过这一难关……”尤氏吞吞吐吐说道。

她尤氏不傻,自然不会就把她的打算说出来!她知道贾珍对秦可卿动了真心,哪里还敢和贾珍一起谋划秦可卿的钱?

贾珍一听尤氏说起荣国府里的太太奶奶有主意,慌忙坐起来就问了个详细。他素来知道那边儿府里都是些人精!平日里听说她们内斗起来那是个顶个儿的精明异常,耍出来的心机手腕儿叫他这个大男人都啧啧称奇自叹不如。

特别是那个王熙凤,少说也有一万个心眼子!若是她们有主意过难关,想来定然是不错的!

“到底是什么主意?你快说来听听?”他不住口地催促道。

“这……这……”尤氏犹豫了半天也不好开口:那王熙凤和王夫人出的叫什么主意?无非就是算计人家秦可卿的钱罢了。

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儿媳妇儿,但平心而论她也不是就有多讨厌多容不下这个人。秦氏对她还算是尊敬有加的,况且平日里也没少孝敬她好东西。

易地而处,若是她也爱上了一个男人,把名声也不要了,把能给的都给了,如果这个男人还想着侵吞她的财产,那她尤氏是受不了的!

“你倒是快说啊?”贾珍见她吞吞吐吐不肯说,急得直推她:“你快说,到底是什么好主意能救咱们性命?你快说出来咱们斟酌斟酌,你这人怎么如此麻缠?”他越来越急,忍不住抱怨道。

“老爷,是……是……”尤氏实在是有些不好说出口。

“你快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虑什么?快点儿说,别让我发火!”贾珍一迭声催促。

“好,我说……”尤氏终于一狠心说道:“我听那边儿府里的意思是说……说?秦可卿那孩子的陪嫁丰厚再怎么也有千万两之多……我……”尤氏磕磕巴巴说道。

“什么?”贾珍一听当即就怒了,大声骂道:“原来她们打的是这个主意?亏她们怎么想出来的,怎么能动可卿的嫁妆?”

尤氏一见贾珍急了,急忙就低头小声儿嘟囔道:“我也是这么说来!咱们怎么能动人家的东西?还要脸不要?可是她们也说是除此外就再没有办法了!她们说如今府里艰难,实在是没有钱帮咱们,叫咱们自己想办法呢……”

“哼!当我是好骗的!我虽然不在荣国府当家,我可也知道她们的底子有多厚!一千万是想也不用想了,但各处划拉划拉几百万两银子还是有的!不过是不想帮咱们罢了!”贾珍怒气冲冲道。

“唉……”尤氏跟着叹了口气就不肯再说话了。

尤氏知道,宁国府被贾珍这么一折腾,库里也不过有个百万两了。他和贾蓉父子二人每日就知道花钱买东西。现在府里就靠着老祖宗留下的几个庄子,还有十几个铺子的收入勉强支撑着过日子。

平日里他们父子俩只知道伸手花钱,却一个铜子儿都赚不回来,更是从没问过这些钱的来处。恐怕他们还以为贾家自己就能生钱似的,如今让他们一下子拿出一千万两银子来,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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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生死一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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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里贾母、王夫人、贾政、王熙凤等人苦候了一天也没有得到宁国府传过来的消息。

整整一天,宁国府都是鸦雀无声,仿佛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贾母先就坐不住了,几次想要过来询问。但是一来这是人家宁国府的事情,她老人家也不好多问;二来外头风雪太大,众人也不放心她过来,因此也只得作罢了。

贾政等了多时没有得到消息,一甩袖子怒道:“这混账东西,我们这里都白白替他担心,他倒好,趁着大雪天整日在家里吃酒混来!我也不管了,大不了到时候和他一起砍头算了!”

他说罢佛袖而走,自去赏雪读书去了。

王夫人也毫无办法,念了几句佛就派人把凤姐儿招呼过来商量对策。

凤姐儿冒着大雪过来,见了她亲姑姑,忍不住一边拍身上的落雪,一边埋怨道:“太太,好歹我是你的内侄女儿呢,你倒是一点儿不心疼我?这么大雪天一趟趟找我……”

王夫人不待她说完就哀叹道:“凤丫头,你以为我好好的愿意这样?我这也不是逼的?你看府里头老的老,小的小,不管事儿的不管事儿,这么大个府全指着咱们娘俩儿,你要我怎么办呢?”

凤姐儿听了也叹息一声道:“太太,您也不必说了,所谓能者多劳罢!太太叫我来不过还是不放心宁国府的事情,您放心!我早就叫人去盯着了,只有一有什么事情咱们必定能得到信儿!”

王夫人听说这才作罢,娘们儿两个又坐在一起商量了半日,凤姐儿这才又冒雪坐在轿子回去了。

却说她回到屋里不一会儿就有下人来回报,说是原来迎春住的缀锦阁彻底塌了。凤姐儿听了便叹息道:“塌了就塌了吧,反正是人也走了,那楼还空着做什么?不必管它了,等到明年开春了再把废墟都运走就算了,也省的瞧了难受!”

下人听说便下去了,凤姐儿这里就坐在窗前炕上,抱着暖炉瞧着外头不停的大雪发呆。平儿在一边也拿了针线过来做。主仆两个都是默不作声,过了半晌凤姐儿才叹息道:“平儿,你说这个贾府是不是真的要没了?”

平儿忙回答道:“奶奶怎么胡思乱想起来?如今咱们府里却是不如以往繁华,但也不至于就这么一败涂地吧?”

凤姐儿冷笑了一声也不吭声。

主仆两人就这么一直坐等宁国府的消息,可是整整一日都过去了,那边儿也没有传过来任何消息。去打探的婆子偷偷回来一趟说道:“别的都没有,只是那边儿府里的珍大爷这几日天天在蓉大奶奶的屋子里,底下的人都知道了,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凤姐儿听了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叫婆子继续去宁国府里仔细打探着。

等到婆子出去了,凤姐儿冷哼了一声道:“平儿你听听,一个老公公日日夜夜歪缠在儿媳妇房里!亏得咱们还在这里为他们操心!什么要脸的好货,呸!不等了,咱们且睡觉吧,大不了明儿个一起掉脑袋就是了!”

说完便招呼平儿收拾铺盖睡觉。

这里主仆两个才躺下不一会儿,被窝子里刚刚有了些暖和气,突然又听外头有人隔着窗子低声道:“二奶奶,不好了!宁国府里不知道是什么人走丢了,好多人正打着灯笼火把到处寻找呢!”

凤姐儿一听这话,立即就先想到了秦可卿,恐怕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时想不开。若是她在贾府出了什么事儿,那可不是好玩儿的!

想到这里,凤姐儿一丝睡意也无,急忙披衣服起来就要往宁国府里去。

这边儿平儿慌忙一手拉住,低声道:“奶奶别慌,也许是别人走丢了也未可知,再说二奶奶你这大半夜过去,若是碰见珍大爷问起,奶奶你怎么回呢?不如找个婆子过去,就是被人碰见了也好撒谎!”

王熙凤听了,低头寻思一番,也点头道:“还是你顾虑得对,我这一着急就没主意了。还是麻烦你起来一趟去找周妈妈过去一趟!”

平儿急忙答应着起身出去找了周瑞家的,有细细吩咐了一遍,这才又冒着漫天的大雪回来陪着凤姐儿两个苦等消息。

周瑞家的并不知道府里头有这么大的事情,这晚上睡得正香就被喊起来快去宁国府里。这周妈妈混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这是二奶奶亲自吩咐,又得平儿亲自过来叫,她也知道肯定不是小事儿。因此她急忙答应着穿好衣服就往宁国府这边儿跑。

若说这位周妈妈也是少有忠心的女仆,得了凤姐儿的令,她也顾不上风雪暴虐,打了一把油纸伞低头靠着墙根儿就往前疾冲。

两府相距不远,周妈妈喊开了大门,也顾不得和看门的婆子说什么就又急急往秦可卿院子里跑。

看门的婆子自然认识周妈妈:这是荣国府活阎王凤二奶奶手下的得力干将!众人谁敢阻拦?

因此周妈妈一路通畅就进了秦可卿的卧房。她一见到眼前主仆两个的惨状,吓得周妈妈几乎也要昏死过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不是说眼前这位奄奄一息的奶奶是宁国府最得宠的人么?如今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再看地上团在一处打哆嗦的宝珠,她急忙先弯腰抓着宝珠一顿猛晃,急匆匆问道:“我的好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你不管你主子死活,光顾自己在这里害怕?若是你们奶奶当真有了什么事儿,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宝珠被周妈妈一阵呼喝,这才猛然清醒过来。她也知道周妈妈是那边儿府里二奶奶手下干将,老成干练!她这才稍微止住了些害怕,拉着周妈妈的手,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难为死人,这怎么说?就说是她奶奶小产了?小蓉大爷已经几个月没有进过房,哪里来的孩子?

周瑞家的这里急得脑筋都蹦多高!她一边问话,一边死死盯着秦可卿,恐怕她出什么闪失。

见到秦可卿脸色越来越白,张着嘴一直吐气。周瑞家的吓得要死,又见宝珠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气得她一伸手狠狠一巴掌就打在宝珠脸上。

她打了宝珠,颤声叫道:“你这蹄子!平日倒是欢实得很!如今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你倒知道害怕,不肯说实话了?你还不老实说,你们奶奶到底怎么了?你瞅不见你们奶奶马上就要没命了?你还不赶快说实话?”

第一百八十八章 痴情未了缘因心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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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冒大雪来宁国府探听消息,她一进屋子就看这秦可卿有出气没进气,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地上宝珠却还是不肯说实话,把她气得狠狠甩了宝珠一个耳光,大骂道:“你这小蹄子!不知道个轻重缓急?眼瞅你们奶奶就要没命了,你还在这里磨缠?好,我也不趟你们这浑水了。我看到时候蓉大奶奶不明不白死了,你怎么交待?”

说完,周妈妈扭身就要走。

宝珠这里听了这一番话,又见到自己奶奶却是不像样子了,这才吓得嚎啕大哭。她一把拉住周瑞家的,哭喊道:“妈妈救命,妈妈救命啊!我肯说实话,妈妈还要救救我们奶奶……”

周瑞家的这才转身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快说!”

宝珠这才抽噎道:“今日瑞珠姐姐在府里不知怎么就丢了,奶奶为这伤心,这才……这才……小产了……”

“什么?瑞珠丢了?你们奶奶小产了?她怎么会小产了?”这一连串的消息把周瑞家的弄得满头都是雾水。

“妈妈,小声儿些……”宝珠一听周妈妈大喊大叫,急忙一把抓住她使劲摇晃。

“啊……哦……”周妈妈见了宝珠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子事情了。

这个孩子是贾珍和秦可卿的!

这两人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贾府,周瑞家的自然也一清二楚。如今又见宝珠这幅模样,她怎么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周瑞家的一直盯着秦可卿不敢错眼,这时间她脸色更差,似乎随时就要一口气出不上来,就此远离尘世。

她再也顾不得问什么,急忙几步走过去,先是扒开秦可卿眼皮看了看,只见她的瞳孔都有些要散了,扭头就骂宝珠道:“你个死丫头!就知道在这里号丧?还不快出去找人赶紧先拿参片过来?再叫人快着点熬参汤!越浓越好!把你们府里珍藏密敛的好人参都拿出来救命!”

她这一番骂后,宝珠这才哭着跌跌撞撞跑出去找人拿参片、熬参汤。

周妈妈犹自在背后骂道:“快些!快些!要是你们奶奶没命了,就全算在你们这帮奴才身上!一天到晚净是挑唆这主子,如今主子这样了,你们一个一个又不知道都死到哪里去了!”

她骂完了又扭头急忙抓起秦可卿的胳膊号脉,只觉可卿的脉象虽然虚弱无比,但还不至于一时命绝,周瑞家的这才稍微放些心。

也是秦可卿命不该绝,这才碰见了这位周妈妈、

原来周妈妈还在王熙凤娘家、王府的时候,曾经学过接生,也给许多王府的下人们接产过,经验很是老道。

后来她随着王熙凤一起来到了贾府,因为精明能干备受凤姐儿器重,这才把老本行放下了。没想到今日就用上了。

她不知接生了多少孩子,其中也碰见不少危急的情况,最后大部分都转危为安。周瑞家的深知:人的命,特别是女人的命不是那么贱的,阎王爷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收人的性命!一个女人的生命远比她自己想象的更顽强,更坚韧!

周瑞家的这里沉住了气,一把就掀开了秦可卿的被子。这一下可把她吓得脑袋顶儿都直冒凉气:只见这位蓉大奶奶被子里藏着一个死婴,死婴身身上的脐带尚未剪断,一直还连在可卿体内的胎盘上。

“这些作死的奴才!为了讨好主子什么事情都敢做!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想要一力隐藏!真是活该一个个拉出去打死!”周瑞家的这里气得咬牙切齿咒骂。

原来胎儿在母体内通过脐带和母体胎盘连接。而胎盘则从母体获取营养和扬起,再通过脐带输送给胎儿。

待到瓜熟蒂落之时,胎儿会先行脱离母体,随后胎盘也跟着娩出。

秦可卿此刻因为太过伤痛所以小产。但是因为她一来身体本来就孱弱,二来她因为太过痛楚早已经昏厥过去,所以她体内的胎儿滑落,但是胎盘却依旧在体内未曾娩出。

因此,她这才会一直流血不止。

这也许就是天意,她恰巧碰上周妈妈,这才能侥幸留下一条性命。

周瑞家的经验丰富,一瞧之下就明白了目前可卿症结所在,她一扭头就要招呼宝珠烧热水,可这时候这蹄子却又不在身边!

救命要紧!她也顾不得这些了,一咬牙挽起袖子生生就伸手去可卿体内慢慢剥离胎盘。

可怜秦可卿此时昏厥多时,于世间一切都已经不知道了。她恍恍惚惚之间,就感觉身体随风不断飘荡,不一时就到了一处地方。

环顾四周,只见到处都是青山苍翠,绿水悠悠。天空祥云瑞霭,有数只仙鹤悠闲遨游;地面青草依依,又有数头小鹿呦鸣,正是一片仙家风光。

可卿正四处张望,猛然听前方有人低笑着招呼道:“妹妹好愚钝,怎么今日才醒悟过来?”

秦可卿忙寻着声音抬头望去:只见远处有一个风姿无限的美人正冲着她浅笑吟吟。

可卿仔细一看女子的形貌,心中忍不住打了个突,暗自奇怪道:“这位美人不知是谁?怎么看着如此面熟,又感觉如此亲切?难道是以前相熟的人么?”

正在她疑惑之际,那美人又开口道:“妹妹,你因着前世孽情未了,这一世才去人间还债。怎么,你这情债还未曾还清么?还不速速随我回去?”

秦可卿听了这一番话,心里更是迷糊,急忙问道:“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那美人听了,便摇头叹道:“痴妹,还未曾顿悟!看来你人间的孽债还未还清!非要等到你被伤透心死之日才能明悟么?”

可卿更不知她在说什么,只得笑着不肯说话。

那女子又长长叹息一声,说道:“痴妹,记得我是警幻仙子,等到你大限之日来临,再来找我吧!”

说罢,那女子似笑非笑、似愁非愁,远远一甩袖子,猛然间一股狂风平地而起,吹得秦可卿再也站立不住,飘飘荡荡间,不知自己要魂归何处。

正在她满心惊慌的时候,猛然听见耳边有人低声念佛道:“阿弥陀佛,奶奶,您可是醒过来了,可要把我们都吓死了!”

秦可卿闻言睁开双目,只见眼前模模糊糊站着几个人。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有命无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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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自昏迷中醒来,把梦中的情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她微微睁开眼就见眼前站立的都是熟人:王熙凤、银蝶儿、宝珠,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妈妈,隐约像是荣国府里的周妈妈。

宝珠一见秦可卿醒过来,小嘴一撇就要放声大哭,却猛然瞧见二奶奶冷冷的眼光,吓得她心一个哆嗦,也不敢再向前,只得瑟瑟萎缩在一边。

这边凤姐儿却微微一笑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秦可卿的头发,柔声道:“傻妹妹,你怎么什么事儿也不和我说?我要早知道你也不必……”说着说着,她眼圈就是一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低头抹眼泪儿。

秦可卿此刻恍惚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见到凤姐儿这番作态,忙伸手拉住她的手,低声问道:“姐姐,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睡在床上了?”

凤姐儿听了微微一怔,随即便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什么事儿也没有,你不过是有些累了,好好睡一觉就好了!听话!”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可卿身子,秦可卿此刻只觉身子疲乏得厉害,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觉眼睛一闭就昏睡过去。

凤姐儿众人见她睡熟了,这才都蹑手蹑脚走出了卧房。

众人在外间站定,都相互对望了一眼,一时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此刻外头已经是将近黎明时分。纷纷扬扬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终于是停了,天地间到处都是一片纯白色。将将露出的微弱阳光,映着满地的白雪透过窗户纸,透进了屋子里来。

屋子里的炭盆已经即将熄灭,满屋子一片冷冽,隐隐间还有一股子血腥气。

天色将明未明,因此蜡烛尤未熄灭,烛光在半明半暗间摇曳不定,照得屋子里几个人脸色古怪。

王熙凤紧紧裹着大毛衣服,冷冷地看着宝珠不语。宝珠吓得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旁边银蝶儿也急忙跟着跪下了。

“哼哼!”王熙凤冷笑了几声才道:“这下可好了?看看你们主子都成什么样子了?如今你们可满意了?你们还敢不敢再做红娘了?”

她这一番话才出口,宝珠顿时吓得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银蝶儿听了心里却觉痛快,也忍不住冷眼看了宝珠一眼。

王熙凤混不理会宝珠,又冷声道:“今日的事情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若是你们里面有谁说出去,我一定拉她出去活活打死!要是有不相信的,只管出去浑说!”

周妈妈等人听了都忍不住浑身汗毛直竖:这个二奶奶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若是惹恼了她,小命肯定难保!

凤姐儿说完这番话,再也不肯多说一句,扭头就往外走。周瑞家的也急忙跟着身后走了出去。外面平儿已经等了多时,一见到她奶奶出来,急忙安排好轿子,又把手炉给凤姐放进轿子里,一行人这才匆匆离开了宁国府。

原来昨日夜间周妈妈见秦可卿样子实在不好,急忙叫骂着宝珠去准备参片参汤。

她扭头又想找人准备热水毛巾等物,可是此刻宝珠已经出去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眼见可卿性命难保,周瑞家的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就伸手缓缓帮可卿剥落胎盘。

幸好秦可卿这是第一胎,以往没有生产过。胎盘很容易就被剥脱了下来。

周瑞家的只感觉一股冰凉的雪水夹杂着胎盘汹涌而出,她这才放心下来。只要胎盘能剥下来,那么一会儿出血也就能止住了。

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她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倒出了满头满身的冷汗。

此刻满床到处都是鲜血,周瑞家的想要把这位奶奶收拾得干净利索些,可是手头儿一样东西也没有。她四处张望一番:只见除了秦可卿满脸惨白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偌大的屋子里就再也没有一个人了,只有蜡烛还在不住跳动。

此时满屋子就是一股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熏得周瑞家的忍不住就想要呕吐。

“这女人还真是命不好!虽说她出身富贵已极,可每每在生死处都是无人相帮啊!”周瑞家的叹息道。

“哼!那个贾珍还真不是个物儿!平日没事就整夜整夜留宿在这里,如今正经用着他了,却又踪迹不见……唉……”周瑞不停歇地拿起床单给秦可卿擦拭,脑子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叹息。

秦可卿此刻气象更不好了,呼吸越来越短促,身子越来越凉。

这可把周瑞家的要吓死了!她此刻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忍不住来趟这滩浑水,要是这位奶奶真的死了,自己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阿弥陀佛!奶奶,你千万要顶住啊!我们无冤无仇,我是来帮你的,你千万别害我……”周妈妈吓得浑身哆嗦,一边贾珍贾蓉等人,一面念佛。

正在她魂飞魄散之时就听门帘子响,有人就急急冲了进来。来人一面走一面低声招呼:“周妈妈,您老人家可在呢?我可是把参片拿过来了!”

周瑞家的一听登时喜上眉梢,忙招呼道:“还不快把参片拿过来?等着救命呢!”

说话之间,就见一个俊俏的丫鬟跑了进来,伸手递给周妈妈几片大大的参片。

周瑞家的眼见跑进来的居然是尤氏身边的银蝶儿,她虽然心里奇怪,可也顾不得询问,急忙先把可卿的嘴掰开,把参片塞了进去。

这头见秦可卿含住了参片,她心稍微稳了些,急忙扭头又指挥着银蝶儿快去准备多多的毛巾热水,再准备几条厚被子过来。

银蝶儿比宝珠不知强了多少,当下听了吩咐便急忙出去准备。不一刻功夫,她就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又拿了许多毛巾棉被等物进来。

周瑞家的见银蝶儿精干可靠,忍不住心里一喜。两人搭着手就一起把秦可卿收拾利索,又把早夭的婴儿密密包裹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银蝶儿见了死婴脸色大变,她张嘴想要说点子什么,却又强自忍住不吭气了。

周瑞家的见秦可卿此时呼吸已经平稳,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知道她这条命是保住了,这时才敢坐下来歇歇。银蝶儿甚是懂事儿,在一边轻轻帮着周瑞家的捶后背。

周妈心里忍不住夸银蝶儿懂事儿能干,想了想便低声嘱咐道:“银蝶儿,记得这件事情除了你们奶奶,谁也不敢说,否则你小命难保!”

银蝶儿听了心中一凛,忙低声道:“妈妈放心,我知道轻重!”

第一百九十章 秦氏将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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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夜里贾珍人虽然歇在尤氏那里,心里却一直惦念着秦可卿。他有心想要过来,却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尤氏告诉他的事情太过重大了!一想到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呆不稳,他就浑身发软,瘫在尤氏的炕上动弹不得了。

虽说能拿一千万两银子买命,可是这么一大笔钱,让他贾珍去哪儿弄啊……他总是不能和秦可卿张嘴要钱吧……

这些事儿把贾珍愁的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他几次张嘴想要叫人去探视秦可卿,每次话到嘴边又实在无法说出口。

最后,他实在是心焦,强撑着就要起身自己去看看可卿。

尤氏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一阵阵犯酸:和贾珍过了十多年,也没见他心里有自己!恐怕自己就是立刻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掉眼泪吧?

见到贾珍终是忍不住要起身,尤氏忍着妒意,开口道:“可卿不见了瑞珠,现在也不知怎么样呢!银蝶儿,你快去大奶奶院子里走一遭!”

原来,银蝶儿今天夜里没敢睡觉,一直在外屋守着呢,此刻一听奶奶招呼,她急忙答应了一声就走。

贾珍见尤氏如此体贴,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就满是感激,其中还有些羞臊。

尤氏强苦笑了一声道:“老爷,你尽管好好歇息一夜,什么事情也还有我呢!只要老爷高兴,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姓尤的也不皱一下眉头!”

贾珍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便又瘫倒在床上,浑身酥软无力,胸口憋闷异常,似乎连提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

银蝶儿这里点上灯笼,一出门才发现大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歇了,大雪也变小了许多,只有些碎小的雪花还在半空中慢慢飘舞。

因着到处都是积雪,半空里挂着的惨白月亮光华虽然不盛,但眼前却一片清凉。

银蝶儿索性就收了油布伞,疾步往前走去。不多大功夫就到了秦可卿的院子。

她伸手刚要敲门却见到门竟然没有上闩。因此银蝶儿轻轻巧巧就进了院子。

只见院子里静悄悄一片清明世界,廊下也没有人守着。她穿过院子,才要掀帘子进屋,却见帘子一动就有个丫鬟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倒是唬了她一跳。

银蝶儿忙定神一看,只见跑出来的正是宝珠。她满脸流的都是眼泪鼻涕,浑身抖个不停。

她一掀帘子见到银蝶儿直挺挺站在门外,吓得她一个哆嗦,急忙问道:“是……银……银蝶儿……姐姐……你……”

银蝶儿一眼见她神色极慌乱,两个眼睛发飘不敢正眼儿瞅人,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儿。

她慌忙一把扯住宝珠问道:“妹妹,你怎么了?是不是蓉大奶奶出了什么事儿?”

宝珠哪里敢说,她急忙带着哭腔撒谎道:“没……没什么事儿……我……”

银蝶儿一见她这副强调,心里更加明白了。她一把扯着宝珠厉声道:“宝珠,你要死!奶奶到底有什么事情?你还不快说实话?你若是不说,等会儿我自己进去看见什么了,别说我叫老爷奶奶打断你的腿!”

宝珠本来就害怕得不行,如今又被银蝶儿这么一吓唬,立刻就哭道:“姐姐,我告诉姐姐,姐姐千万别告诉人去!我们奶奶她……她……小产了……流了好多血……如今周妈妈正在里头呢……说是要参片参汤救命呢……”

银蝶儿一听宝珠哭诉完,脑子里“嗡嗡”一阵乱响。她忙稳了稳神一把扯住宝珠吩咐道:“你且快去吩咐婆子丫鬟起来烧水,再多多准备些个手巾和白布!我赶紧去拿人参过来!切记,一个人也不许放进屋里去!记得!”

她交待完,一扭头就往库房跑。一路上银蝶儿也顾不上雪厚地滑。幸亏她身上还带着库房的钥匙,也节省了不少时间。

这一路上也不知摔了多少跤,等到她鼻青脸肿地跑回秦可卿屋子里,把参片递给周妈妈,眼瞅着秦氏含下了,这才彻底放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直喘气。

周瑞家的满眼赞赏地瞅了银蝶儿一眼,低声道:“阿弥陀佛,亏得姑娘跑得快,奶奶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此时外面的热水手巾也全都准备妥当了。银蝶儿急忙又起身帮着宝珠把一盆盆热水端进来给秦氏擦洗干净。

等见到那不足小臂长的、五官四肢都已经成形的胎儿,银蝶儿等人都是心痛不已,暗暗为这孩子可惜。

“唉……都四个月大小了……还是个男孩儿……”周妈妈一边叹息一边就捡了一条干净手巾严严实实裹了几层,顺手递给还在一边发呆的宝珠,说道:“先藏好了,等问过你们主子再另行处置吧……”

不多时参汤也熬好了,周瑞家的又亲自喂秦可卿喝了参汤。此时的秦可卿似睡似醒,喂她喝便张嘴喝,只是睁不开眼睛,也没有什么知觉。

周瑞家的揭开新换好的被子检视了一番,见没有再出血,这才放心道:“谢天谢地!这明总算是保住了!可真是吓死个人!”

银蝶儿和宝珠急忙又把换下来的一堆被子和衣服偷偷拿出去烧了,又打了水进来把地都擦洗干净。等到两人终于忙碌完,天光已经有些放明了。

宝珠见周妈妈和银蝶儿满脸疲惫,急忙叫小丫鬟给二人重新烧水,又沏了浓浓一碗五仁儿油茶端上来。

周瑞家的和银蝶儿两人累了一夜,委实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见到秦可卿还稳定,两人便到了外屋坐下喝茶,叫宝珠好好在里头守着。

正当两人才坐下喝了两口茶,就听院子里有人“咯吱咯吱”踩雪走路的声音。不一刻门帘被人掀开,却是王熙凤扶着平儿走了进来。

原来王熙凤昨夜没有见周瑞家的回来,她一夜不曾好睡,她翻来覆去好容易等到天色有些放明了,急忙就起床带着平儿过来了。

她才一掀帘子,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就扑鼻而来。凤姐儿心里就暗叫不好。她紧走了几步赶到周瑞家前面前,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样儿了?”

周瑞家的忙低声道:“蓉大奶奶小产了,四个月大的男孩儿,好悬就是一尸两命!”

第一百九十一章 鬼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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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担心了一夜不得好睡,第二日一大早就带着平儿急匆匆来到宁国府。

她一进了秦可卿的屋子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周瑞家的急忙伏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奶奶!这位小蓉奶奶小产了……好悬把命也丢了……”

“什么?”凤姐儿一听骇然变色,急忙走进里屋去探望。

只见秦可卿一动不动平卧在床上,一张小脸儿比外头的白雪还要白上三分,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入目也是惊人的白。

秦可卿就那么安安静静躺着,凤姐儿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她有一丝儿活人的气象,吓得凤姐儿忙弯腰摸了摸:身上脸上都是冷得吓人!

“我的娘唉!”她忍不住失声惊呼:“我这可怜的妹妹莫不是仙去了?怎么这个冷法?”

“奶奶别怕,她这是失血过多!没什么大碍!奶奶放心!”周瑞家的急忙在旁边小声儿说道。

凤姐儿闻言才敢把手伸到可卿鼻端:果然还有细若游丝般的呼吸。她这才稍微有些放心,但一转念又感觉到心酸难忍,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

“我的妹妹,你就这么傻的?为了那个人把命都丢了,值得么?”凤姐儿哽咽道。

正在她难受的时候,猛然间秦可卿就睁开了双眼,倒把凤姐儿吓了一大跳。

“我这是在哪儿啊?我怎么啦?”可卿低声问道。她此时浑身无力,脑子一片空白,说话的声音果真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凤姐儿见她目光都有些散了,吓得心惊肉跳,急忙俯下身安慰道:“快点儿闭上眼睛睡吧……等你睡醒就好了……”

她话音一落,秦可卿就又闭上了眼睛昏昏沉沉睡去。

王熙凤还没见过这种事情,吓得她变毛变色,一把抓住周瑞家的就问道:“周姐姐,我怎么瞧着不好啊?这究竟是怎么呢?”

周瑞家的忙回答道:“奶奶,别怕!秦奶奶不过是出血太多了才会这样,慢慢补起来就好了……”

王熙凤听了这才感觉好些。她又把可卿的丫鬟宝珠狠狠训斥了一顿,吩咐她们务必好好伺候,这才带着平儿和周瑞家的匆匆而去。

凤姐儿坐在轿子里心烦意乱:秦可卿那一张美如天仙却毫无生机的脸一直围绕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若说她原先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女,那么现在的她就是地府最美艳的女鬼。

她还是那么美,但却是没有一点生机,全不是人间的人了。

凤姐儿满心里都是对可卿的心疼,她是那么美丽,美丽得如同天上的精灵;那么单纯,单纯的就好像是一个才出生的婴儿,单纯到肯为一个男人付出生命……

凤姐儿在轿子里长吁短叹,猛然就听外面一阵尖叫,轿子就重重落在地上。她冷不防差点儿滚落下去。

这可把她气得凤眉倒竖,张嘴便骂道:“你们都见了鬼不成?一个个顾前不顾后的,

要是当真摔了我,看我不先要你们的命!”

她正骂着,就见轿帘儿一动,却是平儿探头进来低声道:“奶奶别惊!前头……前头……”

凤姐儿见平儿满脸惊恐,忙问道:“又是出什么事儿了?快说!”

平儿这才道:“奶奶,外头吵吵嚷嚷的说是宁国府里昨天丢了的两个丫鬟找到了……”

“找到就找到吧,有什么可怕的?还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子?”凤姐儿一听便问道。

“不是……奶奶……我……我……”平儿越说脸色越惊恐,连眼泪儿都止不住掉下来。

凤姐儿见了越发纳闷:她这心腹丫鬟一向很是刚强,打死也不肯轻易落泪的,如今这是怎么啦?

想到这里,凤姐儿便问道:“究竟是怎么样?你快说!”

平儿忙擦了眼泪,带着哭腔道:“奶奶,那两个丫鬟是被人害了又丢到井里了,今天一大早才被人发现……好惨……全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方……骨头都断得不像样子……”平儿一行说,忍不住又哭起来。

她倒不是为两个丫鬟伤心。那两个女孩子被折磨得没有人形,她根本就人不出是谁,怎么会平白为不认识的人伤心?

她是吓哭的……

那两个女孩子太惨了,死相太过恐怖了,偏偏又被她们几个撞见。

本来那两具尸体是盖着白布的,没想到一行人恰巧相遇的时候,不知哪里来了一阵怪风,把白布卷出去多远,两具尸体也从门板上翻滚下来,直骨碌到几人面前。

一行人一眼就瞧见了两个屈死鬼的惨状,这可把众人几乎吓死,这才差点摔了王熙凤。

凤姐儿听了不由得皱着眉头道:“你这傻子,人都死了还怕什么?管她死的是谁,反正不是咱们害的,快走!快走!”

众婆子听了二奶奶发火,一个个也顾不得害怕,急忙抬起轿子又飞也似的走了。

凤姐儿在轿子里也是心肝儿乱颤,暗自琢磨道:难道合该这宁国府要败落?怎么天天都是些个怪事儿?多少年贾府从来也没听说过这些事情,如今这可是怎么了?

正在她琢磨的时候,突然又听见外头有人惊叫。凤姐儿本来就心惊,当下被这惊叫声更是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当即大怒道:“你们逼声浪嗓一直鬼叫个什么?这青天白日的,难道有鬼扯你们后腿不成?你们再敢这么浪叫,我腿筋先打折了你们!”

她骂声刚落,平儿就在轿子外颤声道:“奶奶,刚才突然从半空中掉下两把伞来,冷不防砸在她们脑袋上,因此才吓得叫起来。”

凤姐儿一听更怒道:“一天到晚就这么疑神疑鬼的,昨天刮那么大的风,想必是谁的伞被吹到房顶上,如今落了下来,怕什么?把伞拿来我瞧瞧……”

平儿听说,忙就掀开轿帘把伞递了进来。王熙凤接过来仔细一瞧:只见两把油布伞做工甚是精致,花样儿画得又好,想来必定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恐怕还是府里哪个有脸的丫鬟婆子的。

她仔细又看了半天,就在伞把手上看见有字。她急忙把轿帘掀开些,借着光亮仔细一看:只见两把伞上写的分明是两个名字,一个是“雅伦”,另一个是“瑞珠”……

一看到这名字,王熙凤不由疑心大起:这两个人不正是秦可卿和贾珍的大丫鬟?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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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坐着轿子回荣国府,先是撞见两个丫鬟的尸首,后又捡着了两把雨伞。

这些事情凑在一起,凤姐儿心中疑云大起。她又想起方才在可卿房里并没有见着瑞珠。

那个瑞珠可是秦氏的首席大丫鬟,在那个时候她怎么会不见人?

凤姐儿越想越疑惑,急忙叫停下了轿子,又招呼平儿过来,低声嘱咐道:“你快去打听一下那两个死了的丫鬟是谁!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平儿答应一声儿,忙就回头去了。

凤姐儿这里便下了轿子。她出来一看,原来轿子正停在两府中间的一个狭长过道里。此时天色已经大明了,到处都是白光刺眼,抬头却不见有太阳。

凤姐儿低头又拿起油布伞细看。这一看之下顿时吓得她满身冷汗:原来她清清楚楚看着的刻在伞上的名字却不翼而飞……

只见两把伞把手上光滑平整,哪里有什么字迹?凤姐儿不信邪,又把伞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翻捡了几遍,确实空无一字。

一个婆子见凤姐儿来回翻看雨伞,笑问道:“奶奶在找什么?”

凤姐儿索性把伞递给众人道:“你们仔细看看伞上可有什么字迹么?”

几个婆子接过去,每人又都仔细查找一遍,又还给她道:“奶奶,这伞上哪里有字?想是奶奶眼花瞧错了?”

凤姐儿这下心里更是起疑,只觉后背嗖嗖直冒凉气。正巧这时候平儿飞也似的跑来了。

她便一把拉住平儿问道:“可打听到了?”

平儿一边喘气,一边点头道:“奶奶……打听过了……方才那两个……是……是……雅伦……和……瑞珠……”

凤姐儿一听平儿的话,脑子里“嗡”一声响,吓得她顿时花容失色,一扭头就要上轿离去。

没料到她这一着急脚下一滑就重重摔倒在雪地里。腿底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她急忙伸手一抹,着手处却是一块儿石头似的东西,光滑圆润得很。

凤姐儿一把抓了那东西也不吭气,这才被一众婆子扶起来。

众人一阵忙乱,这才把凤姐儿身上的雪打扫干净,平儿就忙问:“奶奶,可摔着了没有?疼不疼?”

凤姐儿强笑道:“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还不快走?”她一行说一行就被平儿扶着坐进了轿子里面。

直等到轿子又晃悠着前行,凤姐儿这才把攥在手心儿里的东西拿出来细看:只见手里是一块男子戴的玉佩,光润非常。只是玉佩上却沾了不少的鲜血……

凤姐儿一见这玉佩,心里忍不住打鼓:这玉佩她却是熟悉,正是贾蓉经常戴着的爱物。只是这鲜血却是哪里来的?

她越看越觉得那鲜血红的艳丽,隐隐似乎在不住流动一般……看得她毛骨悚然,心头一阵一阵忍不住烦躁欲吐。

好容易晃到了荣国府,才进了院子就见王夫人的丫鬟玉钏匆匆忙忙跑来找她。

凤姐儿急忙下了轿子问道:“太太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玉钏儿笑道:“奶奶,我不知道,奶奶去了就知道了。太太看着很着急呢!”

凤姐儿忙答应着道:“正好,我也不必下轿子了,直接做轿子去倒快些。”说完,她复上轿一路直赶到了王夫人的院子里。

这时候,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已经停了,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片雪花。

凤姐儿这里下了轿子,平儿急忙过来扶着一路到了门前。廊下的小丫头冻得只跺脚,一见了王熙凤忙笑道:“二奶奶来了!”

里面就有人大声道:“凤丫头来了?快进来!”正是王夫人的声音。

小丫头子急忙掀开帘子,凤姐儿低头进了屋子,只见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王夫人一个人坐着。凤姐儿忙道:“太太,你怎么一个人坐着?可有什么事情找我?”

她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就看王夫人脸色:只见王夫人此时绷着脸,一丝笑容也没有,眉头却是紧缩着。

一见到太太这样子,凤姐儿心里就“突突”跳,心里暗道:“老天爷啊,这又是出了什么事情?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出事儿,到底要怎样才好呢?”

“太太这么着急叫我,有什么事情么?”凤姐儿忙低声问道。

“那边府里小蓉奶奶的养父一家都被斩首了!”王太太低声道。

“什么?”凤姐儿吓得满脸苍白,浑身直哆嗦。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为什么斩的首?”她哆嗦着问道。

“今天一大早,说是犯了欺君之罪,听说除了秦氏一家,还带累了几户旁支一起被连带了,一共杀了几十口人。那血都冻在地上很大一片,人头也摆在那里示众呢!”

“当真杀了那么多人?”凤姐儿被吓得直哆嗦,站也站不稳,一下子就瘫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她喃喃道。

“傻孩子,皇上这是杀鸡儆猴啊!这是做给东边儿皇城里看的,是做给咱们贾府看的!”王夫人叹息道。

“太太,那咱们怎么办?”凤姐儿哆嗦着问道。

“钱!钱啊!皇上这是要钱呢!咱们府里得赶快筹集银子买命啊!”王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说毕,她又问凤姐儿道:“你刚才那边儿过来,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拿不拿钱?”

凤姐儿忙低声道:“太太,那边儿都闹翻了天!那秦氏昨天夜里又小产了,命都几乎丢了,看得好怕人!还幸亏我派了周瑞家的过去,这才捡了条小命儿!”

“什么?小产?她怎么好好的小产了?谁的孩子?”王夫人急忙问道。

“太太怎么糊涂了,那个贾蓉几个月都没进过她的房,哪里来的孩子?自然是珍大哥的……”凤姐儿忙低声说道。

“阿弥陀佛,真是冤孽啊!这秦氏一进咱们贾府,咱们就没顺当过,成天都是事儿!如今又做出这种事情来!要我说,这孩子小产了也是天意!若是这孩子当真生下来了,那可是一辈子的羞辱!他的辈分可怎么说呢?要不说这有人生没人养的就是下贱!什么事情也敢做!她还不如就死了,这件事情还好办些。”王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太太,那如今怎么办?”凤姐儿一见王夫人的模样,吓得立刻就不敢再说什么,急忙小声儿问道。

“那个半死不活的也就算了,不是还有活着的么?把那活的叫过来要钱!咱们府里可没钱给她们一帮子脏货使!”王夫人面色狰狞地骂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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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您的意思是?”凤姐儿小声问道。

“把尤氏叫过来,她是当今奶奶,如今她们若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那就有多少算多少,总得先拿出来送上去一部分!省得皇上要是急了看咱们的头,那可是什么都晚了!”王夫人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大叫道。

“是,太太,我这就去叫人!”凤姐儿急忙站起来就往外走。

尤氏昨夜一宿不得好睡,直陪这贾珍长吁短叹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大明了,贾珍这才朦胧睡去。

她这才觉得浑身酸困异常动弹不得,刚想要躺下歇息,一扭头却又见到银蝶儿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正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尤氏只得强撑着坐起来,伸手招呼银蝶儿且先进来。她小声问道:“你这丫头,又有什么事儿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银蝶儿看了一眼贾珍,见他酣睡正畅,这才压低了声音,压低声音道:“奶奶,秦氏昨夜小产了,差点儿连命也丢了!”

尤氏一听吓了一跳,忙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命还在呢,看着好怕人,也不知以后会怎样!”银蝶儿低声说道。

“是谁的孩子?”尤氏低声问道。

“奶奶明知故问,少爷什么时候进过她的房?不都是咱们老爷整宿整宿歇在那里?”银蝶低声说道,眼光不经意间瞥了熟睡的贾珍一眼,满眼都是鄙夷的神色。

“小点儿声儿,咱们出去说!”尤氏急忙推了银蝶儿一把,两人就出了卧房。

“依你看要紧不要紧?”两人走到外间,尤氏忙低声问。

“荣国府那边儿周瑞家的过来了,也幸好是她,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就当个稳婆,这才救了那个秦氏一命。周妈妈走的时候说是出血太多伤了元气,要好好调养才行,否则日后可就不好说了……”银蝶儿低声说道。

“阿弥陀佛,真是冤孽啊,咱们家怎么出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那秦氏纵然是调养好了,又怎么还有脸面活下去?”尤氏冷笑不止。

“奶奶,咱们现在怎么办?可要告诉老爷?”银蝶儿忙问道。

尤氏思量了一阵,便说道:“先等等再说,不着急……”

两人正说着,就见帘子一动,有人走了进来。二人急忙住嘴观看:原来进来的是平儿。

“平儿姑娘!这大冷的天儿,你怎么来啦?”尤氏一见是平儿,急忙笑问道。

“奶奶,我们二奶奶叫你快去一趟,说是有要紧事要商量呢!”平儿忙笑道。

尤氏一听便知道叫她过去必定是催银子,她立即就愁眉苦脸道:“平姑娘,你且回去和你们二奶奶说一声儿,就说我这里正跟老爷商量着呢,一会儿有了结果我就去回她。”

平儿见到她脸色瞬间难看,知道她也夹在当中很是为难,便点头道:“是,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回二奶奶,奶奶你也别太着急了,横竖也不只是咱们会丢了性命,到时候谁也跑不了呢!”

尤氏一听平儿的话,顿时就流下眼泪来,紧握着平儿的手道:“好姑娘,你倒是懂我的心……”

二人低声又说了些衷肠话,平儿这才告辞去了。尤氏送平儿出去,扭头望了一眼正在里屋酣睡的贾珍,唉声叹气不已。

只说王熙凤回到自己屋子里,又拿出在过道大雪里拣的那块玉佩来。她越是细看,越是心内起疑,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忙叫了个小丫头子过来吩咐道:“你快去宁国府里把小蓉大爷给我找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寻他,告诉他务必过来一趟!”

这里小丫头领命而去不提,凤姐儿才低头正思量着这件事情,平儿就又进来回复尤氏的话。

凤姐儿听了,咬牙切齿骂道:“一窝子该死的**王八!平日就忘了礼义廉耻,如今惹出大事儿来就个个装死!我真恨不得皇上现在就抬铡刀过来,一个个都砍了脑袋了事!也省得这么熬人!”

平儿听了忙又安慰了半天,凤姐儿这才偷偷把今日撞见的怪事告诉了平儿。

平儿一听惊得脸色大变,忙问道:“奶奶,果真?这么唬人的吗?那小蓉大爷看着长得如同大姑娘一眼腼腆,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凤姐儿听了便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他害了那两个丫头,那两个丫头怎么偏偏拦着我的轿子告状?我怎么又偏偏捡着了贾蓉的玉佩?”

平儿越听越觉后脖颈直冒凉气,忙道:“奶奶,你别说了,好骇怕!”

凤姐儿笑道:“傻丫头,你怕什么?又不是咱们害死的这两个人,她们横竖不会来找咱们!再说两个亡魂而已,有什么可怕?”

平儿正要说话,就听外头小丫头子回说贾蓉过来了,二人便急忙住口。平儿便急忙过去掀帘子迎了他进来,自己却出去站在廊下看门。

贾蓉笑嘻嘻进来,看了凤姐儿一眼,笑道:“婶子好好地叫我做什么?难道有什么好事儿?”

王熙凤“呸”了一声道:“偏偏我叫你就有好事儿?我给你一顿好打才是!你看这是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就拎起在积雪里捡到的玉佩给贾蓉看。

贾蓉一见,更加欢喜道:“原来是在婶子那里!我说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是你拿去了!”

凤姐儿一听便骂道:“滚你娘的,我倒是好心给你呢,你敢怀疑我?我王家比你贾家有钱得多!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稀罕你这茅坑里捡回来的东西!你倒是仔细看看,可是不是你的?”

贾蓉忙讪笑着接过来,前后左右仔细检视了一番说道:“正是我的,前些日子我不小心把它磕裂了,婶子你瞧这裂纹还是新的呢!”

凤姐儿早就仔细看了这玉佩多时,自然也见着了新磕坏的裂纹。她见贾蓉认定是他的东西,当下就冷笑道:“你可认准了?这东西当真是你的?”

贾蓉忙点头笑道:“自然是我的,难不成我还能冒领这点子东西不成?婶子也太小看我了!”

凤姐儿越发冷笑道:“好!很好!你认就行!我还害怕你不认呢!”

贾蓉听她语气古怪,忙干笑着问道:“婶子今日说话古怪得很,难道还要什么事儿么?”

凤姐儿冷笑道:“贾蓉,你好大的狗胆!我问你,你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瑞珠和雅伦那两个丫头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没用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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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路上捡着了瑞珠和雅伦的雨伞,又捡到了贾蓉的玉佩,她既害怕有些好奇,实在耐不住性子就把贾蓉叫了过来询问。

听贾蓉说自己捡的确实是他的东西,凤姐儿当下便冷笑着问道:“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实话跟我说,瑞珠和雅伦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不是你害死她们的?”

贾蓉闻言脸色大变,再也不敢嬉皮笑脸,沉吟着不肯说话。

一见到贾蓉脸色不好看,凤姐儿心里就是一沉,,暗自骇然道:果真是他杀了人!

她害怕贾蓉不认,忙又诈他道:“你也不用跟我鬼鬼祟祟的,我是谁你不知道?别看我不管你们宁国府的事情,我却有眼线在你们府里!早就有人偷偷告诉我了,你趁早自己说给我听,好儿多着呢!”

贾蓉本来心里就有鬼,怎还禁得起凤姐儿这么诈他?脱口而出道:“银蝶儿那个贱人告诉你的?”

他话一出口,凤姐儿心里奇怪:这又于银蝶儿什么相干?难道竟然是两个人一起干的?

但她嘴上却说道:“你先别管是谁告诉我的,总之我已经知道实情就是了!如今我叫你过来也不过是想听你说句实话,你若肯照实说就算了,左右不过是两个奴才的贱命不值钱!你若是敢骗我,哼哼,我这就和珍大哥去说说去……”说着王熙凤作势就要起来。

贾蓉一听凤姐儿要去找他亲爹,当时就吓得屁滚尿流,急忙跪倒央求道:“婶子,好婶子,你老人家平日最疼我了,我也不瞒你,还求婶子不要告诉我父亲,不然怕他要打死我呢!”

凤姐儿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儿,瑞珠和雅伦虽说是卖身给贾府的,但就这样无缘无故要了她们的命,就是凤姐儿也是做不出来。她气得骂道:“放你娘的屁!我为什么最疼你?你是我生的不成?你少拿好话糊弄我,还不快点跟我说实话?”

贾蓉只得一五一十说了,他是怎么趁着大雪把两个丫鬟弄到库房的空屋子里,又是怎么亲手取了两人的性命,又是如今把两个人尸首扔进枯井里边……

凤姐儿听得满是汗毛直竖,她再想不到这个大少爷居然能下这么狠的手!

凤姐儿也不是个面慈心软的主儿,死在她手里的下人也着实不少!可那都是她命人打死的,或是受不了她折磨自尽的,也有的是卖了以后死的……却没有哪个是她这么亲自动手虐待死的。

因此,她越听心里越害怕。偏偏贾蓉这个挨千刀的还说得仔细,连两个丫鬟临死时说了什么,又是如何哀求的,最后又是怎么直吐血……这些叫人头皮发麻的细节也说的一清二楚。

她听到后来实在是吓得不行,忙骂道:“好啦,别说了!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到底为什么要下狠手杀她们?”

贾蓉听问,便叹气道:“婶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老人家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她二人?这两个贱人挑唆主子乱伦,给我送了好大一顶绿帽,让我活生生做王八,我不杀她们还怎地?”

凤姐儿听了这话,愣了半晌才叹气道:“若是这样说可也怪不得……我可告诉你,家里头奴才你愿打就打愿杀就杀,你可不敢去招惹秦可卿,那个人别说是你,就是咱们贾府也惹不起她!你千万记好!”

贾蓉便点头道:“不劳婶子吩咐,我还不知道这些?也就是她出身好一些我动她不得,要是再换一个我早就杀了她了!”

凤姐儿听了也只得摇头叹气道:“好了,好了,我也知道了,你这就去吧!记得可不许再胡来了,否则我一定告诉你父亲,你小心他揭了你的皮!”

贾蓉闻言吓得一哆嗦,忙央求道:“好婶子,你千万别说!你若是告诉我父亲,他下手可重,万一失手把我打死了,我就做鬼也来找你诉委屈!”

凤姐儿倒被这话吓了一跳,忙“呸”了一声,骂道:“你找我做什么?你若是真敢来,我一定能叫高人做法,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你倒吓唬我呢,你还不知我是谁呢?我还差你来吓唬我?你去问问那些个死鬼,你家凤奶奶我怕过谁?”

贾蓉听她这么说也不恼,只是一味缠着凤姐央求不已。王熙凤最终吃他黏缠不过,只得安慰道:“你放心,我绝不告诉你父亲的,若是我真想告诉他,也就不会找你来了,放一百个心!你快走吧,我这里好些事儿要忙呢!”

贾蓉这才放心,他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婶子,是银蝶儿告诉你的?”

凤姐儿听问,倒奇怪起来:“银蝶儿?她告诉我什么?怎么她也知道?”

贾蓉见她表情不像是撒谎,便笑笑也不说什么掀开帘子就出去了。

这里贾蓉刚走,平儿就进来了,笑问道:“奶奶,你找小蓉大爷过来做什么?”

王熙凤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平儿听了便骇然道:“小蓉少爷怎么看也不是那么厉害的人,如今这到底是怎么了?”

凤姐儿便咬牙说道:“这都是作死呢!都是好日子过够了的主儿,就让他们作吧,如今刀已经架在脖颈上了,都还不自知,非要脑袋掉在地上才能知道后悔!”

这主仆两个在屋子里说话,尤氏在宁国府里愁肠百结。她有心要把贾珍叫起来商量大事儿,可东想西想了半天,总是不敢。

正在她坐在外屋发愁的时候,银蝶儿又进来偷偷告诉她,说是小蓉奶奶养父一家连带着不少亲戚都被砍了脑袋,那血流的好大一片,脑袋还摆在那里呢。听说不少下人都闻言偷偷去看过了,很是怕人!

尤氏一听这个消息,吓得哆嗦个不住,失声叫道:“我的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好?连她娘家人都被皇上杀尽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杀我们了?”

她一边说一边撑不住就小声哭起来,银蝶儿忙劝道:“奶奶,您好歹先想个办法?如今哭也没有用啊,咱们还是先问问老爷?”

尤氏看了一眼屋里呼噜打得山响的贾珍,叹气道:“那个人靠的住?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贾府这些个男人吃酒打老婆有能耐,遇到正经事儿都是一帮窝囊废!少不得还是咱们娘们儿自己想办法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为人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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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本来就急得火烧火燎一般,如今再听说秦可卿养父及许多本家被皇上一股脑砍了头,吓得她连哭带怕浑身哆嗦个不停。

银蝶儿劝了半天,她这才咬牙道:“这也是逼得我实在没办法了,咱们这就去找秦氏去!她才是罪魁祸首,没有咱们在这里担惊受怕,她却只顾着情情爱爱的道理!”

说完,尤氏扶着银蝶儿挣扎着站了起来。两人刚要出门就有下人气喘吁吁跑来回话。

尤氏一见那婆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满头大汗,忍不住心惊。她皱眉问道:“这又出了什么大事儿?值得你这么不要命地跑?”

婆子一边喘气一边回答道:“奶奶……奶奶……瑞……珠……瑞珠……姑娘……和……和……雅伦姑娘的……的……尸首找见了……果然……是被人害了……”

尤氏一听惊得满脸失色道:“真的,果真是被人害了?哪里找到的?”

婆子急忙回答道:“在后园一口枯井里找着的。那口井已经盖上了石板,是废弃的。今天一大早孙妈见着石板被人挪在一边儿,她往里头一看,这才发现了……”

尤氏听了便皱眉道:“咱们府里还没出过这种事情!想来定然是有外人趁着大雪偷跑进来干的!可曾有人说还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那婆子忙回答道:“没有听人说起丢什么……”

银蝶儿便忙说道:“或许这贼人害了她们两人的性命,一时害怕就又跑了……”

尤氏就又忙问银蝶儿:“你可检查过咱们的库房?可有什么溜门盗锁的痕迹?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银蝶儿听问,心里打了个突,忙回答道:“没有,我一大早才开库房取东西给那边盖楼的匠人,没见有什么异样啊……”

尤氏这才放心点头道:“没有丢东西还好。”

说罢,她又皱眉道:“咱们府里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情,都是老爷要盖什么劳什子天香楼,引了许多外人进来,想必是其中有人起了歹意,这才趁着大雪来作恶。”

银蝶儿就急忙点头道:“奶奶猜测得不错,想必是这样!”

那婆子也忙点头附和,又问道:“奶奶,那她们的尸首怎么办?是埋到哪里去?用不用做法事?奶奶没见她们的尸身,简直是惨不忍睹!恐怕死前受了无尽的折磨,若是不做个道场,怕是有怨气……”

尤氏听了便冷笑道:“什么个好人?还要给她们做道场?本来生就的一条贱命,还能有什么怨气?你偷偷找几个可靠的人,一张破席字卷了扔去乱葬岗了事!记着!不许和外人说起,更不许传到老爷和小蓉奶奶耳朵里!”

那婆子忙答应着就下去了。尤氏这里站了半晌,才冷笑了一声道:“要不说莫做恶事?这两个贱蹄子撺掇着主子行那乱伦之事,终究还是有了报应!阿弥陀佛,这还真是老天有眼,我到要感谢这替天行道的好人呢!”

银蝶儿在一边扶着她主子,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低头看满院子堆在一起的雪堆。

两人站立了一刻功夫,尤氏便说道:“走,咱们去看看秦大奶奶去,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也得去看看为老爷开枝散叶的好妹妹去!”

银蝶儿听见尤氏满口胡言乱语,大有癫狂的迹象,忙低声嘱咐道:“奶奶,您这都是说的什么?千万小心人听见了,到时候传到老爷耳朵里又要生事端!”

尤氏“咯咯”怪笑了几声,说道:“银蝶儿,你别怕,你奶奶我自有分寸!这不是一大早高兴才胡说了几句?我倒要去看看那秦氏现在还有什么脸面?这样下去,我看她还能活几日?”

说罢,两人搀扶着就往秦可卿的院子走去。一路上只见到处都是白雪皑皑,偌大的院子竟然不见几个人影儿,到处都是一副衰败的景象。

及至到了秦氏院子前,只见院门紧闭一片萧索。

尤氏便低声道:“我听人说这房屋居所同人的气运是息息相关的,你看看这院子是不是一片死气沉沉?住在这样的院子里,就算她有再大的来头恐怕也是压不住这死气吧?”

司棋忙摇了摇尤氏的手,低声道:“奶奶,慎言!小心人听了去!”

尤氏正待要说话,突然听见有人声传来,她忙扭头顺着声音看去:原来是一乘小轿从墙角拐了过来,轿子边儿还跟着个丫头。

等到小轿来到近前,这才看清那跟着轿子的是平儿。想必坐在轿子里头的一定就是凤姐儿了!

果然,那轿子晃晃悠悠来到院门前,凤姐儿施施然从轿子里下来了。她一见着尤氏,忙就笑问道:“好巧!姐姐也过来了?怎么还站在这里迎接我?”

尤氏忙笑道:“我这也是才过来,这不是正准备进去呢就见着你们主仆两个,我就说等等你一起进去,倒还方便些!”

凤姐儿点头,银蝶儿这边儿早就敲开了门。有小丫头开门见是两府里的当家奶奶一起来了,急忙迎众人进了门。

众人一进院子就见地上还有不少残雪未消融,廊下几个小丫头静悄悄站着听吩咐呢。

几人一见到王熙凤和尤氏,急忙早早就掀开帘子禀报,又急忙向二人问好。

两人还来不及开口,就见屋子里一个满脸憔悴的丫鬟迎了出来:正是宝珠。

宝珠一见着二人,先是苦笑了一下,又急忙行礼问安。

凤姐儿便先开口问道:“你们奶奶如何了?可叫大夫过来看过了?”

宝珠一听问,眼圈先红了,这才低声道:“一直都睡着没有醒转过来,倒是闭着眼睛喝了几口参汤。大夫来过了,给开了几副药方,正叫人熬药呢!”

二人点点头便急忙进屋,银蝶儿和平儿便站在廊下等候。

凤、尤二人一进屋就觉热浪扑面,一股浓浓的药味儿钻鼻。

尤氏急忙掏出汗巾来捂住了口鼻,皱眉道:“怎么这么大一股子药味儿?可不把人熏坏了?”

凤姐儿便道:“如今她身子虚弱,尽是靠着这些药活命呢!”

二人说着就走到里间,见秦可卿依旧是满脸雪白气若游丝,闭眼躺着一动不动。

尤氏便淌泪道:“真真是心疼死人!好好的人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盗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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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和王熙凤一起进屋来探望秦可卿,见到她依然是双目紧闭气息微弱,都是担忧不已。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子,有心想要多说几句,可这情形实在是尴尬。她们两个都是精明人,很是知道看破不说破的道理。

因此二人只略微坐了一坐便起身告辞了。宝珠也觉察到气氛尴尬,况且她奶奶又病得不知死活,她也无心开口,只默默站在一边闭嘴不语。

见到两位奶奶要走,她急忙起身送了出去,便急忙又回屋里去伺候她主子去了。

这里凤尤两人出了院子,凤姐儿便皱眉问尤氏道:“姐姐,那事情实在是拖不得了!你可和珍大哥说了?你不知皇上已经忍不住先下手杀了一批?难道你们非要等到钢刀砍下脑袋来才知道着急?”

尤氏一听便满脸愁容,说道:“妹妹,我这里都快急死了!我昨天才告诉了老爷,可是有什么用?他倒是吓得全拉尿到裤子里了!熬到早上还不是呼呼大睡?”

凤姐儿听了便问她:“你可让他去和秦可卿要钱了没有?”

尤氏点头道:“怎么没说?我说了几遍他始终不肯……”

凤姐儿听了便冷笑道:“咱们贾府里原来还真是出了个痴情种!只可惜他爱错了人!如今合府都被他连累了,他倒是还想着做个好情人?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若是他真想着能成就这姻缘,除非他二人死了才可能!”

尤氏听了也是冷笑不止,说道:“谁知那秦氏就天生是能勾搭人的狐媚子,把贾珍能迷成那样子!只是现在咱们如何是好?”

凤姐儿皱眉想了半天才道:“不如咱们趁着人不知鬼不觉先拿些东西出来变卖了,反正她秦氏现在人事不知,若是珍大哥闹起来,你就推说不知道!”

尤氏听王熙凤如此大胆,竟然想着要偷秦可卿的陪嫁,忍不住吓了一大跳,叫道:“这使得么?”

王熙凤冷笑道:“我是帮你们出主意呢!你要是不怕掉脑袋,或是还有其它好法子,那就当我没说!”

尤氏听了凤姐儿如此一说,又仔细琢磨了半天,这才小声儿说道:“我也没别的主意了!只是咱们怎样才能把东西悄悄运出来?”

凤姐儿见尤氏肯了,忙就贴近她耳朵低声说了一番话,尤氏听得连连点头,脸上渐渐有了喜色,低声赞道:“好,妹妹果然是女中诸葛!咱们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凤姐儿这才又正色道:“我这可是为你们着想,你到时候可别怪我!说是我挑唆你做盗贼!”

尤氏忙低声道:“奶奶你放心!这件事情和咱们谁也没有关系!这风大雪大的,连人命都丢了,何况是丢些个东西呢!”

凤姐儿便笑道:“这话明白!我这就先走了!”

这里二人分手,尤氏自去调兵遣将不提。

贾蓉从凤姐儿那里回来,他满心疑惑,怎么想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他再也想不到是二人被大风刮走的油布伞为主子告状。

他正躺在屋子里琢磨,突然听见外边有人小声嘀咕,说是瑞珠和雅伦的尸体被人发现了,现在满府里都议论纷纷。都说那歹人下手太狠,毫无人性。

贾蓉在里屋撇撇嘴,狞笑道:“这也叫狠?她们自己找死怎么不说?”

他正想着呢,突然听见有人呵斥道:“你们在乱嚼什么舌头?少爷在不在?不好好伺候主子,成天就知道背后话三语四的,小心少爷恼了把你们一顿好打!”

那些个小丫头急忙闭嘴不语,低声道:“姐姐,少爷在里头躺着呢!”

贾蓉听声音好像是银蝶儿,禁不住疑惑:“她来做什么?”

正在他迷惑间,就见帘子一动,银蝶儿笑嘻嘻走了进来。贾蓉躺在床上纹丝不动,冷笑道:“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怕我么?”

银蝶儿笑道:“我为什么怕少爷?那些死的人自有该死之处,是该死之人!我们奶奶听说那两个贱蹄子死了,还说不知是什么人替天行道呢!”

贾蓉听了这才面露笑容,道:“这话说得还差不多,你来有什么事儿?”

银蝶儿这才笑道:“少爷,你可知秦可卿出事儿了?”

贾蓉闻言一愣,冷笑道:“她出不出事儿关我屁事?她自有人操心,还轮不上我管呢吧!”

银蝶儿便道:“少爷,秦氏她昨夜小产了,好悬就要死了。如今只有一个宝珠日夜伺候,恐怕也要累死了呢……”

贾蓉这才提起了精神,问道:“宝珠这贱人天天在伺候呢?”

银蝶儿笑道:“是啊,她累得要死呢!少爷你不过去看看少奶奶么?若是她当真有什么不好,那样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少爷你当真舍得?”

贾蓉会意,笑道:“还真是,妻子小产了,我这个做丈夫的怎么能不去看看?你且回去吧,我知道了!”

银蝶儿点了点头便告辞出了贾蓉所居的小院儿。这里距离秦可卿住处并不远,她走了没几步路就到了。

银蝶儿敲开院门,先进去瞧了一眼秦可卿,只见她依旧是在昏睡,脸色比昨夜倒是好了很多,苍白的脸颊上依稀可见微有红晕。

她便问宝珠道:“奶奶怎样了?可醒过来了?”

宝珠忙回道:“中间也醒转过几回,只是看着我流泪,就又睡过去了。”

宝珠边说边低头抹眼泪。银蝶儿盯着秦氏,见她眼皮微微转动想是要醒过来了。她犹豫了不一刻,终于还是开口道:“宝珠,你和瑞珠感情可好?”

宝珠忙道:“我和瑞珠姐姐情比姐妹,怎么,瑞珠姐姐找到了?”

银蝶儿不露痕迹地扫了秦可卿一眼,见她脸庞微动,知道她是醒过来了,便开口说道:“瑞珠妹子死得好惨!也不知是哪个畜牲居然下手那么狠!”

她一语方落,宝珠吓得失声痛哭道:“怎么……找到了……”

银蝶儿点头道:“是,连雅伦的尸首也一起找到了,两人死前也不知受了多大的荼毒,听说满身上下没一块儿好地方,骨头全被人打断了,浑身是血……”

她话没说完,宝珠已经泣不成声,浑身哆嗦道:“瑞珠姐姐的尸身在哪里?我还能不能去看上一眼?”

银蝶儿便低声道:“她两人死得凄惨,奶奶怕二人冤魂不宁,听说很快就要拉出去埋了呢!你要是有心就赶快去……”

她话未说完宝珠便急忙起身,哭着央求道:“姐姐,你好歹替我看着些儿奶奶,我去去就来!”

银蝶儿心里甚是犹豫,想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牙道:“你去吧!快去快回!”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可卿散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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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珠听说瑞珠受尽折磨而死,且立刻就要拉出去埋葬,急得起身就要去探望最后一眼。

银蝶儿心里知道她这一去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她心里挣扎了片刻,想到自己奶奶因为眼前这对主仆活得生不如死,登时心肠就硬下来,说道:“你去吧!这里我帮你看着,姑娘你千万当心,快去快回!”

宝珠到底还是年纪幼小,只顾着自己伤心,再也想不到别的,一咬牙扭头就跑。

银蝶儿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扭头冷冷看着泪流满面的秦氏,低声道:“奶奶,你醒了?不过是死了个奴婢而已,不当紧的,你还是小心身子要紧!你才小产了,小心落下病根儿,日后再想要孩子可就费劲了!”

秦可卿一听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哭了许久才微微睁开眼,哽咽着问道:“瑞珠……果然还是……被害了么?”

银蝶儿坐在她身边,把耳朵贴近她嘴边好容易才能听清她说什么。

这时只见秦可卿满面泪光,更觉楚楚可怜,看得银蝶儿都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拿起枕边的汗巾帮她擦泪。

可是那泪水才擦干了就又流的满脸都是,怎么擦也擦不完,更是把可卿的小脸儿洗的白润异常,叫人一见之下忍不住心碎。

银蝶儿强忍着心疼,低声劝道:“奶奶,你听我说,你现在只要能保住自己就行了,千万别想太多。只要你身子慢慢养好了,什么还会再有的!”

秦可卿听了这话,愈发哽咽难言道:“我如今罪孽深重,再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怕是我死了才能稍减我犯下的过错!”

银蝶儿听她这么一说,再看见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心里越发的怜惜起她来,忙低声道:“奶奶,我就跟你说句实话,你若是真的就如此死了,老爷又要怎么办呢?他如今宁可掉了脑袋也不愿意负你,这情深义重的人,你当真就舍得么?”

秦氏听了这话,登时就如同疾雷贯耳,轰得她目瞪口呆,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勉强撑着就要坐起来。

银蝶儿见状急忙扶着她靠在身上,低声道:“奶奶,我也是一时见你难过,这才说了真话,你且不要怪我,也不许告诉别人去,否则我命也难保!”

可卿靠着银蝶儿,喘了半天,这才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老爷他怎么了?怎么会被砍头?”

银蝶儿这才低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只是把她养父一族被斩的事情隐瞒过了。

秦可卿听说当今皇上因为她的身份败露而大怒,要杀贾氏一族泄愤,只气得她浑身乱站,骂道:“他不过是一个谋朝篡位的国贼!如今居然又动了杀戮知心?总有一天天下人都能知道他的嘴脸!”

银蝶儿见她气得不轻,忙安慰道:“奶奶,你别气!咱们都盼望着有一天太子能上位呢!老天有眼,咱们且走着瞧吧!”

等可卿又听说皇上趁机要勒索银子才肯放过贾氏一门,忙说道:“钱财总是身外之物,既然钱能买命,那还不快点拿钱去?”

银蝶儿一听便愁道:“咱们府里如今都要穷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听说是要一千万两白银!”

秦可卿听了便道:“那不算什么,我来贾家带的东西不少,也差不多有千万了!”她一边说一边就去枕头底下摸出钥匙来,递给银蝶儿,说道:“你快去开了我院子里的库房,把里头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有多少?若是不够我再想办法!”

银蝶儿一听登时就有些傻眼了,只看着秦氏却不敢去接钥匙。

秦可卿再三催促,银蝶儿倒流下泪来,哽咽道:“奶奶,那么多钱,你舍得?”

秦可卿苦笑道:“你是傻子不成?钱总是能再想办法赚回来,人才是最当紧的!”

银蝶儿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哄哄乱响,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位秦奶奶如此重情,她们又何苦绞尽脑汁算计她?

那宝珠已然是去了半日也不见回来,若是真的又让贾蓉那畜牲得手了,自己可也是罪孽难赎了!

秦可卿连声催促银蝶儿快些拿钥匙取钱,银蝶儿也只好接过钥匙,复又跪在地上磕头,哭道:“奶奶你大仁大义救我贾府上千条性命,我们实在是白死也难报答!”

秦氏半卧在床上流泪道:“都是自己人,说的什么两家话!我救你们也是救自己!”

两人流泪正在说话,就听外面有人走进来,问道:“奶奶,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

银蝶儿一听说话的声音正是宝珠,她这才终于放心下来,忙把钥匙藏进袖子里,站起身勉强笑道:“奶奶这里正难过呢,我这不是正在劝她?你回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

秦可卿也闭口不提钱的事情,被宝珠扶着躺下,二人又忙乱着叫人熬好了参汤,服侍着可卿喝了,见她又朦胧睡去,这才放心。

两人见到可卿睡熟了,银蝶儿便悄悄招呼宝珠来到外间问道:“你可曾见到瑞珠了没有?”

宝珠含泪摇头道:“并没有见到,我过去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被拉走了……”

银蝶儿心里一冷,叹气道:“见不着就算了,也许你们就是无缘……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些为人做奴婢的天生就是贱命,咱们的命在主子眼里根本就不值钱呵……”

两个人一行说一行哭,直说了半天才止住了悲伤。

银蝶儿便问道:“你在路上可曾见到过别人?”

宝珠便道:“我才出院子不久身后就有人跟着我,放佛是大少爷的模样,我吓得赶紧飞跑,他见撵不上我,这才走了……”

银蝶儿听到这里,这才暗自庆幸宝珠机灵逃过了一劫。

可是以后呢?

只要她还在贾府里活一日就有一日的危险。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倘或她某天一个不当心,恐怕也要步瑞珠和雅伦的后尘了。

银蝶儿在今日踏入秦可卿房门前,还是对秦氏及瑞珠宝珠痛恨不已。她甚至还去和贾蓉通风报信,想着能借着少爷的手把她们几人除去才好。

可是,自从秦可卿一听说贾府有难,立刻就拿出钱来要为众人买命,银蝶儿这才彻底被震撼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求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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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蝶儿本意是要来刺激秦可卿,让她更加生气更加绝望。如今她刚刚小产,如果再给她加上一些猛料,那么秦氏会怎样谁也想不到。

也许她就会亡故了呢?

如果她死了,那么她的钱不是就可以拿出来救贾府众人的性命了?

可是银蝶儿一提起当今皇上需要千万两白银才肯放过贾府一众人,秦可卿二话不说就掏出钥匙来,让银蝶儿自去拿钱来用。

银蝶儿立即就被震撼了!那是一千万两,不是一万两,也不是一百两!

可是秦氏居然一声不吭就拿出来了,还催着自己快点去取钱。

这……银蝶儿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她跟着尤氏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年了。这十年来,尤氏做什么也没有瞒过她,尤氏手里有多少钱她也清清楚楚!

可是她奶奶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出一两银子来!可是如今秦可卿就这么轻轻松松就把一千万两银子拿出来了……

银蝶儿本来还非常恨秦可卿,要不是她,自己的主子也不会受那么多苦楚!

她可怜尤氏!所以,她恨不得秦可卿立刻死了才好!所以,她也愿意违背自己的良心,去找贾蓉商量一起要宝珠的性命!

可是如今,银蝶儿突然就后悔了!

原来秦可卿真的是可敬可爱!

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贾珍会爱她胜过性命!

原来,秦可卿配得上这份珍爱!

银蝶儿隐隐想到:尤氏之所以不受贾珍待见,恐怕也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已经十多年了,尤氏从来没有得到过贾珍的喜爱。

秦可卿来之前尤氏没有受宠,秦可卿就是死了,尤氏也不会受宠!

她还是依然可怜尤氏,心疼尤氏,可是她不再憎恶秦可卿了。因为这所有的一切都于秦可卿无关!

想到这些,银蝶儿突然就有些害怕起来:老天保佑宝珠机灵没有遇害!如果这个丫头真的也被折磨死了,这对秦可卿会是多大的打击?她如果真的撒手人寰了,贾珍又会怎么样?如果贾珍知道他们在背后操作这一切,又会怎样?

银蝶儿越想越是害怕,急忙和宝珠交待多加小心,好好伺候秦可卿等语,一转身就匆忙走出了院子。

她走得飞快,一路上暗自庆幸不已。她现在着急着要去找贾蓉,她要警告他不许对宝珠下手!

贾蓉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萎缩在床上,他满腹的懊悔,恨爹妈少给他长了两条腿,连个小丫头都追不上。

她的侍妾满脸艳光,正微眯着眼睛偎依在他身边,好像一只柔顺的猫。这只猫不时喵喵叫几声,想讨主人的注意和欢心。

可是贾蓉此刻一点也没有寻欢作乐的心肠,他不耐烦地把侍妾推到一边,骂道:“没用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穿衣打扮勾引男人,怪不得人都骂天下戏子没一个好东西!滚远一点儿!”

他这侍妾本来就是戏子出身,此时听贾蓉骂得刺耳,立刻就面红耳赤起身出去了。

正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听外头小丫头子报道:“银蝶儿姑娘过来了!”

“银蝶儿?她又过来做什么?难道是怪我没有得手不成?”一想到这些,他更是心烦。

“少爷,你怎么又是一人躺着发呆?可是心里有什么事情么?”银蝶儿站在门口,笑嘻嘻看着贾蓉说道。

“你过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么?”贾蓉拉长了声音,没好气地说道。

“不,我不是来看少爷笑话的!我是来谢少爷的!”银蝶儿低声说道。

“什么?谢我?谢我什么?”贾蓉有些意外,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丫鬟问道。

“我特意来谢少爷手下留情,没有铸成大错!”银蝶儿凑近贾蓉,把声音压到最低,面色诚恳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你是什么意思?”贾蓉满眼疑虑地望着她问道。

“少爷,你必须收手了,你再也不可以伤害秦可卿,也不能再伤害她身边的人!”银蝶儿紧紧盯着贾蓉的眼睛央求道。

“什么?你说什么胡话?你是不是发烧了?”贾蓉满头雾水,一翻身坐起来,盯着眼前的这个漂亮丫鬟问道。

就在不久前,正是她来拐弯抹角地提示自己,又有猎物出现了,自己可以去狩猎了。可是如今她怎么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少爷,是我自误了,咱们被怨恨和妒忌蒙蔽了眼睛,蒙蔽了心!少爷,你收手吧!不要再伤害她们了,少爷千万不要一意孤行,以免铸成大错!”银蝶儿不住口地央求道。

“嘿嘿!真是笑话!你凭什么来管我?你管得着我么?不过是一个奴婢而已,我想要她的命就要她的命,连官府都不理会,你又凭什么来劝我?”贾蓉冷笑一声说道。他恨,他恨极了秦可卿,虽然他不能杀她泄愤,但他可以杀她的丫鬟,可以杀她喜欢的人!秦可卿的痛苦就是他的欢乐!

“少爷,你知不知道,秦氏救了咱们贾府所有人的命?也包括你的命!你真的还想去伤害她么?”银蝶儿冷冷地问道。

“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救了我的命?真是笑话,她不过是一直在羞辱我,还会救我的命?”贾蓉恨恨地冷声说道。

“少爷,你每日只知道享乐,你可知道皇上要咱们全府的人头?老太太求了人去皇上跟前说情,皇上这才答应要一千万两白银买命钱!少爷,您有一千万两白银么?”银蝶儿嘲讽地问道。

“胡说!哪里有这样的事情?皇上他……他怎么无缘无故会杀我们?”贾蓉登时被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少爷!这是真的!老爷知道了这消息,已经吓得瘫在床上一日一夜了,要是不相信你去问老爷就知道了!”银蝶儿说道。

“当真?为什么?皇上为什么会杀咱们?”贾蓉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满脸苍白,不住口地问道。

“哪儿有什么原因?皇上他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或许是看你们贾府不顺眼罢了!少爷,您没见过抄家砍头的么?到时候要是皇上当真容不下你们,贾府的爷们是一个也跑不掉的!至于我们这些奴婢,大不了又被卖入其它府内继续做奴婢,命却是可以保住的,您知道么?”

“什么?我们一个也跑不掉?”贾蓉吓得混没了主意,只顾着哆嗦了。

“贾府的男人还真是没用的窝囊废呵,怪不得煊赫了百载的贾家要一败涂地了!”银蝶儿心里叹息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峰回路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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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蓉一听说皇上要贾府男人的人头,顿时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银蝶儿冷笑了一声说道:“少爷,您不知道呢吧,老爷一听说这件事情吓得屎尿齐流,现在还腿软下不了地呢!还有我听说秦奶奶养父一族上百口人,已经全部都被砍头了!咱们府里不少人已经去看过了,回来说是沿着大街摆了一溜儿人头,全都是男人家的!女人都被卖去做奴为娼了!”

贾蓉一听更加害怕,忙问道:“为什么?杀她养父一族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贾府迟迟不肯拿出钱来,杀鸡儆猴的道理少爷总是懂的吧?”银蝶儿冷笑着说道。

“这……这……老爷为什么不赶紧拿银子出来救命?”贾蓉低声哀叹道。

银蝶儿“嗤”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当然是因为没钱啊,咱们宁国府还有多少钱少爷您知道么?咱们库房里只不过还有区区几万两白银,拿什么去买命?”

贾蓉彻底傻眼,但转念一想银蝶儿方才说是秦可卿救了全府人的性命,难道她肯拿钱出来?那可是一千万两白银,够她舒舒服服活几辈子的钱啊,她怎么可能拿出来呢?

“那你方才说的她救了我全族性命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居然肯出那么多钱?”贾蓉急忙问道。

“是!不错!秦可卿她当真肯出钱!已经把仓库钥匙都给我了!少爷,如今她已经是命悬一线,如果你真的把宝珠也杀了,那么秦可卿很可能也跟着归天!如果秦可卿真的死在咱们贾府,少爷,您知道她亲生父亲是谁吧?”银蝶儿冷声问道。

贾蓉听了银蝶儿一席话,立刻就说不出话来。他也被这件事儿震撼不小:这秦可卿当真能救全族性命?若果真如此,那自己平日还真是看错了她!这个**难道真的会如此好心?难道自己真是错怪了她?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贾蓉盯着银蝶儿问道。

“是真的!我原来也恨她!我为什么要替她撒谎?可是自从她把钥匙交给我,让我取她的嫁妆出来救命,我就再也无法恨她了!”银蝶儿低声说道。

“少爷,如果她真的能救咱们这些人的性命,您还是不愿意放过她么?”她哀求道。

“我……我……”贾蓉犹豫不定,想了许久才说道:“如果她真的肯救我全族,我从此就当不认识她罢了!至于她身边儿那些个丫鬟,也不碍我什么事儿,我还杀她们做什么!”

银蝶儿听贾蓉这么说,大喜道:“多谢少爷!少爷若是不喜欢她,从此不再见她就是了!我这就回去和奶奶说去了!”

说罢,银蝶儿扭头就走。贾蓉满心复杂地躺在床上思量:这贱人果然舍得这么多银钱?要是我,我才不管别人死活,只要我过得舒心就好!

如果她真的肯这么做,我就放过她也没什么!至于杀人取乐,府里的丫头多了去了,也没必要非杀她房里的……

贾蓉在这边才想通透,他老子贾珍在尤氏房里却是愁眉不展,恨不得赶快扔下宁国府自己躲了才好。

可是,他的老子,贾蓉的亲爷爷,贾敬,他老人家已经躲进道士观中了,自己难道也躲进去?

可是,就算是自己也躲去修仙,那也来不及了啊!

方才尤氏把他从酣睡中推醒,告诉他说秦可卿养父百余族人都被砍头了,下一个被推上砍头台的估计就是他们贾家了!

这个消息彻底把贾珍击垮了,他此刻就像是一条被抽了脊梁的老狗,趴在炕上奄奄一息。

“这可是要了老命了!这可怎么办啊?难道说咱们贾家辉煌了百余年,如今就败在我手里么?我是贾家的罪人啊!”贾珍一边捶打着床铺,一边老泪纵横哭泣不已。

尤氏坐在一边哭丧着脸不吭声儿。说实话,她心里还是非常震撼的:她从来没想到身高八尺的男子,那个不怒自威的老爷贾珍,居然还有这样痛哭流涕的时候。

按道理说,现在不是应该去荣国府里,去找家政和贾赦商量事情么?不是应该去四处筹钱买命么?宁国府虽然如今落败了,但要是把它所有的产业土地都卖了,把家里的那些古董也都卖了,一千万两也是能赔得起的吧?

她暗地里早就算过了,这些东西加在一起,就算是再便宜些出手,也能卖个千万之数!

何必要瘫在炕上做娘们儿相?

这样做,难道皇上就能饶过你么?

贾珍这个大男人,都不如王熙凤呢!她还想出了主意,要趁机偷秦可卿的嫁妆变卖呢!

虽然这主意听起来不光彩,但总是能救命不是?事到如今,只要能弄出钱来救命,管它光彩不光彩!

尤氏正低头暗自琢磨凤姐儿的主意:这边儿贾珍是不中用了,已经吓瘫了;那边儿秦可卿命在旦夕,也是不用顾忌什么了。

此时宁国府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

自己今晚上带些忠心的婆子丫鬟,偷偷撬开秦可卿放嫁妆的房子,把那些东西偷偷运出去变卖了,钱不就有了?

至于事后贾珍盘问起来,她只推说不知道就可以了。再说王熙凤也答应要去跟老太太说一声,到时候一定会保住她的位子。

她现在唯一犹豫的就是王熙凤这人奸猾似鬼,她的话到底能不能靠得住?

若是事后她一翻脸不认账了怎么办?

不过,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的,她王熙凤也答应了要在府外头接应自己。这件事儿是两人一起办的,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不管了!眼看脑袋就要掉了,哪里还能顾忌那么多!

再说,她也派银蝶儿去偷偷拉贾蓉也进来。那个贾蓉本来就恨极了秦可卿,自然会出手帮忙,更何况这也是为了救他自己的命,他哪里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管了,这次拉的人越多越好!有道是法不责众,到时候就算是暴露了,贾珍总不能把这些人一起都杀了!

“哎呦!我是贾氏一族的罪人!是我把祖宗的老脸都丢光了!是我该死啊!我无颜再见贾家列祖列宗啊!”贾珍拍着床边啼哭不休。

他一时哭一时埋怨,又哭又叫,把尤氏吵得头也大了,恶心得只想吐。

“老爷!你别哭了!你哭得太烦人了!你老人家可要小心身体!我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已然又办法了!你先别哭了,吵得我头疼!”尤氏终于再也忍耐不住,高声断喝道。

“什么?你有主意救咱们贾府?”贾珍一听立刻就止住了痛哭,瞪着眼睛问道。

第二百章 峰回路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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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在瘫在床上痛心疾首,哀嚎不已。这可是把尤氏闹得头昏脑胀,恶心得几乎都要吐了。

“老爷,我求求您了,别嚎了!我都要被你闹腾得疯了!要不然您去找荣国府里政老爷他们去商量商量?要不然咱们把府里的那些个产业卖一卖?我私下里算了算,大概也有千万两,也够咱们度过这次难关了……”尤氏小心翼翼地劝解道。

“我是罪人呐,我无颜面对贾氏列祖列宗……我该死啊!”贾珍听了尤氏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唉……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尤氏愁眉苦脸地望着眼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贾珍大老爷,暗自腹诽不已。

外头静悄悄没有人声,一众丫鬟婆子都借口有事要忙都跑出院子去了。只有廊前站立的两个小丫头实在是没什么由头躲避,只得胆战心惊地站在那里听吩咐。

老爷贾珍的哭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地从屋子里传出来,两个丫头吓得浑身直冒冷汗。她们实在是猜测不出宁国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叫这位大老爷哭成这副模样。

难道是老太爷归天了不成?

不是啊……没见着他们披麻戴孝啊……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把堂堂一个男子汉逼成这样?

两个小丫头子正胡乱猜测,屋子里老爷的哭声还是高高低低,时断时续,有人就匆匆跑了过来。

这人跑得甚急,大冷的天气居然满脸都是汗。等到她跑近了,才看出原来是银蝶儿。

她是急着来回好消息的:宁国府有救了!贾府有救了!

她刚跑到廊下,就见两个小丫头神色古怪地和她小声打招呼,耳朵里传来老爷贾珍的痛哭埋怨声。

“我……”银蝶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究竟是谁在嚎丧?总不会是老爷吧……

不会吧……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样哭?不可能……

银蝶儿站在廊下一边儿擦汗,一边儿喘气,一边儿又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半天:果然是老爷没错,果然是老爷贾珍在哭啊……

银蝶儿顿时哭笑不得:老爷这是唱的哪出戏?按说,这哭天抹泪的不应该是尤奶奶么?怎么听不见尤氏的声音?难道说老爷恼羞成怒之下把奶奶给……

她越想越是心惊,急忙掀帘子偷偷进了屋。她悄悄走了几步探身往里屋看去。等她看见奶奶尤氏正满脸苦笑坐在床边儿,这才放下心来,向尤氏招了招手。

尤氏正在苦熬,猛然见到银蝶儿站在外屋地上招手,她心中一喜,急忙就起身往外屋走。

贾珍还是嚎啕不已,尤氏也不管了。她是真管不了啊,自己吐沫都要说干了,他反正也是不听,算了,就让他哭去吧,就让他愧疚去吧……

尤氏一眼见到银蝶儿满脸喜色,她也忍不住心中一喜:看来事情进展得不错,要不然这小蹄子怎么会这么高兴?

一想到这里,她急忙紧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怎么样?贾蓉那里答应了没有?”

银蝶儿喜不自胜,一把拉住尤氏的手,还未张口已经欢喜得眼泪婆娑,无语凝噎。

“你这蹄子,着急死我了,你倒是说话啊!”尤氏急忙催促道。

“奶奶……奶奶……大喜啊……”银蝶儿一边流泪一边低声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尤氏催促问道。

“奶奶……秦可卿……秦可卿奶奶……她……她……”银蝶儿欢喜无限,断断续续地叫道。

“秦可卿?她又怎么了?你快说!”尤氏一听银蝶儿提起秦可卿,心里忍不住一沉,害怕秦氏又在这当口出了什么事儿。但是一见到银蝶儿的表情又不像是秦氏出事儿的样子,尤氏这下子就更迷糊了,连声追问不休。

“奶奶……她……秦可卿……把嫁妆都拿出来了……让咱们快去取东西……救命!”银蝶儿终于把事情说了一遍。

“什么?你说什么?”尤氏初一听也是欢喜得几乎要傻了,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抓着银蝶儿的手,低声叫道:“傻丫头!人家骗你,你就信?她怎么可能乖乖拿出那么多钱来救咱们?”

“奶奶,真的,真的!她把库房钥匙都给我了……”银蝶儿急忙把手里的一大串儿钥匙拿出来递给银蝶儿。

“这……这可是真的?这钥匙是真的么?莫不是人家骗你?”尤氏急忙问道,她可是不相信有人能平白拿出那么多银子来。

“奶奶,是真的!我已经偷偷去试过了,真的是她库房的钥匙!她没有骗我!”银蝶儿急忙说。

“真的?这是真的?她……她怎么肯……这……”尤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奶奶,是真的!我方才把事情和她说了,她立即就把库房钥匙给了我,还叫我快点去取东西呢!”银蝶把刚才的事情又从头至尾详细说了一遍。尤氏听了仍感觉自己在云里雾里一样。她们为了这些钱都快要疯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奶奶,人都说遇事看人,这个小秦奶奶为人还真是不错,那么一大笔钱,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拿出来了!真是叫人再也想不到!”银蝶儿低声说道。

“是,是……这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啊……”尤氏也低声说道。她心情更加复杂:平日她对秦可卿可以说是极端厌恶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抢了自己丈夫的宠爱,更是因为她和贾珍这段恋情是乱伦之恋,是为宁国府摸黑的事情!

但是她现在居然能拿出钱来救贾府这些人,这叫尤氏心里很是感激涕零……

“她……她……现在怎么样了?”尤氏低声问道。

“还是不太好呢,瞧着脸色白得吓人……说不了几句话就困倦得睡过去了……”银蝶儿悄悄说道,话音里充满了怜惜。

“人家有情咱们不能无义!”尤氏小声道:“你去库房里头拣最好的人参给送过去。另外告诉那些个小丫头子们,谁要是不用心伺候,我第一个先把她打死!”尤氏嘱咐道。

“好的,奶奶,我这就去!这就去!”银蝶儿急忙扭头就走。

尤氏自己站在当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来:“人啊……真是叫人看不透……”

第二百零一章 好事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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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天气反常得厉害!本来还在暮秋,结果就下了很大一场大雪,这场大雪连着下了三天三夜才停下来。

如今天气忽然又炎热起来,堆积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国府里连续几日的恐惧已经烟消云散,如今又回复到以往的平静懒散之中。

不过,秦可卿的院子却是例外。

这几日,她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贾母才笑眯眯被一众人簇拥着离开,尤氏也带着银蝶儿过来探望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手里都捧着不少珍贵的药材。

秦可卿经过几日调养气色已经好了很多,面容上终是见着了血色。自从她主动拿出嫁妆救下贾府众人的性命,全府上下都夸赞秦可卿义薄云天,是少有的女英雄。

自贾母算起直到一众下人,无不对她感恩戴德。来探望的主子们络绎不绝,往往是这个才走了,那个又来了。

这样一来秦可卿这几人倒是更加劳烦,才稍稍有点起色的身子又累着了,脸色复又难看起来。

贾珍第一个就心疼得不得了,也不顾人笑话,当时就发话道:从今日开始不论是谁,也不得随意接近小蓉奶奶的院子!

次后贾母也发话,不许贾府的各路主子前来探视。

这一来情况才有所好转,秦可卿也能安心养病。

别人不能来,贾母、王夫人、王熙凤三个自然是来去自由。贾母每日都要过来转上一遭才安心。

凤姐儿更是感念可卿深明大义,每日里要来个两三遭才算安心,把荣国府的上好药材、精细吃喝拿了不知多少过来。

秦可卿心中感激不尽,两人的关系也更加好了。原先凤姐儿接近可卿无非是因为她的身份,并不全是出自真心。但这回凤姐儿频频来探望,却是因为可卿为人可亲,这才真心结交起秦可卿来。

尤氏对秦可卿更加是感激万分!她没有显赫的娘家,如果这次贾府真的难逃一劫,那么她的下场会有多悲惨?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况且,她仔细琢磨了很久也终于想明白过来了:即使没有秦可卿的存在,贾珍也不会来宠她爱她!她来贾府都十几年了,这时候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为这些原因,她对秦可卿的芥蒂也全部都消失不见了。不仅如此,她见到可卿身体柔弱,反倒是更加怜惜,隔三差五送了不少好吃食、好药材过来。贾珍居然为此对她更好了一些。这也是意外之喜!

至于贾珍就更加忙碌了。一来“天香楼”马上就要竣工了,整日间不是缺这就是少那,这都需要贾珍来回奔波或买或赊。几日之间他竟然瘦了不少。

到了夜间,他更是光明正大去陪着秦可卿。对这位救了他全族性命的女子,他更加爱胜珍宝,不知道怎么呵护才好。

往往都是他一来了,就屏退屋内一众丫鬟,凡是可卿所有事情他都一手料理。二人当真就如同世间最恩爱的夫妻一般过起日子来了。

秦可卿如今每天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她的梦如今变成了现实!

到后来,她简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生活在梦中,还是在梦里生活!

突然之间,她就多了那么多家人的疼爱,有了那么多家人的敬爱,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有了丈夫无微不至的关爱!

他肯为她做一切事情!

她如今真正成了一位公主!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一千万两银子买回来的人心,但是她认为值得!

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流过去了,快得秦可卿都来不及留意,真正的冬天终于还是来了!

这一天,暮光才上,冷风又起。

宝珠刚刚点上了蜡烛,烛光摇曳不定,照耀得秦可卿容颜比花还娇美。

宝珠痴痴地看着她的主子发呆,可卿“嗤”地笑了一声,娇声斥责道:“小蹄子,你傻傻盯着我做什么?你整日都见我,还没有看烦么?”

宝珠这才回过神来,她抿嘴一笑,道:“奶奶,你今天气色真好!真好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奶奶这么好看过呢!”

可卿“呸”了一口,笑道:“你这小蹄子也学得油嘴滑舌的,可是学坏了!”

宝珠正要回嘴,就听见脚步声响,紧接着帘子一动就有人进来了。

她忙回头一看,却见是贾珍满脸笑容走了进来。

秦可卿满眼沉醉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器宇轩昂,神态潇洒,说不出满心的幸福欢喜。

“我的哥儿,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秦可卿捂着嘴柔声问道。也不知因为什么,只要一见到贾珍,她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水中一般,连声音都柔情似水。

贾珍两眼闪闪发光,几步走近可卿,一弯腰就把她抱在怀里,惹得可卿娇斥连连,满脸如同喝醉了一般嫣红。

宝珠捂着嘴偷偷笑了笑,扭身就要出去。

“宝珠,别走!快给你主子找大毛衣服去!”贾珍吩咐道。

宝珠应声而动,秦可卿却诧异道:“好好的,找大毛衣服做什么?”

贾珍得意笑道:“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秦可卿一听立刻就笑道:“你别装神弄鬼的,快告诉我!”

贾珍笑道:“我要送你一样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秦可卿微微转念间,便笑道:“难道是天香楼已经盖好了?”

贾珍喜得轻轻在她娇美无限的脸庞轻轻啄了一口,赞道:“我的人儿就是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

秦可卿惊喜道:“当真成了?这么快么?”

贾珍尚未回答,就见宝珠已经拿了一件大狐狸毛的大衣出来。

贾珍忙接过衣服,亲自给秦可卿披上,又吩咐宝珠道:“你且自己好好看家!我和你们奶奶自去就好!若是晚间不会来了,你看着人锁好门!”

宝珠急忙答应着,掀开帘子送二人出去。她见到眼前这一对男女男人雄伟壮健、英俊潇洒,女的雍容华贵、美若天仙,当真是天生的一对佳偶!

贾珍拥着可卿才出了门,冷不防一阵冷风吹来,冻得秦可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贾珍急忙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问道:“可冷么?不如我抱着你走?”

秦可卿娇笑道:“那敢情好,只怕是被人看见了不好。”

贾珍果真就一弯腰把可卿抱在胸前,趁着这冷月天青,一步步就向天香楼走去。

第二百零二章 好事终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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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为了秦可卿特意建造了一座天香楼,楼高五层,所用之物无一不是天下奇珍,耗资千万之巨,实在是天下少见。

可卿被贾珍紧紧抱着胸前,她又是喜欢又是有些羞涩,把整张小脸都深深藏在白狐狸皮中,只露出两只大大的美目四处偷看。

这一夜风清月明,两人才走出院子赫然就见宁国府内一座高楼巍然耸立。

夜色已浓,高楼内蜡烛高点。无数只蜡烛在夜风中摇曳不定,更显得天香楼珠光宝气,气象万千。

秦可卿此刻再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醒着,她伸出纤纤玉指,指着那一幢灯火辉煌的高楼,低声问道:“哥儿,那里就是天香楼么?真的是为了我才盖的么?”

贾珍轻轻一吻,柔声道:“是,你是我这辈子最深爱的人儿,不为你还能为谁呢?”

秦可卿痴痴望着天香楼,泪眼朦胧中,喃喃叫道:“我的人,你当真对我这么好?我就是为你死了也是愿意……”

贾珍又是轻轻一吻,低声笑道:“你这个小傻瓜,什么死呀活呀的?咱们一生一世都在一起!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晚风更冷,却吹不凉二人的柔情似火,反而却撩拨得火势更猛,让二人靠得更紧了……

柔声呢喃中,贾珍已经抱着秦可卿来到了天香楼门前。

刚刚走到楼前,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将二人包围。这股香气甜而不腻,浓而不俗,让人顿时精神为之一爽。

贾珍身上推开楼门,抱着可卿进了天香楼,复又关上楼门,轻轻放下了秦可卿,却又牵了她的手四处观看。

天香楼内更是说不出的流光溢彩,奢华异常。

秦可卿此刻如同突入仙境的孩童一般,她睁大了双眼四处细看,只觉着眼处无一不是极度的精美,极度的奢华,人间的言语已经无法描述了。

“珍哥儿!这太过了!太过了!”秦可卿回头看向贾珍,满脸都是泪水。

“不过,不过!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配得上我的可卿!”贾珍微笑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华屋美女,一切都相得益彰,正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珍哥儿!”秦可卿嘤咛一声扑入贾珍怀中……

楼内无数巨大的红烛摇动,把一切都照耀得恍如美梦一般……

这一夜,二人美梦终于成真。

宝珠苦等二人许久,直等到月至中天也不见二人的声影。她估摸着两位主子是要夜宿天香楼了,这才强撑着惺忪的睡眼出去闩了院门。

她抬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天香楼,小巧的嘴角忍不住上翘。

“不容易啊,主子这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宝珠微笑着在心里暗自高兴。

“真希望主子天天都能这么开心……”她默默祈祷着,扭头就要回屋子里去睡觉。

“嘭嘭嘭”,一阵沉闷的敲门声传来,吓了宝珠一跳。

“难道主子居然回来了?”她心里想着,急忙就跑去开门。

“奶奶,你……”宝珠话才出口便生生停住了。只见眼前是两个高大的男人,看着很是眼生。

“你们……你们是谁?”宝珠退回一步,惊恐地叫道。

“别叫!我是荣国府的贾赦老爷!”其中一个男人低声道。

“老爷?您是贾赦老爷?”宝珠接着微弱的灯光细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来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你们奶奶呢?快带我去见你家奶奶!”贾赦急匆匆说道,一边说一边就往里闯。

宝珠不敢阻拦,急忙闪身在一边,低声叫道:“奶奶不在,我们奶奶没有在院子里!”

“没有?她这么晚了不在屋子里休息,去了什么地方?”另外一人怒气冲冲地问道,他穿着一件肥大的外氅,把眉眼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宝珠顿时哑口无言,她怎么能泄**奶的机密?特别是在陌生人面前。

“快说!不然我立即就砍了你!”来人一伸手就抓住了宝珠的领口,低声怒喝道。

“我……我……不知道……”宝珠吓得浑身发抖,拼命反抗。

贾赦在一边皱着眉头,一扭头就见到灯火辉煌的天香楼,忙低声道:“主子,您息怒!我估计她是在天香楼里,您看……”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夜色中恍如梦幻的天香楼。

“哼!”那人冷哼了一声,随手把宝珠甩在一边扭身就走。贾赦也急忙跟在身后,两人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老爷,这两人是谁?怎么如此粗鲁可怕?”宝珠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她也不敢喊人,只身也冲了出去。

幸好这一夜月色甚明,又加上天香楼内的灯火闪烁,把宁国府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宝珠这才勉强跟上了两个陌生男人。

她一路尾随着二人到了天香楼前。只见那两人抬头细看了半晌,这才抬手敲门。

二人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答,贾赦急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只想要开口骂人。可是在眼前这位面前,他怎么敢放肆?说不得也只好耐着性子拼命摇晃木门。

另外一人背负着双手,只顾在楼前低头踱步,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原来贾赦这日夜里正搂着新买来的姨娘寻欢,突然就听见房门被人敲得一阵山响,把他着实吓了一跳。他开口便骂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是不是活腻了?”

“贾大人!好大的火气呀!是不是兄弟我冲撞了你的好事儿?”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当时吓得贾赦浑身直哆嗦。

“东来……东来兄……我……”贾赦满身的冷汗,手忙脚乱地披上衣服,踢踏上鞋就跑来开门,连裤子都忘记了穿。

“呦……贾大人的速度还真快!是我打扰了大人高乐,莫怪!莫怪!”贾赦才打开门,就见眼前站立着一位长身玉立的俊美男子,他一见着贾赦,立刻就笑嘻嘻开口调笑。

“东来兄……你……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贾赦急忙开门请来人进屋落座。

那人却又笑嘻嘻说道:“我可不敢做,咱们主子还在外头马车上等着呢……”

贾赦一听脸色立刻大变,忙颤声问道:“他,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来人道:“自然是有事儿才找你!否则,你这贾府如今霉运重重,谁愿意招惹?你快去开门迎接主子大驾,我先去了!”说毕,来人一提气就跃上屋脊,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身影。

这里贾赦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他连滚带爬地穿好了衣服,也不敢叫人,自己一路小跑着就去开门迎接主子去了。

第二百零三章 父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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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仁现在心情很复杂,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

这个女儿自出生就没有在他身边待过哪怕是一天的时间。

他根本就没办法面对她的目光!

每一次,他在夜里去偷偷摸摸看望这个女儿的时候,他都感觉万分的愧疚和尴尬。

而这个女儿对他也是非常陌生,很少和他有目光的接触和交流。偶尔,父女两人的目光相遇,他能看懂女儿的目光之中的埋怨和疏离……

女儿呵!你不要怪我!当年把你偷偷送出去,就是为了你能留一条小命啊……

他一直以为这个原因能抵挡住女儿所有的埋怨和怨恨。但是,这一条理由还是被女儿秦可卿无言的怨恨击得粉碎!

他明白,秦可卿一直都在怨恨他这个父亲,怨恨她的母亲!这怨恨已经持续了十数年!

终于,这个女儿转眼就长大了,转眼就要嫁为人妇了。他给她准备了天下最丰厚的嫁妆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来换购自己的失责……

后来他才明白,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无法弥补秦可卿缺失的父爱母爱……

他很后悔,后悔当初不应该把这个女儿送到养生堂,后悔当初没有让她和家人一起面对风雨面对生死!

一家人本来就应该面对一切坎坷艰辛,如果不能,那么就算不上一家人了。

秦可卿对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陌生人……是一个他日夜都在牵挂的孩子。

这个孩子永远都漂泊在家之外,永远也无法回归……

但是就在这一夜,他这个算不上父亲的父亲,他这个没有资格做父亲的父亲,要来结束女儿的性命……

他痛苦异常!他悲愤异常!

他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夺去秦可卿的生命,可是他还是必须要这么做!

他没有办法……

一个人的性命总比不上几百个人的性命重要!

不公平是吗?没有人性是吗?生不如死是吗?

赢仁眼珠子都是红的……

他没得选择!不,他可以选择,他的选择就是放弃秦可卿这个女儿,为他其余的孩子,还有孩子的孩子留一条生路!

没有人能体会出他的心情,没有人能理解他的难处!

女儿啊,既然我已经放弃了你一次,那我只能永远放弃你!

当年为了让你活着我放弃了你;如今为了让你许多的哥哥姐姐活着,我只能让你死……

总之这一生我是亏欠你了,那就亏欠得更多一些吧!

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一点办法!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许多许多部署还不到位,我没有办法和那个牲口开战!

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暗地里运作了这么多年,我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就打乱了一切!

哪怕这个女子是我的女儿,我也不能背水一战,我输不起!

我还需要时间……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想要夺天下,就要受尽天下人都不能忍受的痛苦……

赢仁在天香楼前来回踱步,他的双眼通红,嗓子眼儿里一股股血腥直冒……

赢慎!你个王八蛋!你个狗杂种!

你逼着我杀自己的女儿,你够心狠,够毒辣!

只要是有朝一日我能夺取天下,我一定要拿你的人头祭我的女儿!

就在昨日,当今圣上赢慎突然发难,他把皇族一脉统统召集起来,矛头直指赢仁。

他丢出来一大厚摞的证据,揭发赢仁当年没有将出生的女儿上报宗人府,反而却偷偷抱出太子府,以至于皇家血脉流落民间。

这是要混淆皇家血统,根本不拿皇家高贵的血统当做一回事情!

赢仁当然知道赢慎已经拿这件事儿当幌子,敲诈勒索了贾家一大笔银子!

他本以为赢慎拿了银子自然会息事宁人,但他还是低估了当今天子的狠毒无情!

赢慎居然还是咬着这件事情不肯松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既然秦可卿已经落入民间,那么也就不能再认祖归宗。

更加让人发指的是,赢慎居然要杀一儆百,以免再有人不把皇家血脉当做一回事。

赢仁当即暴怒,一甩袖子就回东皇宫去了。随着他回去的还有一道圣旨。

圣旨的意思无法就是: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不服咱们就开战,我打到你服!若是开战,你赢仁所有的后代都会被视作反叛一同剿灭……

赢仁昂首接了圣旨后当即就吐了一口鲜血……一同接旨的,他的老婆孩子,全都懵了。纷纷下跪哭嚎不已,求他为他的孩子们留一条生路……

虎毒不食子!

为了他跪了一地,嚎啕大哭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外女们,他也只能屈服……

虎毒不食子!

他却不得不来要自己亲生女儿的命!

终于,天香楼的楼门打开了,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出现了,他正是贾珍。

贾珍和他最深爱的女人恩爱正浓,却硬生生被人打断,他怒极了,他恨不得要把前来打扰他好事儿的人撕碎!

当他打开楼门的一刹那,借着楼内通明的烛光,他一眼就看清了眼前站立的两个男人是谁。

顿时他的怒火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惊恐万状!

他立刻双膝一软就跪倒在地,迎接这个他生平最不愿意见到的男人。

“皇太子,您老人家……”贾珍诚惶诚恐,磕头如捣蒜。

“哼!”赢仁冷冷哼了一声,拔腿就往天香楼内走去,脸上的怒气更是难以抑制。

着大半夜的,一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和自己的女儿独处一室,且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却是自己的亲家……

赢仁的暴怒可想而知!

他看着楼内奢华得一塌糊涂的摆设,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你们贾府好啊!骗了我女儿的嫁妆救命,自己却盖了这么奢侈无状的什么天香楼?

你们是不是太欺负人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傻?

还有,你一个做老公公的,和我女儿在楼里做什么?

欺人太甚!

赢仁扭脸冷冷地看着贾赦和贾珍两人,目光之中似乎都能射出冰刀来,五官扭曲得更加狰狞骇人。

贾珍冷汗瞬间湿透了衣服,他伏在地上不住磕头,面色如土。

贾赦一眼望见自己主子几欲吃人的神情,也是吓得抖衣而颤,噗通一声跪倒在油光铮亮的地面,磕头如捣蒜。

看着眼前这两个奴才,赢仁越来越恼怒,他随手拿起一个价值万贯的古董花瓶,狠狠向贾珍投掷过去……

第二百零四章 父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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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仁虽然贵为东皇城的主子,但是他也有天大的无奈。

他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当今的皇上,逼着他去要他亲生女儿的性命!

他连夜赶到天香楼,却撞破了他女儿和贾珍的好事!

赢仁暴怒!

他随手捡起一个花瓶,也顾不得这花瓶价值几何,狠狠向着贾珍摔去。

“啪”一声脆响,古董花瓶在地面摔得粉碎,蹦起的瓷片割破了贾珍的脸皮,鲜血顿时就流了下来。

贾珍更是吓得几欲昏死,他也不敢伸手擦拭脸上不断涌出的鲜血,更加卖力地磕起头来。

贾赦也吓得肝胆欲裂,他几乎已经是瘫软在地面,一动也动不得。

“太子,饶命……饶命……”贾珍磕磕巴巴地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赢仁面色更狰狞了!

你这让人恶心的狗奴才,你做出来这种事情,还敢叫我饶你的命?

他气得浑身乱战,环首四顾着要找一件趁手的家伙,先要了这恶奴的命再说。

天香楼东面整个墙壁上都打造成了暗格,一柄宝剑赫然入目。

“呵呵!你个狗奴才,你还有脸要我饶你性命?你敢玷污我的女儿,还敢要命?”赢仁大骂着,拔腿上前取下了摆放在暗格内的宝剑,抽出剑身。

顿时一股寒光在天香楼内闪耀,这真是一把极其锐利的兵刃。

天香楼内烛光被夜风吹得忽闪不定,更加照耀得宝剑寒光四处流转。

赢仁手持宝剑,一步步走向贾珍。他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好似一头噬人的猛兽。

贾赦已然瘫软在地动弹不得,贾珍一眼瞥见赢仁手持利刃走来,吓得他一声尖叫仰面摔倒,浑身抽搐不停,霎时间又是屎尿齐流。

“呵呵,狗奴才!你敢欺主,今日我一定要将你乱刃分尸!”

赢仁越来越近,贾珍甚至已经能感觉出宝剑发出的寒气。

“呃……呃……”贾珍此刻吓得连求饶声都无法发出,他只能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目光中是极度的惊恐……

“狗奴才,我先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它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赢仁怒吼着抬剑就刺。

贾珍极度惊惧的目光转成了极度的绝望,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赢仁,眼泪鼻涕控制不住,流得满脸都是。他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肤。

“呃……呃……”贾珍此时就是一条待毕的死狗,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声。

宝剑锐利无比,很轻松地就撕开了他的肌肤,顺畅无比地钻入了他的肌肉层……

剧烈的疼痛瞬间遍布全身,胸前有很奇怪的一股热流,那是他狂涌而出的热血。

贾珍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景象乱成了一团,他就要死在剑下了……

“啊……”一声惊叫蓦然响起。

“爹爹,你在干什么?你快住手!”一个尖利的女人声响起。

“爹爹?”赢仁梦然一愣,他停下手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满脸惊慌地看着他,正是他的可儿。

秦可卿于贾珍欢爱正浓,没想到竟然被自己的爹爹给撞破了。她又羞又急,藏身在天香楼不敢现身,直到偷窥见自己的父亲要杀贾珍泄愤,她这才不顾羞耻跑出来求饶。

“爹爹!你住手!”秦可卿惊叫连连,满脸都是眼泪。

赢仁手一抖松开了宝剑。

“哐当”一声响,长剑落地。

“爹爹?可卿,我的女儿,你是在叫我么?”赢仁激动得浑身发抖,这还是这个女儿第一次叫他爹爹。

“你……你怎样了?”秦可卿飞快跑到贾珍面前,仔细检视了一遍,发现贾珍只不过是皮肉伤,她这才放心下来。

“爹爹,你饶了他!这都是我的错!是女儿我不好……”秦可卿平生第一次拉住了她亲生父亲的袖子,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哀求着,两眼泪光点点望着自己的父亲。

“可儿……我的可儿,你终于还是叫了我一声爹爹……”赢仁顿时泪流满面。

他一把将这个陌生的女儿搂入怀中,再也隐藏不住自己的愧疚,嚎啕痛哭起来。

“女儿……我的女儿……是爹爹不好……是爹爹没本事……爹爹亏欠你一辈子……”赢仁抱着他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

“爹爹真后悔……当初真的不应该把你送出太子府……要是你一直陪着爹爹……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赢仁不住口地和女儿道歉。

一想到日后自己这个女儿再也不能存在于这个天地间,赢仁锥心刺骨。他再也无法站立,浑身一软就瘫坐在地面,紧紧搂着他的可儿尽情大哭起来。

“走……咱们……快出去……”贾赦见赢仁父女两人相拥着哭成了一团,忙悄悄捅了捅发呆的贾珍,两人偷偷爬出了天香楼,跪在楼外等候处置。

“女儿……爹爹当真是对不住你……你要知道爹爹没日没夜最牵挂的就是你……爹爹后悔死了……”赢仁痛哭不止,把十几年的牵挂尽情吐露。

“爹爹……你……”秦可卿心里感动,却也感觉事情有异。

父亲究竟是怎么了?今夜怎么如此反常?

以往,她从父亲的眼光里能看出他对自己的愧疚,但是他决计是不肯言说这份愧疚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可儿……爹爹对不起你……爹爹没本事……爹爹保不住你啊……”赢仁哭得更加惨痛,声音嘶哑地低吼着。

秦可卿渐渐听出了事情不妙……

“爹爹……你莫哭了,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可卿抓着父亲的衣袖拼命摇晃着问道。

“可儿……爹爹对不起你……”赢仁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说出实情,他越想越心痛,越想越觉得对不住女儿,直哭得喉咙里一股股血腥气难以抑制,一口鲜血直喷了可卿一身,人也哭得昏倒过去。

秦可卿被吓得失声尖叫,她急忙一把搂着赢仁,拼命掐了他半日人中,赢仁这才渐渐苏醒过来。

“爹爹,你快告诉我实话,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秦可卿连连追问。

“可儿……我……我……”赢仁张了几回口,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亲生父亲开口要亲生女儿的命,只要是还有一丝人性的人就无法开口。不!就是牲畜,也无法开口!

“可儿……”赢仁嗓子嘶哑地发不出声音,他一伏身就跪倒在可卿面前:“爹爹……对不起你!爹爹宁可自己去死也要换你一生幸福,可是,爹爹真的做不到啊!可儿你恨爹爹吧,你杀了爹爹吧!爹爹总是也不想苟活在人世了……”

“爹爹真的没办法了!可儿你先杀了爹爹吧!”赢仁的哭泣声嘶哑无比,他连连给自己的女儿叩头,不求原谅,只是为了这一世对女儿的亏欠……

第二百零五章 归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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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仁无地自容,面对这个刚出生就被送出去的女儿,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他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对可卿提任何要求,他甚至不配让这个女儿给他捶捶背、揉揉肩,更何况是要这个女儿拿命来换别人的性命?

这叫他怎么开口?怎么相商?怎么哀求?

可是,不开口也要开口,不相商也要相商,不哀求也要哀求!

赢仁泣血低诉,磕磕绊绊地把当今皇上的意思转达给了秦可卿,其间他数度昏厥,但到底也是说明白了他们要面对的生死。

说完这些,赢仁恨不得一头就磕死在秦可卿面前!他心里一遍遍痛骂着当今天子,赢慎,恶毒地一遍又一遍地诅咒着他。

正是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把自己和自己的女儿逼到了今天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儿……我……我……”他低着头跪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不敢抬头看她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秦可卿满心冰凉,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父亲原来心里那么在意她,那么爱她!可是一转眼这个父亲又哀求自己去死,哀求自己放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他们的命,去保他们的荣华……

秦可卿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只感觉到苦涩,无比的苦涩从心底翻涌上来,很快她的嗓子,她的口腔都苦涩无比,连脑子都因为这苦涩而麻木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她起身缓步离去,但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可以去哪里……天下之大,竟然容不下她如此小小的一个女子……

“可儿……可儿……”赢仁看着满脸哀痛的女儿缓缓离去,虽然他满心不忍,但终于还是忍不住呼喊出来。

“可儿……爹爹没用……可是爹爹实在是没办法……如果……我不这样……不仅仅是你爹娘兄弟姐妹……就是贾府所有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还不知道吧,你养父一族已经全部被皇上砍头了……”赢仁低声哭喊道。

“什么?所有的人都会死么?因为我一个人,会死那么多人?就连珍郎也会死么?”秦可卿身子微微一僵,木然地站立在原地,缓缓地回过了头。

“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死了,所有的人都能活,是么?”秦可卿目光飘忽,言语空灵。

“是……是……”赢仁困难地说道。

“什么时候?我该什么时候死?”秦可卿苦笑一声,定定地望着赢仁问道。

“这……这……”赢仁满心苦涩,痛苦地低下了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如今就把这些都还给你们!”秦可卿缓缓说道。

“爹爹……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爹爹!今天我就把骨血都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她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猛然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袭遍全身。

原来斩断父母恩情与她而言竟然如此愉悦,原来她这短短二十年的岁月每一个日夜都在被这亲情压得透不过气来!

“还给你,我把骨肉都还给你们,我从此就自由了!”秦可卿突然轻笑,绝世的脸庞还挂着泪珠。

“可儿……你……你怎么了?”赢仁被秦可卿的模样吓着了,他以为可卿精神出了问题。

“你快出去吧!我现在就把你想要的命还给你!”秦可卿淡然笑道。

“可儿……你……”赢仁越来越害怕,他真的想不明白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快走!快走!我总要收拾收拾才好上路!”秦可卿说罢扭身就走,脚步轻快地好像在半空中飘行一般。

赢仁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好像一下子就苍老了好几十岁!

他成功地索取了自己女儿的性命!

这个女儿的性命换回了他满门的荣华富贵!

他的泪水汩汩而出,泪眼朦胧之中他想最后再看一眼自己女儿绝世的姿容。

待到他回头却发现他的可儿已经消失不见,空气中隐隐还飘荡着可儿身上的甜香……

“可儿……”他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回答他的只有飘荡在天香楼内的回音。

“可儿……”赢仁一步一步,步步阑珊。

天香楼的二楼是秦可卿的卧房,房内精美奢华天下无双。

卧房内红烛高挑,烛光摇曳下她的容貌在铜镜中更加美了!

纤纤素手轻轻持起玉梳,梳拢起二十年的乌云,

胭脂淡点,晕染出天下惊艳的容颜,

峨眉素扫,藏不住二十年的恩怨,

……

秦可卿取出一套嫁衣。这不是她初嫁时的嫁衣,而是贾珍耗资十万,遍请京城上百位最好的绣娘日夜不停赶工,用了九个月的时间才绣好的嫁衣!

他们两个满心以为,总有一日她会穿上这件世间最美的嫁衣嫁给他!

缓缓展开大红的嫁衣,上面绣满了人间最美的花卉!

她轻轻抚摸着一朵朵能以假乱真的鲜艳花卉,又是哭又是笑,泪水恰巧落入花蕊,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花卉得了可卿泪水的滋润,颜色更鲜艳了。

“奶奶!奶奶!我来给你更衣!”身后蓦然有人带着哭腔说道。

原来是宝珠,她终于还是赶来了,此刻正满脸泪水望着眼前美若天仙的秦可卿。

“宝珠?你还是来了?我还能见你一面,可真好!”秦可卿柔柔一笑,宝珠的泪水更加肆意汹涌。

“奶奶……我……”宝珠拼命捂着自己的嘴,恐怕自己会忍不住嚎啕痛哭起来。

“宝珠,我很开心呢!不要哭!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用天天烦心了!不要哭!”秦可卿笑眯眯说道。

“是……是……我不哭……”宝珠哽咽着说道。

“来,帮我更衣……”可卿淡淡一笑,却怎么也隐藏不住其中的凄惨迷离。

“好……”

玉臂轻舒,皓腕微转,秦可卿穿上了她这一辈子最想穿的嫁衣!

星眸流辉,顾盼生姿,她是天下最美的新娘!

三尺白绫扬起,打破了这时间最美丽的梦!

白绫这一端是阳,那一端是阴,秦可卿安然赴死!

“奶奶!不要!不要!不要!”宝珠缩在角落里惊恐地叫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流出,似乎短短的一刻,她要把一生的泪水都流尽。

“奶奶!不要!不要!不要!”她嘶声力竭地哀求着。

“傻丫头!痴丫头!”秦可卿怔怔看了宝珠一会儿,喃喃道。

“奶奶!难道我们就没有活路了么?”宝珠哭道。

“没有了!我已经没有活路了!如果我活着,会死很多人!东皇城的人会死光,贾府的人会死光,我的珍郎也会死……我想要他们都好好活着。所以,只能我死……”

秦可卿苦笑着,毅然高扬螓首,钻入了白绫中。

“咯吱吱”白绫渐渐收紧,可卿曾经艳冠天下的美貌逐渐凝固,曾经风姿绰约如同仙子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她的生命一点点流逝,一点点流逝……

她的灵魂,化作无数闪耀的星光,在天香楼内略作徘徊便冲天而去……

“奶奶,你等我!你等我!”宝珠惨叫了一声,对着粗大的柱子猛冲过去……

立刻,又一抹星辉转瞬冲出天香楼,消失在暗黑的夜中。

梳妆台上,静静躺着一枚发簪,那是贾珍第一次见到秦可卿时送给她的,这枚发簪一直都别在可卿的发髻中,它见证过这一段畸恋,这一段孽缘……

第二百零六章 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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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全族人的性命,为了贾府上下的性命,更是为了她的情郎贾珍能够好好活下去,秦可卿安然赴死。

三尺白绫,带走了她的性命,她艳绝天下的美妙身姿悬挂在奢华无双的天香楼内,一缕芳魂飘飘荡荡却已不知魂归何处了。

秦可卿的生父,东皇城的老太子,赢仁,失魂落魄地在天香楼外徘徊。他为了自己一族的荣华富贵,亲自来逼迫女儿就死。

“可儿……我不曾养育过你一日,如今却要你为了全族的性命放弃自己的性命……爹爹该死……”他木然在楼外一路走,一路椎心泣血。

贾赦和贾珍依然跪在楼外不敢动弹。贾赦与秦可卿生死自然是不放在心上,贾珍却听见了赢仁不住低声的念叨。

“什么?你说什么?可卿会死么?她怎么能死呢?她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能死呢?”赢仁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如同冬日的疾雷,轰得他五内俱焚、魂飞魄散。

“可卿……会死么?”贾珍终于忍不住心内惨伤,一张嘴一口鲜血吐了满地都是,身子一晃昏厥在当地。

赢仁冷眼看到贾珍吐血昏死,他惨笑了一声,心里有了一丝温度: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的男人在深爱着他的女儿!那么,他的可儿也不枉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夜风更冷了,乌云在天空翻滚,很快就遮盖住了皎洁的月色。本来还是一片清明宁静的夜色,不一刻就变得一片漆黑,寒风的呼啸声越来越凄厉,人间仿佛瞬间沦为地狱。

一条黑影在墨色中悄然出现,他好像是刚刚从地狱内爬出的鬼魂一般冰冷。

这是东皇城的“鬼使”,他们一出现就表明有人的魂魄要被勾走了。

“去……去吧……去检查一下……”赢仁艰难万分地说道。

“是!”鬼使轻声答应道,听她细细的嗓音,这位鬼使居然还是个女子。

一道黑影飘然闪入天香楼,赢仁低头等待着。他在等他女儿的死讯……为了天下,他什么事都做了,什么苦都吃了……

“可儿,下辈子,千万不要托生在帝王家,帝王家的性命最不值钱……”赢仁默默祈祷着。这一世已经成了定局,他真希望还有来生,他还有机会能弥补这一辈子他的罪孽……

天香楼楼门微微一动,一道黑色的身影飘至赢仁的身前。

赢仁咬紧了牙关,双拳紧握,他浑身哆嗦得就好像是冬日寒风中的落叶。

“主上,她已经走了多时了,身体都已经冷透了,再也不可能救回来了,她已死无疑!”鬼使跪倒在赢仁身前低声回复。

“呵呵……终于还是死了……我还是逼死了我的女儿呵……”赢仁失声大笑,泪水狂涌而出。大笑声中他高大的身材蓦然向后倒去……

“秦可卿死了!”这条消息在漆黑的冷风中迅速飘至贾府的每一个角落。

“老太太,秦可卿殁了……”鸳鸯低声说道。

“死了?这就死了?人命在皇家就这么不值钱呵……”贾母低声喃喃,她雪白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脸上的肉不住哆嗦。

“难道说咱们贾府真的要一败涂地么……”她痛苦地念叨着。

“元春,元春,我的好孙女儿,咱们贾府已经折了一翼……你还能撑多久……你还能带着贾府飞多久?”老太太老泪纵横。

“奶奶,奶奶……宁国府里小蓉大奶奶没了……”平儿轻轻推醒王熙凤,低声回禀。

王熙凤一个机灵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都是冷汗:就在方才,她刚刚梦见秦可卿来和她告别。秦可卿已经在梦中告诉她:贾府崩塌的日子不远了,要她早做准备……

“这么快么?”王熙凤黯然说道,眼泪止不住流了一脸。

“太太!宁国府小蓉奶奶死了!”王夫人、邢夫人都被自己的丫鬟从梦中叫醒,告诉了她们这个消息。

“唉……终于还是留不住啊……咱们贾家……”王夫人忍不住愁绪万千,哀叹不已。

“谁?秦可卿么?死了就死了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与咱们何干,自然有人去忙!快睡去吧!”邢夫人也皱着眉头说道。说完,她倒头又睡。以她的身份地位,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没有人告诉过她,秦可卿对贾府意味着什么,她一直以为秦可卿不过是一个从养生堂抱来的野种而已……

“奶奶,不好了!不好了!秦可卿吊死在天香楼了!老爷也昏死过去了!”银蝶儿疯了一样把尤氏从睡梦中摇醒,在她耳边惊慌失措地大叫道。

“什么?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尤氏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见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好悬把她吓死。

“就是刚刚!奶奶快穿衣服过去!”银蝶儿急忙帮着尤氏穿衣,尤氏已经是唬得浑身不住哆嗦,气喘连连。

主仆二人好容易穿好了衣服,又急忙找了几个心腹丫鬟婆子,打着灯笼急匆匆向天香楼赶去……

这一夜,整个宁国府都疯了一样!所有的人都被叫醒了,所有的灯笼都被点燃了,照得宁国府亮如白昼。所有的主子奴才都在忙碌着:他们被告知,小蓉大奶奶因病亡故了……

皇宫西南一隅,勤政殿内。

赢慎一夜未睡,他还在批阅奏折。他对面坐的是北静王,北静王一脸柔和,正捧着一本游行杂记看得津津有味。

赢慎忍不住羡慕地看了北静王一眼:唉,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心境呢?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了……

如今看来,做皇帝真的不是天下第一得意的事情!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贴近了勤政殿,殿外几个昏昏欲睡的小太监被这突然出现的黑影几乎吓死。这黑影出现得太诡异了,好像是从地底下突然爬出来一样。

“回禀皇上,秦可卿已死无疑!”黑影低声告诉小太监,随即他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几个小太监大惊失色,急忙偷偷把消息传递了进去。那黑影来无踪去无影,真的如同鬼魂一样恐怖诡异。

“皇上!秦可卿死了!”一直守在殿内的太监总管偷偷靠近赢慎,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他。

“什么?这么快?”赢慎一惊,木然站立,笔端红色的墨汁滴落在奏折上,红得好像一滴鲜血。

北静王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微微一皱眉,合上了手中的书,静静看着赢慎。

“你看这事情该怎么办?”赢慎问道。

北静王思索了半日才道:“抚慰人心,丧事以公主礼仪办理……”

赢慎听了大为赞赏,笑眯眯道:“不错,不错,就许他们风光大葬,反正不花咱们的银子!”

第二百零七章 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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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躺在床上如丧考妣,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他的可儿居然就这么走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美貌,那么善良,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怎么就可能年纪轻轻就走了呢?

更何况,她不是答应过自己要陪着自己一生一世么?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他一个人呢?

可是,当他亲眼看见、亲手摸见秦可卿冰凉的、毫无生机的尸身时,他不得不承认:他此生最爱的女子还是狠心抛下他走了…

贾珍嚎啕痛哭,数度哭昏在秦可卿的尸身旁。

他数次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效仿宝珠,想要以死想陪……

尤氏和银蝶儿几乎不曾吓死,她们两个死死抱住贾珍哀求道:“老爷,不能啊!你若是真的也死了,咱们宁国府怎么办?可卿的丧事怎么办?”

贾珍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扶摸着秦可卿的尸身大哭道:“可儿!你好狠的心!你就留我一个人在世间受苦……”

他一边大哭不已,一边摘下随身佩戴的一块晶莹的美玉,塞入了秦可卿的手心中,低声道:“可儿,为夫不能亲自入黄泉给你,这块玉是我自幼随身佩戴的,就让它替我永世陪着你吧……”

贾珍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许久,这才终于清明过来:他不能给秦可卿一个风光的婚礼,那就给她一个风光的葬礼吧!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荣国府众人已经来了。贾珍拉着王熙凤大哭哀求道:“妹妹!你素日和她最要好!如今我生不如死,已是有心无力了!妹妹你千万帮我操心,风风光光地让她去吧!”

王熙凤昨日就听老太太和太太吩咐过,让她帮着料理秦可卿的后事,今日又一听贾珍这么说,急忙点头答应了。

贾珍这才哭倒在凤姐儿面前,惨痛道:“妹妹也知道,我这一辈子也就这一个心上人,哪里料到她早早就走了,把我孤零零一个扔在这世上受苦……妹妹你千万用心,千万别顾着省钱!一切都要最好的!”

王熙凤忙哭着答应了,她自去料理秦可卿丧事,贾珍却又哭得昏倒,凤姐儿这里又急忙找人伺候贾珍,忙乱悲痛万分。

这里凤姐儿正在忙乱着,突然见外头又纷纷扬扬闹起来。她急忙派人出去查看,这才得知原来居然是皇宫中的太监总管戴权来了!

这位戴公公可是伺候皇上的总管公公,他这么一来代表的可是当今皇上!

戴权送来了五千两白银,又在秦可卿灵前上了一炷香,这才告辞离去。

凤姐儿一见这阵势,心中不由得大喜:她正犯愁秦可卿的丧事该怎么办才好,如今见皇上都表态了,她正是可以一展才干,风光大葬秦可卿了!

不多时,四王八公也派人前来祭拜!

皇宫中又有人送来了钦天监阴阳司择日,推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一百单八众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天香楼上九十九位全真道士打四十九日解冤洗业醮,会芳园中灵前另有五十众高僧、五十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贾珍凤姐儿两人喜出望外,更加肆意大办起来,样样都不求最好,只求更好!别的不说,就薛蟠送来的一副樯木棺椁,都不知价值几何了!

贾政见这丧事实在是有些过了,忙来劝贾珍。可是贾珍此时恨不得陪可卿一起就死,哪里还能听进去?贾政也只得叹息一声,由得他们胡来了!

可卿的葬礼轰动了全京城!

赢仁心怀愧疚,或明或暗更是不遗余力帮衬着贾府办事。

这一下更是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宁国府整日间都见人头攒动,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热闹得不堪说了。

直闹腾到出殡那日,送殡队伍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一连摆了三四里远,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大小轿子车辆不下百十余乘。

东西南北四王摆下路祭祭奠秦可卿……

这一场风光大葬,已然是言语无法描述。

单说出殡这一日,贾珍在宁国府又哭得昏死过去数回。又趁着众人不注意,手持火把直奔天香楼而去,说是要把天香楼也送给秦可卿陪葬……

若不是众人惊觉拦下来,这座富丽堂皇堪称天下无双的天香楼也要焚尽了。

终于,秦可卿入土为安,她消散在众人面前。或许还有人会偶尔想起她来,会说起她和贾珍的不伦之恋,但是她终究已经是死去了。

慢慢地,所有人都会忘记了她,甚至是贾珍,最终也会忘记她这个为了别人而舍弃自己生命的女人吧?

秦可卿已经不会再去关心这些事情,毕竟这一世已经结束了。

……

莫小妹双手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听眼前的秦可卿叙述自己的故事。

只见她一张绝美的面孔无悲无喜,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莫小妹却听得惊心动魄,不时擦拭着流下来的眼泪。直到秦可卿都说完了,她还沉浸其中不肯自拔。

“不过是世间一场梦罢了!”秦可卿幽幽叹息道。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情?”莫小妹还在回味着这一场无法评判的爱情。

“因为我始终还是欠着贾家一份情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贾府就这么败落下去!我不甘心啊……”秦可卿叹气连连,她还要最后一试,试图挽回贾家的颓败。

“可是,我又能帮你什么?为什么是我?”莫小妹问道。

“为什么是你?”秦可卿轻轻一笑,说道:“你和我一样陷得太深太深了,想要抽身而退已经是太晚了!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了!”

“是么?”莫小妹惊问道,她一经秦可卿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是和贾府纠缠过多,轻易不得脱身了。

“那我要怎么办才好?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帮你去救贾珍么?”莫小妹问道。

“不!那不过是一段孽缘罢了,已经是烟消云散了,我怎么会再把自己绕进去?那不是太蠢了么?”秦可卿微笑道。

“那你到底想让我做些什么?我怎么做才能救贾府于水火之中?”莫小妹道:“再说,这贾府已经从根子里腐朽了,是没有办法再救了!”

“你说的是,可是我总还是不肯死心,总想着要再搏一回!不管成与不成,我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心了,也就能彻底了断了!”秦可卿低声说道,好像是在劝慰自己。

“好,我可以帮你!”莫小妹点头道,“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进宫!”秦可卿说道。

“什么?进宫?进什么宫?”莫小妹诧异问道。

“进皇宫,去帮贾元春!她是贾家最后的希望了!”秦可卿说道。

第二百零八章 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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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听见秦可卿要自己去宫里帮助贾元春,当时就有些胆怵。她前世看过太多宫斗电视剧、小说,知道外表富丽堂皇的皇宫内是人间最恐怖的存在之一。

皇宫中充满了尔虞我诈、心狠手辣,稍微一个不小心就有性命之忧。她现在的生活刚刚有些起色,真的不想去哪里枉送了性命。

见到莫小妹神色犹豫,秦可卿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妹妹,可是不愿意去那种地方么?”

“这……”莫小妹稍微一犹豫便道:“是,我不愿意去。咱们家元春娘娘不都说了?皇宫最是见不得人的地方,我不想去,我害怕……”

“唉……”秦可卿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说道:“我也知道那里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可是你没有其它路可以走了。就算是我不求你,贾府难得就能放着你在外面逍遥自在么?”

莫小妹一听,惊问道:“怎么?他们也要打我的主意?现在我已经不是他们贾府的奴婢了,我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我不想去!”

“傻妹妹,他们用不着不逼迫你,他们的手段多得很呢!比如说,他们送翠儿进宫呢?那个翠儿可是少见的美人儿,若是进了宫,得宠的希望可是很大的……”

“翠儿?”莫小妹更加吃惊,大声叫道:“翠儿现在也是自由身,他们又能拿翠儿如何?”

“她和你不一样……”秦可卿缓声道:“你无父无母,谁也拿你没有办法。可是翠儿有生母、有继父,贾府不过是再掏上几百两银子,她继父自然又会把她卖入贾府,生死还不是由人?”

“这……”莫小妹听了秦可卿这番话,心里顿时一片冰凉:她说得一点儿也没错!翠儿第一次就是被她继父卖给了王熙凤,第二次再卖给贾府,能赚双份儿的银子,翠儿的继父巴不得呢!

贾府只要随便找个人过去一说,翠儿这条命就又捏在别人手心儿里了……

在这个年代,为人父母是可以随意变卖自己的儿女的,这是受朝廷刑法保护的权利。

高妈和自己对对翠儿就算是再亲密、再疼惜,也是于翠儿没有任何关系的两世旁人,她的命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掌握在她的父母手中。

“这……”莫小妹的心里顿时就乱成了一团:翠儿还是个小女孩,难道自己真的会眼睁睁看着她被扔进火坑里去么?如果贾府真的这么做,翠儿估计在皇宫里活不了几天就被吃得骨头也不剩了……

莫小妹低着头,心潮汹涌。

是的,贾府如今虽然是颓势难挡,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如果真的想要收拾自己,那真是最简单容易不过了……

还有翠儿呢,她还那么小,一点儿心机也没有,如果当真被贾府买下送入皇城,那可真是死路一条!

她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莫小妹本来以为,自己独自一人穿来这陌生的红楼世界,她应该是逍遥潇洒没有任何挂牵的。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

来到这里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亲身见过不少有情有义的奇女子:为了元春通信息假死后出宫、最终又殒命的抱琴,为迎春报仇后葬身火海的绣橘……苦命的香菱、迎春,姐妹情深的探春,狡诈狠毒却又多情多义的王熙凤,仙逝后还惦念情郎的秦可卿……这些女子无时无刻不让她感慨万分。

短短几个月时间,她不知不觉又多了许多牵挂:翠儿、高妈、司棋、宋妈……

事实和想象相差得太远,她如今已不是孑然一身了,她多了许多羁绊,她不再是为了自己去活、去拼……而这些人又全心全意对她好,让她再也无法割舍……

“妹妹,宫内如今缺不少宫女,正准备在民间选取适龄女子入宫伺候。元春娘娘如今孤身一人在宫中艰难度日,贾府这次就是拼尽全力也会塞人进去,你是首选……”秦可卿轻轻叹息道。

她看向莫小妹,目光中充满了怜惜。虽然并没有在皇宫中生活过一日,她更能了解到宫中的生活是如何的步步艰辛。

想要在小小一个贾府生存都是如此艰难,更何况是在皇宫大内呢?那里的女人个个都是大有来历之人,人人自小都为了进宫争宠而严加培训,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况且,不管你入宫前有多么纯善,入宫后也能变成杀人不眨眼的歹毒恶妇,那里每一个女人都是疯子,都是贪婪的疯子,为了宠爱、为了圣心,无所不用其极……

“好,我去吧!”莫小妹突然抬头说道,她神色已然平静下来,目光中满是坚定。

“真的?你这么快就决定了?你不后悔么?”秦可卿见她这么快就心平静气,诧异问道。

“是,我决定了,我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后悔。再说了,就是后悔又能怎么样?先顾着今日再说吧……”莫小妹低声说道。

“你是为了翠儿?”秦可卿轻声问道。

“是,我现在关心的人只有翠儿,她还太小,我不能让她去宫中任人践踏!”莫小妹的话语坚定。

“人啊,一旦有了牵挂就再也由不得自己了……”秦可卿叹息道:“你放心,等到元春娘娘的事情过后,我会助你全身而退!”

“真的?”莫小妹立刻惊喜问道。

“是!”秦可卿回答道,“你入宫去就是为了全力协助贾元春渡过难关,等她的事情一了,你自然可以出宫了,除非你不愿意出宫……”

莫小妹听了秦可卿的承诺,先是心中大喜,但随即便犹豫道:“元春,元春娘娘她……她还有可能复宠么?她强行怀孕,恐怕落胎之日就是她的死期了……”

“我知道……”秦可卿低语道:“那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你就设法全力保她到落胎之日,剩下的……唉!咱们只能是尽人力而听天命吧!”

“好,我答应你!”莫小妹点头微笑道。

“多谢!”秦可卿见到她终于答应自己的请求,一起身就跪拜在莫小妹身前。

“你不用给我行这大礼!”莫小妹一惊,慌忙起身要去搀扶秦可卿,等到她刚刚碰见秦可卿的身体时,手中却已经是一片虚无,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不见了。

“妹妹,我虽然身死,但是我心里始终还是放不下那个人!我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如果贾府终于还是要风流云散,我也没什么后悔了……”

莫小妹眼前不见秦可卿踪迹,耳边却飘飘荡荡传来她似怨似愁的声音。

“唉……不过是个可怜的痴情人……”莫小妹无言叹息中,身边精美异常的宫殿突然之间开始垮塌。

“啊……救命!”莫小妹大叫着醒来,原来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第二百零九章 抱琴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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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从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还是身在熟悉的小院子里,身边躺着的还是自己熟悉的人。

她静静呆坐了半晌,这才一点点想起那个很长很长的梦来。

秦可卿!

这个红楼梦里最神秘的女子,她在梦中把她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莫小妹。

她低头把秦可卿的故事从头至尾又细细品了一遍,自始至终,她都是个痴情的女子。对父母儿女情的痴,对情郎的痴,这个痴字贯穿了她短短的一生。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痴字,她才肯为了家族,为了情郎而安心受死。为了这个痴,她就算是死后还念念不忘情郎的安危……

莫小妹越想越觉得这个秦可卿又可怜又可敬。猛然间她又想起秦可卿似乎还求自己去宫里帮助贾元春。

“这……”莫小妹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真还是假。那是皇宫啊,自己怎么能随便出入呢?估计也就是秦可卿一厢情愿而已,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实呢?

想到这里,莫小妹这才稍微安心下来。她一时又感觉小腹憋涨,急忙悄悄下地穿了鞋披上衣服就往茅厕而去。

她轻轻打开房门,屋外又是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

此刻大雪将停,小小院子里银装素裹清净无比。

莫小妹回手轻轻带上房门,裹紧了衣服,踏着满地的积雪才走了几步,猛然间鼻端突然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股香气如此好闻,令人瞬间神清气爽。莫小妹闻着香味儿,好奇地四处探视,奇怪这么好闻的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正在她四处顾盼之际,猛然发现院墙上正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含笑望着她。

这女子容貌极美,言语无法描述。她衣衫飘飘,气质如鬼如仙,叫人一见之下再也无法忘记。

莫小妹一见这女子,脑子里登时就“轰”一声响,整个人就呆立在当地。

这个女子,分明就是她梦中的秦可卿。

难道说,刚才并不是一个梦么?

秦可卿微微向莫小妹一笑,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我……我一定是看得眼花了,或者是我一定睡迷糊了,刚才都说幻觉……”莫小妹好半天才醒转过来,她一面安慰自己一面急匆匆向茅厕跑去。

冷不丁被秦可卿这么一吓,她尿意更浓了,几乎都要尿裤子了。

等到莫小妹终于一身轻快地出来,外面的天色居然已经开始慢慢放亮,远远不知道是哪里传来隐隐的鸡啼声。

厨房里已经有了动静,想来是高妈几人起床了。果然不多时厨房的门就开了,高妈披着棉袄就跑出来,后面跟着翠儿。

“小妹,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也不多睡一会儿?”高妈一见着莫小妹,急忙一边问一边让她去屋子里暖和。

“我被憋醒了……”莫小妹不好意思笑了笑,急忙闪身回到了厨房。

厨房里,宋妈已经披散着头发在通火热水。司棋那里也揉着眼睛坐在炕上面打哈欠。

“小妹,你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宋妈一边忙一面回头问道。

炉灶里火苗越来越旺,大锅里的水面已经有蒸汽冒出。

“不能歇了……今天还要送抱琴姑娘出门呢……”莫小妹低声说着就走上前去帮忙。

“唉……可也是!咱们今天又是要忙一天呢!”宋妈点头说道。

两人正忙着,高妈和翠儿也想跟着从外面进来。二人一进屋也忙着开始帮着收拾做饭。

莫小妹无声望着炉灶里的火苗,又看了看屋子里忙碌的几个人,心里一阵阵温暖。

如果能一生一世和这几个人陪伴着生活,那会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可是,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昨天梦里秦可卿说的话,此刻竟然清晰无比地在她脑子里回响。

或许,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几个人了……不论有多不舍,自己必须要暂时离开她们,或许等她能够再从宫里出来,她们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在一起生活了吧?

可是,如果自己不能呢?皇宫中怎么又能由得自己随意出入?

秦可卿虽然答应了会帮自己全身而退,可她毕竟是一缕幽魂而已,她的承诺又能不能兑现呢?

众人眼见莫小妹情绪低落、愁眉不展,都还以为她是为了抱琴的事情,哪里能知道她昨夜一梦能遇见那么多事情?

在沉默中,几人热好了水,洗过了脸,又做好早饭,默默吃饭。等到几人把一切都拾掇利索了,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今天天气很不错,是个大晴天。

阳光照着遍地的白雪,光线更显得有些刺眼。空气却依旧没有温度,天地间依旧是一片冷冽。

莫小妹几人才坐下来喝了几口茶,就听见外头有人叫门。她们心知是贾府派人来了,急忙就出去开门。

果然外头来的正是平儿和周瑞家的,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几个小厮。

“晴雯妹妹,我们……”平儿一见着莫小妹,急忙低声打招呼。

“平姐姐,周妈妈,快进来!”莫小妹急忙领着几个人就往厨房里去。

“妈妈,不必麻烦了!我们还忙着……”平儿一见高妈要给她们沏茶,急忙阻拦。一边把莫小妹拉在一边,偷偷问道:“抱琴姑娘呢?在哪里?”

莫小妹忙低声回道:“姐姐,她就在正房内停着呢,你……”

本来王熙凤昨日和她说过了,要她帮着把抱琴发葬了,谁知今日平儿和周瑞家的又来了,她可不知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妹妹!奶奶昨日回去思量了许久,总是不忍心让妹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成日和死人打交道。奶奶已经吩咐了我们过来把抱琴姑娘安葬就是。另外,奶奶叫我嘱咐你,抓紧时间快去置备些产业出来,奶奶最近也有不少铺子要出手,还有很多银钱没地方使呢!”平儿低声一一嘱咐。

莫小妹忙低声答应了,平儿这才招呼周瑞家的,两人一起出去指使着一众丫鬟小厮去正屋里安葬抱琴。

原来众人来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棺椁,就放在马车里。

当下莫小妹也跟着平儿等人去了正屋。几人先上了一炷香,莫小妹就先说道:“姐姐,今日我们来送姐姐一送,你且好走!”一面说,她一面就流下泪来。

平儿和周瑞家的也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两人也跟着流了不少眼泪。

上香既罢,几人走至床前。莫小妹伸手拉开床幔,平儿和周瑞家的便见床上安安静静躺着一个美人儿,只见她面色栩栩如生,浑身瘦弱得皮包骨,满头长发却是雪白。

两人相视骇然,都吓得说不出话来。莫小妹取出白布盖好了抱琴头脚,一使劲儿就把抱琴抱入怀中。

此时抱琴浑身早已没有几两重,莫小妹感觉怀中的抱琴仿佛一个孩童般飘轻,忍不住心酸。

平儿一见莫小妹抱起了抱琴的尸骨,忙扭身指挥着众丫鬟围拢过来帮忙,又急忙出去叫小厮们先去马车上打开了棺椁。

莫小妹这里抱着尸身出了院子,上了马车,又轻轻把她放入棺椁,又帮着整理了一番,这才翻身下车。

平儿和周瑞家的匆匆给莫小妹行了一个大礼,这才乱哄哄上了马车,急急忙忙赶着马车远去了。

莫小妹站在院门口,呆望着马车扬起遍地的积雪,不一阵就去得远了,心里说不出的抑郁难受。

她眼睁睁看着贾府里的漂亮的女孩子一个又一个相继离世,不知道剩下的还能撑多久?一年,两年,三年?

真实的红楼世界,怎么就会如此残酷?

第二百一十章 高歌勇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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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终于送抱琴出了门,她无精打采地返回了小院子里,闩好了院门。

正屋的房门洞开,几个勤快的女人正在打扫:虽然说这屋子并不脏,但总归是放过死人,不好好打扫一番也没办法再住人了。

被褥总是要换洗的,地面也总是要洒石灰消毒的,还有屋子里也是要好好通风的……

等到几个人忙乱收拾好了,太阳已经是高高升起。已经又到了中午时分。

人人都忙的腰酸腿困,高妈正要强打着精神做饭,莫小妹便叫道:“高妈妈,且别做饭了,今日咱们都累了,好好休息一天再说,中午不如就出去买些吃食就是。”

高妈听闻还未开口,司棋便叫道:“且是呢,连我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何况是你老人家呢?做人呢,就要懂得享受……”

她一句话没说完,莫小妹便笑道:“可是呢,司棋姐姐说的是,咱们也享受享受。我总是想着要吃外头李记蒸饺儿,可是一直也不得空儿,今日正好先美美吃上它一顿!”

司棋巴不得莫小妹如此一说,她早就跳起来,叫道:“我去,我去买去,你们都劳苦功高的,我伺候你们几个可好?”

莫小妹笑着拿了一锭银子递给司棋,司棋便笑道:“这么多?吃十顿二十顿也够了!还是拿碎银子给我的好,我可懒怠去换碎银子。”

莫小妹只得又翻出些碎银子来给她,又嘱咐道:“宁可吃剩下了,不要叫不够吃!还有,再买些汤汤水水的回来,光吃这个怎么行?”

司棋这里一一答应了,又带着翠儿,拎了一个瓦罐儿就出门去了。

莫小妹这里便和高妈、宋妈两个进了厨房等候,又在厨房里头点上了一个火盆,把炉灶也重新焼旺了,又烧了些开水泡茶洗脸用。

不一会儿功夫,厨房里头就热气腾腾起来。三人洗过了脸,又重新篦了篦头,换上了干净轻快的衣服,整个儿人这才清爽精神起来。

不一会儿,司棋和翠儿两个也回来了。三人又急忙帮着她们两个收拾清爽,这才都围坐在桌子前吃饭。

这李记蒸饺儿不仅外形甚是好看,馅儿料也用得讲究,香料使用恰到好处,把莫小妹香得差点儿把舌头也吞下去了。

高妈和宋妈见了她的吃相儿都是笑个不停,不知不觉自己也吃了许多进去。

司棋这些日子总算是性子大改,放下了在贾府做一等丫鬟的架子,每日里勤勤恳恳和两位妈妈学习做事儿。这样一来她就辛苦了很多,胃口也跟着大开,一个一个蒸饺儿不知吃了多少在肚子里。

翠儿正长身体呢。因此,她虽然胃口不大,却也被莫小妹和司棋两人逼着多吃了两个,又喝了不少汤下肚。

不多时,几人都是撑得有些坐不住了。高妈、宋妈两个先就赫颜笑道:“可了不得!生平头一次吃得走不动路!这老了老了就这么嘴馋起来!”

翠儿见两位妈妈形状,捂着小嘴儿偷笑不停。司棋撑得躺在炕上只顾自己哼唧呢,也不理论。

莫小妹稍微好一些,她揉着溜圆的肚子,笑道:“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图个活得痛快?美食当前却不能饱腹,那不是一辈子的遗憾?”说着,她便很没出息地打了个饱嗝儿。

众人皆笑。

翠儿人小,到底是要伶俐许多。她一翻身儿就跳下炕,给每人沏了一盏茶,又一一放在炕桌上。

莫小妹笑嘻嘻看着出落得越来越水灵的翠儿,心里猛然又想起梦中秦可卿的话来,顿时一颗心忍不住直往下沉。

难道说,自己真的要立刻眼前这些比亲人还亲的人么?

可是,若非如此,翠儿前途堪忧,她无论如何也不许人再伤害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儿!

如果自己真的必须进宫去帮助贾元春,那么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么?皇宫,是真正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是,自己如果不答应的话。贾府又会打翠儿的主意!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莫小妹佯作低头喝茶,藏起了眸子里的低落和茫然,茶水的雾气扑进眼里,痒痒的,她伸手拭去雾气,一同拭去的还有夺眶而出的泪水。

没有人能够觉察出她的异样。

等到莫小妹再抬起头来,她的眼光中只剩下对眼前几人的柔情和关爱。

她暗下决心,不论眼前的路有多崎岖多坎坷,她都要硬着腰板儿走下去!这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这几个她深爱着的,又深爱着听的亲人!

想到这些,莫小妹心中的压抑和迷茫一扫而光,她仿佛又有了无尽的力量。正是她们相互间亲人般的关爱支撑着她一路高歌勇进,一路拼搏向前。

“对了,今儿个平儿姑娘悄悄跟我说了,说是贾府里二奶奶嘱咐过的,要我多多置备些产业出来。不管是房子也好,铺子也好,多多益善!”莫小妹笑着说道。

“咦?二奶奶已经狠有钱了!她那钱多得把箱子都快要压塌了,为什么还要置备那么多产业?还真是贪心不足!”司棋斜靠在被子上,懒洋洋说道。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反正不花我的钱,我不心疼!”莫小妹笑眯眯回道。

“哼!这个二奶奶可是诡计多端,小妹你千万小心别被她卖了!”司棋急忙又嘱咐道。

“好的,多谢!我知道了!她虽然奸猾可我也不是傻子,哪儿能就让她骗得团团转?”莫小妹笑道。

“是啊,司棋说得可对!那个二奶奶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要我说小妹你千万当心!若是能不和她打连连,还是离她远点儿好!”宋妈也一脸正色地嘱咐道。

“是,宋妈,我知道。可是她抬了许多钱过来,又吩咐我可劲儿花!我这也没办法了……”莫小妹愁道。

“小妹,你帮她置办产业,落在谁的名下?”高妈妈也问道。

“既然是我出面置办产业,自然是要落在我的名下……怎么,有什么不妥么?”小妹急忙问道。她知道高妈和别人不同,她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人,她对事情的看法必定更加深邃老辣。

“她花钱置办产业放在你的名下,这是为什么?难道她就没有可靠的人了么?为什么偏偏是你?”高妈问道。

小妹一时也有些迷糊:高妈说得对,这个二奶奶怎么偏偏挑的是自己?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场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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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二奶奶非亲非故,她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你,放心把那么多钱交给你,而且还要把她花钱置办下的产业放在你名下?”高妈问道。

“这……”莫小妹为之语结,说实话她真的还没好好想过这些问题。她知道王熙凤目前手里的银子来历不正,被皇上给盯上了。因此她这才急欲通过自己想把钱给洗白了。

那么就是说,自己正在帮王熙凤洗钱?

一想到这里,莫小妹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妈呀!这个王熙凤这是要把自己也拉到她的船上去啊!到时候要是真的翻了船,她莫小妹也别想跑!

“怎么,你想明白了?”高妈见她脸色突然大变,知道其中肯定有隐情,急忙问道。

“是……我就想明白一点儿……”莫小妹急忙把事情原原本本和几个人说了一遍。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小妹已经完全把眼前这几个人当做了自己再世的亲人,无论什么也不肯隐瞒她们。

“什么?这个二奶奶真的是好大的胆子!连这种钱也敢赚?真是要钱不要命!”宋妈和司棋一听,当时就吓得脸色大变,愤愤骂道。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高妈听后一语不发,低头沉思了许久,这才抬头说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高妈,您想明白了?那您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子事情?”莫小妹一听急忙催促高妈道。

“是啊,我们也是一团迷糊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快给我们也说说看!”宋妈和司棋两个只顾着大骂凤姐儿贪婪,哪里能想出她这么做目的何在。

“贾府里这个凤儿奶奶真是女中豪杰啊!拿得起,放得下!真正是了不起!”高妈突然赞道。

“高妈,您怎么好好地又夸起她来了?难道她不是想坑咱们小妹?”宋妈迷惑不解地问道。

“也算是坑,可也不算是坑!”高妈道。

“高妈,这怎么说?”莫小妹急忙问道。

“小妹!二奶奶这是在赌!而且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她所有的身家和性命!”高妈说道。

“什么?赌?豪赌?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莫小妹也是一头雾水,宋妈和司棋更是想不通了。至于翠儿,她压根儿就没听明白几个人到底在说什么,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强忍着心中的好奇没有问出口。

“小妹,若你说的果然是真的。二奶奶她这许多钱都来路不正,且被当今的皇上盯上了,那这些钱迟早都要被人夺走。因此,她这才决心搏一搏!若是真的能有转机,那么这钱还有可能回到她手中。若是不成功,也只能说她和这些钱没缘分了!”高妈说道。

“她怎么个搏法儿?就是把钱都给了小妹么?这算什么?万一小妹拿着这些钱跑了呢?”司棋满头雾水地问道。

她刚说完,猛然发现自己说话不妥,忙笑嘻嘻又说道:“小妹恐怕不会跑,可是若是我手里有那么多钱,我肯定是要拿着钱跑的!”

高妈听了点头道:“所以我才说这个凤儿奶奶不简单,有胆量,有气魄,是真正的女英雄!她敢把那么一大笔钱交给小妹,就是在赌小妹的人品,更是在赌自己识人的眼力!”

莫小妹听了,也点点头,却又有些不解:“为什么是我?她王熙凤不说亲戚朋友,就是手下的心腹也不知有多少,她为什么偏偏挑中我呢?”

“傻姑娘!你还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咱们如今皇上的脾性啊!贾府的二奶奶肯定是对皇上的行事性格早就一清二楚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挑上你啊!”

高妈叹气道:“如今的皇上心思缜密得令人害怕!他既然对贾府二奶奶的钱动了心思,那么他早就把二奶奶身边所有的人脉关系摸得通通透透了!恐怕他比二奶奶自己还要清楚她到底都有哪些亲戚朋友,这些亲戚朋友又都是什么秉性来历……”

“啊?真的吗?皇上这一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莫小妹惊道。

“这不叫婆婆妈妈,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高妈道:“若不是他这么事无巨细地行事,怎么会坐上龙椅?他的那些个兄弟哪个是轻易相与的?”

“那么她的那些个心腹呢?比方说平儿,那可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人,怎么说也比我强百倍吧?”小妹又问道。

“我不是说了么?皇上这个人很可怕,难道他会只探查二奶奶的亲戚?她这些个心腹的出身来历恐怕也早就汇集成册,摆在皇帝的案头了!”高妈妈叹气道。

“我……真的好可怕,咱们皇上这一个大男人,居然行事如此缜密,为了对付一个王熙凤就肯下这么大力气?”莫小妹叹气道。

“小妹,高妈告诉你,做任何事情都要看值不值得!皇上能把二奶奶逼成这样儿,那只能说二奶奶手里的钱真的是很多很多,多到值得皇上下这么大苦功!”高妈说道。

小妹点头道:“是,二奶奶真的是很有钱,就说她富可敌国也一点儿不夸张!”

“既然她这么有钱,咱们皇上又是这个品行,二奶奶如今这是再也没有其它办法可想了,这才只好挑了你这个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的外人了!若是她把钱都偷偷送到你这里来,别说是皇上,恐怕就是贾府所有人也想不到吧!”高妈叹息道。

“就算是这样,那她干嘛非要小妹把那些个钱都花了?就偷偷放在这里不好么?”司棋忍不住又问道。

高妈听了忍不住打了司棋一下,叫道:“我说司棋姑奶奶,你就不会动动脑袋想一想?你说为什么?”

司棋略微一想便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可没有那么些个鬼心眼子!”

高妈无奈道:“一来,这么多钱放在这里,难免会惹人动了邪念,再说若是招惹来盗贼可就完了,咱们几个女人可保不住这一大笔钱!二来,她也是防着咱们啊?若是咱们当真动了心,她的钱也都变成了铺子和房子,咱们想拿也拿不走!”

“那么,二奶奶就那么放心小妹?肯把产业都写在小妹名下?”司棋又问道。

这一次,小妹也不等高妈回答了,她便说道:“司棋姐姐,二奶奶她这是实在没办法了,如果这产业是她的名字,或者是她亲戚亲信的名字,还不是一样会被皇上发现?”

“哦,原来如此,这个二奶奶可真是精明啊,难道她真的不怕以后你不还给她?”司棋忍了良久,终于再次问道。

“唉……傻姐姐,你说这钱在我手里,和在皇上手里相比,哪个好要些?”莫小妹哭笑不得地解释道。

“小妹,你怎么想?这是个好机会,可也有很大的风险,你要怎么选?”高妈问道,宋妈、司棋和翠儿也明白了这件事情有多重大,都盯着莫小妹等她的回答。

“我赌!我就陪着二奶奶好好赌这一次!”莫小妹低声说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互惠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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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要赌?为什么?你疯了么?”几人一听莫小妹准备和王熙凤一起豪赌,都是吓了一跳。

“小妹!你敢和她一起赌?你知不知道那个二奶奶有多心狠手辣?你真的不是她对手,别到时候吃了大亏可怎么办?”司棋第一个就先劝道。

“是啊,小妹,你趁着还没有答应她赶紧收手吧!那个二奶奶我认识了一辈子,亲眼见过也亲耳听过她很多事儿,她当真是吃人都不吐骨头啊,你还是赶紧抽身的好!”宋妈也跟着劝道。

“是啊,小妹,你看咱们几个人有手有脚的,咱们无论到哪里都能过日子,何苦要冒这个险?不如咱们现在就收拾收拾一起走吧!”连高妈也低声劝道。

莫小妹微笑着摇摇头道:“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你们都不要劝我了!”

几人见她如此固执,又苦劝了半天,莫小妹总是微笑不语,众人也只得作罢了。

说实话,莫小妹何曾想要甘冒危险陪着王熙凤玩儿?她实在是没有退路了啊!

王熙凤这个人狡诈狠毒,她难道会想不到自己会跑?恐怕她早就有后手儿了,自己一行几人倘若当真要跑,估计还没出京城就被人灭了!

她若是一个人也就算了,可是她还拖了这老老小小四个女人呢,难道让她们陪着自己一起死?

再则昨日梦里秦可卿也透露出贾府会让自己进宫去协助贾元春,做贾元春的心腹,力保贾府无虞。

倘若这件事儿真的要发生,那么她在进宫之前必须先要安排好高妈她们才行。

以她现在的能力和身家,她怎么能安顿好几人?她现在手里只有区区几百两银子,这点儿钱也就勉强够买个宅子,难道让她们几人喝西北风?还是让她们再度卖身为奴?

她也需要王熙凤的钱!

二人现在可说是互惠互利,她帮着王熙凤洗钱,自己也能暂时借用她大笔的银子安顿几人。

况且,她现在也只能乖乖听命于王熙凤,这样高妈几个才有活路。否则,她们也是性命难保啊!

这是封建社会,是红楼年代!

她王熙凤是贾府里的二奶奶,她想要几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因此,莫小妹也只能配合王熙凤以求生存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你没有权没有钱没有地位,那你就没有命!

莫小妹不得不拼命!

几人苦劝了莫小妹半天,见她始终是不肯改变主意,几人也只得叹气道:“算了,既然你这么固执,我们也不劝你了,只能跟着你一条道跑到黑了!咱们就一起鬼混吧!”

莫小妹听了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张口便道:“你们不必跟着我混的,等我些许赚些钱就想办法把你们送出京城去!到时候你们找一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人打断。司棋皱着眉头便道:“我最是讨厌你这样子,动不动就想撵我们走?谁爱走谁走,我是懒怠动弹,生死都跟着你就是了!”

高妈和宋妈两个也笑道:“老喽,我们也走不动了,在哪里都是一样!”

翠儿也忙叫道:“我一辈子都要跟着姐姐,我哪里也不去!”

莫小妹便笑问道:“以后你不嫁人了?就一直跟着我不成?”

翠儿小脸儿一绷,正色道:“我不嫁人,我一辈子都跟着姐姐!”

她话还没说完,就惹得众人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莫小妹便伸手捏捏她粉嫩的小脸儿道:“好,我们翠儿就不嫁人,一直跟着姐姐好了!”

众人说了一阵子话,肚子倒是没有那么胀了,翠儿又起身给众人续了些茶。众人喝毕,小妹看看外头太阳还好,便道:“咱们这就一起出去转转?最要紧先买上个宅子,我实在是不想在这里住了!”

众人急忙都点头,高妈便说道:“这买宅子也有很多讲究呢,咱们若是不懂行情,一则多花了冤枉钱还是小事儿。二则被人家全部把钱卷走了也常见呢!再有买上那风水不好的宅子也不好!”

莫小妹几人忙都点头道:“高妈,我们哪里懂这些?若是依着高妈说,要怎么办才好?”

高妈便说道:“买卖宅子是大事儿,须得又知道底细又可靠的中间人才好!”

几人听了都犯愁道:“我们一向只是在贾府里为奴做婢,哪里认识这些中间人呢?”

莫小妹也愁眉不展,她想了一阵突然就想起一个人来,忙笑道:“我可是知道有一个稳妥的人!要是能寻着她准保没错!”

众人听了忙问是谁,莫小妹便道:“小红啊!二奶奶跟前儿的小红,还有她相公贾芸,那都是稳妥的人,咱们要是能寻着他们就好了。”

司棋听了便笑道:“找小红还不容易?等我回去和我娘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

她话才说完,莫小妹便立即催促她快去,一面又急忙找宋妈去街上雇马车陪着司棋一起去。

司棋便笑道:“你就这么急?怎么也要等我收拾一下!”

莫小妹又让高妈拿钱去街上给买些点心吃喝等物,让司棋带回去。

司棋听了便撇撇嘴道:“我那个娘最喜欢的就是银子,她见了银子比见了我可亲得多呢!我手里还有些银子,什么也不必买了!”

莫小妹一听,急忙又拿出十两银子来,问司棋够不够。

司棋便笑道:“什么够不够的?我整日间白吃白住的,怎么还能拿你的银钱?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尽够给我那个见钱眼开的娘了!”

莫小妹死活把银子塞在司棋手里,见她死活不肯要,小妹便恼道:“你不是口口声声拿我当亲人?就这么个亲人法?这么一点子钱就见外起来?你若是真拿我当妹妹就快利索收了钱!”

司棋见她当真急眼了,也只得把钱放进怀里。一扭头见高妈正要出门去买东西,她便一把拉住,劝道:“妈妈,我真的是没有说笑,我娘真的不稀罕什么东西!我每次都是只给她银钱就好,但凡我买了东西回去她倒要生气,只说我是乱花钱,不如把东西折成银钱方便!”

小妹和高妈见她说得像是真的,也只得听她。这里又急忙帮着她梳头换衣服。

偏偏司棋又想着要穿小妹前几日做的棉旗袍回去,小妹只得翻箱倒柜找了出来,又寻了一见大毛衣服叫她披在外头,省的冻坏了。

司棋打扮得当,宋妈也雇了车回来。众人又帮着宋妈收拾利索,这才送两人出门上车走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亲人,什么才是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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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和高妈、翠儿三人送司棋和宋妈上了马车,见到马车走远了,三人这才返身关好门又回了厨房。

她们其余的屋子子里都停过死人,几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很是忌讳。

况且这间小厨房被几人收拾得干净利索,又整日整夜烧得暖暖和和,已经俨然成了五人平日起卧的地方。

当下莫小妹闩好门,又歪身倒在厨房窗前的火炕上,哼唧道:“可是先叫人好好歇一歇,这成天的事儿,把人都要累散架了!”

高妈也无事可做,便坐在她身边,随手从窗台上拿过针线要做活计,翠儿便也靠在高妈身上,也拣起针线活儿来做。

莫小妹心里有事儿,提不起精神来,便笑道:“你们两个先歇歇儿,可好?你们这样儿,倒显得我懒惰了!”

高妈微微一笑,道:“你快好好歇歇是正经,这点子针头线脑的活计且不用你呢,我琢磨着你这丫头天生就是干大事儿的人,以后也不必做这些小活儿了,有我们呢!”

小妹听了便撒娇道:“妈妈,你是不是笑话我?我可不依!”

高妈笑道:“丫头!我说的可是真话!我认识你也有几个月了吧?每每你干的事情都叫我大吃一惊,那都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连贾府里二奶奶那么厉害的人物都看上你的才干!我哪里是开玩笑?”

见莫小妹微笑不语,她便低声问道:“丫头,你一定要和那个二奶奶一起?你不怕?”

莫小妹苦笑道:“妈妈,我怎么不怕?可这不是逼到这里了,如今我想要抽身也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

高妈便点头道:“可是呢!有的时候你若是一路往前走,或许前头就能豁然开朗,又是一片天地!若是你总想着后退,指不定身后就是万丈深渊!丫头,你只管大胆往前走吧,还有我们呢!大不了咱们一起掉脑袋,在阴司路路上咱们也有个伴儿!”

莫小妹听了感动道:“妈妈,是我拖累着你们了!你答应我,你一定要照顾好翠儿,她还小呢!还有司棋,她整天大大咧咧的,叫人不放心!”

高妈听了微笑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总能替你操些心,让你少一些后顾之忧!别怕,万事还有我呢!”

莫小妹听了,心里更加感动,她和高妈四目相交,彼此心里更加安定了些。

却是司棋和宋妈做了马车一路畅行无阻,不过一个多时辰就来到了贾府大门前。

司棋二人忙指挥着赶车的绕过荣宁街,直直往贾府后赶了过去。原来贾府后门外有一大片低矮破旧的茅草屋。

这里是贾府下人的居住区,司棋的家就在这里了,莫小妹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这里街巷狭窄肮脏,马车进不去。因此司棋和宋妈远远地就下了马车,给了车钱,打发它去了。

宋妈和司棋两个钻进长长的窄巷子里,宋妈便道:“丫头,你自去寻你的老娘,我也去亲戚朋友家里转转,一个时辰后我就去你家找你。”

司棋忙点头答应了,二人当下便分道扬镳,各寻亲友。

偏偏这日太阳甚好,窄巷子里的积雪化了不少,地上泥泞不堪。

司棋皱着眉头,想要找干爽一些的地方落脚。可巷子里到处都是恶臭的烂泥,哪里有干燥的落脚处。不一刻功夫,她一双高腰棉靴上就沾满了泥巴。

她烦躁地东跃西闪,好容易来到自己家小院门口。

院门儿虚掩着,她刚要伸手推门就听见她娘尖锐的抱怨声传来。

司棋当下便缩回了手,贴在破烂的木门上偷听,只听她兄弟媳妇正在抱怨:“娘,也不是我这个做媳妇儿的看不上她!你说她好容易才在府里头寻了个好差事,怎么就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情?让我在人前抬不起头!”

只这一句话,便险些儿把司棋气死过去:这个小娼妇好没良心!想当然她还在贾府里头当差的时候,给她多少好东西?

府里头那些小姐们经常有人送些什么戒指儿、耳环、香包、扇子,她们都不稀罕这些小东西,往往都送给了她们这些个丫鬟。

司棋每每得了这些东西自己都不舍得戴,都是拿回家里送于这小娼妇穿戴,没想到她在背后这么说自己!

她一怒之下就想要踢门进去理论一番,可转念一想却又只得忍住了:毕竟这事情是她做出来的,她要恨也只能很潘又安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

“我的儿,你且别恼!你不知我这心里也是窝着一团火,恨不得就打死这个丢人败兴的贱货!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把我的脸也丢光了!现在她也几个月不见音信,是知道是跟着野汉子跑了,还是死了?我只当没生过她吧!”

一听见自己的亲娘居然也用这么恶毒的话骂自己,司棋说不出的心如刀绞。

她到底是怎么对不起那个亲娘了?

她不到四岁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儿,不到七岁就去了府里,那么点儿年纪就被人呼来喝去,弄不好就是一段打骂!

好容易熬到月底发了月例钱,她都是一分不少地交回家里!

她亲爹死得早,若不是她天天在贾府里做奴才,家里怎么能有钱?怎么能给兄弟娶上媳妇儿?

司棋呆立在门外,门里亲人的恶毒话语好像一把把利刃,割得她体无完肤。

如今,她实在是没有脸进这个门了……

她偷偷流了一会儿眼泪,毅然扭头就走,她现在宁愿她的亲人当自己已经死了。

当司棋留着眼泪找到宋妈的时候,宋妈见她脸色难看,急忙问道:“丫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难道是你娘说你了?”

她哽咽着把事情缘由说了一遍,宋妈忍不住皱眉道:“怎么还有这么混账的娘?用这么歹毒的话骂自己的孩子?”

司棋听了越发委屈不住,宋妈急忙安慰道:“好孩子,别难过了!谁没有年轻过?谁没办错过事情?你这点子事情屁也不算!快别哭了,你若是愿意,我和你高妈日后就是你亲娘一样,小妹和翠儿就是你亲姐妹一样!咱们相亲相爱过这辈子就是了!”

宋妈苦劝了半天,司棋这才好转过来。恰好宋妈也已经打听到了小红的消息,两人悄悄便离开了。司棋自始至终连家门都没有进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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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打扮得焕然一新,本想着是回家看看亲娘,再给娘留些钱,好让娘手里也松快一些。

这本来是天下所有女儿共有的心思。可是没想到还没进家门就听见她兄弟媳妇在大骂她,她娘不说帮着维护她,反倒是和儿媳妇一起埋汰自己的女儿。

司棋这下子几乎不曾气死,再也没脸推开院门进家里去。她捂着脸找到了宋妈,一把拉起她就走。

宋妈虽然心里奇怪,但是见到司棋脸色不对,也就没敢多问。幸亏她一来就已经打听到了小红如今的情况:原来小红已经嫁给了贾芸,两口子就住在距离贾府不远的街巷里。小两口如今伴着贾芸的娘,三人过得很是安宁。

司棋一路也不曾说什么,直到两人上了马车,司棋这才再也忍不住,扑在宋妈怀里大哭了一路。

宋妈听了司棋的哭诉,心里也是很不好受,忙安慰道:“丫头,你快别哭了。谁没有年轻过?你做过的事情世人都做过,也不算是什么错!既然你嫌回家心烦,咱们就暂且不要回家,你且拿我和高妈权当你的亲娘吧!我们两个也没个儿女,你要是不嫌弃,我们以后就拿你当亲女儿看待!”

司棋一听宋妈的话,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一把拉住宋妈的手道:“妈妈,你和高妈若是不嫌弃我,我就拿你们当亲娘孝敬!经过这一些事情我也算看明白了,未必有血缘就一定亲!她虽然是生了我一回,可是我这些年明里暗里给了她们多少钱?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从今往后我就和她们断了关系了!”

宋妈听了忙又劝道:“傻孩子,这母女亲情哪能说断就断?你也不过是一时生气的气话,日后慢慢就好了!可不敢说不认生母的话!”

司棋听了只哭不语。

却说她们两个刚走了,宋妈去探望的亲戚早就飞一般往司棋家里跑去。

她一把推开司棋家里破烂的木门,在院子里就大叫起来:“我说嫂子,今儿个司棋姑娘回来了,你可曾见了?”

司棋母亲正和她儿媳妇不住口骂呢,猛然听见院子里有人说司棋回来了,两人急忙住口,对着院子高声回道:“没有啊!没有见着,孙家妹子,你见着我们司棋了?”

孙家妹子进院子时也听了几句婆媳两人骂司棋的难听话,此刻听司棋娘问起来,她冷笑了一声,故意大声道:“我可不是见了?她是和我干姐姐一起来的啊,怎么,她没有回家不成?”

婆媳两个一听心里就暗叫不好,估计是刚才两人骂得太过尽兴,让司棋在外头听见了?

司棋兄弟媳妇就忙走了出来,笑问道:“孙妈,我姐姐真的回来了?我们娘儿两个在屋子里说话,都没有见着,她现在怎么样?”

孙家的听见她问,心里知道这个小媳妇最不是个东西!自从嫁过来以后每日间懒得出奇,偏又好收拾打扮,有事没事就怪司棋不往娘家拿东西,最是个搅和事儿的。

她自来就看不上这小媳妇儿,见到她这么问起,孙家的便故意道:“哎呀呀!你们没有见到?那司棋姑娘一看就是赚到大钱了!穿得那衣服咱们都没看过那样式,那料子闪花了我的眼!你没见她戴的那首饰,妈呀,那黄澄澄的真是好看……”

她这里如此一说,司棋的兄弟媳妇儿立刻就妒忌得浑身发抖,心里暗骂:这偷人养汉的娼妇,她怎么就自己混得意了,也不管娘家死活了?就算是没钱,那好衣服首饰不能拿几件回来?

孙家的见这小媳妇听了自己的话,脸色难看得都要滴下黑水来,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该!叫你们背后嚼舌头!活该!

这边儿司棋的娘一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抬起三寸小脚儿风一般就往院子外冲去!

她听说女儿混得好了,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凭空走了?

这该死的丫头多久都没拿钱回来了?

如今是什么时候?

贾府连着好几个月都没发过月例钱了,家里都快要揭不开锅了!司棋这个死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到了家门口都不拿钱回来?

她莫不是忘了是谁生了她?

孙家的见这婆媳两个一个黑着脸往屋子里走,一个疯了一样往外冲,她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暗道:你这婆子不知道好歹,生了司棋这么好的一个女儿,这些年来为你们弄了多少银钱回来?你们还在背后骂她?该!活该!

孙家的冷笑着扭身就走了。空留这婆媳两个后悔不迭,悔不该偏偏这时候骂司棋。

不说司棋亲娘后悔,只说司棋和宋妈两个坐车回到绸缎铺子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了。

两人才下车付了车钱,就听见院门“哐当”一声大开,翠儿笑嘻嘻跑出来,欢喜道:“我都竖着耳朵听一下午了,刚才听见车轱辘响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

司棋刚想要说话,就见高妈和莫小妹也迎出门来,埋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叫我们这一阵好等!”

宋妈忙笑道:“这还久?我们就略坐了坐,屁股还没坐热就急着赶回来了……”

说笑声中众人回了院子,“哐当”一声又把院门拴好。

莫小妹本来想要问司棋家里可好,但她一瞥间看到她脸上有泪痕,心里就知道她一定是闹不痛快了,因此也就闭嘴不问。

这边高妈也刚想开口询问,却被宋妈一个眼色给拦住了。

高妈便开口笑道:“你们两个猜猜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她这么一说,司棋和宋妈这才猛然注意到,今天小院子里飘着一股异样的香气。司棋使劲儿吸了吸鼻子,只感觉这股子香味特别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味儿。

宋妈也闻不出这是什么吃食的味道,正疑惑间翠儿就笑道:“今天晚上咱们吃羊肉火锅儿呢!”

等二人进了厨房,这才见到厨房的桌子上果然满登登堆得到处都是吃食:羊肉儿、白菜、豆腐、肉丸儿、粉丝儿……中间是一个黄铜火锅正烧得咕嘟嘟冒泡呢……

司棋一见喜不自胜,当下便笑道:“怎么想起吃这东西了?我倒是很久没吃过这东西了,闻着就流口水呢……”

莫小妹笑道:“今儿天气冷,咱们一家人正好热热乎乎围在一起吃这个!你先别急,赶紧先洗把脸再吃,那边炉子上还热着酒呢!等会儿你先喝上两口暖暖肠胃……”

这边儿翠儿早就准备好热水、手巾和皂角之类,司棋和宋妈急忙就过去净脸洗手,又换好了家常衣服。

几人这才围坐在火锅儿前,莫小妹挨个儿给倒了一小盅酒,说道:“往后咱们一家人就这么高高兴兴在一起过日子了,那些不高兴的事儿都忘了吧!”

几个女人轰然一笑,大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趁着汤浓火热就涮了起来。羊肉鲜嫩,酒水醇美,这一夜人人都吃得浑身是汗,热辣欢欣。

窗外的夜色慢慢落下,莫小妹只瞥了一眼窗户纸外浓厚的黑色就转过了目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再害怕这个世界的黑夜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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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几人涮羊肉吃,兼且也喝了不少酒。一夜酣梦,第二日就都起迟了。

又是高妈、宋妈和翠儿三个人先起床,她们通火烧开了水就叫莫小妹和司棋起床。

两人哼唧了几声,转过身又想睡,高妈就笑道:“你们两个懒虫儿,昨夜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今天有事情,让早点子叫你们起床么?”

莫小妹听得高妈这一句,这才“哎呦”一声急忙往起爬。她一面着急穿衣服,一面又推司棋道:“懒货,快点儿起来,咱们今日不是要出门?”

她一面说一面又开窗往外看了一眼,催促司棋道:“你快着点儿,今儿天气阴沉沉的,看回来的时候下大雪!”

司棋这才想起来昨日的事情,二人说好今天一起去找小红呢!她这才也急忙爬起来。

两人忙忙碌碌地穿衣洗漱,高妈这里已经给两人端了面条上来,又不住口嘱咐两人:“出去一定要当心!千万不要和那不认识的人搭话!你们找到小红姑娘更好,要是找不到也赶紧回来……”

两人听得心里温暖,嘴上却道:“妈妈,我们两个不是小孩子了,还怕有人拐了我们走么?”

高妈便又道:“两个年轻女孩子到底是叫人不放心,再说你们两个又长得好看,更是叫人担心……”

二人便笑道:“放心,我们自会小心!”

这边两人吃了饭,又匆忙收拾一番,宋妈这边已经找好了马车。她找的熟人,又说好了是雇一天的车,又絮絮叨叨让赶车的多多照顾两个姑娘,又交待人家赶车千万慢些,不敢摔了她们这两位宝贝姑娘。

等到莫小妹和司棋收拾好了出来,她兀自和人家不住称谢,不住交待。司棋两人笑眯眯站在一边儿看着,眼里就有泪花儿冒出来。

最后还是高妈拉住她道:“妹子,你可别絮叨了,你瞧今天天阴,让他们早起早回!”宋妈这里才住嘴不说,偏又高妈也对二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说了半天。

宋妈这才一把拉着她,道:“你还说我?你这不也是啰嗦个不停?”

高妈这才醒悟过来,捂嘴笑了一阵,便又交待赶车的千万多多照顾,又多给了人家一些钱,这才放马车走了。

莫小妹见车子走动,她急忙探身出去叫两人快回去,看外头冷。两位妈妈却站在巷子口,直等到马车走得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莫小妹返身回马车里做好,掖好了门帘儿,这才笑道:“两位妈妈对咱们就这么不放心,好像咱们是小孩子一样!”

司棋面上笑着,眼泪却不知不觉流出来,她哽咽道:“小妹,我和你说实话,就是我亲娘,她也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我……”

莫小妹伸手楼过司棋,安慰道:“别难过,你现在一下子多了两位妈妈,还不开心么?”

司棋笑道:“我这哪里是难过,我这是高兴的啊……”

二人闲话中,马车稳稳向前走去。因着今天天气不大好,出门的人也不多,路上马车也少,所以二人一路轻快,也就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儿就到了荣宁大街。

司棋挑开帘子,偷偷看了看门庭冷落的荣宁二府,低声道:“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就是天上下刀子,贾府门前也是热闹得人来人往,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冷清……”

莫小妹也叹口气道:“月满则亏,这世上的事情都是这样的,哪儿有长盛不衰的人家啊……”

二人话语间马车就驶了过去,不大会儿功夫就到了小红和贾芸住的街上。

这条街叫“长盛街”,虽然比之荣宁街要狭窄破旧很多,但这条街上却很有人气。这大冷的天儿也有不少行人,街两边儿的铺子也都开着门儿呢。

莫小妹两人急忙叫马车停下来,又给了赶车的老人家一些铜钱,吩咐道:“老人家,今儿天冷,你且找个暖和的地方,喝点茶吃点儿瓜子儿等我们,我们一时就出了找您老人家!”

赶车的千恩万谢接了钱,目送这两位天仙一般的姑娘进了长盛街,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他自然舍不得拿钱去喝茶,只是找了个向阳的地方,缩着身子蹲下看街上人来人往。

长盛街外头看着狭窄,一走进去才知道街里还有许多小巷子,里头住了许多人家。

莫小妹和司棋见到眼前这么多小巷,密密麻麻住的都是人家,两人由不得就傻了眼。不说司棋,就连莫小妹也没想到这里人口这么密集。

两人只得一步走一步打听,幸好贾家许多旁系都住在这里,贾芸一家是这里的老住户,因此没多一会儿两人就打听到了小红和贾芸的住处。

两人一行走一行数着街两边的小巷子,直数到第九个巷子,把头就是小红家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月亮圆洞门,大红的院门已经陈旧斑驳。院门虚掩,两人轻轻推开院门,迎面就是一座照壁,顶头是喜鹊登梅的花样儿,大白底儿的照壁上画着数杆翠竹。

两人绕过照壁,只见院子里原来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杂物虽多,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院里正有一个女子在晾衣服,瞧见她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侧脸儿,模样儿好像正是小红。只见她穿着家常一身儿小棉袄棉裤,更衬托得她浑身利落。

“妹妹?小红妹妹?”莫小妹轻声叫道。

“啊?”小红早起刚洗好了一堆衣服,正想趁着没下雪晾衣服,猛然听见有人叫她。她一回头就见两个面容姣好的美人儿笑嘻嘻看着自己。

她急忙揉揉眼睛细看:原来眼前站的竟然是莫小妹和司棋两人。

她这一喜非同小可,急忙撂下手里的衣服就迎上来,笑嘻嘻问道:“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一面说她一面就引着两人进了东边的屋子。

“哎呀,几天不见,你们两个丫头出落得越来越好看了!”一进屋子小红就欣喜万分地仔细打量起两人来。

“哪儿有?倒是小红妹妹你,如今寻得了如意郎君就忘了姐妹,这么长时间也不去看我们!”莫小妹笑眯眯问道。

“哎……我倒是早就想着要去找你们呢!可我哪里知道这一成家过日子,就这么多活计要做?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小红笑着说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姻缘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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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和司棋来到长盛街找到了小红,这才发现原来那俏丽的小丫鬟已经俨然成了一位持家的妇人。

原来小红嫁的贾芸,面上虽然说是贾家后人,实则他和生活在荣宁二府内的贾氏后人天差地远。

贾芸父亲死得早,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娘儿两个生活很是清苦。

起初,他们家就连吃饭都成问题,那些个条件好些的亲戚也都躲得他们远远的,生怕贾芸去借钱还不上。

幸亏贾芸虽穷却有志气。他趁着贾府盖大观园的时候,好容易去凤姐儿跟前求了个种花种树的差事,这才赚了些银子。

更是在他频繁出入荣国府的时候,被小红这胆大又有志气的丫头给看上了。

小红怎么会不知道贾芸穷?虽说他也靠时运赚了点儿钱,可是那点子钱还不够荣国府里一顿饭钱呢!更不够给她买好衣服、好首饰。

她嫁给贾芸,不图钱,就图了这个人!

但是她自从第一眼见到贾芸,心里就有了这个男人的影子。他是那么高大,又仪表堂堂!

更难得的是他的精明通透。

他既能看透这个世事,做事儿懂得变通,又能坚守着底线,不会去做那些个违奸犯科的事情。

跟着这种男人,一辈子都能安安生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

她更相信,她挑的这个男人迟早有一日能起来,不会这么苦一辈子!

贾芸对她也是一见钟情,自二人第一次在怡红院门口见着了,小红爽快俏丽的模样就不止一次出现在他梦里。

自打第一次见着小红,贾芸有事儿没事儿就往怡红院跑。不知道的人还都以为他是去溜须贾宝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次去怡红院都是想见这丫鬟!

可惜他多次去怡红院都未曾遇见这个小丫鬟,他偷偷托人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这个女孩儿是荣国府里管家的女儿,名字叫做林红玉,大家都叫她小红。

贾芸知道了小红的出身后,当时就心凉了,偷偷难过了很久。

荣国府里的人都是眼高于顶,哪里会把他这样儿的穷小子放在眼里?

况且那小红长得出色,言谈举止又好,她父母一定是想着要择高枝儿了。

依着她的条件,做有钱人家的正房也是绰绰有余!

贾芸越想越是心灰意冷,直到有一日他又在大观园蜂腰桥再次撞见了这个俏丽调皮的小丫鬟。

当时他就失了神,想上前去打个招呼,却又怕唐突了佳人,更怕的是自己家穷让人家看不上。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那俏丫鬟笑嘻嘻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贾芸看出了小红对他的心意。顿时他脑袋里轰隆隆乱响,一股狂喜充满了他的胸膛。他兴奋得直想要仰天狂吼!

小红见了他这副傻样子,又是妩媚一笑,扭头就走。她偏偏遗落下了自己的手帕……

那一日,贾芸手里紧紧攥着小红的帕子,整个儿人晕晕乎乎都不知是怎么回的家。

母亲见他一副痴呆呆的傻样儿,还以为他病了。只有他知道自己这是高兴得傻了!

一连几天几夜,贾芸都兴奋得无法入睡。他一次次在蜂腰桥流连,却始终没有再见佳人身影……

就在他既兴奋又迷茫的时候,小丫头坠儿来找她要帕子了。

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小红遣来的红娘?他便把自己的帕子送给了小红……

自从以后二人一直通过坠儿互通消息,到后来坠儿因为偷了虾须镯被赶出了贾府,二人便又约定好每月逢七晚间在大观园东南角儿相会。

逢七,逢七,逢妻……

大观园的东南角儿墙里墙外都是树木,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于是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两人都能匆匆见上一面,说上两句话,又匆匆分开……

知道不久前,小红给了他一包银子,嘱咐他先去买处宅子,准备迎娶她过门儿……

贾芸当时就高兴得傻了,直到小红使劲儿把他掐醒,又一遍遍嘱咐他快点儿叫人去她家提亲……贾芸这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直到大婚当日入了洞房,他搂着日思夜想的佳人在怀,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真把小红娶进了家门……

二人的婚后生活甜蜜而琐碎。贾芸每日在外想方设法赚钱,小红则在家里伺候婆婆,操持家务。

这样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静静淌了过去,小红几乎都要把以前的一切都快要忘记了,直到司棋和莫小妹突然出现在眼前,她这才想起旧日的姐妹来。

莫小妹仔细打量小红:只见她虽然打扮朴素,但皮肤脸色却极好,由此可见她这小日子过得舒心。

她便调笑道:“小红妹妹,这些日子没见了,你比当姑娘时越发显得光彩照人了!你老实跟我说,你那亲亲的好老公一夜要恩爱你几回?”

小红一听这话登时羞红了脸,忙“呸”了一声叫道:“你这丫头好不知羞臊,这种话也能问出来?”

莫小妹笑道:“我们是亲亲的好姐妹,这有什么不能说?”

司棋也在一边凑趣道:“我也很是奇怪,小红妹子嫁了人气色越发好得让人羡慕,你倒是跟我们说说其中的诀窍!”

两人这么一说,小红越发不好意思,和两人打闹了一回,愈发感觉几人亲密起来。

两人调笑了小红一阵,莫小妹便笑道:“妹妹你都嫁入了脸皮还是这么嫩,我们这次来可是有事儿来求妹妹来啦!不知道妹妹肯不肯帮忙?”

小红也起身给两人倒茶,听莫小妹这么说,她便回道:“只要我能帮得上,不管是什么事情你就直说!不必和我客气,也别多想!”

莫小妹闻言笑道:“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爽快!是这么一回子事情,我想着要买宅子铺子,可是我哪里懂这些事情?我想来想去妹妹嫁的是个稳妥可靠又精明的人,我想请他来帮忙打听一下可好?”

小红一听便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这事儿倒是没什么!等他回来我和他说一声就是了!”

这边小红给两人倒了茶,又细细琢磨了半日方说道:“姐姐要买宅子和铺子是好事儿,可是咱们姐妹也不认得人。若是咱们出去打听,那卖主儿一定会趁机敲诈,多花了钱不说,更有可能被人骗光了钱!这事情须得有可靠的男人去办才使得,我家那位却是正好!”

第二百一十九章 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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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莫小妹和司棋、宋妈两个反复交待了许久,一直说到子时才罢。

几个人都睏倦得直打哈欠,这才都躺下要睡觉。高妈因笑道:“小妹,你给她们两个都安排好了事,可也别忘记了我和翠儿啊,我们可也愿意帮你忙呢!”

莫小妹一听便笑道:“放心,你们两个也别想偷懒,我正琢磨着给你们也安排事情做呢!你们且是不能清闲,到时候可别怪我!”

高妈和翠儿听了都是喜不自胜,忙都笑道:“那敢情倒是好,你可是快着点儿!”

莫小妹也忙道:“着什么急?没见过还要着急受累的人呢!现在快睡吧,这坐了一天的马车,颠簸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好歹让我歇过乏儿来再说!”

众人这才都脱衣吹打躺下,不一会儿都睡熟了。唯有司棋一个,她见小妹终于给自己安排了事情做,兴奋得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把晚间小妹教她的东西反复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后半夜才累极了迷糊过去。

第二天清早,她睁开眼才发现别人早就起床了,屋子里空荡荡的,炉台上锅里微微冒着热气,想来是给她留的饭菜。

司棋不见众人猛然间就有些心慌,她才准备张口叫人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似乎有人说笑。她支起上半身把窗户开了个小缝儿,就觉眼前一阵亮光刺眼。

原来今天却是个极好的天气,太阳光照在积雪上,闪得人眼花缭乱。

高妈几个早就起来了,见到今天是个好天气,赶紧匆匆收拾了一把,吃了几口饭,就都跑出去扫院子,恐怕打扫晚了雪化,到时候满院子都是泥泞。

司棋心里自觉不好意思,也急忙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起床,又把被褥收拾好,就要出去帮着扫雪。

她才来到院子,众人已经把雪都扫出去了,就连巷子里的积雪也打扫得一干二净。

众人见司棋起来了,都笑道:“这个懒猫,终于肯起床了?”

司棋红着脸笑道:“昨晚上不知怎么就失了觉,折腾到快天明才睡着,这才晚了。”

莫小妹便笑道:“知道!要不然早上能放过你?你快回去把饭吃了,一会儿就跟着宋妈一起出门去呢!”

司棋一听立刻喜笑颜开,扭头就跑。众人都笑道:“且慢着些,没人跟你抢!”

这里几人都进屋再收拾不提,只说司棋三两口把饭扒拉进嘴里,起身就催促着宋妈要出门。

大家都笑道:“这司棋可见是上心了,连饭也不好好吃,宋妈你还是赶紧着点儿,省的把她急坏了。”

宋妈笑着摇摇头,也急忙出去雇车去了。这里莫小妹又取出不少银子,包在包袱里递给司棋道:“先把预先说好的酬劳付一部分,一来叫人家放心,二来人家也能好好帮咱们!”

司棋答应着吧包袱收好,又拿了些散碎银子坐车吃饭。莫小妹忍不住又把昨夜说过的事情再说了两遍,司棋仔细一一听了,又默默想了两遍,这才笑道:“好,我都知道了,你且放心!”

这里才交待好,宋妈也雇好车进来了。司棋便一阵风儿般拉着宋妈出了门。

高妈几人撵着送了出去,眼见二人上了车去了,这才扭身回去。

几人刚回到院子里闩上门,突然就听有人敲门。众人都奇道:“这可怪了,这会儿功夫有谁来?”

莫小妹打开院门一看,顿时喜上眉梢:只见眼前站的正是小红和贾芸。

小红不必说了,莫小妹很是熟悉,贾芸却是初见。莫小妹一边笑着急忙迎两人进门,一面细细打量了两眼:只见那贾芸长得确实是一表人才,面目清秀却不失阳刚,身材挺拔也不减倜傥,确实是个少见的好男儿,怪不得把个小红迷得不行。

众人都是初次见面,忙先都见了礼,莫小妹就引着贾芸夫妻二人往正房里走。

且喜正房已经彻底打扫干净了,今天早上又拢了个火盆好好烧了半日,又拿熏香熏过,因此一进正房便觉温暖如春、气息怡人。

高妈急忙先带着翠儿出去烧水泡茶,莫小妹急忙就让二人坐了,自己在一旁相陪。

三人说了几句客气话,贾芸便开口问道:“听说姐姐想要置办些产业?不知道姐姐心里到底是想买些什么样的宅子商铺?要多大的?什么位置?大概是预计要花多少钱?”

莫小妹一笑说道:“贾芸妹夫儿,你不用一口一个姐姐叫我,你就叫我小妹吧!虽然你是我小红妹妹的夫婿,年纪恐怕比我还大些!”

贾芸一见莫小妹口齿言谈爽利,为人也豪爽,便点头笑道:“好,我便叫你小妹。不知小妹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你细细和我一说,我才能帮你打听!”

莫小妹便笑道:“我倒是没有什么要求,只要你那宅子和铺子不是设局骗人的就好,有地契就行,多多益善!至于花多少钱你也不必担心,只要你能谈得出价钱来,哪怕就是皇宫我也能买得起呢!”

贾芸听了便微笑不搭话,他还以为莫小妹在说笑。他哪里知道王熙凤那么有钱,恐怕真的能买得起皇宫呢!

小妹见贾芸的脸色就知道他不相信,忙又道:“贾芸,你别不相信人啊,我说有钱就是有钱。你只要帮我打听好底细,莫要让我被人骗了,多少钱都好说!至于地段,最好是那些不惹人注目的、稍微僻静些的地段最好!”

小红见贾芸满脸呆容,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低声笑道:“你只要依着我这姐姐的话去做就好了,怎么看你还不相信人的样儿?难道你看不起我姐姐么?”

贾芸忙道不敢。正说着高妈就拿了新滚开的水进来泡茶。

莫小妹忙先亲自给贾芸沏好茶,又说道:“妹夫,我方才说的可都不是玩笑话,还劳烦你用心。你每帮我买好一处住宅或是商铺,我都付你一百两的酬劳。另外每日给你一两银子的工钱,你千万帮我打听仔细,另外你还要帮我去改地契,我另付钱给你,如何?”

贾芸一听忙推辞道:“这可使不得,我不过是随手帮忙,哪能要你的银钱?你要是这样儿,我也难见你的面!”

莫小妹听她这么说,忙正色道:“咱们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你没听说过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么?再则,你帮我的事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你一个大男人难道不要赚钱养家么?你想叫我妹妹和你吃土么?”

贾芸几次推辞,小红也在旁边一直劝说,莫小妹始终是不肯让步。贾芸心里忍不住暗赞这女子果然是厉害,是做大事情的人。

贾芸最后只得无奈道:“好,一切都依你所说,我必定尽心竭力帮你,保不叫你花冤枉钱!”

第二百二十章 司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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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和贾芸、小红夫妻两个在房间里商量了许久,这才把事情彻底谈妥。

依着小红的意思,她们两口子是绝对不会收钱的。莫小妹却不依,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两人各退一步达成了协议:莫小妹每日给贾芸一两银子的报酬,至于那一百两银子的奖励,她们夫妻两人却死也不肯要了。

按这样算来,贾芸一个月就有三十两银子的收入,这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她见这两口子人实诚,也只能这样先商定下来。莫小妹心里还有其它打算:日后自己肯定是要开商铺的,到时候再请她们做事,大家一起赚钱。如今倒也不必为了这仨瓜俩枣的多费口舌。

三人终于把事情谈妥,心里都很是高兴。小红便先站起来要告辞,贾芸也急忙跟着站起身来往外就走。

“咦?妹妹,你怎么要走?你不在我这里吃饭我是一定不依的!”莫小妹笑嘻嘻拦道。

“下次吧,下次我在叨扰姐姐,这次……”小红急忙说道。

“姑娘,你们且别走!我那里饺子都包好了,怎么能走?好歹尝尝我的手艺再说!”就在小红推脱的时候,高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笑嘻嘻阻拦道。

“妈妈,这怎么好意思?真的不用了!”小红急忙客气说道。

“那怎么行?”高妈一听立即不依不饶地叫起来:“你是我家姑娘的好姐妹,这又是第一次上门儿来,不吃饭就走那也太不像样儿了!”

“就是!就是!我妈妈包的饺子最好吃了,你肯定没有吃过的,你今日是无论如何走不脱了!”小妹笑着拉住了小红。

高妈一边请两人去厨房,一面又忙着叫翠儿下饺子。

小红见人家是真心要留他们夫妻吃饭,便瞧了贾芸一眼。贾芸因为家贫,自幼就在江湖里厮混,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他怎会看不出人家是真心留他吃饭?

贾芸也不是一味假装客气的人,当下便爽朗一笑道:“既然妈妈和姐姐真心留咱们吃饭,咱们便叨扰她们一顿!”

莫小妹听了便捂着小嘴儿笑道:“这才是男子汉的样儿,我就烦那些假客气、一味装斯文却丝毫不通情理的男人,妹夫你果然对我的脾气!”

贾芸听了哈哈一笑,众人便一起去了厨房。

高妈和小妹忙张罗着给两人捡碗筷,小红也一起帮忙,一边说道:“妈妈、姐姐,你们两个人千万不敢和我客气,咱们就像一家人一样随意些才好!”

两人连连称是。

不多久饺子就端上了桌子,几人夹了一个吃进嘴里,只觉满口的鲜香,都是赞不绝口。

高妈这里又端上来酸醋并几个凉拌的小菜,几人吃得更加惬意了。

不多久,几人都吃得肚子溜圆。高妈见贾芸和小红两个果然不生分,都是吃了不少在肚子里,心里更是高兴。她又忙去煮了一些饺子装好,叫两人带回去给贾芸的娘吃。

小红不好意思道:“真是劳烦妈妈,我们这吃了不少,如今还要带着走……这真是……”

高妈便笑道:“既然是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你们这里倒是尝了我的手艺,可是家里的老人可还没尝着呢!”

贾芸、小红这里忙致谢不提。只说几人吃过了饭,又些许喝了一些茶,贾芸便急着要走,只说是要赶紧回去帮忙打听买房子的事情。

莫小妹也不再留她们二人,一直把他夫妻二人送上马车这才回来。

莫小妹见着了高妈,便笑问:“妈妈,您看这两个人可靠么?”

高妈听了便点头笑道:“可靠,可靠!这两人都是人中龙凤啊,不过暂且受困罢了,日后必定有冲天而起的时候。”

小妹也点头道:“不错,我还打算日后和他们两个一起赚钱呢!”

高妈听了便笑道:“小妹,你今天要和这个一起做事儿,明天又要和那个一起赚钱,我和翠儿倒是怎么办才好?难道我们两个就一直白吃你的不成?”

莫小妹忙笑道:“妈妈,你还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亲娘一样,翠儿和我的亲妹妹一样!我们注定是要一辈子混在一起的人,您和妹妹两个就等着享福就行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外边有人“啪啪”拍门,小妹便笑道:“一定是司棋这个冒失鬼回来了,再没有别人的!”

翠儿早就笑着溜出去开了院门,果然正是宋妈和司棋两个回来了。

只见司棋满脸都是欢笑,一进院子就搂着翠儿亲了一口,随即便扯着嗓子大叫:“小妹,小妹,我回来了!”

莫小妹在屋里便笑道:“妈妈,如何?我猜得再也不错的!”高妈也笑个不住,道:“果然还是你知道她!刚才倒是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是谁这么大声敲门。”

司棋蹦跳着进了屋子,一见莫小妹更是兴奋道:“小妹,小妹,你交待给我的事情我可都弄得明明白白!你果然厉害,那些裁缝娘子见了银子都高兴得什么似得,都说一定好好用心做事儿呢!有几批衣服眼看着就能做好了呢!”

莫小妹笑道:“知道啦!我以为有多大的喜事,把你高兴成这样?你看宋妈妈多老当益重,你就是沉不住气!”

司棋一听便叫道:“谁说的?刚才宋妈妈可也是高兴得不行呢!”

这里小妹又细细问了两人几句,这才知道两人还不曾吃饭,急忙又去给两人煮饺子,一面嗔怪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吃饭?饿坏了怎么办?为什么不在外面买些东西吃?”

宋妈妈笑道:“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稍微忍一忍就回来了。还是家里吃吧,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能省则省才是长久的道理。”

莫小妹几人笑而不语,忙又张罗着煮好了饺子,又给二人热水准备洗涮。

一番忙碌过后,宋妈和司棋两人吃饱了肚子,几人又如同往日一般坐在炕上闲聊。

司棋依旧是兴奋地大叫大笑,把这半日的所见所闻都细细说给众人听。她说起众多裁缝娘子都称呼她“老板”,把她笑得乐不可支。

莫小妹也是边听边笑,对司棋道:“姐姐,日后你就要费心这些个事情了!她们叫你老板可不是叫对了么?”

司棋剜了莫小妹一眼,笑道:“你少笑话我!你才是老板呢!”

莫小妹听了便微笑道:“我过些日子可能要离开你们了,这做旗袍的事情就只能是你操心了。”

众人本来笑意盈盈,此刻突然听小妹这么一说,都是大吃一惊。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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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莫小妹说起要走,都是大大吃了一惊。司棋忙抢着问道:“走?去哪里?你要做什么去?”

“我可能要进宫去待上一段时间……”莫小妹低头回答。她估摸着这件事情迟早要发生,还不如早些告诉她们的好,大家心里也都有些准备,不至于到时候手忙脚乱。

“进宫?孩子,你好好地进宫里去做什么?那里可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好好的怎么……”高妈急忙说道,她在皇宫里虚度三十年光阴,对那个见不得人的去处比谁都熟悉。

“是啊……你好好的去那个地方干嘛?难道和我们在一起不好吗?”司棋急忙叫道,急得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我也不愿意去,可是没有办法……估计我很快就要……”莫小妹叹了口气说道。她心里满都是无力感,就算她再努力,始终也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她的前途还是牢牢握在那些封建主的手里。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是无数人的生命!

连贾家这么势力庞大的家族都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子呢?

“孩子……你为什么要进宫去?”高妈颤声问道。

“是啊……你这孩子,好好的去宫里做什么?”宋妈这会子功夫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

“姐姐,你不去不行么?”翠儿也从震惊中回复过来,带着哭腔问道。

“我……我可能要去宫里伺候元春小姐……”莫小妹苦涩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你去?你现在已经不是贾家的人了,为啥还要去伺候他们家的娘娘?”司棋叫道。

“即便如今咱们已经是自由身了,可是咱们的命始终还在人家手里捏着呢……”莫小妹说道。

“咱们走吧!”高妈突然说道:“我在南边儿还有亲戚……咱们可以去投奔她去!”

“不行啊……高妈。如今面儿上看着是风平浪静的,可是只要咱们稍微有什么异动,估计贾府就会出手了。我不相信王熙凤敢随意把这么一大笔钱放在咱们这里!”

“那……那怎么办?”高妈急道。

“我想搏一搏!”莫小妹说道:“既然她们在利用我,我也能利用她们!”

“可那风险太大了……”高妈明白莫小妹的意思:王熙凤借莫小妹洗钱,莫小妹又想用王熙凤的钱生财……

“富贵险中求!”莫小妹咬牙道:“我不信我还就起不来了!”

几人知道莫小妹已经打定了主意,是再也劝不回来的,因此众人也都不再劝说。可是对于她要进宫的事情,却都是提心吊胆。

莫小妹自然也知道众人担心她,便安慰道:“你们也别担心。既然贾府能送我进宫,想来她们在宫里必定有人接应。大不了我在里头熬上一段时间就出来!”

高妈听了,犯愁道:“傻孩子,那是皇宫,你以为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就能出来的?”

莫小妹笑道:“哪儿有什么事儿是人做不到的?到时候走一步说一步吧!况且就算是贾府送我进宫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咱们先忙眼前的事儿吧!”

众人听了半晌都不言语,心里满是沉重愁闷。如果莫小妹真的有朝一日要进宫去,她们该怎么办?

她们这几个女人愁绪难解,贾府里头王熙凤更是紧皱着眉,头疼难忍。没办法,贾府里头还有一堆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她呢,她一点儿也没时间偷懒休息。

这时候恰巧有些空闲,王熙凤终于强忍着回到屋子里,立刻就叫平儿快拿膏药给她贴上。

平儿见她脸色蜡黄,这么冷的天竟然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儿,忙心疼道:“奶奶,你些许躺一会儿,这家里头事情太多,就是累死也理不出头绪来,索性就先放一边,好好保养好自己是正事儿!”

王熙凤闭着眼半倚在炕上,双手使劲儿掐着太阳穴,无力道:“好丫头,你道我不知道保养自己?只是如今府里头都翻了天,四处生事!咱们一共就两个人,就这么从白忙到黑也忙不过来,怎么躲懒?头一件,老太太刚好了没几天,这又病倒了,且这回她老人家这病也来得奇怪,好好地就天天叫心口疼,大夫请了无数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这可叫人怎么好啊!”

平儿听了,也叹了口气不言语了。她心里头知道,贾府里的下人们故意闹腾,还不是因为月钱一直拿不到手!

可是,如今府里头真的是穷尽了!连主子都过得不如意,更别说那些个奴才了,哪里还有闲钱给他们?且别说钱,再过些日子恐怕连米都不够吃了。

王熙凤手里倒是有钱,可那是她的嫁妆,还有平日她费尽心机、用命换回来的,她怎么可能拿出来给大家使用?

想到这些,平儿不由得就想到了已经故去的秦可卿:她那时候可是毫不犹豫把嫁妆都拿出来,为贾府上上下下上千口人赎了性命!

唉……人和人怎么能比呢?

她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回话:“奶奶,来旺儿来了!”

王熙凤一听,忙忍着头疼坐起来。平儿急忙扶着,又看着凤姐儿的脸色,便道:“叫他进来!”

平儿话音刚落,就见来旺低着脑袋进了屋子,规规矩矩站在外屋地上,等着凤姐儿问话。

凤姐儿这里便问道:“怎么样?我叫你盯着的人每天都做什么?可有什么可疑的么?”

来旺忙回道:“奶奶,没有!绸缎铺子里那几个女人每日不过是生火做饭,没见到有什么不对!不过……”

凤姐儿一听,忙问道:“什么不对?她们难道有什么异动不成?”

来旺忙道:“这倒是没有。只是昨天那个晴雯和司棋坐马车去找了小红。今天一大早儿,贾芸和小红就过来了。还有司棋和宋妈今天一大早也出门去了,我派人跟了一路,这才知道她们是去催那些绣娘和裁缝,好像是做了不少衣服……”

凤姐儿这才放心,点头道:“好,你下去吧!记得多找人给我把她们盯紧!日夜不许一点儿放松,要是有一点儿差错,我保证把你一家十几口活活打死!”

来旺吓得一哆嗦,忙道:“是,奶奶,我知道了,一点儿也不敢放松!”

凤姐儿便笑道:“你知道就好!还有,千万不敢露了痕迹,要是走漏一点儿风声,我打断你的腿,你信不信?”

来旺听得后背嗖嗖直冒凉风,知道眼前这位美艳的奶奶才是真正的活阎王!

第二百二十二章 衰败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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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来自巨富之家,因此她生平最爱的就是钱。什么人命、报应之说她从来不肯相信,因此她下手极是狠辣,贾府中没有人不怕她的。

她初嫁入贾府的时候,贾家势力犹存,因此她借着贾府的势力,不知道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情,赚了不知多少黑钱。

贾府和东皇城旧太子赢仁关系极其密切,王熙凤很快就和东皇城搅在一起,偷偷帮着东皇城洗钱,自己也赚下了惊天的财富。

如今,她已经被当今的皇上盯上了。皇上之所以还放着贾家不动,一是因为贾家底蕴深厚,和许多当朝官员以至于皇亲国戚关系密切;二来贾氏一门中的贾元春好歹还在后宫中有妃位,且最近又怀了龙子,他到底也要顾及自己的后裔……再则贾家最近也老实了很多,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把它抹平……

贾元春离家时带走的丫鬟抱琴,以性命换得出宫的机会,指示王熙凤快点儿把手里的钱统统交出去,以保贾家百年的基业不倒。

但是,一向爱财如命的凤姐儿怎么肯?她还在筹划着向东皇城求助,想要保住自己视若性命的无数金银。另一面,她又偷偷转移财产,想通过莫小妹把自己的财产隐蔽起来,为自己和女儿留一条后路……

王熙凤自小精明强干,这种人怎又会相信别人?因此她面上哄着莫小妹帮她藏钱,私底下又派遣了无数人紧紧盯着莫小妹几人……

只是她太过精明,未免小瞧了天下人。莫小妹怎么又会猜测不到她的举动?莫小妹也不过是缺钱,也急着想要借她的钱生财而已……二人虚与委蛇,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局……

却说这里王熙凤听了来旺的回报,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会意,急忙去里屋柜子里取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交给了来旺。

来旺见了钱心里不由一喜,却又不敢就接,忙推辞道:“为奶奶做事儿是奴才的本分,怎么敢领奶奶的赏?”

王熙凤听了便笑道:“扯你娘的淡!天下还有不爱钱的?给你你就拿着,日后好好给我办事儿,好儿多着呢!”

来旺这才急忙磕头接了银子下去了。

王熙凤见他出去了,这才扭头笑着对平儿道:“我还真没看错人!这个莫小妹果然堪得大用!我本来还想着指点她去找贾芸呢,她自己就去了!还有,她做的那一批什么旗袍,估计日后也能赚不少钱!唉!可惜我把卖身契还给她了,不然倒是我的好帮手!”

平儿忙道:“奶奶,就是把卖身契还了她,她不也是踏踏实实帮着奶奶做事?这也没什么分别。”

王熙凤便道:“她这么能干,我不把她握在手里,到底还是不放心,若是有朝一日她不干了,这可难办……”

她话音未落,突然就听见外头廊下的小丫头子回道:“奶奶,玉钏儿姑娘来了。”

王熙凤一听,由不得就皱了皱眉头:“这肯定又是她姑姑王夫人要见她,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儿找她呢!”

一时玉钏进来,果然是笑着说道:“奶奶,夫人叫你就快去呢,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王熙凤急忙笑道:“知道了,你且去吧,我随后就来!”

玉钏儿答应着出去了,凤姐儿这里就叹气抱怨道:“这个太太倒好!不论是什么事情都要找我商量?横竖事情还不是她说了算?也不知她事事都拖着我做什么,我是钱?一天到晚就知道算计我!”

平儿听她抱怨,一声也不敢吭,急忙就拿了厚披风过来,给她披好,扶着她便出了房门。

王夫人住处横竖离她们这里不远,不过走了一会子功夫就到了。

王熙凤进了屋子,平儿便照旧在外头等着。正好玉钏儿也在廊下站着听吩咐呢。

平儿瞧四处无人,便小声问道:“妹妹,太太这会子叫二奶奶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玉钏儿便低声道:“我也就听了一两句,好像是什么要选秀?”

平儿一听便是一愣:“怎么?难道贾家为了保住地位,又要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去么?他们害了元春不够,还要如此作践自己的女儿?”

这件事儿太过重大,平儿听过便罢,也不敢再议论。随即又和玉钏儿小声扯起家常来。

二人才没说了几句,就见远远一个丫鬟急匆匆走来。她们两个便不再说话,盯着那女孩儿看了几眼,依稀倒好像是林黛玉身边的紫鹃。

当下两人便奇怪道:“这紫鹃不好好看着林姑娘,这时候来这里又有什么事儿不成?”

正当平儿琢磨的功夫,那丫鬟已经走到了跟前,果然就是紫鹃。

玉钏儿忙拦住她,笑问道:“紫鹃妹妹,你不好好在潇湘馆待着,怎么有空儿来这儿闲逛?”

紫鹃满脸焦急,哪里有功夫说闲话,忙一把拉住玉钏儿,急问道:“好姐姐,太太可在房里头?”

玉钏儿便笑道:“在呢,可是现在太太正和二奶奶说事儿,谁也不能进去!”

紫鹃听了更是焦急,不住在廊下跺脚,眼看着眼泪儿就要掉下来。

平儿忙一把拉住她,小声儿问道:“好妹妹,你先别急,你告诉我,你找太太做什么?”

紫鹃忙道:“还不是林姑娘?她这几日咳嗽得厉害,竟然日夜不停,一天也睡不了一个时辰,我实在是害怕……”说着,她的眼泪儿就再也忍不住流了满脸。

平儿知道王夫人素日不喜黛玉,就算是和她说了也不见得管用。因此,她便偷偷把紫鹃拉在一边,低声问道:“你怎么不去老太太那儿说一声?”

紫鹃小声啜泣道:“去了,可是老太太正病着,我并没有见着……”

平儿微微琢磨一下,便说道:“你且别急,我一会儿就告诉二奶奶,务必叫人去请个好大夫给林姑娘瞧瞧,若是大夫说要用什么药,你尽管来找我就是!你放心,我一定不能忘了,你先快去吧,一会儿叫太太知道了反倒是不好……”

紫鹃怎么会不知道王夫人瞪眼睛瞧不上林黛玉?她此刻得了平儿承诺,忙再三谢过了,这才急忙回潇湘馆去了。

这里平儿又对玉钏儿低声道:“那个林姑娘也真是可爱可怜,天下能比得上她的可是少,只是她这身子……”

玉钏儿听了,也点头叹息道:“可不是说呢,若是连她都有什么三长两短,咱们活着可真没什么意思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薛宝钗之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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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钏儿和平儿见紫鹃匆匆走了,不住慨叹林黛玉可怜。就不说她生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就是她通身的气质、满腹的才华,也是天下无双!

只可惜她偏偏身无分文寄居在贾府这种人吃人的地方,也不知她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了。

二人叹息了一阵子,平儿偷偷对玉钏儿说道:“这件事儿就别告诉太太了,省得给她添堵……”

玉钏儿听了,便低声笑道:“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说的,这事儿就咱们知道就好。唉,我也是心里偷偷心疼林姑娘啊,她那么小个年纪,又是那么难得的一个人,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还不把人疼死……”

平儿也听懂了她的意思,点头笑了笑,又道:“最近也不怎么见宝姑娘过来,越发也不见薛姨妈过来了。”

玉钏儿抿嘴一笑,道:“可不要提这件事情,太太每次听人说起薛姨妈娘们两个,就是长吁短叹,生好大的气!”

平儿听了,忙问道:“可真?这又是为什么?”

玉钏儿听了听屋子里头的动静,又把平儿拉到一边,这才低声儿道:“怎么不真?比真还真!你竟然不知道薛姨妈家里的事情?”

平儿忙摇头道:“如今府里头到处都乱得不行,天天还没睁开眼就被人叫起来忙碌,直到深更半夜才得睡下,哪儿有时间管旁人的事情?宝姑娘那里又出什么事情了?”

玉钏儿这才悄悄说道:“你还不知道呢?这不都是因为他们家里贪图人家家里有钱,娶回来个母夜叉?不,简直就是女阎王啊!”

平儿听了便道:“我知道啊,不是她把香菱姑娘都折磨死了么?”

玉钏儿听了便道:“折磨死个香菱算什么?听说那位夏奶奶在薛府里越发闹腾得厉害了!如今日日欺负宝姑娘呢,每日都骂,说是没见过就老死在娘家的姑娘!又说什么宝姑娘痴心妄想,一心想着要进宫里去伺候皇上,可惜又选不上!又说什么宝姑娘母女要贪图贾家的钱财,故意做了什么金来配人家的玉……总之是什么难听就说什么……”

平儿一听,骇然道:“这怎么能够?哪里有这样的儿媳妇儿,这样的嫂子?难道说薛大爷也不管管?”

玉钏撇了撇嘴角,冷哼了一声,说道:“他?他如今是吃人家的,穿人家的,哪里还能管得住人家?”

平儿听得越发糊涂,忙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子事情?”

玉钏儿面上嘲讽愈发浓重,冷笑道:“咱们太太的那个好外甥,听说有摊上了什么官司,把家里的那点子钱和地都给卖了才摆平了。如今他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靠着人家呢,他哪儿还敢高声放个屁?况且那位夏奶奶听说又个他买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妾。他每日只知搂着那位小妾寻欢作乐,哪里还有心思管母亲和妹妹的死活?”

平儿听了,越发又可怜起宝钗来,叹气道:“宝姑娘也是个好样儿的,只是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位哥哥?如今她不知怎么度日?”

玉钏便凑近平儿,把声音压得更低,悄悄道:“你还不知道呢,咱们太太时不时会拿不少银子接济她们母女两个。若非这样,宝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活才好了呢。”

平儿越听越是心烦意乱,忍不住落泪叹息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咱们府里头如今是这样,谁成想就连薛姨妈那里也是一败涂地了!”

玉钏儿越性悄声说道:“平儿姐姐,你还不知道呢吧?咱们太太最近只是一心想着要接宝姑娘过门儿呢!”

平儿听了,大吃一惊道:“什么接宝姑娘过门儿?这又是哪里的话?”

玉钏儿便奇怪道:“姐姐,你别说不知道咱们太太的心思?”

平儿微微一点头,忙又低声道:“可是还有林姑娘呢?林姑娘怎么办?老太太的意思不是要把林姑娘许配个宝玉么?再说咱们宝玉心里不是就一个林妹妹么?这是全贾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太太怎么能够……”

玉钏儿“嗤”儿冷笑一声道:“咱们太太是什么样的人,姐姐不清楚?她只顾自己高兴就好,哪里还管别人的死活?”

平儿知道玉钏儿是因为她姐姐金钏儿,对王夫人满腹都是怨恨。忙低声劝道:“妹妹,快别说了,万一叫人听见了可不是玩儿的!”

原来玉钏儿的姐姐金钏儿,起先是伺候王夫人的。一日中午贾宝玉来了,他趁着王夫人午休,偷偷和金钏儿调笑。

王夫人不说自己儿子有错,反倒是狠狠打了金钏儿一顿,又立刻不顾往日的情分,把金钏儿撵了出去。那金钏儿自觉没脸见人,一气之下就跳井死了。

金钏儿死后,玉钏儿这才顶了姐姐的位子,进来伺候王夫人。

她姐妹两人自幼感情深厚,玉钏儿为这件事情一直就在心里恨王夫人,直到王夫人死了也不曾稍减。

玉钏儿这才猛觉察自己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这才急忙闭嘴吐舌头道:“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哪里去了。姐姐,你可别告诉人去!”

平儿听了,便笑道:“放心!你都认识我多少年了?我可是那不知轻重的人?”

两人这才相视一笑,都不说话了。

正在这时候,就听见屋子里有动静,听着像是王熙凤出来了。

两人急忙肃声而立,伸手揭开帘子。果然见王熙凤揉着太阳穴,愁眉苦脸走了出来。

平儿急忙过去扶着,凤姐儿也没说话,扶着她就往外面走。玉钏儿急忙跟着送出了院子,这才和二人道别。

王熙凤依旧不吭气,只是靠在平儿身上,似乎她身上的力气都用完了,走路都费劲儿得很。

这可把平儿给吓坏了,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步步扶着王熙凤,好容易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院里的小丫头子远远见着两人,吓得急忙飞奔过来,帮着把王熙凤扶回了屋子。

直到把二奶奶放倒在床上,平儿这才长出了口气,又回头打发小丫头子去请大夫过来。

凤姐儿这边听说要请大夫,忙低声阻止道:“不用,我没什么要紧,请什么大夫?”

平儿忙回头低声道:“不是给奶奶请大夫,是给林姑娘那边儿请大夫,刚才紫鹃过来回说是她家姑娘咳得厉害呢!”

王熙凤这才流泪叹气道:“那就请吧!如今咱们府里估计是气数已尽,到处都是按不下去的事儿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湘江水逝楚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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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一从王夫人的屋子里出来,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样。

她艰难地伏在平儿身上,好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平儿急忙把她放好在床上,又扭头嘱咐了小丫头子道:“今日奶奶不舒服,一切事情都不必回了,只等着明日再说。若是有什么大事,等着告诉我就行了!”

小丫头子忙答应着出去了。平儿这才回头问王熙凤道:“我的奶奶,到底是又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奶奶您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王熙凤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半天也不吭气,只是伸手用力揉太阳穴。

平儿见状急忙坐在凤姐儿旁边,伸手帮她揉着,又低声劝慰了一番。

凤姐儿如此躺了半天,这才微微睁开眼睛,艰难说道:“史大妹妹家里出事儿了!”

平儿听了一愣,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她说的是谁,忙又问道:“哪个史大妹妹?”

凤姐儿一边流泪一边无力道:“还有哪个史大妹妹?可不是史湘云史大妹妹?”

平儿一听顿时吓得脑袋里“嗡”一声响,忙问道:“是她家?怎么会是她家?不是说前些日子她叔叔才升了官么?怎么能出事儿呢?”

凤姐儿叹气道:“这官场上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今日还是无限风光,明日就有可能锒铛入狱……只是可惜了史大妹妹……”

平儿吓得半天才缓过气来,也忍不住啜泣道:“史家,那可是咱们老太太的娘家,若是老太太知道了……”

凤姐儿一边抹眼泪,一边也愁道:“可不是说,如果让老太太知道了,她老人家本来身子大不如前,要是她当真知道了,恐怕……”

两人低声啜泣了一时,平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忙问道:“奶奶,不是听说史湘云妹妹已经有了人家?那她若是嫁过去会不会就没事儿了?”

凤姐儿听了更是难受,泪流不止道:“你个傻丫头!她如今全家都成了罪人,人家怎么还肯娶她?自然是退婚了!听说那位公子性格和善,家境又好,我还说史湘云妹妹这次可是能过上好日子,也足以弥补幼年失去双亲的孤苦,没想到……”

平儿急忙问道:“奶奶,那史大妹妹如今怎么样了?难道说她叔叔犯了法,和她也有关系不成?”

凤姐儿听了,越发哽咽难言道:“史大妹妹……她……她……被充为官妓……当时就发配走了……”

平儿听了吓得当时就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止不住狂流。她无声哭了许久,这才痛苦地叫道:“真是害人啊!怎么就把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给害了?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她不过是闺阁内的一个小姑娘,她懂什么?怎么就连她也不放过?好狠的心!”

主仆两个悲戚了许久,王熙凤这才强收住眼泪,低声道:“太太说了,咱们贾家若不是还有娘娘在宫里头撑着,恐怕也……”

平儿一听吓得打了个寒战,颤声道:“那……那可怎么办?”

凤姐儿摇头道:“如今抱琴是死了,另一个陪娘娘进宫的调琴也早就死了!现在宫里就娘娘一个人,太太的意思是叫咱们赶紧趁着选秀,塞人去娘娘身边,好能帮衬着一些……”

平儿忍着害怕,问道:“可是这么一时间,咱们去哪里找合适的人去?再说就算是真的有合适的人送进去,又怎么就能分到娘娘身边?”

凤姐儿也是愁了半天,这才说道:“咱们贾府如今是真的落魄了。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根本就不叫一回事情。可是如今却比登天还难了!”

主仆两个一边哭,一边在屋子里盘算。可是她们来来回回把贾府里所有的丫鬟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这个倒是长得好,可是脑子里却一团糊涂,这种人进了宫别说是帮贾元春,恐怕一不小心还要把她拖累死!

那个倒是脑子精明,长得也还说得过去,可是心里又没有谋算,做事冲动。这种人进宫,估计活不了几天就被人弄死了。

还有一个倒是哪里也还好,可是年纪却又大了,况且还在伺候着主子,根本就脱不开身!

两人忍着心痛盘算了半日,根本就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平儿便高声问道:“是谁?是谁在外面?”

外头的小丫头听见问,急忙高声回道:“是紫鹃姐姐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平儿一听急忙起身就往外去,及至到了外面,果然见紫鹃一脸焦急在那里打转。

她一见平儿,忙过来一把拉住,低声道:“姐姐,方才大夫过来给我们林姑娘瞧过了,说是不大要紧。可是大夫说了要上好的燕窝平日调养着,可是我们……”她一面说一面急得就留下泪来。

平儿想了一想便道:“库房里倒是好像还有些,你且等等我……”

说完,她便一扭头回来讨凤姐儿的示下。

凤姐儿听说林黛玉那里又不好,不由得又想起史湘云来,忙道:“咱们家一共也没剩下几个女孩儿了,她若是小小年纪有什么好歹,咱们可就越发要疼死了!你快去吧,捡着好的多给她拿上些,谁知道这东西日后还有没有了……”

平儿听了凤姐儿吩咐,这才复又转身出来,领着紫鹃去了库房,挑拣那些好燕窝给紫鹃包了几大包。

紫鹃感激不尽,平儿便忍不住流泪道:“你可偷偷去,别叫人看见了。如今我越性给你多拿一些,也省得日后麻烦!”

说毕,平儿又问了几句林黛玉的事情,这才叫紫鹃去了。

等到她转身回了屋子,只见凤姐儿还躺在床上盘算呢。平儿便问道:“奶奶,可想到什么人合适了没?”

凤姐儿便愁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可是如今我也离不得她呢!这可怎么办?”

平儿一听就知道她说的必然是晴雯了,也皱眉道:“我知道奶奶说的是谁。若是说起来,她还当真是咱们府里最拔尖儿的人!可是奶奶不是已经赏了她卖身契?倘或人家真的不愿意去,咱们也没有办法。”

凤姐儿听了便皱眉道:“虽说她不是咱们府里的人了,可是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事事还不是任由咱们摆布?我现在倒不担心这个,我担心的是她不知能不能把我的事儿办好呢!算了,先等等看吧,选秀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再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湘江水逝楚云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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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事故频出,每日不是这里有事儿,就是那里有事儿,把王熙凤和平儿两个忙得不可开交。

偏偏贾府的老祖宗,贾母的娘家又出了事情。当今天子雷霆之怒下,史湘云的叔叔、伯伯满门男人或杀或流放,全家上下数百口男丁竟然无一幸存。

一众女眷或是纳入官籍,或是被卖,也没有一人留下来。

可怜史湘云本来已经是看好了人家,马上就要嫁为人妇,且新郎官人品相貌家境无一不好,因为这件事情,男方便退了婚。

史湘云最终被充为官妓,一路啼哭着被如狼似虎的官中皂隶强行拉走了,不知其前途如何。

王夫人一干人得知后,几乎不曾吓死。她们倒是有心要搭救,但是一来贾府也是朝不保夕,二来这次出事太过突然,事先竟然没有一丝征兆。看来当今天子是铁了心要收拾史家,不给留一丝余地。

史家被抄没,这整件事情就好像夏天突如其来的疾雷,把四大家族全部打懵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史家已经是风流云散。

该杀的杀了,该入狱的入狱了,该流放的流放了,该卖的卖了……往日间风光了百余载的史府,如今家破人散,只留下一个空屋子任人唏嘘……

剩余的贾家、薛家、王家,这三大家族都瑟缩于角落偷偷发抖。史家的下场他们都见着了……那可是切肤之痛啊……

如今贾府里的老祖宗,贾母,她老人家身体最近一向不康健。王夫人、贾政,邢夫人、贾赦,王熙凤、贾琏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也只得拼命遮掩,生怕老太太听说了出大事儿。

王夫人一早就把这事儿告诉了鸳鸯,吩咐她千万看好贾母,一概人等不许来见,唯恐走漏了风声。

但是,皇上杀人可不是悄摸摸的!相反,他是大张旗鼓,生怕天下人不知!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贾府一干人又怎么会不知道?

如今贾府就跟开了锅相似,一众下人无时无刻不在偷偷议论。更有人说道,皇上先收拾了史家,紧跟着就是贾府了……

这话越传越凶,以至于府里的下人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已经有下人偷了主子值钱的古董首饰逃跑的……

王熙凤这里更加忙得焦头烂额。她咬着牙,面目狰狞地在整个儿贾府上下穿梭,抓了几个偷东西的小丫头,发狠当众打死,这才稍稍压住了这股风头。

不说剩余的三大家族活得煎熬,直说莫小妹一干人。

莫小妹果然是求对了人!那贾芸办事儿很是利落,不两日就给相中了一处宅子,几个着急向外兑的商铺。莫小妹已经是下了定钱,就等着原主收拾好了接手。

眼看事情进展顺利,莫小妹整日喜上眉梢。司棋这两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整日家往外跑。她天天都在京城各处绣坊、裁缝铺出入,盯着她们的那一批旗袍。

这一日,小红又过来了,说是贾芸又谈好了一处临街店面,楼上能住人,后面有小花园,且位置又好,周围都是有钱的官宦人家。

莫小妹一听更加欢喜,忙取了钱出来准备下午就去下定钱。

恰好又是要到午时了,眼瞅着太阳就是当头了。小妹便留小红在家里吃饭。

两人这几日来往频繁,关系越发密切了。因此小红也不推脱,二人说笑着就等高妈和翠儿买菜回来。

二人话正说到浓处,突然就听见院子里一阵纷乱的敲门声,把二人吓了一跳。

小红听见动静不对,忙一把按住要起身的小妹,低声道:“现在这世道乱得很!先别急着去开门,听听动静再说!”

二人遂坐在厨房里,竖着耳朵仔细一听,这才听出是高妈在外头叫门。

小红手脚伶俐,她起身就往外头跑。莫小妹也急忙跟着就往外走。等到她走到门口,小红已经开了院门,迎了高妈和翠儿两人进院儿了。

只见高妈满脸惊慌,翠儿也是满脸害怕的神色,大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儿呢。

高妈一向沉稳,莫小妹还没见过她这么慌张过。她急忙一手扶着高妈,一手搂住翠儿,低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啦?可是碰见什么事儿?”

小红此时也已经闩好院门赶了过来,也低声询问。

“不得了了,皇上终于还是动手了!”高妈一句话就震呆了莫小妹和小红二人,二人听闻这个消息,心瞬间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之中。

“来,快坐下喝杯茶,慢慢说!”小红急忙给两人拾掇开炕上一堆杂物,让二人坐下。又紧忙倒了热气腾腾的茶水,让两人先喝口热水压惊。

莫小妹陡然听闻这个消息,心里忙乱成了一处。她是又惊又怕又担心,一颗心在胸膛里跳成了一个。

她扶着胸口,急忙追问道:“高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皇上他对谁下手了?贾府么?”

高妈抿了一口茶水,喘匀了气,这才回答道:“不是贾府,是史家,是贾府老太太的娘家!”

“什么,是史家?怎么会?史家做了什么?”莫小妹惊讶问道。

“听说是有人举报史家贪污枉法,私自吞没镇灾银两,还有什么草菅人命……一共有十多条呐!”高妈急忙说道。

“这……怎么可能?史家穷疯了?什么事儿都干?”莫小妹惊讶不已,急忙说道。

“嗨,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皇上想杀谁就杀谁!就他罗列出的这些个罪名,哪个世家没有?又有谁是干净的?不过是看皇上想不想杀你了……”小红低声说道。

“唉……就是这样儿啊!你没听人说?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高妈叹息连连。

“那么,史家是什么结局?”莫小妹急忙问道。

“凡十六岁以上男子,全部问斩;十六岁以下男子全部流放至极北苦寒之处,永世不得返回;家中女仆一律变卖,女主子全部贬为官妓……”高妈沉痛地说道。

皇上这次是发了狠心,决意要从世间抹除史家了!

“什么?官妓?这么狠吗?”两人听了便颤声说道:“这是决意要灭族了!”

“史湘云,史大姑娘呢?”小红颤声问道。

“沦为官妓,被人拖走了……不知生死……”高妈低声道。

“这……这……”莫小妹呆若木鸡,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史家下场固然极惨,但这不是结束。相反,这预示着皇上终于要对四大家族下手了……

“这么快……”莫小妹满脸惨白,喃喃自语。

二百二十六章 大难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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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终于按耐不住对四大家族下手了。首当其冲就是史家先倒了霉,全族几乎被灭绝。

史湘云户籍被消,沦为官妓,一生都要在风尘中渡过。

这只是开始,紧接下来就要是薛家、王家、贾家。四大家族加在一起有上万人口,估计全部都要送命了。

“咱们得快点儿搬家了!”莫小妹脸色阴沉地说道:“这个地方不安全了。”

“好!搬家!”高妈应声道。

“怎么这么快?史家怎么这么快就倒霉了?那贾府还能撑多久?”小红听了这个消息脸色也很难看。

她比旁人更加担心:她嫁的可是贾家直系血亲,不知道她会不会被牵连。

“小红,别担心!贾芸虽说是贾氏一族中人,但是他早已脱离贾府独自生活,应该问题不大……”莫小妹急忙安慰她道。

“这都是看皇上的意思,他要是狠下心要灭贾氏一族,那我们也跑不掉……”小红低声说道,心里的焦急溢于言表。

“小红,你先别急!如今宫里元春娘娘已经怀有身孕,皇上怎么也要顾及自己的后嗣,不会立刻就动贾家,咱们怎么也有几个月时间腾挪……”小妹低声说道。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小红皱着眉头,几乎要哭出声来。

她们夫妻两个并没有借着贾府什么光,如今却要被连累丢了性命,真是叫人想想都委屈。

“不如你们夫妻两个带上你们家老太太一起搬家吧!”小妹低声道。

“我们哪儿有地方搬啊?就那么个小破院子已经是把我们两个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小红愁道。

“傻子,现在咱们别的不多,房子不多的是?你赶紧回家去找贾芸,叫他去偏僻的地方买一处大院子,再想办法改名换姓,咱们怎么会没活路?”小妹说道。

“这样也好!”小红低头琢磨了一阵子,觉得这个主意确实可行,忙就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又悄悄商量了一回,高妈已经手脚麻利地做好了炸酱面端上来。

小红匆匆吃了两口便起身告辞了。

这里莫小妹送小红出去,转身回来见了高妈,便满脸愁容,问道:“高妈,咱们如今可怎么办才好?”

高妈听了,笑问道:“你方才不是都想出主意来了?我看都很好,怎么又问我?”

小妹便道:“说是说,我心里总是没底,感觉害怕得狠!”

高妈一听便安慰她道:“傻丫头,你害怕什么?咱们又不姓贾,皇上就算是要杀尽天下姓贾的,也和咱们没关系,你怕什么?”

莫小妹愁道:“我虽不姓贾,可是我现在做的事情……”

高妈笑道:“没事,一来你做的事情别人并不知道。二来就是有朝一日暴露了,你大不了把这些个房屋铺子交出去,官府也不会为难你!”

莫小妹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

两人正低声商量时,司棋和宋妈两人也急匆匆回来了。她们一上午都在京城里转悠,自然也知道史家满门被问罪的消息。

她二人也是吓得满脸变色,神情惶惶。

当下几人就插好了院门,悄悄在屋子里商量对策。

贾府内此刻更是人心涣散、草木皆兵,满府的下人都把活计扔在一边,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说史家的事情。

众人都拿这件事儿当新闻传说,其中有几个聪敏些的,就看出贾家估计也不能长久了,都开始私下里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凤姐儿发狠管了几回,也打了几个奴仆,骂道:“你们都不要打错了主意!各位都是我贾府世世代代的奴才!别说我贾家正昌盛呢,就算是我们不行了,先死的也是你们!日后我但凡听说有人在府里乱说乱传,我一定把你们好好打死!”

她这一抖威风,荣国府里方好些。众下人面上都不乱言传,但私底下偷盗财物的事情屡屡发生,弄得王熙凤一点子办法也没有了。

这一天晌午,王熙凤刚刚用了些午饭,漱口已毕,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听外头院子里有人叫道:“二奶奶,二奶奶可在不在?大事不好了!”

王熙凤一听顿时火往上撞,这如今一个个都反了天,连规矩也不讲了?她这院子里什么时候容人这样大呼小叫过?

平儿站在一边见她脸色不好,急忙就往外走,一边回头劝解道:“奶奶别动气!你这两日天天叫头疼呢,焉知不是经常生气的过?我去看看是谁,有什么我说她就是了!”

王熙凤这才不再说话,平儿便急忙掀帘子出去一看:原来是惜春的乳母在院子里大叫。

平儿忙道:“妈妈,你怎么过来了?您老人家难道有什么要紧事儿?怎么大呼小叫的,看二奶奶生气!”

她这才猛然警醒过来,忙停止了呼叫,一把拉住平儿,低声急道:“平儿姑娘,我这是一时急得忘了规矩!姑娘,大事不好了!”

平儿见她脸色极是难看,忙问道:“妈妈,究竟是什么事儿?您老人家别急,慢慢说!”

惜春乳母只顾拉着平儿,一行哭一行道:“大事不好了!惜春姑娘,惜春姑娘她……她要出家!”

平儿早就知道惜春早就绞了头发,一心要当姑子去。因此她此时听了这消息并不觉意外,问道:“四姑娘不是一直在家里修行么?也和姑子没什么大区别,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惜春乳母一听了,慌忙叫道:“平儿姑娘,不是啊,这一次四小姐索性把头发都剃光了,叫唤着要往府外头去呢!”

平儿这才吃了一惊,忍不住叫道:“这四姑娘又是想干什么?怎么越发魔怔了?”

惜春乳母哭道:“平儿姑娘,我方才拦了半日也拦不住,还请二奶奶过去劝劝!”

平儿听了便皱眉道:“妈妈,您可告诉珍大爷、珍大奶奶没有?”

那婆子忙道:“没有,我一时着急就先奔这里来了!”

平儿便忙道:“妈妈,您可是着急糊涂了!那珍大爷是四小姐的亲哥哥!您不先去找他,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妈妈,您还是快去宁国府里找珍大爷去!”

这妈妈听了也反过劲儿来,扭头拔腿就跑。平儿皱眉站在原地,被这个消息搅得心烦意乱:贾府如今到底要闹腾成什么样子才肯罢休啊!

二百二十七章 凤姐儿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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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这里听说贾惜春又闹着要出家,忙指点她乳母去寻贾珍。她也被这消息搅得心烦意乱,忙扭身就回去告诉了王熙凤。

凤姐儿听了呆了一刻,便冷笑道:“这个四丫头,最是叫人冷心冷肠子的!你就拿多热的脸贴过去也换不出来!谁知道她这又是作什么妖!横竖她有亲哥哥亲嫂子,于咱们何干?”

她话虽如此说,但心里到底还是担心惜春出事儿,自己也不好交待。说不得急忙撑着满身困乏,扶着平儿急急忙忙往院子里去了。

二人一入大观园,便见四处皆是积雪,腐花落叶遍地都是。远远望去偌大的大观园内寂寂无声,一片衰败景象。

踏着枯枝残雪,王熙凤忍不住越走越悲,怆然道:“平儿,你说咱们这园子才起了几年?也就是两年到头了,怎么就一下子衰败至此?”

平儿也是看着满眼枯败,心里想起不少相好的姐妹走的走,死的死,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

她听见凤姐儿问起,便随口安慰道:“奶奶别难受,想是因为天冷吧,都在屋子里猫着呢,或许等到天暖和了就热闹了!”

王熙凤听了冷笑一声,道:“你也不用哄我,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么?如今史家已经满门获罪了,咱们贾府还能撑多久?或许连明年都熬不到也不好说……”

平日听了凤姐儿的话,忍不住心惊,又看见园子里白花枯萎,败雪连天,一时忍不住就留下泪来。

她又不敢让凤姐儿看见,急忙扭头偷偷擦去眼泪,强笑道:“二奶奶你惯会吓人!哪里就能如此呢?”

王熙凤自然也听出平儿言语中的悲声,当下只装作听不出,叹口气对平儿道:“平儿!我这辈子做了不少坏事!什么贪赃枉法、谋财害命,这些我都是做过的!虽然我不信什么轮回报应之说,但恐怕我也没什么好结果……”

平儿听凤姐儿言语有异,刚想要开口劝阻,却听凤姐儿厉声道:“你别拿好听话哄我,仔细听我说!”

平儿吓得一声不敢吭了,只听凤姐儿又道:“实话告诉你说,自从史家被抄家以后,我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着了!我估摸着史家以后,咱们三大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平儿日夜也是为此悬心,此刻听凤姐儿这么一说,她更是心一沉,暗道:“我们贾府果然是撑不过去么?”

只听凤姐儿又道:“但凡那狗皇上要动咱们贾府,我是一定逃不掉的!我死了倒不要紧,只是不放心我的巧儿!”

平儿听得越发难受,忍不住眼泪就流了下来,一行扶着凤姐儿,一行低头抹泪。

凤姐儿便冷笑道:“你哭什么?你放心,你不过是个奴婢而已,你倒是有生机,你可愿意答应我一件事儿?”

平儿听了忙站定,问道:“奶奶要我答应什么?我只要我活着,一定能帮奶奶完成心愿!”

凤姐儿便道:“你也知道,我如今在外头也做了不少准备!你要是能答应我照顾巧姐儿,日后你们两个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你可愿意?”

平儿听了便哭道:“奶奶对我恩重如山!我平儿但凡有一线生机,日后我一定善待巧儿姐!若是有一字心口不一,就叫我不得好死,死后魂魄也在十八层地狱日夜受尽折磨,永世不得安宁!”

凤姐儿见她说得诚恳,忙一把拉住平儿道:“好丫头,你若真能善待我的巧姐,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你!”

主仆两人在这里连哭带说了半天,这才都收了眼泪,急急往惜春所住的暖春邬而去。

二人走了不一会儿,远远又见到一片红梅开得正好,梅林中的积雪也未曾融化,红红白白一片,甚是鲜艳好看。

王熙凤见了,便问道:“那可是拢翠庵的梅花不是?”

平儿点点头道:“可不是,那里倒是一片清净,远没有咱们这许多纷扰烦忧之事。”

王熙凤听了便点头道:“可是呢,我原来心里很是讨厌妙玉为人。但现在却羡慕得紧!要说四丫头一心要出家,也不是什么坏事!倘或日后像史湘云,史大姑娘那样,被强行拉去供人调笑取乐,她还是出家的好!”

平儿虽然知道这事情,但此刻听凤姐儿提起,仍然忍不住心惊落泪,随即想起湘云娇憨可爱,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主仆两个想起史湘云,都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俱是低头各自偷偷抹去眼泪。

于无声中,二人一路向前走去。

走了不多时,眼见暖春邬大门洞开,院子里几个女子正在大哭大闹,两人急忙一阵小跑就赶了过去。

两人走近才看清楚,院子里正是探春领着待书在阻拦惜春。

原来,惜春的小丫头彩屏一大早起来,就发现惜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头发全部剃光了,头上光秃秃一片,更显得她瘦小可怜。

彩屏这一下可是吓得魂飞魄散,她急忙嘱咐几个小丫头看好惜春,自己扭头就去找大奶奶李纨。

没想到李纨一听,立刻就推脱道:“这件事情太大了,自己不敢做主,叫彩屏赶紧去宁国府里找贾珍和尤氏去!”

彩屏知道李纨是怕担责任,她也不好再求,扭头出了稻香村就往秋爽斋跑去。

探春此时也是刚起来不久,正在书桌前练字呢。她一听彩屏说起惜春居然剃光了头发,她把毛笔一扔,带着待书就往暖春邬跑。

等到了暖春邬,惜春正闹着要离开贾府去出家呢!几个小丫头死活拽着不许她走。正巧惜春乳母过来见了,她很是劝了几句,却被惜春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得扭头去找王熙凤了。

探春这里见到惜春光溜溜的脑袋,立即就忍不住哭出声来:“四妹妹!如今贾府里就剩下你我两人了,难道你忍心抛下我一人么?”

惜春一听,冷笑道:“这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我如今也倒要劝你看开些呢!”

探春哭道:“妹妹,你叫我看开什么?”

惜春听了便道:“姐姐你还看不出来吗?咱们家立刻就要大祸临头了!展眼之间咱们便都要身首异处,或是要堕入那肮脏的风尘之地,姐姐,你还贪恋眼前这一点点安逸么?莫不如你也随我一起去吧!”

探春听惜春这么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阵,忙一把拉住她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好好的又闹腾什么?还是快乖乖回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暖香坞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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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惜春又闹着要出家,她这次是彻底下决心要和万丈红尘决裂了!不光是把满头青丝彻底剃个干净,连平日的衣服也换了。

她不知什么时候,求什么人做的道袍,此刻正穿在身上。更显得她与这个大观园格格不入。

探春见惜春洗净脂粉,剃光头发,又穿了一件样式古怪的道袍,顿时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她一把扯住惜春哭道:“妹妹,你究竟要折腾成什么样才肯罢休?难道你真想看咱们家家破人亡才肯消停吗?”

惜春冷笑连连,冷声说道:“你还真以为咱们家能千秋万载不成?你也太痴了!你还不知道么?史家已经被抄了,史湘云在劫难逃!很快就轮到咱们家了,我一心向佛,只有佛祖才能保佑我一生平安,你懂什么?”

原来惜春不知从哪里已经知道了史家被抄没的事情,探春却尚未知晓。

她猛然听惜春这么一说,顿时吓得满脸惨白,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你说湘云姐姐怎么了?”

惜春冷笑道:“你还不知道么?史湘云姐姐家里已经被抄了,她也被人拉去为奴为娼,以后一辈子都要依靠卖笑为生。她今天的结局就是日后你我的下场,难道姐姐你还看不出来么?”

探春听了越发心惊,忙拉住惜春问道:“真的么?这是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惜春越发冷笑连连,道:“这件事情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你以为我骗你不成?你若是不相信就去打听打听去,满京城谁不知道?再说连妙玉师傅已经离开咱们家了,说是要寻机缘救史湘云姐姐呢!”

““什么?你说什么?妙玉也走了?她要去救史湘云?怎么救?””探春惊讶异常,急忙问道。

她这一早上从见到惜春开始,先是被惜春光秃秃的脑袋吓了一跳,又听说史家被抄、史湘云被卖为官妓,再又听说妙玉居然能离开贾府,要去搭救史湘云……

这些个消息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直把探春接连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她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时间脑子里轰隆隆作响,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了。

惜春见了探春这副模样,遂冷笑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走,可巧这时候王熙凤扶着平儿过来了。

两人才到这里,就听惜春口口声声说什么妙玉走了,又说是妙玉要设法搭救史湘云……

这些话把这主仆二人也是惊得不轻。眼见惜春一副怪模样要冲出去,王熙凤先就一把扯住她,叫道:“四丫头,你若要走我也不拦着,只是你须要告诉我一件事儿!”

惜春被凤姐儿扯住,她挣扎了几下也不得挣脱,急忙叫道:“你快放开我,有什么事儿你尽管问,我还着急要走呢!”

平儿一眼见到惜春形容瘦弱纤细,偏偏又穿着一件肥大难看的道袍,头上却刮得精光锃亮,不见一丝儿头发。平儿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又是伤心难过。

她急忙拉住惜春瘦得皮包骨的纤细小手,哽咽道:“四小姐,你这又是何苦来?”

惜春不耐烦地连连甩手,皱眉叫道:“你们有什么事儿快问,不要耽误了我的正经事!”

王熙凤见她这般也是既心疼又生气,忙说道:“你有些个什么正经事儿?我且问你,你方才说的什么妙玉去救史大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惜春听问,便冷哼一声答道:“自然是妙玉师傅!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她听说史家被抄,湘云姐姐被拉走入了奴籍,被迫做了官妓,她早就离开贾府了,说是要想办法搭救!”

王熙凤越听越奇,揪着惜春不放手,忙一连声问道:“这是真的?你怎么知道?她又为什么会去搭救湘云妹妹?她怎么救?”

惜春一边挣扎一边尖声叫嚷道:“你快放开我!我怎么会知道她怎么去解救湘云姐姐?总之她很有法子就是了!你别阻着我,我这次是一定要走的!”

王熙凤听了她这话,心里将信将疑,始终却不肯撒手。平儿也在一旁苦劝不止,惜春只是大闹着要离开,对众人规劝的话儿一句也听不进去。

王熙凤见她执意如此,只得皱眉道:“四丫头,不是我阻拦你!只是你亲哥哥嫂子还在呢!你稍等他们过来,到时候省的怪我弄丢了他们妹子!再则说,就这么一刻功夫也耽误不了你去西天取真经呢!”

这里正闹着,远远的就见尤氏带着银蝶儿赶过来了。王熙凤这才念佛道:“好了,这下正经主子来了,你有什么事儿,横竖和她说去,与我无干!”

说毕,王熙凤就松手放开了惜春。

贾惜春刚得自由,迈开腿就要走,没料到银蝶儿腿脚利索,已经跑至近前抱住了她。

惜春皱眉道:“你们一个个的这都是干什么?我要去哪里也罢,总之也不会连累你们掉脑袋,都拦着我做什么?”

正说着,尤氏便已经到了近前,她本来心里就积存了许多的烦心事儿,见着惜春这么大闹,由不得发作道:“你这丫头真是叫人不省心!如今府里天天多少烦心事儿都管不过来,你不愁吃不愁穿,天天就是闲着没事儿生事儿,活活要把人气死!你哥哥说了,不许你走!你若是再闹就大耳刮子打你!”

惜春一听立即大哭道:“你算老几?敢来说我?我是吃你尤家的,还是喝你尤家的啦?我闹我的,与你何干?好歹没在你们家!快点放开我是正经!”

尤氏登时被这一番话怼得面皮紫涨,她有心甩手离去,却又怕惜春闹出什么事情来,她不好交待。当下气得她浑身哆嗦,上前去狠狠一巴掌打在惜春身上。

她这一下子使劲儿太大,且惜春本就瘦弱,银蝶儿又没抓牢,凑巧这一巴掌下去,惜春就被打得摔倒在地上,偏偏她嘴角儿又磕在石头上,登时满嘴里都是鲜血,看得好不怕人。

尤氏冷不防差点儿被探春推个跟头,又听见探春说话厉害,登时也就不敢吭气,面皮难堪得都成了青紫色。

银蝶儿这边儿见尤氏处处被人贬低,撑不住便说道:“三小姐,我们奶奶并不是故意的,三小姐你做什么说话这么难听?我们奶奶好歹是四小姐的嫂子,就是动手打她也说得过去……”

她一番话没说完,探春早就气得杏眼圆睁,立刻就要拾掇银蝶儿。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尤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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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为了阻拦惜春,一气之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探春这里见到贾府的女儿被人打了,她怎么肯答应?

偏偏银蝶儿护主,和探春支吾起来,她一番话还没说完,探春立刻就气得杏眼圆睁,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探春说完又扭头骂彩屏和待书道:“你们两个死了不成?眼看着自己主子被一个奴才喝来喝去?她不配我动手,你们两个都爪子折了?还不去给我掌嘴?”

待书听了,急忙上前说道:“你一个奴才,怎么敢和主子顶撞?你是哪里学的规矩?还不自己跪下自己掌嘴?”她一边说,一边急忙给银蝶儿使眼色。

银蝶儿会意,急忙跪下来打了自己两下子。一边打一边求饶。

探春本来也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许多大事儿心烦,这才对银蝶儿发怒。

她一见银蝶儿如此,反倒心里后悔不迭,忙长叹一声,流泪道:“算了,算了!你也是护主的好丫头!我也不管了,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说完,探春强撑着站起来,扶着待书就走。只留下惜春还坐在地上发呆。

这里王熙凤见这事儿难管,且惜春正经嫂子在这里,自己又何苦操心?

想到这里王熙凤也扶着平儿扭头走了。当下这里只剩下尤氏和坐在地上痛哭不已的惜春。

彩屏早就拿了帕子出来给惜春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又扶着她要回去。

惜春却又闹将起来,哭喊着非要离开贾府不可。

尤氏益发生气,怒道:“你这丫头不知好歹!你看旁人可还管你?也就是和你牵心挂肚的哥哥还管着你!我跟你说实话,如今你哥哥也是难过得很!你就不要闹了!你要走也好,只等着你哥哥脑袋混掉了,看那时还有谁拦着你出家?”

尤氏说完,便骂着惜春院里的小丫头,让她们把惜春死活又抱回屋子里去,又吩咐众丫头日夜看好惜春,不许她出房门。

等把这里的事情忙乱完了,尤氏这才扶着银蝶儿离开荣国府。

两人一路上只见大观园内处处大门紧闭,到处都是成片的衰败景象,银蝶儿也忍不住心惊道:“奶奶,去年咱们来大观园的时候,那一片繁华真叫人羡慕,如今这才堪堪一年多光景,怎么就如此衰败不堪了?”

尤氏叹气道:“这住所和人一样的,都讲究气运!若是主人气运旺盛,住所自然也是欣欣向荣;主子若是气运衰落,住所自然也是破败了!”

银蝶儿便奇怪道:“这园子里住了好些个小姐,难道她们的气运都不好吗?”

尤氏听了便叹气道:“傻丫头!这园子是为谁盖的?那是为了元春娘娘省亲才盖起来的!如今园子衰败,自然是宫里的娘娘时运不济……就如同咱们府里的天香楼一般……”

银蝶儿听了,忍不住也叹气连连。

主仆两个走了不一时,越发感觉园子里空旷冷清。尤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四处张望一番,见到四处无人,尤氏便停下脚步,低声道:“银蝶儿,我估摸着这个贾府也要完了,也就不多长时间就要步史家的后尘了。”

银蝶儿一听,当即就吓得打了个机灵道:“还不至于吧?那史家不是说犯法了,这才被皇上抄家了么?”

尤氏冷笑道:“咱们贾府就干干净净么?依我说,咱们贾府比史家还罪大恶极!下场估计比史家还要惨!”

银蝶儿听了更是害怕,忙问道:“不会吧?咱们贾府不是还有娘娘在宫里么?”

尤氏听说便冷笑道:“他们贾家一大家子人都指望女人活呢!原先是秦可卿,现在又是贾元春。秦可卿是被皇上赐死了,那么贾元春呢?她还能撑多久?”

银蝶儿一听便道:“前些日子不是说宫里娘娘有喜了么?眼见贾府又要得宠呢!”

尤氏放眼见远近无人,这才悄声说道:“就算是身怀有孕又怎么样?一来还不知能不能生下来。就算是生下来,那宫里没娘的孩子也多了……再说皇上若是真的念旧情,也不会把史家赶尽杀绝了!”

银蝶儿听得毛骨悚然,忙问道:“奶奶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皇上还是不肯放过贾家么?就是元春娘娘有孕也保不住么?”

尤氏冷哼道:“自然是保不住了!你没见大观园都荒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娘娘她还有运道,这里怎么会是这副模样?还有咱们府里的珍大爷,你没见他四处碰壁,天天受窝囊气?还有咱们家那座什么耗资无数的狗屁天香楼?不是说夜夜闹鬼?……这么多事情不都是说明贾家要完了么?”

银蝶儿越听越是心惊,忍不住颤声问道:“奶奶,若果真是这样儿,咱们可怎么办呢?”

尤氏闻言拉着银蝶儿的手,低声道:“好丫头,好歹你跟了我十几年了,这些年来你跟着我一天到晚就是担惊受怕,并没有过上一天扬眉吐气的日子,你走吧,不值得陪这些人折在里头!”

银蝶儿一听便跪倒在尤氏身边,惊慌失措地哭诉道:“奶奶,奶奶,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难道奶奶你要赶我出去么?你好歹留着我,日后若是奶奶你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有人给你端茶倒水……”

尤氏听了,由不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忙把银蝶儿拽起来,笑道:“你这丫头!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银蝶儿这才战战兢兢站起身来,问道:“奶奶,您到底是什么主意?难道不是赶我走?平白要吓死我不成?”

尤氏这才一边帮着银蝶儿拍打身上的积雪和枯黄的草叶,一边低声嘱咐道:“我的意思是你先就离了贾府,拿上银子出去买一处偏僻些儿的院落,再买上几个小丫头子安稳度日,在外头等我出去!”

银蝶儿一听更加惊讶道:“奶奶,你也要出来吗?你怎么出来?”

尤氏听了,哀叹一声,骂道:“这特娘该千刀万剐的贾珍,白白耗费了我无数的青春!我跟着他过了这么多年,一句暖心的话没听着,一点儿福没享受着,有的只是无尽的羞辱!如今他贾府落败了,我还要受牵连!”

银蝶儿忙问道:“奶奶,皇上难道连女人家也不放过?”

尤氏听问,满脸都是哀荣,悲伤道:“我是正经的主子,自然是没活路了!”

第二百三十章 妙玉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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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蝶儿听尤氏说起她自己前途险恶,当即吓得浑身发战,忙问道:“奶奶,这话儿是怎么说的?难道奶奶也有罪么?”

尤氏苦笑道:“我有罪,我当然有罪,我的罪过就是嫁入,不,当日我是被一顶小轿抬入了贾府。不要说是风光大嫁,我就连个正式的三媒六聘都没有,就被我亲生父亲送入了贾府……”

银蝶儿见尤氏伤心,忙劝解了半日,才问道:“奶奶的意思是什么?”

尤氏也忍着伤心,低声道:“我仔细打听过了,凡是这样被抄家的家族,族内的主母要么就是被发配边疆,或是被变卖,很少有被杀头的!我琢磨了很久,不管日后是哪样,都还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你手里有钱,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主仆二人一路走,一路窃窃私语,不知不觉就出了大观园,出了荣国府,直往宁国府而去。

这一日,她们两人一直商量到深夜才罢休。

第二日一大早,宁国府的下人们就纷纷传言:在宁国府飞扬跋扈的银蝶儿姑娘,不知怎么惹恼了尤大奶奶,被罚在雪地里跪着呢。

于是,许多下人有事没事都找了借口过来偷看。果然众人都见到银蝶儿膝盖底下跪着碎瓷片,正趴在地上不住求饶。

这些众人可都得了意,背地里都笑道:“这个银蝶儿,平日里仗着当家奶奶喜欢,把谁都不看在眼里,没想到她也有今天!”

正在众人暗自高兴的时候,又有惊人的消息传出:银蝶儿被尤氏赶出了宁国府,连一身儿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众人唏嘘慨叹不已,她们哪里知道,银蝶儿一身破棉袄里,揣了几万两的银票……

不提尤氏和银蝶儿在这里瞒天过海,只说王熙凤和平儿主仆两人。她们那日离开了暖春坞,凤姐儿径直就往栊翠庵而去。

平儿见她家奶奶居然往妙玉的住处而去,心里由不得奇怪:她这位主子一向不肯相信什么因果轮回之说,平日对妙玉也是颇有微词,没想到今日竟然能主动往栊翠庵而去。

两人越走越觉眼前清净异常。鼻端隐隐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暗自漂浮。

渐渐地,那股子香气越来越清晰,闻在鼻子里让人神清气爽。眼前的景致也越发显得干净起来。

凤姐儿便奇怪道:“说也奇怪,怎么越往这里走,就越是觉得心静?浑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舒服。怪不得四丫头吵着闹着要出家呢,看来我才是应该出家的人!”

平儿一听,急忙道:“奶奶,您可别这么吓人了!那边儿的四姑娘才被压下来,你又要闹了!”

凤姐儿听了便笑道:“你放心!就算是我真的一心向佛,佛祖也未必肯收我呢!虽说是佛祖面前众生平等,可我做了如许多亏心事儿,佛祖若真是有灵,也必定先要考验考验我,让我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肯收我呢!”

平儿低头无声笑了笑,眼见凤姐儿一脚踩下去打滑,忙扶稳了她,说道:“奶奶,当心脚底下滑。奶奶没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祖既然连强盗都能容下,又怎么会容不下奶奶?”

二人就这么边说边走,脚下是打扫得洁净无比的石阶,石阶两旁是看不到头儿的梅林、松林。小小一个土山,居然有了空山寂寂、鸟雀无声的气魄。

更加上鼻子里满是梅花和松树的香气,一时间两人都忘却了凡俗杂念,不知身在何方了。

小巧的石径弯弯曲曲,两人竟然也绕了半日才终于来到栊翠庵前。

两人抬头一望,只见高高的石矶上立着一道半旧的月亮门洞,鹅黄色的木门紧闭。四周一片清冷,不闻一丝杂音。

这里便是栊翠庵了。

王熙凤、平儿主仆两人站在石矶下,静静端望了庵门半晌,鼻子里似乎隐约能闻见一股淡淡的香火味,耳中似乎还能听闻见低低的诵经声。

两人对望了一眼,眼中皆有骇然。

凤姐儿终是忍耐不住,扶着平儿抬脚上了石矶,抬手慢慢扣门。

扣门声在密林中传响,显得更是悠长深远。

王熙凤此刻也不知是为什么,竟然不敢肆意妄为,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起来。

她扣门不久,就听见栊翠庵内隐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里面有人问道:“是谁?是谁在敲门?”

这声音柔和无比,听在耳朵里无比舒服。

王熙凤心里暗自赞叹:“原来这些人天天耳濡目染,连声音也能变得如此安详好听?”

她正琢磨着,就见木门打开,一个姑子打扮的女孩子探头出来张望。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王熙凤,但一眼望去,只见面前的女子衣饰华贵,通体气派,急忙作揖道:“这位施主,您有什么事儿?”

王熙凤忙道:“我找妙玉师傅,她在不在?”

小尼姑听问,又施了一礼,回道:“施主得知,妙玉师傅已经离开栊翠庵,说是不再回来了!我们过几日也就要走了。”

王熙凤一愣,急忙问道:“为什么要走?妙玉师傅她去了哪里?”

那小尼姑便回道:“听妙玉师傅说起,好像是有一位旧识有难,她要设法前去搭救!”

王熙凤此刻听这小尼姑如此一说,这才知道惜春所说不错,那妙玉果真是去搭救史湘云去了。

可是,那妙玉不过就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罢了,纵然她再精通推算,再才华阜比仙,她也不过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她怎么能救出史湘云呢?

王熙凤此刻对妙玉肃然起敬,忙低声询问道:“那妙玉师傅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

小姑子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这才说道:“妙玉师傅说,她永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她为什么说永生都不会回来?”凤姐儿此刻一听,急忙问道。

那小尼姑见王熙凤满脸焦急,也急忙回道:“施主,这我们也不知道了。不过妙玉师傅极精通推算,她既然说过永生再无见面之时,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凤姐儿这才颓然点头,道了声打扰就要下山而去。正当她刚刚一转身,却听后面的小尼姑又叫她。

凤姐儿忙转头问道:“小师傅,可还有什么事儿么?”

小尼姑忙行礼道:“敢问施主姓名?”

王熙凤便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小尼姑这才道:“妙玉师傅果然算的准,她还有一句话要留给施主呢!”

王熙凤一听妙玉居然还有话留给自己,忙施礼相问。

那小尼姑便道:“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王熙凤一听见这句话,登时脑袋里嗡嗡作响,呆站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莫小妹发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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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

王熙凤一听见这句话,登时惊得满脸惨白,一动也不得动了。

这句话她曾经听过,那是秦可卿离世前托梦嘱咐她的。屈指算来,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三春,三春,三春……难道说的就是三个春天么?难道说的就是三年么?

秦可卿仙去已经三年了……

今天她又听到这句话,难道说贾府真的要风流云散了么?

平儿也听见了这句话,她却听不明白。她只看见凤姐儿听了妙玉留下的这句像诗又不像诗的短短数语后,整个人都傻了……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难道说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吗?”平儿急忙招呼凤姐儿。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过是在琢磨妙玉师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凤姐儿急忙支支吾吾遮掩道。

“既然妙玉师傅已经离去了,咱们也就走吧……”凤姐儿扶着平儿扭头就走。

身后拢翠庵的大门再次紧闭。主仆两个相扶着缓缓下山。自从得知妙玉果然已经离开了贾府,二人心里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这拢翠庵已经失去了灵性,甚至失去了存在的必要。

二人迤逦下山,鼻端浓郁的梅花香气和松木的香气,似乎也失去了韵味,只剩下苍白无力的香,内里的魂魄却已经不在了。

“平儿……”凤姐儿突然叫道。

“奶奶,怎么啦?”平儿瞧了凤姐儿一眼,急忙回答:“奶奶,你的脸色怎么不好看?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猛然间见到凤姐儿惨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孔,平儿急忙问道。

“没有,我没什么不舒服!”凤姐儿忙回答。

“平儿,不如你先出去如何?”凤姐儿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

“出去?去哪里?”平儿被凤姐儿弄得有些懵,急忙问道。

“你离开贾府,去找那个晴雯,咱们不是把钱都放在她那儿了?那么多钱,我总是有些不放心……天底下又有谁不爱钱呢?虽说她为人品行也不错,可是总归不是自己人……”凤姐儿满脸担忧地说道。

“奶奶,我若是出去了,你又怎么办呢?”平儿急忙说道。

说实话,他巴不得立刻就离开贾府,离得越远越好!

如今的贾府就像是个炸药包,随时会爆炸,把这些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可是,不行啊!和凤姐儿在一起待了这许多年,虽说凤姐儿性情暴虐,但对她还是很好的。她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不行,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府里的人都红了眼!恨不得把对方吃了才好!奶奶你……你平日得罪人太多……倘或一个不小心落在人手里,那怎么办?”平儿急忙说道。

“你不要管我!你只要管好咱们的钱,看好我那可怜的巧姐儿就行了……我……我……现在真的很害怕……也许明天一早起来,咱们贾府就……就……”凤姐儿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奶奶,晴雯那里不是还有人盯着?再说还有小红和贾芸夫妻两个呢。那边儿现在不缺人,奶奶这里却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现在是不能去的!日后再说吧!”平儿说道。

“唉……傻丫头,咱们哪里还有什么日后?你就跟着我混吧,倘或有一日……”凤姐儿说着越发心里寒战起来,她急忙闭嘴不语,恐怕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

她本来也是心血来潮,一时间想打发平儿出去。实则她心里也明白自己是离不得平儿的。

平儿说得对,如今府里的人都要疯了一样。

不说那些个下人成天惶惶不可终日,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就是贾府里的一众主子们眼睛也都直冒绿光。恨不得立刻就把府里的钱财卷了跑路。

她王熙凤做事儿一向认理不认人,为了这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若是没有平儿在旁边帮衬着,她迟早要吃大亏。

如今她也是骑虎难下,明知前途叵测,也只得硬着头皮一路往前闯了。

主仆二人商议已定,便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两人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出了大观园。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冷风四起,两人的背影显得更加寂寞冷清。

贾府里日见萧索,莫小妹这里却是热火朝天。

她带着司棋,高妈宋妈并翠儿,连上小红和贾芸夫妻二人,一共七个人,在忙忙碌碌地搬家呢。

虽说是搬家,实则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搬。家具是一样儿不带的,所有的不过是被褥衣物,就连那些个锅碗瓢盆也一样不带……

就这些不多的物品,小妹她们也是从昨天夜里就开始收拾的。

高妈和宋妈都是仔细的人,她们把几人本来就不多的一些衣物行礼都拾掇得整整齐齐。

第二日一早,贾芸就和小红雇车过来帮着把东西往新家里搬。

最难收拾的还是凤姐儿那堆金银。最近这些日子,她老人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运了不少金银过来。

莫小妹就是撒开欢儿地花,也只不过花了其中很少一部分。

剩下的尽百箱金银和银票加起来有数千万两,把她们惊得说不出话来。

莫小妹知道,就这么多钱,恐怕也只是凤姐儿全部财产很小的一部分。

估计只有王熙凤自己才知道她究竟有多少钱!

莫小妹想了不少法子,始终也想不出个隐藏这些金银的好办法。到最后还是贾芸自己亲自赶着马车过来,从天亮忙活到天黑,这才把这些钱统统运走。

她们的新房子选在京城一处偏僻的大胡同里,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

不仅是莫小妹她们,就连贾芸夫妻和他母亲也都一起搬了过来住在一处。

莫小妹几人住在里院,贾芸一家住在外院,贾芸母亲也是和善爱说话的人,没多一会儿功夫就和她们熟悉亲热起来。

另外,莫小妹在外头又买了不少铺子。自己留了一间大的做成衣买卖,剩下的就全部租了出去。

她定制的那些个旗袍儿也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挂在了店里出售。

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来点儿什么商业促销活动,可没料到那些旗袍才一露面就引起了抢购风潮。

那些个旗袍的定价本来就高,她还害怕不好卖呢。事实证明,是莫小妹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她大大低估了京城一众小姐的购买力!

那些个小姐太太第一次见到如此新鲜别致,穿起来又极端好看的衣服,都像发疯一样抢购……

大笔大笔的银子流入了莫小妹的腰包。这些钱可不是王熙凤的,而是她莫小妹的!

每天白天,莫小妹和司棋还有小红和翠儿四个人在店里忙碌。

到了夜里,贾芸就赶着马车把成箱的银子拉回新居。

莫小妹每天夜里数钱数到手抽筋。

她第一次发觉:穿越真是一件无比美妙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星夜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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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的事业越做越大,她的旗袍生意越来越红火,已经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

京城上百家绣娘都和她们签订了合同,日以继夜地赶工各式各样的旗袍。莫小妹给她的旗袍店起的名字叫做“丽轩”。

不出几天的时间,“丽轩”彻底在京城火了起来。所有的贵妇人都知道丽轩家的衣裳别具一格,制作精美。

另外,由于旗袍制作工艺复杂,一件成衣大概需要上百道工序才能完工,所以店内的旗袍总是供不应求,这不仅提高了价格,更刺激得京都的贵妇不惜一切代价,都以能买到一件丽轩的旗袍为荣。

莫小妹一炮打响,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赚到的银子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司棋几人更加是忙得不可开交,成天在整个京城内四处穿梭,到处协调。

很快,腊月到了,整个京城的年味儿越来越浓厚,大街上到处都在摆摊卖年货。

莫小妹趁机又定出去几套天价旗袍,最贵的一件要价一万两白银。

这是真正的天价!

可是挡不住京城里的贵妇钱多啊!她们要的就是面子,要的就是在过年的那一天惊艳亮相,为了这个目的,她们不惜花钱如流水。反正家里有的是钱!

就在过年前夕,莫小妹又狠狠赚了一大笔!

这一天,小妹和司棋一直忙到了天色大黑,这才匆匆赶回了家里。

她们两个坐着马车刚刚在胡同口下了车,就见高妈正满脸焦急地站在寒风中等待二人。

“高妈,这么大冷的天儿,您站在这里做什么?”小妹和司棋急忙跑过去,一左一右拥住了高妈。

“小妹,有人来找你了!”高妈满脸的担忧藏也藏不住。

一看见她的脸色,小妹和司棋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躲也躲不掉……莫小妹极力安慰着自己。

司棋却被高妈一脸的惊慌吓得慌了神,她忙问道:“高妈,是谁?是谁来了?”

高妈颤声道:“是贾府里来人了!”

“贾府?她们怎么阴魂不散?一直不肯放过我们?”司棋尖叫道。

莫小妹听了,反而笑着安慰两人道:“她们自然要找我了,我手里还有二奶奶很多很多钱呢,你忘记了?”

“那咱们就赶紧把钱还给二奶奶,从此以后和她们贾府再也不要往来了!反正咱们也不缺钱!”司棋急忙叫道。

短短一两个月时间,莫小妹她们几个赚了许多银钱,司棋的眼界也高了,气势也壮了很多。

所谓“钱是人的胆”,这句话再也不错的!

“傻子!哪儿有那么容易?咱们先去看看到底找我什么事情再说!”莫小妹急忙安慰着司棋说道。

“可是……”司棋还要再说话,却被莫小妹拦住了,三人一起朝着胡同儿里的四合院走去。

三人刚进院子,小红也是满脸惊慌地迎了出来,一把拉住莫小妹,低声道:“姐姐,是平儿姑娘过来了,已经等了你好一阵子,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

莫小妹微微一笑道:“管她是是什么事情,总要见了面才知道啊……”

小红一听便焦急道:“姐姐,若她们还是想让你进宫,那可怎么办?”

莫小妹其实心里也是打鼓不止,但这件事情迟早要面对,就是害怕也没有什么用。

再说,贾家如今好像被逼入绝境的饿狼一般,实在不能和她们硬碰硬,如果她坚决不肯答应的话,贾府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的贾府威风虽然尽失,但它一口的獠牙还在!

“你们都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你们暂且都在外院儿等我,我自己过去见平儿姑娘!”莫小妹极力安抚住众人,只身一人向里院走去。

她穿过两院儿间的月亮门洞,径直走到里院儿的正房,推开房门一看:正有一个面色平和,满脸带笑的女儿正望着她呢。正是荣国府王熙凤的大丫鬟平儿。

“平儿姐姐,你怎么来啦?等了很久了吧?”莫小妹急忙笑着走了进去。

“是,我来了有一阵了,听说你忙着呢,就在这里等等你!”平儿也忙站起身笑道。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进来的这个女孩子:容貌姿色绝佳自然不用说,最难得的是她一身的风骨气质实在是极好,远远超过她所见过的女孩子。

“二奶奶果然有眼光,这个晴雯果然不是一般人,这么短时间就站起来了!”平儿心内不住称赞,忙伸手拉住莫小妹,笑道:“妹妹,几日没见着,你竟然出息成这样了,真是叫人又高兴又惊讶!”

“姐姐,你这个时候来,又等了我这么半天,敢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莫小妹笑着招呼平儿坐下,一张嘴就是开门见山。

“是,我是有要紧事儿要告诉妹妹!”平儿急忙说道,她本来还在犹豫着怎么告知小妹这个消息,如今见小妹竟然如此直爽,那她也就没有必要弯弯绕了。

“奶奶说已经打通了关系,让你立刻就进宫去呢!”平儿一张嘴就是惊天的消息。

“这么快?”莫小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苦笑着问道。

“是,正巧宫里头到了年下,正缺人手,二奶奶这才寻了好大的关系,偷偷把你安排了进去……”平儿说道。

“呵呵……”莫小妹苦涩一笑,喃喃道:“那还真是多谢二奶奶费心了……”

平儿一见莫小妹的脸色,心里满身不忍,忙低声又说道:“妹妹,你不必担心,奶奶已经在宫里给你铺好了路。你一进宫就能去元春娘娘身边,你要做的就是尽力伺候好娘娘就可以了!”

“好……”莫小妹无奈道:“什么时候进宫去?”

“今夜!”平儿说道。

“什么?今夜?这么急吗?”莫小妹这下子才真正吃惊了,她没想到贾府居然如此急迫,难道说贾元春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么?

平儿一见莫小妹的脸色,忙安慰道:“妹妹,你别怕,倒不是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今夜是个好机会,要是错过了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平儿姐姐,这是什么意思?”莫小妹惊问道。

“只是今天宫里头死了一个宫女,还没有惊动别人。二奶奶的意思是叫你悄悄去顶替她的名头,谁也不会发现!”

“冒名顶替?”莫小妹一个头两个大,“贾府如今是不是都急疯了?这是什么好机会?这分明是掉脑袋的好机会!”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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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一来到莫小妹的住处,就说要她夜里即刻就入宫。莫小妹又惊又怕:贾府现在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连这种冒名顶替的主意都想得出来,就不怕到时候万一事情暴露,跟着她一起掉脑袋?

平儿却在一边信誓旦旦劝说了许久,无非是说这件事情非常靠谱、非常安全,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靠谱个鬼,安全个鬼!

莫小妹心里不住咒骂,难道说满宫里就没有一个人认识这个死去的宫女?难道就一任别人去冒名顶替?

可是,无论平儿怎么说,她也只能怎么听。她现在还没有说“不”的资格!

就算是不为了她自己考虑,还有司棋呢,还有高妈和翠儿呢,还有小红和贾芸两口子呢,难道她就能不顾及他们的安危么?

她悄悄搬来这里,王熙凤都能准确无误地把她找到,那还有什么不能的?自己的一举一动肯定是完全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呢!

贾府一直没有动过自己,没有动过自己那一帮亲人,无非是觉得她莫小妹还有用处。若是她真的没有用了,鬼知道王熙凤会怎么出手对付自己!

“姐姐,这事情也太仓促了些,我一点子准备也没有……”莫小妹满脸愁容说道。

“不怕,二奶奶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平儿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来。

银票的面额并不大,有十几张是百两银子的,其余的无法都是几两而已。这样子的银票用起来才安全,不会叫人起疑心。

“奶奶说了,宫里唯一有用的东西就是钱,其它统统都没有用,什么感情、什么怜惜、什么爱慕……统统都没有用,只要有银子你就能在宫里好好活着!”平儿把厚厚一沓银票递给莫小妹说道。

“好……”莫小妹苦笑着把银票接过来,塞入了怀中。

“妹妹,你……答应了?”平儿满脸惊喜地问道。

“我已经答应过二奶奶,自然能做到!”莫小妹微微一笑低下了头,笑容中满满的都是苦涩。

“那咱们……就走?”平儿站起身来说道。

“姐姐,稍等,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她们!”莫小妹急忙说道。

“好,我等你,这是应该的!”平儿满怀歉意地点了点头。

“那,姐姐你等我……”莫小妹说了一声,扭身就走出了屋子。

外院的房间里,所有牵挂着她的人都在等她的消息。

当莫小妹终于出现的时候,众人都急着想要问她到底平儿来找她做什么,但又没有一个人敢问。

“你们都不要说话!都听我说!”莫小妹望着一屋子几个女人满身关切的目光,一时间心里觉得暖暖的,好像突然就有了力气。

“这一段时间,我已经全部都教会你们了!你们每天就和往常一样做事就好!”她微笑着说道。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就回来了!”她低声说道。

她一眼看见司棋的嘴巴要动,急忙厉声阻止道:“你们谁也不许问我干什么去,也不许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总之是该回来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你们耐心等着我就好!”

“姐姐……你……”翠儿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刚哭出声音来,立刻又被莫小妹阻止了。

“你们谁也不许哭!不许拦着我!不许把我好容易弄起来的买卖给搞砸了!等着我就好!”

莫小妹说完,扭身就走,泪流满面。

身后的那些女人早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都在屋子里呆着,谁也不许出来!”莫小妹背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她的声音里已经满身哭腔。

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去,把所有的不舍都留在了身后。

等再见到平儿,她已经是面容平静。

“你……可以走了?”平儿有些讶异,据她所知,这几个女人比亲人还亲,难道就这么简简单单就告别过了?

“是啊,咱们走……”莫小妹低声道。

“好……”平儿站起身来,同莫小妹一起出了房门。

不知什么时候,几个女人已经悄悄站在了院子里,满脸都是泪水,呆呆望着莫小妹。

“你们不听话!我真的生气了!”莫小妹一言未毕,也是泪流满面。

“姐姐,我帮你去!”翠儿突然闪身走过来,一把拉住平儿,哭道:“姐姐,你看我比小妹姐能干多了,不如你带我走吧,留下小妹姐!”

“你……胡闹!”小妹哭着拼命拉开了翠儿。

司棋和小红却又扑过来,哭叫着非要代替小妹,最不济也要陪着小妹一起才行。

平儿被几个姐妹弄得狼狈不堪,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忍不住陪着流了不少眼泪。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平儿忍不住低声叫道:“姑奶奶们!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义重,可是你们真的不能再闹了!若是误了事情,莫小妹性命难保!”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吓得不敢再胡缠,却怎么也不舍得放莫小妹走。

莫小妹忍不住痛哭了一场,又再三训斥威胁众人,这几个女人这才强忍着放她离去。

高妈却又偷偷把厚厚一沓银票塞入她怀里,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千万记得命比什么都重要!”

莫小妹急忙点头应承。

平儿这里已经急得跳脚了,莫小妹一咬牙一跺脚,拉着平儿就走,再也不管身后几个女人哭成了一片……

小妹拉着平儿出了大门,复把大门紧紧关上,又拽着平儿飞快跑出了胡同儿。

刚到了胡同儿口,一辆马车便飞驰过来,停在二人面前。

平儿拉着莫小妹刚上了马车,车夫一个响鞭,马车便飞也似的跑远了。

等到司棋几人跑到胡同口的时候,只见夜色之中马路上一片安静,再也不见了莫小妹的踪迹……

莫小妹此刻正窝在黑暗的车厢里偷偷擦眼泪。

“妹子!日后你面前可处处都是杀机!再也没有如今这样的情谊了,你可知道?”平儿搂着莫小妹低声嘱咐道。

“平儿姐姐,你放心!我知道自今天开始我就在天下最险恶的地方!我一定尽我全力护元春娘娘周全,还请二奶奶放心!”莫小妹急忙发誓道。

“好!我知道了”平儿忙说道,“只是,二奶奶还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好,你说就是!”莫小妹低声道。

“这……”平儿微微一犹豫,还是开口道:“二奶奶说了,只要你护得元春娘娘一日周全,她就能护得你那些姐妹们一日周全……”

莫小妹一听这话,恨得牙根直痒痒:“王熙凤啊王熙凤!你够狠!你们贾府本来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我又怎能扭转乾坤?你这是在威胁我!还拿我亲人威胁我!你给我走着瞧!”

第二百三十四章 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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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和平儿坐在黑漆漆的马车里,只感觉马车速度很快,二人一路微微颠簸着,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晴雯!咱们家娘娘近况堪危,你一定要想办法,一定要保住娘娘的性命!只要她还能活着,或许咱们贾府还有起来的一天!”平儿在一旁急切地说道。

“这……娘娘命数已定,我又有什么办法?”莫小妹带着情绪回答。

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怎么可能篡改元春娘娘的命运?

“天命虽有定,人力却可为!”平儿低声说道。

“这……好吧,我尽力!可那是皇宫,不是贾府的后院儿,我也得有机会才行……平儿姐姐,我如今两眼一抹黑进了皇宫,谁知道能不能帮上忙……”莫小妹犹豫着说道。

“这个你可以放心!咱们家已经都安排好了,你一进宫就能到娘娘身边……”平儿安慰道。

“果真?贾府还有这么大能量么?”莫小妹好奇问道。

“是……是……你……”平儿苦笑了一声,欲言又止。莫小妹虽然瞧不见她面容,却能听出她声音有异,刚想要问,就听外面有人低声说道:“姑娘,过来了!”

“什么过来了?”莫小妹急忙问道。

平儿却不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一把抓过她的手,颤抖着声音,低声嘱咐道:“晴雯!以后你万事小心!司棋她们几个,你不用担心,有我呢,我一定保她们平安!”

莫小妹满心既感动又紧张,还有些害怕。

她心里清楚: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命运有了天大的转机。混好了,那就是人中龙凤;混差了,立刻就是身首异处!

想到这些,莫小妹更加紧张了,她浑身瞬间冷汗淋漓,死死抓着平儿不肯撒手。

马车的速度放慢了,她能听见马蹄踏在马路上空荡荡的回音,还能听见不远处有马车銮铃声。

很显然,对面有马车缓缓行了过来。

平儿一伸手就揭开了车帘,车厢里立刻有了昏暗的光线。

莫小妹也探头向外张望:夜色就要变成墨黑色了,隐约可见宽阔的马路,不远处一辆挂着昏黄风灯的马车缓缓驶近。

小妹接着灯光能看出那是一辆车棚高大的马车,黑乎乎的轮廓显得很是威严。

“晴雯!你一定小心!”平儿突然扭脸,低声嘱咐道。

“你一定要照顾好她们!若是她们几个出了什么事儿,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你把原话告诉王熙凤!”莫小妹使劲掐着平儿的手,厉声喝道。

“是……”平儿被莫小妹吓了一跳,手被掐得生疼。

两辆马车缓缓靠拢,那一辆马车的车门打开了,一个浑身被黑纱包裹的人被扔进了她们的车里。

“快!跳过去!快!”平儿急忙使劲儿推小妹。

“记着你答应我的事儿!否则我做鬼也要吃了你们!”莫小妹急忙又断喝了一声。

说完,她起身用力一跃,对面早就有人接住了她,使劲儿把她拉入了车厢内。

车门关上了,眼前又是一片漆黑,马车飞快加速,载着莫小妹不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平儿这里紧张得浑身发抖,她放下了车帘,瑟缩于车厢一角。她满身都是冷汗,满脸都是眼泪。

她脚下不远处,横亘着满身裹着黑纱的人体:那是一具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那是一位不知名的宫女,正是她的死亡才换了莫小妹进宫!

平儿真心害怕,莫小妹哪一日也会这样被送出宫来……

莫小妹此时和平儿一样的担惊受怕。她瑟缩于陌生的车厢角落里,脑子里已经慌乱成了一锅稀粥。

她感觉头疼得厉害,心害怕的哆嗦成了一个,浑身忍不住发抖,牙齿也格格作响……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眼前还是一片漆黑,鼻子里却飘进一股好闻的气味。

那香味儿淡淡的,似有若无,似兰若麝,不断轻轻挑逗着快要崩溃的莫小妹。

“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她心里惊疑不定,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仔细分辨着这股奇异香味。

说也奇怪,她这么一分神,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蓦然间,一只冰凉手摸在了她的脸颊上,并且那只手还在不安分地四处挪移。

刚刚有些放松的莫小妹立刻又紧张起来,她吓得差点儿蹦起来……

她很想要大声尖叫来释放自己的恐惧之意。

可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尖叫!

她只能一把扯住那只手就往嘴里塞,想要先狠狠咬一口!

“啊……”一生尖锐的喊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想要吓人的却被吓了一跳!

“姐姐!你好狠啊!你想干什么?”有人低声叫道。

“姐姐?你娘的,谁是你姐姐?你想吓死老娘?”莫小妹心里暗想,使劲儿抓着那只手再次往嘴边送。

“哇……你……”那人拼命缩回了手,哭笑不得地叫嚷着。

莫小妹再次乖乖缩回角落里不吭气了,好像一头软弱的小绵羊。

只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她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嗤”!一声细微的声音过后,小妹鼻子里又钻进硫磺的味道,眼前有一小团火苗在闪动。

那是有人点着了火折子。

紧接着,一盏小灯笼被点着了。橘黄的烛光在车厢内闪耀,竟然还有些刺眼。

莫小妹再次向后缩了缩,双臂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小巧可爱的脸庞也钻进了臂弯,她乖巧如同一直温顺的猫咪。

“啧啧……姐姐还真是会演戏,还真是适合去宫里头厮混啊!”有人戏觑道。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莫小妹偷偷露出眼睛打量眼前:只见一个面容如玉的男子正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笑眯眯看着自己。

“宝宝?你居然是宝宝?”莫小妹惊讶万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碰见他!

他不是东皇城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是要拉自己去哪儿?

“宝宝?真的是你么?你怎么在这里?”莫小妹惊喜地叫道。

“嘘……姐姐你小声儿点儿!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宝宝,我是小玉子!”他急忙低声阻止道。

“我管你是谁,你刚才吓唬我做什么?”小妹一骨碌从角落里站起,伸手就掐住了他的脸蛋儿。

嗯,手感还是那么好!又滑又细,就像刚剥了皮的鸡蛋!

男色当前,莫小妹肆意蹂躏!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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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在惊恐万状中发现和她在马车上的居然是熟人!

熟人也就罢了,还是一枚大帅哥!

帅哥也就罢了,人家那皮肤居然好得吹弹可破!

这还怎么忍?莫小妹立刻下手,掐着人家的嫰脸就不肯放松了,而且还越来越使劲儿!

你明知道我快要被吓死了,刚才居然还敢摸黑吓唬我!

叔叔能忍?婶婶能忍?

莫小妹越发用力了,大有掐一块儿嫩肉下来的气势。

“啊……疼……疼……疼……”宝宝大人被掐得心惊胆战,哀求连连。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

莫小妹得意洋洋,坚决不放手:“快说,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姐姐……你放手!”宝宝大人漂亮的大眼睛里雾气蒙蒙,生生被折磨哭了。

莫小妹看在眼里,爽在心里,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喜欢虐人的倾向。

“姐姐……你不是要入宫么?我这就是送你入宫啊!你,快放手!”宝宝哀求连连。

“是吗?”莫小妹疑窦丛生,终于松了手,那是因为他看见大帅哥真的哭了,眼泪儿掉在了她手上。

“你怎么还真的哭了?不就是掐一下?还是不是男人?”莫小妹低声鄙夷道。

“这……真的很疼……”宝宝急忙擦干净脸上的眼泪,俊脸一红,急忙解释道。

“你快说,你怎么在这里?”莫小妹凑过去低声问道。

“姐姐,我现在就在皇宫里住着……”宝宝低声道。

“真的?可是你不是……对了你叫徐东来是吧?”莫小妹问道。

“唉……姐姐,那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我在宫里伺候珍贵妃……良禽择木而栖啊……”徐东来长叹一声,低声说道。

“什么?你伺候珍贵妃?”莫小妹大吃一惊,看向徐东来的眼光中充满了不忍和同情。

难道说,这一位罕见的大帅哥居然……居然是……太监么?

“是,我是罪臣之后,很小的时候就被去势了……这些年我四处游荡讨生活,如今恰巧就混入了皇宫……”徐东来低声说道,话语中包含着说不出的伤痛和沧桑。

“宝宝……你……宝宝……”莫小妹眼眶顿时通红,一伸手就把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说不出什么原因,她莫名对这个漂亮的男子天生感觉熟稔。

一旦知道他还有这么惨痛的过往,莫小妹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心疼,搂着他万般安慰。

“宝宝,乖!不怕,咱们以后好好活着,你还有我呢!不怕,乖!”莫小妹爱心泛滥。

徐东来当真很乖地趴在莫小妹怀中,满眼都是热泪,嘴里不住喃喃:“姐姐,姐姐,是你回来了么?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感觉你是我姐姐……”

莫小妹安抚了他半日,这才坐直了身子,帮他抹干净眼泪,又擦干净自己的眼泪,勉强微笑道:“好了,不哭了,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可好?咱们现在又住在一个皇宫里,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偷偷去找我,可好?”

徐东来此刻也清醒过来,很是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微微点了点头,白皙的脸蛋儿居然有了红晕。

莫小妹看得色心大起,忍不住又伸手去掐了掐人家白嫩无比的脸蛋。

“你……你这人……怎么老是动手动脚?”徐东来气急败坏地叫道,脸蛋儿更红了。红里还透着一些青紫,那是叫莫小妹给掐的……

“好了,好了,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因为你像我弟弟一样的?不然你掐我还给你好了……”莫小妹笑道。

“哼……”徐东来很是傲娇地冷哼了一声,把头扭在一边不吭气了。

“对了,你别不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贾府到底在做什么?你给我交个底儿好不好?别到时我进了宫两眼一抹黑,死都不知怎么死的!”莫小妹笑嘻嘻问道。

一听见莫小妹问起,徐东来这才不再傲娇,满脸严肃地扭脸过来,正色问道:“你是不是傻?你为什么要答应贾府去皇宫里照顾贾元春?”

“唉……哪里是我愿意?是她们非让我进宫不可,我怎么斗得过贾府?不听从人家安排还能如何?”莫小妹叹息道。

听到莫小妹这么一说,徐东来也叹息道:“是啊,咱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从来都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我不也是受东宫太子的密令,这才来到了皇宫……”一边说,他一边掀开衣服,露出胸前一道恐怖狰狞的伤疤。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莫小妹惊叫道。

“还不是为了取得皇上的信任,这才施展的苦肉计?差点儿要了我的命……”徐东来无奈说道。

“你……万一……那太危险了……”莫小妹失声道。

“危险又怎么样?我这条命又不值钱……”徐东来无所谓地说道。

“不!你的命很值钱!在我看来,你的命比那个狗皇帝和狗太子值钱得多!”莫小妹正色道。

“真的么?你真的这么想?你……”徐东来听了这句话,眼眶立刻就湿润了,一把抓住了莫小妹的手,激动地微微颤抖。

很多年了,自从他的父母和姐姐先后离世,再也没有人珍视过他的生命了。

连他自己都开始自轻自贱了。

“自然是真的!”莫小妹一字一句说道,“你是我弟弟啊,你的命当然比他们重要得多!”

“姐姐……我……”徐东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又流了一脸。

“真没出息,一直就是哭……”莫小妹笑眯眯帮他擦干了眼泪,又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莫小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见到这个徐东来就感觉亲热得不行,就好像是自己前世的弟弟一样。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奇妙的缘分么?

“宝宝,你接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莫小妹亲昵地问道。

“前些日子,贾府找上了我,给了我几千两银票,说是想要偷偷塞人进宫里来。”徐东来说道。

“皇宫大院守护森严,她们怎么就知道你能做到?”莫小妹惊讶道。

“我如今是宫里珍贵妃眼前的红人,加上太子给了我大把的银子叫我来皇宫中收买人心,这点子事情还是能办到的。只是我没想到能把姐姐你给接进宫里来。”徐东来说道。

“那皇宫里平白无故多了个人,难道不会惹人怀疑吗?”

“不会,宫里没有多人,也没有少人。”徐东来笑道:“我偷偷把一个刚死的宫女运出了皇宫,把姐姐你换了进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皇宫内唯一的入殓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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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居然是和一个死去的宫女掉了包?”莫小妹惊讶地低声叫了出来。

“我和她长得很像么?我们的个头一样高么?万一让人认出来我就死定了!”莫小妹直觉这可不是一个什么高明的法子,被识破的几率简直太大了。

换句话说,她简直就是去宫里送死!

“姐姐,”徐东来笑眯眯说道:“你放心好了,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的!”

“为什么?你能保证么?”莫小妹奇怪道。

“能,我当然能保证了”徐东来信誓旦旦地说道:“因为,宫里面基本上就没有人主意到,还有她的存在,她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也像是一个空气人,从来就没有人注意过宫里面还有她这么一个小宫女……”

“为什么?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小宫女?”莫小妹越发奇怪起来。

“因为她是专门在冷宫伺候的,而且就算是在冷宫,她做的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活儿……”徐东来说道。

“那是什么活儿?”莫小妹紧跟着问道。

“殓尸……”徐东来低声说道。

“什么?什么?什么?殓尸?还有专门做这个的吗?”莫小妹捂住自己的嘴,惊讶地喊出声音来。

“当然有了。被打到冷宫去的那些个嫔妃、贵人、答应们,基本上是复出无望了。她们之中很多人也就在冷宫待个一年半载就死了,有的就更快些,不过几个月就死了。”徐东来说道:“她们死后,不论是烧是埋,总要有人给整理妆容,穿好衣服……”

不等徐东来把话说完,莫小妹已经听得毛骨悚然。虽然她极力压抑着嗓子,但还是低声尖锐地惊叫道:“你说什么?你叫我去做收殓尸体的宫女?我掐死你!”

一边尖叫,莫小妹一边伸手就往徐东来脖子掐去……

徐东来一面躲闪,一面急忙解释道:“姐姐,你听我说,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儿!好地方倒是有,可你怎么去?那不是一入宫就被人发现了?况且干这活儿也有不少好处……”

莫小妹自认为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但是猛然听见这个消息,预见到她日后要和宫里的女尸打交道,也忍不住抓狂了半天。

徐东来紧紧捂着白嫩的小脸蛋儿,死死缩在马车一角,生怕莫小妹当真过来掐死他,或者是撕破他的脸皮……

莫小妹使出洪荒之力,又把生前读过的无数心灵鸡汤默想了无数遍,这才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盯着徐东来。

“你说,这份儿狗屁活计有什么好处?你要是敢骗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莫小妹恶狠狠叫道。

可怜的小东来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急忙露出讨好的笑脸,贱兮兮说道:“姐姐,这活儿听着是吓人,可是你平时都没什么事情做啊!宫里也不是天天死人,一个月也就死那么一个半个的……”

莫小妹听得恨不得打死徐东来:“一个月死一个还少么?你说,还有什么好处?没有的话,我掐死你……”

徐东来满脸讨好,忙说道:“还有就是满宫里没有一个人敢惹你,甚至没人敢看你,一见了你远远地就绕道走了……”

莫小妹刚想开口问为什么,但一转念就明白了缘由:人家那是怕么?是怕么?是忌讳吧……

她听着听着,猛然就想到一个问题,忙问道:“这么说这个宫女不是很出名吗?你怎么又说根本没人注意过她呢?”

徐东来一听,立刻尴尬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根本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合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家认识的是她的衣服……只要人家一看见她的衣服,远远地就绕开了。因此她也甚少在宫里行走,更加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子了。而且,我也查过了,她的名字也叫小妹……”

莫小妹突然感觉很想哭:这个名字真的就这么衰么?

徐东来说完了话,又不好意思地对着她笑了一阵,这才扭头拿出一件黑乎乎的衣服来,磕磕巴巴地说道:“姐姐……姐姐……你穿上这件衣服吧……”

莫小妹狠狠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顺手接过衣服斗开一看:是一件黑乎乎的宫服,镶着白边,且后面还连着帽子,前头还有黑纱遮面……

这特么是什么?这是衣服么?这是人能穿的么?

莫小妹真的要暴走了!

她可以为了别人家的事情委屈进宫,

她可以进宫做收殓师,

她也可以忍受满宫美女的白眼儿与歧视,

但是,

让她穿这么丑陋的衣服,

这实在是过分了!

而且非常非常的过分!

她莫小妹是有底线的好吧!

她已经伸出魔爪,尖锐的指甲闪烁着寒光,目标就是徐东来白嫩俊美的小脸蛋儿……

徐东来立刻吓得脸色煞白,一面闪避一面求饶道:“姐姐,真的没办法!她一直就穿这么一件儿衣服!姐姐你要是不喜欢,我改日给你买最好的料子,你自己再做一件儿差不多的,你看好不好?”

“好,这还差不多!这衣服简直丑出了天际,不是人可以穿的,你赶快给我买好料子我自己另外做几件儿替换着穿。不然,我做鬼也不饶你!”莫小妹气哼哼说道。

徐东来急忙发了好几遍誓,莫小妹这才作罢,很不情愿地把衣服套上,又戴上帽子,放下黑纱……

尼玛……活脱脱一个女版死神出现了!

这种形象,旁人能不见了就绕道走吗?

莫小妹劝慰了自己无数遍,这才终于暂时接受了这幅打扮,转头又问道:“宝宝,宫里头有几个管收敛尸体的宫女?”

“两个!”徐东来老老实实回答道。

“什么?才两个?怎么才两个?”莫小妹惊讶道。

“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师父!不过,你师父在前几年已经仙去了……”徐东来战战兢兢说道,眼睛一直盯着莫小妹的双手,生怕她随时暴起。

“嘿嘿!妙啊,这么说,只有我一个人了是不是?满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和死尸打交道,是不是?”莫小妹被气得惨笑连连。

“哦,对了,有时候,那些个,有些面子的宫女,还有那些个,先皇留下来的妃嫔,若是死了,也是,你去给收敛……不过,这是,有外快赚的……”徐东来磕磕巴巴地继续解释。

自从他见到李代桃僵入宫来的居然是小妹,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既心疼又毫无办法。此刻说起小妹日后要面对的生活,他更加难受得不知怎么说出来才好。

莫小妹眼睛里看着他的神情,耳朵里听着他的语调,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

因此,为了安慰徐东来,她故作轻松地笑道:“那就好,只要有钱赚,那就好……”

第二百三十七章 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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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听说自己要入宫去做殓尸宫女,而且还是宫内唯一的殓尸宫女,她的心情无法描述。

她唯一想做的就是狠狠虐一把眼前的小鲜肉公公,然后再赶回贾府,用一万吨液体炸药把贾府夷为平地!

这是她此刻的心情,也是她短时间内的理想。

然而,现实却是她必须乖乖坐在马车里,穿上那一身极其丑陋的殓尸服,等着进入那一座庞大而恐怖的皇宫。

这一座皇宫历经数百年风雨,见证了数个朝代的更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长着、修复着,一点点扩张着,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一具天下最庞大、最恐怖、最无情的怪兽。

不知有多少艳冠天下的美女,从它那掩饰得金碧辉煌,极具诱惑力的巨口中进入,乖乖地、心甘情愿地被吞噬……

它承载了无数少女璀璨的梦想,然后又生生把它撕成了碎片……

它是天下最具迷惑性的超巨型的猛兽,它汇聚了天下最奢侈的生活、最顶尖的权利、最残忍的争斗……

自建造伊始,不知有多少女子葬身于这里。今夜,在如墨的夜色中,一辆疾驰的马车把莫小妹也拉入了皇宫,送入了这头巨兽的口中……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的速度很快。虽然马路宽阔平坦,车里还是有些颠簸。

莫小妹低头沉思着,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如何应付入宫后的生活。

她是为了去照顾贾元春才被送入皇城,可是宫中规矩等级森严,她这么一个最底层的存在,又怎么能够接触到凤藻宫里的贤德妃娘娘呢?

贾元春入宫奋斗十几年,显然不是白混的。她已经快要碰触到权利的巅峰了。

马车微微颠簸着,莫小妹低头沉思,她秀丽纤细的身体微微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上下跳动。遮掩面容的黑纱巾好像一团黑色的火苗,怪异地抖动着。

徐东来手中拿着灯笼,紧张地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子。

他看不见她的面容,更看不穿她的心思。

自从第一次见面,自从莫小妹第一次戏趣地伸手掐他的脸,还称呼他宝宝,他就对这个女孩儿有了一种最深切,最依赖的感情。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和被奸人害死的姐姐是那么相像!

不,不只是相像!

她的语气,她的笑颜,她的眼光,是和自己亲生姐姐一模一样的!

在随后的很长时间里,只要一想到莫小妹,徐东来就有些思绪混乱,他越来越相信:这个叫莫小妹的女孩儿就是他姐姐附身回来了……

如今面对莫小妹,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已经分不清臆想和现实的界限了。

莫小妹就是她前世今世的姐姐,是因为对他放心不下,所以又寄居于这个名叫莫小妹的女孩的体内了!

可是,她展眼又要入宫了。就要去面对那些最残忍、最无人性的争斗了!

一想到姐姐将要在宫中度过暗无天日的岁月,徐东来就心痛无比!

我一定要保护她!一定要保障她的安全!一定要让她好好活下去!

徐东来心里暗暗发誓,甚至愿意为此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姐姐,给你……”他突然叫道,一边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焦黄的纸递给莫小妹。

“嗯?”莫小妹随手接过那一沓黄纸,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叠儿银票。

那些银票面额从几两直至数十两、上百两不等,零零总总怎么也有几千两。

“咦?你给我这个做什么?”莫小妹既吃惊又感动。几千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在京都内买一所很不错的房子了。

“姐姐!虽然说你在宫里可以横着走,没人敢招惹你,但是宫里面个个人心鬼域,手里有钱总能应急!”他一边说一边把银票往小妹手里塞。

“宝宝!我……”莫小妹感动得够呛,急忙推辞。

“姐姐,你一定拿着!我现在身上带的银票不多,宫里还有不少。等咱们进宫了,我再偷偷多给你一些……”

“宝宝,你自己留着用!我有钱呢!”莫小妹坚辞不收,她也有不少银票,也不是穷人。

徐东来见她死活不肯收自己的钱,既伤心又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

只见他泫然欲泣,委屈万分地抱怨道:“你为什么不肯收呢?我是真心拿你当姐姐对待,你却把我当外人……”

莫小妹瞥见他一副小怨妇的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急忙从怀里掏出更厚的一叠儿银票甩了甩,说道:“傻孩子!我有钱啊!你的快点儿收起来,若是我的用光了再找你去要!”

徐东来接过她的银票仔细查验了一遍,只见那些银票上印章鲜红,且都是京城响当当的钱庄,必定是真的无疑了。

他这才把银票还给小妹,奇怪道:“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小妹得意道:“贾府让我进宫冒险,难道还能不出点儿血?”

徐东来这才放心道:“既然姐姐你有准备,那我的钱就先放起来,等你缺了再和我要也是一样!”

莫小妹点点头,复把银票装好,这才又愁道:“宝宝,贾家的意思是叫我进宫去帮他们家的娘娘。可是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哪儿能够得着人家凤藻宫的娘娘呢?这可怎么办?”

东来一听便笑道:“姐姐不用担心这个!贾府的大小姐,贾元春,如今正在冷宫里住着呐,你愿意怎么见就怎么见!”

“什么?冷宫?她怎么会在冷宫里待着?她不是有了身孕吗?怎么还会入冷宫?”莫小妹惊讶万分,急忙问道。

“那也没什么稀奇,”徐东来淡然道:“虽说她贾元春现在怀有身孕,可宫里有孕在身的妃嫔有好几个呢,她也不算得金贵!况且她还得罪了人,自然是要被打入冷宫的!”

“得罪人?不是说贾元春脾性最为温和么?而且现在又是有孕在身,怎么平白无故会得罪人?”莫小妹越发奇怪了。

“唉……姐姐,你要知道在宫里得罪人也是太平常的事情。况且有时候不是你得罪了人,而是你的家族得罪了人!贾元春娘娘这次就是被贾家拖累了……看样子她这次很难翻身啊……”徐东来叹息道。

第二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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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居然是和一个死去的宫女掉了包?”莫小妹惊讶地低声叫了出来。

“我和她长得很像么?我们的个头一样高么?万一让人认出来我就死定了!”莫小妹直觉这可不是一个什么高明的法子,被识破的几率简直太大了。

换句话说,她简直就是去宫里送死!

“姐姐,”徐东来笑眯眯说道:“你放心好了,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的!”

“为什么?你能保证么?”莫小妹奇怪道。

“能,我当然能保证了”徐东来信誓旦旦地说道:“因为,宫里面基本上就没有人主意到,还有她的存在,她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也像是一个空气人,从来就没有人注意过宫里面还有她这么一个小宫女……”

“为什么?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小宫女?”莫小妹越发奇怪起来。

“因为她是专门在冷宫伺候的,而且就算是在冷宫,她做的也是最容易被人忽视的活儿……”徐东来说道。

“那是什么活儿?”莫小妹紧跟着问道。

“殓尸……”徐东来低声说道。

“什么?什么?什么?殓尸?还有专门做这个的吗?”莫小妹捂住自己的嘴,惊讶地喊出声音来。

“当然有了。被打到冷宫去的那些个嫔妃、贵人、答应们,基本上是复出无望了。她们之中很多人也就在冷宫待个一年半载就死了,有的就更快些,不过几个月就死了。”徐东来说道:“她们死后,不论是烧是埋,总要有人给整理妆容,穿好衣服……”

不等徐东来把话说完,莫小妹已经听得毛骨悚然。虽然她极力压抑着嗓子,但还是低声尖锐地惊叫道:“你说什么?你叫我去做收殓尸体的宫女?我掐死你!”

一边尖叫,莫小妹一边伸手就往徐东来脖子掐去……

徐东来一面躲闪,一面急忙解释道:“姐姐,你听我说,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儿!好地方倒是有,可你怎么去?那不是一入宫就被人发现了?况且干这活儿也有不少好处……”

莫小妹自认为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但是猛然听见这个消息,预见到她日后要和宫里的女尸打交道,也忍不住抓狂了半天。

徐东来紧紧捂着白嫩的小脸蛋儿,死死缩在马车一角,生怕莫小妹当真过来掐死他,或者是撕破他的脸皮……

莫小妹使出洪荒之力,又把生前读过的无数心灵鸡汤默想了无数遍,这才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盯着徐东来。

“你说,这份儿狗屁活计有什么好处?你要是敢骗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莫小妹恶狠狠叫道。

可怜的小东来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急忙露出讨好的笑脸,贱兮兮说道:“姐姐,这活儿听着是吓人,可是你平时都没什么事情做啊!宫里也不是天天死人,一个月也就死那么一个半个的……”

莫小妹听得恨不得打死徐东来:“一个月死一个还少么?你说,还有什么好处?没有的话,我掐死你……”

徐东来满脸讨好,忙说道:“还有就是满宫里没有一个人敢惹你,甚至没人敢看你,一见了你远远地就绕道走了……”

莫小妹刚想开口问为什么,但一转念就明白了缘由:人家那是怕么?是怕么?是忌讳吧……

她听着听着,猛然就想到一个问题,忙问道:“这么说这个宫女不是很出名吗?你怎么又说根本没人注意过她呢?”

徐东来一听,立刻尴尬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根本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合宫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大家认识的是她的衣服……只要人家一看见她的衣服,远远地就绕开了。因此她也甚少在宫里行走,更加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子了。而且,我也查过了,她的名字也叫小妹……”

莫小妹突然感觉很想哭:这个名字真的就这么衰么?

徐东来说完了话,又不好意思地对着她笑了一阵,这才扭头拿出一件黑乎乎的衣服来,磕磕巴巴地说道:“姐姐……姐姐……你穿上这件衣服吧……”

莫小妹狠狠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顺手接过衣服斗开一看:是一件黑乎乎的宫服,镶着白边,且后面还连着帽子,前头还有黑纱遮面……

这特么是什么?这是衣服么?这是人能穿的么?

莫小妹真的要暴走了!

她可以为了别人家的事情委屈进宫,

她可以进宫做收殓师,

她也可以忍受满宫美女的白眼儿与歧视,

但是,

让她穿这么丑陋的衣服,

这实在是过分了!

而且非常非常的过分!

她莫小妹是有底线的好吧!

她已经伸出魔爪,尖锐的指甲闪烁着寒光,目标就是徐东来白嫩俊美的小脸蛋儿……

徐东来立刻吓得脸色煞白,一面闪避一面求饶道:“姐姐,真的没办法!她一直就穿这么一件儿衣服!姐姐你要是不喜欢,我改日给你买最好的料子,你自己再做一件儿差不多的,你看好不好?”

“好,这还差不多!这衣服简直丑出了天际,不是人可以穿的,你赶快给我买好料子我自己另外做几件儿替换着穿。不然,我做鬼也不饶你!”莫小妹气哼哼说道。

徐东来急忙发了好几遍誓,莫小妹这才作罢,很不情愿地把衣服套上,又戴上帽子,放下黑纱……

尼玛……活脱脱一个女版死神出现了!

这种形象,旁人能不见了就绕道走吗?

莫小妹劝慰了自己无数遍,这才终于暂时接受了这幅打扮,转头又问道:“宝宝,宫里头有几个管收敛尸体的宫女?”

“两个!”徐东来老老实实回答道。

“什么?才两个?怎么才两个?”莫小妹惊讶道。

“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师父!不过,你师父在前几年已经仙去了……”徐东来战战兢兢说道,眼睛一直盯着莫小妹的双手,生怕她随时暴起。

“嘿嘿!妙啊,这么说,只有我一个人了是不是?满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和死尸打交道,是不是?”莫小妹被气得惨笑连连。

“哦,对了,有时候,那些个,有些面子的宫女,还有那些个,先皇留下来的妃嫔,若是死了,也是,你去给收敛……不过,这是,有外快赚的……”徐东来磕磕巴巴地继续解释。

自从他见到李代桃僵入宫来的居然是小妹,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既心疼又毫无办法。此刻说起小妹日后要面对的生活,他更加难受得不知怎么说出来才好。

莫小妹眼睛里看着他的神情,耳朵里听着他的语调,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

因此,为了安慰徐东来,她故作轻松地笑道:“那就好,只要有钱赚,那就好……”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鬼莫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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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终于来到了皇宫内墙外,她隐身于漆黑的夜色中,实在是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很有可能,今夜一入这宫墙,日后可能再也走不出这座封闭的城!

很有可能,她会在高高的宫墙后度过她的余生,每天抬头只能看见被圈在皇城内的一小方天空!

从此以后,她日日夜夜都要活得提心吊胆、步步心惊!

可是,她难道还有其它的办法么?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除了进这个金碧辉煌的修罗场去厮杀、去拼命,她已经没有得选择了……

她隐身在黑暗之中,思绪万千,杂乱得好像一大团理不清头绪的麻线……

“姐姐……你想好了么?真的要进宫么?”徐东来,也就是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的玉公公,小声问道。

“我……要进宫……”莫小妹低声说道,声音中包含着满满的无奈。

“姐姐,别怕!还有我呢!有什么事儿你就去找我……”徐东来贴在她耳边悄悄地说,蹭得她耳朵直发痒。

“谢谢你,弟弟!”莫小妹伸手摸了摸东来梳得光滑无比的发顶,低声喃喃道。

就在两人窃窃私语的时候,不远处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声。皇宫的夜又黑又安静,这声音就显得分外清晰,分外瘆人……

门开处,一个浑身深蓝色宫装的太监偷偷探出了头,向着四处鬼鬼祟祟地张望。

“快!咱们快进去!”徐东来说着一把拉住莫小妹,两个人在夜色掩护中,好像一缕青烟飘进了那个小小的门洞里。

莫小妹满脑子的惊慌,甚至都还来不及再看一眼宫墙外的世界,已经站在了皇宫的里面。

“吱呀呀”身后的小门再次关闭了。

“我已经在皇宫里了么?再也没有退路了么?”莫小妹满心悲怆,抬眼望着宫内的世界: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连头顶的天也是墨一般的颜色,月色都显得那么暗淡……

“玉总管,您总算是回来了,小的在这里等了您好久,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开门的那个身材瘦小的太监忽然说道,声音尖细。

“好,干得不错!”徐东来压低了声音赞道,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啊……多谢!多谢总管!”那小太监急忙走到跟前,伸手接过银票揣入怀中。

“好了!现在没你的事儿了,你快走吧!记着,不许多嘴,否则……”徐东来低声威胁道。

“啊……是……是……”那小太监答应着,又抬头看了莫小妹一眼,这才急忙离去。

莫小妹惊魂落定,此刻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四周:只见自己正身处一片偌大的密林之中,脚下是又厚又松软的落叶,身后是一道隐藏在大树后的密门。

这道密门与宫墙完美地合为一体,若是不知情,就算是站在门前也不会想到这里居然是一道门。

而她正是通过这道密门偷偷进入了皇城……

“啊……”一声低低的惨叫声吧莫小妹惊动,她急忙扭头观望。

这一眼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不远处徐东来正拖着刚才那小太监往回走。那小太监脑袋软沓沓垂着,想来是脖颈已经被扭断了……

“啊……”莫小妹使劲儿用手捂着嘴,发出沉闷的惊叫声。

“这……这……为什么……”莫小妹感觉到自己脑子里“嗡嗡”直响,她不由自主地蹲在地上,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出来……

“快来!姐姐,快来帮忙……”徐东来低声招呼着她。

“嗯……嗯……”莫小妹吃力地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向徐东来走去。此刻莫小妹突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那个又好看又乖巧的徐东来,怎么一转眼就能杀人?

“你帮我一起挖个坑出来,咱们得快点儿把他埋了!”徐东来说着,一转身就不知从哪里拽出两把铁锨。看来他这是早已经算计好了,并非临时起意。

莫小妹更加感觉心寒,她随手接过一把铁锨,低头拼命挖土,一任眼泪飘落得到处都是。

尽管是在大冬天,这里的泥土因为覆盖在厚厚的树叶下面,所以还是松软异常。两个人不多时就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出来。

徐东来弯腰在那小太监怀里摸索了一阵,把他的银票找出来收好,这才一脚把小太监踢入了土坑,两人开始填土。

松软的泥土扑簌簌洒落,很快这位她从未谋面的、把她放入宫中的小太监彻底消失了。

徐东来把土面踩平,又覆盖上厚厚一层树叶,看起来再也没有一点儿痕迹,他这才放松下来,笑着招呼:“姐姐,好了,咱们走吧!”

说罢他扭头就走,莫小妹却迟疑着没有跟上去,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别扭。

她此刻很是迷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表面看起来,他就像是一只柔顺可爱的小白兔,任谁见了都想摸一把、抱一抱;谁知他转眼间就能变成一头饿狼,呲着寒光闪烁的尖牙,择人而噬。

徐东来走了几步发现莫小妹没有跟上来,他急忙又回头走回来,低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你……你……你究竟为什么要杀他?”莫小妹再也忍不住,一把拉住徐东来低声质问道。

“啊?”徐东来立刻明白莫小妹的心结所在。

他一把拉住莫小妹,贴近她的脸庞低声说道:“姐姐,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在埋怨我么?”

见到莫小妹还是低着头不吭气,他急急解释道:“姐姐,这是宫里!容不得一点儿心软!如果我不杀了他,有朝一日这件事情暴露了,不仅是咱们两个,就是咱们所有的亲人朋友,也全部要倒大霉、掉脑袋的,你难道不明白么?”

“假如……假如他不会对外乱说呢?”莫小妹磕磕巴巴地说道。

“没有什么假如不假如的,你在宫里一个不忍心,那么死的就是你!你明白了么?宫里面每一个人都是这么心狠手辣!心软的人已经都死光了!”徐东来低声说道。

“真的有这么残酷么?这个皇宫真的就这么无情么?”莫小妹喃喃道。

“是啊,这就是皇宫!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现在咱们快走吧!”

说完,徐东来一把拽着莫小妹,跌跌撞撞地向着深如大海的宫内走去。

皇宫内幽光点点,点缀着黑墨一般的夜色。

多得数也数不过来的宫殿静悄悄匍匐在黑暗中,好像是一头头猛兽。

每一间美轮美奂的宫殿中都住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只是这些女子的心已经死了。

她们披着最美的人皮,内里都是算计,都是争斗,都是你死我活的争夺!

莫小妹被徐东来拉着,磕磕绊绊、懵懵懂懂地进入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第二百四十章 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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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居然被关入冷宫?而且还是在她怀有身孕的情况下?

这简直大出莫小妹的意料!

这说明了什么?

贾家真的是要完了……就在旦夕之间……

莫小妹的心情立刻就沉重起来。

“为什么?怎么会是这样?贾元春犯了什么错,在身怀龙种的时候还会被降罪?”莫小妹惊问道。

“她并没有犯错,而是因为贾家得罪了人,所以连累了她……”徐东来回答道。

“谁?是谁这么受宠?能让皇上不顾及自己的子嗣?”莫小妹问道。

“李贵人……”徐东来回答。

“李贵人?一个小小的贵人就能把贤德妃搬倒?”莫小妹感觉这有点儿不可思议。

“是,李贵人颜色妩媚颇得盛宠,且她也怀有龙种,据说还是双生子,龙凤胎……”徐东来据实一一道来。

“双生子,龙凤胎?”莫小妹不吭气了。

贾元春是强行有孕,腹内的胎儿注定保不住;李贵人年轻美貌,且身怀龙凤胎。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更不用说皇上已经厌恶极了贾家,恨不得立即拔除而后快!

“贾家怎么得罪了李贵人的母家?”莫小妹问道。

“听说是贾家的子弟和李贵人的胞弟在一起喝酒,酒后起了口角……贾家子弟努打了李贵人胞弟……”徐东来说道。

“这……一群纨绔子弟,一群败家子儿!根本不知自己姐姐在宫中是如何度日如年举步维艰,一味只知凭借皇亲国戚的身份胡行妄为,都是该拉出去打死的货!”莫小妹愤愤不平地骂道。

“李家势力很大么?怎么从没听说过?”莫小妹皱眉问道。

“不大,他家有什么势力!不过是凭借着李贵人在宫中得宠,又身怀龙凤胎,今年刚刚调进京城,或许会有小小的升迁?谁知道呢?难说……”徐东来说道。

“唉……真没想到……”莫小妹叹息道:“这样的出身,这样的人家居然也能轻易扳倒元春娘娘?可见皇上是有多厌恶贾氏一族了……”

两人正在低语,突然听见外头有人恭恭敬敬回道:“玉大人,咱们马上就要入宫了,已经到了西边角门了!”

莫小妹一听脸色立变,一颗心忍不住沉了下去:自己当真还是到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前途叵测……

徐东来一听回禀,忙高声回道:“好,我知道了,径直入宫吧!”

说完他又小声嘱咐莫小妹道:“姐姐,你莫出声、莫害怕,一切有我呢!”

莫小妹闻言点了点头,使劲儿往角落里钻了钻。徐东来起身坐在她身前,把肥大的宫服展了展,遮挡住了莫小妹。

他随即又吹灭了手里的灯笼,车厢里登时一片漆黑。

莫小妹匍伏在东来身后,心里既紧张又害怕,唯有无意间触碰到东来温暖的身体时,心里才有那么一丝丝安慰。

“停车!停车!车里坐的是谁?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车外突然有人高声喝问。

莫小妹一听见询问声更加紧张了,她攥紧了拳头,手心儿里全身冷汗。

她不由自主地就向徐东来靠过去。他此刻身上是那么温暖,还有一股极好闻的香气,这让莫小妹心里安定了不少。

“哈哈,周大哥,是我,我是小玉子!是贵妃娘娘派我出宫的”徐东来掀开车帘回答道。

立刻有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照进来。

“呦!原来是玉大人啊!”一个粗豪的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惊得莫小妹满心慌乱。

“今夜是周大哥当值么?大哥的父亲今日不是七十大寿么?怎么周大哥没有去给老人家庆贺?”徐东来不慌不忙的问道。

“嗨!偏生轮到今日当值,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我也没办法啊……”周大哥长吁短叹,豪放的声音震得莫小妹耳朵疼。

“周大哥还真是兢兢业业啊!若是皇上知道了,少不得要升周大哥的官了!”徐东来恭维道,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周大哥,这是我的贺礼,恭祝周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一面说一面恭恭敬敬把银票塞入周大哥的手中。

“哎,这怎么使得?”周大哥急忙推辞。

“周大哥,你看不起我不是?你要是看不起兄弟,那就算了……”徐东来一边说一边假作生气,抓着银票就要往怀里塞去。

“哎……玉大人,玉公公,您误会了!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卫,怎么敢看不起您呢……”周侍卫眼见到手的银票要飞,心里一阵剧痛,急忙腆着脸解释道。

“我还以为周大哥看不起杂家,杂家……”徐东来听出了周侍卫的意思,急忙把银票展开,恭敬地递了过去。

周侍卫一眼瞟见银票上的面额居然是二百两!他心里立刻就打了个哆嗦:这绝对是一大笔意外之财,想他每个月也就是三两的月俸。如今可是二百两!

早就听说这位玉公公是难得的好人,出手大方。可他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大方!

把银票塞入怀中,周侍卫心里立即把徐东来视为天下第一好人,脑子里满是如何花销这笔意外之财的念头,哪里还有功夫管其它的事情?

他急忙恭恭敬敬放下车帘,低声笑道:“得了!玉大人您慢走,您慢走……”

“叮叮当当”的马铃声响起,马车载着莫小妹入了高高的宫墙,进入了威严的皇宫。

莫小妹这时才有些放心,她刚准备从徐东来身后钻出来,忽然就听外头又有人问道:“这大半夜的,这是谁呀?”

马车再次停下来,徐东来再次探头出去,笑道:“今儿夜里是您当值啊,李大哥!”

外面立即便有人笑道:“原来是玉公公,您怎么大黑夜的是刚回来?”

徐东来又偷偷抽了两张银票递出去,大家又是皆大欢喜,顺利过关。

皇宫之中果然是戒备森严,这一路上不知经过多少道盘查,徐东来不知多少银票撒出去,两人这才终于是到了内城的城墙外。

徐东来打发走了马车,就拉着莫小妹隐身于黑暗之中。

莫小妹这一路上心惊胆战,此时藏在暗处,感觉自己连手脚都发软了,她扶着冰冷高耸的宫墙勉强站立,气喘不已。

“姐姐,你别怕!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咱们进了这道墙,就是真正进宫了,到时候再出来可就难了!姐姐,你可想好了?当真要进宫么?”

莫小妹闻言,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天空,又看了看冰冷坚硬、高耸入云的宫墙,一种说不出的悲怆涌上心头:我哪里还得选?明知前后就是修罗场,我也只能咬牙进去厮杀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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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第二天一早是被冻醒的。那个时候天刚蒙蒙亮,正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

她起床打开了窗子,顿时一股清冷的空气就光明正大地冲了进来,不再像是夜里那样偷偷摸摸地渗透进来。

莫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急忙回头去又找了一个坎肩儿披在身上,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些。

窗户外头光秃秃的树杈上些许落着一些薄薄的雪,估计是昨天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的。

宫里的清晨寂静无声。可能是宫墙太高鸟儿飞不进来,因此连鸟儿叫的声音都没有。

莫小妹索性打开屋子出了门。外头是一小片杨树林,因为是冬天,所以每棵杨树都是光秃秃的,地上却铺满了厚厚的枯叶,踩上去沙沙直响。

树林的尽头隐约可见青色的宫墙,那里就是冷宫。

莫小妹踩着落叶,向着冷宫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停下了。

贾元春此刻正在冷宫里,可是莫小妹此刻又怎么敢去找她?

一想到贾元春挺着肚子在冷宫里苦熬,莫小妹就感觉心如油煎。可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她目前人生地不熟,一步也不敢多走啊!

她只能抽身回去。在她住的房子旁边儿,还有一间小小的厨房。

莫小妹推开厨房门,里面一样是简单干净。地上有一篓子炭,一小堆码放得整齐的柴火,墙上挂着半袋米。

厨房角落里还有一口缸,缸旁边有两只木桶。

另外还有一口锅。

如此而已,此外再无它物。

莫小妹叹了口气,走过去准备点火烧水,洗脸做饭。

然后她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点火。

就说灶台边儿放的那个火镰火石,她倒是也似曾相识,可是根本就不会用啊,更不要说是点火烧水了。

莫小妹犹豫了半天,只好忍着用冰寒透骨的冷水洗了一把脸了事。

她忍着饥渴回到屋子里,套上那身难看到极点的黑色宫服,然后坐在桌子跟前生闷气。

太阳还没有升起,屋子里冷得和冰窖一般。

莫小妹此时的心情也是冰天雪地:她很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在皇宫之中生存。

别人穿越回来,直接就是妃嫔,自己呢?穿越过来之后只是一个丫鬟,而且还是过了气的,什么也不会做的丫鬟!

如今倒好,又和一个死人交换空间,来到了宫里。可是她还是什么也不会啊……

怪谁呢?是命运在捉弄她么?

正在她饥寒交迫、苦不堪言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有人低声在叫她:“小妹!小妹姑娘……”

莫小妹一个机灵站起来,满头雾水:这是谁在叫我?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但她很快又醒悟过来:原主儿也是叫小妹的。想到这里,莫小妹这才敢走出房门。

外头树林边上依稀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小。老的是呼唤她的人,小的却满脸都是泪水,跪在一边儿不敢动弹。

莫小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好缓缓走过去,低声问道:“叫我么?干什么?”

那年老的宫女自打莫小妹一现身,就显得万般的不自然。她脸色大变,浑身颤抖,说话直打颤:“小……小妹……姑娘……她……她……在……宫里……犯了错……主子……打发……到……这里……”

她结结巴巴交待完这番话,一扭头就飞奔而去,好几次都差点儿摔倒在路上……

“我有这么可怕么?”莫小妹直感觉莫名其妙,怎么那婆子见了自己就好像是见了鬼一样的?

她暗自嘀咕了几声,这才慢慢醒悟过来:原主儿是皇宫里专给死人化妆收尸的,再加上这身儿行头,旁人不怕才怪!

莫小妹想通了这些,她不怪反喜:别人越是害怕自己,自己才越安全!

她一边琢磨一边就扭头去看跪在地上的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见到莫小妹蒙着黑纱的脸转向自己,吓得她几乎都要昏死过去了。急忙趴在地上不住磕头:“姐姐,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莫小妹被她的举动气得笑起来:“喂,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尽管如此,小宫女还是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只顾打哆嗦了。

莫小妹又好气又好笑,她一把扶起那小宫女,低声道:“不许再给我哭了,你先跟我过来!”

小宫女一听,急忙战战兢兢站起来随着莫小妹往前走,一边嘴里还是不住求饶:“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放过我……”

莫小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能一直把她拖进屋子里去,这才松手放开了她。

小宫女又立即噗通跪倒在地,求饶不止。

莫小妹坐在椅子上,掀起了面纱,笑问道:“你看看我,我很可怕么?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小宫女一眼见到莫小妹容颜倾城,顿时就看呆了,也忘记了害怕,脱口而出道:“姐姐,你真好看!”

莫小妹这才婉儿一笑,拉下来面纱,指了指床,说道:“你先站起来,坐在那里跟我好好说话!”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却不敢就坐,心里的害怕却减少了很多。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里的?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到我这里来啦?”莫小妹笑眯眯问道,她此时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毕竟,在这个冷清得好似坟墓一样的地方,多一个人总是好事儿。

“姐姐,我叫樱桃,是珍贵妃宫里的。”小宫女樱桃低头小声回答。

“那你是犯了什么错?”莫小妹接着又问道。

“姐姐,我今天早上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珍贵妃娘娘被我吵醒了,娘娘生了很大的气,说是要把我拉下去乱棍打死,是玉总管,玉总管他救了我……就把我打发到姐姐这里来了!”

莫小妹一听就明白了徐东来,也就是樱桃口中玉总管,的意思:这个家伙,这是怕自己一切不熟悉,给自己打发了一个助手过来啊!

“你入宫多久了?对宫里头都熟悉么?”莫小妹急忙问道。

“姐姐,奴婢,奴婢我已经入宫三年时间了,对宫里还算得上熟悉吧……”樱桃急忙回答道。

“那可是好!”莫小妹心中大喜:“你会不会生火做饭?”

“奴婢,奴婢……自然是会的……奴婢自幼在家里就每天做饭……”樱桃小声回答道。

“那就太好了!”莫小妹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快去,快去!先去烧点儿开水泡茶,渴死姐姐我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贾元春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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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入宫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面临一堆困难,恰好这时候玉总管就给她送人来了。

这个名字叫做樱桃的小宫女,生得婀娜多姿、眉清目秀,一副小家碧玉的清新气息。只是有一点,她的胆子太小了,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下跪求饶。这一点让莫小妹很是不爽。

“你先去厨房里点火烧水,我真的很需要热水!”小妹急忙吩咐道。

“是……”樱桃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扭身就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功夫,厨房里就冒起了炊烟。炊烟袅袅,在皇宫中最偏僻的所在升起,给这座庞大却死气沉沉的宫殿群添了一笔淡淡的生机。

莫小妹站在屋外的杨树林内,看着不断变幻的炊烟,又见到瑰丽无比的太阳缓缓东升,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安宁。

就算是在这个没有人情、冷酷无比的皇宫内,她也可以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樱桃果然很能干!不一会儿功夫,就探头叫小妹:“姐姐,热水烧好了!”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好听,一如她的相貌温柔甜美。

“好,我来了!”等到莫小妹回到屋里的时候,樱桃已经在茶杯里倒上了开水,里面还泡着一下茶叶末子,不用尝也知道茶水必定苦涩。

“这什么茶叶?这么差劲?”莫小妹皱着眉头问道。

“这就是姐姐这里的茶叶啊……”樱桃皱着眉头小声说道。

“樱桃,你在珍贵妃宫里的时候,也是喝这种茶叶么?”莫小妹脸微红了一下,问道。

“不是……”樱桃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说道:“珍贵妃宫里……自然都是天下最好的茶叶……我们也跟着……”

“哦……”莫小妹低头抿了一口茶叶末子水,果然是苦涩无比,但总是比白水好一些。

“姐姐,我去给姐姐熬点粥,好不好?”樱桃小声儿问道。

“哦,好啊,多谢你了,多煮一点,咱们现在是两个人要吃呢!”莫小妹吩咐道。

“是……姐姐……”樱桃小声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太阳一点点自东方升起,终于把整个皇宫都照亮了。

莫小妹站在门外,望着流光溢彩的皇宫,心里忍不住一阵阵赞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的庄严华美!

她现在的心情很是不错,樱桃的手艺真不是白给的!一小锅普通的白米粥,一小撮咸盐,竟然能成就如此美味!看来日后她口福不浅啊!

勤快的小樱桃,此刻又忙里忙外收拾房间,把两间简陋的房屋收拾得一尘不染。

“啊……”猛然间,一阵尖利的叫声传来,把莫小妹和樱桃吓得一怔。

“来人啊!刘答应上吊了……来人啊……”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正是从树林那一头的冷宫传来的。

“姐姐,不好了,刘答应吊死了……”樱桃哆嗦着说道。

“管她呢,不管咱们的事儿!”莫小妹急忙安慰樱桃,但是这句话才说完她就感觉不对:这事儿好像真的和自己有关系……她好像是要去给人家收尸呢吧……

“樱桃,一会儿要是有人来找,你跟我一起过去!”莫小妹低声说道。

“啊……我……好……”樱桃的小嘴哆嗦得说不出话来,她真的不想去,可是不敢说她不去。

“走,回屋子里去,等着她们来叫!”莫小妹一把挽住樱桃就进了屋子,复又把门闩好,关上了窗户。

“樱桃,不怕啊!人死如灯灭,不过就是剩下一个肉壳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莫小妹不住地劝导着樱桃,其实也是在给她自己壮胆儿。

“我……我怕……”樱桃哆嗦着说道。

“不怕……一会儿你跟我过去的时候,你闭着眼睛不看好了!”莫小妹耐心地不住劝说,其实她心里也是害怕得狠……

“小妹,小妹……”正当莫小妹喋喋不休地安慰樱桃的时候,外面传来叫喊声。

“走,咱们得走了!”莫小妹急忙说道,她一把抱起床头的小木箱,一手拉着樱桃就往外走。

“姐姐……我……我能不能不去?”樱桃含着眼泪哀求,身子乱战。

“不行!你要是不肯去,那你还是回珍贵妃那里,等着被乱棍打死吧……”莫小妹冷冷地说道。

她不能不这么做,如果这次妥协了,樱桃永远都不能迈出第一步。

“姐姐……”樱桃流着眼泪,一副悲哀欲绝的样子。

“不行!是去收拾死人,还是被人收拾成死人,你自己选!”莫小妹狠下心肠说道。

“那……那我跟着姐姐去……”樱桃被逼无奈,擦着眼泪,无奈地跟着莫小妹走了出去。

“喂!不能哭!”莫小妹严厉地训斥道。

“哦……好……”樱桃急忙擦干了眼泪,亦步亦趋跟在小妹身后。

看着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这样一副可怜的样子,莫小妹还是很心疼的。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这是在皇宫里面,如果不狠心,迟早有一天会死得很难看。

这是她曾经在无数影视剧里看到的,也是亲眼见到的,她不能不狠……

冷宫就在附近,不过几百步远的地方。两人很快就走到了冷宫的大门口。

虽然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可是这座宫殿仍然显得阴冷无比。

斑驳的宫门敞开着,院子里一片阴森,似乎阳光并不能照射进这里。

院子里有不少打扮各异的女人。

她们身上的衣服很是陈旧,脸上因为没有涂脂抹粉,反而显得更加真实。

但是,这一份真实却和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

因为没有宫女帮她们梳头,所以她们的头发都显得凌乱不堪!

这些个女人或笑或叫,或是四处乱走,叫人看着不寒而栗。

唯有一个女子与众不同:她衣服的颜色尚新,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色平静、神态安详。

她正站在一处有些许阳光透进来的地方,闭着眼睛正在晒太阳。她的一双手正轻轻抚摸着微微有些隆起的小腹上。

她的容貌并非美得倾国倾城,可是她的神态、她的气度,叫人一眼望过去就再也挪不开……

她是那么平静,那么安然,似乎她并非身在冷宫,而是正沐浴在皇恩深宠之中……

贾元春!贾元春!贾元春!

她一定就是贾元春!

莫小妹脑子里“轰”一声猛响,双眼定定望着那女子,一时无法回过神来!

除了贾元春,还有谁能看透这宫内的纷扰?

除了贾元春,还有谁能拥有如此的气度?

她就是为了这个女子才入了深宫……

第二百四十三章 贾元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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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一进入冷宫就见到了贾元春,她看起来是那么引人注目,那么安详宁静。

整个冷宫唯一的一束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脸色更加显得慈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来。

她就好像是九天上的菩萨一般,微笑着凝视着万丈红尘,俯视着芸芸众生。

只有彻底看透了人世的,大彻大悟的人才能在这里如此安详吧?

那么,贾元春是不是已经看透了世事?

她的心里已经再也没有牵挂了么?

她现在是为谁而活?又是为了谁而微笑呢?

莫小妹一时间有些恍惚,她怔怔地盯着独立在一线阳光下的贾元春。

她的笑容是如此恬美,她的目光温柔地盯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或许,她已经能够感觉到了小腹之中胎儿初次的胎动?已经能够感觉到小胎儿的心跳?

孕期的女人是最美的,最温柔的,最慈爱的!

贾元春的美貌和气质在此刻已经达到了顶峰!她放佛是一朵惊世的花朵,悄悄绽放在这阴森的冷宫之中。

她的头发乌黑油亮,她的皮肤润泽无比,她整个人都散发出圣洁的光芒。

冰凉刺骨的冷宫似乎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变得温和了一些,光亮了一些。

莫小妹痴痴望着元春,她曾经无数次猜想:这个艳压群芳选入皇宫的女子,究竟是怎么一番惊艳?

如今终于能够看到这个谜一般的贾府首艳,她立刻就被她的气质所倾倒。

莫小妹从没见到世间还有如此气质非凡的女子,她是如此绝世独立,她温柔的眼波微微流转,就已经看透了世间的纷繁复杂。

她站在你眼前,却又像是高高立在云端,让人不由得就生出顶礼膜拜的念头来。

无力是谁在她面前都不由自主地自惭形秽起来,她是那么圣洁,那么通透,能看穿你每一寸心机……

她就那么淡淡地站立在那里,荣辱不惊,似乎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撩动她的心弦……

除了她腹中的胎儿!

而这个胎儿,是注定不会出生的……

莫小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哀叹着贾元春矛盾重重的一生:她本是最通透的人,轻易就能看透虚华的表象,却要为了家族的利益进入这个名利场;

她本是最大度的人,却要为了全族的性命使尽心机与人厮杀;

如今,她最钟爱的孩子却又注定与她无缘……

谁又能知道,在她的波澜不惊的外表中,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谁又能知道,就在她到达人生巅峰的时刻,却是瞬间陨落的开端?

或许,她早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命运,早已看透了家族的命运,但是她不得不再次为之搏杀,奢望着能冲出一条血路!

她为之付出的却是再也无法重来的生命!

莫小妹痴痴呆想着,驻足不前。贾元春似乎感受到了她透过面纱的眼光。

于是,贾元春微微抬头,带着些许惊讶望了过来。

莫小妹微微点了点头,贾元春似乎更加惊讶了,但她即刻就明白了莫小妹的意思,微微一笑,又不着痕迹地摆了摆手。

“她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么?”这次轮到莫小妹惊讶万分。

她再次仔细打量着贾元春,贾元春却扭身走开了。她一边走,一边慢慢捶着自己的腰,一连捶了四次,一快三慢。

“这是什么意思?”莫小妹惊疑不定,贾元春却已经回到了屋子里不见了。

“这……”就在她还在沉思的时候,身边却有人低声笑问道:“姑娘,姑娘,刘答应的尸身已经放下来了,姑娘您快去给收拾收拾?”

“啊……我知道了……”莫小妹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只见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嬷嬷,正笑眯眯和她说话呢。

“嗯,好的,我知道了……”莫小妹低声答应着,跟着那位嬷嬷就往冷宫里数十间房屋中的一间走去。樱桃颤颤巍巍地跟着后面,还伸手拽着她的衣服。

嬷嬷把她们领到门口,就不肯再往前走了。她扭脸笑道:“姑娘,就在这里,你进去给她收拾收拾,也是怪可怜的!才得了皇上的宠幸就被,唉……”

嬷嬷叹息着远去了,莫小妹很想一把拉过她来仔细询问一番,可又一想到这可是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她也就忍住了。

等莫小妹推开房门,一股阴冷潮湿气连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急忙躲在一边,等着那腌臜气消散干净。

莫小妹虽然没有干过这一行,但她前世的一个好友恰巧就是在殡仪馆给死人化妆的,平时她没少听这位好友说殡仪馆里的事情。

这股难闻的气味,据说是“死气”。虽然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活人还是不要接触这股死气为妙,否则轻则连连走霉运,重则疾病连绵……

等屋里的气通得差不多了,莫小妹这才壮着胆子走了进去。一进屋就见屋里靠墙的炕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雪白的布单。

一看见刘答应的尸身,莫小妹莫名感觉浑身的不舒服。

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就好像动物看见同类的尸身同样会害怕,会嚎叫着逃走。

莫小妹此刻也恨不得嚎叫着逃走……可是她不能,她不能穿帮,否则她的命就没了……

“娘的,拼了!这个刘答应算什么?我自从来这里以后见过的死人还少么?比她惨的我见多了!”莫小妹咬着牙给自己打气,一边颤颤悠悠往炕跟前儿挪过去。

“姐姐,我怕,我真的好怕!”樱桃突然在后面低声哭道,着实把莫小妹吓了一大跳。

“你个小蹄子,收声!你这么突然一哭,我还以为是谁呢,吓死我了,快闭嘴!”莫小妹低声训斥道。

“我……”樱桃闭着眼睛捂着嘴,无声地哭了。

莫小妹此刻实在是顾不上这个小宫女,她咬着牙,在心里默默倒数了三声,然后一把掀开了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

“啊……”莫小妹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身后的樱桃已经惊呼一声昏倒在地上。

“你……”莫小妹一眼望见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刘答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二百四十四章 死于他杀,而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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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一掀开蒙着刘答应的白布,立刻就感觉情况有些不对。

眼前自缢身亡的刘答应并不是满脸惨白、吐着血红长舌头的吊死鬼模样……

她满脸青紫,双眼圆睁,嘴巴微张,角膜处一片通红……说实话,这副样子更恐怖。

“不对啊……怎么不像是自尽的模样呢?”莫小妹喃喃自语。

她把刘答应的脖颈露出来细看,果然有问题:

自尽后脖颈处的勒痕应该是中间深、两边浅的v形勒痕。

可刘答应颈部却是一圈整齐清晰的勒痕,都成了青紫色了……

很明显,刘答应是被人先行勒死后,再挂上房梁,伪装出自尽的现场。

莫小妹前世看过不少侦探节目,对这种小儿科的犯罪手法还是很清楚的。

“我去……”莫小妹有些头晕:这个皇宫果然恐怖。她刚来了一天不到,就已经知道两起命案了。

第一起是徐东来干的,他就断了一个被他收买的小太监的脖子。

第二起就是眼前这个,不知道被谁活活勒死的刘答应了。

她呆呆想了一会儿功夫,这才弯腰把木箱放在炕上打开,取出脂粉眉笔之类的东西,准备给刘答应上妆。

“管它谁杀了谁,管它谁被谁杀,横竖和我没有一毛钱关系”莫小妹心里想道。

都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中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当真比大海还深,若是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只有独善其身,不多事,不理事,这才是活得长久的秘诀。

她长叹了一口气,拿出脂粉开始给刘答应涂脂抹粉。

一刻钟以后,刘答应满脸的青紫被彻底掩盖住了,就连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紫色勒痕也被隐藏得不露一丝痕迹。

若说莫小妹的化妆技术,那可是历经多年打磨,炉火纯青的。

前世,每天都要花两三个小时在自己的脸上,她的化妆技术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如今,只剩下刘答应一双通红的眼睛需要处理了。刘答应现在满脸雪白,再配上这一堆瞪的比铜铃还大,通红通红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叫人毛骨悚然。

“唉……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你的命啊!你还是放心去吧!也省的活受罪!既然你阳寿已尽,还是快去阴间投胎吧,记得下辈子可别进宫了……”莫小妹叨叨咕咕地开始劝慰刘答应。

可惜她白费了无数吐沫,刘答应就是不肯闭上那双血红的眼睛……

“哎呦我去……”莫小妹心里有些发毛,她手掌使劲儿向下摩挲刘答应的眼皮,可还是徒劳无功。

“刘答应,你难道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你是不是想要报仇?”莫小妹问道。

刘答应瞪着红红的大眼,一动不动,死活就是不肯闭眼。

“这……”莫小妹又是犯愁又是害怕。

“我也不能帮你报仇啊……我可没那个本事……”莫小妹喃喃道。

她这话刚说完,刘答应的眼睛居然就闭上了。紧接着就听见“啪嗒”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我……”莫小妹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低头一瞧:只见地上掉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莫小妹感觉自己后背凉气直冒。

“我……我并没有答应给你报仇啊……你别误会……”莫小妹急忙解释,急出了一身冷汗。

人可以骗人,却不能骗鬼!

刘答应一动不动,血红的眼睛紧闭,她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好像是偷笑了一下。

“妈呀……”莫小妹吓得好悬瘫坐在地上,“你这是赖上我了是吧?你这不是坑我吗?我就是一个将将入宫的小宫女,连东南西北还分不清呢,拿什么给你报仇?”

“啪嗒……”又是一声响,地上又掉了一颗圆润的珠子,那是一颗淡蓝色的碧玺珠子,有葡萄大小,正在地上不住转动,散发出一阵珠光宝气。

先掉的是一块儿美玉,现在又掉下来一颗碧玺,无一不是珍贵的宝贝,这是从哪儿掉下来的?

莫小妹捡起地上的宝贝,既好奇又害怕地盯着眼前的刘答应。

她强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揭开了蒙着刘答应身子的白布。

入目处,莫小妹立刻就发现刘答应死死攥成拳头的双手。

“难道是从你手里掉出来的?你手里还有东西么?”她忍不住叨咕道。

她话音未落,刘答应的手居然缓缓张开了,手心儿里是一枚红宝石耳环,不是一对儿,而是一只!

“我……”莫小妹被眼前的事情吓得几乎要疯了……这件事儿未免也太灵异了。

这个刘答应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她怎么好像是能猜透自己的心思?

还有,她手里这只耳环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都和害她的人有关么?

正在莫小妹满心惊惧的时候,刘答应的眼角就有眼泪流了出来。

“我……”莫小妹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很明显,这位刘答应,这是赖上自己了。

“你……为什么要赖上我啊?”莫小妹无奈道。

刘答应自然不会回答,更不会动弹,她的眼泪越流越多,把才涂好的脂粉纷纷冲落,又露出青紫的脸来。

莫小妹看得既吃惊,又有些可怜她,忍不住低声道:“你可别哭了,我尽力帮你就是!”

她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再看刘答应的眼泪却立刻止住了。

这分明是在讹诈我啊!

莫小妹心里叫苦不迭,却也只得再次打开了木箱,重新给她涂脂抹粉。

“唉……算是我欠你的!我尽力而为吧!咱们先说好,我可没多大本事,就是一个小宫女而已,到时候要是不成,你可别怪我……”莫小妹手上忙着化妆,嘴也闲不住,一直叨叨咕咕和刘答应讲道理。

不一会儿功夫,莫小妹又把刘答应收拾妥当。

只见她面目红润,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安详地仿佛是睡着了一样。

此刻,莫小妹才终于看清这位刘答应的相貌:只见她身形娇小玲珑,面目甜美,是一个很招人怜爱的小女子。

想来她也是为了家族的命运,这才只身来到这处深宫。

只是没想到她刚刚受到皇上的垂怜,就被人动了手脚打入冷宫。

更不知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人,能把她这样一个娇媚可爱的小女子活活勒死……

二百四十五章 鬼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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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帮刘答应收拾好妆容,看着她娇小玲珑的可爱模样,莫小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把刘答应手心中的那一枚红宝石耳坠贴身收好,一并收好的还有那块美玉和蓝碧玺珠子。

这些东西都是刘答应死后也念念不忘的宝贝,看来它们必定有重大意义,容不得遗失。

莫小妹最后看了刘答应一眼,这才又叹了口气,把布单蒙好。

“姐姐……”就在她扭身要走的时候,樱桃却醒过来了,她一醒转过来就急忙抓住了小妹脚踝,哀哀出声。

“啊……”莫小妹冷不防被她吓了一大跳。

“你……醒过来了?感觉怎样?你还好吧?”莫小妹急忙弯腰去扶樱桃。

可怜的小樱桃此刻双腿还是发软打颤,就好像是一只刚刚出手的小鹿一般,不管怎么努力也是摇摇摆摆站立不稳。

“唉……你还真是胆小,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就在外边呆着别进来了……”莫小妹叹息道。

“真的?真的吗?”樱桃闻言喜极而泣。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莫小妹说道。

“谢谢……谢谢姐姐……姐姐的大恩大德……”樱桃满心感激,不住口称谢,说着说着她突然两眼一翻白向后就倒。

“我……我……你这是……”莫小妹措不及防差点儿被她带倒,急忙使劲儿扶着她往起拽。

不料,樱桃片刻间就清醒了过来,她一用力便自行站起,又伸手来扶莫小妹。

“谢谢姐姐!姐姐费心了!”樱桃开口说道。

“啊?”莫小妹一听樱桃开口说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声音,根本就不是樱桃的声音。

“你……你是谁……”莫小妹一声冷喝,急忙往后躲闪。

“姐姐,姐姐别怕……我是刘禅儿……”樱桃低声说道,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望着小妹。

“刘……难道……你是刘答应不成?”莫小妹惊问道。

“是……我正是刘答应……姐姐……你帮我申冤……”樱桃满脸是泪,双膝跪倒在小妹面前哀求不已。

“这……”莫小妹此刻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运道这么差,什么事儿都能碰到。

“借尸还魂”,或者是“鬼附身”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是很常见。

莫小妹却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尸体躺在一边儿,灵魂却寄居在别人的体内……此情此景,她只感觉到说不出的诡异。

“我……怎么帮你?”莫小妹磕磕巴巴问道:“到底是谁害的你?”

“是李贵人!是这个贱人!她假意和我好,却在背后害我!”刘禅儿恨恨说道。

“那……到底是谁……是谁……下狠手……勒死你的?”莫小妹犹豫着问道。

“是姓邱的侍卫,也就是李贵人都姘头!是他们一起害死了我!我做鬼也不饶他们!”刘禅儿厉声叫道。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听不明白……”莫小妹问道,难道说皇宫之中居然也会出现这种红杏出墙的风流韵事?

“哈哈哈……皇上是天下最大的傻子!他偏听偏信,被李贵人那贱人迷得神魂颠倒,连自己戴了绿帽子,做了活王八都不知道!真是解气啊!”刘禅儿忽然之间又哈哈大笑,看起来欢愉之至。

“你是说……李贵人偷汉子养男人?”莫小妹惊叫道。

“是!李贱人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什么龙种,是和那个姓邱的侍卫私通,怀了他的野种!”刘禅儿冷笑道。

“就算这是真的,咱们又有什么法子?只要皇上相信李贵人,谁也没办法,更何况我只是一介小小的宫女,皇宫里哪有我说话的份儿呀……”莫小妹愁道。

“哼!没关系!李贱人和那个姓邱的恋奸情热,她们每每深夜都在皇宫的御花园相会,你只要找人去那里抓人就对了!更何况这可是大功一件,你爱送谁就送谁了……”刘禅儿说道。

“嗯……好……这好办!”莫小妹点头道,她随即又问道:“那你身上的那些个东西又是什么?”

“那块玉佩和碧玺价值不菲,就送你做谢礼,至于那枚耳坠却是李贱人的,是她在害我的时候被我扯下来的……还望你得便的时候帮我申冤……”刘禅儿低声说道,眼光中的恳求之意再明显不过。

莫小妹低头微微一琢磨,便点头答应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那两件爱物还是让它们陪着你罢!我并不需要。再说若是我身上有你的东西,日后要是被人发现恐怕也说不清楚……”

说完,莫小妹便起身走到刘禅儿尸身前,掏出那枚碧玺珠子塞入她的口中,又把玉佩也塞入她手心,这才作罢。

身后,刘禅儿早就跪倒在地,伏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就再没有动静了。

莫小妹心知她魂魄已经散去,这才长出了口气,暗自琢磨道:这事儿说出去哪里有人会相信?可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看来人还是别做亏心事儿的好,要不然总会败露!

想那个李贵人此刻肯定得意非常。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被她害死的刘答应居然能借尸还魂,还把她的丑事儿都大白于天下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

莫小妹本来是不想卷入这场是非之中的,但是她一来可怜刘答应年纪幼小就被人谋害,心里很是可怜她。

二来,她一听到这件事情居然和李贵人有关,不由得就上了心:她好像听徐东来说过,贾元春被贬入冷宫,也是出于这位李贵人所赐。

因此,她便打算着想要把李贵人扳倒,或许还能间接推贾元春一把。

她偷偷看了樱桃片刻,只见樱桃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心知刘禅儿的魂魄确实已经离开,这才壮起胆子去扶樱桃。

“啊……姐姐……我……我刚才怎么了?”莫小妹的手刚碰到樱桃,她立刻便醒过来,目光中全是茫然。

“你现在感觉怎样?”莫小妹急忙问道。

“我就感觉脑子里空空的,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刚才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樱桃迷迷糊糊地问道,原来她对自己被附身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情。

“啊……没什么……”莫小妹急忙掩饰道:“你可能是太胆小了,刚才又被吓晕了!以后我再也不带你来了!咱们快走!快走!”

说完,她急忙扶着樱桃就往门外走。临走前,她忍不住又望了一眼蒙着白布的刘常在一眼。

她还是那么小的年纪,那么惹人恋爱的模样,怎么就……

皇宫里,女人的命还真是不值钱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混不好就挨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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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答应死不瞑目,魂魄附身在樱桃身上,大曝宫内的丑闻。

莫小妹答应给她复仇后,她这才含恨而去。

莫小妹这才扶着樱桃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她刚一出门,立刻就被数十个女人给围住了,有被贬的嫔妃、有宫女、嬷嬷、还有几个小太监。

方才送两人进屋的嬷嬷也在,她一见到两人,急忙靠过来问道:“姑娘,怎么这么久?”

“嬷嬷,这还久么?您没有见到刘答应的模样?满脸都是青紫色,那眼珠子里都是血……我费了好大劲才把粉抹匀呢!”

“啊……这么吓人啊……”围拢过来的众多女人都惊讶地大叫起来。

她们久居冷宫,不得允许不能出宫门,因此这种非正常死亡事件最能给她们刺激,还有说不出的愉悦。

“呀……真是可怕啊……”

“可不是,我以前可是见过温嫔被皇上赐三尺白绫,她吊死以后好可怖呢,满脸雪白,大红的舌头吐得那么长……”一个相貌秀美的女人说道。估计她以前也是某个宫中的小主,因此见识自然多一些。

“啊……真的吗?好吓人!”

“我记得温嫔原来很是受宠的呀!后来究竟为什么被赐死的?听说她死的时候脖子都快被勒断了,好惨……”

“我可是知道,你来,咱们去一边儿说去……”

众多冷宫中的女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她们个个表情兴奋,精神亢奋。

每一次冷宫中有人自裁,都变成了别人狂欢的节日。这种莫名其妙的欢愉气氛会一直持续到下一次非正常死亡事件发生……

莫小妹被她们吵得头疼,看见她们满脸的喜悦,心里更是极度不舒服,因此她分开众人就往外走。

几个小太监也在外面等候已久,他们一见到两人出来,早就匆匆开门走了进去。

不一刻功夫,几个小太监抬着刘答应的尸体匆匆走了出来。

“啊……来了!”

“来了,好惨啊!”

“是啊,好可怜!”

“呸!可怜什么?谁叫她整日间魅惑皇上,活该!”

一众女人见到刘答应的尸体,情绪彻底亢奋,另类的狂欢达到了顶峰……

莫小妹无言,她眼睁睁瞧着几个小太监把刘答应抬出了冷宫。

她终于自由了,不用再在皇宫里苦熬日月。可是这自由是用生命换来的!

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不见了!

宫里的这些个女人,只要一入宫门,就再也没有了自由。她们所有的亲情,所有尘世间的羁绊,都被这高高的宫墙阻断了。

除了死后,她们是不可能再出皇宫的……

莫小妹心中唏嘘,疾步就想走出冷宫。

突然,她感觉好像有两道目光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蓦然回头,莫小妹一眼便见到了贾元春。她远远地独立于冷宫的一个角落,正望着她微笑。

莫小妹微微颔首,贾元春的笑意更温柔了。她轻轻捶着自己的腰,一长三短……

这是小妹第二次见着她如此动作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冷宫人多眼杂,她不敢多停留,带着疑问,急冲冲就走出了冷宫。

贾元春微微一笑,扭身也回了屋子。

莫小妹扶着樱桃,两个人出了冷宫,钻入了冷宫旁的杨树林中。

太阳此刻已经高高升起,树林中被太阳照得一片温暖。

在这里,再也不闻冷宫中的喧嚣,难得是一片清净之地。

莫小妹靠在树干上喘气:这个樱桃看起来纤细瘦弱,怎么会这么重的?

樱桃也是扶着树干直吐气,满脸的惨白色还没有恢复过来,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恐。

“我说……樱桃……瞧你瘦骨嶙峋……怎么这么重……累死我了……你也太胆小了……”莫小妹一边喘气一边抱怨。

“姐姐……我……我……”樱桃也是喘得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她是因为害怕还是走得太急了。

“好了……好了……先歇歇再说……”莫小妹冲着樱桃摆摆手,靠着树干上闭目不语。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想:刘答应说的事情怎么办?若是如她所说,李贵人夜里还会去和情郎私会,那么应该找谁去捉奸呢?

这件事儿没有那么简单,弄好了就是大功一件;弄差了,那可就是窥探皇家隐私,说不准连命也没了……

这该找谁去办才好?

其实她也是想多了!整个皇宫之中,除了徐东来,她似乎还不认识别人……

那么只有和徐东来商量这件事情了。

还有,若是能把李贵人扳倒,贾元春能不能借势复位呢?

一想到贾元春,小妹又想起她的举动来。

一长三短,这是什么暗号么?

到底贾元春的意思是什么?

莫小妹闭着眼睛,脑子里想个不停,身上却渐渐暖和起来。

这一天的天气很不错,是冬日里少有的艳阳天。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林柔柔地洒落在身上,一会儿功夫身体就暖洋洋活泼起来。

樱桃那边也慢慢平复下来,惨白的小脸儿也逐渐有了血色。心里的阴霾也逐渐散去。

她抬头看了看日头,忙低声道:“姐姐,天快正午了呀,我还是回去准备午饭吧……”

这一番话,成功地把莫小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她们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方才又惊又怕忙碌了半天,这时候才觉得饥肠辘辘。

“好,咱们回去吧,去做点子饭吃。”莫小妹也急忙说道。

一提起吃饭来,她这才想起来厨房里只有些个粗米,连一根儿青菜都没有。

她便急忙问道:“樱桃,咱们怎么只有些个粗米?难道就没有青菜和肉吗?这些是自己去领呢,还是有人专门给送呢?”

樱桃一听便苦笑道:“姐姐,原本这些个吃食都是内务府的事情。可是他们怎么会管咱们?每个月给一袋米就算是大恩大德了,别的想也不用想了!”

莫小妹一听便问道:“那你以前在宫里头都吃什么?难道也是每天吃白饭,没有得菜么?”

樱桃回答道:“以前在珍贵妃宫里的时候,借着主子受宠,内务府和厨房自然不敢亏待主子,每日除了定例的饭菜?,额外还会多给许多。主子一个人哪儿能吃得了?自然都赏给我们了。另外珍贵妃的宫里还有小厨房,配给的各式米面自然很多,足够我们吃了……”

莫小妹越听越难受,忍不住长叹道:“唉……像我们这样的也只能吃点子白饭算了……看来在宫里混得不好,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

第二百四十七章 宫中的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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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问过樱桃才知道,宫里的各位主子的食物都是有定例的。

受皇上恩宠的,自然色色都是好的,就连最基本的吃食都是最上等的,量给得也足,甚至会多给不少吃食。

有些主子宫里还有小厨房,内务府会另外给送不少的米、面、肉、蛋……这样的主子吃得就更好,更精细了。

那些个不得宠的主子,每日的饭菜都是严格按照定例给送的,绝对不会多出一粒米、一根菜……。

有很多时候,她们这些不受宠的主子的饭菜都会被减量,甚至会是残汤冷炙也不稀罕。

至于他们这些个宫女们,跟对了主子自然吃香喝辣,跟错了主子也会挨饿受冻。

像莫小妹这种在宫内无权无势又没有靠山的小宫女,能够活着不被饿死就算不错了。

不知底细的外人都说皇宫是天下最富贵的地方,只要进了宫就等于是掉进福窝里了。

就算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相信皇宫里居然还会吃不饱饭!

实际上,吃不饱算什么?皇宫中最底层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被饿死的也不在少数!

这才是真正的皇宫:有穷凶极奢的富贵逼人,更有饥寒交迫的底层贫民。

“吃不上菜吃不上肉,这可是个大问题!”莫小妹前世就是吃货一枚,对美味的追求孜孜不倦。如今让她光吃白米饭,还不直接如要了她的命呢。

“樱桃,咱们能不能拿银子买好吃的?”莫小妹问道。

“啊……这个,我不知道啊,我每个月的月份钱很少,没有钱给内务府和厨房的人……”樱桃回答道。

她每个月只有五百个铜钱的月例,还得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真的是没有多余的钱贿赂内外府。

况且,内务府和厨房都是皇宫内的肥差,也看不上她那点子钱。

“我有钱啊……我给你钱,你去疏通,好不好?”莫小妹问道。

“姐姐有钱?”樱桃惊讶道:“姐姐若是有钱那就好办了,在宫里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儿!”

“那就好了,等我一回去就拿钱给你,你去找人弄点子肉和青菜回来!”莫小妹高兴地叫道。若是吃饭的问题能解决了,她也就不觉得宫里头有多困苦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踩着厚厚的一层落叶往自己的小屋子里走去。

这些落叶不知道积了多少年,层层叠叠厚不知有几尺,踩上去哗啦啦直响,松软无比。

她们住的小屋子距离冷宫很近。不多一会儿功夫,两人就走出了杨树林,来到屋子跟前。

莫小妹一推开房门就发现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放了许多东西。地上、床上、桌子上放得满满登登。

莫小妹又惊又喜,急忙一样样细看:两床厚厚的被褥,几套崭新的宫装,一大包子茶叶,一大包肉脯,还有许多果脯、干果……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哇……这是谁送过来的?”樱桃也是惊喜万分,仔细摸着一件件东西。

“徐东来……一定是这小子!”莫小妹心里一阵阵温暖。

两个人急忙把东西归置好,小小的屋子里立刻就变得拥挤温暖起来。

这徐东来还真是心细,但凡是日常所需之物无不齐备。

“姐姐,这到底是谁送来的东西?她可真是个大好人!”樱桃惊讶着赞叹道。

“管它谁送的,咱们用就是了!”莫小妹笑嘻嘻说道。

“也是,既然放在这屋子里,想来是给姐姐的!”樱桃笑着,紧接又说道:“姐姐,我去厨房做饭,姐姐你好好歇着!”

莫小妹点点头,她看着摆放了一屋子的东西,心里极是舒畅,随手拿个一包肉脯就往嘴里放。

“啊!好吃!香啊!”莫小妹忍不住赞叹,心里对徐东来更是感激了。

“啊……”正在莫小妹悠哉美哉的时候,厨房里传来樱桃的叫声。

莫小妹打了个机灵,跳起来就往厨房跑。

厨房里也是堆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粳米、白面、风干的鹿腿、腊肉、风兔……小小的厨房也堆的满满登登。

最引人注意的是两大筐木炭,有了它,皇宫的漫漫长夜就不那么清冷了。

此外,厨房的桌子上还摆着两个汤婆子,几本书,还有一些个针线之类的东西……

“这个家伙……”莫小妹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她和徐东来也就见过两次面,没想到这个家伙还真把她这个姐姐当回事!

“姐姐……这里也有好多东西……咱们吃饭不用愁了……”樱桃惊喜叫道。

“是谁?是谁这么好心?”她赞叹不已,欢呼雀跃。

“管他是谁?既然拿过来了,咱们就吃它就是!”莫小妹笑眯眯说道。

二人又是一阵忙乱,这才把这许多东西归置利索。小小的厨房顿时也被填得满当。

“姐姐,你快去歇着,我这就烧水做饭!”樱桃欢喜道。

“好啊,你做得饭狠香,你就忙吧,我也不给你添乱了!”小妹笑嘻嘻退出了厨房。

窗外日头正到中天,她眯眼看着耀眼的阳光,感受着身上的暖融融的温度,忽然感觉这个皇宫也不是那么恐怖,因为这里还有关心她的人……

樱桃的手艺果然不错,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醉人的香气。

莫小妹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数次跑到厨房里查看。

樱桃乐得抿嘴偷笑,把刚刚出锅的菜肴端上了桌子,莫小妹早就循着香味窜了过去,拿起筷子就尝了一口。

“香啊!好香!真是好吃!”莫小妹嘴里含着食物含含混混地说道。

从昨天夜里进宫开始到现在,莫小妹一直在惊魂之中度过。

直到此刻,她这口美味入肚,她的心才终于安定了下来,感觉自己还是在好好地活着。

美味的食物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功效,它能让你最直接地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以最温柔的方式提醒你,你还活着。

正因为你活着,所以才能品尝到如此的美味。而生活正是因为有这些美味的存在才变得那么美好,才值得你温柔以对。

莫小妹现在就是这种情况,她饱饱地吃了一顿美味后,忽然发现宫里的生活也可以变得很美好,只要你肯用心。

樱桃显然心情也很不错,她一张小脸吃得通红,还真的是很像一颗红彤彤的樱桃。

“呃……”她打了一个饱嗝儿,笑眯眯问道:“姐姐,咱们晚上吃什么?”

第二百四十八章 鬼神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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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生活很悠闲,宫里的女人除了在夜幕来临的时候翘首企盼皇上的恩泽外,其余时间都是在无所事事中打发。

莫小妹根本用不着和皇上打交道,所以她更加悠闲。

她的任务就是为宫里死去的女人梳妆打扮,而宫里是不会每天都死人的,所以她更加清闲。

中午进过美味后,莫小妹和樱桃两人一人一杯香茶,悠哉悠哉地坐在炕上打发时光。

太阳照得正好,温暖的阳光斜斜透进窗户纸,柔柔地洒在两人身上,惬意无限。

“樱桃,你在宫里待了几年了?”莫小妹轻轻吹开杯中的茶叶,小小啄了一口。

“姐姐,我已经入宫三年了。”樱桃笑眯眯回答,她精致的小脸儿微微有些泛红,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无比可爱。

“你一进宫就是在珍贵妃跟前伺候么?”莫小妹接着问道。

“是啊……我一进宫就被分在珍贵妃宫里。不过她那时候还不是贵妃,只是个贵人呢。”樱桃笑眯眯回答道。

“哦?那就是说珍贵人不到三年时间就从贵人升到了贵妃?她可真是颇得盛宠啊!”莫小妹笑道。

“是,贵妃娘娘生得极好,一入宫就封了贵人。且贵妃娘娘母家的哥哥骁勇善战,在边疆屡立奇功。皇上感念娘娘一家为国捐躯,马革裹尸,因此皇上对娘娘极是宠溺,连连升级。”

莫小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珍贵妃娘娘是因为娘家有用,所以才得此盛宠。

“听说最近有一个李贵人颇得盛宠,不知妹妹可听说过?”莫小妹喝了一口香茶,问起了李贵人的事情。

“姐姐说的是最近风头甚劲的李贵人?我并没有见过她,只是听娘娘背过人骂她骂得很难听……”樱桃说道。

“那李贵人又是什么来头?不仅能把贤德妃娘娘给拉下马,还能让珍贵妃颇有微词……”莫小妹现在对这个李贵人很感兴趣。

她既然决定要对李贵人下手,当然要多了解她一些。

这个女人应该是疯了,不光敢和侍卫私通,而且下手极狠,能活活把刘答应勒死……

她恐怕不会知道,刘答应含冤而死,居然能鬼附身告状……

“李贵人?虽然我们见过她,但是听人说她长得极美,又天生媚骨,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宫里的女人都对她恨得牙根痒痒。她仗着皇上对她宠爱,很是横行霸道。珍贵妃娘娘提起她来也是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樱桃小声说道。

“她母家呢?是不是像珍贵妃一样,颇得皇上倚重?”莫小妹问道。

“她母家?哼!”樱桃冷哼一声说道:“听说她父亲不过是京城小小五品文官,她还有几个兄弟,听说也都是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哦……原来如此,那她可真是自己作死!既没有后台,也没有德行,也敢在宫里张牙舞爪?你看着吧,她得意不了几天,宫里的女人哪一个是简单的?哪个不是国色天香,哪个不是后台强大?大家不过因为皇上对她宠爱,所以一时都没有动作而已……”莫小妹也冷笑道。

“姐姐说得不错!”樱桃立刻接道:“珍贵妃也是这样说呢。还是她只是手里没有李贵人的把柄,否则一定要把她按进地狱里头去,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原来如此!

莫小妹心里即刻就有了底。既然这么多人想要李贵人的命,那她就顺水推舟,一来能帮刘答应复仇,二来也能帮贾元春。

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儿!

只是有一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徐东来,和他商量商量。

这件事情倒也不用着急,看贾元春的样子,再坚持几天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一想到贾元春,莫小妹又响起她递给自己的暗号,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暗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是在定两人偷偷相见的时辰?

一长三短,一长三短,一长三短……这究竟是什么时辰?

不是莫小妹笨,她自从穿越过来,看时间都是大致估摸,根本就没有精确的时间。

这个年代倒是有西洋进口的钟表,可是那都是极富贵的人家才有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有?

好像王熙凤的屋子来就有一架坐钟,大家都叫它“自鸣钟”。

“樱桃,宫里头看时间怎么看啊?”莫小妹忍不住问道。

“看时间?”樱桃说道;“每个宫里头都有自鸣钟啊!”

“那咱们可没有那东西,怎么办?”莫小妹问道。

“不是还有打更的么?白天看日头,夜里有打更的啊!”樱桃心里很奇怪,这位姐姐好像进宫很久了吧,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莫小妹一眼看出她的疑惑,忙笑道:“妹妹,我以前都是一个人住,早早就歇下了,哪里注意过这些事情?再说我这里偏僻,别人都害怕,谁能跑到我这里来?你还是第一个住进来的呢。”

樱桃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忙点点头,低声道:“姐姐不说我还忘了,咱们这里确实没人敢来。以前我每次都绕道儿走,三年了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呢。只觉得这里阴气森森,好怕人……”

她说到这里,这才猛然醒悟说错了话,急忙捂嘴不迭。

莫小妹见了便笑道:“没事儿,不怪你说,这里当真是阴气太重。每到夜里,外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来回走动,有时候还会敲门摇窗。你习惯了就好。”

“啊……姐姐,你不要说了……”樱桃被吓得尖声叫道。

“姐姐,真的吗?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在这里?”

“是,不过你别害怕,她们一般也不会害人的,别怕……”

莫小妹越说,樱桃越害怕。她一把拉住小妹的衣襟,颤抖着叫道:“姐姐,那可怎么办?它们会不会跑进屋子里来?”

莫小妹腹内暗笑,嘴里安慰她道:“不要紧,她们也就是在屋子外头转一转,倒倒乱,从来也没有进来过屋子,你别害怕。只要你晚上早点睡,她们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只不过你若是听见什么动静,千万别说话,我去应付就好了!”

“她们?她们到底是什么?是鬼吗?姐姐你不害怕么?”樱桃颤声问道。

“她们不过是宫里这些年含冤而死,却又死不瞑目,不肯去投胎的女人,经常会来找我诉苦,你要不要见见?”莫小妹越编越离谱,无非是想要吓住樱桃,以免她日后发现自己的秘密。

宫里这些女人心底狠辣,往往出手就会要人命,因此她们都很相信鬼神之说,对佛教极是虔诚,希冀佛珠祖能原谅她们满身的罪孽。

樱桃虽然干干净净,没有做过什么害人的事儿,但她深受宫中各位女主影响,很是相信鬼神。

莫小妹这番话可是把她吓得要死。日后果然夜夜早睡,一点儿也没有发现小妹的秘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胆小鬼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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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鬼话连篇,把小宫女樱桃几乎吓死。

她还没敢告诉樱桃,刘答应曾经附身在她身上的事情,否则她会更害怕。

瞎说了半天,到最后莫小妹自己也感觉有些害怕,这才闭嘴不再提。

“樱桃,那个要是打更的时候,一长三短是什么意思?”莫小妹问道。

“啊……一长三短?”樱桃一边琢磨一面用用纤细的手指敲打着炕桌面。

一长三短,蓬……蓬蓬蓬。

莫小妹听见了,忙点头:“对的,对的,就是这个动静。”

樱桃便笑道:“这是四更天啊,一长三短就是四更天。”

“哦,原来如此,原来贾元春是约自己四更天去冷宫会面!”莫小妹这才恍然大悟。

“好,我知道了!”莫小妹笑眯眯说道:“对了,你可曾认识宫里的贤德妃娘娘?”

“贤德妃娘娘?她不是在冷宫里么?咱们上午去冷宫,在墙角儿晒太阳的就是她啊!”樱桃回答。

“是吗?那个居然就是贤德妃娘娘?她怎么会去冷宫呢?”莫小妹装模作样问道。

“我听说这都是因为李贵人,她先是说贤德妃娘娘腹内的胎儿和她的双胎犯冲。后来又说贤德妃娘娘母家仗势欺人……皇上一怒之下就把娘娘打入冷宫。”

“哦,这个李贵人还真是厉害,怎么就害了这么多人?不是说刘答应也是被她弄入冷宫?结果害得她上吊自尽了……”莫小妹冷声说道。

“还不是因为她腹中的龙凤双胎?太后娘娘说这是天降祥瑞,皇上也很看重,所以一切都由着她折腾。”

“唉,她还真是恃宠而骄,迟早有她倒霉的一天。”莫小妹冷声道。

“可是呢,珍贵妃都说过,在宫里一定要学会给自己留后路,若是趁着皇上喜欢兴头得太过了,往往失宠之日便是命丧之时!宫里头这些个主子每一个是心慈手软的,只要动手必定会把人往死里整!”樱桃小声儿说道。

两人一下午清闲,说说笑笑间,时间很快就溜过去了。只见窗外日头西斜,天色暗淡,冷风就呼呼地刮了起来。

“呀!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樱桃听见外头风响,抬头看了看便惊讶叫道。

“这时间过得可真是快!”莫小妹也惊讶道。

“我要去做晚饭了。”樱桃叫了一声就跳下炕,踢踏着鞋就往外跑。

“你着什么急?”莫小妹也起身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道:“现在时间还早呢,坐了一下午,肚子也不饿……”

“还是早点吃饭早点儿收拾好睡吧!”樱桃眼神中带着惊惧说道。

莫小妹这才猛然想起他自己吓唬这个小宫女的事情。

看来这小丫头还当真了!她心中暗笑,忙摆摆手道:“你说得也对,快去吧!省的天黑了那些个怨魂出来!”

樱桃闻言更是吓得一哆嗦,飞也似地跑去厨房忙活去了。

她胆子虽小,可这做饭的本事可也不小!不多会儿功夫,樱桃便熬好了一小锅肉松粥,闻起来香气扑鼻,另外还有一小碟子咸菜。

这晚餐虽然简单,吃进肚子里却暖融融的甚是舒服。在这皇宫之中能有这么一顿晚饭,可也说得上温馨之至了。

樱桃“呼噜呼噜”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看着莫小妹不语。

虽然她嘴里没有催促,但眼神中却是充满了焦急。

莫小妹心知她是想早点收拾了好睡觉,恐怕有鬼来寻她。

小妹心里好笑,忙安慰道:“樱桃,不怕的,你没有害过人,鬼魂好好的找你做什么?”

她越是这样说,樱桃心里反而越是害怕,紧张得哆嗦个不停,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架。

“你也别傻坐着等了,先去点个火盆放屋子里。看这风大,夜里一定冷。你再烧些水咱们洗漱,再灌上汤婆子,夜里也暖和些。”

“哦,好,我知道了!”樱桃这才急忙起身忙活。

小妹便微笑问道:“樱桃,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和我一起给死尸化妆?”

“啊……给死人化妆?”樱桃闻言一个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炭盆儿扔掉。

她哭丧着问道:“姐姐,你说什么?你要我去给死尸化妆?我能不能不去啊?我求你了,我每天这样伺候姐姐不是很好么?你不要叫我去见死人好不好?我求你了……”

樱桃这番话说得极为凄惨,两滴大大的泪珠儿挂在睫毛上晃悠,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你若是真害怕就算了!每次你就跟着我去,给我把门算了!”莫小妹无奈道。

“真的?谢谢姐姐,谢谢姐姐,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姐姐的大恩!”樱桃喜极而泣。

莫小妹微笑不语,其实她也真不想带这么一个累赘在身边,这样更好。

等到两人终于忙乱完收拾好,天色已经大黑下来,寒风四起,气温骤降。

她们两人的小屋子里摆着炭盆,新新的棉被又厚又暖和,且被窝里还塞着汤婆子,两人惹得满脸微红,一点儿也不觉严寒之苦。

两人吹灭油灯,摸黑躺在炕上听外头寒风呼啸。那冷风不住往门上、窗上扑,门窗就扑拉拉直响,吓得樱桃一身一身的汗。她索性把头蒙在被窝里打哆嗦。

可是被子里到底太闷,樱桃不一时就钻了出来,轻轻推了推莫小妹,问道:“姐姐,你听那门窗乱响,是不是有鬼出来了?”

莫小妹见她被吓得这么惨,心里倒后悔起来不该吓唬她,急忙又安慰了她半天。

可是,樱桃此时怎么会相信?恰巧这时候不远处的冷宫之中又有人长声惨叫。

这叫声被寒风吹送过来,更觉凄厉惨痛,连莫小妹都听得心惊,更不用说是樱桃了。

她立刻又缩回了被窝中,身子筛糠般哆嗦不停。

莫小妹仔细听了半天,只听那惨叫声时有时无,恐怕是冷宫中的哪位女子正备受折磨。

这是冷宫中常有的事情。某位宫嫔上位时太过张狂,把人往死里得罪。

只有有朝一日她落魄了,被打入冷宫了,自然会有人来日夜折磨她,叫她生不如死。

莫小妹听着越来越惨的叫声,心里慢慢凉透了。

这皇宫白日还好,如同人家仙境。可是一到入夜,它又会成为人间地狱。

正在她出神的时候,突然一阵清晰的敲门声传来……

第二百五十章 深宫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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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夜里的皇宫恍如人间的地狱!

有帝王恩宠的女子,正在灯火辉煌的宫中,使出浑身解数讨帝王的欢喜,以期更多的宠幸。

没有盼到帝王来临的女子则独守深宫,在一片凄冷暗淡中含怨苦熬,只等到红烛烧干,东方大亮后,才能换来倦极而眠。

她们虽然心中愤然不平,虽然满是怨恨,但是和冷宫中的女子比较,简直就是在天堂中一般。

冷宫之中,每每到深夜,总有某个女人会被人凌虐。

她们上位的时候太过张扬,下位了自然备受折磨。

来凌辱折磨她们的往往是小太监,因为他们更加心狠手辣,想出的法子也更加匪夷所思。

有时候,他们的主子也会跟过来一泄私愤。

被凌虐的女子最是可怜,她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世间居然还有这种残酷的刑法,更不会想到自己会亲自品尝这种滋味。

她们痛不欲生地惨叫着,把一座庄严肃穆的皇宫生生变成了修罗场。

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秘密,但是没有一个人会出来干预。

皇上皇后自然也知道,但他们也是置若罔闻。

被打入冷宫的女子,母家早已失势,这种家族中的女儿,就是被凌虐致死也没人过问……

莫小妹和樱桃被这惨叫声吓得瑟瑟发抖,恰巧这时候有人敲起了她们的窗子。

“嘣嘣嘣……蹦蹦蹦……”这声音清晰而惊心动魄。

“姐姐……”樱桃惨叫道:“是不是有鬼来找你了……”

莫小妹颤声道:“恐怕是……我要出去看看……”

樱桃一听立刻低声惨叫:“姐姐……别去……我怕……”

莫小妹忙低声安慰道:“不怕,我去了她就不会来找你了,否则她万一跑进来就糟了……”

樱桃更是被吓得浑身发抖,她不想让小妹出去,可是又怕“鬼”进来……

正在她犹豫纠结的时候,莫小妹已经穿衣下炕了。

“你悄悄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声,小心让鬼听见了……这里一直就我一个人,我怕她们知道有陌生人了,会不高兴……”莫小妹低声嘱咐道。

“好的……好……”樱桃吓得浑身乱战,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紧紧闭着眼睛,连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那我出去看看是哪个含冤的宫人……”莫小妹说完便摸黑去开了门,一闪身就出去了。

樱桃见屋里一片漆黑,屋外头门窗大树,甚至连房顶上到处都是哗啦啦山响,把她吓得一把蒙住了头,一边抖一边哭。

莫小妹闪身出门,反手带好房门。只见屋外窗下站着一个浑身黑衣的人。

他的头发衣服被寒风吹得乱飞,一张俊脸白光光的却是显眼。正是徐东来。

东来一见莫小妹出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在夜色中分外明显。

莫小妹忍着笑,忙摆手示意他去厨房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小妹点亮了油灯。昏黄暗的灯光下只见徐东来满脸顽皮的神色,正笑嘻嘻看着莫小妹。

“喂!你怎么偷偷跑出来啦?你那主子不用你伺候么?”莫小妹压低声音悄声问道。

“不用,今儿个夜里皇上去了李贵人那里,珍贵妃乱发了一顿脾气,已经睡下了。自有其它人伺候呢。”徐东来也小声儿回答。

“那个小宫女还行?给你送来的东西如何?”东来接着又笑问道。

“樱桃?她还好,就是胆子太小了。不过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不会打搅我的事儿。那些个东西很好啊,谢谢你啦,宝宝!”莫小妹笑着回答。

徐东来点点头,又从怀里拽出一块丝绸来递给莫小妹。

莫小妹疑惑着接过来,问道:“这又是什么?”

徐东来笑道:“你自己打开看看就知道啦!”

莫小妹听说,忙凑近灯影儿,把叠的整整齐齐的丝绸打开。原来丝绸的里面是用毛笔画的一张俯瞰图。

只见那上面画的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宫殿,每个宫殿都有细小的毛笔字标注得清清楚楚:宫殿名称,所住何人……

宫殿轮廓倒是画得笔直有序,只是那些小子写得实在是难看……真不知写字的人有多大的勇气,能撑着写出如需多难看的毛笔字来……

莫小妹见过东来奇丑无比的书法,知道这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都是出自他的手法。看着这费劲心血的“皇宫鸟瞰图”,莫小妹眼眶有些湿润了。

“宝宝……你……多谢你费了这么大力气……宝宝……”莫小妹有些哽咽,她含泪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徐东来的脸蛋儿。

他的脸蛋儿依然是光滑细腻,莫小妹忍不住又想着要掐几下,终还是舍不得下手……

“姐姐,这是整个皇宫的地图。大致就是这样子了。你好好看看,用心记住!要不然你出了这里就会迷路,那可就要惹人生疑了!”他笑嘻嘻说道。

“宝宝,谢谢你!”莫小妹凝视着他,低声说道。

“嗨!咱们姐弟两个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话?”徐东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瞧着莫小妹只是傻笑。

这一刻,莫小妹胸中热流涌动。从这一刻开始,她把徐东来当做亲人对待。

也许他接近自己还有其它的目的,也许他动机不纯,也许他只不过是想利用自己!

这皇宫之中太复杂了!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人和人之间无非就是互相利用,互相踩踏着向上爬!

莫小妹对此深知不疑。

但是,她愿意无条件接受这个弟弟。

她愿意相信:即使是在这个人性崩溃的皇宫中,也会有美好的东西存在,也会有微弱的人性之光在闪烁。

从此以后,眼前这个笑嘻嘻的漂亮小男孩就是她的亲弟弟。

“宝宝,你自己要小心,别被人发现了!”莫小妹低声嘱咐。

徐东来为人伶俐通透,从小妹这短短一句话中已经听出了许多。

这口吻,这神情,是他小时候,他的亲生姐姐才会有的。

“姐姐,不要紧!我很小心!再说,你忘记了,我还有功夫么?”徐东来低声回答。

莫小妹也是心思机敏的聪明人,她自然能听得出,能看见,能感觉到,徐东来这家伙是真心拿自己当姐姐了。

她亲昵地拍了拍东来的肩膀,微笑着嘱咐道:“那你也要更加小心才好!”

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在这个深宫中一个偷渡入皇宫的小宫女,一个身负重任的小太监,结为姐弟。

第二百五十一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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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的长相、举止像极了徐东来早已去世的姐姐。

因此他初见莫小妹时,心里已经把她当成了姐姐,对她极为关爱照顾。

莫小妹感激涕零,不由自主就把这个身世可怜的小男孩当做亲弟弟。

二人心照不宣,不需要言语挑明,更不需要焚香告天,彼此已经视对方为世上最亲密的亲人。

莫小妹早就等着徐东来,今夜遇见他过来,急忙把刘答应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什么?鬼附身?鬼告状?”徐东来听得目瞪口呆。

他是学武之人,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听了莫小妹的讲述,他的三观有些动摇了:或许世上还真有这种事儿?

“那个刘答应果真是被人勒死的?她真的还魂了?”徐东来瞪着眼睛问道。

“是!要不然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秘闻?”莫小妹低声道。

“那么姐姐的意思是……”徐东来问道。虽然他一听这些话,就知道里头大有文章可做,大有利益可图,但他还是要看莫小妹的意思再行动。

“我的意思就是把这件事情拜托给你,你看着办。最好是能扳倒那个李贵人,把贾元春从冷宫接出来。”莫小妹说道。

徐东来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便抬头笑道:“珍贵妃日夜想要抓李贵人的把柄!如今这可是好了。她若是知道了这个事情,不得高兴死了?”

莫小妹低声道:“宫里的女人为了利益不顾一切,你可千万想周全了再行动,可不敢把自己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东来笑道:“姐姐,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那个珍贵妃如今正在兴头上,皇帝对她兄弟多有倚重,一切有她出面自然没事儿!”

莫小妹便问道:“那珍贵妃为人如何?可值得信任么?”

徐东来道:“没事儿,她后台硬,长得好,且为人聪敏,出手狠辣……对自己人却还算不错。”

莫小妹点头道:“那你也千万小心。虽说你如今被她信任,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你原来是在东皇宫里,这件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万一有个什么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徐东来点头道:“我省得,自然会多加小心。你放心。”

二人低声商量了一阵,莫小妹便把夜里要去见贾元春的事情说了。

徐东来一听便皱眉道:“姐姐,如今皇上对贾家越来越厌恶,已经开始动手了。这不是前些日子才收拾了史家?你入宫来虽说是为了她而来,但是你也少接触贾元春为妙。”

莫小妹点头不语,东来便又道:“姐姐你莫不是怕贾家会对你不利?这不妨事儿!他们家如今已经是没牙的老虎,有兄弟我在,他们不敢怎样!”

莫小妹听了便摇头笑道:“没事!不怕,我心里自有谋算。何况我也只是可怜贾元春,这才想帮帮她!”

徐东来这才点头,又嘱咐了半日。莫小妹便笑道:“好啦,我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还不知轻重?你自己多加小心才是!”

说完,她便从怀中掏出一枚红宝石耳坠递给东来,道:“这是刘答应临死时把李贵人的耳坠给拽下来了,也算是个物证,你先拿过去,日后肯定有用。”

徐东来伸手接过,两人低声又说了几句话,小妹便催促他快走,以免珍贵妃那边儿有事儿。

他答应了一声,悄然出了厨房门,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中。

这时候风更大了,整片皇宫都被寒风吹得呜呜作响,一座座怪兽般的宫殿盘踞在夜色之中。白日里辉煌壮丽的皇宫变成了一片鬼域。

莫小妹缩着脖子跑回了屋子里。才进屋就听樱桃一声尖叫,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是谁?是谁进来了?”

莫小妹见她吓成这样,心里忍不住好笑,忙安慰道:“樱桃,别怕,是我!你怎么还没睡呢?”

樱桃颤声道:“姐姐,你不在,我好害怕……睡不着……”

莫小妹合衣上了床,躺在樱桃身边,低声道:“别怕,快睡吧!我出去到处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冤魂野鬼,你快点睡吧,睡着了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樱桃闻言心里才踏实一些。因为身边又躺着莫小妹,她更加放心。见到莫小妹并不脱衣服,她便低声问道:“姐姐,你不睡么?”

莫小妹笑道:“你快睡吧,我帮你看着点那些脏东西,万一有个什么东西来了,我好帮你去撵走!”

樱桃听了更加放心,不一会儿功夫就沉沉睡熟了。

莫小妹躺在床上却睡意全无,一直惦记着和贾元春见面的事情。她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顶,耳朵里听着窗外呼嚎的寒风,在无尽的夜色中等待着。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她不知在黑夜中熬了有多久,终于隐约听见寒风中打更的声音。

梆……梆梆梆

梆……梆梆梆

梆……梆梆梆

莫小妹心里一惊,忍不住有些紧张。她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樱桃:她正在熟睡之中,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她悄悄起身下了床,轻轻披上了那件黑色的外套、放下了面纱,一闪身就走了出去。

屋外头冷得刺骨,寒风卷起树林中的落叶四处飞扬。今夜的月色暗淡,天地间一片惨然。

冷宫中的女子哭喊声已经不再可闻,皇宫之中一片死寂。

莫小妹闪身钻入了杨树林,脚底下沉积已久的树叶四处纷飞,头顶上是空荡荡的树枝被风吹得乱响。

她一身黑衣,黑纱遮面,仿佛一个幽灵般快速穿过树林,来到了冷宫前。

冷宫四周一片漆黑,莫小妹忍着心中的骇怕,摸索着来到了冷宫门前。

冷宫的门冰冷异常。她轻轻推了推宫门,宫门蓦然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吓得小妹一个哆嗦。

她急忙往门旁边一闪身,不料一个身影却悄无声息地闪出宫门。

这人一出来便四处张望,模糊中看去正是贾元春。

“娘娘,娘娘,我在这里……”莫小妹急忙闪身出来,轻声呼唤。

“啊……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贾元春捂着小腹慢慢挪步。

“娘娘,小心!”莫小妹一声低呼,急忙跳过去,一把扶住了她。

贾元春的手冷如寒冰,莫小妹失声叫道:“娘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贾元春没有回答,她一双闪闪发光的眸子满是感激地盯着莫小妹,双手一翻便握住了她的手臂,低声道:“我等了许久,终于还是等到你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皇宫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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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自从把抱琴送出宫去,就一直在苦等家族都消息。

可是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她始终也盼不到家族的任何信息。

一转眼就是两个月过去了,她没有听到家族的讯息,却听到史家被抄家的传闻。

贾元春的心立刻就凉透了!

四大家族,贾、王、史、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上已经耐不住性子,要对四大家族下手了。

贾元春彷徨无策。

她身怀有孕的消息已经报上去,传遍了整个皇宫,但是她没有一直也没有见到过皇上的身影。

元春的一颗心沉入了谷底:难道贾家的败势再也不可挽回了么?

皇后倒是照例派人送来各式补品,吩咐她好好在宫中静养,等待麟儿降生。

就在她刚刚有孕不久,万喜宫的李贵人也传出喜讯,偏偏她怀的还是龙凤胎。

一时间李贵人风头大盛,在宫中无人敢惹。

贾元春本来就是内敛的性格,自然更加不会去惹这位当红的贵人。可是她家族不争气,偏偏贾琏和李贵人的兄弟坐在一起吃酒,得罪了他。

李贵人得知后,便在皇上跟前撒娇,皇上平素很是喜欢李贵人的美貌娇俏。

况且,这位李贵人另有本领,在床笫间极能愉悦皇上。

再加上皇上近日对贾府愈加厌恶,索性就找了个由头发作了贾元春。

可怜这位贤德妃娘娘,平白无故就被打入冷宫。幸亏她本性豁达,又是能看透世事的聪明人。

她在冷宫中虽然每日供给大不如前,但因着她有身孕,倒也能吃饱穿暖。她反倒觉得在冷宫中活得轻松些,少了多少勾心斗角!

但是,她在内心深处还是无比惦念着贾府,惦念着家中父母兄妹的安危……

如今这天是马上就要变了,可是家中的一众亲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还在频繁试探皇上的底线……

皇上内心中对她们贾家已经是深恶痛绝了!

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动史家了;

也不会在她身怀龙种的时候,还能把她打入冷宫!

这是彻底放弃了她,放弃了她腹中的孩子!

每每想到这些,她都日夜忧愁,无法入眠。可家中的亲人们,还是不能自知……

她不知道一味沉迷于享乐中的诸人,究竟怎么才能幡然醒悟,难道非要等到刀落在脖子上才肯回头么?

她就这么日夜煎熬着,每天夜里只有在倦极的时候,才能稍微眯一会儿。

表面上看起来,她一片云淡风轻,实则她的内心中没有一刻不是骇浪滔天!

皇宫里每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会让她如坐针毡,每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她都吓得瑟瑟发抖。

这种煎熬于平常人来讲都是难熬,何况她这么一个孕妇呢?

如今,她每每感到小腹不适。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即将要离她而去了。

虽然她明知道这个孩子终是保不住的,但她内心中还是说不出的伤痛……

当日她穷尽心机,这才强要上了这个孩子,本意是想让皇上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暂缓处置贾家。

她做到了!

皇上暂时没有动贾家!

未此,她把自己在宫中唯一的依靠,唯一的亲人,抱琴,都搭进去了……

可是,这一切都白费了!

贾府众人还是我行我素,没有一点儿悔改的迹象。

他们和旧太子还是暗中来往甚为密切,似乎有所动作……

元春生生要被自己的族人吓死了……你们到底是在做什么?你们是在自己作死么?

难道说你们以为贾府还有什么倚仗么?

难道你们以为曾经的贤德妃还是风光无限么?

你们不知道皇上偶尔瞥过来的眼光有多毒辣,多阴狠么?

还是说,你们以为东皇城、旧太子能靠得住?

巨物相斗,谁遭殃?

首当其冲的还不是这些小兽么?

天伦呵!想要退步早抽身!

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们还想要什么样的富贵荣华?

难道布衣粗食,安享天伦的生活不好么?

宫里贾元春耗尽心机,耗尽生命;宫外贾府恣意享乐,无所顾忌!

贾元春只能暗自悲叹,日日在担惊受怕之中度过。

如果说用她的命能换回全贾府的性命,那么她一点儿也不会犹豫,立即就会舍弃生命。

对她而言,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更加煎熬……

可是她不能,她还要留着这条命为贾府谋划,为家族去争,去抢,去奴颜婢膝、毫无尊严地获取皇上的宠爱……

而那个男人,不仅是蛮横地夺走了自己的贞洁,夺去了自己的身体,也毫不留情地夺去了自己的尊严……

对于这个男人,这个万民敬仰的男人,她很是不齿,很是轻蔑!

虽说他是九五至尊,但是他没有人的感情,他没一个举动都是利益为先!

他根本就不懂得感情为何物!

或许他心里有喜欢的女人,但是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不能保护,甚至不能和真正心爱的女人在一起多一点时间。

就连和哪个女人同床共枕,他都要思虑很久。哪个家族有用,就去哪个家族的女儿宫里过夜……

和他过夜的不是某个女子,而是整个家族!

他把人家整个家族睡过了,没用了,他翻脸就要抹去这个家族,无情无义之至!

对于这种男人,她蔑视,她觉得恶心!

可是为了家族,她还要拼死拼活地抢夺和这个男人过夜的机会,还要尽力讨好于他……

整个宫中的女子莫不如此,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所以,为了平衡她们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自尊,大家都在算计这个男人,大家都在拼命从他身上榨取最多的利益!

皇上可以为了利益肆意摧残她们身为女人的自尊,她们自然也可以从皇上那里算计到最大的好处。

这就是宫里的游戏规则,只要是宫里的女人都必须遵守这个规则。

大家一起装聋作哑玩儿游戏而已,除了利益什么都不必当真!

今日你升了位份,不过是因为你天时地利人和,并不能说明什么。

明日你被打入冷宫,也只是一时失利,不过是在休息区小憩而已,等到风调雨顺的时候,你一样可以一飞冲天!

也有那些不懂规则的女人,她们的下场无非是或死或疯……

贾元春怎么会不懂这些?因此她一直在耻辱中等待着,期冀有一日还能重振旗鼓。

既便他满身都是伤痕,即便她心早已经碎了,她还是要为了贾府用力去拼……

第二百五十三章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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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在冷宫中等待着再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她的心早就死了,她的身躯也冷透了。

她如今就像是一头潜伏的母兽,在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瞪着闪闪发光的双眼,等待着时机。

为了家族而活,为了家族而争斗,这已经成为她生存的全部目的,成了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她等待着,一天天失望,一天天又重新开始新的希望……

终于有一天,她得到了消息:贾府会偷偷送人入宫帮她!这次来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女子,或许能扭转逆局!

她欣喜万分:终于又听到家族的消息了!

至于扭转局面的事情,她并没有多想。

一个将将入宫的女孩纸,她能有多大的本是扭转逆局?

终于,在刘答应暴毙的第二天,她等来了她想见的人。

那个女孩子虽然蒙着黑纱,但是她能感觉到黑纱内的目光与众不同:那眼光中没有鄙视,没有嘲笑!那目光中充满了温情,充满了关怀……

还有最难得的,就是那目光中的纯净!

宫里的女人,不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还是在底层挣扎的小宫女,目光中都充满了物欲,充满了对利益的渴望,对权利的疯狂渴望!

这么纯净的目光,不属于宫内的任何一个女人!

肯定是她!

贾元春心潮起伏不定,她不敢上前去说话,害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她只能偷偷暗示,如果这个女孩能明白还好。如果她连这个也不能看懂,那么一切都休提了……

自从看着那个满身黑衣,面带黑纱的女孩儿走出冷宫,她就在焦急地等待着。

原来她也见过这个浑身黑衣的神秘女子,但是她心里清楚,如今的这女孩绝对不是以前的那个女子!

家族到底用的什么法子,能把这个女孩子换进来,她不得而知,一切都要等到和这个女孩子见面才能得知。

她焦灼地等待着,心急如焚。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股一股的凉气自小腹慢慢散出,把她整个身子都冰透了。

“孩子……我的孩子……对不起……除了你……我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我苦命的孩子!”

贾元春浑身发抖,泪如雨下。她的小腹越来越冷,嘴唇都变得一片雪白。

“孩子……你在等等……你还不能离开我……”贾元春心如刀绞,她伸手慢慢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痛苦地喃喃着。

她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把自己的孩子当做争名夺利的工具!

一想到这些,贾元春的心里更加难受了。恨不得自己立刻就死去,这才能弥补对腹中胎儿的亏欠。

她就这么煎熬着,看着窗外的太阳一点点落下去,一点点落下去……

夜色慢慢袭来,整个儿皇宫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冷宫更是阴风四起,全皇宫的阴冷气似乎都聚集到了这里。

“啊……”蓦然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传来,吓得贾元春猛地一个哆嗦。

她知道那是不知哪一个身入冷宫的女人在被人折磨……

这些女人,在风光的时候丝毫不给自己留退路,四处竖敌。

一旦有朝一日落下高位,报应就来了……

那些个太监真是狠辣,出手毫不留情,他们想出的折磨人的法子简直是匪夷所思。

贾元春听着那凄厉绝伦的惨叫声,吓得她几欲昏死,才刚刚好受一些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

不知哪个疯女人被刺激醒了,发狂一样地大笑起来。

一边是修罗场传出的惨叫,一边是地狱中传来的狂笑!贾元春皱着眉头,开始诵读佛经。

慢慢地,这一切声响似乎都不存在了。

初到冷宫的时候,她夜夜被这种些声音折磨得差点儿疯掉。直到她突然想起来以前曾经无意中翻阅过的一本佛经。

那时候她还年轻,因为觉得有趣,所以很是用心背诵过一阵。

如今物是人非,她又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贾母房中看到的佛教经典。

刚开始的时候她磕磕绊绊,一字一句地回想着,默念着。

慢慢地,她越念越是流利,越来越觉出字里行间蕴含的意义来。

她整个人都沉浸其中,诵读的声音越发宏亮了,耳边的惨叫声和狂笑声慢慢退去了……

诵经已经成了她在冷宫内的唯一爱好。每日每时,她都极端虔诚地诵读着,一日一日地熬着。

今夜又是如此,当她把佛经诵读了不知几遍后,冷宫又慢慢地恢复了死寂。

冷宫里所有的女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如同死了一样。

耳边隐约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梆……梆梆梆

梆……梆梆梆

梆……梆梆梆

贾元春浑身一机灵,她快速站起身来,摸着黑,偷偷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皇宫的夜那么黑,那么冷!

冷宫的夜更黑!更冷!

她颤抖着,快步穿过空荡荡的庭院,她哆嗦着打开了冷宫的大门,然后快速闪在暗处等待。

冷宫的风好冷,冷得直往人的骨缝里钻……

冷宫的夜好黑,黑得瞧不见一点儿希望……

贾元春抱着小腹半蹲着靠在冰冷的宫墙上,她暗暗祈祷白天遇见的女孩纸能看懂她的意思。

冰冷的漆黑之中,时间似乎都停滞了,夜更冷了,元春感觉自己随时都要被冻僵。

“沙沙沙……”宫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是她来了么?”元春紧张地连气也喘不上来了……

“吱呀……”一声响,冷宫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是她来了!”贾元春惊喜地站起身来,再也顾不得什么,一闪身就冲了出去。

冷宫外也是一样的黑暗,她在宫外看不见人影……

“娘娘……娘娘……”突然有人在叫她。

她一回头便见到了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女子。

贾元春正准备开口答应,那女子已经几步跨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冷透的手,低声惊呼:“娘娘,您的手怎么如此冰冷?”

漫长时间的等待后,她终于等来了家族的消息,哪里还能顾得上回答,急忙一翻手抓住来人的手臂,急忙问道:“贾府如今怎样了?祖母她好不好?我父母好不好?宝玉呢?他好不好?我那几个妹妹呢?她们都好不好?”

贾元春声音急促,她紧张地的浑身发抖,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满脸!

第二百五十四章 密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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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怀着身孕,千万别在这风口上站着,咱们去找个暖和的地方再说!”

莫小妹一边说一边扶着贾元春就走。

贾元春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莫小妹进了树林,踩着哗啦啦乱响的落叶往她住的房子走去。

“你快告诉我,家里都怎么样?她们都好不好?”短短的几步路,贾元春不住询问,语音哽咽。

“好,好,都好!”莫小妹急忙回答。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贾元春低声回答,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被寒风吹走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很快就穿过了黑漆漆的杨树林,来到了莫小妹的屋子近前。

莫小妹不敢进屋里去,生怕惊动了熟睡中的樱桃。

她伸手推开虚掩的厨房,扶着贾元春先进去,自己这才跟进去,回手插上了房门。

幸喜灶台里的火并没有熄灭,莫小妹些许捅了捅,又添上了一些煤块,火就熊熊燃烧起来。

不一刻屋子里就暖和起来。

二人也没有点油灯,只是围炉而坐,就这熊熊的火光低声说话。

“你究竟是谁?是怎么进来宫里的?”贾元春低声问道。

“娘娘,我是府里的丫鬟,本来叫晴雯,您不记得我了么?”莫小妹低声说道。

晴雯是贾府打小儿就买入府里的小丫头,莫小妹估摸着贾元春小时候应该见过小晴雯。

“晴雯?”贾元春略微一琢磨就惊喜道:“你可是赖妈妈送到祖母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如今竟然这么大了?”

“娘娘好记性!那就是我啊,后来我不是去了宝二爷的房里伺候?”莫小妹一面说一面就揭开了面纱,露出脸来给元春看。

贾元春就着火光,只见眼前露出一张极美的美人儿脸庞,心里微微一惊,叹道:“没想到你竟然出落得这么好!”

莫小妹微笑道:“不是我出落得好,还是咱们府里的水土好,养人!”

贾元春听了微微一笑,忙问道:“你既然是在宝玉身边伺候,我看你又狠好,为什么进宫来了?宝玉身边是谁在伺候?”

贾元春入宫前,大约十几岁的时候,贾宝玉那时才三四岁,天天缠着她。

况且那时候贾珠才死了不久,她们的母亲王夫人日夜悲痛,也不大顾得上宝玉。

因此,宝玉自小一手由大姐元春带大。两人名为姐弟,实则大有母子之情。

在元春心中,第一惦念的自然就是宝玉,其余父母、祖母倒要排在后面了。

她一见着莫小妹,先问的自然也是爱弟贾宝玉了。

小妹见元春问起,忙回答道:“娘娘您放心,宝二爷身边儿现在是袭人伺候着,她是最稳妥不过的。”

“袭人?她又是什么人?”贾元春惊讶问道。

“她原来也是老太太身边儿的丫鬟,叫珍珠。这个袭人的名字还是宝二爷给取的。”

元春听了微笑道:“这个宝玉没事儿就是爱弄这些东西。这个人我却想不起来是谁,但既然是老太太给的,想来是极为稳妥的!如今宝玉怎么样了?可有用心读书么?老爷还打他不打了?”

莫小妹忙回答道:“宝二爷如今也大了,自然比起小时候要稳重得多!每日也知道用心读书,老爷倒是很少骂他了。”

贾元春这才放心点头,忍不住又是泪如雨下,感叹道:“我本想着是能一直见着宝玉,没想到却被死困在这个地方,今生还不知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莫小妹听她说得伤心,一时心里也难受。忙劝道:“娘娘,你莫忧心。人这一辈子谁又能顺风顺水?总有个起起落落的,等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贾元春听了摇头叹息道:“傻丫头,我也不知你是不是故意哄我。可是我这心里明白得很,这一次想要翻盘那可是难上加难,说不定……说不定这一次就是满盘皆输……”

莫小妹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开口相劝。如今明摆着圣意如此,实在是难以挽回。

若是自己再劝,反而显得虚伪。因此,她只得低头陪着元春默默伤心。

贾元春却知道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忙擦了一把眼泪问道:“晴雯,你是怎么进宫来的?怎么能够成了宫里殓尸的宫女?”

莫小妹这才急忙把事情多原委细细说了一遍。

贾元春这里听得心惊胆战,不住口说道:“这样也太过危险,倘或被人发现,大家一起都要丢了性命。这实在是委屈你了,要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天天黑纱遮面不说,还要和尸体天天大交道!我贾府实在是亏欠姑娘太多了!”

说着,贾元春站起身来就下跪致谢。

莫小妹怎么拦也拦不住,只好闪在一边,任由贾元春空磕了个头,这才把她扶起来。

“娘娘,快休要如此。我自从进了你们贾府以后,府里上下都对我甚好,我为贾府做点子事还不是应该的”莫小妹劝道。

“晴雯,我自小在贾府长大,府里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你在府里活得好,那是你的本事,可不是贾府里的人良善!况且你如今一旦入宫,什么时候能出去可就难说了。你为贾府做到这一步,当得我磕头致谢!”

“娘娘,我进宫前听说你已经有了身孕,现在如何了?怎么又进了冷宫呢?”莫小妹问道,她实在不想多说入宫的事情。

本来她就是不想入宫,是被逼无奈这才进来帮贾元春。她可不能太违心多说什么了。

“我的身孕?”贾元春闻言惨笑道:“我这身孕迟早是保不住的了!最近我日日小腹疼痛,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我那苦命的孩子就要离我而去了……”

“什么?这么严重了么?”莫小妹大吃一惊。

贾元春若是现在就小产,以她的身子骨必定是承受不住的。

到时候一尸两命,贾元春定然要跟着惨亡。

她若是一死,皇上再也没了顾及,定然是立刻就要翻脸对付贾家。

贾家必定风流云散……

“不行!不能这么早就出现这个情况!”莫小妹咬牙暗道:“我还没能做起来,高妈和司棋她们也还没有做大做强,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如今的局势就像是一副多米诺骨牌,只要贾元春一倒下,贾府就会跟着完蛋,然后就是她们这些和贾府来往密切的都跟着完蛋!

不行,贾元春,你不能死!

如今,你的命都不是你自己的,你死也死不起!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密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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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说起自己近日来时时腹痛,恐怕腹内的孩子不日就要离她而去。

莫小妹看了看她白得几乎透明、毫无血色的脸色庞,微微颤抖的身子,忍不住心惊肉跳。

贾元春现在绝对不能小产!

她现在都精神和血气都消耗殆尽,一旦小产那就是要了她的命!

她如果一死,贾府所有的人都要跟着陪葬。恐怕就连她们这些与贾府有牵连的也要被牵连。

想到这里,莫小妹急忙起身,在厨房的柜子里拿了一大包东西出来。

包袱里放的全身人参、鹿茸、阿胶、燕窝、紫河车这些个益气补血养胎的好东西,且都是品质极高的。

这些都是王熙凤叫小红带给莫小妹,让她带入宫中的。

这些个好东西,市面上根本找不到。若不是贾府这种豪门,万万是拿不出的。

贾元春接过包袱,打开看了一眼,便苦笑道:“真是劳你们惦记了。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想来我若是吃了这些个,也能多活几天……我现在是死也不能死啊……”

莫小妹也苦笑了一下没有吭气。

“娘娘,您也别想太多。如今咱们还得打起精神来往前走,前头还有娘娘的好日子呢!”莫小妹劝道。

“哪里还有什么好日子?”贾元春愁道:“我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你看我身在冷宫,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无非是盼着多活一天算一天……只要我活着,家里也能维持一天。”

莫小妹听她说得辛酸,忙劝道:“娘娘,您听我说,您还不知道呢,如今我有了那个李贵人的把柄,估计很快就能把她扳倒,到时候娘娘您就能出冷宫了!”

贾元春听得心一动,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莫小妹便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贾元春听了骇然道:“看来还真是有鬼神存在,谁又能想到这个刘答应死不瞑目,到最后还能附身告状?看来人还是不要做亏心事的好!”

莫小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如今我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珍贵妃身边的玉公公了。他就是把我接近宫的人。原来他是东边儿的人,现在又潜入西边,想来是另有目的的了。”

贾元春听了,思量了半日才道:“这样也就罢了。那个李贵人在宫里竖敌甚多,且娘家没有权势,最是容易收拾的人!只要珍贵妃肯出手,李贵人是再没有活路的!”

莫小妹便点头道:“娘娘,我已经求了玉公公想办法,把娘娘您接出冷宫去,他也答应了。所以娘娘您别担心,这几日就有结果了!”

贾元春听了便伸手抓着她的手,动情道:“怪不得咱们府里偏生要把你送进来,原来你这么能干,这可是救了我贾府全族的性命,我真不知怎么谢你才是!”

莫小妹忙说道:“娘娘,救贾府就是救我自己,这没什么可谢的。还望娘娘您能保重身体,日后咱们在宫里一名一暗,好好活下去才是。”

贾元春点点头,叹息道:“好,既然有活路,那我就是不想走也得走了!”

二人低声密议了许久,眼见炉灶中的火已经要熄灭,外头隐约似乎有亮光透进来。

贾元春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忙说道:“天就快要亮了,我可得走了。”

莫小妹也生怕别人发现二人的事情,也急忙站起身来扶着贾元春往外走。

一打开房门,极寒冷的冷气迎面扑来,几乎要把人冻僵。

冷宫中并没有炭盆炉灶,想来定然极冷,莫小妹便愁道:“娘娘,冷宫极寒,您的身子……”

贾元春忙低声道:“不打紧,我倒是多带了几床被褥,想来也冻不死我,放心吧!”

莫小妹心酸难言,忙扶着贾元春偷偷又回到了冷宫门前。

眼瞅着贾元春就要入宫去,莫小妹黯然心伤不已。

贾元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别担心,我一定能好好活着呢,你快点儿回去吧,小心人看见!”

说罢,贾元春就悄悄溜入冷宫,轻轻拴上了宫门。

莫小妹也在夜色之中溜回了自己的小屋子。屋子里还是一片漆黑,樱桃兀自还在熟睡。

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她不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窗户纸就大明了,太阳光把屋子照得光亮,外面有许多小鸟在叫。

屋子里炭盆已经燃尽了,一片清冷。

莫小妹这时候才有了睏意,蜷缩在被子里不愿意起来。

樱桃却已经醒来了,她揉着惺忪睡眼,看了小妹一眼,笑问道:“姐姐,你这是早就醒了,还是一夜没睡?”

莫小妹干脆钻进被窝里,哈欠连天道:“不行了,昨天夜里折腾得我都没睡,我要睡觉了,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不用管我!”

话没说完,她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宫里的日月不好过,宫里的日月又很好过,只看你怎么选择。

像莫小妹这样把白天当黑夜过的,日子就会好过多了。

别的女人在挖空心思收拾打扮,准备勾引皇上的时候,她在蒙头大睡。这样的日子要多好过就有多好过。

况且,莫小妹是宫内的殓尸女,众人见了她都嫌晦气,躲还来不及呢,更不会有人主动前来骚扰。

因此,她一天好睡,直睡到太阳即将西沉才醒来。

樱桃见她醒了,急忙端过洗脸水来伺候她洗脸梳头。

莫小妹也就老着脸洗漱过了,伸了伸懒腰,笑道:“这宫里的日子还真是逍遥自在!”

樱桃听了便笑道:“姐姐,我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宫里日子逍遥呢!”

莫小妹笑道:“既来之则安之,看自己是怎么想了。像我这样无欲无求的,日子当然就过得轻松自在。”

说话间,樱桃早已经端了饭上来,她的手艺没得说,饭做得喷喷香,莫小妹足足吃了两大碗,这才放心碗筷,夸奖道:“樱桃,你这做饭的手艺真好!你要是一直跟着我,迟早把我喂成个胖子!”

樱桃儿抿嘴笑道:“我要是能一直跟着姐姐,那可是我的福气!只是……”

莫小妹笑眯眯问道:“只是什么?你还有哪里不满足?”

樱桃红着脸犹豫半天才道:“只是姐姐你做的事情太吓人了……我害怕!”

莫小妹笑着安慰道:“没事儿,慢慢就不怕了,我跟你说: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有人叫道:“小妹,小妹,冷宫又有人死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又是一例非正常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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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才说到害怕死人,就听见外面有人叫小妹,说是冷宫里又有人死了。

“这是怎么啦?冷宫里怎么一直死人?”莫小妹叨咕着,赶紧就穿上了她那件标志性的黑色宫服,又戴上了黑纱,整个人都好像死神一样打扮。

“樱桃,那里还有几身这种衣服,你也快套上一件儿跟我走!”莫小妹招呼道。

“这……姐姐,我真的不想去……我害怕……”樱桃望了一眼外头将要黑下来的天色,吓得直哆嗦,眼泪儿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可怜巴巴望着莫小妹,眼神无比凄楚,让人看了由不得心疼。

“乖,你就闭着眼睛站在一边儿就行。你若是不跟我去,万一让珍贵妃娘娘知道了,她找你麻烦怎么办?你不怕死?”莫小妹低声劝道。

“这……好吧……我跟你去就是了……可……我真的不敢动弹死人……我好怕……”樱桃留着泪说道。

“好,我不用你动手,你就远远站在门边看着不叫人进来,可好?”莫小妹无奈道。

“真的吗?谢谢姐姐……姐姐我一定好好伺候你……给你多多做好吃的。”樱桃一听不用往死人跟前凑,立刻就轻松起来。她急忙擦了擦眼泪,乖乖套上了死神之衣。

她们两个这才一前一后出来。莫小妹走在前面,樱桃跟着后面。她倒是很乖很有眼色,主动替小妹提着那只装满了给死人上妆用的木箱。

外头已经是黄昏了。因为今天是阴天,所以早早地天色就暗淡下来。寒风卷着枯叶在眼前四处飘飞。

不远处一个嬷嬷正在等着两人呢。两人急忙走上近前,莫小妹就先问道:“嬷嬷,冷宫中又是哪位主子没了?”

那嬷嬷一见两个满身黑衣的女子走近,心里不由得就有点儿害怕,忙回答道:“姑娘,是以前的周嫔,她死了。”

莫小妹奇怪道:“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难道又是自尽了?”

嬷嬷忙回答道:“不是,她今天白天还好好的,谁知道下午没出来吃饭,一进屋子里才发现她已经死了……这位周嫔是生育过一位公主的,因此姑娘还得好好给收拾收拾……”

莫小妹点点头,她并不清楚这嬷嬷指的是什么,但也不好多问,急忙跟着嬷嬷就往冷宫里走。

才一打开冷宫大门,就见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口围拢了不少人,叽叽喳喳说得甚是高兴。

她们听见宫门响,忙都回头观看。见到了莫小妹两个穿着黑衣进来,她们更加有些兴奋。

莫小妹一眼瞥见众人眼里很是有些不正常的、很是亢奋的眼神,心里忍不住又是厌恶,又是可怜这些女子。

她们被关在冷宫里,终日无所事事,几乎都要变成精神病了。唯有死人才能激起她们的兴奋来。

莫小妹在人群中快速扫视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贾元春的身影,她这才有些放心。

嬷嬷早已经走上前去将一众女子哄开,请莫小妹两人进去。

小妹皱着眉头跨进了房间,樱桃哆哆嗦嗦跟在后头,只进了屋子便靠在门框上不肯往前一步了。

莫小妹无奈,只得自己拎了木箱往床边儿走去。

屋子里冷得如同冰窖,简陋到了极处,除了一张炕再无别物。

炕上直挺挺躺在一个女子,身上罩着白布,唯露出两只小小的脚,那是被裹得又尖又小的七寸金莲。

脚上面套着一对尖尖的绣花鞋,鞋上面绣着许多绿色的莲叶。

这双鞋鲜艳而小巧可爱,很是吸引人的主意。它还有个极好的寓意“步步生莲”。

可惜,它的主人在宫里并没有混得风生水起,而是孤寂地死在了冷宫之中。

“唉……都是些可怜人!”莫小妹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走上前去揭开了蒙着尸首的白布。

白布一经揭起,莫小妹吓得好悬把木箱子丢掉:只见眼前一个披头散发、怒目圆睁的女子。

她面色狰狞,眼角嘴角都有暗红色的血液流出……

“又是一起非正常死亡案件……”莫小妹心里忍不住叫苦。

她真是不清楚原主儿是如何在宫里混的:每一个女人都是非正常死亡,她会不会被吓死?

但转眼间想到原主确实已经死了,否则她莫小妹也不能进来。

想到这里,小妹只得叹了口气,打开木箱开始给这位周嫔梳妆打扮。

她先用棉花粘着酒,把死尸的血迹擦干净,这才拿出梳子来给死尸梳头。

“估计这位是被人毒死的……”莫小妹判断着:“不然她也不会出这么多黑色的血……”

莫小妹一边干活儿一边猜测。

她生前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还能让人给毒死?

或是说,她难道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么?这才叫人杀了灭口?

莫小妹一点点分析着,手上却一点儿不停。

她不几下就把周嫔的头发挽好,又把散落在一旁的首饰给她戴上,这才开始给她青紫的脸上涂脂抹粉。

很快,周嫔的脸色就好看起来。可是她表情依旧是狰狞,两只眼睛瞪的铜铃大小,怎么也不肯闭上。

唉……又是一个死不瞑目的……

莫小妹暗暗叹息。她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按摩。一开始缓解死尸狰狞的表情,二来是想让她闭上眼睛。

可惜她按摩了半天也不管用,周嫔依旧是面孔狰狞,双目圆睁。

她的脸冷得就好像是冰块相似,硬邦邦地好像是一块儿铁疙瘩……

莫小妹,想出了各种办法,可是全部都毫无用处。

我的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你的怨气就这么大么?

“我说周嫔,你可是不应该难为我,我并没有害你,你就配合点儿好不好?你现在这死相真的很难看……”莫小妹喃喃自语。

“你要是真的有什么怨仇,你就去找害你的人去……你别为难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小妹低声不住解释。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我真的没办过……我要是能帮你的话,我一定帮!”见到周嫔依旧是狰狞地看着自己,小妹急忙说道。

“可以……你可以帮我……你要是真的肯帮我,我就送你一场大富贵!”就在莫小妹无计可施的时候,身后的樱桃忽然阴气森森地说道。

“我去……”莫小妹暗自叫苦:“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又是鬼附身?”

第二百五十七章 周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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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帮帮我,帮帮我,我送你一场大富贵……”樱桃忽然喃喃道。

莫小妹一听她这么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很明显,这丫头再次被鬼附身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冷宫阴气太重,阴魂不散;还是樱桃的八字太小,容易招鬼。

反正这一次她再次被周嫔的鬼魂附身了。

莫小妹慢慢转过身来,只见樱桃满脸都是悲伤,目光呆滞而绝望,就那么直勾勾看着自己。

“你……你是谁……你有什么事儿?”莫小妹缓缓问道。

“我……我是周芳……就是你梳头化妆的那个死人……”樱桃死死盯着莫小妹,一字一句的说道。

莫小妹感觉被这种眼光盯着极不舒服。那眼光中充满了绝望,冰寒刺骨。

那眼光似乎就要看见你的骨髓之中,叫你一点点也绝望了,叫你忍不住也想要一死了之。

莫小妹扭头不去看她的眼睛,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事儿?你说吧……”

“我死得好冤枉,我是被人害死的,你帮我,你帮我报仇……”樱桃,不是,是周芳低声哀求道。

“是谁害了你?我不过是一个小宫女,恐怕帮不了你……”莫小妹回答,她实在是不想卷入宫中的是非中去,尽管周芳死得冤枉,是被人下毒毒死的,可这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莫小妹不是圣母婊,她不会因为别人而把自己至于危险之中。

“是李贵人,是这个贱人指使人下毒害我!”周芳低声喊道,声音凄厉。

“什么?又是她?她害你做什么?她已经和人一起来勒死了刘答应,为什么又要毒死你?她疯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莫小妹真的是有点儿要疯了,这个李贵人简直是给杀人去啊!

她为什么老是喜欢下手要人的性命?

“你帮我取李贵人的性命,我就送你一场富贵!”周芳哀求道。

“我是一个小宫女,人家是宫里的贵人,我怎么可能去杀她?我没有那个能力啊!”莫小妹急忙说道。

虽然她知道李贵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连犯宫规,最可怕的是还和侍卫私通欺骗皇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若是珍贵妃运作得好,李贵人必死无疑。

可是她也不愿意搅和进这种事情里来。

上一次她是为了贾元春才不得已而为之,这一次她再也不想牵扯进去了。

“我求求你了,你也看见我死得有多惨了……你不知我受了多大的折磨?你看看我的手指……”周芳神色凄厉不住央求。

“你的手指……怎么了?”莫小妹疑惑道。

“你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我真的是受尽了折磨……你不知道那有多痛楚……”周芳泪流满面。

莫小妹忍不住揭开了盖着她的布单,这一下可把她惊呆了:只见周芳尸体的双手鲜血淋漓,十指的指甲全部都齐根而断……

“啊……”她忍不住低声惊呼。十指连心,这十根手指的指甲断掉,那是多大的痛楚?

她满脸都是同情和不忍,望着不断哀求的周芳。

“你的指甲为什么都断了?”她低声问道。

“那是我疼得无法忍受,生生抓断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疼!”周芳泪流满面,脸上全身痛楚的神色。

“你怎么知道是李贵人给你下得毒?她为什么要毒杀你?”莫小妹低声问道。

“呵呵……我怎么会知道……我当然知道……这个贱人带人过来,硬生生给我灌下去的毒药,我怎么会不知?”周芳声色俱厉,咬牙切齿地叫道。

“她非要置我于死地,还不是因为我知悉了她的秘密?”

“秘密?你知道她什么秘密?她非要杀了你才放心?”莫小妹问道。

“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撞破了她的丑事儿,她就和皇上说我故意撞她,动了胎气。这贱人躺在床上装死,皇上这才一怒之下把我打入冷宫。就这她也不放心,非要杀了我才肯罢休!”

“这……难道你就不为自己辩白么?”莫小妹惊异问道。

“捉奸捉双,我口说无凭能怎么办?再说我在宫里还有底牌,本想着在冷宫里住上几天就能出去了,哪里成想就被她害了性命?”

周芳一边哭一边说,作势就跪在地上恳求连连。

莫小妹听得实在不忍心,又看到她确实死得极惨,心里不由得就有些松动。

周芳虽然是鬼魂附体,但也懂得察言观色。当她看到莫小妹神色满是不忍,哀求得更加凄惨了。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再说!”莫小妹皱着眉头劝道。

“你让我帮你可以,但是我怎么帮你?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不要紧!”周芳急忙说道:“你也不必做什么,只要领我去见一个人就好……”

“见谁?我怎么领你去?你自己怎么不去?”莫小妹疑惑道。

“唉……姑娘!你不知道阴阳相隔么?我就算能过去,可也没办法和生人说话,也只能暂借这位姑娘的身体!况且我就算是自己过去了,人家又怎么肯相信?还得你作证才行!你是宫里唯一的殓尸宫女,人家都相信你的话,都说你能沟通阴阳……”

“这……”莫小妹实在是无语,她真的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盛名”……

“依着你说的,我只要领你去见你说的那位贵人就行?你怎么跟我走啊?在空中飘着么?”

“啊……不,不是!我还是暂且附身在这位姑娘体内就好……”

周芳话没说完就见到莫小妹微微皱眉,她急忙又说道:“你放心,只有事情一办完,我立刻就走,不会伤害这位姑娘的。事后我定有重报!”

“这……好吧,我帮你就是!”莫小妹终于点头道。

她也实在是觉得周芳可怜。再说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李贵人厌恶至极:她上位就上位,给皇帝带绿帽子也无所谓,可是她不该害这么多人!

虽然这个和她莫小妹没有什么关系,但她总是看不惯这种人。既然先后有两个亡魂找上自己,那也是天意,自己也只好顺水推舟了。

想到这里,莫小妹便答应下来,她把周芳的尸体盖好,当先就往外走去。

屋子外早就等了几个太监准备抬人走,莫小妹便吩咐道:“你们都不许动周嫔的尸身!她死去的时辰不对,我还得麻烦一趟取点儿东西过来。你们都离远点,小心尸变!”

第二百五十八章 魂飞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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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拢在周嫔房外的人一听说要尸变,吓得呼嚎着四处逃散。

很快门前就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太监远远站着观望,一副胆战心惊马上要被鬼掏了心的样子。

“我去……不就是说了一句尸变?至于这么害怕么?”莫小妹看到众人被吓得四处逃散,心里一阵无语。

她回头望了望樱桃:此刻被周嫔附体的这个小丫头正静悄悄站在自己身后。

樱桃的体质一定很特殊,要不然每次只要有冤魂就一定要找她呢?

“走,咱们走吧……你在前头带路,我跟着你就是……”莫小妹低声嘱咐道。

“好!”樱桃开口答应,发出的声音却是周嫔的。

冷宫中众人本来站得远远的还在看热闹,等见到她们两个身着黑衣、面带黑纱的神秘人向着众人走来,众人一阵阵惊叫,逃得更远了。

此情此景,莫小妹无言苦笑:看来自己在宫里确实是个怪异的存在。宫里头这些人见了自己比见了鬼还害怕!

她不知道的是,她在宫中诸人眼中何止是特立独行?

众人一直视她为沟通阴阳的灵媒!她们都相信莫小妹是阴间的大使!是专门接引阴人上路的勾魂使者!

平日里众人提起她来,都是心惊胆战,看也不敢多看的……

这也难怪,她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谁见了不怕?

就算是不怕,那也都忌讳得很!

不过这对莫小妹也是好事儿,否则她早就穿帮,被皇上赐死了!敢偷梁换柱混入皇宫,自古以来这样的人就不多吧?

两人出了冷宫。此刻太阳正躺在地平线上,天色已经开始黑下来,寒风又起。

樱桃走在前面带路,莫小妹跟在后面看着她窈窕纤弱的身体在前方微微摇摆,寒风不时吹起她的衣襟和面纱,倒显得她风姿楚楚,神秘莫测。

由人度己,想来她自己也是这么一副神秘的形象吧?

在皇宫的暮色中,两名如此打扮的女子穿行于宫中的道路上,这副情景想想就有些不协调,有些诡异。

不一刻功夫冷宫就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的道路越来越平整,道路两旁也多了许多山石花圃,行人也渐渐多起来。

这个时辰宫中来往的必然是宫女和太监,各宫的主子自然已经在宫内歇息了。

众宫女太监远远见到莫小妹两人,早就吓得躲闪在一旁,纷纷给她们让路。

透过黑纱,莫小妹能见到她们惊慌的表情和窃窃的私语。

这倒好!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别人一见她们俩,不是远远绕道走就是躲在一边让路,根本没有谁敢上来询问。

这情景也有些让人心酸:好像两人就是行走在宫中的游魂野鬼一般,无人敢来招惹!

不过她们两个之中,确实是有一个幽魂……

莫小妹此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她居然跟着一只鬼在皇宫后院里乱窜!

这经历实在是叫人心惊胆颤,却还有些新奇刺激。

道路两旁是一幢幢雄伟的宫殿。此时天色已黑,各宫已经点上了灯笼,整个皇宫显得如同天仙宝镜一般。

莫小妹却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一见到雄伟景致,她一心跟着周嫔在纷繁复杂的小路上穿行,绕过一栋又一栋宫殿,不知道要去到哪里。

看来鬼和人没什么两样儿!虽然是死了,却也记得生前的道路!

莫小妹一路琢磨着,身上忍不住有些寒噤噤起来,只感觉后背直冒凉气,头皮发麻。

正在她胆战心惊之际,前头的周嫔终于停在一间气魄雄伟的大殿前。

“姑娘,就是这里了!这是德贵妃的住所!她是我表姐!你进去寻她就好。”

“我么?我去寻德贵妃娘娘?她会搭理我么?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她……”

莫小妹有些犹豫,她这副打扮就要往人家宫里闯,会不会被打死?

“不要紧,你就说是我叫你来的,她一定会见你!”

周嫔躲在一身黑色的宫服里,低声说道。

“好!”莫小妹鼓起勇气抬手拍门,要是这位德贵妃真的发脾气,身边儿还有这位周嫔的鬼魂跟着呢,怕什么?

莫小妹拍了没几下,就听见宫里有人小声问道:“是谁?是谁在敲门?有什么事情?”

“姐姐开门,我是周嫔派来的,有要紧事儿回禀德贵妃娘娘!”

莫小妹急忙低声回答道。

她话音刚落,宫门就开了一个小缝隙,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露了出来。

那小宫女猛然见着莫小妹二人的打扮,吓得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问道:“你们……你们……是……”

莫小妹还未回答,周嫔在一边儿就忍不住尖叫道:“什么你呀我呀的?你快去回德贵妃娘娘,就说周嫔有事儿寻她,要是耽误了要紧事儿,小心揭了你的皮!”

周嫔此刻的声音和方才大不相同,听起来甚是尖利,满是暴躁和不耐烦。别说那小宫女,就连莫小妹听了都吓了一跳。

“啊……是……”小宫女吓得连宫门也忘记关,扭身就跑到宫里去报信儿去了。

莫小妹眼见四周无人,忙拉住她的袖子扯了扯,低声惊讶道:“娘娘,您这是怎么啦?声音怎么和刚才都不一样了?”

周嫔听了猛然一翻手就抓住了莫小妹的手,低声嘶叫:“我的时间可能要到了,我现在好难受……我的头好像都有被撕裂了一样……”

她的手冷得吓人,简直比冬日里的寒冰还冷。

她的手很有力,被她这么使劲儿一握,莫小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同时还有一股锥心刺骨的寒意由她的手臂迅速传遍了全身。

很快她的身上就结了一层细碎的寒冰,她整个人似乎都被冻僵了。

“娘娘……您快松开我……好痛……好冷……”莫小妹冻得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我的冤屈……一字不落地说给……德贵妃……要她替我……报仇……我……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周嫔不但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

莫小妹都能听见自己的骨头被捏得咯吱咯吱响,随时都有破碎的危险。

“我……好痛……好难受……我要……魂飞魄散了……你……答应我……”

周嫔的声音抖得很厉害,她的力气也逐渐变小了。

终于,她紧握着莫小妹的手无力滑落,身子往后就倒。

第二百五十九章 德贵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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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嫔终于魂飞魄散,她死死抓着莫小妹的手终于松开了。樱桃的身子一歪向后就倒。

莫小妹也顾不得手臂的剧痛,也顾不得浑身刺骨的凉意,急忙一伸手揽住樱桃的身子,低声叫道:“樱桃,樱桃,快醒醒!”

她焦急地摇晃着樱桃的身子,可是樱桃始终不见醒来,身子软的好像一根面条。

莫小妹越发着急,一把掀开樱桃的面纱,搂着她的头就开始掐她的人中。

小妹咬着牙使劲儿掐了一刻,樱桃终于“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茫然四顾,懵了一阵才逐渐清醒过来,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咱们不是在冷宫么?”

莫小妹也顾不得胳膊疼,急忙低声道:“禁声,你什么也别问,等我回去再和你细说!”

樱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宫门声响,先前去回禀的小宫女又探出头来,小声说道:“德贵妃娘娘有请。”

莫小妹忙低声嘱咐道:“你在这里悄声等着我出来。”

樱桃点了点头,莫小妹一闪身就进了门,随着小宫女而去。

一进了宫门,只见宫里大殿四角已经是红灯高挂,把整座大殿妆点得辉煌壮丽。

风很大,悬挂在宫殿四角的灯笼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照在宫内院子里的光团来往晃动不定,院子里便是时明时暗。

宫内的院子很是宽敞,堆叠着假山。

宫里正面的大殿气势恢宏,东西两边是配殿。配殿相较于主殿,显得小巧了很多,精致了许多。

小宫女领着莫小妹穿过院子,径直往东配殿而去。

原来,德贵妃平日里起卧并不在主殿,而是在东配殿。

二人来到东配殿门前,在摇摆不定的灯光下,莫小妹隐约可见门窗上雕刻着精美异常的图案,门前挂着宝蓝色的棉门帘。

小宫女站在殿前回廊下,规规矩矩回禀道:“娘娘,人带进来了。”

她话音方落,就听见里面有人道:“叫她进来!”

小宫女听了吩咐,急忙掀开门帘,打开房内请莫小妹进去。

莫小妹还未进屋,就被眼前的光亮照得眼前一阵花,随即便是香喷喷的热气涌出来。

小妹眯着眼睛进了屋子,只见眼前迎面站着一个笑眯眯的美女,穿着鲜亮,容貌秀丽。

那女子见了莫小妹的打扮,脸色立即大变,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了几步,忙问道:“你是……你是谁?你来找娘娘做什么?周娘娘呢?”

莫小妹见着她的神色举止,又听她一连串发问,实在不知道回答她那一句才好,更不知如何回答。

正在这时就听里间有人轻声问道:“是谁?是谁来了?是周妹妹过来了?”

这个声音温柔无比,透着说不出的慵懒,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莫小妹还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叫人一听便舒畅难言。

她忍不住顺着声音就走入里间。里间更是温暖如春,香气扑鼻。

莫小妹一进屋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正满脸惊讶地望着她。

只见那美妇皮肤极白,眉目修长,气质温柔可亲。

这美妇并没有惊人的美貌,但是却极吸引人,叫人一眼看过去就再也挪不开眼,让人从心里就舒服。

莫小妹知道这就是德贵妃了,忙下跪道:“见过贵妃娘娘!”

德贵妃见到莫小妹跪见,这才急忙收了惊讶之色,柔声问道:“你是谁?你来我这德秀宫做什么?”

莫小妹忙回答道:“娘娘,我是宫里专管殓尸的莫小妹……”

德贵妃也早就听说过,皇宫之中有专人为死去的宫人梳妆打扮。

她听说这人甚是神秘,日日在阴阳间行走,宫里诸人对她甚是忌讳害怕,没想到这人居然能来到自己的德秀宫。

当下德贵妃便强忍了心里的惊慌害怕,微笑着问道:“你来做什么?”

莫小妹听出她的语音微微颤抖,知道她是心里害怕,忍不住便回答道:“娘娘,您别害怕,虽然我天天和死人打交道,不过我却是活生生的人呢!”

德贵妃听了,微微一笑,柔声道:“你起来回话。”

莫小妹谢过了德贵妃,这才站起身来,低声回道:“德贵妃,是周嫔周娘娘派我过来寻娘娘您的。”

德贵妃听了,眼圈便微微一红,泫然欲泣道:“可惜我那妹子,她竟然……”

莫小妹眼见她脸色悲哀,又有泪水流下,且刚才一进门时就发现她有将将哭过的痕迹,猜想她的确是真伤心,这才低声道:“娘娘,周娘娘有几句要紧的话,叫我一定带到。”

德贵妃听了,忙忍着悲伤,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问道:“我那妹子走的时候,你可是就在她身旁么?她是为什么走得这么急?”

莫小妹听了便摇头道:“贵妃娘娘,我过去的时候,周娘娘她已经是死去多时了。”

德贵妃听了便惊讶道:“难道你平时和我妹子相交深厚?她生前和你交待过什么?”

莫小妹依然摇头:“娘娘得知,我从来没有见过周娘娘,我第一次见她,她已经是亡故了……”

德贵妃听了更加惊讶,忙问道:“那你怎知我妹子的遗言?”

莫小妹便道:“周娘娘她死不瞑目,借尸还魂了……”

“什么?你说什么?”

德贵妃一听见莫小妹的话,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满脸惊恐。

在外间伺候的宫女听见她声音有异,忙跑进来问道:“娘娘可有事儿?”

德贵妃收了惊容,强笑道:“没事儿,没事儿,你出去吧,我们这里闲话几句!”

那宫女这才垂首告退。

德贵妃这里见她出去了,忙一探身拉住小妹的手臂,低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妹子果然借尸还魂了不成?她究竟说了什么?”

德贵妃这一下正好抓住了莫小妹的痛处,小妹忍不住呲牙咧嘴直吐凉气,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德贵妃见她满脸的痛楚,只道是自己抓疼了莫小妹,急忙松手,低声道:“我只管着急,可是抓疼了你?”

莫小妹摇摇头,伸手卷起了衣袖细看:

明晃晃的灯光下,只见莫小妹纤细雪白的小臂上赫然有两只漆黑的手掌印……

第二百六十章 德贵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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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卷起袖子查看,只见她莹白如玉的小臂上赫然印着两只黑漆漆的鬼爪。

这一片皮肤触之极凉,更恐怖的是鬼爪边密密麻麻伸出许多细密的黑线,蜿蜒着向周边扩张。

“呀……这是……怎么回事?”

德贵妃捂着嘴失声叫道,她美丽的细长的双眼之中满是惊恐。

“鬼爪……”

周嫔魂飞魄散之前,曾经死死抓着莫小妹的小臂央求,这爪印想必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起初,莫小妹只感觉小臂疼痛,也没有注意。知道此刻她才觉得小臂上鬼爪处冰凉刺骨,似乎那里有一块万年寒冰一般。

“这就是方才周娘娘魂飞魄散前给我留下的印记!”

莫小妹放下了袖子,低声说道。

“什么?魂飞魄散了?她居然已经魂飞魄散了?我们再也不能见面了是么?”

德贵妃满脸哀容,她捂着脸低下了头,无声地啜泣着。

“娘娘……节哀……周娘娘她这样也好……省的每日受那无尽苦楚……”

莫小妹安慰道。或许对于冷宫中的女人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我……我……总是想着我们姐妹日后还能在一起……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去了……”

德贵妃伤心不已,不住拿帕子拭泪。不一会儿帕子就湿透了。

莫小妹站在一边满是尴尬,她有心相劝却是无法开口,不劝却又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这样温柔的美人伤心。

幸亏德贵妃终于还是强忍住伤痛,抬头低声问道:“你不是说我妹子托你传话?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你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帮她完成遗愿……”

莫小妹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悄悄把事情的始末详细说了一遍。

“原来又是这个贱人!从穷窝里爬出的贱人果真是无所不为!”

德贵妃听了莫小妹转述的话,气得她满脸通红,牙齿咬得格格响。

“这个贱人原来有如此下作之事,偏偏又下手这么狠毒!宫里怎能容下她这样的人!”

德贵妃越说越气,她豁然起身,皱着眉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必是在想办法出手对付李贵人。

莫小妹静悄悄站在一边不敢出声。只见德贵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满脸的怒火转为伤痛和无奈。

她在当地转了半日,颓然翻身坐在炕上低头抹泪。

“怎么,娘娘对这位李贵人也很忌惮?”

莫小妹惊讶道。

按常理来说,德贵妃身份高贵,岂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可比?她难道还动不得李贵人不成?

“唉……若是放在以前,十个李贵人我也不放在眼里,可是如今……我……算了,先等等再说吧……”

德贵妃颓然说道,满脸都是悲伤沮丧。

莫小妹忍不住问道:“怎么,娘娘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德贵妃叹口气道:“在宫里起起落落,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今我来宫里也有二十多年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莫小妹闻言便不再问,告辞要走。这是德贵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莫小妹看在眼里,便低声道:“娘娘,您莫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德贵妃低头思虑了一阵,这才悄声道:“我虽有心想要为我妹子出头,可是……奈何我如今也是身在困局……还得拜托姑娘你给她超脱……我……”

她话未说完又是泪流满面,伤心欲绝。

莫小妹在这里呆了不多时,德贵妃几次落泪。一来是为周嫔伤心,二来恐怕是她自己也有难忍的伤痛。

莫小妹并不愿意深陷宫中女人间的名利之争,何况是周嫔让她带信她也带到了,至于这位德贵妃能不能替她报仇,那可就不关自己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莫小妹便告辞要走。

德贵妃勉强笑了笑,低声说道:“好,你走吧!这次可是多谢你了,日后我必有重报!”

莫小妹忙道:“能为娘娘效命是奴婢的荣幸,不敢让娘娘夸奖。”

德贵妃苦笑道:“是我没有,明知道自己的妹子有天大的冤屈,却不能替她讨回公道,我实在是没有用……”

说着,她的泪水便又流了下来。

莫小妹忙劝道:“娘娘不必着急,正所谓恢恢,疏而不漏!那些自作孽的人很快就会有报应,娘娘您只等着看就好了。”

德贵妃听出了弦外之音,登时悲喜交集,颤声问道:“当真么?”

“是,当然是真的,那些个自己作死的人,可是谁也拉不住呢!就算是娘娘不方便出手,自然也会有人替娘娘惩治她!”

德贵妃更加高兴,忙又叫外头的宫女进来,足足给莫小妹拿了十几锭金子。

莫小妹知道她们这些人根本不会缺钱,因此便笑着收下,这才致谢告辞。

等她到了外间,那个样貌秀丽的宫女忙迎上来送她出去。

这一次这位宫女倒是很殷勤,直把她送到宫门口,这才笑眯眯告别。

“妹妹,不知你来找娘娘有什么事儿?”

那宫女扭身要关宫门的时候,似无意似有意地问道。

“啊……是周嫔!她临死前一定叫我来见娘娘一面,说是她辜负了娘娘对她的照佛,要先走一步了,今生再也不能见了……”

莫小妹低声说道。

“唉!也是!周嫔生前和我们娘娘关系最是深厚,想不到如今竟然阴阳永隔了……”

那宫女低声叹了一句,这才关上了宫门。

莫小妹眼见宫门禁闭,她呆呆站在门口发愣。不知为什么,这德秀宫充满了诡异的气息。

虽然她未曾进过皇宫,但也能感觉出总是有些地方说不出来的古怪不对劲。

夜色已浓,莫小妹浑身透骨冰寒,小臂处更是冷得要命,她急忙辨别了道路就往回走。

走了没有两步,就见路旁山石后闪出一个黑影儿来,正是樱桃。

莫小妹正寻她呢,此刻一见忙搀扶着她道:“我还在想你这丫头,到底是躲到哪里去了,倒是吓了我一跳。”

樱桃闻言便回答道:“我站在宫门前人来人往的太显眼,怕人家盘问,这才躲了起来。”

冷风愈大,吹得两人衣衫烈烈作响。

莫小妹挽紧樱桃的胳膊,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很快就穿过浓厚的夜色,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远远看见自己的小屋子在寒风中瑟缩,莫小妹不由得心中有了一丝暖意。

无论宫中再多险恶,她们总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

进了屋子,两人忙碌着烧水做饭。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又把小屋子烧得暖暖和和,已经是快三更天了。

樱桃心里一直有疑问,莫小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忙笑道:“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等到明天白天再说。”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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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来了短短不到两天时间,接连就见着冷宫里两位宫嫔的非正常死亡。

这两位被打入冷宫的女子死得一个比一个凄惨:刘答应是被人活活勒死,而周嫔则是被人活活灌下毒药取了性命。

特别是周嫔,她死前极度痛苦,把十指的指甲都给抓断了……

这两个女子死后魂魄难安。周嫔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可是刘答应的魂魄还有可能在冷宫中飘荡……

一想到这些,莫小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越发感觉小臂处冰得厉害。她急忙挽起袖子查看:只见小臂上的黑色爪印依旧是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儿消散的迹象……

樱桃一回来就忙着烧火做饭。不一会儿功夫,灶台里的火苗又吐,炊烟袅袅。

等两人吃了饭,洗漱干净,又收拾利索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屋子里点着火盆,莫小妹又盖了两床被子,就是这样她仍然冻得瑟瑟发抖。

她感觉身体里似乎有经年不化的大冰块,正丝丝缕缕冒着凉气,把她都快要冻僵了。

樱桃感觉到她浑身发抖,借着灯影儿一看:只见莫小妹头发皮肤上居然结了一层冰粒。每一喘息从鼻子里就喷出浓浓的白气……

这下可把樱桃吓坏了,急忙坐起身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啦?感觉怎样?”

莫小妹哆嗦着说道:“冷……我就是觉得很冷……别的倒也没什么……”

樱桃忙把两个汤婆子全放进小妹的被窝,可是没有一会儿功夫,那汤婆子居然就冰透了,一点儿温度也没有了。

樱桃越来越害怕,哭着道:“姐姐,你到底感觉怎样?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如今怎么就这样了?”

正说着,她无意间就发现了莫小妹小臂上两个黑漆漆的爪印。这下更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姐姐,你快点告诉我,这又是哪里来的手印儿?”

莫小妹心里也感觉不妙,只好吞吞吐吐把周嫔的事情说了。

樱桃听说她说完,心里又怕又恨,咬牙切齿骂道:“这个周嫔真不是东西!就算她死得冤枉,可是也不能祸害别人啊!她居然敢附我的身,还伤了姐姐!”

樱桃这里怒骂不绝,莫小妹捂紧了被子只顾乱颤,冻得她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樱桃在旁边旁徨无计,急得她只是抹眼泪抱怨不休。

眼见莫小妹脸色越来越是惨白,嘴唇慢慢褪去了血色,到后来竟然变成了青紫色,活活像厉鬼一般。

樱桃见了更加担心害怕,啼哭不止。

她不住喃喃,猛然间不知怎么福至心灵,突然想起听人说过糯米能拔除尸毒。

她急忙对小妹说道:“姐姐,我猜你这是中了尸毒!我听人说起过糯米能解尸毒,你等着我去厨房求点儿糯米回来给你解毒啊!”

莫小妹此时就感觉自己的脑仁儿似乎都要冻裂了,她哪儿还有精神说话?

听到樱桃这么说,她勉强睁开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樱桃一眼又瞥见莫小妹的眼珠儿似乎隐约透着诡异的红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吓得她一言不敢多说,飞快跳下床披上衣服就跑。

她跑出屋子没几步,猛然又想起厨房里的那些个人都是认钱不认人的家伙,急忙又跑回来从自己的包袱里抓了一把散碎银子,这才又扭头跑了出去。

这点子碎银子可是她入宫几年,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准备日后出宫当嫁妆的。

一把抓下去,多半年的辛苦积蓄就没了。可是她此刻只想着能先把莫小妹救回来再说,也顾不得钱的事情了。

外头夜色正浓,寒风肆虐。

樱桃紧抓着衣裳,胆战心惊地一路小跑,也不知摔了几个跟头这才摸到了御膳房。

御膳房的一众小太监刚刚给皇上做好了宵夜送去,这才熄了火准备睡觉。

猛然听得房门被敲得山响,众人都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开了厨房大门。

眼见厨房外站着一个头发凌乱气喘吁吁的小宫女。

这宫女长相甚是秀丽,看起来很是眼生,并不是平日相熟的。

众人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刚准备发怒,那小宫女就伸出手来,大喘着叫道:“诸位大哥,给我点子糯米可好?”

朦胧的灯光下,只见那宫女伸出的小手纤细秀丽。

她白如美玉的手掌中是一小把闪闪诱人的碎银子。

银子!银子!银子!

众人的眼光立刻被牢牢粘住了,他们的呼吸都明显粗了几分。

在这个地方,除了钱是真的,除了利益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嘻嘻嘻,这位小妹妹,你要糯米是吗?没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御膳房里的人变脸很快,他们方才铁青的脸色立刻就松缓下来,满脸都是笑容。

有人伸出手把樱桃手掌中的碎银子一点儿不落全部掏走了。他甚至还抖了抖她的小手,生怕还有碎银子落在手里。

另一边儿早就有人给装了一小袋糯米过来,送到樱桃手上。

“小妹妹,咱们御膳房里什么都有,花样儿多,品质都是天下第一的!小妹妹日后有需要随时过来!”

众人竭尽全力推销着御膳房的东西,脸上挂着讨好的神色。

不过,他们说的没错,御膳房里的东西品质确实是天下最好的。

“小妹妹,不如我们帮你送回宫去?”众人献媚道。

樱桃哪儿还有时间和他们啰嗦,她早就把一小袋子糯米往后背一背,撒腿像风一样跑得没影儿了。

厨房里众人得了银子,个个眉开眼笑。他们急忙关了门去分钱去了。

樱桃背着糯米冲入夜色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跌跌撞撞又磕碰了几次,终于气喘吁吁跑回了住处。

“哐当……”一声响,樱桃一把推开房门,扶着墙站在当地巨喘不已。

此刻的樱桃头发乱得如同女鬼,脸色倒是红润好看,一头一身都是细密的汗珠儿。

床上莫小妹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都变成了黑色,眼珠儿变得通红,正直挺挺躺在床上大喘……

“我的娘……这怕不是要尸变?”

樱桃顾不上满身酸疼,她回手闩好房门,拎着糯米,跨步就上了炕。

“姐姐,你别怕啊!我这就给你拔除尸毒……管不管用我也不知道……总之我是尽心了……要是你真变成了鬼可不敢害我啊……”

樱桃哆嗦着说道。她一边忙着把莫小妹的小臂抓住,一边去抓袋子里的糯米,一边不住往门口张望。

她突然后悔不该闩门,万一莫小妹真变成鬼要害自己,自己可怎生逃跑?

第二百六十二章 李贵人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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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中了尸毒,白天还没什么,到了晚上就开始发作了。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樱桃拿着钱去御膳房买了不少的糯米回来。

此时的莫小妹全身冷如寒冰,嘴唇黑紫,瞳孔直冒红光。

她这副样子已经和厉鬼没有什么区别了。

樱桃儿哆哆嗦嗦拿出一大把糯米按在小妹小臂上,顿时一股淡淡的青烟冒气,满屋子都是一股难闻的臭气。

不一刻功夫,糯米都变得漆黑。樱桃便又换了一把新米敷在鬼爪印记上。如此反复十几次,直到把一小袋子糯米用完了,莫小妹小臂上的鬼爪印记才逐渐消失。

眼看着莫小妹脸上慢慢有了血色,体温也恢复正常。

这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放亮,两人折腾了一夜,这时候才感觉精疲力尽。

樱桃强撑着熬了点儿白米粥,二人一人喝了一大碗。浑身这才有了力气,也觉得暖和了,这时候睏意上涌,二人把门一关呼呼大睡起来。

她们住的地方偏僻,寻常难得见人过来走到。二人干的活计也是妙,只要宫里没有死人,也没人来找她们。

因此,两个人一天好睡。直睡到太阳将要落山了这才这才醒过来。

没小妹又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心里很想着能吃点儿新鲜蔬菜才好。

樱桃在一边听了,忙说道:“不如我去厨房买点菜回来,咱们熬点粥,炒个青菜,又清淡也好吃。”

说罢,樱桃拿着钱就去了御膳房。虽说今天值班的小肽键换了,但是皇宫里人人一样,都是认钱不认人。

因此那她也没费什么功夫,买了几样时令蔬菜回来。

两个人很快熬了粥,炒好了青菜。坐在桌子旁开始吃饭。

樱桃见莫小妹复原如初,饭量也好、气色也不错,便问道:“姐姐,昨天一直没顾上问你,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莫小妹这才把周嫔附身的事情说了,一并吧前日刘答应鬼魂附体的事情也跟樱桃说了。

樱桃闻言满脸骇然道:“当真?当真有鬼附在我身上了?”

莫小妹点头,樱桃便道:“怪不得从小我娘说我八字小,容易被鬼附身,但凡有白事儿从来不叫我靠前,原来真是这样……”

见到樱桃满脸害怕的神色,莫小妹急忙安慰道:“樱桃妹妹,这也没事儿,那些个鬼魂无非就是死得冤枉,想给活人捎个话罢了,她们倒是不会害人的……”

樱桃听了却依旧是忧心忡忡,埋怨不已。

正在这时候,猛然间就听见外头有人尖着嗓子大叫不已:“你们算什么东西?你们敢碰我?我怀着龙种,你们敢碰我?”

这叫声尖锐刺耳,虽然距离还远,两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两个人冷不防吃了一惊,忙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但是那尖叫声很快就听不清楚了,想是被人捂住了嘴,只能听见模糊的“呜呜”声。

“这是什么人?是不是又是哪位娘娘被打入冷宫了?”莫小妹沉度着。

樱桃就急忙跑去门边开了个小缝隙偷看。她看了几眼便低声道:“姐姐,是李贵人,是李贵人被人压到冷宫里去了……”

“李贵人?这么早就动手了?珍贵妃还真是迫不及待啊……”莫小妹低声道。

“好了,管她呢,横竖不管咱们的事情……”樱桃关严了房门。

屋子里炭盆烧的正旺,哔哔波波地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一团团热气发出,甚至还有些炙热。

两个人低着头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贾元春怎么样了?她会不会被放出冷宫?就算不复宠,能离开冷宫就算是天大的喜事儿了。

屋子里寂静无声,外头冷风扑得窗户木门哗啦啦直响。

司棋她们怎么样了?

现在她们又在干什么?

莫小妹感觉胸口很痛,她无比思念起这几个宛如亲人的朋友来。

前两天她自顾不暇,没有时间思念她们,可是此刻闲下来想起了她们,那刻骨铭心的思念就仿佛是无数条小虫子在啃噬着她的心……

“小妹姑娘……小妹姑娘……”正在她陷入无尽思念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叫起来。

“不会是……不会是……又有人死了?”樱桃哆嗦着问道。

“这……天都快黑了……这又是谁死了……”樱桃害怕的浑身发抖。

本来她的胆子就小,又听小妹提起鬼附身的事情。她是宁死也不愿意再去碰死人了。

“算了,这回我自己去吧,你好好看着屋子……”莫小妹见到樱桃吓得瑟瑟发抖,无奈道。

“谢谢!谢谢姐姐!”樱桃如遇大赦,感激涕零。

莫小妹只得拎起木箱,自己走出了屋子。

“姑娘,李贵人自戗了……姑娘你给她好好收拾一下……皇上的意思要风光大葬呢……”来人小声说道。

“是……我知道了!”莫小妹低声回答。

“这皇宫里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刚才还听着李贵人哭死哭活地喊冤枉,怎么会一转眼儿的功夫就自戗?哄谁啊……”

莫小妹暗自腹诽,低着头急匆匆走近了冷宫之中。

天就要黑了,风很大!就这也没能阻止冷宫诸人的兴致。她们依旧是围在院子里兴奋地跳着,叫着……

“死了……死了……她死了……哈哈哈……”

“哈哈……李贵人不是很风光么?不是说腹中有龙凤胎么?怎么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活该!谁叫她那么嚣张?在宫里嚣张死得早!”

莫小妹一走进冷宫的大门,就听见冷宫里的女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

她在人群中快速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贾元春的身影。

她又向贾元春居住的房间看去,屋子的门关着,也不知她是不是在屋子里坐着……

既然珍贵妃已经动手收拾了李贵人,那么她会帮忙么?会把贾元春救出冷宫么?

莫小妹思虑着,低头走进了一间霉气扑鼻的小房间。

虽说她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眼前李贵人的死状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屋子的横梁上正悬挂着一个浑身缟素的女子。

她像一个破麻袋一样悬在半空,头发披散,舌头伸出很长。

她的两只眼睛都凸出了眼眶,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第二百六十三章 太过嚣张就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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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人入宫数载,日夜辛苦煎熬,终于一朝上位。

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家族的前程,她无所不用其极,终是到达了人生的顶峰。

表面上她风光无限,恩宠无限。实则夜夜难眠,刻刻惊心。

她在宫中苦熬日月的时候,家里的父母兄弟在宫外也是倍遭欺凌。

为了争宠,她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的宫嫔。这些宫嫔背景强大,任谁挑出来也是另她窒息的存在。

但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活得更好,她只能强压心中的惧意,努力向上攀爬。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这些个宫嫔对李贵人无可奈何。

但是她们的家族却在朝中,在宫外,都有呼风唤雨的本事,收拾起她的家人来轻松愉快。

于是,家中的消息便不时传入宫中李贵人的耳中:在朝堂上,她的父亲为人诟病,常被参奏;在市井中,他的兄弟被人欺辱嘲笑……

这些个消息被有心人刻意传入她的耳中。李贵人感觉自己要疯了:她入宫后不仅不能造福家人,反而给家人带来无数灾祸……

她坐卧不安日夜啼哭。

如何破解?如何破解?

她想破了头,使劲了手段,收效甚微。

她有的只是美貌,只是青春,只是一副诱人的身躯。

可是宫中的女人都是正值妙龄,都是倾国倾城!

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青春和美貌!

她琢磨了许久,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皇帝什么也不缺,除了子嗣。

她正当年,怀孕再容易不过。虽然一月难得侍寝一次,但是宫中还有其它的男人!

侍卫!

宫中还有侍卫!

这些侍卫个个都是皇亲贵胄,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以李贵人的美貌和天成的妩媚,要勾搭一个侍卫简无非就是一个秋波、一个微笑的事情。

很快,一个侍卫被李贵人迷得神魂颠倒,很快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没过多久李贵人便有了身孕,而且太医院数名太医诊断,说是她身怀的是双胎,还是极少见的龙凤胎!

这可是天降祥瑞!

龙颜大悦!

李贵人一飞冲天!

她得意至极!

不仅是皇上对她宠若珍宝,每日里的赏赐流水般送入了她的“德意轩”。就是太后、皇后也对她关爱倍治,三令五申众宫嫔:

谁要是胆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伤了龙胎,诛九族!

一时间李贵人成了整个皇宫的焦点。

无数道目光都紧盯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

李贵人的肚腹比起旁人来更加显眼,更加骄傲。

腹内的胎儿不过才四个多月,却和旁人八九个月的大小相似。

看来,龙凤胎一说已经坐实!

众人的目光更复杂了:羡慕,妒忌,恨!

李贵人更加得意洋洋,每日间也不说在宫内静养,有事儿没事儿都扶着宫女、挺着肚腹在皇宫内转悠。

一众宫嫔一旦相遇,无不战战兢兢回避!

别说是一般的妃嫔,就连珍贵妃这等荣宠不衰的高位妃嫔都要避其锋芒!

暗地里早已有消息传出,一旦龙凤双胎落地,李贵人就会进位。听说连称号都已经拟订:

福嫔!

满宫中,谁能当得个“福”字?

唯有李贵人!

她终于扬眉吐气了,她的家族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李氏一族迫不及待开始清算旧账:首当其冲就是贾家先倒了霉。

原因就是以往贾氏骄横跋扈,不止一次奚落凌辱过李贵人的兄弟。

于是,贾元春虽然也怀有身孕,却也是被打入冷宫……

满宫震惊:连有身孕的贤德妃都落马了,还有谁能与其抗衡?

以往欺凌过李贵人的一众嫔妃、贵人、答应一流都傻了眼,整日躲在宫内祈祷。

李贵人能放过谁?

一众宫人一个一个被收拾了:或是降位,或是打入冷宫,或是丢了性命……

一时间人人自危,个个都不要命地往“德意轩”跑,不知有多少好东西都流入李贵人手中。

或许是李贵人太嚣张了,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她致命的秘密终于暴露了!

李贵人得意忘形,她忘记了人在做天在看!

她怎么也想不到,死去的人还会告状!

宫中恨她入骨的人数不胜数!

因此,她很快就被人算计了。

这一日,她接到了一纸手书,约她夜里在后花园见面,说是有天大的事情相商。

手书是与她想好的侍卫写的。

李贵人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冒死相见。她不得不见!

一来,这侍卫知悉她太多的秘密;

二来,他还是她腹中胎儿的生身父亲。

虽然明知此事危险至极,她也得赴约。

她哪里想得到,她的想好早就被人控制住了,一顿酷刑下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待了。

这位手中还有不少李贵人的私密之物,证据确凿。

是珍贵妃动的手!

她早就看不惯李贵人侍胎而骄,更何况她入宫多年至今还没有为皇帝添过一儿半女。

每每看到李贵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她都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了她!

因此,当徐东来一把李贵人私通侍卫的事情告诉她,珍贵妃高兴得简直要疯了!

她在坤宁宫里狰狞地狂笑了半日,随即便调兵遣将,要把李贵人打入地狱,永世不能翻身!

不过几个时辰后,浓浓的夜色中,李贵人扶着她的贴身侍女,点着昏黄的灯笼来赴约了。

这一夜的夜色太过黑暗,寒风太大了,她根本没有瞧出相好侍卫的脸色难看,更没有听见埋伏在四周的一众公女太监。

她熄灭了灯笼,悄悄跟着侍卫钻入了山洞之中……

李贵人隐约有些感觉有些不妙:她的相好才到了隐蔽处就开始动手动脚……

她微微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

正在她情欲渐涨的时候,眼前突然灯火通明,十数个宫女太监把她们当场捉拿……

李贵人当时便乱了分寸,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就被众人拿下,压着往长春宫而去。

“不要!你们这帮狗奴才!你们敢动我?我肚子里可是有龙嗣,你们找死么?”

她厉声尖叫,激烈反抗,期冀着腹中的孩儿还能救她一命。

“算了吧,李贵人。事到如今你还敢提腹中的胎儿?莫说这孩子不是皇上的,即便真就是皇上的种,你认为皇上还能留着它们?”

一个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贵人顿时哑口无言,从心底泛出刺骨的寒意……

她吓得哆嗦不停,这才想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害我?”她面目狰狞地大喊大叫,再也想不到是被她害死的女人把她的隐私揭露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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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人和侍卫私通,身怀野种。这件事情顷刻间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宫内众多嫔妃简直都要疯了!

她们满面红光,目光炯炯,激动地坐卧不安,频繁穿梭于各宫各院。

“听说了吗?李贵人肚子里的居然是野种哎,亏她每日还敢挺着肚子四处晃荡,真是厉害呀!”

“可不是?你瞧她平日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多少人都被她踩下去了,如今我看她怎么收场?”

“你们说,以前皇上那么宠着她,皇后也天天价敲打咱们,如今又怎么说?”

“可不是!咱们呐就等着看戏吧!皇上咱们不敢惹,就看皇后的脸往那里放!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后责任最大!我看她怎么收场!”

宫中的女人三五成群围拢在一起,低声叽叽喳喳,个个欢欣雀跃。

景仁宫内,皇后脸色铁青,茶杯、果盆、盆景不知摔了多少。

她气得浑身发麻,恨不得立刻就掐死李贵人才能出口恶气。

皇上刚刚走了,从进了她这景仁宫到摔门而走,一共也没一盏茶的时间,却句句刺痛了皇后的心。

“你是怎么给朕看着后宫的?居然能出这种事情?”

皇后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她身后跟着跪了一地宫女。

“朕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我看你是病得不轻!”

皇后泪流满面,无言以对。皇上被戴了绿帽,总要有人跳出来承受他的怒火。

“你先好好养病吧!宫里的事情也不敢劳你费心!珍贵妃暂且管理六宫事物,德贵妃从旁协理。皇后,你就好好歇着吧,朕不敢劳烦!”

皇上也像女人一般摔了茶杯,扭头就走。

“臣妾……”皇后趴在地上惶恐不安,只能看见皇上明黄色的龙袍闪动。

“这和我有关系吗?难道我每天还得替你看着你那么多小老婆不成?”

皇后心里委屈,但面上还得恭敬,她低声问道:“皇上,那个李贵人该怎么处置?”

“杀!杀!杀!朕恨不得诛她九族,可是此事又不能张扬……先杀了那贱人,然后给她个风光大葬,就说她暴毙而亡。另外,朕从今以后不想再听见有人议论此事,皇后你看着办……”

赢慎此刻恼火异常,若不是怕事情传扬出皇宫,他恨不得立即杀尽和李氏贱人有关的一切人等。

“是,皇上,臣妾明白。”

皇后伏在地上,柔声回答。

“好!”皇上简短地答应了一句,扭头就走。

直等到愤怒的皇上走出景仁宫的大门,屋子里趴了一地的主子奴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纷纷从地上起来。

皇后的贴身宫女东珠,急忙扶起皇后,安慰道:“娘娘,皇上激怒,言语扎心,娘娘不要往心里去。”

“唉……我和他夫妻十数载,还从没见过他如此口不择言,想来一定是生了大气了!你且不用管我,先叫人去冷宫里把那个李氏处决了再说。”

东珠答应一声便急忙出去了。皇后便坐在临窗的榻上,呆呆望着外头景仁宫的景色。

此刻已经是将近黄昏时分了。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的,冷风在空旷的皇宫内穿过,不时发出阵阵异响。

李贵人的事情,她知道今天上午才知道。听说是昨天夜里,珍贵妃带人抓了个现行!

这可是哄鬼!

如今李贵人身份多金贵,难道他自己不知道?

就算是她以前跟那个侍卫借种怀孕,那么她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联系了。

那个侍卫就算是再胆大,估计也不敢和李贵人纠缠不清。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她自从嫁给当日的四阿哥、今日的九五至尊,如今已经快二十载了。

她这一路走来,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做过?

她只是没想到,珍贵妃居然还有这么灵通的消息,她怎么就能知晓李贵人的秘密?

李贵人暗地里害了不少宫嫔,出手甚是狠辣。按道理说,能知晓她秘密的人已经都被抹去了。

可是,珍贵妃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的?

皇后揉着昏沉沉的脑袋冥思苦想。

李贵人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正在她毫无头绪的时候,东珠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了。

“娘娘,珍贵妃已经把李贵人处死了……”

“是么?那还真是辛苦她了!”

皇后皱着眉头低声说道,她长长的指套划弄着手中的茶杯,发出很刺耳的声音。

“娘娘,如今珍贵妃越来越做大了,这可不是僭越了娘娘?”

东珠站在一边,贴近皇后的耳朵,小声儿说道。

“哼!”

皇后冷冷哼了一声,低声恨道:“如今她娘家兄弟骁勇善战,皇上多有倚重,她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娘娘,那怎么办?是不是要找人弹劾她母家?”

东珠急忙小声儿问道。

“不用,且不急呢!”

皇后微微一笑,冷声说道。

“你跟了我也快二十年了,认识咱们皇上也快二十年了,他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他生性多疑阴狠,珍贵妃兄弟越是能干,他就越是心生忌惮!放心,她做不到我这位子上!”

“是,若是这样,奴婢也就放心了。”

东珠听了皇后一番话,心里不由也放心下来,急忙微笑着回道。

“东珠,我现在有一件事儿不明白,那李贵人心思机密出手也狠辣,这事儿到底是怎么露出来的?难道珍贵妃手底下还有什么能人么?”

皇后皱着眉头问道。

“娘娘,我也偷偷着人打听来着,听说这件事情诡异得很呢!”

东珠听见主子问起,急忙小心回答道。

“诡异?怎么个诡异?”

“娘娘,据说这件事情是宫里管收殓尸体的宫女传出来的。”

“什么?殓尸宫女?难道说是李贵人下手不干净,留下来什么证据?”

“娘娘,不是这样。据说是被李贵人害死的宫嫔死后还魂,告鬼状!”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皇后一番盘问后,被贴身宫女的回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鬼告状?真有这么扯淡的事情么?她可是不信!

若说人死后还有鬼还魂一说,那么她失去的一子一女为什么都不来和她见上一面?

她为了早夭的两个孩子把心都伤碎了。直到今日她也不肯孕育子嗣,每每侍寝的时候都服用避子汤。

她难道做得还不够多么?

“这种事情怎么能当真?”皇后冷声说道,语音之中大是不悦。

“娘娘,是真的!这都是倚霞冒死偷听来的!”东珠急忙说道。

“哦?既然如此,你就把那个宫女传来,我亲自问她!”

第二百六十五章 勾魂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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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贵人落马的缘由让人匪夷所思,竟然是被她处死的宫嫔鬼魂附体告状。

皇后听了这个消息很是震惊。她并不相信这一套说辞。

身为一国之母,她从嫁给当日的阿哥,到今天荣登凤座,一路走来有过多少争斗,使了多少心机!

她手里的人命也不在少数。

倘或死人真能告状,那世上还能剩下几个清白之人?

人死如灯灭,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皇后若不是笃信这一教条,恐怕她也走不到今天!

什么冤枉,什么鬼还魂,这一切不过是珍贵妃为了上位使出的诡计而已!

“这个专管殓尸的宫女是谁?”

皇后问道。

“回娘娘,这宫女大家都叫她小妹。本来宫里是有两位殓尸官,可是前些年她师傅死了,如今就她一人!”

东珠急忙回答道。

“好!很好!这宫女日日和死人打交道,想必胆子是极大的了,你去给本宫把她叫过来,本宫亲自问问她!”

皇后吩咐道。

“是,娘娘!”

东珠听了吩咐急忙出了景仁宫,一路来寻莫小妹。

东珠一路向西而行,穿越了不知几座宫殿。她边走边思量:以前自己很少出景仁宫,日夜陪伴着皇后。今日一转才知道宫里居然有这么多宫殿?

每一宫都有主位副位,那该有多少妃嫔?

这些个女人无一不是美貌与智慧并存,心机于手腕齐飞!

这么想下来,后宫的凶险实在是非同小可!

这么多的女人都虎视眈眈盯着景仁宫,无不想取而代之。

目前看来,自己家娘娘的地位还算是牢固,盛宠不衰。

可是日后呢?

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一个比一个心思机敏,倘或一个疏忽,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境!

想着这些,东珠手心里都慢慢渗出冷汗来。

如今那珍贵妃已经按捺不住了,开始露出了獠牙。

她还是明的,谁知道暗地里又有多少女人在蠢蠢欲动?

更何况,这些年争斗下来,皇后娘娘劳心劳力,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也赔了进去。

表面上看起来皇后风光无限,谁又能知道背地里她有多少惨痛?皇后娘娘夜夜难寐,心血都快要耗尽了……

她陪着皇后一路厮杀过来,手里怎么会干干净净?

她亲手赐死的宫嫔也绝不在少数,暗算过的就更不必说了。

她早已经不敢想什么因果报应、下世轮回之说。

她知道自己死后定然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无穷苦楚,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她无力回天,为了生存为了家人,她只能继续一路走下去!

她只怕什么时候一个疏忽被人踩下去,那她就远比下地狱还要悲惨了。

她可以不怕报应,不怕炼狱之苦,可是她的家人呢?他们都是无辜的!

她如今行事越来越狠辣,有时候连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可是她无路可退了,只能咬着牙一路护送着皇后往前走。

东珠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往前走,路上遇见不少的宫女太监,甚至是宫中不少的小主。

每个人见了她,无不是恭恭敬敬,“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东珠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事。

这宫里,还有真么?

若是你当真以为人家是真的喜欢你,尊崇你,那么你也就距死不远了……

皇宫真是个可怕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黑了,冷风四起,冰寒刺骨的冷风穿梭于各宫各院,吹得风铃声大响。寒风掠过山石屋脊,发出瘆人的尖啸声。

日头西坠,消失在地平线以下,暗淡的太阴星忽隐忽现。

宫中的灯笼还未亮起,东珠四处望去,只觉处处都有或庞大、或瘦小的怪兽蛰伏,似乎下一刻就要从暗处扑出来,将她啃噬得一干二净!

东珠越发心惊起来,心内揣揣,满身都是冷汗。

她已经是走到了冷宫门前,此时的冷宫更显狰狞可怕,两扇黑红色的大门紧闭,四周阴风阵阵。

东珠想抬手推门,却又是不敢。

这两扇暗红色的巨门仿佛是冷宫这头怪兽的巨口,倘或她推开了大门,这怪兽就会一口把她吞噬了。

“呀……哈哈……咦……嘻嘻嘻……呵呵呵……嘎嘎嘎……”

正在东珠犹豫害怕的时候,冷宫里突然传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怪笑声。

这笑声在漆黑的初夜如此清晰、如此怪诞,却又如此协调。

怪兽狞笑的声音正应该是如此的吧。

东珠被这突如其来的怪笑声吓得魂飞魄散。

她极速后退,脚下却又踩着了自己的裙角。

东珠一个趔趄,狠狠摔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

“啊……”她一声尖叫,感觉一阵剧痛传来,好像是骨头摔裂了。

“呜呜呜……”

眼泪瞬间溢出,混不受控制。她眼前一片模糊。

“吱呀呀……”

悠长刺耳的开门声响起,那是冷宫这头怪兽张开了大嘴,急欲吞噬活人了。

“啊……”

东珠满脸血色尽失,朦胧中她看见一个体态苗条的身影出现,这兀然出现的曼妙身姿被黑纱遮挡。

黑纱在冷风中疯了似的疾疾飞舞,在死一般沉寂的夜色中流摆不定。

“呀……哈哈,呜哇啊……”

大门洞开的冷宫中怪声越发骇人。

黑纱勾勒出的曼妙身形缓缓漂移。

地狱之门洞开,勾魂大使缓缓行来。

此情此景,除了地狱、勾魂使,东珠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场景能比这更贴切,更怪异,更动人心魄。

“不要……不要……救我……我不要死……”

东珠呼救的声音嘶哑低沉,是因为极度的恐惧,她连呼救都没了力气。

曼妙的身形终于在她眼前停顿,那一身的黑纱依旧在暗风中流淌。

这身姿和夜色融为一体。

她身后是无边的墨色,而她却是墨色凝聚出的精灵。

一小截雪白晶莹的玉臂显露,有了夜色的衬托,它更显得美妙生动。

纤纤玉指缓缓伸出,轻轻搭在东珠的手腕。

无法言喻的冰冷瞬间传遍东珠的全身。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感觉心底一片冰凉。

“姐姐,你是谁?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很冷,我扶你起来可好?你痛么?”

勾魂大使的声音冰冷清脆,好像是冬日的寒冰一样透彻冷冽。

“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放了我……”

东珠失声惊叫,她的瞳孔都因为惊恐而扩散开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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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珠来找莫小妹,在冷宫前被吓得失魂落魄,不小心还摔倒在地,扭伤了脚。

莫小妹恰巧从冷宫里出来,她刚刚给赐死的李贵人弄好了妆容。

李贵人新亡不久,连身子还是热乎的。不过她那副死相实在是骇人。

也不知是哪一位太监奉命绞死了李贵人,下手也太实诚了些。

李贵人的颈椎都被勒断了,脑袋软塌塌歪在一边儿。不仅如此,连皮肉都绽开了,一层层皮脂肌肉露在外边……

莫小妹这次可真是害怕了,她哆嗦着费了半天劲,这才好容易吧脖子和脑袋缝在一起。

估计是怕李贵人命太大,这样都勒不死,她还被灌了许多烈性毒药。

李贵人死后七窍流血,面孔扭曲得实在是吓人,那眼角都瞪破了!

莫小妹不知用了多少粉才遮盖住她满脸的青紫。

李贵人的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肯闭上。没办法,莫小妹只得用细细的针线给缝在一起……

莫小妹自己都感觉心惊肉跳,到最后吓得她都没了知觉。

不知费了多大功夫,总算是把恐怖的死状隐盖起来。她这才收拾好东西,踉跄着走出了屋子。

屋子外天已经大黑了,冷宫里一片漆黑。冷宫之中是没有烛火的。

方才聒噪鬼叫的疯女人已经被赶回了屋子。院子里只剩下几个等待收尸的太监。

月色惨淡,只有许多乌鸦停在殿脊上、隐于夜色中,“呱呱”地惨叫。

偶尔能见着它们闪光的眸子,反射着冰冷的月色,骇人一跳。

莫小妹站在门口略歇了口气,这才迈步出来冷宫大门。

她将推开宫门,猛然便听见有人惊叫,紧接着便见那人向后摔倒惨叫不已。

莫小妹急忙向前搀扶,问道:“姐姐,你是谁?这么冷的天,姐姐来这里做什么?可摔疼了没有?”

东珠一向养尊处优,何尝受过这样的惊吓?她一把抓住莫小妹冰冷的双手,颤声道:“我走不得路了,快救我……”

莫小妹急忙费力把东珠扶了起来。东珠一边呼痛一边埋怨道:“你是谁?这么这副打扮?可不是把人都要吓死了!”

夜色如墨,莫小妹虽然看不清东珠的衣着打扮,却能感觉出她身上的衣服是天下最上等的丝绸成就:细密、厚实、光滑、柔软。

她心里便猜度这位女子必定是宫中高位嫔妃的贴身侍女,急忙恭敬回答道:“姐姐,我是宫里殓尸的宫女,旁人都叫我小妹!”

东珠一听心里又惊又喜,忙一把抓住莫小妹的手,叫道:“原来是你!我正找你呢,快跟我去见皇后娘娘!”

莫小妹一听吓了一跳,忙问道:“皇后娘娘?她找我有什么事儿?”

东珠扭伤了脚踝,加上此刻身上一片冰凉,忍不住气道:“叫你去就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快扶着我去景仁宫就是!”

莫小妹满腹疑惑,却也不敢多问,急忙低声答应了一声,扶着东珠就走。

可是东珠此时脚踝疼得厉害,一跛一跛走得甚是缓慢。

莫小妹见状便问道:“姐姐可是扭伤了脚?我给姐姐揉一揉可好?”

东珠听了不耐烦道:“都怪你!若不是你突然出来,我怎么会扭伤了?再说你又不是太医,你就算是给我揉揉也治不好!咱们还是快走吧,省的娘娘等得心急!”

莫小妹听出东珠责怪,急忙说道:“姐姐,我方才给李贵人收拾,奈何她死得很是凄惨,且一尸三命,她怨气冲天,怎么也不肯闭眼,我这才耗费许多时间,恰巧吓了姐姐,是我不好。”

东珠听了心里害怕,这才猛然想起走在身边的不是寻常宫女,是日日和死尸打交道的人,又感觉莫小妹扶着自己的双手冷若寒冰,恐怕她已经不是阳间的生人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东珠心中害怕,这才不敢再乱发脾气。

两人一路默默慢行,走了不多久便碰见宫里值夜的小太监。

东珠此刻脚踝红肿热痛,实在是行走不便。她四处望望,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吩咐道:“我是景仁宫的东珠,方才不小心扭了脚,你们背我去景仁宫去!”

几个小太监借着手中的灯笼,依稀认出她果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慌忙见了礼,其中一个年轻力壮的太监便弯腰背上东珠。

几人看见一旁打扮古怪的莫小妹,忙问道:“这位姑娘是谁?可用我们帮忙么?”

莫小妹尚未回答,东珠便森然道:“这是宫里的殓尸宫女,诸位可是要请她给你们殓尸么?”

几个太监一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都不敢再言语,忙离得莫小妹远远的。

东珠这才冷笑道:“胆小鬼!还不快走!”

当下一行人匆匆而行。

最前头是两个小太监提灯照路,紧随其后的是那位背着东珠的太监,随后又有两个小太监跟随。

莫小妹黑纱遮体跟在最后面。

此时夜风更大,吹得她浑身的黑衣飘摆不定,越发显出她身段婀娜。

前行的小太监不时偷看走在最后面的莫小妹,一时见到莫小妹衣摆佛动,整个人好似要凌空飞去一般。他们不由心中又是惊讶又是艳慕。

宫里此刻到处都是明灯高挑,照得皇宫亮度白昼。宫道上只有几人默默疾走,不一刻就来到了景仁宫前。

莫小妹眼瞧着几人叫开了宫门走入,她也快速瞥了几眼跟着进去了。

虽然她来不及细看,可也能瞧出整座景仁宫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她低头随着众人来到东配殿前,东珠这才叫人放下了她,早就有两个小宫女急忙走上前去扶住了她。

一行太监告退,东珠便回首招呼莫小妹:“你随我进来!”

说罢,东珠便扶着小宫女进了东殿。

莫小妹自打一进景仁宫大门,心里便是惴惴不安。

此刻听东珠招呼,她也来不及多想,一咬牙跟着就低头走了进去。

方走进大殿莫小妹便觉眼前灯光耀眼,暖气袭人,鼻端便闻见一股子水果的自然甜香气。

她也不敢多看,隐约似乎看见不远处的榻上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美人,正不错眼地盯着她看。

莫小妹心里紧张,急忙双膝跪倒,拜服在地上低声道:“奴婢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二百六十七章 招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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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自打从穿入红楼世界第一天起,就无比的痛恨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在这里皇权至上,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连臣的性命都在皇上的手心里攥着,何况是普通老百姓呢?

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界,普通男人都性命都没有保障,更何况是她这般普通女子的性命呢?

轻如鸿毛,贱若蝼蚁!

因此,莫小妹虽然心中万分痛恨、万般不情愿、万般委屈,她也只能乖乖跪倒在地上见过皇后娘娘。

眼前这位锦装华服的女子,动动小手指就能灭她一万遍!

她怎么能不害怕?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为了活命,莫小妹毫无尊严地跪伏在地上,满嘴的阿谀奉承。

她双膝跪地,上身伏在地上,脸面紧贴地面,娇臀高高抬起……这跪姿,莫小妹也是醉了。

可是,姿势再别扭,尊严再被践踏,也比丢了脑袋强!

更何况,根本就没有人觉得这么做有辱尊严。

相反,众人都以此为荣!

“起来吧!站起来说话!”

皇后的语气从容不迫,不疏不近,尺度把握得恰到好处。口吻中充满了上位者的尊荣。

“是!”

莫小妹急忙答应了一声,乖乖站在一边儿不敢吭气。

“你这是什么打扮?”

皇后问道。她还从来没见过宫中有哪位女子会做如此打扮,把自己的面容身段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容貌,向来是宫中女子生存竞争的资本。她们每日都在精心描画那张脸,为了保持身段苗条,从来都不敢吃饱。

宫里食物精美异常,但众多嫔妃都是浅尝辄止,只要饿不死就行。

她们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非就是想要用自己的容貌,自己的身体吸引皇上的目光而已。

像莫小妹这样,肯把自己掩盖得密不透风的女人,宫里可能只有她一个。

皇后不得不奇怪。

“把你的面纱揭开,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忽然对遍体黑纱下的莫小妹有了兴趣。

“这……奴婢容颜丑陋,害怕吓着了皇后,不敢揭开面纱。”

莫小妹急忙回答。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她可不想让皇后记住自己这张脸。

她是临时来皇宫“客串”的,只要完成了任务,她莫小妹扭身就走,何必暴露相貌呢。

不管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善是恶,只要她能坐上皇后的宝座,她一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何苦招惹她呢。

“不要紧,不论你长相如何,本宫都恕你无罪。”

皇后柔声说道。眼前这个神秘的宫女越是推阻,她的好奇心越发浓厚。

“这……奴婢遵命!”

莫小妹无奈,只得掀起了面纱,露出了她真实的容颜。

顷刻间,一张清丽绝俗、倾国倾城的容颜展现在众人面前。

“嘶……”

皇后被眼前这张面孔吸引,不由得叹吸了口气。

这叫容颜丑陋?就这张脸,放在皇宫里那也是最上等的好么!

“呀……”东珠也被莫小妹的容颜吸引,忍不住惊叫连连。

“你……你骗本宫?你这叫容颜丑陋?”

皇后不悦,她本来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让自己被这宫女的丑陋所惊吓。可自己看见的这种脸算什么?

用倾国倾城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她居然敢说自己容颜丑陋?

自谦可以,但是自谦到这个程度就有些矫情了!何况还是对着皇后矫情。

“皇后娘娘莫怪!”

莫小妹再次双膝跪倒,叩伏在地。

“回皇后娘娘,奴婢出生在七月十五,且出生那天家中异事连连,因此自幼就不得父母喜欢。且有高人说过奴婢是阴命,一生不得婚嫁。又说是奴婢活不过十八,除非是能寻得气运滔天、洪福绵延万载处庇护,这才能平安过这一世。恰巧宫中要殓尸宫女,奴婢这才进入宫中,无非是想要借皇上皇后齐天洪福庇佑,望娘娘垂怜!”

说完,莫小妹叩头连连。

她这一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原主的确是七月十五生人,这才被她师傅选定继承衣钵。

至于那些个阿谀奉承的话,可就全是莫小妹自己编造出来讨好皇后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皇后娘娘一听果然凤颜大悦,心里立刻可怜起这个相貌可人的小宫女来。

东珠在一边听了这一番话,也是放下心来:

本来她一见莫小妹倾世容颜,警惕之心大作,担心她会凭借过人的容貌勾引皇上。

但一听到她出生在鬼节,又是一生不得婚嫁,那么凭她再美又有什么用?

皇上是决计不肯收用这种女人的。别的不说,光是晦气二字就能把皇上推得远远的了。

皇后和东珠被莫小妹一番花言巧语蒙骗,心中大定,又隐隐可怜起她来。

皇后便点头叹息道:“我看你不仅不丑陋,反而却是花容月貌。但再想不到你命运如此不济,可真叫人叹息!”

莫小妹忙叩头道:“奴婢虽然命运不济,但我侥幸能入宫,能得皇后娘娘冲天气运庇护,这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奴婢日夜感念娘娘活命的恩典,愿粉身碎骨相报!”

听见莫小妹如此识趣会说话,皇后忍不住莞尔一笑,轻声问道:“我听闻你能和冤魂交流,也是因此使得受迫害致死的宫嫔沉冤得雪,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莫小妹听问心里一沉,立刻明白皇后为什么好好地把她叫入这景仁宫来。

想必是自己把这件事儿告诉了徐东来,徐东来又禀告了珍贵妃,白白送她一件大功,皇后这是不忿了!

莫小妹忙伏倒在地,回答道:“娘娘,那一日我为刘答应整理丧容,和我一起去的还有我新收的一个小宫女。她的八字极低,最容易招惹阴魂,那刘答应这才附身在她身上,说了一通话。奴婢当时害怕得很,也不知她都说了些什么。只是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外面偷偷听了个遍。娘娘若是想知道,只需要派人严查即可!”

皇后听了莫小妹一番托辞,含笑看了她半天才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不过是好奇,这才叫你过来问问。日后再有什么异事,直接来回我!”

莫小妹此刻早已紧张得浑身都是冷汗,此刻听皇后这么一说,她急忙叩头答应不迭。

皇后这才微笑道:“好了,你且回去吧。以后我这景仁宫任由你出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来寻我,我给你做主!”

莫小妹听皇后这么一说,心才终于落在肚子里,急忙千恩万谢后告退,走出了景仁宫。

第二百六十八章 景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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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小妹从景仁宫全身而退,等到她从宫里出来,被夜里的寒风一吹,忍不住直打哆嗦。

原来在景仁宫待了这么一点儿时间,她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

此刻夜风刺骨,莫小妹浑身湿冷粘腻,很是不舒服。

她站在夜色中微微定了定神,找准了道路,一溜烟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景仁宫内,皇后仍在沉思。

“娘娘,您相信这丫头的鬼话么?”

东珠见皇后长时间不语,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

“也信,也不信!”

皇后低声说道。

“那娘娘您为什么放她走?”

东珠心里奇怪。虽说她自幼就一直伺候在这位皇后娘娘身边,她可实在摸不透她心中所想。

“这个丫头很是机灵,我就是再盘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况鬼魂一说终究虚妄,做不得准的。能施恩服人,就用不着兵戎相见。”

皇后缓缓说道。

“那我派人盯着这个丫头?”

东珠低声问道。

“不用,盯着她也没什么用。平日里多留神就是了。以后宫中不论是嫔妃还是普通宫女,只要是暴毙的,你就派人去查看一下。”

皇后沉吟着说道。

“可是,娘娘,珍贵妃那边儿已经派了一个小宫女过去了,咱们……”

东珠回禀道。

“哼!珍贵妃如今手可是越伸越长了,在这宫里处处安插眼线,僭越之心越来越盛了!”

“那怎么办?珍贵妃的父兄如今甚得皇上赏识,她不是想……”

东珠急忙问道。

“不怕!历朝历代都有这样的贵妃。可是你还不知道咱们皇上的为人?她越是想上位,皇上就对她越是提防!如今皇上宠着她们一家子,那还不是没人可用?眼看着边疆既定,他们也没几天好蹦哒了!”

皇后不急不躁,神色安详,缓缓说道。

“可是,娘娘,我听说他父兄如今行事疲惫,大有拖延战事的举动,莫不是想以此要挟皇上么?”

东珠神色看起来很是担忧。她们虽然身为后宫之中的女子,对前朝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对边境战事,所知所虑一点儿也不比当今天子少一分。

她们不得不如此,若是当真在后宫之中享福,两耳不闻窗外事,那么距离冷宫也就不远了。

“哼!拖延战事?想得可真美,想以此推自家娘娘上位?真是作死!皇上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被人要挟!那些言官是做什么的?先挑几个不当紧的出来,试试圣意!”

皇后冷声吩咐道。

“是,娘娘!我这就派人传出话去!”

东珠说罢扭身一瘸一拐就走。

皇后见她满脸痛苦之色,忙起身扶着,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东珠见皇后居然亲自来扶自己,满脸满眼都是感动,忙道:“娘娘,怎敢劳烦您扶我?我不过是刚才扭了脚。”

皇后微微一笑道:“东珠,咱们名为主仆,实则亲为姐妹。从小到大一直就是你陪着我,伺候我,我可不知怎么回报呢!”

东珠一听皇后这么说,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流,眼睛里登时眼泪婆娑,忙回道:“娘娘这么说,奴婢怎么当得起?娘娘命中注定是最高贵的,奴婢不过是卑贱之人……”

皇后伸手捂住了东珠的嘴,低声安慰道:“都是人,哪里来什么尊贵卑贱之分?各有各的苦楚。我心里一向拿你当妹妹看……”

不说东珠听了皇后的话,感激涕零,愿意粉身碎骨报答皇后的知遇之恩。

直说莫小妹一身冷汗穿过无数宫殿,在夜色中悄悄回到了冷宫旁的陋居之中。

樱桃早就等急了。

她把饭菜热了好几遍,不时走到门外观望,可是只见夜色暗沉,始终不见莫小妹的身影。

她如此往复几遍,越来越担心,总怕是莫小妹出了什么事情。

她在宫里待了三年,怎么会不知宫中变幻莫测,往往转眼间就有奇祸临头,实在是天下最险恶的所在。

她越想越害怕,再也坐不住了。终于站起身,点了一盏小灯笼提在手里,颤颤巍巍出门要去冷宫寻莫小妹。

才一打开门,一股怪风呼啸着迎面扑来。

风中夹杂着灰尘枯叶,打在身上脸上隐隐作痛。

樱桃吓得瑟瑟发抖,忙闭了眼睛,一手遮脸,一手护着灯笼。

怪风呼啸着旋过去,樱桃听着风声已过,这才睁开了眼睛,急忙低头去看手中的灯笼。

幸亏竹篾白纸糊就的灯笼没有刮破,里面一小截儿细蜡烛烛火摇曳,却不曾熄灭。

樱桃这才放心,挑起灯笼要往前走。

没想到她才一抬头,猛然间就见眼前一个黑影正直挺挺一动不动站在自己面前。

“啊……”

樱桃吓得魂飞魄散,她尖叫了一声扔了灯笼就要跑。不料手臂却被那黑影儿死死抓住了。

“你是人是鬼?你抓着我做什么?快放手!”

樱桃哆哆嗦嗦惨叫道。

“喂!是我啊!这么晚了你要干什么去?”

黑影突然开口问道。

“姐姐,是你?你吓死我了!”

樱桃一听黑影说话的声音正是莫小妹,她这才拍着胸脯放下心来。随即又埋怨道:“姐姐,我这不是去找你?你倒好,一声不吭差点儿把我吓死!”

莫小妹弯腰捡起灯笼来,一边又拉着樱桃往屋里走,边走边忍不住笑道:“谁知道你胆子竟然这么小?那你这黑灯瞎火的还出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啊?你这么久不见回来,我还不是担心你?这才壮着胆子跑出来,却被你吓了一大跳!”

樱桃不住口抱怨,刚才真是好悬把她魂儿都要吓没了。

莫小妹推开房门,立刻一股暖气迎面扑来,屋里有昏黄的烛光闪动。

这间屋子很小,很简陋,事事粗鄙。

这里和景仁宫相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但是置身其中莫小妹感觉说不出的舒适安宁。

方才在景仁宫内处处金碧辉煌,说不出的富贵逼人,但莫小妹在那里时时刻刻都是胆战心惊。

景仁宫的一切都是如此浮华,如此不真实!

就连宫里的人都不像是真人,她们每个人都带着厚厚的面具,都在尽心竭力的表演。

景仁宫就是一座精美异常的戏台,景仁宫中的人都在做戏!

哪怕是皇后娘娘,她也做不得自己,她也是在演戏,演给自己看,演给皇上看,演给众嫔妃看,演给全天下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元春复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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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仁宫回来,莫小妹一路都在琢磨:这个皇后好好地怎么会召见自己?

想来想去一定是珍贵妃下手收拾了李贵人,皇后不自在了。

她把自己叫过去,无非就是想告诉自己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以后有了事情该找谁。

无所谓啊!反正我在后宫之中和哪个也没有交情,你皇后要招揽我,那就招揽好了!

莫小妹想道。

在这后宫之中有靠山才能活得长久些,我欢迎你们前来招揽!

这么想着她一路就来到冷宫旁的蜗居处。

刚刚走近,她就见一盏昏黄的小灯笼在夜色中漂浮,隐约有人影在晃动。

这副景象,和聊斋的片头简直是一模一样!

莫小妹有点儿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进了皇宫,见着的都是金碧辉煌,把此处看做天堂。她却活生生觉得皇宫就是一座地狱。

估计是樱桃那丫头!她那么胆小,出来做什么?

她想着就加快脚步去到了樱桃面前,没想到却把她吓了一大跳。把灯笼也摔了,人也吓得半死。

“喂!大半夜的鬼叫什么?是我啊!”

莫小妹急忙捂着她的嘴拖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早就拢上了炭盆,把这个小小的屋子烘得温暖如春。

屋子里也不知樱桃熏了什么东西,一片清香,甚是好闻。

“哎呀……这一天累死个人!”莫小妹一进来屋子,顿时就觉得骨醉神酥。

她急忙把外头的衣服脱了,只剩下贴身的小棉袄,更觉得浑身舒服。

“姐姐,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叫我好等!你等着,我给你打水洗漱,饭早就好了,给你热着呢。”

樱桃笑嘻嘻说道。她一个人等得心焦害怕,此刻见着莫小妹回来,这才彻底放心。

“不用,我自己去厨房洗涮就行了,干什么把热水端来端去的麻烦!”

莫小妹说着就起身到了厨房,樱桃也急忙跟在身后。

厨房里点着一盏豆油灯,灯光更暗淡。炉灶里的火还没熄,厨房里也是温暖一片。

更加有一股饭菜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今天晚上你是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莫小妹一边洗鼻子一边问。

“没什么啊,不过就是熬了些肉粥,炒了个豆芽儿!”

樱桃一边忙着给她倒水一边说道。

“豆芽儿?哪儿来的豆芽儿?”

莫小妹惊奇道。

“姐姐,我前几天去御膳房里找人买了些豆子,昨天夜里就泡上了,今天可不是就长出了豆芽!”

樱桃笑嘻嘻说道。

“你还真是厉害!能去御膳房里买东西,你还以为那是菜市场?”

莫小妹心里高兴,嘴上却是嗔怪。

“姐姐,我开始也不敢啊!后来逼得没办法,这才去试了试。没想到就像是姐姐说的,这宫里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儿!”

樱桃得意地笑道。

“瞧把你兴头的!你可是小心着点儿,机灵点儿,别叫人抓住了啊!”

莫小妹急忙安慰着。

“好,好,我知道了!我一定小心,快吃饭吧!”

樱桃帮着莫小妹洗漱完,急忙把粥给盛好,筷子摆好。

莫小妹一天没进饮食。此时闻见了饭菜的香气,顿时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

樱桃做饭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小锅肉粥,居然能熬得如此香糯,实在是不简单!

莫小妹食欲大增,把一小锅粥一扫而光,一小碟炒豆芽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樱桃在一边抿嘴直笑,莫小妹这才揉揉肚子站起来,嗔怪道:“都怪你!你为什么做得这么好吃?我要是吃胖了,第一个就找你算账!”

樱桃笑道:“姐姐你是太瘦了,须得胖些才好看!”

两人说笑着就把厨房收拾干净,压上了火。

莫小妹复又漱了口,洗了手。樱桃又沏了一壶茶,和小妹回了起居室,坐下慢慢喝茶。

外头风更猛了,扑得窗子和门山响。

樱桃听了心惊,便说道:“姐姐,今年冬天这风好大!”

莫小妹随口答应了一声,喝尽了杯里的茶,就上了床钻进被子,笑问道:“樱桃,你不上来睡觉么?”

樱桃这才笑嘻嘻闩好门,也跟着上床躺下。

被窝里有汤婆子,早就把被窝儿腾得热乎乎。

莫小妹忍不住夸赞樱桃细心。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话了一会儿。樱桃每日起身早,因此不一会儿就睏意上涌,说了没几句就睡着了。

莫小妹躺在被窝儿里,听着外头大风呼呼作响,忽然又想起贾元春来。

冷宫一向不加修缮,那门那窗户都是四处透风,这个时节冷宫里可不知有多冷!

那贾元春身子本来就不好,又是有了身孕,这么一宿一宿地冻着,真不知会怎样。

她今天本来打算去寻贾元春说说话,可是在院子里没见着。她也不敢去屋子里找,那就太过显眼了。

莫小妹心里知道,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到处都有人在窥探。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有心人看破行藏,那可就麻烦了。

她心里头因为贾元春闹心不已,无法入睡,另一头樱桃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想是睡熟了。

这丫头!

莫小妹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羡慕:宫里居然还有心思这么单纯的人么?

正这时候,窗户突然被人轻轻瞧了三下。

莫小妹心里忍不住一喜:是徐东来过来了!这是他们两人定下的暗号!

莫小妹急忙悄悄起身,披上了件外衣就偷偷下了地。

她自打进了宫以后,睡觉还从来没有脱过贴身棉袄。这样也好,起身可就利落多了。

她扭头看了看樱桃。黑暗中,她的呼吸悠长,偶尔有轻微的呼噜声响起,一听就知她还在熟睡之中。

莫小妹这才放心,她悄悄穿上鞋,慢慢走到门前,小心打开了门栓,一闪身出了屋子,随即又在外面扣好房门。

一片黑暗中,只见一个瘦高的身影快速走了过来,笑嘻嘻叫道:“姐姐,你出来啦!”

听声音看外形,果然是徐东来又跑来了。

莫小妹被这一声姐姐叫得满心欢畅,她急忙抬手轻轻拍了拍来人的身子,压低声音道:“你小声儿些,樱桃还睡着呢,别吵醒她!”

莫小妹一边低声嘱咐一边就拖着徐东来到了厨房。

等二人把厨房门掩好,徐东来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姐姐!贾元春复位了!”

第二百七十章 宫内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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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复位了!”徐东来一见着莫小妹,迫不及待地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真的?什么时候?她如今怎么样了?”

莫小妹急忙问道。

“今儿个下午,珍贵妃就求了皇上,说李贵人当日妒忌元春娘娘,所以才把诬陷娘娘。且现在贾元春娘娘身怀有孕,半刻也不能耽误。皇上这才立即叫人把娘娘接回了凤藻宫。”

徐东来笑着低声说道。

“阿弥陀佛,那可太好了!我刚才还在担心,这么冷的天,贤德妃娘娘在冷宫可怎么熬呢。”

莫小妹喜不自胜。她来皇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贾元春,此刻能帮她脱离恶境,自然很是高兴。

“娘娘她现在身子怎么样?可好一些了?”

“不好!贤德妃娘娘这些日子受了天大的冤屈,本来就抑郁成疾。再加上冷宫里寒冷无比,她的胎息很是不平稳。如今皇上已经请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给她诊治了。”

徐东来叹息道。

“唉……或许娘娘她命中注定有次一劫,能不能挺过去就看她的命了!”

莫小妹叹息道。

她心里难过的是贾元春无辜受牵连,在冷宫中吃了不少苦楚。

至于贾元春腹内的胎儿,莫小妹本来就知道是一定保不住的。

当日贾元春是为了救贾府众人的性命,这才强行怀孕,小产是早已注定的了。

这一次还多亏了李贵人发难,把贾元春送入冷宫。若是日后孩子当真保不住,那也有了借口。

这都是李贵人害的!

都是皇上害的!

若不是皇上宠幸李贵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莫小妹低头暗想,徐东来在黑暗中静静瞧着她模糊的脸庞,心里一时感觉安详温馨。

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和姐姐两个在夜里偎依在一起。

可惜,那时候再也回不去了……

两人怕被人发现,因此也没有点灯,就这么在黑暗中相对而坐,半晌无言。

莫小妹想了一阵子,这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东来,今日皇后叫我过去了!”

徐东来一听吃了一惊,忙问道:“皇后?她叫你过去做什么?”

莫小妹便道:“能有什么?她还不是问起李贵人的事情,问我那些个鬼鬼神神的事情。”

徐东来忙问道:“那你怎么说?”

莫小妹一笑说道:“放心,我又不傻,当然不会和她说实话。再说这种神鬼之事太过虚妄,也做不得准。皇后娘娘她也说不出什么来。只是我估摸着她和珍贵妃很是提防,你千万小心些!”

“姐姐,你不知道,珍贵妃如今是急着上位呢。事事要抢皇后的风头,皇后当然提防她了。”

徐东来低声说道。

“那珍贵妃有可能上位吗?”

莫小妹急忙问道。

“不会,一定不会!”

徐东来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

“为什么?皇上不是很宠爱她么?也许有一天她能上位也说不定!”

莫小妹猜测道。

“不!一定不会!”徐东来口气更坚定了。

“姐姐,你不知道,如今皇上对珍贵妃也很不放心,还在珍贵妃的翊坤宫安插了不少眼线,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徐东来说道。

“什么?皇上居然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女人?若是珍贵妃知道了,一定会伤心死的!”

莫小妹惊讶道。

“哼!姐姐你是不了解当今圣上,他对谁会放心?他整日疑虑重重,生怕别人来抢了他的江山。因此,他对谁也不放心,甚至对皇后也不放心……”

徐东来恨恨地说道。

莫小妹听出他言语中的怨气,忙问道:“宝宝,你怎么如此愤愤不平?他就算是不相信天下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如此生气?”

徐东来自知失态,急忙住嘴不说,气哼哼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姐姐,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免得日后牵连了你。你日后还要出宫去好好生活呢,还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

莫小妹听了越发好奇。可惜她追问了半天,徐东来始终不肯和她说实话,她也只得作罢。

徐东来便站起来告辞,又低声嘱咐道:“姐姐,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叫樱桃去找我。”

莫小妹忙摇头道:“不好!咱们的事情还是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的好。宫里情势太过复杂,不要叫有心人拿咱们的事情做文章。”

徐东来想了想便点头道:“那也好,可是万一你有什么事情怎么办?”

莫小妹便笑道:“你放心,我不过是个殓尸女,旁人躲我还来不及,谁会来找事?况且我又不会去和她们争宠,谁来寻我的麻烦?倒是你天天距离权势争斗太近了,才该多加小心!”

徐东来想了想,情知莫小妹说得很有道理,这才点头。

就在他闪身要出的时候,莫小妹忙问道:“你可出过宫?你可知我那些个朋友过得如何?”

徐东来听了,摇摇头道:“最近几天珍贵妃一直有事,我脱不开身,等过几日闲了,我出去帮你打探打探。”

莫小妹听他如此说,也只得黯然点头,又嘱咐徐东来千万行事多加小心。

徐东来点了点头,在黑暗中微微一笑,闪身出了厨房,一晃就消失在黑暗中不可见了。

莫小妹心里挂念着宫外的众人,痴痴呆呆望着黑暗的天空,直过了许久,这才回房去睡觉。

宫内莫小妹牵挂众人,宫外众人何尝不惦念莫小妹?

自从莫小妹突然就入宫去了,司棋几人日夜没有一刻不挂念着她的。

白天还好,众人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莫小妹眼光犀利,她选的几个铺位买卖极好。不论是做成衣,还是卖胭脂水粉都是极畅销的。

尤其是司棋和小红两个,简直是忙得脚不着地。

幸好还有贾芸帮衬着跑外,省了众人多少事儿!

还有高妈和宋妈,外加翠儿三个人,也是能靠的住的。

贾芸的母亲便在家里给众人忙活着烧水做饭。

小红和司棋两个见她老人家一人要准备好几人的饭菜,每天也是从早忙到晚,更觉得于心不忍,便商量着要买几个小丫头子回来使唤。

贾芸母亲听了忙阻止道:“可是不用!眼瞅着你们这日子刚刚好过了些,手头才宽裕些,怎么就急着要把钱花出去?我还什么都能干呢,不许买什么丫鬟!”

第二百七十四章 史湘云,我一定要救你脱离苦海!

翠缕在满院的哭喊声中努力寻找史湘云的身影,可是这位爱笑爱跳的史家大姑娘再也找不到了。

翠缕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剜掉了一般,空落落的,疼得都麻木了,只剩下一汪血水。

“小姐!你在哪儿啊!小姐!你等着我!我一定去救你!你千万等着我!”

翠缕椎心泣血,拼尽了全身力气在呼喊着。

她一遍又一遍使出全身力气尖声高喊着。

到了后来她再也喊不动了,嗓子眼儿里有血喷出来,满嘴都是血腥气。

她仿佛是一条离开了水的鱼,在岸上无奈地张着嘴,一开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众官兵瞧着她满脸的痛楚,倒也都不忍心打断,直等她喊到口吐鲜血,这才架起浑身瘫软的翠缕,拖出了史家的大门。

四大家族之一的史家;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史家;

声名赫赫的金陵第一史;

贾府的老祖宗,贾母的娘家;

瞬间就崩塌了!

此刻的史家,府里府外哭声震天。

上百名史家后裔被拖出了辉煌显赫的府邸,每个人都是脸色死灰,头发蓬乱,衣衫不整。

上千名和翠缕一般的奴仆也都被成群结队赶出了史府,就像是一群即将易主的牛羊。

无数华贵罕见的珍宝被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上了马车……

百余载的史家,终于走向了终点!

史家十六岁以上男子,全部处以死刑!

余三十岁以上女子并十六岁以下男子,流放至极地!永世不得离开!

三十岁以下女子皆贬为奴籍,充为官妓!

史家风流云散!

什么是风流云散?

就是耳畔吹过的微风,头顶悄悄飘过的白云,再也不可见了!生生世世不再可见!

史府外围拢了上万人在瞧热闹,有人扼腕叹息,有人笑逐颜开……

更多的人是来捡便宜!

史家正经主子自然是罪无可恕,但史家的奴才丫鬟们却可以随意买卖!

史家的丫鬟漂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因此,有许多人是冲着这些漂亮又便宜的女孩儿才来的。

买回去或是做丫鬟,或是做妾,都是极好的!史家是百年旺族,就是他们家的丫鬟,那也是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知书达礼。

翠缕满脸满身溅满了她吐出来的鲜血,她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浑浑噩噩地站在上千女仆之中。

看着一个有一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姐妹被人欢天喜地地买走,她再也忍不住心中惨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后,昏倒在地上……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和数百名女孩儿被关在一座废弃的祠堂内。

白天,她们会被赶出祠堂,成群结队地被赶到市场上贩卖。

无数人围在周围笑着,指点着,甚至还有人会走过来捏捏她们的脸,摸摸她们的身子。

她们此刻已经沦为牲畜!任人随意买卖!

夜里,没有被卖出去的女孩儿会再次被赶回祠堂,每个人还会分到一个窝头充饥。

这种日子一天又一天重复着,翠缕已经麻木了。

她好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在集市和祠堂间穿梭。

她木然望着那些买主,任凭他们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索……

一日又一日……

翠缕很想一头撞死在祠堂里。

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子忍受不住这种折磨,触壁而亡。

看守的军士被惊叫声吸引,他们发现了头面撞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骂骂咧咧地拖走了。

一路走,一路骂,说是要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翠缕数次也起了自尽的念头,她宁可以身喂狗,也不愿意再忍受这种折磨了。

可是她不能死!

她还有活下去!

她必须活下去!

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她还要去解救史湘云!

史湘云如今已是一名官妓!

她出身名门,性情高洁,为人豪爽,她怎么可以是一名官妓?

她怎么可以一辈子沦落风尘?

翠缕咬着牙告诉自己,她要好好活下去,她还要救史大姑娘!

史湘云对她有救命之恩:当年,她狠心的后娘要卖她入青楼,是史湘云出钱买下了她!

她自小就跟着史湘云,两人亲如姐妹!

原来是姐姐救妹妹,如今该她这个妹妹救姐姐了!

史大姑娘,姐姐!你等我,我一定要救你!

寒夜中,翠缕的眸子明亮惊人。她发誓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搭救史湘云。

“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活着了,我还得救姐姐!”

终于,翠缕醒悟过来,坚强地站立了起来。

她寻了一把掉了齿儿的木梳,对着水盆细细梳理好头发。

掬起冰冷刺骨的雪水洗干净脸庞。

把破旧的衣服仔细收拾得利利索索。

她甚至还找了一点胭脂,遮盖住苍白的嘴唇和面颊。

翠缕本来就是史府里数一数二的漂亮丫鬟。这么稍微一收拾,立刻就吸引来无数买主的眼光。

她天成的美貌还在其次,最吸引人的是她那一双极亮的眸子: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期冀……

立刻就有许多老男人被翠缕的美貌吸引,留着口水讨价还价,想要把这个风姿楚楚的丫鬟据为己有。

翠缕看着那些个争吵得面红耳赤的色鬼们,眸子更亮了,心却一点点死了。

只要能就出史大姑娘,就是叫我下地狱我也甘之若饴!

翠缕心里想着。

天可怜,翠缕最终还是没有落入这些个色鬼手中,却是被伢婆以一百两的身价给买走了。

一百两?

一百两?

你这婆子疯了?你知不知道一百两是多少钱?够十年的花销了!

一众男色鬼被出手大方的伢婆震住了,纷纷不可思议地叫嚷着。

哼!你们这帮色狼懂什么?

这个丫头相貌还在其次,她的风致气度无一不是上品!

等我好好拾掇拾掇她,卖入有钱人家做妾室,转手就是几倍的银钱!

翠缕也算是命好,居然被这伢婆相中了,逃脱过被人凌辱荼毒的命运。

恰巧这日司棋来找这伢婆买丫鬟,可巧就碰见了翠缕,花了一百八十两买下了她。

伢婆本来嫌钱少不肯出手,奈何司棋如今是有钱的老板,伢婆还指望着靠她赚钱,也只得忍痛把翠缕卖给了她。

司棋在伢婆面前不敢说实话,等到来至马车上,她再也忍不住,急忙打听起史湘云来。

不提史湘云还好,这一提起史湘云,翠缕顿时眼泪长流,双膝一软跪倒在司棋面前,哀求道:“姐姐,你救救史大姑娘,我求求你,我愿意生生世世,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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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往事如烟

翠缕恳求司棋解救史湘云,在车厢内长跪不起。

司棋忙伸手搀扶,口里安慰道:“翠缕,快别这么见外!素日我和史大姑娘也极是熟悉,怎么有不帮忙的道理?你先不要着急,等回去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翠缕这才肯起来,又把史家被抄的始末详细说了一遍。

司棋听得唏嘘不已,说道:“谁又能想到史家那么煊赫的人家,一眨眼的功夫就风流云散?这可是再也想不到的事情!”

原来翠缕并不知道司棋如今的状况,一并连贾家的事情都不知。

因问道:“姐姐,你如今还是跟着二小姐住在园子里头?园子里其它小姐们可好?”

司棋这才苦笑了一声道:“哪里还有什么园子?我早就不在贾府里了,二小姐也死了许久了!”

翠缕听了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姐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司棋便把贾迎春惨亡的事情一一细说了,又把自己被赶出贾府的事情也略微说了几句。

翠缕听了更加伤感,叹息道:“怎么会这样?这可真叫人心疼死了!二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二人一路感念着,可巧这时候马车正好经过荣宁街,只听外面喧哗吵闹异常,马车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一点点儿往前挪。

翠缕一听外面喧闹,脸色立即大变,身子也哆嗦个不停。

司棋见了忙问道:“翠缕妹妹,你这是怎么啦?”

翠缕低声颤道:“姐姐,我如今实在是听不得这种喧闹声音,一听就想起那日史府里的事情来……”

司棋见她哆嗦个不住,满头都是虚汗,心知她实在是怕得厉害,急忙把她搂住怀里,安慰道:“翠缕妹子不怕,总是有我在呢,再说管它外头闹成怎样,横竖与你我无干……”

翠缕听说,身子依旧是止不住发抖,颤声问道:“姐姐……外头……外头可又是在抄家么……是不是贾府也被抄了……我怎么听见有人哭呢?”

司棋也是心中诧异,忙把车帘子掀开一个小缝儿,偷偷向外看了看:

只见荣宁街外面聚拢了好些人,一眼看去乌泱泱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人人喧哗拥挤,不知在做些什么。

司棋也是满头雾水,忙安慰翠缕道:“妹子别怕!外头人虽多,但都是百姓,并没有官家,看样子不像是抄家……”

司棋一边看,马车一边慢慢在人群中往前挤。外头喧闹声越来越响亮,人也越来越稠密。

那赶车的甩着响鞭,一路大声吵嚷着,这才从人潮中好容易撕出一条道路来,缓缓前行。

翠缕听外面的吵嚷声越发清晰喧闹,吓得她双目紧闭,满脸没有一点儿血色,身子抖成了一团。

司棋也是焦急异常,一面哄着怀里的翠缕,一面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东一句西一句听了半天,这才勉强听了个大概:原来竟然是贾府出的贤德妃娘娘,为了给腹中的孩子祈福,当今天子特意赏银子,命令贾府开粥棚救济穷人。

司棋听到这里方才放下心来,忙对翠缕说道:“妹妹,你可听见了?可不是要抄家,是贾府的娘娘身怀有孕,这才开粥棚,施舍穷人。”

翠缕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哆嗦着说道:“谢天谢地,不是抄家就好!姐姐,你没见过那抄家时的阵势,真是吓死人!我家小姐就是那个时候被人拖走了,我怎么找也找不见她……”

说着说着翠缕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司棋又劝了半晌,她听翠缕说起史湘云居然充为官妓,从此以后沦为奴籍,一辈子都要在风尘中渡过,也是心中惨痛。

马车缓缓穿过了热闹喧天的荣宁街。前方行人渐少,马车也放开了跑,很快就把贾府抛在了后面。

司棋实在是忍不住,终于还是掀开帘子,探头瞧了瞧被她们远远抛在身后的荣国府。

一时间,她在荣国府度过的十数载岁月一齐涌上了心头。

初入荣国府时的新鲜兴奋,再到后来一日日长大,开始在府内处处与人争斗,再到后来初恋的苦涩,又被赶出了大观园……

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瞬息滑过心头,她唯一能清晰记得的就是和贾迎春形同姐妹朝夕相处。

可是,贾迎春早已逝去……

辉煌显赫的荣国府也终不过是春梦一场。

马车越跑越快,终于贾府再也不可见了。

司棋心中五味杂陈,往昔暗沉终不可追寻。她短暂的青春全部都在贾府内偷偷绽放,又悄悄枯萎了。

外面的大街上复又热闹起来,再过两条街就是她铺子所在了。

翠缕依旧是低着头伤心。司棋忍不住劝道:“妹妹,都说是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谁又能和谁走一辈子呢?当初二小姐刚死的时候,我也是恨不得能跟她去了。可是,这终究是不成的,你还是想开些。”

翠缕听了便哭道:“我终究是放心不下小姐!她如今居然要去那等肮脏的地方卖笑度日,我……我……就算是死……也要救她出来!”

司棋叹气道:“翠缕妹子,我知道你跟史大姑娘情同姐妹,我和二小姐又何尝不是?史大姑娘是罪人之后,是皇上下旨发落了她。我问你,你打算怎么救她?到时候就怕你不但救不了她,反倒还会连累她,那怎么办?”

翠缕一心一意只想着要救史湘云,此时听司棋说明,这才想起自己也不过是奴籍在身,拿什么去救史湘云?

想到这里,她更加悲痛难忍,又抽泣着哭起来。

司棋想起史湘云平日里大度豪爽,不说对贾府的各位小姐,就是对她这个丫鬟也是极好。

一想到这样好的一个小姐最终要流落风尘,司棋也是心痛不已。

她忙又劝翠缕道:“妹妹,你先不要哭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不去解救史大姑娘,咱们要稳下心来,先打听好她的下落,然后再想法子营救。你说可好?”

翠缕听了,忙又双膝跪倒在司棋面前,痛哭流涕道:“姐姐,你若是当真能救了我们家姑娘,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司棋一阵心酸,忙拉起翠缕道:“傻丫头,你何苦如此?你还真是个痴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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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日进斗金

司棋一路安慰翠缕,不知不觉就到了她的成衣店。

两人这才下了车,司棋掏出银子付了车钱,挽着翠缕就走进了店铺。

店里正是忙成一团,挤了一屋子的太太小姐,都在发牢骚不赶快给自己量体裁衣。

店里十来个裁缝都是忙得团团转,翠儿忙着给这些贵夫人小姐们倒茶,上点心,也是忙得要飞起来一般。

众人一见到司棋进来,忙都笑着涌上来,叫着快给自己量尺寸。只说是自己腿也做麻了,肚子也饿了。

司棋被众人围着,翠缕便被挤在一旁。她满脸诧异望着眼前这一幕,实在是不知道司棋到底是做什么的。

翠儿眼尖,她一见到翠缕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又见到司棋一时不得脱身,忙就走过来拉着翠缕笑道:“姐姐,司棋姐姐正忙呢,她这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闲下来,姐姐你跟我来!”

翠缕正站着心发慌呢,转眼见到一个极美的小姑娘走过来招呼自己,忙笑着点点头,任她拉着自己往后头去了。

两人走到店铺后面,穿过一方小天井,后面就是一排五间大砖房。

翠儿拉着翠缕进了东首第一间房,一进屋就见当地摆了好几张绣台,有几个年轻的绣娘正低头刺绣。

她们绣得专心致志,二人进来也都没有察觉。

翠儿笑着便带翠缕来到后头一张椅子上坐下,笑着说了几句边返身出去倒了香茶,拿了点心出来。

翠缕见众人忙成这样,不好意思道:“你们这么忙,我还要你们来照顾我。妹妹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坐着就好。”

翠儿笑着说道:“姐姐你太客气了。司棋姐姐正忙呢,一会儿就过来,姐姐你先坐一会儿!”

翠缕见这小姑娘美得出奇,又口齿伶俐、待人亲热,心里暗暗称赞不已,忙道:“妹妹,你快去忙吧!我自己坐一下就好!”

翠儿这才笑着出去了。

翠缕自行坐了一会儿功夫,她见到众绣娘忙碌不停,便伸脖子偷偷观看:

只见绣娘手下的丝绸华贵异常,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她自小就在史府长大,那华贵的衣料也见过许多,却实在是认不出这是什么织就的。

她又见绣娘刺绣用的丝线也都是闪烁不定,那颜色最少有几十种,每一样颜色都是说不出的新鲜好看。

再看绣娘绣出的花卉无不栩栩如生,简直比枝头新开的花朵还要新鲜美丽。

她越看越是惊奇,越看越是喜欢,不由得就看住了。

诸绣娘也俱是全身贯注于手中的刺绣,无暇说话。

她们手中的丝绸是最上等的衣料,一锭就值百金,连绣线都是从西洋进口的顶级丝线,实在是容不得一点儿疏忽。

如此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日头高升,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

司棋在前头忙乱了一上午,虽然她满心惦记着翠缕,可惜身子四周都是嗷嗷待哺的贵夫人、贵小姐。

她们第一眼就被这间成衣铺子的旗袍给吸引住了。

那衣服简直是太美了,穿上身简直是太高贵了,太抬身价了。

更加奇妙的是,这家成衣铺的衣服不挑身材,无论高矮胖瘦,只要穿上,整个人的气韵立刻就被勾勒出来了。

这么好看又神奇的衣服,听说是叫“旗袍”,哪个府里的太太小姐不需要几件?

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如果过年的时候没能穿上这么一件儿旗袍,那还怎么见人?怎么拜年?

因此,京城中的一众富贵豪门的女眷都疯了一样扑进了这家叫做“瑞蚨祥”的成衣铺。

瑞蚨祥生意太火爆,因此它家老板每人只能做一件冬装。但是可以预订春装和夏装。

如此一来,这些小姐太太更疯狂了,不赶紧做一件儿真就来不及了……

因此,司棋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天将放亮她就得起床,直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回家。

忙归忙,司棋心里却高兴得不要不要的!

每日里的银子真的就是流水一般流入她的店铺。

莫小妹当日想得周到,把隔壁的两间铺子也一齐高价买了下来。一边儿是金银首饰,另一边儿是胭脂水粉店。

因着这些个太太小姐们等得心焦,便也去两边的店铺闲逛,带得这两间店铺也是生意火爆异常。

等到好容易熬到中午,直等这些贵人们都满意而归了,司棋这才捶了捶发酸的腰来寻翠缕。

翠缕一见到司棋过来,忙站起来笑道:“姐姐,我该做点什么?”

司棋忙笑着回道:“你瞧我这一回来就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顾不上妹妹,妹妹你可别怪我啊!”

翠缕一听忙道:“姐姐说哪里的话?我才是给姐姐添麻烦了。”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翠儿就进来说饭已经送过来了。

司棋听了便笑道:“咱们两个也别对着瞎客气啦,先吃饭才是正经!”

说着便拉着翠缕去了前头吃饭。这里众绣娘也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去隔壁的厨房用饭去了。

原来司棋众人日夜繁忙,哪儿有时间做饭?因此她们就和斜对面的酒楼说好,每天早、中、晚三餐都是直接送过来。

司棋和翠儿早晚不在铺子里吃,但是一众裁缝绣娘吃住却都是在铺子里,也省得每日奔波劳累。

却说翠缕心里满是疑惑,又听旁人叫司棋老板,不知她才离了贾府没有多久,怎么就弄起这么大一个买卖。

几人吃饭的时候,司棋这才有时间和翠缕闲聊了几句,把事情的原委大致说了几句。

当翠缕听说不仅这家铺子,就连隔壁的首饰水粉店都是晴雯一手开起来的,这可把翠缕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晴雯,她也见过许多次。虽然二人没怎么说过话,她却对晴雯的漂亮泼辣映象极深。

她一直以为晴雯不过是仗着漂亮,这才能在贾府里活得滋润。如今一听见晴雯居然这么有本事,她怎么能不钦佩惊讶?

“那晴雯妹妹呢?怎么不见她?她在忙些什么?”翠缕忙问道。

一听见翠缕提起莫小妹,司棋满脸黯然,说道:“她如今进宫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进宫?她为什么要进宫?”翠缕很是惊讶。

司棋见她问起,也知道低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翠缕听了由不得也是满脸哀愁道:“想以前咱们贾家、史家、王家、薛家可多兴旺?如今这可是怎么了?连宫里的娘娘都生活艰难,咱们可怎么活啊,难道说咱们都要一败涂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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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举步维艰

司棋听翠缕说起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如今史家是先消亡了,恐怕剩下的贾家、王家和薛家也要步其后尘了。

她一听这话,忍不住就有些心酸难忍。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在贾府生活了二十来年,如今猛一听说贾氏一族灭族命运难免,她心里顿时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估摸着不会吧?如今贾府入宫的贤德妃娘娘,贾元春,不是刚刚有了身孕么?皇上不会怪罪贾府吧!”

司棋犹豫着说道。

“就算是看着娘娘的面子上,皇上暂时不会动贾府,可是王府和薛府呢?他们可是没有女儿在宫里,恐怕也是难保……”

翠缕低声说道。

这些个日子,她天天被当做牲畜一般,任人评论买卖。每天她都在琢磨史家的被抄的事情。

史家难道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么?

并没有!

史家和其它三大家族一起,都是先皇极信任重用的前臣。

想当年,这四大家族何等威风!何等荣耀!

如今先皇已去了,先皇的臣子自然也该去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翠缕突然想起史湘云经常提起的一句话。当时她还仔细询问了这句话的意思。

史湘云当时还举了很多例子给她解释这句话。

当时翠缕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可是,直到今日她才亲身体会到这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隐藏着最令人惊惧悲痛的血腥和离别!

由此及彼!既然史家最先灭亡了,那么其它三家还有好结果么?

翠缕本来就不是愚笨之人,如今更是亲身经历了这惨痛,她怎么还会想不明白这道理?

司棋一时也因为这事儿心里难过,默默低头吃饭。

翠儿在一边更加是无话可说,只是不是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二人一眼。

司棋只难过了一会儿功夫,便翻转过来。

她毕竟也不再是贾府的人,就算是贾府再怎么家破人亡也和她没有关系。

更何况她最挂念的二小姐贾迎春也已经惨亡了,就更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她嘴里吃着饭,眼睛里却把翠缕满脸满心的焦急看在眼里,知道她这是因为史湘云的缘故。

于是司棋便安慰她道:“翠缕,你别着急!等咱们吃过了饭,我把铺子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咱们下午就去贾府求救去!”

翠缕一听又惊又喜,但转念间她又满是歉意地说道:“司棋姐姐,真是有劳你了。你铺子里这么忙,我却要给你添乱,我这心里真是……真是……”

她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眼泪止不住又流下来。

司棋忙解劝道:“妹妹,你千万别和我客气!在我心里史大姑娘真真是个好人!如今见她落难,我又怎能不尽力帮忙?”

翠缕听了更是感激涕零。

只说二人匆匆用过了饭,司棋急忙把铺子里的事情安排稳妥。又去隔壁的铺子里见了小红两口子和高妈宋妈,叫她们帮着照料铺子。

这些人里只有小红还算是认识翠缕。她们也听说了史家的事情,未免又是安慰劝解了几句。

这时候贾芸也雇好了马车,司棋带着翠缕上了车,和众人告别了一番便直奔荣国府而去。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天气却已经阴沉下来,寒风又起。

等到两人坐的马车赶到荣宁街的时候,荣宁街一片安静,大风吹过,卷起灰尘飘荡。

看着冷清的宁荣街,上午这里还是人声鼎沸,下午却是如此凄冷,就好像是做梦一样。

二人下了马车,快步走向荣国府大门。

大门里有几个家人懒洋洋坐在避风处,见到司棋和翠缕走近,几人只略微抬了抬眼皮。

其中一人便阴阳怪气地叫道:“可也是奇怪,如今居然还有人上门来,难道是讨债的不成?”

另有一人怪笑道:“这两位姑娘,我可是告诉你们,这荣国府如今可是晦气得很!听说里面的主子都病倒了,两位姑娘可小心过了病气!”

司棋和翠缕诧异地对望一眼,互相搀扶着迈过高高的门槛,径直往府里走。

几个看门家人并不阻拦,只是怪笑不已,听得她们心里直冒凉气。

司棋和翠缕两人被几个家人的怪笑弄得心里害怕,不由得就加快脚步,不一时就走远了。

二人走了半天,越走心里越是没底。偌大的荣国府走了这么半天,也没碰见一个家人,到处都是静悄悄毫无声息。

恰巧又是一阵狂风夹着无数枯叶刮过来,两人急忙闭眼扭头躲避。

待到冷风吹过,司棋见四下无人,急忙拽了拽翠缕,低声道:“如今进了贾府怎么好像到了鬼屋一般,不见一个生人?”

翠缕听说,吓得打了个寒噤,忙拽了拽司棋,小声说道:“姐姐别这么说,怪怕人的。或许是天冷,都在屋子里躲着呢!”

司棋便摇头道:“咱们又不是外人,还不知道贾府?这里不是最讲规矩?就算是再冷的天,也要有人打扫,你看看这到处都是枯枝残雪,怎么看也像是没人住的样子!这成什么体统?”

二人一路走,一路悄声细说,始终没见到有人迹。

翠缕到后来也诧异道:“这可是怪了,怎么一个人也不见?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两人正说着,可巧就见一个小丫头正低着头匆匆而行。

两人急忙扯着嗓子喊了半天,那小丫头这才慢吞吞走了过来。

司棋便问道:“你这丫头好没规矩,怎么叫了你半天你才走过来?耳朵听不见吗?”

那小丫头低头小声道:“原本没有听见姐姐叫的……”

司棋一大眼见到那小丫头衣服颜色式样难看陈旧,知道她是个不受待见的,便皱眉道:“我问你,府里怎么连个人影儿都不见?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小丫头听了,便吞吞吐吐道:“姐姐……如今……府里很久没有开月钱了……许多人……偷偷就走了……”

“什么?偷跑了?那怎么可能?府里不是有他们的卖身契?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司棋听了这话,诧异万分。要知道卖身契在别人手里,那人是无处可逃的。只要主家拿着卖身契告到官府,逃跑的奴仆那可是大罪!

“是……是有卖身契在府里……可是……可现在有几个大官家……专门来府里招人……说是贾府转眼大祸临头……先把许多人弄走了……还说贾家不敢告……”

司棋被小丫头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这就是趁火打劫啊!

还能有这种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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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王府已塌

司棋和翠缕进了贾府,只见处处荒凉,好像进了鬼城一般。

想起去年贾府还是日日喧闹,天天高朋满座,这短短一年时间,府里居然变化如此之大!

它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座废城,又好像是瘟疫之城,所有的人都是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晦气!

世事如此!人心如此!

两人越走越心寒,特别是翠缕,她还指望着能来贾府求情,让贾府的主子们出面解救她家小姐。

如今这么一看,她的心都快要凉透了!

贾府都自顾不暇,哪儿还有余力救护旁人?

司棋又听说已经有人趁火打劫,来拉贾府的下人了。她顿时也是有些傻眼: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怎么贾府就能堕落到这步田地?

这不是眼瞅着立刻就要塌了么?

那丫鬟见两人大眼对小眼发愣,忙抽身就跑了。

这里司棋和翠缕愣了半天。司棋还好,她毕竟已经离开贾府了。翠缕这边儿却是心灰意冷,拉着司棋道:“姐姐,这可怎么办?看来贾府转眼也要落败了,这……”

司棋呆了半晌,咬牙道:“既然咱们已经过来了,那好歹进去寻着二奶奶求她一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或许她能有办法救史大姑娘呢!”

翠缕此时心慌成一团,哪里还有什么主意?也只得跟着司棋往前走了。

二人穿过贾府空阔的府邸,只见处处都是衰败景象,枯枝烂叶堆的到处都是。

头顶上日头惨淡,脚底下衰草连天,昔日权势熏天的贾府终于一败涂地。

二人一路走得战战兢兢,好容易才来到了王熙凤的院子外。

凤姐儿的院子里也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丝儿动静。

司棋以前曾因为贾迎春的事情,来找过凤姐儿无数次。

她对这个院子太过熟悉了,当日这里从早到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来回事求情的人把门槛都快要踏平了。

现在这里却是冷冷清清,两人站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儿。

“许是二奶奶有事儿出去了”

翠缕小声儿说道。

“或许是,不然这里怎么会如此冷清好像没人住似的。”

司棋也估摸着。

“那咱们怎么办就在这儿等着?这里也太冷了,风好大!”

翠缕哆嗦着问道。

司棋挽着翠缕,只感觉她浑身冰冷,一直哆嗦个不停。

她不由得伸手在翠缕身上摸了一把。这一摸之下司棋大吃一惊,叫道:“翠缕,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只穿了一件儿单衣?你怎么不早说?都怪我太大意了!”

翠缕听了忙笑道:“姐姐,不当紧,我真的不冷!”

原来她当日被抓走待卖,身上的一应首饰穿戴都被人拿走了,只剩下薄薄一件单衣。

正在司棋懊恼心疼的时候,就听见二奶奶院子里有响动。

两人急忙扭头观看,只见有人正端着水盆出来倒水。看那人的模样依稀眼熟,只是离得有些远,一时看不真切。

那人也一扭头就看见她们两个,忙招呼道:“是谁?是谁站在那里?可有什么事儿么?”

这一说话,司棋才听出来,那倒水的居然是平儿。

司棋忙拽着翠缕就往院子里走,一边忙叫道:“平姑娘,怎么是你?我们正要寻你呢,可巧你就出来了!”

平儿仔细一看,见来的居然是司棋和翠缕,她一面吃惊一面急忙快步走了过来。

史家被抄这么大的事情,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听说史家一应主子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卖的卖,没有一个人有好下场。

这会一下子认出司棋后面跟着的竟然是翠缕,心里自然吃惊不小。

司棋这边看见平儿一身家常旧衣,头发凌乱、脸色灰扑扑很是难看,她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疑惑:这才几个月没见,平儿怎么就憔悴成这副样子

一时三人见了面,各自心里都是难受,平儿便忙引着她们进了西边小抱厦内。

翠缕一进屋便再也忍不住,含泪就跪了下去,哀声道:“平儿姐姐,是我拖了司棋姐姐过来的,求求你,想办法救救我们家姑娘!她被卖为官妓了……”

平儿措不及防,登时吓了一跳,慌忙往起死命拽翠缕,眼中含泪道:“翠缕,你快起来!史大姑娘是咱们家老太太至亲,咱们怎么会眼睁睁见死不救?只是……只是……”

司棋也急忙帮着把翠缕扶起来,安慰道:“痴丫头,我们知道你心焦,可咱们也总要慢慢想个好法子,你快别这样!”

翠缕这才哭着站起来,平儿忙请两人坐了,又扭身出去倒了两杯茶过来。

翠缕哪儿有心思吃茶?她恨不得立即就求贾家人等出手,快些把史湘云救出来是正经。

司棋一再偷偷给她递眼色,她这才强自忍住,低头端着茶杯掉眼泪。

平儿也是满脸不忍,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

司棋见几人尴尬,忙微笑着解围道:“平儿姐姐,二奶奶可是忙着呢?怎么没见二奶奶?”

平儿一听眼圈便红了,低声道:“我也不瞒你们,二奶奶就在屋子里躺着呢。可是她病得不轻,已经几日起不来床了。”

司棋一听,忙问道:“二奶奶倒底怎样了?她怎么病倒了?”

平儿抹着眼泪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敢到处乱说!”

司棋忙接口道:“平儿姐姐放心,我不是那四处嚼舌头的人,你只说无妨。”

平儿这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二奶奶小产了!”

“小产?她怎么会小产?”

司棋一听忙问道,王熙凤在贾府里横行无忌,谁还能算计了她不成?

“唉!我们奶奶根本就不知道有身子了。她一向月信就不准,何况一个月也难得和琏二爷在一起,这才大意了。偏偏最近府里府外灾祸连连,她……”

司棋见平儿一边说一边抹眼泪,心知此事定然不假,忙又问道:“那可要紧么?那怎么又会小产可是有人捣鬼?”

平儿摇了摇头,又向窗户外头看看没有人,这才低声道:“谁敢对她下手是二奶奶娘家出事儿了,她这才激怒攻心,又狠狠摔了一跤,几下凑在一处,不小产也难!”

司棋听了,忍不住问道:“那二奶奶如今身子如何?她娘家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能把她伤心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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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朝不保夕

司棋听平儿说起王熙凤小产,加上王家也出了事儿,如今王熙凤一病不起,一概大小事情都不理会了。

二人听说连王家都出了事情,忙问道:“王家这是又怎么了?”

平儿见四处无人,这才低声道:“王家舅爷被人参了一本,说是他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现在已经下了大狱。二奶奶家里也大受牵连,有人上本,说是王家贿赂当地官员,欺行霸市。如今连他们也一并押解至京城,等待发落!偌大的家业也都被查封了!”

司棋和翠缕听了,脸色登时大变,心里知道王家也是完了。

翠缕当即面如死灰,知道求王熙凤没有什么用了。二奶奶如今自己家都乱成一锅粥,哪里还有心情管别人的事情?

司棋哪里想得到短短几天时间,连王家也到了崩溃边缘。她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既然二奶奶也是满身麻缠,那也就不敢去烦她了。可是史大姑娘毕竟是老太太的至亲,不知贾府老爷他们能不能出面……”

平儿听了,忙说道:“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说实话了。贾府现在也是自顾不暇!老太太已经知道她娘家被抄,如今已经病倒在床上动弹不得了,一家子都惶惶不可终日。听说宁国府的老爷也被人参了一本……皇上正要着人审理呢……”

司棋一听也傻了眼,没想到史家刚刚倒了,这王家和贾家也接二连三倒了。如今荣国府还暂时苦苦支撑,估计还是皇上看着贾元春腹中胎儿的面子,这才没有动手。

看着平儿愁眉不展的苦脸,司棋急忙安慰了半天。只是彼此心里都明白四大家族眼看就全部要土崩瓦解,这安慰就显得太过苍白无用。

眼见荣国府愁云惨雾,难以自保,司棋和翠缕知道求告也是无用,只得起身告辞。

平儿愁容之中更填了些歉意,她一把拉住翠缕,哽咽道:“好妹妹,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史大姑娘。只要贾府还有一丝腾挪之力,必定会求人解救,你放心……”

翠缕此时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唯有泪流满面。

一时二人出来,司棋犹豫着该不该去探望凤姐儿,平儿摇头道:“不用去了。一来她实在是病得厉害,不想叫人看见;二来就是见了也不过是彼此难受罢了!”

司棋听了也只得作罢。当下平儿便送两人出来,及至无人偏僻处,平儿便一拉司棋的袖子。

司棋会意,便对翠缕道:“妹妹,你在这里等我,我有点子私事儿,要和平姑娘说两句话。”

翠缕点头在路边等候,两人便走开了百步远方停下了。

平儿这才低声道:“司棋,你来得正好,我还想抽时间去寻你呢。

司棋忙道:“我也是因为这些事儿,这才来讨二奶奶的示下,如今二奶奶那些钱,除了买铺子,还剩下许多,都藏得好好的。如今也是到了用钱的时候,可要派人去取么?”

平儿便摇头道:“二奶奶叫我告诉你们,那些钱先好好替她收着。贾府眼见是一定不行了。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脱不了干系,叫你们日后在关键时刻拿钱给她买命呢!”

司棋忙问道:“那现在二奶奶不用钱么?不是她父亲也身陷牢狱之中么?不用钱去买命?”

平儿摇头道:“不用,二奶奶说了,她族里的人都是咎由自取,再则说,那是皇上要动的人,多少钱能买出来?你瞧宁国府贾珍大爷,当日不是花了一千万么,如今还不是一样等着掉脑袋?”

司棋听了无话可答,平儿便又低声道:“我听说如今你们开了成衣铺,又有什么首饰铺、水粉胭脂铺,买卖兴隆,那可真是不错!二奶奶很高兴,说是日后有指望了。”

司棋忙道:“那还不是托奶奶的福?这才有了好日子过!”

平儿便又点头道:“二奶奶说了,你们这样很好。她说你们赚的钱都是你们的,她只要能保住她的本钱就好,别的不多求,还望你们日后能多多提携她!”

司棋一听忙道:“这可是折煞我了,我们怎么当得起?日后要有用着我们的地方,万死不辞!”

平儿听了便微笑道:“当得,怎么当不得?只怕是展眼贾府就要倒了,到时候我们都是钦犯,还等着你们去搭救呢。”

司棋心知平儿这话说得却是属实,她心里不由得大感凄凄,竟然没法接口了。

平儿察言观色,苦笑了一声,安慰道:“妹妹不要难过,这四大家族平日作奸犯科的事情难道少做了?这也是罪有应得罢了。只是一点,你好容易才和贾府撇清了关系,日后尽量不要再踏足这里了,免得沾染是非上身,切记!切记!切记!”

司棋只得点头答应,忙又抓着平儿问道:“晴雯呢?她如今在宫里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出来?”

平儿听司棋问起,便笑道:“你放心,她千伶百俐,就算是在宫中也混得如鱼得水,你不用挂念她,或许过段时日就能出来了。”

司棋这才稍微放心些,愁道:“我真是对她放心不下,那宫里头处处都是诡计,只怕她吃了大亏。”

平儿听了便安慰道:“司棋,你放心,晴雯精明得很,再说她也不必待太久,只要咱们家娘娘地位稳固了,自然能做主放她出宫,你放心!”

司棋听平儿这么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她纵然为人粗枝大叶,可也不傻。

若是贾元春当真能在宫里地位稳固,这四大家族就能这么快凋零?更何况现在连宁国府眼见也要保不住了,就更可知贾元春处境如何了。

她虽然明白这些个道理,可是又怎能说透?

当下司棋也只能苦笑着和平儿告别。

平儿这才又低声细细嘱咐了她几句,二人分手。

司棋过来寻着了翠缕,二人快步离开了荣国府。

及至来到大门的时候,守门的几个下人又冷笑道:“两位姑娘可是吃了闭门羹?如今荣国府都是朝不保夕,哪里还有余力照顾旁人?”

司棋和翠缕也不敢答话,只得低头快步而出。

及至来到荣宁街,只见街道上冷冷清清,竟然空无一人。

二人费了不少力气,这才寻了一辆马车,乘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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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求助无门

司棋二人来荣国府求助,等到进府遇见平儿,这才知道荣国府如今也是岌岌可危,随时有大厦倾倒的危险。

司棋心里不好受,翠缕更是焦急万分。她心里只当贾府是最后一处可以依靠的靠山,没想到就连这靠山也要崩塌了。

此时翠缕心慌意乱,实在是没了主意,一上车就抽抽嗒嗒痛哭起来。

司棋见她如此,忙安慰道:“妹妹,你快别难过了,咱们总能想个法子出来解救史大姑娘。等咱们晚上回去了再问问芸大爷可有什么路子没有。”

翠缕哭道:“姐姐,如今连贾府都指不上了,那个芸大爷是谁?他可能帮得上忙么?”

司棋便道:“芸大爷认得人多,咱们也不是没钱,不行就拿钱买人,我就不信还有钱办不到的事情!”

翠缕此时慌乱得没有一丝主意,也只得听了司棋,稍稍止住些悲意。

两人坐着车先回了住处,司棋先去找了冬日的衣服给翠缕换上,这才安顿她躺下休息,自己又坐着车回铺子去了。

翠缕这些个日子饥寒交迫、心力憔悴,每天都是勉力支撑。此时她吃饱穿暖,又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精神稍一放松,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不一刻就昏睡过去。

这一觉可是好睡,居然一觉无梦。等到她被人推醒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烛光下有两张漂亮的面孔正盯着她笑呢。烛光跳跃,橘黄色的光映衬得两张笑脸更显温暖亲切。

一股说不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勾引得她肚肠咕噜噜直叫。

一个是司棋含笑望着她,另一个美人她却不太熟悉。

翠缕有些羞涩,忙一翻身从床上坐起,笑道:“你们来了多久?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司棋先就笑道:“现在可不是子时了?你一直睡到现在,快点子先起来吃点儿东西再说。”

司棋这里说着,另一个少妇打扮的美人儿却已经回头把炕桌搬过来放好,笑道:“请吃吧!”

翠缕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抬眼往窗户外瞧去,只见窗户纸上一片漆黑,外面有大风吹得窗户咯吱吱直响,窗户纸也是扑拉拉响个不停。

应该是冬日的深夜了,外面没有一丝月光,北风却刮得很疾。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两个美人在烛光下含笑而望。

屋子里却很暖和,屋里当地不知是什么时候点得炭盆,银炭悄悄燃得正旺,偶尔哔啵一声炸裂出细纹。

翠缕突然觉得脚下暖气升腾,忙伸手一摸,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人给偷偷放的汤婆子。

她更觉不好意思,红着脸低头小声说道:“姐姐,这可真是……我一觉睡得迷迷糊糊……倒叫你们伺候起我来……”

司棋温柔一笑,柔声细语道:“你这几人定然受了不少惊吓,吃了不少苦……不过现下可是好了,你就先安心住下再说。”

翠缕更是心中感激不尽,伸手抓着司棋的手,想要说点儿什么,嗓子眼却哽咽了,眼眶一红眼泪便流了满腮。

另一个美人忙劝道:“先别急着难过,吃了饭是正经。”

翠缕这才不好意思擦干净腮边的泪珠。抬头问道:“这位姐姐是……”

那美人一笑,道:“是我,我是小红!”

翠缕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来,又在灯下细细看了小红几眼,赞道:“原来是小红姐姐,我竟然没有认出来!听说姐姐已经是嫁人了,没想到姐姐比以前更显得精神好看,我一时就不敢认了。”

小红微微一笑,忙吧桌上的饭食推了推,笑道:“我都是老太婆了,还有什么好看!妹妹先赶紧吃饭吧,想来你也是饿坏了。”

翠缕一笑,低头只见桌子上摆着一碗油茶,旁边是一碟子包子,正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翠缕闻见香味,肚子又是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司棋和小红听了俱是微微一笑,翠缕脸色一红,忙低头拿了个包子先咬了一口。

包子是木耳白菜鸡蛋的,入口喷香。翠缕一口没吃完,急忙又咬了一口。

司棋和小红便笑起来:“你慢点儿吃,锅里还有呢!因着是晚上怕不好消化,特地做了素馅儿的,可还好吃?”

翠缕满腮帮子都是包子,也无法说话,忙着点头不迭。

她又喝了口油茶,也是香醇异常。

当下,翠缕低头吃饭,司棋和小红含笑望着她不语。

不一刻功夫,翠缕就吃毕了。几人又忙收拾干净。翠儿又笑嘻嘻沏了香茶送进来,又含笑扭头出去了。

翠缕此时浑身温暖,三人就坐在炕上喝茶叙话。

因着又提起史湘云来,翠缕忍不住又是心焦流泪。

小红忙安慰道:“翠缕妹子,你且别急。我已经和我家那口子说过了,他明天一早起就出去打探史大姑娘的下落,怎么也能有点儿消息,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翠缕听了忙垂泪谢过,凄然道:“小红姐姐还不知道,我家小姐已经换成奴籍,做了官妓!我日夜悬心,总怕她会想不开,一时做了傻事可怎么办?”

说着,她便低头啜泣不已。

小红却已经听说了史湘云的事情,只得安慰道:“妹妹,你先别急。这也不过才几天的事情,史大姑娘约莫是没出什么事情,她面上看起来娇滴滴的,实则刚强得很。要不然她没爹没娘的也不能活这么大,你说是不是?”

翠缕仔细一想,又想起平日里史湘云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也不过是一笑而过。想来这次噩运临头,她也能想办法度过去。

想到这里,翠缕这才稍稍放心一点儿,说道:“姐姐说的是。我只是可怜姑娘,她本来命苦,自小就失去爹娘疼爱,如今好容易长成人,眼瞅着就能嫁个好归宿,怎么又出了这种事情!那姓田的又退了婚,不肯搭救小姐!我……”

她越说越是伤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旁边两人急忙安慰:“妹妹,你还是想开些。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如今咱们也不能想以前的事情了!还是往前看吧!”

翠缕心知自己就是再难过,就是哭死了也没什么用。她只盼着天快点放亮,好去打探史湘云的,消息才好。

这里两人又苦劝了她半天,眼瞅着夜越来越深,二人明早起还要大忙,也告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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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一章 因急生疾

司棋和小红忙碌了整整一天,又劝了翠缕半晌,实在是支撑不住,就先去睡觉了。

翠缕这里送二人出去,复又回身查好了房门躺在炕上。她心里急躁异常,且刚才又已经睡了一觉走了睏意,因此她点着灯苦熬了一夜。

这一夜她翻来覆去,一颗心好似被放在锅里用油锅煎相似,疼痛难忍。

好容易等到东方既白。眼见着窗户纸上透了些微光,窗外的风也小了。

屋子里炭盆燃尽,微微冒着余烟,屋里一片清冷。

翠缕急着翻身要起来,却感觉浑身上下没一丝力气,忍不住哆嗦个不停。

嘴里却是火烧火燎,到处都是疼痛难忍。她用舌尖在嘴里四处探索,这才知道一夜间她因为急怒攻心,起来了满嘴的大泡。

此时她眼睛里也觉枯涩难忍,嗓子眼里也是火辣辣疼。

她还容易咳嗽一声,却见咳出的痰里也有血丝。

翠缕忍不住心里叫苦:这关键时刻,自己怎能生病?

一想起几日还要托贾芸去打探史湘云的消息,她说不得挣命起来,可是双脚才沾地,两条腿就软绵绵摔倒在地上。

司棋每天早起,她恰巧过来看视翠缕,突然听见里面动静不对,忙低声招呼翠缕。

翠缕耳朵里嗡嗡直响,隐约听见似乎有人叫她,只是那声音似乎是隔着水波传到耳边,无论如何也听不真切。

她使劲全身力气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整个口腔和喉咙里却像是着了火一般疼痛,连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她越是心急,就越是难受,忍不住张嘴又吐了口血沫出来。

司棋在门外也急得不行,她费了半天劲儿,这才好容易从门缝儿把门栓挑开,冲进了屋里。

这一进屋,司棋便见翠缕直挺挺趴在地上,满脸赤红。

司棋惊叫了一声,急忙走过去把翠缕扶在床上,安顿她躺好。

她着手处只觉翠缕浑身滚烫,又见着翠缕嘴边儿的血色,这可把她吓得够呛。

翠缕一任司棋服侍着,她心里明白,奈何浑身酸疼无比,连动一动手指头都觉得困难。

她心急如焚,忍不住落泪,只是连眼泪都是热得烫手。

司棋急忙帮她擦眼泪,一边又安慰道:“别急,别急,想是你这些日子挨饥受冻,这才病了。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去!”

司棋说罢就匆匆出去找人。

当下高妈宋妈并翠儿小红等人都知道翠缕急得病了,纷纷过来探视。

高妈看了一眼就急忙跑出去请大夫,余下人等都围在她身边纷纷安慰不说。

翠缕暗自挣扎了半天,这才明白自己终是强不过这场病去。

她心里一时间万念俱灰,眼泪又止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

众人见她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此时更加清减,更显出桃花大眼樱桃小口,且她眼中满身悲伤无助,叫人看着就心疼。

众人又是一顿好劝,翠缕内心一时崩溃,眼泪泉涌,怎么止也止不住。

正在众人心疼得无以复加的时候,高妈却已经把大夫请来了。

原来这大夫就和她们住在同一条街上,原本是告老还家的太医,医术甚是高明。

平日司棋众人和老太医夫人,女儿等家眷相处甚好。因此这才能早早把他请了过来。

老太医挽起袖子,闭着眼睛,仔细给翠缕把脉后,又细细检视了她眼口和口腔舌苔一番,这才点头道:“这位小姐平日娇生惯养,这些日子却颇有苦楚,加上她心内急火攻心,这才病倒了。”

众人一听太医说得一丝不差,忙请他开方诊治。

老太医微微一沉吟,接过毛笔一阵龙飞凤舞,一气写下了药方。又嘱咐按时吃药,不可受寒心急等语,这才告辞去了。

这里翠儿早就接了药方,又和司棋拿了银子,一溜烟飞奔去买药了。

恰贾芸母亲听说昨天才过来的翠缕病了,也急忙过来探望,又问她喜欢吃什么饮食,她好去准备。

众人听太医说了翠缕的病不要紧,这才都放下心来。此刻又听贾芸母亲问,小红便笑道:“娘您做饭手艺是一等一的好,昨夜的素馅儿包子她就香的不行!只是她现在病着,暂且可没口福吃您老的饭菜,等她好一些再说。”

众人也都笑道:“您的厨艺没得挑,只是现在只能麻烦您帮她熬药了,饭可是暂且吃不得。”

贾芸母亲一听便笑道:“那不当紧,握一天三顿给她先熬药治病便是。”

正说着翠儿就拿了一大包药回来,贾芸母亲忙伸手接过药包,又请众人出去用早饭,说罢才匆匆走出去了。

翠缕躺在床上虽然动不得说不得,心里却是明白众人关爱她,一时间心里感激涕零,眼泪儿又不住流下来。

司棋忙坐在她身边低声安抚了一阵,这才起身出去用饭了。

众人这一番忙碌,天已经是大亮了。她们匆匆用过早饭,又拜托加油母亲好好照顾翠缕,这才都急忙坐车出去了。

贾芸赶着车把众人送到店铺,急忙又去托亲访友,探听史湘云消息。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翠缕这一病就是十来天,她整日烧得糊里糊涂,满嘴的泡更多更大了。

幸亏平日里贾芸母亲悉心照料,再加上老太医又数次诊治,再加上司棋等人夜夜耐心安抚,她的病这才慢慢好起来。

这一日一大早外头就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因着距离过年越来越近,司棋等人更是忙得满天乱飞,每日天还不亮就一起坐车出去了,等到回来又是子时以后了。

翠缕这一日却是觉得好些,只是浑身还是没有力气。

她躺在炕上,闭眼听着外头寒风卷雪,扑打门窗。

正这时候贾芸母亲又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她一推门,漫天飞舞的大雪就寻着空隙吹进屋子里来。

翠缕听见动静,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贾芸母亲看见了。她急忙快步走过来,一迭声叫:“姑娘,你快好好躺着别动,这好容易才好了,可不敢再冻着。”

翠缕忙笑了笑,微声谢道:“妈妈,辛苦您,若不是您这么悉心照料着,我就算是有九条命那也一齐交待了!”

贾芸母亲笑着坐在翠缕身边,一使劲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笑道:“瞧你这话多见外!如今世道艰难,咱们不互相帮衬着,这日子可是一天也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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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宁国府被抄

史家被抄以后,家里主子或杀或流放或沦为奴隶官妓,一众下人又重新转卖。

伺候史湘云的翠缕自然也被迫与她分手,主仆二人不得相见。

史湘云下落不明,翠缕被官家转卖,却被司棋给买了回来。

她饥寒交迫,一心想要搭救她家小姐,但去贾府求助无望后,急火攻心,终于病倒了。

亏得司棋众人悉心照料,她这才一点点恢复过来。

这一天等她醒来时,天色刚刚放明,司棋等人却早已经出门去忙了。

贾芸母亲正巧推门进来,她一见翠缕穿衣下地,忙走上前来说道:“好姑娘,你这才将好一点点,可别急着起。你好歹再躺一会儿,外头天还黑着呢。”

翠缕忙道:“妈妈,我现在已经大好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躺着,也该起来动弹动弹!”

贾氏忙把翠缕又按回床上,劝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再说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好忙,等到你大好了在干活也来得及,我锅里热着蒸饺儿呢,你再睡一会儿起来就能吃。”

翠缕无奈,只得又重新躺在被窝里。她看贾氏要走,忙一把扯住,笑道:“妈妈,您也坐着歇歇,咱们闲话一会儿可好?我这醒来也睡不着了。”

贾氏听她这么一说,便也脱鞋上了床坐在翠缕旁边。

翠缕伸手拉了她的手,低声道:“妈妈,这些日子多亏了您照料我,我这才好了,要不然指不定还怎么样儿呢……”

说着说着,她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贾氏伸手摸着她清瘦的小脸,笑道:“姑娘,你可别这么说。我这辈子也没有个女儿,你不知道我心里只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翠缕听了心里更是感动,摩挲着贾氏满是老茧的手,动情道:“妈妈,您这么对我,我实在是应该当牛做马报答你们。还有司棋姐姐她们,都拿我当亲人……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才好……”

贾氏轻轻揉着她头发,道:“傻孩子,我们都喜欢你,对你好,可不用你报答。”

翠缕听了,更是哽咽流泪道:“你们对我好,在你们看来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可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可是,妈妈,我心里只是惦念着我们小姐。若是能寻着她,我是一定要去陪着她的,你们这份恩情,我……我实在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贾氏听了越发喜欢翠缕,忙笑道:“那是自然,你对你家小姐忠心耿耿,我们也定然会帮你寻着她。你放心就是。”

翠缕听了又是感动,又是不好意思道:“我欠你们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贾氏笑道:“快不说这些了,你就安心养病,我家芸儿也托了许多朋友给你打听,估摸着也快有信儿了。”

翠缕一听还没打听到史湘云的下落,顿时心中一阵黯然,满脸失落。

贾氏正要开口相劝,突然就听院子里有人敲门。

贾氏忙下地穿了鞋就往外走,口里说道:“这指定是她们忘了什么东西,这才又返回来拿。”

说着她便闪身出去了。

翠缕便独自躺在床上,心里暗自难过,想着史湘云不知到底流落何方。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正在她独自伤心的时候,房门一响,贾氏却慌慌张张进来了。

翠缕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见她满脸惊慌,忙问道:“妈妈,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

贾氏听问,几步走到床前,低声说道:“宁国府被抄了……”

“什么?妈妈您说什么?宁国府怎么被抄了?是谁说的?”

翠缕一听这消息也傻了眼。她刚刚经历过抄家之痛,实在是知道抄家意味着什么。

“方才,是荣国府二奶奶手下的周瑞家的来了。她告诉我说是宁国府被抄了。还说二奶奶叫咱们去打探消息,能帮就帮他们一把。”

贾氏急忙低声说道。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轻,要知道她也是贾氏一族的旁枝,若是当今皇帝当真要灭贾氏全族,她可也无处可逃。

若是只她一人陪葬,她也不至于这么惊慌。她怕的是贾芸和小红被牵扯进去。

她昨天刚刚知道,小红已经有了身孕。这要是连累到他们夫妻,她这一支可就彻底绝户了。

翠缕见贾氏吓得满脸毫无血色,身子抖得厉害,忙起身抱着她安慰道:“妈妈,不怕,不怕!抄的是宁国府,不是还有荣国府在吗?没事儿,没事儿!”

贾氏听她这么一说,这才稍稍放心,忙抓住翠缕的手问道:“好孩子,你说不妨事?我实在是害怕芸儿两口子被牵扯进去。”

翠缕忙安慰道:“不会的,芸大爷虽说也是贾氏一族的旁枝,但他也算不上什么正经主子,不会有事的。当日史府被抄,那些个旁系都没被牵连,妈妈你放心!”

贾氏听她这么一说,便又放下些心,不住念佛保佑贾芸夫妻能平安度过这次劫难。

翠缕便急忙起身穿了衣服,说道:“妈妈,不如您看着家,我去铺子里告诉她们一声,也好让她们有个准备。”

贾氏忙点头,一边又忙着给翠缕穿衣梳头。

正在她们两个忙活的时候,外头院子里又有人敲门。

贾氏登时被这敲门声吓了一大跳,颤声道:“这又是谁来了?难道还有什么事儿么?”

翠缕见贾氏害怕,忙起身要出去开门,又扭头安慰贾氏道:“妈妈您别害怕,我出去看看是谁,您就在这里呆着别动。”

贾氏虽然害怕,可也不会放翠缕一人出去。她忙一把拽住翠缕道:“好孩子,我这么大岁数了,就是立即死了可也没什么可惜。不如你在屋里等着,我去看看!”

翠缕怎么放心?

二人争执了几句,就听外头敲门声越发急了。翠缕不由分说拖了贾氏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妈妈,咱们也别争了,不如就一起出去还都放心些。”

贾氏无奈,也只得和翠缕相搀扶着,一同去院子里开了大门。

没料到这次回来的居然是司棋。司棋一进院子见两人慌里慌张,便知道她们两个已经知道宁国府被抄的事情了。

当下司棋闩好院门,领着两人就回了屋。她一进屋便问道:“宁国府也被抄了,你们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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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无一幸免

屹立百年的四大家族,在风雨的侵蚀下终于显露出坍塌的迹象。

史家首当其冲,在当今天子的一怒之下化为灰烬。

紧接着便是王家,虽然如今还没有举族被大肆杀戮,但随着族内要紧人物纷纷落马,王家元气大伤,距离风流云散不过是一步之遥。

薛家面上看起来似乎是波澜不惊,其实其百年底蕴早已消耗殆尽。皇上不是不动它,只是暂时还不屑一顾。

就在昨日夜里,天子雷霆一怒,贾氏宁国府也被抹除了。

贾珍、贾蓉、贾蔷等人被捕入狱,等候处理。尤氏等一干妻妾也俱被收押入狱……

如今宁国府已是家破人亡,府宅已被查封。

天香楼,那一座因为爱情而起的高楼,美轮美奂,曾经是天下第一奢侈的楼宇,已经被夷为平地。

价值数千万的耗材被人偷抢一空。原址只留下遍地狼藉,提示世人它的确存在过。

一墙之隔的荣国府也是一夜惊魂。

除了贾母病重夜里在昏睡,对外事一无所知。其余的众人都是整夜未眠,瞪着惊恐的眼睛瑟瑟发抖。

偶然有宁国府的奴才,想要偷渡入荣国府寻求庇护。他们前脚刚爬墙跳入荣国府,立刻就有如狼似虎的官兵冲进来把潜逃者抓走,有些甚至在荣国府内就被打得鬼哭狼嚎……

荣国府的大门也被砸烂了,无数官兵冲进来守着宁荣府的山墙,严防死守,一人不得走失。

贾政、贾赦、贾琏一干人面色入土,坐在屋子里一声不吭,王夫人邢夫人等人更是吓得缩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

大观园离得甚远,宝玉黛玉一干人倒是不知这一夜的惊心动魄。

王熙凤本来就病倒在床上,这一夜听了这动静,她比众人更是胆战心惊,到后来居然吓得昏厥过去,把平儿一干人几乎要吓死。

好容易熬过一夜,天刚刚放明,奉旨抄家的一众官兵这才威风凛凛地撤走了。

跟着他们身后的,是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宁国府一干主仆。

此时他们个个枷锁在身,垂头丧气等着被杀被卖。

街上看热闹的早就开了锅,无数人群围在大街两旁指指点点,比看戏还热闹兴奋。

宁国府平日没少做欺压百姓的事情,因此今日全府被抄,旁人都是欢欣鼓舞,咒骂的、扔东西的、砸鸡蛋的、吐吐沫的……无不齐备。

贾珍带着枷锁走在最前头,他脸上被一块飞来的石块击中,鲜血流了一脸……

但是他现在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被庞大的恐惧笼罩,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一点疼痛。

这一次,恐怕是彻底完了……

恐怕他再也没机会回宁国府了……

他的这一生,已经完结了……

众人都兴高采烈观看宁国府倒霉,谁也没有注意到荣国府的角门偷偷开了,一个满脸慌张的婆子匆匆出了荣国府,消失在人群中。

她就是王熙凤陪嫁过来的管事,周瑞家的。

此时,她惊慌如过街老鼠,遮遮掩掩在人群中穿走。

她怎么能想到富贵如王家,权势如贾家,还有倒台的一天?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以?

王家加上贾家,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权势之家,还有谁能比得上?

可就是这一等一的富贵权势人家,说散就散了,说塌就塌了……

周瑞家的低着脑袋走了半条街,好容易才顾上了一辆车。她急忙闪身躲进车里,急忙叫赶车的快走。

她以往哪次出门不是得意洋洋、威风八面?

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样抱头鼠窜的一天!

不相信也得相信!

宁国府那些个主子不是已经要被拉去砍头了么?

血淋淋的事实就在眼前,容不得你不信!

就是这么残忍!

周瑞家的一大早就被凤姐儿叫了过去,吩咐她快去给司棋等人传递个消息,叫她们见机行事。若是方便就搭救宁国府一众主仆。

要紧贾珍尤氏等人是不可能了,那是要犯,谁也解救不了。

司棋能做的不过是多买几个宁国府家人回来,也算是尽心了。

周瑞家的也知道司棋,还有进宫去的晴雯是凤姐儿安插在府外的棋子儿。尤其是那个晴雯,精明强干得很!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心里暗想王熙凤果然厉害,早早的就能预知贾府破败,提前就把后路安排好了。

她这一路心急如焚,直催赶车的快走,恐怕是耽误了事情。

及至她来到司棋等人住的小院儿,一敲开门就见是贾芸的娘在这里。

她和贾氏也很是熟悉,短短说了几句话,她这才知道原来贾芸两口子也住在这里。

贾芸和小红她更熟悉,也是精明能干的主儿。

她急忙把二奶奶的话带到,扭头就赶紧走了。如今宁国府已被抄了,荣国府又能挺多久?

她也要感觉回去提前准备收拾,免得到时候麻爪了。

却说周瑞家的刚走,贾芸母亲却被她带来的消息吓得浑身发抖。

这可怎么办?

原来虽然听人说起过,贾府恐怕要有大祸临头。可是依着她自己笨琢磨:贾府的老祖宗毕竟对皇家有过大功。

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的天子怎么说也不会这么绝情,非要致贾府于死地不可。

可当今天子就是如此绝情,当真准备抹去贾氏一族啊!

她虽说是贾家的人,可是她和她儿子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相反,她们母子俩终日辛苦,生存甚是艰难。

如今眼看着日子刚刚宽裕了些,难道也要被荣宁二府里的人拖累吗?

这是什么道理?

自己可去哪里讲道理啊?

她战战兢兢来寻翠缕,把这一惊天的消息告诉了她,急着就要去找贾芸等人。

翠缕是已经过抄家的人,心里虽然惊慌,却也没那么害怕了。

她安慰了贾芸母亲半晌,两人就要一起出去寻司棋小红。

可巧司棋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急忙坐车就跑回来了。

她一见着翠缕两人张急忙慌要出门去,忙拦下她们,问道:“瞧你们这气色,敢是知道宁国府被抄了?”

两人慌忙点头,司棋便拉着两人回屋,安慰道:“别怕,管它是谁家被抄了,总是抄不到咱们这里。咱们安心过日子就好”

贾芸母亲着急得直哭,慌忙说道:“我倒不是为他们担心,我是怕我的芸儿受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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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史湘云消息

司棋在铺子里听许多贵夫人提起宁国府被抄家,急得她也顾不上买卖了,起身就往家里赶回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荣国府不可能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一定会派人过来交待些什么。

王熙凤知道她们住的地方,也知道铺子里人多眼杂,肯定只会派人去住处。

果然不出司棋所料,她一回来就听说王熙凤要她去买宁国府的要紧下人回来。

司棋听贾氏把周瑞家的话一转述,司棋便紧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了。

这一天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雪要来了。

屋子里光线昏暗,司棋坐在背光的暗影中,翠缕和贾氏看不清她的表情。

两人见司棋不不语,也静悄悄不敢吭气。

司棋沉默了半天,这才缓缓说道:“不能买。”

“什么?不能买?这……你不打算救她们么?”

两人听司棋这么一说,都是大吃一惊。

贾氏还好,她只是吃惊于司棋不肯出手相助,这可是和她平时所熟知的司棋不大像。

翠缕的反应更为激烈一些。她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她比谁都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像一群牲畜一样关在一起,白天拉出去贩卖,晚上又拉回去……

那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助,她太清楚了。她亲眼见过有几个小丫头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折辱和绝望,竟然触壁而亡了。

“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去买几个丫鬟回来么?你这里不是正好缺人?”

翠缕颤声问道,她当然也是无比渴望能有熟悉的人解救自己,把自己从绝望的深渊之中拉出来。

由己及人,她能想象得出,宁国府等待贩卖的女孩子们是多渴望得到搭救。

“不!不救!不买!”司棋坚定地摇头说道。

“为什么?”

“为什么?”

翠缕和贾氏同时问道。

“宁国府的丫鬟们一个个早就被她们的珍大爷给教坏了,这种人不能买!若是咱们一时好心把她们买回来,恐怕咱们这里也会被搅得乌烟瘴气!”

司棋冷冷地说道。

她在贾府住了若许年,怎么会不知道宁国府的风气?

贾敬撇下偌大的宁国府不管,自己偏要住进道观之中去修仙,后来还是吃多了毒性甚大的丹药,腹胀中毒而死。

贾珍风流好色,他哪里还有一点书香门第公子的风骨?

他平生最爱的就是花钱买女人,买漂亮的女人!

更加不堪的是,他经常和自己亲生儿子抢女人,甚至是长期共占一个女人……

秦可卿,因着她自己身份高贵,又是有廉耻心的人,因此才能长期只和贾珍好着,贾蓉不敢过来聒噪。

但是其它的女子呢,那些个被他们相中买入府中的女子呢?

很多这样的女子都是长期服侍着贾珍贾蓉父子二人……

主子如此荒淫,底下的下人又怎么会好?

她们无不想着有朝一日能和主子搭上关系而一飞冲天。

长此以往,宁国府中的丫鬟竟然个个都和这父子有染。宁国府也是烂掉了底子!

荣国府的主子丫鬟们,明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私底下说起来都甚是不齿。

虽说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宁国府自然也有心性高洁的女子,司棋却不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宁国府的丫鬟大都是生性懒惰,最喜欢搬弄是非,又最会勾搭男人……

万一自己好心救人,到时候却是引狼入室,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翠缕和贾氏两人听司棋大约说了几句,也都不吭气了。

司棋这才又问道:“二奶奶可有其它交待?”

贾芸母亲忙摇头道:“没特意说什么,听那周姐姐的意思,二奶奶也是叫你见机行事。”

司棋这才点头道:“这就对了,不用管他们了,咱们还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吧。”

她这话刚出口,猛然间就听见外头院子里又响起一阵砸门声。三人登时就吓了一大跳。

贾芸母亲便哆嗦着说道:“我的天老爷,平日里咱们这院子很少有人来,今日这是怎么啦?”

司棋忙收了惊慌色,安慰两人道:“不怕,我去看看是谁,也许是小红,要不就是芸大爷回来了!”

说完,她便起身出去开门。贾氏和翠缕两人也急忙跟着一起出来。

等三人把院门一开,果然见回来的正是贾芸。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他母亲便笑着拍拍贾芸,道:“你可是吓我一跳,我当又是有什么大事儿呢!”

贾芸忙笑了笑,扶着母亲道:“管它有什么事儿,总是于咱们不想干,我这是回来寻司棋和翠缕姑娘来了。”

司棋和翠缕一听,都奇怪道:“芸大爷,你找我们做什么?”

贾芸忙道:“你们不是打听史大姑娘的事情,如今有些眉目了,我去铺子里找你,人都说你回家来了,我这不是就急忙跟了回来……”

翠缕这里听说史湘云有了消息,登时也顾不得什么,急忙拉了贾芸催问道:“芸大爷,你快说,你快说,我家姑娘怎么样了?”

贾芸还没开口,司棋便忙说道:“翠缕,你别着急,如今总是有消息了,这是好事儿!还是让芸大爷回屋子再说,院子里太冷……”

翠缕一听忙不好意思道:“我这是太心急了,走,咱们快回屋子里去!”

当下众人进屋刚坐下,翠缕忙又催问。

贾芸知道她心急,便也忙回答道:“我听说史大姑娘被压着往南边儿去了!”

翠缕一听急道:“南边?什么南边儿?她去南边儿做什么?她如今可好?”

贾芸忙回答道:“我是打听到当日看守史大姑娘的狱卒,听他们说史大姑娘被充为官妓,坐了船往南边儿去了。”

翠缕一听更加着急,忍不住站起来一把拉住贾芸,哭道:“芸大爷,你快告诉我,我们家小姐到底去了哪里?现在究竟怎样?”

贾芸忙安慰道:“翠缕姑娘,你别急!你们家小姐虽说是流落风尘,但是有人出言护着她,想来她定然不会被人为难的!”

他这么一说,不光是翠缕,就连司棋也忙追问道:“是谁?是谁肯出言相护?”

贾芸便道:“出言护她的人正是忠顺王!你们放心,有忠顺王出面,谁也不敢胁迫史大姑娘!”

“忠顺王?是不是和贾府向来不睦的忠顺王?他怎么会出面维护史湘云?”

司棋闻言满心奇怪,疑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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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妙玉献宝

各为其主,不相为谋。

忠顺王,顾名思义是忠顺于当今皇上的。不仅是忠顺,还是死忠。

当年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这位忠顺王就死心塌地跟着皇上混,为皇上抵挡了不少暗算。

后来皇上登基,他也是出了大力的。

因此,皇上坐上龙椅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赏了他一个忠顺王,世代相传。

这就很厉害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天下是朕的,是朕子孙的,那么你和你的子孙永远是王爷,永远是朕最信任的王爷!

当然了,你要是造反的话,那么什么也不用说了,朕还是会亲自摘你的脑袋!

忠顺王当然不会造反,他是皇上最衷心的兄弟!

这两兄弟扭成一股绳,合力对付老太子赢慎。

他们势同水火!

贾府和赢慎是一条船上的。四大家族利益一致,因此四大家族也是站在赢慎这条船上的。

如今,忠顺王怎么会出面照顾史湘云?

虽然他并没有搭救史湘云,没有把她从水深火热之中救出来,他肯说句话,那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至少没有人敢随意欺凌史湘云了。也就是说,史大姑娘完全可以卖艺不卖身,可以出淤泥而不染。

这也是很大的眷顾了。

为什么?

忠顺王怎么会替朝廷重犯说话?

司棋满腹疑虑,想不明白这件事情。

翠缕自然更加不明白。

为什么?忠顺王为什么肯出言照顾?

两人一齐问道。

“因为有人求忠顺王了!”贾芸说道。

“谁?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忠顺王如今权倾天下,是皇上眼前第一红人,谁能求得动她?”

她们把所有知道的权贵在脑子里都飞快过了一遍,依旧想不出谁会有这么大面子。

“是谁?到底是谁?”

两人一迭声追问,心里好奇异常。

“妙玉!”

贾芸回答道。

“妙玉?”

“哪个妙玉?”

“难道是贾府里的那个妙玉?”

“难道是那个大观园拢翠庵里的妙玉?”

“难道是那个一心修行,看不起天下人的妙玉?”

司棋失声惊叫。

“是,就是那个妙玉!”

贾芸点了点头,语气很是肯定。

“怎么会?她怎么会求忠顺王?再说她哪儿有那么大的面子?”

司棋根本就不相信,看不惯世人的妙玉会为了史湘云而委屈求人。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千真万确是大观园拢翠庵里的妙玉保住了史湘云!”

贾芸朗声说道,语气坚决得不容怀疑。

“就算是她去求忠顺王,可是她又凭什么去求?”

司棋依旧不肯相信。

“因为她把三件宝贝献给了忠顺王,所以自然能求得动。”

贾芸低声说道,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激动。

“宝贝?什么宝贝?”

司棋惊异问道。

“这第一件宝贝实在是不得了,据说是南海观音在尘世修行时留下的一页手抄经书!”

贾芸正色道。

这一件宝贝太了不起了,价值连城!虽说只有一页,可也是举世罕见的宝物。

据说如今的皇太后笃信佛教,忠顺王自然是借花献佛,去皇太后跟前讨喜了。

“观音的真迹?”

司棋等人一听立刻也都是脸色大变,说不出话来。

“那么第二件宝物是什么?”

过来半晌众人这才缓过神来,问贾芸道。

“这第二件宝物虽说不能与第一件相比,可也算得上是举世奇珍!那是一套雕工精美天下含有的翡翠杯!”

贾芸回答道。

“翡翠杯?这也算得上宝物么?”

司棋不由得问道。她在贾府伺候多年,翡翠杯也是见过不少的。

“这一套九个翡翠杯晶莹剔透,内含万年寒冰,在夏日时倒入酒饮,入口冰凉,实在是神妙!”

贾芸叹道。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司棋不由惊呼道。

“那么第三件宝贝是什么?”

翠缕忍不住追问道,这头两件宝贝实在是罕见罕闻,不知第三件又是什么稀罕的宝贝。

“这第三件宝贝便是妙玉自己了。”

贾芸摇头叹息道。

“什么?妙玉?这算是什么宝贝?”

翠缕一听之下,开口便说道。她虽说经常出入贾府,但从来也没有机会得见过妙玉。

“是,这妙玉的确也算得上世间少有的宝贝了!”

司棋叹息道。她却是有缘得见过妙玉真容。当日妙玉的容颜气度,都曾让司棋惊艳不已,久久不能忘怀。

“可是,她把自己送给忠顺王,那又是什么意思?”

翠缕疑惑道。

“傻妹妹,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那妙玉美如天仙,天底下哪个男人不想要?她定然是屈身附就,给忠顺王做了妾室!”

司棋叹息道。

妙玉生性极为高洁,凡天下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如今她居然肯屈就于忠顺王,真是叫人想破了头也不知其中的道理。

“不!不是!不是这样!”

贾芸急忙摇头道。

“不是?你不是说她把自己献给了忠顺王?除了做妾还有什么?”

司棋一听贾芸如此说,便奇怪问道。

“妙玉师傅并没有给忠顺王做妾室!她是答应入住忠顺王府,日夜不休地为忠顺王焚香祷告,祈求他寿龄永驻,福禄双全!”

贾芸急忙说道。

“什么?只是这样么?”

司棋诧异不已。如妙玉这般天下少有的美人,忠顺王居然不动心?这可真是奇怪至极了!

“姐姐有所不知,忠顺王当日见了妙玉,的确是为其美貌气度震惊,一力想要收入房中,甚至愿意明媒正娶,抬为平妻。可是妙玉姑娘执意不肯,甚至以死抵抗,忠顺王这才死了心!”

贾芸急忙说道。

“那妙玉如今怎样?”

司棋急忙问道。

“她如今身在忠顺王府。忠顺王为了她特意盖了一座佛堂。妙玉每日只在佛堂打坐念经,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搅。”

贾芸叹息道。

“这”

“这终究不是了局”

司棋心中隐隐不安,妙玉如此待在忠顺王府,就如一块肥肉天天挂在饿狼口边,迟早要被吃掉。

史家和妙玉并无任何瓜葛,就是史湘云也和妙玉仅仅见过数面,她怎么肯为了史湘云牺牲这么多?

她这么做到底是为的什么?

几人听了贾芸的话,都是深觉不可思议,实在是猜不透妙玉意欲何为。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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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六章 观音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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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主仆情深

小妹一听见平儿提起高妈来,急忙留心细听。只听平儿说道:“二奶奶细细查过高妈,她在皇宫里生活多年,看尽了人心鬼蜮,历经多少风云突变却始终能在宫里平安无事,最终还能全身而退!这个高妈妈绝对不简单!”

“是,我也听高妈恍惚说过一些过去的事情。主要是高妈为人纯善,我很是喜欢高妈妈,这里可是离不开她!”小妹急忙表态,她和高妈如今感情深厚,容不得高妈有一点闪失。

“是,二奶奶也说她是没有一点儿问题。还有那个翠儿也是干净得很,都可以重用!二奶奶还特意让我嘱咐你,说你和司棋两个好是好,但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情少,让你们好好跟高妈学学!”平儿缓缓说道,小妹急忙点头答应。

“还有,二奶奶让我嘱咐你不要只顾着省钱!钱是小事儿,二奶奶手里的钱多的是!缺钱用只管去要,你只要好好看住这个铺子,把这几个人好好留在身边就是大功一件!”平儿笑道。

“是!多谢二奶奶这么费心!我一定按着奶奶的意思办!”小妹笑着称谢。

“好了!这就是二奶奶交待的事情!千万别忘记了瞅个空儿去看看二小姐!到了孙府,你就去后角门找看门的李妈,还有迎春二小姐陪嫁过去的桑妈妈!二奶奶把一切都打点好了!”平儿一边叮嘱一边就站起身来。小妹见了忙说道:“平儿姐姐,你这是要走么?不用过饭再走?高妈的厨艺真是一绝啊!”

“不了,还有好些个事情呢,天黑前还得赶回去!”平儿摇头道。

小妹知道王熙凤除了这间绸缎铺子,另外还有不少生意,平儿这番出来定然是要处处都转一圈才好回去交差。因此小妹也就不再留她,又帮着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这才送她出门。

平儿把小妹做的旗袍包起来,又千叮咛万嘱咐她千万别忘了再赶一件儿出来!身量大小就依着这件就行,一定要比这件更华贵,更讲究些。

小妹笑着一一答应了,送平儿和周瑞家的以及另两个婆子上车远去,这才扭身闩好大门回来。

司棋陪着小妹一进屋子,就急着问平儿来干什么。小妹心知她必定是为她自己的事情悬心,忙笑道:“放心!二奶奶说你很不错,答应你留在这里!只一件,你以后可不许大大咧咧的!”

司棋一听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待在这里,高兴得不行,她一转眼见了桌子上一堆银子,便奇怪问道:“平儿拿这么多银子来做什么?”

小妹也没打算瞒司棋,就把迎春嫁入孙府饱受折磨,以至于衣食都成问题的事情缓缓对司棋说了。司棋一听完眼泪立刻就流下来,哽咽着骂了半日,又着急拉着小妹就要出门去看迎春。

见到司棋如此,又想到以迎春身份之尊贵,居然沦落到这步田地,小妹心里也很是难过。她急忙劝说道:“司棋姐姐!虽说我没有伺候过迎春小姐,但毕竟咱们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怎么也有些情义。如今她受此磨难,我也恨不得立时就去探望。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那个畜生现在可能在府里,若是让他发觉了,迎春小姐不是更加要受折磨吗?你听我的,咱们明日再说!”

听得小妹这一番话说得有道理,司棋也只得作罢,她气得在屋子里到处乱踢乱打,嘴里骂骂咧咧没有一时能消停下来。

小妹无奈摇摇头,只得先把银子放好,又好歹劝得司棋姑奶奶安静下来,这才去厨房找高妈。

一进厨房就见翠儿正蹲在地上烧火,高妈正在灶台上炒菜。小妹探头看了看,只见高妈正炒的腊肉,肉片晶莹剔透,锅里青的是蒜苗,红的是辣椒,香气扑鼻。

她微微吸了一口香气,就蹲下来陪着翠儿一起拉风箱,炉灶里火苗大盛,锅里噼噼啪啪响得更热闹。

若是往日,她早就嚷着饿了,这时候却没有一点儿食欲。一会儿想着平儿说的两座皇城即将兵戎相见,一会儿又想起迎春在孙府里衣食缺乏,心里不由沉重。

高妈自小妹一进门就发现她不像往日办快活,复见她蹲在低声不吭气,忙问道:“小妹?你今天没有闻见炒菜的香气?怎么不嚷着要吃了?难道是我做得不好吗?”

小妹勉强笑了一声道:“今儿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胃口,就觉得心烦。”

高妈扭头盯着她看了几眼,说道:“不然我再给你凉拌一个小菜?还爽口些。不然给你下碗面吃?”

小妹摇头,又陪着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饭菜就好了。翠儿跑进屋子里去叫司棋吃饭,过来一会子又跑回厨房道:“司棋姐姐说不想吃饭,也不知她怎么啦?”

“我去看看!”小妹说着就起身,翠儿和高妈对望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迷惑,还有浓浓的担忧。

小妹几步走回自己住的屋子,推门一看司棋正一动不动在床上躺着。她低声叫了两遍,不闻司棋回答。小妹知道司棋因为迎春的事情不痛快,索性就坐在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柔声劝道:“傻子!不管怎样你还是起来吃口饭,二小姐遇人不淑,咱们又有什么法子?”

司棋听了仍然躺着不说话,唯有身子微微颤抖,想来是在无声啜泣。小妹又劝了一会儿,司棋这才勉强哽咽道:“你快去吃饭吧,我心里很不好受!就想一个人躺一会子!”

小妹又劝了一会子,司棋死活不肯起来,只是捂着脸低声抽泣,她也只得自己起身去厨房吃饭。高妈和翠儿正呆呆坐着等她呢,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小妹一见倒不好意思起来,急忙坐下招呼两人吃饭。

高妈和翠儿见到小妹两个心情不好,她们自然也没心思吃饭,胡乱扒了几口就都放下了筷子。高妈便问道:“要不然再给司棋下碗面?还是给她蒸碗鸡蛋糕?”

小妹摇摇头,道:“不用了,让她自己躺着缓缓吧,这种事儿还得靠自己想通了才行。”

翠儿见到小妹和司棋两个心境不好,她就更加害怕,一句话也不敢说,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此刻,她正悄悄收拾了碗筷去洗。小妹见了翠儿这样子,心里老大不得劲儿,又安慰翠儿。没想到翠儿哇地一声哭了,边哭边央求道:“姐姐,你不要撵我出去!我什么都会干,你不要撵我啊……”

小妹一听,奇怪道:“谁要撵你出去?谁敢撵我们翠儿出去?”

翠儿哭道:“姐姐不是要赶我出去么?”

小妹既心疼又好笑:“傻孩子,当然不是要赶你啊?你放心,要是你愿意一辈子咱们都在一起。就怕以后你长大了,哭着要嫁人,不跟我们呢!”

一席话说的高妈也笑起来,翠儿流着眼泪,认真地喊道:“我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和你们在一起!”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远行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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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缕和史湘云分开的这些个日子,她日日夜夜惦念,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

这日她终于得知了她家小姐的去向,立刻就要动身前去寻找。

司棋、贾芸等人苦劝了许久,翠缕只是不听,火急火燎地包起她那件单布衣服就要往门外闯。

司棋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忙拦住她,问道:“妹妹,不是我要拦你,只是你就准备这么走?金陵距离京城山高路远,你这怎么去?”

翠缕听了一愣,忍不住哭道:“我就算是一路要饭也要去金陵找我家姑娘,姐姐你就别拦我了,我现在就走。”

司棋忙道:“傻姑娘,你且别着急,等着我给你准备准备,咱们明日给你雇上船,要么雇上车,不比你走路快得多!再说,你连衣服也没有多一件,你这样准备怎么走?你听我的,等我们好好给你准备一下,给你雇好车船,你几日就到了,又省时又省力,你说呢?”

翠缕听司棋说的句句在理,便哭着又要往下跪,说道:“姐姐,你和我们不占亲不带故的,你能这样子帮我,你的恩情我下辈子也报答不完,你可叫我如何是好啊?”

司棋也被翠缕弄得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流了满脸。她抱着翠缕便哭道:“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这叫我都张不开嘴了……”

贾芸母亲在一边本来已经是眼泪汪汪,这又听翠缕坚持要去找她家的小姐,更是心里难受,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贾芸是个极孝顺的人,他一见母亲难过,也撑不住眼眶红了,搂着母亲低声安慰。

正当屋子里四人伤心难忍的时候,突然就听院子里又有人敲门。

贾芸母亲听见了,忙一边擦眼泪一边就要去外面开门。可贾芸却早就一闪身出去了。

他母亲见儿子跑了出去,满是不放心,不住念佛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今日一直有事儿,这回可又是谁?又是谁来了?观音菩萨保佑,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了!”

她话未说完,便见贾芸已经掀门帘进来了。她便急忙问道:“儿,这又是谁来了?可是又有什么事儿么?”

贾芸见母亲焦急,忙安慰母亲道:“娘,您别心急。这次可是没有什么事儿,来的是一个姑子,点名要把这东西交给翠缕姑娘。”

翠缕这里正不断擦眼泪呢,突然听说是一个姑子找她,还有东西给她,忍不住诧异道:“一个姑子?找我?我不认识什么姑子,又会有什么东西给我?”

她正自奇怪,贾芸便伸手递过来一封信笺。

翠缕伸手接过,只见那信封是用最上等的洒金纸做的。微微有一股说不出的檀香香味。

翠缕急忙撕开信笺,只见里面是一张裁剪整齐的宣纸,质量也是极上乘的,摸在手里又厚实又紧密,仍然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司棋等人也都是满心好奇,直见翠缕抽出信纸打开,又扫视匆匆扫视了几眼,随后便满脸都是惊奇的表情。

司棋见了第一个就忍不住问道:“翠缕,是谁?是谁找你?信里说了些什么?”

翠缕随手就把信纸递给司棋,道:“姐姐,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也不知道这里写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棋忙伸手接过信纸,展开细看。只见洁白的信纸上有一行秀丽的小楷,写的是:

金陵城石头街芍药庭

原地等待自有了局

不可北归,切记!切记!

司棋虽然识字有限,但也认得这些个小字,且也能看得出这几行小字写得极是秀美端庄呢。

她反复瞧了几眼,又想起刚才贾芸说来送信的是个小尼姑,便猜测道:“难道说,这是妙玉师傅遣人送来的?莫非是指点你不成?”

贾芸一听又惊又喜,忙伸手拿过信笺展开细细看了几遍,笑道:“这一定是了,一定是妙玉师傅送来的。我以前可是听人说起过,金陵城确实有个石头街,有没有芍药庭就不知道了!”

司棋一听立刻大喜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咱们正说金陵城太大,不知去哪里寻史大姑娘,没想到妙玉师傅就知道了,真是奇怪!”

贾芸听了便微笑道:“司棋姐姐,恐怕你还不知道呢,我却听人说过,这个妙玉师傅极精于推算,恐怕这是她推演出来的也未可知!”

他母亲一听,忙低声道:“方才听你们夸说这个妙玉人才世所无双,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本事,怕不是观音菩萨托生的不曾?”

司棋听了便道:“这可是真心说不准的事儿,说不得史湘云姑娘正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翠缕也是高兴不已,她伸手又把信纸接过来细细读了几遍,问道:“依着信里所说,我家姑娘应该是在金陵城石头街,一家名叫芍药庭的地方!可是这什么结局,不可北归又是什么意思?”

贾芸听了便分析道:“妙玉师傅的意思大约是说你找到你家小姐后,就在原地等候,也就是芍药庭好好等着,千万不可回京城,到时候自然有你的缘法!”

司棋等人也连连点头称是,翠缕便叹道:“我和妙玉师傅不熟悉,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厉害,能算出我家小姐日后的事情。”

众人也都点头叹服钦佩不已,司棋便拉着翠缕道:“既然如今连妙玉仙师都算出史大姑娘没有什么大事儿,又算出她落脚之地,你就更不用着急了,等我们给你收拾安排妥当了再走!”

翠缕至此才知史湘云并无大事,她悬着的心这才落下了大半,也只好点头答应。

司棋这才笑道:“这就对了,你先乖乖地再忍上一天,我赶紧给你去准备路上的衣服饮食,再给你雇上车船。如今咱们既然知道史大姑娘的落脚处,那你直接去找她就好,省了好大的事儿!”

翠缕这才又是千恩万谢,司棋便摆手道:“你且别再说这些客气话!你要是真心感谢我,好好听我的话可比什么都强!”

贾芸母亲见到翠缕离去已成定局,难过地搂着翠缕哭道:“好姑娘,不知为什么我一见你就投缘!既然你不日就要走了,这两日就哪里也不要去了,就好好在家里,咱们娘儿们两个说说话可好?”

翠缕见这些人对自己如此实心实意,实在是感念万分,忙点头答应了。

当下司棋便急着叫贾芸赶车送她出去给翠缕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又顺便还要去看看宁国府被卖的女婢。

因此两人急急忙忙就走了,留下翠缕和贾氏两人在家里说话。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买卖

却说司棋匆匆忙忙坐上车就离开了家,贾芸在外头赶着车径直往菜市口大街而去。

那里历来就是贩卖人口的地方,每每有官员被抄了家,家中的奴仆都是在那里发卖。

菜市口大街距司棋她们的住处不远不近,怎么也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幸喜路上人并不多,贾芸赶起四匹高头大马在大街上飞奔,前行的速度倒是很快。

本来司棋她们的意思是要买一个小厮专门赶车,贾芸却是不肯。他只说自己再小十来岁的时候曾经赶大车赚钱养活母亲,如今这门手艺却是没有丢。

再则,司棋、小红她们的店铺每日进项甚是丰厚,每天夜里都要搬不少白花花的银子回家。若是买上个来历不明的小厮,只怕日后出事儿。

因着这两点,贾芸便非要充当车夫一职。

司棋想了想,也情知贾芸说得对,再加上这活计也不算辛苦,因此便满口答应下来。

再则,贾芸没日除了接送她们几个,更经常还要或是骑马,或是赶车去进货商洽,这就更要自己人才行了。

就这样,贾芸才一直赶起马车坐起车夫来。

二人走了不一会儿功夫,天色越加阴沉,不一会儿就飘起小雪来,天气变得更冷了些。

街上人更少了些,平日熙熙攘攘的繁华大街,如今便空荡荡静悄悄,难得碰见个人。

贾芸便放开马车一阵狂跑,一个时辰的路程只用了半个时辰就赶到了。

等到马车挺稳,司棋从车上下来,只见天上已经飘起了大雪。

她站在大街上四处张望,很快就见到大雪中,有一群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人挤在一起瑟瑟发抖。

人群外有十数个官兵,一边不断打扫着落在身上的积雪,一边骂道:“你们这群货,跟着你们还真是沾惹晦气!这么冷的天,老子窝在家里涮火锅可有多美!偏偏被你们带累着在这里挨饥受冻!”

司棋估摸着这些下人就是宁国府的下人了。她对着贾芸摆摆手,自己就迈步往前走去。贾芸会意,当下就躲到了马车后边。

原来贾芸平日也没少往宁国府去,宁国府不少下人都认得他。为了少惹麻烦,贾芸自然是不便出头。

司棋在贾府那么多年,去宁国府的次数有限,想来那些人认不出她来。再加上司棋此时衣着华贵,气势更是于以往判若两人,就更不怕被认出来了。

她走了没几步,那些官兵就瞧见了,远远地就叫嚷道:“小姐,小姐,这里都是贾氏一族宁国府的下人,素来都是极有教养的,个个都精明能干,您要不要买几个回去使唤?”

司棋正待说话,突然就听见马嘶声和马车颠簸声响成一片,一眨眼儿的功夫就见一辆四乘马车撕开雪幕,喧闹着停在了近前。

四匹拉车的高头大马扬蹄嘶叫不绝,被人强行勒定在眼前,紧接着车厢上棉布帘子一动,一个穿着大黑披风,面带黑纱的女子冒着大雪下了车。

大街上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车吸引住了,眼光纷纷锁死在那个女子身上。

司棋也是诧异,紧紧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女子的身形很是熟悉,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黑衣女子一下车便径直朝着众官兵走去。一众官兵都被这女子飒飒风姿吸引,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司棋当下也向前走去,很快就来到宁国府众下人眼前。

只见宁国府这数百名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在寒风大雪之中瑟瑟发抖,与以前威风八面的时刻简直是天上地下之差别。

“太太,行行好,把我买去吧,我什么都能干!”

“小姐,你买我,我的女红最好,小姐您行行好!”

“太太,您买我吧”

“小姐,您买我吧”

司棋方一走近,宁国府这些个被五花大绑的下人便纷纷叫嚷喧闹起来。

司棋一声不吭,她的目光在这些狼狈不堪的奴仆身上来回扫视,耳朵却仔细倾听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和一众官兵问话。

“大哥,,这里就是宁国府所有人犯么?怎么净是些下人?那些个主子去哪里了?”

黑衣女子问道。

“夫人,宁国府的那帮子主子都是罪恶滔天,是要掉脑袋,是要流放的,他们怎么会在这么卖?”

有一个官兵便回答道。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可能不能从那帮主子了挑一两个买?”

黑衣女子一面打听,一面就掏出一锭银子,偷偷塞给那说话的官兵。

那官兵得了银子心里高兴,忙低声道:“姑娘,这可是不能了!我听说宁国府一众男主子都问了死罪,就等着开刀问斩呢!女主子却要流放边疆呢!”

那女子听了浑身忍不住一抖,又低声问了几句话,这才扭头向众下人慢慢走过来。

她黑纱蒙面,司棋瞧不见她的表情,却能看见她浑身哆嗦不住,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伤心了。

司棋越来越是疑心大起,越来越怀疑这女子必然于宁国府大有关系,否则她听了贾珍尤氏等人的下场也不会如此失态。

那群待价而沽的下人见黑衣女子也走到近前,聒噪得更厉害了。

那黑衣女子站在众奴仆前,过了好大功夫才稍稍平稳一些,随手便点了一个缩在角落里不吭气的女子。

“啊!小姐不知道,她是原先宁国府女主子的贴身婢女。不仅生得好,女红也是出类拔萃,要二百两纹银!”

一个官兵见黑衣女子指点的丫鬟,忙笑眯眯说道。

黑衣女并无二话,痛痛快快便掏出银子付了钱。

那官兵急忙接过银子,扭头向被买的丫鬟大声喝道:“喂!你是傻了还是瞎了?没见到这位小姐付钱买了你?还不快滚过来?”

那被骂的丫鬟吓得急忙哆哆嗦嗦走上前来,冷不防又被那官兵一把拖了过来,更是吓得她惊声尖叫。

官兵骂骂咧咧地几把扯开她身上的绳索,又一把拽着她送到黑衣女子跟前,讨好地笑问道:“这位小姐,你不如再看看?这个丫鬟价钱不低,您不如再买几个?我便宜些卖可好?”

黑衣女子默默摇了摇头,伸手拉过已经被吓得有些痴呆的丫鬟,护在了身后。

这边早就有人拿出纸笔,不一时就把那丫鬟的卖身契写好,盖上了血红的官印。

这黑衣女子又接过毛笔签字画押,这才接过卖身契,领着那丫鬟扭头就走。

司棋这里看了这一幕,心里越发奇怪起来:瞧这黑衣女子的举动,分明是认识那个被卖的丫鬟,要不然她怎么会一来就指定要买这一个?

司棋琢磨了一刻,猛然间脑袋里灵光大闪:银蝶儿!这个黑衣女子是银蝶儿!她是尤氏的贴身侍女银蝶儿!

第二百九十章 银蝶儿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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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尤氏之死(上)

司棋本想着要去买几个宁国府的丫头回来使唤,却不料竟然碰见了银蝶儿。

两人见面后,司棋方才得知尤氏竟然已经身亡了!

短短一日竟然阴阳相隔!

别说是跟了尤氏十多年的银蝶儿悲伤难忍,就是司棋猛然听说了也是心中一阵惨痛。

尤氏虽然贵为宁国府的女主人,但是她一向行事低调,怜弱悯老,从来没有过作威作福的事情。

她不仅在宁国府很受一众下人爱戴,就是在荣国府里,许多丫鬟婆子也从心里喜欢这位当家奶奶。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居然说没就没了?

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

就算是抄家了,她尤氏也不过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朝廷再怎么降罪也不至于归罪到她的头上啊!

况且,宁国府一干人昨夜刚刚被收监,罪名还没有公布于天下,尤氏怎么可能就先死了?

她一不会是畏罪自尽,二不会是绝望而死,毕竟她事先也给自己留了后路---银蝶儿手里还有她好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呢。这些钱满够她们主仆几辈子的花销了。

可是她怎么会死?

她为什么会死?

司棋百思不得其解,她见银蝶儿哭得实在是悲痛,一时也顾不得询问,急忙搂着银蝶儿好一顿规劝。

银蝶儿尽兴痛哭了一场,慢慢才好转了。她抽噎着从怀里掏出一幅青色的丝绸递给司棋,哽咽道:“妹妹,你一看就明白我们奶奶是为何而死了……”

司棋急忙接过那幅丝绸,尚未打开便有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她迟疑着展开了丝绸,立刻就见着一小片血书映入眼帘。

司棋一愣,忙把丝绸铺在桌子上细看。她这时才看清这方丝绸好像是从内衣上撕扯下来的。

她刚把丝绸铺好,便又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气钻入鼻孔。

这股香气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味道更加难闻奇怪。

司棋皱着眉头,秉着呼吸细看丝绸上的血书。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个大字:

救我!

这两个个血字鲜红耀眼,鲜血浸透绸衣,每一个字都张牙舞爪,好像是厉鬼一般,直欲扑出来寻人复仇!

血字旁边还溅落许多血点,像极了斑斑血泪……

司棋只匆匆看了一眼,登时就觉得胸腹之中憋闷异常,眼前一片血色无边无际……她急忙把这幅血书收起还给了银蝶儿。

即便如此,司棋也感觉浑身直冒冷汗,心里说不出的愤恨恼怒,说不出的悲悯伤痛!

“这……这……究竟是什么?”

司棋颤声问道。

银蝶儿细细把丝绸叠好,重新揣入怀中,苦笑道:“我只认识这两个字是奶奶写得,我可也不知道奶奶为什么要写这两个字出来!”

“你……你……这是怎么发现的?尤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

司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又喝了几口热茶压惊。这几口滚烫的热茶入腹,她胸腹间的憋涨才缓解了一些,满心的惊怖慢慢散去,这才低声问道。

“这幅丝绸是从奶奶贴身的内衣上撕下来的,是我给奶奶擦身子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的!”银蝶儿无声流着泪说道。

“尤奶奶是怎么……是怎么死的?”

司棋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她是撞墙死的!她死得很惨,撞得血肉模糊,脸都变形了……”

一想到自己第一眼见到尤氏尸体的惨状,银蝶儿浑身颤抖,牙齿咬得格格响,她又是害怕又是愤恨!

“你在哪里找见你们奶奶尸体的?是谁告诉你她是自尽的?”

司棋皱着眉头问道。

“这……我是在乱葬岗发现我们奶奶尸体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哪里不对么?”

银蝶儿听司棋这么一问,心里隐约也感觉有什么不对,但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你们奶奶被扔在乱葬岗?”

“我……我自从奶奶被抓走,就一直在监牢附近徘徊,想着能见我们奶奶一面。可是第二天一早,我就见有人拖了我们奶奶的尸身……奶奶的衣服我是认得的……他们把奶奶扔在乱葬岗就走了……我过去仔细一看……果真是我们奶奶……”

银蝶儿回忆起当时尤氏的惨状,心如刀割,眼泪又如同泉涌。

“你发现你们奶奶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

司棋又问道。

“我……我……不想说了……你就别问了……”

银蝶儿捂着脸垂下头去,两个瘦弱的肩膀不住抖动,泪水顺着指缝儿流了下来。

“我……不愿意再想了……太惨了……太可怕了!”

银蝶儿断断续续地抽泣道,她再也不愿意回想那恐怖的一幕:阴沉沉的乱葬岗,四处纷飞的硕大的黑色乌鸦,躲藏在墓碑后探头的野狗,尤氏冰冷恐怖的尸体……

“不要……不要……我不想说……求求你……别问了……”

银蝶儿瘦弱的身体抽搐着,缓缓滑落向地面。

“银蝶儿!银蝶儿!你怎么啦?快起来,不怕的,都过去了!”

司棋眼瞧着她昏厥了过去,也不知道因为是伤心过度,还是惊惧过度。

她急忙扑过去,使劲儿把银蝶儿抱起来放在椅子上。

只见银蝶儿一张小脸儿惨白冰冷,上面全是冰凉的泪水。

司棋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细弱轻微,似有若无。

她轻轻摇晃了许久,银蝶儿始终是压根紧咬双眼紧闭,没有一丝复苏的迹象。

没办法,司棋只得伸出长长的指甲,狠心对着她的人中掐过去。

她尖利的指甲掐破了银蝶儿的人中,一股线样粗细的血流淌出,银蝶儿这才“嘤咛”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目光中满是茫然。

“银蝶儿,你怎么样了?可好一些了?”

司棋柔声问道,顺手又算起热茶,喂她喝了几口。

过了一会儿功夫,银蝶儿目光才逐渐清明了,司棋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银蝶儿,你现在觉得怎样?要不我扶你上床躺一会儿?”

看着她依旧苍白的面孔,司棋不放心问道。

“不用了,我没事儿,方才不过是我一时伤心惊惧,这才昏厥了一刻。咱们不要再说我们奶奶的事情了,我……”

银蝶儿低头轻声说道。

“银蝶儿,不是我不体恤你,只是尤奶奶死得冤枉,我怀疑她不是自尽,是被人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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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尤氏之死(中)

宁国府刚刚被抄,一应下人全部被拉到市场上重新贩卖。

宁国府的主子们,贾珍、贾蓉、贾蔷以及尤氏都被下入大牢,择日严审。

虽然最终结局未定,但几个男主子下场堪忧,无非是砍头流放,不会再有其它。

至于尤氏,她毕竟是个女人,杀头是不大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流放。

或许众判官能法外开恩,不过是将她归入奴籍。

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尤氏之前能把数万两银子给银蝶儿,任由她带出府去,一来是对银蝶儿极相信,二来她也需要银蝶儿用钱帮她通路买命。

王熙凤也是如此,不过她不会相信任何人。因此,她一面要依靠莫小妹、司棋等人帮她隐蔽财产,一面又派人时时刻刻盯着众人。

当朝官员被抄家,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无论是王熙凤还是尤氏都见得听得多了!

她们自然也清楚像她们这些个女眷会是什么下场!

贾府中的男人每天都在做什么,没有人比她们这些枕边人更清楚了。

隐隐约约间,这些个女主子已经预感到贾府会出事,而且会出大事!

随着皇帝对贾家,对四大家族越来越厌恶,她们的预感就越来越强烈。

因此这两位当今奶奶不约而同都为自己铺好了后路,期待着有朝一日还能过上富足的日子。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比如说尤氏,她最后很可能会被罚为奴婢。

但是银蝶儿手里有钱!

有钱能使鬼推磨!

银蝶儿只要肯花钱,尤氏自然会被赎出来,继续过她的安乐日子。

尤氏当家这些年,暗地里贪墨了不少银子,有尽十万两之巨。这些钱别说是赎一个尤氏,就是一百个也赎出来了,剩下的钱也足够她衣食无忧地过几辈子!

可是,尤氏明知道自己前途无忧,她却偏偏要自尽,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说她真是有心自尽,那为什么还要提前为自己留后路?这不是很矛盾吗?

司棋在这里一点点分析,银蝶儿在一旁听了,也是奇怪道:“妹妹你说的是,我出府之前奶奶就和我反复说过,宁国府日后恐怕要被抄没。她还特意告诉我日后应该找什

么人去疏通门路,她怎么就能……”

司棋便点头道:“这就更不对了,奶奶既然都预料到这后果,也做了万全的准备,她怎么可能轻易去死呢?”

银蝶儿越听越明白,她忍不住颤声问道:“妹妹,你的意思奶奶是被人害死的?是谁?”

司棋冷笑道:“你们奶奶就怕你不知道,特意留下了血书,难道你还不明白?”

银蝶儿骇然道:“奶奶和珍大爷他们关在一起,难道说是珍大爷杀死了奶奶?这怎么可能?”

司棋听银蝶儿不信,便反问道:“那么你说你们奶奶写那么一封血书出来干什么?”

银蝶儿犹豫半晌才说道:“我琢磨着他们必定是奶奶受不了狱中的种种折辱,这才想不开寻了短见。”

司棋听了便“嗤”地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你们奶奶死的时候脑袋都不成形了?她若是自尽,用得着把自己撞成那个样子?恐怕她就是想,那也做不到!”

银蝶儿闻言便低头寻思了半日,她越想越是起疑,忍不住霍然起身道:“不行,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很是怀疑!我一定要查明奶奶到底是怎么死的!”

司棋听了便道:“依我说还是算了吧,你就是查明真相又能如何呢?反正那些害死你们奶奶的也是逃不脱的,不是杀头就是流放,也算是给你家奶奶报仇了。”

银蝶儿听了摇头道:“不!若当真是他们几个杀了我家奶奶,我一定不放过他们!若是他们被砍头那就算了,若是他们被流放,我一定要他们的命给奶奶报仇……”

司棋听银蝶儿如此说,心里登时后悔不迭,暗怪自己太多事。

她急忙劝慰了半日,可是银蝶儿始终都是紧咬着牙摇头不语。

司棋无奈,只得叹息道:“看来都怪我多事了,我本意也不过是想让你知道你们奶奶的死因,没想到却让你多了许多麻烦,这……”

她话未说完,银蝶儿便忙道:“妹妹,你快不要这么说。你不知当日奶奶对我有救命之恩,后来又带我如图亲生妹妹一般。若不是你提醒我奶奶死得冤枉,我死后如何有脸去见奶奶?”

司棋听了便问道:“这话怎么说?你们奶奶如何救过你的命?”

银蝶儿略微一犹豫,便低声道:“妹妹不知,我是奶奶入贾府的时候被买来做陪嫁的。我父母早亡,是跟着大伯大娘长大。在我十二岁那一年,大娘为了给堂兄娶媳妇,便准备拿我去换亲。”

“按说,我大伯大娘对我有养育之恩,就算他们要拿我换亲,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是他们要我嫁的男人暴虐异常,他第前面已经娶过两个老婆,都被他活活打死了……我还听说这男人终日懒惰,只知道吃酒赌钱,手里没了钱就逼着老婆去做暗娼……”

司棋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你大伯大娘怎会如此把你往火坑里推?”

银蝶儿苦笑一声,道:“我那个堂哥是个傻子,若非如此怎么能娶到媳妇?”

“这……这……”

司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这也只能怪银蝶儿命苦,还能说什么呢?

银蝶儿便接着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哭着求我大伯大娘多次,也曾经数次寻死。可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儿子能找上媳妇,哪里还管我的死活?我几次寻死不成,便被他们捆绑起来关在屋子里,等着换亲!”

银蝶儿越说越激动,泪花又在眼眶里打转。司棋想要开口安慰,想了想又闭口不语了。

银蝶儿喝了一口茶,略微歇息了一下,便又开口道:“那时候我无比绝望,两天后我就要被送给那男人了,我不想被人那样子糟蹋!可是我却没有一点儿办法,我被捆得像个粽子一般,连动动手指头都费劲,我能怎么办呢?”

司棋听得惊心动魄,她没料到银蝶儿居然还会有如此悲惨的过往,看来如果不是尤氏,那么银蝶儿早已经被虐待致死了。

果然,只听银蝶说道:“就在我准备束手待毙的时候,是奶奶听说了我的事情,她给了我大伯大娘一大笔银子,把我救了出来!她真正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是谁害死了奶奶,我都要亲手杀他给奶奶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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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 真相(上)

银蝶儿听司棋分析,心中对尤氏的死因也起了疑心。

她当下也顾不得风雪肆虐,和司棋一道就来寻牢房内的班头。

顾班头见她们二人打扮举止不俗,当下也不敢轻慢,领着二人就到了西厢房叙话。

他将将请二人进了屋子,才回身关上了房门,一转身就看见银蝶儿满脸泪痕跪倒在当地,可怜巴巴地正望着他。

老顾当时便吓了一跳,想要伸手去扶银蝶儿起来,却又觉不妥,登时便心急起来。

他又见银蝶儿貌美,楚楚可怜,心里一时又更加怜悯起她来。

银蝶儿也不等顾班头儿说话,开口便央求道:“顾大哥,我实在是没别的法子,这才来求大哥帮忙,顾大哥你千万要帮我,我必有重谢!”

她一边说一边就忙伏身磕头。

顾班头这下更是手足无措,想扶她又不好意思,不扶她又觉于心不忍,只得口中忙说道:“这位姑娘,你快起来,休要如此!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就一定不推脱。”

司棋也站在一边抹眼泪,听顾班头这么说,她急忙附身去搀扶银蝶儿,口里安慰道:“妹妹,你快起来,咱们三生有幸碰见了顾大哥这样的好人,你再如此岂不是叫他为难?”

顾班头也忙招呼道:“是,是,姑娘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说,千万不要如此!”

银蝶儿这才借势站起,擦了一把眼泪,又再三道谢后,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递过去,说道:“我来得急,这天又不作美,没来得及给大哥带见面礼,这些银子只当是打搅大哥的一点点表示!”

顾大哥一眼扫见那银票上端端正正写着壹佰两的字样,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哆嗦。

那可是壹佰两银子!

整整壹佰两!

他辛辛苦苦一个月的月奉才是二两!

这一下子就是他将近五年的收入!

“这这怎么使得?这”

顾班头推让了两次,最终还是把银票收入了怀中。

此刻他怎么看这两个姑娘都觉得顺眼。

人家那么漂亮,那么可怜,又那么大方得体,他要是不帮忙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他急忙请二人落座,又亲自泡了上等的茶叶请二人喝。

银蝶儿哪儿有心思喝茶,她不过是略微抿了一小口,便开口问道:“顾大哥昨天夜里可是在牢里值班?”

顾班头儿听问,便急忙回答道:“是,正是,姑娘你可有什么事情么?”

银蝶儿便又问:“顾大哥可是看守着宁国府一干人?”

见顾班头点头,她便接着问道:“顾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宁国府的那位女主子是怎么死的?她可是自尽身亡的吗?”

顾班头听问,开口便道:“自尽?谁说她是自尽死的?她那种死法怎可能是自尽?”

银蝶儿一听,心忍不住一沉,忙道:“顾大哥,宁国府的这位奶奶以往对我有大恩,我见她死得凄惨,这才来向大哥打听,还求大哥原原本本告诉我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顾班头忙点头道:“这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一五一十告诉姑娘便是!”

司棋坐在一边,眼珠儿一动不动盯着顾班头,只见他听银蝶儿提到尤氏的时候神色间甚是不忍,又见他目光坦荡,想来说的定然是实话。

只见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略微思虑了一下,开口便说道:“那宁国府的男人真是心黑手辣,对女人也能下手那么狠毒,当真是畜牲!”

银蝶儿只听了这一句,心里就明白尤氏果真是枉死的,杀她的人正是她的丈夫!

银蝶儿心中惨痛,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她急忙掏出帕子拭去泪水,仔细倾听。

只听那顾班头说的是:

那天正是轮着我夜班,前半夜牢房里什么事儿也没有。无非还是那几个关在牢里的犯人,他们都静悄悄在牢里不吭气。

因为牢里阴冷,我和几个兄弟喝了几口酒,暖和了暖和身子,就抱起被子准备睡觉了。

监牢里四处透风,冷得要命!

墙上有几盏油灯,被透进来的风吹得飘忽不定,暗淡的灯光就在黑沉沉的牢房里四处摆动。

突然不知从哪里吹进来一股邪风,登时就吹灭了两盏,里头就更显黑暗了。

几个人都懒怠过去点灯,一人抱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寻找睡觉的地方儿。

可是牢里哪儿有什么好地方?遍地都是发霉的稻草,一股难闻的腥臭气扑鼻。

我抢先占了牢房口儿的一张破木床,摊开被褥倒头就睡。

那几个家伙咕哝着说我把唯一的床都占了,各自夹着被褥在牢房里四处游荡,就好像是夜游鬼一样!

他们也只能说说,我是牢头儿,他们还敢和我抢怎地?

不一会儿功夫,这几个家伙就隐身在黑暗中不见了,也不知蜷缩到哪个角落里去睡觉了。

我暗自偷笑,看了一会儿头顶上不住晃动的油灯,又听了一会儿牢里的动静,不一刻就觉得睏意上涌,心里想着能好好睡上一觉。

谁知就在这时候,猛然间就听见外头有人砸门,吓得我一骨碌就坐了起来。

这是谁这么吵?是来劫狱的不成?

我急忙下了床,躲在牢房门后悄悄听了一会儿:原来是要收押犯人!

这是什么个重要的犯人,要在大半夜收监?

我心里很是不高兴,但也很好奇,这大半夜来的是什么人?

我这才打开了牢门,立即就有几个人被推了进来。

我仔细一瞧:原来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这几个人穿戴极是华贵,满身香气,是富贵人家的主子。

这几人神色极是慌张,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想来是被人搜过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搜走了。

那个女人面貌甚是标志,头发却披散着,身上头上一件首饰也没剩下,衣服也扯破了好几处。想来这帮人搜走东西的时候也没少占便宜!

这帮牲口!

那个女人看起来虽然狼狈不堪,但神色间却比那几个男人镇静得多!

“老顾!这可是皇上亲口捉拿的重犯!你可看好了,不敢让他们跑了!”那几个官兵笑嘻嘻吩咐说道。

“跑?来了这里他们还怎么跑?”我一边说一边就打开了距我最近的一间牢房,把他们几个都关押了进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尤氏之死(下)

银蝶儿那时候才十二岁,她被大伯大娘捆得结结实实,连手指都被一圈一圈的绳索捆着。

第二天,她就要被塞进花轿嫁人了。

那个男人出了名的牲口,他已经虐待死了两个女人。第一个是被她活活打死的。

第二个是因为受不了无尽的虐待跳井自尽了。

银蝶儿就是第三个,她还算不上是女人,充其量也就是一名少女罢了。

她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心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明天会遭遇什么事情,更清楚自己是死路一条!

那个牲口一样的男人是如何虐待自己老婆的,所有人都知道。

银蝶儿也曾经听人说起过,当时她只是听一听就吓得魂飞魄散了。没想到如今她立刻就要亲身体会了。

夜色来临了,她的小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如同一座坟墓。银蝶儿就是那个等着死亡来临的活死人。

黑暗渐渐弥漫开来,把银蝶儿一点点吞噬了。

恐惧、绝望、无助、悲哀、伤痛人世间所有丑陋的情绪都隐藏在黑暗之中,一点点沁透了银蝶儿的心。

外头很热闹,是大伯大娘的所有亲朋好友都来了,他们在外面兴奋地叽叽喳喳商量个不停,在为明天他们傻儿子的婚礼筹备着。

这些声音透入银蝶儿的房间,穿透浓厚的黑暗,飘到了银蝶儿的耳边。

这些声音变得无比荒诞,无比怪异,一如地狱之门的群鬼在吟哦,在窃笑,在磨牙

银蝶儿泪水都要流尽了,她能纤毫毕现地预知自己往后那些令人惊恐的日子。

可是她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人安排,任由人撕扯,任由人凌辱,直到死亡把她带走。

可是此刻,连死亡都变成了奢侈的事情。

她还不能死,最起码在给她的傻堂哥换回媳妇前,她还不能死!

银蝶儿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子里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放弃了挣扎,她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只剩下一副皮囊了。

她的眼神令人害怕,那根本不是活人会有的神色,分明是死去多时的尸体才会有的神色。

空洞,迷茫,了无生机

“是银蝶儿家么?银蝶儿在不在?”

就在银蝶儿麻木得即将失去一切感官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如此温柔,却如此有力,它轻易地穿透了墙壁,撕扯开层层黑暗,轻易传入银蝶儿的耳中。

银蝶儿被这声音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拉扯回来。

希望重新降临,银蝶儿激动地扭动着身体,本已是枯竭的泪水再次涌出。

“她在哪儿?我要待她走!她答应了要做我的陪嫁!”

这个声音再次说道,它很温柔,却充满了不可置疑的力量。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你凭什么要带走她?”

屋子里的人都奇怪地问道。

“我爹是县太爷,我是县太爷的女儿,我要买走银蝶儿,她是我的陪嫁,这是银票”

这个温柔的声音说道。

“这”

银蝶儿的大伯大娘,还有她大伯大娘的三亲六戚都沉默了。

县太爷的千金要买走银蝶儿,他们不敢不卖。

房门打开了,柔和的光线瞬间涌入房间,在那一团光芒中出现了一个无比柔美的女子,她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犹如天上的菩萨降临人间,来解救即将堕入地狱的银蝶儿。

银蝶儿包含热泪望着眼前这位菩萨一般的小姐,心里发誓一辈子都要追随呵护她,一辈子都要报答她的恩情。

银蝶儿低声讲述着她的过往,眼中泪光点点。

司棋能听明白银蝶儿言语中的坚定。

“奶奶如果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么我一定要给她报仇!”

银蝶儿低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坚定。

“你准备怎么做?”

司棋问道。

“我先去查明奶奶真正的死因。我已经打听到看守奶奶的狱卒的住处,我现在就去!”

银蝶儿说完便霍然站起身,抬腿就走。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

司棋也急忙站起身撵出去。

“你”银蝶儿略微一犹豫,便点了点头,一手挽住了她的胳膊,看向她的目光中有了异样的神采。

很显然,她接受了司棋的善意,接受了她的帮助,更加接受了这个人!

司棋也微微一笑,紧紧挽了银蝶儿的胳膊,两人一起走出了屋子。

外头风雪越发猛烈了,天地间白压压一片,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银蝶儿叫人重新套上了车,乘车就冲入了雪幕之中,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贾芸本来是非要跟着去的,但一来和她们两个挤在一处颇有不便,二来她们要去的地方距离不远,因此他就呆在银蝶儿的住处等候。

狱卒所住的地方并不太远,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乘坐的马车就停在一片拥挤的小院落群旁边。

银蝶儿和司棋两人相互搀扶着下了车,车外的大雪铺天盖地,下得正猛。风卷着雪扑打在脸上,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银蝶儿摸索着来到一处小四合院前,推开了大门,搀扶着司棋径直向东厢房走去。

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她望着满身积雪的司棋和银蝶儿,一时有些发怔。

“姐姐,我们来找顾班头,他可在家吗?”银蝶儿开口笑问道。

那妇人上下扫了她们一眼,见到二人衣饰颇为华贵,言谈举止也很是不凡,忙笑道:“在呢,在呢,您二位可有什么事儿?”

银蝶儿忙笑道:“姐姐,我们是有点事情,想劳烦顾大哥打听一下。”

那妇人忙请二人进屋,一边就大声叫道:“老顾,老顾,有人找!”

妇人话音刚落,从里间就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大汉,脸膛红润,浓眉大眼。

银蝶儿和司棋忙见礼,顾班头瞧着二人面生,是两个从没见过的美人,他也有些发愣,看着两人说不出话来。

司棋便忙笑道:“我们姐妹两个因有要事,这才不得不前来打扰顾大哥,真是太过失礼,顾大哥海涵!还请顾大哥借一步说话。”

顾班头见司棋人美话甜,更加上她打扮得华贵不凡、气度出众,他便忙笑道:“不打搅,不打搅,这里人多,咱们还是去另一厢说话清净些!”

说完他便当先而行,领着两人冒雪穿过小院儿,来到了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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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真相(中)

那几个官兵把人送来牢里,又和我寒暄几句就走了。

听说这几个男女是皇上亲口过问的重犯,我哪里敢怠慢,急忙把他们关进离我最近的牢房,连上了几把锁,这才放心。

我锁好了犯人,又起身过去把牢门插好,这才又重新躺在床上装睡!

这是我多年的经验!

像这种初次坐牢的犯人,可千万不要去招惹,否则他们能絮叨死你!

果然,这几个家伙只安静了不一会儿,就开始低声招呼我。

“大哥!牢头儿大哥!您睡了没?咱们说句话如何?”

“大哥!咱们是宁国府的!咱们有的是钱!”

“大哥,我家现在还有皇贵妃娘娘呢,皇上不过是一时误会”

“大哥,咱们商量件事儿如何?”

“”

那三个男人趴在粗壮的木栏缝儿里,不住小声招呼着。

我心烦得要死!

那几个家伙倒好,不知道钻在哪个耗子洞里打瞌睡,偏偏让我一个人忍受聒噪。

我假装打起了呼噜,不去搭理他们。

也不知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叫我有什么用?我是能放你们走,还是能判你们个无罪?

那三个宁国府的男人低声叫了半天,始终不见我吭气,只得乖乖做在大牢里不吭气了。

倒是那个女人,自打进了监牢便乖乖坐在角落里不吭气,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女人还挺厉害!都进了监狱了,还这么沉得住气,不简单!真比那三个男人强!”

我暗自琢磨。

那三个家伙见我始终不吭气,还真当我睡着了。他们趴在木栏口呆望了一阵,就开始焦急地在牢房里转悠,活像是被困的狗一般。

我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了这几人半天。虽然如今这几个人惊慌失措衣衫不整,但也能看出他们平日里必定是养尊处优,个个都保养得极好!

宁国府!他们是宁国府的主子?那他们不是姓贾?

在京城里混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宁国府?

只不过听人说这宁国府隶属于贾府,是极富贵极有权势的,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此时在牢房里急得乱窜的三个男人,皮肤比女人都生得白嫩。他们慌张异常,真比不上坐在角落里那个不吭气的女人!

我心里有些瞧不起这几位贾府的大爷了。遇事儿如此慌乱,又都是一副小白脸儿的模样,怪不得今日沦落到这个地步。

“父亲,咱们怎么办?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咱们家的贵妃娘娘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先把咱们抓了?”

一个小白脸终于忍不住,扯着他爹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咱们也就不用呆在这里了!”

当爹的低声吼道,满腹都是委屈。

“叔叔,依着你看,皇上会给咱们订什么罪名?咱们还是先好好商量商量,省的到时候被问起来麻烦!”

另一个小白脸儿说道。

“是,是,还是蔷儿你想得周到,不像蓉儿,一遇见事儿就麻爪!”

当爹的训斥道。

“蔷儿,蓉儿?难道这两个小白脸儿一个叫贾蓉,一个叫贾蔷?”我暗自琢磨。

“蔷儿,依你看,皇上会拿咱们什么错处?”

当爹的低声问道。

“这无非就是说咱们欺男霸女,放高利贷这些,还有什么”

贾蔷压低声音低声说道。

他们商量的声音极低,我的耳力极好,远胜旁人,又离他们近,这才能听得清楚。

这三个人可不是傻子,在监狱里敢大声商量事情。

“爹,还有,恐怕是皇上要拿秦可卿说事儿!”

贾蓉也低声说道。

这要是皇上当真拿这些事情给咱们定罪,咱们可就完了

当爹的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惊惧。

“叔叔,不怕,咱们事先商量好了,也许能逃过一劫!”贾蔷小声儿说道。

“那该怎么办才好?贾蔷,你快说!”

贾蓉闻听似乎还有脱身之策,急忙追问道。

“是,蔷儿你自幼就聪明伶俐,你快来说说说咱们如何脱身!”

那个当长辈的老白脸也急忙追问。

“别急!我已经想过了!咱们宁国府虽说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做过,但满京城的权贵人家谁没做过?更何况咱们手里可没有人命!”

贾蔷说道。

“对,你说的很是!那么还要放高利贷的事儿呢?咱们怎么说?”

另外两人听贾蔷说得在理,急忙又追问。

“那也好办!咱们就说根本不知道放高利贷的事情,就推说咱们不知道就完了!荣国府里不也放高利贷?那都是琏二奶奶做的,和琏二爷可没有关系!”

贾蔷再次出主意道。

“对啊!妙啊,真是妙啊!”

贾蓉和他爹一听,脸上都现出喜色,不住口称妙。

“我知道了,蔷儿你的意思是咱们把所有的事儿都推出去,找个替死鬼,是不是?”

贾蓉满脸喜色,急忙说道。

“可是还有秦可卿的事儿呢,咱们怎么和皇上解释?”

当爹的又问道。

“至于她,她不是已经谢罪死了么?皇上又怎么会揪住她不放?何况皇上当日让咱们风光大葬秦可卿,可见他已经满意了,估摸着不会再继续揪着不放了。”

贾蔷琢磨了一会儿便说道,另外两人也很是赞同。

他们三人越说越高兴,又凑在一起嘀咕了半天,无非就是把以往做过的坏事儿都推给旁人,找替死鬼!

可是谁又愿意当替死鬼呢?

他们三人说着说着,眼睛就不住往缩在角落里的女人身上望去。

妈的,居然把一个女人推出去给他们做替死鬼?还真能想出来!

我眯缝着眼睛,把他们三个无耻之徒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越来越看不起他们。

我都能感觉到他们的用意,更何况是那个女人?

她眼见三个男人要把脏水都泼在她身上,急忙跪倒不住磕头,嘴里不住求饶:“老爷,你行行好放过我吧!我好歹跟了你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女人哀求得甚是可怜,连我都有点听不下去了。

那贾家的男人却冷笑道:“尤氏!你爹为了荣华富贵才把你送给我做妾,如今你爹如愿以偿了,你是不是该报答我?就乖乖把这些事儿都认下来吧!”

那尤氏一边不住磕头,一边苦苦哀求,哀求这几个男人放她一条生路。

她的额头都磕破了,顺着脸往下淌血,看起来好生可怜。

贾家的男人却都是不屑一顾,那老爷一脚就踢过去,骂道:“你这贱人!你若是敢不听话,等我一出去就先拿你那个卖女求荣的爹开刀!”

宁国府的老爷本以为他这么一恐吓,那个尤氏便会就范,没想到她突然间就高声尖叫起来:“大家都听清楚,贾珍要诬赖我,我是冤枉”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真相(下)

宁国府的爷们儿为了求生,想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一个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就是宁国府的女主子尤氏。

他们本以为拿她爹的命威胁一番,她肯定会乖乖就范,哪里想到这反而惹得尤氏高声尖叫,要揭露他们的歹毒心肠。

我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就跳起来。

贾府三个男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就扑过去死命捂住了尤氏的嘴,不许她再出声。

尤氏拼命挣扎着,三个男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她制服。

宁国府大老爷一甩手就给了尤氏一个耳光,他低声喝问:“你到底干不干?”

尤氏拼命摇着头,目光之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妈的,你不同意?那你就去死!”贾府大老爷抓着尤氏的头狠狠撞在墙上。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黑暗的牢房里回响,听得我满心都是寒意。

这三个小白脸老白脸好狠的心,好毒的手!

尤氏的头立刻就破了一个大窟窿,暗红的血汩汩而出。她白眼儿一番就昏了过去。

我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一边装着打呼噜,一边眯着眼睛偷看。

我头顶上的油灯不住摆动,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见那个尤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暗红的血汹涌而出,流成了一条小河。

血腥气立刻就在监牢里四散,熏得我差点儿就吐了。

贾府三个男人也吓了一跳,他们生怕惊动了旁人,更害怕吵醒了我。

他们趴在木栏上,满脸紧张地四处观望。

我却看见那个尤氏惨白的手微微一动,她用手指沾了自己的鲜血,在衣服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监牢里一片死寂,油灯被风吹得忽明忽暗,一股股血腥气夹杂着**的臭气四处飘荡

宁国府三个男人的脸因为害怕而扭曲了,看起来狰狞异常。

他们悄悄观察了许久,见到四周一片死寂,这才又悄悄围在一起,低声商议。

监牢里不知从哪里吹来阴风阵阵,昏暗的灯影剧烈地抖动着,把他们的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压短

就在那一霎,我心里突然害怕起来:那监牢里关的哪儿是什么大府里的主子少爷?他们分明就是三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他们尖声商议着,尖锐的獠牙闪着毒光他们伸出了鬼爪,又一次抓住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一下

两下

三下

沉闷的声音在监牢里回响,那是头颅撞击地面的声音

这声音太可怕了!

就像是地狱里丧钟敲响的声音

我惊恐地看见,那女人的脑袋一点点变形,碎裂

终于我忍不住,偷偷地吐了

我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生怕那三个厉鬼会扑出来,要了我的命!

我的眼泪不由自主流得到处都是

我不敢相信,天底下居然还会有这么狠毒的人

“嘻嘻嘻如今好了,她死透了!咱们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在她头上,就说她畏罪自杀了!”

“好!妙啊!嘻嘻”

“呵呵呵”

死寂一片的监牢中回荡着诡异的笑声,那是魔鬼的奸笑

一阵腥风扑来,剩下不多的几盏油灯也灭了,监狱中一片漆黑

我在极黑极浓的黑暗中一动也不敢动,浓重的血腥气在黑暗中悄悄渗透过来,把我紧紧地包围了。

那血腥气好像是一只巨大的怪手,狠狠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上起来。

我的胃在剧烈地翻腾,我很想吐,可是胃里的东西早就吐光了,再吐出来的是极苦涩的胆汁

眼泪鼻涕流得满被窝都是,我在黑暗中痛苦地挣扎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那几只厉鬼冲出来杀了我

这三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真特么的狠啊!对那么柔弱乖巧的女人都能下得了狠手!

他们皮囊如此精致,谁知道皮囊下竟然藏在这么恶毒凶狠的恶灵!

杀人犯我见得多了,但是那些个莽汉和他们相比,简直是差得太远了!

他们更像是隐身在黑暗中的恶鬼,像是一条闪动着獠牙的猛兽

一想起他们几个方才五官扭曲,凶狠地拽着那女人漂亮的头颅狠狠向地上撞击,我心里的寒意就一阵一阵涌出来

他们那得意而阴狠的眼神,他们满脸的残酷,他们嘴角闪现的得意,他们令人惊惧的鬼爪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四处飞溅的红白脑浆

我永世恐怕都无法忘记这个残忍的画面,永世都不能忘记

宁国府的三只厉鬼,他们得手后尖利刺耳的诡笑

我我忘不了

顾班头脸色惨白,紧握着茶杯的双手颤抖着,终于他的手一松,茶杯摔落在地上碎裂了。

暗黄的茶水四溅

司棋被顾班头的描述惊呆了,浓浓的惧意从心底缓缓涌出,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身体。

她能猜到尤氏的死因,却怎么也猜不到她死得这么凄惨

这个可怜的女人,在贾府苦熬了十多年,暗地里为自己日后的生活悄悄谋划着,积攒着,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解脱的时候,还是被人残忍地夺去了生命,夺去了她日后美好的日子。

司棋似乎能看到尤氏那双慈善而美丽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满身不甘和恐惧

她对未来的无限渴望最终被绝望代替了。

那三个男人的力气太大了,她挣脱不开,或许自从她踏入宁国府的那一日开始,她的命运就被人掌控了,她的生死就在别人的掌心之中。

她曾经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未来谋划,殚精竭虑。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无用的挣扎!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挣脱这座牢笼的时候,那三个残忍的刽子手,那三个本应属于地狱的厉鬼,毫不犹豫地夺走了她的性命。

她眼中希望的光芒渐渐熄灭,不甘、恐惧、绝望凝固在她的双眸

司棋双手使劲抓着桌角,指甲都要折断了。但这根本就无法抑制她汹涌而来的恐惧。

她整个人在颤抖着,眼泪模糊了双眼。

银蝶儿早就泪流满面,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牙齿咬破了嘴唇,血泪齐流。

她双手颤抖,死命握着手中的帕子,留了多年、修剪得整齐好看的指甲一根根折断。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楚,她脸上的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

顾班头听见了这个美貌女子冰冷坚定的声音:“杀人犯,他们是杀人犯!就是老天爷放过他们,我也不能!我要给奶奶报仇!”

第二百九十七章 银蝶儿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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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班头家里出来的时候,风雪还是那么凶猛,天地间一片雪白,眼前一切都模糊不清。

轻薄的雪花扑打在脸上,很疼很疼!

银蝶儿脚步踉跄,在狂暴的风雪中摇摆不定,似乎每走一步都会随时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司棋死命扶着她,担心地看着她苍白得如同血色的小脸,她脸上的泪痕已经结成了冰,泛着淡淡的清光。

“银蝶儿,银蝶儿,你不要紧吧?你可别吓唬我!”

司棋看着她木然前行,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自从出了顾班头的院子,银蝶儿就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尤氏的惨死似乎把她的魂魄也带走了,如今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了。

司棋着急地呼唤了半天,她这才有了点子反应,转了转眼珠看着司棋不语。

“银蝶儿,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好点儿没?你可别吓我!”

司棋焦急地问道,一边不错眼盯着她,看她的反应。

“没事儿,我没事儿,不过是在想事情……你别管我了……”

银蝶儿声音干涩地回答,说完便转过头去,盯着马车车厢的角落不吭气了。

司棋见她眼神儿还是有些发木,有心想安慰她几句,却又不知道能说点儿什么。

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风雪肆虐,马车在空旷的街上缓缓前些。司棋坐在车里心焦不已,不时揭开帘子往外观瞧。

银蝶儿一路都是木呆呆坐着不说话,也不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看着就叫人悬心。

终于,马车回到了银蝶儿的住处。司棋急忙跳下马车扶她下车。

银蝶儿扶着司棋的手进了屋子,司棋这才稍微有些放心。

她此时也无心再待下去了,急忙就和银蝶儿告辞。

银蝶儿微微点点头,道:“好,你回去吧,日后也不必再过来了……我恐怕也要搬走了。”

司棋心里一惊,忙陪着笑问道:“这话怎么说?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搬走?准备搬到哪里去?”

银蝶儿一翻眼皮,直勾勾瞧着司棋道:“我恐怕是要出远门儿呢。到底去哪儿我也说不上,还是看那几个畜牲了。他们若是都被砍了脑袋,那就作罢!若是他们被发配了,那我也跟着他们走!”

司棋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看样子她这是要千里追凶为主子复仇!

她张了张嘴想要劝解,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苦涩地微微一笑,便起身告辞了。

银蝶儿也不起身想送,只是坐在椅子上,木然望着司棋走远。

就她将将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银蝶儿低声道:“若是我能活着回来,一定去找你……”

司棋一愣,回头看了银蝶儿一眼,只见她正微笑着冲自己点头,她也木然点点头,心里忍不住一声叹息。

“好痴的丫头!看样子她这是要千里追凶去给尤氏复仇了……这一去何止千里,真不知能不能回来了……就算是能回来,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司棋心里暗自叹息了一阵,叫了贾芸套好车,两人一车也冲入大雪中不可见了。

这一路雪大路滑,等回到家里已经是点灯的时间了。

众人一天不见司棋和贾芸两个,都急得团团转。特别是贾芸母亲,一次次冒着大雪去门外观望,一会儿功夫进进出出几十趟。

等到二人终于回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贾芸母亲也欢天喜地去做饭去了。

小红瞧见司棋脸色不好看,整个人一点子精神也没有,忙悄悄问她:“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瞧起来厌厌的!”

正巧翠缕也进来看司棋,闻言也低声问道:“是啊,司棋姐,你去哪里啦?外头下这么大雪,真叫人担心。”

司棋当下也不隐瞒二人,把尤氏和银蝶儿的事儿说了一遍。

二人听了都惊得脸色大变,忙问道:“是珍大爷他们亲手害死了尤奶奶?这可是真的?”

司棋点头道:“看来定然是真的了,那牢头儿都看见了,还能有假?”

翠缕和小红更是骇然变色,骂道:“他们还是人不是?怎么能下得去手?”

司棋便摇头道:“他们为了自己活命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只是可惜了尤奶奶那么好的一个人,妄自把性命送在他们手里!”

几人又低声咒骂了几句贾珍等人无情冷血,翠缕便问道:“那么银蝶儿姐姐呢?她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司棋摇头叹息道:“她还能是什么意思,她定然是要跟着贾家那几个男人,找机会杀了他们给她奶奶报仇!”

翠缕一听便骇然道:“那怎么可能?他们是男人,比咱们孔武有力,银蝶儿怎么能是他们的对手?她会不会有危险?”

小红却道:“若说女人杀不得男人,这却是未必。一来他们在明银蝶儿在暗;二来杀人未必就非要武力相向,女人自有女人的法子!”

翠缕仍是不放心,说道:“就算是她能得手,万一叫人发现?可怎么办?再说那几个畜牲万一要是能保住狗头,被发配边疆,那可是成千上万里路程,银蝶儿可怎么去呀?”

司棋听了便苦笑道:“她是下定决心要为她奶奶报仇,连命也是不要了,她还在乎什么山高路远?”

三个人低声叹息了许久,不仅仅是为尤氏命运悲惨而叹息,也是为了银蝶儿的痴情衷心而感叹。

小红叹息了一阵便瞅着翠缕说道:“要是说起来,你和银蝶儿不是一样的?你不是也要不远千里赶去和你家小姐相会么?”

翠缕闻言眼眶便红了,扭头看向司棋。司棋忙道:“妹子,你先别着急!谁知今天就碰上那么多事情!况且京城又是暴雪不停,你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且等两日再说吧,我们也好给你准备。”

翠缕知道她说的都是实情,只得点头答应下来。

正这时候,就见翠儿跑来招呼她们,说是晚饭准备好了。

几人这才急忙收拾出去吃饭。

司棋见外头雪大,积雪有数尺厚,急忙一把先挽住了小红的胳膊,笑道:“如今你有了身子,且是金贵呢,我扶着你走可好?”

小红不好意思笑道:“瞧你说的,我怎么就金贵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若是这样讲究,那还了得了,还怎么出力赚钱?”

司棋听了便笑道:“咱们这人家怎么啦?说不定咱们日后都是大富大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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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元春流产

京都又是大雪纷飞,这一年的雪多,早从初秋开始就有小雪纷飞,到今天恰逢冬至,满天的大雪更如同疯了一样下个不停。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同棉絮,把天地连在一起。

整个京都都陷入一片安静,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冬至要吃饺子,这一天司棋几人破天荒没有出门,都窝在家里包饺子、煮饺子。

翠缕本来是要远行,却也被这场大雪困住了。她心里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和众人一起包饺子,说笑取乐。只是她的欢笑只停在面上,不能到心底。

司棋几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只是天意如此,谁又能奈何?

就好像贾珍等人也因为这场大雪,要在牢里苦熬。

因为雪太大,今日又恰逢冬至,朝廷休假一天,也就没人审理他们宁国府的案子。

银蝶儿也因为这场大雪而困顿在屋中不得出门。

她坐在床前的榻上,开着窗户呆呆望着窗外停不下来的雪片。

以往年年大雪的时候,她都会扶着尤氏颤颤巍巍行走于宁国府各处,查看各房的情况。有时候来了兴致,或许两人还会一起堆个雪人。

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人在别处呆望雪景了。

十多年的过往蜂拥而至,一如满天扯不清的大雪,纷纷扬扬、挥挥洒洒。

她们早已经算计好一切,算计好日后要一起度过安静的岁月,一起看大雪年年来、年年往。

可是只剩下一人了!

这一个人观雪还有什么乐趣?

贾珍他们为了栽赃闲话、为了把自己撇清,生生把尤氏害了!

他们何尝知道,他们夺走的不仅仅是尤氏的命!

他们同时还夺走了银蝶儿一生的欢颜。

银蝶儿躲在这偏僻的小院儿之中,满心都是复仇。

再冷再大的雪也扑不灭她复仇的怒火。

皇上今天歇朝,后宫诸多嫔妃个个都兴奋异常,脂粉唯恐抹得不匀,衣服唯恐穿得不够华贵

她们各个风骚妖娆,体内的荷尔蒙散发到了极致。

她们个个粉面含春,媚眼带笑,恨不得立刻就把皇上拉上入自己的闺房!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如此多的美貌女子都在雀跃欲试除了贾元春!

贾元春此刻正在凤藻宫,她满脸都是冷汗,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雪白的面孔衬着鲜红的血液,别样的妖冶。

她却顾不上自己外貌如何,皇上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从昨夜开始,她小腹内就一片冰凉。这冰冷一点点从小腹透体而出。

慢慢地,她的四肢,她的脸庞,她的心都凉透了。

甚至于她的眉毛上都结了薄薄一层白霜。

新来伺候她的宫女被吓坏了,她们急忙跑去找御医,可是御医都去给珍贵妃看病去了,久久不见回来。

宫女太监们都没了主意,生怕自己受牵连,又跑去寻皇后。

奈何这一日皇太后凤心大悦,正找皇后商量着今日要大请后宫,摆宴庆冬至。

无数嫔妃听说了消息,个个都去皇太后所在的慈宁宫凑趣去了。

听说连皇上也要去呢!

大家都在兴头上,凤藻宫的人不敢去搅局,只得垂头丧气回来,安慰贾元春再挺一挺。

盖了几床被子的贾元春闻言凄苦一笑。

挺?

挺一挺?

怎么挺?

凤藻宫内已经摆了四五个炭盆,她也盖了好几床被子,尤冷得她浑身打战。

那是从心底泛深处透出的寒意,屋子里就算是再热也暖不了她的心。

贾元春躺在被窝里抖个不停,双手紧紧摸着冰块一样的小腹。

孩子,你这就是要出来了吗?

如今,我们母子缘分已经到了尽头么?

她冰冷的泪水潸然而下。

纵然知道这个孩子终究是保不住,可是到了这一刻,贾元春的心还是撕心裂肺的痛。

冰凉的痛一波一波涌来,她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冬日最冰冷的大海深处。

疼痛一阵一阵从小腹传来,越来越剧烈,越来越频繁。

她起初还能感觉到锥心刺骨般的疼痛,到后来渐渐就麻木了。

她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混沌之中。

贴身伺候的宫女眼见她脸色愈发难看,呼吸愈发急迫,都吓得面无人色,恐怕贤德妃娘娘就这么死了。

她们一趟趟往太医院跑,每次却总是满脸沮丧,独自而回。

贾元春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躺着,耳边似乎能听见有小孩子在叫在笑。

等她费力睁开眼,眼前却是空荡荡冰凉凉一片!

我恐怕是要死了

我终于要解脱了吗?

我真的要解脱么?

贾元春心底感觉到无比的放松,她的嘴角甚至还悄然上翘,出现一个冰冷超然的微笑。

十数年!

入宫十数年!我这是真的彻底解脱了?

好累啊!

我终于可以歇息了。

迷迷糊糊中,贾元春飘飘荡荡就离开了凤藻宫,飘飘扬扬穿越过皇宫。

外面的风雪好大!

在一片苍茫的天地间,她独自前行,行不多久,眼前就出现一片熟悉异常的府邸。

荣国府!

原来竟然是她生于厮长于厮的宁国府!

是她梦中无数次梦回的地方!

宁国府!

亲人!

我来了!

贾元春心情激荡,飞快穿越一处处熟悉的房舍。

“老太太老太太”

她耳边突然传来众人悲怆的呼叫声,贾元春心一紧,急忙奔着哀声大作处飘荡过去。

须臾间,她就闯入了贾母的房中。

此刻房内到处都是捂着口鼻哭泣的家人。

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兄弟姐妹

众人都围拢在一起,强忍悲痛,望着一位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老人。

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顺着皱纹流淌不止的泪水。

是她的祖母,是自小就疼爱她的祖母!

“我恐怕是不行了”

贾母费力睁开眼睛,瞅着聚在一起的儿孙。

“我只是放心不下宝玉啊”

贾母张开嘴,无声地哭泣着。

“祖母我”

贾宝玉闻言急忙走近贾母,跪倒在床前痛哭起来。

贾母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宝玉的脸庞,费力嘱咐道:“好孩子,日后你要照顾照顾好林丫头她她”

林黛玉站在不远处,扶着丫鬟早已经哭得泪人相似,她突然听贾母说起她来,急忙几步走过去,抱着贾母也放声大哭起来。

“我我恐怕是不中用了你们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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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得解脱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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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魂魄相见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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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怜悯

贾元春含泪离开了荣国府。她知道现在她还不能死。

她若是当真放弃了,那么荣国府也全完了,她还得拼,还得为贾府寻找一线生机。

累,好累!

说不出的疲倦从心里慢慢冒出来,从骨髓里慢慢渗透出来

好累啊!

她现在连睁开眼皮都感觉很累!

朦胧中,眼前似乎围绕着许多人。

那些人的样子太模糊了,看去就是一团团颜色不一的光团,五官扭曲,似乎是人,又似乎是鬼!

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贾元春微微张嘴问道,只是她的声音太小了,没人能听得清。

“娘娘,娘娘,您醒过来了?皇上,皇后娘娘来看您了!”

耳边传来宫女的声音。

“哦皇上?皇后?”

贾元春努力睁开了眼睛,眼前那两团明黄色逐渐清晰,模糊的五官也逐渐鲜明起来。

正是天下最尊贵的那一对男女,正站在她床前看着她。

“皇上皇后我”

贾元春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

“皇上臣妾无用”

贾元春满面泪水,眼神凄楚地望着皇上。

“臣妾有罪”

她挣扎着请罪,这简单的动作已经耗尽了他全身力气,累得她冷汗淋漓,气喘吁吁。

“妹妹,妹妹快躺下!你方才出了很多血,怎么还经得起这样!”

皇后急忙走过来劝阻,眼神中满身悲悯。她还从未见过有人会出那么多血。

“爱妃,这与你无干,爱妃”

皇上看向贾元春的目光中也是怜惜,他方才也很吃惊,没想到这么瘦弱的一个女子,居然会流出那么多血。

“皇上皇后”

贾元春低声悲鸣,再也支撑不住她的身子,整个人重重向后倒去。

她很满意,她看到了皇上眼中的怜悯,她要的就是怜悯。

贾元春心里在嘲笑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活成了这个样子,要靠旁人的怜悯才能活下去

除了怜悯,她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快,传太医!叫太医赶快诊治!务必要保全贤德妃!”

皇上手臂一挥,厉声吩咐。

“是!皇上!”

跪了一地的小宫女小太监急忙答应。

太医早就在宫外等候,一听皇上传唤,急忙小跑着进了凤藻宫。

“皇上,微臣来迟,皇上降罪!”

太医一进宫殿便跪倒拜见。

“好好给贤德妃治病!一定要保全贤德妃性命!”

皇上吩咐过扭头就走,他无法面对这个虚弱的女人。

他更怕鲜血!

他曾记得,他的亲生母亲,在生下他的弟弟后就是出了很多血,不几天就去世了。

他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为了给他生孩子而殒命。

“你们都退下吧,让贤德妃好生养病!”

皇上一声令下,满屋子来看热闹的女人不甘心地退去了。

这些个女人很是有些意犹未尽:怎么?难道不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怎么?贤德妃不是已经被厌弃了?怎么还要救她的命?

怎么?皇上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帮女人冷冷瞅了一眼凤藻宫,对着虚弱至极,正跨在阴阳交界处的贾元春翻了个白眼儿,这才悄悄离开了凤藻宫。

妈蛋,你这女人命大,流这么多血还不死?

还能叫皇上疼惜你?

真是没天理!

这些女人心中不满,但看向皇上的时候却又变得千娇百媚、楚楚动人、满脸慈悲。

“皇上,贤德妃好生可怜,不如臣妾留下了服侍?”

“皇上,臣妾那里有祖上流传下来的补血妙方,不一刻就给贤德妃姐姐送过来”

“皇上”

听着耳边女子的莺燕啁啾,皇上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必了!你们不许来打搅贤德妃休养!谁吵了她,我就要谁的头!”

皇上若是看不穿这些女人的心思,他可就妄为人君了。

“唉女人!”

皇上叹息着,背着双手走远了。

“呸!臭女人!”

众嫔妃纷纷把仇恨的目光投向凤藻宫。

“好了!你们都把小心思收一收!谁敢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作乱,小心我叫你不得超生!”

皇后坐上凤辇,冷声训斥道。作为女人,她更明白这些个女人的心思。

人都是为自己考虑的,哪有那么多好心肠给旁人?

她要是傻到以为宫里还有好人,那她这个皇后不知都死了多少回了!

“是!嫔妾谨记!恭送皇后娘娘!”

一众嫔妃急忙屈身送皇后离开,随即也悄然散去。只是她们看向凤藻宫的眼光更毒辣了。

臭女人,你等着的!

敢用命来邀宠?

你等我

一众宫嫔散去后,凤藻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冰凉的积雪覆盖着毫无生机的凤藻宫宫殿。

养心殿内,温暖如春。

殿里拢着好几个火盆,只有皇帝一人独坐。总管太监规规矩矩地弯腰躬立在角落中。

正是昼夜交替的时候,殿里还没有点上蜡烛,因此光线暗淡。

总管太监远远地偷望了一眼,却只能看见皇上英挺的轮廓,看不清皇上的表情。

皇上略微低着头不知在考虑什么事情。

时间一点点推移,夜色慢慢来临,总管太监很想去点燃蜡烛,却生怕打搅到沉思中的皇上。

或许皇上此时正在斟酌天下苍生,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实在不敢打搅。

他甚至都不敢稍动,生怕骨头的响声会搅扰皇上的思路。

他决然猜不到,此时皇上心里正在想他的生母。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生母逝世前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那绝望的眼神,还有深深的愧疚

这一日他又在贾元春的面容上寻回了记忆中的生母。

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愧疚,一样的绝望

皇上的心里突然隐约有些刺痛:或许是自己太过狠辣无情了?这才让贾元春小产?

史家已经彻底被抹去了,

王家也倒了,

宁国府也收拾了,

还有薛府也在暴风雪中飘摇,可能不用他发力就会自行毁灭。

薛家的那个败家子儿,叫什么来着,薛薛薛蟠?

好像就是叫薛蟠。

不过,他叫什么都无所谓。赢慎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位败家子儿已经败光了家产,正在靠媳妇儿的陪嫁过日子

就算是这样,这位败家子儿也不消停,成日家在外面拈花惹草争风吃醋!

有这种后代,薛家何愁不倒?

剩下的就只有荣国府了,若是依着他的想法马上就要动手了。反正宁国府已经收拾了,不如趁热打铁,把贾氏一族一齐抹去算了。

可是今日他一见了贾元春的模样,他就再也不忍下手了。

算了!

先暂缓吧!

四大家族已灭其三,就剩下荣国府这一支,就让它暂且苟延残喘吧!

第三百零二章 黛玉无双

贾元春小产几乎丢了性命,却成功赢得了皇上的怜悯,再次为荣国府争得一线生机。

荣国府里,贾母也清醒过来,众人这才稍许安心,请了大夫来悉心诊治不提。

更叫贾府众人喜出望外的是:当今圣上得知贾母身体不适,特意指派宫中的太医圣手前来诊治!

众人这下更是大放其心,神色之间也大有喜悦之意。

只是贾母身子虽然大好了,却整日间仍是悲戚不已,终日躺着抹眼泪。

众人相询,贾母只是摇头叹息不语。至跟前无人时,贾母却拉着鸳鸯哭道:“好丫头!你伺候了我这些年,比我那些儿孙还要强些!我眼见是要走的人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我给你做主!趁着我还明白,你赶紧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安排好!我这里有钱,准保不能委屈了你!”

鸳鸯一听忍不住哭道:“老太太,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当日的赌咒发誓你忘记了不曾?”

贾母听了,叹气道:“你说的可是大老爷逼你做小老婆的事情?你放心,我管包叫他不敢动你一个手指头!”

鸳鸯苦笑道:“老太太,我当日的发誓可是真心的!我定然要伺候老太太你归西。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保准要跟了老太太去的,我谁也不嫁!”

贾母反复规劝了许久,鸳鸯只是咬牙不肯改变主意,贾母也只得抹泪道:“你个傻丫头,我和你说句实话。如今我也不过是在强撑一段时日,宫里的娘娘也没有多少时日了。荣国府到时候一败涂地,你还不为自己打算么?”

鸳鸯始终是一声不吭,贾母再三逼问,鸳鸯只得哭道:“老太太,我真是不想嫁男人!若是当真到了那一日,我就跟了老太太去!再不然我就绞了头发当姑子去!老太太再也别劝我了,要是您厌倦了我,不想叫我伺候,那我现在就出家当尼姑!”

贾母见到鸳鸯真心急了,也只得叹息了一阵,不吭气了。

正在这一主一仆在相对流泪叹息的时候,就听见外头小丫头报道:“林姑娘过来了。”

贾母一听忙示意鸳鸯去请进来。

当下两人急忙各种抹去眼泪,鸳鸯低头就出了屋子来迎接黛玉。

她方走出卧房,就见林黛玉已经扶着紫娟颤巍巍走了进来。

只见林黛玉一身雪白的大毛衣服,更显得她肤如凝滞,神韵非凡。

鸳鸯眼里看着,心里忍不住赞叹:这林姑娘是越发的美貌起来,自己也不算是见识浅薄的人,陪着老太太也把全京城的名门闺秀看了个遍!可就没见过其风度容貌能及得上黛玉十之一二的。

怪不得贾宝玉天天为了林妹妹失魂落魄。换了她生成男人,估计也要爱林妹妹爱得死去活来!

鸳鸯心里惊艳不已,忙就走上前去,笑道:“姑娘,这外头雪刚刚化了,且是冷呢,你怎么过来了?瞧回头再冻着可怎么好?”

林黛玉微微一笑,扬了扬手中的小手炉,道:“姐姐,我穿得厚,手里又捧了手炉,一点儿也不冷。外祖母可好些了?”

鸳鸯一边帮助她脱外头的衣服,一边笑道:“老太太好多了,也有精神了,正心里想着姑娘,姑娘就来了。”

说着话,黛玉便走到里间,看贾母脸色果然红润了些,便喜道:“外祖母果然好了许多,这我可就放心了!”

贾母一见着黛玉,心里登时满是欢喜,忙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快过来坐在我身边,让外祖母好好看看!”

黛玉当下便紧靠贾母坐下,抬手轻轻抚摸着贾母的脸庞,微笑道:“外祖母脸色好多了,这我可就放心了。”

贾母自林黛玉一进屋,满心就都是欢喜,她又细瞅了黛玉一番,见她气色甚好,容光举世无双,心里更是喜悦,伸手抓着黛玉的手,笑道:“我的心肝儿肉,外祖母一见你什么病都好了!只是这么大冷的天你过来做什么?要是冻着了,可不把我心疼死?”

黛玉闻言笑道:“外祖母,我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如今外祖母你老人家身子不爽利,我一日不来看看,怎么能放心?”

贾母听了便伸手将黛玉揽在怀中,心疼道:“丫头,不如你就搬到我这里住可好?如今外祖母眼瞅着过一日少一日,我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你”

说着话贾母一想到自己恐怕时日无多,连贾元春也不知能撑到何日,若是贾府当真到了树倒猢狲散的那一日,林黛玉可如何自处?

一想到这些黛玉日后一人凄苦,她顿时心疼得有如万针穿心,眼泪止不住滴落下来。

黛玉本就为自己的归宿日夜悬心,此刻听贾母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一伸手抱着贾母颈项,哭道:“外祖母,颦儿这一世都不离开外祖母,日后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了去!”

贾母一听心中更是难过,忙拍着黛玉哭道:“你个傻孩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外祖母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还小啊,你的好日子可都在后头呢!”

黛玉搂着贾母哽咽道:“不要,我离不开外祖母,只有外祖母是真心疼我,我一步也不离开外祖母你不许抛下我不管”

贾母听了更是心如针扎,搂着林黛玉,祖孙两个大作悲声。

外头鸳鸯和紫娟耳听着里屋哭起来了,急忙都跑进来,只见祖孙两个正搂着哭得伤心。

两人便急忙劝道:“这好好的,怎么一见面倒哭起来了?”

她们两个都是明白人,嘴上虽然不敢说,心里却清楚这祖孙两个为何而哭。

她们一个想起老太太日月不稳,恐怕随时都会驾鹤西去一个想起自己幼主孤苦无依,日后不知如何自处。她们也都心痛难忍,劝着劝着自己也撑不住落泪哭起来。

正在四人哭作一团难分难舍之际,外头小丫鬟便回话:“二奶奶过来了!”

屋中几人听得人回说王熙凤来了,忙都止住了悲伤,急忙掏出帕子擦干眼泪。

几人正擦着眼泪,就听见门帘子一响,王熙凤却已经走了进来。

她一进屋就将四人的光景收入眼底,不知她又要怎么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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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三章 贾家媳妇

王熙凤过来探望贾母,她一进屋子就见主仆四人正在擦眼泪。顿时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有心想要说几句俏皮话把这尴尬遮掩过去,可是一张嘴她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最近这些日子她霉运连连。

先是她王家几个当官的亲戚,其中就有她的亲舅舅、亲叔叔,都被罢官彻查,说是贪污地方银两。

贪污是真,可天下哪儿有不贪的官?无非是贪多贪少罢了。

想当初为了买这些个官位,她们王家花出去多少银子?如今难道就不能收本儿不成?

这还不算什么,官不做就不做吧。

后来朝廷居然又查到自己父亲头上,说他强买强卖,祸乱国家经济!

这可是莫须有的罪名!

难道买卖做得好也是罪么?

如今她王家所有房产田产并所有银钱都被充入国库了!

皇上又大发一笔横财!

可怜她的父亲和一众亲戚都发配边疆去了。

她父亲平日养尊处优,过得比当今皇上还滋润,怎么能吃得这种苦头?

他在途中就已经去世了……

王熙凤暗地里不知求了多少人,送出去多少银子,可是没有人敢管这件事儿!

到后来人家一见是她派来的人,竟然连门都不让进了!

世态炎凉竟然残酷如此!

偏生她又小产了,不知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奇方,却是总不见好。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依旧是血流不净,整日间稍微动一动就头昏眼花。

更可气的是贾琏这个王八羔子,叫他去帮着打通关系,他敷衍了事,却拿了自己叫他送礼的钱包养粉头儿取乐!还明目张胆又抬进来两房妾室!

王熙凤实在气不过,给他卖了一个,打死一个,贾琏便蹦高骂她妒妇,说是要去官中告她,叫她也发配边疆!

这不是拿刀子戳人的心?

他老丈人刚死在发配边疆的路上,他就诅咒他老婆?

王熙凤气得昏死过去几回,后来还是实在气不过,在他脸上狠狠打了几下,又拿刀要杀他,贾琏这才跑了,不知躲去哪个婊子窝里去了!

滚!都滚!滚得越远越好!

她王熙凤比谁不会赚钱?比谁不会享受?

偏偏她同父异母的兄弟又日日前来黏缠。

这个婊子养的下流胚!

当日王家抄家的时候怎么就漏下这个下贱货?

他整日间就知道来和王熙凤要钱。若是给了钱,他就一口一个姐叫得欢实;若是不给钱,他就跳脚骂王熙凤冷血无情,是王家养出来的狼崽子!

每日里王熙凤都要被他气昏过去几回。

后来王熙凤发狠,不许再放他进府,这才感觉清净些。

因这些事情桩桩件件,王熙凤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看到贾母疼惜林黛玉,心中不由更是凄苦:她怎么也料不到,自己费尽二十多年的心血,如今身边除了个平儿,竟然没有人能倾诉心中苦痛!

她王熙凤到底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现在要受这报应?

此时她心中唯一的一点慰籍就是自己手里有钱!

若是再手中没钱,她恐怕早就被人折磨死了。

当下贾母见了王熙凤,她倒是强笑道:“你这猴儿,你怎么有空过来?”

王熙凤忙答道:“正巧我有事儿要去太太屋里,就先来看看老太太如何。”

贾母听了便道:“我很好,你告诉太太,就说我活得好着呢,硬朗得很,再活二十年也不成问题。你叫她别操心了!”

王熙凤听贾母这话有些异样,可她又怎么敢说什么,忙顺着贾母的话说道:“老太太一看就是多福多寿的人,短短二十年实在不算什么!”

贾母听了微微一笑道:“你来得也算巧,我正准备派人去叫你呢!”

王熙凤忙问道:“老太太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我就是,我一定给老太太办的妥妥当当!”

贾母便道:“我老了,一个人住着总嫌寂寞,从今日起就把你林妹妹接过来陪我住,你叫人好生把你妹妹的东西都送过来,一应该填补的东西,你也赶紧开库房送过来!”

王熙凤急忙答应了,又勉强寒暄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见到王熙凤走了,贾母这才疑惑道:“这凤丫头是怎么了?怎么瞧着病歪歪的,一张小脸儿也瘦脱了相,看起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有什么难心事不成?”

鸳鸯自然知道王熙凤诸多不如意之处,可是她哪儿敢提起,忙遮掩道:“最近老太太一直病着,二奶奶日夜心焦,自然神情疲惫。”

贾母低头沉思了片刻,便摇头道:“不是,恐怕她还有别的难心事!”

鸳鸯等人便强颜欢笑道:“没有了,我们倒不曾听说什么。如今老太太大好了,估摸着二奶奶一高兴也就好了。”

贾母又琢磨片刻,便叹气道:“算了!我眼见就是要进棺材的人了,不操心了!不操心了!”

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贾母又搂住黛玉说话不提。

却说王熙凤离了贾母这里,穿过窄窄一条过道就来到了王夫人的住处。

只见这里也是冷清异常,院子里堆了几个大雪堆,廊下静悄悄站着一个才留了头发的小丫头。

那丫头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她都走到近前了,那丫头这才醒悟过来。

小丫头见了王熙凤,不禁吓了一跳,开口正要说话,突然就听见屋子里头有人摔东西骂道:“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下流货,行动就像是窑子里爬出来的娼妇!为了讨好男人,她什么不干?mlgbd!”

王熙凤一听正是王夫人的声音,心里忍不住一怔。

听声音正是王夫人在骂人,可是她一向是温文尔雅的大家贵妇形象,什么时候听过她出言如此粗俗?

王熙凤站住脚在门外偷听了片刻,只听见王夫人言语更是不堪,什么婊砸,什么偷人养汉老婆,什么不知羞臊口手并用……听得王熙凤都满脸通红。

她斜觑一眼小丫头,见她正长大了嘴茫然不知所措,显然并未听懂王夫人在骂些什么。

王熙凤忙拍了她一下,对着屋子里抬了抬下巴。

那小丫头这才会意,忙大声回禀道:“二奶奶来了!”

屋子里的粗言秽语登时戛然而止,王熙凤故意等了片刻,这才掀开帘子走进屋子。

不知道屋里情形如何,也不知王夫人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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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婚配之争

王熙凤从贾母处出来,她见到贾母宠溺疼爱林黛玉,不由得就想起自己父母来。

她母亲早年间就仙去了,也不必细说。她父亲却对她极好,极是看重。

想当年她还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她父亲对她也是宠溺疼爱无度。她想要天上的月亮,她父亲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谁想到她父亲一介商人,居然也能被朝廷判了重刑,发配极北的苦寒之地,更在半路暴毙。

王熙凤听到消息,大哭了几日几夜,几次想要寻死,幸亏平儿看的紧,要不然她如今也是命入黄泉了。

更可恨的是,因着她父亲是朝廷重犯,所以不许发丧出殡,也不许入祖坟,更是连守孝都不行。

每每一想到父亲暴尸荒野,王熙凤都痛不欲生,她只得偷偷安排得力手下,动身去寻着了父亲的尸骨一把火烧了,把骨灰偷偷带回了故里。

最叫她心寒的还是贾琏,她曾经哭着央求他去给自己的生父秘密出丧,贾琏却推三阻四,后来竟然骂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把我也送进牢里去么?你想死自己去别拉着我!”

王熙凤闻言心如刀绞,暗骂自己瞎了眼,怎么就和这个既胆小怕事又好色风流的浪荡公子哥过了这许多年,还为他生儿育女

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王熙凤现在娘家都家破人亡了,也没底气和贾琏吵闹,只得忍气吞声自己寻人办事,唯有在无人时痛哭怒骂而已。

她日子过得煎熬,唯一还有女儿巧姐渐渐懂事,天天安慰母亲不要生气不要哭。

王熙凤对贾琏已经死心,只一心守着巧姐过活。

这一日她见了贾母和黛玉亲热,被扎了心,遂来寻王夫人说话散心。

没想到她才到了门口就听见王夫人在屋子里粗言秽语,其恶毒粗俗比市井泼妇还要胜过几分。

王熙凤扭身想走,可又怕日后王夫人知道了麻烦,因此索性便示意小丫头回禀了,又故意磨蹭了一会儿功夫才走了进去。

她一进屋就见屋子里遍地狼藉,到处都是打碎的瓷器花**。

王熙凤心中惊讶,她自小认识王夫人以来,王夫人一直就是她行为举止的标杆。她相貌美丽,举止温柔有礼,性格温良宽厚,是最最典型的大家闺秀。

可是此刻,王夫人面目狰狞,头发蓬松,张牙舞爪,完全就是一个大街上撒泼的泼妇。

王熙凤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看向她的眼光还是充满了震惊。

这还是王夫人么?

这就是个被逼得发怒的母老虎!

“太太!你这是”

王熙凤才一开口就被王夫人犀利的目光吓得不敢吱声了。

王夫人最近也很是恼火。她娘家的事情已经让她心力憔悴了。

可是,没想到贾府里的变故更加让她始料不及!

贾政这个老色鬼,一见自己老婆娘家垮了,立即就蠢蠢欲动。

他不仅夜夜召唤赵姨娘那个老不正经的服侍,居然还收了一个小丫头做妾!

这叫什么事儿?

你都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能这么不要脸?

难道说假装了一辈子的斯文也不要了吗?

不是整天价咬文嚼字,钻研学问么?

现在怎么就忍不住了?

呸!

有辱斯文的东西,说到底,贾家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宁国府的贾珍不是偷媳妇儿么?如今怎么样?还不是被抄得毛也不剩一根?

难道说,你老人家也想学你那好侄子?

再说了,人家多大岁数?你多大岁数?能比吗?

这还不算什么,更可气的是赵姨娘那个恬不知耻的老东西,居然又在背后下蛆,说了宝玉许多坏话!

她甚至还和贾政提议,说到了宝玉的婚事。

她竟然敢说叫宝玉娶林黛玉为妻,还说什么林黛玉出身书香门第,人才极好,又懂礼数,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儿!

最要紧的是赵姨娘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还说宝玉若是娶了林黛玉,那么老太太那么些个金银财宝一点儿也不会外流

关键是贾政这个老不羞的居然还被说动心了,还恬不知耻地回来和他商量

商量什么商量?

宝玉的亲事儿谁都别想着插手!

那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他娶谁做老婆那得她说了算!

谁也别想乐庖代俎!

别说你个姨娘了,就是贾政,就是贾母也不行!

她心里早就有了不二人选,那就是薛宝钗!

若是和林黛玉比起来,薛宝钗那是一点儿也不差!

论样貌,论才学,论气质,论风度,论家世,薛宝钗哪一点差了?

再说,薛宝钗可是自己妹妹的亲生女儿,嫁给自己的儿子,那不是更是亲上加亲?

更何况宝丫头多稳重,多守妇道?哪里像那个林丫头刁钻古怪,一味只会勾搭宝玉,又最会和宝玉呕气,若是她真嫁给宝玉,那么宝玉这一辈子不是都让人紧紧挟制住了?

她知道贾母为什么非要宝玉娶黛玉,不过是还想奢望着能把贾府牢牢把控住呗!

那林黛玉是她的亲外孙女儿!

这点子账她还算不明白?

贾母这个老太太一直不肯在这件事情上让步,无时无刻不想着把林黛玉扶上贾府女主的位子。

她又何尝不是?她也想把贾府的大权交给宝钗才放心!

你不肯让我也不肯让!

咱们就拖着呗,看谁能拖过谁?

前两日老太太好悬就没了,可谁知居然又好起来了!

没关系,这老人家有今日没明日,谁知道她究竟能活到哪天呢?

到时候若是老太太没了,贾宝玉娶谁当媳妇还不是她说了算?林黛玉还不是任由她摆布?老太太的东西还不是飞不出贾府?

现在无非就是互相斗么?斗就斗,谁怕谁?

虽说她娘家完了,可是她好歹还有个在宫里做娘娘的女儿呢?

她已经托人带话进去,叫贾元春给她亲弟指婚!

王熙凤听王夫人一阵唠叨生气,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宝玉要娶谁,估计你这当娘的还真是说了不算吧?

贾宝玉为了林妹妹神魂颠倒、要死要活,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难道说王夫人您老人家还能强行把薛宝钗塞给人家不成?

林黛玉就是贾宝玉的命!

你不认命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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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王熙凤心灰

王家失势,偌大的家产顷刻化为虚无。皇上没收了王家的全部财产,趁机大大地发了一笔横财!

与盛期相比,王家家产虽然大有缩水,但那也是很大很大一笔财富。

王家如今有多少钱?这么说吧,皇上没收王家的这笔金银,再把所有的珍贵文玩换成金银,足足抵得上全国十年的税收!

好大一笔钱!

皇上兴奋了!

后宫众多嫔妃也狠狠幸福了一把!

还有史家的抄回来的金银财宝……

皇上这次是大大的满足了一把。

宁国府可是够穷的!没多少银两,但架不住他家的古玩古书多啊!

皇宫的藏宝库可是充盈了不少!

皇上高兴了,荣国府里的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个却险些气死!

娘家失势,她们俩在荣国府里的地位明里暗里下降了很多。

贾琏,王熙凤的丈夫,自不必说,本来就是色鬼一流。

王熙凤气盛之时,他就处处沾花惹草。用贾母的话说,他把脏的丑的都能拉回房里去享用。

何况如今?

王熙凤成天为了她娘家的事情焦头烂额,恨不得死过去几回。他自然是有大把的时间寻花问柳,把数年的亏空都找补回来了。

叫人想不到的是,连贾政都起了花花肠子。

他不仅夜夜歇在赵姨娘房里,甚至还抬举了府里一个叫小鹊的丫头为妾。

王夫人有心大闹一番,但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她的兄弟姐妹个个都或入狱或被卖,她哪里还有什么力气折腾?

再则说,贾政一向还是很稳当的。若是拿他跟他的亲哥哥一比,贾政简直都是圣人了。

人家活了大半辈子,也就一妻两妾。

一个妾是赵姨娘,一个妾是周姨娘。

赵姨娘虽然成日里破马张飞没个谋算,但好歹还算是徐娘半老。再加上她豁出去老脸不要,炕上的营生花样百出,也很能留住贾政老爷。

周姨娘就不用说了,已经是年老珠黄,已经被遗弃了。

如今贾政再抬举个丫鬟做妾,似乎合情合理。

王夫人怎么闹?

若是她当真发作起来,满府内外都要笑话她是妒妇,没有容人的雅量。

那么,王夫人积累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可都毁了!

得不偿失!

那个当年的小鹊,如今的宋姨娘,无非就是年轻漂亮一些。她本来就是贾府买回来的丫鬟,连父母双亲都没有的人。

这样的姨娘还有什么可顾及的?

王夫人不得不忍。

她气恼了许久,这才头脑清醒过来:如今什么是当紧之事?

贾政纳一个小妾有什么?

就算他纳十个妾又如何?

如今最当紧的是把荣国府的大权继续紧紧掌握在手中啊!

贾宝玉!

荣国府嫡孙!

他才是荣国府真正的主子!

只要宝玉结了婚,当家的是他的儿子儿媳。

那么她王夫人还是贾府真正的主子!

贾政的那些个妾室的命还抓在自己手里,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还怕什么?

贾母对宝玉视为珍宝,她所有的好东西自然是留给宝玉的。到时候,贾母所有的积蓄也都是自己的!

宝玉不是经营家业的材料,他媳妇儿才是关键!

因此,关键中的关键就是贾宝玉的媳妇儿。

只要宝玉的媳妇儿,自己的儿媳妇肯听话,自己这才能稳坐钓鱼台!

这么想下来,王夫人自然要选薛宝钗做儿媳妇儿了。

可是偏偏还有个林黛玉!

贾母喜欢她,拿她当眼珠子!

贾宝玉偏偏也喜欢她,拿她当命根子!

王夫人很是懊恼,但是她坚决不会退步!

贾母不算数,还能活几天的人了。

贾宝玉?他喜欢林黛玉又如何?男人家,哪个不是朝三暮四,吃着碗里惦记锅里的?

薛宝钗哪里不好了?到时候娶进了门,还怕宝玉不喜欢?

林黛玉?

宝玉若是闹得凶,大不了再纳林黛玉为妾!再不行,就给她个平头夫人!

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

王夫人打算得很好。谁知赵姨娘这个老不知羞的撺掇着贾政,要给宝玉娶林黛玉为妻!

她这分明就是和王夫人为难!

她有那份好心?

她明知道王夫人准备迎宝钗过门,这才故意给王夫人添堵!

她巴不得宝玉死了才开心!那么她的儿子贾环不就能继承贾府?

呸!我呸!想得美!

偏偏贾政这个老不正经的还真准备听赵姨娘的。

他甚至还准备去和贾母商量这回事儿!

这怎么成?

林黛玉?

那丫头虽然也不错,但到底也不能和自己一条心!

为此,王夫人这才气得在屋里砸东西。

她很想冲出去撕烂赵姨娘那张嘴。

但是她一来怕丢人,惹人闲话。二来,又怕贾探春脸上过不去。

贾探春,可是如今贾府手里最后一张底牌。谁知她日后如何呢?

万一贾探春日后升腾了,自己这一脉不是还得多多依靠人家照顾?

她也隐约听说元春准备让探春去和亲。

只是最近事情太多,还顾不上探春。但无论怎么说探春也是有大用的,需得给她留几分脸面。

王熙凤低眉顺眼站在一边,听着她姑姑嘀嘀咕咕啰嗦抱怨了半天。

她越听越心凉!

王熙凤是谁?她的心眼子少说有一万个!

王夫人这么张张急急地要给宝玉说媳妇儿,这不是明摆着要抢权么?

荣国府管家大权在谁手里?

王熙凤!

这是自己姑姑要从侄女儿手里夺权给儿媳妇儿!

孰轻孰重?

看来自己还是太痴了!

她每天没白没黑为荣国府大事小事劳心劳力,消耗了多少心血?得罪了多少人?落了多少骂名?

如今倒好,王夫人瞪着眼睛就要把她踢一边儿去了!

亲生父亲惨亡!亲老公勾三搭四!亲姑姑也要把她一脚踢一边儿去了!

她王熙凤忙乱要强了一场,图的是什么?

她还有什么?

王熙凤越想越心凉,低着头忍不住冷笑。

她笑自己太痴太傻,她也笑王夫人一厢情愿!

且不说薛宝钗会不会嫁给贾宝玉,贾宝玉难道就会乖乖娶薛宝钗?

宝玉的为人她是清楚的,天生的痴顽情种!

要是不让他随了心愿娶林黛玉为妻,估计宝玉都能立刻死在眼前!

若是以往,王熙凤自然会细细把事情分析给王夫人听。

但是,现在?

王熙凤心冷灰意懒,她再也不愿多事儿了。

姑姑,你愿意亲手把你儿子逼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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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 凤姐儿之苦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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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王仁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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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偶遇薛蟠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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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大坑呆霸王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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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又遇贾环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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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落草为寇

贾环搂住王仁安慰,手却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揉摸。

王仁心里忍不住痛骂,面上却不好表露出来,只得挣脱开,客气道:“多谢贾环兄弟仗义相助,只是如今我身无分文,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贾环一听便笑道:“这算什么事情,我现在就先给你找一处落脚地歇息,如今?”

王仁一听便欢颜道:“那感情是好,多谢贾环兄弟!”

贾环喜笑颜开,一把拉着王仁上马,二人并骑着一头马调头就走。

一路上,贾环搂得王仁甚紧,生怕他摔下马来,脸庞又紧贴他的脖颈,只闻见他头发里的香气。

贾环一时有些迷惑,不知怀里的到底是个翩翩佳公子,还是个绝色佳人?

一想到这里,贾环忍不住就往他胸口摸了一把。王仁便叫道:“贾环兄弟,你干什么摸我?”

贾环便回道:“我闻见你头发里香气扑鼻,只怕你是个女孩儿?这才检验检验!”

王仁便笑道:“那香气恐怕是前两日我睡的粉头儿留下的!”

贾环一听见,立即问道:“王仁兄,你在院子里还有相好的姑娘?改日带我去见识见识可好?”

王仁笑道:“这算什么,只要你有银钱,我随时带你去!”

贾环一听喜不自胜,更是把王仁当做了知己。

原来贾环是荣国府贾政和赵姨娘所生但庶出子。

赵姨娘一共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女儿就是贾探春了,儿子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贾环。

贾探春自幼被贾母养在身边,和赵姨娘以及贾环都没有什么感情。

贾环却是赵姨娘一手带大的。她又怎会教养孩子?不过是高兴了抱在怀里亲几口,不高兴了就拉过来一顿狠揍。

加上赵姨娘每每怂恿贾环去邀宠,去争风吃醋。

可这贾环哪里是人家贾宝玉的对手?

贾宝玉,一出生就含了一块美玉,天下谁能比得?

贾府上至贾母,下至一众姐妹,甚至一众下人,都视贾宝玉为天降奇才,是注定要光大贾府的了不起人物!

何况人家还生得好,有才华!

随随便便就碾压他这个庶出子!

他贾环拿什么和人家比?

可他母亲赵姨娘却处处要是把他推出去和人家比,每一次都落得灰头土脸!

贾环心里暗恨贾宝玉,恨贾母,恨王熙凤,恨贾家所有的人,他甚至恨自己的母亲!

于是,他故意行众人不喜之事,赌钱,喝酒……

如今又碰上了风月场的老手,眼看他贾环也能去逛青楼了!

贾环越想越得意,使劲抽了身下的马匹几鞭子,马匹吃痛,一阵嘶叫过后,飞奔得更快了。

王仁只见眼前大雪迷眼,也顾不得看什么路了,闭着眼睛抓牢缰绳,一任马匹风驰电掣往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王仁的脸庞被风雪打得生疼,再也无法忍耐之时,贾环却勒住了缰绳。

王仁勉强睁开双眼,向四周观望:只见一片迷茫的大雪中,眼前是一大片破败的小四合院。

这些四合院少说也有数千个,它们歪歪扭扭相互依靠着,似乎这样才能抵挡住大风雪的侵袭。

“好了!下马吧!”贾环笑嘻嘻伸手来扶王仁。

“啊……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王仁皱着眉头望着眼前这一片破落的聚居地,满脸都是嫌弃的神色。

“好兄弟,你别看这地方不好,这里的人却都是很好的!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贾环一面说,一面拉着王仁就往里走。

王仁心里虽然嫌弃,但一想到若是不这样,今晚说不得就要在野外待上一宿,那可不是冻死了?

两人在崎岖狭窄的小胡同里东拐西绕,终于是来到一户人家前,贾环抬手便敲门。

不一刻,就有一个小厮跑来开门。一见贾环便惊讶道:“环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贾环并不理睬那小厮,只是把手中的缰绳递于他,吩咐道:“先牵棚里去,我一刻就走!”

又回头看着王仁笑道:“兄弟,来,你快随我去见大哥去!”

王仁心里忐忑,也只得依言跟着他进了正房。

一进正房二人便见到一个五短身材,满脸彪悍的汉子,正讶异地望着他们。

“咦?环儿?你不是走了?怎么又返回来了?你领着的是谁?”

那汉子一眼瞄见王仁,即刻问道。

“王大哥!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哥哥,他家里出了变故,如今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荷包里一个铜子儿也没有,还望大哥暂且收留他。”

贾环话没说完,那汉子便大笑道:“这有什么?是你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王短腿儿的兄弟,住就是了!”

王短腿说完便一迭声叫人过来,赶紧去收拾西厢房,又拿出银子叫人去买酒卖肉,要个王仁接风洗尘。

王仁见这王短腿儿为人豪爽热情,心里登时对他感激不已。不多时,小厮们便买来了酒肉,大家坐在一起痛饮。

原来这王短腿儿平日里纠集了许多贾环这些整日悠闲的公子哥儿,大家聚众赌博,以至于坑蒙拐骗无所不为。

他见王仁相貌青秀,举止斯文,想来日后必然是自己一大助力,自然对他大加接纳。

从此后,王仁就和这些人厮混在一起,每日里作恶,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来还是大家公子出身。

不提王仁这里,只说王熙凤赶走了王仁,气得她浑身哆嗦。平儿急忙在一旁安慰道:“奶奶,您这可是为了他生气么?”

王熙凤半日才缓过来,喘道:“我……我哪里是为了他生气……我是……因为太太……”

平儿一听忙问道:“奶奶,太太又怎么啦?”

王熙凤这才气道:“你不知道,如今咱们太太着急着要给宝玉成亲呢,急着要把我身上的钥匙要回去呢!”

平儿听了,忙安慰道:“奶奶,您也不必生气了,您如今身子也不大好,干脆就让她们去折腾算了!咱们得空儿好好把身子调养好了,比什么不强?”

王熙凤听了冷笑一声,开口道:“我何尝不知道自己身子要紧呢?可是我为府里操劳这么些年,太太说夺就要夺去我的权,太叫人心寒了!”

平儿张嘴想说些什么,始终还是闭嘴不语了,王夫人这么做委实是寒了人的心。

第三百一十二章 出路

王熙凤因为王夫人急着夺她的权而生气,平儿劝了几句也不管用。

王熙凤怒道:“这些年我辛辛苦苦,为这府里操了多少心?如今倒好,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就急着叫我把管家的权利交出去?我看她就是做梦!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好的事儿?她想要娶谁就娶谁?我且看她得意呢!”

王熙凤冷笑连连,嘲讽不已。

平儿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等王熙凤又破口大骂了半天,心里气消了不少这才作罢。

第二日一早起,天色大好。

司棋这边儿的翠缕却是和众人告别,要独自去金陵了。

司棋等人情知留不住她,只好给她备好了东西,又给她拿了不少银票,这才雇了车送她出城。

从京城到金陵山高路远,一路上要倒船换车,实在是极为辛苦。

众人都是不放心,翠缕机灵,倒是把自己打扮成小子的模样,可能要安全些。

司棋等人本来是想找人送她去金陵,可是她们屋子里除了贾芸,并没有别的男人。

贾芸这里也脱不开身,再说二人男女有别,在一起也多有不便。

另外,小红如今有了身孕,更是离不开贾芸。

如此,翠缕也只得一人赶路了。

众人送她上了车,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是一句说不出,只能呆呆望着翠缕坐的车绝尘而去。

宁国府的案子也判下来了。首犯贾珍的罪状多达几十条,当下就开刀问斩,被砍了脑袋。

贾蓉和贾蔷却被发配去极北之地,永世不得返回京城。

这消息不多时就传遍了京城,众人都晓得了。

贾母听了,半日没吭气,许久才叹气道:“这可实在是没法子了!不知咱们荣国府还能撑多久!”

众人见贾母老泪纵横,神色哀伤,急忙都上前来规劝。

贾母便道:“你们也不用劝我,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我如今恨不得立刻咽气才好!只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林丫头和宝玉啊!”

众人听了都不做声,贾母也哭了一阵,就被鸳鸯扶着去休息了。

贾母见四下无人,便拉着鸳鸯道:“我这一心想着要敢紧把宝玉和黛玉的婚事定下来,可是我那儿媳妇儿始终不肯吐口,这可如何是好?她怎么说也是宝玉的亲娘,我也不能不顾及着她!”

鸳鸯听了便低声说道:“老太太,太太心里头钟意的媳妇儿是薛宝钗,您看不出么?”

贾母忙道:“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横竖不喜欢她做宝玉的媳妇,再说宝玉心里想的可不是黛玉么?”

鸳鸯点头道:“是,宝玉虽喜欢黛玉,可奈何太太不喜欢,她就认定了宝钗,咱们也无可奈何”

贾母听了便点头叹气,也不说话了。

却说司棋等人才送翠缕上车走了,转身就听说了贾珍等人的消息。据说那贾珍已经伏法,贾蓉、贾蔷却已经被押解着出了京城一路北去了。

司棋一听急忙就奔着银蝶儿的住处去了。

等到她到了,果然见银蝶儿的院落里已经是人去房空了。

司棋知道银蝶儿必然是追随贾蓉贾蔷去为尤氏复仇去了。她也知能叹息一声,默默为银蝶儿祈祷,希望她能活着回来。

煊赫百年的宁国府终于彻底烟消云散了。

贾政、贾赦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叹气而已。

王夫人、王熙凤自己娘家也倒台了,她们自然没有心思为宁国府犯愁。更何况王夫人正谋算着宝玉的婚事,更是没有心思管旁的事儿。

只是二人听说尤氏才关进牢狱之中当夜就死了,由不得一阵心惊。

且她们听人说起尤氏死状极惨,这就更让二人心惊。

尤氏是宁国府的女主子,她们两个是荣国府的女主子,到时候若是荣国府也败落了,她们该怎么是好?

如今荣国府好歹还有个贾元春在宫里支撑着,可她们想象不到的是,元春已是自顾不暇了。

凤藻宫中的贾元春此时脸色灰败,正靠在墙上晒太阳。

今儿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一大早太阳就把凤藻宫里晒得暖洋洋的。

贾元春斜靠在床前的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脚底下是燃烧得正旺的火盆。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身子里说不出的冰寒,冷得她直打哆嗦。

她已经知道了宁国府的事情,是一位前来串门的“好心的”嫔妃特意告诉她的。

“哎呀,好吓人的听说流了好多血啧啧”

“还有那几个年轻的,都被流放了,这一辈子也不能回来了”

“好可怜啊”

贾元春冷冰冰听来人故意和她讲述宁国府的事情,来人见贾元春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只得扭身离去了。

离去之前还假惺惺叫她好好修养。

“哼!”

贾元春冷笑连连,想看我的好戏?做梦!

等到来人走远,贾元春的脸色这才阴沉下去:皇上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宁国府还能有多大的能量?就当真留不得了么?

四大家族,如今只剩下荣国府了和薛家了。

皇上对她的怜悯还能持续多久?贾元春不敢赌!

她赌不起,更输不起!

趁着她还活着,她就要抓紧时间给荣国府谋划。

“和亲!和亲吧!再也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了。”

北方边疆有一股数十万人的蛮夷,生性野蛮,骁勇善战,数百年来屡次骚扰边境治安。

皇上曾多次派出大队人马前去围剿,次次失利。

到最后,皇上不得已想出个“和亲”的法子来,说是把自己的妹子送去嫁给他们的头领,大家结为亲戚,永不互犯。

蛮夷头领自然愿意,只是皇上一直还想不出能把哪个妹子献出去。

都是金枝玉叶,谁愿意去那边疆吃苦?况且还是永世再不能见亲人的面!

皇上愁眉不展,有人又出主意说,从当朝大族之中选出一个姿容秀丽、风度不凡的女子来,认作妹子也可。

诸位当朝大员,谁又肯把自己当眼珠子一样养大的女儿送到那种荒芜之地去吃苦?

皇上在朝中说了数次,没有一个人敢接口,谁也不想坑自己的亲生女儿。

贾元春也不想坑自己的亲妹妹!

可是,不这么做荣国府转眼之间也是大祸临头。与其到时候被卖去做歌妓任人侮辱,还不如拼一把!

第三百一十三章 探春和亲

贾元春深知贾探春容貌标志,气度不凡,若是和皇上一说,皇上是千肯万肯的。

她思虑了半天,来来回回把这件事情想了数遍,直到没有什么纰漏了,这才叫身边的宫女道:“你去看看皇上在哪里,这个时辰应该是散朝了,你去和皇上说,我有极重要的事情和他说,叫皇上务必来一趟!”

她正嘱咐着宫女,猛然就听外头有人问道:“是多重要的事儿?一定要告诉我?”

贾元春一听正是皇上的声音,忙要起身,却又听皇上说道:“算了,你身子虚弱,勉礼了!”

元春急忙谢过皇上,就见眼前一阵金光闪闪,正是皇上走过来了。

贾元春急忙垂首谢了皇上,这才问道:“皇上,您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皇上一听,冷冷“哼”了一声说道:“朕刚才在前朝又问起和亲人选的事情上,可是那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吭气!朕一生气就早早退了朝。”

贾元春一听便道:“可也怪不得他们,都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不心疼?谁又忍心?”

她见皇上不吭气,忙又说道:“皇上,您日夜为和亲的事情烦忧,臣妾倒是愿意为您解忧,还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一听立即欢喜道:“哦?你有什么好主意,还是有什么好人选?说出来听听!”

贾元春忙道:“皇上,臣妾家中还有一个庶出的妹妹,容貌风度都是上上之选,只是不知皇上肯不肯”

皇上听了便问道:“她可愿意么?”

贾元春忙回答道:“能为皇上分忧,是我贾家天大的福气,哪里还有不肯的?只是怕皇上相不中”

皇上听了大喜道:“不当紧!爱妃这般的容貌脾性,你那妹妹自然也不差!我这就叫人去相看相看,若是可以,这几日就先认一位老太妃为生母,择日就离京。”

贾元春听了,心里一沉,忙问道:“皇上,这么急么?”

皇上点头道:“自然,这和亲之事已经拖了许久,那帮蛮夷按捺不住,又开始骚扰边境了!眼看就要过年了,朕想过个安稳年!”

皇上说完,拍拍贾元春的肩头,连连赞许,急着就去找皇后商量去贾府相看贾探春。

待到皇上一走,贾元春便怔怔地瘫倒在炕上。她没想到这事儿竟然这么急!

她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坑了探春?

她心神不宁,慌忙招手叫人,只见进来的却是莫小妹。

原来贾元春流产不久,身子虚弱,事事都要防备,这才特意寻了莫小妹在身边伺候。

莫小妹隐约已经听见贾元春和皇上的对话,知道了原委。

她此刻见到贾元春脸色极不好看,忙问道:“娘娘,您是哪里不好?”

贾元春摇头道:“我方才说要探春去和亲,瞧皇上那意思是立刻就准了,我现在好生后悔!你现在立刻出宫去,见了探春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是不愿意,就叫她想个办法出来!”

莫小妹知道这事情紧急,匆匆和贾元春说了几句就出了凤藻宫,急匆匆往皇宫外走去。

依理说,她是怎么也出不得皇宫的,奈何她有钱啊,早就打点好了关系,又换上了小太监的服饰,人不知鬼不觉就出了皇宫。

这是莫小妹数月以来第一次出了皇宫,心里兴奋异常,简直比放出笼子的鸟儿还欢快!

可惜她哪儿有时间闲逛,一出宫,紧忙就拦下一辆马车,直奔荣国府而去。

她一路上不住向后张望,直到肯定没有人盯梢,她这才放心。

等马车在荣国府大门停下,莫小妹给了车钱,抬脚就往荣国府里进。

看门的小厮见莫小妹的打扮,哪里敢拦她,忙笑着招呼:“这位公公您来荣国府”

莫小妹皱着眉头,训斥道:“我找你们二奶奶!”

几个小厮忙退至一旁,眼睁睁看着莫小妹进了府,三拐两拐就不见了。

她一路走,一路见到荣国府此时破败不堪,忍不住心内凄凄:这才是几个月不见,这荣国府就凋落成这样?

她人轻步快,不多时就穿过庭院,来到王熙凤的院落里。只见这里也是冷冰冰毫无生气。

莫小妹推门进来的时候,王熙凤正和平儿对坐着说话,两人听见门响,一扭头却又看见一个陌生的小太监站在门口,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等到莫小妹开口说话,两人这才认出来,王熙凤便惊讶道:“小妹,是你?你怎么这副打扮?”

莫小妹也来不及多说,忙先嘱咐平儿道:“姐姐,你快去把三姑娘请到这里来,娘娘有话要告诉她!”

平儿听了急忙起身就出去找人,莫小妹这才翻身坐下,和王熙凤把事情大致说了几句。

王熙凤这才惊讶道:“怎么,连三妹妹都留不住了么?”

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落泪,道:“说是和亲,可那去的是个什么鸟不生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咱们三姑娘去了,可是有的罪受了!”

莫小妹也叹气道:“那又如何呢?若不是贾府败落成这副样子,娘娘也断不肯叫三姑娘去和亲呢!她这都是为了保全荣国府!”

王熙凤听了更是伤心道:“可是呢,如今宁国府已经没了,眼瞅着就要轮到咱们荣国府了,要是再不想个法子”

二人正说着,就见门帘儿一动,正是平儿带着贾探春进来了。

莫小妹冷眼瞧去,只见贾探春丽色照人,气度沉稳,通身是大家闺秀的端庄大气。

贾探春见了她,忍不住惊讶道:“晴雯?你怎么这副打扮?你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莫小妹忙道:“三小姐,是宫里的娘娘命我前来见你,有要紧事问你!你可千万想好了,这可事关你一生的幸福,你要仔细!”

探春一听便正色道:“好,我知道了,请讲!”

莫小妹便把贾元春想让她去和亲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贾探春仔细一字一句听了,还不等人问,便回答道:“我愿意!”

莫小妹惊讶道:“三小姐,要你去和亲的地方在南方边疆荒凉处,那里很是艰苦,你愿意?”

探春微笑道:“是,我愿意,我恨不得即刻就能离开贾府才好!”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三春将过

众人见贾探春毫不犹豫答应和亲,都是于心不忍,忙都出声劝慰道:“三小姐,你还是再琢磨琢磨,那里四处都是海水,吃的都是鱼鳖虾蟹,且毒虫毒蛇甚多,人又是蛮未曾开化,你去那里做什么?”

探春听了便惨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一片好心!可是我们贾府如今朝不保夕,万一有一日咱们也被抄家了,我只能去做妓女,任人凌辱!还不如娘娘给我挑的这条路好!再说,我若是去和亲,皇上怎么也会对咱们荣国府另眼相看,咱们处境不是也能好些?”

众人一听都无话可说,虽然她说的都是实情,可这样说出来总感觉冷酷无情。

“你这一去,恐怕是一生也难以再见家人,你愿意?”

王熙凤颤声问道。

“贾家人素来最是让人心寒,就算一生不见,我也没什么后悔。”

探春低声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愿意去和亲,愿意永世再也不见我们了!”

王熙凤拉着探春的手低声抽泣着问道。

“是,我愿意,我愿意永世再也不见爹娘亲人……”

探春说着也哽咽起来。纵然贾府的人再怎么冷漠,再怎么争斗不休,可那也是亲人,体内也流着一样的血脉。

若说她当真能舍得,那实在是太过违心。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办呢?眼看着贾家就要面临大祸,探春怎么忍心不为贾家出一份力?

和亲就和亲!

远嫁就远嫁!

永不见家人就永不见家人!

或许,她能杀出一条生路呢?

“三小姐,若是你愿意,那么你就快去准备吧!过一会儿就有人来相看你了!”

莫小妹低声说道。

“好,那我去了!”

探春闻言向王熙凤,平儿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这里几人都是唏嘘不已。王熙凤便问道:“如今宫里的娘娘如何?”

莫小妹摇摇头道:“有什么好呢?全身的心血都耗光了,无非是强撑着多熬几日罢了。”

王熙凤一愣,忍不住心惊道:“那不就是说,咱们荣国府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了?”

莫小妹无言摇头。

王熙凤和平儿对望一眼,眼中皆是大有惊恐之意。王熙凤便低声问道:“我托你给我存的钱可都好着呢?”

莫小妹也忙低声回道:“二奶奶,放心!我已经给你买了十几家铺子,还有十几处宅院,还剩下许多呢,都埋在地下了,就等奶奶您出去使用。”

王熙凤这才放心,又重重夸赞了莫小妹一通。

莫小妹心里也惦记着要去和司棋等人见上一面,因此急忙就向二人告辞。

王熙凤忙起身送她直到大门外,这才转身扶着平儿慢慢往院子里走。

莫小妹这里出了荣国府,急忙又寻了一辆马车,故意饶了远路,又换了几辆马车,这才在司棋她们的成衣铺外下了车。

莫小妹一下车就见铺子外到处停的都是各式华贵马车,她费了半天劲这才进了铺子。

司棋本来正忙着给客人量尺寸,猛然间一抬头就见莫小妹一身奇怪装束,正在朝着自己笑呢。

她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忙揉揉眼睛细看,果真是莫小妹在那里站着。她这份惊喜简直是要爆炸,当下也顾不得量尺了,急忙招手叫人过来给量,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拉着莫小妹的手,哽咽得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呆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急忙拉着莫小妹去了后院的空房内。

一见周围无人,司棋这才“哇”地痛哭出声,一边哭一边搂着莫小妹问:“你最近怎么样了?过得可好不好?”

莫小妹见司棋这么一哭,心里也觉得很是难受,由不得眼泪止不住掉下来。

司棋哭了一会儿,这才醒悟过来,忙说道:“还有小红翠儿她们,你等着!”

说完扭身便出去了,不一刻功夫就带着小红、翠儿、宋妈、高妈几人进来。

几人数月不见,一见面忍不住都是哭得稀里哗啦,相互搂着说了半天的话。

莫小妹忙说道:“你们也别难过了,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宫了!”

众人一听,都是大喜道:“当真?”

莫小妹点头道:“是,宫里的娘娘已经再也熬不了几日啦,眼见就要命入黄泉,我自然就能出宫来了。”

众人一听贾元春命在旦夕,都是心惊不已,一时间也说不上是喜还是愁。

莫小妹扭头对司棋和小红道:“贾府落魄近在眉睫,你们还不快把家里人接过来?还等什么?”

小红听了大喜,她早就,想过要接爹娘出来躲祸,可又怕莫小妹不同意。此时见她肯,小红怎么不高兴?

司棋脸色却有些别扭,莫小妹也知道她是因为母亲的事情生气,忙劝道:“即便是你娘偏疼你弟弟,那又能如何呢?天下的父母不都是如此么?一碗水哪儿有端平的时候!”

司棋虽然生气,但她心中其实也是无时无刻不惦记母亲和弟弟。如今听莫小妹这么一说,便点头道:“好,我听你的就是!随后我就把我娘和弟弟他们接过来生活。”

莫小妹笑道:“你自己看着安排就好。只一点,不许你那个弟媳妇偷奸耍滑!”

司棋忙点头道:“我知道,若是她敢这样,我第一个就先撵她出去!”

众人说了不多会子话,莫小妹便起身要走,众人自然是万分不舍,莫小妹忙安慰众人道:“我眼见不用多久就能出宫来和你们团聚了!此时却是要敢紧走,迟了怕宫里查!”

众人一听,这才急忙又催着她去了。

等到莫小妹到家,已经是晚上掌灯时分了。

她一进凤藻宫就见贾元春独自坐于灯下伤心,满面都是泪痕,神态憔悴。

莫小妹忙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啦?怎么好好地就坐在这儿伤心起来?”

贾元春听了便哽咽道:“皇上派人去瞧了三妹,回来说很好!已经叫南安老太妃认为女儿了,不日就要远走他乡了!”

莫小妹一听,心里大吃一惊,不由叫道:“怎么就这么急?”

元春落泪道:“皇上已经派人去通知那南疆蛮夷了,又叫礼部赶快准备。多则十日,少则七日,妹妹就要离开贾府里了!”

“这……这也太快了……”莫小妹喃喃自语。

“我不知道我此举到底是救了荣国府还是害了三妹……”

贾元春落泪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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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疯狂的贾元春

见到贾元春暗自神伤,莫小妹急忙上前安慰道:“娘娘,您且不要伤心!三小姐她自己没有一点儿怪你,甚至还很感激您呢!”

贾元春摇头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怪我?我不该把她也推出来为贾府牺牲。”

“不是,娘娘!三小姐说过,若不是您给了她这次机会,那么等到荣国府被抄的那一日,她下场就更惨了,您不知道史大姑娘么?”

莫小妹急忙劝解道,如今史湘云正在青楼里卖笑。虽然说是妙玉为了解救她身入忠顺王府,让忠顺王为她说话。但是山高路远,谁又知道有没有人会凌辱她呢?

如果荣国府一日被抄,贾探春的结局恐怕还不如史湘云。只怕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会更加悲惨!

贾元春情知莫小妹说的句句是真,忍不住叹息道:“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皇上非要致贾府于死地不可?难道如今贾府还有什么能量么?谁又能长了前后眼?无非就是站错了队伍,他难道始终放不过咱们?不要忘记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莫小妹眼见贾元春双眼大放异光,气喘吁吁,忙扶着她安慰道:“娘娘,如今咱们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贾元春摇头啜泣道:“皇家为了权位之争可以手足相残,可是难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要跟着倒霉么?我贾家的女儿一个个都要因为皇权争斗而赔上性命么?他这次若是肯饶恕我荣国府就罢了,如果他还是执意不给我们活路,我就是死,也要咬他一口肉!”

莫小妹没想到外表温顺的贤德妃竟然还有如此刚强狠辣的一面,忙低声安慰贾元春睡下,劝慰道:“娘娘,您这可不是疯了么?小心隔墙有耳!您快点歇息把精神养好是要紧!”

贾元春叹息道:“再温顺的人在这皇宫之中也会被逼得狠辣起来!再说我是贾家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任意凌辱自己的男人,又要去杀光我的族人……我再也不能忍了!左右都是个死,我也要叫他知道知道贾家的女人不是好欺负的!”

莫小妹听她今日于平日行为大异,忙问道:“娘娘,好好儿的,今日怎么说起这些?”

贾元春低声啜泣道:“我今日偶然间听人说起,皇上还在收集荣国府的诸多罪证!就算是咱们把探春丫头送去和亲,他面上大加夸赞贾府教女有方,私底下却意欲对荣国府不利!他好狠辣冷酷的心肠!”

莫小妹一听忙问:“你听谁说的?可靠么?”

贾元春便低声道:“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宫女说的,被我听见了,我这才知道!”

莫小妹忙道:“不会是什么诡计么?也许是故意说给你听的呢?”

贾元春摇头道:“不是,如今我眼见是活不了几天的人了,贾府又一败涂地,哪儿还值得他们出手?再说也是我偷偷听见的,恐怕连皇后娘娘也不知我听见了呢。”

莫小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头绪,忙安慰道:“管它是真是假,咱们慢慢再说!”

贾元春这才听话躺在床上,只是她一夜何尝闭上过眼睛?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在想贾府的事情,直到东方既白这才合眼稍微睡了一会儿。

她睡了不到一个时辰,等天大亮的时候就醒了。

如今贾元春宫里有四个贴身丫鬟,莫小妹是其中之一。

另外三人见到贾元春偏疼莫小妹,再加上三人都知道这位贤德妃娘娘已经失宠,因此也对她不怎么上心,每日只顾自己寻门路想要早日调离凤藻宫这地方。

如此一来,莫小妹倒是多了很多机会和贾元春相处。

这里莫小妹见到贾元春睁眼,忙劝道:“娘娘,您再睡一会儿可好?”

贾元春听了便摇头道:“不了,不能再睡了。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莫小妹一听,忙啐一口道:“呸!呸呸!娘娘一大早就说这些晦气话叫人伤心!”

贾元春微微一笑道:“我可不是撒谎呢!现在也别说这些,你去珍贵妃那里去一趟,就说我很喜欢珍贵妃前些日子赏的点心,叫你再去要些!”

说罢,她便伏在莫小妹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去把徐东来请过来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

莫小妹一听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娘娘,您要干什么?”

贾元春摇头不语,只催促她快去。

徐东来是东皇城潜伏进来的,这事儿莫小妹很清楚。如今贾元春找他过来,要商量什么事儿?

这个贾元春是不是疯了?

莫小妹本不想去,可耐不住贾元春一直催,她只得答应了一声就出来凤藻宫。

她眉头紧皱,心里忐忑不安。昨天夜里元春才说起要给皇上点颜色看看,今天就要找徐东来?

她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里外联手要有什么大动作么?

莫小妹想也不敢想了,她真没想到贾元春居然能干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

可是若是她不这么做,她又要见徐东来做什么?

“我……我……我该怎么办?”

莫小妹心里矛盾异常:若是这件事儿泄露出去,大家都是个死!

除非……除非……

皇上死了!

“不能……不能……我好容易穿过来,我不能就这么就死……干脆我就说他不在好了……”

莫小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怎样才能破了这件事儿。

正在这时候,她就感觉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

吓得莫小妹惊叫了一声,忙抬头一看,居然正是徐东来笑眯眯望着自己。

真是不想见谁偏偏碰见谁!

莫小妹眼看四处无人,急忙一把拉过他,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要去哪里?”

徐东来笑嘻嘻道:“我这可不是要去你们凤藻宫?”

“你去凤藻宫做什么?”

莫小妹急忙问道,这样太过凑巧了,贾元春要找他,他就自己送上门了?

“是我们贵妃特意叫我送点心过来,”徐东来举了举手里的食篮,笑道:“贵妃娘娘听说贤德妃娘娘喜欢我们宫里的点心,这不是才做好就送来了?”

“不对!”

莫小妹心中疑窦丛生,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那就有劳玉公公了,我这就带回去就好,就不劳您了!”

莫小妹笑着就去接食篮。

“不行,不行!我们贵妃吩咐了,务必亲自送到贤德妃手里,这才放心!”

徐东来笑眯眯回绝。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莫小妹心中雪亮,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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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徐东来≠玉公公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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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疑窦丛生

莫小妹守在宫门口,贤德妃贾元春娘娘和珍贵妃手下最得力的玉公公不知在屋里密谋什么。

莫小妹竖起耳朵细听,却只听见两人嘁嘁喳喳的低语声,有如梦魇时耳边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似乎是来自地狱的声音,幽远可怖。

她只偷听了一小会儿,虽然听不见二人谈话的内容,却偶然能听见玉公公极力压低的尖锐的笑声,偶尔也能听见贾元春满是狠毒的冷笑声……吓得小妹出了一身又一身冷汗。

二人相谈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莫小妹却感觉这段时间好难熬,她生怕有人会偷听了去,甚至跑到院子里,在各个角落和房顶来回巡视,生怕有人藏在那里听人隐私。

大冷的天气,莫小妹又是害怕又是紧张,身上出的冷汗居然把衣服都湿透了。

正在她四处巡视的时候,玉公公却从殿里走出来,他得意地瞄了莫小妹一眼,笑嘻嘻打招呼道:“小妹姑娘,你不送送我么?”

莫小妹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她狠狠白了玉公公一眼,恨声道:“怎么样?你送来的点心,娘娘可还喜欢?”

玉公公故意大声说道:“喜欢,,怎么不喜欢?娘娘还专门问我要了点心的配方去呢!说是日后要你们学着做呢!”

玉公公说话拿腔捏调,说话的时候手指头也不老实,一直翘着兰花指。

本来他就生得俊俏,这一番做作,更显得他好像是戏台上的花旦相似!

莫小妹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一伸手就偷偷掐了他腰间小小一块皮肉用力一拧,嘴里却笑着说道:“公公请,公公慢走!”

玉公公猛然吃痛,疼得他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忙低声呼痛:“啊呀!你这丫头快放手,疼死本公公了!”

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却低沉有磁性,一点儿不像方才那么尖锐了。

莫小妹瞅了他一眼,心里立刻便有了计较,忙低声斥道:“好小子,还真是你!你敢装模作样骗我!你快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否则我决不饶你!”

她说着两指更是微微一用力,玉公公疼得脸色都变了,忙低声哀求道:“姐姐,我知错了!我不敢装了,等我晚上过来寻你!”

莫小妹这才嬉笑着松手,这时两人已经到了宫门口,小妹便挥手笑道:“玉公公慢走!多谢贵妃娘娘惦记着我们娘娘!”

玉公公头也不回,一手捂着腰,自顾自扭着屁股,风骚万状的去了。

莫小妹这里笑得几乎打跌。

突然,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冒上心头:徐东来就是玉公公,那么玉公公是太监么?徐东来是太监么?

徐东来如果不是太监,他怎么能够进到宫里,还来到珍贵妃身边?

如果他是太监,可是自己曾经在夜里见过他许多次!

每一次徐东来的外表和举动都丝毫没有太监的痕迹!

而且自己每次和他见面,都能感觉到浓浓的男子气息,这是怎么也伪装不来的吧?

还有,记得自己有一次给他缝衣服,好像不小心碰到过他的羞/羞的地方,那里很坚挺,她当时还窘迫得不行……

可是今天这个玉公公怎么没有喉结?还有他身上有一股特别浓重的香气,难道他是故意的?

就算是声音可以伪装,动作可以伪装,甚至喉结和身上的味道可以伪装,那么净不净身可以伪装吗?

就算是他们东皇城手眼通天,能把一个假太监送进宫来,可是他又怎么能一直在珍贵妃眼皮子底下隐藏不露?

女人对男人都是很敏感的,她莫小妹都能感觉出异常来,想办法一试,更何况是珍贵妃?

她只要稍有疑窦,命人脱了徐东来裤子一眼便知真假!

莫小妹可不相信宠贯六宫的珍贵妃是个无脑的女人!

那只有一个可能,珍贵妃明明知道,却什么也不肯说出来。不仅如此,她还一力替徐东来掩护!

莫小妹越想越心惊,她再也不敢往下乱想,生怕自己想出其它事情来。

她一转身就回了凤藻宫,来到贾元春身边。

此时的贤德妃娘娘正无力地靠在榻上闭着眼睛休息,脸庞却是红润异常,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神态甚是怪异。

她听见莫小妹进来,闭着眼睛挥了挥手,低声说道:“你什么也不要问,我累了,我要休息!你记住:在宫里头,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你放心,这两日我就送你出宫,不会连累你一丝一毫!”

“这……娘娘……你……”

莫小妹数次张嘴,但始终未曾说出什么。她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去拿了一条锦被给贾元春盖好,自己一弯腰坐在榻边呆呆望着她。

只见贾元春如今脸色白得透明,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分明,似乎都能看见血管里细细的血流。

她的嘴唇也是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异常骇人!

莫小妹知道这是她上次小产后失血过多,到如今也没有补起来。

虽然太医给开了无数汤药,但大多是补气安神的,补血还是要依靠药膳。可是贾元春上次小产后,整个身子都亏空了,她的食量少得惊人,每次都是吃一点点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还怎么补呢?

话说白了,贾元春如今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和太医院开的众多名贵药材活着。

只要她稍微一松懈,立刻就能咽气!

就算是这样,她还能熬多久?

恐怕一个月也熬不到!

莫小妹看着可怜的贾元春,心里忍不住悲痛,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打湿了贾元春的手背。

她的手更是令人无非直视,瘦的和鸡爪没有太多分别……

贾元春听到哽咽声,又感觉到手背湿冷,她勉强睁开眼,抬起手来摸了摸小妹的脸颊,笑道:“傻丫头,你哭什么?我已经有了主意,明天一早就能让你出宫!”

莫小妹一听心里更是难过,忍不住呜咽道:“你少来!你有主意,你有什么主意?你若是当真有主意,也不会把自己算计成这副模样!你所谓的主意不过是替别人挡灾,有事儿自己扛罢了!”

贾元春猛然听了这话,心头如同被巨石撞上一般。

她辛苦这么多年,从来一个人这么懂自己。

没想到,就在她将死之际,这句话被一个外人这么心疼得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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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皇上是世间最恶毒的妒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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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凤藻宫贤德妃,她终其一生也没有为自己谋划过一星半点!

她自打出生在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她的一生就是要为了家族的繁荣昌盛而牺牲一切的。

她没有得选择!

如果可以,她宁愿出生在布衣寒门,至少她还能随心!

她固然是锦衣玉食,但是生活在这种大家族里的勾心斗角更加可怕,更耗人心神,且一不小心就有丢命的风险!

她自小就被按照宫中女子的模式培养,十四岁就被送入这见不得人的深宫之中。

十四岁的贾元春,在宫里一点点摸索,一点点奋斗!

十几年光阴眨眼而过,她终于是熬出了头,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家族的兴旺。

可是,贾家没有一个人感激过她,没有一个人说过她辛苦!

他们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凭什么?

他们只会借助她在宫里苦苦煎熬奋斗的结果,在宫外作威作福!

最多是说一句:臣惶恐!望娘娘以圣体为重,体贴圣意!

娘的!

你们真的是应该惶恐!

至于体贴圣意,无非就是让我接着做好小老婆,多多勾引皇上,好让你们更加横行霸道!

是不是?

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们什么时候体谅过我的辛苦,什么时候问候过一句?

娘娘不易!娘娘保重身体!

这句话从来没有人说过!

上一次自己好容易有不到两个多时辰和家人见面的机会,你们都做了什么?

浪费银钱,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明着说是为了迎接凤驾,是为了她贾元春才修建的大观园。

可是,我贾元春能住在那个大花园里面么?

我还不是要回到这困死人的深宫之中来?

你们倒是个个得意了,却留下奢侈浪费的骂名给我?

当谁是傻子么?

这些我贾元春都能忍,都不追究,可是你们又在外面胡作非为,搞的我在宫中抬不起头,受不得宠!

如今我一生可悲,居然被一个外人道出,情何以堪?

贾元春眼泪迷梦,伸出瘦弱的手掌,紧紧握着莫小妹的手,微微颤抖,千言万语都化作呜咽。

对于皇上,她更是痛恨无比!

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能够争得他的宠爱,自己不顾自尊,不顾自重,抛弃了所有,如今连自己妹妹一生的幸福都牺牲了,他还是不肯饶恕自己的家人!

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自己家当初站错了队,拥护了东皇城的废太子么?

可是,那能怪谁呢?

满朝文武,谁不去当日的太子府里巴结?

无非就是太子更看重贾府,和贾府,和四大家族走得更近一些吗?

谁又知道太子居然能被废呢?

难道这就是四大家族被彻底抹平的原因?

还有就是为了秦可卿的事情吧?

秦可卿当日刚出生,他的父亲,也就是废太子,为了给她一条活路,不忍心看到自己刚出生的女儿无辜被牵连杀害,把她送出太子府,后来嫁给了贾蓉为妻。

皇上为之震怒!

可是,秦可卿不是已经自裁了吗?

为了保住家人,为了保住爱人,年纪轻轻的秦可卿活活被自己的亲生父亲逼死了!

这难道还不够吗?

如果这样还不够,那么贾珍也被皇上您杀了!

这还不够?

贾蓉、贾蔷发配极北之地,以他们那柔弱的体格,估计到不了北疆就没命了!

这还不够?

史家已经被抄了,男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女人终生都要在无尽的耻辱中度过!

这还不够?

那么王家呢?巨额的财富归皇上您所有!男人一样死的死散的散!女人一样永生为妓!

这还不够?

那是成百上千条性命!鲜血都能流成河了,眼泪都能灌满一道江了!

这还不够?

唯一剩下的荣国府,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地活着,您一个喷嚏都能把他们吓死!

您还不够?

还不满意?

皇上太多疑!太妒忌!太狠毒!

皇上就是一个欺辱弱小的妒妇!

你在妒忌先皇对太子的好!你在妒忌群臣对太子的维护爱戴!你在妒忌太子比你优秀!你甚至妒忌太子长得比你好!

呸!

皇上是世间最善妒、最恶毒的妒妇!

你甚至不敢相信夜夜盼着被你蹂躏的女人!

你是最最恶毒的妒妇!

贾元春恭顺到了极处,就是这样也无法挽救她的家人。

她终于爆发了!

她十数年的隐忍,十数年的委屈,十数年积攒的愤怒,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这股火山能量极其巨大,把她即将消失的生命之火一起点燃了,把她行将枯萎的双眸和脸颊都点燃了!

她浑身火热,满面通红,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这爆发的火山破坏力如此强大,会瞬间燃尽她的生命,也会把贾府瞬间吞噬,亦或是,把贾府带出必死之局。

贾元春疯了,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死就死吧!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奋起一博!

也或许,情势会有所逆转呢?

新皇继位,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暂时也不会揪着小小的荣国府不放!

贾元春胆大包天!

蛰伏在东皇宫,默默等待了十数年的太子,面对如此疯狂的女子,也只能慨叹自愧不如!

他隐忍十数年,暗自积累十数年,都不及这个发疯的贤德妃!

她是以卵击石,或者说,她要以命搏命!

用荣国府几百口性命,换当今真龙天子的性命!

值了!

就算是弄不死他,能重创他,那也值了!

贾元春的的确确是疯了,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决定挺而走险的女人,简直太可怕了!

她这一次,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没有为贾府众人的性命前途考虑。

她以为这没有必要。

自己十几年的含辛茹苦,十几年默默的付出,十几年为了贾府众人牺牲的青春,牺牲的自由,牺牲的尊严,牺牲的一切,足够她任性一次了!

更何况,她这么做根本也是为了挽救家族必败之局!

赢了,荣国府又能苟延残喘,甚至是能转危为安!

输了,大家一起死!

反正迟早都是死,早死一些也省得煎熬。

更何况,弑君是灭九族的大罪,到时候荣国府所有的女子都会被即刻处死,也省了沦为歌妓,被恶心的男人日夜玩弄!

贾元春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考虑着一切细节。

得手的几率比失手大许多!

值得挺而走险!

皇上,你这个恶毒的妒妇,臣妾有今日,全是被你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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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复仇的女人最疯狂

即将亡故的贾元春被逼无奈,终于走上了弑君的道路。

看着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贤德妃,莫小妹真的不敢相信,她这瘦弱得不堪风吹的残躯内竟然蕴含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她脸颊通红,双眸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

火焰熊熊,灼得莫小妹不敢直视!

“娘娘!咱们可以罢手么?”

莫小妹低声问道,她实在是被贾元春的疯狂举动吓着了。如果娘娘真的得手,那后果简直是太可怕了。

“不!我绝不罢手!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能成功,贾家又能继续存活下去!贾府里有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死我要让她们永远好好活下去”

贾元春低语,眼睛里的光芒更盛了。

“可是,如果失手了呢?”

莫小妹低声问道。

“失手?我失手了,她们也不过还是死!而且会死得痛快一些,不用忍受一辈子的折磨”

贤德妃娘娘语气坚定,大有百死不悔的意味。

“娘娘”

莫小妹还想劝阻,贾元春却闭上了眼睛,疲惫地挥挥手,说道:“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明早你就偷偷出宫去吧,我自然有办法帮你掩饰,你日后就好好活着”

“我”

莫小妹实在是无法再说什么了,贾元春看起来着实疲惫,脸色更苍白了。

她只得帮着把被子掖好,低头去拨旺了火盆中的木炭。

凤藻宫内一片寂静,唯有木炭燃烧时发出的“哔哔**”的声音。

莫小妹心很乱,她呆望香炉里的熏香冒出的袅袅细烟,被透进来的冷风吹得四散。

一股冰冷的香气在殿内四散,从窗外透进的阳光一片惨白,照得四处毫无生机。

突然,大殿外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是那三个大宫女笑嘻嘻,满脸喜容地走了进来。

她们不知在哪里得了甜头,居然想把得意带回凤藻宫内显摆。

“滚!滚出去!”

莫小妹怒火爆燃,她随手拿起炕桌上的茶杯,狠狠掷过去。

茶水洒落了几个宫内一身,茶杯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却没有破碎。

“滚出去!去殿外跪着!今天不许起来,不许吃饭!”

莫小妹恶狠狠叫道。

几个宫女被吓了一跳,发出一声尖叫后,跳着脚骂道:“你疯了?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我们?”

几人说着就想冲过来动手。

“嘿嘿!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都找上了新主子,旧主子就不用伺候了?告诉你们,得意且收着些!这里是凤藻宫,咱们娘娘想叫你们死,你们还真的不能活!”

莫小妹阴森森说道。

几人愣了愣,正想继续往前扑的时候,贾元春蓦然冷声说道:“都滚去跪着,一个时辰后去慎刑司领罚,一人五十大板!”

几个宫女停住了脚步,愣了片刻,鄙夷道:“娘娘,您不要受贱人挑拨,您”

几人话还没说完,贾元春便冷声吩咐莫小妹道:“你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就说我无能,管理不得宫内婢女,请皇后娘娘给我做主!”

莫小妹答应了一声就要起身,几个宫女此时才知情况不妙,几人急忙跪在地上求饶不迭。

原来她们平日欺负贾元春性子温柔,加上又哄的宫中其它妃嫔开心,本以为可以无法无天。没想到贾元春居然真心发怒要请皇后过来。要是真的闹起来,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几人此时方知道害怕,忙磕头不迭。

贾元春也不睁眼,只是冷笑道:“要求就去求你们今日伺候的主子去,别求我!你们几个恶心的东西,再敢和我聒噪一句,立刻打死!先滚出去跪着!”

几人见贾元春当真生了大气,急忙乖乖去殿外跪着去了。

贾元春便叹息道:“我本来是羊,是你们把我逼成了狼!”

莫小妹这才急忙又安慰贾元春,叫她不必为这几人生气。

贾元春便冷笑道:“我怎么会为她们生气?反正我是没几人好活了,如今谁再惹我,我就拉着谁一起下地狱!”

小妹听了元春这番咬牙切齿的狠话,由不得心惊肉跳。

贾元春为了复仇已经失去了理智。

还有一个女人,也和她一样,为了复仇已经变成了魔鬼!她宁可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誓要复仇。

银蝶儿!

尤氏生前最宠信的丫鬟!

尤氏被贾珍几人活活打死,死得凄惨无比!

银蝶儿也发誓要让他们几个死得同样凄惨!

当日,贾珍伏法,贾蓉贾蔷发配北疆。

站在人群中观看贾珍行刑的银蝶儿,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贾珍人头落地,鲜血喷出许远。

她并没有觉得痛快,反而是感觉更加愤恨!

她恨的是贾珍为什么会死得如此痛快!

听到贾蓉贾蔷被发配北疆,银蝶儿这才开心地笑了。

从京都到极北,何止千里之遥?

这么远的距离,这么长的时间,她可以好好折磨两人。

贾珍的尸体被草草掩埋于乱葬岗。

掩埋尸体的兵士刚刚走了,银蝶儿便现身了。她恨恨地把贾珍的尸体刨了出来,扔在路边。

乱葬岗成群的乌鸦嘎嘎乱叫,它们亮晶晶的小眼珠直勾勾盯着贾珍残缺不全的尸身有一群野狗正在抢食

一些胆子大的乌鸦,也不是飞掠过去,抢得一点碎肉

银蝶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嘴角儿微微上扬,满眼都是喜悦

疾风乱吹,吹得银蝶儿长发飞扬,有如一头女鬼

她为了复仇,宁可变成魔鬼!

银蝶儿又去找了顾班头一趟,又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帮忙买通了押送贾氏兄弟的几名狱卒。

尤氏留给银蝶儿许多许多银子,银蝶儿之需要花费很小很小一部分,她就能为所欲为了。

贾珍断头的当日,贾蓉贾蔷也上路了。

他们戴着重重的枷锁,双腿上还有又重又短的铁链,一步一步艰难地向极北处进发。

头一天,他们刚刚出了京城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

村子里空屋甚多,一行八人便找了一间空屋住宿。

他们刚刚放好行礼,准备生火做饭,突然就听见外头有马车声响。

銮铃响处,大门洞开,一辆马车驶进了院子。马车停住,一个浑身黑衣的女子跳了下来,正是银蝶儿。

贾氏兄弟一见银蝶儿喜出望外,却不知自己被一头发了疯要复仇的厉鬼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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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二贾的不归路

贾蓉贾蔷二人被押解去极北苦寒之地,二人一日行走数十里,第一日才离开京都。

押解二人的共有六位公差,这六人满心苦楚:这一去最少要数月才能返家,押送的这两位又是穷少爷,身无分文。

他们不止没有一点儿油水可捞,更加上这两位穷少爷成天哼哼唧唧叫苦,走得慢不说,更是沿途事儿多。

贾蓉贾蔷两人一会儿渴了,一会儿走不动了,一会儿又要如厕……

他们两人一路拖延,一来是奢望着贾府有人能走通关系,把他二人解救下来二来也盼望着荣国府中的人能来探望二人,或是送些吃的喝的,或是送些衣物盘缠,再或者能送些钱买通几位公差,也好叫他们少吃些苦!

可惜,他们两个从天明走到天黑,也不见有一人前来探望。

眼见着太阳西沉,天色一点点变黑,寒风四起。二人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内心酷寒。

荣国府居然没有一人前来送行!

平日里,两府不是亲厚么?

两府不是同出一源么?

这算什么?

难道皇上一道圣旨把两府的血缘都斩断了么?

冷酷!无情!势力!

二人很想返回荣国府,去贾政贾赦面前一顿痛斥!

可是,他们如今除了满心痛楚,满身酸疼,什么也做不得了!

就连项上的枷锁和脚上的铁链都无非挣脱。

人心如此!

人性卑劣!

他们这才知道,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贾政贾赦究竟是怎样一副嘴脸!

他们想起贾珍早上贾珍人头落地,满腔热血狂喷的情景,心中又是伤痛,又是害怕!

他们边走边哭,心里一遍遍痛骂,无尽地诅咒着荣国府诸人。

从贾母开始,一直到扫地看门的小厮丫鬟为止,一个个地诅咒着,诅咒他们个个不得好死,诅咒他们万世沉沦地狱!

这成了他们行走下去、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寒风四起,他们好冷!

人心不古,他们好痛!

枷锁沉重,他们好累!

前途无望,他们好惨!

这一路走来,二人满身满心皆是伤痛,双脚脚底已经满是水泡。

他们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终点。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走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崎岖鬼路。

来虐杀她们的女死神,女复仇者,已经花钱买下了他们的性命!

夜色降临,一行几人来到一处几近荒弃的小山村,找到了一处无人的小院落。

贾蓉贾蔷的枷锁终于被打开,虽然脚镣还在,但二人已是如入天堂般幸福。

他们两人刚刚活动了一下酸困无比的身子,几位公差老爷便骂道:“还不快给爷们去烧水做饭?找死么?”

二人听公差吼骂,不由得面面相觑,满脸愁容。

二人皆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家少爷,自出生也没有做过这种活计。

见到他二人发愣,一个公差抬脚便踢,口中骂道:“娘的,你们两个小白脸儿,空长了一副绣花枕头的外表!怎么,连烧水都不会?快去生火找水来,不然这干得硌掉牙的饼怎么吃?爷们还要洗脸洗脚,快去!”

二人挨了一顿打骂,含着眼泪便去寻了水井打水,又四处寻干柴生火烧水。

这一番苦楚难言!

二人一边干活儿,一边默默擦眼泪。

众公差见了,都是哈哈大笑,说道:“瞧瞧这两个小娘儿们似的大少爷,干这么点儿活还要落眼泪?莫非真是女人不成?一会咱们好好摸摸看看,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若是女人,可真是便宜了咱们兄弟!”

有人便淫笑道:“男人也没事儿,你瞧他们两个细皮嫩肉,比娘儿们还好看些,弄起来滋味定然不错!”

几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浪笑不止,道:“朴老六!你特么昨天整整弄了一夜,这才饿了一天,怎么就忍不住了?连男人也想吃?”

朴老六便笑道:“他们是男人?我瞧着比万花楼中的头牌还美些,不如今晚上试试看?”

听得一众差人如此放荡,二贾被吓得浑身直哆嗦。

他们是豪富子弟,结交的一众富家子弟中也有不少人喜欢养小官。

他们这帮子纨绔子弟聚在一起,什么坏事脏事儿没做过?

他们自然知道被人同性凌辱是有多凄惨!往往许多清俊的小官经常被人凌虐致死……

一想到这个朴老六居然喜欢男风,二人吓得脸都绿了。再看这位大汉正色咪咪盯着自己,另外几位公差的眼光也颇不善,他们恨不得立刻就磕死在当地。

可是,二人虽然起了要寻思的念头,可是真要做起来可是千难万难。

他们方才抱柴火的时候,不小心在手指头上扎了一根刺,都疼得二人满脸虚汗,双眼发花。

更不用提把自己生生磕死了。

二人心里怕被人虐待,却更怕死!

他们两个战战兢兢,费了好大功夫终于把火点着,又在火上烧开了水,这才恭恭敬敬去请几位差爷喝水吃饭,两人则一人捧了一个冷馒头在一边充饥。

官差见两人还算识相,这才笑嘻嘻道:“小白脸儿,这还不错!你要是一路这么乖乖伺候大爷们,大爷就不至于非得要你命的命!”

两人点头不迭,满脸都是献媚的笑容。

朴老六笑嘻嘻看着两人笑道:“不愧是大家培养出的少爷,生得果然精致好看,就不知懂不懂情趣,会不会伺候人。若是能把我伺候痛快,那就更好了!”

二人一听吓得脸色大变,急忙乖乖缩在一边,垂着脑袋无声咀嚼硬馒头。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见外头响起马车赶路的声响。

有人便奇怪道:“这么荒僻的小村庄,哪里来的马车?”

正疑惑间,銮铃声,车轮声愈来愈近,院门突然“咣当”一声被人打开了,一辆马车直往院子里行驶进来。

几名公差并二贾都是奇怪:“这马车里是什么人?怎么好生生来这个废弃的院子里来做什么?”

贾蓉贾蔷先是吃惊,随后心中便是一阵欣喜:难道是荣国府的人终于良心发现了,来解救自己二人不成?

众人的注意力全部被牢牢吸引在马车上。

只见这是一辆四匹马拉着的打车,车厢豪华气派,车厢前面坐着个精壮的汉子,正吆喝停了马匹。

马车还未停稳,众人便闻见一股醉人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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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悲催二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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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几个人烧了水准备泡冷饼子吃。这时候猛然冲进来一辆马车,伴随着马车进来的是一股极勾人食欲的肉香味。

拉车的四匹高头大马不住嘶鸣,打着响鼻,十六只碗口大的马蹄在冻得铁板一样的地面不住踢踏。

一个高大健壮的车夫跳下马车,对几人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恭恭敬敬来到马车后边,弯腰掀起车帘,低声道:“大小姐,天黑了,不如今夜就在这里休息吧。”

他话音刚落,就听车里有人低声应答:“好,前面荒无人烟,不如就在这里过夜也是好的。”

话音刚落,就见马车里先跳下一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小丫鬟。她下了车,忙站在一边伸手去扶车里的人。

一众公差都被这气势震倒,目不转睛盯着马车看。

贾蓉贾蔷听了马车里的说话声,面上的表情却有些疑惑:听这说话声,怎么这么熟悉?

他们二人也紧紧盯着马车看,只见那漂亮小丫鬟扶着一个衣着甚是华丽的美貌女子下来马车。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见甚贵重的白皮狐裘,那狐裘通体雪白,竟不见一根杂色。

她脚上是白色的皮靴,头上是白色的狐裘帽子,同样不见杂色。

贾蓉贾蔷二人一见这女子容貌,由不得吃了一惊:这女子分明就是以前尤氏身边最得宠的丫鬟,银蝶儿!

只是这银蝶儿此时衣着打扮极是富贵,整个人的气质于以往大为不同。一眼看过去,她就是一个贵家小姐,哪里还有以往那个丫鬟的模样?

二贾吃惊不小,一众公差更加吃惊,全被银蝶儿的气势和美貌镇住了。

银蝶儿抬眼望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说道:“原来这里早就有人了,还真是有缘分!”

说罢,她便扶着丫鬟,跟在车夫身后,先朝着屋子走去。那丫鬟手里提着一只瓦罐,罐子里香气扑鼻,不知放的什么好吃的。

原来这小院儿里一共有正房两间,偏房两间。此时银蝶儿径直往正房走去,一众公差竟然忘记了阻拦。

不一刻那马夫把银蝶儿送入房中,扭身就回去卸车安置牲口。

他路过几名公差的时候,匆匆抱了抱拳说了声叨扰,便去忙活去了。

这几位官爷见银蝶儿打扮不同寻常,也猜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来头,急忙转身过来忙着舀水泡大饼吃饭。

正这时候,突然间那小丫头突然笑嘻嘻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肉,笑道:“各位官爷,我们小姐加我送一碗肉给各位老爷,还请各位笑纳!”

众官差见这小丫头长相甜美,又会说话,再加上他们早就为鲜美的肉味吸引,忙接过来,又大声道谢。

小丫头嫣然一笑,扭头便回了屋子,不再出来。

贾蓉贾蔷二位落难公子却是震惊异常,不知道银蝶儿这是唱的哪儿一出。

他们还在自作多情,以为银蝶是特意为搭救他们而来,此时不过是在做戏麻痹几个公差,直等机会来了就会搭救二人。

因此他们心内狂喜,面上却装着不认识银蝶儿。

他们两个哪儿能想到银蝶儿竟然是来要他们的命呢。

只说众人都安静用饭,其间银蝶儿又派那小丫头出来送了不少美食,把几个公差吃得眉开眼笑。

贾蓉贾蔷在一边自然是没份儿的,馋的他们不住偷偷咽口水,只能闻着味道,啃自己冻得坚硬的馒头。

不多时,众人用罢饭,又叫二贾公子烧了许多热水洗漱,还给银蝶儿分了不少。

可怜这两位豪门公子此时沦为奴役,等到他二人也洗涮干净,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两人满身疲惫地走进了屋子准备休息,却被众公差赶去厨房休息。

那厨房早已破败不堪,没门没窗,寒风四处肆虐。

两人含着眼泪来到厨房,好容易收拾出一小片干净地方,这才铺了些稻草干材,偎依着靠在一起准备睡觉。

正当二人刚刚躺下准备闭眼,猛然就见门口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正盯着二人大喘粗气。

这可把两位贵公子吓得魂飞魄散,贾蓉忙低声问道:“是谁?”

只听门口那人喘着粗气,压低了嗓音道:“宝贝儿,别怕!是你六爷我。那屋子里都是些臭气熏天的臭男人,我睡不着,只好来找你们这两个香喷喷的小兔儿爷!”

二人一听心里暗自叫苦,原来来的人竟然是那好男风的朴老六!

二人此时已经又被上了枷锁,行动不便,只得低声哀求道:“六爷,我们两个也是臭气熏天的男人,不是什么兔儿爷!”

那朴老六呼吸声更粗,他再不答话,跨步进了厨房,直扑在贾蓉身上,叫道:“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今夜我不知为什么浑身烦热难耐,难受得要死!不找人疏通一下可不成!”

二位贾公子吓得魂不附体,正准备求饶,却被朴老六一把按住动弹不得。

正在此时,门口突然又有人低声道:“老六,你特么别吃独食儿!大家今夜都是难受得紧,快把这两个小兔子抓回屋里去,大家快活快活!这里冻死个人,怎么忍受得?快点!”

贾蓉贾蔷一听几乎要昏死过去,往日都是他们逞强玩儿人,没想到今日竟然倒了个儿,要被人凌虐了。

他二人还来不及哀求,就被朴老六一手一个拎了起来,拖着便走。

二人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浑身瘫软着被人拖走了。

不多时功夫,这座废弃的小院儿的偏房里就传出凄厉的惨叫声。这声音时有时无,一直折腾到东方既白。

就在惨叫和哀求声才响起的时候,窗外却站着一个满脸冷笑的女子,她正是银蝶儿。

银蝶儿仔细听了听屋里二人惊心动魄的惨叫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药效不错!没白费我十两银子!贾蓉、贾蔷,你们害死了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就用命来还吧!”

她冷冷地自言自语,一脸都是冷酷怨毒。

“我要跟你们一路,这一路你们可有得罪受了!你们欠下的孽债,你们就慢慢还吧!”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更加凄楚的惨叫声,银蝶儿忍不住笑了,这笑声好像是毒蛇的笑声,好像是魔鬼的声音。

为了复仇,她可以做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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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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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银蝶儿给众公差的食物中都参了不少药物。

这种药物无色无嗅,药力却很是猛烈,把众人的情欲撩得如火如荼。

这种药不仅能助情,更能激发体能。

因此,这些个莽汉兴奋了整整一夜,每人都成了一夜七次郎。

可怜的是宁国府两位“如花似玉”的贵公子,被六位大汉整整揉搓了一夜。

他们怎么可能“怜花惜玉”?

昨夜,于这两位公子而言,简直就是炼狱。

他们痛苦地哀嚎了一夜,无休无止的痛苦像海啸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到了后来,他们已经麻木了,在昏黄的烛光下,瞪着绝望的眼睛,看向破烂不堪的房顶。

房顶原本糊着的纸棚已经碎成了无数片,黄黄的碎纸片好像灵堂内悬挂的招魂幡,一缕一缕地倒垂在发霉的空气中。

无数枯黄的稻草也从房顶垂落下来,毫无生机地悬挂在半空。

寒风从破烂的门窗吹进来,吹得碎纸片和稻草轻轻摇曳,仿佛是破碎的鬼魂在向他们招手。

贾蓉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他养了二十多年的雪白如玉的肌肤上,到处是青紫,有些地方已经被扯破了,鲜红的血液悄悄地流淌出来。

血液流在地上,和满地黑黄的尘土混在一起,变成了肮脏腥臭的血泥,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痛啊!

身体被撕裂的疼痛!

灵魂被撕碎的疼痛!

他感觉他的心一点点变冷,慢慢停止了跳动。

他好像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破玩偶,被人随意玩弄着,撕扯着。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活着?

是谁把我生下来的?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在阴间永生永世游荡,也不要做宁国府的公子!

黑暗的屋顶,似乎有几双诡异的眼睛在看着他。

贾蓉惊恐地盯着那几双眼睛,它们看起来很熟悉。

只是那几双眼睛包含的恶意太过明显,它们嘲讽地盯着他,似乎很极其得意!

慢慢地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棚顶。

这几张面孔上的表情极其诡异,悲伤、愤怒、绝望、得意、欢喜……无数表情在这几张惨白的面孔上交替出现。

“不要!不要过来!饶了我吧!”

贾蓉绝望地尖叫着。

他认出了这几张面孔!

是瑞珠,是雅伦,是尤氏!还有几个是曾经被他残忍蹂躏死的小丫鬟!

她们充满仇恨地瞪着他,眼睛越睁越大,以至于眼角都瞪裂了,细细的血流顺着惨白的脸庞流下来。

“不要啊!不要过来!”

贾蓉歇斯底里地惨叫着,在他极度的惊惧中,那几张面孔越来越清晰,她们的挣扎着,身体一点点从黑暗中显露出来。先是脖颈,然后是肩膀,接着她们的双臂也从黑暗中挣扎出来,十指末端的指甲又长又尖锐……

这些冤魂正从阴曹地府中奋力爬出,瞪着仇恨的鬼眼,挥舞着尖锐的鬼爪,拼命向贾蓉抓去……

“救命啊!救救我!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我好痛啊!”

贾蓉尖声高叫。

那十数只鬼爪已经穿过冰冷的空气,刺入了他光洁的皮肤。

一阵阵尖锐的疼痛中,一滴滴鲜血慢慢渗出来,汇聚成一颗一颗血滴,顺着皮肤滑落于地面,和地面的灰尘混杂在一起,消失不见了。留下的是无尽的疼痛。

“啊……救命……放过我……我知道错了……”

贾蓉呼喊着,他的嗓子已经喊得嘶哑了,声音含糊不清。

他嗓子里一阵阵血腥气直冒,似乎他再一用力就能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屈辱、痛苦、绝望……一波一波袭来,贾蓉一会儿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会儿却又痛得清醒过来,面对比地狱还要可怕的现实世界。

他现在巴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如果他知道自己距离死亡还有更痛苦、更难熬的长长一段时光,那他恐怕真的会鼓起勇气自己结束无尽的痛楚。

贾蓉这里如同炼狱,贾蔷在一边更是凄惨。

他生得比贾蓉更俊秀许多,体格风流,肌肤如玉,因此更加备受折磨。

不过好在他又痛又气,早就晕厥过去,倒是在无知无觉中度过了这最悲痛难熬的时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屋里惨嚎声不断,几名公差取乐呼喊的声音不断,银蝶儿静悄悄在窗外站了许久。

终于,东方天色泛白。

银蝶儿叫起了马夫和小丫鬟,三人套起马车,在天亮之时便悄悄走了。

马车行驶前,房内几个公差还是精神百倍,污言秽语不忍卒听。

那小丫鬟听了几句,满脸疑惑问道:“姐姐,那屋子里在做什么?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们在说谁比女子还美妙?”

银蝶儿微微一笑,说道:“你别听那帮臭男人胡说八道,或许他们是在夸那两个公子生得漂亮罢!”

小丫鬟听了便点头道:“那两个公子的确生得比女子还漂亮,可是怎么听不见他们说话?”

银蝶儿笑嘻嘻回道:“我怎么知道?或许人家是睡觉了也说不定,你个小女孩儿家家的,打听人家两个公子做什么?”

小丫鬟不好意思吐吐舌头,扶着银蝶儿上了马车,放下车帘,颠簸着便走远了。

她怎么会知道,那两个漂亮的公子哥已经昏厥多时了。

马夫是过来人,他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便已经猜到那几个公差定然是在拿两个公子取乐发泄。

但这个年代爱好男风盛行,上至皇亲贵胄,下至普通百姓,多有豢养年轻美貌男子的风气。

他也早见到贾蓉贾蔷两个相貌甚美,体格风骚,估计是撩拨得这几个如狼似虎的公差兽性大发,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当下他只是暗暗可怜两人:这两个公子哥看起来弱不禁风,怎么禁得起那几个大汉揉搓,恐怕命也难保了!

这事儿和他毫无干系,因此那马夫不过是略微一想,便架起马车驶离废屋,在寒冬的早晨很快就去得远了。

不过有一点这马夫没有料错,贾蓉贾蔷两个几乎是性命不保。

他两个这些天不过稍稍进过一些粗茶淡饭,再加上他们精神早就垮了,这一夜的折腾过后,两人几乎丢了性命。

他们昏厥在稻草堆里,只到中午时分才渐渐苏醒过来。

几个公差一夜放肆,体内的药力慢慢发解,一个个这才清醒过来。

想起昨夜的事情,他们几个也是心里迷茫,不知为什么就冲动得变成了禽兽?

看到躲在稻草里满脸惊恐、浑身哆嗦的两名公子,他们也很大感愧疚。

他们都不会知道,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女人的报复。

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两位公子人面兽心,残忍地害死了这位女子的救命恩人。

这或许就是报应不爽吧!

第三百二十三章 逝去的龄官

几位公差一大早清醒过来,很是因为昨夜的暴行而良心不安。

贾蓉贾蔷两个模样凄惨,他们头发凌乱,满身都是成片的青紫,某处鲜血淋漓,连起身都变得困难异常。

几位公差神色很是尴尬,他们大发慈悲,主动给两人熬了些白米粥端了过去,又帮着他们擦洗过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裤,而且还答应休息一天再赶路。

两位少爷心情很是复杂,他们既痛恨这几个畜牲,却又因为几人的善心而心生感激。

此刻他们一身干爽地躺在稻草堆里,端着一碗喷香的白米粥,晒着冬日难得一见的好太阳。

恍惚间,他们居然暗暗有些幸福的感觉。

沉重的枷锁已经被卸下,连脚上的脚镣也被几位公差给解去了。他们甚至还答应,日后只戴枷锁不上脚镣了。而且,枷锁也只是在穿越城镇的时候才需要戴,若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行走就不必戴了。

多幸福!

卑微的幸福也是幸福!

二人昨夜还痛不欲生,身在地狱,此刻却猛然升入了天堂!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们措不及防

吃过了白米粥,二人倒在稻草堆里呼呼大睡。

众公差昨夜消耗过度,此时也都躲在另一间房里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日阳光普照,温暖的阳光静静地笼罩着这个安静的破烂不堪的小院落,一切都是如此安详平静。

复仇女神已经远去了,在下一站等着他们的到来。

贾蓉贾蔷无非预测自己数日后更悲惨的际遇,此刻才能安慰地熟睡。

太阳一点点爬到了当空,又一点点向西坠落。一天的时间毫无痕迹地流逝过去。

“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蓦然,一声声婉转凄怨的唱声不知从什么地方隐约传来,这唱词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在贾蔷耳边似有似无地响起。

睡梦中的贾蔷被惊醒,朦胧之中他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着这哀美的唱词。

这声音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他曾经听过这唱腔无数遍,却又许久没有听过这唱腔了。

这是这是是龄官儿的声音?

是她在唱么?

龄官儿,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贾蔷心中一酸,热泪夺眶而下!

曾经有一份那么真挚的感情放在他面前,他却没有好好珍惜。如果能够再次选择,他一定会牢牢抓住这份感情,不再让它溜走!

如今,在他最凄惨的时候,那个真心爱她的女孩子居然又出现了!

贾蔷心里一阵激动,他手脚并用,慌忙从稻草堆里爬起来,趔趄地跑了出去,循着悲戚飘渺的唱词一路追了出去。

太阳将要落山了,天地隐在一片淡淡的灰色中。风又起了,把龄官儿凄苦的唱腔撕扯成了一片片碎片,极难捕捉。

贾蔷跑出了院子,顺着山村唯一的土路跑到了空旷的田野中。他焦急地站在空旷苍茫的大地上四处张望。

远处是一片深灰色,他的目光无法穿透。而龄官儿的唱声已经不再可闻了。

她独自唱了许久许久,也等了贾蔷许久许久,等到贾蔷终于幡然醒悟,想要找寻她的时候,她却已经消散于天地间了。

龄官儿,龄官儿,你在哪里?我后悔了!我要和你在一起!咱们一起离开贾府!你等等我呀!

贾蔷站在空旷的田野中嘶声力竭地呼唤着,他的声音却徒劳地四散于天地间。

他呼喊了许久,直到嗓子都喊破了,也没有得到龄官儿的回应。

龄官儿,龄官儿,你真的不要我了?你真的走了么?

贾蔷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他的嗓子一阵腥气上涌,一口鲜血就吐在地上。

天地间的淡灰色慢慢转为深灰,又慢慢转为黑色,夜幕降临了。

龄官儿始终没有出现,她是真的消失在这天地间了。

贾蔷嗓子哭哑了,泪眼朦胧中,他似乎看见了初遇时的龄官儿,春龄,她本来叫春龄。

那是三年前的时候,贾蔷初见春龄就被她的鲜艳和妩媚惊呆了。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银子买下了春龄,带着她离开了姑苏城,来到了贾府所在的京城。

那一次,他一共买了十二个女孩子,个个都鲜艳明媚,个个都聪明伶俐。

可是这另外十一个女孩子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春龄!

她的相貌是如此柔美,她的身段是如此婀娜多姿!

任谁一见到春龄都会惊叹不已,老天爷似乎是把姑苏城所有的灵秀都用尽了,这才造出来一个春龄!

她每一个眼波都像是姑苏最多情最纯善的水波,她每一次轻轻蹙眉都是姑苏最秀美最动人的山色

贾蔷深深被她的美貌而吸引陶醉了。

这十二个女孩子是买来学唱戏的,是专门为了给贾府地位最高的贾元春娘娘回府省亲用的。

贾蔷初见春龄,是在姑苏城专贩卖人口的市集上。

长长一条街上,有数百个女孩子在等着被人买走。

贾蔷站在街头一眼望去,春龄即刻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春龄就是那种天生的美人胚子。即使她衣着陈旧,即使她低垂着脑袋,她集姑苏灵秀为一身的绝妙风姿却怎么藏都藏不住。

贾蔷花了大价钱买下了这个含有的美貌女孩子,即刻就带回了京城,这一路他对春龄极其照顾,处处小心讨好。

贾蔷这一年十八岁,于男女情事上他早就开了窍。

他的叔叔贾珍,他的堂兄贾蓉,那是满京城有名的浪荡子。有这两位名师的言传身教,他什么事儿没干过?什么路没走过?

加上他容貌生得比女孩子都娇嫩好看,他那两个好亲戚在他身上也没少下功夫,以至于闹得满城风雨,逼得他不得不出府避嫌。

就是这样,贾珍和贾蓉也从没舍得把他丢下,隔三差五就来寻他。

他们到了宁国府外,更是肆无忌惮,夜夜高乐,什么事情没做过?

贾蔷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跟着贾珍父子俩个浪荡不羁。但自他第一眼见到春龄,立刻就打心眼儿里看上了这个小丫头,恨不得只陪着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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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有情人难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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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这种事情很奇妙。

一个男子看上一个女子,或是一个女子喜欢上一个男子,都是瞬间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这种本能,第一眼就能知道谁才是可以和自己相伴终生的伴侣。

这或许就叫一见钟情。

就比如贾宝玉第一眼看见林黛玉,他就说“这个妹妹长得好眼熟,就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其实,宝玉潜意识就知道,林黛玉是可以和他结伴终生的好伴侣。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他心里也许只感觉林黛玉看起来好漂亮,好舒服,我好喜欢!

他并没有意识到,有一个生存在他内心深处或是大脑深处的“真宝玉”,这个“真宝玉”知道林黛玉才是他一生良配。

后来贾宝玉又见过许多美女,有的甚至比林黛玉还要漂亮,还要出色,家境也好,也有见识。比如说:薛抱琴。

就是薛宝钗也能和林黛玉并驾齐驱,难分高下。

但是贾宝玉再也没有说过“这个姐姐看起来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这种话。

因为他内心深处的那个“真宝玉”知道:无论是薛宝钗还是薛宝琴,他们美则美矣,好则好亦,却和贾宝玉没有半分关系,和他并不合适。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真我”,他比你更了解你自己,更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适合你,能和你白头偕老的良配。

这或许就是缘分吧。

贾蔷第一次见到春龄,也就是后来被叫着龄官儿的那个女孩子,他内心深处的“真我”就告诉他,这个女孩子应该是你一生的伴侣。只有和她生活在一起,你这一生才会过得舒心舒适。

贾蔷自己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只觉得这个小丫头长得真漂亮,怎么看怎么舒服,能和她朝夕相对是很安逸的一件事情。

因此,他对春龄动了心,有意无意都喜欢围着她打转,对她的喜怒哀乐都很上心。

从姑苏到京城,是很远的一段路途。这一路上,贾蔷一直哄着春龄,很快就和她相熟起来。

贾蔷本来生得就俊俏,再加上他风度翩翩,又会说笑,因此很快就赢得了春龄姑娘的芳心。

春龄自幼家贫,又因为是家中排行第二的女儿,向来不受爹娘待见,不然也不会被爹娘卖了去做戏子。

戏子,本来就是最低贱的行当,还不如在大户人家当丫鬟来得高贵些。

本来,姑苏有大户人家相中了春龄,要买她去做丫鬟。她爹娘也是同意了的,可是贾蔷相中了春龄漂亮身材好,私下里和她爹娘商量,说是多出二十两银子。她爹娘一听乐得屁颠屁颠,急忙就叫他领走了春龄,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女儿的前途着想。

春龄聪明又敏感,她被父母伤透了心,每日总是在无人处偷偷哭泣,恰巧贾蔷这时候着意安慰,她自然对贾蔷心生好感。

等到了京城,进了荣国府,贾蔷对春龄更加体贴,每日问寒问暖,买东买西,春龄怎么会不爱上这位公子哥?

因此,在荣国府呆了没多久,春龄这个傻丫头就把自己全部都给了贾蔷。

她也知道贞洁对一个女孩儿有多重要!

可是她又耐不住心上人每日厮磨撩拨,终是情不自禁遂了贾蔷的心愿,硬生生把自己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

自此后,她更解风情,学起戏来更加容易入戏,更能揣摩到戏里那些个女子的心态神貌,演绎起来也更加轻而易举入木三分。

龄官本来就是个千伶百俐的人儿,学唱戏本来就快,再加上她和贾蔷这等关系,教唱戏的师傅自然也是不敢不尽心。

春龄,此时已经更名为龄官,她很快就力拔头筹,成了这十二个小戏子里最出色的一个。

在台上她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的风流婉转,光彩照人。

台下,她却是整日的愁肠百结,以泪洗面。

她本来想着是学戏唱戏也不过是几日的事情。既然她已经把身子都给了贾蔷,那么她自然是他的人了,是要嫁给他做老婆的。

一次,在欢好只后,她拥着贾蔷问道:“你我这样何时是个了局?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如今连身子也都给了你,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呢?我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一直和你厮混,什么时候你才能娶我回家?”

贾蔷一听便懵了,他一直只知道享受龄官青春美艳的身体,心里也喜欢这个漂亮温柔的小女子,可是他还从没有想过婚娶的事情。

“咱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婚娶才可以?”

贾蔷轻飘飘回答。

龄官儿登时就崩溃了:既然你从没想过要娶我做老婆,为什么还厮磨着要了我的身子?

贾蔷已经怀里的龄官儿脸色大变,忙安慰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自然是要娶你做老婆的!只是这件事情并不用着急,咱们慢慢商量着再说……”

龄官儿当即泪流不止,啼哭道:“我已经失身与你,再也不能找别人做丈夫,你若当真是拿我当戏子玩弄,那我宁可一死干净!”

说着,龄官儿冲出去就要寻死,这一下可把贾蔷吓得要死,急忙一把搂住她,劝道:“你千万莫着急,也不敢办傻事儿!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娶你过门,如何?”

龄官儿这才绝了寻死的念头,破涕为笑。

贾蔷这里可以不是随意哄骗龄官儿,他委实也是喜欢龄官儿,想要娶她回家做媳妇。

只是这贾蔷自幼父母双亡,他自己整日胡乱花钱,因此手里没有一点儿多余的银钱。别说是娶媳妇,就是连做件儿新衣服的钱也没有。

他只好去找贾珍商量,想要点字钱娶妻生子过日子。

贾珍一听贾蔷说起要娶妻,登时就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要娶媳妇?哪个女子要嫁给你?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是哪一家府里的千金大小姐?”

“这……她不是什么大小姐,她是荣国府里唱戏的龄官儿……”

贾蔷红着脸说道。

本来他是管理这帮小戏子的班头,结果竟然要娶其中的戏子,这未免有些“监守自盗”的意味。

“什么?你要娶戏子?”

贾珍闻言大怒:“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居然打起戏子的主意来了,不行!”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困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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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一听说贾蔷居然和一个戏子搞到一起,甚至还有心想要明媒正娶这个戏子,不由勃然大怒。

他指着贾蔷大骂道:“你是不是猪油脂蒙了心?你居然要娶一个戏子?你是不是要气死我?那戏子是什么玩意儿?不过是闷了取乐的东西!她们成日里就会做戏,你知她是不是在耍戏你?你都不如去青楼里抬一位姑娘出来,恐怕还比戏子强些!你快给我歇了这份儿心!不然小心我好好打你一顿,再把那不要脸、勾引主子的贱人发卖到窑子里去!”

贾蔷没成想贾珍居然反应这么大,眼看他眼睛四处撒摸,当真要找东西来打自己,急忙道了句“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撒腿就跑出了贾珍的住处。

他出来后便越发连龄官儿也不想去找了,径直出了贾府,回了自己的住处。

他就住在离宁国府不远的一个小四合院里,小院儿还算是整洁干净,院里也有几个小厮丫鬟伺候他饮食起居,这几个下人的吃穿用度还是从宁国府支出。

他屋子里的一切摆设也都是贾蓉父子精心给他挑出来的,也算得上是精美奢华了。

他人虽不在府内,一切吃穿坐卧仍然是府里供养。

贾蔷的一切都是贾珍贾蓉父子给的,如今贾珍不许他娶龄官儿为妻,他可是一点子办法也没有。

一个身无分文的公子哥儿,拿什么来娶一个戏子呢?难不成两人结伴儿去大街上要饭么?

贾蔷是又愁又委屈,气冲冲回到了家里,又打骂了小厮两下,便躺在炕上生闷气。

若是说他不喜欢龄官儿,纯是哄骗她身子,那可就太委屈了贾蔷。

在他心里眼里,龄官儿都是他心尖儿上的宝贝,是他的眼珠子。

他甚至觉着如果日后当真娶了别的女子,辜负了龄官儿,那他这一生都不会快活。

可是想把龄官儿娶回这个院子里,他却做不到!

无它,只是因为没有钱!

他没有钱,龄官儿更没有钱!

龄官儿因为戏唱得好,备受贾元春娘娘喜欢,所以她每个月有两吊钱的月例。

可是这么点子钱够做什么的?

娘娘倒是隔三差五叫龄官儿进宫去唱戏解闷,也多有赏赐。可是娘娘那些个赏赐多是华而不实的东西。有时是一把扇子,有时是一匹绸缎,有时甚至只是一顶宫花……

这些个东西不当吃不当喝,能有些什么用?因为这是娘娘赏赐,因此都不敢拿出去换银子花!

两个人都是赤贫,都依靠着别人生活,还说什么婚嫁?

贾蔷郁闷不堪,满心愁绪地在炕上躺着呢,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一直穿过院子来到屋里,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

不用睁眼,贾蔷就能听出是贾蓉的脚步声。他也不吭气,只躺在炕上装睡。

贾蓉却也不说话,轻手轻脚就宽衣脱鞋上了炕,在后边紧紧抱着他,手就在身上乱走。

贾蔷闭眼忍了一阵,等贾蓉当真要行事,他便“噗嗤”一声笑,急忙躲开了。

急得贾蓉叫道:“你这勾人的小浪货,非等人忍不住的时候就要跑。”

贾蔷便回头道:“呸!还亏你是大家的公子呢,这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看着。”

贾蓉便笑嘻嘻道:“管它白天黑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谁敢管我怎地?”

他一边说一边就又凑过来,硬要贾蔷就范。

贾蔷自从有了龄官儿,对这道道儿已经不大有兴致。他急忙一边躲避,一边正色道:“蓉哥,你先别闹!我有正经事儿要和你说呢,你先别乱!”

贾蓉见他满脸正色,当下便奇怪道:“你有什么正事儿?如今我这才是正事儿,你倒不肯!”

贾蔷抬手便捶了贾蓉一把,冤枉道:“蓉哥你没半点子良心!平日里由着你耍,今日我却实在是有正经难心的事儿呢!你一点儿倒不愿意帮我,白辜负了你我的感情!”

贾蓉见他神色甚是忧愁,这才不再闹,强忍着问道:“好兄弟,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说出来我听听?”

贾蔷这才把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贾蓉听完便满脸惊奇道:“兄弟,不过是个戏子,玩儿就玩儿了,你还真打算娶她怎地?你疯了?不怕别人笑话……到时候人人都知道你娶了个戏子,你还活是不活?”

贾蔷听了,便急忙说道:“我也不想管世人怎么看我,我如今实在是离不开她,宁可为她死了也心甘情愿!”

贾蓉又劝了半天,贾蔷还是不肯改主意,一心只想娶龄官儿为妻。

贾蓉实在没办法,便问道:“既然你怎么劝都不肯听,又不怕世人白眼,那你就娶了她又何妨?何必又问我?”

贾蔷一听当即便面带羞涩道:“我手里一文钱都没有,拿什么娶媳妇?”

贾蓉这才明白贾蔷的意思,原来是要和自己借钱。他便笑道:“兄弟,咱们一个炕睡了多年,我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么?我每月都是要去父亲那里令领月钱,这点子钱还要养家糊口,哪里有钱借你?你不如直接和老爷借钱是正经。”

贾蔷听了便愁道:“我已经和老爷说了,他坚决不同意,还要抄家伙打我。我这不也没办法才找你?还盼着你能想个法子帮我一把!”

贾蓉听了皱眉想了半日才说道:“好兄弟,不是当哥哥的不肯帮你,我实在也是没法子啊!要我说你要是执意要娶她进门,实则是害了她!”

贾蔷一听便奇怪道:“哥哥,你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怎地我娶了她反倒是害了她?”

贾蓉便叹口气说道:“兄弟,你若是把那个戏子娶进门来,我倒是算了,不过是少来几次,要么就是另寻别处取乐。可是老爷呢?他一个月总会在你这里歇几次。到时候若是他来了,你那个娇滴滴的小戏子老婆去哪里?你是去哪里,还是你们两口一起伺候老爷?你就不怕到时候老爷拈酸吃醋,把她或卖或打杀了?”

贾蔷一听,满心更是忧愁起来。又是恨自己又是恨贾珍,忍不住便长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现在实在是离不开那女子,这可如何是好?”

贾蓉便劝道:“不过是个戏子,有什么离不得的?他们哪里有什么真情真心?台上台下都是演戏一样的,兄弟你年轻愿意动感情,这才入了她的套,你还是好好想想再说吧”

贾蔷一任贾蓉规劝了许久,心中总是放不下龄官儿,却又不知到底怎么办才好。

第三百二十六章 只为相思苦

贾蔷为情所困,心里千想万想着要去龄官儿进门,可是他手里没有一两银子,这怎么迎娶新娘子?

钱的事儿也好说,总是房子是现成的,不办婚礼也成,把龄官儿接进来也好。

最要紧的还是贾珍根本就不答应这么婚事,嫌贾蔷丢人现眼,居然要娶一个戏子为妻,那不是明摆着打他这张脸?贾府的脸也要丢尽了。

当天夜里,贾珍就沉着脸来到了贾蔷的住处,二话不说先就叫贾蔷跪下了。

他喝问道:“蔷哥儿,你三岁不到你父亲母亲先后就死了,是我一手把你带大,如今你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连这种羞辱先人的事儿你都敢干?不说我,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不?我也知道你如今长大了,我管不得你了,那日后你也别进我的宁国府,我也不敢再和你来往!”

贾蔷一听贾珍如此说,当下就心慌得连连解释,只说自己和龄官儿是真心想着要在一起,又说是先让龄官儿认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做爹娘,然后两人再成亲。

贾珍听了,冷笑不止,厉声喝道:“你快休要胡说!这主意可是那个戏子说的?她想得可真是美!这么一个天生的下贱坯子,倒是做梦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呢!你叫她好好的梦去吧,我如今就叫人去把她卖窑子里去,且叫她知道知道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着,贾珍起身就要走。吓得贾蔷忙一把抱住贾蔷的腿,苦苦哀求道:“好叔叔,你别去!平日你是怎么心疼我的,这一次怎么就不肯再疼我些儿?这些原都是侄儿我的糊涂想法,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日后再也不敢和她往来了,你千万别去找她!”

一边说一边就痛哭流涕起来。

贾珍原就很是喜欢这个侄儿,名义上,贾府众人都知道他是宁国府长房玄孙,其实只有贾珍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贾府的孩子。

当日贾府嫡长子身体极不好,根本就无法诞出后代,这个贾蔷是瞒过众人偷偷从外面抱养回来的。

原想着是等他长大了,也算是长房有后。可谁料到他养父不过两年就病死了,连他养母也跟着不久就死了。

这下子长房就算是彻底无人了。贾珍这才把贾蔷抱回来自己把他养大。

贾蔷越长越出息,越长越风流俊俏,那模样比台上唱戏的小旦还风流好看。

贾珍本来就是个放荡不羁的人,不仅仅是喜欢美丽的女子,就是对美貌少年也极为眷恋。

他见贾蔷生得如此之美,又不是贾氏的骨血,因此在贾蔷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诱他失了童真。到后来见贾蔷越发的俊美,他便长期和贾蔷胡乱起来。

贾蔷年纪轻,又被这些人教得不辨是非,因此也就一天天跟着他父子两人胡作非为,把礼义廉耻早就丢在了一边。

贾珍不同意贾蔷娶龄官儿,虽说是娶一个戏子叫人议论看不起,更要紧的还是他离不开贾蔷的风流俊俏,不喜他找媳妇。

当下他一番话把贾蔷吓得痛哭流涕,心里早就心疼万分了。因此贾蔷一拽着他求饶,他便又搂了他安慰道:“不是我小气,不肯给你拿钱娶媳妇!只是你说的这个龄官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戏子,我要真是答应你娶她为妻,日后旁人笑话咱们贾府不说,就你也要恨我,嫌我不关怀你了。你可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给你找个门当户对,好人家的女儿当老婆!”

当下他一顿好劝,贾蔷也收了眼泪,二人又好好述了一段衷肠,贾蔷这才伺候着贾珍在他这里宿了一夜。

这一夜,贾珍说不完的甜言蜜语哄劝贾蔷,贾蔷自然也是使劲手段讨好宁国府家主。

二人一夜和美异常。

到了第二日一早,贾珍有事儿便起床穿衣走了,贾蔷便一个人躺在床上发愣。

他嘴里虽然答应了不再和龄官儿来往,可心里又怎么会放下?

他左思右想,可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

他如今年岁日长,心里也隐约觉得和这父子二人这么胡混实在不成体统。

就算是旁人不知道他和贾珍父子的关系,自己也无法交待自己!

他也曾经想过,就算是不能娶龄官儿为妻,那么就是悄悄把她抬进门来做妾室也好。

可是,龄官儿的心性极高,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就在元春娘娘省亲那一日,娘娘亲自点了她的戏,那是多大的荣耀?要是旁人,肯定是娘娘点什么就唱什么。

可是这个龄官儿,居然敢顶撞娘娘,说娘娘点的两出戏不是她的本角,她就不肯唱!

当时把贾蔷给吓的满脑袋是汗,生怕娘娘一生气就把龄官儿给拖出去打死!

别人也都吓得啖指结舌,都说这龄官儿太矫情。人家那是宫中的贤德妃,你敢违抗贤德妃娘娘?

可偏偏娘娘不仅没怪罪她,还对她甚为赞赏,赏赐了她一大堆东西。

后来,娘娘隔三差五就召她进去唱戏解闷,她有的时候高兴了就唱,有的时候状态不好居然也不唱。

贾蔷私下里劝过她好多次,奈何龄官儿总是拿出一堆歪理来顶撞他。

说什么既然要唱就要唱到最好!

我不擅长的戏唱来做什么,没得污了人的耳朵。

我嗓子不好,心情不好,唱的不好,倒侮辱了这出戏,还不如不唱呢!

别人怎么唱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既然叫我唱,我就要唱到最好!不然都对不起我自己!

虽然说我只是个戏子,但是戏子又怎么啦?戏子就没有好戏子么?

不论做什么,只要我去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任凭贾蔷磨破了嘴皮,她就是不听,就是要依着自己的本心来做事。

这种女子,怎么肯做人家的妾室?

贾蔷一想到龄官儿的执拗就头痛不已,可是她却是那么可爱可敬,又叫他不舍得罢手。

这可怎么办?

贾蔷每日为此头疼不已,心里明明是无时无刻不想念着那个娇俏可人的小戏子,却又不敢去面对她,害怕她问起二人的终身大事来,自己无言以对。

他更害怕龄官儿胡思乱想,以为自己不过是骗她的身子,以为自己不过是个酒色之徒而已。

如此一来,贾蔷整日耗在家里不想出门,连饮食也懒怠动用,不几日下来一个风流俊俏的少年郎便面黄肌瘦得不像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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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龄官儿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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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蔷为着贾珍不许他娶一个戏子整日犯愁,很快就乌鸡溜瘦,活活脱了一层皮。

往日里那个俊俏的少年郎仿佛大病初愈的模样,整日间病厌厌的,颧骨高耸,两眼无光。

贾蓉这一日来寻他去喝花酒,一见他这无精打采的形象,倒是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兄弟,几天没有见着,你这是怎么啦?怎么就脱了相?”

贾蔷咧咧嘴,苦涩道:“没什么,不过是这几日懒怠动,无心饮食。”

贾蓉伸手摸了摸他身上,只觉皮肤底下就是硌人的骨头,硬生生把往日那勾人的肉都消耗没了。贾蓉立即心疼道:“好兄弟,你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做什么把自己熬成这副样子?这亏得我是来看你,若是我不来,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了?”

说罢,贾蓉便大骂一众下人:“你们都是该死,怎么主子都这样了,还不赶快去府里告诉我?若是你们主子当真有个什么好歹,我叫你们全部陪葬!”

一边骂,贾蓉一边就起身要去踢打那几个丫鬟小厮。

几个下人知道贾蓉素习阴狠,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比不得贾蔷为人宽厚,因此个个吓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贾蔷忙一把拉住他,劝道:“哥哥,你别生气,是我拦着不许他们去说,怕你和叔叔担心。”

贾蓉这才作罢,又痛骂了下人几句,便扭头怪贾蔷:“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儿就和我说,我帮你了了心愿,如何?”

贾蔷低头寻思了半日,这才抬头勉强苦笑道:“哥哥,我着实是因为龄官儿才病了。不瞒哥哥说,我已经要了龄官儿的身子,如今却不能给她个交待,心里实在是过不去!我不敢去见她却又实在是想她。”

贾蓉一听,登时便笑道:“你这傻子!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了个戏子?你也值得?不是我说话难听,戏子,天生不就是给人玩儿的?或许人家都不觉怎样,你自己这里倒是要把自己憋屈死了!人家只是陪你做戏呢,你倒当真了。你可真是实心眼儿!”

贾蔷一听忙道:“哥哥,龄官儿不是这样的人,她对我也是真心的。她是一心要嫁我的。”

贾蓉听了便皱眉道:“就算她是真心,那又能如何?她可不是想要嫁你呢!可是,就凭她,也配?真是痴人说梦!好兄弟,就凭咱们的人家人品,什么样儿的名门淑女娶不回来?你倒天天想着一个戏子!她真是不配嫁你,你若当真有意,把她抬进来做个妾室也是可以的,想来老爷也不会说什么。”

贾蔷听了更是愁苦道:“哥哥,我何尝没想过收她做妾,可是她心性极高,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我怎么舍得委屈她?”

贾蓉听了更是冷笑连连:“呀,她倒是想得好,又想嫁我兄弟,又想着要做正妻呢!只是她投错了胎,这辈子就是个贱货了,下辈子也不知行不行呢!兄弟,你听我的赶紧起来收拾利索,哥哥带你去散心。你若是当真为了那个下贱之人病了死了,天下人都要笑话你了!你快起来!”

说着贾蓉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硬生生逼着他换了衣服,洗漱干净,拉着他就出去寻欢作乐了。

贾蔷无奈,又不忍佛了贾蓉一番好心,强打着精神陪他去追欢买笑去了。

贾蔷还是个男人,都为这事情弄得半死不活。更何况是龄官儿?

她如今已经是大病不起了。

平日间她的身子就是柔弱,受不得什么苦楚。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这说的恐怕就是龄官儿了。

她如今也因为婚姻大事,众人提心吊胆,整日间闷闷不乐。

更加上她听见戏班子里众人都对她是冷嘲热讽,更有人多嘴说道:“龄官儿,我听说蔷少爷为了要娶你,被府里大老爷好一顿申饬,还拿着棒子撵出去多远!看样儿子,他恐怕是无法娶你了……”

龄官儿每日间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如今听人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就沉下去,愁苦万分。

原来,因为龄官儿唱戏最出色,最得贾元春娘娘喜爱,众人心里早就不舒服。

贾蔷平日里又是明目张胆宠溺着她,众人心中更是不忿。

再加上这龄官儿本来就不是那八面玲珑的人,素来说话办事儿喜欢耍些小性子。有时又未免有些恃才而骄,侍宠而傲,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她心思又单纯,也从来不曾在意这些事情。

没想到现在众人见她有难,都纷纷趁机落井下石,说什么的都有,把个龄官儿逼得几日就病奄奄下不了床。

她平日个和贾蔷的事情又做得不机密,多少人都听过看过二人亲密,此时也曝了出来,把龄官儿羞臊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偏偏这些日子贾蔷又没有来过戏班子。众人更是猜测不休,谣言满天乱飞。

这个说:我听说府里的大老爷正给蔷个儿寻摸着提亲娶妻呢,听说对方也是数代的书香门第。那小姐长得好生标志,又懂礼守礼,很是配得起蔷哥儿呢。

那个也说:是,我也听人说起来,还说是人家也看上了蔷哥儿。听说这几日就要下聘呢,估摸着不出一个月,蔷少爷就要做新郎官呢。

这个说:是呢,听说人家小姐家里很有钱,光是嫁妆就有几十万两,又有陪嫁的土地铺子,这一成亲,蔷少爷就成富翁了。

那个说:何止,听说那小姐陪嫁过来八个丫鬟,个个都美如天仙,一过来就要先选一个最好的做通房丫头。这蔷哥儿可真是好命啊!

这些话句句带刺,有意无意间就传入了龄官儿耳中。

这些话无非就是笑话她家里穷,自己是个戏子,却又痴妄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更何况她还是个不守妇道,未曾入门就失了身子的戏子,还妄想着能嫁入豪门当少奶奶?

她不配!

更叫龄官儿难为情的是,贾珍还专门派人来敲打她。

来的是一个高大利落的妇人。那妇人进了戏园子,找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龄官,皱着眉头,叉着腰,大声训斥:

你就是龄官儿?你好大的胆子!好厚的脸皮!

你就敢勾引蔷少爷?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你连咱们府里最低等的丫鬟都不如!

说句难听话,你还不如马圈里头的一匹马!

你就想攀高枝儿?

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老爷叫我来告诉你,买你回来不过是唱戏的,是为了取乐开心的!

你该唱戏你就用心唱,别再想那些个有的没的。

你再不老实,再敢勾引少爷,咱们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叫你日日伺候乞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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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伤逝

龄官儿依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别人的喜爱和尊重。

渐渐地,她也不认为戏子是低贱的行当了。

戏曲,有太多太多东西可以学习了。每一个动作,没一句唱词,没一个眼神,都充满了美!

在短短的一折子戏里,浓缩了人间的悲欢离合,浓缩了人心的美善丑恶。

很快,她就爱上了唱戏,爱上了在戏台上演绎别人的一生,别人的悲喜。

每一折戏,她都会细细琢磨角色的心境变幻,每一句唱词她都会反复唱过百遍千遍。甚至是每一个眼神,她都会反复练习无数遍。

因此,龄官儿演出来的戏总是那么活灵活现,唱腔总是那么生动婉转,叫人一听一见就不舍得转开眼睛。

更何况,龄官儿的扮相又是如此之美!她便是站在台上不唱不动,只需要一个眼波流转,就能颠倒台下众生。

初次亮相,龄官儿惊艳了贾府众人。

贾元春自幼喜欢看戏。自从进入了寂寞深宫,她唯一活着的乐趣就是看戏了。

能入皇宫之中唱戏,自然都是天下最顶尖儿的演戏高手。其一字一句,一行一动,都已经是千锤百炼炉火纯青。

这样的顶级戏曲大师,贾元春不知看了多少!

因此,她虽然不会唱戏,更不屑于学戏,她却是鉴赏大师。

她在宫中奋斗了十数年,这才能回家来省亲,看戏自然是少不得的!

元春以为,贾家自然也是邀请京都名师前来表演助兴。

没想到的是,她家里居然自行培养了一群女孩子自演自唱。

这可是更加的新鲜有趣了!

贾元春看遍了天下名家的表演,本来也没指望家中这些女孩子能唱得多好,无非是助兴罢了。

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却是其中一个女孩子!

她扮相既美,唱腔又隐然自成一家,更令人惊叹的是她的举止眼神,硬是把戏中的人物活生生带到了戏台上!

这女孩子了不得!

贾元春心中无比惊叹,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家里居然能培养出这么一个了不得的小女孩儿!

贾元春惜才,令家族好好培养这个女孩子。

假以时日,她一定能一飞冲天,惊遍天下人!

她喜欢这个女孩,经常会召她进宫唱戏。有时候也会邀请宫内的各宫贵人来听戏赏戏。

各宫贵人也纷纷为龄官儿的表演喝彩惊叹!

贾元春更爱惜这个女孩儿了,尽管她心性高傲,屡次顶撞自己。

真有本事的人,必定是高傲的!

贾元春明白这个道理。

她静静等待着这个叫龄官儿的女孩纸慢慢成长,等待着她破茧成蝶。

或许,这个龄官儿有大用处!

只是,元春娘娘并没有想到,这个日后必定能红遍天下的女孩纸能夭折在自家的府里。

贾元春扼腕叹息!

各宫里得知这个娇俏动人的小戏子竟然夭折半路,也都纷纷叹息,慨叹天下少了一位戏曲巨匠。

那一日,龄官儿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她一切的辛苦都白费了!她的心给了一个无情的人!

戏班子内外,到处都是有关她和贾蔷的流言蜚语。

众人都说她故意勾搭贾府的公子哥儿,妄想着能一步登天,能摆脱她天生的贱命。

到处都在传说着她和贾蔷的风流韵事。都在说她主动投怀送抱,拉贾府清清白白的公子哥儿下水。

别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神色之中满是鄙夷,满是嘲讽。

那一日,贾珍派来的女人那狠毒的谩骂没有一日不在她耳边回响!

天地良心!

到底是谁勾引了谁?

到底是谁处心积虑破了谁的身子?

是谁在谁的耳边一遍遍山盟海誓,说此时非卿不娶?

是谁骗了谁的心?

如今,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龄官儿早就哭得双眼红肿,哭得嗓音嘶哑。

她哆嗦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从怀里掏出钥匙,哆嗦着打开了木箱。

木箱里摆着许多玩物,面具,泥塑,手帕……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

亏得她以前还把这些东西当做无价之宝细细留存。

龄官儿苦笑着,把这些个东西翻捡了一遍,打着了火折,把这些东西全部焚之一炬。

她心里只有痛,没有恨。

要她恨贾蔷,她做不到!

短短十多年的生命里,贾蔷是头一个对她好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把她的心,她的人都给了贾蔷,没有为自己保留一丝一毫。

如今,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她,春龄,龄官儿,天生就是一个贱命,还做着下贱的行当!

贾蔷,天生就是出生高贵,是名门望族的贵公子!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是她太痴,是她太傻!

原来她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一切都能赚到手。

现在看来,是她太年轻,太不经世事。

有些东西,就是你穷其一生,也不见得能换得。

比如,命运!

她只能放手了!

看着熊熊燃烧的木箱,龄官儿取出一条白绫。

白绫飞跃向梁间,白得耀眼,白得惊心动魄!

龄官儿苦笑着,探头套上了白绫。

她的脸如此之美,如此鲜活生动,如此年轻!

她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愿想起前世种种纷扰……

贾蔷还是没有来,一个月的时间。她等了贾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苦苦煎熬了一个月!

贾蔷始终没有现身!

枕边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原来都是假的!

木箱燃烧着,哔哔**直响,浓烟滚滚。

她和贾蔷所有的交集付之一炬!

来生不见,永世不见!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

龄官儿耳边隐约传来凄楚的唱词。

这本是她平日演习得最多的一出戏,可是平日她总是唱不好,体会不到其中的凄楚,如今她懂了……

滚滚的浓烟很快招来了众人,大家惊声尖叫中,火势被扑灭了。袅袅的余烟中,众人惊恐地看到了龄官儿……

她这么年轻就走了?

众人大怮。

贾府从此不再有龄官儿。

天下从此再无龄官儿。

她仿佛是一个堕入凡尘的精灵,匆匆留下一抹惊艳,又急匆匆离开了人世。

贾府众人只知道那个唱戏唱得极好的龄官儿病死了,知道真相的寥寥无几。

她远在姑苏的爹娘姐妹根本不知道,他们的亲人已经不在人世。

陪着他们的,只有那二百两银子了。

第三百三十章 索命

龄官儿伤心永诀于世。等到贾蔷得知消息冲进大观园的时候,龄官儿早已经化为灰烬,被一阵风吹得四散不见了。

贾府众人只知道大观园里的小戏班子着火了,并不知道戏班子里最出色的小戏子已经随着大火一起离开了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

她抗争过,她奋斗过也努力过,但是这个世界太庞大,这个世界的规矩太沉重,她太渺小。

她所有的努力和抗争看起来就是一个笑话,所以她只有消失在这个世界,不带一丝眷恋离去了。

贾蔷痛心疾首,他捶着断井残垣痛哭流涕,但是一切已经结束了,那个风流美丽又倔强的小戏子一去再不复返了。

“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熟悉的唱腔已经绝迹了数年,在这一日狼狈不堪的贾蔷偏偏又听到了这唱词。

他四处寻觅,却始终只听见被野风撕扯成碎片的唱腔,怎么也不见龄官儿俊俏的面庞和身形。

“龄官儿……”

“龄官儿……”

贾蔷茫然四顾,嘶声力竭地呼喊着。耳边只有野风呼啸,乌云惨淡。

“龄官儿……”

他含着眼泪大叫不休,一声声锥心刺血,却始终无人应答。偶尔有一丝唱腔飘入耳中。

“喂,醒醒!蔷哥儿,醒醒!”

“蔷哥儿,你乱叫什么?龄官儿不是早就死了?”

贾蓉迷迷糊糊中被贾蔷吵醒,他急忙推醒了贾蔷。

贾蔷一翻身做坐起来,迷茫地四处环顾。

夜色降至,破败的弃屋中四处斑驳,破损的门窗有风不时灌入,吹得破碎的窗户纸“扑拉拉”一直乱响。

贾蔷突然觉得心头一阵一阵剧痛,嗓子里蓦然血腥气上涌,他一张嘴就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是哪里?

这是什么地方?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干犯了什么罪?

我的龄官儿呢?

龄官儿答应了要嫁我,我也答应要娶她,她去哪里了?

贾蔷木然瞪着眼睛问道。

贾蓉见他吐了血,又是这副痴傻的模样,吓了一跳,忙抓着他摇晃着叫道:“蔷哥,你这是怎么啦?你别吓唬我!”

他话音未落,贾蔷却猛地一把推开了他,好像不认识他一样尖声叫道:“你别碰我!是不是你们逼死了我的龄官儿?她是要嫁给我做老婆的!”

贾蓉冷不防被贾蔷一把推出许远,吓得他急忙安慰贾蔷道:“蔷哥儿,是我啊,我是贾蓉!我没有逼死龄官儿,她是自尽的,不干我的事儿!”

贾蔷却根本不听他解释,捂着耳朵尖叫道:“就是!就是你们逼死了龄官儿!她是我老婆!你们赔我老婆!”

他尖叫才罢,便又扯着嗓子大声哭嚎起来。

旁边一众公差听到这边儿吵嚷,急忙都蜂拥而来,挤在门口叫道:“怎么啦?怎么啦?吵什么吵?”

贾蔷一听见众人喧闹,一扭头便冷冷呵斥道:“你们走开!都不许过来!”

众公差一见贾蔷满脸通红,目露凶光,都是吓了一跳,在门口犹豫着不敢向前。

贾蓉被贾蔷这副样子惊着了,忙低声安慰道:“蔷哥儿,蔷哥儿,你怎么啦?我的贾蓉啊,我是你堂兄!那个龄官儿早就死啦,你别乱想了。”

贾蔷一听更加恼怒,瞪着通红的眼睛大叫道:“是你们,都是你们,逼死了龄官儿!她已经答应了要做我的老婆的!都是你们!你们逼死了她!”

贾蓉一听,忙低声道:“蔷哥儿,我们没有逼她,是她自己寻了短见,她是自杀的!”

贾蔷一听,更加恼怒地叫道:“是,就是你们逼死了她,你们说她是戏子,说她下贱,配不上你们贾府,她这才自尽的!”

贾蓉此刻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贾蔷才好,急得他直跺脚,又不敢大声吵嚷,生怕激怒了贾蔷。

只见贾蔷站在当地,抓着领口,嘶吼道:“龄官儿,龄官儿,你为什么不等我?你为什么要自寻短见?你现在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你!”

贾蓉等人见贾蔷神色迷茫,双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只是不停吼叫。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把自己胸前的衣服撕扯得稀烂,露出满是青紫瘀痕的胸口。

即便如此,他仍旧是不停地抓扯,很快胸口就被他抓得血迹斑斑,看起来甚是可怖。

众人都是吃惊骇怕,有人便低声叫道:“瞧他的样子不对啊,莫不是被鬼附身了不成?”

恰巧这时候天色已经大黑,荒弃的山村内一片寂静,唯能听见外头寒风在呼嚎,犹如鬼哭狼嚎一般。

众人听见了更是面色大变,有人便急忙点上了蜡烛,可是蜡烛刚刚吐出微弱的火苗,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一阵怪风,将蜡烛吹灭了。

此时贾蔷哭嚎得更加凄厉,把众人吓得瑟瑟发抖。贾蓉吓得哭道:“蔷哥儿,你别吓我,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快点醒醒!”

他一面哭,一面就奔过去扯贾蔷双手。

谁知此时贾蔷力气极大,一甩手就把贾蓉远远抛在一边。

贾蓉狠狠撞在墙上,疼得他呜嗷喊叫不休。

众公差有人便再偷偷点燃了一只蜡烛,顷刻间蜡烛烛火摇曳,将冰冷破败的空屋笼罩在暗淡的灯光之中。

此时贾蔷猛然回过头来,瞧着烛火嗤笑不已,吓得众公差个个都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贾蔷此刻却又安静下来,脸上竟然浮现出妩媚的笑容。只是他此刻衣服破烂,满身鲜血,这笑容看起来无比狰狞可怖。

他笑嘻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面孔,神色温柔,举止妖异,不一会儿竟然咿咿呀呀唱起了戏曲。

“原来这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于断井残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

他起初声音嘶哑,目放异光,叫人瞧着恐惧异常。

渐渐地,她的声音越来越甜美,神色愈加温柔可亲,举止益发柔美动人……

众人越看越是吃惊,恍惚间,贾蔷似乎变成了一位绝色佳人,在闲庭信步,慨叹世事变幻,人心难辨……

他越唱神色越是凄楚,声音也愈加凄厉,众人又都惊得毛骨悚然,实在不知道贾蔷在搞什么鬼。

“龄官儿,是龄官儿回来了!她是鬼!她来索命来了!”

萎顿在角落中的贾蓉听见这熟悉的唱腔,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这声音、腔调、举止无一不似已经死去的龄官儿,吓得他失声惊叫起来。

贾蔷闻言,猛然扭头瞪着贾蓉不语,双目凶光大盛,脸色狰狞。

贾蓉被他这一看,登时吓得瑟瑟发抖,紧缩在墙角不敢则声了。

贾蔷直勾勾盯了贾蓉半天,终于还是惨然一笑,叫道:“罢了,我就是索了你的性命又能如何?世人皆视我等下贱,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说罢,贾蔷对着墙角狠命撞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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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远离在即

银蝶儿早起离开了荒僻山村,在下一站苦等贾蓉贾蔷等人。

她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一众人等前来,她想着或许是他们走了其它的路,于是只能返回来寻找。

等她一来到这间荒弃的小院落,立即就发现了贾蓉贾蔷二人的尸首。

等到把二人挖出来,瞧着两人面目全非的尸体,银蝶儿又是惊惧又是欢喜,隐隐还有些遗憾。

本来,她想着是要亲自取这两人的性命,奈何两人不知怎么就先死了。

看着两人惨不忍睹的死相,银蝶儿心里又很是痛快!

无奈,她只得亲自动手,把两人的心肝全部剖了出来

她这番举动,把身后的小丫鬟早就吓得昏厥过去,就是那赶车的马夫也吓得面无人色,躲在一边狂呕不已。

等到取了两人心肝,银蝶儿又取出她收藏了好几天的贾珍的一副心肝,直奔着城外尤氏的坟墓而去。

一番拜祭过后,银蝶儿终于是为她的救命恩人报了仇,从此后不知所踪。

像她这样一个女子,自幼被父母卖于他人,自然早就没有了什么亲人朋友。

她这一生唯有和尤氏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到做为一个人,做为一个活人的乐趣。

这乐趣或许在贾珍等人看来微不足道,但于她而言却是她生而为人的全部。

本来,她还和尤氏计划着,日后要相互依附着度过余生。可是,尤氏惨死,她所有的希望也跟着死去了。

因此,她这才要疯狂地给尤氏报仇。

如今她大仇已报,银蝶儿实在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宁国府也已经破灭了,宁国府的主子全部都死光了。

她走之前还专门去宁国府外走了一遭。望着破败的府邸,她忽然感觉这十多年在宁国府里的生活,就好像是一个绮丽诡异的梦。

如今,她梦醒了,该离去了。

银蝶儿头也不回地坐在马车出了京城,怀里抱着尤氏的骨灰。

车声粼粼,银蝶儿渐渐远去,永远消失不现。

偌大的京城,如许多的人,恐怕再也没有人还记得,这里还曾经有过一个叫银蝶儿的女子。

除了司棋。

她听说了宁国府贾蓉贾蔷的事情,猜测到这里恐怕是有银蝶儿的手笔。

但她也只是轻轻一叹,暗自心惊这女子好狠辣的手段。

但这也是转瞬间的事情。司棋也很快遗忘了这个叫做银蝶儿的女子。

司棋很忙,她在赶嫁衣。

这套嫁衣美轮美奂,价值不菲。

这是探春的嫁衣。

嫁衣要在几天内完工,随即探春就要穿着这件大红的嫁衣远嫁南疆了。

司棋低头把最后一粒珍珠缝好,密密地收了最后一笔丝线。

她仔细端详了半日,再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这才重重叹了口气,细细叠好嫁衣,放在木匣中,合上盖子,起身准备动身去荣国府。

“好闺女,做好了?”

司棋的母亲在一边小声问道。几日前,她和儿子儿媳一家五口被女儿接来了这里。

知道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的女儿如此能干,竟然能把她一家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

既然能救他们,自然也能再次把他们重新扔回水深火热之中。

因此,司棋的母亲再也不敢招惹这个女儿。反倒是处处陪着小心,恐怕女儿把她们丢在一边不管。

如此一来虽说母女终得团聚,但母女间的亲情却淡了许多,这也是无可奈何了。

“嗯,做好了,我要去荣国府跑一趟,把嫁衣给三小姐送过去。”

司棋扭脸说道。

“好,那你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母亲急忙嘱咐道,内心里她很想跟着女儿一起回去一趟。

不为别的,只是想炫耀一番:看看我生得好女儿,你们可能行?

司棋只是一眼就看穿了母亲的心事。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娘,如今是非常之时,咱们还是小心谨慎些好。若是太过显眼,到时候被人咬出来可是就坏了!”

司棋母亲亲眼见过宁国府的破败抄家的惨状,如今听司棋一提,急忙点头:“好女儿,你说得对,咱们还是悄悄发财的好!”

司棋笑着搂了搂亲娘的身子,这才起身出去了。

外面马车已经是套好了。司棋上了车,小厮甩了甩马鞭,几匹高头大马嘶鸣一声,扬蹄便行。

荣国府此时是罕有的热闹。整个荣国府张灯结彩,又有不少宾朋再次踏足。

南安太妃已经是认了探春做女儿,圣上又传旨封了探春为“昭和公主”。

如今荣国府里,各个人都是精神抖擞,脸带喜容。

前几日宁国府被抄,把紧临的荣国府众人几乎不成唬死。

他们成日间活得提心吊胆,生怕皇上不日间又要来抄荣国府。

他们瑟瑟发抖地等待着噩运降临,不想却盼来了三小姐被封为公主的大喜事!

虽说这位公主转眼就要远嫁南疆,可贾府好歹是出了一位公主!

如今荣国府可是双重的皇亲国戚了,皇上怎么还会轻易动荣国府?

在贾府众人的一厢情愿之中,皇上又给拨了不少银子,专门用于三小姐的出阁大礼。

荣国府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是心花怒放。

宁国府带给众人的阴霾一扫而空。

如今荣国府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贾珍死了!

贾蓉贾蔷死了!

连尤氏也死了!

贾惜春也在前几日偷偷溜出贾府,不知所踪!

据说,官府已经是找到了惜春,听说她已经剃光了头发,在城外一家庵堂中念经。

她已经不再是尘世中人!

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宁国府既然已经彻底风流云散,那就不必在念叨着不忘了,就当它从来没有过吧!

随着无数旧客再次登临,荣国府越来越喧嚣,隐然又呈现出往年欣欣向荣的景象。

府里众人最忙碌的,自然就属王熙凤了。

虽然她身子尚有旧疾,但是这种时候她怎么躲懒?

许多喜庆之物是要买的,各位贺客是要招待的,整个府里是要收拾的直把王熙凤忙得脚不点地般四处飞舞。

平儿眼见她咬着牙四处奔波,只得小声提醒:“奶奶,瞧你脸色这么难看,你可能顶得住?要不要歇歇?”

王熙凤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身体要紧?

奈何贾母同王夫人几次三番叮嘱她:“这次可比不得往时!三小姐可是公主出嫁!一点儿错也不能有!否则要出大事儿!”

如此,她也只得挣命罢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福祸相依

司棋坐在马车来到荣国府的时候,荣国府大门洞开,来往祝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荣国府大门红绸高挂,映照出一片喜气洋洋。

司棋不敢从大门进出,只得从侧门进了府,绕着偏僻的小路,径直往大观园而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红绸彩灯,还有无数绸缎扎成的花朵在枯枝上绽放,为冷清的冬日添了不少艳丽。

司棋一边走一边瞧,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起宁国府来。

瞧如今这样子,荣国府应该是能逃过一劫了吧?

她正想着,冷不防就和一个小丫鬟就撞了个满怀,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司棋忙定睛一看,只见那小丫鬟夹了个包袱,却被撞落在地上。此刻她正低头捡包袱。

等这丫鬟一抬头,司棋这才认出来,原来这丫鬟居然是彩屏。

原来贾府四位小姐每人都有两个贴身大丫鬟。

贾元春的两个丫鬟,一个是抱琴,一个是清韵。

她们两个随元春入宫,已经都死了。

迎春的两个丫鬟便是司棋和绣桔。

绣桔给主子报仇以后**而死。

探春的两个丫鬟是待书和翠墨,这次自然也是要跟着探春远嫁了。

惜春的两个丫鬟,一个是眼前这个彩屏,另一个入画,却是去年就被赶出了贾府,早已不知去向了。

司棋和彩屏自然很熟。

她一见和自己撞在一起的居然是彩屏,急忙弯腰帮着收拾洒落了一地的东西,嘴里忙问道:“你这丫头,这么慌里慌张的这是要去哪里?”

她又见地上散落的无非就是几件旧衣服并一些洗漱用具,心里更是奇怪,忙问道:“你好好地收拾这些东西做什么?”

彩屏手忙脚乱把东西收拾好,这才答道:“我这是要离开贾府,姐姐,我多久都没见你了,你怎么好好的来这里做什么?”

司棋一听她说起要离开贾府,急忙把她拉到僻静无人处,惊讶道:“妹妹,你好好地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离开贾府?”

彩屏听问,忍不住叹了口气,红了眼眶,叹息道:“姐姐,我毕竟还是宁国府的人。如今宁国府是彻底没有了,连我家小姐也不知所踪,我还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司棋也听人说起过,说是贾惜春自行偷偷离开了荣国府,至今也找不见人,忙问彩屏道:“妹妹,你们小姐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好好的就走了?”

彩屏便低声道:“姐姐,我们小姐是聪明人,她走得及时,这可不是逃过了一劫?如今不论她身在何处都比在贾府里强!”

司棋见彩屏说起惜春来,一点儿也没有担心之意,由不得心里纳闷,忙问道:“难道你就不担心你们小姐么?你可是要去找她?”

彩屏摇摇头,道:“司棋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小姐求了妙玉师傅给她算了一卦。只说是我们小姐这一生只有长伴青灯古佛,这才能平安一世!她如今已经抛却红尘,一心修行去了,这是好事儿,我虽然心里舍不得,可一想到小姐一生平安,自然也就不担心了。”

司棋这时候也知道那个妙玉恐怕是大有来历的,既然她都如此说了,想必惜春这一生也只得如此了。

再则,若是她不出家,上次宁国府被抄,贾惜春自然也是逃脱不得,此刻恐怕早就如同史湘云一样沦为歌妓了。

史大姑娘心胸开阔,性子刚强,在这逆境中也能勉力活命。贾惜春若是落魄如此,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如此一想,那么惜春出家离府,竟然是好事而不是坏事了。

只是一想到她十几岁个小姑娘,竟然要一辈子念经吃素,未免叫人有些心伤。

司棋这时便又问彩屏道:“既然说四小姐出家是好事儿,那你这是为什么要走呢?你可有落脚的地方?”

彩屏听问,她四下看看无人,这才拉着司棋小声说道:“这可是我们小姐给我指点的明路呢。”

司棋越听越疑惑,只听彩屏又说道:“我们小姐离开荣国府之时,曾经给我留书,说是荣国府展眼就有一场大喜事。她叫我趁机求主子恩典放我出府,这可不就是指的这件喜事儿么?”

司棋听了更是疑惑:“如今眼瞅着荣国府又恢复了生机,你们主子干什么还叫你离开?”

彩屏听了,凑近司棋,压低声音道:“姐姐,我们小姐说了,这场喜事儿过后,大祸立即便要临头,要我先行躲避!”

“大祸?又有什么大祸?如今三小姐不是被封了公主么?难道荣国府还有人来招惹不成?”

司棋奇怪道。

彩屏听了便摇头道:“姐姐,这我就不知道了。可是我们小姐是有大智慧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我照着做准是没错。”

司棋听了也点头,思量了半天才道:“既然四小姐这么说了,那准是没错了。这贾府呆着也没多大意思,管它有没有什么大祸,离开总比呆在这里强!只是你这准备哪里去?”

彩屏听问,由不得有些为难道:“不瞒姐姐,我本来家在南边,又是被爹娘亲手卖的,如今我也没心思回去。且山高路远,要回原籍也是艰难,我心里想着出去了看看哪家府里还要丫鬟,我再去伺候人也行。”

司棋见她这么说,忙便说道:“妹妹,我那里正好缺人呢,你就去我那里,咱们姐妹日后常在一起,可不是好?”

说罢,她便细细告诉彩屏地址,又掏出些银子递给她,叫她先行雇车过去看看。

彩屏见如此凑巧,心里更是高兴,忙红着脸接过银子,道:“姐姐,这钱就算是我借你的,日后我一定还给你!”

司棋此时财大气粗,哪里还在乎这点子银钱?

她微微一笑,便嘱咐道:“这点子钱算什么,你快先出去雇车过去吧,我等着送了衣服一刻就回去了,你路上小心!”

彩屏这才接过银子,和司棋告了别,欢天喜地的去了。

这里司棋见她走远了,这才扭回身往大观园方向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低头暗自琢磨:那惜春哪里会什么推算?连她自己做尼姑出家都是旁人指点,她又怎么能指点彩屏?

看来她临走时也求高人给彩屏推算过,这才要彩屏也离开了贾府。

这位高人恐怕就是那位妙玉师傅了。

只是,不知妙玉所说的大祸转眼既至,这大祸又说的是什么?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冷寂的大观园

彩屏出了荣国府并无处可去。她也是自幼就被贾府买来伺候惜春的,当日她父母既然能狠心卖了她,自然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回去。

彩屏自幼心中也一直有心结难解,因此她也没有打算回南方去寻找亲人。

更何况她在贾府里待了这十多年,手里并没有多少积攒多少钱,根本就不够她回南去的盘缠。

幸好她遇见了司棋,被司棋收留去成衣铺。她这里谢过了司棋,欢天喜地就出去了。

司棋却站在当地,暗自琢磨彩屏方才说的话。

据妙玉推断,荣国府这场大喜事过后,转眼间就会大祸临头,这大祸又是什么?

难道说,当今圣上还是不肯饶恕贾府么?

贾家如今把最后一个女孩儿都舍弃了,如果圣上还是要制裁贾府,他们还有什么可以来换满府人的性命?

他们家里四个女儿已经都赔得精光了!

司棋站在当地沉思,不一会儿便觉浑身寒噤噤的。她当下便暗嘲:管它贾府日后是盛还是败,总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了,还是去寻探春,赶紧把嫁衣送过去是正经。

一想到这里,司棋便急忙抱好放着嫁衣的木匣,急忙进了大观园的大门,迤逦而行,直往秋爽斋而去。

这一路上司棋越走越觉得大观园里实在是冷清空寂。只见处处都是衰草枯枝,一片荒凉景象。

虽然这是大晌午,园子里却不见阳光,司棋越走越感觉心惊肉跳。偶尔还有鸟雀从草稞子里钻出来,怪叫着就飞走了,吓得人一身冷汗。

司棋不由想起初入大观园时的情形来。那个时候无论春夏秋冬,不管白天黑夜,大观园里时时刻刻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年头,大观园竟然荒败至此,大白天里也难得见个人影。

正在她心内凄凄之时,忽然就听见不知哪里传来“嘤嘤”哭泣之声。

这哭泣声时有时无,凄凄切切,传入耳中更让人心里害怕。

司棋紧紧抱着木匣,站定了脚步,四处张望。可四周处处都是假山枯藤,哪里有人影儿?

司棋强自压抑着心中的害怕,高声叫道:“是谁?是谁在那里哭?你快出来!”

司棋话音才落,便见有一个小丫头慢悠悠从假山后面走出来。只见她拿手帕捂着嘴,哭得甚是伤心。

司棋定睛一看,原来这个哭泣的小丫鬟居然是林黛玉身边的丫鬟雪雁。

司棋一见是她,忙走过去问道:“雪雁?原来是你?你怎么就躲在这里哭?可是出什么事情了?难道是林姑娘打你了不成?”

雪雁一听忙摇头道:“不是,不是,我们姑娘好好地打我做什么?她对我很好的。”

司棋便更是奇怪,忙又问道:“既然不是林姑娘,那又是谁欺负你了?难道说是紫娟不成?”

雪雁又摇头道:“不是,紫娟姐姐对我也甚好,她又怎么会欺负我呢?”

司棋听了便笑问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哭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雪雁倒也认得司棋,但和她并不熟悉,如今见司棋问她话,便支支吾吾不肯说。

见雪雁如此,司棋便知她不肯说,只得安慰她道:“好啦,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也别在这里哭了,看这里风大,再皴了脸!”

雪雁这才忙擦干眼泪,提着裙子慌慌张张地跑了。

司棋见她拐了几个弯就不见了,心里疑惑一阵,暗自琢磨:这小丫头子不好好在潇湘馆里伺候林黛玉,倒是躲在这里偷偷哭,难道真有什么难解的事儿不成?

可是她既然不肯说,自己可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自己如今也是一个外人,又怎么好插手别人家的事情?

司棋如此想着,低头便一路穿山过桥,路过了怡红院,走过了潇湘馆,绕过缀锦阁,来到了秋爽斋。

看到别处的风光还可,唯有远远看见缀锦阁早已经是一片废墟,司棋一阵心酸,忍不住就想起迎春来,忍不住想起当日和迎春、绣桔在缀锦的欢愉时节。

谁想得到,这才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她和迎春、绣桔居然已经是阴阳相隔!

一转眼便是沧海桑田!

司棋心酸难忍,她痴痴望着缀锦楼的废墟,痛洒半日眼泪,这才强撑着走远。

等到她终于来到秋爽斋,只见秋爽斋大门紧闭,门上挂着整幅丝绸扎成的红绣球。

寒风吹来,大红的绣球瑟瑟发抖,满满都是无声的哀怨。

司棋怔怔瞧了一会儿绣球,这才走上前去拍门。

她敲了许久,这才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一刻,大门吱呀呀响着开了一道门缝儿,有人在里面露出半边脸来观瞧,却是翠墨。

“翠墨?快开门!我是司棋呀,来给三小姐送嫁衣的!”

司棋急忙说道。

“哦是司棋姐姐啊,快进来吧!”

翠墨看清来人是谁,这才打开了院门,放司棋进去。

秋爽斋里一如平日一般安静,处处洁净异常。

于喜气盈盈的贾府想比,这里丝毫没有一点儿喜气,反倒是隐约有悲凉的意味。

偌大的院子里干干净净,竟然没有挂一点儿红色。

司棋悄悄扫视了几眼秋爽斋,快步就走进了屋子。

“姑娘,是司棋姐姐来送新嫁衣来了!”

翠墨紧随着司棋进了屋子,急忙回道。

探春正在当地站着写字,她面前是一张极宽极长的书案,书案上满是大大小小的毛笔,琳琅满目,插得如同树林一般。

她低着头,正专注于眼前的一篇书法。

司棋远远看去,只见桌上铺着一张宣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许多大字。

这些字高低起伏,大开大合,于司棋平日所见的字没有一丝相同,她自然是一个字也不认得。

待书本来正在一边帮着磨墨,此时见司棋进来了,她忙笑着过来接过司棋手中的木匣。

她先放好了木匣,这才忙着请司棋坐,又忙着给他倒茶。

自司棋一进屋,探春便始终自顾自站在桌前奋笔直书,连头都没有抬起过一下。

司棋见探春如此,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若不是还要等她试穿嫁衣,司棋恐怕早就告辞了。

“姐姐莫怪!”

待书瞧出司棋局促尴尬,忙笑着解释道:“姐姐不知,我们姑娘就是如此。只要她一摊开纸写字,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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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嫁衣

司棋来秋爽斋给探春送嫁衣。探春却只顾着低头写字,并不搭理司棋,也没有想着要看一眼她的嫁衣。

嫁衣,从古至今,是每一个女子一生最美丽最奢华的衣服。

自从她知道世上居然还有嫁衣这种神奇的衣服存在,她便开始日夜不停幻想着自己的嫁衣会是什么模样!

她心里最完美的嫁衣每日,甚至每时都在不断更改不断变化,直至成为世间最美丽最完美的那一件。

穿嫁衣的那一日,是世间所有女子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嫁衣,已经不单纯是一件衣服了。

它是一个标志,标准着一个女孩儿长大成人了,标志着穿上它的女子已经找到心仪的丈夫,找到了最完美的归宿。

它是世间最美的期待。

探春亦如世间所有的女子一样,自从懵懂之时便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嫁一个英明神武的男子汉,渴望着能离开贾府,渴望着能够夫唱妇随,扬眉吐气!

更因为她是庶出,且她的生母粗俗无比,她在贾府中地位尴尬,所以她的这一份渴望就更加炙热,更加强烈!

可是,她十数年的期待,十数年的盼望,究竟盼来了什么?

远嫁南疆?

她的丈夫将会是一个未曾开化,只知依靠掠夺生存的野蛮人?

老天爷是不是在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难道说她的命运只是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

和亲?

探春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和亲!

文成公主?

王昭君?

可是人家一个是真正的公主,一个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她探春是什么?

她不过是一个行将没落的贵族家庭内庶出的女子。

怎么就轮到她去和亲呢?

直到南安太妃认她做了女儿,直到大红的嫁衣送到眼前,探春仍旧觉得她是在梦中。

只要她醒过来,这光怪陆离的一切就会消失,她还能依着自己的心意去找自己心仪的丈夫。

哪怕他无权无势,哪怕他穷困潦倒,哪怕他容颜丑陋,只要她自己愿意就好。

可是,这个噩梦是永远无法醒过来了。

她真的要踏上和亲之路了。

连她盼望多年的嫁衣都已经送来了她没有任何退路。

她不怪贾迎春,尽管她知道和亲一事是大姐贾元春一力促成的,她也不会怪贾元春。

十几年前,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儿的时候,贾元春已经为了贾府的前途进宫去了。

她知道,贾元春为此偷偷流过多少眼泪。

可是,她没有选择。

做为贾家的女儿,为贾氏一族的兴旺而牺牲自己,这是她的义务。

贾元春没有退路。在贾家需要她付出的时候,她义无反顾牺牲了自己,像一名不顾生死的女战士,冲入了皇宫中,为了家族而苦战不止。

离家十数年,贾元春终于得以省亲,和家人短暂一聚。

短短几个时辰,贾元春的眼泪从没有干过。

探春知道,贾元春外表风光,实则过得很不如意。

但是她一句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艰辛和惶恐。

她只是流着泪欢笑,看着自己的家族平安欢畅。

足矣!

如今,贾府即将沦陷。

贾元春却已经是奄奄一息。

探春已经没有了选择。

她要接替下元春,再次为贾府而战斗。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探春写的是诸葛孔明的出师表,一番狂草满纸飞扬,直抒胸臆。

终于,探春的出师表做完了。她看着满纸淋漓的墨色,微笑着把毛笔洗好,挂好。

“司棋,谢谢你!没想到我的嫁衣居然是你帮我做的!”

探春脸色平静,笑容恬淡。

“不用谢我,这嫁衣可是南安太妃花了天价订做的,姑娘你快试试,若是有什么不合适我好赶紧回去修改,后日姑娘就要出门大嫁了!”

司棋急忙说道。

“后日?后日就要出门了?”

探春微微一怔,忍不住低声叹息,略微有些失神。

但她很快就醒转过来,浅浅一笑,低声道:“不必试了,不过是一件儿衣服,合不合适也只是穿一天,谁还天天穿着它呢?”

“姑娘你还是试试的好”

待书和翠墨也跟着劝道,探春却始终是摇头不语。

“三丫头,你还是试一试!女人一辈子也就嫁这么一回!嫁得好也罢,嫁得不好也罢,一生也只能穿一次嫁衣!我生了你一回,心里一直想着你穿上嫁衣是什么样子,你穿给我看看?”

正在众人无可奈何的时候,门口突然有人颤声说道。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是赵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进了秋爽斋,正满眼含着眼泪看向探春。

“我”

探春犹豫了片刻,看着赵姨娘的眼神很是复杂。

她头一次发现,这个女人原来生得如此瘦小,如此娇娆。

她的容貌甚美,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尚未老去,还是那么年轻有神。

正是眼前这个女人生了自己,又生了贾环。

她虽然脑子单纯,虽然愚钝,虽然浅薄,虽然自私,虽然粗鄙,但是,她始终是自己的生身母亲。

若是没有她,哪儿会有她贾探春?

贾探春曾经日日夜夜为这个生母而愤愤不平,为了她而颜面扫地,可是此时此刻,探春忽然觉得以往日夜折磨她的出身竟然如此可笑,如此不值一提。

嫡出如何?

庶出又如何?

嫡出的贾元春奄奄待毙。

庶出的贾探春一去不回。

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她们是一样的身不由己,一样是注定要为家族牺牲的。

“丫头,你快穿上嫁衣,叫我看看你穿上嫁衣有多好看!”

赵姨娘热切地盯着探春,言语之中满是期待。

“好”

贾探春低声答应。

生身母亲要看一看她女儿穿嫁衣的模样,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也只能在此时才能看一看她生出的女儿大婚时,身穿嫁衣的风采。

到了探春大嫁的那一日,赵姨娘是不能出现的。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个妾,一个没有身份地位又没有钱的妾。

待书和翠墨本来见赵姨娘蓦然闯进秋爽斋,还怕探春生气。

此时见到她居然能劝动自家小姐试穿嫁衣,二人不由得面带喜色,急忙打开木匣,取出大红嫁衣,帮着贾探春穿上。

嫁衣着体,屋里猛然间亮堂喜庆了许多。探春更是突然间就变得鲜艳夺目,美得叫人离不开眼睛。

第三百三十七章 生育之恩

贾探春把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大红的丝绸上用金线绣着金灿灿的凤凰展翅。凤凰的眼睛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流光溢彩,鲜艳夺目。

这一件嫁衣美得叫人一眼望去就舍不得挪开目光,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嫁衣上,更显得金光耀眼,奢华得如梦如幻。

“好美!好美啊!”

待书和翠墨惊叹不已。

赵姨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转眼就要嫁作他人妇,且日后再见千难万难,忍不住热泪盈眶。

“女儿我的女儿你终于是长大了我”

赵姨娘嗫嚅着,她很想上去抱抱这个女儿,很想去摸摸她,可是她又不敢。

这个女儿一向心冷,又是百般看不上她,于母女间的情分看得很淡。

“好了,很合适,不必再改了,帮我脱了它!”

贾探春淡淡地说道,脸上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悲哀,一片风轻云淡,好像这美丽奢华的嫁衣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一样。

“你们都出去吧,我累了,想自己躺一躺。”

探春脱下嫁衣,随手把它搭在了椅背上。

“姑娘”

司棋正要再多问一句,却被待书一把拉住,拽出了房外。

“翠墨,走,咱们叫司棋也给咱们去瞧瞧新衣服去”

待书一手拖着司棋,一边又招呼翠墨,三个人一起走出了屋。

她们两个自然也是要一起跟着探春长途跋涉,嫁到万里之外的荒凉边疆。

本来,探春的意思是要放她们出去,叫她们自行嫁人去生活,两个丫鬟却死活不肯。

无奈,探春只得带着她们一起远嫁。

赵姨娘见她们三人都走出了屋子,恋恋不舍地望了低着头不吭气的探春一眼,低低叹了口气,抬脚要走。

“姨娘!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

就在此时,探春突然开口叫住了赵姨娘。

“探春,你”

赵姨娘心中又惊又喜,她没料到探春还肯留下她来单独说话。

“姨娘你你日后多加小心!”

探春低头沉吟了许久,这才开口嘱咐。

“我我知道”

赵姨娘抹着眼泪回答。

“姨娘,你有环儿傍身,日后安身自然不愁。只是恐怕贾府日后会有大变,姨娘你该怎么办?”

贾探春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瘦小俏丽的女人,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给了她生命,把她带到了这个世界。

本来她以为自己能不着痕迹地一直照顾这个蠢女人,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嫁到天涯海角去。

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女人的浅薄和愚笨,但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自己一生一世都无非还清这份恩情。

“姨娘,贾府不日就有大变,到时候贾府里的众人都有大祸临头,姨娘,你打算怎么办?”

“贾府的那些个男人可说是罪有应得,可是女人呢?府里的太太和奶奶们手里都有体己,又有家人帮她们走动关系。姨娘,你有什么?环儿年幼,或许还能逃出性命,那姨娘你怎么办?”

探春每问一句,赵姨娘心里就忍不住抽搐一下。到最后,她已经被贾探春问傻了。

她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钱,甚至连一个有力的家人都没有。

“我老爷他日后会救我的吧?”

赵姨娘哆嗦着说道。

“老爷?”

探春讽刺地笑了一声。

“姨娘你还真是蠢,你还想着老爷能救你?到时候大祸临头,大家都是各人顾个人,谁还顾得了你?即便是老爷能救人,那他也不会救你”

“这不会吧我跟了老爷这二十来年了,又为他生儿育女。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赵姨娘自顾自不停地说道。在她自己看来,她对贾家劳苦功高,老爷怎会不救她?

“姨娘!”

贾探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唠叨不休。

“姨娘,你不过是个妾!还提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

“这”

赵姨娘一听这话,脸色立刻大变。她生平最怕人说她是妾!

妾,根本就没有任何地位!

不过是为老爷提供欢愉的工具而已,若是能生出个一男半女,那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她生的孩子一世都是庶出,叫人看不起。

“三丫头,你,你太伤人的心了!”

赵姨娘又羞又愧,扭头就想要走。

“姨娘!你要是想保命,就听我把话说完。”

贾探春皱着眉头说道,她最是讨厌赵姨娘这点。她永远都看不清事情的重点,永远都自以为是。

“你”

赵姨娘万般无奈,只得又停下了脚步,满眼埋怨地看了探春一眼。

这个丫头!从来就不会好好跟自己说一句话!每次和她说话都是含冤带恨!

她也清楚,这都是因为自己给不了她名分。

自己是妾,自己的孩子自然是庶出,万古无法更改的。

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

这都是命!

“姨娘,我转眼就要远嫁了,这一生恐怕也再难见到姨娘。姨娘的养育之恩,我恐怕是永世难报了!”

贾探春叹息道。

赵姨娘一听探春这么说,满腹的怨气立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是自己一生的牵挂。

骨血亲情,这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姨娘,你走吧!离开贾府,离得越远越好!你要是愿意,就带上环儿一起走吧!”

贾元春忽然叹息道。

“什么?走?你叫我走?我来到这贾府几十年,我辛辛苦苦才熬到今天这样,你叫我走?我又能走到哪里去?”

赵姨娘一听探春如此说,震惊不已,忙一迭声问道。

“姨娘,你若是现在不走,日后可是想走也走不得了!你要想明白!还有环儿,你现在若是不把他带走,再过些日子环儿也要大受牵连!”

贾探春耐着性子劝解道。

“走?我不走!我好容易熬到了今天,你就让我走?我才不会走!我这一走,这小半辈子不是白熬了?”

赵姨娘生气大叫道。她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贾府,自从她十二岁进了贾府,直到后来被贾政看中做了小妾,又先后生了贾探春和贾环两个,她可是苦苦熬了许久。如今贾探春居然要她放弃这一切,她怎么肯?她怎么舍得?

“姨娘,你如今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你看这是什么?”

贾探春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说道:“姨娘,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休书!老爷已经把你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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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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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贾母赠银

贾探春劝着赵姨娘出府单过,还和贾政要了休书,彻底断了赵姨娘的念想。

她并不是白白让赵姨娘出府,还给了她六千两银子和一套带着门面铺子的宅子。

不论对谁来说,这都是一笔巨款,足够赵姨娘带着贾环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

探春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银子是南安太妃给的,也就是皇上给的。

贾探春为了国家安稳和平,不得已要远走他乡去和亲。

这本来是一国公主的事情,可是哪个公主肯去那种荒僻之地去过一辈子

别说那里地处蛮荒,终日潮湿闷热,到处都是毒虫就是她们一想到终身一去再难足踏故土,也没有人愿意远嫁过去。

贾元春这才求了皇上,要贾探春代替公主和亲。

她这也是迫不得已,皇上天天惦记着要收拾荣国府,她不这么做荣国府很快就要完,到时候贾探春结局会更惨。

贾探春也不傻,她也不会白白牺牲了自己去救贾府。

凭什么

她在荣国府里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凭什么就该轮到她牺牲。

她当天就找到贾母去哭诉,说自己千般万般不想去南疆,说自己宁可嫁个穷人家,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自己实在舍不得离开贾府。

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模样,贾母心里也很不舒服。但是她老人家又能做什么

她那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没用。

贾政每日就知道假清高,从来也不关心家庭经济。一有事就知道瞪着眼睛,扯着嗓子喊:“都是你们这群人平日里作威作福,生生把我也带累了大家一起掉脑袋就是了”

他倒是忘记了他自己不也是成日里作威作福

没有贾家的金钱势力,他就能整日间在一堆酸词里徜徉

没有贾家的金钱势力,他就能成日养着一群没用的酸人墨客

没有贾家的金钱势力,他就能这么潇洒还能养小老婆

他贾政整个儿就是一个附庸风雅的废物

至于贾赦就更不用提了,每天就知道花钱买好古董美人

不管这东西这人是谁的,只要他喜欢,就要巧取豪夺也弄到手里来不然连睡觉也不踏实

他为了一己喜好,不知道做了多少孽,害了多少人

史老太君一想起她这两个儿子来就头疼,她也不知道自己精明强干一生,到最后居然得了这两个后人

再说起第三代来,无非就是贾宝玉和贾环两个。

贾环就不用提了,是个坏透了的坏种每天就琢磨着要害嫡长孙贾宝玉,很是想着要把贾家的大权抓在手里供他挥霍。

至于宝玉,他还小呢况且这孩子自小就古古怪怪,好像根本就不是尘世间的人一样。

老太君纵然再溺爱宝玉,她内心深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宝贝孙子也不是个能把贾家发扬光大的苗子。

她原来倒是有个好孙子,贾珠。

这个孙子哪里都好,长得好,又精明强干,比他老子也强了百倍

只是这孩子早早就死了看来实在是天要亡她贾府啊

这样一比较起来,他们贾家还是养女孩儿她眼前的这些个女孩儿个个都不错。

就说这个探春,精明能干有志气又是个极有计算的好孩子。

若探春是个男孩子,她贾府何愁不能再次兴旺

可偏偏她是个女孩儿,还是庶出

她老人家倒是不在乎什么正出庶出,只要她能干,只要她日后能为贾府出大力,老太君就喜欢

本来,她是寄厚望于探春的,心里一直琢磨着给这个丫头配一门什么亲事才能利益最大化。

就算是探春做不得正妻,就是做个平头夫人,再不得了做个侍妾也成

就凭探春的本事,不愁她日后起不来

可是哪里料到元春把她这个妹妹献出去和亲去了

贾母扼腕叹息:贾府最好的一张牌也打瞎了

可是,贾母怪不得元春

她这也是拼尽一切为贾家找活路呢。如果不把探春献出去,贾府转眼间就是血流成河

实在是没有辗转腾挪的余地呵

如今见到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贾探春,老人家也是心如刀绞。

她搂着探春叹息道:“好丫头,我又怎么舍得你去那么远若是能,我必不让你和亲可是现在怎么办你不去,咱们全家性命难保”

探春听了抽噎着给贾母磕头道:“祖母,我这一去恐怕是永生见不着你老人家了,我只能给你磕几个头尽孝吧”

她这么一哭一磕头,更是把贾母疼得肝肠寸断,当即就拿了一叠子银票并一个房契给她,嘱咐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还有事儿,你还有生育之恩未报这些银子和房子你拿去,安置了你生母她就算是再不好,也生了你一场你若是在京城还好,你这一远去天涯海角,恐怕她性命难保”

探春这才哭着磕了几个头,谢过贾母。

贾母当即又把贾政喊来,叫他写休书。

贾政平日原是离不得赵姨娘,可是此时王夫人又花钱买了个年轻女孩儿来伺候他。这女孩不仅年轻貌美,更难得的是极会伺候人。贾政此时正和那女孩儿如胶似漆,当即便挥笔写下了休书,竟然对这个伺候了他多年的赵姨娘毫不在意。

贾探春见此,心里更是一片冰凉,对贾府更加没了留恋之意,心里暗想着自己也只能靠自己,日后在南疆做出一番事业来,也免得教人看不起。

如此这样,贾探春手里这才有了银子和房子安置她生身母亲。

奈何赵姨娘这里还是不舍得放开贾府的繁华,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走。

贾探春又是伤心又是生气,只得恨声道:“姨娘你莫犯傻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夫人以前一直容忍着你,是因为我还有用,我还能为贾府换回富贵来她担心我日后会为了你和她离心如今我走了,恐怕一世也难回来又或许我一去南疆就死了她还能容得下你连老太太都拿她没办法,你能斗过她到时候只怕你死了也是白死你怎么如此糊涂”

赵姨娘听了尤不信,忙说道:“我有老爷护着我,我怕什么再说了,她虽是夫人,我瞧她也没什么本事,就能奈何了我”

贾探春被弱智的姨娘气得哭笑不得,瞪眼道:“好姨娘你还真是不知道夫人的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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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王夫人是个笑面虎

赵姨娘同王夫人斗了二十来年。其间赵姨娘下作手段没少用,但始终也没能害得了王夫人、王熙凤并贾宝玉等人。

王夫人始终也不曾把赵姨娘怎样,这就给了她一个假象:这位夫人为人宽厚,心中没有什么算计。

其实,这王夫人可是厉害得紧

她没有收拾赵姨娘,一来是因为赵姨娘并没有害成人二来她就算是真的把赵姨娘弄死了,贾政到时候再弄个精明能干的姨娘上了,那不是更麻烦三来她王夫人还要让贾府人都知道她宽宏大度

这样一来,王夫人就一直没有动过赵姨娘,只是在一边儿冷眼瞧着赵姨娘上窜下跳,始终不曾理会她。

王夫人嫁入贾府有三十多年了。这些年来王夫人始终能紧握贾府管家大权,她怎么可能是易与之辈

到后来王熙凤嫁入贾府,她带了王熙凤几年,随后就把管家的大权给了王熙凤。

明里凤姐儿是贾府的管家大奶奶

实则王夫人才是贾府真正的当家人

她一来是为了躲懒嫌麻烦,二来她把王熙凤推到前面来扛雷,自己躲在凤姐儿身后装好人,她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她一直都把精力眼力都放在大事儿上头呢,哪儿还有兴趣管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事儿

比方说,贾宝玉的婚事,也就是日后贾府真正的当家人的人选。

她肯定是要把自己人放在这个位置上才放心

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儿,她比谁都清楚

那贾宝玉不仅是发家致富靠不上,就是自己日后养老恐怕也靠不上他

这孩子虽然有孝心,但是他连自己都顾不住呢

更何况这孩子实诚,一腔心事儿都放在女孩儿身上,日后百分百是个怕老婆的。老婆叫他朝东他肯定不会朝西

这样一来,她不找个自己人当儿媳妇怎能放心

就为了贾宝玉娶谁做老婆的事情,她和贾母斗了多少年

自从林黛玉一进府她就看明白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了。无非是想结姑表亲,想把自己女儿的孩子嫁给宝玉。

那怎么成

她也赶紧给自己妹妹稍信儿,叫妹妹赶紧带着薛宝钗到京里来,她的意思就是要结姨表亲,要把薛宝钗把嫁给自己的儿子。

虽说,当日自己的妹妹说过,薛宝钗到京城来主要是选秀,想进宫里去争宠夺爱,为薛家复起提供强大的支撑。

王夫人听自己妹妹这么一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进宫哪儿有那么容易她自己的大女儿就在宫里争斗了多年,她会不知道宫里头的生活有多艰难

她劝了薛姨妈几回,可是她这个妹妹偏生不听,反倒是叫她递消息给元春,让元春给帮忙。

王夫人明里答应得痛快,且再三叫薛姨妈放心。

实际上

王夫人反其道而行之,她嘱咐贾元春不要让薛宝钗入选。

有了王夫人这番“照顾”,薛宝钗选秀怎么会不失利

王夫人便立即去寻薛姨妈,千分安慰万分劝解:傻妹子你做什么非要把女儿送入那等见不得人的去处来给我做媳妇儿不好吗

我贾家是人不好,还是没有钱

薛姨妈和薛宝钗见事已至此,也只得安下心来,慢慢也就想着要把薛宝钗送进贾府里来。

贾元春那里更是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她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宝钗好

她自己是怎么走过来的,这一路上流了多少血泪,只有她自己明白。

就算是薛宝钗当真进了宫,就算是薛宝钗才貌双全,可是那又如何

宫里面哪个女子不是才貌双全

他薛家现在已经败落,根本就没有那个财力人力能把薛宝钗捧起来

“好风凭借力,送我入青云”

风力不足,如何直上青云

薛宝钗当真若是进了皇宫,结局不是在冷宫里孤独终老,就是被其它嫔妃暗算致死

除此外更无它途

像薛宝钗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明明能过得舒心惬意,为什么要来这条不归路上厮杀

贾家不好吗贾宝玉不好吗

贾元春这一番打算都是为了薛宝钗好,况且她心里也想着把这个容貌美丽,举止稳重的女孩纸给宝玉当老婆呢

如此一来,薛宝钗自然而然就成了贾府未来女主人的第一人选了。

可是贾母并不认可她们娘儿们的打算,她老人家非要把自己外孙女儿塞给贾宝玉

王夫人怎么肯于情于理她都不肯

婆媳两个为了这件事情,一直在明争暗斗,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数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分出个胜负来。

能和贾母争斗数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个好相与的

探春这些年在一边冷眼旁观,把这婆媳间大大小小的战役看过几十次,心里自然知道王夫人的厉害。

探春是个精明至极的女孩儿,她这许多年来或明或暗,或是打听或是亲眼所见,早就把王夫人这些年的为人处世弄得一清二楚。

王夫人是个笑面虎

人前念佛,人后吃人不吐骨头

当年她之所以能让赵姨娘把她和贾环生下来,是因为她已经有了两儿一女,贾元春、贾珠和贾宝玉。

更何况她这三个孩子都是极其出色,旁的侍妾就是再生下多少也盖不住她的风头,她这才容忍了下来。

当然,贾珠后来病死,那是谁也不能得知的。

探春得知,就在王夫人尚未生养的时候,贾政还有过两位很宠溺的妾室。

那两位妾室先后数次有孕,但到后来别说是一儿半女,就连自己的命都没有留下

若说这里没有王夫人在动手脚,恐怕就是王夫人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更何况贾探春还“意外”遇见一位伺候过那两位姨娘的老婆子,她偶然提起过去的事情,那老婆子吓得满眼惊骇扭头就跑。甚至还吓得摔了几个跟头

这老婆子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这一句话不说比说了千句万句还厉害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这婆子还吓成这样,可见当日王夫人手段有多毒辣

更何况贾政就此事丝毫没有埋怨王夫人,就更可见其手段之高明了

再看看赵姨娘呢

她老人家不论是害人也好,还是闹事儿也好,都弄在明面儿上连害人都能屡屡失手

这样的一个姨娘,怎么可能是王夫人的对手

她此时不走,那还不是等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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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 将远行

“嗯?这是哪里?我这是怎么了?啊!我怎么穿这个鬼样子?”

“啊……救命!来人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差点儿把破旧的房顶都掀翻了。

“姑奶奶!你这好好的叫什么?”同样尖利的声音传来,把还在迷茫中的莫小妹吓了一大跳。她顺着声音看去:一位身材窈窕,美貌如花的妇人正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对着自己怒吼。

“姑娘!你不好好躺着,乱叫什么?我倒是佩服你啊,一声不吭的能把宝二爷就勾过来了?哎呦呦,倒是我小看了姑娘你!”妇人眉目间都是风情,那尖尖的眉梢眼角,红润多情的小嘴,把莫小妹看得有些发呆:这个妇人还真有几分姿色!

“等等,宝二爷?宝二爷是谁?这是哪里?”莫小妹费力撑起身子,气喘吁吁瞪着门边的妇人问道。

“姑娘,你病得失了魂怎么?这不是荣国府?姑娘你不是晴雯?我不是你嫂子?”原来这美貌的妇人竟然是红楼梦中出名的多姑娘。

鼎鼎大名的红楼梦,莫小妹读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听这妇人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醒过神来:“原来这是贾府?这是红楼梦?我是晴雯?”

“我是晴雯?”莫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又尖声大叫起来。

“废话!你不是晴雯是哪个?我且告诉你,你那哥哥又喝多了酒在炕上躺尸!我也火大得很!这黑灯瞎火的你别乱喊,我不过是看着宝二爷才给你几分情面!你要再这么不知轻重可别说我不给姑娘留脸!”多姑娘横着眉毛一阵乱嚷,看样子就要扑上来教训自己,吓得莫小妹急忙闭嘴乖乖躺回被子里,顺手捂住了脑袋。

“天啊,地啊,神仙菩萨啊!可是坑死我了!我好好怎么穿越到红楼梦来了?这可是一天大的悲剧!我记得我马上就要死了……”

确实,按照原本的剧情,晴雯这朵美艳的芙蓉花就要凋谢了。可是莫小妹却在此刻穿越而来,以后的事情还真的不知会怎么发展了。或许,真正的晴雯已经仙去,这才给了莫小妹一个合适的载体。

可是,可是……我为什么要穿越在这里?莫小妹蒙着被子发愁一夜。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屋内的油灯耗尽了最后一滴灯油,忽闪了几下后熄灭了,唯有一丝青烟渺渺。

莫小妹,某著名期刊专栏作家,五年前查出了乳腺癌……她独自强撑着检查,手术,化疗……一关一关闯了过来,直到几个月前复查出可恶的癌细胞已经四处扩散……

“也好!我等于是重生了!而且还重生在我平生最爱的巨著之中,这也是老天爷对我的补偿,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小妹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她不由自主伸手摸到了自己的-----不,确切说是人家晴雯的,胸部-----嗯,还好,这小丫头保养得真是不错!

一团漆黑中,莫小妹从头到脚细细把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检查了一遍。结果另她欣喜万分:人家晴雯不论是颜值还是身材,无不把她莫小妹远远甩出了几个沙漠……

“呃,好吧!谢谢老天爷!不仅给我重新生活一次的机会,还给了我堪称绝品的身体!谢谢!谢谢!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古代的夜很长,但黎明还是依旧来到了。窗外隐隐传来鸡啼的声音,莫小妹摸索着下了床,她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收拾利索就走出了房门。

刚过八月十五,天气已经很有些凉意,青蓝色的天空寒星尤挂,残月仍明。莫小妹冷得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

“真是的!早知道天气这么冷,昨天干什么把贴身的小红袄给了贾宝玉?”莫小妹暴汗,这可是贴身的衣服,怎么也不能给人的吧?这晴雯的思路还真有些奇怪。

“对了,还有指甲!还有留了许久的指甲也一并咬下来送宝玉了……”莫小妹急忙抽出手查看:果然,指甲被牙齿咬得光秃秃的,像被老鼠啃过一样。

“这都是什么习惯?怎么都不注意个人卫生?”莫小妹一阵阵腹诽。

此刻天色还早,她借着微光四处细细观看:眼前是巴掌大小的院子,乱糟糟堆着许多杂物。迎面一溜几间低矮的草屋,勉强能遮挡风雨而已。此刻从中间稍宽敞整齐些的草屋中传出打雷一般的呼噜声,想来这里住的就是多浑虫一家了。自己住的是靠西边一间更加低矮破落的草屋。

“唉!这里就是荣国府下人的住处了。看来自己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候了!”莫小妹暗自叹息着打开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向外偷看。

院门外一条窄窄的青砖路,路这头是数十个同样破旧的院落,路那头是巍峨的院墙,想来院墙里就是萱萱赫赫的荣国府了。

一条细街,两方世界!

莫小妹低头慨叹着。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回到院墙中那个所谓的繁华世界中去了,不过对于院墙内的一众绝代佳人她还是很想一睹真容的,特别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林妹妹……

“哎呦!这不是晴雯姑娘?你怎么这一大早就起来了?昨天听你嫂子说起来你病得可是重呢。今年天气可是冷得早,姑娘你且当心!”猛然影影绰绰有一个老婆子开了院门出来,她一看见莫小妹就急忙打招。

老婆子一边说一边就走到莫小妹跟前,细细打量了小妹一眼,赞叹道:“果真是个极标志的美人儿!”

“您?您老人家是哪位?您别怪我不认得,我这一病都病糊涂了,忘了好些事情……”莫小妹急忙含笑问道,把一切事情都推在病上头。万一这是个熟人可怎么好意思?

莫小妹实在是多虑了,晴雯自幼被赖大家的买来送给了贾母,她一直是生长在荣国府大院里,哪里认得这些个下人?

“怨不得姑娘,怨不得姑娘!”老婆子急忙笑着打招呼,“姑娘自幼就没见过我!我是那边看门的秦婆子,姑娘哪里能认识?”秦婆子笑眯眯说道。

“原来是秦妈妈!秦妈妈好!”莫小妹急忙打招呼。

“好!好!”秦婆子一把抓住了晴雯的手,笑得脸色的皱纹都开花了。

“都说是里头的姑娘尊贵,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我看可不是!姑娘对人这么亲热的,长得又像是画上的人物,真是个好孩子!”秦婆子不住口夸赞莫小妹。

她不知道的是这具身体里的原主儿确实瞪眼儿看不上她们这帮俗佣下人,可现在这主儿却一点儿也没有这些落后封建的等级观念!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晴雯才被人暗地下黑手,最终含冤而亡。可如今呢?如今借体穿越的莫小妹又会走出怎样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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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鸳鸯受辱

袭人正和麝月说话呢,猛然间就听帘子哗啦一声响,把两人吓了一大跳。

两人忙探头一瞧,只见却是鸳鸯满脸变身跑了进来。

袭人因笑道:“你这是怎么一回子事?这么着急忙慌的,倒好像是后头有鬼追你呢!”

鸳鸯跑进屋来,站在当地捂着胸口只顾着喘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脸色很是不好看。

袭人和麝月见了心里诧异,急忙下地,一个就忙着给她倒茶,一个就忙着给她拍胸抹背。

这样好半天,鸳鸯方喘过气来,捂着胸口直叫骂:“什么个东西!简直是不要脸了!”

二人见鸳鸯脸色兀自气愤难平,忙请她先坐了,又递过热茶来,抚慰道:“姐姐,你这是到底怎么样了?怎么如此慌张?”

鸳鸯接过茶水微微抿了一口,这才气愤骂道:“可不是那个好色该死的大老爷?简直是一点子体面也不要了!青天白日的就要……”

她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豆粒大的泪珠忍不住滑落下来。

袭人和麝月听了,心里更是骇异,却又不敢乱问,只得先忙着给她擦泪,安抚不停。

原来就在一年前,那大老爷贾赦不知怎么就相中了鸳鸯,曾经叫邢夫人提亲,又找了鸳鸯哥哥嫂子来威逼鸳鸯。

鸳鸯当日被逼无奈,只得当着贾府众人的面儿赌咒发誓,又拿剪刀绞了头发要当姑子去。

贾母为此大发脾气,狠狠骂了邢夫人一顿,连王夫人都为此吃了瓜落。

贾赦这才连羞带怒放过了鸳鸯,但他依旧是放出狠话来:除非鸳鸯跟着贾母一起死了,或是她当真做了尼姑一辈子不嫁人!否则他迟早要把鸳鸯弄到手。

为此,鸳鸯一向总是远远离着贾府一众男主子,生怕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如此鸳鸯才好歹在贾府里安稳了一些时日。

没想到今天鸳鸯去潇湘馆里帮黛玉取东西,在路上居然碰见了贾赦!

她远远见到迎面走来的似乎是那位好色的大老爷,急忙就躲在了假山后天,心里想着是要等他走远再出来。

没想到贾赦远远就看见了鸳鸯!

他眼见大观园内四处无人,心里就起了歹意。

他当下也装着没有看见鸳鸯,依旧是慢慢悠悠绕到了假山背后,抓着鸳鸯就动手动脚起来。

鸳鸯有心要喊,却又怕把人招过来,到时候被反咬一口也说不清楚。

因此她只能假意屈从,冷不防抽身就跑了。贾赦在后面又气又急,猛追着骂了半日。眼见鸳鸯跑的得飞快,他这才罢手,悻悻而去。

鸳鸯好端端受了这场羞辱,她又惊又怕,顺着路就跑来了怡红院。

袭人和麝月听鸳鸯哭哭啼啼说完,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麝月就先骂道:“这算哪门子的老爷?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牲!连他母亲的贴身丫鬟都不放过!”

袭人也忙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低声问道:“怎样,可吃亏了没有?”

鸳鸯哭着摇了摇头,道:“亏得我跑得快,这畜牲在后头骂得好生难听,还说日后一定不放过我!我真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个畜牲,就是为他赔了姓名也无妨!”

袭人听了,忙道:“可又是胡说!咱们做丫鬟的,碰上这种牲口主子,那又有什么法子?日后多加小心些就是了。”

袭人和麝月好生安慰了半天,鸳鸯这才慢慢好转了些。袭人便又急忙拿出香粉胭脂来给鸳鸯洗脸梳妆,一面又安慰不休。

麝月便在一边愤愤不平叫道:“那个大老爷怎地如此不顾脸面体统?要说她房里的丫鬟妾室又不少,怎么就是惦记着鸳鸯姐姐?他若是当真这么着,如今好歹有老太太一天,她老人家还能给你撑腰。要是等到老太太归西的那天,你可怎么办?若是到时候落在他手里,那你可……”

袭人听见麝月口无遮拦,忙一个劲儿地递眼色过来,阻止她再往下说。

麝月自己说到后来也醒悟过来,急忙捂住嘴不吭气了,心里却也是暗骂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把实话也说出来了。

鸳鸯听了,便冷哼道:“我怎么会落在他手里?这畜牲今日说了,就算我日后做了尼姑,他也不放过我!哼!我早就想好了,等着老太太一西去,我立刻就跟着一起死!我就是死了也绝不落在他手里!”

袭人听了忙又安慰了半日,只等鸳鸯平复一些才作罢。

麝月见她脸色好些了,这才问道:“姐姐,你好端端去潇湘馆做什么?林姑娘如今不是跟着老太太住?”

鸳鸯听了便对答道:“她可不是跟着老太太住呢。只是今日她忽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潇湘馆,我又想散散心,这才来了大观园,没想到居然碰见了这畜牲!”

袭人听了便忙道:“这林姑娘也真是,这大冷的天,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偏偏要姐姐来取?倘或姐姐当真出点子什么事儿,那可怎么才好?”

鸳鸯听了便道:“也不怪她。是老太太非要看看林姑娘的诗本子,我这才过来取。谁料想……”

麝月听了就问:“如今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姐姐你就没什么打算?”

鸳鸯听了便愁眉不展道:“唉,老太太年纪大了,这身子骨和精神都差了很多。更加上如今事事不顺,老太太就更加看着不好呢……”

袭人听了忙抓着鸳鸯问道:“你个傻子!明知道老太太一天不如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你还不趁着老太太还明白,给自己找个好归宿?”

鸳鸯听袭人问,苦笑道:“什么好归宿?我这样的人去哪里找好归宿?我方才和你们说的可都是真的!我只等着老太太归西,当真就一脖子吊死!”

二人见鸳鸯神色不像是开玩笑,急忙都劝解起来。只是就袭人和麝月也明白,像她们这等丫鬟,无非就是靠着主子才能生存。

主子若是喜欢了,看重了,那自己就活得滋润。

若是有朝一日主子厌弃了,或是主子不在了,那自己还不是任人摆布?

袭人和麝月的老子娘当日为了多赚几个钱,卖的是死契。

她们生是贾家奴,死是贾家鬼,生死都在人家手中!

鸳鸯就更惨些,她是家生家养的奴才,自打一出生就是奴才!

她到时候恐怕除了一死,再也没有其它办法能逃脱贾赦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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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袭人悲冬

袭人和麝月听鸳鸯连哭带气说起贾赦侮辱她的事情,两人除了安慰她,说不要理那畜牲之语,别的就无法说什么了。

毕竟贾赦是荣国府正经主子,他就是当真把鸳鸯怎样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奴婢就是奴婢,主子便是强了你,那也算是抬举你,没什么可抱怨的。再说,不知有多少奴婢想要被主子羞辱呢。

“鸳鸯,你也别多想了,咱们也没法子!这就是命!如今咱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现在老太太怎么样?”

袭人安慰道。

一听袭人提起贾母,鸳鸯脸色更加悲戚。

“如今老太太越发糊涂起来了,前脚儿刚做过的事儿,后脚儿就忘了。幸亏还有林姑娘陪着她,处处提醒,这才好些!”

“那老太太……”

袭人犹豫着想问又不敢问。

“唉……谁知道呢!老太太也算是高寿了,不过她年岁大了,有今天没明天的。最近她老是口口声声叫着要回金陵去,昨天还胡说看见迎春小姐来看她了,说得那叫一个真!把我快要吓死了……”

鸳鸯愁苦着说道。

“那鸳鸯姐姐你真的应该提早打算了,到时候万一老太太有个什么好歹,你可怎么办呢?”

麝月听了说贾母近况不好,急忙劝道。

“有什么可打算的?等老太太没的那天,我一脖子吊死就是了。我这不是说笑,也不是随口敷衍!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鸳鸯随口接到。

“唉……鸳鸯,你……你才多大年纪,怎么就能这么想?”

两人听鸳鸯一口咬定要上吊,都吓得浑身直冒冷汗,苦劝了半天。奈何鸳鸯满脸坚定、一心就死,怎么劝也不肯听的。

袭人和麝月两个倒是愁眉不展,见她始终不改拙志,也只能陪着叹气流泪一阵。

三个低声说了一阵话,鸳鸯便起身告辞。袭人两个忙站起来说道:“从这里出去可还有一段路呢,咱们两个一起送你出去,省得再碰见那个畜牲,二来我们闲着没事儿可做,也当出去走走。”

说罢,三人都穿好衣服出了怡红院大门。

才一出来便有一股狂风迎面吹来,冻得三人缩脖子颤抖不停。

等再走了一段路,只见处处荒芜不见人影儿。

袭人便皱眉道:“往日间咱们这园子里何等热闹,如今怎么就冷清成这样儿?走这么半天连个人都不见?”

麝月忙接口道:“如今天寒地冻的,谁没事出来?都在屋子里躲着烤火呢!”

鸳鸯却冷笑道:“往年比这冷的时候,大观园里也处处是人!如今贾府败相已露,园子里这些女孩儿死得死,走得走,哪里还有什么人?”

袭人和麝月听了这话都是暗自心惊,勉强笑道:“鸳鸯,你多心了,不过是天冷,等到熬过了这个冬天就好了。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等过完年开春就好了。”

鸳鸯冷笑连连,说道:“你们还等着开春?依我看来,这贾府不见得能撑到那个时候吧?你看这园子里二姑娘死了,三姑娘又要远嫁,四姑娘也离府出走了,林姑娘和薛姑娘两个也都搬出去了,就是妙玉师傅也走了,如今大观园里哪里还有人呢?”

袭人听了便低头不言语,如今这大观园只有怡红院和秋爽斋,还有李纨住的稻香村有灯火,其余诸处到了夜间都是漆黑一片,百日里也不闻人声。

看来这大观园确确实实要荒芜了。

三人默不作声,踩着枯枝败叶,走了许久才终于出了大观园。

袭人此时满腹愁绪,一见了大观园的牌楼,才勉强笑道:“好了,这也出了园子,我就不再送了,怪冷的。一会儿宝二爷也该回来了,我去准备热水,再把屋子好好烧一烧,那祖宗怕冷呢!”

鸳鸯也点头道:“好,那你们快回去吧,这里也人多了,我先去了。”

说罢三人分手,袭人两个瞧着鸳鸯走远,这才扭头往大观园里来。

麝月见袭人一路低着头只顾走,脸上大有悲戚,便问道:“姐姐,你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袭人听了便叹气道:“方才你没听鸳鸯说?如今咱们大观园一日不如一日。且别说别处,就说咱们怡红院,晴雯出去了,秋纹也出去了,芳官儿去当姑子了,小红早就走了也不算,还有四儿那几个聪明俊秀的也走了,如今怡红院里只剩下咱们几个人还在厮混。我越想越是难过。”

麝月听了也便不吭气了,想想也觉得无趣。

两人一路无语走回怡红院,开门一见院落里到处寂寞冷清,更是觉得心惊。

蓦然有一只乌鸦不知从哪里飞来,落在屋脊上对着两人直勾勾看着,又“呱呱”叫了几声,这才“扑拉拉”展翅飞走了。

把袭人和麝月两个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麝月愣了一会儿功夫,这才扯着嗓子叫道:“你们都窝在屋子里头下蛋不是?一天懒死,也不知道出来扫扫院子?”

麝月骂了几声,这才见几个小丫头子慢吞吞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去寻了扫把打扫院子。

麝月见她们满脸都是不高兴,嘴巴撅得多高,更是气得发疯,走过去打了几个小丫头几下,那几个丫头这才有些害怕,一面躲闪,一面就嘟囔道:“姐姐,你为什么打我?我这不是出来扫院子了吗?再说,这院子干干净净,又有什么可打扫的?咱们好几个月的月钱都没有发了,姐姐怎么不去问问?”

见这几个小丫头顶嘴,麝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又打。

几个小丫头四处奔逃,有人便说道:“姐姐好大脾气!这是在哪里受了气,那我们撒气?连袭人姐姐都没说什么呢,你倒是跳出来打我们!咱们不是一样的人?你倒是能哄着宝二爷要钱要银子!我们却是连买手纸的钱都没有了!还要挨你的打不成?”

麝月听了这些话更是气得浑身乱战,随手抢过一把扫帚就撵着几个小丫鬟追打。一时间怡红院里憨叫连连,倒是热闹起来。

袭人急忙撵上麝月,一把拉住劝道:“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还在打闹?你快消停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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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 成功的花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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麝月因几个小丫头懒怠,这才发火大骂几人,却被这几个小丫头一句一句顶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番更是气得冒火,一把抢过扫帚就要打几个小丫头子。

袭人在一边急忙拦住,好歹把麝月拉进了屋里。麝月气道:“姐姐,你不打那几个丫头,怎么反倒把我拽进来?她们几个反了天,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样下去可得了?”

袭人忙劝道:“姑奶奶,你且消消气吧。如今比不得过去,你可知道府里头有多久没有发过月钱了?她们辛苦一个月,就是为了每月那五百个大钱,或是补贴家用,或是积攒着以备出府后做为生活之资。如今好些日子不放月钱了,她们怎么能高兴做事儿?”

麝月听了便奇道:“还有这种事儿?怎么会?我每个月都是按例发了钱的,怎么她们就没有?”

袭人听麝月如此说,忍不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是天外的人?就是全府里都没有银子发,二奶奶会少了咱们房里的?那些钱都是二奶奶自己拿钱给咱们发的!至于底下那些个丫头小厮都是将近半年没有发过钱了!”

麝月更是惊讶,忙道:“那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给她们发月钱?如今咱们府里头的下人加起来统共也没有几个,怎么连这点子钱都没有了吗?”

袭人叹气道:“你以为呢?咱们贾府早就穷掉底儿了!你才知道?听说如今府里把许多祖传的物件都卖了,这才勉强维持日常开销!许多有门路的人都走了,你竟然不知道?”

麝月瞪着眼睛,撇嘴道:“没理论,谁走了?去哪里了?”

袭人叹气道:“先前小红的爹妈已经出去了。现在周瑞家的也要走呢,听说是二奶奶已经准了。原来司棋的老娘和她儿子媳妇儿也走了!原来伺候惜春姑娘的彩屏也出去了……我昨日恍惚听说赵姨娘也被老爷休了,她走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丫鬟……还有不少外头有好亲戚的婆子丫鬟也都走了……”

麝月越听越奇,忙问道:“可真?她们这些人都出去做什么去?为什么要走?又去哪里?”

袭人愁道:“她们要走,自然是因为看着贾府一败涂地,再无复起之日,这才都各寻活路去了。你看吧,再等几日要走的更多呢……”

麝月听了愣了半晌才问道:“这些人都走了,那咱们怎么办?咱们难道也找门路出去不成?”

袭人愁容满面,摇头道:“我是不打算出去的。何况我当日卖的就是死契,还怎么出去?”

麝月听她这么一说,开口便要说话,但又急忙强撑着不肯说出来,低头不语了。

原来她想说的是:虽然你当日卖的是死契,但只要你肯开口,那么贾府未必不会放你出去。

一来,你袭人的贤良名儿传遍贾府,各处的主子都喜欢你。

二来,就算旁人不肯,只有你袭人和贾宝玉张张嘴,他什么会不答应你?

三来,如今你花家家业兴旺,他们早就准备了银子准备给你赎身呢!

因此,你花袭人当真要是想出去,不过是张嘴就能办到的事情。更何况,你若是出去了,依着你的容貌性情,想要找个好归宿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儿!

除非,是你花袭人根本就不想出去!

花袭人,是贾府第一得意的丫鬟!

上至贾母、王夫人,下至最低级的小丫头,没有一个人不说你好的!

王夫人,已经是给你袭人过了明路,指定你为贾宝玉第一姨娘!把你的月例银子都涨成了四两!

赵姨娘有多少钱?一个月二两,是你的一半儿!

再则说,贾宝玉和你是什么样儿?

他可是把你看做宝贝一般,一时一刻也离不得的!

晴雯出去之前说过:你们那些装神弄鬼的事儿我都知道!

何止是晴雯,我麝月难道不知道么?

你花袭人和贾宝玉早就有了肌肤之亲,要不然宝玉待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每一夜不是你守在宝玉身边?我们什么时候能近宝玉的身?

满府里模样最标志脑子最伶俐的晴雯也栽在你手上了,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就算是日后宝玉成了亲,恐怕他身边也有你袭人的一席之地吧?

如此得意之人,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肯离开?

你花袭人倒是进退有度了,我麝月又有什么?

贾母和王夫人恐怕如今还不认识我呢!

宝玉对我也是一般。

我又没有什么父母家人能替我赎身!

看来我麝月才是最可怜的人,如今眼看偌大的贾府就要“树倒猢狲散”了,我却没有一点点退路。只能生死随着贾府了。

麝月一瞬间无数念头滑过心房,她不由自主为自己的困境而烦闷不语,低垂下头不吭声了。

袭人见麝月脸色愁苦,想要开口相劝。可她又无法解除麝月的困境,也只得低头又捡起做了一半的活计,默默继续刺绣起来。

麝月愁了一会儿,也拿起榻上的针线做起来。

一时间怡红院内寂寂无语,只能听见丝线穿过丝绸时的微微响声。

袭人和麝月各怀愁绪,一任手中的针线搅乱各自的心事。

怡红院内两个丫鬟相对无语,秋爽斋内待书和翠墨同样是默默无语望着坐在桌子前发愣的探春。

贾府的喧闹声慢慢褪去,探春心里已经开始倒数自己还能呆在贾府的时间。

今天,明天。

后天一大早,她就要远远走了。

听说她要先坐马车到了运河,然后再坐船,直在船上过一个月,这才能到她要嫁去的那个荒芜野蛮的地方。

这么远的路途,探春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熬才好。

她默默望着秋爽斋里的一桌一椅,一笔一墨,这些都是她日后再也不能见到的了。

贾府,贾府里的一草一木,她只能在梦中再回来了。

这些年来,贾府中的每一个人,对她都不善,都在暗中笑话她是个姨娘生的。

但是这又能怎样?

她咬着牙还不是撑过来了?

就算是她日后到了那荒蛮之地,她依旧能撑过来!

她不是嫡出,她需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抢,自己去拼!

她已经习惯了争抢,习惯了发奋!

谁又知道她日后会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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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穷困的贾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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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就要远嫁了。

临行前,她默默望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心里居然隐隐有些不舍起来。

虽然整个贾府对她都抱有恶意,都暗地里想看她的笑话,但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探春今年十七岁了。

如果不用去和亲,或许她能嫁入京城某户小康人家,夫唱妇随,一心一意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到时候,她或许可以把赵姨娘也带去身边,也可以为贾环在背后筹谋一番,帮他成家立业。

到时候,她就再也不必在贾府中仰人鼻息了。

她在贾府中一直活得很辛苦。自从她懂事儿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开心过。

贾府有四个女孩儿。

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

贾元春在府里的时候,是嫡长女,也是嫡长孙女。

她在贾府生活得恣意而从容。虽说她自小就被做为入宫的人选,自小就被剥夺了许多,但是她得到的也很多。

贾府倾尽物力财力培养贾元春,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府里给她找最好的先生,找最好的教习嬷嬷。

贾府人人都视她为珍珠宝贝,极尽宠溺。

虽说她为贾府抛弃了她所有的美梦,但至少她是最受重视,是被全心全意呵护的。

贾迎春的情况要差一些,她生性温柔懦弱,不肯为自己争夺些什么。

表面看来,这位二小姐似乎是个“小可怜”。

实际上,她根本无需为自己争,该有的绝不会少!

她是贾赦的嫡长女,自幼生母去世得早。

她生母一族亦是京城旺族,每年都会给迎春送来许多好东西。

她根本从来就不曾缺什么。

纵然她的性格不讨喜,贾府的各主子也没有因此轻视了她去。

迎春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谁敢小觑?

至于贾惜春,她也不是天生的性格孤僻。

探春当然不会忘记惜春小时候每日都是欢天喜地,欢欣雀跃。

贵族大小姐该有的,她都有,不会少了一分一毫。

她是宁国府的嫡长女!

她哥哥贾珍虽然荒淫胡闹,但是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还是非常照顾的。经常拿了许多新鲜有趣的吃穿来送给惜春。

惜春母亲也早亡,父亲又在道观中一味修仙养道。

但是惜春的众多亲人还是极爱惜她的。

惜春自己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伤神过。

贾元春、贾迎春和贾惜春,她们都是嫡长女。

她贾探春呢?

庶出!

这一个“庶”字,不知坑杀了多少英雄好汉,更何况是她这一个小小的女子?

她自幼是跟随赵姨娘生活的,到了七八岁准备开蒙授业的时候才被接到贾母这边儿来,和几个姐妹住在一起。

她记性极好!

因此她永远无法忘记她幼年时受到的白眼儿和奚落。

赵姨娘虽然还颇受贾政宠爱,但这位老爷手里似乎一直没有过什么银钱,也一向对儿女情淡漠。

探春从来没有记得她爹贾政给她买过什么东西,或是抱过她。

他只是一个夜里会过来抢走她娘的男人。

她生母赵姨娘的脑子似乎一直没有灵光过,一直受人笑话欺辱。

赵姨娘手中没什么钱,自然也不会给她买什么贵重的物事。

她的吃穿用度一向是随着府里的规矩走:每季两套新衣新鞋,每月二两银子。

府里每个丫鬟也是每季两套新衣,至于月例银子,有头有脸的丫鬟,比她的月例银子多!

况且,她那二两银子雷打不动,说二两就是二两!

其余三姐妹,明面上是二两的月例,但人家谁会缺钱?

元春不必说了,一月就是二百两也不缺!

她娘王夫人是管家娘子,会缺了自己女儿?

元春也不缺!

王夫人偏疼她,视她如同己出,偷着没少给她好东西!

何况人家还有外祖,还有舅舅,还有姨母,哪个不是一年来看她数次?哪次不偷偷给她塞钱?

惜春也是一样,她那个混账哥哥是个败家子儿,就算他这唯一的妹妹不要,他每个月还不是几十两给着?

惜春经常会有一些贵重的首饰衣服,时新的小玩意儿也是摆满了屋子,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缺!

姨娘养的,庶出的探春,她是真的窘迫!

她生母是家生的奴才出身,够下贱!

家境够贫寒!

外祖家全家还指着做妾的女儿扶持呢,哪儿有余力管她这个外孙女?

在搬到贾母那边儿之前,她的月例银子都是被赵姨娘全部拿走的。

后来,她也自己留下一半儿,剩下的都贴补给了生母。

因此,她一向很穷。

她所有的穿戴都是贾府给的,人家发什么她就有什么。

人家不给的,她自然没有。

她也只能喜欢些“雅而不俗”的小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很便宜,也很寒酸。

她曾经要贾宝玉给她带一些泥巴做的小玩意儿回来。贾宝玉笑着说:那不值什么,五百钱能拉一车回来!

探春当时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说我要的东西要雅致!雅致知道吗?

大少爷,雅致的意思就是虽然穷酸,但是请你不要说出来!

元春那时候已经早就入宫了,她玩赏的东西自然是天下最好的!

她就不用再提了。

迎春和惜春那时候喜欢的东西都很贵重!

她们屋子里有许多类似的小玩意儿,不是玉石雕刻的,就是金银宝石镶嵌的,精致富贵异常!

探春都不敢多看,怕看进眼里拿不出来!

她也不敢多摸,害怕不小心弄坏了赔不起……

她是真的赔不起!

那些小玩意儿动辄都是几十上百两,是她多少年的月钱!

她只能去喜欢些泥捏的,树根掏的小杯子,小风炉之类的东西。

一两个铜钱十个。

能比么?

虽然都是贾府的女孩儿,虽说府里给的待遇相同,可是她能跟别人比吗?

因此,探春自幼就敏感,自幼就自律。

对那些个她也爱极了,却绝无能力涉及的东西,她总是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来。

其实她很在乎!

元春离府很早,她基本上是和迎春、惜春一起坐卧。

每一日看到那两姐妹随时都能拿出精致昂贵的玩物,她都被刺激得内心隐隐作痛。

她恨赵姨娘,恨她为什么那样穷,不能给自己一样的东西!

小的时候,她夜夜都在恨意中煎熬,她恨贾府所有的人。

但是等到天明,她又要装出懂事儿的模样,假装爱所有的人……

这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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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虚伪”的贾探春

贾探春出身尴尬,是一个穷困的姨娘所出。她自幼就在贫困中长大。

这“贫困”自然是相对而言。

她当然比门户里的穷人要好过得多!

但是和迎春、惜春一比,她真的是穷困潦倒,更不要和贾宝玉这位二世祖比了。

还有史湘云、薛宝钗、林黛玉,她都没法儿比!

人家都比她有钱。

就是没钱的,比如史湘云,人家比她有身份!

她周围的所有玩伴,都是嫡出!

只有她一个是庶出!

还是一个很穷的,毫无身份可言的姨娘所出!

这真的是很痛苦!

更痛苦的是,她还日日夜夜要和这帮嫡出的少爷姐厮混!

她只有更加努力,更加上进,更加心翼翼地讨好贾府里所有的主子,她才能获得重视,才能生活得更好。

而这些,旁人是不用废力就能得到的。

所以,探春很很的时候就知道把自己隐藏起来,她不能表露自己真正的爱恨。

有用的人,她必须爱,必须努力讨好!

没用的人,她即便是爱也不能表露出来,相反还要装出讨厌的样子!

比如她的生母。

赵姨娘生了她,又养育她数年。她是吃着赵姨娘的奶水长大的,她又怎会不爱?

但是,她要像王夫人和王熙凤那样,装出对生母不屑一顾的模样,还时不时要训斥几句。

每次她这么做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赵姨娘偏偏不明白她的苦衷,每每不顾体统惹是生非!

那次和芳官儿大闹了起来,被三四个戏子一起把赵姨娘给打了!

探春表面上并没有芳官儿什么,而是扭头训斥了赵姨娘一顿。

偏偏赵姨娘还听不出好赖话,背后自己不向着她,和别人一起作贱她!

探春很生气!

她生赵姨娘的气,生那几个戏子的气,生宝玉的气!

那个芳官儿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几两银子买回来取乐的贱人!

就敢这么作贱她的生母?

赵姨娘就是再不堪,也是她贾探春和贾环的母亲,容不得别人这么羞辱!

何况还是最最下贱的戏子!

难道,她的生母还不如一个戏子?

这不是明着打她的脸么?

还有贾宝玉,偏生要宠一帮戏子!

你一个好好的嫡公子,每日不思上进,不知振兴家业,天天就在一群女儿堆里厮混,宠得戏子上了天!

你还想弄哪样?

贾府里自然有明眼的人,知道探春受了委屈,帮着她把那一群戏子给处置了。

听那个芳官儿去做了尼姑?

这倒是不关她的事儿!

只要这群戏子受了惩治,她也就气顺了。

若是大家知道她探春被人狠狠打了脸,却又毫无办法,那可当真是更叫人笑话了。

王夫人帮了她,给了她脸面。

她对王夫人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

这个女人出身名门望族,一手把握着贾家的财政大权,又有心机又有手腕,她不得不巴结。

王夫人要面子,要好看。

她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她是怎样的雍容华贵,治家有方;是怎样对家中嫡庶子女一视同仁。

她要什么,贾探春就给她什么!

无论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在家人面前,贾探春都表现出和王夫人“骨肉情深、母慈女孝”的美好画面。

她尊重着王夫人,爱戴着王夫人,和王夫人情真意切……

实际上,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演戏罢了。

你给我面子,我就容你在贾府好好生存。

这是一场交易,大家心知肚明,不必破。

所有见过她们母女二人的贵妇们,无不慨叹王夫人宽容大度,对待嫡出的子女亲厚无比。

王夫人在京城中名声极好!

这是探春给她的声誉。

反过来,王夫人看着探春的面子也就容着赵姨娘成天胡闹,容着贾环不思进取……

她们两个的利益都得到了保证,两人达到了奇妙的平衡。

但是贾探春感觉好累啊……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沽名钓誉的女人!

明明是心思细密出手狠辣,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宽容大度贤妻良母的形象。

而自己,明明讨厌她,却每每要在人前装出亲密无间,感情深厚的假象。

恶心!

探春感觉好恶心!

可是为了能在贾府生活下去,为了保住生母的性命和胞弟的前途,她还要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

心很累!

她很想依着自己的性子生活。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可是,她不能。

她没有随心所欲的资格,因为她是嫡出!

现在,她终于可以走出贾府的大门了。纵然是远嫁,纵然是要去离家千万里的南疆去,她心里也是愿意的。

最少,她不用再这样违拗着自己的内心活着,不用每天演戏给别人看!

听她要去的那里,人都很野蛮,都是未开化的野人。

那样更好!

最起码野人都很真,都不会耍心机,不会演戏。她可以活得很真!

那里也没有嫡庶之分!

不再会因为她是庶出而低看她一眼!

所以,众人以为是极苦的事情,她却不觉得辛苦,甚至很是期待那里的生活。

就在探春沉思的时候,门帘被人轻轻挑开来,一个身材瘦的丫头探进半个身子,笑嘻嘻望着众人。

探春微微一瞥,她认识这个丫头,是赵姨娘身边儿的鹊。

“鹊儿,你怎么来了?”

站在一边发愣的待书和翠墨一见到丫头,立刻问道。

“我来找我们家姐!”

鹊儿笑嘻嘻道。她向来就是称呼探春是“我们家姐”,听起来更亲切。

“怎么了?”

探春听见鹊儿这么,抬头问道。

“姐,我家夫人叫我来回姐,她已经收拾好东西出去了!环少爷开始不肯走,后来还是夫人恐吓了他一顿,这才乖乖跟着夫人走了。”

鹊儿的确很会话,从来在人后都是把赵姨娘叫做我家夫人。

“那么你呢?你也跟着去吗?”

贾探春望着鹊儿,轻声问道。

“是,姐,我也要去的,我不放心夫人。”

鹊儿怯生生道,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很可爱。

“好,有你照顾我母亲和弟弟,那我就放心了。你去告诉母亲,叫她好生带着弟弟过日子,等我在外面立稳了,就派人来接她你们过去。鹊儿,你要好生帮我看着母亲和弟弟,日后我必不负你!”

探春柔声道。

“是,姐!我知道了!”

鹊儿完,和探春行了个礼,扭身就出去了。

探春望着鹊儿的背影沉吟不语。这个丫头太过聪明伶俐,用好了是把刀!用不好,同样是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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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探春就要远嫁了。

临行前,她默默望着周遭熟悉的一切,心里居然隐隐有些不舍起来。

虽然整个贾府对她都抱有恶意,都暗地里想看她的笑话,但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探春今年十七岁了。

如果不用去和亲,或许她能嫁入京城某户小康人家,夫唱妇随,一心一意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到时候,她或许可以把赵姨娘也带去身边,也可以为贾环在背后筹谋一番,帮他成家立业。

到时候,她就再也不必在贾府中仰人鼻息了。

她在贾府中一直活得很辛苦。自从她懂事儿的时候开始,她就没有开心过。

贾府有四个女孩儿。

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和贾惜春。

贾元春在府里的时候,是嫡长女,也是嫡长孙女。

她在贾府生活得恣意而从容。虽说她自小就被做为入宫的人选,自小就被剥夺了许多,但是她得到的也很多。

贾府倾尽物力财力培养贾元春,她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府里给她找最好的先生,找最好的教习嬷嬷。

贾府人人都视她为珍珠宝贝,极尽宠溺。

虽说她为贾府抛弃了她所有的美梦,但至少她是最受重视,是被全心全意呵护的。

贾迎春的情况要差一些,她生性温柔懦弱,不肯为自己争夺些什么。

表面看来,这位二小姐似乎是个“小可怜”。

实际上,她根本无需为自己争,该有的绝不会少!

她是贾赦的嫡长女,自幼生母去世得早。

她生母一族亦是京城旺族,每年都会给迎春送来许多好东西。

她根本从来就不曾缺什么。

纵然她的性格不讨喜,贾府的各主子也没有因此轻视了她去。

迎春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呢!

谁敢小觑?

至于贾惜春,她也不是天生的性格孤僻。

探春当然不会忘记惜春小时候每日都是欢天喜地,欢欣雀跃。

贵族大小姐该有的,她都有,不会少了一分一毫。

她是宁国府的嫡长女!

她哥哥贾珍虽然荒淫胡闹,但是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还是非常照顾的。经常拿了许多新鲜有趣的吃穿来送给惜春。

惜春母亲也早亡,父亲又在道观中一味修仙养道。

但是惜春的众多亲人还是极爱惜她的。

惜春自己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伤神过。

贾元春、贾迎春和贾惜春,她们都是嫡长女。

她贾探春呢?

庶出!

这一个“庶”字,不知坑杀了多少英雄好汉,更何况是她这一个小小的女子?

她自幼是跟随赵姨娘生活的,到了七八岁准备开蒙授业的时候才被接到贾母这边儿来,和几个姐妹住在一起。

她记性极好!

因此她永远无法忘记她幼年时受到的白眼儿和奚落。

赵姨娘虽然还颇受贾政宠爱,但这位老爷手里似乎一直没有过什么银钱,也一向对儿女情淡漠。

探春从来没有记得她爹贾政给她买过什么东西,或是抱过她。

他只是一个夜里会过来抢走她娘的男人。

她生母赵姨娘的脑子似乎一直没有灵光过,一直受人笑话欺辱。

赵姨娘手中没什么钱,自然也不会给她买什么贵重的物事。

她的吃穿用度一向是随着府里的规矩走:每季两套新衣新鞋,每月二两银子。

府里每个丫鬟也是每季两套新衣,至于月例银子,有头有脸的丫鬟,比她的月例银子多!

况且,她那二两银子雷打不动,说二两就是二两!

其余三姐妹,明面上是二两的月例,但人家谁会缺钱?

元春不必说了,一月就是二百两也不缺!

她娘王夫人是管家娘子,会缺了自己女儿?

元春也不缺!

王夫人偏疼她,视她如同己出,偷着没少给她好东西!

何况人家还有外祖,还有舅舅,还有姨母,哪个不是一年来看她数次?哪次不偷偷给她塞钱?

惜春也是一样,她那个混账哥哥是个败家子儿,就算他这唯一的妹妹不要,他每个月还不是几十两给着?

惜春经常会有一些贵重的首饰衣服,时新的小玩意儿也是摆满了屋子,她根本就什么都不缺!

姨娘养的,庶出的探春,她是真的窘迫!

她生母是家生的奴才出身,够下贱!

家境够贫寒!

外祖家全家还指着做妾的女儿扶持呢,哪儿有余力管她这个外孙女?

在搬到贾母那边儿之前,她的月例银子都是被赵姨娘全部拿走的。

后来,她也自己留下一半儿,剩下的都贴补给了生母。

因此,她一向很穷。

她所有的穿戴都是贾府给的,人家发什么她就有什么。

人家不给的,她自然没有。

她也只能喜欢些“雅而不俗”的小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很便宜,也很寒酸。

她曾经要贾宝玉给她带一些泥巴做的小玩意儿回来。贾宝玉笑着说:那不值什么,五百钱能拉一车回来!

探春当时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说我要的东西要雅致!雅致知道吗?

大少爷,雅致的意思就是虽然穷酸,但是请你不要说出来!

元春那时候已经早就入宫了,她玩赏的东西自然是天下最好的!

她就不用再提了。

迎春和惜春那时候喜欢的东西都很贵重!

她们屋子里有许多类似的小玩意儿,不是玉石雕刻的,就是金银宝石镶嵌的,精致富贵异常!

探春都不敢多看,怕看进眼里拿不出来!

她也不敢多摸,害怕不小心弄坏了赔不起……

她是真的赔不起!

那些小玩意儿动辄都是几十上百两,是她多少年的月钱!

她只能去喜欢些泥捏的,树根掏的小杯子,小风炉之类的东西。

一两个铜钱十个。

能比么?

虽然都是贾府的女孩儿,虽说府里给的待遇相同,可是她能跟别人比吗?

因此,探春自幼就敏感,自幼就自律。

对那些个她也爱极了,却绝无能力涉及的东西,她总是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来。

其实她很在乎!

元春离府很早,她基本上是和迎春、惜春一起坐卧。

每一日看到那两姐妹随时都能拿出精致昂贵的玩物,她都被刺激得内心隐隐作痛。

她恨赵姨娘,恨她为什么那样穷,不能给自己一样的东西!

小的时候,她夜夜都在恨意中煎熬,她恨贾府所有的人。

但是等到天明,她又要装出懂事儿的模样,假装爱所有的人……

这是什么日子?

第三百四十八章 挺而走险的贾元春

贾元春在皇宫付出了十数年的青春,她为了讨好皇帝,把一切都赔光了。

如今,她又把贾探春也赔了出去!

可是皇上显然并没有被她感动,依然紧锣密鼓准备着要收拾贾府。

贾府纵然是罪孽深重,但是哪一个豪门、哪一家贵族没有罪孽?谁的手上会是干干净净的?

皇上之所以迫不及待地要铲除四大家族,无非是因为这几家豪门富贵之家早先与废太子来往密切,却从没有向他示好过。

太子被废,皇上登基,顺带着这四大家族也被皇上记恨上了,他一开始没腾出手来。如今天下也算是太平了,这就迫不及待地要动手了!

史家先行被皇上给灭了,然后就是王家,紧跟着是宁国府,如今他马上就要对荣国府和薛家动手了!

贾元春为了保住荣国府,先是强行受孕,后来小产差点儿把命都赔进去。

皇上依然不肯饶恕荣国府!

不得已,贾元春把贾探春也献出去,叫她去代替皇室公主和亲。

皇上依旧是不依不饶!

贾元春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才能扭转皇上的心意!

她早就给贾府多次传话,离东皇城远着点儿!离废太子赢仁远着点儿!

贾府刚开始还是阴奉阳违,暗地里和东皇城互通款曲。

但是当宁国府被灭了以后,荣国府里的各位主子都害怕了,切断了同废太子的一切来往!

可是,这位皇帝还是不肯罢休,不把荣国府众人送上断头台他就不会收手!

贾元春实在没有办法了!

虽然她自小读的就是圣贤书,天天教育她要忠君。可是她不可能心里只有君没有家。

在她的心里,家人永远要比君重要得多!

她的生命,她的一切都是父母家人给的。可是她却终日被困在这深宫之中,不能为家人出力。

如今,她更是要眼睁睁看着这个多疑小气狠辣的男人把她的家人送入黄泉!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她这个大活人?

实在没办法了,大家鱼死网破!

这个温婉善良的女子被逼得要弑君了!

她一直就知道,珍贵妃手下的玉公公来历不简单,以前是东皇城的人!

而东皇城一直虎视眈眈,想着要和西皇城决一雌雄。

贾元春虽然人在深宫,但是她天生对政治极端敏感,她能感觉得出,天要变了!

她虽然整日在凤藻宫中奄奄一息,但她能敏锐地感觉到东皇城已经蠢蠢欲动,而且这股暗流已经暗暗涌入了皇宫。

皇宫之中许多精明的妃嫔已经在暗中开始运作了。她们都在观望,都在背地里和家人一起频繁相商,在赌哪一家皇城才能最终问鼎中原。

但是,满宫的女人,就把皇后算上,也没有哪一个女人敢想着要皇上的命!

可是,贾元春敢!

她就要和东皇城联手,一起要取了如今皇上的性命!

贾元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一切办法都想尽了都没办法挽回皇上,没办法救全贾府的性命。

如果拿皇上的命能换回贾府众人的命,那她一定不会后悔。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就在今天夜里,她就要和玉公公碰面,二人要商量着怎么才能取狗皇上的性命。

太阳一点点西斜,把凤藻宫巨大的影子长长地拉在皇宫之内。

宫内,贾元春好像是睡着了,静悄悄地躺在榻上没有一点儿动静,似乎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莫小妹也是心急如焚,她安静地坐在一旁,一边儿不时偷看闭着眼睛没有一点儿生气的贾元春,一边儿焦急地望着宫外的太阳。

时间过得好慢,莫小妹感觉自己仿佛是熬了一辈子,太阳这才一点点沉了下去。

整个皇宫被一片黑暗笼罩,凤藻宫内的炭盆已经燃尽,宫外的寒风呼啸着冲入宫内,宫内的温度一点点降低。

莫小妹掌起灯,温暖的火苗不断跳跃。

一只,两只,……莫小妹一共点起了十二根红烛,把凤藻宫照耀得亮如白昼。

不知道为什么,莫小妹来到皇宫以后,越来越怕黑,越来越怕夜。

皇宫中的夜太黑,太冷,太长……

莫小妹打开大门,呼喝着几个小宫女换了新炭盆进来。不一会儿,凤藻宫又被一团团热气烘烤得温暖如春了。

门外有小宫女在低声回禀,说是贤德妃娘娘的药膳已经备好了。

莫小妹叫人把一碗冒着气泡的药粥端了进来,她这才缓步走到贾元春面前,小心翼翼地招呼:“娘娘,娘娘,您该用膳了……”

她低声召唤了良久,贾元春这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道细缝儿,微微摇了摇头。

莫小妹看着眼前瘦成了人干的贾元春,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一个人竟然能够把自己煎熬成这样,还能强挺着活下去,莫小妹吃惊异常。

“娘娘,您就是为了荣国府亲人的性命,也得吃点儿东西……”

莫小妹低声劝道。

“嗯……扶我起来……”

贾元春一听,眼睛立刻就睁开了,双眸中也有了神采。

莫小妹看在眼中,心里暗自惊骇:看来筹谋弑君是贾元春活着的唯一动力了。

小妹急忙伸手抱住了贾元春,轻轻一用力就把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也不是莫小妹力气大,实在是贾元春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轻飘飘没有几两重。

她把元春靠在自己怀中,一手端着药膳,一手拿着银汤匙舀了一些,慢慢在嘴边吹凉,再喂进元春口中。

如今凤藻宫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伺候,另外三个大宫女已经被元春撵了出去,都投靠了新主子。

皇后娘娘闻听凤藻宫如今只剩下一个大宫女,本来要再挑上三个送进来,可是贾元春如今要密谋大事儿,怎么敢让身边多出许多闲杂人等?

因此,她便借口自己身子虚弱,害怕人多吵闹,便回绝了皇后。

皇后听她这么一说,也只得作罢,说是等她身子大好了再说。

这样一来,莫小妹也就能够独自照料贾元春,两人也能低声商量许多隐秘的事情了。

贾元春强撑着把一碗药粥全部都喝完了,身上出了细细一层虚汗。

莫小妹这才转身收拾好床铺,扶着元春慢慢来到了里屋躺下。

小妹又叫人把外间的炭盆挪进里间,烧了开水进来,给贾元春擦洗了一遍,这才自己匆匆吃了一口饭。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宫外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贾元春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苦苦等候着玉公公的到来。

第三百四十九章 利刃

贾元春和东皇城过来的玉公公约好了要在夜里见面。

这位玉公公本来是东皇城的人。谁知他手眼通天,居然能混入皇宫,还服侍皇宫之中最受宠的珍贵妃。

莫小妹想破了头也不知道玉公公,也就是徐东来,他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当今圣上疑心最重!他怎么可能把东皇城的人安排到自己宠妃的身边儿去?

还有这位珍贵妃,怎么肯收一位东皇城的人物在身边?

还有,这徐东来到底是不是太监?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莫小妹平日接触徐东来,只感觉他是一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混没有太监的阴柔毒辣之气。

可是白天她碰见的玉公公,和徐东来样貌一般无二,可是通身的气质却极其不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脑子笨,怎么想也想不通。

眼见夜色深沉,惨白的月牙儿又挂在当空。

宫里的红烛已经燃了大半儿。

贾元春半倚在床上,双目禁闭,看似睡着了。实际上她却是支愣着耳朵在细听窗外的动静儿。

可是她听了许久,窗外除了寒风呼啸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什么。

莫小妹坐在床边,不时扭头看看闭着眼睛假寐的元春。

她心里很矛盾:一时盼望着徐东来快点过来,好把所有的谜团揭开;一时又盼望他永远不要出现。那样贾元春独自一人也做不出震惊天下的大事儿了。

眼看着夜深了,耳听着寒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她暗自叹了口气,起身吹灭了数只蜡烛,只剩下一只红烛在摇曳不定。

除了床头还有一朵火苗在颤动,偌大的凤藻宫立刻就陷入了一片灰黑之中。

莫小妹扭身刚要走进里间,耳边就传来一声细微的木门开合的声音。

这声音如此细小,若不是宫内一片寂静,她根本就不会发觉。

一股细细的冷风吹在她后颈,但悠忽间便消失了。

莫小妹心中忽悠一下,她急忙一扭头:徐东来那熟悉的俊颜不知何时悄悄在她背后出现。

还是那充满温暖的笑容,还是那一双神采飞扬的眸子……

莫小妹望着幽灵一般出现的徐东来,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姐姐,怎么看见我这副模样?难道你不认识我?”

徐东来笑嘻嘻问道,语气中大有撒娇戏趣的意味。

听见这熟悉的腔调,莫小妹心里不知为何立即就明亮起来,整整积蓄了一白天的不安和猜疑一扫而空。

她心内顷刻之间就欢愉起来,一伸手就扯住了徐东来的耳朵,莫小妹娇嗔道:“好你个臭小子!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今天你不乖乖给我说清楚,我打折你的腿!”

徐东来忙低声呼痛,被揪着耳朵拖入了里间。

等了许久的贾元春听到外面的动静,早就睁开了眼睛。等她支起身子做起来的时候,莫小妹已经揪着徐东来的耳朵把他拖了进来。

贾元春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翘,一抹淡淡的微笑绽放在嘴角。好似一朵娇弱的兰花悄然绽放。

她看着眼前这一对儿小男女,心里也不知为什么就舒坦了许多。

这一对儿小男女!

男的玉树临风、神态潇洒。

女的娇美调皮、举止灵动。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

若不是……

若不是……

若不是……

元春的笑容转瞬即逝,新的哀愁又笼罩在她的面庞。

“姐姐,快把蜡烛吹灭,免得被人看见……”

徐东来一进来里间,瞥了一眼靠在抱枕上的元春,急忙低声说道。

“哦……”

莫小妹一眼瞥见贾元春的神色,忍不住俏脸微微一红,忙放开徐东来,走去吹熄了蜡烛。

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一见到徐东来就有些忘情。

这个徐东来总是有本事叫自己心里安宁舒服。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只要和他在一起,自己就特别安心,特别高兴?

难道说自己不知不觉爱上了这个家伙?

可是,他不是太监么?

难道自己和他结“对食”?

那样也不错……

咦?

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莫小妹的脸色更红润了,幸亏屋子里只有炭盆映照出的微微光亮,没有人能看出她脸红……

就连莫小妹自己也意识不到,在这个奇妙的夜里,自己对徐东来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是默默不语。屋子里一片暗淡,唯有当地三个炭盆忽明忽灭,映出三双眸子异样的光彩。

“玉公公,你终于还是过来了……”

贾元春低声说道。

“小妹,快给玉公公搬椅子过来。”

“是,娘娘。”

莫小妹答应着就要去外间搬椅子。

“不用劳烦姐姐了,这里有一张圆凳,我坐这里就好!”

徐东来也是低声回答道,顺手就拎过床边的圆凳坐了下来。

莫小妹见他坐下,自己便上了床坐在元春身边,让元春倚靠在自己身上。

“玉公公既然肯来,或许就是肯帮我了?珍贵妃可知道么?”

贾元春低声问道。

“娘娘不必多虑,我既然能来见娘娘,自然是一切无碍!”

徐东来笑眯眯低声回答道。

脚底上炭盆里的木炭燃烧得正旺,红彤彤的暗光不时照在徐东来的脸庞,更显得他肌光润泽,神采照人,实在是配得上“玉”这个字。

“玉公公,我眼见就要命入黄泉。可是我实在是不甘心,有人辜负了我一生,我想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不知道玉公公能不能帮我?”

贾元春目光霍霍,紧盯着徐东来问道。

徐东来望着眼前这个几近风干的女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都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可是什么样的煎熬,什么样的殚精竭虑,才能把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熬成眼前这样一副皮包骨的模样?

偏偏她的双目之中又好似有两团炙热的火苗在跳跃。

眼前这个女人就好像是一柄绝世的利刃,打磨尽了所有的杂质,只剩下最锋利的锐气,时刻要刺入敌人的胸膛。

“娘娘,既然我敢来这里和娘娘会面,您难道还看不出我的诚意吗?”

徐东来微微一笑,回答道。

莫小妹安安静静地坐在贾元春旁边,伸手搂定了她的身子。

她能感觉到平日元春冰寒刺骨的身体此时一片炙热。

“看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这两个疯子,不知道要搅出怎样滔天的巨浪才肯罢手!”

第三百五十章 徐东来,你到底是谁?

在这个冬日的夜里,凤藻宫的贾元春,贤德妃娘娘,居然深更半夜邀玉公公前来。

这两个人要密谋一桩震惊天下的大事。

事成,改天换日!

事败,血流成河!

任谁也想不到,就在全天下都在观望的时候,深宫之中的一个即将殒命的妃子,和一位风华正茂的公公,要密谋这么一件撼动江山的大事!

被卷入这件事情的,还有一个看似柔弱无依,实则坚韧无比的小宫女。

这三个人吹熄了蜡烛,就着炭盆中的火光,在相互试探着,一层层拨开各自的忌惮猜疑,一步步向最骇人的目的靠近。

刺杀皇上!

弑君!

夺天下!

三个人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先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玉公公,我贾家数代对皇室忠心耿耿,可是如今我们得到了什么?宁国府已经被抄没了!府里的人都死了……皇上现在又想着要灭我荣国府满门!左右是个死,我贾元春要和他同归于尽!就算是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那我也绝不后悔!”

贾元春靠在莫小妹身上,语气坚定地说道。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忍不住有些喘。

徐东来目光炯炯地望着这个被逼上绝路的女子,心里暗暗有些佩服。

想当初他也是这样被逼上了绝路,这才被人利用。

你利用我,那么我也利用你,大家互相利用!

从几岁的时候,徐东来就被逼着开始认识这个丑陋黑暗的世间。

他慢慢知道,在世间,人与人之间,只有互相利用的关系。

为了生存下去,为了活得更好,大家就只能互相利用。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莫小妹,这才知道世上还有其它的感情存在。

他也才知道,人还可以不计较得失,去帮助另外一些人。

他信奉了十数年的信条开始慢慢坍塌了。

“玉公公,你到底是谁?你是怎样一个人呢?”

贾元春幽幽问道。既然两人要合作,那么她不得不了解合作伙伴,这样才会更安全一些。

玉公公这个人是一个迷,让你永远看不透。

“宝宝,不如你先告诉姐姐,你到底是不是太监?”

莫小妹突然插嘴道。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急着想知道这位公公的私密。

贾元春:“……”

徐东来:“……”

“快点说啊,你到底是男儿身还是真的已经……切了?”

莫小妹追问道。

“这个无关紧要吧……”

贾元春惊异地瞥了黑暗中的莫小妹一眼,她洁白秀美的脸庞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却是看不清她的表情。

“是啊……这不是重点吧……”

徐东来也有些尴尬。

“这当然很要紧,如果我们连你最真实的身体都不了解,那么还怎么能信任你呢?”

莫小妹振振有词。她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很害怕徐东来说出“我是太监”这几个字来。

“我……我……”

徐东来有些犹豫,这是他的隐私,也是他的秘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来。

如果他把这件事情都说清楚了,那么他所有的秘密就全部暴露无遗了。

“我……我……我”

徐东来很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莫小妹翻了个白眼,突然向前一滑身就跳下了床,然后伸手一摸……

她明显摸到了东西……

世界都忽然安静了……

贾元春骇然望着莫小妹,显然还没有想明白这个小宫女到底做了些什么……

徐东来身子猛然一僵,脸色顿时变得一片血红,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子……

“你……”

徐东来几乎都要吐血了。

“你……做了什么?”

贾元春和徐东来都被镇住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你果然不是太监……我就说……”

莫小妹笑嘻嘻回到了贾元春身边,重新搂住了她。

“我……我不是……我是……”

徐东来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幸亏蜡烛都灭了,他的大红脸才不那么显眼。

这个莫小妹,第一次见面就摸他的脸,如今更过分了……

徐东来恨不得扑过去咬她一口才解恨。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我白天撞见你,你走路扭得好欢实,差点儿把我骗了……”

莫小妹知道徐东来是真正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轻松愉快至极,连说话声都跟着轻快起来。

“那个……那个……是为了掩人耳目,我……”

徐东来说话结结巴巴,他最大的秘密被人如此野蛮地揭开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本来以他的身手,莫小妹是绝不可能得手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宫女竟然如此大胆泼辣,一伸手就直奔要害而去。不仅没有丝毫的羞涩,反而是很大方地仔细探寻了一遍才离开。

“你……太过分了……你要对我负责……我这一辈子都被你毁了……”

徐东来突然委屈地小声说道。

“啊……这样……那好……我对你负责好了。”

莫小妹很轻松地说道。

“这……”

徐东来无语,这个女孩儿答应得这么轻松,她是不是有点儿傻?

贾元春半天才从惊骇中回转过来,她直盯盯瞅了莫小妹半晌,这才扭头问徐东来道:“玉公公,你究竟是谁?男子是进不得皇宫的。你既然是男儿身,你是怎么混过验身这一关的?”

“啊……这个很简单啊。江湖中有一门功夫叫锁阳功,再加上珍贵妃肯出钱打通关系,我进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徐东来笑眯眯说道。

“这……”

贾元春更加惊异了:珍贵妃怎么肯为他打通关系?难道说两人早就有来往么?

“这么说,玉公公一直都是贵妃娘娘的人?”

元春低声问道。

“不,我不仅是贵妃娘娘的人,我还是皇上的人,是赢仁皇太子的人!”

徐东来低声说道,他的语气低沉,丝毫没有被天下三位最富贵人物信任的傲娇。

相反,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沉痛。

这么多年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这三位权势滔天的人物间做戏,他从来没有做过自己。

有时候他甚至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自己为什么活着!

他每时每刻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下一刻就将堕入地狱。

我到底是谁?

我为什么活着?

徐东来经常问自己,可是他寻不到答案。

“你是皇上的人?”

贾元春突然感觉浑身发紧,头发根都发毛。

第三百五十一章 来自炼狱的少年

“我是皇上的人。”

徐东来轻飘飘说道。

这一句话听得贾元春毛骨悚然。她居然在和皇上的心腹商量刺杀皇上的事情。

她这不是自寻死路?

贾元春浑身汗毛直竖。

可是,她既然是皇上安插的棋子,他怎么肯帮贾府?怎么肯把莫小妹安插进皇宫来?

“你是皇上的人,又是废太子的人,又是珍贵妃的人,你还真是能者多劳!”

莫小妹笑眯眯说道。

她从第一次遇见徐东来,就感觉无比亲切,后来到了皇宫,又相见过几次,每一次和他独自相处,都极是舒适。

所以,不论他是谁的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莫小妹都一些也不惊慌。

这是她的直觉,只觉告诉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点儿也不可怕。相反,这个男人还会保护她,能为她挡风遮雨。

虽然莫小妹并不需要别人来保护,她一个人都能活得很好,但是女人的天性如此,即使不需要保护,也需要有一个能保护她的男人站在身边。

只要他站在自己身边,即便什么也不做,那种安全感也会让女人倍感幸福安宁。

贾元春却对眼前这个迷一样的男人丝毫也不了解。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是肯帮贾府的,是东皇城送入皇宫之中的卧底。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得更多了。

她只能冒险。

她要做惊天的大事!

每每想到这一点,她都会兴奋得浑身战栗,再加上她失血过多,大脑如今血供缺乏,她已经不能像往常一样缜密地考虑这件事情了。

找一个人,联系东皇城,刺杀狠心薄幸的皇上!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她孤注一掷,就是要赌一把!

可是没想到,这个“玉公公”居然如此复杂,竟然还是皇上的人!

如果今夜事情传入皇上耳朵里,那么她就完了!跟着贾氏满门也都完了!

深夜密会别宫的首领太监,就这一点,就够她丢了小命!

贾元春脸色发青,无力地靠在莫小妹身上,大脑里一片空白,艰难地喘着粗气。

她就好像是一只搁浅了许久的鱼,绝望地甩着尾巴,吐出最后一口气……

“娘娘,别怕!没事儿!管他是谁的人,他要是胆敢泄露咱们的秘密,我把耳朵给他拧下来!”

莫小妹觉察出元春的惊骇,急忙回身搂住她,轻轻拍着她安慰。

“喂!你就知道吓人!你若是把我们家娘娘吓坏了,小心我跟你算账!”

她扭头娇声斥责。

徐东来很委屈,他将将被人家摸去了最大的秘密,如今他刚说了一句话,怎么就错了?

“姐姐,我并没有说什么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的确是皇上的人!但是,我恨他入骨,恨不得立即就动手要了他的狗命!”

峰回路转!

徐东来居然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大大地抚慰了贾元春惊慌失措的心。

“什么?你……”

贾元春眸子里重新焕发出光彩,艰难的喘息声也慢慢缓和下来。

她好像是搁浅了许久的鱼,重新被人放回了水中。

“你……为什么?”

贾元春喘气方顺畅了些,急忙就开口问道。

“哼!为什么?他下旨屠我徐家满门!我怎会不恨他入骨?我一直在等机会……”

徐东来声音低沉下来,语气中充满了仇恨。屋里的温度似乎也被他的怨恨和杀气感染到了,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

莫小妹见贾元春恢复过来,这才放心,急忙拿来被子给她围好,又把几个靠枕放在背后,扶她半倚在床上,又仔细听听她呼吸平稳,这才放心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仔细和我们说说?”

屋里一时静谧下来,只能听见银炭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忽闪忽闪的微弱红光中,徐东来的脸色变幻不定。只见他一时眼神迷茫,满脸温柔,一时却又是神色悲怆,咬牙切齿。

看来他是想到了他短短二十年坎坷的过往。

莫小妹和贾元春一个坐在床沿,一个半倚在床上,都是静悄悄望着徐东来不语。

二人的眼神满是期待,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少年的关怀。

他的身份越是复杂,那他吃过的苦就越多!

皇上疑心极重,手段狠辣!

废太子谋略过人,阴狠狡诈!

珍贵妃利欲熏心,欲壑难平!

能在这三人手底下逃出性命来,那简直是艰险万分!

时间在黑暗中一丝一丝流逝,徐东来沉默了许久,他看出莫小妹和贾元春眼神中对他浓浓的心疼。

这眼神如此熟悉。依稀是他母亲离世之时对他最后的一瞥。

又好像是姐姐跳下万丈深渊前对他万分难舍的回眸。

徐东来的眼神模糊了,泪水慢慢溢出了眼眶。

眼前这两个女子恍若他今世最亲的亲人。

好像是他在梦中梦过无数次的姐姐和母亲又回来了。

她们对他如此心疼,哀伤地望着他,默默等着他的倾诉。

说吧,这许多年的艰辛和委屈,说出来一切就过去了!

说吧,我们等着给你擦拭血淋淋的伤口!

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了,从今以后我们永远陪着你!

这两个女子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她们温柔的目光却好像是世间最温柔的双手,抚摸着他多年的伤痛。

“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我的故事……从来没有……这许多年,我都好像是生活在炼狱中一样……我……”

徐东来哽咽,泪水夺眶而出。

很多年了,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就是在他垂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流过泪。

他咬着牙,用最坚韧的毅力支撑着自己重新一点点复苏过来。

他这十数年,就是一只被粗粗的铁链锁在地狱深处的厉鬼。

他每一次死过去却又挣扎着复活了,然后再被折磨得死过去,再苏醒过来……

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在生死间挣扎。

人生,于他而言,只是无尽无穷的痛楚。

他却不能死去,他还有仇未报!

他还要为死去的亲人复仇!

直到那一天,他遇见了莫小妹。他的人生他的世界忽然就不同了。

除了复仇,这世间似乎还有更美好的东西等待着他。

他很害怕,但是莫小妹却像是世间最精美最珍贵的宝物,让他永远无法释怀。

第三百五十二章 姐姐一世陪你

皇宫寂寞的长夜。

凤藻宫内,一片黑暗偶尔被闪动的炭火点亮。

贾元春半倚在华贵无比的床上,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

她的身边坐着穿越而来的莫小妹,满满的青春在黑暗中恣意盛放。

两人对面坐着一个历经沧桑的少年。他才二十岁,但是他经历了旁人几世的离合悲欢。

少年神色有些恍惚,他在低声讲述他的过往。

最上等的银炭悄然燃烧,偶尔迸出烟花般绚烂的光彩,悠忽间照耀出一对青春小儿女俊俏光洁的面容。

贾元春所剩不多的生命也被烟火照亮了。

她肌肤都似乎是透明的,她体内的生命几乎要流淌尽了,只剩下晶莹剔透的外壳。

她的眸子却光彩照人,在黑暗中灼灼生辉。

那一双眸子,如此光亮,是她剩余不多的生命在燃烧。

少年的眸子充满了迷幻,里头好像有七彩的光芒在游动。

他想起了过去,想起了他短暂的欢乐时光。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记忆力极强。

别人都是在四五岁的时候才会有记忆。可是他却能清楚地记起他一岁时候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是个天才。可是,他后来才明白,这是老天爷可怜他日后将要面对的一切,所以才给了他小小的补偿。

若不是他还能记得自己小时候的幸福,他恐怕真的不能一路支撑到今天。

徐东来能清楚的记得,那时候他才一岁,他们家住在一所很大很大的宅子里。大得他根本不敢四处乱跑。

那么多精美的屋子,每一间屋子里都有许多精美的花瓶,桌椅,玉石。

家里到处都是漂亮的人,穿着漂亮的衣服。

直到今天,他只要闭上眼睛,旧日家里的摆设,还有家人衣物的花边儿、刺绣还能清清楚楚地浮现眼前。

他甚至还能记起母亲胸前衣物绣着的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牡丹的花瓣是用数十种红色混杂在一起织就的,看起来栩栩如生。

有一个花瓣的丝线有些毛了,甚至还有极细极细的丝线已经断裂开了。

这是母亲抱他的时候,他小小的牙齿给磨断的。

他更能记起他的姐姐。

姐姐那时候有十几岁了吧,正是一朵鲜红正要怒放的时节。

虽然他当时很小很小,但是他也知道姐姐生得极美,天下闻名。

每天都有无数媒人来提亲,真的是要把他们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姐姐谁也不喜欢,姐姐最喜欢我!

才一岁的的徐东来已经能奶声奶气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更能够举起小拳头砸向那些媒人,以此宣布自己对姐姐的“占有权”。

走,你们都走!

姐姐是我的,她哪里也不会去!

徐东来一边挥舞着拳头撵人,一面就扎进姐姐怀里撒娇。

“好,姐姐是宝宝的,姐姐哪里也不去,姐姐一辈子都会陪着你!姐姐陪着宝宝一起!”

姐姐每每见到这副情景都会飞红了脸颊,娇羞地抱起他,亲昵地捏捏他的小脸蛋儿。

姐姐的眼睛是那么明亮,看向他的眼波中满是宠溺,满是心疼。

姐姐的目光和娘的眼光是一样一样的。

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她们的目光,其中有多少的疼爱?

恐怕比海都要深,比天还要高。

又仿佛是今夜莫小妹看着他的目光,那么纯粹,满是心疼。

恍惚间,徐东来似乎又看见了姐姐,她就是那么柔柔地坐在自己面前,浅浅地笑着,满是心疼地看着他。

“宝宝,好些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姐姐的眼中含着眼泪,眼光中的疼溺,浓的化也化不开。

“姐姐……姐姐……你……你……你这些年去了哪里?”

徐东来泪眼朦胧,他好像是在做梦,这梦却如此真实。

他甚至能感觉到姐姐指间的滚烫的温度。

“姐姐……我好想你……”

徐东来的喉结颤抖着,声音含糊不清。

他懵懵懂懂地扑进了姐姐的怀里,泣不成声。

“姐姐……爹死了……娘也死了……你也跳下了悬崖……你们都不要我了……我好想你们……”

他的头深深扎在姐姐怀中,一如他一岁的时候。

“宝宝……宝宝……乖……不怕……姐姐……姐姐在这里……”

莫小妹措不及防被徐东来一头扎入怀中,她先是惊愕,但这份惊愕很快就被浓浓的心疼替代。

她紧紧抱着徐东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中的泪珠儿忍不住一串一串洒落,滴在徐东来后颈,又顺着后颈流入他后背,缓缓渗入他的心里。

这个二十岁的少年,原来经受过的苦难如此深重。

莫小妹一想起他在皇宫的夜里去探望自己,给自己带去好吃好喝,给自己带去衣服棉被,给自己带去温暖和慰籍,她的泪水就再也无法收起。

每一次,她见到的都是他洁白如玉的面庞,温润又调皮的笑容。

她知道这个男子或许不简单,但是她怎么也猜不出,这个如玉的男子背负着如此深重的苦难。

徐东来一时迷情,竟然将莫小妹认作姐姐,姐弟两个相拥在一起哭得断肠。

贾元春见到这一幕,心中惨痛。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贾宝玉,如今也是徐东来的年纪吧?

想当年她要进宫的时候,才几岁大的宝玉也是搂着自己痛哭流涕,死也不肯撒手。

后来还是贾政大老爷举起板子,狠狠打了几下,宝玉这才哭嚎着松开了手。

一想到宝玉,贾元春也是痛断肝肠,双手死死攥着棉被被角,低头间眼泪已经洒落了一床。

该死的皇上!

你带给我们如此多的伤痛,如此多的生离死别!

我定然要亲手要了你的命,为许多枉死的人讨一个公道。

贾元春双眸中的火光更盛了,即将燃尽她的生命。

可是这最后一抹余晖,如此绚烂。

另一边,徐东来无声悲泣良久,终于清醒过来。

“我……我……”

他狼狈的起身,满脸都是尴尬。

或许是眼前这个女子的眼光和姐姐一样?

又或许是她和姐姐一样爱着自己?

他一时间竟然认错了人。

明明他的姐姐已经和他阴阳两隔,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见面了。

“宝宝……宝宝……”

莫小妹柔声叫道,她满脸都是泪光,在微微的火光映衬下,如此圣洁,如此慈爱。

“你没有认错,我就是你的姐姐,这一生一世我都陪着你。”

她柔声说道,浅笑盈盈。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家破人亡

在这个奇异的夜里,一对少男少女的心紧紧拴在了一起。

或许这就是缘分。

第一眼已然倾倒,最后一定还是会在一起的。

徐东来含着眼泪望着眼前这个容貌倾城的小宫女。

她不仅仅是美,她的心那么纯粹,那么善,叫人无法逃避。

两人对望着,突然发现彼此竟然如此熟悉,好像曾经在一起度过了无数个生生世世。

这就是对的人?

这就是老天早就安排好的姻缘?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就能看到对方的心底。

在这冰冷的凤藻宫内,第一次有了幸福的气息在散发。

它不再是一座冰冷阴森的宫殿,它暂时成了一处庇护所,庇护着这么一对年轻的男女。

贾元春泪眼模糊,她入住凤藻宫已经有数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发觉这宫殿的美好。

若是这一刻能永恒……

可是,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就要耗尽了。恐怕她再也没有时间能亲眼看看这一对璧人能走到哪里。

莫小妹温柔地垂下眼帘,徐东来这才惊觉,自己神游了。

这一刻的美好转瞬即逝。

四周还是冰冷黑暗的凤藻宫,再向前走,还是无尽的厮杀。

对面的女子美好如此,可是想要留住这一份美好又如此艰难。

“我的父母、姐姐都死了……”

徐东来低下头,艰难地说道。

狰狞的现实使得美好的梦幻戛然而止。

贾元春和莫小妹都不语,心在战栗,在疼痛,不知什么地方被东来的话撕开了一个小口,鲜血汩汩而出。

虽然她们不用猜测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由徐东来亲口说出来,更加叫人心痛,叫人不得不面对惨烈异常的现实。

那一天我两岁了。

早上我被嘈杂声吵醒了,刚刚睁开眼睛,我就看见娘站在我眼前,满脸都是眼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她一夜间似乎就老了好几十岁。

她紧紧盯着我,目光一瞬不瞬,似乎是想要一次把我看个够。

旁边是同样瑟瑟发抖的姐姐,她脸色白得吓人,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我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急忙伸手揉了揉眼睛。

再睁开眼的时候,娘已经伸手把我抱了起来,她把我紧紧搂在怀里,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娘……姐姐……怎么啦?”

我惊骇地问道,那个时候我说话刚刚清晰。

娘不回答我,只是死死抱着我,似乎害怕有人把我抢走。

耳边传来姐姐呜咽的哭泣声,她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了我和娘。

“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我害怕急了,大声尖叫,声音却被娘的身体捂住了。

我能听见姐姐的哭声。

姐姐的眼泪和娘的眼泪纷纷洒落在我的后脖颈,滚烫滚烫。

突然,木门发出一声巨响。

我们都吓坏了,娘和姐姐死死搂着我,浑身哆嗦个不停。

几声巨响过后,木门被人狠狠撞开了。

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男人闯了进来。他们一把扯住我娘和姐姐就往外走。

娘抱着我的胳膊被他们野蛮地拉开了,我摔在地上,很痛很痛!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时的疼痛。

我很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我爹,我娘,我姐姐都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凶恶的人来欺负他们?

娘和姐姐被人拖出了房间,我哭嚎着趴了出去。

那天的阳光惨白,每一道光线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小刀在我身上肆意切割着。

我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生人,他们一个个都咧着嘴大笑,把我家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丑恶狰狞,就如同姐姐给我讲的鬼故事里的厉鬼!

在郎朗晴空下,居然有无数的厉鬼在我家里肆虐!

娘和姐姐被人拖着在前面走,她们的鞋子都掉落在地上,洁白的袜子上沾满了泥土。

我哭喊着,抱着娘和姐姐的鞋,一路追赶。

娘和姐姐挣扎着。

我在嚎啕大哭着,追赶着。

身边有很多人,有的我认识,有的我不认识。

他们有的在哭,有的在笑。

我没有看见爹爹,他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恐怕早就被人抓走了。

平时我就很少看见爹爹,娘说他在为皇上效命,为皇上忙碌。

可是,他这么忙碌,就是这样吗?

就是把自己的家人送入这种境地?

我只要娘和姐姐!

平日里只有她们和我最亲!

我哭喊着,追赶着。

突然,我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头被磕破了。

血混着泪水一齐流了下来。

我吓得浑身没有了力气,趴在地上盯着娘和姐姐。

眼前一片模糊,那是血水和泪水一起遮挡住了我的眼睛。

朦胧中,我看见娘狠狠咬了抓她的男人。

那个男人鬼叫着松开了手,娘飞快地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娘越来越近了。

我很委屈,大哭着爬了起来,等着娘来抱我。

我能看见娘看我的目光,那么心疼,那么慈爱……

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

身后的男人疯了一样叫骂着,追赶着。

娘嘴里一直在叫:“宝宝,不怕!宝宝,不怕……”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永远不能忘记娘最后的目光。

疼惜,喜爱,绝望……

娘最后也没有抱我,她狠狠撞在我身边的花台上……

娘的眼睛睁得很大,眼睛里全是不舍。

她的额角有好多血流出来……

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姐姐的哭喊声再也不能听闻。

我眼睁睁看着娘死去……

这个世界好丑恶,行走在这个世界的都是些恶人!

不!他们都是恶鬼!

他们根本不是人!

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我突然感觉头晕脑涨,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的家已经被人抢夺一空,我的亲人也都死去了……

害怕,伤心,绝望……

我那个时候才两岁,我怎么可能承受这么多?

我昏倒了,昏倒前我一直能看见娘绝望的眼睛。

家破人亡!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辆马车上。

耳边有人在说话:“四爷这一手借刀杀人玩儿得漂亮!徐大人是太子的师傅,一向是太子的最忠实的拥护者,他身后又是满朝文官。如今四爷借皇上的手灭了徐大人,太子可是元气大伤啊!”

我趴在马车里静悄悄地听他们谈论,假装自己还没有醒来。

四爷?

四爷!

我牢牢记住了!

永生永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

是四爷杀了我的家人!

四爷,就是当今的狗皇帝!

他们兄弟争权夺利,脚下踏着我父母亲人的尸骨!

第三百五十四章 缘由

徐东来的父亲是太子的师傅,他在当朝声名赫赫,天下学子无不已归入徐大人门下为荣。

先帝挑了这样一个人来辅佐太子,真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太子被废,徐大人就有了大罪。

当年的四爷,也就是如今的皇上,费劲了心机想要把徐大人拉入他的阵营中。

不过,无数次的试探都以失败告终。

徐大人极有气节,宁可于太子一同就死,也不肯苟且于他人座下偷生。

那便死吧!

我成全你!

四爷联合数位兄弟,又煽动朝中多位大臣,联名上书,奏太子傅徐大人教导无方,引得太子入了歧途,且多有教唆太子夺位之疑。

先皇正在火头上,也没有仔细思量,一道圣旨下来,诛徐家满门。

只有徐东来因为年纪幼小,这才幸免于难。

其实,徐东来的命是四爷保下来的。

他在先皇跟前,冒着被先皇猛扇的风险,逼逼了许久,这才叫先皇动了恻隐之心,留下徐东来小小一条生命。

人人心中有杆秤!

天下道理不辩自明!

送徐东来去见四爷的两位当朝文官,一面唏嘘着徐大人枉死,一面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他们不避讳徐东来,一来是因为徐东来当时还是个两岁的孩子;二来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小孩子早就已经醒过来了,更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孩童天赋异禀,才两岁就有七八岁的智商,早就把他们两个人的对话牢牢记在心里。

四爷?

这个四爷是谁?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徐东来脑子里一直在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停止了交谈,这才把徐东来叫醒。

两人又是拍脸又是掐人中,鼓动了半天,徐东来这才装出刚刚清醒过来的模样,惊恐地盯着二人,哇哇大哭起来。

二人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这才是两岁孩童该有的样子。

二人恐吓了他半天,这才把小东来带进了一处极大的宅子里。

这座宅子景象森严,处处可见卫兵在巡视。

两人急忙和巡视的卫兵打了个招呼,便领着小东来一直往宅子深处走去。

走了不知有多久,三人这才来到一处极大的后花园内。

这座后花园内的假山怪石,花草绿植都大有讲究,不知是依着古时的什么阵法排布的。

两人站在花园外,谁也不敢随便踏入,高声回禀了数次,这才有人出来把他们接进了花园内的一处小书房。

小东来第一次看见了他的仇人:那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很敦厚的男人,有一张白白胖胖的圆脸,一直是笑眯眯的。

但是他眼底偶尔闪过的狠厉之色却说明,这个男人不简单,是个狠辣的角色。

小东来只微微瞄了他一眼,就装傻大哭起来。

“嘿嘿!这就是太子傅的独生子?怎地如此没用?把他弄到暗营里去,好好练一练!我要把他打磨成一柄尖锐的刀,去刺杀太子!被自己师傅的儿子杀死,估计很痛快!”

中年人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栗,他丝毫没有隐瞒他的用意。

他如今很得意!

太子被扳倒了,太子傅也彻底消失了。

太子最强的助力不存在了!

那么,他登基的日子还会远么?

他真的是太得意了,这是他辛辛苦苦谋划了数年的结果。

他不怕别人听见这一切!如果没有人听见,没有人知道他一箭三雕,同时射杀了太子,太子傅,还有先皇,那么这胜利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两名心腹很是恭维了主子一番,这才带着小小的徐东来走出了房间。

他们谁也不会料到,这个小小的人,已经知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还牢牢记住了仇人的样子,发誓要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才两岁的徐东来被带入了暗营中。

暗营,是这位四爷训练死士的地方。他们的眼里只有四爷一个人,只要四爷出现一丝危险,他们都会奋不顾身地代死。

所有的皇子在暗地里都训练了不少死士,但其中最出色,最忠诚的还是四爷的。

暗营在一处偏僻的大山中,道路艰险。

小东来被人带着走了许多天,这才来到这个荒凉的大山中。

他到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血红的太阳斜斜挂在山腰,映照出许多苍天古树。

有一大群乌鸦正在日落前聒噪。

落日,余晖,古树,乌鸦。

这苍凉的一幕深深映入徐东来的眼底,一世也不能忘。

这里叫“老鸦山”,山中乌鸦极多,整日乱叫个不停。

在徐东来看来,这座荒凉的大山是通向地狱的开口。

从这一天开始,徐东来开始了炼狱般的生活。

送他过来的人把他随便抛弃在荒山中就自顾自走了。

小小的徐东来瞪着惊慌的眼睛,环顾四周苍茫环绕的群山,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一片山脉绵延数百公里,这老鸦山又是极高的高峰之一。群山之高,山谷之深,堪称少有。

山中到处都是乱石,随便最小的一块都比徐东来要大上许多。

徐东来和这座高峰相比,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

太阳毫不吝惜地收去最后一抹余晖,黑暗来临了。

山谷中远远传来狼嚎的声音……

两岁的徐东来吓得双腿战抖,他摸着巨大的石块,慢慢在黑暗的山谷中寻找栖息之所……

山谷中起风了,寒风刺骨。

每一道寒风都像是一柄利刃,在徐东来身上划过。

这是死士训练的第一步。

徐东来要独自在老鸦山存活十日,到时候才会有人来接他去营中进一步锤炼。

千锤百炼后的死士才是真正的死士。

如果连第一关都过不去,就会被放弃。尸骨会被山中的乌鸦野狼分而食之,干净得连一块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在暗营中的人看来,第一关都过不去的人就是废物,是不值得活下去的。

一天……

两天……

三天……

……

第十天的傍晚,小小的徐东来还活着。这不能说这不是个奇迹!

许多七八岁的孩子在这荒山野岭连五天也挺不过去,就被狼拖走了……

徐东来很聪明,他在一条小溪附近找了一个小小的山洞,又费劲力气寻来了很大的一块石头堵住了洞口。

每天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他会偷偷从洞里钻出来,在小溪边喝水觅食。

山泉里有许多晶莹剔透的小河虾,甚是美味。

泉边还有很多鸟窝,鸟窝中有许多鸟蛋……

大山里食物很多,小东来也竟然一天天活着。

第三百五十五章 锤炼

徐东来在荒山中活了十几日,暗营的人这才找到了他。

来接他的人见徐东来才两岁,居然能在这里独自生活十数日,不由啧啧称奇。

不仅如此,从徐东来晾晒在洞门口石头上的小虾子看来,这小子是有长久打算的。

来人甚是欣喜,带着他便去了暗营中。

原来暗营居然是在一处天然形成的大山洞之中。

山洞曲曲折折不知有多深,洞顶有许多空洞,阳光空气曲折而入,洞内倒是清爽明亮。

洞口处有重重守卫,想要逃离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些。

徐东来没想过要逃!

他要学本事,要报仇!

暗营的首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身材消瘦高挑,脸面狭长。

他长相很普通,普通到你虽然见过他却又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

偶尔,他的眼中有精光四射,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来。

这个男人不知性命,众人都称呼他首领。

首领效忠于四爷,却又不是愚忠。

他是一个人,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他有思想,有主见。

首领自然知晓徐东来的来历。他内心深处是很拜服徐东来父亲的。因此,他也善待徐东来。若不是这样,十个徐东来都没命了!

当他听说眼前这个小小的人不仅能在老鸦山生存,更有长久准备的时候,首领笑了。

不愧是徐大人的公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沉稳多智!

事关他的一切,不许有半字透露。既然四爷把这小子交给了我,那么他现在就是我的人。除了我,谁也动他不得!

首领沉着脸吩咐。

是!

手下急忙点头答应。首领这人说话办事从来不说二遍,若是违背了他,死得何止是惨酷那么简单?

首领多得是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众手下见了他有如见了活阎王,怕到了极点。

从此之后,世间再不闻徐东来半点消息。就是四爷也不知道。

偶尔,四爷想起徐东来,派人打听,得到的消息都是:正在锤炼,尚未出营。

这其间四爷忙着和他的兄弟们争夺皇位,时时刻刻都在刀尖上行走,自然不会想起他一个小小的徐东来。

这十数年,徐东来没有出过暗营,日日夜夜都被精心“锤炼”着。

地狱!

这座暗营就是地狱!

更何况首领对他青眼有加,着意特训。

换骨!

听着就瘆人。

徐东来第一关就是换骨。

所谓换骨,自然不是真正的换骨,而是每天用特殊的草药浸泡数个时辰后,强行把骨头一点点弯曲复位……

这样一来,人体的骨骼才能柔韧,攻击敌人的时候才会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出击。

光是换骨,徐东来就经历了三年。到后来,他全身的骨骼可以向任何角度弯曲,攻击的角度刁钻毒辣。

其间,他经历过的痛楚简直无法想象!

试想一下:有人要硬生生把你团成一个球,且必须紧密贴合,那是什么滋味?

徐东来时时刻刻都要这样做。

每天,他都要“变”成一个肉球在山洞中四处翻滚……

还有拉肌,抻筋……

首领简直是拿他当成了一个“变形金刚”在玩儿啊!

其中的痛楚无人得知。

即便是在地狱,恐怕也没有这么痛苦……

十数年弹指一挥间。

徐东来长成了十七岁的少年,面如冠玉,神采飞扬。

首领这一日把他叫到了面前,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来许久,这才开口道:“你已经可以出暗营了,以你的身手,这天下哪里都去得!”

徐东来不吭气,甚至有些茫然。这许多年未曾踏出过山洞一步,他一直以为这里就是天下。

“四爷,不,是今日的皇上,叫你去东皇城,去见太子。你父亲曾经是他的师傅,他必定会善待你。你找机会刺杀了他!”

首领说道。

“是!”

徐东来答应。虽然旧太子于他父亲关系密切,但是他全家被灭门的时候,太子未曾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这天下都是负心人,都该死!

“还有,皇上的意思,是叫你去太子身边,最好能混做贴身伺候的太监……”

首领沉吟半晌才说道。

“好!”

徐东来二话不说就褪下了衣服。他已经成人了,很伟岸。雄赳赳,气昂昂!

首领看了几眼,脸色有异。

娘的!老天不公平!

“唉……”

首领长长叹了口气,他这些年虽然往死里炼这小子,可是内心深处,这小子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是可传衣钵的弟子。

皇上叫他训练一个杀手,他却弄了个传人!

他的弟子,他的传人,怎么可以是太监?

幸亏首领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教了他一门奇功。

“皇上要的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就练练缩阳功给我看看!”

首领吩咐道。

“好!”

在首领复杂的目光中,徐东来的宝贝缓缓不见了。

“噗……”

首领吐了口长气,暗自叫好。现在看来,一点儿破绽也没有!

杀了人家全家,又要把人家唯一的后人阉割了,这皇上够狠!

首领有些心凉。

他再看向徐东来的时候,目光又温暖起来。

“很好,做得很好!你也大了,我知道你很聪明,许多事根本瞒不住你。以后的路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吧。万事多加小心!”

徐东来默默看着首领不语。这十多年来,他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个外表冷酷,内心火热的男人。

他对自己要求十分苛刻无情,甚至是残忍。但是,他对自己又非常耐心,每每在自己痛楚得想要一死了之的时候,他总是一言不发,默默望着自己,眼神中全是鼓励。

若不是有他的庇护,自己绝对活不到今天。

“首领!我知道了!谢谢首领十多年的照顾!”

徐东来由不得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首领,我这一去,恐怕咱们再无见面之日了。徐东来我一辈子感念首领的恩情!”

说罢,徐东来站起身,扭头就走去。

“等等……”

首领开口,徐东来扭过头来,发现首领的眼眶有些红,眼睛里泪水盈盈。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居然会流泪?

徐东来很震惊。

首领这两滴眼泪胜过千言万语。

“好多年了,我也累了,我准备养老去了,我家就在……”

首领喃喃着说出了一个地址。

徐东来低头默念了数十遍,直到深深记熟在心底,这才再次告辞。

“你姐姐……她……还活着……她在四川……”

徐东来刚跨出几步,首领又低声说道。

他愣了愣,待到首领说毕,他再次翻身给首领磕了几个头,一咬牙,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三百五十六章 重逢

徐东来从山腹中走出,猛然为眼前的美景而眩晕。

光线如此强烈,气温如此高,花草如此青翠,鸟啼如此动人……

在山洞里一呆就是十几年,徐东来已经忘记了人间景致原来如此鲜艳动人。

他也不是全然没有出过山洞,不过每一次出来都是在深夜。

首领会把他扔在狼群中,然后扭头就走……

于十几头饿狼搏斗,他真的毫无余瑕关注周遭的景色如何,特别是在夜里……

此刻却是大白天,周围没有饿狼,连数不胜数的乌鸦都一只也不见踪迹。

四周不只有迷人的美景,还有花草树木的清香。

徐东来闭着眼睛,贪婪地深吸了一口,几个闪身就消失在无边无际的草木之中。

他要去四川!

他要去见他唯一幸存于世的姐姐!

首领特意给他留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为了让他能和姐姐重逢。

十几年未见的姐姐,还在世上!

徐东来心中激动异常,他恨不得能生出双翅来,好飞到那个从小就爱他疼他的姐姐身边。

从京城到四川,路途遥远。

徐东来不分日夜,跨越高山,渡过江河,不过十来日就到了四川境内。

姐姐就在眼前不远处的县城中。

四川境内多山,这座县城四周皆是连绵不绝的高山险峰。

徐东来进了县城,走了没多远,就见到长街上一座“万花楼”悄然静立。

望着那座花红柳绿的“万花楼”,徐东来越发紧张起来,连出气都困难。

他胆怯了,他很害怕很慌张。

无数次面对饥饿的狼群,他眼睛都不会眨,可是看着这座万花楼,徐东来害怕了。

这是一家青楼。

他的姐姐,现在在青楼,依靠卖笑为生。

徐东来想起小时候姐姐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想起离别时姐姐那满是心疼的目光,徐东来心里好像被撕裂了一样疼痛。

他哆嗦着走向万花楼。

短短几里路,他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从京都到四川,数万里路途他才走了几天。

他心里急切地想见到姐姐,可是他又害怕。

他不知道见了姐姐该说些什么。

他更害怕见到姐姐的泪水。

他不要姐姐再伤心难过!哪怕是一次!

天黑了。

万花楼挂起大大的红灯笼。

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儿看见了在万花楼外徘徊的徐东来,欢笑着把他拉了进去。

鼻端是香粉的气息在环绕,徐东来面不改色。

为了不被女色所迷,他接受过多次特殊训练。

他曾经和许多美貌至极的女子“坦诚”相见,但是他始终没有心乱过。

“我找小红宝。”

徐东来轻轻挣脱了数位女子的环绕,低声说道。

小红宝,就是他的姐姐。

俗气至极的名字。

他姐姐本名是徐洁,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冰清玉洁。

可是肮脏的尘世,总是违了人的心愿。

徐家被抄后,成年男丁皆被斩。

女子皆沦为娼妓!

徐洁,就成了小红宝。

“呦,公子一来就要找我们的头牌?”

一个中年女子扭着腰肢过来问道。

这位女子身材尚好,面目可亲,颇有风韵,正是传说中的老鸨。

“妈妈,我慕名而来,还请妈妈成全!”

徐东来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放在老鸨手中。

暗营中的人怎么会缺钱?他离开的时候,首领给了他巨额的金银。

“原来是位大家公子!公子来得真巧,小红宝正好闲着,公子随我来!”

徐东来被带入一间雅阁,坐下等着“小红宝”到来。

徐东来心里更紧张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失散多年的姐姐,他手心都是冷汗。

姐姐久久未见,他站起身在雅阁四处转悠,心乱如麻。

轻轻推开雅阁雕工精美的后窗,窗外雾气昭昭,后窗就是悬崖。这万花楼就盖在悬崖一侧。

外面传来一阵细碎轻巧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轻声敲门。

徐东来的心紧紧缩成一团,他感觉脑袋空白,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姐姐?

我马上就能见到姐姐来?

徐东来心中狂喜,双颊通红。

“进来……”

他急忙开口叫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无比。

“吱呀……”

雅阁的木门一声轻响,一个衣着朴素淡雅,相貌绝美的女子闪身进来。

还是那一双美丽的眼睛,

还是那小巧精致的面孔,

还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孩子!

只是那双眼睛不再那么纯粹,里面隐藏了数不清的哀愁。

“你……”

女子才关上门,一眼见到徐东来就呆若木鸡。

虽然离别的时候才两岁大,但是他的模样已经深深镌刻在她的心底。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弟弟长大后是怎样一副容貌。眼前的少年正是她梦中弟弟的模样。

“你是……”

徐洁低声惊呼,紧紧盯着徐东来的面容再也无法离开。

她的目光中满是喜悦,满是心疼,满是宠溺……

她的弟弟,真的是她的弟弟吗?弟弟终于长大了?

“姐姐……是我……我是东来……”

徐东来的声音更加干涩,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真的,真的是你?宝宝?”

徐洁喃喃着,眼泪止不住流了满脸满腮。

苍天不负我!

为了等待他的弟弟,她忍羞含辱在尘世中挣扎。

老天终究是可怜她这个柔弱的女子,让她能再见弟弟一面。

“姐姐……是我……我是宝宝……”

分离了十几年的姐弟终于得以团聚,两人紧紧相拥,眼泪长流。

无尽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到了尽头。

姐姐一直在问弟弟这些年的经历,弟弟每经历过的一点一滴都叫姐姐惊心动魄。

姐姐却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往,那全是无尽的屈辱,不堪回首。

姐弟两个不眠不休,低低说了三天三夜。

可是她们分散了十几年,三天三夜又怎么能说够?

徐东来说起爹娘的惨死,说起对当今皇上的痛恨,说起自己一定要给父母家人报仇。

姐姐无语哽咽。

报仇?

弟弟只身一人,这仇怎么报?

不报仇?

父母族人数百条性命,难道就这么白白死了不成?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她又能做什么?除了带累弟弟,给他带来无尽的屈辱,就再也没有什么了。

她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弟弟一面,知道弟弟安好,那么她就死而无怨了。

“弟弟,你千万要小心!你的命比那狗皇帝的命金贵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好的,姐姐,我知道。你和我一起走吧!咱们离开这个地方!”

徐东来望着姐姐问道,眼光中满是期待。

“好……”

徐洁微微一笑,看向弟弟的眼光中是无尽的温柔,无尽的挂念,无尽的溺爱。

第三百五十七章 生离死别

“姐姐,你和我一起离开这个地方,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徐东来问道,他的目光之中满是迫切。姐姐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想永远和姐姐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姐姐,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们一起走!”

徐东来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他不忍说出“赎身”这两个字,但其中的意味二人都懂。

徐洁的表情微微有些尴尬,但这抹尴尬转瞬即逝。

“好,我们以后就在一起,永远也不分离!”

徐洁微笑着说道,眼中的神采如梦如幻。

“你先去好好歇息一下,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不少银子,足够替我自己赎身了。你等我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就去找你!”

徐洁低声说道。

“真的?”

徐东来喜不自胜。

“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自然是永远要和你在一起!”

许久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眼中神色有些异样。

“那我们现在就走!”

徐东来迫切地说道。

“傻弟弟,你着什么急?我总要收拾一下,再和妈妈商量赎身的事情!你去对面的客栈等我,我明早一定去找你!”

徐洁笑着就起身往外送弟弟。

徐东来却隐约总是有些不安,他有心不走,可耐不住姐姐连哄带劝把他劝了出去。

当徐东来终于依依不舍离开的时候,姐姐倚在万花楼大门前一直恋恋不舍地望着他。

姐姐的目光中是浓浓的眷恋和心疼……

徐东来回头望去:

夜风中,姐姐裙带发丝飘扬,那是一个纤弱而坚强的女孩儿的身影。

她看起来如此孤单,如此可怜,就好像是一朵早春盛开的玉兰花,在料峭的寒风中微微颤抖。

终于,姐姐向他摆摆手,转身走远了,再不可见。

深夜,有一个女子敲开了徐东来的房门,流着眼泪把数十张银票和一封信送给了他。

东来颤抖着接过这些东西,还未摊开信笺,人已经哆嗦在了一处,眼泪狂涌。

宝宝爱弟:见信时,你我已是阴阳永隔。

苦苦盼了十六春秋,终能再见爱弟一面,姐死而无憾。

姐流落风尘,早已失却了清白,无颜再返故乡。

吾爱弟珍重!

一字一句看完早已被泪水打湿又干透的信笺,徐东来只觉心头一阵巨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把一封字迹模糊的信笺染成了鲜红色。

来送信的女子说,姐姐已经翻身跃下了万丈深渊。

此生再不可见!

徐东来疯了一样冲出了客栈,他要去深渊下寻找姐姐的遗骨。

送信来的女子满脸都是泪痕,她一个耳光打醒了徐东来:

你是混蛋!

你对得起你姐姐吗?

我和你姐姐是最要好的姐妹!

她若不是为了等你,也不会在这万花楼被人糟蹋凌辱十六年!

她早就对我说过,她有一个天底下最聪明、最漂亮、最坚强的弟弟!

总有一天,她弟弟会来找她的。

你终于来了!

可是你知道你姐姐究竟承受过什么吗?

她无数次对我说过,她活着的每一个时辰都无比屈辱,无比痛苦!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再见你一面,然后就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她为了等你,日日夜夜都如同身在地狱!

如今,她终于可以解脱了,你还要去打扰她么?

你还不放过她么?

“不!不!我不要她一个人在异乡做孤魂野鬼!我要把她带回故乡!日后和我葬在一起!”

徐东来跪倒在地上,泣血哭诉。

那女子流着眼泪,不忍在阻拦。

人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吃苦的人?

“那也不能在今夜……若是你有个闪失……你姐姐魂魄也不得安宁……”

女子劝道。

“好,那我就明天一早过去……”

徐东来哭道。

“好,明日你来寻我,我偷偷带你去找。记得,不要再来万花楼,你姐姐的事情已经让妈妈很生气了,她正想要找你算账呢!”

“谢谢姐姐!”

徐东来哭着给女子磕了几个头。

第二日,他找到来报信的女子。

女子领他来到姐姐跳崖的地方,徐东来含着泪水攀爬了下去。

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次危险,总算是有姐姐阴灵在暗中保护,他这才化险为夷。

一天……两天……

他花了三天三夜,终于来到崖底,寻到了姐姐血肉模糊的残体。

徐东来哭得肝肠寸断,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这才一把火将姐姐遗骨化为骨灰,装进了贴身的小骨灰坛中。

随后,他毅然起身,带着姐姐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他最后一个亲人也在这世间消失了。

徐东来的心已经死了。他不再去看世间任何一个女子。因为没有哪个女子能像姐姐那般深爱着自己。

到了京城以后,他投奔了东皇城。

他成了一个自幼家贫,自幼就被阉割的男子,想进西皇城伺候诸位娘娘却始终未成。

西皇城不要的,东皇城自然会收留。

因为他咬牙切齿地诅咒西皇城,诅咒皇上!

进入东皇城后,他凭借自己的聪明伶俐很快就爬了上来,深得东皇城中的诸位贵人看重。

后来,他遇见了莫小妹。她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脸蛋,亲昵地叫一声“宝宝”,徐东来顿时脑子里轰然作响。

这个女子的神态样貌无不酷似自己逝去的姐姐。

每每他想到莫小妹,总是莫名感觉她是自己的姐姐又还魂来看他了。

这时候,废太子赢仁居然又想把他安排进西皇城去做探子。

徐东来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他暗地里找到了当今皇上,把赢仁的安排说给了皇上,又承诺自己可以做皇上的探子。

皇上欢然欣许。

废太子身边时时有高手暗自埋伏,皇上本来也没指望着徐东来能单枪匹马干掉废太子。

既然徐东来取得了废太子信任,这可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皇上亲自验过徐东来的下身,确定他的确不再是男儿身,这才把他安置在珍贵妃身边。

皇上知道徐东来身手不错,特意叫他帮着保护珍贵妃。

皇上在龙椅上坐久了,太过得意忘形!

他以为徐东来是太监!

他以为徐东来会对他忠心耿耿!

他还以为珍贵妃对他百依百顺,心里爱的只有他一人!

皇上什么都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去判断,他自以为天下臣民尽皆臣服于他!

未必!

天下太大,自不必说。

就是他的皇宫之中,就有数人想要他的命!

徐东来为了取他的命,已经等了将近二十年!

贾元春如今也密谋着要皇帝的命!

连他最珍爱的珍贵妃,也要取他的命!

第三百五十八章 隐忍的皇上

皇帝真是一份危险系数极高的职业,每天都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杀之尔后取而代之。

历史上的无数位皇帝,高寿的很少。有的是被人给谋杀了,有的是自己太过纵情声色,把自己活活给熬干了。

一句话,不是被杀死就是自己作死。

当今圣上也是一样,他有许多危险的敌人。

有明的,也有暗的。

东皇城的赢仁,就是他最恐怖的敌人,多智而善忍,且势力庞大。

皇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赢仁身上。两兄弟互相倾轧,互相渗透,已经在暗中争斗了许多年。

结局是半斤八两,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得谁。

皇上暗中的敌人就更多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但是他想不到的是宫中居然也有人欲置他于死地。

而且不止一个!

珍贵妃起了杀心不知道有多久了,贤德妃贾元春却是硬生生被逼迫的。

还有一个徐东来。

这皇宫之中便有三人发誓要杀他。

如今,这三个人已经在凤藻宫达成了统一战线。

凤藻宫内还是漆黑一片,只能听见有人鼻塞流涕的声音。

那是贾元春和莫小妹在淌眼泪。她们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无忧无虑的男子是不是怎样撑到今日的。

谁都以为自己吃遍了人世千般苦,可是谁又能知道他人更苦?

人生在世,无不是苦涩万分。

“宝宝,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我一生一世陪着你!”

莫小妹低声说道。

“除非有一天你转身走开,否则我一生一世不会离开你!”

莫小妹低声发誓。她心里一直对徐东来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又像是姐姐对弟弟的疼爱,

又像是恋人间的爱慕留恋,

又像是亲人间的亲密无间。

她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她就是想要一生都守候在东来的身边,精心呵护着他,不叫他再受一点伤害。

“真的吗?”

徐东来双眼在黑暗中灼灼闪光,难言的幸福在他面孔绽放。

已经有多少年了,他第一次感受到欣喜。

这黑暗的凤藻宫在他看来,无比温馨。

贾元春呆呆倚靠在一边,心里满是苦涩。

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都是那么好看,那么优秀。但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来到这吃人的皇宫,

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搏出一个未来。

卷进这一场密谋之中,到最后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

“玉公公,珍贵妃自入宫以来一直荣宠不断,不过数年光阴就提到了贵妃之位,那可是除了皇后最尊贵的位份了,她怎么会恨皇上?难道她疯了不成?”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不想做天下第一?珍贵妃她想要的是皇后之位。这可是皇上绝不肯给她的。无论她再怎么努力,无论她父兄如何在前线拼命,皇后的位子永远都不可能会是她的!她怎么肯罢休?”

“为什么?我看着皇上对珍贵妃宠爱异常!且听说年后就要给她升皇贵妃,那可是位同副后,距离皇后之位仅仅剩下半步之遥……皇后常年身体不好,谁又知道往后会怎样呢?”

贤德妃贾元春低声说道。

“娘娘在宫中多年,难道还不知道皇上的脾性么?就算是皇后娘娘现在立刻就薨了,珍贵妃也永远当不成皇后!”

徐东来低声应答道。

“这又是为什么?”

莫小妹奇怪道。

“皇上生性多疑,珍贵妃母家越是能干,皇上就越是忌惮她母家,怎么可能把皇后的位子给她?难道你没见珍贵妃多年也没有子嗣么?她不知吃了多少车药材,花了多少银子,她的肚子也没有一丁点儿动静,这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徐东来冷声说道。

“怎么,难道是皇上给珍贵妃下了药不成?”

莫小妹看过许多宫斗剧,对这门路还是非常懂的。

“下药?皇上怎么会做这种事儿?珍贵妃麾下有许多大国手神医,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的。皇上那么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东来冷笑道。

“那他是怎么办到的?每月都要宠幸珍贵妃数次,却一直没有孩子……”

莫小妹很奇怪,就是贾元春也很好奇。她当初怀孕可是算计好了,一次就有了的。

“这个……这个……这是皇上的秘密,我不大好说吧”

徐东来突然有些扭捏道。

“你快说啊,皇上到底用的什么法子?你怎么说半截儿话呢?”

莫小妹急忙问道,连贾元春也很是好奇,不知道皇上究竟用什么法子能做出这么神奇的事情来。

“这……这……”

徐东来很是扭捏,红着脸不肯说话。

“快说!别吊人的胃口!”

莫小妹催促道。

“好……那个……皇上每次……每次都是假装……他没有那个……”

徐东来吞吞吐吐地说道。

“到底如何?快说!”

莫小妹催促道。

“我不是说了,皇上每次都假装……假装……高潮……其实他并没有……没有……那个……”

徐东来一咬牙,终于脱口而出。

“啊……这样啊……”

莫小妹无语。

贾元春:“……”

“皇上为了不留下后嗣,为了不让珍贵妃母家势力影响到皇家,皇上居然能忍这种痛苦?”

莫小妹骇服。

“难道皇上次次都是这样?”

“是的,每次都是如此……”

“我去……皇上真的不容易。”

莫小妹突然很同情皇上,看来做皇上真的很辛苦,连最最基本的人事都不能顺其自然。

“那么……连珍贵妃都没有发现么?”

贾元春也很无语,她甚至很同情珍贵妃,皇上竟然会用这种方法对付她,这可真是太……太……

“珍贵妃一直没有子嗣,没有子嗣的贵妃再怎样也不会成为皇后的。更何况皇上和皇后父亲伉俪情深,无论如何也不会废后的。”

徐东来缓缓说道。

“珍贵妃等不及了。因为皇后娘娘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是她的妹妹已经进宫了,深得皇上喜爱。看情形,皇后妹妹一定是日后皇后的不二人选。”

“珍贵妃更是明白这些事情,她绝望了,正好这时候废太子赢仁要我联系珍贵妃,说能让她做皇后,且保她母家永世的荣华富贵。她怎么会不动心?”

第三百五十九章 离间

这天下本来应该是废太子赢仁的。

太子底下还有很多精明强干的弟弟,众兄弟暗算了他无数回,终于他一个不提防中了圈套,被他父皇废了太子之位。

后来,太子又是几废几立,最终于天下失之交臂。反而是当时毫不起眼的四爷得了天下。

但是先皇对他这位废太子还是身有感情的。

因此,先皇就留下这么一个东西皇城并立的局面。

原来的四爷,如今皇上,就要时刻提防着势力越来越强大的废太子。

废太子时时刻刻想着要把本来属于自己的天下夺回来。

但是,皇上已经坐稳了江山,他想要夺回江山,又怎么会那么容易?

若不是迫不得已,赢仁并不打算和当今皇上兵戎相见,那样代价太大。

如果能另辟蹊径获取,不是更省心省力?

因此,赢仁花了很大价钱,在西皇城安插了无数棋子,又在朝堂之中秘密贿赂了许多大臣。

珍贵妃的父亲和兄弟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且两人驻守边疆、能争贯盏,若是能把这两人彻反过来,那可是极大的助力!

宫里布下的棋子回禀说珍贵妃野心勃勃,一直垂涎着皇后的宝座。只要能让她坐上凤座留名青史,那她死也值了!

珍贵妃美若天仙,家境豪富,她自幼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从进入皇宫后,又极得皇上的器重,宠冠六宫。

连皇后和他相比也逊色许多。

更何况这珍贵妃颇能识文断墨,又极富智慧。

便是寻遍皇宫之中的女子,她也是独占鳌头。

除了没有子嗣,珍贵妃几乎是完美的。

如此完美的一个女人,怎么肯屈居人下?

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行!

珍贵妃就是这个性格,自幼就拔尖要强。无论是什么,她都要最好的,绝不肯退而求其次!

因此,在别人看来风光无限,荣宠不衰的珍贵妃,私底下却极是不高兴。

她也不是没努力过,她尽最大努力叫自己贤良淑德,举止规范,她一举一动都是按着皇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她甚至为了讨好皇上,为皇上分忧而委屈着自己,与六宫粉黛和睦相处,甚至常常规劝皇上要“雨露均沾”!

娘的,明明是自己的男人,却要背着自己的心意叫他去睡其它的女人!

这是何等的宽宏大度?何等的贤惠淑良!

可是,她越是这么委曲求全,皇上反而越是忌惮她。越是要把皇后撑起来。

皇后那个黄脸婆有什么好?况且她身子骨极差,一个月倒有二十几天卧在病榻上。

好吧,既然这样,珍贵妃只有苦熬了,等那一天把皇后娘娘熬没了,那下一任皇后除了自己,更不会有其它人了。

谁知皇上偏偏又把皇后的妹妹接进了宫。嘴里说是要她来伺候皇后,实质上却很快就收用了这个十七岁的小女子。

不过短短两年时间,皇后这位好妹妹就由一个区区的官女子连连升级,如今已经升为妃了,赐号“宜妃”。

不仅如此,这位宜妃如今已经身怀龙裔,眼看着就要生产了。

更可气的是,这位宜妃每日挺着个大肚子,还要和皇后学习治理后宫。

这是什么意思?

傻子都明白了吧?

皇上这意思明摆着就是让妹妹日后代替姐姐做皇后啊!

她珍贵妃熬了十几年才熬到贵妃,如今这个宜妃只要一生产,立即就能爬上贵妃的位子,和她珍贵妃鼎足而立!

她这才用了多久时间?

才两年!

这不是活活打她珍贵妃的脸吗?

而且,据说这位宜妃的封号都已经定下来了,就叫做“宝亲贵妃”。

宝亲贵妃,一听就比她这个珍贵妃更受重视!

这算什么?

珍贵妃在她的翊坤宫都要气疯了!

她宜妃有自己漂亮吗?有自己精明强干吗?有自己背景强大么?

自己无论哪一方面都比宜妃这个贱人强百倍!

可是皇上还是把这个可恶的宜妃抬出来压自己一头!

珍贵妃这时候再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那她就是傻子了!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自己母家势力大么?

可是,自己的父兄豁出命去帮你打天下的时候,你怎么不吭气?怎么不怕自己母家抢了你的江山?

如今边疆稳定了,眼看着天下富庶太平了,你就想起功高震主了?

当日满朝文武,除了我哥哥和爹爹肯为你卖命,还有谁?

你怎么不去找旁人?

如今我家没用了,你倒是想起来弹压我家来了

珍贵妃绝望了,日日闷在翊坤宫生气。

以徐东来的眼力,怎么会看不出这一点?他很快就把消息穿给了她赢仁。

赢仁立刻就派人秘密寻到了珍贵妃的父兄。

天下谁也不是傻子,珍贵妃父兄早就因为这件事情而日夜悬心。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说得对!

皇上需要自己父子卖命的时候,就拼命抬举。

如今边疆被自己父子二人收拾得一片太平,皇上就防备上自己了?

若是照这样的情形看下去,再过些日子,自己被满门抄斩了也不稀奇。

父子二人为此日夜悬心,没想到就盼来了赢仁的使者。

赢仁,父子二人很是熟悉。和当今皇上的多疑狠毒比起来,这位废太子简直就是谦谦君子!

两位将军,我们家王爷说了,若是二位肯襄助我家王爷成大事,我家王爷和二位将军结拜异姓兄弟,封****,世世代代传袭不断!

且我家王爷愿意娶贵府小姐为正妻,封为皇后,流传百世!

“这……”两人犹豫了。

跟着如今的皇上,到最后看来是难免一死!

若是帮着废太子夺天下,那功劳可不是天大?

见到这两位束首边关的将军迟疑,使者趁热打铁拿出来一封废太子赢仁的亲手书信,把今日之承诺写得明明白白!

“这……”

两父子拿着废太子赢仁的亲手书信,更加犹豫不定。

恰好这时珍贵妃的密书也来到了边疆。

二人一看珍贵妃在信中所说的一切,登时就气炸了肺!

自己女儿在宫里苦熬十数二十年,结果还比不上皇后新入宫的妹妹!

若是女儿能做上皇后,那他和儿子还能安心驻扎边疆,为皇上皇后守着这江山。

如果自己女儿无缘皇后的宝座,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守着这片土地

第三百六十章 委屈的珍贵妃

珍贵妃知道自己无缘皇后的宝座,镇日间无精打采,如同失却了羽翼的凤凰,栖伏在翊坤宫抑郁寡欢。

来自父兄的一封书信却重新点亮了她奋斗的火焰。她如图涅槃的凤凰,再次重生了。

父兄写来的信简单明了:保赢仁上位,汝为皇后,全族世代荣华富贵。

珍贵妃展开密信瞥了一眼,她的心跳立即变得极快,她实在无法抗拒这个巨大的诱惑。

皇后!

皇后!

母仪天下!

世间第一女子!

她为了这个目标已经辛辛苦苦奋斗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来她受了多少委屈,有过多少心酸!

就算是皇上再宠爱她,她也要经常独自度过宫中的漫漫长夜。

就算她再不喜欢一个女子,只要皇上喜欢,她就不得不笑脸相迎,曲意接纳。

她不得不与数十上百个女子分享一个丈夫,不得不日日低声下气讨好皇后。

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登上天下女子都为之艳慕的凤座!

她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有惊人的智慧,有容人的雅量……

她什么都有,她本来就是为了母仪天下而生的。

可是,她辛苦了十几年,结果是什么?

一个新入宫的小婊砸,轻轻巧巧就要把自己眼见就要落入掌中的胜利果实给摘走了!

她有我家世显赫吗?

她有我聪明能干吗?

她有我温柔贤惠吗?

她有我气质不凡吗?

她有我倾国倾城吗?

她什么都不如我,就是有个当皇后的姐姐,就是有个会生养的肚皮!

难道仅凭这些就可以做皇后么?

做梦!

可是皇上喜欢,皇上想要她做皇后,她就能做皇后!

这个自己费尽心机讨好的男人,这个自己夜夜期盼着的男人,这个自己时时记挂着的男人,就是这么轻易地被判了自己,轻易地把自己多年的辛苦付出好不迟疑地抛弃了,就好像丢垃圾一样毫不迟疑!

珍贵妃怨恨这个男人!

即便他是九五至尊,珍贵妃依旧恨她!

九五至尊又怎样?

还不是一个普通男人?

恐怕还不如普通男人呢!

哪一个普通男人会那么短的时间?

别人都说皇上宠信自己,可这宠幸的背后是怎样的心酸无奈又有谁知道呢?

是他把自己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女孩儿变成了女人,让她知晓了人道的秘密。

但是她何成欢畅淋漓地享受过?

每一次都是冷冰冰硬邦邦,没有一丝一毫温存。

每一次她才刚刚容纳下这个九五至尊,可是人家已经完成了宠信她的任务,鸣金收兵了。

皇上每次来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他每月来的这几次无非就是告诉满宫内的女人,他很珍爱这位贵妃。

要不然他能赐“珍”这个封号?

他这样做也是要告诉她的家族,我宠爱你们家的女孩儿,你们给我好好干,给我把边疆守得严严实实的,别辜负我对你家女儿的宠爱。

满宫里的女人都艳慕珍贵妃,都不知就里,可是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她还能同别人交流交流?问问别人是如何受宠幸的?

她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把心酸痛苦深深隐藏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在别人面前还要装出满面春风,备受滋润的鲜活模样!

多讽刺?

天知道她何尝有过春风一度的时刻?她何尝真正被雨露滋润过?

她表面的鲜活都是硬生生装出来的!内心的枯槁才是真的。

她最大的委屈和遗憾就是自己居然从没有过身孕!

这入宫都十多年了,她的肚子一点儿也不争气,怎么就生不出个一男半女来?

她是最喜欢小孩子的。亲眼看着比她入宫早的,比她入宫晚的,一个个都身怀龙裔,生下了漂亮可爱的宝宝,她实在是羡慕,妒忌,恨!

这些女人为什么就能生出孩子来?

为什么偏偏她不能?

她比这些个女人强太多太多了!

可她就是怀不上孩子!

她自始至终也没有想到是皇上在搞鬼。

这个皇上根本就未曾播种,任她土地再肥沃,又怎会结出果实?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毛病,为此不知花了多少银子,请了多少天下名医,可始终也没有瞧出什么毛病来。

她做皇后恐怕是无望了,再没有子嗣傍身,珍贵妃日日都深陷惶恐之中:即便她此时再受宠,日后等到皇上驾崩了,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她不求能生下个多聪明,多俊俏,多能干的皇子来。哪怕她就是生下一个平庸愚笨的皇子,那也是极好的啊!

可是,她终究还是空盼了一天,一天,又一天……

她的小腹始终如同少女般纤细光滑……

就在她整日悬心的时候,父兄两人居然给她送来这么一封密信,给她在迷茫中隐约指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做皇后?

助力赢仁上位?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怎么能有两位君王?

赢仁上位,那么赢慎呢?

赢慎费尽心机才取得的天下,难道还能指望他退位?

那么……

父兄这是什么意思?

最初的狂喜过后,珍贵妃开始害怕起来,身上脸上都冒出了冷汗。

弑君?

难道要弑君?

难道要兵变?

若是这事儿有一点儿差池,那么她母家数百颗大好的人头就要落地了。

和赢慎相处十数年,她太知道这位皇帝有阴狠毒辣。

莫说是当真动手,如果让他知道你起了这个念头,必定会诛九族!

无论是谁,只要敢动他江山的主意,他一定是六亲不认,丝毫不会手软。

“这……这……怎么办?”

珍贵妃在翊坤宫内坐卧不宁,这件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

倘或这件事成了,那自己就是皇后,全族也是建国的有功之臣,世世代代荣华富贵。

这个诱惑简直叫人无法抗拒!

倘或事成,所得的利益简直太大了!

倘若是失败了,那么满门都会被千刀万剐,家族即将血流成河,再也不复存在。

“这……真叫人难以取舍……究竟要怎样办才好?”

珍贵妃焦躁地走来走去,始终也下不了决心,不知道倒底怎么办才好。

“娘娘,瞧您这么转来转去的,心情烦躁,您倒底是怎么啦?您有什么事儿就跟奴才说,奴才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正在她无从选择、满腹焦躁的时候,突然有人轻声问道。

第三百六十一章 推波助澜

得失天壤之别,一步天堂一步地狱,珍贵妃实在是无法选择。

正在她焦躁之时,突然有人低声笑问。

珍贵妃吃了一惊,忙抬头看:只见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风流俊俏的小太监,正是她手下最得力,最讨喜的玉公公。

这个玉公公是皇上特意送给她的,据说是武艺高强,能守护她的安危。

当日珍贵妃也没有多想,只是一笑置之。在这深宫之中,哪里还需要什么武林高手来保护?

但时间长了,她便发现这个小太监不仅容貌极俊美,且极会来事儿,办事儿也极为妥帖,很是讨自己喜欢。

慢慢地,珍贵妃居然就离不开这个小太监了,每天睁眼后闭眼前都要看到这个小太监才感觉心安。

此刻这位玉公公突然开口想问,珍贵妃张了张嘴却无法回答。

尽管这玉公公是自己的心腹,可这件事情毕竟太过事关重大,她怎么敢对外人说?

“娘娘,您是不是又在为孩子的事情犯愁不乐?”

玉公公徐东来小心问道。

他这是明知故问,他已然知道珍贵妃的母家寄来了一封了不得的密信。

赢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叫他伺机而动,关键时刻要他帮着珍贵妃一起刺杀皇上!

赢仁另行嘱咐:若是能把珍贵妃和她母家拖入水中,那就更好了。

和赢仁密令一起来的,还有数十万两银票。

废太子赢仁花钱买人性命。

徐东来虽然在珍贵妃这里伺候了很久,但是他心里却从不曾于这个美貌女子有一丝感情。

在徐东来眼中,珍贵妃是当今皇上的宠妃,那也就是皇上的人。

对皇上的人,徐东来只有恨!

更何况也,当年听命于皇上诬陷徐东来一家的一众官员之中也有珍贵妃的父亲。

这是死丑,再也无法揭过的。

虽然珍贵妃那时候恐怕年纪细小,和这件事情无关,可是自己家族中丧命的也有年纪幼小的孩童。

血债血偿!

“娘娘,您要是因为孩子的事情犯愁,我可是打听到一件事情,娘娘要不要听?”

珍贵妃虽然正在为这天大的事儿犯愁,但是一听徐东来提到孩子,她登时就把一切事情扔在脑后,关心起这件事情来。

孩子,是她十多年的夙愿。

若是她此时当真能有一个孩子在身边,那么她才不会去保什么赢仁上位!

抬别人,踩自己孩子的亲爹……这是多二百五的女人才会干的事情?

甚至,珍贵妃隐隐觉得,如果能有一个孩子,那么就是不做皇后也没什么。

“小玉子,你打听到了什么?”

珍贵妃急忙问道,孩子是她十几年来念念不忘的心病,因此听徐东来提起,她立刻就把其它事情放在一边,问起这件事情来。

“我听说……我听说……”

徐东来犹豫道。

“快说啊,快点说,你到底听说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能保我诞下孩儿的秘方?”

珍贵妃追问道。

“这……我还是不要说了……都是她们道听途说的,且事关皇上,娘娘您还是别听得好!”

徐东来故意劝道。

你若是想叫一个人对一件事情好奇,那么你就假装不告诉他。

特别是女人。

徐东来很了解珍贵妃,她是女人中的女人。

果然,徐东来这么假装一犹豫,珍贵妃更加好奇了。她沉着脸追问道:“你快点说是什么事儿,好多着呢,你若是惹得我闹了,小心我罚你去劳役所!”

徐东来见珍贵妃果然就上钩了,忙装出不情愿的样子说道:“既然娘娘非要问,那么奴才就说了,只是我说了您可不能怪我!”

珍贵妃越发好奇,薄怒道:“快点说,无论你打听到了什么,我都不怪你!”

徐东来这才慢吞吞的说道:“娘娘,我听见外面有人说……说皇上……皇上忌惮娘娘父兄太过厉害了……担心什么功高震主……因此……因此……”

他说到关键时刻,故意更加犹豫,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珍贵妃听了,急得火星儿乱蹦,忙追着问道:“因此什么?还不给我说!”

徐东来这才道:“听说皇上每次宠幸娘娘的时候,都是假意欢好,其实根本就没有……根本就没有给娘娘播种?因此,娘娘这才始终未曾怀孕……”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

珍贵妃闻言,脸色顿时一片苍白,脑子里轰隆隆直响。

虽然徐东来这番话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珍贵妃却直觉这件事情是真的!

“这样……原来是这样……皇上真是个王八蛋!他竟然如此疑我母家的一片衷心,更是辜负了我……”

珍贵妃气得浑身直哆嗦,心中是一片冰凉的绝望……看来自己这一辈子也只能止步于此了,再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也更不用说做皇后了。

徐东来一见珍贵妃面色剧变,急忙假意安慰道:“娘娘,您别听她们外头人胡说八道,她们八成是妒忌娘娘受宠,这才特意编造出来的。皇上是不会这么对待娘娘的,您别乱想了。”

珍贵妃哆嗦着说道:“小玉子,你来皇宫才几年?才见过皇上几次?你不了解他,他真的能干出这种事情,只是我一直想不到他会这么对我!”

徐东来还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这个被骗惨了的女人,她却挥挥手,无力地说道:“你先出去吧!叫我自己静一静!

徐东来眼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满是担忧之色,又劝了两句这才出去。

珍贵妃见他出去了,这才一屁股坐在榻上,低声哭起来。

这十多年真是喂了狗!

枉她还一心一意对待皇上,皇上居然敢这么对他!

她此刻恨不得立刻就在这负心人的身上咬上几口,然后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你这混蛋东西!

当年你上位后江山不稳,处处都是匪患,边疆时时有失守的危险。满朝文武有谁肯帮你?

关键时刻还不是我父兄挺身而出,抛头颅洒热血,舍弃了家业,去为你稳固边疆?

若非如此,你的江山能稳如磐石?你能这样好好地稳坐龙椅?

反过来,你居然敢这么对我?

好!

好!

好!

你不人就别怪我不义。

第三百六十二章 皇上是吝啬鬼

珍贵妃得知了皇上赢慎的最大秘密,当时悲愤欲绝。

这个男人在外用着她的父亲兄弟给他稳固江山社稷;在内用着她制约大局。

她们一家人衷心耿耿,自以为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是皇上的心腹内人。

没想到,她们全家都是一个大笑话!

她一厢情愿以为皇上是真正喜爱她的,她也一心一意伺候着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却连她做为女人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给她,就连二人最亲密的时刻都有所保留,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给她!

怪不得每一次温存的时候,皇上都是匆匆了事,原来竟然是这样!真难为她次次都算计好了时间,满心期望着能珠胎暗结,满心希望能为这个男人生下一个健康可爱的孩子!

真是笑话!

这个万民敬仰的男人竟然如此狠辣,如此工于心计!

如今,她就是满宫里最大的笑话吧?

估计每个女人都在背后笑话她吧?

虽然她在宫里承受恩宠的次数最多,那又怎样呢?

这不是恩宠,这是羞辱!这是赤果果的打脸!

珍贵妃被打击得崩溃了,她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她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旁人受宠之后,第二天个个都是神采奕奕,连皮肤都娇嫩得能滴出水来,那眼神儿都变得一浪接一浪。

可是她呢?

每次被宠幸后都干巴巴的,见了人也只能强颜欢笑,装出受宠后的润泽来。

这满宫的女人,表面上对她称羡,实际上在背后止不定怎么笑话她呢!

这羞辱,可叫她如何承受?日后还怎么再见人!

其实,这珍贵妃自己凭空想象的。

全宫之中,除了皇上和徐东来,恐怕没有第三个会知晓这个秘密的。

皇上怎么可能把这种秘密诉诸于他人?

这件事儿若是被他人知晓,谁都会笑话他这个皇上窝囊,连宠幸妃子这种事情都不能随心所欲,居然还能想出这种手段来!

若是众人都知晓了这件事情,谁还会相信他这个皇上?谁会不提防他这个皇上?

一个男人在这种事情上都能做假,他还有什么事情是真?

细思极恐!

既然这是皇上的终极秘密,徐东来又怎么会知道?

他可不是凭空捏造的!

他虽然对珍贵妃始终未曾有孕的事儿也很好奇,但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皇上居然能想出这么“可怕”的法子来!

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这个皇上真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别人就更狠了!

徐东来是珍贵妃的贴身内侍,每次皇上来过夜的时候,他都会等在外面伺候。

和他一起等着伺候的还有其余几个宫女和太监。

皇上同珍贵妃在里面滚床单,他们几个就整夜呆在门外、院子里伺候。

别人自然是什么也听不到的,但是徐东来不同,他自幼在暗营训练,早就练成了“顺风耳”,数里之外的动静都能分辨得清晰,更何况是数十米之外的宫殿内?

皇上和珍贵妃的一颦一语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幸亏皇上并不知情,因此这才把他最难以启齿的秘密暴露无遗。

徐东来在皇宫的身份是太监,他的师傅极喜欢他,拿他当自己的弟子,因此早就传授了“缩阳功”给他,这个秘密连皇上都隐瞒过了。

他是真正的男人,男人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懂?

每一次,他都听见皇上草草了事,并无最后时刻难以抑制的动静。

刚开始他并未多想,还以为皇上就是这么个毫无情趣的男人。后来,他偷偷又跑去其它宫外听墙角,这才恍然大悟:皇上怎么丝毫不懂享受?

他真是个很懂享受的男人,而且非常非常强!

不愧是皇上,真的很强!

关键时刻,这位皇上简直是惊天动地!而且感染力极强,把徐东来都惹得极是尴尬。

皇上在其它宫中的表现和在这翊坤宫中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

徐东来如果再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那他就枉为男人了!

我滴神呀!

皇上,你真狠!

居然连这种事儿都耍花招?

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你真是令人发指!

徐东来惊骇之余,心中又很是欣喜!

要想把珍贵妃拉下水,让她痛恨皇上,这不是最好的机会?

这珍贵妃对孕育后代的事情简直是走火入魔了!

只要听到哪里有妇科圣手,不论花多少代价都要请来为她诊治。只要能打听到怀胎的秘方,不管花多少钱,不管这秘方如何难以下咽,甚至不管这秘方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她都会满怀着希望一副接一副地服用。

有一次,她甚至服用才出生就夭折的胎儿……

这些稀奇古怪的秘方,连徐东来看着都作呕,这个女人却一声不吭地服用。

她每次服用这些密药的表情都极虔诚,好像只要吃下这些古怪的东西,她就立刻能怀上龙裔似的。

徐东来都看不下去了,他都良心不安了,他都开始可怜这个女人了。

皇上却照旧和以往一样,嘴里叫着爱妃,爱妃,你是朕的爱妃,朕要一生一世和爱妃双宿双飞!夜里却依旧是敷衍了事,绝不会留下一粒种子……

平日里,皇上的各种赏赐流水般涌入翊坤宫。大到整块玉石雕琢的山水屏风,小到珍贵妃描眉用的螺子黛,翊坤宫里事事都是满宫里头的头一份儿!

可是唯有夜里承受恩宠的事情上,她珍贵妃的待遇都不如个小小的答应!

徐东来不是窥探狂。

但是,自从他发现了这个秘密以后,就忍不住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想没有错。

于是,只要皇上夜里到了后宫,要宠幸某个女子,徐东来都会偷偷跑去听墙角。

一来他是武功高手,二来谁又能想到会有人无聊到大胆到去听皇上的墙角?再则他夜里一身黑衣黑裤黑鞋,在夜里如同游魂一样,谁能抓得住他?

这珍贵妃也是个喜欢拈酸吃醋的,她又在皇宫之中权势极大,因此每夜皇子宿在哪里,宠信了哪个女子,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珍贵妃在宫里寒酸发飙,徐东来自然能寻到皇上寻欢作乐的地方。

他这么整整听了半年的墙角,终于得出了惊人的结论:皇上在各宫各处都是生龙活虎,只有到了这翊坤宫就成了病猫,对自己身体里那点儿精华简直是爱惜得叫人瞠目结舌!

十几年了,珍贵妃做为侍寝最多的女子,竟然一次也没有承受过龙体精华……

第三百六十三章 皇宫险恶,世间险恶

徐东来把皇上的秘密告诉了珍贵妃。

这个貌似最受宠爱的女子听了以后,差一点儿就要被刺激疯了!

正所谓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珍贵妃在床上痛苦地哭嚎了一下午。她对皇上多年的爱恋顷刻间转化成了再也难以抑制的仇恨!

她瞬间就明白了皇上的意图,她绝望了!

十多年,这混账东西耍了她十多年,耍了她家族十多年!

他不是人!

珍贵妃疯了!

她由一个倾国倾城、举止有度的贵妃,变成了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女人!

一个满心想着要报复皇上的复仇女疯子!

这种女人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敢干!

她恨不得立即就把皇上绑在她这翊坤宫,一口一口把他生吞活剥了!

她要把这些年受到的屈辱连本带利全部讨回来!

她歇斯底里地哭泣着,脑子里却在想着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复仇计划。

等到她哭够了,也想明白了。

她起身拿过镜子,看了看镜中那个疯子一样的蠢女人,她笑了,满眼都是寒光……

她打开瀑布般又黑又亮的头发,细心地梳理起来。

这一头秀发,以前可不是为皇上留的?

她捡起螺子黛,细心开始描画又长又青翠的眉毛。

这一双秀眉,以前可不是为皇上画的?

她的嘴,她的脖颈,她的身体她的穿衣打扮,她的一切……以前可不都是为了皇上才悉心打扮的?

如今,她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复仇,这才细细妆扮!

打扮收拾好了,珍贵妃望着大铜镜中倾国倾城的美人,她开始笑,各种笑:妩媚的,娇羞的,脉脉含情的……

眼前的美人活色生香,能吸引天下所有的男人!

这是他复仇的武器!

“小玉子!小玉子!”

她高声尖叫。

徐东来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小玉子,你看我美不美?”

珍贵妃在他眼前转了个圈,笑眯眯问道。

“美!真美!娘娘容颜身材是满宫里头头一份儿的,无人能敌!”

徐东来看着眼前这个可称之为尤物的女人,开口称赞。

他绝不是撒谎,珍贵妃的美貌在天下都是有名的。

“你说,我这样子能不能迷倒皇上?”

珍贵妃问道。

“这……能,当然能!”

徐东来一愣之后回答道。

“那好,那我就用这副躯体,把皇上生生迷死!”

珍贵妃语气突变,浑身顿时寒意迸发,把徐东来吓了一跳。

“这……”

“你帮我去东皇城走一趟,就说我同意了他们说的事情!不过,这事情事关重大,还需要仔细斟酌一下!”

珍贵妃冷声说到,此刻的她满脸都是仇恨,眼光中的恨意都能杀人……

“是!谨遵娘娘懿旨!小玉子从今日起,只尊娘娘吩咐办事!”

徐东来急忙跪倒在地,对天发誓。

“好,很好!既然你如此忠心懂事儿,我也绝不会亏待你!事成之后,宫内的总管太监就是你的!另外,我在京城里还有几间小铺子,就赏给你了!”

见徐东来如此识趣,珍贵妃大喜,立即一连串恩惠就赏赐下来。

“是!奴才愿为主子赴汤蹈火,百死不悔!”

徐东来心中冷笑,面上忙大表忠心。

不久后,他就出现在废太子赢仁面前,满脸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

赢仁保养得极佳的长条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欢欣。

“好,很好!连珍贵妃都来投诚,可见赢慎这个窃贼有多么众叛亲离!他即便当年窃取了朕的江山,今日也得给我还回来!哼!”

“是!主子神武,主子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任谁也是比不得的!”

徐东来忙磕头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

赢仁更加得意了,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告诉珍贵妃,朕许她的皇后之位,永世不变!你叫她放心!”

赢仁一边说一边掏出一枚玉环,这枚玉环质地罕有,上面天然形成了凤凰飞舞的图案,更是叫人啧啧称奇。

“你把这枚凤凰来宜送过去,就说这是我给她的信物……”

“是,主子!”

徐东来急忙接过这枚价值连城的玉环,起身就要走。

“等等,我还有话吩咐。”

就在徐东来走到门户边的时候,赢仁突然叫住了他。此时他满脸的得意已经被一片冰冷的狠意替代。

“你帮我盯紧这个女人!等到事成以后,即刻杀了这个愚蠢的女人!她怎么配跟我分享江山?”

“是!奴才得令!奴才绝不让主子费心!”

徐东来急忙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才是上位者真正的嘴脸。

若是谁还指望他们能讲诚信,懂礼义廉耻,那他简直是太幼稚了。

这些个上位者唯一关心的是利益,从来不会信守什么承诺,更不会珍惜别人的性命。

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轻如草芥!

只有自己的利益才是唯一最重要的!

可怜珍贵妃以为皇上凉心薄幸,她忘了废太子可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徐东来答应着,这才恭恭敬敬答应着退出了东皇城。

他回到西皇城里复命,取出举世罕见的玉环献给珍贵妃。

据说这枚玉环是天生的宝器,唯有皇后才有资格拥有。

她慢慢抚摸着如同羊脂美玉般细腻光滑的玉环,脸上的神色很是痴迷。

“皇后,哼哼!我才有资格做皇后!”

她低声喃喃自语,根本没意识到,一柄锋锐无比的钢刀已经高悬在她头顶。

她不是个蠢女人,是仇恨和贪欲叫她成了一个瞎子,随时随地都会丢失了性命!

徐东来怜悯地望着这个可怜的女子,心中暗自琢磨:美若天仙,出身显赫,她无论嫁到哪个府里,都能过上最富足的生活。可是她偏偏要选这个世间最无情无义又最是险恶的皇宫,她可真是愚蠢!

但微微一转念,徐东来便想到:这珍贵妃何尝傻了?恐怕她入宫根本就是身不由己吧?根本就是无从选择吧?

就像宫中其它无数可怜的女子一样,她们都是无数利益集团在后宫中的代表。

这些个利益集团在天下为了利益,为了前途,厮杀不休。

这些可怜的女子便在宫内不断厮杀。

有人会胜出,会争取到无数利益。

但更多的会失败,会输掉自己年轻的生命!

皇宫险恶,劝君莫入!

第三百六十四章 相商

徐东来看透了皇家的阴险无情,看透了皇宫的险恶重重。

皇宫之中唯一真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利益之争!

他忽然间感觉很疲惫!

年方二十的少年郎,心里突然间满是耄耋之年的沧桑。

他很想远离这个虚假的花花世界,回去到真实的乡野山村中去!

可是一想到全族人枉死,他就不得不继续苦苦煎熬。

复仇!

他要复仇!

他要为父母和姐姐复仇!

他要为全族数百条人命复仇!

即便是再累,再辛苦,他也只能苦苦煎熬!

他是武艺高强的男儿,连他都苦不堪言,更何况是宫中为了全族利益而苦苦争斗的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子呢?

徐东来突然很为这些个身份高贵的女子慨叹!

皇宫就是一个大熔炉,她们都在这熔炉之中苦苦煎熬,把美貌、青春、才智……一点点消耗殆尽。

翊坤宫的珍贵妃发了疯,要取皇上的性命,为自己和家族讨一个公道。

贤德妃也发了疯,她是为了要保住自己的家族,这才执意要取皇上的性命!

这两个女子出身名门,在宫中尊贵无比!

连她们都想着要皇上的命,更不用说其它女子了……

皇宫还真是风波险恶之地!

偏偏东皇城也插了一脚,巴不得立刻取了皇上的命,自己好取而代之!

更有无数利益集团,它们也是无时无刻不虎视眈眈盯着这座皇宫,随时可能要跳出来分一杯羹……

皇上也不是傻子!

相反,他无比聪明,又是极端多疑,他在自己的后宫不知安插了多少探子,无时无刻不是警惕地瞪着无数双眼睛,不安地巡视着……

别人恐怕看不出来,徐东来却一眼就能分辨得出:那一队时时刻刻紧随着皇上伺候的太监们,至少隐藏着五位高手,随时随地贴身保护着皇上的安危。

这是他能看出的!

谁知道又会不会有远远超过自己的高手在暗中保护?

每每想到这里,徐东来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他曾经无数次精确计算过:倘若他雷霆一击,然后再抽身而退的几率有多大。

答案是,他只有一成的机会!

甚至可能会更低!

皇上自己也苦练过武术!

虽然以他的身手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他在遭遇突袭时的反应和速度也是不可小视的。

皇上躲避开自己的雷霆一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更何况他身周还暗伏着数位高手!

徐东来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这些高手散发出的惊人气息。

在他们严密的监视下,自己想要一击而中再成功抽身而退的几率几乎是零。

而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虽然现在又有两个女人叫嚣着要取皇帝的狗命,但是她们根本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助力,相反,她们甚至会妨碍自己!

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贵妃,针拿不动,线拈不得。

另一个是病得奄奄一息的贤德妃,她恐怕连走路都很费力了,却突然发狠要取皇上的性命!

她们两人的决心很坚定,目的也很明确,可这有个屁用!

除非是兵出险招,独辟奇径。

可这也太难了些!

需要仔细谋划一番,他们只有一次机会,绝不容许失手!

后宫之中,诸位嫔妃近日突然发现:高不可攀的珍贵妃突然频繁出入凤藻宫,且一呆就是大半日,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深厚的交情。

珍贵妃自不必说,她在宫中的的荣宠是头一份儿的!甚至连皇后娘娘都不及她得圣宠!

可是那凤藻宫的贤德妃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不是早就失宠了吗?

不过是前些日子因为小产大出血差点儿死掉,皇上这才因为怜悯多去了几趟凤藻宫。

这珍贵妃日日去凤藻宫是为什么?

若说二人亲厚那是绝不肯能,大家都入宫多年,谁不知道谁?

恐怕这又是珍贵妃争宠的新手段!

一定是了!

她看着皇上怜悯贤德妃,这才故意示好,好叫皇上以为她心地纯善……

我呸!

后宫大院之中,个个都是心黑手辣之辈,哪儿有什么良善之人?

就算是有,那也早就死光光了!

既然你珍贵妃装好人骗皇上,那么我们也装,我们也骗!

于是乎,冷落多日的凤藻宫居然又热闹起来。

每日都有各宫各院的嫔妃拎着名贵的补药前来探望。

但很快各路嫔妃纷纷被气得鼻子都差点儿歪了!

自己好心好意前去探望,竟然都吃了闭门羹!

凤藻宫的小宫女把她们都拦在了宫外,说是贤德妃病逝沉重,经不起叨扰!

只有皇后娘娘和珍贵妃来了才能畅行无阻。

这就太过份了!

我呸!你贤德妃不就是一个早就过了气的嫔妃,怎生如此做大起来?

既然你如此不知好歹,那也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于是,各宫嫔妃便纷纷在皇后面前异口同声告起状来,都说贤德妃拿大,不给众人脸面。

众人本是好心好意要去探望,却都吃了闭门羹!

没想到皇后娘娘却也是替贤德妃说话,说是她也亲自去了几趟,那贤德妃当真是病得极重,连她都看着不好呢。还严令各宫不许前去搅扰,若是哪个把贤德妃气个好歹,她必不轻饶!

众嫔妃本来是想在皇后这里讨个说法。没想到连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众人也只得答应下来,再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了。

等到众人散尽,皇后娘娘这才独坐景仁宫,紧锁着眉头细想。

可是她想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什么名堂来。

她也亲自去看了贤德妃贾元春数次,却被她的病情唬了一跳:哪儿有消耗得那么厉害的人?

她的血肉都要耗光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好不骇人!

眼见这贤德妃是有今日没明日的人了!

恐怕只有大罗金仙的神丹才能救她的性命吧?

贤德妃的病是真的重!

可是那珍贵妃为什么频频前去探望?

从没听说过她们有什么私交啊!

她珍贵妃荣宠不衰,冠绝六宫,还用得着前去讨好一个小小的贾元春?何况还是一个必死无疑的人?

那么就是她们两个的母家有什么来往?

那就更不可能了!

珍贵妃母家如今炙手可热,是满朝文武的表率,是皇上的肱骨之臣。

那贾家眼瞅着就要家破人亡了,有什么值得相交的?

这个珍贵妃平日里就是智计多端,难逢对手。如今她的举动更是叫人猜想不透。

难道她真是借着贾元春邀宠?

没必要啊!她珍贵妃邀宠还用借助别人?

皇后娘娘思虑了许久也琢磨不出个头绪来,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两个平日素少来往的女人,竟然是凑在一起,商量着要取皇上的命!

第三百六十五章 探春远嫁

宫内荣宠不衰的珍贵妃突然和奄奄一息的贤德妃来往密切起来,引得宫中众人猜忌纷纷。

连皇后娘娘都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也只能同众人想在了一处:这个珍贵妃估摸着就是想在皇上跟前讨好,好让皇上以为她为人良善,胸怀宽广,堪为六宫典范……

如此而已!

哼!皇上已经是如此宠溺这个贱人!她再怎么做面子情又能如何?宫里难道还有人能和你争锋不成?

皇后娘娘悻悻作想。

我知道,你得陇望蜀,心里一直不服气我这个做皇后的,想取而代之!

呵呵!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

你就一辈子做你的贵妃吧,顶到天,你也不过是个皇贵妃!

纵然我身体再不好,我也诞下了一个皇子两个公主。

可是你呢?受宠十几年,月月就属你被翻牌子的次数最多,可是那又怎样?

你还不是一无所出?

连个蛋也没见你生下来!

你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就这样,你还想做皇后?你就做梦去吧!

我已经私下问过多少位太医,众人都说你身体壮健,绝无任何问题。

可是,你珍贵妃还不是生不下孩子?

皇上可真是聪明!虽然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但是你珍贵妃就是生不出孩子!

看来,我猜想的没有错,皇上是怕你母家功高震主啊!

我同皇上过了这么些年,我还不知道他的为人么?

疑心病极重,心最是狠!

这么看来,你珍贵妃一点儿也没有当皇后的机会!

若是皇上当真有意抬举你,他为什么不给你名下领养一个孩子?

淑妃不就是如此?

倘若皇上当真属意于你,他把我妹妹接进宫来做什么?

虽然我心里也厌恶这个狐媚子,但我自己家族的人做皇后,总比你做皇后好得多!

所以,珍贵妃你爱怎么耍心机就怎么耍吧,总是你当不得皇后!总是你见了我就要下跪行礼!

这就足够了!

只要哀家不死,你永远就是个妾!

不,哪怕是哀家死了,你也不过是个妾!

哈哈哈……痛快!

皇后低头想着,脸上忍不住浮现出冷冷的笑容。

她笑了不一刻功夫,隐隐就感觉小腹内一阵冰寒刺骨,不一会儿整个人都冷得哆嗦起来。

身边的宫女见了,急忙扶起皇后,问道:“娘娘,您旧疾又犯了么?奴才这就去给您找太医……”

“不用了……都是老毛病……就算是太医来了又能如何?还是……”

皇后只觉身上越来越冷,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几乎是趴在了小宫女的身上,艰难地走向了里屋。

斜阳西下,褪色的阳光斜斜照进金碧辉煌的景仁宫,将皇后和小宫女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看起来很是凄凉。

在这个寂寞的深宫之中,就是贵为皇后,也是落寞多于繁华,泪水多过欢笑……

其余的女子,就例如贤德妃贾元春,就更加过得苦不堪言了。

在宫中十多年的岁月不好过,日子就是那么一天一天流逝过去了。

贾元春此刻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偌大的凤藻宫冷冷清清,一片昏暗。

她正斜靠在炕上奄奄一息,眼前的莫小妹正在偷偷抹眼泪。

“小妹……别哭了……你应该为我高兴……这种日子我终于熬到头了……”

贾元春苦笑着,断断续续地安慰着莫小妹。

莫小妹一转眼看见贾元春干瘪的肌肤,空洞洞的眼神,心里越发难受,眼泪忍不住一串串流了下来。

“别哭……别哭……我真的没什么……我且还能熬上几天呢……只是探春明日就要出嫁了……我是不能去送她了……也不知她会不会恨我这个当姐姐的……”

贾元春无神的眼睛盯着凤藻宫内漆黑的角落,好像是能透过那无尽的黑暗看见荣国府一样。

她的目光穿过凤藻宫,穿梭过无边无际的夜空,最终投入被一片喜庆的红光笼罩的荣国府内。

夜深了,今夜天空无月,连星星都罕见,唯有北极星高高地挂在天空,泛着冰冷的点点星光。

荣国府内却是一片光明,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大灯笼,四处扎着红色的丝绸。

红彤彤的灯光和漆黑的夜色相互交融,既喜又悲。

偌大的大观园里也疏疏落落点了些许红灯,只是红灯过少黑暗又浓,加上院子里空阔,又有寒冷刺骨的夜风呼啸,这大观园内不仅未添喜色,反倒是更加叫人有些害怕了。

缀锦楼已经倒塌了,藕香榭也是人去楼空,蘅芜苑早早地就无人居住,如今潇湘馆也空着,怡红院的宝玉却也少住了,稻香村离得远,尤氏却也早早就熄了灯,整个大观园如今只有秋爽斋还亮着灯。

贾探春已经梳洗好了,她身穿着大红的嫁衣,默默无言看着镜子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子。

屋里点着几只手臂粗细的大红蜡烛,烛光投射在镜中,把探春苍白的脸照得倒是有了几分喜庆的红晕。

两边立着的是待书和翠墨。她两人也是一身新做的衣服,把两人打扮得更加得体美貌。

只是她二人的脸色也和探春一样苍白,浑然于屋子里巨大的红烛不相称。

“小姐,现在还早,不如先去躺着歇息一会儿?她们都在老太太屋子里等着呢。咱们到了时辰再过去也来得及!”

待书轻声说道。

探春微微摇摇头,苦笑道:“不必了,我就坐一会子吧!这里就算是再不好,可也是我的家。今日后,恐怕我再也见不着了!”

待书听了探春的话,眼眶禁不住就红了,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只是今日是大好的日子,若是落泪恐怕不吉利,因此她急忙垂下头,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翠墨站在一边只觉心里头刀绞一样难受。她生怕自己流出眼泪来,待书又要说她。

因此,她硬生生挤出一抹苦笑就往门外走。才转过身去,泪水已经是流了一脸。

翠墨生怕眼泪弄脏了新衣服,只得仰起脸,快步出了屋子,奔到抄手游廊的昏暗处,掏出了帕子,捂着嘴哽咽起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悲远嫁

今夜是贾探春在贾府内的最后一夜了。

明日,她就要远嫁万里,此生再不见爹娘半面。

遍点红灯的荣国府静悄悄不闻一丝动静,秋爽斋内更是愁云惨雾。唯有几盏瑟瑟于冷风中的大红灯笼,勉强给这里添了几分喜气。

抄手游廊的尽头,翠墨拿着帕子正无声饮泣。

她是为了她家小姐而哭。

虽然面上众人都称呼她们家姑娘为三小姐,可是谁又真的把这个三小姐放在眼里了?谁不是一有机会就来嘲弄讥讽这个三小姐?

翠缕自幼和探春一起长大,探春背地里吃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活得有多艰难,只有她和翠缕知道!

有那么几次,主仆三人真的难得都活不下去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难!活着艰难!

探春本来自小胆小怕事,比迎春还不如!

可是她们三个一路扶持着,艰难地熬着,探春终于还是活下来了,性格也被逼得大变。

如今的探春精明强悍,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一任人欺辱的小丫头了。

眼瞅着探春长大了,要嫁人了,眼瞅着好日子要来了,她却要为了荣国府,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太平而去和亲!

这一走就是数万里!

今生今世再不可见!

难道就因为探春是个庶出的女子么?

这也太不公平!

探春如此努力,如此辛苦的一路打拼,就是为了这个结局么?

翠墨站在暗夜中偷偷悲泣了一会儿,心里害怕探春和待书担心她,急忙擦干了眼泪,转身就要回房。

恰巧此时一阵怪风吹来,吹得满院儿的灯笼呼啦啦作响,登时院子里忽明忽暗,耳边的满是怪风呼啸的声音。

翠墨吓得抬脚就往屋里跑,冷不防又被门槛子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她急忙扶住了门框,趔趄着差点儿扑在地上。

待书在里屋听见动静儿,忙走出来查看。

她一出来便看见翠墨满脸都是惊慌失措。

见到她这模样,待书忙一把拉住翠墨,小声问道:“翠墨,你在干什么?”

翠墨见了待书,这才定了定神,低声道:“方才外头有一阵怪风,好悬把院子里的红灯笼都卷走了,好骇人!”

待书听了,忙打了她一下,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胡说什么!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当心叫咱们小姐听见了多心,她正不自在呢!”

翠墨听待书这么一说,这才急忙捂住了嘴。

正这时,突然听院子外头有人叫门,把两人都唬了一跳。

二人正准备出去开门,早就有小丫头子从耳房出来去开了门。

两人借着院子里的灯影儿望去,这才瞧见原来竟然是平儿和鸳鸯两个来了。

一见着是她们两个,翠墨和待书急忙便迎了出去,勉强笑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鸳鸯便开口道:“我这不是来看看三姑娘?今日不再见一面,今生还不知能不能再碰到一处了……”

鸳鸯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平儿便急忙拉了鸳鸯一把,低声劝道:“你瞧你说的。浮萍尚有团聚日,何况是人呢?这大喜的日子,你这么一说倒叫人伤心起来……”

她嘴里说着鸳鸯,自己却也禁不住伤心难过起来,眼眶也红了。忙低头掏出帕子抹眼泪。

待书和翠墨本来就心里不自在,此时听她们两个这么一说,由不得更是心神激荡,恨不得要放声痛哭才舒爽。

当下四个人各自难过,都低头默默擦去眼泪。半日几人才勉强抬起头来,相视苦笑一下,这才一起进了屋子。

屋中,探春仍然默默呆坐在镜前,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待书和翠墨忙走过去,低声叫了几次,她这才醒过神来看见平儿和鸳鸯两个。

一见是她们来了,探春急忙起身笑道:“鸳鸯姐姐,平儿姐姐是你们来了,快坐。我还想着今生能不能再见你们呢!”

二人本来才忍住悲戚,如今听探春这么一说,立刻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

平儿忙擦着眼泪,拉着探春笑道:“快瞧瞧,咱们三小姐多漂亮,你们瞧这大红的嫁衣多……”

她话未说完,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原来眼泪已经又流了满脸。

鸳鸯等人也掌不住哭了起来。

倒是探春没有哭,反倒劝众人道:“快别哭了,可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喜事么?连我都没哭呢,你们快别难过了,或许日后还有见的时候……”

她越是这样说,众人心里就越是难过。

待书和翠墨还好些,两人毕竟是要跟着探春远嫁的。平儿和鸳鸯却越哭越心酸,到最后简直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待书和翠墨也急忙跟着劝,两人却半天也转不过来,反倒是越来越伤心起来。

原来平儿来前,曾经和王熙凤说过。王熙凤听了便叹气道:“你去看看她吧,咱们家最后这一个姑娘也要走了。咱们家的大姑娘贾元春,如今在宫里奄奄一息;二姑娘是已经没了;四姑娘如今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就剩下个三姑娘,明天也要远嫁万里之外了,你快去看看她去吧!我实在是怕看见她心里难受,就不去了。”

平儿听凤姐儿这么一说,又想起往日贾家四个女孩儿个个出色,如今却是死的死,走的走,远嫁的远嫁,心里忍不住悲伤难以抑制。

鸳鸯难过却是另有原因。想当年她入府的时候,连贾元春都还在贾府里。

那时候她跟着贾母,每日里只见四个女孩儿欢天喜地跟着贾母生活,个个都是那么鲜明可爱!

谁曾想转眼间四个女孩儿就风流云散,只剩下个老太太还在苟延残喘,这实在叫人心痛。

且老太太这几日着实看着不大好,人也糊涂了,每日只是叫唤着要回南边老家去,嘴里一直叫着要找史湘云。

鸳鸯见着老太太不仅脑袋有些糊涂了,眼神看着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把鸳鸯唬得不行。

她劝了老太太半日,但老人家看起来似乎连她都不认识了,直勾勾望了她半日才把她认作了史湘云。拉着她的手哭道:“大丫头,你好狠的心!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你是不是已经大婚了?女婿对你好不好?你这孩子可怜见儿的,自幼就没了老子娘,你叔叔婶婶又不是真心对你,你如今可是好了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家宅不宁

贾探春出嫁前夕,荣国府内一片愁云惨雾。这倒不是因为众人舍不得她,却是因为各有各的愁肠。

第一个贾母不知怎么就突然糊涂了,口口声声叫着要人快套车送她回南边儿老家去,看情形很是骇人。

鸳鸯偷偷哭得死去活来,她听人讲过:老人临死前都是叫着要回老家去。

她如今见了贾母这情形,心里就知道贾母这才估计是不大好。林黛玉在一边见了老太太这样,早就哭得泪人相似,拉着贾母的手只顾哽咽。

鸳鸯见黛玉年幼不经事,知道她也是靠不住的,急忙便跑去找王夫人,谁知王夫人此时也正不得劲呢。

原来这日一大早薛宝钗就来过了,她先是去园子里瞧了探春一回,两人低低说了些衷肠话,又哭了一回,这才从大观园出来,先去贾母那里看了贾母并林黛玉一回,便来了王夫人这里。

宝钗说起贾母精神萎顿,又见黛玉在一旁伺候,瞧着实在是可亲可怜,再又说起探春要远嫁,宝钗便伤感起来,撑不住哭了一场。

这一哭又想起自己家里许多麻缠事儿来,特别她大嫂夏金桂如今又看上了莺儿,每日闹着说是薛蟠睡了她的丫鬟宝蟾,她手底下没有可用的人,几次三番要把莺儿要过去使唤。

这个莺儿是自幼跟着薛宝钗长大的,她怎么肯给?

因此她整日间只和夏金桂斗争不休,她母亲夹在中间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每日也是难过。

偏偏这天薛姨妈为此也气得病倒了,心口窝疼得不行,半边身子都麻了。

薛宝钗担心母亲的身子,又怨薛蟠成日没正形,又害怕莺儿被人害了性命,更加恨夏金桂心思歹毒!

她平日里在母亲跟前一点儿也不敢露出来,此时在她姨母前却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王夫人听说妹妹病了,也是急得火上房一般,心里更疼惜薛宝钗,忍不住搂住她大哭道:“我的好孩子,真是委屈了你!你也见了我这里也是乱成一锅粥,但凡能稍微好一点,我怎么肯叫你们娘们儿受这个委屈!”

王夫人这里搂着薛宝钗痛哭,底下莺儿也撑不住跟着哭开了。她这些日子活得心惊胆战,生怕宝钗和薛姨妈扛不住夏金桂闹,把自己送了出去,那她的命可真就是保不住了。

如今一见薛宝钗哭得梨花带雨,凄凄惨惨,莺儿一边哭一边就起了拙志,暗想着宝钗夹在中间难活,不如自己寻了短见,大家还活得痛快些,也不用为了自己的事情天天生气。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肯说出来,只偷偷琢磨着如何死才得快些解脱。

莺儿实在是傻,她没想明白:夏金桂不过是找个由头故意闹事儿!即便她死了,夏金桂也能找出别的事情来逼迫这母女二人。

王夫人这里难受不说,就是王熙凤院子里也一天不得安生。

王熙凤这几日病得厉害,偏生前几日又和邢夫人生了一场大气。

原来那邢夫人前两日忽然来找凤姐儿,一进屋便哭说她娘家出了点子事情,她亲兄弟和人赌钱,因输钱急了眼,便把人给打坏了。

如今她兄弟正被押在牢里等着候审,求王熙凤给寻寻门路救人。又说人家苦主说了,只要她兄弟肯拿出几千两银子就撤了状子不告了。

她哭哭啼啼一时逼着王熙凤快去寻人救她兄弟,一时又逼着王熙凤赶紧拿钱。

王熙凤愁苦万状,哀声叹气道:“不蛮太太说,如今京城里的各路官员,谁还把咱们贾家放在眼里?即便是我派人去求了,也不过是徒惹人耻笑罢了。这几日虽然有不少人上门来,那都是看着南安太妃的面子,太太没见咱们把收的礼都马车拉着送去老太妃那里去了?至于说钱,咱们府里如今哪里还有那东西?莫说是几千两,恐怕现在整个府里划拉划拉,一百两也凑不出来呢!我哪里去给太太弄几千两去救人?”

邢夫人一听王熙凤如此说,登时便撂下脸来,怒道:“我的二奶奶!人人都说你能干,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怎么我一来求你点子事情,你就推三阻四的?倘或现在来求你的不是我,是你姑太太王夫人,你又怎么样呢?难道你也这么说不成?只怕到时候老大耳刮子都扇到你脸上了!二奶奶你这可不是吃软怕硬?”

王熙凤一听邢夫人这么说,登时又羞又臊,一张惨白的面孔都涨得通红一片。她忙就忍着气羞臊解释道:“太太,我怎么敢欺负太太?如今实情如此,我也是一点子办法也没有。太太也知道,如今咱们府里头已经快一年没有发过月钱了,如今更是连买菜买米的钱都快要没有了……”

她这番话尚未说完,邢夫人便冷笑道:“你少和我哭穷!这府里自古以来就是你们姑侄两个在当家!你平白就说没钱了,钱哪里去了?我倒要问问你们这两个大家出身的贵小姐!咱们贾府从前是何等有钱,莫说几千两,就是几万两,几十万两,几百万两都不在话下!如今你倒是还好意思哭穷?贾家的钱都哪里去了?莫不是你们姑侄两个全卷回王家去了不成?”

王熙凤一听邢夫人这话,登时便气得目瞪口呆,她还不曾说出话来,便听邢夫人又开口道:“我听说前些时候你们王家也叫皇上查了,王家的人死的死,亡的亡!听说当时便是银子都运了一个多月才运完!我的妈呀,你们王家可真有钱!这钱哪里来的?莫不是都靠你们王家这些好女儿从婆家敛回去的?如今倒报应在世人眼里!要我说,皇上还不够厉害,他怎么偏生就忘了你们这群吸血鬼?把人家的钱都偷回你王家去了!”

原来这邢夫人娘家家境平凡,自从和王夫人做了妯娌,处处被王夫人压了不知多少头!

贾母也是喜欢王夫人却不待见她,又跟着老二贾政过日子,却把长子贾赦远远扔在一边不理,这邢夫人早就憋了多少年的气!

后来王熙凤嫁入贾府,做了贾赦的儿媳妇。偏偏这两口子不好好在自己家的院子里过日子,却跑到叔叔贾政这里给人家当起了管家。

邢夫人这通窝火可不是一年两年了,如今见到王家倒了大霉,更碰上王熙凤不肯帮她救兄弟,这邢夫人一怒之下,什么歹毒的话说不出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邢夫人大骂管家人

邢夫人在王熙凤这里撒泼大闹,把个王熙凤气得浑身直哆嗦,却也不敢还嘴,只得哭着就跪下来求饶。

平儿自邢夫人一进屋就一直在旁边,只是她见邢夫人大怒,说话刻薄异常,哪里还敢吭声?

见到凤姐儿哭着跪在地上,平儿也忙跟着就跪下了。几个门看门的小丫头见情势不对,也急忙都进来跟着跪倒在外间不敢则声。

一时间王熙凤屋子里跪了一片人,都是鸦鹊无声,连动都不敢稍动一下。

邢夫人见了更是冷笑连连,斥责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平日里也不见你们去我屋子里转一遭,这个时候倒都装模作样,想跪死我不成?二奶奶,我劝你还是想明白一点,你到底是哪院儿里的媳妇人!你一天就知捡着旺处高飞,成天在人家院子里讨好装人!你正经公公婆婆跟前,可没见你尽过一天的孝!我倒是要好好看看你孝顺的这

个奶奶夫人能给你点子啥好处?她还能拿你们当亲生儿子媳妇不成?”

邢夫人越说越生气,偏生她说出来的都是实情,叫人无可辩驳。

王熙凤一句也回不上来,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邢夫人又很是骂了一时,只骂得王熙凤面无人色,头皮都磕破了,她这才稍稍解了点气,又喝问道:“如今既然贾府被你们婆媳两个搬空了,那你就赶快派人去寻寻门路也算,好歹先把我那兄弟救出来!”

邢夫人骂人极是刻薄,王熙凤此刻被骂得恨不得速死。

她忽然听见邢夫人这么说,只得哭道:“太太,实在不是我不给太太帮忙做事,实在是如今贾府惨淡,无人肯给人情,这事儿当真办不成!更何况如今皇上正四下寻贾府的错儿呢!要是再求人办这件事儿,恐怕大祸转眼间就要来了!”

邢夫人一听,立时恼羞成怒,指着王熙凤骂道:“好你个王熙凤!你可真是伶牙俐齿!怎么一到我求你点子事情就那么难?你平日装神弄鬼做的那些个缺德事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本事不是大得很吗?你活活把人家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小夫妻不是都拆散了?弄得人家人亡财散,你可真是不怕那阴司报应!如今怎么就到了我这里你什么本事都没有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这可是看人下菜碟不是?”

众人听到邢夫人越发说话难听,把许多陈年旧事都翻了出来,怒骂不休,把这些人吓得面无人色,都不住磕头,可也不敢开口求饶。

原来王熙凤,在贾府得势的时候,没少帮人寻关系打官司,她这里白赚银钱。

当日贾府余威仍在,官场中人多多少少都要给贾府几分薄面。更何况那时候贾元春才入住凤藻宫,封为贤德妃,是皇上心上的人,这些为官的就更要巴结贾府了。

因此,王熙凤便借着贾琏的名义递了纸条给各位官员,这些人无有不给面子,胡乱结案的。

这些案子里,多有冤假错案,但王熙凤只要银子,哪里还管谁对谁错?

这里就有人求她打官司退亲的。

本来这两个苦命鸳鸯自幼定下了婚事。后来女家嫌贫爱富,要把女儿嫁于另一富裕之家。

谁知这女儿却是个有情有义的贞烈女子。她眼见打赢了官司,自己不能嫁给原来早已定下的丈夫,居然跳河而死。

她原来的丈夫见未婚妻如此情深义重,便也触柱而亡。

如此一来,打官司的三家人人亡财失,却只有王熙凤白白坐享了白银三千!

像这种事情,王熙凤当日真没少干!那些个求她打官司的最终鸡飞蛋打,只有王熙凤是最大的获利者。

纸里包不住火!

当日王熙凤尽管大力遮掩这些个事情,但终究也是闹得和府皆知。不过众人畏惧凤姐儿权势,谁也不敢明着议论罢了。

邢夫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个事情的。不过当日王家势大,贾家又多有倚重,就算是她说出来也是无用。

但如今王熙凤和王夫人娘家已经灰飞烟灭,她二人失去了最强硬的后盾,邢夫人自然敢拿着这些事情痛骂王熙凤了。

不过她不光是怒骂凤姐儿,更是话里话外把王夫人也拉扯进来,只说她王家做事缺德。

只听邢夫人骂道:“你王家做事天理难容!这才遭了报应,绝了你王家!我劝你们这些个嫁出来的王家女人们,就是皇上一时疏忽忘了你们,可是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就是不为旁人想,就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后代,也不能这么缺德!小心老天叫你们绝户!要不就叫你们男子世代为奴,女子世代为娼!到时候,那才现在世人眼里!”

邢夫人这番话说得可太过歹毒了些!

她这是明着咒贾宝玉和巧姐儿了!

王夫人唯一的命根子就是贾宝玉,凤姐儿一辈子也就巧姐儿这一个后代。

王熙凤本来就被自己正经婆婆羞辱得无颜见人,此刻又听见她这么诅咒自己唯一的女儿,当时便急火攻心,一口气出不来便昏厥在当地,人事不醒了。

平儿在一旁见到凤姐儿昏死过去,急得她眼冒金星,想去扶又不敢,只得拼命磕头哀求道:“太太,太太,我们奶奶这几日身子虚得狠!月信自上个月来了,到如今都四五十天了,也没有干净。找了多少大夫也没有用,如今她又昏死过去,还请奶奶看在琏二爷的份儿上,饶了我们奶奶吧。若是当真有什么好歹,那可就……”

邢夫人本来是拿凤姐儿撒气,如今见她满脸灰败昏死过去,心里倒也害怕起来,忙大大地“啐”了一口,骂道:“活该!她这是遭报应了!你们等着瞧吧,报应且还在后头呢!”

骂毕,邢夫人扶着自己的小丫鬟子,转身便走了。

这里众人见邢夫人远去了,这才敢哭着围过来。众人搂的搂、抱的抱,好容易把王熙凤抱上了床。

平儿这里急忙吩咐众丫头快去烧水熬药,她便坐在一旁寸步不离地看护着。

她见王熙凤始终牙关紧咬,怎么唤也唤不醒,又见王熙凤脸色难看,摸了摸皮肤湿冷,更是不多会儿功夫连嘴都青紫了。

吓得平儿一行哭,一行掐凤姐儿人中,可是她指甲都快把王熙凤人中掐破了,凤姐儿始终不见醒来。

平儿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叫丫头子赶紧拿针过来。

也不知能不能叫醒王熙凤……

第三百六十九章 邢夫人(上)

王夫人不肯插手管迎春的事情,王熙凤无奈,只得来找邢夫人。才来到她门口,就听见她在屋子里面恶语相向。这一下可把王熙凤气得不轻,她有心想要回去,可是来都来了,怎么回去?而且就算是回去了,怎么交待那一干人?

想到这里,王熙凤只得装作听不见,强忍着心酸委屈就下了轿子往里走。早就有丫头给掀起了门帘,凤姐儿一咬牙就抬腿进了门。

原来,最近贾母更加不待见贾赦、邢夫人一干人等。邢夫人既生气又妒忌,连带着王熙凤也着实厌恶起来。这次凤姐儿自己撞上门来,她自然没有好话给凤姐儿听。

一进门,王熙凤就见到邢夫人正带着几个姬妾丫鬟在做女红,凤姐儿就强笑道:“太太在忙着?可是我来得不巧了。”

邢夫人皮笑肉不笑说道:“可真是稀客啊,二奶奶这可是贵脚踏贱地啊,怎么来我这里有何贵干?”一众姬妾丫鬟听着太太语气不好,素来又都知道王熙凤厉害,因此急忙都悄悄溜了出去。当下偌大的屋子里就剩下了婆媳两人。

王熙凤强笑道:“太太,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太太知道,我不过面上是个管事儿的。实则事事也是听人吩咐,我不过是个傀儡,太太若有什么不高兴,不妨告诉我说,我心里是向着太太的。何况,这边才是我正经公婆,我每每心里想着要孝敬,可是我哪里做得主?”说着,王熙凤眼泪就流了下来。

邢夫人一看王熙凤哭了,心里的怒气这才消了不少,冷笑道:“我不过是心里有气,不冲你发又冲谁发?这几日我夜夜都不得好睡,心里头堵得慌!”

“太太,您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叫人告诉我去?想是近年气候变化,冷得比往年早些。太太若是有什么病症还要及早诊治才是。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好大夫,才从宫里出来的,用药入神。况且咱们府里最好的东西没用,那些个什么人参、灵芝、鹿茸、何首乌这些稍微配得上太太用的可也有不少,不如我叫人送过来一些给太太可好?”

“倒是亏得你惦记!若是有不妨就送点子过来,我平日里叫丫鬟炖在菜肴里,到也好!”邢夫人此刻怒气全消,脸色也好看了,笑吟吟看着王熙凤说道。

“凤丫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我是心里存不住话的。心里怎么想脸上就全现出来了!我倒不是生你的气!只是那院的太太,也着实有点欺负人了!成天价在老太太跟前嚼舌根子,老太太又糊涂了,总是瞧着我们不顺眼!我怎能不生气?要知道,好歹我们也是长子!”

王熙凤忙赔笑道:“太太,可别为这点子事情生气!谁家里不是这样儿呢?可是太太说道,老太太糊涂了。您也就别和她老人家认真。况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倒是平日里老听着老太太说大老爷好呢!”

“当真?”邢夫人一听这话,立刻就眉开眼笑,问道:“你不是骗我?”

“天地良心!我怎么敢骗太太?可是老话儿说的,一碗水哪能端平?再加上老太太糊涂了,她或许一时说话不中听,太太且不要往心里去!她老人家如今都七十多岁了,就好比几岁的小孩子一样,太太可不要当真!”王熙凤急忙又劝道。

“你说的倒也是这个道理,可是我认真的错!”邢夫人这时被王熙凤一阵劝解,早就转怒为喜,这才问道:“凤丫头,你这早晚过来干什么?你瞧外头冷得,眼看又要下雪了!”

凤姐儿这才把迎春已亡的事情说了一遍,邢夫人一听吓了一跳,忙道:“这孩子怎么是个这么短命的?瞧着可也不像,到底是为什么死的?”

王熙凤便垂泪道:“实话和太太说,迎春妹妹实在是被那个孙绍祖虐待死的!陪嫁过去的桑妈妈曾经几次偷偷回来报信,说是那畜生对迎春妹妹非打即骂!每天夜里也是换着花样儿折磨她,一宿一宿地糟蹋!迎春妹妹这才……”

“当真?还有这样的事儿?”邢夫人一听,立刻叫道:“那个姓孙的我也见过,外面看着倒是长得好模样,身材高高大大的,家世也好!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夫婿,老爷这才肯把迎春嫁过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王熙凤垂泪不语,半响才又悄悄把绣桔报仇,已经把孙绍祖杀死的消息告诉了邢夫人。这可把她吓得不清,浑身哆嗦道:“怎么?那个小小瘦瘦的丫头敢拿刀杀人?人可杀死了没有?这可怎么办?”

“听来人说是已经把那姓孙的给杀死了,绣桔也在孙家自焚了!”凤姐儿忙安慰道。

“这……这……这……这可是要掉头的大罪啊!这丫头怎么这么大胆?倘若是把我们带累了可怎么办?”邢夫人浑身哆嗦不停,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太太,不怕!一来绣桔已经陪嫁道孙家,已经不是咱们贾府的人了;二来她已经自尽了,难道还能把她救活了再杀一回?再则,除了咱们几个人知道,无人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不用怕!这是他孙家的事情,于咱们何干?”邢夫人听了王熙凤一番分析安慰,这才拍着胸口,喃喃道:“这丫头真是疯了,怎么敢杀人?要是把咱们连累进去可如何是好?真是该死!”

王熙凤听了邢夫人一番话低头不语,心里一阵冰凉,不由得就看不上她的胆小自私。过了一阵,她这才又问道:“太太,绣桔死前却是把迎春妹妹的尸身给送了出来,这可如何是好?”说到这里,王熙凤不由得就在琢磨那弱小的绣桔是如何打算的,是如何鼓起勇气去杀一个身材高大、魁梧有力的男人的,又是如何在大雪中把迎春的尸体运送出来的,又是如何把自己烧成灰烬的?

想到这些,王熙凤心里越觉钦佩,又有些心疼,言语也有些哽咽了。

“什么?迎春丫头的尸首也运出来了?葬在哪里?”邢夫人忙问道。

“还没有埋葬呢,实在是没有地方安葬妹妹啊,我这才来和太太讨个主意,我寻思着不如把妹妹埋葬在咱们贾家的祖坟内可好?”凤姐问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万万不可!”邢夫人一连声叫道。

第三百七十章 邢夫人(下)

年仅十五岁的邢氏志得意满,风光嫁进了贾府。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贾府是一个可怕的地方。在它辉煌显赫的外表下隐藏着天下最现实最丑恶的人性!

在这个贾府里,每个人都奋力向上爬!

不择手段!

贾府不同情弱者,不相信眼泪。

要么就是凌驾众人之上,过这人上人的日子。

要么就是被众人踩在脚底,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折磨死!

才十五岁的邢氏第一次知道自己一无是处,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豪富人家!

她才十五岁,她不要死,她不要被一张破草席卷着拖去乱葬岗!

她要活着,她要好好活着!

她没有富贵根基,她没有精明强干,她只有美貌,只有年轻的身体!

于是,小小的邢氏使出一切手段讨好贾赦。她清楚,只有眼前这个并不算英俊不算出色,甚至是不算年轻的男人才能给她一切!

她变得更加柔情似水,视贾赦每句话都如同圣旨。

她变得宽容大度,贾赦喜欢哪个女人都好,她都能容忍,只要别把她赶下“夫人”的宝座。

她变得贪婪无度,贾府太现实了,没有钱毋宁死!

她变得狠心毒辣,在贾府里,你心善,随时就会被人暗算,随时都会死得凄惨。

贾赦曾经买回一个容貌惊为天人的女子。这个女子极美,极有手段,极有野心!

这女子把贾赦迷得神魂颠倒,一度想要扶持她做夫人。

邢氏很害怕,她若是丢了“夫人”这个名分,那她恐怕很快就会被贾府一众下人折磨死,就如同她以前见过的那个妾室一样!

她没有办法,她不想死!

她不死,只能那个贱人死了!

她下了狠手,弄死了那个貌若天仙的女子。

第一次亲手杀人,邢氏几乎不曾唬死!

看着那女子一双死不瞑目的大眼睛,邢氏泪流满面。

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

幸亏贾赦很快就移情别恋,又恋上了一个风流婉转的丫鬟。

邢氏又迎来了另一名强敌……

慢慢地,她学会了耍手段,学会了阴奉阳违,学会了心狠手辣,学会了一切保命的手段。

她也习惯了贾府的吃穿用度,视府里奢华为平常。她整个人也变得雍容华贵起来,她也学会了从容不迫地和京都名门的夫人小姐来往。

慢慢地,贾母看向她的目光多了赞许,王夫人看向她的目光多了讶异,一众下人看向她的眼光多了惊惧!

邢氏,一个来自小官宦家庭的女子,终于蜕变为邢夫人。

她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得到了西府里的管家大权。

她终于是熬过来了,终于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行走于贾府之中了。

时光匆匆一去不复返,这已经是他嫁入贾府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这时候,贾琏都已经娶了王夫人的侄女儿王熙凤做老婆了。

这个王熙凤一进来就趾高气昂,欢笑怒骂,从来没有一丝不适。

她根本就不把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每日就是跟着她姑姑打转,专会在贾母跟前讨好。

没办法,人家和她那个不可一世的姑姑一样,都是来自大家族,富豪之家!

这些年来,邢夫人虽然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但是从来不敢和王夫人争锋相对!

她是有教养、有地位、有钱的大家小姐,是她这种人无法比拟的。

贾母从来就不掩饰对王夫人的偏疼偏袒。

恨得邢夫人牙根痒痒。

她讨厌那个王夫人,一天到晚装模作样!

明明就是对贾政的妾室恨得入骨,忌惮得要命,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动不动就摆出一副“我家有矿,不屑和你这些穷酸贵计较”的样子!

可是,邢夫人就是再看不惯,再生气也没有一丁点儿办法:人家确实出身富贵,有底气!

更叫她生气的是王夫人一连生了一女二男三个孩子,且个个都很出息。

女孩儿贾元春就不用说了,已经是皇宫中的贤德妃。

长子贾珠精明强干,却小小年纪就死了。

次子贾宝玉更是稀罕,居然是含着一块儿宝玉出生的,想来必定是有来历的。

因此,贾母对这个孙子宝贝异常,日后她肯定会把所有的私产留给这个贾宝玉的。

可是再看看她自己呢?

这许多年来,自己竟然连一个能日后傍身的孩子都没有怀过……

她曾强忍着心疼,花了不少钱,请过许多名医,吃过许多药。可是她于子女上就是没有缘分。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还少操些心呢!

这句常挂在她嘴边的念词很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这样一来,她和她妯娌两个,一个是王夫人,一个是邢夫人。两人虽然都是夫人,但身份地位相差甚远。

她妒忌,她生气!

若只是王夫人比她高贵,比她得宠也就罢了。没想到就连她的儿媳妇王熙凤,其地位都远在她之上,备受贾母宠爱。这就有些让她难以接受了。

虽说她不是贾琏的亲娘,可是她何尝少操过一点子心?

贾迎春自幼是老太太带大的,那就罢了。

贾琏呢?

她嫁进来的时候,贾琏才七八岁,顽劣异常,她费了多少心才把这个贾琏带大?

她对贾琏这孩子可是没有亏欠什么。

可是就这样,王熙凤也没有对她这个婆婆有一丝敬畏之心,连看向她的眼光中都有不屑。就和她那个讨厌的姑姑当初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好!你们是富贵人!我是穷人!

但愿你们能富贵一生一世才好,别到时候丢了富贵,惹天下人笑话!

邢夫人每日都是这样暗自诅咒着王夫人,诅咒着王熙凤。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几十年,终于有一日她听说王家倒了!

王家男人都死绝了!

女人都为贫为娼了!

连贾母这个老太太都奄奄一息了!

邢夫人自己躲在屋子里高兴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这是件高兴的事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或许是因为她早已逝去的美貌?

或许是因为她头顶新增的白发?

或许是因为她不复存在的单纯和善良?

又或许是因为那些个匆匆一去,却永不能复返的岁月?

她又哭又笑折腾了许久,这才匆匆收拾了一把就冲去了王熙凤的院子。

她捏造了谎言,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亲兄弟要她去救。

她就是想找个借口痛骂王熙凤一回,这样才解气,才不辜负她这许多年的委屈。

第三百七十一章 事发

富甲天下的王家,人称“金陵王”的王家,终于倒塌了。

邢夫人很痛快!

贾赦也很痛快!

整个贾府里,估计也只有她们夫妻两个因为王家的倒塌而对当今圣上心怀感激。

皇上圣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你贾政往后还怎么假装清高?

看你王夫人日后还怎么假装仁慈?

看你贾母日后还凭什么独宠二房?

真是大快人心!

若不是怕惹人非议,这夫妻两个差点就放几挂炮仗庆祝了。

贾赦当即就去寻贾政了,他要好好“安慰”一下他的好弟弟。

邢夫人则转身去寻王熙凤的晦气,一顿酣畅淋漓的痛骂后,她这才满意而归。

可怜王熙凤又气又臊又怕,一口气憋得出不来,当即就昏死过去。

平儿等众人等邢夫人扬长而去后,她们这才一拥而上把凤姐儿抬上了床。

平儿把凤姐儿的人中都快掐破了,也不见她醒转过来。

只见凤姐儿双眼翻白,满脸苍白,浑身虚汗淋漓,嘴唇都青紫了。

平儿见凤姐儿这番模样,唬得抖衣而颤。

不得已,她只得叫人取来银针,对着凤姐儿的人中就扎了下去。

银针扎下去有几寸深,凤姐儿这才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奶奶,奶奶,您感觉怎么样了?”

平儿急忙伏在王熙凤耳边,低声问道。

“我……我……这是在哪里?”

王熙凤目光涣散,微微张嘴问道。

“奶奶……这是咱们府里啊……你这是怎么啦?”

平儿见凤姐儿神情不对,急忙凑过身去轻轻拍着她后背,又扭头叫小丫头们快点儿去熬参汤,找大夫。

这里折腾了半天,等到大夫过来仔细看过,才说这是因为急怒所致的暂时失神,只要喝些安神药下去就好了。

平儿这才放心下来,急忙着人去买药,浓浓熬了一大碗,又亲自喂凤姐儿服下。见到凤姐儿看人的眼神儿对了,便哄着她睡下。

等到都忙完,已经是夜里了。

平儿匆匆吃了几口饭,又去看了看巧姐。巧姐儿已经有十来岁了,平儿进来的时候,她正点灯熬油看书呢。

原来王熙凤自幼没读过几天书,吃了许多当睁眼儿瞎的亏,因此在巧姐儿很小的时候就给她请了先生,小小的年纪就开始读书识字。

凤姐儿自小便喜欢读书,每日里很是用功。

她这时候见平儿进来屋子,忙站起来行礼道:“平姨,你还没有睡吗?我母亲呢?她还忙呢?”

平儿微微一笑,忙回答道:“巧儿姐,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小心明天眼睛又疼了。你娘已经睡下了。她不放心你,特意叫我来看看你。”

巧姐这才放心道:“平姨,我马上就睡了,平姨你也早点休息。”

平儿这才点点头,又吩咐小丫鬟看着,务必叫巧姐早些睡。

小丫鬟忙答应着,这才送了平儿出来。平儿一路又低声询问了半天巧姐儿的日常起居,小丫鬟便笑道:“平姑姑放心,小姐平日最是懂事儿明礼的人,从来也没有什么淘气的事儿,姑姑放心。”

平儿听丫鬟这么说,这才放心下来。

等她从巧姐儿处回来,见到凤姐儿正睡得香甜,屋子里炭盆烧得很旺盛,凤姐儿脸倒是熏得红彤彤的,看起来很是好看。

平儿见她如此,越发心里放松了。她索性把蜡烛挑得亮了,拿起针线坐在凤姐儿身边做起活计来。

才将将绣了没有几针,就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人喧闹。

正诧异间,门帘子哗啦一声响,有人挑起门帘走了进来。

平儿急忙起身往外张望:却见竟然是贾琏风风火火走了进来,满脸都是怒容。

平儿一见贾琏脸色不善,忙问道:“二爷回来了?这是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

贾琏不吭气,三两步走上前去,伸手就要去推王熙凤。

平儿见了,急忙拦住了,问道:“爷,你这到底是怎么不高兴了?你快别动凤奶奶!她今天气得都糊涂了,好吓人!这才刚刚睡着了。”

贾琏听了更怒,叫道:“她还有脸生气?我还生气呢!快叫醒这贱人,我倒是要好好问问她,她平日里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坏事?如今叫人给告到官府里去了,快叫她起来,自己去打官司!”

平儿听了吓了一跳,忙拉着贾琏去了外间,小声儿问道:“二爷,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贾琏这才怒道:“今天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人告咱们贾府贿赂官员草菅人命!后日探春妹妹出嫁呢,这两天估摸着没人敢来咱们府里拿人,只等着过了这两日就要来咱们府里锁人!我托人打听了一番,竟然是那个贱人胆敢借咱们贾府的名声,托关系递条子,祸乱刑法!”

平儿一听也唬了一大跳。她成日和王熙凤形影不离,自然知道她这主子以前做过些什么。

她也曾经背过人劝了她好几次。凤姐儿却一心赚昧心钱,又哪里肯听?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今贾府刚刚倒霉,这些子事情就先被人揪出来了。

“快!快去把拿作死的婆娘叫起来,我今夜一定要好好问问她,谁给她那么大的胆子?这不是要坑死我贾府么?”

贾琏怒叫着就又要往里间冲。平儿忙拦住贾琏,哀求道:“二爷,二爷,你先消消气!您还不知道呢,今日大太太过来了,她把奶奶好一顿申饬,奶奶为了这都昏死过去了。这好容易才请大夫吃了药躺下了,您再这么一折腾,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贾琏听了便冷笑道:“我还管她死活?如今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事儿都是她惹的,就叫她出去顶着。该杀该剐,由她去顶!”

平儿死活拉着贾琏,反复劝了许久,只说道:“爷,就算是由奶奶出去顶罪,也不忙到这一时。天底下哪儿有无解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爷今天晚上先去休息,便是官府来抓人,可不也要过两日?咱们趁着这几日,借着探春妹妹的事儿,咱们再好好求求人,总能好好把这事儿对付过去。”

贾琏初一听这事,心里又急又怕,这才急忙跑回来找王熙凤算账。如今听平儿这样一说,他这才放心了一点儿,回去搂着爱妾休息去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人心

平儿这里好容易把贾琏劝走了,她这才回身到了里间重又坐在王熙凤身边。

烛火跳动,照得王熙凤脸色发红。听得她呼吸呼吸匀静,平儿心里又喜又愁:稍微喜的是王熙凤好歹身子没什么大碍,更愁的却是眼前又碰上天大的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一转念间,平儿又想到方才贾琏的模样,心里忍不住一片冰凉。

是,王熙凤确实是做了不少恶事儿,赚了不少黑心钱。

可是那钱大部分都被二爷给花了!

花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二爷这么急赤白脸的?

他是个见了钱比见亲爹娘还亲的人!

可那也要问问这钱的来路不是?那时候怎么不见二爷说这钱不能赚,不能花呢?

再则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别的不说,就看在奶奶这么一心一人的和你过日子,平日为了这个府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委屈?

就今天大太太过来发飙,还不是借故生事?

二爷您怎么就一点儿也不体谅奶奶的不容易?

这偌大的贾府,如果不是二奶奶强撑着,恐怕早就塌了!

可没想到,这才出了事儿,二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把二奶奶推出去,任人千刀万剐?

想想就叫人心凉!

如今可怎么办?

贾府如今一落千丈,这些事儿倘若真是被人捅出来,那么二奶奶可究竟怎么办?

难道真的叫她被杀被剐?

那么,巧儿姐呢?

平儿坐在床边儿,越想心里越乱,越想越害怕。

若是二奶奶真出了事儿,巧姐儿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平儿再也坐不住了。她急忙起身出去招呼了一个素日稳当的丫头进来,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这才匆匆出了门。

平儿独自出了院门,一转弯儿就先去了王夫人的住处。

可巧儿王夫人刚洗漱完,还没有睡下呢。

屋子里静悄悄只有玉钏儿一个人在旁边伺候。

原来赵姨娘被休,不吭不响就搬走了。王夫人心里倒是畅快了不少。

若是早知如此,她也不必浪费数千两银子,给贾政新买了一个漂亮女孩儿了。

那女孩子委实不错,不仅容貌身材出挑,而且识文断字,能歌善赋,极是对贾政的胃口。

贾政早早就收用了这女孩儿,这几日天天都宿在那里。

王夫人一见到平儿过来,不由得惊讶道:“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过来了?凤姐儿呢?她睡下了?”

平儿听问,顿时便眼泪长流,跪倒在王夫人面前,哭道:“太太,你救救我们奶奶……”

王夫人冷不防见平儿如此,急忙一把拉她起来,问道:“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凤姐儿怎么啦?”

平儿听问,这才一行哭一行说,把邢夫人如何数落凤姐儿,贾琏后来又说了什么,一五一十都照实说了。

王夫人一听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还要这样的事儿?那凤丫头到底背着我们做了些什么?你一句假话不许说,都给我原原本本说一遍!”

平儿无奈,只得把过去王熙凤替人打官司收黑钱的事情都说了。

她虽不知全部,可以知晓十之八九。概因王熙凤平日拿她当做心腹,什么事儿也不瞒她。

王夫人瞪着眼睛一件件听完了,这才大怒道:“什么?王熙凤她好大的胆子!怎么连这样的事情也敢做?还借着贾府的名头?她可真是胆大包天!她是不准备要这条命了不是?”

平儿跪在地上听王夫人这么一说,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儿。

看样子,王夫人是不肯管这事儿了。

“太太,那个时候,很多人找到奶奶,求奶奶帮忙。其中有很多是咱们府里的人,奶奶也落不下脸。也有不少是和咱们府来往密切的亲朋好友,奶奶实在是不能不管……”

平儿急忙低声为王熙凤辩解。

“不论是谁,她也不能这么做!如今咱们府里正是风声最紧的时候,这事情一出来,咱们可该怎么办?这不是给人把柄么?万一咱们府因为这件事情被扯进去了,可怎么办?”

王夫人急得脑筋直蹦,指着平儿训斥道。

“这……”

平儿满心冰凉,吓得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王夫人急得说了半天,这才一屁股坐在床上,气得直喘气。

玉钏儿急忙上前去给她腹胸捶背,王夫人好半天才气息平复了。

平儿这才战战兢兢问道:“太太……那二奶奶那里怎么办?太太能不能找找人……通通门路……咱们花点子钱……”

她话还没说完,王夫人立即便怒吼道:“找人?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去找谁?你不知道现在人人都躲着咱们贾府走?我还能找谁?”

平儿见王夫人居然能不顾姑侄情意,在王熙凤大难临头的时候也不施以援手,她浑身都凉透了。

“可……是……可是……二奶奶怎么办……若是官府当真来抓人……咱们怎么办?”

平儿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低声问道。

“那能怎么办?谁惹的事儿,谁自己去顶!如今皇上想法子抓咱们贾府的把柄呢!我若是再为了这些事情去求人,别人不光不会管不说,更是让咱们罪孽深重了。到时候要是把咱们贾府也拉进水里,那咱们贾府上上下下上千人怎么办?”

王夫人厉声说道。

“这……这……可怎么办?”

平儿跪在地上喃喃着,眼泪不住流淌。

不论王熙凤做了什么恶事,始终对她很好,是她的恩人。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在这里哭了,你就是哭出一道江来也不顶事!你还是快些回去照看凤姐儿去吧,或许她有自救之法也说不定!”

王夫人皱着眉头看着啼哭不已的平儿,不耐烦地挥手撵她出去。

她此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心烦不已。她还有宝玉呢,她还得为宝玉的未来打算,怎么肯为了王熙凤出头?到时候若真是惹出祸端来,她的儿子怎么办?

侄女儿虽然也是亲人,可是再亲又怎么能亲得过儿子?

那可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是她日后的倚靠!

她现在全部心思都放在宝玉的事情上了,其余的什么也顾不上。

若是到时候王熙凤真要被官府抓走,她也没办法。谁做的孽谁自己去赎!

第三百七十三章 凤姐儿之傻

王熙凤东窗事发,贾琏只怕她会拖累自己,一回到府里就大发雷霆,把这个和他做了十几年夫妻的女人恨得牙根痒痒!

他恨不得亲手立即把王熙凤送入官府中去认罪,只要自己安全无虞就好。

平儿无奈,只得先把这个薄情寡义的爷安慰走,急忙就跑去向王夫人求救。

依着平儿的想法,王夫人好歹是王熙凤亲姑姑,再说王家已破,留在这世上的亲人已经寥寥无几,王夫人无论如何都会伸手援救。

没想到王夫人一听说这件事情,当时就推得远远的,也是恨不得立刻让凤姐儿出去顶罪。只要不影响到贾府,王熙凤是死是活她根本毫不在意!

平儿先是见了贾琏的嘴脸,又见了王夫人的态度,她的心瞬间就凉透了!

没有人性!

王熙凤这么多年的付出,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理所应当。

平儿为她奶奶不值!

想这些年她殚精竭虑,就连几次小产也没捞得休息几天!

她这么辛苦换来的就是如此待遇!

在她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众人却退的远远的,生死由她去!

平儿心里一片冰凉。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地上站起来的。

扫视了王夫人冷冰冰毫无感情的脸一眼,她跌跌撞撞走出了房间。

不救!

我只求自保!

倘或王熙凤听见她亲生姑姑说的这句话,她该如何想?

她会不会因为自己亲姑姑的这些话伤透了心?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平儿走出了王夫人的院子。院子里点着几盏血红的灯笼。那几盏灯笼在漆黑的夜里静悄悄盛放着,有如鲜红的血滴在闪烁。

探春小姐要远嫁了。

为了贾府,她也要远远嫁去荒凉的南疆。

贾府的人何等无情,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可以毫不在意地牺牲别人的性命!

平儿扶着墙,悲怆地望着整个贾府中燃起的红灯笼。

这些等是因为探春远嫁才点的。

平儿看不出喜庆,只能看见一片血色,在静夜之中悄然流淌。那是探春的血,是王熙凤的血,是所有为了贾府牺牲的女子流淌的血泪……

这些被放逐的女子,只能在深夜之中才能偷偷检视满身的伤口,慨叹贾府的自私和冷漠。

平儿呆望了一阵,身上寒噤噤的,心里也不由得害怕起来。

她有些头晕目眩,鼻端似乎可以闻到新鲜的血腥气。

她捂着鼻子,顺着墙角,踉跄地往回走。

连王夫人都不肯帮,还有谁会施以援手?

恐怕贾府所有的人现在都在等着看好戏呢,都在等着看王熙凤被官府抓走,被千刀万剐了才好!

王熙凤也是个痴笨的!别人给个棒槌,她就认成了针!

她得罪的人太多了!

她做过的狠事儿太多了!

自己劝过这位二奶奶多少次,可是她从来都不肯听的。总以为自己有娘家撑腰,又怕管理不好家辜负王夫人。

如今又怎样呢?

在最关键的时候,最需要人帮的时候,她的亲姑姑还不是把她推出去挡灾?

王熙凤这一辈子太不值了!

平儿一边想一边走,眼看着就要走回自己的院子里,她却又停住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

一定要再想法子找人救救二奶奶!

想到这里,平儿一扭身又向贾母的院子走去。

老太太平日里除了疼宝玉和黛玉两个,第三个就轮到二奶奶王熙凤了。

老太太的院子距离王熙凤住处不远,走几步一拐弯就到了。

贾母的院子里也挂着几盏红彤彤的灯笼,把院子照得一片血红,一眼看过去很是叫人心惊。

平儿也不知今夜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看到喜庆的红灯笼,感觉到的却是恐惧。

整个荣国府笼罩在一片红彤彤血光之中,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怕人。

忽然,一阵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恐怖。

冷风吹动,血红的灯笼呼啦啦直响,一团一团的血光便在漆黑的夜里四处游荡。

荣国府在这呜咽声中显得更加寂静恐怖。平儿当即便吓得满身冷汗。

她睁大了眼睛,满怀惊惧地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望去。

隐约间似乎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正背着她微微颤动,哭声正是那个身影传出来的。

“你……你……是谁……为什么哭?”

平儿大着胆子问道。

那身影依旧在哭。

一阵冷风吹过,灯笼晃动得更加厉害,红光遍地摇晃。

红得越红,黑处越黑。

那苗条的身影一时看不见了,哭声却更加凄惨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在冷风的吹送下,更加清晰地传进平儿耳朵里。

她更觉害怕,吓得浑身汗毛直竖,脑子里吱吱直响。

“谁……到底是谁……谁在那里哭?”

平儿一边向后退一边惊声尖叫。

她的声音又细又尖,撕破了如墨的夜色。

她声音刚落,哭声戛然而止。

“是谁,你到底是谁?”

平儿眼见那苗条的黑影慢慢走近,一边急忙往后退,一面急忙惊声问道。

“姐姐,是我,别害怕,是我!”

一个嫩嫩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是熟悉,似乎是黛玉房中的雪雁。

“雪雁?是你?你怎么在这里哭?”

问话间,只见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儿从灯笼中钻出来,看样子正是雪雁。

“雪雁,真的是你?”

平儿见到雪雁出来,这才不再害怕,借着红光仔细一看,只见这小丫头眼睛哭得红肿,正拿着手揉眼睛呢。

“雪雁,你大黑夜里不睡觉,为什么在这里哭呢?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平儿见她这样子,急忙走过去问道。

“姐姐,不是我,没有人欺负我,是林姑娘……”

雪雁说着说着便又哭起来。

“快别哭了,林姑娘又怎么啦?”

平儿一听急忙问道。

“林姑娘,她又……吐血了……”

雪雁哭着便掏出一块帕子展开,只见帕子上血红一片,在灯笼的红光映照下,更显得鲜红。

“这……这是……林姑娘吐血了?她好好地怎么就吐血了?”

平儿一见雪雁手中的血手帕,唬得他急忙问道。

“林姑娘她早就咳嗽得吐血了,紫娟也知道,鸳鸯也知道,可是她们不叫告诉人去……”

雪雁听问,更加委屈,拖着血帕子便又哭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黛玉病重

平儿来到贾母住处本是想着来求救,不料却听见有人躲在院子角落哭泣。

一场惊魂后,平儿这才发现躲在暗处偷哭的人居然是雪雁。

平儿一问这才知道,林黛玉又咳血了。雪雁又害怕又心疼,这才在这里偷偷哭泣。

“傻丫头,你一个人在这儿偷哭有什么用?还不赶快去寻人去?赶快叫人去找个大夫是要紧!”

平儿急忙说道。

“姐姐,我要去找人的,可是紫娟姐姐不许啊!”

雪雁一边哭一边跺脚急道,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一脸。

“紫娟?紫娟怎么会不许?她不是林姑娘的贴身大丫鬟?她这么着是什么意思?倘或林姑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想要命了?”

平儿诧异问道。

这紫娟以前本来是服侍贾母的丫鬟,素习很是稳妥,待人最是亲厚不过。贾母因见林黛玉带到贾府的几个丫鬟婆子都不堪用,因此才特地把紫娟派在黛玉身边伺候。

林黛玉和紫娟两人合着也是前世有缘,几日相处下来,竟然比亲生姐妹还亲些。连黛玉自小跟着她的雪雁都不如她们亲密。

如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黛玉病势沉重府,紫娟反倒拦着不许告诉人?

“雪雁,这是怎么一回子事情?紫娟不是一向视你们姑娘如同亲生姐妹一般?她怎么倒拦着不许声张?”

平儿忙把雪雁拉到偏僻处,低声细问。

“我本来是先要去找鸳鸯姐姐的,可是紫娟姐姐拦住了,说是老太太这两日看着更不好呢,不许我去添乱!我又想着去找平姐姐你,可紫娟姐姐又说二奶奶正生了大气,说是都气得昏倒了,又说是平儿姐姐你正忙得上火,不许我去找你……”

雪雁一边儿小声说一边儿低声抽泣,小小瘦瘦的身子不住哆嗦,看起来很是可怜。

“别哭,别哭了,我这就想法子,明日一大早就派人去给林姑娘找个好大夫瞧病,你且放心。林姑娘如今倒是怎样了?可睡下了没有?老太太瞧着又如何?”

平儿急忙安慰道,一面扭身就心急火燎地往屋子里走。

这如今倒底是怎么啦?怎么处处都是事儿!怎么老太太和林黛玉又病了?

这可真是处处让人焦心!

原来贾母本来是要黛玉和自己睡一屋的。可黛玉每每咳嗽得厉害,尤其是夜里。一来黛玉怕吵着贾母休息,二来又怕贾母为自己的病悬心,因此便住在贾母院子里东边儿一溜房子里。

平儿带着雪雁先就奔着东首这片房中走过来了。

二人轻轻推开房门,迎面就是一股子充鼻的药香味,湿润的热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就听见有人低声咳嗽了一声,随即便再也不闻什么动静了。

平儿急忙回身把房门轻轻带上,和雪雁一起悄悄穿过月亮洞门往里屋走去。

只见那月亮门是由木头打造,留了许多明格暗格,里头摆放着许多书籍花瓶古董,看起来很是别致新鲜。

月亮门垂着半截儿的珍珠帘子,两人轻轻挑开珍珠帘子,进了内室。

一进来就见临窗榻上的炕桌上摆着一盆水仙。水仙在满屋的药气中悄然绽放,隐约可闻恬淡的花香。

塌对面是一架床,床上满雕的芙蓉花。床幔半放,一个美人儿正坐在床上扭头看着二人,脸色甚是惊讶。

这女孩儿正是紫娟。

紫娟一见到二人,忙站起身来摆摆手,悄然走至二人身边,低声问道:“平儿姐姐,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平儿笑了笑,低声问道:“林姑娘怎么样了?”

紫娟听问,忙回头向床里看了一眼,见到里面安安静静,这才把两人又让到外屋,皱眉摇头道:“她觉轻,不要吵醒了她,好容易才睡着了。”

平儿忙问道:“林姑娘倒底是怎么样了?我怎么听说她咳血了?”

紫娟一听立即就红了眼圈,叹气道:“可是呢,从昨天开始就咳血了,把我们唬得不行……”

“那你就住在老太太这里,怎么还不快去回了老太太?倘或林姑娘真的有点什么大事儿,你怎么交待?”

平儿听了急忙问道。

“平儿姐姐,我怎么会不去回呢?我一发现姑娘不对就去找了老太太,可是如今……如今……连老太太也是自顾不暇了,我……”

紫娟说着就哽咽起来。

“什么?老太太又怎么啦?”

平儿急忙问道。

“老太太这两日瞧着也不好呢!鸳鸯姐姐都快急死了,也是成天家抹眼泪哭呢!”

紫娟低声哽咽。她如今是心乱如麻:整个儿荣国府里,也就是贾母真心疼黛玉。如今老太太这样,她怎么能不急?

虽说贾宝玉也是心里头有林黛玉,可是那宝玉怎么能靠的住?他镇日间就只会长吁短叹。

特别是自从贾迎春死了,惜春走失,再加上史湘云被充为奴籍,流落他乡为官妓,又有探春远嫁,香菱惨亡,又听说薛宝钗镇日被她大嫂欺辱,莺儿又岌岌可危……

这打击接二连三,接踵而至,一个好好的宝玉,人都有些痴呆了。每日除了被逼着上学堂,一回来就是窝在怡红院里哭泣抹泪儿。虽说每天也来黛玉这里厮混一会儿功夫,但瞧他的样貌神情,已经是离疯不远了。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照顾好黛玉?

倘若是老太太真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黛玉该怎么办才好。

另一个王熙凤二奶奶倒是心里也记挂着黛玉呢。只是二奶奶最近听说身子也很是不好。她也不好经常去寻她。

就今天她因为黛玉咳血,老太太这里正难受呢,紫娟不敢惊动,只得赶快去寻二奶奶王熙凤。

没想到她才进了院子,就见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却有人在高声喝骂。

紫娟由不得一愣:这可是二奶奶的院子,还有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她急忙偷偷趴在窗户底下仔细听了一刻,这才把里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却是邢夫人正在怒骂王熙凤。

字字锥心!

把个紫娟吓得当时就变了脸色。她从来也没想到邢夫人居然还会这么厉害,把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二奶奶骂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娟偷听了一刻,只听里面骂的话越来越难听,她这才悄悄扭身要走,却又听见里面乱起来,只说是二奶奶昏死过去了。

紫娟急忙闪身就出来院子,她一面走一面哭,一面哭一面想:如今能靠上的人都出了事情,这林黛玉可怎么办才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贾母糊涂

今年冬天天气多变,忽冷忽热。林黛玉自从入秋后就一直咳嗽不断,虽说找了不少好大夫来看,也吃了不少药,可是病情并没有好转。

及至入冬后,黛玉咳嗽得越发厉害起来。先开始只是白天咳嗽得厉害,后来到了夜里也咳个不停,连好好睡一觉都难。

贾母先前好的时候,天天命人请医诊治,花再多的钱也不心疼。

谁知近些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先是老太太娘家倒了,接着就是王家和宁国府也被抄没了。仅剩下的荣国府和薛家也是在寒夜之中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也会步其后尘。

荣国府的各位主子本来是瞒着老太太,害怕她受不住惊吓。

史家的事情瞒住了,王家的事情也瞒住了。可是宁国府的事儿怎么瞒?

宁国府同荣国府一墙之隔,且抄家那日又有许多官兵跑来荣国府看守,生怕宁国府的犯人躲来了荣国府。

那一夜火把无数,吵声震天,把个荣国府也好悬翻了个底儿朝天!

老太太虽说已经是七十开外的老人了,但是她老人家眼不花耳不聋,那喧闹的一夜她怎么能不知道?

这样一来纸里再也包不住火,老太太很快就知道了一切。

众人再怎么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老人家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很快,史家、王家的事儿也包不住,露出来了。

老人家大为震惊,很快就病倒了。先开始她只是每日不住流泪叹息,渐次便每日里拍着床沿儿,大骂儿孙不成才,居然惹出来这滔天大祸,把老祖宗辛苦积蓄了数百年的家业都给败光了。

再到后来老人家便不思饮食,终日悲苦哀啼。到了这几天,她老人家更是连头脑都有点儿不清楚了,竟然痴呆起来,甚至于连宝玉黛玉都认不明白了。

偏偏这时候黛玉又咳疾更重了,竟然咳嗽带血了。

紫娟初发现黛玉手帕中有血丝的时候,唬得她身子脑子都僵了。

好容易等到清醒过来,急忙就去寻二奶奶王熙凤。

谁知她刚去了就听见邢夫人把二奶奶骂得昏死了过去。见到邢夫人一脸得意地离开,又见院子里众人忙得人仰马翻,急着要救二奶奶,她也只得偷偷离开。

紫娟实在是没办法了,她一咬牙,一跺脚,一转身就跑去了贾母房中去求老太太给找大夫诊治。

紫娟进房的时候,老太太正在床上斜倚着。鸳鸯在一边儿轻轻给捶腿呢,一边儿捶一边儿偷偷抹眼泪儿。

鸳鸯背对着门,心里又是担心贾母,心思一团乱,因此并没差距有人进来。

倒是贾母听见有人进来,忙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便欢喜道:“湘云丫头,你怎么来了?好歹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知道来看看我!”

她一面说一面就挣扎着要做起来。

鸳鸯这才惊觉有人进来了,忙擦了一把眼泪起身扭头。她一见是紫娟来了,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紫娟一时就被弄糊涂了,不知她这番动作是什么意思。

这时就听贾母欢然叫道:“湘云丫头,快到我近前来,我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快到近前来叫我好好看看你!”

紫娟见贾母居然糊涂到连人都不认识,心里顿时一片冰凉:整个儿荣国府,只有老太太一人是真心疼林姑娘。如今她这么糊涂了,自己姑娘可该怎么办才好?

正在她呆愣在当地惊骇伤心的时候,鸳鸯却一把拽住她袖子,强对着贾母笑道:“老太太,您成日间念叨着史大姑娘不来,史大姑娘怎么不来,如今她可不是来了么?您老人家可好好看看她!”

说着,她便硬把紫娟拖到了贾母跟前,一边儿又使劲儿给递眼色。

紫娟会意,也就一弯腰坐在贾母身边,苦笑道:“祖母,您看我这不是来了么?你每天都念叨我来着?您可看看,我不是好好的?”

紫娟这么一说,忍不住也想起史湘云来。一想到湘云如今居然流落风尘,一辈子都是为奴为娼,一时忍不住,声音就哽咽起来。

贾母却只顾着一把抓住紫娟,什么哆嗦着伸出手不住抚摸,颤声道:“好孩子,好孩子,还记得来看看我!只是你如今怎么轻减了好多?我记得你以前是胖乎乎的,如今怎么这么瘦了?”

贾母一面说一面就伸手抹眼泪,死死抓着紫娟不肯撒手。

紫娟也急忙低声抚慰着贾母,说道:“你老人家记错了,我一直是这么瘦的,何尝胖过?”

贾母便道:“你在我家住了那么久,我还记不得你胖瘦?我听说你叔叔婶子都出事儿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感情是为这个瘦了不是?你别怕,还有我呢!从今后你就安安心心住在我这里!但凡我活着一日就保你开心快活一日!”

紫娟听得贾母动情,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和贾母两个相拥着痛哭了一场。

鸳鸯在一边又是着急又是心酸,忍不住心里埋怨紫娟:你这丫头,不是叫你来安抚老太太的?你怎么倒抱着她哭起来了?如今老太太怎么还经得住这样悲伤,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幸亏贾母只是哭了一会儿功夫就停住了,拉着紫娟非要她日后就住在这里不许走。

紫娟本来是为着林黛玉的病才哭了,此时心里也好大的后悔,后悔自己不该惹得老太太哭。

见到贾母好些了,她也急忙止住眼泪,强自笑道:“好,我日后就天天陪着老太太,一步也不离开了。”

贾母听了更是喜欢,摩挲着紫娟道:“好,就是这样。你别担心,我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你且放心住在这里就是!

鸳鸯在一旁见到贾母笑了,她这才放心下来,又急忙和紫娟一起哄着贾母好歹是睡着了。

见到老太太睡得平稳,鸳鸯这才站起身,拉着紫娟来到外间,低声问道:“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老太太这几日糊涂得厉害?”

紫娟听问,急忙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鸳鸯,哽咽道:“我怎么不知老祖宗身体欠佳。只是我这也是被逼无奈,我那里也翻了天!连活都活不了了!”

鸳鸯接过手帕展开一看,只见雪白的帕子上好大一口殷红的血团,唬得她也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谁吐血了?”

紫娟听问,便垂泪道:“还能有谁?这可不是我们林姑娘吐血了?要不然我能这么冒失?”

鸳鸯捧着帕子不住细看,越看越是心惊,忍不得泣道:“如今咱们真是不能活了,要是连林姑娘这么小小个人,又是那绝世的人才,倘或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那咱们活着可也真没什么意思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鸳鸯赠银

黛玉咳血,紫娟几乎不曾唬死。

她急忙去寻二奶奶求助。可惜二奶奶那里被邢夫人连骂带气,给弄得昏死过去。

她没办法只好厚着脸皮来向贾母求助。

没想到贾母居然糊涂得把她错认成了史湘云。

见到贾母如此,紫娟心里一片冰凉:眼见林黛玉在贾府里最大的靠山也倒了,她日后可怎么办才好?

鸳鸯拿着带血的帕子看了一会儿,便忙催促道:“你这丫头,还只顾着在这里发什么愣?还不赶紧去找二奶奶,请她去找大夫?”

紫娟一听便苦笑着吧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鸳鸯一听便皱眉问道:“二奶奶如今倒是怎样了?可好些了?”

紫娟便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担心我们姑娘,急着就跑回来了,并不知那边儿如何了。”

鸳鸯听了,变低声咒骂道:“这大太太十足十是个小人!她不说自己阴险卑微,还怪别人看不上她!如今她是看着王家倒了,又见老太太病得糊涂了,这才敢跳出来欺负人!若是放在平时,她敢?真正是个小人!”

紫娟在一边垂泪道:“如今我也不管谁是小人,谁是大人,只是我家姑娘究竟如何是好?她都咳血了,可该怎么办才好?”

鸳鸯沉吟道:“你也别急,赶紧先叫人去请大夫才是。二奶奶如今既然也病倒了,不如你就找平儿去!叫她吩咐人去找大夫看病。”

紫娟答应了一声,却又满脸通红道:“恐怕平儿姐姐现在也忙着呢。我找人去请大夫也行,只是……只是……”

鸳鸯一见她满脸尴尬,心里便明白了。她急忙扭身就去了里间,不一会儿功夫就捧了一个包袱出来,低声嘱咐道:“这里有几百两银子,你先收着用。大夫给开了药,若是咱们府里有便罢,若是没有,你也好有钱去买。这些钱要是不够,你就再来找我,老太太这里金银是不缺的。只一件,你千万不敢叫人知道。”

紫娟这才千恩万谢,急忙把包袱藏在衣服底下,快步出了屋子。黛玉就住在东厢房,一个闪身就到了,自然也没人能发现什么。

这里紫娟有了钱,心里方有了底气。一回到屋子里,她便即刻派兵遣将,叫人去请大夫的请大夫,叫人去寻平儿的寻平儿。

等到她忙乱完了,这才回到里屋看黛玉。

只见黛玉正半靠在榻上喘气呢,脸色倒是瞧着还红润,一双大眼睛里似乎含着雾水一般。

见到林黛玉没有再咳嗽,紫娟这才稍微放心一些,忙走到她跟前,低声笑问:“姑娘,你可觉得好些了没?”

林黛玉面上不露,实则她也看到帕子里有血,心里有如刀绞一般。

她一眼便看见紫娟满脸关怀的神色,心里微微一暖,强自笑道:“没事,我没什么事儿!倒是你为了我东跑西跑,累得满头大汗!快坐过来歇歇。”

紫娟听了便急忙挨着她坐下,轻轻搂着黛玉,给她拍着后背,又低声问道:“这样拍一拍可好些?要不要吃些东西?姑娘这两日可是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呢。”

黛玉听了,轻轻摇头道:“不用了,我一点子也不饿。现在倒是什么时候了?”

紫娟忙回答:“已经天黑了。”

黛玉便怔怔望着窗外的一片红光问道:“天黑了,那一片红光是怎么来的?”

紫娟尚未回答,雪雁便先说道:“姑娘,你忘了?这两日是三小姐嫁人呢,这红灯笼可是挂了有几天了呢。”

黛玉听了便叹气道:“原来是三姐姐出嫁,你不说我倒忘了。咱们府里现在嫁的嫁,死的死,眼看群芳诸尽了!只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该走了……”

紫娟一听这话,顿时心疼得有如刀割针扎一样。她忙拦道:“小姐,你可别乱想!三小姐这是喜事!”

黛玉微微摇头,再叹气道:“不用怕,这种事情我倒是看的开!若是日后我有那么一天,你们就随处找一片土地,把我埋了就是,也不必费事送我会姑苏了,就算去了,我父母去世已早,也不见得能碰见他们……”

话没说完,紫娟便急忙阻止道:“姑娘你越说越离谱了!姑娘你这年纪轻轻的,可不敢胡说!”

黛玉苦笑着刚要开口,猛然忍不住又是一阵咳嗽,帕子上又是好大一片殷红的血色。

黛玉一瞥间便看见了血迹,她却不肯说破,只装着没有看见,顺手把帕子就递给了紫娟。

紫娟也是一瞥间就看见了帕子里的血迹,也装出看不到的样儿,随手就装起了手帕。

这主仆两个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脸上丝毫不见一丝波澜,心底却都是一片冰凉。

雪雁到底年纪小,她一眼看见了血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眼泪止不住就飘洒下来。

紫娟忙狠狠瞪了她一眼,把帕子塞入她手中,低声斥道:“还不快去把帕子洗洗?就知道在这里大惊小怪的。”

雪雁会意,急忙死死把帕子攥在手里出去了。

她一出门,就想起林黛玉小小年纪就咳血,万一有个什么不好,那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是伤心,急忙找了一处偏僻处就低声哭了起来。

只说紫娟见雪雁出去了,这才急忙又劝黛玉:“姑娘,你都连着好几个晚上没睡了,还是去躺着睡上一会儿的好。”

黛玉听了,想要张嘴说话,一转念却又忍住了。

当下紫娟扶着黛玉上了床躺好,她这才坐在一边,低声劝了一会儿。黛玉几日几夜不曾得睡,此时却感觉神驰意疲,竟然不一会儿功夫就真的睡着了。

恰巧这时候平儿就进来了。

紫娟正派人找平儿呢,此时一见她,忙把黛玉咳血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一行说,一行不住探头观看黛玉的动静。还好黛玉并没有一丝一毫动静,她这才放心。

平儿听紫娟说完,忍不住低声叹气道:“真是再想不到,林姑娘这么个世间少有的绝世佳人竟然如此多病痛,可真叫人心疼!你放心,我这几日都记得找大夫过来给悉心诊治,不论缺什么,你只管找我来要就是!”

紫娟听了,忙又是千恩万谢。

平儿忙道:“你千万别客气!我们奶奶也满心里都是心疼林姑娘呢!只是她现在也身子不好,又叫那个畜牲给羞辱了一场!现下更是没法子管事儿。你只管找我就好!”

她们几个在外间低声说话,谁也不知道:床上的黛玉早就醒了,眼角慢慢有泪水沁出。

老天,为什么我如此命薄?

为什么?

黛玉心里反复默默思索着。

第三百七十七章 平儿求人

平儿和紫娟说了一会儿话,答应了每天给黛玉请大夫诊治。

紫娟自然是感激不尽,因又说起贾母来,紫娟便叹息道:“谁能料到,像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如今居然糊涂成那个样子!把我都错认成了史湘云。”

平儿听了心里也是一凉,瞬间觉得有些绝望了。她家的二奶奶平日治家严厉,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合府里能给她们真心帮忙的无非也就是王夫人和贾母了。

可是王夫人已经放手了,她是真的不会管王熙凤了。

只剩下贾母能给帮忙了,可她老人家怎么又糊涂了?

这还能去找谁?还有谁能帮王熙凤?

“紫娟,依你看,老太太当真是糊涂得不行了?”

平儿不甘心地问道。

“可不是,老太太连人都不认识了,瞧她的身子也不好,鸳鸯说连下地走路都费劲呢。”

紫娟犯愁道。她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贾母是林黛玉的靠山和倚仗,若是贾母当真有个什么不好,那林姑娘可怎么活?

她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日后她是跟着黛玉,还是留在荣国府呢?

处处叫人愁肠百结。

平儿也是愁眉不展,她思量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不肯死心,便和紫娟说道:“你好好看着林姑娘,有什么事儿赶紧去找我,要是缺钱你就知会一声。虽说如今咱们官中的钱是没有了,但二奶奶那里多少还有些娘家带过来的嫁妆,怎么也能帮你们一把!你可千万别不好意思,林姑娘的身子要紧!”

紫娟听了,由不得感激涕零,哽咽道:“都说是日久见人心,在这时候你们还能这样帮着我们,日后我当牛做马报答平姐姐和二奶奶两个。”

平儿忙低声又劝了几句,这才抬脚要走。因平儿缠了小脚,走路不方便,紫娟急忙就过去扶着平儿出了门槛,瞧着她晃晃悠悠往贾母的住处走去,这才回身关上了房门。

却说平儿走不了几步来到贾母门前,她也不敢就闯进去,先趴在门外听了听。

只听见屋子里静悄悄不闻一丝动静,她这才轻轻推开门悄悄走了进去。

贾母的屋子极其宽敞高大,平日里来得人多也不觉什么,此时却显得整个屋子空旷吓人。

屋子里只在角落里稀稀疏疏点了几只蜡烛,因此远远看去整个屋子除了几团光在摇晃,其余地方皆是一片黑暗。

平儿走进屋子,一时有些害怕,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呆站了半晌,这才壮着胆子小声叫了几声鸳鸯。叫过后,空旷的屋子里隐约有回声响起,却再没有其它动静。

平儿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心里又担心着王熙凤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只得壮起胆量又大声招呼了几次。

又过了片刻,这才听见里间似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走路一般。

平儿急忙朝里间又压低了嗓音叫了几声:“鸳鸯,鸳鸯,你在不在?”

这一次她话音刚落,就听见鸳鸯在里间小声答应:“是谁?是谁在喊我?”

平儿心中一喜,忙压低声音道:“鸳鸯,是我,我是平儿啊,找你有事情。”

她话音未落,就见里间有一团明亮的光影闪动,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鸳鸯。

“平儿?是你?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伺候你们奶奶,怎么到这里来了?”

鸳鸯一面低声问,一面执着烛台走过来。

她走得近了,平儿这才看清鸳鸯神色憔悴,眼圈发黑,头发边儿的细碎发丝有些蓬乱,一看就是熬了许多天没有睡好的模样。

“我的姐姐,你这是熬了几天没睡了?怎么看着满身疲倦?”

平儿诧异道,一边就赶紧接过烛台,倒是先扶着鸳鸯坐了下来。

鸳鸯微微皱着眉头,伸手揉着太阳穴,满脸愁容道:“老太太这几日越发糊涂了,一应事情都需要人照顾,我哪儿还敢合眼?”

平儿听了便忙道:“好歹你倒是找个人替换你休息休息,这么熬着,是个人就熬不动啊!”

“唉……”鸳鸯一听便叹气道:“我可找谁呢?那些个小丫鬟靠不住,两位太太倒是想着过来伺候呢,可是人家才到了眼前就被老太太骂走了!说是人家要偷她的钱,不怀好意!两个太太为此很是生气,也就过来得少了。我也只能强撑罢了,也没什么法子。”

平儿听了便点头道:“可也是,老太太习惯你伺候她了,别人一靠近,她自然不喜欢了。”

鸳鸯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点了点头,这才问道:“平儿,你这大晚上有什么事儿?”

平儿听鸳鸯问起,这才忙把王熙凤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我这次来,就是想求老太太给找找人,看看能不能救了我们奶奶的性命。”

鸳鸯一听说凤姐儿暗地里居然冒着贾府的名义给人打官司赚钱,她骇异道:“我的天爷,二奶奶居然敢做这些事儿?如今叫人告了,这可怎么捞?”

平儿听了,忙急躁道:“这我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求老太太?再说二奶奶今天受了窝囊气,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死活呢!”

鸳鸯一听便诧异道:“这话又从何说起?谁还敢给她气受?”

平儿忙又把邢夫人怒骂王熙凤,气得凤姐儿昏死的事情说了。

“这大太太可是疯了?她就这么迫不及待?一见王家垮了老太太又病得厉害,她这才有胆子去欺负人,真是势利小人!”

鸳鸯愤愤不平道。

“谁说不是?连我也瞧不惯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她倒不算什么,最关键再过几日官府就要来拿人,这可怎么办?到时候要真的把人带走了,二奶奶可就没脸活了!鸳鸯姐姐,你好歹给老太太说说,让她老人家再疼二奶奶一回,救她一命!”

平儿话没说完,鸳鸯就愁道:“妹妹你是不知道,老太太现如今糊涂得厉害!她哪里还记得旁人?更何况就是老太太不糊涂,如今谁还敢帮咱们?”

平儿听了更是犯愁,由不得掏出帕子捂着鼻口,低声呜咽起来。

鸳鸯见她这样,便起身牵着平儿往里间走去,边走边说:“不叫你试试,恐怕你不死心,或许到时候又要怪我了……”

不一会儿功夫,两人就来到了里间。鸳鸯端着烛台,照着熟睡中的贾母,哽咽道:“平儿,不是我不帮你,你看看老太太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受辱

平儿为了救凤姐儿,大着胆子前来求贾母。

鸳鸯也知道王熙凤这次是遇见了大事儿,若是不肯叫平儿亲眼看看,怕她日后要怪自己,便领着平儿进屋来找贾母。

鸳鸯手里举着的烛台上插着好几只蜡烛,照得里间一片通明。明晃晃的灯影儿下,只见贾母满脸皱纹,消瘦得厉害。她正张着嘴,半睁着眼睛,嘴角流着口水……

猛一眼看去,平儿还当是贾母已经仙去了,倒吓了她一大跳。再仔细一看,却发现贾母胸膛微微起伏,这才知道老太太是睡着了。

即便如此,平儿也是骇然失色,失声道:“这……这才不过几日未见……老太太怎么就瘦得吓人?”

鸳鸯急忙拿开烛台,红着眼前,哽咽道:“老太太如今连进些饮食都困难,下地行走更是想也不敢想,只怕是……只怕是……也撑不住太久了……”

平儿骇然无语,坐在床边儿发呆一会儿,这才起身要走。她此刻心如乱麻:这一见着贾母的形容,她也不得不死心了。可是王熙凤那里又该怎么办才好?

眼瞧着探春就要远嫁了,官府要是真的来锁人,那王熙凤可就真的没脸再活着了!

鸳鸯见平儿发呆,也默默坐在一边抹眼泪。

虽说她心里早知道贾母年龄大了,随时可能要仙逝。可是她也没想到这一日竟然来得这么快!快得她措不及防!

平儿这里死了心,愣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鸳鸯也站起来送她。

二人默默无言走到门口,平儿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实在没话可说,只得勉强一笑,擦了擦眼角流下来的泪水。

鸳鸯也是默默无语,惨然一笑,目送平儿走出去,背影慢慢消失在院子里的一片红光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难道二奶奶这次真是难逃一劫?”

“不行,不行,我还得去求人,一定有人能救二奶奶!”

平儿一边走一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能救王熙凤。

刺骨的寒风吹得她头发乱飞,衣服也被吹得在寒风中四处飞扬,她却不觉得,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如何搭救王熙凤。

“嘻嘻……宝贝鸳鸯!我就说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儿,如今怎样?老太太难道还能护着你?”

正在平儿想得头疼的时候,耳朵边突然有人怪叫,紧跟着身子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平儿大惊!她这一路光顾着想事情了,也没注意到身后居然有人偷偷尾随,直到这人猛然搂住她,这才把她惊醒。

她刚想要喊叫,嘴也被人捂住了。

那人捂着她的嘴,搂着她的身子就往暗处拖,边拖边淫/邪笑道:“鸳鸯,宝贝儿!你当初若是乖乖跟了我多好?非要我用强你才肯就范?真是个十足十贱人!”

平儿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拼死挣扎。

可是身后的男人力气很大,又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几乎要把她勒死了,她如何能挣脱?

“完了……这次真的是完了……自己这回不仅救不到二奶奶,恐怕自己还要比她死得早些!”

平儿心里彻底凉透了!

“死就死吧!一会儿那人只要一松手,自己立刻就撞死!就是死也不能失了名节!”

“死了,我真的是要死了,只是没想到我是这么个死法……”

平儿慢慢放弃了挣扎,任凭那人拖着自己前行。

说也奇怪,一想到自己就要死了,她不仅不害怕,反而心底隐约有些高兴。

解脱了!

终于解脱了!

活着好累,好苦!

平儿心中一时很宁静,她还从来没有这么宁静过!

以前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分一秒,自己都过得好辛苦,好难熬……

只是不知道这个要自己命的仇人是谁……

拖着平儿的男子感觉到了她不再挣扎,心里很是奇怪,不由得就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他这才发现自己抓错了人。

咦?怎么会是她?不是鸳鸯?

她这么晚了不睡,去贾母那里做什么?

这丫头真是可恶,怎么身材和鸳鸯那丫头那么像?

男子越想觉得没意思,随手把平儿甩进光秃秃的灌木丛里,抬脚就跑远了。

平儿这一下正好磕在灌木丛里的石头上,摔得她浑身剧痛,腰也差点儿硌断了。

等到她费力爬出来的时候,只见宽敞的大院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几盏血红的灯笼在风中瑟瑟发抖……

“是谁?这究竟是哪个畜牲?听声音倒好像是大老爷!”

平儿一想起那不知廉耻的大老爷贾赦,不由得暗自痛骂:他可真是畜牲!

自己的母亲病重,他不仅不去探望不说,反倒是想着要欺凌母亲的婢女……

这种人,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平儿不住开口诅咒贾赦,一边急忙捂着衣襟,飞快地跑走了。

一阵疾风吹来,满院子灯笼哗啦啦直响,红光摇曳不定,阴森恐怖!

平儿受了惊吓,她就仿佛是一只兔子般,很快就窜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站在四处漆黑的院子,平儿这才扶着墙喘匀了气。

早就有小丫头听见动静,忙出来先关怀院门,又过来搀扶着平儿,问道:“平姐姐,你这是去哪儿去了?怎么累成这样子?你碰见什么了?”

平儿巨喘不已,她等到气息稍匀了,这才撒谎道:“没什么,刚才有只鸟儿飞过去,吓了我一大跳!”

“怎么样?二奶奶醒过来没有?”

平儿也不打算说实话,急忙就岔开话,掀开帘子就进屋去了。

屋子里灯光昏暗,平儿直奔里间而去。

见到王熙凤依旧是昏睡不醒,平儿先是放心,但随即又担心起来。

她索性就坐在王熙凤一边儿,一伸手抓着凤姐儿的手,低头垂泪道:“二奶奶,我现在心里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又是盼着你快点儿醒过来;一时又想叫你就这么一直躺着别醒才好!二奶奶你知道不知道,先前你替人打官司赚钱的事情叫人家告了,还说要抓二奶奶你入狱呢……二奶奶,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正在平儿满心惊慌、毫无头绪的时候,突然听得王熙凤一阵喃喃:“晴雯!晴雯!你别走!你快救我!”

“晴雯?晴雯?晴雯?我怎么就忘记了她?或许她还真能救二奶奶!”

第三百七十九章 姑侄(上)

平儿为了帮王熙凤逃避牢狱之灾四处求人,却处处碰壁。

待回到自己屋子里,她呆呆看着王熙凤,旁徨无计。

这究竟该怎么办呵?

贾府里倒是有不少人,可是有谁能帮得上忙?谁又肯帮忙?

以前天天有事没事儿都要来贾府转上几遭的那些个势力小人们,如今见到贾府大祸临头,都作鸟兽散,一个也不见了!

王熙凤的母家也已经风流云散,梦断金陵了。

皇上要收拾贾府,谁敢出头?

正在平儿毫无头绪、满心烦乱的时候,突然听见王熙凤在梦中惊叫:“晴雯!你别走!晴雯!你救救我!”

这一嗓子把平儿从迷茫之中唤醒。

晴雯?

就是如今那个莫小妹?

怎么就忘记了她?

听说她如今带着几个人在外头干得风风火火,平日来往的都是些富贵小姐太太,或许她能有法子?

再则,二奶奶所有的积蓄也都在她那里藏着呢!

若是她能搭上关系,再加上二奶奶的钱,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搞定的?

对了!就是这样!管它行不行,先去找她们是正经!

一想到这些,平儿掀开帘子就要往外走,可出了房门才发现外头一片漆黑,此时正是深夜。

平儿忍不住摇摇头,暗笑自己简直是给忙糊涂了。

眼看王熙凤还躺在床上没什么动静,她急忙过去细细探视一番:直待见到王熙凤呼吸平稳缓和,脉搏跳动也有力,平儿这才放心下来。

她急忙先去洗漱干净,又换了衣服,这才打发看视二奶奶的小丫头出去梳洗,她则亲自在一边守着。

夜空寂寂,寒夜无声。

平儿这么一守就是几个时辰,直熬得她哈欠连天,眼倦神痴,王熙凤这才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便见着平儿正披着一床被子,坐在自己身边揉眼睛呢。

凤姐儿一时间还有些迷糊,不知眼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等她又闭眼眼睛仔细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昨夜的事情来,心头一阵心酸一阵生气。

她真是恨不得就这么一直睡过去算了!

她都有多久没有这样酣畅一梦了?好像是自打嫁入贾府以来,她每天都是起五更爬半夜,哪儿还有时间睡懒觉?

别说睡懒觉,她有的时候忙起来,一夜不睡的时候也多着呢!

可是现在一想,自己可有多傻!

自己为了贾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谁又领情了?反倒是把人都得罪光了!连自己的婆婆都要如此羞辱她!

凤姐儿越想越委屈,由不得就红了眼眶,留下两行清泪。

平儿正巧扭头看她呢,一见着她脸上的眼泪,忍不住又喜又惊,忙低声呼唤道:“二奶奶,你醒了?你可是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我将将才睡醒了,你怎么一夜没睡?”

王熙凤瞧着平儿低声说道,心里有一阵暖流不住翻涌:不管别人是怎么对自己,总算是这个丫头还是一心一意的。

王熙凤只瞟了平儿一眼,便发现她脸色似乎不对:只见她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忧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和平儿混了快一辈子了,怎么会看不出平儿有事情?

“平儿,你有什么事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王熙凤说道,她盯着平儿的脸一瞬不瞬。

“这……这个……”

平儿被凤姐儿一眼就看透了心思,立刻就为难起来。这事儿不说不行,可是现在这二奶奶将将醒来,又怎么说?

“说罢,有什么事儿也不必瞒我,我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还有什么是经不住的?”

凤姐儿又瞟了她一眼,开口说道。

“这……二奶奶……不如你再睡一觉吧,咱们明日再说!”

平儿无奈,只得低声安慰。

“你怎么这么黏缠?快说!我不是和你说了,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凤姐儿不耐烦皱眉催促道。

“是……二奶奶……是二爷……二爷他说……奶奶您以前帮人打官司的事情被人……被人揭出来……官府过几日就要……就要……就要……抓奶奶……”

平儿心知这件事情怎么也不能隐瞒,一咬牙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那些事儿……怎么会有人知道?”

凤姐儿当即就被这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杏眼圆睁,张口结舌,好半天也喘不上气来。

她自己比谁都清楚,那些个糊涂官司一旦被翻出来可真的就糟糕了,更何况还有不少官司逼出了人命!

徇私舞弊,草菅人命!

这是多严重的大罪!

她王熙凤有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

“这……这……这……”

王熙凤被吓得浑身乱战,脑子里轰轰乱响,她双眼一翻白就再次昏厥了过去。

平儿被吓坏了,忙哭叫着扑过去,身上去掐凤姐儿的人中。

好在这次没用多大功夫,凤姐儿就长长喘了一口气苏醒过来。她一醒便急忙拉着平儿哭道:“平儿!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找太太去?还不快去求太太找门路救我!”

平儿见了凤姐儿这模样,忍不住心酸。再一听她还惦记着向王夫人求助,心里更是难受。

“奶奶,没用!我早就去了!太太说她管不了,说叫奶奶你自己去顶罪!”

平儿一把抓住慌作一团的王熙凤,高声叫道。

“什么?怎么可能?她是我姑姑!她怎么会不管我?再说我做这些事情,有许多也是因为贾府,她怎么能不管我?”

王熙凤一听见平儿说王夫人,她的亲姑姑,居然不管她的事情,立刻就大嚷大叫起来。

“不可能,怎么可能?于公于私,她都不应该不管自己!”

王熙凤心里大急,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亲自去问王夫人。

平儿无论怎么劝怎么拦都不管用。到后来凤姐儿急眼骂道:“你个小蹄子!你知不知道这事儿有多要紧?弄不好我脑袋都保不住,你还拦我?是不是看我死了才罢?”

王熙凤真是急了,瘦的巴掌大的小脸青筋直蹦,苍白的嘴唇直哆嗦,气喘吁吁,泪流满面。

平儿一见她这副模样,登时心疼不已,当下也不再阻拦,急忙帮着她穿衣提鞋。

平儿心中也有侥幸:自己去求太太不成,不一定王熙凤就不行!毕竟是亲亲的姑侄呢!

第三百八十章 姑侄(下)

王熙凤一醒来就听说官府要来抓她,当下就急得要去寻她姑姑想办法。

平儿苦劝不成,又见王熙凤惊慌骇怕得可怜,急忙帮着她穿衣穿鞋。

当下主仆二人匆匆收拾了一把,也顾不得头发散乱,更顾不上满脸泪水,两人相搀扶着就冲出了屋子。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满府里悬挂的灯笼却更显得血一般的红!

风已经停了,满世界都静悄悄的。

血红的灯笼只能照亮小小一方空间,剩余的便是无边无际的黑。

天地间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在这黑红间偷偷浮动,不知不觉便遮掩了灯笼。雾气便显得更加诡异恐怖起来。

王熙凤心急如焚,她冲出院子,跑了不几步心里便害怕起来。

眼前的熟悉的一切都不见了,偌大的贾府都被这黑暗吞噬了。

前方是诡异的雾气,淡淡的腥红色,天空却黑得似乎不存在了。

整个贾府恍然如同地狱一般。

“平儿,平儿,怎么这黑?”

王媳妇紧紧搂着平儿的胳膊,颤声问道。

“没事,不怕!太太住的不远,咱们几步就走过去了!”

平儿察觉出凤姐儿害怕,急忙大声回答。一面是安慰凤姐儿,一面也是给自己壮胆。

“好……”

凤姐儿一咬牙,随着平儿向前就走。主仆两个在这黑暗中摸索着前行,浑身哆嗦个不停,两腿都在打战,每一步都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

“喵!”

猛然前面的雾气中传出一声凄厉的猫叫,雾气翻滚中一直肥胖的大猫窜了出来,直向着二人扑过来。

“啊……”

“啊……”

主仆两个一起惨叫,双腿一软,同时摔倒在地上。

那肥猫跳上了王熙凤的身子,用力一蹬,不知钻到哪里去了。

“啊……平儿……救命……”

这一下王熙凤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捂着脸惊叫连连。

平儿急忙一翻身护住了王熙凤,嘴里不住咒骂那只肥猫,可惜它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奶奶……奶奶……好了……猫跑掉了……快起来……”

平儿哆嗦着说道,她搂着王熙凤就想要把她扶起来,可是她此时也吓得浑身酸软,又怎么能扶得起凤姐儿。

“平儿,我好害怕,咱们回去吧!我也不想去找谁了,我活得好累啊!也不用官府抓我,我自己一头撞死就是了!平儿,好平儿,你帮我好好照顾巧姐……”

凤姐儿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她一面哭一面说,竟然想一死了之。

她已经强撑了许久,自从王家被抄她父亲惨死,她就快要撑不住了。

白天里她在人前强颜欢笑,夜里却是整夜整夜失眠,缩在被窝里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直到如今又听说罪行败露,她还存着一丝侥幸,想着能逃脱罪罚。可方才突然出现的一只肥猫,猛然把她仅剩的一丝意志也蹬得粉碎,她这才会突然爆发,只想着一死了之。

平儿见她突然间就崩溃了,急忙一把搂着安慰起来。

“奶奶,奶奶,您听我说!咱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还有太太呢,或许太太能帮咱们呢?再则咱们不是还有钱?奶奶您还有很多很多钱!大不了咱们带着钱远走高飞!咱们跑得远远的,谁还能抓着咱们?再说,您还有巧姐儿呢!您要是就这么死了,巧姐儿可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平儿好一番规劝,王熙凤这才慢慢回转过来。

对啊!

我还有钱!

我很有钱!

大不了我带着巧姐儿和平儿远走高飞!

一想到这些,王熙凤这才慢慢回转过来,和平儿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对,平儿你说得对!咱们还有钱,还有钱……咱们去求太太,太太若是不管,咱们就一起带着巧姐儿远走高飞!”

王熙凤气喘吁吁地说道,一边踉跄着前行。

“傻奶奶!您怎么还真信?咱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呵……”

平儿心里惨然,嘴上又怎么敢说破?

主仆两人颤颤巍巍,相互搀扶着,摸索着继续往前走去。

虽然风已经停了,但是这冬夜极冷,不一时两人就冻得遍体冰凉。

好在这最黑暗的时刻不过是转瞬即逝。东方的黑幕被撕开了一道裂口,惨白的光线缓缓透出。

天气却更冷了。

王熙凤和平儿被冻得嘴唇发紫,但终于还是摸到了王夫人的院门前。

院门已经大开,朦胧中只听见有人在“刷刷”地扫院子,想来必定是早起的小丫头。

雾气更浓了,浓雾中院子里隐约可见几团红光晕开,却看不见人。

二人心中一喜,急忙搀扶着就走进了院子。

走了几步,这才看见人影。那人也依稀看见了两人,忙问道:“是谁?是谁这么早就来了?太太还没起呢!”

王熙凤冻得说不出话来,平儿急忙哆嗦着喊道:“是二奶奶过来了!”

那小丫头听了,急忙扔下扫帚过来见了,又领着二人到了房门前的回廊下。平儿就急忙抬手轻轻叩门。

她才敲了几下,就听里面有人低声问道:“这么早,是谁?”

听声音却是玉钏儿的声音。原来她每日起得早,这会子刚起来就听到了平儿敲门。

“玉钏儿,是二奶奶过来了!二奶奶找太太有事儿商量,你先开开门,外头好冷!”

平儿听玉钏儿起床了,心中一喜,急忙低声招呼。

“啊……是二奶奶来了?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开门!”

金钏儿忙低声回答,几步走过来就要开门。

“是谁来了?不许开门!”

就在玉钏儿的手指将将碰到门栓,突然便听见有人厉声喝止,正是王夫人的声音。

“这……”

玉钏儿听王夫人声音中寒霜遍布,吓得她一哆嗦,手从门栓上滑落。

“姑姑,是我,我是王熙凤啊!你快开门,我有要紧事儿和姑姑商量!”

王熙凤一听见王夫人的声音,心中大喜,急忙开口叫道。

“我知道是你!”

王熙凤声音刚落,王夫人冷冰冰的声音即刻响起。

“我知道是你,也知道你是做什么来了!王熙凤啊王熙凤!你好大的胆子!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敢做,什么钱都敢拿?如今你可算是自作自受!你快回去吧!我不想见你,更不会为了你一个人把整个儿荣国府都搭进去!快走!”

王夫人在屋里训斥,声音越来越严厉。王熙凤悄然站在屋外窗下,把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她亲姑姑说出来的。

不!不可能!

王夫人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是她亲亲的姑姑,她怎么可能这么说?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夺权

四大家族的金陵王王家风流云散,王家众人死的死,走的走,这一生恐怕也再难相见。

王夫人和王熙凤因为已经出嫁,所以并没有被波及。

她们两个是彼此唯一得以团聚在一起的亲人。

一个是姑姑,一个是侄女,她们身上都流淌着王家的血脉,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亲人。

因此,当王夫人在屋内斥责王熙凤,要撵走她的时候,王熙凤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姑姑……是我呀姑姑……我是你侄女……我是凤儿啊!”

王熙凤悄然走至窗下,低声呼喊道。

“我不是你姑姑!你往后也别和别人说我是你姑姑!从今往后咱们恩断义绝!你如今闯出这么大的祸来,我可不想被你连累!”

王夫人的声音愈发的冷酷无情起来,比这冬日的寒气还要冰冷。

“从今往后我是王夫人,你是琏二奶奶!咱们再无半点瓜葛!你快走!我不想见你!”

“姑姑,我……我知道错了……我……姑姑……”

王熙凤站在当地呆若木鸡,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王夫人竟然如此绝情。

可是她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如同尖锐的刀一般,把她割得遍体鳞伤,生生把两人的骨血亲情割断了。

“姑姑……姑姑我知道错了……你帮帮我……”

王熙凤傻站在当地喃喃自语。她此时整个儿人都傻了,她还以为这是一场梦,是一场噩梦,只要梦醒了,一切就都会好了。

可是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告诉她,这不是梦,是真的!

她的姑姑,因为害怕被连累,已经和她断绝了关系……

“金钏儿!去,去把府里的钥匙拿回来,这种人不配管家!要不然不知哪天就把咱们府都搭进去了!快去!”

王夫人突然又厉声呵斥道。

一阵门闩的响动过后,房门开了一道缝隙,玉钏儿犹犹豫豫走了出来,满脸尴尬地望着王熙凤。

“哼!呵呵呵……”

王熙凤冷笑着掏出了钥匙,递给玉钏儿。她现在终于弄明白了,王夫人已经彻底放弃她了,甚至把她管家的权都夺走了。

“平儿……咱们走吧……没用了……”

王熙凤惨然一笑,扶着平儿扭头就走。没有走出几步,她樱口微张,一口鲜血就吐了满地,人也往后一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依旧是平儿那一张清秀的俏脸,脸上满是紧张担忧的神色。

“平儿……你……”

王熙凤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却哽咽起来。

就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小丫头,从几岁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她,不离不弃。

十多年过去了,她的母亲离去了,她的父亲离去了,她的亲人离去了……只有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丫头,还是一直跟随着她,没有离开半步。

“娘,您怎么样了?您好好地怎么就昏倒了?”

突然巧姐儿的声音响起,一张漂亮的小脸蛋儿从平儿身后出现,担心地问道。

“巧姐儿?巧姐儿?我的乖女,你怎么过来了?可吃早饭了没有?先生还没有过来?”

一见到自己的女儿出现,王熙凤心中一暖,急忙擦了擦眼泪问道。

“娘,我吃过早饭了,先生还没有过来呢。娘,您为什么晕倒了?是太累么?”

巧姐儿一面回答,一面就上了床,亲昵地用小脸贴了贴凤姐儿的脸。随即便叫道:

“娘,你的脸好冷,您是不是冷啊?快叫她们再添两个炭盆?”

“不用了,娘不冷!乖女,你快收拾收拾准备去念书吧,小心晚了看先生一会儿打手板!”

王熙凤微笑着说道。

“好,那我去了,娘,我中午再来看你!娘,你想要吃什么?我叫人去给娘做!”

巧姐儿爬下床,恋恋不舍地望着王熙凤,只是不肯挪动脚步。

“不用,娘什么也不想吃。只要能看见我的乖女,娘就心满意足了。”

凤姐儿笑眯眯看着她唯一的女儿,满心都是愉悦。

每一次,无论她有多烦躁,多生气,只要一看见女儿,立时就会忘记一切烦恼,心里只剩下对她这个宝贝女儿的柔情爱意。

女儿是她的一切,是她的命!

“快去吧,小心先生打你板子!”

平儿也笑眯眯望着巧姐儿,亲昵地摸了摸她娇嫩的小脸蛋,轻声催促道。

“好,那我走了,平姨。娘,我走了!”

巧姐儿俏皮一笑,带着她的小丫鬟扭头出去了。待走到门口,她还是不舍地回头张望了凤姐儿几眼,这才摆摆手出去了。

王熙凤一直温柔地笑着,双眼痴痴凝望,直到巧姐儿出去了,再也看不见了,她这才回过神来。

“巧儿姐长大了,已经是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平儿也凝望着巧姐儿走出去的方向,喃喃道。

“是,我的巧姐儿成大姑娘了……”

凤姐儿一语未毕,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

“平儿,好平儿……若是我这次当真……你就把巧姐儿当成自己的女儿……好好照顾她……那些钱也足够你们安稳度日了……日后也不必给她找什么大户人家……只要人好……知道心疼巧姐儿……那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凤姐儿拉着平儿的胳膊,低声哭泣道。她在这世上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女儿,再加上她官司缠身,前途堪忧,因此她首先就想到了要把女儿托付给平儿。

“奶奶……奶奶……您千万别这么想,咱们还能想办法……”

平儿急忙安慰道。

“没了……哪里还有什么法子?如今连太太都不管我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熙凤淌着眼泪,喃喃说道。

“有……有法子……咱们去找晴雯!她此刻还在宫里,还在咱们娘娘身边呢,咱们去求她!”

平儿急忙说道。

“晴雯?晴雯?晴雯?我倒是把她忘了,或许她能想法子出来?”

王熙凤听平儿这么一说,眼睛不由得一亮,心思也活起来。

“那个晴雯本来就聪明伶俐,现在进了宫,又在咱们家娘娘身边伺候,说不定她还真有办法能帮我摆脱这次困局?”

“奶奶,老太太那里我已经去过了,她老人家是当真糊涂了,恐怕是帮不到奶奶了。咱们府里更没人能帮咱们了,咱们也只能去求那个晴雯了。我总感觉她能帮到咱们呢……”

第三百八十二章 吊命

王熙凤在贾府里满心惶恐,晴雯在宫内也是凄凄惨惨戚戚。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事儿,只是每每看见贾元春强吊着一口气,勉强存活,她就忍不住想掉眼泪。

生不如死!

晴雯,也就是如今的莫小妹,终于深刻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

活得太痛苦,太凄惨!

死了才是解脱!

可是又不能死,要强撑着活下去!

这其中的苦痛实在难言!

每每看见贾元春伏在床边,费力地喘息着,莫小妹真是很想帮她解脱了这痛苦!

可是她不能,因为贾元春眼中复仇的火苗燃烧得正旺。

她准备亲手掐死当今的天子!

一切都在暗中布置。

她们都在等一个信号!

到时候只要时机到了,皇上就是能躲过贾元春的致命一击,恐怕也躲不过珍贵妃的冷箭!

珍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被她收买的宫女太监不知有多少!

等到那一天来临,珍贵妃要把后宫各妃控制住。

这事情虽然难办,但也难不倒珍贵妃。

而贤德妃娘娘贾元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致命一击,然后就是解恨地撕咬一口!

这一天天才亮,贾元春就睁开了眼睛,目呆呆望着有些发亮的窗户纸。

外面有微微的风,吹得窗户纸扑拉拉轻响。

大殿里的炭盆将将熄灭,有淡淡的薄烟在清冷的大殿缓缓流淌,一路不住绽放出漂亮的烟纹。

冬日清晨的冰寒气透过窗缝门缝,偷偷潜入了大殿。殿内一片干冷的清新气。

整个凤藻宫一片寂静,远远地似乎有鸽哨的声音在响,极细极远,好像是一条纤细的丝线,拉得极长,隐隐地传入了贾元春的耳中。

“有人在放鸽子……”

贾元春靠在床上,毫无血色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小时候也曾经养过一对鸽子,很漂亮的鸽子。每天早上她也会把鸽子放出鸽舍,听那清亮的鸽哨声。

“真好听啊……不知道还能听几次鸽哨的声音……”

贾元春呢喃着,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想起了自己儿时在贾府的快乐时光。现在想来,她这二三十年的生命中,只有最初的十年是无忧无虑,是最纯粹快乐的。

“娘娘……您醒了?”

正在贾元春陷入回忆的时候,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呼唤。

“娘娘,您要不在睡一会儿?参汤还没有炖好呢,怎么也还得要半个时辰。”

这是莫小妹的声音,如今也只有她肯伺候贾元春这个“活死人”了。

她如今每日就是靠着浓浓的参汤吊着一口气。

在宫中,像她这样行将就木的妃子,是不会有人在来理会的。

“不了,不睡了,我很快就要长睡不醒了,现在……现在……”

贾元春一句话未曾说完,就喘得不行了。

莫小妹急忙把她搂在怀中,轻轻地给她拍着后背。怀中的贾元春骨瘦如柴,莫小妹丝毫也不敢用力,生怕一用力,怀中的贾元春就会碎裂了。

“娘娘,您慢点儿,别急……”

莫小妹急忙低声安慰。

“我……”

贾元春苦笑着,才张嘴要说话,就听见外头似乎有人在拍宫门。

“谁?谁这么一大早就来敲门?”

莫小妹疑惑道。

二人都屏息凝神,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有小宫女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就是沉重的宫门被人拉开了,紧接着就听见清脆的说话声。

不一会儿功夫,小宫女就在窗外低声回道:“娘娘,娘娘您醒了么?是翊坤宫的采莲姐姐过来送人参来了。”

“好了,娘娘已经醒了,叫她进来!”

莫小妹急忙说道。

“是!”

有人清脆地答应了一声,紧接着就见殿外的大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身材风流容貌俊俏的宫女走了进来。

采莲是珍贵妃手底下的大宫女之一,很是受宠。

莫小妹急忙从里间走出来,满脸带笑,说道:“姐姐,您来啦?您又送人参过来了?真是麻烦您了,多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对我们娘娘可真是有救命之恩,我们永世不忘!”

她一面说一面就赶紧从采莲手中接过人参。这是一株数十年的老山参,很是珍贵。

莫小妹急忙双手捧过人参,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急忙又扭头笑着称谢。

“妹妹,你就别客气啦!我们娘娘和你们娘娘向来交好,这么点子东西实在不算什么,千万别记挂着。”

采莲笑眯眯说道,她很喜欢这个叫莫小妹的女孩子,不仅生得好,更要紧的是她精明伶俐,满脸带笑,叫人一看就心里喜庆。

她很是不喜欢贾元春。

这位娘娘也太弱了!整日间都是病恹恹的。

虽然说她如今是病重脸色难看,可平日她身子好的时候,也很少见着她笑!

就算是偶然一笑,那笑意也不能直达心底,总像是硬挤出来的。

她每日好像都有很多愁苦一般,总是那么愁眉淡锁、满腹心事的模样。

谁就那么开心?

谁没有愁事儿?

别说是凤藻宫的一位娘娘了,就是她们翊坤宫,就是皇后娘娘的景仁宫,甚至是皇太后的万福宫,哪个宫里没有愁事儿?

就连皇上也有数不尽的愁事儿呢!

愁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过下去?还不如高高兴兴活下去呢……

再看这个莫小妹,原来好像是专管殓尸的宫女吧?如今又伺候着这么一位风烛残年的妃子,她可是每天都高高兴兴的,满身都是劲儿!

这多好!

宫里头人人皆苦,天下人人皆苦!

能过苦日子的不算什么,能把苦日子过成甜日子,这才是本事!

采莲看着莫小妹,心里说不出的喜欢。她轻轻揪着莫小妹的衣服,仔细看了看不打眼处偷偷绣上去的一朵洁白如玉的玉兰,惊喜万分。

“哎呀!怎么在这里绣了花?好巧的心思,这绣工可真是好。”

采莲一边看,一边不住嘴地赞叹。

“我这里有点子磨破了,其它地方还都是好好的,若是扔了就可惜了,这才想出这个法子来。”

莫小妹笑眯眯回答,她能感受到采莲的善意,自然也很是喜欢这位宫女。

“哎……你听说了没有?皇上好像授意朝廷中官员,开始要整治你们娘娘的母家了!听说先拿一个叫什么凤什么的开刀,恐怕那人性命难保!”

采莲贴在小妹耳边低声嘀咕道。

“什么?”莫小妹一听立即就吓了一跳。

“哎……终于开始了……我的一切都要结束了。”

里间的贾元春苦笑连连。

第三百八十三章 动手了

采莲低声告诉莫小妹,皇上终于忍不住了,示意朝中官员要开始清算荣国府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王熙凤。

这个女人居然敢帮着废太子洗钱,把东皇城内私自铸造的金银流通入市场!

这是第一不可忍!

皇上看过底下官员呈上来的调查卷宗,这才知道这女人胆子有多大,有多贪婪!

她居然敢插手官府判案,借着贾府的名义,对诸多当朝官员或贿赂、或恐吓,干扰正常案件审理,弄出来不少冤假错案,草菅人命!

这是第二不可忍!

第三,这女人甚至帮人牵线搭桥,买官卖官!

第四,这女人居然暗中不断供给东皇城,为东皇城源源不断提供物资,甚至暗中有许多违禁之物。

比如说:龙袍!

第五,这女人暗中为东皇城拉拢人脉关系,齐心叵测……

不可忍!不可忍!

诸多不可忍!

必当先杀之尔后快!

贾府一个小小的妇人,居然如此胆大妄为!视国法为何物?视朝廷为何物?视朕为何物?

经朕调查,与其案件有关的官员多达数十名!

谁给你们的胆子?

竟然于一介妇人一同祸乱朕的江山!

可恶!

如今必先斩其首恶,以断尔等不可问之心!

这个女人,必杀!

皇上御书朱批的折子一个时辰不到就摆到了大理寺卿的案头。

“嘶……”

大理寺卿众官员看着皇上龙飞凤舞、直欲破纸而出的朱批,都是连连吸冷气: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能被皇上这么重视,或者是,能把皇上气成这样子,没点本事那可是办不到的。

可是,这是荣国府的主子啊,这……

看来皇上这是铁了心要拔除荣国府了。

再辉煌显赫的名门望族都有高楼大厦倾的一日啊!

抓!

皇上下的圣旨,谁敢不执行?

管它有什么来头,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去!

正当大理寺卿点派人手要去荣国府拿人去的时候,又是一副御笔朱批到了:

因荣国府近日有大喜事,抓人一事暂缓。

“这……”

诸位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奇都很复杂。

这皇上,说变就变啊!

荣国府又有什么大喜事?

听说是贾府有一位女儿已经认了南安老太妃为生母,近日就要去南邦和亲去能!

是?

这位女儿是有多出彩?居然能当此重任?

嗨,您还不知道么?这贾府历来就是养女儿的地方,听说他们家的女孩儿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能干!

且别说正经的小姐了,就是他们家的丫鬟,也是个顶个儿的漂亮,气度不凡,就连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呢!

可是!

这贾府的才气灵秀都被女孩子用光了,他们家的男子可是一个不如一个!

如今偌大的贾府,居然挑不出一个能挑大梁的爷们儿来!

这贾府如今全是靠着女人撑着呢!就是皇上特批要拿下的这个女人,能干着呢!把个庞大的家族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是这些个女人,贾府啊,恐怕早就塌得不像样子了!

唉,这也是合该着他们家败落啊,连个像样儿的男人都没有!

可是,若是皇上真把这个女人法办了,这贾府可也就垮了一多半,皇上也不必多费心思了。

是啊,我听说就是要去和亲的这位贾府的女儿,虽说是庶出,但是极有谋算的,一人能顶上数十个男人,又识文断字!若是她不走,贾府也有复起的希望啊!

嗨!这贾府也不知怎么想的,把这么好的女儿也放走了!再等着过两日再把那位奶奶一拿下,贾府可真就是外强中干了!

皇上厉害啊,一下子就抽去了贾府的脊梁,它不败也不成了!

嗨!可惜啊……

诸位,诸位,咱们别乱猜测圣意了!咱们这就先赶紧派人去把那贾府暗中监视起来吧!不要到时候走了重犯,咱们可是哭也找不到哭的地方了。

是!是!是!

大理寺卿诸位大人这里急忙调兵遣将,把个荣国府暗中守得严丝合缝,就是飞出飞进几只苍蝇,那也是有底可查。

皇上要动手的旨意前脚才出了勤政殿,后脚珍贵妃就得了消息。

她得到消息的速度可比大理寺卿还快!

“什么?终于是要动手了?就这么忍不住气?”

她纤细白腻的手指正掐着一颗葡萄,正要送进嘴里,听得人来回这消息,手停在半空中,皱着眉头问道。

“是,贵妃,有人亲眼见了圣旨,这才送出去,估摸着还没到大理寺卿呢!”

珍贵妃贴身侍女在一旁小声回到。

“哼!皇上也太心急了!也不怕天下人寒了心?贾府刚刚献出一个女孩,给他解了好大的愁!怎么,一掉头就要灭人家的根本?”

珍贵妃撇着嘴冷冷说道,满脸都是不屑的神情。

皇上?

算个什么东西!

她在心里暗骂。

她恨极了这位皇上。

什么东西!

他根本不配做个男人,更别说是九五至尊了。

连那种事情都能做假,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每每一想到这位皇上在榻上与她虚与委蛇,她就说不出的愤怒,说不出的恶心!

你娘的!

亏你特么是怎么想出来的!

也不怕憋死你?

珍贵妃听说了这个秘密之后,她起初还是有些不信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更何况他还是皇上,这就更不可能了!

为此,她特意邀来了皇上,春风一度。

事前,珍贵妃特意和皇上饮了几杯酒,这才借着酒意求圣上垂怜。

她更是借着酒意,故意施展出十分的妩媚缠绵,恨不得就要化在皇上身下。

谁知道,皇上还是冷冰冰不为所动,借口批奏折累了,没有动几下就翻身睡了。

她明明看见

皇上还是

坚挺的……

而且这坚挺

还持续了很久。

你母亲的!

珍贵妃恨不得当时就翻脸!

你特么占着好田不播种!

你误我终生!

珍贵妃一夜未睡,恶毒地诅咒了一夜。

但是,她还是不肯死心!

或许昨夜真是累了吧!

咱们再来!

珍贵妃要侍寝,合宫谁敢争锋?

一次……两次……三次……

宫中一众嫔妃羡慕妒忌恨!

可其中滋味只有珍贵妃自己知晓!

尼玛!

好几次!

次次都是浅尝辄止!

根本就没留下一点儿东西!

珍贵妃要疯了!

这狗皇帝!

真尼玛敷衍我!

我可以不做皇后!我可以不做皇太后!我甚至可以不做贵妃!

我只想做一个女人!

我要孩子!

十几年来一如是!

皇上,你暗坑我十几年!

你不仁,我不义!

第三百八十四章 箭已在弦

珍贵妃洞悉了一切,当今皇帝见不得人的秘密终于还是暴露了。

贱人坑我!

珍贵妃恨得牙根儿痒痒!

她打小就是个胆大妄为的女孩儿!

她是当男孩儿养大的。

她在草原上骑着最烈的马撵过兔子!

她搭过最重的弓射过大雕!

她穿过狼群,进过虎穴!

她阿爹和阿哥能把她独自一人扔入深宫,那是没有道理的吗?

她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皇上是她头一个男人!

是她心里曾经真正爱过的人!

如今却被心上人如此羞辱背叛!

皇上!

您以为臣妾和您那些走路都需要人扶着的小娇娘是一样的吗?

好!

您不仁,我不义!

珍贵妃起了杀机!

不手刃此獠,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论是谁做皇帝,与我又有何干?

大不了我嫁下一任皇上!

我大草原来的女子,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别想拿中原那一套酸腐的思想来禁锢我!

再则说,这种事儿历朝历代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

珍贵妃低着头,把葡萄放入红润的唇间。

翠眉斜飞入云鬓

星眸流转寒似冰

珍贵妃媚极、艳极!

“把这个消息告诉贤德妃娘娘去!我瞧她也没多少日子可撑了,怪可怜的!叫她临死前先解解恨,出口气!”

“是!”

她的贴身侍女微微一笑,领命而去。

果然,贤德妃贾元春听到这个消息再也躺不住了。

“小妹!我要动手了!我不能再等了,再等,我贾府就没了!”

贾元春撑着身子,气喘吁吁地说道,眸子里有熊熊火焰在燃烧。

“娘娘!别瞎说!”

莫小妹被吓了一大跳,急忙起身打开窗户向殿外张望了一眼。见到大殿外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儿,她这才放下心来。

在皇宫之中,声称要杀皇帝!这不是明摆着找死么?

“娘娘,稳住!您没听说还有两天时间么?不是要等着咱们三姑娘出府后才动手么?”

莫小妹急忙安慰道。

眼前的贾元春满脸亢奋,双眸闪闪发光,这实在是叫她有些害怕。

如今的贾元春就好比是一只所剩无几的蜡烛,火苗只要略大一些,就有可能早早消耗殆尽她所有的生命。

“娘娘,咱们稳住!先商量个法子出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一个失手,恐怕就会把贾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一定要慎重!”

莫小妹扶着贾元春缓缓躺下,一边不住口地安慰。

“可咱们现在还能如何?若是不杀了这个狗皇帝,贾府转眼也是万劫不复!”

贾元春着急道。

“娘娘您说的对!可是您打算怎么杀他?就凭您现在的身子,就是给您一把刀,您也未必能杀得了他!更何况他身边儿还有无数太监,还有暗卫!您怎么动手?机会只有一次,不容有失!”

莫小妹伏在贾元春身边,压低了声音慢慢说道。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原本想着就是把他骗过来,我一刀取他狗命!”

贾元春低声喃喃道,一伸手就从枕席下摸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

匕首极锐利,寒光在刀刃上不断流转,叫人一见遍体冰凉。

“这……”

莫小妹吓了一跳,急忙把匕首依旧先藏在了枕席之下。

在宫中持有如此利器,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贾元春何时有的如此利刃,莫小妹丝毫不知。

那么偷偷传送匕首的人是何居心?

“娘娘,您告诉我实话,您是怎么得来的匕首的?”

莫小妹急忙问道。

“是……是贵妃叫人偷偷送来的。”

“珍贵妃?”

莫小妹急忙问道,见贾元春微微点头,小妹心里一冷:贵妃这是想要借刀杀人了!

她知道贾元春救家心切,又知道贾元春如今整日昏昏沉沉,根本无法思谋事情,这就想拿她当抢使么?

珍贵妃真是歹毒!

贾元春都成这副样子了,她也忍心!

“娘娘!您别急!等我先去贵妃那里探探消息再说!”

莫小妹千叮咛万嘱咐一番,这才收拾利落出了凤藻宫。

今日天色大好,阳光耀眼,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才一出门,莫小妹就感觉一片眼花缭乱。皇宫内金碧辉煌,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尽显庄严气象。

她住了脚步,揉了一会儿眼睛,眼前这才舒服了。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身居深宫甚少出门,这番一出来心胸舒畅开阔不少。

望着湛蓝的天,红彤彤的太阳,还有太阳底下连绵不断的壮丽宫宇,莫小妹忍不住惊叹着皇宫原来还有如此瑰丽绚烂的一面。

活着,真好!

莫小妹从心底里赞叹。

可惜,有人就要死了!

她的生命就在这瑰丽绚烂的皇宫之中落幕了!

这是何等可惜,何等的讽刺!

皇宫之中有世间最雄伟的建筑,最美丽的美人,最珍贵的瓷器,最华贵的装饰……世间所有精华都齐集于此了。

这里也有最不堪的日子,最卑劣是手段心机,最惨淡的生命流逝,最惨烈的争斗……世间一切丑恶的人心鬼域也齐聚在这里。

这皇宫到底是好是坏?

皇宫之中的女子消耗了一生在这里,到底是值不值?

莫小妹一边琢磨,一边慢慢行走。一路上来来往往尽是衣着华美的宫女,她尽量贴着路边行走,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皇后娘娘来了!快下跪!”

正当她低头走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有人低声呼喝。

莫小妹头也不敢抬,急忙就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这是宫里的规矩:宫中贵人的相貌,不是她们这些宫女太监可以仰视的。

将将跪下,小妹眼前就有许多人走过,正是很多太监抬着凤辇经过。

厚底儿靴子踩着宫里的鹅卵石路面,发出的声音很好听,一起传入耳中的,还有凤辇咯吱咯吱的声音,很有韵律很好听。

莫小妹深深拜伏在地,眼睛盯着路面光滑的鹅卵石,一丝也不敢乱动。

“停!”

耳边传来柔和的声音。

“嗻……”

小太监们齐声回答。

凤辇停在莫小妹跟前不动了。

“你是……你是……莫小妹?”

还是那个柔和的声音,皇后娘娘记忆力惊人,只不过见过莫小妹一次,居然就能认出她来。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奴婢正是!”

莫小妹心中一惊,伏得更低了。

皇后娘娘不仅认出了她,还能为她停下凤辇?这是为什么?

第三百八十五章 杀机

皇上终于是按捺不住了,要对贾府下手。以他的性格,隐忍了这么久,他这次出手一定会极狠辣无情。

贾府一次次触碰其底线,皇上每每想起来恨得牙根儿都痒痒。

他们先是娶了废太子的女儿,又一直暗地和东皇城勾搭不清,为其不轨之心四处奔走!还在暗中贿赂他的官员!

桩桩件件,不把贾府杀个鸡犬不留不足以解恨!

宁国府已经被抹平了!

宁国府没有一个后人能得以存活!

每次一想到这些,皇上都兴奋得浑身战栗!

如今该荣国府了!

他要叫天下人看看:负他赢慎的是什么下场!

贾元春很快就得了消息,她惊惶异常。

二十年了!

入宫的这二十年,她还不够了解皇上的为人么?

二十年来辨是非!

她本就聪明伶俐,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来看透一个人,她还有什么是看不清楚的?

无情!

多疑!

狠辣!

卑鄙!

唯利是图!

这就是这位九五至尊的真面目!

每每看见皇上满脸敦厚温和的笑容,贾元春浑身都在颤抖,满心都是恶心!

皇上,您真会装!

明明是一头青面獠牙的厉鬼,您偏要披上人皮来装人?

您有多无情?多猜忌?多狠辣?

昨夜还在您身下辗转求欢的美妙女子,第二天一早您就能冷着脸打入冷宫折磨致死!

昨日还为您肝脑涂地的忠臣,今日您就能诛其九族!

你双手沾满了血腥!

你身后跟满了冤魂!

你就不怕夜里被厉鬼索去性命?

贾元春知道皇上对贾府一忍再忍,更知道他这次出手会有多狠辣无情!

所以她更害怕了,每每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是合府众人血流成河的情景。

怕到了极处,她决定挺而走险,她要亲手手刃此獠!

终归都是要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一搏!

她要刺杀皇上!

珍贵妃知道她的意图,早早就把锋利无匹的匕首送到了。

贾元春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杀掉这个可怕的皇上!

她迟迟不肯归去,在世间苦熬,就是为了这最后一件事情。若不然,她死不瞑目!

莫小妹发现了匕首,知道珍贵妃用意何在。她想先拿贾元春当枪使,要拿贾元春做牺牲品!

这怎么可以?

她起身就要去翊坤宫讨个说法,最不济也要拉她下水!

杀皇上?没问题,大家一起杀!

就在她去寻珍贵妃的路上,居然碰到了皇后娘娘,而皇后娘娘居然还认出了她。

“你不是在伺候贤德妃?她如今怎样了?”

皇后的声音很柔和,面目慈祥,丝毫不见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傲气。

“是!承蒙皇后娘娘惦记,贤德妃娘娘如今还安好。”

莫小妹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回答。

“那就好,你随本宫去一趟景仁宫,本宫有话问你。”

皇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是!”

莫小妹身子一僵,但还是恭敬回答道。

“我特么真的很忙啊,眼瞅着你老公就要没命了,谁还有时间和你闲扯?”

莫小妹暗自腹诽,但仍然还是很听话地跟着皇后浩浩荡荡的仪仗,往景仁宫的方向走去。

封建社会真的很奇妙,它等级分明,每个等级甚至连穿衣吃饭都有严格的规定,让你时时刻刻都心怀警惕,不敢逾越等级之分。

譬如皇后,她是天下最高贵的女子,她的吃穿用度,出行坐卧,使用的都是最顶级的东西。

无人敢效仿。

就算是珍贵妃备受恩宠,假如她胆敢穿戴使用皇后等级的衣物首饰,那她也会受到严惩,就是为此丢了性命也很可能。

莫小妹此时在宫中不过是一个小宫女,她怎么敢冲撞皇后?

无论皇后说什么,她只有乖乖听令的份儿。若是胆敢违抗,那么她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皇后都是如此尊贵,更不要提皇上了。

倘或有人知道她们这几个宫嫔居然想着要刺杀皇上,恐怕就是皇后都要被吓死吧?

景仁宫距离这里尚远,那一群仪仗怕摔了皇后走得又很缓慢,莫小妹虽说心急如焚,可也只得耐着性子跟着人群缓缓前行。

太阳眼瞅着越升越高,高高坐在人群之中的皇后娘娘愈发显得神圣尊贵!

她身上金黄色的凤袍凤冠被太阳一照闪闪发光,华美异常!

莫小妹偶然偷偷看一眼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瘦小女子,眼睛都被晃得睁不开了。

这一路行来,无数宫女太监都纷纷跪拜。也碰见不少宫中的答应、贵人、嫔妃之流,无不也是纷纷恭敬或跪或拜。

莫小妹狐假虎威跟着皇后,却不必向众人回拜。她心里隐然有些得意起来,甚至隐约羡慕起皇后来。

做女人,还是要做皇后才好啊!

不多久,太阳光竟然有些炙热起来。莫小妹又心焦,不一刻功夫,身上竟然密密出了一层汗珠儿。

幸亏景仁宫就在眼前,一众人慢慢腾腾放下凤辇,立即又有宫女走上来扶住了皇后,走进了景仁宫。

莫小妹眼见如此,也急忙紧走了几步,默默跟着皇后走了进去。

她这已经是第二次来到景仁宫了,这里还是和以往一样的金碧辉煌。

满宫最奢华的摆设都搬到这里了。这里美一件用物都精美绝伦,价值连城。

但是,这里却无时无刻不充满了冷寂的味道。是那种高高在上,凡人无法企及的冷寂的味道。

皇后娘娘高高坐镇景仁宫,守着满宫如花似玉的宫嫔过日子。

她是世间最完满的女子。

身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她育有两子一女,再加上丈夫的宠爱,她已经达到了一个女人一生可以到达的极致。

无可超越!

如今,这个全天下女人都为之羡慕嫉妒恨的女子正笑眯眯望着莫小妹。

她的容貌极美!通身富贵!

她就是那么微笑着,阳光从景仁宫的窗户透进来,给她镶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更是无法言喻的神圣,无法言喻的雍容华贵。

莫小妹乖乖跪在她面前,气度从容,并未显得卑微。

尽管你贵为皇后,尽管你的穿戴价值连城,那又如何?

说到底,你依旧是平凡尘世中的一个普通女子。

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或许,你比我活得还要更辛苦一些。

人前有多尊贵,人后就有多受罪。

第三百八十六章 珍贵妃下毒

皇后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容不迫的小宫女,心里很有些讶异。

这个小宫女和众人不同!

别人见到她,无不是卑躬屈膝,战战兢兢。

她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还有某些人,一见到她就是毫不掩饰的艳羡和敌意,恨不得立刻把她拉下皇后的宝座,取而代之!

这种人,她更不喜欢!

如眼前这个小宫女一般,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的,她很少遇见。

她是如此从容,如此悠闲,似乎并没有把她冲天的富贵看入眼中。

皇后的笑容更加柔和了。

她喜欢这种女子。

“小妹?你是叫小妹吧?”

皇后温言道。

“是,皇后娘娘好记性,居然还记得奴婢,奴婢惶恐不安。”

小妹规规矩矩回答道。她确实是惶恐不安啊,这儿有正事儿忙呢,您把我叫到这宫里做什么?和您闲聊天?我还真是没这个福气。

“你和其它人一点儿也不一样,满身的气度不输于满宫的嫔妃,像你这样的宫女,满宫里也找不出一个来,我当然记得你。”

皇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夸赞,可是奴婢也不过是最普通的小宫女,娘娘谬赞了。”

莫小妹被夸得满身都是冷汗,被皇后看上,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儿。

“皇后娘娘不知召唤奴婢过来有何吩咐?奴婢还有事情要忙……”

莫小妹偷偷瞟了皇后一眼,小声儿说道。

皇后高高坐在凤椅之上,一片从容,是那种争到不必再争的从容。

她目光氤氲,叫人无法看出她在想什么。

她嘴角微微上扬,笑容浅淡,看不出她对你是疏是离。

在莫小妹看来,这位皇后虽然近在眼前,却又好像远在云端。

她身边好像围绕着看不见的云雾,把她整个人都隐盖起来,无人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我叫你来,一是想问问贤德妃的病情,二来是有些话想问你。”

皇后的声音也如同她的人一般,温柔、轻缓,叫人挑不出她的毛病,却也听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或许,这就是做皇后的标准吧。

一切都那么完美,但是一切又都那么不真实。

“你们先下去吧!去宫外看好门,别叫人进来!”

皇后娘娘淡淡地说道,一众宫女忙答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满宫里立刻就变得空阔起来,只剩下莫小妹和皇后相对,一坐一跪。

莫小妹登时就心慌起来。

她就是再胆大,面对这位高权重的女人,她也忍不住有些害怕。

况且看她这架势,也不知要问自己什么事情,这更加叫人心慌。

“莫小妹,你起来吧,坐!”

皇后指着她对面的一张椅子,笑眯眯说道。

“是!”

莫小妹应声而起,坐在了她对面,仔细看了一眼传说中的皇后。

这位皇后相貌柔和,极美极善。

她最吸引人的是她通身的气质,看起来如此雍容华贵,如此恬淡从容。

“小妹,你和我说实话!贤德妃身子究竟如何了?她还能撑多久?是不是每日服食人参?”

皇后问道。

“这……贤德妃娘娘病逝沉重,恐怕已经撑不了很久了……”

莫小妹低头抹去眼角渗出的泪珠儿,低声说道。

“嗯,你放心……她可是还能撑上几天呢,珍贵妃送的人参可是世所罕见呢……”

皇后轻轻一笑,淡淡说道。

“嗯?皇后娘娘指的是什么?那人参难道……难道……”

莫小妹心中一惊。

这位皇后娘娘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珍贵妃的人参效用极佳,我也有幸服用过。那人参服用过后,整个人都精神爽利。只是一点,这人参用过之后整个人都精神矍铄,日夜不得安眠,血气运行极其旺盛,把人的精血都要耗光了……”

皇后淡淡地说道。

“皇后,您也服用过贵妃的人参?”

“是啊,那时候我刚刚生了第一个孩子,她敬贺我数只人参。那人参一看就是百年的好东西。我身边儿的宫女叫太医验过后,这才用它熬了参汤给我。那人参真是好啊,我精神极佳,脸色极好!可是我自己知道那滋味儿!整日整夜都无法入睡,满心时刻都兴奋异常,耳朵里整日轰鸣……”

皇后回味着当日的情形,细细说道。

“娘娘,难道那人参竟然是过度滋补之物?会把人的精神血气都消耗殆尽么?”

莫小妹骇然道。人参的确是滋补保命的好东西,但若是太过了,必定会对人有大害。

“当年我只服了几回,便察觉出不妥,因此便不再服用。我曾经暗地里叫数名太医反复验过,都说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那人参停用之后,我整日无精打采,浑身抓心挠肝的难受!我咬牙硬挺了数月,这才慢慢好起来!那段时间,真是叫本宫刻骨铭心啊!”

皇后娘娘轻声叹息,千年从容的脸上竟然有恐怖的表情浮现,由此可见当日那滋味的确极其难受!

“啊……这……难道说……那人参竟然会叫人上瘾?是毒品么?”

莫小妹骇然惊叫道。

当日珍贵妃叫人送人参过来,她也曾经暗地里叫太医验过,太医说没问题,她这才给贾元春服用。

难道说她们不知不觉已经着了道?贾元春每日服用的竟然是毒品?怪不得她这些日子天天精神异样,眼睛里好像要着火一样!

“你还真是聪明!”皇后笑眯眯赞道:“我一说你就猜到了!我们当日可是琢磨了很久才想到。”

“那么,娘娘可曾派人去查过?”

莫小妹急忙问道。

“查了!那也是过了很久以后才查的。你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看你能不能猜到。”

皇后娘娘笑问道。

“既然连许多太医都查不出问题来,那么珍贵妃一定不会在人参之中动手添加什么,难道说这人参在种植的时候就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

莫小妹琢磨道。

“你……”

皇后被莫小妹的分析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你怎么如此聪敏?”

皇后真的被镇住了,当日她们为了查明这人参的异样,可着实是费了好大劲。没想到莫小妹一下子就猜到了。

“毒参!珍贵妃居然敢给皇后娘娘下毒?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莫小妹惊叫道。

第三百八十七章 各自肚肠

珍贵妃胆大包天,却又“别出心裁”,她居然能培育出能叫人成瘾的人参,还光明正大送给皇后娘娘服用。

若不是这位皇后心细如发,恐怕早就着了贵妃的道儿,估计尸骨都要化成灰了。

“毒参”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它能叫服食者迅速上瘾,成倍消耗服食者的血气精力。

服用了“毒参”后,起初恐怕是极愉悦的,精力也极其旺盛。不知道的,还以为珍贵妃的参药力旺盛,是难得的极品呢。

但是到了后来,服食者因为加速消耗自身血气,会变得越来越萎靡不振,全身的精血都被消耗一空了,身子早早就会枯竭,然后迅速枯萎死去。

这一过程也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

皇后发觉异常后,曾经派人暗地里去追查。后来发现珍贵妃母家在极隐蔽处种植了许多这种“毒参”。

他们种植“毒参”的手法极其特殊,是用泡罂栗花的水日夜浇灌普通的人参。

被罂粟浇灌的人参生长极快,而人参也慢慢变成了“毒参”。

罂粟不同于砒霜、鹤顶红之类的毒药,是不会被检出异常的。

皇后娘娘得知这一切后,既愤怒又震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外表娇憨美丽,看似毫无心机的珍贵妃居然城府如此至深,竟然能想到用这种法子来害人!

得知真情后,皇后娘娘忍了!

毕竟这是极其独特的“毒物”,连宫中最有经验的太医都无法辨别,还有谁能说这人参有毒呢?

就算是众人都相信这人参有毒,可珍贵妃轻易就能用一句“不知情”逃脱罪责。

更何况,她的父兄都是皇上极倚仗的朝廷重臣。

天下安危、朝堂安稳也皆系其二人,谁又会去动他们?

皇后也惹不起!

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幸好皇上不算傻,并没有立珍贵妃为皇后之心。

就是皇上也怕贵妃母家势力太大,自己江山不稳啊!

因此他宁可次次憋着,也绝不肯种下哪怕是一粒种子在贵妃娘娘的腹中。

这个秘密只有皇上自己知道,后来玉公公也听出来了,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她倒是没有本事安排什么高手进翊坤宫。

她是自宫中专管清洗各宫衣物被褥的杂物处得知的。

这里的掌事是皇后娘娘的心腹。每一次,她都会仔细检查翊坤宫的所有衣物被褥。

掌事姑姑已经嫁了人,自然是通晓男女之事。

她发现每一次这位贵妃娘娘被宠幸后铺过的床单都是干净异常。

一点点,哪怕是一滴衣物都没有!

这怎么可能?

什么叫做水乳交融?

什么叫如胶似漆?

连一点液体的痕迹都没有,这还叫什么宠幸?

其它宫嫔可不是这样!

她们送来的床单叫人看着就脸红!

掌事姑姑见过太多太多被弄脏的被褥床单了。

没有任何一位被宠幸的女子会如此干净利落。

除了珍贵妃!

掌事姑姑偷偷把这件事情告知了皇后,皇后简直要笑疯了!

她不顾体统,把自己关在景仁宫狂笑了许久!

珍贵妃,你可真是个可怜虫!

怪不得皇上经常去宠幸你!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他就是宠幸你十回百回,也抵不上旁人一次!

皇后因此大感慰籍,也就把这“毒参”的事情放到一边儿去了。

直到数日前,她听说珍贵妃居然把这种人参又开始往凤藻宫送,她便开始疑心了。

凤藻宫内的贤德妃,一个母家马上就要风流云散、自己又奄奄一息的女人,怎么值得她珍贵妃拉拢收买?

再说那“毒参”,虽说是生长极快,可是那也需要数年到十数年才能长成,是极珍贵的“毒物”!

她珍贵妃是不是疯了,把这么难得的好东西送给一个毫无用处的人?

珍贵妃惯会装傻!

她实则极会算计钻营,她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贤德妃贾元春去办!

可这能是什么事情呢?

贾元春此时可谓是一无是处!满宫里的贵人们,哪儿有人还会踏入她凤藻宫的大门?就连她身边的四个大宫女都跑了三个!

难道是两家母家有来来往么?

皇后派人去把两家查了个底儿掉,也没有查出任何事情!

这两家从来没有任何往来!

珍贵妃的“毒参”还是源源不断送入凤藻宫。而凤藻宫的贾元春却也因此始终未曾毙命!

这个珍贵妃,花费巨大,吊住了贤德妃贾元春的性命。

她们二人究竟会有什么利益交汇处?

皇后娘娘仔细想了许久,她那所有的一切都细细想了一遍,只想到两人唯一的交汇点:皇上!

皇上要动荣国府了!

凤藻宫里的贾元春必定知道这个消息了。就算是她不知道,珍贵妃也会告诉她的。

贾元春必定恨极了皇上!

她要是想不利于皇上,那也太有可能了!

可是珍贵妃呢?

她为什么?

难道是她知晓了皇上的机密?

她知道多年来皇上一直在防备她,不肯给她子嗣的事情?

若是她当真猜到了,她会怎样呢?

珍贵妃这个女子胆子极大,从小就一点儿委屈不受,她若是知道了实情,又会怎样呢?

况且,这件事情又不是很难猜!

她珍贵妃怎么说也是侍寝过的女人,她什么不懂?

她若是知道皇上次次假装,如此敷衍欺骗羞辱,恐怕她都敢杀了皇帝!

贾元春为了保住贾府上下数百号人头,她恐怕就是不敢,也会因为家人挺而走险的!

那么,她们二人唯一的交集只出去,恐怕就是刺杀皇上了!

那么,珍贵妃用珍贵的“毒参”吊着贾元春的命,就是要那她当刀使唤!

皇后既然有了这猜测,自然是秘密派遣出众多高手密查二人,自然也能偶然听出些什么惊人的举止了。

果然!

这两个疯女人果然要杀皇上!

皇后被窃听到的只言片语吓得浑身发抖!

她们还真是女中豪杰,什么都敢做!

皇后娘娘吓得寝食难安,日夜思虑不已。

她想要禀告给皇上这件捅破天的大事儿,可是她手里没有丝毫证据啊!

况且这种事情说出来,就连皇上自己恐怕不会相信。

什么?

谁啊?

做什么?

啊?杀我啊!

哦?杀谁啊?

谁要杀我?

谁啊?

皇上多疑又刚愎自用,恐怕就是等到他当真被刺杀的一刻,都不会相信,居然有两个女子要杀他?

滑天下之大稽!

皇后深知皇上为人,就更不可能随便瞎说了,只能在暗中提高经警惕了。

这一日她遇见了莫小妹,第一眼瞧过去,她就知道这小宫女与众不同,这才把她叫来询问。

“你们是不是想要杀皇上?贾元春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皇后娘娘轻飘飘一句话,好悬把莫小妹吓死!

第三百八十八章 皇后难为

“那么,接下来你们是不是要动手了?我瞧贤德妃娘娘的身子,也撑不了几天了吧?你们准备怎么刺杀皇上?说来我听听?”

皇后一派风轻云淡,好像她说的不是刺杀皇上,而是要杀一只鸡一只鸭一样轻松。

“啊……这……皇后娘娘……娘娘听谁说的?这怎么会?”

莫小妹刹那间冷汗淋漓,这皇后娘娘也太可怕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她是怎么猜到的?

“娘娘……您……您别吓我……我们……怎么会?”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心念微转就有了主意:不论她们之前是怎么商量的,总是现在没有动手,那么就一路赖到底好了!只要她们没有动手,那么谁也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那就是猜测!

猜测又怎么做的了准?

想到这里,莫小妹狂跳的小心脏立刻就平稳了下来,脸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皇后娘娘,这是不可能有的事情!我们娘娘生平最是胆小怕事,何况她生性仁慈,就是杀只鸡都不敢,她又怎么敢做那种忤逆的事情呢?恐怕娘娘您是误听了。”

皇后见莫小妹不过是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就恢复了正常,心里也暗暗佩服这小宫女机警聪明。

“好了,你也不必瞒我!我只不过是想提醒你,别上了珍贵妃的当!这个女人可是厉害得紧,行事又毒辣得很!我是担心你们主仆两个被人利用,白白为人丢了性命!”

皇后面色不变,笑眯眯说道。

“这……”

莫小妹不敢答话。

“唉……想当年珍贵妃和我几乎同时入了亲王府,我是夫人,她是侧夫人!为了名份之争,这十几年来,我不知吃了多少哑巴亏!现在想起来,我都庆幸自己福大命大!”

皇后叹息道。

“后来,咱们托王爷的福,这才住进了皇宫。我做了皇后,她封了贵妃,还是比我矮了一头。珍贵妃这个人向来是心高气傲,又借着她父兄势力庞大,一直和我闹!搅得后宫乌七八糟!我早就有心想要收拾了她,可始终也不得机会,再加上我这身子,唉……”

皇后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平缓,面色无异,好像她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如今这位贵妃娘娘突然就和凤藻宫亲热起来,我估摸着她恐怕是要找替死鬼呢!”

“这……”

莫小妹无语。

她们也不傻!自然能看出珍贵妃是不怀好意。但是贾元春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只要能杀了皇上,解救贾府于危难之中,贾元春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皇后娘娘,不论贵妃娘娘有什么打算,恐怕她都有落空了……”

莫小妹低声叹息道:

“我们娘娘就要消耗殆尽了,恐怕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

“你以为一死就可以了之么?即便是贤德妃死了,还有贾府呢?还有许多贾府的人呢?珍贵妃要算计的何止是贤德妃一人?恐怕你们也不想让贾府数百人都死在一个人手里?”

皇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开口说道。

“这……这……”

莫小妹无语,她心里很清楚,刺杀皇上一事没有那么简单。

即便是贾元春得手了,可是还有贾府众人呢?

难道皇上会平白无故地死了吗?

“我可以帮你们……”

皇后突然轻声说道。

“什么……?”

莫小妹怀疑自己肯定是听错了。这皇后娘娘莫不是疯了?她好好的皇后不做,偏要和人联手杀她的亲老公?

况且,她老公还是天下至尊!

有这样的老公,她难道还不满意么?

她究竟想怎么样?莫不是引诱我?

看到莫小妹惊讶的表情,皇后娘娘凄然一笑,低声叹道:

“小妹,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你以为一个女人做了皇后就是天下第一得意之事?”

莫小妹紧盯着皇后,把她凄楚的苦笑尽透入眼底。

就在这一刹那,眼前这个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恍惚间已褪去了神一样的表象,露出了世间女人的真容来。

那一抹凄苦的笑容,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心酸。

“娘娘,您……”

莫小妹欲语还休。

“小妹,你不知道,有时候我心里很羡慕你呢!我这么说,你恐怕心里要笑我矫情!可是,我真的很羡慕你们!你们高兴的时候可以笑,悲伤的时候可以哭!我呢,我不论心里高兴还是难过,都只能笑……我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时时刻刻都要伪装出一副完美的样子!我不能不幸福,就因为我是皇后!”

皇后苦笑着,低声倾诉着。

这一刻,她如同一个怨妇一般,不停地唠叨着自己的不幸,唠叨着自己的怨气……

“娘娘……”

莫小妹听得目瞪口呆,她也不能理解,难道做皇后是如此不幸么?

那为什么宫里的女子还拼了命想当皇后?

“小妹,你不知道,我每天夜里都睡不踏实,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宫里那些个女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恐怕一不留神她们就会取代我!我没有退路!要么做皇后,要么就是死!而我要是死了,我的家族也全都跟着完蛋……我真的很害怕!无时无刻不在害怕……”

皇后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流了下来,而且越流越凶,根本就停不下来。

莫小妹心里有些害怕:一个如此尊贵,如此叫人仰视的女人,突然像个邻家媳妇儿一般哭哭啼啼,唠唠叨叨,这真的叫人害怕。

“娘娘,您……您……”

莫小妹结结巴巴想要安慰皇后,可是她怎么开口?

她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居然要开口去劝慰尊贵无比的六宫之主?

这不是很扯淡的事情么?

人家只要张张嘴,自己的脑袋就丢了……

“小妹,只要你肯帮我,我就保你的性命!保贾府全族安危。”

皇后紧盯着莫小妹说道。

“什么,保我的命?我……我……我会有危险么?”

莫小妹愕然,似乎这些事儿和她关系不大吧?是贾元春和珍贵妃密谋着要刺杀皇上,可不是她莫小妹啊!

“哼哼!小妹,你太天真了!不论珍贵妃和贤德妃她们二人是不是能得手,你是凤藻宫的宫女,又和翊坤宫来往密切,你以为你能脱的了干系吗?贤德妃不必说了,她也就是几天的功夫了!珍贵妃,她有她父亲和兄长做后台,她自己又精明狡猾,自然也能脱身。那么倒霉的是谁?谁是替死鬼?”

第三百八十九章 在人间 谁活得不像是一场炼狱

“什么?难道是我?难道我会是替死鬼?”

莫小妹听了皇后娘娘一番分析,立刻又是一身冷汗,贴身的衣服霎时就湿透了,湿答答黏糊糊沾在了身上。

虽然景仁宫还点着炭盆,门窗也都紧紧关闭,莫小妹却能感觉到后背冷气逼人。

那是她从骨髓中透出的寒气!

这世界充满了恶意!

莫小妹还没来得及考虑过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她以为一切事情都和她无关!

是珍贵妃!

是贤德妃!

是这两个疯女人想要弑君!

和她莫小妹有关系吗?

可是皇后说,只要这两个女人一动手,不论成功与否,她莫小妹都脱不了干系!

贾元春是死定了,若不是珍贵妃日日给她送加了料的人参,她或许早就命归黄泉了!

珍贵妃,她是一头老狐狸,后头又有亲生父亲和兄弟做保,她怎么会出事儿?她怎么会预先没有脱身之策?

到时候所有的罪责都会被她推在贾元春的身上,贾府自然也就跟着一齐完蛋!

凤藻宫的所有宫女太监,一个也跑不了!

做为首席宫女的莫小妹,她能逃的掉吗?

这些日子莫小妹一直忙着照顾贾元春,连着几日几夜都不能合拢眼睛,只有在困乏到极致的时候才能稍微眯上一觉。

这些天她的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事情。

如今一经皇后提点,她这才猛然想通了。

这是封建社会啊,不是她以前生活的社会主义社会!

在这里,皇权至上!

别说是杀了皇上,就是弄破他老人家一点儿皮,那也是灭九族的大罪!

莫小妹越想越惊,可是她已经深深陷了进来,她无法脱身!

“只要你帮我,我就能帮你脱身!事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保你后半辈子无忧无虑……”

皇后眯着眼睛,诱惑道。

看着皇后的神态,莫小妹浑身汗毛直竖!

她本能感觉到了极度危险的信号。

贵为皇后,她究竟有什么事儿能求到自己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身上?

特别还是她这样一个麻烦缠身,危在旦夕的小宫女!

她莫小妹已经陷得太深了!

贾元春和珍贵妃已经把自己牵扯进去了!

如今又要陷入皇后娘娘的事情中去吗?

她莫小妹能有几个脑袋呵!

可是,她又怎么敢说不行?

她有选择权么?

即便是皇后娘娘现在让她快去上吊,她也得去啊!

万恶的封建社会!

“可是,娘娘,皇后娘娘,为什么是我?您为什么要选我啊?”

莫小妹无力地问道。

“因为这所有的事儿你都参与了,你是局内人!因为珍贵妃和贾元春都相信你!更因为我能感觉得到,你能办到这件事儿!”

皇后娘娘低声说道,语气很坚定。

“多谢娘娘夸奖!”

莫小妹很想哭,为什么大家都一齐来坑她?难道说她是穿越者这个秘密曝光了吗?

“不知道皇后娘娘要奴婢做什么事情?”

“刺杀皇上,弄死珍贵妃!”

皇后盯着莫小妹,一字一句说道。

“噗……”

莫小妹很想吐血,这后宫里的女人是不是都疯了?

为什么都要杀皇上?

为什么都要杀皇上?

皇上也很辛苦的好吧?

“皇后娘娘,您这是……在逗奴婢吗?您是在说笑吗?”

莫小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我没有说笑!你帮我刺杀皇上,干掉珍贵妃,我保你一世富贵!”

皇后冷冷地说道,她的脸上还有泪痕,表情无比严肃。

莫小妹看到皇后娘娘的表情,听到她近乎粗鲁的话语,一时间受到的冲击是极其巨大的。

初时,皇后娘娘是高高在上的神袛,后来变成了凡间的怨妇,而现在的皇后,活生生就是堕入地狱的女罗刹!

她的画风转变太快,莫小妹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无法接受。

“娘娘,皇后娘娘,您……您还好吧?您是不是……不舒服?”

莫小妹小心问道,她甚至开始怀疑,这位皇后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我?不舒服?我没有不舒服!我现在很好!你到底肯不肯帮我?你要是现在不好决定,那你就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再来见我也好。”

皇后紧盯着莫小妹说道,她那漂亮的双眼中有寒光隐隐透出,把莫小妹又惊出一身冷汗。

这……

莫小妹感觉自己要疯了,她敢说“不行”吗?

若是她不答应,恐怕她连今夜都活不过去吧?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宫的可怕。原来她还以为自己不过是来混混日子,把贾元春送走了就可以出宫去了。可是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幼稚!

身处是非地,便是是非人!

在这个为名为利厮杀的修罗场,她怎么可能轻易就全身而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莫小妹转念间就做出了选择,尽管她并非心甘情愿,可是为了保命,她不得不如此啊!

“皇后娘娘肯信任奴婢,这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奴婢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奴婢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万死不辞!”

她立刻起身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给皇后磕了个头,又恭恭敬敬回答道。

“好,那就好!”

皇后显然对莫小妹的识趣儿很是满意,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只是这笑容看起来令人惊恐。

“小妹,你放心!我也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只要你能帮我完成心愿,我一定遵守诺言放你出宫,许你一世的荣华!若是我有异心,叫我在地下永世魂魄不宁!”

皇后正色道。

她这一发誓,吓得莫小妹急忙又磕头道:“我莫小妹发誓,一定尽心竭力按皇后吩咐做事!日后若是泄露半句,管叫我不得好死!死后也堕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受地狱烈火煎熬,永世不得超生!”

连皇后娘娘都发誓了,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怎么敢不对天起誓?

见莫小妹如此懂事,皇后更加高兴了。她伸手掏出手帕,缓缓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重新展现出了完美的笑容。

莫小妹看得一阵一阵发晕。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皇后娘娘千变万化,实在叫人摸不准到底哪一个才是皇后的真面目。

看来统领六宫的皇后才是真正的戏精!

第三百九十章 宫中艰险

皇后娘娘要珍贵妃的命,这个一点儿也不违和。

皇后和宠妃,特别是有野心的宠妃,是天敌!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不是一句空话,是血淋淋的现实!

可是,想要刺杀皇上的皇后,这却是少见了。

皇上死了,皇后会有什么好处处?

做皇太后么?

皇太后是寡妇!

就算她权倾天下又如何呢?还不如有个男人在身边来得实在些!

“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为什么要……要刺杀皇上?这……这……”

莫小妹实在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张口问道。

她不仅是好奇,更是为了自己的安危着想:这皇后不是变着法儿坑自己吧?别到时候自己真的出手,却被抓个现行,那就完了。她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我是不得已!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皇后低声说道,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恼怒替代。

“都怪那个贱人!她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所有太医都给她把过脉,是个男孩儿!皇上高兴极了,他甚至已经打算要封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为太子!那我的孩子怎么办?我的儿子已经二十几岁了!如果这贱人的孩子一旦立为太子,那我的孩子就只能永生镇守边塞,我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

皇后怒火中烧,双眼寒光毕露。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儿子是嫡长子,又精明强干,生得英俊潇洒,却不能继承皇位。

偏偏那个贱人的孩子就能继承皇位!

皇后娘娘为了这事儿每每气得要发疯!

那贱人不过是嫡女,难道她的孩子就比自己的孩子尊贵么?

倘或她的孩子当真能封为太子,自己的孩子必定会被撵到边塞去守城打仗!

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到时候,两个儿子必定是要走的,恐怕终生也无法返回京城了。

没有两个哥哥保护,女儿日后必定也很凄惨!

为了她的三个孩子,她也不得不狠心了!

本来她是想要等着儿子能够继承大统,然后她安安稳稳地做皇太后的。谁知道世事变幻,她一生的希望全部化为泡影。

自从做了皇后,诞下龙子,她就成了全宫里女人的公敌。

每天她一睁眼睛就感觉后背直冒寒气,那是无数双饱含妒忌的眼睛。

她们都恨不得她死!

有人在默默祈祷,有人请来各路神仙,有人养了小鬼,有人偷施邪术……

她们的手段五花八门,目的却是惊人的一致:叫这个皇后立刻暴毙!

皇后毕竟是皇后,福运绵长,在如此多的诅咒下依然活着。

宫里所有的女人都很失望,为什么每天早上皇后这个贱妇还能睁开眼睛?还能高坐景仁宫等待她们朝见?

为什么?

不仅如此,这贱妇居然还能接二连三又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虽然有一子只活不过一岁就夭折了,但是她还有两子一女啊!

这个贱人的后位算是坐稳了!

这更叫人生气!

明面上,所有的嫔妃都对皇后崇敬爱戴,可是一扭头所有人是目光中都满是恨意!

贱人,你能做皇后,我们也能!

你生得美貌,我们哪一个不是倾国倾城?

你能生下一群子女,我们又何尝不能?

你家世显赫,我们也不是寒门小户,谁家不是数百年的基业?谁不是当朝的肱骨之臣?

为什么你能做皇后,我们不能?

难道因为你贤良淑德吗?我们能装得比你更好!

合宫的女人都暗地里在行动,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自觉地站在了一起,每日暗算不断。

谁都想着有一日能坐上凤椅!

皇后外表风光显赫、位高权重,实则每日都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以一敌百!

她是皇宫之中最英勇无畏的斗士!

她也学会了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消灭敌人于谈笑间。

后宫金碧辉煌,却是人世间最险恶的修罗场!

自从做了皇后,她终年夜不能寐。景仁宫的蜡烛从来就没有熄灭过。

她怕黑!

每天夜里,她总能感觉到黑暗之中,有无数双阴险狠毒的眼睛盯着她看!

好容易睡着了,却又是噩梦连连!

她时刻都警惕着,死守着她的后位,保护着她的儿女。

百密一疏,她一个大意,最年幼最受她宠爱的幼子就被人害死了!

那一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悲惨的日子。

她抱着剩下的三个孩子嚎啕痛哭!

底下有无数女人也装模作样,陪着她哭泣。

她感觉好恶心!

她们发出的哪里是哭声?分明就是志得意满、阴险卑微的奸笑!

她悲愤!

她恨不得扑过去撕碎了这群道貌岸然的母兽!

她们是人吗?

居然对几个月大的婴儿动手?

难道就不怕阴司报应?不怕死后堕入地狱?

她心里清楚谁是杀死她孩子的凶手!

就是眼前装着抹眼泪,嘴角却隐藏不住笑意的珍贵妃!

她清楚,她明白,她想要一刀捅死这个贱人!

可是她不能!

她是皇后,她要母仪天下,她要善待皇上无数的姬妾,她要雍容大度!

更要紧的是,她没有证据!

珍贵妃一早就找好了替死鬼,谁也拿她没办法。

除非是皇上要杀她!

可是皇上还要倚仗人家的父兄给他镇守边关呢!

一个婴儿的死活怎能和天下的安危相提并论?

可是对她来说,这个孩子占据了她半壁江山,是她的天下!

她心里恨极了珍贵妃,可是却又要忍着,看她那一副得意的嘴脸。

她恨不得自己去死!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扑上去,撕碎珍贵妃那伪善的皮囊,想要剖出她的心来看看!

可是,她不能!

她还要做皇后,还要保护自己剩下的儿女。

此刻她好生羡慕宫外的贫民百姓!或许她们生活困苦,没有锦衣玉食,可是她们的孩子不会时时处于险境之中!

她曾经见过那些身体粗壮的民妇,卷着袖子,拿着棍棒满街追赶不听话的儿女!

那是怎样一种幸福啊?

她却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儿女,没有一刻敢松懈。时时刻刻都有许多内心险恶的女人,想要把她的孩子置于死地!

她最初做上皇后的时候,曾经志得意满,曾经欢天喜地!可是等她有了孩子,她真的不再稀罕这富贵荣华,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长大成人!

她不是矫情!

天下所有女人莫不如是!

第三百九十一章 这一生辜负的时光

是珍贵妃杀死了我最钟爱的孩子!

皇后眼中冒着寒光,声音凄厉地说道。

许多年已经过去了,但是她并没有忘记这件让她痛苦的事情。相反,她对逝去的孩子越来越想念!

那是多漂亮聪明的孩子呵!

他的眸子那么黑,那么亮,那么干净!

他的小鼻子那么挺秀可爱!

他嘟嘟的小嘴唇好像是粉嫩的花瓣!

还有他胖乎乎的小肉手,小肉胳膊……他卷着舌头叫“妈妈”的声音……

皇后的心碎了!

她的宝贝儿子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再也不能叫她一声妈妈……

从那以后,每一个无眠的夜里,她都在思念着她的儿子,她都在低声呼唤着她的儿子……

是珍贵妃动的手!是她逼迫孩子的乳母长期服用有毒的药物,慢慢毒杀了她的孩子!

乳母自尽了,乳母的家人也都处死了!

可是她无辜的儿子也死了!

只有元凶珍贵妃还是得意洋洋地坐镇翊坤宫,没有受到一点儿惩罚!

皇上还是那般宠溺着那个贱人!

宫里的妃嫔还是围绕着她献媚!

这个贱人每次和自己相遇,她还是挑衅地斜视自己!

皇后真的疯了,她明明知道谁是凶手,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看着杀人凶手趾高气昂……

自从孩子去世的那一刻开始,皇后彻底疯了。

她和皇上哭诉过,哀求过,要皇上给他的亲生孩子报仇。

可是皇上只是沉默无语。

他不会去惩罚珍贵妃,因为他需要她的家人为他守卫天下太平!

皇上甚至还冷冷地斥责她,说她不配做娘,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

皇后的心瞬间结了寒冰,又碎成了千万片。

在这后宫之中,原来没有什么是非对错,只有利益!

她冷冰冰望着眼前这个九五至尊,他为了利害,为了自己的皇位,竟然可以舍弃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

她终于认清了这个男人,她再也不会和他生儿育女了!

从那一天开始,皇后再也没有和皇上亲热过。

她是皇后,每月初一十五,皇上还是照例来她这里就寝。但是她却再也不肯和他同床共枕。

每一次,她都会在床旁枯坐到天亮。

看着皇上酣睡,听着他的呼噜声,皇后心如刀绞:这个男人真狠心!居然可以在这里酣睡如常?

他难道忘记了,那个夭折的孩子曾经在这张床上爬来爬去?曾经在这里坐过,笑过,曾经在这里奶声奶气地叫过额娘,叫过皇阿玛?

难道他统统都忘记了?

就算是这个阿玛忘记了那个孩子,她这个做额娘的却永远不会忘记!

她要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哪怕是用尽她一生的时间,她也要把珍贵妃那恶毒的女人拖入地狱!

这样的痛苦时光一天天缓缓流过,转眼就是数年的时光了。

皇后的身体越来越差,她已经慢慢把自己全部的精气都要耗尽了。

她就是一只蜡烛,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她都不曾熄灭,一点点消耗着生命。

她越来越虚弱,无论多少补药都补不回她亏欠的生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其余三个子女终是平安长大了。

对这几个幸存的孩子,她心怀愧疚:她耗了太多的心神在他们逝去的弟弟身上。

她不是一个称职的额娘!

她也不想这样,可是每每一见他们兄妹三人在眼前蹦蹦跳跳,她不由自主就会想起那个夭折的孩子。

如果,他还好好活着,现在也该会蹦会跳了吧?

如果,他还好好活着,现在是不是应该跟在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身后?

如果……

每每一想到这些,她就心如刀绞。

孩子,是额娘的错!是我没有看好你!额娘欠你一生!

孩子们都很聪敏,每每见到额娘痛苦的神色,他们就知道她又在思念那个早夭的弟弟了。

他们爱额娘,不想看额娘痛楚,所以他们很少来额娘的近前,最多就是静悄悄趴在景仁宫的窗户上,偷偷看额娘一会儿……

皇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心里更加难受!

逝去的孩子,她亏欠!

健在的孩子,她更亏欠!

左右为难!

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做皇后就要承担这一切,那她宁可做一个民间最普通的女子!

那样的话,她不会亏欠孩子,他可以坦坦荡荡看着自己的孩子,可以随手捞起笤帚,追打着不听话的孩子一路鸡飞狗跳!

这是多简单的幸福!

可是她永远不会有这种幸福了!

她亏欠所有的孩子!

她不敢看他们明亮的眼睛!

于是,每当她知道孩子们在偷窥她的时候,她都会端端正正做在凤椅之上,一任和煦的阳光笼罩着她。

在一团金光之中,皇后有最温柔的目光,最慈爱的笑容,最光辉的母性!

这些是她亏欠孩子的!

尽管心里已经破碎不堪,她还是要装出天下最幸福的母亲的模样。

尽管一转身,她泪如泉涌;尽管随后她心如刀割,她还是要装成天下最慈爱、最满足的母亲的模样!

对这四个儿女,她一生亏欠!

更让她绝望的是,她无从弥补!

逝去的已经逝去。

健在的却已经悄然长大,在失却母爱的时光里,他们悄然长大了。

时光一去不复返,母爱呢?又怎么弥补?

在看到大儿子健朗潇洒的身形,阳光帅气的笑容时,皇后猛然惊醒了!

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

她的长子已经成人了!

他要离开后宫了,他要拥有皇宫之外自己的府邸了!

他要娶妻生子,他自己也要做阿玛了!

时光怎么如此匆匆?

一眨眼就是数年了?

她辜负了时光……

次子和长女也是同样长大了!

昨天还跟在她身后,口齿不清地喊额娘的小囡囡居然就这么长大了?

次子已经比她还高一头,唇边已经冒出来细密的绒毛。

长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婷婷玉立了。她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倾国倾城的容貌,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

皇后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三个孩子,她心如刀绞,泪水破堤而出。

她百死莫赎!

她生生把自己的一生过得支离破碎!

她想要弥补,却无从弥补!

时光已经匆匆而去!

而她,却是一转眼就辜负了一生的时光。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为时已晚

是珍贵妃毁了皇后的一生!

她十数年沉寂于悲哀中,空空蹉跎了岁月。

当她看到她另外三个孩子突然之间就长大了,风华正茂,阳光锦绣。

猛然之间,皇后警醒了。

她已经辜负了十数年的时光。逝去的终究逝去了,眼前还有更美好的需要自己珍惜。

看着大儿子生得俊朗,风流潇洒,作为额娘的皇后突然醒悟了,她必须为这个儿子做点儿什么了。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已经是一个男人了。

恍惚间,她听说皇上已经赐了亲王府,他就要出宫去住了。

忽而,她又听女儿说起,大哥已经有了媳妇儿,是当朝太师的女儿,听说是生得端庄美貌,性情贤淑。

什么?我的大儿子要成亲了?要另立门户了。

皇后心里满是愧疚,她把儿子一生最重要的大事儿都错过了。

她如果再这么蹉跎下去,那她真的就妄为额娘了。

儿啊,别怪额娘,娘额娘不得已啊!你虽然已经走了,但是娘额娘想了你十几年,惦记了你十几年!

如今你的哥哥姐姐已经长大了,额娘已经忽略了他们十几年,如今我再不替他们着想,恐怕他们的一生都要废了!

皇后泪眼朦胧望着眼前三个乖巧的儿女,心里却在滴血。

她要许儿子一个前程。

太子!

只有让大儿子做了太子,自己另外一儿一女才能保全!

这就是皇家生存法则!

除了做太子,做皇上,才能保全自己的生命,才能保全亲生弟妹的生命!

这是更激烈的一场战争!

她已经辜负了三个孩子十几年,她不能再蹉跎了,她输不起!

皇后微笑着,看着眼前三个孩子,他们是她的全部,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

她的大儿子弘礼,是嫡长子,是祖父最喜爱的孙辈!

他做太子是理所应当!

直到皇后终于振作起来,她这才惊讶地发现,时移世易!

皇上竟然并不属意于他的儿子!

嫡长子竟然做不得太子!

皇上整日惦记的居然是宜妃腹中的孩子!

可那还是一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啊!

而宜妃,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二人都是嫡出。

皇后的亲生母亲去世后,她父亲又娶了宜妃的母亲,生了宜妃。

等到宜妃出生的时候,皇后已经嫁入了当年的王府。

因此,姐妹二人初次相见就是在这后宫之中。

第一次见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妹妹,皇后仔细端详了一番:这个女孩儿有自己的端庄美貌,也有自己不曾有的妩媚活泼,竟然是比自己更胜了一筹。

更何况她比自己年轻,更会讨皇上的欢心。

皇后没有想到,她这位妹妹爬得如此之快!

短短一年多时间,她已经从一个贵人升为妃!

只等到龙子诞生,宜妃就要晋升为宜贵妃,和珍贵妃平起平坐!

珍贵妃用了十年的时间才做了贵妃,而皇后的妹妹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

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满宫的女人都羡慕不已,珍贵妃更是恨得牙根儿痒痒!

皇后心惊!

贵妃之上还有皇贵妃,位同副后。

皇贵妃之上就是皇后!

难道宜妃竟然是冲着皇后之位来的?

难道自己沉寂多年,家族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居然要送自己的妹妹来顶替自己么?

当她终于看清眼前的形势,皇后惊骇了。

恐怕日后自己这三个孩子也难保了!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太医给她诊脉后得出定论:因为她常年过度悲伤,日夜不能寐,她所剩余的生命已经无多了。

恐怕她都等不到儿子成婚大礼了!

那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

得到这个消息,皇后当即就杖毙了为她诊脉的太医!

这个消息不能传出去!

至少,在她儿子继承大统前,这个消息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三个月!

这时间也太仓促了!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她还有为自己的儿女安排好一生!

她没有时间为自己伤心难过,她这三个月时间是属于她的孩子的!

恰逢初一。

皇上照例驾临景仁宫。

他是深夜才来的。

他先是在勤政殿批了许久的折子,又去永和宫看过了大腹翩翩的宜妃,这才来到景仁宫。

皇上故意拖沓,这样他才能困倦已极,才能沾床而眠,才能避免尴尬。

自从幼子亡后,皇后就抑郁成疾,许多年不肯和他亲热了。

他自知对不住皇后,也知道是珍贵妃谋害了皇后的幼子。

可是,那又如何呢?

后宫之中这种事情不是太过寻常了吗?

作为额娘,连自己的孩子都看不住,她还能做什么?

他知道,皇后想让自己为孩子复仇,杀了珍贵妃。

那怎么可能?珍贵妃的父兄还在为了朝政稳定,而征战于边疆。

他们手里有八十万大军!

如果自己当真杀了珍贵妃,惹得她父兄反了,那八十万大军反扑回来,谁能挡得住?

一头是不满周岁的婴儿,一头是天下。

他怎么选?

皇后为此深恨自己,为此一心沉浸于悲伤之中,十数年如一日!

她对她其它三个孩子视而不见,把他们全部推给自己。

她不配做额娘!

她十数年不和丈夫亲近。她不配做妻子!

因为对她的愧疚,自己十数年来一直待她如常。

而珍贵妃,他则忍受着常人不可忍的煎熬,从来也没有给她一个孩子!

还要怎样呢?

她还想让自己怎样呢?

皇上皱着眉头,坐在高高的龙辇之上,披着厚厚的裘袭,静悄悄向景仁宫而去。

夜色很浓,漫天只见璀璨的星光。

后宫中一片寂静清冷。

景仁宫宫门洞开,院子里一片通明,点着不少造型别致的玻璃灯。

皇上心中忍不住好奇:十多年了,这景仁宫一向都是黑乎乎、冷清清,今天这是怎么了?

皇后在抽什么疯?

他一时间还在发呆,就见大殿门响,皇后身着一袭色彩鲜艳的时新冬装迎了出来。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淡淡施了一层粉黛,在夜里的灯光照射下,显得分外娇嫩。

皇上心中微微一跳。

“皇上,臣妾糊涂!多年来,是臣妾一直辜负了皇上,臣妾罪该万死!”

皇后半跪在眼前,乌云高挽,露出一截儿小巧白腻的脖颈。

夜风佛过,一股淡淡的甜香飘入皇上的鼻中。

皇上此刻已经明白了皇后的意图。

可是,一切都晚了!

朕,已经不再属意于你。

第三百九十三章 帝后之尊

皇后突然转变,叫皇上措手不及。

他精明过人,怎么会看不出皇后的意图?

可是,朕的皇后啊!你以为你这时候幡然醒悟,还来得及吗?

一切都已经变了!

看着眼前的皇后,皇上微微有些尴尬,诧异地盯着她看了几眼。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他名义上的妻子了。

景仁宫院子里的玻璃灯燃烧得正旺,把皇后依然美丽的容颜照得纤毫毕现。

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她的黑发内有几根银丝分外显眼……

岁月何尝饶人?

皇后,毕竟也老了。

是啊,怎么能不老?

他们的长子已经二十多岁了!

时光已经改变了一切!

甚至连执拗异常的皇后都开始懂得以色侍人,懂得把伤痛深藏于心底了。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皇上的目光渐渐由诧异转为怜惜,接着又是淡淡的厌恶……

他情绪的转换不过是刹那,可是敏感的皇后已经觉察到了。

异样的气氛在寒风阵阵的冬夜里显得如此清晰,如此冰寒透骨……

皇后身子微微一颤,盯着皇上袍角的眼光突然间有些落寞,有些绝望。

这不过也是转瞬间的事情,很快她的目光又变得清澈而坚定。

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十几年了,她亏欠孩子太多太多。这一次,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为她的孩子争到他们应得的那份尊荣!

“皇上,外边天气寒冷,还请皇上移驾殿内……”

皇后微笑着低声说道。

“哦……好……走……看见皇后振作……朕有些喜不自胜了……”

皇上略微一惊,很快便开口说道。

“皇上请!”

“皇后快起来,和朕一起!”

皇上弯腰,伸手搭在皇后的小臂上。皇后借势便站起身,搀扶着皇上,二人便向殿内走去。

身后数十太监宫女静悄悄跪了一地,鸦鹊不闻。

冷冷的寒风呼啸而过,吹过皇后坚毅的脸庞,吹起了皇上明黄色的龙袍。

龙袍上用金线绣的龙,随着袍子的摆动便张牙舞爪起来,栩栩如生。

帝王帝后一路相搀,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稳,气象尊严。

二人表情肃穆,庄严,不见一丝波动,内心里却俱是惊涛骇浪,风起云涌。

他二人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又做了帝后多年,自然都是胸有万千沟壑。彼此间一个眼神的碰撞,一次指尖的接触,便已然深知对方的意图了,又何须多言语?

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男女,都是做戏的高手。

景仁宫正殿的大门已经洞开,两个宫女垂着头,恭恭敬敬掀起了门帘。

整座景仁宫一片寂静,众人都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不敢出气:

有多少年了?

怎么也有十几年了吧?

皇上皇后终于又再次相互搀扶着走到了一起!

石破天惊!

明日,后宫恐怕要被震翻了!

只不过众人怎么也感觉不到喜悦,相反,这一幕叫人觉得无比惊骇,遍体生寒!

难道是要变天了吗?

大殿里早就点上了数个大大的炭盆。

炭盆里燃烧的是最上等的银炭,无烟,温暖。

龙涎香在香炉里缓缓吐出,幻化做一朵朵淡青色的云彩,香气沁透了大殿每一个角落。

灯火辉煌,温暖如春,香气怡人。

看来皇后是下了功夫。

殿内摆下了一桌宴席,菜肴还在冒着热气,颜色缤纷。

一壶合欢酒,两盏玉龙杯。

“皇上,臣妾有罪,许多年未曾尽过做妻子的职责,为此尽过做母亲的职责,臣妾甘受皇上责罚!”

皇后一跨入殿内,便再次下跪乞罪。

“唉……皇后也是因为情重,这才自闭悲痛多年,朕如何还忍心怪罪?皇后,快起来!”

皇上急忙弯腰搀扶起了皇后。

是,眼前这个女人却是为了一己伤痛,多年不理会外事。她着实有罪!

但是这又如何呢?

这许多年来,后宫权势平衡,各路嫔妃相互制约,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后宫平衡,前朝自然也是相互制肘,天下太平。

皇上不愿打破这平衡!

他还需要时间!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他等得起!

皇后太过天真,她以为杖毙了一个太医,就能隐瞒她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了?

太医院是他皇上的,不是皇后的!

看着眼前这个外表依旧美貌,实则耗尽了一身精华的皇后,皇上忍不住有些怜悯。

想当初,她才嫁入王府的时候,是那么青春靓丽,那么单纯活泼!

怎么不知不觉间,这个女人就把短暂的一生都要走完了?

“皇后,坐!”

皇上轻语,神色中隐隐透出怜悯的味道。

当年,他还以为自己能喜欢这个女子一辈子!

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两个多年的情份都去了哪里?

如今,他只感觉这个女人可怜。

他每月初一十五照例歇在景仁宫,不是因为他心里还有这个女人,是因为这个女人是皇后,祖例规定,他不得不遵守。

“皇上,咱们饮一杯酒?”

皇后挑起长长的眉毛,美目中满是笑意。

“好!既然皇后有兴,朕自然相陪!”

皇上点头笑道。

透明甘甜的合欢酒在银盏中轻轻荡漾,温暖的大殿内顷刻就飘出合欢花的香气。

“叮”

两只银盏轻轻相碰,帝后饮尽了盏中的酒。

“皇上,好事需成双!”

皇后笑着敬上第二杯,眼神中有罕见的妩媚。

“好!”

皇上眼中有生疏的笑意,他在等,等皇后开言。

以静制动,向来是皇上的拿手好戏。

两杯合欢酒入腹,皇后感觉喉腹间一阵温热,脸庞不由得有些发热。在烛光的映照下,皇后的脸庞娇艳欲滴,恍惚间又有了少女时的娇美。

“皇上,时间过得好快!臣妾真是惊恐!”

皇后望着眼前的男人,心里一时竟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是自己的丈夫。

他是自己为之耗尽一生的男人。

他是皇上。

他有天下。

他有无数女人。

他不能日夜陪着自己,不能倾听自己的喜怒哀乐……

爱他么?怎么去爱?

恨他么?又怎么去恨?

她如今只能确定一件事情: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做皇后!一定!

第三百九十四章 心有所属

皇后终于警醒了,她后悔自己蹉跎了岁月。

眼见自己的孩子一个一个长大了,她必须要为孩子们的未来争取。

在皇家,做不得太子,日后活得还不如庶民。

她有三个孩子,若是叫别人做了太子,那么她这三个孩子连性命恐怕都难保。

她已经辜负了孩子们太多,如果再不为他们争取,那么最后她或许一个孩子都留不住了。

这就是出生在皇家的悲哀,有大富贵也有大风险!

皇后为此振作起来,要为孩子搏一个前途未来。

可是,一切都晚了。

皇后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生命了。

这一夜,皇后一反常态,请来了皇上共饮合欢酒。

皇上怎么会猜不出皇后的意图?

他的心已经走远了,已经不在皇后这里了。

一切都过去了。

十多年时间,沧海桑田!

同饮了两杯合欢酒,皇后身子火热,她眼底涌出少有的妩媚,脉脉含情地望着皇上。

“皇上,您尝尝今天的菜肴,看看有什么不同?这可是臣妾亲自下厨为皇上准备的。”

“好!朕尝尝!”

皇上干笑一声,举起箸夹了片脆藕放入口中。

他并没有品尝出什么不同,但还是称赞了一句。

“皇上,听说弘礼要搬入新王府了?”

皇后望着皇上轻声问道。

夜已深,她再等不及了。

虽然她贵为皇后,可是她也不能随时见到皇上。这一面过后,再见皇上就不知是哪一天了。

而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了。

“是!弘礼已经大了,他该有自己的王府了。”

皇上点头。

“听说皇上给他赐了婚?是当朝太师的千金?”

皇后又问。

“是,那女孩儿不错,相貌端庄,温柔贤惠,堪配得上弘礼。”

皇上回道。

“皇上有心了。只是臣妾还有一事恳请皇上。”

皇后借着酒意说道。

“好,皇后请说。”

皇上回答。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

“皇上,弘礼已经二十多岁了,又是嫡长子,不知皇上可曾考虑过,是否该赐他一份尊荣?”

皇后微笑着问道,她语气平淡,双目中的迫切却显而易见。

“哦……”

皇上微微沉吟了一刻,这才回答道:“我打算让他去边疆历练一番,咱们是马背上的民族,他是我族子孙,当然不能像那帮子汉人一般虚弱。”

皇后听了,顿时脸色大变。

皇上的意思她明白。

弘礼的太子位已经没有希望了。皇上打算让她的儿子去为太子戍边安抚。

“这……”

皇后的心在滴血,她终于还是把自己儿子的前程耽误了吗?

“皇上……”

她咬紧牙关,拼命止住了心中一波一波汹涌的巨浪。

她低下头,在暗处偷偷擦拭去眼角沁出的一滴泪水。

“皇上说的是!弘礼是长子,又是嫡长子,理应为一众弟妹做表率!”

皇后再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嘴角还挂着微笑。

“皇后不愧是皇后!懂得朕的心!”

皇上哈哈一笑,亲自起身为皇后倒了一杯合欢酒。

“叮……”

两只银盏相撞的声音绵长清脆。

帝后一饮而尽。

不多时饮食已毕,二人不过是略微夹了几口菜,酒倒是又饮了不少。

叫人撤去残羹,帝后二人对视一眼,颇觉尴尬。

以往皇上来的时候,皇后总是绷着脸行礼,然后各自安歇。

实际上安歇的只有皇上,皇后每次都是枯坐在榻上直到大天亮。

可是这次,皇后蓦然就生动起来,依稀又变回以往那个美貌温柔的小女子。

皇上一时不知怎样才好,他心跳得有些厉害,手心沁出了热汗,他甚至有些慌张,一如初次入洞房的毛头小子。

他还依稀记得皇后的甜美可人。十几年未曾亲近,不知皇后今日又是怎样一番风情。

皇后心里也颇觉难为:

侍寝?她此刻实在没有这份心情!

不侍寝?那自己今晚这一番做作又是为何?

二人相对尴尬一笑,皇后正要上前替皇上解衣,猛然就听见景仁宫门外一阵喧哗。

帝后二人不由得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

“什么人?居然敢在景仁宫放肆?”

皇上假意怒道。

敢来景仁宫放肆的,自然也就是那一两个人,皇上还不清楚?

不是宜妃就是珍贵妃。

不是珍贵妃就是宜妃。

还有谁敢?

皇后暗自庆幸有人前来解围,忙低声说道:“皇上,恐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臣妾去……”

她话音未落,就听外头有人高声呼道:“皇上!皇上!宜妃要生产了!”

“什么?宜妃要生了?朕的宜妃要生了?她要给朕诞下太子了?”

皇上喜悦万分,口不择言。

皇后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深渊,眼瞅着皇上像个傻子一样,急匆匆走出了景仁宫,不一刻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皇后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大殿,神色绝望。

太子?

一出生就是太子?

好大的福气!

她苦笑不已。

但是,她的笑容慢慢就变得生硬狰狞起来,绝望的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狠厉!

太子?

想得美!

谁同意了?

本宫的孩子才是太子!

贱人!你先是抢了我的父亲,后来又抢走了我的丈夫,如今又要让你儿子抢我儿子的太子之位?

做梦!

你也配!

皇后独自在景仁宫冷笑了许久,这才放声叫道:

“佳和,备凤辇,移驾坤宁宫!”

“是!娘娘!”

皇后的贴身宫女,佳和,立即便催促着众人备好凤辇,她便先进来帮皇后穿衣。

“娘娘,宜妃……宜妃她……”

佳和一边忙着帮皇后穿上白狐狸皮的大衣,一边低声说道。

“哼,我听见了!你没见皇上不要命一般去了?一个女人生孩子,有什么稀奇?咱们这皇上可是越活越回去了!一个贱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能生出哪吒来不成?”

皇后低声说道,她声音尖锐,言语毒辣。

“娘娘……”

佳和吓得小脸惨白。

她来景仁宫伺候已经有十数年了,还从未听见皇后这么尖酸刻薄过。

“娘娘慎言……娘娘若是不喜欢过去,那么奴婢……”

她话音未落就被皇后打断了:

“不用!我倒是要亲自去看看,看看我这个好妹妹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又能生出个什么怪物来,居然把皇上勾引成这样!”

佳和小声嘱咐。

第三百九十五章 板上钉钉?

皇上亲口说要弘礼去戍边。皇后听了,顿时满心绝望。

这其中的意思便是:嫡长子弘礼,于太子一位擦肩而过。

若是皇上心中看重弘礼,想叫他继承大统,又怎么会舍得他去边疆?

有谁见过,二十多岁的太子会去边疆历练?倘若万一有什么不测,天下岂不是无主了么?

恰巧夜里宜妃的肚子疼,要生产了。皇上喜出望外,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原来他的意思是,宜妃的孩子日后要做太子!

皇后气得浑身颤抖,心里的嫉恨无法言说。

皇上,你特么是不是傻了?还是以为你还能再活个五百年?

有现成儿的嫡长子你看不上,居然要交一个才出生的屁孩子做太子?

哈哈,好笑,真是好笑!

也不知是我傻还是你傻,你居然能冒出这个念头?

宜妃那个贱人,她又怎么能生出太子?

我呸!

除了我的孩子,任谁也别想着做太子!

皇后眼睛里寒光四射,把个佳和吓得战战兢兢:她贴身伺候皇后二三十年了,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这位主子如此生气,如此恨毒过一个人!

她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咒骂着宜妃,咒骂着皇上,瞧那样子,她简直是恨不得亲手撕了两人才解气!

佳和急忙小声安慰皇后,恐怕有人能听见,那可就是弥天大罪了。

皇后冷笑了一声,斥责道:

“这个刚愎自用,猜忌贤良的小人!为了当上皇帝,他置天伦于不顾,残害兄弟,丧尽了天良!他斩了多少重臣?杀了多少无辜?哼!如今他又宠妾灭妻,想让小妾生的贱货继承大统,做梦!只要我活一人,她就别想!”

皇后一阵怒骂,吓得佳和听也不敢听。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实话,只要有一丁点儿传入皇上耳中,那皇后绝对是不得善终啊!

“娘娘,娘娘,我求求您,千万不敢乱说话了!万一有个一星半点儿传出去,咱们景仁宫就完了。就是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也是要受牵连的!”

皇后一听佳和提起她的孩子来,这才不得不强压心头的怒火,不吭气了。

更叫人窝火的是,这贱人生孩子,自己心中再嫉恨再厌恶,那也必须要去那贱人的坤宁宫去转一圈儿。

于公,她是皇后,宜妃是妃嫔,她必须去转一圈。

于私,她是姐姐,宜妃是妹妹,她不去不好看。

因此,皇后娘娘只得强压着怒火,叫底下人赶紧备好凤辇,她要去坤宁宫。

佳和这里急忙帮着皇后穿衣收拾,却见大殿的门帘微微一动,一个小小瘦瘦的太监钻了进来。

他一进景仁宫大殿,忙就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口中便道:“娘娘,小晨子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一见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小太监,立刻便低声问道:“小晨子,你不好好在勤政殿伺候,这么晚了怎么跑到我景仁宫来了?可叫人看见了没?”

小晨子一听忙低声笑道:“娘娘放心!没人见着。”

皇后这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来了?”

小晨子忙请回答道:“娘娘,承蒙娘娘一直帮着我,我家里这才得以平安度日,我终生也忘不掉娘娘恩德!”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皇后也被这几句说得心中愉悦,便微笑道:“说吧,你有什么事儿?”

小晨子急忙扣了个头,压低声音说道:“娘娘,我见皇上写了圣旨,要封宜妃为皇贵妃!她诞下的若是皇子,那么就要封为太子了!”

“什么?你怎么看见的?”

皇后登时大惊,咬牙切齿地问道。

“回禀娘娘,奴才当时在勤政殿伺候,皇上写了圣旨,便封存好出去了。我瞅着四周无人,便偷偷去打开瞧了瞧……”

小晨子急忙伏在地上,小声儿说道。

“你……可有人见了没?”

佳和听得惊心动魄:这小子胆量也太大了,居然敢偷看密封好的圣旨,真是活腻外了!

“没事儿,没人瞧见我,我已经把它重新又封好了,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小晨子赌咒发誓道。

他已经在勤政殿伺候了许多年了,是专管打扫的小太监。

数年前,他因为打扫时不小心湿了一副价值连城的山水画,皇上便要杀他全家泄愤。

亏得皇后知道了,求了情,这才保住了,小晨子全家的命。小晨子为此感激涕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跑来回禀皇后。

皇后娘娘这次一听说要封宜妃为宜贵妃,甚至于还要封她的孩子为太子,她当即便沉下了脸,恨不得立时再痛快骂人一番。

“好,我知道了。小晨子,你真是帮了我大忙,我日后必有重报!”

皇后盯着小晨子,一字一句说道。

“多谢皇后,多谢皇后娘娘!”

小晨子说完便起色,慢慢向后退去。

皇后递了个眼色过去,佳和急忙领着小晨子去了后门,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景仁宫。

待到佳和再回到大殿,立刻便见皇后脸色极难看,倒是没有破口大骂。

“娘娘,娘娘……”

见到皇后这副表情,佳和越发担心起来,忙低声召唤。

“哼!这贱人果真爬上来了!她要和我争,我无所谓,大不了把皇后之位给她。但是她要抢我儿子的太子之位,那她就得死!她那个孩子,不管是男还是女,也必须死!”

皇后阴森森说道。

“这……”佳和才准备安慰,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回说凤辇备好了。

“好!”皇后咬牙道:“很好!咱们即刻就去坤宁宫,去瞧瞧贱人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

“是!”佳和满身都是冷汗,她战战兢兢陪着皇后坐上了凤辇,一路向坤宁宫走去。

夜色如墨,寒风四起。

皇后娘娘高高颠簸在凤辇之上,目光死死盯着漆黑一片的后宫,心如刀绞。

自己这是彻底把孩子的前程给毁了。

若是那贱人的孩子当真做了太子,那她的弘礼一生恐怕也难反京城。

若是那贱人的孩子做了太子,那她的弘文,这一生都要活得战战兢兢,或许根本就活不到成年!

若是那贱人的儿子做了太子,那么她唯一的女儿,就会被当做筹码!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一辈受z折磨……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为了孩子,她什么都肯做!

即使是把你们全杀了,我也要阻止这一切!

第三百九十六章 皇后,你的眼泪为谁而流?

皇后深夜直奔坤宁宫而去。四处点着灯笼,皇宫的夜越发显得深邃而诡异。

高高坐在凤辇上的皇后脸色狠厉,于白日所见的温柔慈爱简直是判若两人。

凤辇在后宫的小路上飞快行走,皇后的脸忽明忽暗,怎么看怎么像是野庙中供奉的无名大仙一样,诡异而令人惊惧。

除了跟在凤辇旁边一路小跑的佳和,没有谁敢抬头看一眼尊贵无比的皇后。

佳和不时偷偷抬眼望一眼脸色狰狞的皇后,冷汗一会儿就湿透了衣襟。

她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是做梦也想不到,皇后居然还会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高坐在凤辇上,在灯光暗淡的夜色中悄然穿行的皇后,狠厉如同女鬼,马上就要扑进坤宁宫,把那个正在生产的亲妹妹撕扯成碎片。

“快点!再快点!”

皇后厉声喝道。

一众小太监听到皇后狠厉的声音,吓得毛骨悚然,拼命抬着凤辇往前飞奔,不一会儿众人的身上脸上就被汗水浸透了。

夜色迷蒙,众人的脚步声似乎都被诡秘的夜色吸光了。

一行人便无声地向前滑动。

这一幕叫佳和更是心惊胆颤,她伸手抓着凤辇,拼了命往前赶。

朦胧之中,她突然感觉自己这一行人似乎正向着地狱飞奔……

眼前的灯笼被风吹得乱晃,暗淡的灯光在夜幕中时明时灭。

四周的假山、花木、宫殿……也随之忽隐忽现。

整个皇宫都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佳和吓得不敢再看,闭着眼睛、抓着凤辇跟着众人一阵疯跑。

坤宁宫并不多远,众太监跑得又快,不一刻功夫就到了。

只见坤宁宫宫门洞开,里面点着无数玻璃灯,把个坤宁宫照得亮如白昼。

院子里早就聚集了许多人,此刻正忙乱异常。

许多宫女婆子来往纷纷,川流不息,乱得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各宫各院的妃嫔、贵人、答应之流早就来齐了。

只见众人各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满脸都是装出来的焦急担忧,时不时都偷偷向急得团团转的皇上抛个媚眼儿……

寒冬腊月,坤宁宫的院子里却如同春日一般,满眼的色彩斑斓,满鼻子都是各种花粉的香气,满耳都是人间绝色的娇声细语……

看着眼前的一切,皇后突然很想笑:

这满院子的女人,估摸着都盼望宜妃母子俱亡吧?可为了哄皇上高兴,各个却要装出一副圣母的样子,恨不得带殿内的宜妃受这场苦难一般。

皇后只不过冷笑了一声,便再也无法嘲笑眼前这些个女人了。

她忽然想到: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呢?她可能是最盼望宜妃出事儿的人,可她还不是要装贤惠,眼巴巴地挨着冻,跑过来献殷勤?

“皇后驾到!”

走在最前头的小太监高声喝道。

满院子的莺莺燕燕立刻就沉寂了。

凤辇缓缓落下,佳和急忙扶起皇后。

皇后满脸的狰狞此时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慈悲温柔。

皇后仪态万千,缓缓走下了凤辇。

“臣妾恭迎皇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女子,无不屈膝下跪。

顿时,坤宁宫的主子奴才跪了满满一院子,更显得满脸焦急的皇上鹤立鸡群。

“皇后,冬夜寒冷,你怎么过来了?”

皇上语气有些哽咽,紧走了几步就来到她跟前。

“皇上,不要紧!臣妾没有那么娇气!宜妃是我的亲妹子,我必须亲自看着才放心!”

皇后缓声说道。

“好,朕……”

皇上竟然言语哽咽,眼眶有些发红。

“皇上……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皇上不必心急……”

皇后看着眼前皇上焦急得几欲落泪,心中酸楚无限:自己拼死拼活为他生了四个孩子,都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如今这狐媚子不过是刚刚生头一个孩子,他就紧张成这副样子。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为了一个妾室,紧张成这德行!

皇后觉得好笑,觉得恶心!

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年过半百的老男人,更是叫人恶心的老猪蹄子!

皇后心中无数怨念,忍不住为自己也红了眼眶,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皇上,莫急,莫急!妹妹一定没事儿的,孩子也定然会健康平安的!”

皇后柔声劝道。

“好,我知道,多谢皇后!”

皇上拍了拍皇后娘娘的肩膀,沉声说道,眼角终于还是沁出了泪花。

“我呸!个老不知羞的!我为你生了四个孩子,还被人害了一个,也没见你掉一滴眼泪!你就这么那我不当人?你就这么作贱我?好!好!好!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心狠!这都是你把我逼的!”

皇后心酸委屈到极处,一颗晶莹圆润的泪珠滚落到面庞。

皇上见到皇后落泪,怎知道她这泪是为谁而流?

他想当然地就认为皇后自然是为了宜妃而伤心,为了未出世的孩子而担忧……

“我的皇后果然贤惠过人,不愧是一国之母!但愿宜妃日后也能如皇后这般!”

皇上搀扶着皇后,想当然地感动着,他看向皇后的目光中自然充满了感激,充满了温存。

帝后二人大彪演技。

可怜满宫的嫔妃跪在冰冷的青砖上瑟瑟发抖。

她们更加心酸:自己付出了这么多,比不过殿里的小狐媚子也就罢了,怎么连这个人老珠黄的老狐狸精也比不过?

这亲姐妹二人都是狐狸精,她们家专出狐狸精,我呸!

其中有人也心酸难过地红了眼眶,掉下了眼泪。

珍贵妃自然也在人群之中。她身份比众人为高,因此见了皇后只行半礼。

此刻,她却是最难受的!

半蹲在那里,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反倒不如旁人跪着舒服些!

她并没有什么心酸难过,她满腹都是怒火,看向帝后的目光寒冷又狠厉!

你们两人就装!就秀!

十多年没同过房的男女,哪儿就来的什么感情?

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每月初一十五,你皇上照例去皇后的景仁宫安歇,你是去和皇后睡觉去了吗?

我呸!

你和我好歹还装一装,好歹是进去了一回!

可是和皇后呢?

你们连手指头都没碰过一下吧?

我说呢,皇后平时跟头猪似的那么能生养,这些年怎么就没动静啦,原来是根本就没垦荒犁田!

哈哈哈哈……

真是笑死人!

亏你还好意思年年如一日去歇息,可也真是够能忍的!

呸!

一对儿狗男女!

第三百九十七章 鬼门关

帝后二人在一众宫嫔面前大秀恩爱。

众人皆是暗暗妒忌,半蹲着行礼的珍贵妃气炸了肺,她在心底尽情地嘲笑着帝后二人厚颜无耻,专门做出这等恶心状来刺激众人。

皇后娘娘蓦然感觉到了两道不善的目光,下意识一扭头,立刻就看见半蹲着的珍贵妃,还有她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仇恨!

皇后娘娘果然大度,她无声扬了扬细长的凤眉,嘴角微微上翘,讽刺的笑容便浮现在脸庞。

她不屑地瞥了珍贵妃一眼,嘴角的嘲讽更浓了,眼中的杀机忽隐忽现。

珍贵妃,你等着!

我一定索你的命给我的孩子报仇!

仇恨的目光瞬间滑过珍贵妃,落到了一众宫嫔身上的时候,皇后的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

“诸位姐妹,快起来吧!天怪冷的,快快请起!”

皇后温婉可人,又成了统率后宫的主母。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众嫔妃终于从冰冷的石砖上站起来,纷纷揉着冻得酸疼的膝盖。

“诸位姐妹!今日宜妃妹妹生产,大家站在这里不过是添乱,徒惹皇上皇后心焦,咱们不如且回自己宫中等待,一有喜讯传出,自然会给各位报喜!”

珍贵妃突然跃众而出,朗声说道。

她实在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呆着了!

宜妃这个狐媚子生产,本来对她就是一个大刺激,如今又看到帝后二人大秀恩爱,她就更加恼怒恶心了。

特别是又感受到皇后眼底浓烈的,藏也藏不住的仇恨时,她更加心惊不已。

为了她死去的孩子,这个黄脸婆不是整日在景仁宫以泪洗面、深自忏悔么?今日怎么会来这儿转这么一遭,还要演这么一出夫妻恩爱的戏?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要来找自己报仇么?

这个黄脸婆!不是听说她已经没几天可活了吗?

怎么,难道她想要来个鱼死网破?

珍贵妃做贼心虚,面对皇后无比仇恨的目光,她胆怯了。

不过,这份怯意转瞬即逝。

黄脸婆,这是皇宫!

这里有这里的规矩!

弱肉强食!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没用!

你那个孩子,即便我不出手,也会有人出手谋他性命的!

怪只怪他太聪明,太露锋芒了!

想到这里珍贵妃狠狠地向皇后瞪了过去。

可惜皇后此刻正情意绵绵地望着皇上,帝后二人又在惺惺相惜了……

真倒胃口!

珍贵妃觉得恶心!

都多大岁数了,还来这一套?

“走!回宫!”

她厉声断喝,扭头就走。

她身旁的嫔妃被这一嗓子吓得浑身哆嗦,急忙也跟着贵妃匆匆走出了宜妃的坤宁宫。

在这后宫里,众人最怕的不是皇后,而是珍贵妃。

皇后宅心仁厚,待人和蔼可亲;珍贵妃却心狠手辣,最擅长辣手摧花!

因此,珍贵妃一声令下,众宫嫔只得悄悄退出了坤宁宫。

有两三个胆子大一点儿的,本来想着要借故留下来讨个巧,一转眼见到皇帝心浮气躁,皇后又急得只掉眼泪,也乖乖都走了。

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不一刻,坤宁宫便静悄悄不闻人声了。

皇上依旧是焦急万分,不停在廊下走来走去,看得皇后娘娘无比的堵心。

可是宜妃正在待产的西配殿内却丝毫不闻动静,只偶尔能听见女子低声呼痛。

皇后生了四胎,自然是极有经验的。

“皇上,不然您也先去歇息吧。妹妹这是头一胎,且到现在也没有动静,要生还早着呢,估摸着到明早儿呢!皇上明天还要早朝,要是那帮子大臣知道了皇上今夜待产一夜没睡,指不定要说什么呢!您还是回去吧!”

皇后笑眯眯劝道,她这番话有理有据,暗暗又含着责备,说皇上为了一个女子弃天下于不顾。

她太了解皇上了,只要一说到天下,这位皇上是一定听劝的。

“这……要那么久么?”

皇上犹豫问道。

“皇上,我前后生了四个孩子,这点子经验还是有的,皇上就放心去吧,一有什么喜讯,我立即派人回禀皇上。”

皇后笑眯眯说道。

“嗯,好,那我就先回去……?”

皇上尽管满心不情愿,但被皇后一提醒,也不愿叫人笑话他爱美人不爱江山,更害怕底下大臣们说他沉迷于女色。

他这江山来之艰难,想当年他和十几个兄弟争天下,多少次命悬一线,多少次死里逃生……

得天下难,守天下更难,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想到这里,皇上只能把不舍强忍在心里,犹豫道:“那我就先回去等消息,一有什么动静,立刻来回我。”

皇后笑道:“好,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照顾好妹妹!”

“嗯,那好!朕先回去!”

皇上犹豫着迈开双腿走了不几步,便又回头想要再嘱咐几句。

他一回便见了皇后带着慈爱的笑容,心里不由就放心了几分。

“皇后一向心慈,又是宜妃的亲妹妹,应当没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里,皇上终是放心走出了坤宁宫的院子。

看着皇上的身影逐渐消失,皇后满脸的微笑也消失了,她的面孔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走,和本宫一起去看看本宫的好妹妹!瞧瞧她现在怎么样了。可别到时候出了什么大事情,再来个一尸两命,那本宫的罪过可就大了!”

皇后声音冰冷,神色狠厉,周遭的一众宫女太监都吓得垂首而立,浑身发抖。

“佳和,走!”

皇后冷声道。

“是!”

佳和一听皇后招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急忙过来搀扶着皇后往西配殿走去。

西配殿大门外守着几个嬷嬷,她们一见到皇后走到近前,急忙点头哈腰开了殿门。

屋子里一片静悄悄,偶尔有女子低声呼痛的声音。

穿越过重重帐幔,只见宜妃赫然正躺在榻上,她皱着眉头,紧咬着嘴唇,双手捧着高高隆起的小腹,正低声呻吟。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皇后一见宜妃便冷声叫道。

她的声音冰冷异常,叫人一听浑身直冒寒气。

围着宜妃的一群接生婆并宫女一见到皇后,急忙跪倒拜见。

皇后冷冷一笑,望着痛苦不堪的宜妃,冷言道:“妹妹,好妹妹,这女人生孩子就好像是过鬼门关,也不知你能不能闯得过来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 姐妹

皇后望着躺在榻上痛苦翻滚的妹妹,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冷漠,越来越狠厉。

若不是这个狐媚子进宫来迷惑了皇上,她的孩子自然就是太子!

如今本应属于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却被这个女儿肚子里的孩子给抢走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杀而不可留!

皇后冷酷地盯着宜妃的肚子,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浓,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她伸出冰冷的手掌,慢慢地、慢慢地放在了宜妃高高隆起的小腹之上。

“啊……姐姐……痛……”

宜妃痛苦地呼唤着,她的小腹似乎有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那么冷,冷得好像刀刃一般。

她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觉到了皇后娘娘的恶意,在腹中剧烈地抵抗着,挣扎着。

宜妃的小腹剧烈地抖动着,看起来甚是怪异。

“啊……痛!好痛!”

宜妃只觉小腹一阵一阵地剧痛,她整个人似乎在向无尽的深渊下沉……痛苦一波接一波,如同铺天盖地的巨浪迎面扑来,把她淹没了……

早就跪了一地的宫女稳婆,个个都吓得浑身战抖,谁也料想不到皇后居然如此冷酷,如此骇人。

其中一个稳婆实在是担心宜妃,壮着胆子颤声道:“回禀皇后娘娘,宜妃娘娘这是头一胎……恐怕……恐怕还要许多时辰……不如皇后娘娘先回景仁宫歇息……若是有了动静……奴婢再去请娘娘过来坐镇?”

皇后闻言冷冷瞧了那稳婆一眼,冷笑道:“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等!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子,如今她头一次生产,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放心?”

话虽然是好话,但是从皇后牙缝里挤出来,这些话听起来叫人心头生寒,胆战心惊。

一众下人听皇后这么说,谁敢说半个“不”字?急忙乖乖答应着,又有伶俐的,急忙给皇后搬了椅子过来。

皇后这才款款落座,瞧着在榻上痛楚嘶声的宜妃,冷笑不止。

宜妃虽然疼得要昏厥过去,却也知道是皇后来了。她心里忍不住暗自叫苦:

自打入宫以来,她凭借着过人的才貌智慧,很快就赢得了皇上的欢心。

或许是和当真皇上投缘,他们二人居然在这深宫之中有了真情……

这件事儿真的很扯!

一个后宫的女子,和皇上动了真情?!

入宫前,她阿玛和额娘反复叮嘱过她,决不能和皇上有什么真情!

一来,皇上是九五至尊,是天下苍生的希冀所在。若是她引得皇上陷入深情,实不是百姓之福!

若是皇上为了她区区一介小女子荒废了朝政,引起天下大乱,那她就是天下第一罪人,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会给家族带来最大的祸患!

其次,宫中嫔妃众多,若是她和皇上动了真情,独霸天子恩宠,那她就是宫中所有女子的仇敌,迟早要为人所害,到时候恐怕无人能救她,纯属是作死!

再则,她进宫就是为了替代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如今的皇后的。阿玛专门和她说过多次,只要她进了宫,无论皇帝宠爱与否,她都会是皇后的唯一人选。

为了后宫平衡,为了前朝平衡,为了江山稳固,皇上没有其它选择!

为此,阿玛三番五次叮嘱,要她一进宫就辅佐皇后,把皇后娘娘所出的嫡长子推上太子的宝座!

这是延续家族世代荣耀的唯一法子!

阿玛千叮咛万嘱咐,可是宜妃她一进宫就把这一切都忘记了。

初次见到老成干练的皇上,看到他温柔的眼波,宜妃的心立刻就融化了。

就是这个男人!

就是这个男人!

皇上原来就是那个自己梦中无数次见到的情郎!

她立刻就沉沦了!

把阿玛的谆谆教导一股脑撇在了脑后,她无法控制对皇上发自内心的爱!

她柔情似水,热情似火,水火交融!

皇上阅人无数,怎么会感觉不到这个美貌少女的真心?

皇上也沉醉了!

原来,他虽然有庞大的后宫,无数的美女,但哪有人敢对皇上动真心?

即便他还不是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满府的女人也不敢对皇上有爱意,要皇上的专宠。

宜妃却敢!

她从小就是爱憎分明,感情炽烈。

本来她的性子是不适合进宫的,可是家里只有两个女孩儿,老大已经进宫做了皇后,现在眼看就要陨落了。皇上叫他们家再送一个女儿进宫,准备做皇后,你叫他们怎么办?

为了后位不旁落,只得送小女儿入宫。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想不到,这个不听话的小女儿一入宫,就对皇上动了真情,把父母的叮咛全部抛在了一边!

不仅如此,她还勾引得皇上也忘了自己是谁,发誓要和她生生世世相伴,誓做杨贵妃和唐明皇!

在天愿作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一对男女爱得如火如荼,爱得炽烈而任性!

他们忘记了,杨贵妃最终是被吊死在马崽坡,唐明皇也不过是落寞收场!

或许,当今皇上以为自己强过唐明皇,能江山美人共得!

或许,宜妃以为自己不会祸乱朝纲,她只愿做皇上背后的小女人!

他们想不到,天下的情都是一样的!

情至深处,哪里还能容下一粒沙尘?更何况是天下?

很快,宜妃腹中有喜。

皇上自然要立她腹中的胎儿为太子!

而宜妃,也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她只要做皇上挚爱,其余皆不奢求!

他们偷偷相商,一定要立他们两人的儿子为太子!

这怎么瞒得住?

即便两人不发一言,即便二人遮遮掩掩,满后宫的女人谁看不出来?

更何况二人得意忘形,常常说漏了嘴。

后宫的女人都兴奋起来了!

这尼玛姐妹二人独占了皇上大半的恩宠,简直是要把人逼疯!如今可是好了,为了这太子之位,这姐妹二人还不知会如何厮杀呢!

她们要做的,无非就是看好戏罢了!

这皇后一向装大度,装慈爱,装圣母,看她这次还怎么装?难道她竟然能把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也让出来?

这个宜妃也是太过嚣张!这才入宫几日,居然就想做皇后,做皇太后了!

你有皇上宠着,我们不敢把你怎样,难道你的亲姐姐,身为皇后的亲姐姐也奈何不得你?

亲生姐妹厮杀,这场大戏可是好看得紧呢,也不知谁输谁赢,也不知谁死谁活?

满宫里的女人都在猜皇后和宜妃的输赢生死,她们恐怕谁也料不到:皇后格局如此之大,她要杀的何止是一个小小的宜妃?

她要变的是这天下!

第三百九十九章 誓言

皇后来了!

宜妃虽然浑身疼得像散了架一样,可她还是能清清楚楚感觉到皇后来了!

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来寻仇的?

皇上呢?

皇上,你在哪儿?

我为了你,为了给你生孩子,受尽苦楚,你现在却去哪儿了?

为什么会是皇后?

为什么会是这个女人在这里?

宜妃心里一片冰凉,从小腹传来的痛越来越剧烈,她感觉自己要被撕成两片了!

她眼角清泪长流,不知道是因为痛楚,还是失望,亦或是害怕!

她能听得见皇后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言语。

她对这个做皇后的姐姐的感情很复杂!

从自己才刚刚懂事儿起,她的额娘就每日告诉她,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有多出色!

她是全天下女人的楷模!

她母亲对她抱得期望很大!

每当她偷懒,不想学琴棋书画的时候,母亲总是拿这个从未谋面的姐姐的成就来鼓励自己。

你看你姐姐!

人家是皇后!

你这么懒,日后怎么出人头地?

到了后来,她每每犯了一点错误,母亲总会拿皇后姐姐来说事儿!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她真是受够了。

她每一次听到皇后这两个字,就会浑身发抖,厌恶至极!

为什么?

为什么拿我和她比较:

不论我怎么做也是比不过她的,天下怎么会有两个皇后?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日,皇帝会召她进宫,顶替奄奄一息的皇后。

好啊,这简直是太好了,我女儿果然命运两济,也能做皇后!

母亲的愿望要实现了,高兴得她手舞足蹈!

她却不愿意进宫不愿意做皇后,特别是要从她最厌恶的女人手中接过后位。

可是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进宫后,她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姐姐。自打她出生后,这个姐姐便如同神袛一般高高在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姐姐生得很美貌,倾国倾城。

但是她忧郁的眼神,苍白如同纸人的面孔,还是深深震惊到了她。

这就是姐姐呐?

这就是全族引以为傲的姐姐?

她不像是神仙,倒像是村庙中供奉的娘娘!

她的面孔太过苍白,苍白得不见丝毫血色。脸上涂抹的脂粉也遮盖不住的苍白!

她嘴上的胭脂鲜红欲滴,一看就是天下最好的。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鲜红的胭脂只是更加衬托出她双唇的惨白……

这位天下最尊贵的姐姐,浑身毫无生机,眼神空洞……

她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进宫了。

她也明白进宫前额娘反复嘱咐她的话,究竟是何用意了。

孩子,进了宫,你要本分随众!

不要想着和你姐姐争长短!

后位,终归是你的!

原来,她这位姐姐生无多时了,已经不值得去争了。

“姐姐……”

她乖乖地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叫道。

“好,起来吧!”

皇后姐姐的口气很柔和,她目光流转,眸子里有了笑意。

顿时,她浑身的气质天翻地覆。她又有了生机,一如复活的雕像。

她看得有些傻眼。

原来姐姐竟然可以这么鲜活貌美!

听说姐姐已经生过四个孩子了,最大是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

可是,从她的身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若是仔细再端详,皇后姐姐除了脸色苍白外,竟然美得叫人不敢直视!

她苍白的皮肤下,似乎隐约有宝光流动……

“好美……”

她暗自赞叹,瞠目结舌。

姐姐当年容光最盛的时候,该有多美貌?

她骇服了。

自己的确不如皇后美貌。

“妹妹,你我初次见面,日后又要一同服侍皇上,妹妹一定慎言慎行,姐姐一定全力辅佐妹妹,直至妹妹位及至尊。”

皇后淡淡说道,听得她心迷神驰。

“真的吗?姐姐真的肯?”

她不相信这个姐姐能如此大度。

“那有什么不能的?妹妹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做皇后真的是什么得意事儿吗?你若喜欢,我就帮你;你若不喜欢,那就另当别论。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想你终生不开心!”

皇后姐姐淡淡地笑道。

“妹妹,你到底想不想做皇后?”

皇后轻飘飘就把全天下女人的终极梦想抛了过来。

她好像是做梦一般,她还以为入宫后要和这位姐姐拼命厮杀一番呢。

“我……想……谁又不想呢?”

她跪伏在地上喃喃道,欢喜得几乎要爆炸了。

“我愿意……我愿意……”

她急忙回答。

“姐姐,我愿意做皇后,姐姐帮我……你帮我……”

她迫不及待,生怕皇后改了主意。

“唉……还是太年轻了,眼睛里只有俗世的繁华,看不透表象下的实质。皇后,真的有那么好么?”

“你要做皇后,当然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皇后低声说道。

“姐姐,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姐姐你说!”

“你要帮我把弘礼扶上太子之位!你日后若是有了孩子,不能和弘礼争夺太子之位!”

皇后盯着她,郑重说道。

“好!这有什么难的?我答应姐姐就是!”

她急忙回答。对她来说皇后之位才是最重要的,什么太子之位,和她有什么关系?

“你发誓!”

皇后神色郑重严肃,对她来说恰恰相反,皇后之位狗屁也不是,太子之位才最重要,那是她为之付出一切也愿意的。

“好!我对天发誓,我一定会全力帮弘礼得到太子之位!如若违背此誓,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她跪在地上,脸色郑重地发誓。

她还是太过年轻,什么也不懂,轻飘飘就发了誓。

“好,我信你!你若是违背了你的誓言,那也不必麻烦老天爷,我亲手取你的性命。”

皇后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妹妹,一字一句冷冷说道。

“好,姐姐……我……我……绝不会……背叛你……我一定会……谨守诺言……”

她被皇后姐姐的目光看得后背发毛,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最好记得!倘或你有一日违背誓言,和我的弘礼争夺太子之位,那我一定取你性命!”

皇后猛然厉声喝道。

“好……我一定……”

她被姐姐这一声断喝吓得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第四百章 问罪

宜妃答应了皇后,要帮她推嫡长子上位,且日后有了孩子,也不会和嫡长子争夺皇位。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宜妃那时候还小呢,没有孩子,根本不知道孩子是何物。

所以,她这番誓言发得毫无压力。

皇后很给力,很快宜妃就成了后宫的红人。

每个月,她都能侍寝几回,无人能与之争锋!就是珍贵妃也败在她手下。

她很快就赢得了皇帝的欢心,二人不知不觉就萌生了真情。

这一下,合宫的女人就更没事儿可干了,整日就瞧着皇上夜夜往皇后妹妹的住处跑。

她在宫中的地位也扶摇直上,不多久就由宜贵人变成了宜嫔,又从宜嫔升为宜妃。

眼看着宜妃又要升贵妃了!

别人用一生才能完成的升迁,她一年内就做到了。

满宫皆惊!

珍贵妃也坐不住了,想她受宠如此,从贵人做到贵妃也用了十几年!

宜妃却一年就做到了!

这简直是太刺激人了!

珍贵妃心里难受得要命!

何止是贵妃,全宫的女人心里都委屈窝火,恨不得把宜妃撕碎了!

皇后暗中叫宜妃过来训斥了几回,叫她不要锋芒太露,小心遭人嫉恨,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如今的宜妃早已不是当初新入宫的那个小可怜了!

她觉得自己羽翼已丰,已经是可以展翅高飞了。

先前那个一脸生怯的小女孩儿早已飞速褪去了青涩,转眼已经是芳华绝代的宜妃。

先时皇后找她训话,她还能低眉顺眼听上两句。随着对皇上感情的日益稳定,她越来胆子越大了。到后来,居然也敢扯着脖子和姐姐顶撞。

“姐姐,这不怪我啊!我倒是想着皇上别来呢!可是皇上既然来了,我总不敢把皇上撵出去吧?我是皇帝的妃子,伺候皇上是我的本份!”

皇后冷笑着看着得意非凡的宜妃,心里越发厌恶这个轻佻的女人。

“得意?你还早呢!这宫里来来去去的女人多了,比你貌美的,比你有心机的,比你和皇上更恩爱的,多了去了!还没见过嚣张如你的!找死!”

皇后见她这妹子纯属不可调教,轻狂异常,索性也就不和她多说了,只是微微一笑了事。

过了不多久,宜妃传出喜讯,皇上为此高兴得休了一日早朝,皇后这才知道二人居然玩儿真了!

景仁宫内,皇后垂首思谋了许久,心慢慢下沉。

她和皇上的嫡长子出生之日,也没见皇上如此兴奋过!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不用日日上朝。

即便如此,也没见当日的王爷有什么异样。

或许那时候的皇上太年轻了?

思虑良久的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即刻起驾坤宁宫。

这个小妖精如今已经坐镇坤宁宫,成了一宫主位!

她还不到二十岁呢!

前程远大啊!

高坐在凤辇上的皇后娘娘心神有些恍惚。

摸着凤辇,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真好像是做了一个梦一样!

如今,她已经是偷偷就老了。这凤辇,她不知还能做多久?

宜妃那个小妖精来势汹汹,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坐上这一架凤辇了。

那个时候,她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但是,在她死之前,她希望能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坐上太子之位。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生无虞。

这是她应得的!

凤辇行得又快又稳,不一刻就架落坤宁宫。

佳和扶着已不再年轻的皇后,穿过了坤宁宫的青砖路,两旁的美人蕉开得正盛,红得耀眼!

皇后体态仍然婀娜,脚步依旧轻盈,容颜依旧娇美!

但是,她的心已经老了,生命已经悄悄流逝得所剩无几了。

大殿内,肚腹微微隆起的宜妃,身着青烟罗裁剪的夏衣,摇着唐寅画的美女团扇,正来回踱步纳凉。

和皇后相反,这小蹄子青春正浓,得意正盛,距离多远就能感受到她一身掩也掩不住的生机勃勃。

坤宁宫里的每一个奴才都很得意,个个笑脸盈盈。

“宜妃,听说你有喜了?我特来恭贺!”

皇后悄然进殿,低声说道。

一见到是她来了,宜妃先是一阵惊愕,紧接着有些惊慌,随即便是满脸隐藏不住的得意。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众宫女跪了一地,迎接她的到来。唯有宜妃混不在意地躬了躬身,算是行过了礼。

如今她有了身子,比以前可要金贵很多,连大礼都不必行了。

“你们出去!我和宜妃有话要说!”

皇后冷冰冰吩咐道。

“是!”

不一刻,大殿里就空空荡荡显得冷寂起来。一众下人走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姊妹两个。

“宜妃,恭喜啊,心想事成,没料到啊,我这个妹妹这么能干,这么短短一年就要升贵妃了,看来后位指日可待啊!不知妹妹什么时候就把姐姐我踩在脚下了!”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宜妃,宜嗔宜喜地说道。

“姐姐,姐姐你可不敢这么说!妹妹承担不起!若不是有姐姐照佛,妹妹怎能有今日……”

宜妃见皇后神色不善,急忙说道。

“嘿嘿!原来妹妹还知道这个!我还以为妹妹光顾着得意,早就把姐姐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皇后冷哼一声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弹压了多少妒意?为你挡下多少暗算?你每日里就知道招摇!若不是我暗地里派人盯着,恐怕你死了不下十次!你以为宠妃就那么好做?”

皇后脸色愈来愈怒,双眸就要喷出火来。

她这个妹妹机灵是机灵,可就是太过自大,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她人又年轻,做事思虑很不周全,处处授人以柄。若不是她一直跟着给她收拾,她早就陨落已久了!

宫里的女人,哪儿有不心思机密,下手不狠辣的?

那些个心底良善的,没有心机,空有美貌的,尸骨都被野狼啃噬光了!

“妹妹,听说你有喜了,怎么也没和姐姐我说一声儿呢?”

皇后冷冷说道。

“啊……姐姐……我……我……”

宜妃立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有忘记当初发的誓言。

可是那时候她还不知孩子是什么,更没有为孩子的未来想过,那个誓言还怎么能算数?

第四百零一章 宜妃,朕能不能许你天下?

“我的好妹妹,你现在春风得意,全世界都是你的了!可是我的好妹妹,你不要忘记了,你是怎么扬眉吐气,你是如何才能独占鳌头的!若不是有你姐姐我给你撑腰,你恐怕早就被扔去乱葬岗了!”

皇后高坐上位,斜眼瞥了站在地上的宜妃一眼,冷冷说道。

“姐姐说的是,妹妹永远忘不了姐姐的恩典!”

宜妃心里一惊,满心的得意登时收拢不少。皇后说的不错,她这一年过得太顺利了,顺利得就好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别人苦苦奢望了许久的东西,她得来却是不费吹灰之力。譬如说:皇上的宠爱、位份的晋升,还有,子嗣……

宜妃并不是傻子。

她非旦不是傻子,她还是个很聪敏的女子!

她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能毫不费力得到这一切,恐怕都是皇后在暗地里做推手,把这一切送到了她怀中。

还有宫中那些个妒忌得要发疯的女人们,每每都当着她的面就会露出利齿,恨不得分分钟把她就扯碎了才开心!

可是,那些个疯女人不过一两天就偃旗息鼓,连在路上见了她都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远远就绕道避开了。

这肯定是皇后娘娘的手笔!

除了她,谁能把后宫的女子收拾得这么老实?

就是皇上也不能!

天下人都以为皇后娘娘待人宽厚、心慈手软,是个菩萨一样的娘娘!

狗屁!

那都是表象!

皇后娘娘太会做戏了,隐藏得太深了!

宜妃却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真面目:她是一个城府极深,手段毒辣的女阎君!

她心里是极害怕这位姐姐的,她只要说得出就一定能做到!

她说要你三更死,那就绝对不会留你到五更。

宜妃害怕皇后,她却不知道,皇后的这份狠辣无情,是在宫中煎熬了十几年的结果。

皇后也曾经天真过,曾经以为皇宫是天堂,曾经以为身边那些姐妹各个和善可亲,曾经以为皇上会是她一生一世的依靠……

等她受过无数回暗算,吃了无数暗亏,无数次面对生死……直到痛失爱子的时候,她这才幡然醒悟:皇宫原来是地狱!皇宫中那些美貌女子都是披着人皮的魔鬼!

她开始学着心狠手辣,学着算计得失,学着杀人于无形!

十多年的磨练,她这才终于把后宫收入掌心,她成了后宫中当之无愧的女阎罗!

有了她的保驾护航,宜妃这才能在宫中一路坦途,才能放心霸着皇上谈情说爱……

可是如今宜妃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自从知道自己腹中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她突然间就长大了!

她开始憧憬着腹中的小胎儿慢慢长大,开始憧憬着他的出生,开始憧憬着他日后的生活……

我一定要给他世上最好的生活!

宜妃暗暗发誓。

天底下所有为人母的,不都是如此么?不都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

生于皇家的孩子,要想过得无忧无虑,除了上位做太子,还有它途么?

如果做不得太子,会是什么结局?

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眼前:那个她最深爱的男子,她认为是天下最宽厚、最温柔的男子,若不是杀尽了一众兄弟,如何能登上皇位?

不只是当朝,以往无数远去的历朝历代,数千年以来,哪一个皇帝不是踩着亲人的尸骨登上至尊之位的?

或是杀人,或是被杀!

再无它途!

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被人斩杀,她绝不能容忍别人踩着她的孩子的尸体夺取天下!

太子之位!

一定要把太子之位争到手!

她每每这样想的时候,都会心惊肉跳、寝食难安。

“你要答应我扶持我的孩子成为太子,你发誓!”

皇后曾经逼她发的誓言一直在耳边回响。

皇后曾经说过,如果她敢违背誓言,就会亲自取她的性命!

皇后说到做到,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一想到这些,宜妃就冷汗淋漓!

她愁苦了许久,每每被噩梦惊醒,吓得她尖叫连连,满身冷汗……

瞧着日渐消瘦的宜妃,皇上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

爱妃!不要担忧!只要你能生下皇子,不论是这一胎也好,还是下一胎也罢,朕都会封他做太子!

爱妃,放心!

宜妃惊喜万分,抱着皇上失声痛哭。

她没料到,皇上居然能爱她如此至深!

这一刻,宜妃忘记了皇后,忘记了她的誓言!

她以为只要有皇上做靠山,那是什么也不用怕的,那是万事皆能如意的。

皇上也以为,只要他愿意,整个儿天下都是他的。

他们两人柔情蜜意,浑然忘记了一切,更加忽视了皇后的可怕!

皇后已再不是以往的皇后了,她如今是一尊为了自己的孩子,敢把天都捅出窟窿来的女阎罗!

她所剩时日无多,因此她更无顾及,更肆无忌惮,更歇斯底里!

只要是为了她的孩子,她不惜杀尽天下人!

弑君?

她恐怕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哪怕是永世沉沦地狱,她不怕,也不悔!

一个无所畏惧的女疯子,真的是很可怕!

如今这个疯子就坐在坤宁宫中,冷冷审视着那个背叛誓言的妹妹!

杀机尽显!

“你的誓言,你忘记了么?”

皇后紧紧盯着宜妃问道,双眸中杀气腾腾。

宜妃满脸惨白,小腹隐隐作痛。

“不要,姐姐,不要!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亲外甥!姐姐,我求你!”

宜妃双腿一软跌落在地上,苦苦哀求。

她以为有了皇上给她撑腰,她应该不会再害怕这个狠毒的皇后了。

可是一面对,她才发现对皇后的恐惧已经深植于灵魂深处,任谁也帮不上她。

“咯咯咯”

皇后看着瘫软在地上的宜妃,突然冷笑起来。这笑声中满是嘲讽,满是恶毒,满是蔑视。

她双目寒光越盛,涂得殷红的嘴唇愈发娇艳诡异。

她此刻已经不是皇后了,而是从地狱深处爬到人间的鬼魅!

她是来讨命的!

宜妃愈发心惊胆战,冷汗转眼就湿透了层层锦绣衣衫。

她原本红润的面庞已褪尽了血色,美目中满是惊慌和哀求,圆润如樱桃的小口哆嗦个不停。

宜妃浑身的筋似乎被人抽去了,身子瘫软得不能动弹。

“姐姐,我没有违背誓言!我没有!姐姐,饶过我!”

她哆嗦着求饶,不时偷窥一眼窗外,心中盼望着皇上能过来救她。

“咯咯咯……”

皇后见她的样子,立刻就看透了她的心思,笑得更阴狠了。

“妹妹,你是不是还等着皇上来救你?今日有高丽国大使觐见,皇上忙着招待外国使臣,暂且顾不得你!你就别再盼了!我告诉一句好话,你千万记清!”

皇后冷笑着说道:

“皇上是靠不住的!他救不了你的命!你千万记好!”

第四百零二章 宫中无情

“妹妹!我身为皇后,地位尊崇无比。在宫里活了这许多年,我教你一个乖!”

皇后冷声说道,眼中满是蔑视。

“皇上是靠不住的!他心里装的永远是天下!他每日忙碌的无非就是平衡各方势力!你以为他真的重情重义么?你以为天下无数女子,她只爱你一个么?”

皇后冷笑连连,每一句话都如同一块千斤巨石落在宜妃胸口。

“你以为你真的比别人强么?”

皇后嗤笑道。

“若不是我活不长久,而皇上又急着需要咱们家族,你会进宫么?若不是皇上急着要平衡六宫,平衡前朝势力,你能如此得宠么?”

皇后看向宜妃的眼神越来越轻蔑:这个傻女人还真是稚嫩啊!居然还能相信情爱?

这个世上或许有真挚的情爱,但它绝不会在宫中出现。

“若不是我时日无多,皇上怎么又会急着推你上位?若不是急着要你顶替我,他怎么又会破例给你连连晋升?如今你有了身孕,那你做皇后也不怕惹人非议了!”

皇后接连说了许多话,苍白的脸庞竟然隐隐透出红晕。但是她的目光却黯淡下来。

发自骨髓深处的疲倦开始蔓延至全身。她慵懒地靠在椅子上,连小手指也不想动弹一下。

好累呵!

她很想就此闭上眼睛长眠不醒。

可是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她又怎么能闭眼?

本来应该传于嫡长子的太子之位,眼看要被一个新出生的婴儿劈手夺走,她怎么可能闭得上眼睛?

知子莫若母!

她的弘礼坚毅、多智、仁爱、宽宏大度,正是一代明君的风范。

除了他,旁人不配觊觎太子之位!

可是,皇上居然不选她的弘礼?

皇后太知道皇上的小算盘了:他以为自己正在春秋鼎盛时期,若是选了如此精明强干的太子,恐怕会有逼宫之祸!

若是选一个新出生的小婴儿做太子,那他老人家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做梦!

她的儿子已经二十多岁了,正是成家立业的好时机!他的前途耽误不得!

她在宫中消耗殆尽,转眼就要命归黄泉了,她等不得!

偏偏宜妃这个蠢货有了身孕,更加痴心妄想着她的孩子能立储!

偏偏皇上还给了她承诺,这就使得宜妃的野心更膨胀了!

这怎么可以?

为了弘礼能做皇帝,能保住一双弟妹的命,皇后什么都敢干!

若是逼不得已,杀了眼前这个蠢女人就是。

若还是不行,就杀了皇上,她也绝不手软!

“唉……”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皱着眉头,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脑子好疼!

自私的皇上!

愚笨的宜妃!

……

这两块挡了弘礼前程的大石块,又臭又硬!

“妹妹!你肚子里怀的是皇子呀,还是公主呀?”

皇后闭着眼睛,懒洋洋拖长了声音问道。

宜妃顿时心惊胆战。

有几位御医给她轮流把脉,都说她怀中的是皇子!

不,应该是太子!

可此时皇后一问,她怎么敢说实话?

“姐姐,有御医给我把过脉,都说恐怕是公主呢!”

宜妃假意笑道,但是她的笑容太过虚假,叫人一眼就能看穿。

“哦……原来是公主啊……”

皇后依旧闭着眼睛,拉长了声音说道,语气中的嘲讽再明显不过。

宜妃惨白的脸色有些发青了。

“既然是公主,那么宜妃你又为什么夜夜做噩梦?为什么又大半夜哄得皇上封你肚子里的孩子做太子?”

皇后看都不看她一眼,随口便戳穿了她的谎言。

“这……”

宜妃哑口无言,心中惊骇无比。

皇后怎么会知道这么绝密的事情?

自己宫里一定有皇后的眼线,自己一举一动莫不在皇后眼中。

“我……我……”

宜妃哑口无言,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很快就把她淹没了。

宜妃身子哆嗦得更厉害了,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孤单,天下没有一个人能救她,恐怕连皇上也没有办法救她!

“姐姐……姐姐……我……”

宜妃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妹妹,你真叫我失望啊……”

皇后叹息道。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了让你做皇后,我把你前头一切障碍都扫除了!你就是这样欺骗我,回报我?”

“姐姐……我错了……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宜妃一翻身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你还记得你发的誓么?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皇后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拉长了声音说道。

“我……我……”

宜妃惊骇地说不出话来,她最害怕皇后提起这个茬儿。

那时候的她年幼无知,这才发了这种誓言,那怎么会算数?

“我说过,如果你违背誓言,我会亲自出手取你们母子的性命!”

皇后的语气立刻就阴狠起来,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冷冷扫了宜妃一眼。

她的目光充满了狠厉!

吓得宜妃拼命磕头求饶。

“好了,我也累了……你只要记得你的誓言就好!本宫历来说得出就做的到!”

皇后说罢,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冲着磕头不止的宜妃冷笑了一声,便慢慢走向了殿门口。

“宜妃,你快些起来吧,待会儿叫宫女见了你这副样子,心里该瞧不上你这主子了!要是皇上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皇后冷冷撂下这句话,便自行掀开帘子出去了。

宜妃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掏出帕子擦拭满脸的泪水。

小腹隐隐作痛。

宜妃手脚冰凉,她捂着越发疼痛的小腹,使劲儿咬着牙这才没有叫出声来。

孩子……额娘怎么如此无用?

孩子……你恐怕来的不是时候……

入宫来第一次,宜妃心里第一次感到悲凉。

是不是,自己不应该在宫中孕育子嗣?

是不是,宫里每一个女人都如此艰难?

皇上,你在哪里?

臣妾真的害怕,我需要你!

皇上,你一定要保住我这一胎!

皇上……

宜妃苦苦思念着皇上,她要皇上紧紧搂着她,她才不会害怕。

但是,这一天皇上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皇上始终没有来她的坤宁宫。

坤宁宫的宫女却悄悄告诉她前朝传来的消息:有数位大臣联名上书,说皇上耽于美色,荒废了朝政……

又有人传言,后宫有妖女现世,迷惑君王,祸国殃民……

后宫中更是留言鼎沸:宜妃娘娘是狐狸精转世,专门来祸害皇上的大好江山的。

无数流言蜚语汇聚成一道洪流,汹涌奔流至坤宁宫。

宜妃第一次知道,原来宫中的情爱是不能存在的。

她,太青涩!

第四百零三章 流言杀人

后宫前朝流言如沸,皇上虽然心中有宜妃,但是也不能再如往日一般时时照佛。

养心殿,勤政殿中的灯火夜夜亮至白昼,皇上如今勤谨异常,只为了扑灭他“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流言。

他也算是有心了,拜托皇后勤加照顾。

在皇上看来,皇后慈孝仁爱,宜妃又是她的亲妹妹,把宜妃交给她照顾,那是一百个放心。

皇后自然很是勤奋,每日都会乘凤辇来坤宁宫走上一遭,每次都会流连一个时辰才会离开。

她告诉宜妃,最近万国朝贡,又有许多美女被进献给皇上,其中有几位西域美女实在是出色,叫人一见难忘。

宜妃听了脸色大变,心中凄凄。

但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或许,自己已经成了旧人。

她欲哭无泪。

“妹妹,你还是太年轻!这种事情你也不必多想。皇上嘛,他不会只有一个女人,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见到宜妃神色凄楚,皇后便又叹息道:“妹妹,别说皇上了,就算普通百姓,那些个稍微有钱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男人嘛,都是些贪多嚼不烂的东西!看开些,慢慢习惯就好了!”

皇后娘娘劝解宜妃的时候,心情无比舒畅,目光中的嘲讽讥笑怎么都隐藏不住。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呸!

那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皇后娘娘盯着宜妃,神情喜悦,容光焕发。

看见背叛自己的妹妹如此痛楚,皇后心中很得意。

宜妃心口堵得厉害,她叫人去打听皇上的动向,可合宫的宫女有谁敢去?

她有心想要去别宫串门散心,这才猛然发现自己四处竖敌,竟然无处可去!

满宫数百的女子对她都是恨之入骨,见了面都是含酸拈醋,言语间夹枪带棒,恨不得咬死她,谁会和她来往?

这一年多的时光,她宜妃就结交下一个皇上!

她成功地变成了孤家寡人!

宜妃烦躁异常。以往温馨舒适的坤宁宫,此刻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所牢笼,将她和这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她只有皇上一个人!

皇上却有无数个女人!

宜妃要疯了!

她头一次打骂下人,头一次开始砸花瓶泄愤,头一次夜间失眠枯坐到天亮!

或许,皇上此刻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或许,她此刻正搂着哪个狐媚子饮酒作乐!

宜妃眼泪长流。

第二日,皇后娘娘又是大驾光临,大大地刺激了她一顿后,满意地乘凤辇离开了。

有关皇上动向的传闻不请自来。

听说皇上又看上了一位美女?是西域进贡的吧?

好美!咱们宫里无人能敌!

皇上昨夜歇在了段常在的屋里,听说今天一早段常在就晋位了。

皇上昨日去了珍贵妃宫里安歇了!

不是说珍贵妃失宠了吗?

失宠个屁!

皇上已经接连三晚歇在翊坤宫了!

听说珍贵妃眼见就要晋位皇贵妃呢!

哎!听说没有?

富察贵人有喜了!

听说是龙凤胎呢!

皇上高兴坏了,连皇太后都赏了好些东西呢!

富察贵人恐怕这位份是要大进了呢!

……

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言,不断涌入坤宁宫,灌进宜妃的耳朵里。

宜妃的神色越来越难看,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

又是一夜无眠。

清早,宜妃眼圈乌青,脸色蜡黄,好像得了一场重病相似。

她只觉喉咙里堵得厉害,胸腹憋闷,连喘气都费劲了。

宫女端来精美的饮食,她却连看也不想看,光是那荤腥的味道就让她想吐。

“糊涂东西!谁叫你端来这些个油腻腻的东西?去!换清爽些的饮食来!”

宜妃一阵怒骂后,又捂着嘴一阵干呕。

她已经连续几顿吃不下东西了,胃里空空荡荡。干呕了一回,也不过是吐了些酸水。

猛一抬头,她顿时觉得头昏眼花,眼前金星乱蹦,两耳中轰鸣不已。

宜妃歇了许久,这才感觉稍微舒服些。擦干净眼泪,她把眼前的一应物品尽力摔在地上。

一阵乱响后,宜妃哭骂不停。

“你们这些个黑了心肠的!是不是看我死了才开心?你们和外面那些坏女人一样的心肠,个个都坏透了!合宫里就每一个好东西!自己怀不上孩子,就眼气旁人!”

宜妃是当真气急了,也顾不得身边的宫女劝阻,有的没的只管乱骂起来。

她骂声未落,就听有有人朗声说道:“宜妃!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说谁?谁生不下孩子眼气旁人?”

宜妃一听这声音,立时吓得住了嘴,满脸惊恐地向殿门口望去。

“轰隆”一声响,大殿门被人一脚踢开,随即帘子哗啦一声被人摔在一边,一个满脸怒气的美人走了进来。

这女子娇媚异常,满脸怒容,正是在后宫荣宠不衰的珍贵妃!

宜妃最怕的人就是珍贵妃!

皇后虽然厉害,但终究是她的亲姐姐,有骨血亲情在,想来也不会对她怎样。

这位珍贵妃可就不一样了,她恨不得亲手掐死自己呢!

她来宫中不久就听说,这位珍贵妃下手极其狠辣,死在她手上的女人数不胜数!

且珍贵妃杀人,历来都是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

就连皇上都几次叮嘱过她:美人儿,有我和皇后看着,你在后宫倒是无虞,只是千万别去招惹珍贵妃!

她脾性暴烈!

连我和你姐姐都要让她三分!

连皇上和皇后都惹不起的人,谁还敢招惹?

宜妃这几天倒霉透顶,她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珍贵妃这些时间被宜妃抢了不少圣宠,她本来就厌恶极了宜妃。今日她特意来看宜妃的笑话,谁料想一进门就听见她说的这番话,更是怒火攻心。

她一脚踢开坤宁宫大殿的殿门,便闯了进来。

“宜妃!我好心来探视你,你居然说话如此歹毒!我是没有生下个一儿半女,这与你何干?你凭什么背地里嚼舌根?走,和我去面见皇后说个明白!”

珍贵妃怒骂着,便要伸手拖宜妃往外走。

宜妃身边的小宫女紧忙跪在地上求饶道:“贵妃娘娘,我们娘娘怎么敢说您?我们娘娘有身孕在身,贵妃娘娘您息怒!”

珍贵妃一听这话更是暴怒,猛扇了宫女几个耳光,骂道:“你们坤宁宫欺人太甚!明知我多年未曾有孕,偏偏句句话不离身孕!你们可是故意恶心我不是?走,今日不去皇后跟前不算完!我倒要看看你这亲姐姐今日如何袒护你!”

珍贵妃不依不饶,可劲儿撒泼,宜妃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一旁一声不吭。

就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听外头有人说道:“是谁?是谁敢在坤宁宫撒野?你难道不知宜妃有孕在身?”

第四百零四章 闹事

后宫众人都知道孩子是珍贵妃十数年心头死结。

要说老天爷公平呢。

这位珍贵妃貌美如花,家世显赫,处处顺意,只在这子嗣上没有缘分。

眼看着宫里的许多女人先后有了孩子,特别是皇后,一连生下三男一女四个孩子!

珍贵妃别提有多着急了。

她寻遍天下名医,个个都说她身子壮健,只需静等佳音即可。

可是这佳音她等了十数年,盼了十数年,也没有什么结果。她的小腹还是平滑如同少女一般!

珍贵妃为此伤心欲绝,见了有身孕的嫔妃,眼里都喷火。

众人都知道贵妃为此愤恨,因此只要是有身孕的,都远远绕着她走。到后来甚至无人敢在她跟前提起“怀孕、生产……”这些字眼儿了。

今日她本来是想着来坤宁宫嘲讽宜妃一番,顺便敲打敲打她,使她不要过于得意。

谁想还没进门,在窗户底下就听见这等诛心之语!

那些生不出孩子的,就知一味妒忌别人!

这话是骂谁?

满宫中谁不知道,只有她珍贵妃是养了十几年、却生不出蛋的老母鸡?

还有谁?

还有谁是生不出孩子的?

除了那些早早送了命的,只要是在宫中能活到十年以上的,谁的膝下没有一男半女?

这话明明就是骂她珍贵妃!

她怕过谁?

因此,珍贵妃这才一脚踢开坤宁宫殿门,扑打着要拉宜妃去找皇后评理!

若是你那亲姐姐敢袒护你,咱们就去找皇上评理!

咱们问问皇上去,我为什么十数年还怀不上孩子?

贵妃娘娘越说越生气,越骂越伤心。她流着眼泪咆哮着,一窜一窜要跳过去扯宜妃的嘴。

坤宁宫的几个宫女吓得抖做一团,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死命抱着贵妃不许她过去。

贵妃娘娘更加急眼,对着几个宫女又是踢,又是挠,又是啐,又是打!

可怜几个宫女被打得浑身是伤,却死也不敢撒手。

皇上曾经特意嘱咐过几人:若是宜妃有任何闪失,朕拿你们的脑袋抵罪!

这几日宜妃本来就坐卧不宁,懒怠饮食。若是再被贵妃抓住打上一顿,那宜妃腹中的胎儿可就危险了。

跟着贵妃一起来的大宫女荷香,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急得在一旁团团打转。

宜妃无论在家还是入宫,一直是被人宠着,且向来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儿,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见到贵妃疯了一样向她扑过来,挥舞着尖利的指甲,随时要把她撕碎一般,吓得宜妃一声尖叫就躲在了角落里,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傻呆呆瞅着几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正闹得不可开交呢,猛然就听门外有人厉声断喝:“什么人?敢在坤宁宫撒野?还不快给我住手?”

一听来人言语气势,必然是皇后无疑。

坤宁宫几个宫女忙抬头一看:果然是皇后穿着金灿灿的凤袍,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坤宁宫众人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宜妃见来了救星,这才委屈地哭嚎着,向皇后奔过去。

珍贵妃一见是皇后,少不得收敛了许多,满脸怒气道:“皇后娘娘,你给我做主!你这亲妹妹竟然敢辱骂我!”

“我……我没有……”

宜妃哭着刚要解释,却被皇后拦住了。

她看也不看珍贵妃一眼,先骂几个宫女道:“你们这些个没用的东西!皇上是怎么吩咐的?不论是谁,只要敢打搅宜妃养胎,一律先撵出去再说!瞧你们这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下去梳妆打扮了?”

几名披头散发宫女急忙告罪,匆匆下去梳洗收拾去了。

珍贵妃愈发气往上撞,刚要开口说话,皇后却又扭头向宜妃说道:“你如今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现今肚子里有龙种,那可是比谁都要金贵!岂是那些肚子空空的女人能比的?”

珍贵妃一听这话,脸色阴沉得几乎滴下水来,她愤然问道:“皇后,您这肚子空空说的是谁?可是在说臣妾?”

皇后冷笑一声,瞥了她一眼,不屑道:“怎么,珍贵妃可是也身怀龙种了么?我怎么没有听说?”

珍贵妃登时便被这一句气得面皮发紫,怒道:“皇后娘娘!您这是在讥笑臣妾么?”

皇后这才转过头来,望着她正色道:“正是,我确实是讥笑你,珍贵妃冰雪聪明,难道听不出来么?”

“皇后,你……你……”

珍贵妃即刻被气得浑身乱战,一甩袖子就要走。

“等等!”

皇后此时却高声喊道。

珍贵妃一愣,狠狠瞪了皇后一眼,怒道:“皇后!你羞辱我还不够么?你还待怎样?”

皇后冷笑一声,拉长了声音说道:“羞辱你?我何尝羞辱过你?你来这坤宁宫如此一闹,如今一甩袖子就想走么?皇上可是交待了,宜妃腹中的龙儿,他极是看重!等太医来了验视一番,倘或宜妃龙胎无恙,你再走不迟!”

说完,皇后便款款而行,慢悠悠坐在椅子上,冷眼瞅了二人一眼。

宜妃不蠢,她怎会听不出皇后的意思?

当即她便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声呼起疼痛来。

珍贵妃见宜妃竟然当面就敢如此做作,可把她气得发疯,抬脚就要过去拖宜妃起来理论。

皇后见状立即大喝道:“大胆珍贵妃!你当着我的面还敢行凶?你好生猖狂!你如今还不是皇后呢!我却是六宫之主!你若是再敢无理撒泼,我可要用宫刑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

珍贵妃听皇后这么一说,终于还是忍住气,停下了脚步。

她狠狠瞪了一眼捂着肚子呼痛的宜妃,又抬头直勾勾盯着皇后,怒道:“皇后娘娘,你这么包庇宜妃,我却不服!”

皇后闻言不屑地笑道:“不服?你服又怎样?不服又怎样?我是皇后,你是贵妃,你还差我两级呢!我说什么你听着就是,哪儿轮得到你服还是不服?”

珍贵妃一听此言,气得几乎要吐血,嗓子眼儿里满是腥气。她咬着牙,恨声道:“皇后!你就是如此掌管六宫的么?你就是如此用位份压人?我死也不服!”

皇后哂笑道:“不错,我就是如此掌管六宫。贵妃你若是不服,要么你来做皇后?可惜你混了许多年也没能做成皇后,看来你只能死了!”

第四百零五章 一箭数雕

珍贵妃被皇后气到几乎吐血,可她却毫无办法:皇宫之中等级森严,高低贵贱有别!

人家再嚣张,再不讲道理,也是皇后!

她再有理,再冤枉,也不过是个贵妃!

皇后训斥,贵妃只有乖乖听从的份儿!

珍贵妃气得直翻白眼儿,张嘴就要回击,却被身边的荷香偷偷拦住了。

皇后一转眼看见荷香,当即发作道:“大胆!你一个奴才,在我面前也有站着的道理?珍贵妃成天左一个不服,右一句不忿,她就是这么教奴才的?来人,给我拖下去,打!”

皇后娘娘一声令下,当即坤宁宫就有几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跪在当地不敢动弹。

皇后益发发怒道:“怎么,珍贵妃在宫里混了十几年,我念她年老,给她留面子!你们连一个奴才也不敢打?若是你们不听指挥,还是乖乖滚去慎刑司服役去吧!”

珍贵妃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大宫女被人拖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外头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响起。

荷香叫得惊天动地!

皇后这才舒坦了,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满脸都是笑。

珍贵妃真生气了!她气得发疯!

这是打荷香么?这明明就是在打她的脸!

往死里打!

打不死,你们就死!

皇后还嫌不够,扯着嗓子吩咐道。

我……艹……

坤宁宫上上下下都被皇后惊住了。皇后真够狠的!

这时候还早呢!

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嫔妃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

众人到了景仁宫不见娘娘踪迹,一打听说是去了坤宁宫,众人便成群结队往坤宁宫而来。

反正宜妃就是日后的皇后,先行结个善缘也是好的。

众嫔妃距离坤宁宫还远,就听见一声声尖利的惨叫声传来……

我……艹……

有好戏?!

这一大清早儿的,刺激啊!

快!快!快!

数十嫔妃个个喜逐颜开,脸上的兴奋之色藏都藏不住。

众人不由自主加快了速度。

快走……慢跑……中速……快速……

众人撒开丫子一阵狂奔!

她们也顾不上发钗散乱,顾不得鞋底跑歪,争先恐后往坤宁宫飞奔而至。

宫门洞开,里头的惨叫声惊天动地!

众人一拥而入!

我的天爷!

刺激啊!

眼前的景象对得住众嫔妃不顾形象的一阵飞奔!

只见坤宁宫院子里,翊坤宫的首席大宫女荷香,正被几个小太监按在春凳上,一个小太监正举着板子猛打!

几尺厚的木板高高抬起,狠狠落下!

噗……

木板击打在肉上的清脆声已经不可闻了,荷香下半截儿已经是血肉模糊……

嘶……

众嫔妃惊得冷汗直流。

翊坤宫珍贵妃荷香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痛击翊坤宫珍贵妃的首席大宫女荷香?

还是往死里打?

嘶……

这好戏太过惊人!

打!给我照死里打!她不死,你们就死!

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奴才,竟然敢来坤宁宫,威胁一宫主位,企图谋害皇嗣?

这是谁给你的胆子?

不仅要打死她!

她家人也要一起跟着死!

佳和,去给我彻查!

荷香的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也不能落下!

传我的旨意,朝廷各部如若胆敢袒护包庇,皆以谋害皇嗣的罪名杀了!

皇后娘娘显然是要把事情闹大!越大越好!

她一字一句皆是石破天惊!

院子里众嫔妃都吓傻了眼:皇后厉害!

这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下来,谁能顶得住?

就是珍贵妃也……

珍贵妃此刻在殿里也傻了眼。

措不及防啊!

这皇后秉雷霆之势,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珍贵妃此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这是真的吗?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皇后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剪除了自己的羽翼?

荷香是自己最为倚重的宫女,聪明、机警、大胆、干练……就这样没了?

临时还被扣上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

这……

自己最近实在是有些太得意忘形了,有些嚣张过头了,这才冷不防被皇后当众狠狠给了一记响亮的大耳光!

珍贵妃迅速冷静了下来,她眯着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眼中的仇恨能把皇后千刀万剐!

好!这次算我大意!

皇后,你等着!

见到珍贵妃一声不吭,呆在当地浑身战栗不止,皇后笑了,从心底里高兴。

珍贵妃,我没多久好活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是我一辈子的仇人!

就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去!

殿内两位后宫最强势的女人沉默对抗,殿外荷香的叫声已经细不可闻了。

可怜这位风光了多少年的大宫女,这位连各宫主位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大宫女,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血腥!

院子里前来看热闹的一众嫔妃脸色大变。

虽然众人心里嫉恨珍贵妃得宠,讨厌这个狐假虎威的大宫女,但见到她居然被打成了一团肉酱相似,个个还是极惊骇的。

皇后下手真是狠辣!

棍棒停下,小太监战战兢兢回道:“回禀皇后娘娘,人已经杖毙了!”

杖毙了?好!做得不错,没人十两银子,一会儿去内务府领赏!

先叫人把这堆臭肉清理干净,一点儿痕迹不许留下!

还有,两个时辰内,这贱人的家人必须伏法!谁放走一个,我就拿谁的脑袋来顶!

皇后娘娘冷冰冰说道。

众人皆惊。

宫人犯法,累及父母兄弟,这种事情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了,想不到今日又重现了。

且这次居然是珍贵妃的人!

这也太震撼了!

珍贵妃的脸色难看到极致,她满脸的肉一直不住痉挛,面色比狰狞还要恐怖难看。

她心里痛啊!

这个荷香是她自小就伺候在身边的人,很对她的脾气,为人也极是机警伶俐,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可是她的臂膀生生被皇后给折断了!

这几十年的情分啊,就这么被皇后给撕碎了!

可这事情全由自己而起,就算是吃了大亏也无处可诉!

是她先来坤宁宫挑衅的!

她活该啊!

珍贵妃锥心刺血,痛得心紧紧抽搐在一起,痛得她无法呼吸!

“珍贵妃,你给我记着,这宫里还轮不到你横行霸道!日后你若是再敢猖狂,我就把你一样杖毙了,丢去喂狗!”

皇后得意洋洋地说道。

“噗……”

珍贵妃一口鲜血喷出,眼前一黑就昏厥了过去。

她没办法不昏,横行了十数年,如今被皇后如此打脸,她不昏,如何收场?

第四百零六章 为谁厮杀?

珍贵妃终于气得吐血,昏厥了过去。

皇后亲眼瞧着她摔倒在冰冷的地面,身上到处都是血渍。

“哼!珍贵妃,你蛮横!我却是不要命的人!你和我对上,我看你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等着,杀子之仇,我必定要报!”

皇后冷着脸叫人把珍贵妃抬回了翊坤宫。

角落里,宜妃受到的惊吓丝毫不比珍贵妃少!

她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错了!

她总以为皇后虽然伪善,虽然阴狠,但却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地狠辣!

她错了。

皇后如今跟疯了一样,对谁都敢下手啊,且一下手就叫人永世不得翻身!

虽说是杀鸡儆猴,打狗给主人看,可也不需要如此狠辣吧?

杖毙了荷香已经有些过了,皇后娘娘却还要荷香家人陪葬!

宜妃心惊啊!

正在她满心惊恐的时候,皇后娘娘冷笑着转过头来,冰冷的目光刀子一样剜在她的脸上。

“姐姐……你做什么……我没做错什么……”

宜妃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问道。

“哼!好妹妹,我是在为你撑腰,为你出气,你怕什么?”

皇后冷笑着说道。

宜妃心里更惊,皇后和珍贵妃放对,杖毙了珍贵妃的首席宫女,她志得意满了,黑锅却要自己来背吗?

这太不公平了!

皇后,你真阴险!

宜妃气愤、委屈、惊恐……可是她却什么也说不出。

皇后已经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踱向大殿外。

猛然她又回头冷笑道:“宜妃,太子之位的事情,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要不要遵守诺言?”

宜妃心中更惊,双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

皇后却不在理她,伸手挑起门帘,看着静悄悄站在院子里的数十位妃嫔。

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还未散尽。

有几个小太监正端了水在冲洗路面。

一股股血色细流如同花朵一般绽开。

真恶心!

中妃嫔小声咕哝着,急忙躲避脚下流过来的血水。生怕那肮脏的液体弄脏了她们的绣花鞋。

众人现在很后悔,早知道皇后娘娘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她们就不来趟这浑水了!

如今可怎么是好?进退两难!

“各位姐妹!”

皇后娘娘微笑着招呼,众人都暗自心惊,被皇后平静慈和的面容吓到了。

她刚刚杖毙了翊坤宫的大宫女!怎么于她来说,好像只不过是按死一只蚊子一样?

“诸位姐妹!”

皇后的声音慢慢变得严厉。

“诸位也瞧见了!荷香挑唆主子来坤宁宫闹事,意在谋害皇嗣!幸亏我来得及时,不然宜妃腹中的龙裔定然有危险!荷香该死之至!我直灭其至亲,这已经是给了珍贵妃天大的面子!如若日后还有人敢打宜妃的主意,我必定灭其九族!”

皇后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狠,把众人都惊出一声冷汗。

众人忙跪回话:“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臣妾等不敢!”

这个个当口,有人匆匆跑进了坤宁宫,也急忙跟着跪下了。

来人是佳和。她遵照皇后口谕,去诛杀荷香至亲。

“佳和?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了?”

皇后一见着佳和,便开口问道。

“娘娘,荷香父母已经伏法,她还有两个兄长,一双弟妹,如今已经斩了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还有两人正在捉拿。另外其族内所有亲眷全部贬入奴籍,发放边疆,族内所有财产充公!”

佳和急忙伏在地上,大声回答。

她每说一句话,众人心里都是一惊。

发配边疆?这根本是比死还惨吧!边疆路途遥远,往往一百人同时发配,到了边疆能活着的也不过数人……

“很好!上至八十,下至满月婴儿,统统发配边疆!”

皇后冷声喝道。

“这荷香罪该万死!就凭她那一条贱命,也敢来谋害皇嗣?她敢生歹意,我就敢灭她满族!”

皇后娘娘霸气十足。

众嫔妃低头伏在地面,动也不敢动。

皇后如此狠辣,还有谁敢以身试法?

皇后娘娘为了保护皇嗣,灭了翊坤宫珍贵妃首席大宫女满族!

数百条人命顷刻间灰飞烟灭……

后宫沸腾了!

珍贵妃颜面扫地,又被皇后下了禁足令,非至宜妃生产之日不得出翊坤宫!

后宫之中,还有谁比珍贵妃更受宠?还有谁家世比珍贵妃显赫?

连她都折进去了,还有谁敢有异动?

皇后娘娘爱护弱妹,关心皇嗣!

在她的精心呵护下,宜妃腹中爱子这才得以安全长大,很快秋尽冬来,宜妃到了生产的日子。

这短短数月,宜妃终日惶恐不安。她腹中的胎儿越来越大,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美妙的胎动。

真的好神奇啊!

肚子里的宝宝居然能把她的肚子顶起一个小鼓包!

她轻轻拍一拍,肚子里面的小人也会跟着动!

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

宜妃被巨大的惊喜包围了。

这个孩子不知是存在于想象之中,他确确实实、活生生地存在于她的肚腹之中!

宜妃所有的心思都被这个小人儿吸引了。

她最喜欢轻轻把手掌贴在肚皮上,感受腹中胎儿每一个动作变化。

他在翻身了!

他的小腿儿伸了一下!

他的小屁股顶起来了……

奇妙无比!

原来人就是这样来的吗?

我的腹中居然有一个小生命!他和我心心相印呢!

宜妃以前看见小孩子就讨厌,但是现在她却完全被这种小小的生命吸引了。

每一天,宜妃都能感觉到她腹中胎儿的变化。

他好像长大了一些,他饿了吧,他是不是睡着了?

宜妃整日沉迷于和孩子的交流之中。

孩子已经是她的全部!

宜妃更美了,她不知不觉就盛放了。

看着每日宜妃幸福娇艳的容颜神态,皇后娘娘的脸色阴晴不定。

她也想起了自己怀头一胎时候的情景。

幸福,无与伦比的幸福……

天下所有的母亲莫不如此吧?

关于她们之间的誓言,宜妃没有再提起。

或许,她每日都在为自己孩子的未来做打算吧。

皇后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也在为了自己的孩子打算。

为了姐妹情分,她可以放过宜妃。

可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厮杀!

这怪不得谁!

要怪就怪你们生在皇家吧!

第四百零七章 太子是你的,宝宝!

宜妃距离产期越来越近,心里也越来越不安。

她才进宫的时候已经和皇后发过誓,绝对让自己的孩子和嫡长子争太子之位。

但是,她如今后悔了。

随着肚子里的孩子慢慢长大,她为这个小东西考虑得越来越多。

生长在皇室的男孩子,要想一生安稳只有做太子,日后登上皇位。

除此之外,更无它途。

若是只做一个王爷,那么性命随时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她不想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后,日夜生活不安,时时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她只得毁约了,她不能把自己孩子的命放入别人的手心之中。

这数月里,皇上来看过她数次,每一次来都会万分惊喜地注视着她不断隆起的小腹。

看着皇上的眼光,她明白:皇上对她,对这个孩子还是万分在意的。

只是他要兼顾前朝和后宫,不敢过于流露出对这一对母子的深情。

朕的小乖乖,你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

等他满月的时候,我就封他做太子!

宜妃此时已经无法侍寝,但此皇上每月还是要在她这里歇几晚。

他喜欢从后背搂着她,抚摸她肚子里的小婴儿。

他极眷恋这一对母子。

皇上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他之前已经有了十几个子女。

但那时候他日夜为了争夺皇位出生入死,根本没有心境感受做父亲的喜悦。

到后来他夺位成功,做了天下之主。但是那些年朝廷亏空,天下不稳,边疆战乱四起,又有好几个兄弟虎视眈眈盯他,随时想夺回江山……

内忧外患,皇上那些日子辛苦得很,殚精竭虑,昼夜不眠。

一转眼,他已经辛苦了十数年。如今天下太平,国力昌盛。

这时候的皇上已经年过半百了。

蓦然回首,他唏嘘不已:天下人都羡慕他,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前半生有多么不堪。

没日没夜的提心吊胆,随时担心自己的脑袋被人摘走……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那些普通的百姓,他们只要勤劳,就衣食无忧,不必担心自己会丢了性命。

就是做皇帝的这些年,他什么时候享受过?

为了稳固皇位,他狠心杀了多少人?

为了天下太平,百姓无忧,他有多少个夜晚是在勤政殿熬夜批奏折?

即便眼前摆满了珍馐美味,他也味同嚼蜡。

即便后宫有无数美女,他却着实无心欣赏……

有时候,连皇上自己都觉得委屈,觉得自己好生可怜……

众人都说他是真龙天子,是天下第一人,他却感觉自己是天下第一可怜人!

纵然贵为皇上,他也有无数的不得已,也被四处桎梏,他从来都不能为所欲为啊……

十数年勤政,如今他终于可以喘口气了,终于可以偷偷享受一下天子之乐。

恰巧在这个时候,宜妃来了。

她那么年轻,那么天真,那么活泼,那么明艳动人!

更要紧的是,这个女子无比崇拜他,无比爱他!

皇上很享受这种感觉。

他也深深眷恋着这个女子,爱着她的一切!

他仿佛这时候才觉醒了,才想起来自己是人,自己有花前月下的权利!

年过半百的皇上和年轻稚嫩的宜妃相恋了……

惊掉后宫无数眼珠子!

恐怕天下人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们两个却丝毫不觉异样,只是深深眷恋着对方的一切!

没多久,宜妃有了身孕,而且还是个男孩子!

皇上惊喜万分!

他居然有了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第一次发现天下如此美好,生命如此神妙!

他如同一个小伙子一般,惊喜地等待着,盼望着孩子出世。

这是我最在意,最深爱的孩子,我要给他一切!

皇上心中热流狂涌。

这个孩子,要做太子!

日后我的江山,我的一切都是他的!

皇上不止一次在宜妃耳边低声咕哝。

“皇上,您别这么说,您以为他还是个无知无觉的肉疙瘩?我们的孩子已经有手有脚,有鼻有眼有耳朵了!他已经是个小人儿了呢,他能听见他阿玛说的话呢!”

宜妃嗔怪道。

“我就是要让他听见,他日后是我的继承者,是天下的主人,这样他才能长得更聪明,更强健!”

皇上笑嘻嘻说道。

“皇上,您别哄他!他是您最小的孩子,他还有许多哥哥呢!怎么也轮不到他呢!”

宜妃笑道,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他那些哥哥怎能和他相比?他们日后是要去边疆厮守,为他看着天下的!我们的孩子,从小就要跟着我学**王之术的!天下,就是他的!”

皇上笑道,有一种发自肺腑的诚恳。

“好,就依着皇上!等他出生后,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管的,只由着皇上您亲自管教!”

宜妃的欢欣是发自心底的。

只要她的孩子可以做太子,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和皇后的誓言,已经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坤宁宫再次成为后宫的焦点,与之相反,翊坤宫却是凄凄惨惨戚戚。

一连数月,翊坤宫已经没有一个人上门了。

秋去冬来,几场大雪下过之后,翊坤宫更好像是被大雪掩埋了一样,冷得惊人!

翊坤宫内每日都有摔瓷器的响声。

内务府每隔几日就要送一整套瓷器过来。

这些个名贵的瓷器却都伴随着珍贵妃的怒火化为一地碎片。

这一天夜里,寒风呼啸,大雪挥洒。

翊坤宫里冷得如同冰窖。

虽然大殿里摆着几个火盆,但还是冷。

冷气直往骨髓里钻。

珍贵妃无心妆扮。皇上已经数月没有来过翊坤宫了,她要妆扮给谁看?

皇上以前也和她生过气,但最多也就是几天不来。像这么一连数月都不见面,这还是头一次!

况且自己又被皇后那个老女人禁足了,她出不得门,也无法去向皇上申诉,真是活活要把人憋屈死了!

“娘娘,今夜又下大雪了!外头冷得狠!您若不然就早点休息?”

采莲在一边小声儿问道。

如今珍贵妃脾气暴躁,翊坤宫的宫女太监都不敢上前伺候,也只有采莲敢劝说一二了。

采莲和荷香一样,也是自小就伺候珍贵妃的。

如今荷香早已魂消魄散,连她的一众家人都泯灭久亦!

一看见采莲,珍贵妃就忍不住想起荷香来。一想起荷香,她就忍不住痛骂起皇后来。

皇后这个贱人,害我如此悲惨,我定然不会轻饶她!

正在珍贵妃咬牙切齿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太监拉长了尖利的嗓子高声叫道:

“皇后娘娘驾到!”

第四百零八章 夜谈

寒冷的冬夜,寂静无声的翊坤宫中,猛然传来小太监尖锐的喊叫声。

寂寂长夜被硬生生撕裂了。

“皇后娘娘驾到……珍贵妃接驾……”

这尖叫声悠长刺耳,野蛮地钻入了珍贵妃的耳中。

珍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阴沉地要滴出水来。

“这个不要脸的老贱人,四处讨人嫌!吃饱了撑的?来老娘这里看笑话?迟早弄死你个贱人!呸!天下第一老贱人!生个孩子……”

珍贵妃低声咒骂着,满脸不耐烦地站起了身,慢悠悠往殿外走去。

“娘娘,披上大氅,外头冷!”

采莲急忙拿了一件儿貂绒大氅就给珍贵妃披在了身上。

这貂绒油光水亮,一色黑黝黝的皮毛,这还是往年东北进的极品,是皇上赐给她的。

如今这衣服还是新崭崭的,皇上的恩宠却不知去哪里了。

唉……

衣不如旧,人不如新。

世事啊,谁又能说得清?

珍贵妃既恼怒又委屈,眼眶中瞬间泪水满溢,但她却不许眼泪落下来,愣是仰着头憋了回去。她站在原地略平复了一番,这才一步三摇往殿外走去。繁复花纹重重叠叠的裙摆随着她行动,如同贴地金莲一张一合,美得惊人。

殿门开处,院子里有几个宫女提着灯笼,倒是把眼前照得一片通明。

“哼!老贱人!到我这翊坤宫摆什么谱?老娘还不是一直把你压得死死的?”

珍贵妃暗自腹诽,脸上露出自傲的神色。

她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屑地瞟了皇后一眼,随后便马马虎虎半蹲着行了个礼。

也不待皇后说话,她便开口问道:“这大雪的天儿,皇后不在景仁宫好好待着,来我这翊坤宫做什么?也不怕路滑摔着,倘或是伤了皇后的花容月貌,哼!皇上可要心疼了……”

皇后静静站立在雪中,身上披的是一件正红色的狐狸皮裘,那颜色红得耀眼,如同一团火焰在雪地燃烧。

纯白色的狐狸皮难得,这么火红色的更难得!

何止是万里挑一!

这也是往年东北进上的极品,皇上一得了就赏了皇后。

皇后今日穿了倒也应景,更显得她眉目如画,脸色比大雪还白了几分。

珍贵妃见了皇后的打扮,心中微微有些酸楚,脸色也更加不善了。

“皇后娘娘这大冷的天儿,找我有什么事儿?若是专来看我落魄,笑话于我,那娘娘还是请回吧!”

珍贵妃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皱眉道。

皇后似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珍贵妃的敌意,笑得雍容华贵,仪态万千,仍然是一副为天下之母的慈爱像儿。

珍贵妃更是心烦:她偷偷练习过很久,愣是学不会这欺瞒天下的笑容。

“妹妹,我是看今年天气尤其寒冷,怕你这里的银炭不够,怕妹妹受了冻,特意来看看妹妹。妹妹别误会。”

皇后开口说道,笑容更加温和了。

“真不要脸!”

珍贵妃暗自腹诽,却开口说道:“那就多谢娘娘了,虽然如今拜娘娘所赐,不如前般受宠,但那帮子奴才倒也不敢轻慢了我!我可也不是能随意叫人拿捏的,娘娘放心!”

“噢?那就好!我还怕这帮子奴才见妹妹这些日子失宠,故意为难妹妹呢。既然他们伺候得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皇后依旧笑得温和。

“失宠?哼!我失宠还不是拜娘娘所赐?不过就算我失宠了,谁也别想着能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娘娘看也看了,若没什么事儿便请回吧,臣妾我要休息了。”

珍贵妃心中恼怒,冷冷回了几句,转身就要进屋。

“好,那我就随妹妹进殿内坐一会儿,说说话也是好的。寂寂长夜,咱们姐妹难得能聚在一起说说话,品品茶。”

皇后笑道,抬脚就往殿里走。

“我的天!这么不要脸!”

珍贵妃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叹服:皇后就是皇后,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不论人家怎么给脸色,她都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这涵养,这气度,珍贵妃自愧不如!

皇后也不顾她满脸不愉,自顾自跨步走入了大殿。

珍贵妃无奈,阴沉着脸也跟了进去。

皇后一进屋便款款坐在榻上,含笑望着满脸冷冰冰的珍贵妃。

“妹妹,你的脸色可是不大好看,怎么了?你冷吗?这殿里点了好几个炭盆,可是暖和得紧呢。”

皇后笑道。

珍贵妃不语,冷脸坐在一边,吩咐采莲道:“还不快去给皇后娘娘沏茶?怎么这么老个人了,一点儿眼力价儿都没有?这么惹人厌的!”

采莲心里暗笑,面上却是一副惶恐的模样,急忙匆匆下去了。

皇后似乎没有听出她指桑骂槐,嘴角依旧有笑意。她看了一眼满脸不耐的珍贵妃,笑道:“妹妹,你从嫁入王府,到今日受封贵妃,算起来怎么也有十七八年了吧?”

珍贵妃皱着眉头,盯着殿内的炭火不吭气。

她满心疑虑:这老贱人大半夜过来,死赖着不肯走,如今又唠唠叨叨,到底想做什么?

皇后见她不吭气,也不气恼,叹了口气说道:“妹妹,你我就算是不睦,斗也斗了十几年了!如今看来又有什么意思?你我都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太婆了!你看看宫里,每年都来那么些个鲜嫩的女孩纸,好年轻啊,好漂亮啊,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何况是皇上呢?”

珍贵妃见皇后兀自唠叨不休,终于忍不住皱眉道:“皇后,您这大半夜不睡觉,难道是来和我悲春悯秋来了?皇后娘娘不睏,臣妾可是熬不住了,娘娘请回吧!”

珍贵妃语气神态甚是无礼,皇后却丝毫不在意,她只是长叹了一声,幽幽道:“我真是羡慕妹妹,夜夜还能入睡。自从我最小的孩子夭折后,我就再也无法入眠了。”

皇后语气极尽哀怨,神色落寞。

珍贵妃一听见这句话,登时脸色大变,一声也不吭了,只顾低头瞧着自己暗金色的裙摆上重叠刺绣的花纹。

只是她裙摆止不住微微摆动,出卖了她隐藏的情绪。

皇后缓缓扭过头来,死死盯着她,冷冰冰问道:“珍贵妃,你可知道我那孩儿是因何死的?”

珍贵妃闻言浑身忍不住一抖,颤声道:“不……我……不……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

第四百零九章 孩子

“珍贵妃,你可知道我的孩子,他是怎么死的?”

皇后死死盯着珍贵妃,冷声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别问我……”

珍贵妃浑身一抖,颤声回道。

“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还没有满周岁呢!他那么漂亮,那么聪明。小小的人儿就已经会叫娘了。”

皇后丝毫不理会珍贵妃的反应,独自深深缅怀着她早夭的幼子。

“每天早上我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叫奶娘把他抱过来。他已经认得我,记得我。每天只要一看见我,他就会傻傻地笑。他的眼珠儿又黑又亮,他的嘴角还留着口水,他的小嘴里才长了八颗小白牙!那小牙好白好小,亮晶晶的……”

皇后不再看珍贵妃,她扭头望着大殿光线暗淡的虚空,好像她的孩子就藏在那里,正在和他的额娘躲猫猫,正等着额娘去抱他出来。

珍贵妃脸上血色尽失,她双手使劲儿绞着帕子,不安地盯着通红的木炭。

“我的孩子,他最喜欢和我在一起,要是找不到我就会哼哼唧唧啼哭,但是只要我一抱,他立即就不哭了,满脸调皮地望着我笑,一副奸计得逞的小样儿!他哥哥姐姐都没他心眼儿多!这个小机灵!”

皇后坐在翊坤宫喃喃自语,讲诉她的孩子有多可爱。

“其实,我也离不开他!每天我要是不抱他一会儿、不亲他一会儿,就好像丢了魂儿一样!在他之前,我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有男孩儿,也有女孩儿。可是我最爱他!我的心全都给了他!我也知道这样对他的哥哥姐姐不公平,可是那又怎么办呢?他还小呢,还不过是个小肉团儿呢!他还那么小,哥哥姐姐不会和他争风吃醋呢!”

皇后全心沉浸在过去,她的脸色越来越柔和,浑身都散发着叫人安心沉醉的光芒。

这是母爱的光芒,圣洁伟大,照亮了漆黑的夜。

珍贵妃不懂,她没办法生下一个孩子来,她做不了母亲,因为皇上不肯给她一个孩子。

听着皇后不住口倾诉着对孩子的思念,她如坐针毡,浑身感觉冷津津的,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我的孩子,他真的好弱小!他的小胳膊,小腿,小指头,都是那么弱小可爱!他的三个哥哥姐姐都不舍得碰他。就算是实在喜欢得狠了,也只敢伸出手指头,轻轻碰一碰他娇嫩的小脸蛋,小胳膊……”

皇后微笑着望着虚空,眼中的怀念愈来愈浓。

“我更是爱极了他!每一次抱着他,我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伤着了他。我甚至连亲都不敢亲他,生怕嘴上的胭脂伤到了他……只要看见他,我都会忘掉所有的忧愁和烦恼。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他一定是老天爷看我烦恼太多,这才特意赐了他给我解忧愁的!”

皇后语调越来越温柔,声音也小了许多,好像是害怕惊醒她沉睡中的宝贝。眼泪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爬满了脸庞。

“他是我的命呵!我的孩子,我的宝宝,他是我所有的一切!”

皇后低声呼喊着,泣诉着。

珍贵妃紧咬着牙关,手指用力抓着帕子,发髻中的步摇瑟瑟抖动。

“我的孩子,他那么幼小,那么可爱,那么娇嫩,有谁会舍得伤害他呢?他看见人只会笑,他的眼神儿那么纯洁,他以为这个世界和他一样纯洁……”

皇后的声音有些嘶哑了,眼泪汹涌而出。

“可是,我的孩子却死了……他居然死了……”

皇后的神色猛然凄厉起来,她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抓住珍贵妃的肩膀,用力扳过她的脸,凄惨地质问起来。

“珍贵妃,你告诉我!你老实告诉我,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她拿命来赔!”

“啊……”

珍贵妃吓得一声尖叫,满脸血色尽失,她神色惶恐,拼命摇头道:“我不知道,皇后娘娘,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

“嘿嘿!珍贵妃,你敢发誓,真的不是你伤害了我的孩子?你敢发誓?若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死后堕入地狱永受惩罚,永世不得超生?”

皇后恶狠狠盯着珍贵妃,脸色狰狞,嘶声力竭地喊道。

“我……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我凭……什么……发誓?你放开我……好疼……”

珍贵妃看见皇后好像要吃人一般的神情,吓得她瑟瑟发抖,一边低声呼痛,一边拼命挣扎。

皇后尖尖的指套扎透了她厚厚的棉衣,刺破了她的肌肤。

“好疼!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你先放开我……”

珍贵妃眼泪直流,低声哀求着,浑身抖成了一团。

“啊……”

正在她哀求的时候,殿门被人推开,是采莲端着刚刚沏好了热茶进来了。

她一进门就见两位娘娘在撕扯,吓得采莲一声惊叫,把手中的热茶全部摔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惊醒了皇后和珍贵妃。

两人一齐扭头看向采莲,两张美丽的面孔一样的狰狞,一样挂满了泪水。

“我……”

采莲吓得手足无措,她做梦也想不到,宫中最高贵的两个女人居然还会有这样可怕的一面。

“滚出去!没用的东西!”

皇后娘娘声音嘶哑,狠狠地骂道。

“采莲……你……你快去再泡一杯茶来……”

珍贵妃语气惶恐,满脸的惊慌害怕。

“好……好……奴才……这就……这就去……”

采莲急忙蹲下身子,迅速收拾了地上的瓷片,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了。

皇后无奈,只得松开了珍贵妃,面色阴森地盯着珍贵妃不语。

珍贵妃借机挣脱开皇后的手掌,她急忙向远处挪了挪身子,揉着剧痛的肩膀,心中又是害怕却苦无对策。

珍贵妃彷徨无策,她的确下毒手害了人家的孩子。如今苦主找上门来,她除了拼死抵赖,实在是无计可施了。

她也不想,她真的不想对一个小小的婴儿下手!

老天可鉴,她有多爱孩子!

在这深宫之中,只要看见那些个小孩子,她都爱极了!

那些孩子如此可爱,如此漂亮,如此纯洁,她怎么会不爱?

可是她始终不曾有过自己的孩子。她想尽一切办法,可她的肚子实在是不争气!

她越是爱孩子,就越是恨那些个生下孩子的嫔妃!

凭什么?

凭什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第四百一十章 真龙天子?

或许是珍贵妃这一生太过完满,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始终都不肯给她一个孩子。

她自从嫁入王府,到如今已经有二十个年头了。她始终不曾生下一个孩子来。

这是她最大的痛!

每每看见别人抱着玉雪可爱的宝宝在怀里,她的心都很痛。

看见那些可爱的孩子一点点长大,她爱极了,也恨极了。

那些可爱的孩子们,每天都有新变化:他们会笑了,他们开始长出第一颗小牙齿,他们会叫额娘阿玛了,他们会走了,他们会跑了……

珍贵妃惊奇地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她感觉好奇妙啊!

原来一个小人儿就是这么一点点长大的!

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睁眼就会跑去别人的宫里,去看别人的孩子。

她一呆就是一天!

因为她听说,要是她天天看着孩子,喜欢孩子,那么老天会可怜她,会赐给她一个自己的孩子!

看着别人的孩子一点点长大,她经常在想:她可以不要显赫的家世,她可以不要数之不尽的财富,她可以不做贵妃,她可以不要任何人的宠爱……

只要老天赐给她一个孩子,她就足够了。只要能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长大,她这一生就完满了。

她很羡慕那些长相丑陋、家境贫寒的村妇,她们可以生出很多孩子来,她们可以把所有的孩子扶养长大!

这是身为女人最大的幸福了吧!

可是她却无福!除了孩子,她什么都有!

她愿意拿这一切换一个孩子!

也许是她还不够虔诚?

她盼啊盼啊,等啊等啊,时光如同流水匆匆而过,她从一个青涩的少女变成了贵妇,可始终也没盼来一个孩子!

她眼睁睁看着宫中十几个小皇子、小公主慢慢长大,可也没有等来自己的孩子!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就不肯赐我一个孩子?

深夜里,她无数遍泣血追问。

她那个时候还不曾知道是皇上在搞鬼,她一点儿也没有想到皇上会这么对她!

她只以为皇上太累了。

再说她一辈子只有这一个男人,她怎么知道男女之事是无比欢愉的?

她还以为世人都如同她和皇上这般:123……8910,好了,朕乏了,朕睡了。

她根本一窍不通。

虽说大婚前有教习嬷嬷讲过这种事,额娘也偷偷教过她,可她也没有发觉皇上有什么异常啊?

该进来的也进来了,她也从闺女变成了妇人。

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啊!

她知道,欢好后她会有孩子。她也曾偷偷问过生育过子嗣的妃嫔,她们悄悄告诉她:在腰下垫个枕头,会更容易受孕。

她垫了三个!

可她始终不曾有过孩子!

在子嗣一事上,她始终觉得对不住皇上。她曾经无数次垂泪告罪:皇上,臣妾有罪,臣妾恬居高位,却始终不曾为皇上开枝散叶,臣妾该死!

皇上每次总是闻言安慰:爱妃,或许是缘分未到,且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二十年了!

珍贵妃绝望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她不敢再去看新出生的小婴儿,越看越痛!

她很想抢一个孩子回来自己养,可是那些个女人,那些个平日里温婉乖顺的女人,一生了孩子以后就变成了母老虎,张牙舞爪地看守着自己的孩子!

她没有机会!

就算是她有机会,上面还有皇后压着她,不给她一点儿希望!

再则,珍贵妃也细细想过了,养别人的孩子终究不妥。

若是她费尽力气把别人的孩子养大了,到时候若是事情败露,人家知道自己害了他的生母,她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此,珍贵妃也就息了抢人孩子的念头。

她也只能一面心痛一面更加虔诚地祈祷,希望终有一天老天爷可怜她,赐予她一个宝宝!

谁料想她的心愿一直未曾实现,景仁宫那里居然又传来喜讯:皇后又有喜了!

这是天大的不公啊!

皇后娘娘已经有了二子一女了!

如今竟然又有孩子了!

而且,听说皇后娘娘这里喜讯才传出,就有人上奏朝廷,说是天现真龙。

且一年全国各处风调雨顺,各地庄稼长势极其喜人,丰收在望!

各地也纷纷报了祥瑞异象!

……

总之这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皇后娘娘这一胎非同小可,恐怕是真龙天子啊!

皇上大喜!

孩子还未出生,他便忙着祭祖祷告给。瞧他的意思,这江山是后继有人了!

一时间全天下都知道,皇后娘娘怀了真正的龙种,日后是要泽被苍生的。

合宫里的女人也都凑趣,商量着一起去给皇后娘娘祝贺!

这些女人!成天惯会溜须拍马,什么东西!

珍贵妃气得在翊坤宫里躺了好几天,也没有随着众人前去贺喜。

她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去抓花了皇后那张老脸。

皇后你能欺骗天下人,可骗不了我!

今年天气不错倒是真的,各地没有旱灾、水灾、蝗灾……收成自然不错!

可是这和你怀孕有什么干系?

最近这些年,年年收成都不错!

还有什么真龙现世,什么各处祥瑞异象……这些虚幻飘渺的事情,谁能说得清?

不过是你皇后娘娘在为自己的孩子造势罢了!

说穿了,是皇后坐不住了,想要给自己孩子争地位,封太子罢了!

眼瞧着宫里的皇子们各个都长大了,有几个还分外出色,皇后这是害怕了!

她做了这些年皇后不满足,又想做皇太后了!

旁人信你,我珍贵妃不信你!

可是就算她再生气,那又有什么法子?

天下人都愿意拍皇上皇后的马屁!

在这时候,谁又敢跳出来揭穿真相?

那不是纯粹找死?

泼辣如珍贵妃,也不敢!

她只能满脸含酸地看着皇后肚子越来越大,只能看着她挺着肚子在宫里四处招摇。

珍贵妃好恨!

妒忌如同一颗毒草在她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又好像是一条毒蛇,隐藏在她内心深处,阴狠地窥视着皇后的肚子,不断吐着猩红的舌信……

珍贵妃内心深处的妒忌,随着皇后娘娘的肚腹一起,缓缓地成长着,膨胀着。

终于,在皇后娘娘生产的那一日,珍贵妃的妒忌之心彻底爆炸了!

皇后果然生下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孩子,还是一个皇子!

皇上龙颜大悦!

他甚至还写下密召,封此子为太子!

珍贵妃妒忌得发疯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我一无所有,你却儿女成群?

既然老天不公,那也别怪我心狠!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第四百一十一章 迫不得已

珍贵妃母家势力愈加庞大了。她的父亲、哥哥能征善战,手握八十万兵权,把边疆异族打得老老实实。

不仅是如此,只是打服了并没什么大不了。其父兄皆是修身治家平天下的奇才,他们不仅能打,更会治!

边疆在他们父子二人的一手打造下,经济居然也能蓬勃发展,吸引无数外邦及中原之地的商贾大贾前来贸易,生生拓展出好大一片“塞外江南”来!

这就很是了不起了!

二人在边疆为王,势力如日中天,天下武官皆视其二人为榜样,尊称为“武圣人”。

皇上很头疼啊,他的朝廷之中居然出了圣人!

且一出就是父子二人!

天下学武之人无不遵从!

朝廷中的武官皆骇然拜伏,连许多文官都吟诗著文,歌颂其二人的功德!

皇上整日心内惴惴:若是有朝一日这二人要反,振臂一呼之下,他怎可抵抗?

珍贵妃父兄是两只展翅睥睨天下的雄鹰,他充其量只是一只游隼……

好在二人还无反意,且朝中还有皇后娘娘的父兄三人牵动天下舆论,可与之争锋。

皇后一兄一弟,加上她的老父亲,一门忠烈,皆是传说。

她父亲是早年间天下闻名的学士,二子又先后中了状元!

父子三人才华横溢,文采绝伦,是天下公认的“文圣”。

他三人是全天下文人的楷模!引领天下舆论导向!

皇上不怕文圣人!

一来,他父子三人一心忠于自己,宣扬的就是忠君忠天下。

二来,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刀枪棍棒,怕他做甚?

因此,皇上就敢可着劲儿跟皇后生孩子。

至于珍贵妃,皇上实在是担忧。若是有朝一日珍贵妃诞下子嗣,是公主还好说,万一是皇子……

珍贵妃的父兄,这位皇子的外祖父和舅舅,能不把他推上太子之位?自己的天下恐怕会被人夺去了!

他不敢和珍贵妃生孩子啊!

珍贵妃父母家人见自己女儿一直没有身孕,起初虽然有疑心,但他们送了无数名医高手进宫详查,却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异样。

时间久了,他们也只能哀叹这是天意!只能祈求老天爷垂怜了。

何况皇上对珍贵妃宠爱无比,十数年如一日,且也经常私信贵妃家人,要他们密切留意妇科圣手,以治贵妃常年不孕之忧愁……

他们疑心尽去,一心只为皇上的江山鞠躬尽瘁了。

谁能料想得到,这一切都是皇上耍诡计,每次都是只耕田不撒种……

就是耕田,他也是马马虎虎,敷衍了事……

谁又敢逼迫皇上呢?

这事儿无解啊……

就是珍贵妃自己也被蒙在鼓里:白天皇上对她无比宠爱,由着她在后宫之中横行霸道,晚上却一直在欺骗她,这一骗就是二十年啊……

天下谁能想到,一个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还能一忍就是二十年?

忍常人所不能忍,所以人家才能做皇上!

天下哪个男人面对珍贵妃这样娇媚动人的女子,能做到深入而不泻精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珍贵妃眼见皇后又诞下皇子,且这皇子顺应天意,是真龙投胎,是日后天下之主,她如何忍得?

她和皇后早已势同水火,若是她的孩子被封为太子,有朝一日坐上龙椅一统江山,她怎么办?她父兄怎么办?她家族又怎么办?

贾家、史家、王家、薛家,这四大家族今日的下场就是她家明日的下场!

灭族!

灭族!

灭族!

她母家血脉恐怕会被抹杀得一滴也不存于世!

太子诞生之日,天下大庆!

珍贵妃却瑟缩于翊坤宫,满脸阴沉地谋划着。

不能,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绝对不能让他长大!

这孩子将会是她的掘墓人,会把她的家族彻底埋葬!

她不安地在宫里走来走去,她要想出一条最稳妥,最叫人防不胜防的主意来,把灭族的祸患消灭于萌芽状态。

下毒,只有下毒!

毒性不能过于猛烈,如今皇上皇后都在兴头上,若是一下子就毒死这个孩子,估计那两位能不顾一切地杀她全族复仇。

要毒性缓慢,叫人查也查不出!

这种毒药太多了,有些甚至是极寻常的食物,没人能料想得到!

更何况还有些食物本身无毒,但不同的食物相生相克,长时间同时服用,毒性也会在身体里缓慢聚集起来,足够杀死一个婴儿了。

珍贵妃嘴角浮现出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她要动手了!

她这也是逼不得已!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怎么会对一个小婴儿动手?

何况那个小婴儿真的是非常可爱!

她也经常会去看皇后的幼子,那个孩子趴在皇后的怀里,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好奇地望着她,那神情真是可爱!

珍贵妃不敢和他单纯的目光对视……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伤天害理……

她可以面无表情地杖杀宫嫔,可以面带笑容地折磨宫女,可以尽情蹂躏小太监……可是她实在不忍对婴儿下手!

“老天爷,饶恕我!我是逼不得已!我是为了保全家族数百条人命才不得已而为之!老天爷,你要惩罚我就惩罚我吧!我绝无怨言,我是逼不得已……”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珍贵妃总会偷偷祈祷上苍,她只能这样才稍稍能减轻自己心头的罪孽……

孩子,你别怪我,不是我狠心!

我是被你额娘逼的!

你别怪我心狠!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错了胎,不该生在皇家吧!

她每每总是在夜里喃喃自语。

她爱极了孩子,如今却在谋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这又能怪谁呢?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皇后的幼子,内定的小太子一天天长大了。他越发生得漂亮了,越发聪明伶俐了……

珍贵妃心里是真的厌恶憎恨皇后!

这女人从小就和她爹一样,学得伪善,最会欺骗人心,实则却是心狠手辣,是最伪善的恶毒女人!

她生的孩子却着实可爱。

前面三个不用说,一个个既漂亮又机灵。如今这个最小的小太子就更不用说了。

就连她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去景仁宫逗一逗这个可爱的小家伙。

他才七八个月大,就已经回撅着花瓣儿一样的小嘴儿叫人了。

“珍娘娘……珍娘娘……”

他总是会盯着她,嫩声嫩气地召唤她。

珍贵妃一听见这声音,她的心都忍不住一抽。

第四百一十二章 罪孽深重

小太子越来越可爱,每次珍贵妃忍不住去景仁宫看他的时候,小太子都会奶声奶气地召唤她。

“珍娘娘……珍娘娘……”

他一边喊,一边还会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来扯她的衣服,摸她的脸。

每当那细腻光滑的小手碰触到她的肌肤,她浑身都在战栗。

她是天下最恶毒的女人!

她死后会堕入地狱永不超生!

她将日日夜夜、永生永世被地狱之火焚烧!

珍贵妃忍不住会恶毒地诅咒自己。

可是她不得不动手!

她喜欢这个孩子,但是她还有亲人,那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她不能容许这个孩子长大,不能容许他坐上龙椅,不能容许他屠戮自己的家族!

若是可以,那就让老天爷收了自己给这个孩子抵罪吧!

珍贵妃泪流满面,泪眼朦胧地欢笑着,伸手轻轻抚摸着他肉肉的小手。

“贵妃,你怎地哭了?”

皇后娘娘很是奇怪。

“皇后娘娘,这小家伙太可爱了,他,他,都会叫珍娘娘了,我……我……”

珍贵妃哽咽难言。

皇后以为她是为了一直未曾有孕而伤心,哪里想得到她是为了自己犯下的罪孽而忏悔?

为了赎罪,珍贵妃对小太子极好,总是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入景仁宫去。

只要是小孩子喜欢的,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穿的戴的,亦或是玩儿的,珍贵妃不惜耗费巨额的银钱,统统叫天下最好的匠人用天下最好的材料,精工细作后送入景仁宫。

她送的东西精美异常、巧夺天工,连皇上皇后都啧啧称奇。

皇后以为珍贵妃是真心疼爱她的孩子,长此以往她也慢慢放下了警惕之心。

她不知道,珍贵妃这是在赎罪。

而她最珍爱的幼子的稚嫩生命,已经悄然流逝所剩无几了。

小太子将近满周的时候,珍贵妃更是送上了一件大礼。

那是一件缂丝制造的小龙袍,用纯金线和孔雀羽绣出的金龙栩栩如生,点缀了无数珠宝。

这小小一件龙袍价值连城!

皇后娘娘惶恐了,不敢收这件寿礼。

珍贵妃早就求过了皇上,皇上笑眯眯下了旨意:“这是贵妃一番心意,皇后就收下吧!况且这天下谁不知咱们这位小阿哥就是日后的天子?”

皇后感激涕零,忙谢主隆恩,又好生感谢了珍贵妃一番。

未来的天子即将满周了,皇上兴致大增,也想着要在宫中大庆一番。

皇后自然第一个不能推脱,她约了珍贵妃,二人每日忙活着四处安排。

珍贵妃这次尽职尽责,每每从一大早忙碌到深夜,毫无怨言。

合宫里的嫔妃都觉奇怪:这珍贵妃和皇后一向针锋相对,如今皇后生了小太子,二人理应斗得更厉害,怎么反而还和睦起来了?

皇后自然也是万分疑虑:这珍贵妃怎么转了性子?怎么可能如此服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把珍贵妃送的所有东西都暗中找数名太医偷偷验过了,都是极好的东西,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尽管如此,她却也不敢全然大意,密密嘱咐了一应宫女奶娘,凡是珍贵妃送进来的东西,都要先验过才可放心使用,或尽量不用!也不许珍贵妃私自接触小太子!

皇后防范不可谓不严密,但小太子还是出事儿了。

眼看着满周将至,这一天皇后和珍贵妃正在景仁宫正殿里商量事情,突然见小太子身边的宫女慌慌张张跑来,跪在地上哭道:“娘娘,娘娘,小皇子,小皇子他……”

皇后冷不防被惊得魂飞魄散珍贵妃却是心中一紧。

“该来的,还是来了……我这场罪孽可是做下了……”

珍贵妃心中暗中叹息,她的心猛然一抽,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往无底深渊坠落。

“孩子?我的孩子怎么啦?”

皇后惊慌失措问道。

“娘娘……小皇子好好地就昏厥过去了……还吐血了……”

宫女磕头不止,哀声回禀道。

“什么……怎么会这样……你说什么……你……”

皇后怒吼了一声,猛然站起来就要往外扑,可是她浑身的力气已经不知所踪,无边无际的恐惧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噗……”

皇后一大口鲜血喷出,人往后便倒……

“皇后!皇后!”

珍贵妃浑身酸软,才勉力抱住皇后,二人就一起往身后的榻上翻滚下去。

无尽的内疚吞噬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是罪人,她害了一个孩子……

珍贵妃第一次发现皇后如此可怜,自己却如此残忍……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后宫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只有最强的才能活下来!

她不要死!她想活着!她还没有孩子!

死的,就只能是你了,只能是你的孩子了!

小太子,你不要怪我!

皇后,你别怪我!

珍贵妃喃喃着,眼前一黑,也昏厥了过去。

合宫大乱,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跑来了景仁宫。所有的嫔妃,只要是够级别,能来的都来了!

平日冷冷清清的景仁宫,这一日就好像是民间开庙会一般人挨着人,人挤着人。

皇上也心急火燎地跑来了!

人虽多,但众人都静悄悄的,没有谁敢言语。

皇上正暴跳如雷,哪个还敢在这时候不长眼,找着挨收拾?

满宫数十位太医,个个都是面色沉重,皱着眉头思索。

皇后娘娘和珍贵妃娘娘都无大碍,俱是怒火攻心丧失了神志,此刻已经醒过来了。

皇后正抱着人事不醒的幼子,哭得肝肠寸断。

珍贵妃无语呆坐在一边,满脸不见血色,也正拿帕子擦眼泪。

“说!你们说!小皇子身体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会吐血昏厥?”

皇上脑皮上青筋暴起多高,跳着脚质问一众太医。

“这……这……”

一众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住举起袖子擦满头的大汗,却是谁也不敢先开口。

一众宫嫔想去安抚皇后和珍贵妃,却都又不敢,只得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意味深长。

“你们居然连一个孩子都看不好!朕还留你们何用?倘或小皇子有什么不好,朕叫你整个太医院跟着陪葬!”

皇上瞪着眼珠子威胁。他极是看重这个孩子,是真心要把江山传于他的。

可是如今孩子居然成了这样,他如何不心痛?

“皇上,皇上,我们的孩子好可怜!他还不到一岁啊!他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你看他一直在哆嗦,也不知是冷还是疼!皇上,皇上,你要给咱们的孩子做主啊!”

第四百一十三章 为君王者

小皇子好好的就突然病倒了,据看护他的宫女嬷嬷们说,小皇子这几日精神就有些不好,懒怠饮食,也不怎么玩儿,谁知今日好好的就吐血昏厥过去。

这些情况皇后又何尝不知?她也叫太医过来看过。连着找了几个最有经验的太医诊治过,众人都说没见什么异常。谁知今日他居然就出事儿了。

看着怀中小脸确青,呼吸急促的幼子,皇后恨不得代他受这份儿罪!

只要能让孩子好起来,皇后愿意承受所有的病痛!哪怕是比这更痛楚十倍百倍……千倍万倍……

只要孩子能好起来,她就是日夜在地狱中煎熬,也是甘之如饴!

可是,她可怜的孩子却丝毫没有好起来的征象。

相反,孩子已经开始抽搐了……

皇后心如刀割,她早就哭哑了嗓子,痛得迷失了神志。

“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孩子……”

皇后哀声痛苦着,她忽然蹦下了床,对着一众太医下跪哀求。

“救救他,他才一岁不到啊!求你们救救他……”

皇后抱着孩子磕头不止,众太医吓得面无人色,呼啦啦跪了一地。

赶来景仁宫看热闹的几十个嫔妃,见状也急忙跟着跪在地上磕头。

刹那间,景仁宫一片哀求声,数十位太医更加神色惶惶,冷汗直流。

“你们给朕说说,小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好好的就病倒了?你们若是就不好小皇子,朕看你们的脑袋也别留着了!”

皇上紧缩双眉,脸色极其难看。

平日,皇上最是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他着实是暴怒到了极致,再也无法隐藏于心了。

“这……这……”

一群太医吓得浑身哆嗦,对望了一眼后便纷纷跪地磕头不止。资历最深的刘太医颤声道:

“皇上……皇后娘娘……看小皇子的症状,那是长期慢性中毒的啊……这毒性虽说一开始微乎其微,但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毒性已经慢慢积累到致死的量了……这……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也难治啊……”

刘太医话音刚落,皇上更加暴跳如雷,喊道:“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谋害皇嗣?查!给我查!查到了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朕亲手灭其九族!”

皇上这里暴怒,皇后那边早就哀痛得又昏厥了过去。

众人一声惊呼,急忙又围过去救治皇后。

小皇子此时被人放在了他的小床上,只见他小小的脸蛋儿脸色越发青紫,原本花瓣儿一般粉嫩的小嘴儿已经变成了乌黑一片,嘴角有鲜红的血流缓缓溢出。

皇上含泪看了一眼幼子,只见细细的血流缓缓从鼻口耳朵慢慢向外流出。

热泪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心口一阵刺痛,就像是有人生生捅一刀,又拿着刀子在里面搅了几下。

这刺痛来得尖锐而突然,痛得他无法呼吸……

朕的孩子,又少了一个……

皇上喃喃着,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夭折的皇子了……

每一次看着自己的子嗣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皇上都是心疼万分。难道这就是误投皇家的结果么?

他突然感觉很累,平日旺盛的精力霎时间被疼痛抽空了……

朕每日兢兢业业,究竟是为了什么?

朕千辛万苦夺了这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朕好累,朕不是什么真龙,朕也是人啊,朕有人的心,有人的感情,朕也会痛苦……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就老了许多……

泪眼朦胧中,他可以见到一群太医正围着小皇子忙碌……

呵呵……

皇上心中苦笑:还有什么用呢?还能治得好么?

朕失去的这个儿子恐怕是最聪明最出色的一个了……

皇上感觉到胸腔里火辣辣的疼,她用力喘了一口气,这疼痛悠忽间传遍全身,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啊……皇上昏过去了……快救皇上……”

“太医……快……快……皇上要紧……”

“太医……快来啊!”

数十个嫔妃无时无刻不在偷偷瞄着皇上,此时一见皇上昏倒了,一个个尖叫着,奋不顾身往前扑去。

景仁宫立刻乱成一锅粥,尖叫声,埋怨声,撒娇献媚声,呵斥声,哭泣声,规劝声……此起彼伏,几乎就要把景仁宫吵翻了天。

小太子中毒无治,

皇后伤心欲绝,数度昏厥,

皇上又昏倒,

还有个珍贵妃也倒在榻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情状。

全天下身份最高贵的四个人同时出状况,一众太医忙翻了天。

数十个妃嫔也夹在当中添乱,这份忙乱可想而知。

太医们恨不得一头碰死,他们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遇见这么一档子事情?

偏偏宫中都是来历惊人的贵人,他们一个也得罪不起,只得战战兢兢忙乱着,规劝着……

这一乱就是一两个时辰!

好容易皇上皇后救治过来了,珍贵妃也被抬回翊坤宫了。看样子这三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有小皇子……

唉,那是无救的啊!

他已经闭上了他那双纯洁好看眼睛,匆匆而去了。

后日,才是他满周岁的生日……

“启禀皇上皇后,微臣已尽全力,只是小皇子他……他中毒太深了……他已经去了……臣等罪该万死!”

一众太医跪在地上磕头不迭,个个脑门都是一片血渍……

“你们说什么?怎么可能?我的孩子他还不到一岁啊……你们……”

皇后一听就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疯了一样就要跳下床去抱她的孩子。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节哀啊……”

一众宫女拼命抱住了皇后,个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臣等尽力了,实在是小皇子中毒太深,中毒时日拖得太久……”

众太医的头磕得更用了了,震得地面“空空”作响,微微颤抖。

“唉……”

皇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他双眼无神,身形佝偻,如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一般。

“朕知道了,朕知道了,我的孩子又少了一个……”

皇上的声音沉痛无比。

伤心……无奈……

或许,这就是做天下之主要付出的代价吧。

人所不能承受之痛,他要承受!

人所不能忍之事,他要忍!

……

这就是君王呵!

皇上忽然有些迷茫了,他不知道自己付出那么多是不是值得。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拥有的是不是他想要的……

皇上起身独自向宫外走去,身影凄凉,步履蹒跚……

“皇上,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不然我永世不原谅你!”

身后传来皇后尖锐的吼叫声。

皇上身影微微一顿:报仇?我何尝不想报仇,只是恐怕我报不了这个仇呵……

第四百一十四章 天下为母者皆如此

未来的太子在人间惊鸿一现便迅速逝去了。

留下了他伤心欲绝的母亲。

报仇!

报仇!

报仇!

这是皇后唯一的心愿!

可是她向谁去寻仇呢?

小皇子夭折后,他的乳母当即就触柱而亡了。再往下查,乳母全家十几口人都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留下!

是珍贵妃,一定是这个贱人!

皇后在景仁宫咬牙切齿地痛骂着,好几次她都想要去翊坤宫亲手撕了这个贱人,这个婊砸!

可是,她没有一次能得逞。

先是宫女死活给拦住了,后来又是皇上亲自来劝。

“皇后,节哀!这个孩子和咱们没有缘分!逝者已逝,咱们还要活下去啊!”

皇上留着眼泪劝解道。

“我不!皇上,你明知就是她!为什么不替我们的孩子报仇?”

皇后瞪着眼睛质问。

“皇后,你怎么知道是她?咱们没有一点儿证据啊!”

皇上闻言相劝。

“证据?这还要证据?皇上你为什么不叫人去查?细细地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定能查到的!”

皇后伤心地哭泣道。

“皇后,朕查过了,和珍贵妃无关……”

皇上心虚道,他不敢看皇后的眼睛,里面装满了伤痛、委屈还有愤怒。

他不敢看,也不忍看。

“查了?呵呵呵……皇上你真的查了?我不信!若是和珍贵妃无关,那么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告诉我!”

皇后流着泪,绝望地嘶吼着。她知道,儿子的冤屈,他的亲生阿玛是无法给他昭雪了。

“查,我正在查,一定能查到……”

皇上垂首喃喃。

“呵呵……查?”

皇后极尽嘲讽。

“皇上,你心里只装着你的天下,你的江山,你敢查么?你不是还要依靠人家的父兄给你稳定边疆,稳定天下?你敢查么?你个懦夫!”

皇后疯了一样大吵大闹,一如民间的泼妇。

“皇后,主意你的言行!你疯了?你是皇后!是天下之母,不是民间的泼妇!”

皇上脸上火辣辣的,他的脸皮被硬生生剥开了,他再也坐不住了。

“我不是皇后!我只是个女人!我是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我不是天下之母!我就是我孩子的母亲!你给我的孩子报仇,我求求你,我可以不做皇后……我只是求你……给我们的孩子报仇……”

皇后再也无法控制丧子之痛,她蓬头垢面,一把扯住皇上的龙袍就哭嚎哀求起来。

她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摸在金光闪闪的龙袍上……

“皇后,你……你……放肆!”

皇上满脸通红,他霍然起身,一把扯回龙袍,迈步疾走。

皇后冷不防被带倒在地上,索性就趴在地上大声哭嚎起来,其惨痛令人不忍卒听,不忍直视。

“皇上!你是懦夫!你都不敢给自己的儿子报仇!呸!你枉为一国之君,你连男人都不是!我呸!你就是一个女人!”

皇后疯了一般在捶地狂叫,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天空。

“哈哈……皇上是个懦夫……是个女人……”

皇后尖叫不断,又哭又笑,令人毛骨悚然。

景仁宫诸人吓破了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平日端庄贤淑、仪态万方的皇后娘娘,居然会像乡下的泼妇一样满地打滚撒泼,还敢辱骂皇上?

“你……大胆……”

皇上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自从出生,还没有人胆敢这么羞辱他!

“你们这帮狗奴才!还不把皇后扶起来抬到床上?叫太医医治!她疯了!她疯了!”

皇上颤抖着,怒吼道。

“是……是……是……”

一众宫女太监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来扶皇后。

“滚!滚开!”

皇后一声怒斥,脚蹬手踢,疯了一样挣扎。

众宫女太监哪儿敢对皇后用强?冷不防皇后就挣脱开众人,向皇上飞奔而来。

她跑得飞快,完全不在意自己精心梳理过的头发已是一片褴褛,也不在意满头珠翠洒落一地,更不在意鞋子已经踢掉在一边,华贵的衣服上满是眼泪鼻涕……

皇上骇然望着皇后,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她是谁?

她还是朕的皇后么?

丧子之痛居然能把那么高贵优雅的女人变成这副样子?

天下母亲皆是如此么?

在皇上骇然的注视下,皇后飞一般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被这一股猛力撞翻在地,脑袋狠狠磕在地上……

后脑一阵剧痛,脑袋嗡嗡直响,鼻子一阵酸楚……

这一阵痛还未过去,随即而来的是又一阵更加强烈的疼痛……

啊……

啊……

啊……

皇上一阵惨叫。

泪眼模糊中,他隐约看见皇后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狠狠盯着他……

眼中满是泪水,

还有仇恨

委屈……

浓到无法化解的委屈……

自己的肩膀被皇后狠狠撕咬着……

尖锐的疼痛迅速遍及全身……

嗯……

呜……

痛啊……放手……松嘴……

皇上咬着牙,低声哀求着……

他害怕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皇后,他那个温文尔雅、温柔贤惠的皇后,有朝一日居然会变成这样……

痛……好痛……钻心的痛……

放开我……

皇上吓得不敢稍动,他只能低声哀求。

旁边一众下人全部都吓傻了,扑通扑通跪了一地,他们的脸紧贴地面,屁股高高翘起,浑身乱战……

此情此景,谁敢动?谁敢劝?

皇后……你松口……

皇上战战兢兢哀求道,满脸都是眼泪。

他也不想落泪,可是真的好痛,他忍不住。

他的肩头已经是鲜血淋漓,肉要被皇后生生撕咬下来了。

啊……好痛……

皇后……朕求你……松开……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终于是松开了口,她脸色狰狞,嘴角满是鲜血。

“皇上!我恨你!你心里有天下!我心里却只有我的孩子!”

“我恨你!”

“你为了天下,不敢给自己的亲生骨肉报仇!你是懦夫!我恨你!”

“我恨你!”

皇后死死盯着皇上的脸,恨声嘶吼着。

皇上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皇后此刻的面容,此刻的表情。

绝望,怨恨,委屈……

这是失去孩子的母亲的面容神态。

他永世难忘!

“哈哈哈……阿玛不敢,额娘给你报仇……乖宝宝,你等着额娘……额娘一定给你报仇……”

皇后冷冷凝望了狼狈的皇上片刻,扭头便走。

她脚步踉跄,状似疯癫,没走几步,便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昏厥了过去!

“来人!来人!传太医!皇后受刺激过度,已经疯了!传太医!”

空荡荡、静悄悄的景仁宫传出皇上声嘶力竭的大叫声。

皇后疯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丧子之痛

皇后痛失爱子,已经疯了。

这消息一经传出,整个后宫都跟着爆炸了。

皇后娘娘心痛得丧失了神志,把皇上也咬伤了……

景仁宫被封,皇后被禁足……

皇上在养心殿养伤……

后宫的妃嫔满眼放光!

皇后娘娘如何了,她们根本没心思管,她们都盯着皇上呢。

皇上孤苦一人在养心殿养伤?

这是何等的好机会?

合宫的女人蠢蠢欲动。

除了皇后在景仁宫日夜枯坐,珍妃在翊坤宫满心惴惴。

“你们这帮蠢货!皇上如今正在火头上,恨不得要杀人泄愤,你们还要去招惹?看你们怎么死!”

珍贵妃在翊坤宫冷冷地想。

她阴沉着脸坐在榻上晒太阳,这一天太阳很好,照在身上很暖和,可是她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心冷!

费了这么长时间,用了多少心机,终于把皇后的幼子给毒死了!

她一点儿也不开心!

相反,她很不痛快!很难受!

杀那些和她争风吃醋的女人,珍贵妃毫无心理压力!

既然来宫中争宠,就得按着宫里的规矩来。能受得起皇上的宠,就要能承受住来自皇上女人的暗算!

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宫里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但是这次,她逼不得已对一个小孩子动手了!

那个弱小的小生命,那么可爱!总是撅着嫩嫩的小嘴唇叫她,还会用黝黑发亮的黑眼仁盯着她看,还会傻乎乎盯着她看……

“珍娘娘……珍娘娘……”

翊坤宫里凭空响起了小皇子奶声奶气的呼唤声……

“谁?是谁?”

珍贵妃感觉后脖颈有人对着她吹凉气,瞬间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她吓得惊呼出声,抱头就往地上跑,炕桌被带翻了,一声乱响后,炕桌上的杯子,茶壶摔碎了,滚热的茶水撒得到处都是……

怪不得人常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珍贵妃做了亏心事,她接连数夜不敢入睡。

每当她一闭眼睛,似乎就能看见小皇子在朝着她傻乎乎地笑。

他纯洁无邪的笑容,慢慢就变得狰狞起来;他满嘴雪白的小牙齿慢慢变得尖锐;他雪白的小脸开始变得青紫;他的耳朵、鼻子、眼睛、小嘴开始有细细的血流流出来……

平日可爱的小皇子,变成了狰狞恐怖的小鬼,狞笑着,露着寒光闪烁的尖锐牙齿,恶狠狠向她扑过来……

啊……

救命啊……

救命啊……

饶了我……

连续数日,每日三更半夜珍贵妃都会被吓醒,然后再也不敢入睡。

没多久,珍贵妃熬得眼圈乌黑,面黄肌瘦。

采莲见她主子这般模样,当日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凡珍贵妃做的事情她都知道。

“娘娘,您别害怕,恐怕是您平日太过喜欢小皇子了,这才因为他的离去而伤心难过,这才夜夜都梦见他……这样吧,咱们找最出名的高僧给小皇子超度,再多花钱给他打醮,只盼他能早日投个好人家,再别托生在皇家了……”

采莲劝着劝着也伤感起来。她这辈子恐怕是再也不能出宫,不能成亲,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也喜欢孩子,尤其是喜欢那个可爱漂亮的小皇子。

“好……就这么办……”

珍贵妃气喘吁吁,流着眼泪说道。

“好……娘娘快点躺下再歇一会儿吧。”

“不了,我睡不着,我不敢闭上眼!一闭眼就看见小皇子鲜血淋漓地向着我爬过来……”

“好,那娘娘您披上衣服,我陪着娘娘坐会儿,反正一会儿天也就亮了。”

……

翊坤宫的灯火一直燃至天亮。

景仁宫又何尝不是如此?

皇后的心痛比珍贵妃更要强过十倍,百倍……

那是她身上的肉,那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心头肉。

如今她的心头肉,就这么叫人血淋淋地撕扯去了。

她生不如死……

短短几日,皇后娘娘已经彻底垮了。

她的精神垮了,她的身体也垮了……

为了排解皇后心中伤痛,皇上特地宣了皇后的亲生父亲入宫。

这位“文圣人”一见自己的女儿,忍不住眼泪长流。

眼前这个头发灰白,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女子是谁?

这是他的女儿?

她才二十几岁,怎么就能老成这么一副模样?看起来比他这六十岁的老者还有衰老啊!

“娘娘,你要保重凤体!娘娘,你要以皇上为重,以天下为重啊!”

老父亲流着热泪劝解道。

“不,我不,我就不!”

皇后疯了一样尖叫起来,一边叫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我不管什么皇上,我更不管什么天下!我只要我的孩子!我是额娘,我心里只有我的孩子!”

文圣人被吓了一跳,急忙跪伏在地,一边叩头,一边流泪劝道:“皇后娘娘,您是天下之母,您要胸怀宽广……”

他话还没说完,即刻就被皇后更加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我不听,我再也不要听了!这都怪你,就是你,非要把我送进宫里来!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如此凄惨?我的孩子又怎么会被人害死?你走,你即刻就走,我恨你……你走!”

皇后失去了理智,她又哭又叫,猛然跳起来就抓住了父亲的衣襟,大声哭嚎起来。

“你还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我不做皇后了,我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了,我只要我的孩子好好活着……”

文圣人被女儿这一番举动吓得大惊失色,急忙挣脱开来就往外狼狈逃窜……

皇后娘娘恐怕是真的疯了。她咬伤了皇上,把她亲生父亲也赶出了景仁宫……

珍贵妃娘娘也疯了!

她遍请天下得道高僧,又遍寻世间神仙道士,共计各有九九八十一人,不分白昼黑夜,在宫中大作水陆法事,要替小皇子超度往生。

宫里一时间热闹喧天,日夜皆可闻佛语纶音,时时都可见仙人往来……

这种事听起来匪夷所思,皇宫戒备森严,怎可大行法事?

只是一来这是珍贵妃一力所为,二来皇上也是为了安慰崩溃的皇后,这才答允了。

“娘娘,您听见了没有?珍贵妃请了天下高人神仙,在给咱们小皇子超度呢。”

佳禾抹着眼泪,小心翼翼回禀皇后。

“嘿嘿!她哪里有那个好心?我的孩子十有八九就是折在她手里。她如今这是为自己解脱罪孽呢!一定是她!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迟早要亲手取她的命,给我的孩子报仇!”

皇后阴森森说道。

第四百一十六章 交换

后宫里闹翻了天!

皇后是疯了,整日畏缩在景仁宫不出伤心啼哭。

珍贵妃也疯了,花了无数的银钱,遍请天下高人在宫中大作法事!她自己则日日跪在法坛前闭目祈祷,喃喃自语。

“珍贵妃啊珍贵妃,你别说是做八十一天法事,你就是做八十一年,又怎能洗清你双手的罪孽?”

皇上在养心殿内暗中咒骂。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小皇子出事儿,一定是珍贵妃下的手!

这一次她出手狠辣,善后得圆满,竟然连一丝一毫证据也没有留下。

所有于此事有关的人都死得透透的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但就是因为这毫无证据反而成了最大的证据。

满宫里,除了珍贵妃,谁还能有如此大手笔?能把这么大的事儿办得如此滴水不漏?能一次杀那么多人!

可是,就算皇上什么都明白,那又能如何?

他敢告诉天下,说是这个恶毒的女人谋害了他的孩子?

他敢赐死珍贵妃,还是把她打入冷宫?

他什么也不敢!

他想要江山稳固,还得依靠人家父亲兄弟。

一个孩子和一个天下,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论断。

他不仅不能罚珍贵妃,还得由着人家闹,还得宠着人家,惯着人家……

他很难。

皇后也明白是谁杀了她的孩子,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现在根本无力报仇呵!

没有人给她做主,没有人能给她的孩子做主!

杀人凶手还在宫中大摇大摆,为所欲为……

她这个皇后,活得好窝囊……

自然也有不开眼的妃嫔,自以为姿色出众,自以为会哄人。

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抹着虚伪的眼泪,一步扭三扭,走进了养心殿。

她们以为这是争宠的好时机!

其中长相最为美丽,身姿最为妖娆的佟贵人,扭着细如杨柳的腰肢走进了养心殿。

然后……

佟贵人被杖毙。

罪名是妖冶惑主!

其族人亦被贬为庶人……

后宫终于安静了。

所有女人都安安静静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偶然偷偷聚在一起说几句悄悄话。

后宫中的条条鹅卵石路甚少有人行走了,御花园中也再不闻笑声,不见倩影……

只有珍贵妃巨资请来的高人还在日夜超度冤魂。

整日整夜烟火飘渺,法器阵阵……

这日子好难熬啊。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

一天又一天……

一个月又一个月……

一季又是一季……

一年又是一年……

时光缓缓流逝,带走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宫里的女人死了一批,又新来了一批……

慢慢地,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这皇宫之中还曾经出现过一个小皇子。

除了皇后,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的幼子,她永远无法忘记这段刻骨铭心的仇恨!

终于,在这一日,皇后找上门来,她要报仇。

珍贵妃被皇后阴狠的眼神儿吓得瑟瑟发抖:这老女人最近不知抽什么风,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慈善的外皮了,行事越发狠辣,越发肆无忌惮了!

若是皇后提起别的事情,珍贵妃可是一点儿也不怵。偏偏是小皇子这件事儿,她从心底里愧疚。

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害了一个孩子的命!

多少年了,她仍旧能在梦中遇到那个血淋淋的小人狞笑着向她扑过来……

她从心底里害怕。

“皇后娘娘,我不知你说什么,当年的小皇子因何夭折,谁也说不清楚,又与我何干?我很喜欢他,还为此做了很大一场法事,替他超度。娘娘,你别血口喷人!”

珍贵妃见皇后口口声声怀疑自己是杀人凶手,急忙分辩起来。只是她惶恐不安地神情早就出卖了她。

“嘿嘿!珍贵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她自己心里一清二楚。我今日来却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来的。”

皇后冷冰冰说道。

“皇后,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你有事儿就快说,你闹得我好乏,我要休息了。”

珍贵妃实在不愿意面对皇后这个疯婆娘,一张嘴就下了逐客令。

“睡觉?嘿嘿,我还真是佩服珍贵妃你,你杀了如许多人,怎么还能高枕无忧?午夜梦回之时,难道没有冤魂和你索命么?”

皇后阴沉着脸,讽刺道。

珍贵妃被这句话吓得脸色大变,身子也微微开始哆嗦起来。

“今日我找珍贵妃却是有别事儿商量,不是为了孩子来的”。

皇后冷声说道。

“这……皇后有何事吩咐?”

一听说皇后不是为当年幼子前来,珍贵妃暗自大松了一口气。

“我这次,却是为了宜妃的事情来的。”

皇后咬牙说道。

“宜妃?她不是娘娘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吗?你们姐妹情深,娘娘有事儿不去寻她,怎么寻我来了?”

珍贵妃冷声说道。

她十分厌恶宜妃这个狐媚惑主的东西。

不只是她,合宫中就没有不讨厌她的人!

这狐媚子自打一进宫就备受宠爱,一路连升,不知有多招人嫉恨。

如今,这狐媚子又临盆在即,硬生生是要压她珍贵妃一头的样子。

听说,皇上准备要封宜妃为宜贵妃,马上就要和自己比肩了。

一个是有孩子的宜贵妃,一个是二十来年不曾生育的珍贵妃……孰强孰弱,一眼就能看个透彻!

且私下里听人说过,皇后娘娘好像这些年亏空了身体,眼看就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这皇后的宝座……

珍贵妃心思立即活动起来,她冷冷扫了一眼面前的皇后,只见她脸色白得透明一般,皮肤下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看看她风干了一般的身子……珍贵妃越发心动了。

“皇后娘娘,托您的福,臣妾已经被困在这翊坤宫数月了,就是皇上也不来我这翊坤宫了,您又来找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人人都可以践踏的废妃罢了,除了躲在宫里偷偷哭,真不知还有什么用呢……”

珍贵妃瞥了皇后一眼,淡淡地说道。

“珍贵妃,你心知肚明。”

皇后冷笑道。

“如今我妹妹宜妃临盆在即,那么你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出宫了。皇上这些日子忙翻了天,你不知道?如今北疆一带又有异族突起,皇上为此日夜悬心,连后宫都没来几次,你不知道?难道你父兄没有告诉你?”

第四百一十七章 希望

北疆战事又起。

极北处有一只异族,数十年前被击溃。如今修养了数十年,该族又气势汹汹反扑回来,发誓要一雪前耻。

珍贵妃的父兄又成了皇上眼中的大红人,珍贵妃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她自然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因此尽管她被禁足翊坤宫,心里却丝毫不犯愁,只要父兄在前线得重用,她又怎么会失宠?

“珍贵妃,如今皇上日夜心焦边疆战事,无心后宫。偏偏我那个好妹妹就要生产了。皇上对她宠溺无比,若是叫她平安产子,那我……”

皇后盯着珍贵妃,缓缓说道。后者一听,忍不住心中一动。

她挑起眉毛看了一眼皇后,撇嘴道:“皇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让我动手帮你除去宜妃那个狐媚子不成?她可是你亲妹妹!”

“亲妹妹?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算什么亲?再说,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就算是亲妹妹也只能除去了,这不是宫里的生存法则?贵妃难道不知?”

皇后瞪着珍贵妃,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皇后娘娘是圣母呢,原来您为了自己的地位,什么事情也干得出来!不过,我可不敢随便杀生,娘娘还是去找别人吧!”

珍贵妃冷笑一声,当即拒绝道。

皇后听了,一时竟然哭笑不得。眼前这娇媚的女子根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她居然说双手不沾血腥?

“哈!”

皇后盯着贵妃干笑了一声。

“珍贵妃,你脸皮可真厚!死在你手上的女人,少说也有十几个了吧?不听你话的,你要杀;长得比你美的,你要杀;比你得宠的,你也要杀……你还敢说你不杀人?如今宜妃受宠,过几日她就是皇贵妃,入主东宫。再过几个月,她就是皇后!这样的女人,你居然不杀了?真的可笑!”

“哼,皇后娘娘。不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帮你作孽!你说的那些个女人,不错,我是杀了,但她们都是得罪了我才死的。那是她们咎由自取,又能怪谁呢?”

珍贵妃冷笑道,她抹得艳红色的嘴唇高高撅起,红得叫人惊心动魄。

“哼哼!我既然来找你帮忙,自然是有好处给你。宜妃这一胎是男孩,是个小皇子。如果宜妃妹妹不在了,那这个小皇子可以给交给你抚养……”

皇后微笑道,她知道珍贵妃最在乎的是什么。她入宫多年,一直没有生育,孩子是她最奢望的。

“什么?你说什么?你说的可当真?”

果然,一听皇后提起孩子,珍贵妃果然立刻就心动了,颤抖着嘴唇问道。

阳光直射入房间,当当正正照射在珍贵妃身上。

只见她双眼中满是渴望,红润的嘴唇更显得娇艳无匹。

孩子……她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如今真的能有一个孩子了么?

“皇后娘娘,你说话可当真?你不哄我么?”

珍贵妃满心激动,连说话声都发颤了。

“自然当真。”

皇后微笑道,看见珍贵妃的反应她很满意。一切都在她算计之中,孩子是珍贱人最大的软肋。

“若是宜妃出了什么事儿,她的孩子刚刚出生,自然是要人悉心照料的。你去求皇上,他如今正要仪仗你父兄,估摸会答应。再加上我在身后帮你推一下,这事儿也就准了。再没什么难的。”

“真的?你肯?你不会抢这个孩子?”

珍贵妃颤声问道。

“不会!我为什么要抢?我已经有三个孩子了……”

说到这里,皇后又想起夭折的孩子,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她看向珍贵妃的目光忍不住狠厉起来。

这个凶手,她迟早要给自己的孩子报仇。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罢了。

珍贵妃,我一定要让你也尝尝失去孩子的痛楚,然后再要你的命!

皇后心里这么想着,目光就越发狠辣了。

珍贵妃此刻正为突如其来的幸福而头晕目眩,丝毫也没有觉察出皇后的异样来。

“皇后娘娘,你说话算数?只要我帮你除掉宜妃,你一准能把孩子记在我名下抚养?”

珍贵妃尤自不相信,连连追问。

“是,自然是真。你若是肯帮我,我一定全力助你把孩子争到手。不过,你还是要当心,下手利索一点儿,若是叫人看出破绽来,我可帮不了你!”

皇后冷冷说道。

“唉……我听说这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凶险万分!就是万一有什么不测,那也不稀罕。还有谁能想到什么呢?”

珍贵妃嘻嘻笑道,这笑声叫人听了不寒而栗。

“好,早就听闻珍贵妃手段高明,那我就静等佳音了。”

皇后冷冷瞥了珍贵妃一眼,便站起身缓缓往殿外走去。

她走到大殿门口,却又站住脚步,回头吩咐道:“听说珍贵妃下毒精妙,就是宫中的顶尖太医也验不出,这次就靠贵妃了。你若是想要孩子,那就上点儿心!”

说罢,皇后才掀开门帘,施施然走了出去。

珍贵妃却是站在原地心旌摇曳:孩子,孩子,她真的就要拥有一个孩子了吗?

她二十年的的期盼,二十年的等待,如今真能实现么?

对她来说,这个诱惑太大,就算明知前头是坑,她也忍不住去跳。

只要能给她一个孩子,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皇后上了凤辇,摇晃着走远了。珍贵妃却还站在翊坤宫大殿里发愣。

采莲跪送皇后走远,紧忙就跑回了大殿,却一眼见到痴痴呆呆的主子。

只见她呆立在大殿中央,满脸都是欢喜,面容娇艳,目痴神迷。

此刻已接近正午,阳光从大殿顶的弄瓦透入,形成一束光柱端端正正照在贵妃身上。

光柱下有无数微尘飞舞,微尘中的珍贵妃娇艳的容光正盛,窈窕的身段依然美丽。

采莲望着光柱下如同雕塑的珍贵妃,一时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人才,这样的衣装,珍贵妃端庄美艳如同古时流传下来的飞天一般。

刹那间,采莲几乎忍不住就要跪下来叩拜她的主子。

好美,不只是外表美得惊心动魄,她通身的气质神采更叫人心折。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珍贵妃娇艳的唇角微微上翘,一抹醉人的微笑浮现。

她眼波微微流转,朱唇尚未轻启,却已倾倒了众生。

“娘娘……”

采莲心神叹服,忍不住拜伏在地面。

贵妃嘴边的笑意更浓,双目熠熠生辉。

“我要取宜妃那贱人的命!我要她的孩子任我做亲娘!”

恍若仙人的贵妃微笑着说道。

第四百一十八章 生产

“我要取宜妃贱人的性命,我要抢她的孩子。”

珍贵妃美如天仙,她诱惑众生的红唇微微轻启,吐出的话语却是惊人的毒辣。

“娘娘,您说什么?您疯了不曾?宜妃备受皇上宠爱,她这一胎也极受皇上重视!您想要做什么?”

采莲一听主子的话,顿时大惊失色。

皇后才走,主子就有了这么疯狂的念头,这皇后到底是怎么刺激自己的主子了?

珍贵妃笑容依旧幸福,双眼中的光芒更盛。她缓缓坐在榻上,望着采莲笑眯眯说道:“我就是要那贱人的命!我一定要一个孩子!”

她目光中的期冀之光愈发灿烂了。

孩子,我一定要一个孩子!

我不能再等了。

已经二十年了,我再也等不起了。

我就是要一个孩子!

珍贵妃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神情愈发痴迷。

“娘娘,皇后到底和您说了什么?怎么她一走您就有了这个念头?”

采莲惊慌问道,心知一定是皇后不知怎么挑唆她主子了。

“她说她要我帮她杀宜妃,孩子归我!”

珍贵妃缓缓说道。

“不可,娘娘,万万不可!皇后向来心思细密,狡猾异常,她怎么会有这等好心?她还不知道挖了什么坑等着娘娘跳呢……”

采莲一听就急忙劝道。

“我不管!我不管她是怎么想,我就是要这个孩子,我等不及了!她已经对天发誓不会骗我,我要这个孩子。”

珍贵妃执拗异常。

一想到马上就能有一个孩子,她再也顾不得其它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杀母夺子的机会,但她始终是想着自己能生下自己的孩子。况且皇后对她一直严防死守,对有孕的嫔妃更是保护得严丝合缝,她确实也难以得手。

就这样她才蹉跎了岁月,到如今年过三十也不曾有个可以傍身的孩子。

如今皇后终于肯松口了,不论她在后面还有什么毒辣手段,自己总是要试一试才肯甘心。

再则说,要取人的性命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么?

她能弄到天下最顶级的毒药,无嗅无味,谁又能查得出?

只不过这种毒药太过稀有,全天下也只有那么一份儿。这还是精通毒理的高手偶然配置出的,不可复得。

那这么珍贵稀有的毒物,换一个孩子,她觉得很值。

“采莲,你即刻出宫去,去把那一份儿“天下无双”拿回来。”

天下无双,正是这一味毒药的名字,可见其珍贵。本来她还打算留着这么宝贵的东西另有大用呢,但现在她一心一意只想要孩子,其余的什么都顾不得了。

“娘娘,这……娘娘三思!”

采莲跪在地上不住哀求。

“快去!别废话!快!”

珍贵妃有些生气了,目光变得有些阴狠毒辣。

感觉到主子目光之中的异样,采莲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当即也不敢再劝,急忙答应着就起身匆匆出去了。

“哼,这还差不多!”

珍贵妃冷哼一声,笑容又浮现在她面孔上。

孩子,我就要有孩子了……

她兴奋地不住喃喃自语,眼底有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时光如流水,很快宜妃即将临盆。

她还是头一次生产,且要熬呢。

一大早起,宜妃便发现自己见红了。

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曾嬷嬷一听说她见红了,立即就紧张起来,立刻叫人去把接生的产婆都请了过来,又把坤宁宫所有奴才聚集起来狠狠训斥了一遍。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曾嬷嬷语气严厉,满脸肃穆。

“咱们主子今日恐怕要生了!皇上对咱们主子这一胎极是看重!皇后娘娘也一天三遍派人来问着呢!你们全部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主子生产平安顺利,咱们都有赏赐。若是有一点儿闪失,皇上皇后一定要咱们的命!你们都操心着点儿!”

曾嬷嬷是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在宫里活了五十多年,无论宫中什么事情都看得通透,是个极稳妥的人。

曾嬷嬷能来照料宜妃,还是皇上三番四次去找皇太后求来的。

生产事大,没有个稳妥的人在宜妃身边照料,皇上怎么会放心?

曾嬷嬷极有经验,因此办起事儿来井井有条,不一刻功夫就把坤宁宫众人各自的营生安排妥当。

有人专管烧水,有人专管接待,有人专管跑腿,有人专管看门,有人专管躲在僻静处盯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嬷嬷知道,生产的时候最为混乱,总有人想混水摸鱼……

不一刻,十来个接生婆子也匆匆来了。

这些稳婆都是皇上派人专门去外省接回宫中的。他不敢用京城中的稳婆,更不敢用宫中的,生怕那些稳婆被人威逼利诱,反而害了宜妃。

这些稳婆刚刚被接来皇宫还不到十天,就住在距离坤宁宫不远的一处空院子里,不得于任何人接触。

院子外白天黑夜有侍卫把守,任何人等不许进出,连饭菜都是放在院门口等她们自取。甚至于这些婆子的便溺也要放在门口,自有专人收拾。

皇上也知道宫中女人生产之时,是最凶险的时刻。

一来在宫中有孕生产本就是招人妒忌的大事儿;

二来女人生产之时本来就是极凶险,一个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三来这个时候众人都频频前来探望,宫中人来人往,就更容易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钻了空子。

皇上这才提前想了各种法子出来,务必要保得宜妃母子平安。

曾嬷嬷见皇上对宜妃此胎如此上心,自然也是丝毫不敢松懈,把个坤宁宫看守得铁桶般密不透风。

见到诸位稳婆站立在眼前,曾嬷嬷厉声训斥道:“各位,今日是宫中贵人生产,各位一定要尽心竭力!皇上既然选中了你们,自然是因为各位技艺精湛,经验丰富,且人品可靠。各位,你们今儿一定要拿出所有的本事出来!若是贵人母子平安,各位一人一百两奖赏,皇上也是另有嘉奖。若是有什么闪失,各位恐怕脑袋难保……”

诸位稳婆本就提心吊胆。她们糊里糊涂就被人请来京城,又被关在院子里十来日,直到此刻她们这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原来自己竟然是要为宫中贵人接生?

众人又惊又怕,此刻更被曾嬷嬷声色俱厉的一通教训,众婆子急忙跪在地上,连连答应定然万分小心。

曾嬷嬷这才叫众人进了东配殿去伺候宜妃。

转头嬷嬷又吩咐宫人:“快去!快去通秉太医院一声,叫他们从此刻开始一律不得离宫,直到宜妃安稳生产过后再说!”

曾嬷嬷话音未落,就听坤宁宫外有人说笑的声音传来。她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帮子女人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了?这一日一夜看来注定是难熬啊!”

第四百一十九章 捧杀

宜妃从一大早开始就心慌害怕得紧。

她才十七岁,她还什么也不懂,却要做额娘了。

今日一早起来,她发现自己出血了,虽然只是少少一点儿红色,却也把她吓得要死。

怎么了?为什么会出血?是不是我的孩子出了问题?

宜妃捧着高耸的肚腹,哭着问曾嬷嬷。

见宜妃哭得梨花带雨,嬷嬷哭笑不得:“我的好宜妃,这是见红了呀,你肚子里的宝宝要出生了。”

“真的吗?我要做娘了吗?我的孩子要出世了?”

宜妃先是一阵惊喜,随即就心慌得不行,紧跟着就是害怕得浑身发抖。

她早就听人说过,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转一遭,命大的还能转回来,命不好的,就永远回不来了。

一想到这里,宜妃更是害怕。她紧紧抓着曾嬷嬷,颤声哭道:“嬷嬷,我害怕,我不要生了,我不想生了。”

曾嬷嬷忙安慰道:“不怕,不怕,皇上已经为娘娘找来了最好的稳婆,有十个呢!还有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在,娘娘别害怕!”

看着她美丽的小脸儿,曾嬷嬷又爱又怜。

宜妃长得真是好看啊!

细长的眉毛,毛绒绒的大眼睛,挺翘的小鼻子,樱桃般的小嘴儿,肌肤白如雪,亮如瓷。

最难得的是她的纯,一如降临人间的精灵,超脱而空灵,竟好似从未被这尘世,被这肮脏的后宫所玷污。

怪不得皇上会这么喜欢她,会这么看重她。

宫中的女人美虽美,艳虽艳,但充满了市侩和算计,满身都是俗气,步步都是算计!

如宜妃这般纯粹美好的女子,世所少见!

她说爱你,那便是真的爱你,不讲条件,没有保留。她会用整个生命来爱你!

曾嬷嬷看着眼前害怕得发抖的女孩儿,爱怜愈发浓了。

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宜妃,把她搂在怀中,低声安慰道:“乖孩子,不怕,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你得天独厚,皇上这么怜惜疼爱你,一切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不怕!”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着实担心:宫中,真能容下这种女子吗?

环顾四周,在皇宫之中能存活到如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满腹智计?哪一个不是深通算计、心狠手辣?

若非如此,她们也不能好好活着。

她们都是如此美貌,如此风情万种,但在曾嬷嬷看来,这些女子每一个都是外表娇媚内心强悍,都是修行得道的女妖精。

而怀中的宜妃,实打实就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小精灵,她能好好活下去的希望着实渺茫……

皇上对她极宠,宠上了天!

一年多的时间,宜妃已经平步青云,眼看就要登上皇贵妃的宝座了。

可是要一个不谙世事的精灵般美好的女孩儿,去统领一群千年女妖……这其中的艰险不言而喻。

须知登高必跌重!

皇上一世英名,如今年过半百却聊发少年狂!

他忘记了什么叫“捧杀”!

他虽然心中有宜妃,时刻惦念宜妃,他却忘记了宫里流传千年的规矩,抑或是他蔑视这些规矩,太过小看了那些女人。

宫中的女人都是极具欺骗性的。她们的美貌,她们柔弱,她们的泪水欢笑,她们承欢时的风流婉转,都是假象,都是迷惑君王的外衣。

背过皇上,她们都是面目狰狞、心黑手辣的女罗刹。

曾嬷嬷十岁入宫,如今她已经六十岁了。

五十载春秋已过,她看遍了花开花落,看遍了风起云涌。

有无数的美丽女子,美得如梦如幻,她们趾高气昂入宫来,但很快就被后宫吞噬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这个宜妃,前途堪忧啊。

她太过年轻,太过得意,皇上对她太过宠溺,对她保护得太过周全了。

须不知,为此经历过血雨腥风,为此经历过你死我活的厮杀,这位宜妃如何存活?

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女罗刹,她如何自保?

恐怕用不了一个回合,宜妃就要被撕成碎片了。

这浑水,曾嬷嬷本来是不肯来趟的。奈何皇上三番四次前来央求,一定要皇太后派人过来照佛。

“太后,宜妃眼看就要生产了,可是孩儿最近战事繁忙,每日从边疆飞入京城的折子数以百计,又有各地来的折子,孩儿实在是没有精力照管内宫了……如今我已经五十出头了,这晚年得子,心中实在是惊喜,额娘万万要照佛一二。”

皇上如此恳求,皇太后怎生拒绝?

她老人家答应了皇上,扭头就叫曾嬷嬷去照料宜妃。

“太后,您老人家是厌弃了我?为什么叫我去做这差事?那个宜妃我早就听说过,在宫中数敌无数。如今她临盆在即,多少人都蠢蠢欲动,想着借机要她的命,老奴可不是去找死么?”

曾嬷嬷一张嘴就拒绝了太后。也不是她大胆敢违背太后,只是伺候了这位主子几十年,二人感情深厚,什么也敢说了。

“唉……我怎么办呢?皇上来找了我几次,除了你,我对谁都放心不下啊!”

皇太后也是毫无办法,皇上是她亲儿子,又这么几次三番恳求,她实在是无法推脱。

“那主子您就准备把老奴舍弃了么?老奴实在是舍不得太后,日后是准备跟着太后西去的啊。”

曾嬷嬷红着眼眶恳求道。

“哎呀,瞧你说的,也没有那么凶险吧”

太后安慰道:“这满宫里的女人,谁敢有异动,你就老大耳刮子打她!我看谁敢放肆?就说是我说的,你是代替我去看着宜妃这孩子。”

“宫里所有人都打得?”

曾嬷嬷问道。

“这……除了皇后和珍贵妃,你都能打。只有她们敢生出害人之心来,你就死里打!没事儿,哀家给你做主。”

皇太后豪气干云,她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终于位至极处,可以随意打杀旁人,又不必担心谁敢来害她了。

“说句罪过的话,若是皇后娘娘和珍贵妃有了异心,那又该怎么办呢?”

曾嬷嬷小心问道。

“这……这还不至于吧。皇后是宜妃的亲姐姐,她不会对亲妹妹下手吧……还有珍贵妃……她虽然下手狠辣……但为人甚是狂傲……杀人都杀在明处……不至于和一个产妇过不去吧……”

太后犹豫道。

“唉……太后啊!这里是后宫。在这里,什么事情是不肯呢发生的?为权为利,别说是亲妹妹,就是亲生骨肉也能反目啊!”

第四百二十章 姊妹

后宫真是世间最黑暗的所在。这里没有什么情意可讲,更没有什么良心对错之说。

只要是为了利益,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做什么事都没什么奇怪的。

姐姐杀妹妹,这简直是太过稀疏平常,没什么可奇怪的。

太后在后宫斗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做过?

宜妃待产,皇上请她派人照料,太后只得把跟了她一辈子的曾嬷嬷送入坤宁宫伺候照料宜妃。

可是曾嬷嬷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想去。

谁傻啊?

那个宜妃,今年才十七岁。她仗着自己是皇后的妹妹,仗着皇上宠爱她,在宫里四处竖敌。满宫的女人都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她姐姐也是,身为皇后也不劝导劝导,就任凭亲妹妹一人独霸皇上的恩宠,弄得合宫皆怨。

现在倒好,她要生产了,却让自己去给她抵挡万千冷箭?

这可是要命的差事。

“唉……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啊。我眼前只有你信得过,办事又稳妥,你难道不肯帮帮哀家?”

太后耍赖道。

“这样吧,你若是答应哀家去照顾到宜妃生产,哀家就答应你一个请求,无论是什么请求,哀家都能答应你!”

太后无奈道。这是她历来用兵之道,从不会叫人白费力却捞不到好处。

“真的?”

“真的!”

后宫中,两个老太太在讨价还价。

“什么都答应我?”

“是,什么都答应你!”

太后笑眯眯看着曾嬷嬷,很想知道她会提出什么请求来。后者垂首想了半天,这才郑重道:

“太后,我四五岁的时候,家里糟了大难,我父亲死了,母亲也奄奄一息。我的亲叔叔婶子起了坏心,要把我卖入青楼中去……”

“嗯?还有这种事情,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

太后闻言有些惊讶,她和曾嬷嬷相处了大半辈子,竟然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些。

“嗨……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说那时候太后每日身居险境,我时时刻刻要提防着旁人的暗算,哪儿还有功夫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曾嬷嬷笑着说道。

“哦,可是,那个时候宫里的确不太平,那些个女人个个歹毒,咱们还真是疲于应付……”

太后听嬷嬷这么一说,又忍不住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在宫里的日子。

那时候她并不受宠,上有皇后贵妃和各路宠妃,下有无数年轻美貌的答应、贵人……

那时的日子真叫艰难啊,每一日都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天不到闭眼都不敢确定能不能安稳活过一天……

不过,或许是有福之人自有老天眷顾。再危急的险境,再难的日子她还是挺过来了。

她从一个小小的答应,慢慢熬到了贵人,又做了嫔,妃,直至皇贵妃。

她未曾做过皇后,因为皇上驾崩了。

没有皇上,哪里来的皇后?

想到过往一幕幕险境,再看看此刻还跟在旁边的老人,太后眼神中的温情愈来愈浓了。

难得啊,从一开始就陪着她,或许还能一直陪着她走到最后,这样的人,比亲人还亲吧。

曾嬷嬷也看着太后,笑得很温馨。两人虽然名为主仆,但实则亲如姊妹。

就算是亲姐妹,恐怕也没有她们感情这么好,也不能像她们这样数十年如一日陪伴在一起吧。

“如画,我枉和你相伴这许多年,竟然从来没有听过你小时候的事情,你说吧,我好好听着就是。”

太后微微一笑,满脸都是温情。

“好。”

曾嬷嬷也满含深情地看了太后一眼,接着说道:

“奴婢现在老了,容貌不堪入目。但是奴婢年轻的时候,生得还是很水嫩很漂亮的。恰巧我家出了事儿,我叔叔婶婶就要把我卖入青楼换钱……”

“哦,你方才说你年轻的时候,那是几岁?”

太后突然插嘴道。

“嗯,奴婢那时候很年轻,很水嫩,大概是四岁还是五岁?我记不清了。”

曾嬷嬷回答道。

“哦,四五岁啊?无论是谁,四五岁的时候都年轻水嫩吧……”

太后忍不住笑道。

“哦……这样么?我不知道旁人,我就知道自己很年轻很水嫩……那皮肤嫩得……啧啧,好漂亮……”

她一番话没说完,太后就忍不住笑得打了她一下,道:“你这老货!我四五岁的时候也很年轻水嫩……”

说着,两位老太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二人笑了半晌方住,曾嬷嬷先便正色道:“太后,老奴给您讲我小时候的悲惨事儿,您笑什么?”

太后一边伸手擦眼泪,一边道:“好,好,你说,我不笑了。”

曾嬷嬷这才继续开腔道:“太后,如今我说起这些事儿来只不过是一笑而已。可是当年,我才四五岁,我真的要被吓死了!我成天哭,成天哭。我一哭,我叔叔婶婶就打我,我恨不得去死了才好……”

太后脸上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同情,她伸手拍拍曾嬷嬷,温言道:“原来我们小如画这么可怜?别难过,我告诉你,我小时候因为是庶出,在家里也很受刻薄,我也经常偷偷躲起来哭呢。”

曾嬷嬷诧异道:“当真?太后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难道也会受人虐待么?”

太后叹气道:“可不是!你以为大户人家什么都是好的?我在家中是庶出,亲娘又死得早,不知吃了多少冷眼,多少暗算呢……”

太后叹息着,一眼看到曾嬷嬷眼中的不忍,忙笑道:“我的事情以后再说,现在只听你说,快说!”

曾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忙点头道:“后来我听说叔叔婶婶要卖我去青楼,我更是伤心,偷偷地就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娘了。我娘便叫我快跑,永远别回来。娘跟我说,哪怕就是沿街乞讨,也比倚楼卖笑好得多!可是我舍不得娘,哪里肯独自跑呢?”

嬷嬷说着说着便想起她的亲娘来,忍不住眼泪长流。太后也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追问:“那后来呢?”

嬷嬷见太后追问,忙擦了一把眼泪,不好意思道:“你看看我,六十岁的人了,居然因为想娘哭了。”

“唉……我也常常在梦里梦见我的亲娘呢!”

太后叹息了一回,又追问道:“如画,你娘后来怎么样了?”

“我娘,我娘……我娘她见我因为舍不得她,不肯独自离去,她……她……她一头就撞死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旧恩

“什么?你娘撞死了……”

太后惊声问道。

“是,我娘为了让我放心逃走,一头就撞死了……”

曾嬷嬷流泪道。

“唉……”

两人都是唏嘘半,曾嬷嬷这才又说道:“我娘见我因为她不肯逃走,她一头就撞在头咽气了。我知道我娘的心意,因此我搂着娘偷偷哭了一场,扭头就跑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

太后急忙追问。

“我边跑边哭,边跑边哭,跑不多时就迷路了。”

曾嬷嬷继续说道。

“我跑到了荒郊野外,只见不远处是一片青草地,有几个穿戴很漂亮的小姐在放风筝。我扭头又想跑,可是前面就是许多大山,我听说山里有狼要吃小孩子。我掉头想往回跑,可是我叔叔婶婶已经追上来了……”

“你都跑了,你娘也撞死了,你们家里的所有家产都归你叔叔婶婶了吧?他们还要追你啊?”

太后急忙问道。

“是啊,他们得了我家所有的家产,可是他们还是不满意,他们还想卖了我,又是一亩好地的价钱呢!”

曾嬷嬷叹息道:“眼见我叔叔婶婶追来了,我又怕又急,急忙朝着那几个衣着华贵漂亮的大家小姐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可是我那时候才四五岁,材矮小。我叔叔跑了没几步就把我抓住了,他一手捂着我的嘴,一只手拽着我的头发就往后拖……他力气很大,我的头疼得很厉害,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曾嬷嬷说起多年前的往事,眼睛里依然满是惊恐,泪水就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眼见就要落下来。

“畜牲!简直是畜牲!居然能对自己的亲侄女儿下这种狠手!”

太后听得满腔怒火,一迭声大骂起来。

“后来呢?后来你是怎么逃脱这畜牲毒手的?”

太后急忙问道。

“我当时头皮好像要被整个儿扯下来一样,整个脑袋疼得要命,疼得眼泪哗哗直流。我想喊叫,可是嘴巴被他捂着。我只能被他拽着头发拖着走……”

曾嬷嬷说着说着,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幼年时的往事,是她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痛楚,是伴随她一生的影,永远无法抹去。

“我当时虽然很小,但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绝望,什么是恐惧,什么是疼痛……我好想念疼我的爹爹,好想念刚刚为我而横死的娘亲……虽然才四五岁,但是我第一次想到了死,我恨不得立即死去……”

许多年来,曾嬷嬷还是第一次向人述说她幼年时往事。她始终不敢去触碰幼年时的伤痛,她以为这许多年过去了,她或许不会再为此疼痛伤心了,可是今一说起,她仿佛又回到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绝望的那一小段时光。

她的泪水止不住流淌成河,顺着她脸上浅浅的细纹流下来,把脸上最上等的粉冲刷了下来。

太后也听得动,不由得也想起自己年幼时的坎坷经历,眼泪也是忍不住簌簌落下。

后宫中两位功成名就的老妇人,哭得就如同两个小孩子一样,哭得恣意,哭得酣畅淋漓。

“那么后来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太后抽噎着问道。

曾嬷嬷哽咽了半天,这才掏出帕子,先帮太后擦干眼泪,又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水,强忍着伤心,说道:

“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厉声叫喊:喂!前面那个人,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抓那个小姑娘?快放手!”

我叔叔听见后面有人叫喊,他也不敢吭气,两手一用力就把我抓起来,扛在肩膀上,使劲儿往前跑。

我的嘴这时候可被他放开了,我就使出浑的力气,用力大叫:“救命啊!救命啊!他是坏人!他要卖我去青楼!”

我叔叔还是不敢吭气,用力打了我一拳,跑得更快了。

我后背被他打得好痛,痛得我连喊也喊不出来了。我耳边只能听见很多人在叫:“喂,你快把孩子放下,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叔叔跑得更快了,我眼睛只能看见地面的绿草飞快往后退。可是我却能听见有几个男人叫:“喂!你这汉子,你没听见我们小姐说话?快把孩子放下,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叔叔依旧不敢说话,弯着腰只顾猛跑。可是他平很懒,生得又瘦弱,跑了没多久就跑不动了,呼呼直喘。后面叫喊的声音却越来越近了。

“喂,你这小子,你敢不听大爷们的话?你敢再跑,大爷管叫你进大狱你信不信?”

那些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功夫就赶上来,把我叔叔围住了。

我叔叔无奈,只得站住子,对围着他的人说道:“几位大爷,你们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拐子,这是我亲侄女儿,她一惯淘气,我这是生气了,才要带她回家去……”

我一听就急了,想要开口说话,可是方才他打我那一拳好痛,疼得我整个肚子都好像扭在一起,一句话也说不出……

谁知那几个人根本不理会我叔叔说的话,都叫道:“管你是谁?哪怕你是她亲老子,今天也不能随便把这个孩子带走!还是等等看我家小姐怎么说!”

我叔叔一听就急了,刚想张嘴说话,冷不防就被其中一人狠狠打了个耳光。紧接着又有人三两脚就把我叔叔踹翻在地上。

只听有人骂道:“你娘的,我们家小姐何等尊贵?她一句话,就是当今一等官员也要听着,你个泥腿子居然敢不听?”

几人一边说一边就对我叔叔拳打脚踢,打得他抱着头到处乱窜,不住声喊饶命。

我早就被他们其中一个人抱在怀里了。眼看我叔叔被打得鼻青脸肿,我心里可真是痛快!

太后也忍不住高兴叫道:“好!对这等畜牲,就该是这么打才对!”

曾嬷嬷眼里嘴角也有了笑容,她接着便又继续说道:“我正开心呢,突然鼻子里就钻进一股特别特别好闻的香味儿,那香味又像是花香,又像是瓜果香……好闻的紧!”

我正闻着香味儿陶醉的时候,突然就有人大声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野蛮?怎么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一世风光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这么野蛮地对一个小姑娘?”

我正被好闻的香气吸引呢,猛然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这声音真好听!

我周围几个男人听见了这声音,急忙都低头跪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

这时候我已经被放在了地上,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眼前是一个好美好美的小姐,她穿的衣服真是好看,我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衣服!

不过,这位漂亮的小姐,此时正瞪着一对大眼睛,生气地指着我叔叔在喝问。

“快说,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小姑娘?”

我叔叔这时候也吓得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我已经大喘了几口气,疼得稍微好一些,已经是能说话了。

我一听这位小姐问,急忙就跪下来,把我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美得好像仙女一般的小姐听我说完,忙蹲下来,把我拉到她跟前,摸着我的头发道:“好孩子,真可怜!放心,我给你做主!你这叔叔太可恶,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说完,她便吩咐跪着的男人道:“还不好好教训他一顿?这么没有人心!你们随后去把这小姑娘的爹娘合葬在一起,快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那些个男人听了,忙站起身又是把我叔叔一顿狠揍,然后就押着他去收敛我娘去了。

我忙跪在地上给那我小姐磕了好几个头,一边磕头一边哭。

我那时候虽然还小,可是却也知感恩。当时我就在想,我日后一定要报恩,一定要报答这位小姐的救命之恩!

可是,这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也没有机会报答这位小姐……

曾嬷嬷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虚空不语,想来她正在思念当日解救她于危境之中的小姐呢。

皇太后也是感同身受,对那位仗义救人的小姐叹服不已。

“那位小姐,你可知她是谁?你可报答人家了没有?”

皇太后急忙问道。

“唉……”

曾嬷嬷又长叹一口气,这才说道:“那小姐本来打算带我去她家,可是我年纪太小,有诸多不便。她便送我去了一家小官宦人家,认作了义女。再后来我就入了宫,又有幸分在太后身边,和那些女人斗了一辈子,就更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去报答人家了。这一生,我亏欠那我小姐太多,恐怕到死也还不上这份儿恩情了!”

太后听了许久,也强憋了很久,此时终于有了机会问道:“你说了半天,这位小姐到底是谁?”

曾嬷嬷听问,这才回道:“太后,这位小姐是天下鼎鼎有名的四大家之一,史家的大小姐,她后来嫁入贾府,如今是贾府的老太君。”

“啊……居然是她,怪不得……”

太后闻言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之后便不说话了。

曾嬷嬷也低头不语。

二人沉默了良久,太后这才又叹道:“是她?怎么是她?”

“是,太后,就是她,我欠了她一辈子恩情,若不是因为她,我也没福气伺候太后……”

曾嬷嬷低声道。

皇太后“嗯”了一声,便低头沉思不语。

曾嬷嬷便也不再吭气,却伸手开始给太后揉肩膀。

太后闭着眼睛,享受着曾嬷嬷不轻不重、不缓不急、恰到好处的按摩,半日方低声道:“皇上不是正在对这四大家族下手么?”

曾嬷嬷低声“嗯”了一声,双手继续给太后揉着肩膀。

屋子里一时间静悄悄没有一丝儿动静,太后又沉默了良久,这才道:“我保她风光一世!不论旁人如何,这个史太君,谁也不能动!”

曾嬷嬷心中暗暗送了一口气,一边轻轻给太后捶肩背,一边低声笑道:“多谢太后恩典!她的恩情我是还了。可是太后的恩情,我这一辈子可是还不起了,下辈子吧,我生生世世跟着太后,生生世世伺候太后您!”

太后听了,忍不住笑着“呸”了一声,说道:“你少哄我!你倒是想,我倒是想!那可也得阎王爷同意才行呢!”

说罢,两人都是轻声一笑,慈宁宫里一片温馨安详。

只是,在皇宫之中,这一份安详来之甚难,难于上青天。

既然太后帮着她完成了心愿,曾嬷嬷也只得收拾好东西,入住坤宁宫。

宜妃或许是太孤单了,对这个太后派来的嬷嬷十分敬重依赖,无论什么事儿都要和她商量一番。

曾嬷嬷面上和宜妃也是十分亲密,心底里却刻意疏远着她。

这孩子虽然纯善,毫无心机,对人也是实打实的好,可是这又如何呢?

总不能因为宜妃的好,自己就把性命搭进去吧?

她在宫里的敌人简直是太多了!

每日人来人往,不少贵人妃嫔来探望她,可这些人都心怀鬼胎。曾嬷嬷在宫里度过大半辈子了,她冷眼看去,怎看不出这些个女人都是心怀不善?

她们妒忌的要发疯的眼神,是再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的。

最叫她担心害怕的还是皇后!

皇后几乎每天都要来坤宁宫转一圈才走。

表面上,皇后笑意盈盈,对她这个妹子关怀备至。但是她眼底的冷意是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住的。

特别是皇后有意无意在敲打曾嬷嬷,意思叫她小心点儿,不要多管闲事!威胁她多为自己的后路考虑,不要在宫里混了一辈子,到时候老了老了,再被赶出宫去,那可就是晚节不保、晚景凄凉了。

曾嬷嬷心惊胆战。

她不是圣母,她不会因为宜妃可怜就不要命去帮她。

不值得!

这个宜妃太过稚嫩,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自幼被宠大的,做事做人都差得远。

这样的人,在宫中是走不长远的。

即便是有皇上千宠万宠着,那也活不了多长时间。

皇上毕竟是个男人,他肩膀上扛着的是天下,不是女人!

即便皇上心系内宫,时时刻刻看护着宜妃,这后宫之中聪敏智慧超过皇上的女人太多了!

皇上就能斗得过人家么?

再一见皇后温良醇厚的笑容后,藏也藏不住的刻骨敌意,曾嬷嬷知道这宜妃注定是保不住的。

为了一个迟早要折在半路的妃子,不值得搭上自己的命。

第四百二十三章 玉减香消

后宫岁月即便难熬,时光也是这么一天天流逝,日日月月,转眼间宜妃就要生产了。

曾嬷嬷越发紧张,每个前来假扮问候的嫔妃,在她看来都怀抱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们个个表情僵硬,眼光闪烁,若说她们是真心前来贺喜,恐怕只有鬼才相信。

她们无非是想要探听个消息,看看宜妃有没有什么凶险。

若是有凶险,她们自然心底里高兴。

若是没有什么凶险,她们也不介意找些机会,制造些凶险出来。没有人希望宜妃肚子里的小皇子安稳出生。

可是曾嬷嬷偏偏把个坤宁宫看守得铜墙铁壁相似,愣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若是别个还罢了。偏偏这嬷嬷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跟着太后在后宫战斗了一辈子,谁敢惹?

就是皇后在人家跟前也得恭恭敬敬呢!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皇后近些日子倒是来得少了,据说是身子不爽利,在景仁宫病倒了。

究竟她病没病无人得知,倒是有一个真正有病的人来了。

凤藻宫贤德妃贾元春。

贤德妃娘娘是真病得不轻,一看她的脸色就知。

本来丰韵微胖的脸,如今竟然只剩下窄窄一条,简直就是骷髅上贴了一层皮。

那薄薄一层皮肤几近透明,能清清楚楚看见皮肤下的淡紫色的血管,甚至能看见血管中淡红色的血在流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一句吓人能形容的了。

惊悚、绝望、消耗殆尽……这些词汇也仅仅能能描绘出几分贾元春此刻的凄惨。

凤藻宫的贤德妃娘娘,简直就是一具行走在人间的骨架,随时有可能崩塌殒命。

她自然不能步行了,是乘了轿辇,由几个小太监从凤藻宫一路直接抬入了坤宁宫殿内。

路途虽然有些远,但几个小太监走得轻松,恐怕辇上的贾元春娘娘已经没有几两重了。

“妹妹……我……身子不好……也只能稍稍看妹妹一眼……恭祝妹妹……喜得贵子……”

短短几句话,贾元春喘了半天气才说完。

宜妃看了贾元春这副形象,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人,这还是人么?

怎么会消耗得这么厉害?

消耗成这样,怎么还活着?

宜妃都不敢正眼去看贾元春,当下只得敷衍了几句。

曾嬷嬷见了贾元春,更是惊骇异常。

因为贾母的关系,她暗中很是关注贾府入宫来的这位大小姐。

贾元春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嫡亲孙女儿,她怎么会不时常在暗中窥探?

不过是几个月不见,这位娘娘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原先那个姿容微丰,杏眼桃腮的美人儿去哪里了?

曾嬷嬷心如刀绞,急忙偷偷就出了大殿。她不敢再停留了,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音来。

这后宫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把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转眼就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曾嬷嬷在无人处痛洒了几滴眼泪,这才急忙擦干眼泪匆匆往回走。

她还想着要多看贾元春两眼,瞧她如今这形状,恐怕也是撑不了两天了。

可是就在她将将绕到大殿正面,却见几个小太监已经抬着轿辇出了大殿往宫外去了。

阳光匝地,轿辇四周粉红色的纱帘随微风不住轻轻飘荡,纱帘中隐约可见一副骨架似的美人,她斜卧在轿辇之上轻纱之中,恍恍荡荡地远去了。

透骨的寒意从骨髓中透出,曾嬷嬷扶着身旁的宫墙,泪如雨下。

故人,恩人,就这么远去了,她也只能偷偷目送一程。

四大家族即将烟消云散,它的子女后代,也都要如此跟着殉葬了……

曾嬷嬷偷偷伤心良久,这才红着眼眶进了坤宁宫大殿。

宜妃挺着肚子正坐在榻上,她还丰润美丽,不过此时她的脸色极是难看。

“晦气!真是晦气!这一大早的,她过来做什么?一脸一身的晦气!叫人见了就心烦!真是讨人嫌!”

宜妃抚摸着庞大的肚腹,皱着眉头不住喃喃咒骂。

她骂的自然是贾元春了。

她并不知道,这位凤藻宫的娘娘,也曾经和她一样美丽风光过。

只是玉人一瞬间玉减香消,后宫的起伏跌宕,前朝的楼起楼塌,又有谁能说得清?

曾嬷嬷见宜妃乱发脾气,正想要开口安慰几句,猛然就听外头有人高呼:

“皇后娘娘驾到!珍贵妃娘娘驾到!”

这喝禀声未落,宜妃和曾嬷嬷同时变色。

这两位罗刹娘娘怎么就碰到一起来了?

这两位位高权重,横贯后宫,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她们今日一起来宜妃这里,究竟是来做什么来了?

一霎那,殿里的宜妃和曾嬷嬷脑子里涌现出数个念头。

这么一愣神儿的功夫,就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紧跟着帘子哗啦一声响,两个美人儿几乎并排着一起走了进来。

殿里众人急忙下跪迎接,就是宜妃挺着个大肚子不便,也急忙由曾嬷嬷扶着要往下跪拜。

“罢了!罢了!宜妃妹妹挺着个肚子,又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要行这虚礼了,快起来吧!”

皇后温婉的声音尚未响起,珍贵妃爽朗的声音就说道。

“是……”

宜妃低低应了一声,曾嬷嬷慌忙就扶着她起身。

“咦?这位嬷嬷可不是太后身边的曾嬷嬷?太后她老人家一刻也离不开您老人家的,您怎么就来了坤宁宫?”

珍贵妃一眼扫见曾嬷嬷,欢笑着就问道。

曾嬷嬷急忙拜了一拜,这才抬眼看着珍贵妃,微笑着回道:“皇上近些日子忙,宜妃娘娘偏又要生产了。皇上放心不下宜妃娘娘,几次求了太后,太后这就派我过来了。”

“我说呢,还是妹妹有福气!这入宫才短短几日就有了龙裔,又这等受皇上、皇后、太后宠爱,真是天下第一有福之人……”

珍贵妃笑道。

她这日服侍华贵,浓妆艳抹,更显得她气场强大、无人堪敌。

特别是她一双红唇,红得霸道耀眼,叫满宫粉黛尽失颜色。

满宫之中,敢用这大红色胭脂涂唇,却又能把这大红色用得如此霸气的,除了她珍贵妃再无二人!

这才是荣宠十数载不衰,横贯各宫的本色。

今日是她初解封禁的日子,她露面的第一处就选在了坤宁宫。

想她当日也就是折在这里,还失却了最得力的大宫女,如今她卷土重来,又当何为?

第四百二十四章 命数已定

珍贵妃重新霸气登场,尽掩皇后的风采。

反观悄然在一旁不语浅笑的皇后,只见她一明黄色的凤袍,九尾凤冠在阳光下金灿灿的晃眼,唇上涂的是暗红色的胭脂,却显得她更加内敛大气。

珍贵妃与之相比,反倒显得锋芒过露,不够沉稳。

“皇后娘娘,请坐。”

珍贵妃一回头,望着皇后笑着相邀。

“好。”

皇后微微一笑,这才搭着她的大宫女佳禾的手,缓缓坐下。

“妹妹,你也坐下说话。”

皇后望着珍贵妃笑道。

“多谢皇后娘娘”

珍贵妃粲然一笑,一闪便也坐在榻上。

二人一左一右,一东一西。右手东边儿坐着皇后,左手西边儿坐着珍贵妃。

东为尊,西为卑。

尊卑不可不分。

皇后眼中有淡淡的得意,珍贵妃眼光不经意从皇后上滑过,流露出淡淡的失意,更多的却是不甘心。

但她这目光转瞬即逝,很快就牢牢锁定在宜妃上,在她高高隆起的小腹之上流连不已。

在皇后和贵妃面前,尊贵得宠如宜妃也是没有位置可坐的。

她只能站着,即使她大腹便便,却也没资格坐着。

她只能站着,还要恭谨谦逊。

珍贵妃盯着宜妃看了半,这才启红唇笑问道

“几月不见,妹妹肚腹越发大了,叫人见了真是欢喜,不知是哪临盆”

“回禀贵妃娘娘,贫妾预产期还有五之数。”

宜妃稍稍弯腰回答。

“嗯,好快啊。这眼瞅着马上就能见着妹妹肚子里的小皇子了,姐姐我可真是开心”

珍贵妃盯着宜妃的肚子又扫视了一番。

站在宜妃边的曾嬷嬷此时却吓得冷汗直流她清清楚楚瞧见了珍贵妃的目光----她的目光中是毫不遮掩的贪婪,如同饿狼见着鲜的贪婪。

这珍贵妃看宜妃肚子的眼光为何如此怪异

她一直盯着宜妃的肚子做什么她到底想要什么

珍贵妃入宫多年未曾孕育,难道她竟然想夺宜妃的孩子不成

宜妃是妃位,自然是可以自行扶养自己的孩子的。那珍贵妃这毫不遮掩的贪婪又从何处而来

她若是想夺宜妃的孩子,除非宜妃死了

难道

曾嬷嬷越想越怕,心跳越来越快。

她偷偷瞟了皇后一眼,只见皇后依旧坐在一边微笑不语,对珍贵妃的举动神态丝毫不以为异,甚至隐约还有纵容的意味。

曾嬷嬷心中脑中同时“轰隆”一声巨响,她霎那间就明白了一切

皇后和珍贵妃联手了

宫中地位最高贵、最有势力的两个女人联手了

怪不得珍贵妃一来就趾高气昂,怪不得她在坤宁宫如此目中无人

宜妃,她,死,定,了

曾嬷嬷在宫中挣扎奋斗了一辈子,她什么事没经历过

不过一瞬间,她已经猜到了一切,更猜到了结局。

宜妃已经是个死人了,天下没人能再保得她的命了。

皇太后不行,

皇上也不行。

眼前这两个女人,智计绝伦,势势熏天,她们要算计一个人,谁也保不住

看着乖乖站在旁,尚不知自己命运已定的宜妃,看着这个肚腹高高隆起,满脸稚气尚未褪尽的女子,曾嬷嬷心中很是不忍。

可是,她的不忍和怜惜又有什么用

就是皇太后也不敢招惹这两个女人

曾嬷嬷想不透的是皇后怎么会和珍贵妃联手

她们两个一向不都是厮杀得厉害么

珍贵妃到底许诺了什么,皇后居然肯把亲妹妹都放弃了

她低着头偷偷思索着,不忍再抬头看眼前这一幕惨景。

两头猛兽高坐上位,一个呲牙咧嘴,一个笑连连。

面前地下站着的却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她还不知自己命将绝,自己肚腹之中的孩子转眼也将归于她人。

“咦皇后娘娘,刚才我在来的路上,仿佛是见贤德妃的轿辇她不是已经病入膏肓了么还到处乱转什么”

就在曾嬷嬷低头乱想的时候,珍贵妃突然开口问道。

“贤德妃我不是特意嘱咐她在凤藻宫静养的吗她怎么还到处乱跑这么不顾惜自己”

皇后言语神态中满是迷惑,但在曾嬷嬷看来,皇后这番做作太过明显。

她是知道贾元来过坤宁宫的,或许还是她指使来的。

若非如此,贾元和宜妃从未谋面,好好的过来做什么

“姐姐,那个贤德妃一大早就来我这里了,她的样子好吓人”

宜妃显然什么也没看出来,一听皇后问,急忙就回答道。

“唉那贤德妃也真是可怜,她母家犯了大罪,她也很受牵连对了,我许久未曾见过她了,宜妃妹妹,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珍贵妃在一旁问道,眼光紧紧盯着宜妃,不容她不回答。

宜妃听问,一想起贤德妃贾元的样貌,吓得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

“她她她的样子好可怕简直就像鬼一样好像随时随地都要咽气一样好可怕”

宜妃在珍贵妃眼光的bi)迫下,不得已才结结巴巴回答。

“唉妹妹,你可别这么说。”

珍贵妃叹气道

“妹妹你还不知道呢,前几个月,贤德妃也和妹妹一样有了龙胎,也是肚子大大的,好叫人看着欢喜。可是她生产的时候出了好多血,几乎把子里的血都流尽了,这才变成今天这样”

“啊真的吗这是真的生孩子会这么可怕”

珍贵妃话还没说完,宜妃就吓得小脸儿煞白,捂着嘴尖叫道。

“是,可不是”

珍贵妃笑着回答,神色中满是得意。

“你以为生孩子做额娘那么容易谁不是九死一生宫里这些女人生孩子,那血可是一盆一盆往外端”

珍贵妃见宜妃吓得满脸惨白、浑哆嗦,便更是说得血腥可怕起来。

“啊嬷嬷,嬷嬷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生孩子真的这么可怕”

宜妃着大肚子站了半天,本来就难受得紧,如今再被珍贵妃这么一吓,又想起贾元惨不忍睹的形象来,登时就站不住了。

她双腿一软就扑倒在曾嬷嬷怀里,泪流满面地问道。

“这这”

曾嬷嬷心如明镜,知道这是珍贵妃故意吓唬宜妃,她又怎么敢揭穿

“嬷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珍贵妃似笑非笑地盯着曾嬷嬷,拉长了声音问道。

“这对贵妃说得对”

在她冷的目光注视下,曾嬷嬷心里一突,只得如此回答。

“啊这”

宜妃惊恐至极,双眼一翻白,终于昏倒在嬷嬷怀里。

第四百二十五章 浑水

眼见宜妃被几句话吓得昏厥了过去,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得满脸都是寒冰。

她皱着眉头,低声斥责道:“怎么这么没有用?一点儿也不像我家的女儿!废物!”

说罢,皇后便款款站起,吩咐曾嬷嬷道:“嬷嬷,你好生照应她,本宫累了,先走了!”

珍贵妃也满脸笑意,站起来笑道:“那我也先随着姐姐走了,等宜妃生产之我再来!”

说罢,她也拂袖而去,随着皇后一起往外走。

众人又急忙跪拜恭送二人。

珍贵妃走到大门口,却又缓了脚步,回首嘱咐道:

“曾嬷嬷,您可小心着伺候她,她可是皇上和太后心尖儿上的人,可别到了生产那也血崩了……”

她这番话里有话,其中威胁之意再也明显不过。

满宫宫女皆脸庞紧贴着地面,谁也不敢稍动,曾嬷嬷心中慌乱,也急忙跪在地上不敢则声,昏厥过去的宜妃直躺在榻上不动,有如死尸一般。

珍贵妃恋恋不舍地又瞧了几眼宜妃高高隆起的肚子,这才一摔帘子出去了。

良久,听得外面没有了动静,众人这才敢起,曾嬷嬷急忙搂抱起宜妃,使劲儿掐了她半人中,她这才苏醒过来。

宜妃一睁开眼,一把拉住曾嬷嬷的衣服,放声大哭道:“嬷嬷,我好害怕,我不要生孩子了,救救我!”

“不怕,没事儿,乖。也不是所有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还有很多女人生孩子很利索,也没什么风险。你看皇后娘娘,她不是接连生下四个孩子,也不是没事儿么?”

曾嬷嬷急忙安慰宜妃,心里却是一片冰寒:自己看来真是不应当趟这片浑水,宜妃恐怕产子后就要丢命,自己再搅和在这里只能是有害无益。

可是,明知道这里是死局,自己又如何抽而退?

皇上对宜妃宠溺异常,到时候若是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总要有人陪葬……

她,不想做殉葬品。

可是,她要怎么办才好?

好容易安抚住了宜妃,哄着她吃了些饮食躺在上休息,曾嬷嬷这才得空抽出了坤宁宫。

她思谋了许久:既然不想给宜妃陪葬,她只能去向皇后低头附就,除此外别无出路。

这一天气不错,阳光耀眼,曾嬷嬷看哪里都感觉眼晕。

坤宁宫距离景仁宫并不远,她贴着墙根,躲开刺眼的阳光,不一会儿就到了景仁宫大门前。

朱红色的两扇大门紧闭,上头的九行九列鎏金铜钉在阳光下灼灼生辉。

曾嬷嬷略微思量一下,终还是咬牙上前去,抬手拍打宫门。

她轻轻拍了许久,这才听见里头有小宫女远远问道:“是谁?是哪个?”

曾嬷嬷忙大声回道:“是老奴,老奴是坤宁宫伺候的曾嬷嬷,宜妃有事儿叫老奴来面见皇后娘娘。”

她话音落定,里面便鸦鹊无声了。

过了许久,她这才听到景仁宫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功夫,两扇闭的大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头有个小宫女含笑道:“嬷嬷,皇后娘娘有请!”

她这才急忙道了谢,跟着小宫女进了景仁宫大门。

景仁宫极宽敞,一进门就是极气派一座照壁,照壁上是名家画的好大一副牡丹图。

绕过照壁便可见宽阔的宫院,院里青砖铺地,道路两边摆着无数铜缸,今天气暖和,水里品相极好的金鱼在微微游动。

曾嬷嬷哪儿敢多看?她只略微扫了一眼,便垂首跟着小宫女一路前行。

说来她也在宫里活了几十年,哪一座宫没有去过?

这座景仁宫她以前也陪着太后来过多次,可从来也没有像今这般紧张惶恐。

看来这宫也是随主的。

若是住在里面的主子温和善良,这宫也就祥和安宁。反之,若是居住的主子狠辣严酷,那宫也就叫人感觉森可怖了。

这座景仁宫如今明眼瞧着庄严肃穆,可隐约总能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叫人无法不心惊。

小宫女领着曾嬷嬷径直就到了东配。原来皇后娘娘平并不在正,却是在东配起卧。

外鸦鹊无声站着几个小宫女,一见二人过来,其中一个急忙回禀道:“娘娘,曾嬷嬷求见皇后娘娘。”

“叫嬷嬷进来吧。”

里传来皇后温和的声音。

宫女闻言急忙揭开帘子,曾嬷嬷急忙低头进了东配。

一进屋子,便闻见屋子里一股极好闻的香气,叫人心旷神怡。

她急忙便跪下,俯首道:“老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嬷嬷是太后边的老人了,不必多礼!赐座!”

她礼毕,皇后便柔声道。

随即就有宫女搬了一张凳子过来,曾嬷嬷急忙又谢过皇后,这才坐在凳子上。

她人虽坐着,可也不敢抬头,仍是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坐着。她只能看见对面皇后的裙角。

只见皇后并未着凤袍,此刻却是穿着一件湖水蓝的长裙,裙子上绣着许多水草花样。

“嬷嬷,您今不在坤宁宫守着,怎么就来我这里了?”

皇后含笑问道。

“娘娘,老奴奉命伺候宜妃,每尽心竭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如今眼见宜妃娘娘临盆在即,老奴却是夜悬心,生怕到时候有什么差错,因此先来皇后娘娘这里讨个主意。”

曾嬷嬷忙说道。

“哦?嬷嬷这是什么何意。您又要和我讨什么主意?”

皇后不解,笑问道。

“皇后娘娘,老奴却已尽全力,只是宜妃娘娘一来年轻不经事,二来她忧思,夜里却经常为噩梦惊醒,也不知是何原因,三来这女人生产本就是风险极大,到时候也只能听天由命。只是这宜妃娘娘份贵重,备受隆恩,又是娘娘您的亲妹妹,老奴只是怕宜妃娘娘到生产之,万一有什么不测……老奴实在是担待不起,这才来请皇后娘娘的主意。”

她这一番话说完,皇后登时心如明镜:这老狐狸定然是什么都看出来了,这次前来不过是为了推脱责任,也是为了明志。

她不保宜妃,更不会阻拦她们的事,只求她自己能全而退!

既然曾嬷嬷表了态,皇后自然心中喜悦。

“很好,曾嬷嬷是明白人。这生孩子嘛,什么风险都会有的,若是宜妃到时候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只能怪她自己命苦了……”

皇后微笑道。

第四百二十六章 生……死!

宜妃每日很担忧,随着临盆之日愈来愈近,她也愈来愈忧心忡忡。

她自然知道自己备受皇上宠爱,又能在宫中安慰无虞,全是因为有个做皇后的姐姐给她撑腰。

为此她曾经发过毒誓,发誓一定要帮着姐姐把她的嫡长子推上太子之位。

时移世易!

如今她也有孩子了,还是一个小皇子。

皇上对她们的孩子无比钟爱,曾经亲口答应了她,要把她们的孩子按储君来培养,日后定要册封这位小皇子为太子!

且一出生,就要赐他亲王之位!

这可怎么办?

她总不能把本属于自己孩子的太子位拱手相让吧?

在她有身孕后,皇后曾经逼过她几次,要她赶紧向皇上进言,册封嫡长子为太子。但是她都是含糊其辞,找借口推脱了过去。

皇后精明过人,肯定已经猜到了什么。好在她也再没有逼过她,绝口不再提这件事情。但是宜妃总能感觉到,皇后看向她的目光之中已然隐含杀机。

每每一想到皇后的目光,她都心惊胆战,夜里也经常被这狠辣的目光吓醒。

特别是今日她见了那个贤德妃贾元春,更是把她吓得够呛!偏偏珍贵妃那贱人又吓唬她,她实在是有些心力憔悴。

眼瞅着还有几天就要临盆,宜妃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再加上今天早上已经见红了,或许孩子要提前出世,这就更让她心烦意乱。

外头夜色渐浓,宜妃心里越来越焦躁。猛然,一阵刺痛从小腹传出,疼得她忍不住一声尖叫。

呼痛声还未落,又是一阵疼痛传出……

啊……这是怎么啦?

好痛啊!

救命啊!

宜妃撕心裂肺地惨叫了起来,双腿间一阵温热的液体随着她的叫声流了出来……

我……我这是怎么啦?

我要生了么?

她的心跳成了一团,害怕,恐慌,惊惧,无助,还有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宜妃害怕自己要死了。

救命啊……她翻滚着,不住口喊着救命。

曾嬷嬷一听见动静早就跑了过来,见到宜妃这样子,又眼见到她湿漉漉的裙裤,曾嬷嬷也惊得脸色有些发白。

“娘娘,你别慌,这是要生了!”

一边低声抚慰宜妃,她一边扭头吩咐一众宫女:

快,去把稳婆统统叫进来!

快,去烧水!

快,去太医院传所有太医过来!

快,去禀报皇上!

快,去禀报皇后!

……

顷刻间,坤宁宫如同炸了锅一般,众人都忙碌起来。

很快,宜妃要生产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各路宫嫔都聚集到了坤宁宫,太医也匆匆飞奔而来。

皇上来了!

皇后也来了!

坤宁宫成了所有目光注视的焦点。

疼痛如同浪潮般,一波接一波袭来,宜妃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好痛!好痛!

听着外面如同苍蝇一般的喧哗吵闹声,宜妃心烦意乱到了极致。

贱人,一群贱人!

都来看本宫的笑话?

都巴不得本宫早死是么?

她很想破口大骂,只是她还未骂出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把她淹没了……

她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的衣裤被人扯掉了,双腿被人分开了……

有人在用手按压她的肚子……

剧痛一波接着一波,无休无止。

她感觉自己似乎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飘荡。

天地间狂风怒浪,风起云涌。

不一时她就被一股巨浪拍入了海底,她的身子似乎都要被拍碎了。

就在她刚刚浮出海面,眼前又是一阵滔天巨浪……

她感觉自己就要被扯碎了!

啊……

救命啊……

好痛啊!

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挣扎着……

她的神志时而清晰时而迷糊。

朦胧中,她能看见十数个人影围绕在她周围,人影如同鬼魅,如此不真实,如此骇人!

偶尔会有人靠近她,咕咕哝哝地不知在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仿佛身在地狱,身边是十几个厉鬼,她们要把自己分而食之……

惊恐!

宜妃害怕到了极致!

蓦然,贾元春形似骷髅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她冷冷地笑着,伸出干枯如鬼爪的双手,慢慢向自己抓来……

不要啊!

我不要死!

她惊声尖叫。

就在她惊恐到极致,马上就要崩溃的时刻,无边无际的剧痛突然消失无影无踪。

宜妃虚弱地睁开了双眼,眼前是无数高大明亮的蜡烛,还有十数人对着她微笑。

“娘娘,快开了!宫口已经开了一半呢,再过一刻,小皇子就要出生了……”

瞧见众人温暖的笑脸,宜妃这才感觉好些。

她无力地躺在床上,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要散架了,汗水早已湿透了数条被褥。

众人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净身子,换上了干爽的被褥,宜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软软地瘫在床上。

“皇后娘娘驾到,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蓦然,耳边传来众人祝祷声。

宜妃心里一紧:皇后?她怎么来了?她来做什么?

正在宜妃惊异的时候,皇上那张似笑非笑,冷冰冰的面孔出现在头顶上方。

“好妹妹,你可是终于要生了,姐姐我等得好焦急呵……”

皇后冷冰冰的声音钻入宜妃耳中,直透入心底。

宜妃的心不自主地抽搐起来:这贱人,她想做什么?

“好妹妹,你放心,姐姐就一直在身边陪着你,好好看你怎么生,怎么死!”

皇后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诅咒着,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同刀一样,狠狠插入了宜妃的心房。

“姐姐……我错了……我不敢了……饶了我……”

宜妃惊慌失措,她无力地伸出双手,想要握住她姐姐的手……她想要祈求原谅,祈求饶恕。

皇后却冷冰冰躲开了,她闪在一旁,冷冷看着宜妃的双手无力地在空中举着,又重重落了下去。

“求求你……放过我……饶恕我……放过我的孩子……”

宜妃低声喃喃着,哀求着。

但她的声音很快又被淹没在疼痛的海洋之中。

又是一波巨痛袭来。

皇后冷冷地站在一边,残酷地笑着,静静等待着宜妃孩子出生,静静等待宜妃的离去。

在她眼中,宜妃不过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她后退几步,稳稳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眼前的生、死。

珍贵妃那贱人居然走了!

她明明已经许诺要取宜妃的性命,报酬就是宜妃的孩子!

她皇后要的是宜妃的命,珍贵妃要的是宜妃的孩子。

大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不过珍贵妃那贱人想得也太容易了,也把她皇后想得太善良了!

谋害了她的幼子,珍贵妃这一生别想再有孩子!

第四百二十七章 平安降生?

剧烈的疼痛又开始了。

宜妃凄惨地嚎叫着,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风头浪尖之上,一时被高高抛起,一时又被扯下无尽深渊。

疼痛,无法言喻的疼痛,好像是一双巨大的鬼爪,在撕扯着她,蹂躏着她。

她的腰似乎要折断了,她的每一根骨头正在被一股巨力无情地撕扯着。



好痛啊!

救救我,救救我!

宜妃叫得惊天动地。

皇后就坐在不远的地方,冷冷看着她被疼痛蹂躏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贱人矫情!

她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茶,心里暗暗咒骂。

想她前后生了四个孩子,也没有像这贱人这般折腾。

“皇后娘娘,不好了,孩子的屁股在底下!是臀位”

稳婆突然回禀道。

站在一旁的曾嬷嬷惊得脸有些发白:臀位怎么会是臀位?

十数位稳婆的脸色也都很难看。

“怎么,你们不都是皇上特意寻来的,最有经验的稳婆?没有见过臀位的孩子?”

皇后冷笑了一声问道,语气中多多少少有些酸意。她为皇上生了四个孩子,也没见皇上这么上心过!

“皇后娘娘,这臀位出生的孩子,我们当然见过。可是就怕是要难产,时间长了又怕对小皇子不利”

稳婆们急忙跪下回答道。

“保住小皇子!其余的都不必在乎!实在不行就剪开!”

皇后冷冷地说道。

“这皇后娘娘,我们怕怕怕宜妃娘娘无法承受”

稳婆们吓得心惊胆战,她们怎么敢随意剪开宜妃娘娘的下身?

弄不好这是要死人的。

“无妨,拿剪刀,剖开,保皇子!”

皇后手捧着茶杯,轻轻吹开浮沫,怡然自得地又饮了一口。

“这”

稳婆都有些不忍,眼前这个产子的宜妃才十七岁!

如果当真剖开下体产子,她恐怕十有**会毙命。

就算是她侥幸存活下来,那么日后恐怕也不能再伺候皇上了。

“皇上对此子极看重,若是因为你们伤了小皇子,恐怕皇上一恼怒会灭了你们九族”

皇后盯着手中茶杯上的青花,冷声说道。

“是是”

众稳婆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有人就拿了一把锋锐的剪刀过来,但她已经哆嗦成了一团,怎么敢下手?

曾嬷嬷脸色惨白,惊恐地看了皇后一眼,垂下头不敢吭气了。

皇后的心肠够狠,下手够毒辣!

这样一来,宜妃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就算是侥幸保得性命,那她日后的荣宠也是不留分毫了。

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得罪了她这位皇后姐姐,竟然会遭如此狠辣的报复。

数位稳婆也被吓得浑身乱战,一起盯着宜妃的双腿间不敢动手。

耳听着宜妃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有人慌张地使劲儿按压着她的小腹,妄图能把孩子挤压出来。

可是她的孩子却始终稳稳地在肚子里动也不动

小皇子啊,小皇子,你倒是快点儿出来啊!你再不肯出来,你额娘的命都要丢了

众稳婆惊慌失措,一边不住手帮忙生产,一边口中念叨不已。

曾嬷嬷也满脸惨白地跪倒在一旁,她双手合十,不住低声念佛祈祷,祈祷宜妃能顺利产下小皇子。

皇后斜眼瞥了众人一眼,忍不住“嗤”地冷笑一声,阴森森说道:“眼见死到临头了,你们倒是不急!一会儿大人孩子都保不住了,我看还有哪路神佛能罩得住你们!”

她这一句话出口,众人更是惊慌。

手拿着剪刀的稳婆更是浑身战栗不已,眼见她双眼一翻白,直挺挺倒在地上,原来竟然是被吓昏了过去。

皇后见状更是不悦,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旁边有伺候的宫女见状,急忙奔过来,把昏倒的稳婆拖了出去。

那把锋锐的剪刀便明晃晃留在当地,被烛光一照,冷幽幽放着光。

众人眼光都朝着地上的剪刀望去,却谁也不肯动,都盼望着旁人能捡起来。

这一耽搁,宜妃惨叫声更是凄厉,叫人听得惊心动魄。

几个稳婆咬牙又把手放在宜妃的肚子上,用力揉按起来。她们一边儿使劲儿揉着宜妃的肚子嘴里低声不住祷告,期冀老天爷垂怜,保佑宜妃能顺利生产。

“快,快,用力!小屁股露出来了!”

几近绝望的几名稳婆突然惊叫出声,脸色突显浓浓的喜色。

“真的?真的?”

曾嬷嬷一听也急忙睁开双眼,惊喜交集问道。

“快,用力压!快抓住小皇子的屁股,一齐用力!”

几名稳婆都是欢欣异常,七手八脚开始忙碌起来。

皇后的脸色却猛然间更是阴沉。

“使劲儿,使劲儿啊,娘娘用力向下用力!”

曾嬷嬷慌忙爬到宜妃身边,搂着她的头,大声叫道。

皇后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她紧紧抓着手中的茶杯,恨不得立刻把眼前这些个多事儿的老贱人统统推出去斩了!

“用力,好,屁股出来了,小腿儿也快出来了,使劲儿向下压,娘娘使劲儿!”

眼见着小皇子的屁股露出大半个,众人这才放心下来,急忙喊叫着端热水,拿手巾

皇后冷冷看着众人忙碌不停,心中越来越烦乱。

这小贱人,怎么就能逢凶化吉?

这群老不死的,偏偏连这种状况都能转危为安?

皇后恨得压根儿直痒痒,众人却越来越欣喜。

那把冰冷锋锐的剪刀却被小宫女拾起,远远拿去了。

“快了,快了!”

“小腿出来了!”

“大腿也出来了!”

“身子出来了!”

众人的欢愉声一阵接着一阵,连皇后将茶盏重重摔在桌子上的声音也被掩盖了。

疼痛如退潮一般缓缓退却。

一阵阵空虚随即而来。

宜妃浑身早就被汗水湿透了,她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她只觉得好累,好睏,只想着能好好睡一觉。

“出来了,小皇子生出来了!”

在众稳婆的欢呼声中,皇后霍然站起,她死死盯着稳婆手中托着的小婴儿

她气得直喘粗气,胸脯起伏不定,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是一个很健康、很漂亮、很强壮的婴儿

稳婆倒提着婴儿,用力一拍。

“哇哇哇”

小婴儿大声痛哭起来,宣告着她已经来到了世上。

“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宜妃娘娘,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众稳婆急忙下跪贺喜。

皇后勉强一笑,笑容凄厉,比哭还难看几分。

宜妃也是微微一笑,笑容之中蕴含着无尽的宠爱。

孩子,我的乖宝贝,你终于还是平安降生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夜将尽 昼未至

宜妃历经苦难,终于平安诞下麟儿。

看着眼前那个弱小的婴儿,她忍不住热泪盈眶:冤家啊,你差点儿就把娘折磨死,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她眼角挂着眼泪,嘴角挂着世间最温柔的微笑,双眸紧紧盯着那个小小的婴儿。他是如此小啊,他是如此稚嫩啊……

将将出生的小皇子也正努力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使劲儿瞧着她。

他或许正在疑惑呢,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这个充满溺爱,盯着他不舍得挪眼的人是谁?

他那充满好奇的目光是如此纯洁,如此干净,恐怕世间没有一个人会舍得伤害他。

宜妃心中被柔柔的爱意填得满满登登的,她忽然发现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从此之后,她是额娘了,她已经有了一生一世的牵挂。

就是眼前这个瞪着黑眼珠儿看着她的小精灵,将会是她一世再也放不下的骨肉。

这感觉是如此奇妙,叫她心甘情愿付出所有。

眼泪慢慢填满了她的心房,又一点点从眼眶里溢出来,眼前一片模糊。

她忽然感觉好累,不知不觉就睡去了,眼角依然挂着幸福的泪珠。

皇后依然冷冷站在一边,她眼底里有寒意涌出。

这个小婴儿和她的幼子生得好生相像。

可是,他的幼子却再也不可见了……那时候,他是如此聪明,如此可爱,他的阿玛也曾经属意于他,决心要把江山社稷送给他……

一切都过去了。

她的孩子没了,是珍贵妃,是这个贱人杀了她的孩子,叫她一生痛苦!

是皇上,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为了这狗屁的江山,不敢替她的孩子报仇。

那么,就由她亲自动手吧。

她要让珍贵妃这个贱人也尝一尝失去最爱的滋味;她也要让皇上尝一尝失去江山的滋味!

江山?她不在乎,她要的只是孩子,她的孩子……

她双眸寒光四射,满含怨恨地盯着累极而眠的衣服,满含怨恨地望着才将将出世的小婴儿。

曾嬷嬷恰巧扭头望过来,却见到了皇后怨毒的目光,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她怎么也想不出,已经位登极处的皇后,心中倒底藏着多深的痛,她的眼光才能如此恨?

果然,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竟然连皇后也有说不出的痛……

曾嬷嬷心中猛然警醒,她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宜妃,紧忙几步走到皇后面前,双膝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颤声道:

“皇后娘娘,老奴有事要回。”

“嗯?嬷嬷,您有什么事情?”

皇后一抬头,满脸的怨毒一丝不现,可见的竟然是说不出的温柔。

“娘娘,当日老奴奉命来伺候宜妃娘娘生产。如今宜妃母子平安,老奴不曾辱命。老奴现下累乏已极,实在无法支撑了,还望娘娘遣老奴回去伺候太后。”

说罢,她连连叩首。

皇后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不住磕头,又想起她在宫中苦苦煎熬了一生,这许多年来不知历经多少艰辛危难,一时不由得心酸。

“好了,嬷嬷快请起!我是太后她老人家的儿媳,偏偏又没有时间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还多亏了嬷嬷代替我们伺候她老人家,如今宜妃母子平安,我实在担心太后,嬷嬷您这就快些回去吧,等一会儿内务府就会把赏银送到。”

曾嬷嬷一听欢喜无限,赏银她并不稀罕,只是能逃离这个生死搏杀之地才是给她最大的赏赐。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您心胸宽宏,实是天下百姓之福,老奴这就回去伺候太后。”

说罢,曾嬷嬷急忙又磕了几个头,起身便去匆匆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坤宁宫,竟然一刻也不敢多留。

夜色更深了,已经是即将黎明破晓时分了。

这个时辰却是一天最黑暗的时候,夜将尽,昼未至。

坤宁宫里一片安宁,新出生的小皇子已经擦洗干净,被数日前入宫的奶娘抱走了。

西配殿里一片寂静,唯有烛火在无声摇曳。空气中隐约有血腥气漂浮。

宜妃睡得正浓。

坤宁宫一众宫女担惊受怕一日一夜,在此刻也都昏然偷睡。

皇后依旧坐镇坤宁宫,她直直坐在宜妃对面,长长的、尖锐的护甲不时轻轻敲击着桌面。

她冰冷无情的目光不时在扫过熟睡中的宜妃,脸色隐约有些急躁,一对细长青翠的眉毛高高挑起,朱红色的嘴角紧紧抿着。

她在等,在等珍贵妃到来。

消息已经送出去一会儿了,这贱人却偏生磨磨蹭蹭不过来。

若是还不来,天色就亮了。

若是还不来,皇上就要先过来了……

正在她等得越发急躁的时候,外间隐约传来开门的声音。

皇后霍然站起,目光炯炯向外间看去。

一阵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慢慢走近,帐幔微微摆动,一股冷风先扑面而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冷香,珍贵妃微微一晃,从帐幔后出现。

虽然是在夜里,她依旧是盛装,大红色的嘴唇在烛火照耀下更加显得妖艳无比。

看来,她也是一夜无眠。

皇后在打量珍贵妃,珍贵妃也抬眼向皇后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电光石火间已互通心意。

珍贵妃无言一笑,悄然飘至宜妃的床前。她手心一翻,一枚黄豆粒大小的透明药丸出现于掌心。

她俯下身子,一手掰唇,一手喂药,霎那间药丸已化为津液,流入了宜妃口中。

皇后目光一瞬不瞬,死死盯着珍贵妃一举一动。见她抬手间已把宜妃送到黄泉路口,皇后忍不住心内大动。

她此刻突然说不出自己是喜是悲。

她只知道,这后宫之中又少了一个女子,她们家又少了一个女儿,自己少了一个妹妹。

还有一个新出生的婴孩儿失去了母亲……

珍贵妃行云流水般做完这一切,得意地对皇后点点头,又轻轻一笑。

她也不肯再多停留片刻,抬脚就走。只是在路过皇后面前时,她微微一顿,无声说了两个字:

孩子!

皇后木然点了点头,珍贵妃这才欣喜一笑,扭头悄然走了。

殿内的红烛兀自静静燃烧,西配殿里依旧是寂寂无声。

皇后不语,她紧紧盯着宜妃年轻的脸庞,她似乎能看见她年轻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

唉……

她轻轻叹息,

这后宫之中,哪儿有什么对错,哪儿有什么姐妹?

宜妃,你要怪就怪自己来错了地方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岁月静好???

漫漫长夜终是到了尽头,东方第一缕朝阳,如同利剑一般撕破了沉沉夜幕。

昼已至。

清冷的寒气如同潮水一般涌入。

皇后揉了揉酸困的太阳,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

“来人啊!”

皇后厉声喝道。

一众在朦胧中的宫女都被惊醒,急忙赶过来跪了一地。

“去知会全宫各处,宜妃平安生下六皇子!”

“是!”

诸多宫女纷纷领命而去,她则冷笑一声,慢慢出了东配,上了凤辇,吩咐众太监直往养心而去。

她要亲自去告诉皇上,他最心的妃子,昨夜为他产下一名康健活泼的儿子。

这么大喜的事,自然是帝后同乐了。

这时候天气将明,四处雾气昭昭,皇宫里冷得狠!

佳和早就给皇后取来厚厚的狐裘披上,这才感觉好些。

凤辇将将出了坤宁宫大门,就见前方影影绰绰来了一队人。

这些人跑得飞快,不一刻功夫就来到了近前,众人这才看清:来的正是皇上的龙辇。

皇后急忙叫人放下凤辇,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皇后也急忙扶着佳和下来,满脸堆笑给皇上恭贺行礼。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昨夜里宜妃妹妹又给皇上填了一位小皇子,且是活泼壮健,生得又好,真是看得喜人!”

皇上也已经下了龙辇,他本来一夜担心,这才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如今听皇后这么一说,他自是喜不自胜。又见皇后小脸蜡黄,眼圈乌黑,知她一夜辛苦,忙拉着皇后的手臂,微笑道:

“皇后一夜辛苦,朕很是不安,皇后快些回宫休息去吧!”

皇后却微微一笑,道:“这可是添丁加口的好事儿,臣妾就是辛苦,心里可也是高兴!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妹妹和小皇子?昨夜我只大概看了一眼,现在心里正想着他呢,正好借皇上的福气,再看一看那喜人的小家伙。”

皇上见皇后虽然满脸倦容,兴致却颇高,当下心中更是高兴,忙一把搀扶着她的手臂,笑道:“好,既然皇后不累,那就随朕一同去看看六皇子。”

今年皇上已经五十有余,这六皇子是他晚年得子,心中着实喜欢。

当下帝后二人想搀着重回坤宁宫,先是看了仍在熟睡中的宜妃,便又叫人把六皇子抱了过来。

待见到那才出娘胎几个时辰的小婴儿,只见他肥肥白白,睫毛长长,小嘴粉粉,皇上心里异常激动。

他伸出手指,哆嗦着想摸一摸孩子肥嘟嘟的小脸蛋儿,但手指尚未碰到,便又闪电般缩了回来,生怕碰疼了他,惊醒了他。

旁边皇后也满脸是笑,嘴里夸赞个不停,又不住低声嘱咐皇上:皇上轻点儿,千万不敢把他弄醒了,小心……

但她的心里却辛酸难过异常。特别是见皇上居然如此在意六皇子,她心中更是暗生嫉恨:就算是我那早早离去的可怜孩儿,也没见你这么在乎!

我倒要看看,有朝一这个孩子夭折了,你是怎样的痛楚难当!

皇上百般怜了六皇子一番,这才命母抱去好好喂养,又絮絮叨叨嘱咐了半才肯罢休。

皇后更是心中嫉恨难忍,面上却尽是一副疼怜惜的表,也把六皇子接过来,亲自抱了抱,又轻轻亲了两口,这才罢休。

皇上在一旁看着更是喜悦无限,脱口便道:“皇后,我心里想着,等到六皇子满月之,咱们宫里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到时候我想封他个宝亲王,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尽是欢喜,轻轻捣了皇上一下,嗔道:“左右是皇上的亲骨,往后什么不是他的?区区一个亲王又怕什么?难道还怕咱们小六承受不起么?”

皇上眼见皇后满脸媚欢喜,忍不住心动意动,轻轻在皇后脸庞啄了一下,夸赞道:“皇后高兴就好,只是皇后今怎么如此好看?倒叫我想起咱们新婚之,皇后也是这般……”

他话未说完,皇后更是满脸羞,捂脸低头嗔怪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不正经,如今妹妹才是大功臣!皇上还不快去看看妹妹去?小心妹妹知道皇上只疼孩子,却不疼她,到时候和你算账!”

说罢便轻轻推着皇上往宜妃处走去。

皇上满心欢喜,扭头便向宜妃处走去。皇后满脸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脸的怨恨恶毒。

但她这叫人害怕的面孔也是一闪而过,瞬间温和的笑容再次浮现。

她微笑着看着她的丈夫附下,轻轻吻着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jiàn)人!都是jiàn)人!

她的笑容愈发柔和,心里却越发骂得狠毒起来。

皇柔似水,很是亲吻了宜妃一番,又含脉脉注视了熟睡中的宜妃半,这才起扭头,笑道:“皇后,咱们且走吧?叫她们母子好好歇息。”

皇后婉儿一笑,道:

“皇上,臣妾幸不辱命,如今宜妃妹妹母子平安,皇上可高兴么?”

皇上温馨一笑:

“高兴,自然高兴,朕定然好好赏皇后一番,今夜朕就去皇后宫中歇息,好好陪伴皇后,可好?”

皇后一听羞无限,“呸”了一声说道:

“皇上越发轻狂起来!这些子我实在是心力憔悴,伺候不得皇上,您还是令找宿处!我只要皇上高兴,这便是最大的赏赐了!”

皇上听了更是喜悦,一把握住皇后的手掌,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皇后越发妩媚动人起来,朕每每一见就把持不住,很想和皇后好好弄一番,皇后无论何时有空,只会一声,朕定然不惧劳苦!”

皇后听了更是脸颊通红,狠狠掐了皇上一把,低声斥道:

“老没正形!你倒要把臣妾挑得心萌动了!到时候皇上不得空,臣妾如何自处?真真是专门逗弄臣妾。”

皇上听了更是心神大乱,满火,忍不住用力握了握皇后的手,正色道:

“朕一言九鼎,怎会失信于人?无论何时,只有皇后召唤,朕不惧疲劳,定然叫皇后心满意足!”

皇后听了满脸通红,“啐”了一口,低声笑骂:

“皇上越发不正经了,小心叫人听了去!”

帝后二人边说边笑,其乐融融,后宫岁月还真是一片大好。

第四百三十章 皇后,强大如斯!

这几后宫之中难得的安静,各宫各院的女人都规规矩矩在各自住处烤火取暖,吃瓜子,烤地瓜。

瓜子、花生、地瓜

这都是皇后娘娘特意叫人采买了,送入各宫各院。

“今年冬天尤其冷,各位姐妹不要随意外出,看滑倒摔破了脸,后没了争宠的本钱。还有这些瓜子花生,大家都来尝尝还有这地瓜,可是天下最好的,各位姐妹也自己烤来吃吃看,岂不是新鲜有趣”

皇后娘娘都这么吩咐了,谁还敢在冬里四处闲逛

再说,外头的天气的确是滴水成冰,冷得能冻掉一层皮

且喜今年宫中银炭充足,每人都能足份儿领取。

既然能在宫里暖暖和和地烤地瓜、嗑瓜子,谁还愿意四处扯老婆舌惹是非

这些子皇后却是累着了,为了她妹妹宜妃能顺利产子,她老人家可是夜奔波。

如今可好了,宜妃喜得贵子,皇上夜夜都几乎守在那里,还有旁人什么事儿

连皇后都摸不着皇上的边儿呢,何况是咱们还是乖乖地烤地瓜吧

这地瓜是哪儿进贡的好甜,好粘,甜得把嘴都粘住了。

嘴粘住最好,省得每东家长西家短的扯闲话传是非。

大家都乖乖吃地瓜,都别惹皇后

她老人家一来最近累了,这一累,脾气就不好。二来她妹妹又是生儿子,又是抢老公,皇后能不生气

更听说一等六皇子满月就要封亲王呢

皇上何尝这么喜欢过他的一干儿子

皇后有过三个儿子,夭折了一个,还剩两个。可是就这三个皇子加起来也没有人家宜妃一个得宠

皇后能不生气能不恨

你们没瞧见就连珍贵妃如今也悄不敢蹦哒

人家亲爹亲兄弟还在边疆立着汗马功劳呢。

咱们可是悄悄烤地瓜吧,别惹事。

地瓜真好吃啧啧

众位贵人自打出生就少食地瓜这种粗劣食物,如今一吃才发现吃了烤地瓜放就多,而且还是那种恶臭的

满宫美人皆是大吃一惊,心中都是倍感羞涩同时怨声载道声也在各宫中此起彼伏

皇后娘娘,您就算是再生气,也犯不上拿我们撒气吧

您治得我们一直放,这是要臭谁

臭皇上不敢。

难道臭皇后和珍贵妃也不敢。

只能臭臭宜妃和她的六皇子罢咧

皇后娘娘,您好坏,坏得不动声色、别出心裁。

众人怨声载道,每忍不住释放臭气。后来众人一致商量,都憋着去坤宁宫。

宜妃平安产子,众人自然要上礼祝贺。

于是,众人都憋着,连送礼带探望宜妃和六皇子,走的时候还顺便偷放几个。

坤宁宫可遭了殃,臭气不断,却又不敢开窗透气---宜妃正坐月子呢,其气息可以想象。

众人暗中偷笑,连呼过瘾。只有一个人纹丝不动,在宫中苦候消息。

凤藻宫贤德妃贾元。

她这些子更见轻减了,每只能服些人参、灵芝、鹿茸等大补之物,勉强还吊着命。

她还死不起,她要等机会,等着咬皇上一口才肯咽气

何止是她,皇后也在等,珍贵妃更是等得心焦,急得团团转,如同锅上的蚂蚁。

“珍贵妃,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给宜妃服下的丸药到底好不好使怎么宜妃如今还是好好的,一点儿也不见效”

皇后冷声问道,她对面坐着的是珍贵妃,一如平般打扮华丽,大红色的唇感高贵。

“娘娘,您也太急了。您还不知我那丸药的好处。初服下去,它能帮助伤口愈合,但过不了几天,伤口就会破溃,流血不止这丸药用在产妇上,初期倒是有助于子宫恢复,但后期子宫里会慢慢崩开”

珍贵妃笑道。

“当真”

皇后疑虑。

“可不是真比真还要真再说要是药太快,皇上能不怀疑到皇后您上若是初期十来天无事儿,过了十几天才发病,还有谁敢怀疑娘娘你”

珍贵妃笑嘻嘻说道。

“那我的孩子呢你真的会帮我争到手”

珍贵妃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我是皇后,从不食言。只要等到宜妃一死,孩子就交给你抚养,你还是盼望着你的药早生效来得更好”

皇后冷笑着说道。

“哼”

珍贵妃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儿,同样冷笑连连。

“皇后娘娘,咱们各取所需你要宜妃的命,我要宜妃的孩子。就这几,我就能把宜妃命夺走。希望娘娘你可要遵守诺言,不然咱们一拍两散”

“好,就是这样”

珍贵妃无礼,气势咄咄bi)人,皇后却丝毫不见生气,依旧是笑容满面,只是她眼光中的肃杀之意实在叫人看了心寒。

二人正在低声密议,突然就听见景仁宫院子里一片嘈杂声。

皇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刚刚想要发问,却见大门响,佳和气喘吁吁跑进来,满脸慌张。

“怎么啦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你这么慌张”

“皇后,皇后,不好了,宜妃娘娘,宜妃娘娘她血崩了”

佳和上气不接下气,失声叫道。

“什么”

皇后心中一喜,紧皱的眉头瞬间便舒展开了,她扭头向珍贵妃望去。

二人四目相对,都看见彼此眼中隐藏不住的狂喜。

“娘娘,您还是快去看看吧,别忘了您方才答应过我的事。”

珍贵妃笑眯眯说道,镶满了珍贵宝石的护甲轻轻敲击着炕桌,节奏欢快喜悦。

“好我都知道了我先过去你一会子也来一趟毕竟是姐妹不来送一程面子上不好看”

皇后微笑着嘱咐。

“是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珍贵妃拉长了声音回答,她的声音媚无比,满含浓浓的得意。

皇后捂着嘴,轻轻笑了一下,便缓缓起,又吩咐佳和

“备凤辇,起驾坤宁宫”

皇后娘娘的声音不徐不疾,听起来满是志得意满的味道。

能把后宫牢牢掌控在手掌中,她很满意,心里很舒畅。

满宫的女人,甚至是宫中唯一的男人---皇上,她都了如指掌,这些人的生死都尽在她掌控之中,她怎么不得意。

尽管她的生命已经没有多久了,但是在她彻底消失之前,这偌大的一座皇宫是她的。

在走之前,她会把自己孩子推上皇位。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第四百三十一章 宜妃之痛

“快点儿你们再快点儿”

“一群废物,平里也没见你们少吃一星半点儿,怎么到了正经时候,个个就这么不顶用”

“快点儿啊再快点儿”

“这好好的,怎么就血崩了”

景仁宫通往坤宁宫的狭小宫道上,传来皇后娘娘焦急地呼喊声。

一众小太监抬着凤辇,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口鼻喘出的白气连成一团白雾,随着飞驰的凤辇快速移动。

京城刚刚下过一场雪,一夜寒冬把青砖路面冻得结结实实,平整光滑如同镜面。

“快着点快着点儿”

皇后又是一声怒吼。

一个抬辇的小太监脚一滑,直直向前飞扑出去。

“哎呀哎呦”

众太监一阵惊呼声中,又有两个太监踩在先前滑倒的太监上,被绊倒在路上。

“啊娘娘小心”

众太监收不住去势,纷纷滑倒。

华贵异常的凤辇猛地一个颠簸,重重摔落在地上。

“哎呀”

皇后惊得满脸惨白,瞪着惊恐的双眼,手一松就从凤辇上跌落。

“娘娘,皇后娘娘”

紧随着凤辇的几个宫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急忙飞奔过去,扶了摔倒在凤辇下的皇后。

还好,皇后跌落在几个小太监上。底下有了厚厚的人垫儿,她倒是没有受伤。

只是这一场惊吓可是不小。

只见皇后脸色也青了,头上的九尾凤钗也歪了,头发也有几缕散落下来

皇后狼狈不堪。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几名宫女急忙把碍事儿的太监踢在一边,先围着皇后检视起来。

“还好,还好,没什么大碍”

皇后捂着起伏不定的口,满眼都是惊惧的神色。

“娘娘饶命,奴才不是有意的,只是路太滑,奴才该死”

摔了皇后娘娘,这可是大不敬的死罪。

一众太监吓得面无人色,浑瑟瑟发抖,纷纷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饶,不一会儿额头都是一片乌青。

“好了,好了,你们都起来,路滑又催得紧,是本宫不当心,快起来,速去坤宁宫”

皇后心有余悸,忙搀扶着宫女战战兢兢又上了凤辇,吩咐众太监抬辇。

众太监侥幸捡了一条命,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抬起凤辇望前走。

这回众人当了十二份的心,凤辇行得又快又稳,不一时就到了坤宁宫门外。

皇后心急火燎下了凤辇,早有宫女敲开了宫门,一行人急匆匆进了宫,直往东配而去。

还未曾进屋,就见门帘子一动,一个嬷嬷端了一盆血水出来。

那嬷嬷猛然见到皇后,急忙跪倒见礼。

皇后皱着眉头摆摆手,抬眼就往那木盆望去,只见慢慢一盆鲜红的血水正在动dàng)。

一见这血水,又闻见冲鼻的血腥气,皇后脸色更难看,忙问道

“我妹妹可怎么样了”

那嬷嬷忙低头回禀道“回皇后娘娘,太医都说是血崩了,那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皇后听了眉头皱得越深,挥手令嬷嬷退去,自己忙掀开帘子就进了配。

一进大,就闻见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倒像是进了屠宰场一般。

皇后眉头紧缩,只见眼前是十数个太医,皆是太医院资历最老,最有本事的老太医。

众太医皆是愁眉不展,连连摊手叹息,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众人一见皇后进来,忙就都跪倒参见。

皇后也无心搭理众人,只拉了距离她最近的章太医,颤声问道

“章太医,你照实告诉我,我妹妹怎样了”

章太医不敢回答,只是叩头连连。

皇后登时泪如雨下,低呼了一声妹妹,便转过众太医,直往里间冲了进去。

穿过重重帐幔,只觉鼻端血腥气愈发浓了。

“妹妹,我的好妹妹,你究竟是怎么啦好好的怎么会是这样”

皇后哭喊着冲入,只见里间地上静悄悄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皇上却正坐在当中,满脸都是泪痕。

“皇上,皇上,我妹妹究竟是怎么了这些子不都是一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这样”

皇后哭嚎着就奔皇上去了。

皇上本来刚刚止住的泪水,被皇后这么一哭一闹,登时又流了下来。

“皇后,朕也不知,众太医也查不出原因来”

皇上把皇后拉在边,哽咽道。

“不会,怎么会查不出原因我这才几没来,我妹妹怎么就会这样我不信,我不信,定然是有人妒忌,下毒手害我妹妹”

皇后哭嚎不休,扯着皇上袖子啼哭道。

“朕也以为是有人下毒手,可是朕叫人好生严查过了,实在是没什么端倪可查”

皇上伤心道。

“若是没有人害我妹妹,她怎么会这样”

皇后一面痛哭流涕,一面扭头去看宜妃。

只见宜妃正躺在上一动不动,脸色比白雪还要白上几分,一双美目似睁未睁、似闭未闭,双唇比白纸还苍白几分。

一时间她竟然分不出宜妃是死是活。

皇后此刻也说不上自己心里是喜还是愁,她怔怔看了宜妃几眼,这才发出凄厉的哭嚎声,猛地向宜妃扑了过去。

“宜妃,我的妹妹,你叫我白白cāo)了这许多的心我本想着咱们姐妹能在一处好好的,可是你怎么就这样了”

皇后哭嚎着就要往宜妃上扑,却被她的几个宫女死死抱住了。

“娘娘,千万不可,宜妃娘娘正难受呢,娘娘您也要保重凤体”

“我不管,我不管”

皇后挣扎着就要往前扑,一面哭诉道

“我哪里还能顾得上我我妹子好好的就这样了,白费了我一番心血,她还小,她才十七啊,她怎么能这样啊”

皇后哭得凄惨,拼命挣扎着要去看宜妃。直到皇上亲自抱定了她,这才扭望着皇上哭道

“皇上,臣妾求你救救我妹子,她才十七岁,她才将将给皇上添了六皇子,她好子还没开始,我不许她有事儿”

皇上登时心如刀绞,又见皇后行为与平大相径庭,便猜测皇后是真伤透了心。

他哽咽着搂定了皇后,泣不成声地安慰道“好,好,朕答应你,一定救宜妃的命”

他一边哄劝皇后一面做手势,叫众人快点儿先把皇后拉走。

宜妃躺在上,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无比恶心。

皇后这个毒妇,她明明巴不得自己快死,却又在皇上跟前演戏

她很想告诉皇上,这个女人有多伪善,多恶毒,多叫人恶心,可是她浑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抬起嘴唇的力气都没有。

她好冷,她好累。

她直想好好睡一觉,再也不想醒来面对这无比丑恶,无比令人恶心的皇宫。

她好后悔,为什么要入宫

第四百三十二章 杀机难忍

不管皇上有多心痛,不管他有多么舍不得,宜妃还是匆匆离世了。

她十七年的光一瞬而过,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六皇子。

皇上大怮,下旨以贵妃规格下葬。

是,合宫里的女人都穿戴纯素,一起为宜贵妃送行。

恰逢又下了大雪,漫天飞舞着鹅毛大雪,众人眼睁睁看着宜贵妃的棺椁在一片哀乐中缓缓往皇宫外抬去,每人心里滋味各不相同。

皇上悲痛过度,并没有去为宜贵妃送行。

皇后也因为伤痛成疾,无法亲自去送她的亲妹妹。

珍贵妃偶感风寒,也在翊坤宫养病。

浩浩dàng)dàng)的送灵队伍慢慢走出皇宫的时候,皇上正歇在景仁宫。

二人都是满脸哀容,上穿着厚厚的白狐狸裘,仍然觉得极冷。

“皇上节哀,妹妹福薄,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

皇后擦着眼泪,低声安慰道。

“唉”

皇上深深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逝者已逝,咱们活着的人却还得往前走啊。如今咱们该想的就是应当如何把六皇子好好抚育成人,妹妹就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皇后叹息道。

“皇后以为该如何办才妥当”

皇上心思沉重,半才开口问道。

“六皇子太过幼小孱弱,需得给他找个母亲,悉心照料他长大,才不辜负他天资聪颖,更不会辜负皇上对他的重望。”

皇后低声说道。

“这”皇上沉吟了半,方开口说道“皇后此言甚是,不如你把六皇子接来景仁宫扶养,你看如何”

皇后一听忙拒绝道“皇上不可我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实在是照顾不来。况且我的子不好,天天都以药为食,恐怕我也拖不得多久了,到时候又如何呢”

皇上猛然听皇后如此一说,忍不住心中更觉惨痛,忙抬眼细看皇后

皇后近来一阵忙碌,此刻脸色精神极是不好。只见她面容惨白,形骨立,竟然是一副消耗甚久,眼角半个子都入了黄土的模样。

皇上一见皇后这般憔悴,心中不由想起二人初次大婚时,她那鲜艳俏的容貌。

没想到匆匆数十年一晃而过,当年的皇后竟然消耗如此,眼见她的生命之火就要消逝不见了。

此此景,此时此地,皇上心中倍觉惨痛,且对皇后更觉愧疚。

眼前这个女子为自己生儿育女,为自己兢兢业业管理着偌大的后宫,谁想她才三十多岁就已是风烛残年,眼见此生就要永别了。

“皇后,朕多年来竟是忽视了你朕”

皇上忍不住哽咽无语。

皇后苦笑一声,有那么一刻,她竟然稍稍有些感动了。

但转念之间,她心中那一抹悸动便消失不见。

若是放在数十年前,若她还是未经世事的青涩少女,或许她还能为皇上这些言辞打动,一如当年的她,只因为心中对皇上的,就能如此苦撑数十年。

但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几十年前的她了。

她如今要的不是甜言蜜语,要的不是无影无形的承诺,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她要的是让她能心安、能安度此生的物事。

她如今不是孑然一了,她还有儿子,有女儿,她要为她的孩子争取更多实实在在的东西。

譬如太子之位。

但这些东西,皇上不肯给她,就算是她生死在际,他也不肯给她。

那还有什么可感动的

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皇后,你的意思是”

皇上凝视着皇后的眼睛问道。

“皇上,六皇子后必定福泽绵长,不是其它皇子可比,他的养母必定要出高贵才可。”

皇后说道。

“是,六皇子天资极佳,于众皇子中极为罕见,我很是看重他,他的养母自然要份贵重才可相配。”

皇上点头道。

皇后看着他点头称赞六皇子,脸上虽然丝毫不动声色,心底里却暗火旺盛。

皇上,我有两个儿子你当着我的面夸别人生的孩子,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孩子就不如人么

我的孩子就不配做太子

我偏偏要我的孩子做太子,不,我要他做皇上

挡我者死就是你也一样

皇后心中暗骂不已,脸色却越发柔和了。她这表里不一的功夫已经锻炼了数十年,早已经是炉火纯青,无人能识破。

“皇上,不如把六皇子交给珍贵妃抚养,如何”

皇后低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

皇上一听立刻大惊,无论皇后提起谁来,他都不会如此震惊。

怎么会是珍贵妃

皇后恨珍贵妃入骨,恨不得活剥生吞了她才解恨。

她怎么会提起珍贵妃来

难道她忘记了杀子之恨

她老糊涂了不成

“皇后,你怎么会想到把六皇子交给珍贵妃”

皇上虽然极力控制,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几分震惊之色。

“呵呵”

皇后苦笑几声,这才缓缓说道“皇上是不是以为我疯了我这也是实在没有法子,我心里实在是恨她入骨,可是,为了六皇子着想,也只能把他送到珍贵妃怀中”

“这话怎么讲”

皇上皱眉问道。

“唉如今后宫珍贵妃独大,若是臣妾还能再活个十年,或许我还能和她抗衡,也能亲自扶养六皇子。可是不能啊,臣妾自知余生无多,转眼臣妾死期将至,谁来克制珍贵妃”

“皇后你”

皇上猛然听得皇后谈论生死,忍不住低声呼唤。

皇后却丝毫不动声色,微微摆了摆手,继续说道

“皇上,六皇子无论记养在谁的名下,恐怕都逃不脱珍贵妃毒手。想当年连我的孩子都被她害死了,我都毫无办法,更何况是旁人”

皇上听得皇后又提起稚子惨亡,神色微动,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吭声。

皇后把他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暗中痛恨皇上你这懦夫,时至今你仍然不敢替你的孩子报仇

也好,就让我这个做额娘的亲自动手好了。

“皇上,与其给六皇子留下莫大的风险,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孩子送在她怀里,叫她亲自扶养,或许她心中怜,能确保六皇子平安长大”

“这”

皇上沉吟了半晌,心知皇后这一安排甚是绝妙,可他心中却仍是顾虑重重。

“皇后难道不知珍贵妃母家势大倘或有一他们要辅佐六皇子上位,那该如何是好”

“皇上心里难道不属意六皇子那不是恰恰如了皇上的愿皇上还纠结什么”

皇后微笑道。

她这番话刚刚出口,皇上顿时如醍醐灌顶,猛然拍了拍脑袋,笑道“正是如此,皇后说得对,朕还真是糊涂了,那就把六皇子送去珍贵妃处扶养便是。”

皇上心结打开,一时只顾着自己高兴,却没发现皇后目光中浓浓的杀意。

第四百三十三章 盼子

皇上一向以为自己的皇后温柔美丽,心宽广,所以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六皇子的喜和重视,甚至还透露出后要把江山社稷传于他的打算。

他这一番言语,彻底激怒了皇后

他不会了解,这天下的女人,无论高贵如皇后,还是贫jiàn)如大街上的乞丐,没有任何一个是怀宽广的。

只要是女人,她必定是自私的,心里必然认定自己的孩子才是最优秀的。

太子之位,除了她的孩子,别人不配拥有。

“皇后能如此为六皇子着想,朕很是安慰。只是珍贵妃父兄手握兵权,能征善战,是天下武者的楷模。如今再叫珍贵妃抚养六皇子,倘或有一,她父兄bi)宫那可如何是好”

皇上心里一直担心着远在万里之外的那两个男人,怕他们会夺了他的天下。

他却完全不会想到,如今这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恐怕转眼间就能夺去他的命。

“皇上多虑了。”

皇后微微一笑回答道。

“如今六皇子还小,皇上您正是秋鼎盛之际,谁又能起异心若说是后,那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有足够的时间腾挪。既然皇上已经有所警惕,那就缓缓着手开始收回兵权,到时候一切都在皇上掌握,岂不是更稳妥”

皇后眼波温柔地望着皇上,樱桃小口微微开合,全然是一副柔弱女子的形象,可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无不是杀伐果断,不知会葬送多少人的命。

“嗯,也好。”

皇上微微点头称许。

“还有,现在皇上正在用人之际,若是能把六皇子认到贵妃名下,她母家可不是更加安心对皇上岂不是更衷心”

皇后微笑着劝解道。

“嗯,好,皇后果然想得周全,一切都按皇后的意思办”

皇上心中琢磨了半天,觉得皇后所言极是,不住点头称赞。

皇后笑容更温柔了,脸色却隐约有些发青。

她心中怒火更炽,恨不得立刻就把皇上掐死泄愤。

只是时机未到,她还要忍。

为了孩子,她必须忍。

等到时机成熟了,把这群jiàn)人一网打尽

自从宜妃血崩之起,珍贵妃就惶惶不可终。

她并不担心事败露,就算是皇后揭发,她也不害怕。皇后没有证据,当给宜妃灌药可是没有旁人看见的。

她夜悬心的是孩子,是那个可康健的六皇子。要是皇后这个老jiàn)人哄她出手,却又不肯把孩子给她,那该怎么办

主要这事儿还不是皇后一个人说了算,还得皇上点头才做准儿呢

可是圣意难测啊,谁知皇后能不能凭借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皇上呢

再或者,这老jiàn)人要是变卦,突然要自己收留那个孩子,那可怎么办

这些可都不是珍贵妃能控制得了的。

为此,珍贵妃急得在翊坤宫转来转去,她连梳妆打扮都没心思了,整间蓬头垢面,苦熬度。

哼皇后这老jiàn)人要是胆敢耍戏我,我就给她也下一剂猛药,索把她的命也取了

反正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珍贵妃甚至会冒出如此危险的念头,恨不得把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杀尽了才解气。

“采莲,给凤藻宫的人参送过去了没有”

她坐在榻上,纤细的手指不安地敲着桌面,突然间想到了贾元,便开口问道。

“娘娘放心,我已经又送去了半月的量,足够用了。”

呆立在一旁的采莲急忙回道。

“好,那就好。最近我心绪烦乱,没精神管其它的事儿,你给我好好上心盯着点儿凤藻宫那个贤德妃如今疯了一样,只要能帮她保住母家,她什么事儿都肯干,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利器。”

珍贵妃不耐烦地嘱咐着。

“是,娘娘,我知道。”

采莲小声儿回答。说着悄悄看了一眼烦躁不安的主子。

这些子一来,她这位主子心急得很,胆子也越来越大了,什么无法无天的事儿都敢做。这每每把采莲吓得寝食难安。

“还有她宫里那个叫什么小妹还是晴雯的宫女,看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也是个扎手的人物。你不妨好好结交一下,或许关键时刻能派大用场。”

珍贵妃沉吟着说道。今她并未盛装,只穿着家常的棉袄,小脸儿未免显得有些素淡,淡粉色的小嘴儿也全然不见平的艳丽勾魂。头发也只是简单盘起,随意别了一只珠钗,珠钗头儿上倒是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的珍珠,隐然彰显这个素淡女子的不凡来。

她这副模样在采莲看来倒是更真实,更平易近人一些。恍惚间珍贵妃仿佛又穿回尚未嫁人、待字闺中的大小姐时光。

那个时候,她虽然也是格泼辣,言语爽利,却全没有一丝狠毒之心,她的双手,她的心,还都是干干净净的。

那个时候多好啊

可是自从一入皇宫,她的主子,她的大小姐越来越心狠手辣了,越来越叫人害怕了

珍贵妃问了话,半天不听采莲回答。她微微一转头便发现这丫头正呆呆瞧着自己,忍不住奇怪道“你这丫头,不说话光是呆呆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蜂蜜”

采莲被她这么一问,这才猛地醒转过来,忙笑道“我在看娘娘发呆了,没想到娘娘不上妆别用一番风韵,真是好看”

贵妃一听忍不住笑着“啐”了一口,笑骂道“扯你娘的臊,你跟着我几十年了,难道不认识我是怎地如今和你说正经事儿,你倒夸起我来了,是不是皮子痒痒了”

采莲这才忙笑道“娘娘您生得好看,我这才看呆了。我看娘娘多少年也不腻呢。”

她话没说完,珍贵妃便又笑着“啐”了一口,骂道“你倒敢真和我油嘴滑舌起来,我好看不好看又不是今新长出来的,你瞧我不找人拖你下去打上几板子,你就不知道厉害。你如今可是越发出息了,敢拿我调笑了。”

采莲听了忙笑着求饶“娘娘,可不敢打奴婢,奴婢知错了。你若是打坏了奴婢,去哪里找这么会说话解闷儿的去”

主仆二人正在说笑,突然就听外面有人回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珍贵妃一听脸色大变,心里紧张得哆嗦成了一个。

事成不成,就看今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爱之深

宜妃已逝,刚刚出生几日的六皇子立刻成为全宫瞩目的焦点。

宫中身居高位却还没有子嗣的女人不在少数,众人都将眼光投向这个小小的婴孩儿,想要将其纳入囊中。

一来,可以借此重得盛宠;二来,有了孩子就可以排遣宫中漫漫长夜的寂寞;三来,这小皇子极得皇上看重,若是日后能登上高位,那么也能母凭子贵,可以在宫中安度晚年了。

这么多实实在在的好处,哪个嫔妃不眼热?

就连平日里心高气傲的珍贵妃都可以为此不择手段,杀母夺子,可见其中利益有多大。

众人都有自知之明,虽然个个都迫切渴望能夺到小皇子,但是贵妃还排在前头,旁人也不敢有异动,只能盼望着皇上皇后能识破珍贵妃不轨之心,千万别把小皇子送入翊坤宫。

偏偏是圣意难测。

就在众人眼巴巴盼望的时候,这一日一早,皇上皇后两人相随着去了翊坤宫,身后还跟着乳母,乳母怀中抱着的是六皇子。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悠长尖锐的呼喝声响遍后宫。所有人的心都抽紧了。

皇上皇后带着六皇子去了翊坤宫!

这个消息就如同突如其来的大风暴,迅速袭入各宫各院。

完了……终于还是叫这个贱人的手了。

贱人,贱人,该死的贱人!

光会吃食不会下蛋的贼贱人!

……

每一宫的女人都在恶毒地咒骂着,她们搜肠刮肚,极力找寻最恶毒、最毒辣的词语诅咒珍贵妃,都盼着她即刻暴毙,把六皇子让出来……

珍贵妃此时此刻却完全想不到这些,她正满心慌乱地跪在地上迎接圣驾。

自打出生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没有这么渴望过。

“臣妾……臣妾……恭……恭……迎……皇上皇后……”

她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眼睛里看着皇上皇后金黄色、绣着龙凤的靴子,紧张得声音发颤,浑身发软,自己都能听见“通通通通”的心跳声。

她眼前是皇后那双精美异常的靴子:上面是用金线刺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凤凰的眼睛是红宝石,凤凰的尾巴是蓝宝石、绿宝石、红宝石、碧玺……

这些珠宝五光十色,迷人双眼。

要做这么一双鞋,恐怕要用数月甚至是数年的时间,华贵至极。全天下除了皇后,谁也不配穿这双鞋。

曾经,珍贵妃对这一双鞋无比渴望,就是做梦也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穿这么一双凤靴。

可是如今,凤靴就这么明晃晃在自己眼前闪烁,她却视而不见。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六皇子身上。

她恍惚间似乎看见有一位乳母,她怀中似乎抱着的是六皇子?

珍贵妃更紧张了,浑身忍不住轻轻颤抖,她感觉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只想着要瘫倒在地上。

“爱妃,平身吧,今日怎么突然行此大礼?”

皇上笑呵呵说道,皇后在一边微笑不语。

“皇上……皇上……臣妾……臣妾……”

贵妃紧张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连试了几次,身子软得都好像面条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

采莲急忙把主子扶了起来,绕是如此,珍贵妃依然还是身子哆嗦个不停。

皇上见状,忙问道:“怎么,爱妃身子不适吗?怎么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珍贵妃还未开口,皇后便笑道:“妹妹这不是病了,是因为见着六皇子,高兴的!”

说完便回头吩咐奶娘道:“还不快点儿把六皇子抱过来,叫贵妃妹妹好好看看?”

奶娘忙答应了一声,抱着小皇子便来到珍贵妃面前,屈身行了一礼,笑道:“娘娘,小皇子正醒着呢,娘娘您看看,好可爱呢。”

珍贵妃欣喜若狂,忙伸手轻轻把襁褓揭开一丝缝隙往里一看:只见襁褓中的小皇子正好也往外头看呢,那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儿,盯着她一动不动,满眼都是好奇。那花瓣儿一般的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正在笑呢。

只这么一眼,珍贵妃的心立刻就化为一汪春水,她再也舍不得挪开眼珠,就那么痴痴望着襁褓中的小婴儿,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她的眼中只有面前这个可爱的小婴孩儿,她忘记了皇上皇后还在身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皇后看见这一幕,满脸是笑,她转身问皇上道:

“皇上,臣妾说得可对?珍贵妃是最喜欢孩子的了!把小皇子记在她名下抚养可是最合适不过了。”

皇上自然一眼就能分辨出,这珍贵妃对小皇子的爱怜并无半分掺假,这才放心点头道:

“不错,皇后的确给六皇子找了个好母亲。从即日起,六皇子生母就是珍贵妃,日后他的起居都在翊坤宫吧!”

皇后微笑点头不语。

皇上却等着珍贵妃谢恩呢。

谁知珍贵妃全然只顾着看六皇子,根本没有听见皇上在说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珍贵妃一身素装,长长的黑发披散及腰,她满脸满眼都是说不出的温柔,一双目光如同沾在六皇子身上一般,不见稍动。

她是那么全神贯注,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个孩子。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孩子……

皇上见贵妃对六皇子爱怜至极,微笑颔首,正准备开口说话,皇后却轻轻拉了他一把,低声笑道:“皇上,咱们走吧,别在这里讨人嫌了,您没见妹妹此时此刻心里眼里只有小皇子么?”

皇上心中喜悦,微微点点头,帝后二人相搀着出了翊坤宫。

一众宫女太监慌忙跪地送架,皇后便嘱咐众人道:“日后小皇子的生母便是珍贵妃,你们记好了,若是有谁不懂事瞎说话嚼舌根,我先割了她的舌头,在送慎刑司乱棍打死!”

众人噤若寒蝉,急忙叩头称是。

皇上在一旁更是满意,满眼含笑望了皇后一眼。

这一瞥之下便见皇后唇边有胭脂印痕,忙凑过身去,贴着皇后的脸,伸出舌尖轻轻一舔……

皇后冷不防吃了一惊,随后感觉唇边一阵酥痒,顿时浑身发麻酥软。

看着近在咫尺的皇上,皇后刹那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皇上,这个轻狂不知尊重的男人,他竟然当着如此多人吃自己唇边的胭脂!

皇后满脸通红,忙推开皇上,娇嗔道:“皇上,您做什么,这许多人看着呢……”

皇上朗声大笑:“怎么,有人看怕什么,朕钟爱自己的妻子也要避开天下人么?”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失宠

原来珍贵妃一见小皇子便欣喜不已,只顾着逗弄他,却没有听见皇上皇后说了什么。

此刻她见众人跪了一地,不明所以,忙诧异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啦?好好的跪我做什么?”

采莲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她哽咽道:

“娘娘……娘娘……皇上……皇上……亲口吩咐……说娘娘您就是……就是……六皇子……六皇子的生母……您又要送他去哪里?”

珍贵妃一听这话,脑里“嗡”一声响,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她好容易稳住身子,急忙颤声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

采莲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

“娘娘,您怎么糊涂了?皇上皇后都说了,您是小皇子的生母啊!您要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哪里?”

“什么?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生孩子了?”

刹那间,珍贵妃泪如泉涌,朦胧中她凝望着那个正闭着眼睛猛吸奶的小东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盼望了十多年的孩子,就这么出现了。

老天爷终于肯眷顾我了……

珍贵妃喃喃着,眼前一花身子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

众多宫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去解救珍贵妃。大殿内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六皇子仍是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吮吸着**,对眼前的纷乱不屑一顾。

或许他知道,翊坤宫变天了,从此以后他最大!

翊坤宫里众人忙乱的时候,皇后娘娘刚巧在凤藻宫大门外下了凤辇。

凤藻宫宫门禁闭,一片阴森萧瑟。

皇后娘娘忍不住皱眉看着宫门两旁的积雪,微带薄怒嗔怪道:

“这些奴才也太懂得眉眼高低了,贤德妃失宠不假,可这宫门外的积雪也不知打扫一下?也不怕滑倒了旁人?”

佳和忙上前扶稳了皇后,低声道:“娘娘,您慢些。犯不着和这些个奴才置气,回头叫人敲打敲打就是了。”

一边说一边就向众太监宫女递了个眼色过去。

众人会意,急忙手脚并用,在皇后面前清理出一条道路来。有小太监已经急忙跑到门前大力拍打宫门。

“开门,快开门!皇后娘娘驾到,还不快开门迎驾?”

小太监嗓音尖锐,又是使足了力气,那喊叫声顷刻便传入冷冷清清的凤藻宫中。

这时候,小妹正陪着贾元春在大殿里闲坐着呢。猛然听见外面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叫声,她先是愣了一下,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刻,这才听出原来是皇后娘娘驾到。

她急忙便起身要出去开门,贾元春却也费力坐起,想要去迎接皇后。

莫小妹急忙把元春又按回榻上,责怪道:“娘娘,你身子这么弱,还怎么禁得起外头那冷风?你还是好好躺着吧,我去迎接皇后就好!”

说罢,她死活把元春安置好,这才急忙起身跑出了大殿。

她一出来便见皇后娘娘已经阴沉着脸,扶着宫女走了进来。

凤藻宫几个小宫女都在雪地里趴着迎接銮驾。

莫小妹见状便也忙在殿门口跪下迎驾。

谁料皇后站在当院中并不行动,只是四顾一番,只见满院萧瑟,多是积雪,变怒道:

“你们这群奴才!就敢如此懒怠!成日看着贤德妃妹妹脾气好,就一个个反了天,目无主上!还不好好把院子里外的积雪打扫干净?这些都做完了,立刻去慎刑司一人领十板子!日后再犯,一并打死!”

众小宫女吓得扑倒在雪地中瑟瑟发抖,忙齐声答应了,这才急忙起身去打扫。

皇后这才扶着佳和,又抬步往前走。

莫小妹见皇后如此一番作为,心中先是一喜,随即便是一愣,不知皇后此番怎么就替贾元春撑起腰来。

待皇后走近,她急忙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掀开门帘,请皇后进殿。

贾元春这时候却已经挣扎着起身了,只见她气喘吁吁就要往地上跪,一边颤悠悠道:

“臣……臣妾……恭迎……恭迎皇后娘娘……”

她一句话未说完,皇后娘娘便忙道:“妹妹,你千万别多礼,快起来,快起来,你身子不爽利,千万别动,快好好躺着是正经。”

说罢又吩咐莫小妹道:“还不快去扶你主子躺下?”

小妹听说,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贾元春就上了榻。

本来她是躺着的,但如今皇后娘娘来了,她还怎么敢躺?莫小妹急忙便把被子靠枕等放好,安置着贾元春斜靠着坐下。

贾元春忙请皇后坐,又不住口告罪道:“皇后娘娘,臣妾太失礼了,娘娘恕罪,娘娘快坐!”

莫小妹又安置好莫小妹忙又张罗着给皇后倒茶。

皇后这才款款坐下,又仔细看了看贾元春的形貌。

只见平日丰腴可亲的贤德妃,如今已然瘦得皮包骨,浑身上下只见一张几乎透明的皮紧紧绷在纤细的骨架上,看起来无比骇人。

皇后不敢多看,心中很是悲怆。

她猛然间就想起元春起初将将做为侍妾被抬入王府时的样子。

那时候皇上还是王爷,她是福晋。

当时王爷就和她商量,说是贾家有意要和王爷攀亲,想送一个女儿进王府。

当时先皇还在世,太子却已经是被罢黜了。贾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想在王爷身上压注而已。

王爷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神情甚是不屑。

“哼!这贾府打得如意算盘!他们府一向和太子来往极密切,这个女儿也是打算送到赢仁身边儿的。如今看赢仁失了势,便想起我来?我可是那吃人剩饭的主儿么?”

她当时便笑劝道:“王爷,咱们家大业大,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人?这贾府和另外三家并称四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爷也别小看他们的势力,日后或许是强援也说不定呢!”

王爷听她如此说,这才低头沉吟了一阵,说道:“也罢,福晋你看着办吧,要是有用那就择日一顶轿子抬进来便是。最多也就是个四人抬的轿,多了她也不配!”

说罢,王爷冷笑不已,神色间甚是恼怒。

她知道王爷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打心底里敏感自卑:他处处不如太子赢仁,如今又要接手本来是准备送到赢仁身边去的女子,他自然是极为不乐了。

她也低头权衡了半日,终是决心接贾元春入门。饶是如此,她心里忍不住暗自叹息:听说贾府的女孩儿都是极好的,这个估计更是拔尖儿的,真真是可惜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想当年,元春初嫁了。

贾元春初入赢慎王府的时候才十五岁。

皇后娘娘那时候是王府的福晋,她听王爷说起贾府想攀龙附凤,送贾元春入王府,忍不住暗自叹息。

那时候先皇身子极不好,他十几个儿子都盯着皇位,正是群龙争斗最惨烈的时候。

贾府一向和太子赢仁来往极其密切,本想着是赢仁一朝上位,他们贾家也跟着权倾天下。

眼见先皇朝不保夕,太子赢仁却又三番四次出事儿,于君临天下实在是无望,贾家真真急了眼。

他们私下里商量了许久,便决定把贾元春送到赢慎身边,以图后日待其登顶之日能善待贾府。

不得不说,贾府当家人的确有眼光,这番却是选准了人。

只是赢慎是心善之人?

早日间四大家族对废太子赢仁衷心耿耿,如今事到临头又想投靠在他麾下,他怎么会心甘?

因此贾元春被一顶四人抬的小轿抬入王府,赢慎对贾元春丝毫不加理睬。

那一日贾元春枯坐洞房一夜,赢慎根本就不曾露面。

这是多大的侮辱?

可怜贾元春那一夜独守空房,整整哭了一夜。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家族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已然丝毫不顾及她的死活了。

若是贾元春在王府内活不得,贾家大不了再送入贾迎春、贾惜春、贾探春……

贾家多的是女儿!

可怜贾元春在王府一个月都没能见着王爷的面儿。

王府里没有人能看得起这个一入府就被王爷嫌弃的女人。

别说是各房的主子了,就是王府的下人也都对其指指点点,明里暗里欺负她。

如今的皇后,当年王府的福晋,倒是有心照佛一二。

她的心胸可要比王爷宽宏得多!

暗地里她也有些瞧不起王爷。

你这是做什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家都是玩儿权谋心机的,不是谈感情。

不错,贾家是站错了队。可如今人家弃暗投明了,你怎么还往外推?

很况人家赢仁是太子,贾家以前和他上了一条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任谁也会这么选的。

如今他们是看重你赢慎,这才心甘情愿把好好一个女儿送来给你做妾。

贾府在先皇眼里是什么地位,你难道不知道么?那可真真的是天下第一家!

这样的家庭,又是嫡出的长女,居然肯来你府里为奴为妾,贾家已经够卑躬屈膝了,你怎么就是不肯接纳人家?

说到底,还是你赢慎心思卑微,容不得人。

再则说,不论贾家是对是错,这又和贾元春何干?她是清清白白一个好女儿,她哪里错了,你就这么折辱她?

说难听点儿,你赢慎根本就是不识抬举!

福晋对此虽然颇有微词,但她却不敢和王爷提及此事。她知道她们府里这位王爷,心胸极其狭窄,睚眦必报,她犯不上为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得罪这个和她一生相守的男人。

她能做的无非就是时不时去探望一番,和她说点儿宽心话,再不然就接济一二。

让她大出意料的是:这位被嫌弃的王府妾室,不仅生得端庄大方,举止得体,心胸更加宽广,竟然混不把目前的窘况当做一回事!

她每日极少外出走动,只是呆在屋子里或是品茶看书,或是弹琴下棋,竟然自己过得悠哉悠哉……

福晋大为叹服,也有幸听她弹过几曲。

贾元春琴技之佳,更叫她叹为观止。

语音绕梁三日不绝……

福晋深深被震撼了,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对贾家更是暗自称赞。

这位贾元春大小姐,其容貌风姿谈吐气度,无一不是世所罕见。

别说是来王府做一名妾室,就是去皇宫之中最贵妃也绰绰有余!

何止是贾元春,就连他带来的那两个丫鬟,整个王府就难找出第三个来!

在她看来,自家王爷生生辱没了这位贾府千金!

她打心底里喜欢贾元春,来往自然就频繁了些。时间一长,她更觉得这个女子人品高贵,心地纯善,几乎可以用十全十美来形容也不为过。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福晋明里暗里的帮衬下,贾元春终还是折服了赢慎王爷,在王府之中有了一席之地。

到后来赢慎做了皇上,她们也跟着从王府迁入了皇宫。

福晋做了皇后,贾元春十数年来起起伏伏,最后还是成了贤德妃。

在皇后眼中,这位贤德妃一向是性情柔善品行端庄大气的好女子。她自有其行事的标准,不会随波逐流,实在是后宫中的一朵奇葩异卉。

皇后很珍视贾元春。

很纯粹的珍视,不带有任何附加条件,纯粹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敬佩和喜爱。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往昔贾元春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那时的元春如此美貌,如此温柔……

可如今眼前的贤德妃又是怎样一副模样?

岁月就算是再无情,也不能把那么高贵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眼前的贾元春,就连称之为人都勉强了些!

皇后不忍再看,她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但一转念间又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宫中的岁月折磨得遍体鳞伤?她也不过是展眼就会入黄土的人了……

世人都道皇宫好,可谁又能知道身在其中的厉害?

不过是匆匆数年,本应是韶华正盛的年纪,她们却都要早早踏上黄泉路了。

“元春妹妹……你……你感觉如何……”

皇后勉强问出了一句话,心中却惨痛异常,再也抑制不住惨伤,眼泪流了满脸。

“皇后娘娘……娘娘……又何苦如此……”

贤德妃贾元春苦笑着安慰。她眼眶内干涩无比,竟然是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娘娘……我本想着……能追随娘娘一世……谁知……谁知……竟然不能过了……娘娘的恩德……元春下世……下世再报答……”

贾元春气喘吁吁说道。

“还说什么报答?咱们能在一处活了这二十年,妹妹处处帮衬,我心里很是感激,我只愿咱们还有来生,还能在一处做姐妹……”

皇后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痛声道。

“皇后娘娘……”

贾元春心中不由惨痛,哽咽难言,却始终不曾有眼泪流出来。

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后在凤藻宫坐了不过片刻,实在是不忍心看贾元春奄奄一息的惨状,便起身上了凤辇,起驾回景仁宫去了。

她一路上不住回想贾元春当年才入王府时的模样,又回想起她精绝的琴技,不由得伏在凤辇上心如刀割一般。

她已经传了贾府人来凤藻宫觐见。

一来是为了全贾元春对父母家人的思念之情;二来她也要见见贾府的女人,也有事情要吩咐她们做。

回到景仁宫,皇后只觉实在是疲乏得紧,往榻上一躺就再也不想动弹了。

她好累呵,要不是为了自己那三个孩子,她真是巴不得现在就长眠于地下才好。

那里清净,只要闭上眼睛,就再也没人来打扰她了。

数年来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很想好好睡一觉啊。

可是不能啊,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她要把仇人都送入地狱,还要把亲人一个个都安排好了,那才能闭眼啊。

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她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没办法,她只能咬着牙硬撑了。

在一切事情没有完成之前,她不能闭眼,不能死去。

宫里每个人都是如此吧,就这么算计着算计着,一生就过去了。

得到好处的永远不会是自己。

皇后娘娘这里悲痛难熬,珍贵妃那里却是欣喜若狂。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且六皇子已经登记入玉碟,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的亲生母亲是珍贵妃。

一切都尘埃落定,她珍贵妃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每一日都过得欢天喜地,如同做梦一般。她甚至没有时间去考虑,皇后娘娘这次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只好,为什么肯白白送她一个孩子。

她没时间琢磨这些,她如今忙乱异常,日日夜夜、心里眼里都只有她的孩子。

她整日整日都只在翊坤宫中忙乱,翊坤宫的大门终日禁闭。

珍贵妃洗净铅华,心甘情愿要做一个称职的额娘。

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六皇子身上,她再也没时间浓妆艳抹,再也没心思和别人争斗,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想如何争宠了。

皇上?他是谁?他有我的孩子这般可爱吗?他能像我的孩子这样全心全意地依靠着我、爱着我吗?

更要紧的是,日后,我能指望皇上么?

我只能指望这个孩子!

宫内众人皆惊,谁也想不到珍贵妃还有如此仁爱慈祥的一面……

以前那个横眉冷目、嚣张跋扈、心黑手辣的珍贵妃难道只是假象么?

既然她肯放下一切繁华,甘愿做一个终日围着孩子转的贤良女人,那么旁人自然是求之不得,谁也不敢上前招惹。

全宫中无人不知,六皇子是珍贵妃的命,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就连皇上接连来翊坤宫数次,也是惊讶不小。这个珍贵妃居然都不拿正眼儿瞧他,只是目不转睛盯着怀里的六皇子,生怕磕着碰着……

呼……

皇上大大出了一口长气。

这样也好,省了多少麻烦事儿!看来皇后果真是眼光毒辣,这次把六皇子安排得甚好!

皇上心满意足,满宫女人心底里暗自欢欣:皇后病了,贵妃关门伺候孩子,宜妃那个狐狸精死了……

形势当真一片大好,此时不再勾引皇上,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有极少数心思细密的女人在暗自怀疑:这些个事情单看并没有什么,但是合起来就太值得深思了:

宜妃怎么好好的就血崩了?

皇后怎么肯把妹妹的孩子交给贵妃抚养?她们两个平日斗得死去活来,这次她怎么肯成全珍贵妃?

更何况,当年珍贵妃下毒手害皇后幼子……

皇后除非是疯了,要么就是被逼无奈,才可能这么做。

可宫里能做额娘的女人太多了,怎么就挑上个珍贵妃?

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坐等看戏好了。

无论这些人如何猜测,目前后宫却是一团祥和,皇上又肯雨露均沾,后宫中的女人都高兴得疯了一样……

前朝也是一片繁荣:珍贵妃父兄已经平定了边疆异族的入侵,南疆异族又有贾府的女儿肯去和亲……天下一片太平。

所有的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

谁也料不到,就连皇上也不曾觉察,一股暗涌正在汇聚成罕见的风暴。这股风暴或许能翻天覆地,或许能改朝换代。

而掀起这一场大风暴的,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为了她的孩子日后得以安心度日,她无所畏惧……

这一日,贾府的女人奉旨进宫觐见了。来的有贤德妃的祖母、母亲,还有一个是皇后指定要见的,那就是荣国府的当家,二奶奶王熙凤。

听说皇后娘娘指定要她入宫,王熙凤有些傻眼……能入宫朝见皇后娘娘,这是多大的尊荣?是有品级的贵妇人才能得。

没料到自己还有这么一日!

她又喜又怕,不知皇后到底为什么要见她。

王熙凤心里有鬼,她暗地里和废太子赢仁来往密切,帮着赢仁做了不少事儿,连皇上都惊动了,连皇上都恨她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那么,皇后要宣她进宫去做什么呢?

难道是要收拾她不成?

那也不对,如果皇上皇后要收拾她,那再简单不过了。辉煌如史家、王家,还不是眨眼间就灰飞烟灭了?

要杀她小小一个王熙凤,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忐忑不安地随王夫人、邢夫人一起,早早就起身打扮了。

本来贾母也是应当去的,可是老人家如今不仅糊涂得厉害,甚至连行走都困难了,实在是不能去了。

王夫人、邢夫人二人皆有品制服饰,那是现成的。凤姐儿是庶妇,她只能东挑西选了半日,这才找了一身既不分外华贵刺眼却也绝不寒酸的衣服来穿上。

几人收拾好了,天还黑着,瞧瞧时辰差不多了,贾府这几个女主子这才上了马车,在一片漆黑中缓缓前行。

三人每人乘一辆车,带着一个贴身丫鬟,两名婆子。

这样倒好,也省得坐在一起尴尬。

同凤姐儿一起的自然是平儿。等到马车启程,平儿便低声问道:

“奶奶,这好好的,皇后娘娘为什么非叫奶奶去皇宫做什么?没什么事儿吧?”

凤姐儿叹息道:“不知道啊,谁知皇后在想什么。不过这次入宫,想来还是为了咱们家的贵妃啊,或许咱们家娘娘生无多日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各有心事

贾府的女人们天色未明就妆扮好了,一齐乘马车往皇宫而去。

一路上,王夫人自然是心急如焚。她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女儿元春了。

在一月前倒是有宫里的太监出来,说是元春流产了。

王夫人自然知道元春这一胎根本就保不住,她是为了解救贾府,这才强行怀孕,流产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虽说如此,王夫人心里更是担忧。若不是抱琴舍命传出消息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在宫中过得这么辛苦,怎么好好的就不能生育了呢?

在后宫之中,不能生育那就意味着晚景凄凉。

王夫人怎么能不心痛呢?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女这一辈子能安安稳稳,可如今看来,她这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自打听说了这个消息,她背着人不知哭了多少回,寻人打探了无数药方,这一次就随身带着,准备交给元春。

另外她还有要紧的事情,要请贾元春下旨:

那自然就是宝玉和宝钗的婚事了。

眼看宝玉越来越大,宝钗在自己家里又天天生气,受嫂子的挟制,她实在是不忍心。

虽说接宝钗母女到荣国府来过日子很容易,但到底好听不好说,更怕到时候那个夏金桂更要大闹,到时候里外不好看。

只有赶紧着娶宝钗过门。等她做了荣国府的女主人,那不就能名正言顺住在荣国府?就是把薛姨妈接过来同住,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想着要解脱宝钗于苦海,这还是其次。还有更叫她日夜悬心的事儿!

就是那个林黛玉!

狐媚子林黛玉!

她十分不喜欢这个林黛玉!

她实在是恨不得立即就把这狐媚子立刻赶出荣国府,这才能放心。

可是,她没办法,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啊!

林黛玉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是她的眼珠子!

她就算心里再厌烦这个狐媚子,明面上还得笑着接待着。她总不能像撵园子里那些个狐媚丫鬟一样,把林黛玉也撵出去吧?

她费了老大的劲儿,好容易把那群小狐狸精都撵了,唯独这个最大的狐狸精她动弹不得……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这个窝囊,这个火大……

更叫她寝食难安的是,纵然她再不喜欢林黛玉,也不得不承认:这狐媚子越发漂亮了,越发看起来像仙女下凡一般了。

就是宝钗,单丛容貌气质上说,也比不上了。

这真叫王夫人无奈。

这么狐媚如仙的女子,是天下男人都喜欢的。她的宝玉,就被迷得神魂颠倒,每一天不见上他林妹妹一眼,觉都睡不踏实!

她虽说是宝玉的娘,可也没办法。偏偏老太太又糊涂了,一点儿也不知道遮掩,天天唠唠叨叨着说要快点儿给宝玉和黛玉完婚……

可怜她那个痴儿呀,被哄得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林黛玉……

她如今再装聋作哑也不管用了,连贾政这个老东西都提了好几次,催促着要赶紧给二人完婚……

她这次好容易能进宫面见贤德妃娘娘,她一定要求娘娘给宝玉宝钗赐婚。

她一定要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儿子是她辛苦怀胎十月才生下来的,又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如今儿子要娶什么样的媳妇儿,自然也是她说了算。

再说了,林黛玉不过是生得好罢了,哪像宝钗这孩子,真正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

宝玉要是实在闹得厉害,大不了就收黛玉做小好了。

为了这一堆闹心事儿,王夫人坐在车里头心焦不已,一边抹眼泪儿一边不时偷偷掀帘子往外偷看,恨不得立即就到了宫里才好。

第二辆车里坐的是邢夫人。她本来是不想进宫的,奈何是皇后娘娘下了旨意,要府里有品级的女眷一概入宫,她怎么敢抗旨不遵?

可她入宫实在是尴尬。

她算什么?

人家王夫人是娘娘的亲生母亲,她呢,她算什么?

她一生无儿无女,连个傍身的都没有,她去做什么?去看着人家娘们儿亲热么?

再说她心里有鬼,生怕贾元春问起迎春的事情来。

她该怎生回答?就说是被虐待死了?

元春在家之时,甚是看重姐妹之情,到时候难保不会狠狠苛责她……

可这件事情上,她实在是冤枉,她也不是亲生母亲,她怎么管啊?

因此,邢夫人坐在马车里,巴不得这车走得越慢越好,一辈子进不得宫才好呢。

最后一辆马车坐的是凤姐儿,她心思最为复杂。

一来,她心里有愧,不敢见贾元春。

上次,贤德妃娘娘折了抱琴的命来传话,吩咐她立即和东皇城废太子撇清关系,她阳奉阴违,私底下还是和那边儿有来往。

贤德妃还命她把她赚的昧心钱全部都上缴国库,她也不舍得,连一个铜板都没上交……

这次见了贤德妃娘娘,她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待,娘娘不会把她生吞活剥了吧……

另外,她心里着实好奇,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有个她?为什么还特地下旨要她跟着同去宫里觐见?

到底是谁想见她?

有什么事情?

王熙凤坐在马车里,愁眉苦脸琢磨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既害怕进宫,内心却又有些、有些好奇,想知道皇后娘娘找她做什么……

她实在是纠结。

坐在她对面的平儿见她脸色不好,忙就安慰道:

“奶奶,别慌!是皇后娘娘召您进宫,也不是皇上,估摸着没什么事情。或许是咱们家娘娘见你呢,所以才求了皇后娘娘,特意下了旨。”

凤姐儿低头想了想,平儿说的也有道理,总不会是皇后平白无故要见自己吧?

一想到这里,她这心才慢慢放下了一些。

几辆马车在空旷的大路上前行,车轮轧地的声音分外清晰。

伴随着一路不断的车轮声,夜色缓缓走到了尽头,东方终于慢慢放明。

先是有一丝白光穿透了黑暗,紧接着一团一团的苍白色渐渐晕染开来。

黑暗一点点退却,苍白色逐渐扩大……

终于最后一丝黑暗也被驱逐得无影无踪,漫天一片青白,冬日的又一个漫漫长夜熬过去了。清冷空旷的白日又来了。

天地间一片清冷,京城的大街上还是一片空旷,只有贾府的几辆马车孤独地行走在通往皇宫的大街上。

就在东方隐约现出一轮橘红色的太阳的时候,巍然屹立的皇宫终于到了。

第四百四十章 这皇宫

就在冬清冷的晨间,贾府的几个女人乘着马车来到了巍然耸立的皇宫。

她们被丫鬟搀扶着下了车,满怀怯意地望着眼前气象庄严,雄浑无比的皇宫,几个女人心内戚戚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宫里的娘娘要宣她们觐见,到底是喜还是忧

气候严寒,几人虽然披着大毛的衣服,也冷得浑直打哆嗦,她们的手脚和脸庞早就被冻得一片冰冷。她们上也早没了一丝温度,甚至是连她们的心,仿佛都冻成了冰块,几乎不觉跳动。

几人规规矩矩来到了皇城最东边的一道狭小的宫门。照例,来觐见的女眷是要在这里等候进宫的。

宫门狭小,所在又深,两旁都是朱红色的、高高伫立的宫墙,脚下是一条幽深的青砖路。

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里行走过,等候过,坚硬的青砖早就被磨平了棱角,也失却了原来的颜色。

目光所及,这条幽深的宫道泛着微光,呈现出古旧的黑色,角落里到处可见一簇簇毛绒绒的苔藓。

苔藓有黄绿色、嫩绿色、草青色、中绿色、深绿色、褐色斑斑点点,倒是给这条死寂的道路增添了不少生机。

也难为它们,在这寒冷的冬季居然也能生得如此好。

两旁的宫墙极高,极厚重,是正红色,墙顶却是正黄色,两旁两道宫墙威严耸立,威震得人不敢高声说话。

王夫人、邢夫人和王熙凤三人静静垂手而立。

王夫人和王熙凤对望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惊慌。

王熙凤抬眼看向邢夫人,邢夫人却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把脸扭向一边。

凤姐儿不由得心寒,她再次向王夫人看去,后者却也低头避开了。

凤姐儿由不得更加心冷失落。

王、邢二位夫人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对方一眼,都刻意躲闪着对方的目光。

正在三人各自心肠的时候,猛然听见天空传来一阵嘹亮的鸽哨声。惊得三人急忙抬头观看,却见青白的天空正好有一群鸽子飞过。

那鸽哨声悠扬嘹亮,很是好听。可惜过不一会儿功夫,鸽哨声便远去了,再不可闻。

三人心中正失望,猛然又听见从宫里传出响亮的“啪啪”声。

这声音来得突兀刺耳,把贾府这三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正在她们琢磨这是什么动静的时候,突然就听见宫门里有人咳嗽,还有开门的声音。

几人急忙走了几步来到宫门口,恭敬垂手而立。

顷刻间,宫门洞开,里面就有人尖声问道“呦这是什么人怎么一大早儿就在这里站着倒吓人好大一跳”

三人也不敢抬头,只听这声音尖锐刺耳、雌雄难辨,估摸是个太监。

王夫人便急忙向前走了一步,躬行了一礼,又暗暗抬眼瞄了一眼,见眼前果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

她急忙说道“公公,是皇后娘娘宣我们觐见。”

一边说她便忙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估摸有二三十两,忙塞入太监手中。

那太监见银子不少,立刻便欢颜笑道“好说,好说。皇后娘娘的确是叫人来知会过了,说是今有贾府的女眷觐见,就是你们三个”

三人听问,忙都躬道“正是”

那小太监便挥手道“好,既然是皇后娘娘宣你们,那就先进来吧,等人验过,自然有人带你们进去。”

三人忙答应了一声,紧跟着小太监进了宫门,随即便把宫门又紧紧关闭了。

能进皇宫的只有她们三人,至于她们带来的丫鬟婆子,连皇宫近前都不得来,只能远远等着。

王、邢两夫人曾经来觐见过,还不觉怎样,倒是王熙凤是头一次来,忍不住心内惴惴。一听见宫门关闭,她心中更是惊慌,甚至慌得连路也走不稳了,好险绊倒在地上。

邢夫人见她如此,鄙夷地瞟了她一眼,便把头扭向一边,再也不屑看她。

王夫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也没说话。

王熙凤知道自己出丑,先是俏脸一红,随即脸色就有些发青,忙咬着嘴唇,竭力镇定下来,慢慢跟着众人往前走。只是她两腿发飘,心里实在是没底。

小太监把三人领至宫门旁的一间小屋内,吩咐道“几位在这里候着吧,一会儿有人来验过后,就有人带你们进宫。”

说罢,小太监“吱呀”一声关上房门便出去了。

房门将闭,王熙凤便扶着墙,两条腿软得如同面条一般,怎么也站不稳了。

邢夫人先就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见过多少世面这还没进宫呢,就软脚蟹似的。一会儿进了宫里,见了娘娘,还不知怎么出丑呢你可仔细,小心冒犯了宫里的贵人,皮不揭了你的”

王熙凤一听邢夫人数落训斥,脸色更白了,却是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暗暗皱了皱眉头,温言道“凤丫头,你什么阵仗没见过今儿这是怎么啦怎么如此露怯,叫人白白笑话了去快别这么着,这里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所在,宫里的诸位贵人都是很和善的,别怕”

王熙凤勉强点了点头,咬着嘴唇不敢吭气。

王夫人哪里知道凤姐儿如此惊慌的原因。

原来当抱琴出宫,吩咐王熙凤做的事,她一点儿也不曾透露。

王夫人压根儿就不知道,宫里的娘娘还严令王熙凤做这些事。

倘或她知道,早就bi)得王熙凤把钱拿出来买命了。

王熙凤胆大妄为,一直瞒着众人。直到如今,眼看着就要和贾元碰面,一想到事即将暴露,她怎么能不惊慌

更或者,贤德妃贾元若是当着众人就翻脸,那她更是死无葬之地了

正在她慌乱不堪的时候,就听房门轻响,紧接着就进来两个容貌清秀的小宫女。

两个宫女进门,先是行了个礼,接着便道“依着规矩,我们先要验,几位夫人莫怪”

王夫人忙笑道“还麻烦姑娘了,哪里有怪罪一说。”

两个小宫女这才上前来细细搜检。

正这时,房门又有响动传来。几人忙抬头看去只见从外头又进来一个面目极美丽的女子,看她模样甚是熟悉,却偏偏又认不出是谁。

王夫人、邢夫人这里正迷惑,王熙凤却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她失声叫道“晴雯,是你你怎么来啦”

第四百四十一章 倾国倾城就是罪过?

看到晴雯出现,贾府三位女主子当即脸色就变了。

王夫人首当其冲,脸色就很难看,很尴尬。

想当初她害怕晴雯仗着美色勾引贾宝玉,也不顾晴雯身体不适,直接就给撵了出去。

如今她居然在皇宫里再次见到晴雯,且人家看样子过得很不错,比在贾府里的时候更漂亮、更水润了。

她怎能有好脸色?

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晴雯已经因为她的原因死去了。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魂穿而来的冒牌晴雯。

莫小妹斜眼瞟了王夫人一眼,把她的脸色尽收眼底。

不知为什么,她对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贵妇人说不出的厌烦,恨不得要上前去打几下才舒服。

这也难怪,原主是被这位当家太太给撵出了怡红院,这才悲惨死去的,对她的仇恨根深蒂固,莫小妹怎么会不受影响?

还有,莫小妹本身也看不上这位一惯假装慈善的当家太太!

表面是佛,内心是魔!

因此,她都不愿意正眼看这位王夫人,也没搭理邢夫人,径直就向王熙凤走去。

虽然这位奶奶也是心狠手辣,但她好歹敢作敢当。更重要的是,王熙凤对她有救命之恩,有知遇之恩。

“奶奶,您来了?”

莫小妹笑眯眯走到王熙凤身旁,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啊小妹是你”

王熙凤脸色依旧难看,她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但满脸的焦躁担忧却丝毫无法隐瞒。

莫小妹一眼看见她的脸色,心里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情。

“奶奶不怕没事儿的娘娘已经无暇管那些事情了,这次是皇后娘娘要见你别害怕或许事情有转机呢。”

王熙凤一听莫小妹这么一说,立刻就放心下来。

此时两个宫女也搜检完毕,莫小妹这才又换上冷冰冰一张面孔,冷声道:“既然都搜检好了,咱们就走吧。”

说罢,她便先行走出了屋子,自始自终也没有看王夫人和邢夫人一眼。

邢夫人平日和晴雯并不熟悉,因此也没什么不舒服。王夫人却气得脸色铁青。

她年轻的时候,姿色就是一般,因此甚是瞧不惯那些姿色出众的女子。

眼前的这个晴雯,简直就是林黛玉的翻版!不仅容貌倾国倾城,更是善于勾搭男人,把好好的爷们儿都教坏了!

她奈何不得林黛玉,晴雯却不过是小小一介丫鬟,况且出身比家生奴才还下贱一些,她怎么会轻饶了她?

这晴雯自幼生得就娇艳异常,贾母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硬是把她从赖嬷嬷手里要了过来,收在身边。

没想这晴雯越生越水秀,满府里的漂亮丫头竟然挑不出及得上她一半儿的。

况且这晴雯心灵手巧,又是伶牙俐齿,把贾母爱得不行。

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丫鬟,哪个男人见了不爱?

王夫人至今也不知道,就连她那年过半百的丈夫,也对小晴雯很是动心,曾经不止一次半遮半掩地向贾母讨要晴雯,想收在自己房里。

贾政毕竟是个读书人,虽然色心大起,却也不好意思明着说,贾母便只当听不懂,始终未曾答应。

邢夫人也不知道,她家那不要脸皮的老爷,更是明着和母亲讨要晴雯,只说是喜欢晴雯聪明伶俐,想要去做个贴身侍女。

贾母还能不知道贾赦肚里的花花肠子?

她老人家当下便发了火,骂道:“贾赦,你要不要脸?你还要不要脸?你房里还少了女人不成?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做人家祖父都绰绰有余,你也好意思开口?快走!不然我用拐棍好一顿打!”

贾赦被贾母骂得满脸通红,含羞带臊就跑了,日后再也不敢提这茬儿了。

至于后来他和贾母讨鸳鸯,实则不是看上鸳鸯的色,是看上了她和贾母的情,想借此机会偷贾母的钱而已。

贾赦至始至终都对晴雯色心不改,不过后来贾母把晴雯给了宝玉,他贾赦一个当大爷的,总不好意思去和侄儿抢女人吧!

宝玉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最好的东西都是留给他的,人也是如此。

老太太冷眼儿挑了几年。她不仅在府里挑,府外头也没少费功夫。只是几年下来,也没见过比晴雯生得更好的丫头了。

因此,就在宝玉将将十来岁,将懂人事的时候,就把晴雯赏给了宝玉。

她的意思,这晴雯就是宝玉日后的姨太太。

旧日里,大家公子皆是如此。

就在这些贵公子将懂人事的时候,为其寻找美艳动人的女孩儿,教其人事,以免在大婚之夜出丑

事前,自然会有专门的嬷嬷指导。

晴雯在去宝玉身边时,自然也受过专门的培训。

只是一来晴雯总觉二人年纪还小,这种事情不急。

二来,晴雯也是太过自负大意了。她环顾四周,总难见能稍及她姿色的,再加上宝玉又是对她宠溺异常,她就更放心了。

没想到却被袭人寻机会抢了个头遭!

就算如此,晴雯也没往心里去。

不管怎么说,她是老太太指派过来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无人能撼动。

袭人虽说也是老太太一并送过来的,可是袭人拿什么和自己比?

看她生得那样儿!

再则说了,宝玉心里爱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他对袭人那是敬,是怕!

怕她去老爷太太那里告状。

宝玉对晴雯,那才是真正的宠,真正的爱!

他但凡有什么知心话不是偷偷和晴雯说?有什么机密事儿不是很晴雯一起做?

这样一比较起来,袭人真是白白赔了身子。

就因为这些个缘故,晴雯始终不急不躁,自以为坐定了宝玉第一姨太太的宝座,这才吃了大亏。

她怎么也想不到,王夫人那么一个视名誉如同生命的女人,那么一个能装善演的女人,居然能和老太太撕破脸皮,能把老太太送进孙子房里的女人给摧残了。

王夫人是疯了。

她一心想着要给宝玉和宝钗定下终身大事没想到老太太却始终不肯松手,硬要插手宝玉的婚事。

除了我,谁也别想管宝玉的事儿!

老太太的态度很强硬,很明确!

而且,她就是要把宝玉和黛玉撮合在一起。

这件事情谁说也不管用,就是这样了!

为此,王夫人急了眼,这才把和黛玉有几分神似,却偏偏又是老太太送进宝玉房里的晴雯先给撵了。

她这是要宣战啊。

第四百四十二章 妯娌

城墙失火,殃及池鱼!

王夫人和贾母婆媳两个斗法,为了宝玉的婚事僵持不下,晴雯却成了牺牲品。

她被撵出了怡红院,罪名就是狐媚妖冶,勾引男主!

这罪名晴雯当不起。

在旧日,头顶着这个罪名,且还被撵了出去,在外人看来,她连娼妓也不如!

王夫人这是下了狠手,要往死里整晴雯,更是狠狠扇了婆婆一记响亮的耳光。

晴雯死了……

莫小妹来了。

众人自然不知魂穿一事,都以为原来的晴雯还活着呢。

在外人看来,晴雯不仅活着,还越活越好!

撵出怡红院算什么?人家一转身就混进皇宫里去了,且在宫里还活得如鱼得水,滋润得很呢!

瞧着这么一位红颜祸水、烟视媚行的狐狸精走在前面,且还是被自己往死里整,却没有整死的祸害,王夫人心情如何?

她脸上一片铁青,恨不得扑上去亲手气死这祸国殃民的小妖精才解恨。

可这是宫里,不是她能为所欲为的贾府,她的除了生气还能有什么法子?

况且这小妖精很是对自己嫉恨,且一点儿也不隐藏这嫉恨,赤果果地在打她的脸,这真是能把王夫人气疯。

一个下贱蹄子,居然还能有今日?

她根本就不知道,王熙凤当日送入宫里来伺候元春的居然是她!

想到这里,王夫人实在忍不住,转回头狠狠瞪了王熙凤一眼。

王熙凤一眼见到王夫人怒火冲天的眼神,先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一转眼就相到了其中的缘故。

她不由得心里委屈:这怪我?满府里实在是没人了!要论机灵大胆,谁能比的上这个晴雯?况且就连当日出宫的抱琴也说这丫头极好,是可以送到娘娘身边的人,这能怪她王熙凤么?

夫人您现在不满意,早干什么来着?

当日不是也叫您寻人入宫么?您不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吗?

这怪谁?

再说当日王熙凤也怕王夫人不乐意,只说送入宫里的是莫小妹,可没敢说是晴雯……

她再也想不到几人居然还有碰在一起的时候……

邢夫人在一边儿看到王夫人脸色铁青,更看见晴雯明着给王夫人脸子看,她高兴坏了!

只要是见王夫人不高兴,她就高兴。

这个晴雯的事情她也听说过。自然是当日帮着抄检大观园的王善保家的说的。

她当日还很为此四处奔走呼号过:瞧瞧,这就是老太太自己选的当家人!

能把婆婆送的人也给撵了!

真真是不孝!

这就是大家闺秀干的事儿?

这就是知书达礼的人干的事儿?

吧婆婆的人给撵了,还往死里整,这分明就是打婆婆的脸!

了不得,了不得!

她不仅在贾府上下四处说,还在各个亲戚亲朋家说,在整个京城说……

为此,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贾府的王夫人不尊孝道,不尊妇道……

王夫人为此气得一个月都吃不下饭……

她一瞥间见到了邢夫人嘲讽的眼神,更是气得头昏眼花,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宫道上……

邢夫人见她怒气愈盛,心里却更得意了。

等着,你们这帮下贱蹄子,都给我等着!

你们先别得意太早了。

晴雯,你个贱人,你就是来了皇宫,也无非是个伺候人的下贱坯子。

等我到了凤藻宫,告诉我女儿,立即就把你发配去慎刑司,迟早折磨死你!

王夫人嫉恨异常,气得发昏,根本就分不清主次高低了,一心只想着要收拾晴雯。

她和邢夫人妯娌两个,不时暗中相互仇视,也顾不得看身边的景象。

跟着二人身后的王熙凤心里慌乱,更是没心思看周遭的景致,只是一味低头瞅着宫里的石子路。

更何况外眷入宫,规矩是不许抬头四处张望的。

她也只能瞧着千篇一律的石子,慌里慌张跟着两位夫人前行。

这宫里的路走起来好累,好硌脚。

这宫里的路,怎么这么长?好像一辈子走不到头似的?

王熙凤一面腹诽,一面小心翼翼跟着众人往前走。

先开始天色未曾大亮,又是在皇宫外围,自然人丁罕见,只是她们一行四人孤寂行走。

到后来天色越来越亮,几人也进入了后宫,不时便能见到宫女贴着墙根行走。

这些个宫女行色匆匆,除了脚步声概不闻一丝动静。

每每遇见宫女,几人便要垂首站在一边让行。

王夫人不经意间稍稍抬了抬头,她本意是想要看看究竟走到什么地方了,距离凤藻宫还有多远。

在她们三人之中,唯有王夫人是数次进过宫的,对后宫略微熟悉一些。

邢夫人和王熙凤却都是首次入宫,自然不敢多听、不敢多看,俱是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没料到王夫人这悄悄一瞥却被莫小妹抓住了。

莫小妹冷笑一声,低声训斥道:“夫人自重,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你四处窥探?你还要命不要?怎么一点儿规矩都不懂?眼见一副贫家小户的穷酸样儿!”

王夫人一听,急忙低下了头,却是气得她浑身乱战,脸皮紫涨。

即便是她数次入宫,可也没叫人这么羞辱过。偏偏她还拿人家没辙。

真是气死人!

邢夫人一眼见她如此生气,忍不得低声更加嘲讽起来:

“真是没见识,不要命了?”

王夫人更是气得双腿发软,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刚想着要回两句,却听那个晴雯又冷声道:“走吧,就快到了!”

说罢,晴雯依旧是不拿正眼儿看王夫人,只顾着扭头就往前走。

三人也急忙跟着前行。

“贱人,你个贱人,不知死活的东西!等我告诉我孩儿,不好好抽你的筋,扒你的皮!”

王夫人一行走一行暗自咒骂。

莫小妹却好像没事儿人一般,只顾自己前行,根本不看王夫人。

几人就这么走走停停,直到太阳高升几人这才来到了凤藻宫宫前。

三人一来到阴气森森的宫门前,心里身上隐约感觉寒气逼人。

“这……这里怎么如此冷寂?原来可不是这样的……”

王夫人暗自心惊。

邢夫人和王熙凤抬眼看来看周遭,心里也觉不爽:

怎么,这就是我家娘娘的住处?怎么如此冷寂怕人?

难道说,贾元春已被打入冷宫么?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不忍见

终于来到凤藻宫宫门外,王夫人已经是气得满脸铁青,大喘着气,准备进宫后宫向贤德妃娘娘下一剂猛药,叫她好好收拾晴雯这个下贱的小蹄子一番,让她知道尊卑贵贱是怎么一回事儿。

而邢夫人的行事准则是:无论对错,只要王夫人生气,她便高兴;王夫人若是高兴,她便痛恨;王夫人喜欢的人,她就讨厌;反之王夫人痛恨的人,她就喜欢。

妯娌二人早就是水火不容。

如今看到王夫人脸色难看,气得浑身哆嗦,她心里却舒畅难言。她双眼之中满是笑意,怎么看晴雯怎么入眼。

王熙凤站在最后,却没空操这闲心,她满心慌乱,不知道皇后娘娘究竟要找她做什么。

若是以前,有王家、贾家给她撑腰仗胆,她是天下哪里都行得,走到哪里都不怕。

可是如今王家已然湮灭,贾府又是风雨飘摇,随时面临灭顶之灾,她怎么能不害怕,不惊慌?

莫小妹微微一抬眼,便把三人表情皆收入眼底,她不屑地一笑,抬手便敲打宫门。

不一刻功夫,宫门响处,一个小宫女将宫门开了一道缝隙,探出头来巡视。

一见是莫小妹,那小宫女忙满脸堆笑,叫道:“原来是姐姐,姐姐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不见?”

莫小妹笑道:“呸,你个小懒蹄子,我出去的时候,你可不是还在睡觉?”

那宫女吐了吐舌头,调皮道:

“姐姐,我怎么敢和姐姐比?若非姐姐精明勤快,怎能备受各宫娘娘赏识?”

莫小妹听说,又“啐”了一口,笑骂:

“你这小蹄子,莫非又皮子痒痒了?还不快去回娘娘,就说是娘娘母家来人了?”

那小宫女听说,先抬起眼皮在王夫人等身上看了一遭,这才微微撇嘴道:“原来这就是娘娘母家的人?真是讨人嫌得狠,生生拖累了娘娘终生,要我说,这种母家不要也罢!”

说罢,小宫女扭身便关上宫门回去了。莫小妹站在一边冷笑不语。

王夫人一听这小宫女说话刺耳,举止不敬,言语间甚是看不起贾府,登时气得她面皮紫涨,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相似。

站在宫外这几个女子一生尊贵,何尝吃人这么轻慢侮辱过?

可这是宫里,任凭她们再如何生气不满,又怎么敢造次?说不得只好强忍着不吭气罢了。

旁人还好,唯有王夫人本是怀着满腔热血而来,可没想到一进宫,从第一眼见到晴雯开始,她就开始倒霉生气,处处被这个小贱人鄙视。偏偏她还不敢生事,生怕惹出祸端来。

本来王夫人已经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却又被这小宫女一顿申饬,气得王夫人头昏脑胀,一口老血差点儿就吐出来。

原来这小宫女敢这样明目张胆羞辱王夫人众人,还是莫小妹事先嘱咐的。

她实在是心疼贾元春!为了贾家这一群只知贪图享乐的寄生虫,元春活活在宫里把自己熬成了人干。即便如此,贾家那些败家子儿却还不醒悟。

她实在是为贾元春不值得!

倘或贾府还如往日一般辉煌,莫小妹也不敢轻辱。只是如今贾府已经沦落如丧家之犬,任谁都能上去踢一脚、打一拳。她又何不趁此机会羞辱她们一番?就当是为原主惨死讨个公道、出口恶气也好。

她也不怕王夫人告状,以贾元春现时的境况,哪儿还有精力管这许多事儿?

况且,昨日皇后娘娘派人过来传旨,说是今日特准贾府女眷进宫来探望。

贾元春领旨谢恩后,只是趴在床边喘息不已,也没见她流露出欢喜的神色来。看样子,她见不见还是一回事儿呢。

当下凤藻宫宫门前,王夫人扶着墙颤抖不已,满脸青紫;邢夫人站在一边儿,不时看一眼王夫人,随即低头偷笑不已;王熙凤却是站在当地满脸彷徨,不知她心里在琢磨什么。

莫小妹站在距离二人不远处,满脸鄙夷,时不时冷笑一声。

就在几人静等的时候,宫里就传来快速的脚步声。转眼间宫门响动,那小宫女又开门探头冷声道:

“娘娘说了,她身子不适,不便见外客,你们快走,快走!”

小宫女说罢,又向莫小妹点头笑道:

“姐姐,还要麻烦姐姐送她们出去。娘娘正病着,不想见她们,嫌心烦呢。”

莫小妹尚未回话,王夫人便急忙上前惊讶问道:

“什么?你说什么?贤德妃娘娘不愿见我们?这怎么可能?我不信!你莫骗我,你放我自行去问娘娘!”

王夫人一边说,一边就要往门里边挤。

她心急如焚!

她这次来,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求贾元春!

原来薛府眼见一日不如一日,她不忍心看妹妹和外甥女儿在薛府受苦,她这次是想着恳求贾元春赐婚。叫她儿子宝玉娶了薛宝钗,她要把薛姨妈和宝钗两个接回府里住。

偏偏贾母那里却又时时刻刻催促着要给宝玉黛玉完婚……

这事儿再不能拖了!

她是儿媳妇,她不能明着违拗贾母,只能来求贤德妃娘娘,叫她赐婚贾宝玉和薛宝钗。

除了这样,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了。

娶谁做儿媳妇,事关她日后在荣国府的地位,事关她后半辈子日子是好是歹,她怎么能不着急?

她就是死也要看着儿子娶了薛宝钗做媳妇儿;她就是死也不能叫林黛玉嫁给儿子,做贾府日后的主子!

王夫人火急火燎,伸手就去推门,身子一扭就想要强行挤进去。

那小宫女一见王夫人竟然想强闯凤藻宫,脸色一沉便尖叫起来:

“喂,你做什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强闯凤藻宫?”

王夫人红了眼睛,嘶声道: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贤德妃娘娘不肯见我。一定是你未曾禀报,一定是你和这个贱蹄子一起撺掇好了骗我……”

她一边大骂一边就抬手指着莫小妹,激动的浑身乱战。

莫小妹一听王夫人掉头骂她,立刻便沉下脸来,低声喝道:

“你放肆!这可是后宫,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王夫人听莫小妹居然敢呵斥她,登时恼羞成怒,抬脸骂道:

“你个贱蹄子,你骂谁呢?到底是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我贾家奴才买来的奴才,你以为你进了宫就飞上了天?你不过依旧还是伺候人的下贱货,我是贤德妃的亲娘,你敢骂我?”

莫小妹听她越说越难听,满口左一句奴才,右一句贱人,她越听越气愤,一扬手狠狠一个耳光就甩在王夫人脸上。

第四百四十四章 生平第一次挨打

凤藻宫里的贤德妃不肯接见王夫人一行三人。王夫人心急火燎,又被小宫女着实轻辱怠慢,她气得疯了一样,张嘴就骂莫小妹出气。

她眼前若是前世的晴雯,恐怕还不敢怎样。偏偏如今晴雯的躯壳里住的是来自现代的莫小妹。

她才不理会什么封建社会那一套尊卑贵贱的陈腐规矩,抬手就是狠狠一个大耳光扇在了王夫人脸上。

你敢无故侮辱我,我就敢揍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这是莫小妹的行事准则。

这一个耳光清澈响亮,登时便把王夫人打懵了。

她出身高贵,向来只有她打人的份儿,哪儿有人打她的时候?

直到感觉眼前发黑、脸皮疼痛、耳根嗡嗡乱响,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挨揍了!

生平第一个耳光,居然是这个下贱得不能再下贱的小蹄子打的?

王夫人一时都不敢相信,晴雯敢打自己耳光?这是做梦不是?是谁给她的胆子,居然打起主子来了!

嘴角脸上一片火辣辣疼痛,她这才清醒过来:这不是做梦,这贱蹄子果然打了自己一耳光,而且打得还相当之狠。

我……

王夫人一时之间居然愣在了原地。生平第一次挨打,她不知该怎么办了。

是打回去还是哭闹撒泼一场?

旁边邢夫人和王熙凤也看傻眼了:这个晴雯好生厉害,真的敢打贾府的女主子?

“呸!你个老贱人,我不愿和你一般见识,你自重!若是你再敢嘴里不干不净,我还是大耳刮子打你!”

晴雯杏眼圆睁,凛然生威。

“我……你……”

王夫人指着莫小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喘不上来,双眼一翻白就昏厥了过去。

“没有用的东西,就这么一耳光就能昏过去?”

莫小妹冷冷一笑,幸灾乐祸地瞧着王夫人生生摔倒在地上。

“啊……太太……太太……”

王熙凤一声低呼,急忙跑上前来,想扶起她来。

奈何王夫人一生养尊处优,身材肥胖,瘦弱的王熙凤怎么能扶得起她?

邢夫人见状也忙弯腰帮忙,只是瞧她满脸喜不自胜、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神情,实在有些滑稽。

两人手忙脚乱把王夫人连抱带拽弄了起来,又急忙给她抚胸口、掐人中,好半天王夫人这才清醒过来。

还幸亏这凤藻宫门前冷清,一向无人问津,要不然这一番闹腾早就被人告到皇后那里去了。

朝廷命妇在后宫生事,这可不是小罪过,若是真惹恼了上面,就是摘了她们的脑袋也不是不可能。

几人都明白其中的厉害,因此都不敢大声喧闹。待到把王夫人救醒,急忙小声嘱咐她不可生事,这里可不是贾府,是皇宫!

王夫人含恨望着莫小妹,正要开腔骂人,莫小妹便冷声道:

“贱妇!这里可是后宫,你先摸摸你有几个脑袋,你敢在后宫惹事儿,你们贾家是不是都活腻歪了?”

王夫人一听,登时便不敢开口咒骂,只是死死瞪着莫小妹,满脸被羞辱的怨恨表情,恨不得用目光把小妹盯个窟窿出来。

莫小妹却懒怠看她,冷冷地斥责道:“既然娘娘不想见你们,你们还是赶紧出宫去,别在这里碍眼。”

说着她又扭头招呼小宫女:“你快走一遭,送这贱妇出宫,瞧见她就心烦!”

说罢,又扭头对王熙凤说道:“二奶奶,你且随我来,皇后娘娘吩咐了,叫你去景仁宫觐见。”

王熙凤一听,急忙站起身来,满脸惶恐望着莫小妹。

小妹微微一笑,道:“二奶奶,别害怕,皇后娘娘且是和蔼可亲呢。”

另一边,那小宫女却连连催促王、邢二夫人道:

“快走,快点儿随我走!这是皇宫,可不是你们能呆的地方,看你们一副讨人嫌的样子,别一会儿再冲撞了别的贵人,脑袋也难保呢,快走!”

小宫女不住催促,王夫人便是再心有不甘,也只得勉强站起来,含羞带臊跟着小宫女出去了。

这边莫小妹却领着王熙凤一路往景仁宫而去。

王熙凤走了没几步,便忍不住问道:“小妹,我家娘娘如今到底是怎么样了?她怎么不肯见太太和我?”

莫小妹听问,先就叹了口气,说道:“唉……二奶奶,不蛮你说,如今贤德妃娘娘太凄惨了。她已经为贾府消耗得不成人样,如今一共也没几两重,看得好生怕人!我估摸着她不见你们,是怕必须见了反而难过!”

王熙凤一听,惊问道:“怎么?如今娘娘身子不好么?”

莫小妹苦笑一声,道:“什么不好?说难听一点儿,娘娘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再则她如今在宫里情景凄凉,什么也帮不上你们贾府了,还见你们做什么?”

王熙凤没想到贾元春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一时心里无限酸楚惊慌,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二人默然走了一阵,每每见到有宫人经过便垂首立于一边,这一路倒也每人过问。

眼见着就要到景仁宫了,凤姐儿这才稍稍回过神来,低声问道:

“妹妹,你可知皇后娘娘要见我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她为什么要特意传我进宫来?”

小妹便笑道:“二奶奶,我着实不知啊,皇后娘娘的心思,咱们怎么会猜得到?”

凤姐儿便忧愁道:“妹妹,难道是我和东边儿的事情暴露了?因此娘娘才要传我来?”

小妹听了便摇头道:“不像。这事儿不归皇后娘娘管,她没事儿操这份闲心做什么?这是前朝的事情,于后宫无关。”

凤姐儿一听更加犯愁:“那她好好地叫我来见她做什么?我和皇后一族从未有过来往啊,或许是我得罪了她什么亲眷却不自知?”

莫小妹忙安慰道:“莫慌,管她呢,等一会儿见着了,不就都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眼见就来到了辉煌的景仁宫。

景仁宫门前却也是静悄悄鸦鹊无声。

原来这几日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利,一概免了众嫔妃的问安,更没人敢随意前来打搅,因此宫门前自然就是静悄悄一片了。

王熙凤抬眼一看,只见眼前是庄重肃穆的大门,门上悬挂着牌匾,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景仁宫”。

王熙凤一见那三个大字,心里忍不住更是慌乱成了一团。

她实在猜不出,这位皇后娘娘好好地要见她做什么,也不知这一回是凶是吉。

第四百四十五章 收揽

王熙凤这还是头一次入宫,头一次见皇后。

她规规矩矩跪拜在皇后脚下,心中慌乱异常。

她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儿,私底下和东皇城来往太过密切,生怕当今皇后提起这件事情。

“你们都出去吧,看好宫门,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

皇后柔和的声音响起。

“是。”

大殿里数位宫女整整齐齐回答道,纷纷走了出去。

“吱呀”一声轻响,大殿木门关上了。

王熙凤的心跳更快了,噗通噗通跳成作一团。

她紧张害怕的浑身轻轻发抖,眼前一阵阵模糊。

“起来吧,起来说话。”

皇后柔声说道。

“是,民妇……民妇……谢……谢皇后娘娘……”

王熙凤深吸一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站立在一旁,抖衣而颤。

“怎么?你害怕我?”

皇后轻声问道,抬眼仔细端详着王熙凤:只见眼前站着一个俏丽精干的女子,柳眉凤目,体态风骚,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再仔细看了看,皇后忍不住微微一声叹息。这女子脸色太过苍白,恐怕和自己一样也是平日太过操劳,有失调养,气血两亏。

“你就是贾府的管家奶奶?”

皇后笑问。

“是……正是……正是民妇……”

凤姐儿颤声回道。

“我听说你只身一人,能把偌大的一个贾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很是厉害。今日一见,真是名不虚传,果真精明能干!”

皇后点头赞道。

“娘娘谬赞……民妇……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

王熙凤忙回道。

“你太谦虚了。王熙凤,我听说你不只是管家管得好,做生意赚钱更是一把好手!你和东边儿来往密切,可是赚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吧?真是有胆有识,堪称巾帼英雄啊!”

皇后笑眯眯赞道。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王熙凤最担心的事情就这么被皇后轻飘飘提了出来。

王熙凤吓得当即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民妇……民妇……民妇知错了……”

皇后见王熙凤如此,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诧异道:

“你这是何意?”

王熙凤一边使劲儿磕头,一边儿求饶不迭:

“娘娘……民妇知错了……民妇日后再也不敢和太子……不……是废太子有牵连了……民妇再也不敢了……娘娘饶了民妇吧。”

皇后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随即笑道:“在商言商,只要能赚到钱,和谁做生意又有什么分别?再则你们贾府和东边儿情分深重,这也没什么错,起来吧!”

王熙凤听皇后居然这么说,心中惊疑不定,依旧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不已。直等皇后再三说不会怪罪,她这才敢从地上站起来。

此刻凤姐儿很有些狼狈,头发也乱了,钗子也掉在地上,衣服也皱了,满脸都是泪水。

皇后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凤姐儿,又亲自起身拿了木梳递给她,这才笑道:

“我不是那迂腐的男人,我也是女人。男人一天家关心的只有江山社稷,我看重的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只要有银子可赚,管它和谁做买卖?我恕你无罪,快别这么紧张了,瞧瞧你这么一个美人儿,这都成了什么样子?”

凤姐儿结果帕子和梳子,心中对皇后着实感激敬佩万分,忙又跪倒谢恩。

皇后忙拉她起来,复又把镜子端过来,叫王熙凤照着重新整理一番妆容。

直到凤姐儿又通身收拾利索,皇后这才笑眯眯道:

“这才对了,咱们女人就是要这么清爽漂亮才好。即便不是为了男人,为了自己瞧着好看也好。”

凤姐儿诚惶诚恐把帕子和梳子还给皇后,双膝一弯又要下跪谢恩。

皇后忙阻拦道:“不要这么多礼。我今日见你是有正经事儿,莫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虚礼上头,你先坐。”

凤姐儿见皇后指着她对面请她坐,她一时还不敢。

直到皇后又说了两遍,她这才虚虚坐了半边,满脸都是感激之色。

皇后居然如此和蔼可亲,这可大出意料之外。凤姐儿慢慢也就放松了下来。

“王熙凤,你可是经常出入东边儿的府?”

皇后笑问。

“是,民妇和他们一向来往不断,经常会去东边儿府里,有时候是为了买卖,有时是私事。”

王熙凤老老实实回答。

“你和他们府里的太太奶奶们可熟悉么?”

皇后接着问道。

“是,和他们府里的当家太太有几分交情。”

凤姐儿答道。

“嗯,那就好。我求你帮我一个忙,可好?”

皇后柔声恳求道。

王熙凤一听急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回答道:

“娘娘但有什么旨意,王熙凤愿意为皇后娘娘肝脑涂地。”

皇后见她神色甚是诚恳,满意地点头道:“好,很好!既然你能随意进出他们府邸,那还麻烦你密切打听一下他们的动静,若是有什么异常,快来回我!”

王熙凤忙答应下了,皇后又笑道:“听说废太子赢仁生平最喜欢美人,且男女不拒,你帮我塞进府里一些美男、美女进去……还有,你既然对他们府里熟悉,那你再帮我把废太子后院搅乱,越乱越好!”

“是,王熙凤谨遵娘娘懿旨,决不辜负娘娘托付!”

凤姐儿忙一一答应下来。

皇后娘娘似乎很是满意,她看向王熙凤的目光更加温柔情切。

“王熙凤,我相信你的才干!”皇后笑道:“只要你肯一心一意帮我做事,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我知道皇上对你们贾府很是憎恶,他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对贾家出手了。不论皇上这里如何,我一定保你和你女儿无事。”

“这……这是真的?”王熙凤欣喜万分。她自然知道皇上已经按耐不住要杀荣国府众人泄愤。为此她日夜悬心,如今一听皇后居然肯保她母女无虞,王熙凤登时高兴得双膝跪倒,连连谢恩。

皇后娘娘微笑道:“不必谢我,这是你应得的酬劳。只要你事情办得好,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听见皇后如此许诺,王熙凤的心思立刻便活泛起来,看向皇后的眼神更加热烈了。

“有赏必有罚!”

皇后笑眯眯说道:

“若是你不小心走漏风声,把事情办砸了,那我自然也能狠狠罚你。到时候可不是一死就能了事儿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逃生要趁早

王熙凤得了皇后密旨,要她去东皇城搅和,在赢仁后院儿放火。还承诺她,只要事情办得好,就能保她母女二人一世平安。

凤姐儿领旨,重重给皇后磕了个几个头,欢快而去。

要搅乱东皇城,无非就是抓着赢仁几个福晋、侧福晋,挑拨一番,再花大价钱在天下寻上几个绝世美女美男,送到赢仁身边就好。

这种事情,王熙凤自打出生开始就耳闻目染,实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皇后看着王熙凤欢天喜地而去,她嘴边不由得露出冷冷的笑意:赢仁,我叫你后院先起火,再吩咐前朝官员个个弹劾你,叫你自顾不暇,叫你焦头烂额!

这天下是我儿子的,终不能落入你的手去!

皇后已然对皇上起了杀机,这一对天下人眼中堪称楷模的夫妻典范,如今居然要开始厮杀了……

皇上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他这个无比温柔的妻子,已经在暗中露出獠牙,准备把他生吞活剥了。

江山社稷,天下!

这个诱惑太大了!

值得为之付出一切!

皇上自以为春秋鼎盛,自以为他殚精竭虑开创的盛世还能在自己手中继续下去。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许多年不休不眠的辛苦,只是徒为他人做嫁衣而已。

纵然这个他人是他的亲生骨肉,恐怕他也不会开心……

不过,这轮不到他决定了。

他那个一向温柔贤惠的皇后,已经疯了。

她决心不顾一切,把天下夺过来,再交到她亲生骨肉的手中。

长寿康健的皇帝永远叫人厌弃。

万岁万岁万万岁,实则是另一种诅咒……

这一切,都在暗中萌芽,迅速生长。

没有人能觉察得到。就算是皇上也绝不会相信,她的结发妻子已经决意要取他的性命了……

王熙凤欢天喜地随莫小妹出了宫,就在二人分别之际,她不放心问道:

“小妹,元春娘娘到底如何?看样子还能撑多久?你到时候怎么办?能全身而退么?”

莫小妹低头沉吟半晌,才皱眉道:

“咱们府里娘娘精血早就耗尽了,如今不过是靠着罕见的药物勉强吊着一口气,她还在等……”

“等?等什么?”

凤姐儿惊讶问道。

“她在等最后一次机会,在她心里,贾家始终比她的命重要得多!她想要玉石俱焚,就贾府于危覆之中……”

莫小妹见四周无人,低声说道。

“玉石俱焚……?”

凤姐儿被这几个字惊得脸色大变。已她的精明,怎么会想不到这短短四字背后的惊心动魄?

“奶奶,您快出宫去吧……这宫里危机四伏、步步惊魂,您以后还是少来为妙。若有什么事儿,我出宫去寻你……”

莫小妹低声嘱咐。

“好,我立即就走。可是,你呢?你怎么办?你能从这场大祸中全身而退么?”

凤姐儿满脸惊慌问道。

莫小妹见她神色间甚是诚恳,知道她这份关心是出自内心,也不由暗自心动。她微笑着回道:

“世事难料,这世间的事情瞬息万变,谁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情?说不得我也只能静观其变,走一步说一步了。奶奶,您放心,我聪明伶俐,总能想出办法的。”

凤姐儿听了,苦涩一笑。

宫中之人,每一个都大有来头,每一个都来势汹汹,有如洪荒猛兽。这莫小妹再聪明、再伶俐,但她毫无根基,顶到天也就算是一只小小的狐狸。

一只小狐狸,身遭都是红了眼,随时准备拼命厮杀的巨兽,她又有多少余地辗转腾挪?

“唉……小妹,都怪我。我真不知道宫里如此恐怖,若是早知道,我也不会送你入宫了……”

凤姐儿叹息道。

“奶奶,此刻说这些没什么用了。再说我也未必不能自保。您还是快些出宫去吧,日后能抽身就抽身,还是离开京城为妙,越远越好……”

莫小妹劝道。

“唉……”

王熙凤又重重叹了口气。此刻她何尝不想走?她恨不得带着她的宝贝女儿远远遁去。

可是她如今已经无法抽身而退了。

身后有余忘缩手

眼前无路想回头!

世人皆是如此。

王熙凤和莫小妹告别后,匆匆出了皇宫。

王夫人和邢夫人早已经乘车回去了,只有平儿还在远处焦急地等着。

她一眼瞥见王熙凤的身形出现,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奶奶,奶奶您可出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平儿满脸喜色,急匆匆说道。

“你这蹄子,急什么?我又不是出不来了,不过是皇后娘娘非拉着我说说话,这才晚了。”

凤姐儿见了平儿,忙把满腹的担忧压住,强自笑着说道。

“走吧,咱们上车,先回去再说。两位太太回去了?”

凤姐儿边说边往马车上走,平儿急忙跑过去扶着,主仆两人上了车。

那车夫等两人坐好,甩动马鞭,车轮隆隆,二人便往贾府而去。

车上,凤姐儿坐稳了便开口问道:

“两位太太一出来就走了?”

“是,可不是。”

平儿忙道。

“我瞧二太太脸色狠是难看,走路都哆嗦,一出来就把玉钏儿一顿好骂……不知是为了什么……”

“唉,能为了什么,不过是在宫里没见着咱们家娘娘,又受了些气,这才拿玉钏儿出气罢了……”

凤姐儿叹气道。

“什么?没有见到咱们家娘娘?这是为什么?不是咱们家娘娘因为想念父母家人,这才召太太觐见么?怎么会没见到?”

平儿惊讶道。

“估摸着娘娘今日身子实在是不好,不想太太见了她伤心难过,这才不想见吧……还能因为什么……”

凤姐儿黯然道。

贾元春,是贾府如今唯一能指望的了,没成想也病重,那贾府可该如何是好?

虽然她并未亲眼见到,但是听莫小妹简单说了几句,她也能猜出贾元春如今实在是不成了……恐怕生死也就是近日的事情。

一想到这些,凤姐儿心里就慌乱异常。

“奶奶,我瞧着二太太脸色极难看,那样子好生怕人!大太太却是满脸喜色,叫人瞧了真是摸不着头脑……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平儿问道。

“唉……如今贾府一日不如一日,那宫里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儿,很是说了些难听的话。太太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种气?脸色定然是不好了。至于大太太,她就天生是个没见识的蠢货,只要二太太倒霉,她必定高兴,哪儿还管什么是非?也是合着咱们贾府要败落,平儿啊,咱们主仆三人,还是敢紧法子逃生要紧!”

第四百四十七章 贾府也能饿死人

王熙凤和平儿一路唏嘘,为贾元春慨叹不已,更为贾府未知的前途忧心忡忡。

及至到了贾府,王熙凤将将进了屋子坐下,热茶都没喝一口,玉钏儿便匆匆走过来了。

只见她两眼微微有些红肿,左脸上的巴掌印迹清晰可见。

“二奶奶,太太叫你快点子过去呢。”

玉钏儿急匆匆行了个礼说道。

王熙凤见了她脸上的掌印,红肿的眼皮,忙一把拉住她,低声悄悄问道:“玉钏儿,是谁打了你啊?可是太太?”

她这么一问,玉钏儿当即眼眶一红,泪珠儿又成串儿滚落下来。

见玉钏哽咽难言,凤姐儿忙掏出帕子给她擦脸,一边又安慰道:

“玉钏儿,今儿个进宫,咱们太太受了不少的闲气,更是连咱们家娘娘也没见到,她实在是气狠了,也只能拿你出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太太平日里是怎么待你的,你也知道……”

凤姐儿话还未说完,玉钏儿便哭道:“多谢二奶奶,无论太太怎么打骂都是应该的,我们不过是最下贱的奴婢,连命都是主子的,何况是打骂几下?”

凤姐儿见玉钏儿并不接自己的帕子,又听她这么说,心忍不住直往下沉。

她还想再规劝两句,玉钏儿却哭着又行了个礼,扭头便急匆匆走了。

凤姐儿皱着眉头,眼见玉钏儿头也不回走远了,这才叹气对平儿说道:

“以前外头都说是咱们府里对下人最好,从不打骂,每月还有月钱可拿。如今别说月钱了,连吃穿都不济了。除了些家生子,那些能走的都走了,咱们贾府真是要完了吗?”

平儿也愁眉不展,低声叹息道:“这才太太受了大气,只知道拿下人出气。说句不该说的话,太太她攒了多少年的好名声可就要毁于一旦了……”

凤姐儿听了便冷哼一声道:“还说什么名声,太太如今只怕是什么也顾不得了,这次叫我过去,还不知要怎么给我脸子看呢。要说还是三丫头聪明,早早就把赵姨娘和贾环送了出去,倒是省得死在别人手里……”

她一行说,平儿这里便急忙给她重新披上大毛的衣服,劝解道:

“奶奶,咱们还是快点子走吧。太太如今正在火头上,去晚了恐怕她又不高兴……”

凤姐儿听说,张嘴想要抱怨几句,但终还是低低叹了口气,领着平儿出了屋子。

二人才出了屋子,就见天上阴沉沉的,寒风四起,看样子一场大雪又要来了。

“今年冬天这天气真是冷,也不知老天爷究竟想要做些什么?这大雪一场连着一场,真不知怎么才能熬过去……”

凤姐儿正自叹息,便见对面急匆匆跑来了一个婆子。

那婆子远远见到王熙凤,跑得更快了,一转眼就来到近前,急忙就跪在地上,颤声道:“奶奶,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凤姐儿见那婆子神色甚慌张,忍不住心里一沉,忙问道:“怎么了?出了多大的事儿,把你慌成这样子?”

那婆子忙回道:“死人了,死人了,死了好几个!”

“什么?死人?死什么人?怎么死的?”

凤姐儿脑子嗡嗡乱响,眼前金星直冒,急忙问道。

那婆子忙回道:“回奶奶的话,是藕香榭,是藕香榭里死了好几个丫鬟……”

“藕香榭?那不是四姑娘住的地方?好好的怎么就死人了?死了几个?”

凤姐儿急得火星乱蹦,也顾不得天寒地冻,在院子里就急忙盘问起来。

“回奶奶,死了四个小丫鬟……”

“四个?怎么好好的就能死那么多人?再说自打四小姐离府修行后,藕香榭不是已经没人住了吗?怎么会一下子死那么多人?”

平儿也是急得直蹦,急忙问道。

那婆子急忙道:“奶奶不知,自打四小姐离府修行,除了入画姑娘出府,还有四个小丫头无处可去。那时候奶奶病着,二太太便命那四个丫头依旧住在藕香榭看房子,平日里打扫房舍……谁知,谁知……”

凤姐儿急得火上房,骂道:“谁要听你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直说她们是怎么死的?”

“是,奶奶,是……”那婆子急忙回道:“是……是……饿死的……要不就是冻死的……”

“什么?饿死的?冻死的?咱们府里什么时候还能饿死人?冻死人?”

凤姐儿脑袋更大了,平儿也是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贾府如今确实是大不如前了,但也绝对不会饿死人。她们两个都是管家的,这一点儿还是很清楚的。

“胡说!”

凤姐儿气得浑身乱战,指着那婆子骂道:“你满嘴里胡噤噤,我是当家人,如今府里艰难是真,但总不至于饿死人!你这么乱说话,我先把你也打死!”

那婆子一听吓得扑倒在冻得硬邦邦的地上磕头不已,一边磕头一边哭着求饶。

“奶奶,平姑娘,我怎么敢撒谎?真真是如此。那四个小丫鬟饿得都脱相了,我才见的时候也仗着胆子仔细看过,她们嘴里塞得满满的木屑布头……”

平儿在一边听着不忍,忙问道:“怎么会是这样?你好好说。”

那婆子便忙回道:“奶奶,平姑娘,你们不知,这四个小丫鬟本来是宁国府买来的,四小姐走后她们也没个去处,就留在藕香榭看房子。那里紧挨着水,冻得好像冰窟窿一般……”

“既然那么冷,为什么不去领炭?”

平儿急忙问道。

“姑娘不知,这四个丫鬟去和管家要过许多回,管家却是不给,只说是今年炭不够,连主子都用不上,哪里有多余的给她们……”

平儿闻言却是无话可答。今年冬天冷得早,木炭比往年金贵了许多,价钱一路看涨。再加上贾府如今穷尽了,当真没有多余的木炭给下人用,这是实情。

“今年炭贵,又少,这是实话。可是她们怎生会饿死?贾府如今虽穷,可吃的还是有的。”

凤姐儿急忙问道。

“奶奶,奶奶不知……”

那婆子急忙回道。

“先开始,那四个丫头是有饭可以吃的。谁知后来自从宁国府败落以后,厨房里就不给她们饭食了,说她们是宁国府买来的,是宁国府的人……”

凤姐儿听得直冒火,怒骂道:“这是什么狗屁话?为什么不来回我?这么大个贾府,难道就少了那四个小丫头的一口饭?一人省下一口就够她们四个吃一年了!怎么会饿死人?这要是传出去了,贾家百年的脸面都丢光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王夫人的真面目

贾府里居然饿死了四个小丫鬟,凤姐儿气得直跳脚。

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贾家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回我”

王熙凤怒吼道。

“,那时候您正巧病了,太太吩咐谁也不能来烦缠您”

婆子趴在地上解释道。这一天气极冷,地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那婆子不一刻就冻得满脸乌青。

“就是不来回我,为什么不去找太太太太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下人饿死不成”

王熙凤更是暴怒。

都说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贾府里居然把下人都活活饿死了,这件事一定会传遍京城,到时候贾府可就是颜面扫地了。

到时候人家又会怎么说她这个当家人她怎能不急她如何能不怒

“明鉴,当那四个小丫鬟确实是去找过太太的”

婆子在地上边磕头边回道。

“话既然回了太太,那怎么会没饭吃怎么会饿死”

王熙凤恨不得一脚踢死眼前这个婆子。

贾府历来是“以大管小”,年龄大的下人要认几个小丫头子做干女儿,负责教导培养,自然也是要关心这些个小女孩人儿的一应饮食起居。

如今这四个小丫头居然能饿死,这做干娘的怎能逃脱责罚

“你说,这几个小丫头是不是你干女儿你能把她们饿死,这全都是你的罪过”

王熙凤气得青筋乱蹦,指着婆子吼道。

“,,我可不是她们的干娘。”

老婆子见了凤姐儿疯了一般大吼大叫,吓得她浑乱战,磕头连连,不一刻功夫脑门的皮就破了,渗出血来。

“既然你不是,这事与你无干。她们的干娘呢你去把她们干娘喊来。”

平儿见那婆子是个老实的,被凤姐儿一番吓,加上天气又冷,那婆子跪在地上脸色青紫,浑颤抖,她心里倒很是可怜,忙温言安慰道。

“平姑娘,那四个丫头的干娘前几刚刚死了,哪里去寻她啊。我是院子里头专管打扫的,因几未见秋爽斋开门,这才跳墙进去查看,没想到就见那四个丫鬟已经死了,子早就冻得硬邦邦冰棍儿相似,我这才赶紧来回二。”

那婆子急忙回道。

“这”

王熙凤登时傻了眼,平儿便急忙扶那婆子起,安慰了几句就让她先走。

婆子刚转,凤姐儿却又叫住她问道“那几个丫头的干娘是怎生死的你可知道”

那婆子见问,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听人说,她几次去太太那里讨东西,太太只说如今府里艰难,要她们自己想办法。后来她急了,顶撞了太太几句,被太太打了几下,她想不开就自己吊死了”

婆子话音刚落,恰巧就有一阵疾风奔着呼啸而来,那股风寒冷异常,卷着无数沙尘,扑打得几人脸面生疼,冰寒刺骨。

吓得那婆子捂着脸怪叫“哎呦,老嫂子,我知道你死得冤枉,这不是二就在这里,你有什么冤枉就和她老人家申诉,可别寻我呀”

王熙凤和平儿二人本来就被怪风吹得遍体生寒,再听婆子这么一喊,可把两人吓得汗毛直竖,头发根儿都发麻。

“你这婆子就知道满口胡噤,还不快走”

凤姐儿又气又怕,颤着嗓子骂道。

那婆子一听急忙一溜烟儿就跑了。

平儿和凤姐儿吓得胆战心惊,等到怪风过去许久,两人这才稍稍心定。

平儿急忙帮凤姐儿拍打满的尘土,问道“,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

凤姐儿也正是愁绪满怀,听平儿问起,便皱眉道“我又知道怎么办太太如今每天只想着的是宝玉的婚事,哪儿还有心思管别人的死活”

平儿听了便小心翼翼问道“,太太的心思我知道,她是一心想把宝钗姑娘娶进门来。可是我冷眼瞧着,宝二爷心里只有个林姑娘。况且老太太的心里,也是要把林姑娘许给二爷,太太的心思恐怕恐怕是”

凤姐儿听了便冷笑道“哼,说句不该说的话,她事事只为自己打算,哪里管别人的死活她难道不知自己儿子心里想的是谁,的是谁但她心里取中了宝钗,那她儿子就必须要娶宝钗”

平儿也低声叹气,又问道“那这饿死丫鬟的事该怎么弄这事既然已经出了,肯定已经是闹得满城风雨,百年的脸面也丢尽了。”

凤姐儿听了,更是冷笑连连“咱们cāo)这心做什么她们都死在太太手上,又于咱们何干至于什么名声,更是和咱们没干系,丢的是贾家的脸面,是太太的脸面,是薛宝钗的脸面,咱们就乖乖站在一边儿看笑话就是。”

主仆二人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不一刻功夫就到了王夫人院子外。

二人敲开院门,才走进院子就见几个小丫头子正在院子里跪着。

这一天气严寒,几个小丫头又穿得单薄,一个个小脸儿冻得趣青,在冷风中打哆嗦。

凤姐儿忍不住皱眉,咕哝道“已经饿死了四个,如今再把这些个丫头也冻死了,不知以后她使唤谁去”

主仆二人正想问问这几个丫头倒底做了什么错事,冷不防就听见王夫人在屋子里叫骂“都是一群天生的jiàn)骨头成天家不打骂你们,就个个飞上了天以为到了宫里就了不起了还不是伺候人的下jiàn)货”

王夫人这一嗓子尖锐异常,把凤姐儿主仆二人吓得一哆嗦。

王熙凤一听这话就知道王夫人这是因为在宫里受了晴雯的气,现在拿府里的小丫头子出气呢。

凤姐儿忍不住眉头一皱原来这王夫人也不是这样的人啊。都是说她对下人温厚,是最宽宏大量的人了,如今怎么突然就这么心狠手辣起来了

凤姐儿是越来越看不透王夫人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是因为落魄才让她这么狠毒,还是她本就是如此,因为落魄了才慢慢显露出本来

听着屋里传出的咒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简直比贫民窟里的泼妇骂街还肮脏毒辣。

凤姐儿听得面红耳赤,平儿更是在一旁满脸的惊骇,连嘴都合不拢了。

王夫人,不是名门闺秀么不是旺族贵妇么这些个下流的骂人话,她是在哪里学到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欺骗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是这才过了三个月,世事已然翻天覆地。

谁能想到,曾经辉煌显赫繁华似锦的贾府败落如斯。

而被贾府驱逐的大丫鬟晴雯却一飞冲天,不仅进了宫,还混得如鱼得水。

贾府的女主子王夫人和晴雯在宫中相遇,受尽了晴雯的白眼儿,被奚落得颜面扫地。

王夫人气得发疯!

什么个东西?还不是当初被我撵出怡红院的一个毛丫头,下贱货!如今居然抖起来了,还敢奚落嘲笑自己?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宫,怎么上的马车,又怎么回的贾府。

她就知道府里伺候人的小丫头们都是下贱货,都该死!

因此,她一回到贾府就开始发飙,先把身边儿的玉钏儿打骂了一回,又罚她院子里的小丫头跪了一地,就在院子里让冬天的冷风吹着。

看着这些下贱的小丫鬟们冻得瑟瑟发抖,王夫人心里这才痛快些。

贱人们!

就得这么对待你们才行!

你们天生就该被人打骂着才行!

王夫人在屋里喃喃咒骂,王熙凤在院子里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正这时候,帘子一动,玉钏走了出来,她一眼看见王熙凤,忙招呼:

“二奶奶,您过来了?快进去吧,太太等半天了。”

王熙凤无奈,只得扶着平儿往里走,屋子里王夫人的咒骂戛然而止。

等走到门前,凤姐儿便悄声嘱咐平儿:“你且去吧,估摸着半个时辰就寻个由头来叫我。”

平儿急忙答应着去了,凤姐儿这才稳了稳心神,掀开帘子进了屋。

一进屋便见王夫人正满脸阴沉独自坐着,她一见凤姐儿便皱眉道:“你怎么这么半天功夫才来?是谁绊住了你的脚?”

听王夫人语气不善,凤姐儿心里“咯噔”一下,忙笑道:“我一听太太叫我,急忙就赶过来的,只是半路上遇见了事儿,这才耽搁了。”

王夫人便问:“什么事儿?又有什么事儿?是什么事儿拉住你二奶奶的腿了?”

凤姐儿心中怒气暗生,面上却勉强一笑,说道:“太太,半路上有个婆子拦住了我,说是藕香榭里的几个小丫头饿死了……”

王夫人一听吓了一跳,脸色大变。这几个小丫头曾经几次来见她,却被她拒之门外,怎么就饿死了?

她正琢磨着,凤姐儿便又回道:“太太,听说这几个小丫头的干娘,自太太这里出去后就吊死了。外头传言很难听,我骂了她们一顿,这才好些了。”

王夫人一听更是心里不舒服,皱眉骂道:“这起子下人,天生就会嚼舌头根子,没一个好东西,你就该狠狠打她们一顿,估计能管用些。”

凤姐儿忙点头答应了,却又道:“太太,如今这些事儿闹得满城风雨,都是说咱们贾家虐待下人,把人都活活饿死了……”

王夫人不待凤姐儿说完,便皱眉道:“这些个下人天生就是下贱货,不打不骂她们能老老实实?你瞧晴雯那个小贱蹄子,这进了宫才几天,就能飞到天上去!真真气死个人!”

凤姐儿当下也不敢则声,只等着王夫人又骂了半天,她这才问道:“太太,那几个死了的小丫头子该怎么办?”

王夫人听了便道:“叫人拉乱葬岗一丢完事,还能怎么办?难道还给她们风光大葬不成?她们也配!若不是咱们家慈悲,她们早就饿死了,咱们白养了她们这些日子,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是……知道了……我这就去……”

凤姐儿急忙回答,扭头就想要走。

“等等……我还有话没问你呢,你怎么就着急走?”

王夫人急忙又喊道。

“太太,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凤姐儿暗中皱眉,只得又停下脚步问道。

王夫人这才说道:“我问你,皇后娘娘今天找你做什么?为什么就单单找了你去?”

“这……”

凤姐儿犹豫半天没说话,皇后和她说的事情句句都关系重大,且三番四次嘱咐她不得外传,就是至亲至近之人也不得说。

她早就料定王夫人必定要问,在路上就想好了应对之策,现在不过是故意装样子罢了。

“你快点儿说啊,娘娘单独传唤你究竟有什么事儿?还不快说?”

王夫人急了,连声催促。

“这……太太……这……皇后娘娘吩咐了,说是怕太太担忧,特意嘱咐我不许和太太说……”

凤姐儿装腔作势道。

“哎呀,到底是什么事儿?你还不快说!事到如今了,还有什么事儿是我扛不住的?是不是咱们家娘娘有什么事儿?”

王夫人越发着急了。这次入宫,贾元春居然不见她这个当娘的,她心里就一直打鼓,如今见王熙凤又是这等吞吞吐吐,她心里更加害怕了。

“太太,皇后娘娘也是一番好意。她早就料到咱们家娘娘不肯见咱们,这才特意叫我过去,把咱们家娘娘的事情说了说……”

凤姐儿一边说,一边由不得就红了眼眶,掏出帕子擦眼泪。

她这一番装腔作势,更是把王夫人吓得胆战心惊,颤抖着声音问道:“凤丫头,怎么,怎么了,你好好的哭什么?是不是,是不是元春,元春她……”

凤姐儿见状,更加抽泣道:“是……太太……您可别难过……咱们家娘娘……眼瞅着……眼瞅着要不好呢!”

“什么?你说什么?当真么?她今年才三十岁出头,我这个当娘的还都好好的,她怎么能不好?”

王夫人登时被吓得瘫软做一团,眼泪禁不住流了一脸。

贾元春是她的女儿不假,可更是她一辈子的骄傲,是她一生的倚仗,是整个贾府的支柱!

贾元春若是不好了,那她岂不是也完了?贾府岂不是也完了?那宝玉呢?他又怎么办才好?

“真的?这都是真的?”

王夫人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一次又一次哆嗦着问道。

“是!咱们家娘娘真的是不好了!”王熙凤索性捂着嘴哭道:“是皇后娘娘亲自告诉我的,她说元春娘娘小产后血崩了,全身的血都快要流尽了。若不是宫里太医众多,药材珍贵,娘娘她或许早就没命了。绕是如此,娘娘也不过是多拖几天而已……”

凤姐儿低声抽泣,王夫人却双眼一翻白,彻底昏厥了过去……

第四百五十章 薛呆子出事

王夫人惊吓过度,终于彻底昏厥过去。

自从贾元春闭门不见,她就一直心惊肉跳。她们母女数年也难得见上一次。如今皇后大发慈悲,破例允许贾府女眷进宫探望,那贾元春怎么会不见?

除非是她身子有大不好,恐怕母亲见了徒惹伤悲,这才忍心不见。

除了这个缘故,王夫人再也想不出什么了。

她一直就在暗中担忧,但又心存侥幸,总是想着贾元春是因为别的才不肯见她。直到听凤姐儿亲口说出来,她这才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的大女儿,整个贾家的依靠,贾元春真是要不久于人世了。

悲痛,担忧,心惊,绝望……瞬间一起袭来,她再也经受不住了,终于昏厥了过去。

凤姐儿冷冷地看着王夫人从椅子上滑落到低上,亲眼看着她的脑袋重重磕在地砖上,亲眼看着她脸上一片青白……

一抹讥笑浮现在她嘴角。

一瞬间,凤姐甚至隐隐有说不出的快意。

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她一惯愿意装菩萨,装慈悲,实则极度自私,无比狠辣!

自己为了她,为了贾府付出了多少心血?得罪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为此在背后诅咒她,暗算她?

王熙凤数也数不过来。

她为了这个贾府操碎了心,又赔上了自己的身子。可这个王夫人是怎么对待自己的?

用的时候甜言蜜语哄着,如今眼见宝玉长大了,该娶媳妇了。王夫人一句话就要夺走她手里的权力!

还要赶她去和邢夫人一起生活!

为了王夫人,凤姐儿已经把邢夫人,那个她“正经”婆婆得罪死了,如今她还怎生回去和邢夫人相处?

可王夫人,她的亲姑姑,根本就不管这些,只要宝玉一娶了媳妇儿,立刻就要撵自己出去。

凤姐儿的心都凉透了……

她真是恨不得这个贱女人立刻就死了才好。说实话,今日晴雯在宫里一直羞辱王夫人,真是痛快淋漓。她都想跟着一起羞辱这“假善人”一次……

可是想归想,做起来就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就比如现在,她只能强压着心里的憎恶,走过去扶王夫人起来,给她揉胸捶背。大不了,她只能在掐她人中的时候更用力一些。

或许是她用力太大了一些,王夫人的人中被掐破了,乌黑的血滴顺着凤姐儿长长的指甲流在她手指上。

凤姐儿厌恶地抽出手来,把乌黑的血擦在王夫人身上。

正这时候,怀里的王夫人却清醒过来,她“熬”地一声哭喊起来,把凤姐儿倒吓了一跳。她急忙收起满脸的厌恶,安慰道:“太太,先别着急,什么事儿总有个章程,况且咱们家娘娘不是还好着呢?咱们赶紧去找好大夫,给娘娘进宫去瞧瞧……”

王夫人此时却哪里听得进去,她倒在王熙凤怀里,拍着胸口大哭大嚎道:“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容易有一对儿出息儿女,这转眼都要离我而去了啊……这往后叫我指望哪个……”

她这么一哭嚎就又想起贾珠来,忍不住又大哭道:“我的珠儿啊,你这些年可是在哪里啊?你等等娘,娘这就去找你,你就这么不管不顾就走了,娘要靠哪个才好啊?珠儿啊,你等等为娘……”

王夫人此刻状似疯癫,坐在凤姐儿怀里大哭大闹,把个凤姐儿好悬压死,眼泪鼻涕又抹了她一身。把个王熙凤恶心得几乎要吐出来,可又不敢推她下去。

况且王夫人声音尖锐,震耳欲聋,几乎要把凤姐儿震晕过去。

正闹得不可开交,玉钏儿听见动静急忙走了进来。她一见眼前的情形可吓了一跳,慌忙哭着就跑过来要拽王夫人起身。奈何王夫人发福已久身子笨重不堪,她费了好大的力气也拽不起来,反倒累了一身汗。

偏偏院子里一群小丫头子听见太太哭嚎,更是吓得直哆嗦,哪里还敢进来帮忙?

眼瞅着王太太越嚎越起劲,把身子底下的凤姐儿压得只翻白眼。

玉钏儿在一边儿急得跳脚,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拽不动她。

可可这时候平儿急匆匆进来了。一见眼前这情景,她也顾不上说话,急忙和玉钏儿两个把王夫人拽了起来。

扭头一看凤姐儿却又坐在地上哼唧,怎么也起不来了。

平儿只得又把凤姐儿搀扶起来,给揉拍了半天才见她喘上气来。

王夫人这时刻却又坐在椅子上拍胸顿足大哭不休。一口一个珠儿,一口一个元春,哭得凄惨异常。

凤姐儿此刻只觉浑身酸疼,连喘气都费劲。她厌恶地看了王夫人一眼,扶着平儿就要往外走。

平儿却不动,反倒凑过嘴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奶奶,又出事儿了!”

凤姐儿如今最怕听到这句话,一听就胸口发闷,恶心得想吐。

她皱着眉头,低声骂道:“出事儿,出事儿,成天出事儿!和我有什么相干?谁爱怎样便怎样,别和我说了,我都不知道还能活几天呢!”

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流下泪来。

平儿忙掏出帕子给她擦泪,又低声道:“奶奶,真出大事儿了,薛家薛大爷出大事儿了!”

凤姐儿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慌忙问道:“薛大爷?薛呆子?他又怎样了?又是和谁抢丫头子,把人打死了?”

她这话本来是揶揄,谁知那平儿真点了点头,低声道:“可不是,那薛大爷又看上了一个戏子,和人家抢人,一酒杯打在人家太阳穴上,当时就死了。如今薛大爷已经被抓进牢里了,薛家姨太太这不是即刻就叫人来告诉二奶奶,叫二奶奶赶紧帮着找人疏通关系呢……”

王熙凤一听便皱眉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姨太太还以为是从前?打死了人随便花点子银子就能了事?如今人家正寻咱们错处呢,这还经得住自己往里头撞?我不管,我也没什么本事去找人……”

平儿听凤姐儿这么说,虽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但心里总是觉得不忍。

就算那个薛蟠再胡闹,再该死,可是他身后还有薛姨妈呢,还有薛宝钗呢。她怎么也不忍心看着这两个人流泪伤心。

“奶奶,您这可是气话,好歹还有姨妈和宝钗妹妹的面子呢,您就忍心看她们两个伤心?您还是给想个法子出来。”

平儿急忙劝道。

第四百五十一章 还能疼你几回?

四大家族已灭其二,只剩下荣国府和薛府还在苟延残喘。

这一日薛姨妈却派人来求助,说是薛蟠薛霸王又惹出了人命官司,求王熙凤给通关系救人。

王熙凤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什么时候?还能去找谁走门路?

天下当官的鼻子比狗都灵敏。他们早就嗅出了圣意,知道皇上要拿四大家开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谁还肯帮忙?

没事儿惹一身骚的事情谁肯干?更何况,此时和四大家族牵扯在一起,说不好就要陪着掉脑袋,谁又敢来以身试法?

虽说这些日子荣国府又有不少当朝大员前来走动,可那是冲着南安太妃的面子,因为南安太妃认了贾探春为干女儿。而探春不日就要远嫁南疆,为国解忧去了。

这又和贾府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些官员送的贺礼,贾府都一股脑打包送还给南安太妃了。

南安太妃虽然嘴里说着不收,可还不是一件不落都流下了?

到最后,贾府不仅什么好处没捞到,反倒是把一个出色的女儿又赔了出去。

就这境况,王熙凤还能求谁去?

眼见王夫人还在一边儿哭嚎个不停,把个王熙凤烦躁得不行。

算了,不管了!

我也不管了!

反正出事儿的是你亲外甥,你又想娶人家女儿当媳妇儿,这事儿你不管谁管?

再说你不是就等着儿媳妇儿一过门就把我踢出去么?我何苦为你们家的事情操心?

我还是留点儿力气管我可怜的巧姐儿吧。

想到这里,王熙凤牙一咬,心一横,便走到王夫人跟前,低声劝道:“太太,咱们家娘娘还好着呢,您可不敢这么哭,也忌讳!如今宝钗妹妹家又有事儿要求太太呢!”

王夫人正自哭得尽兴,突然听凤姐儿过来这么一说,她只得收了眼泪,曩生囊气问道:“宝丫头?宝丫头又怎么了?”

凤姐儿便道:“太太,姨太太方才叫人送信儿,说是薛大哥又把人打死了,被抓住入监了,眼看就性命难保。叫太太赶紧寻门路救人呢……”

“什么……什么……蟠儿……蟠儿他……要没命了……”

王夫人听到这消息,直吓得她肝胆俱裂,双眼一番又昏厥了过去……

“玉钏儿,快,快叫人来,去把李纨找来,她婆婆这里闹翻了天,她却躲清净……”

王熙凤一行说一行急忙拖着平儿就往外走,这趟浑水,她是绝对不想参和了。

她们主仆两人出了房门,一眼见到跪在地上颤抖的一众小丫头,凤姐儿忍不住骂道:“你们这帮子没眼色的,怪不得你们主子罚你们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起去帮忙?”

她一行骂着,又一行安排众丫头:你们三个快进去帮玉钏儿,你快去园子里去寻李纨主子过来,你快去找小厮们,叫他们赶紧去接大夫来给太太诊治……

一众丫鬟得令忙起身纷纷各司其职去了。王熙凤却扶着平儿一阵风般往外头跑。

平儿一路扶着凤姐儿疾走,忍不住问道:“奶奶,您当真不管了么?”

凤姐儿答道:“不管,不管了。再管也没个人念我的好。再说这事儿我也管不起。从今往后,不光太太的事儿我不管了,谁的事情我也不管了。我可再也不当傻子了……”

她二人一阵小跑,不一刻功夫就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二人才进来,就见贾琏披了件大毛的大氅,正急冲冲往外走呢。

王熙凤说不得就停住了脚步,喊住贾琏问道:“这大冷的天,你这可又是要去哪儿疯去?”

贾琏却不停脚,一边疾走,一边儿道:“你不知道?薛蟠那傻子又出事儿了?我这不是赶紧出去寻寻门路?”

凤姐儿见他这般说,只“哦”了一声,拉着平儿就走,并不再多问一句。

不想贾琏却又扭头折了回来,拦住凤姐儿问道:“你那里可还有银子?这出去寻人托关系,银钱是万万少不得的……”

凤姐儿听他这么说,忍不住怒气上窜,指着自己和平儿道:“爷,有没有钱爷不知道?就刚刚还有人来回我,说是咱们家有四个小丫鬟饿死了!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救济旁人?爷,你看看你这大老婆小老婆可还值钱?干脆你就把我们一起卖了换银子吧!”

贾琏眼见凤姐儿脸色不对,耳听她说话难听,“咳”了一声扭头就走。

凤姐儿倒滚下眼泪来,哽咽道:“你瞧瞧,自己家里饿死人他就不管了,偏偏是为别人家的事情倒是心热!恐怕哪一日咱们两个饿死了他也不管呢!”

平儿哪里还敢说话?忙小心扶着凤姐儿就进了屋子,又紧忙服侍她脱了衣服躺下。

凤姐儿方才不觉得,这一躺下才觉出浑身骨头疼,身子似乎都要散了一般。

她哼唧着才躺了一会子,便又叫平儿道:“好丫头,你去看看巧姐儿可下学了没?若是先生回去了,你就叫她来我这里读书写字。就说我想她呢,也不知我还能看我那可怜的孩子几日了……”

凤姐儿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平儿在一旁听着也是心酸无限,忙抹泪劝道:“奶奶,你这好好的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倒惹得人难受……”

凤姐儿听了便叹息道:“好丫头,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左不过也就这一两年的好活。好丫头,你到时候就是能念我的一点儿好,千万要善待我那可怜的巧姐儿,我就是在地狱里头也念着你的好……”

她话没说完,平儿就急忙“呸”一声道:“奶奶越发只管胡说起来,我就瞧你好好的。但凡是人,谁没个病痛?偏偏你就瞎想。要我说,咱们不如下功夫找个好大夫,一发好好给奶奶瞧瞧,哪儿还有不好的?再说咱们什么好药是买不起的?就是奶奶你把仙丹当饭吃也不当紧……你可千万别瞎想。”

二人正说话呢,就听外头有人笑道:“好啊,你们就偷偷吃仙丹?也不叫我!”

话声中,只见一个小小身影钻了进来,正是巧姐儿。

平儿一见是她,忍不住满心欢喜道:“我的大小姐,你怎么偷偷就来了?可是下学了?”

凤姐儿一见她的女儿,更加欢喜得满眼都是热泪,也顾不得浑身酸疼,忙强撑着坐起来,伸出双臂,叫道:“娘的心肝儿性命,快,快到娘这里来……”

第四百五十二章 独善其身

王熙凤一见女儿来了,挣扎着坐起来,搂在怀里不住疼爱。

眼见巧姐儿越发生得齐整了,她心里又悲又喜。喜的是这孩子终于长大了;悲的是孩子生不逢时,偏偏要在贾府没落的时候出生长大。

平儿在一旁见这母女俩亲香,她也心酸不已,陪着落了不少眼泪。

正在三人眼泪朦胧之时,就听外头有人高声问道:“凤丫头,你可在吗?”

王熙凤一听这声音,当下就冷了脸,复又躺倒在床上,嘴里咕哝道:“真真是追命的鬼!好好的我就不得清闲一刻功夫。”

平儿听见外头人招呼,急忙擦了眼泪就迎出去。

她刚一掀门帘就见李纨扶着素云进来了,两人却是打着油纸伞,伞面上白蒙蒙一层小雪。

“原来是大奶奶来了,快进来,怎么外头下雪了?”

平儿满脸堆欢,急忙笑着把李纨主仆二人迎进屋。

“可不是,这小雪珠儿也下了有一阵子了,你竟然不知道?”

李纨微笑着一面收伞一面说道。

“怎么光见你了?你们奶奶呢?你们两个不是成天在一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么?”

李纨笑道。

“我们奶奶可不是在里面躺着?身子又不舒服了,到处都疼得起不来身。”

平儿急忙回答,又引着李纨二人进了里间。

李纨一眼瞧见巧姐儿正在床跟前站着,也不理王熙凤,先就几步走过去,抱了巧姐儿在怀里,先亲了亲脸蛋儿,便笑道:“我们巧姐儿可真是个美人坯子,比她娘可好看得多!”

巧姐儿急忙笑眯眯问好,也伸手搂着李纨脖子,二人甚是亲热。

王熙凤笑望着二人,便问道:“大嫂子,这冷的天,你怎么来我这里了?也不怕路滑,看摔了。”

李纨抱着巧姐儿不撒手,扭头笑道:“这一个冬天我也没怎么出屋,这好容易动弹动弹,可不得先来看看你?”

说罢又夸巧姐儿道:“我说凤丫头,你可真会生,生这么个漂亮伶俐的女儿出来,真叫人眼馋心痒痒。”

王熙凤知道她来必有缘故,便笑着对巧姐儿道:“快不要歪缠着你大娘了,她起了歹心,要偷走你呢!”

说完大家一笑。

平儿也知道李纨这功夫过来,必定是有事情的。听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得了空就把巧姐儿领出去了。素云也是个伶俐的,急忙也跟着就出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李纨和王熙凤二人。

李纨便开口问道:“凤丫头,你觉得怎么着?可还是身子不爽利么?”

凤姐儿便叹气道:“本来就没好利索,今日偏偏又四处不顺心,刚才又被太太好一阵揉搓,我现在浑身疼得像散架了一般,实在是顶不住了,这不是刚躺下你就来了?”

李纨听了,便也跟着叹口气道:“我这可不是也将将从太太那边儿过来?可真叫人焦心!听说宫里咱们家娘娘身子不好,偏偏薛大爷那边儿又犯了事儿,这可不把人愁死?”

凤姐儿听了,半晌不吭气,琢磨了良久才问道:“太太那里怎么说?”

李纨便更是叹气道:“太太又有什么法子?无非是在屋子里哭得昏天黑地,听的我实在是心里烦乱,这才出来了。”

“哦,那依你看,咱们怎么办才好?”

凤姐儿又问道。

李纨却不立即说话,反倒是定定瞅着王熙凤。

凤姐儿便诧异道:“好好的,问你又不说,只是看我做什么?”

李纨这才道:“凤丫头,我本来是寻你讨主意的,你反倒问起我来了。我心里倒是有我自己的想法,你可想听?”

凤姐儿便微笑道:“怎么不想听?快说吧,还卖关子不成?”

李纨这才回答道:“太太在屋子里头哭闹不休,一直叫人去回了老爷,叫老爷赶紧寻人去托关系送钱,想着要把薛蟠救出来。若是依着我说,何必多此一举?现在是什么时候?哪里还能像当初一样,杀了人扭头就走?如今谁还敢管咱们两府的事情?还不如明哲保身。”

凤姐儿听她这么说,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这李纨平日里看着和根木头一样,不多言不多语,果然是个心里头明白的人。

她便也叹气道:“大嫂子这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我的意思也是一样。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偏偏太太看不开,非要逼着这个那个去寻关系讨人情!如今哪里还有这样的事儿?那薛蟠也不是头一次这么干了,他既然敢杀人,那就得敢自己承担,老是拖累亲戚做什么。”

李纨听她这么说,也是点头不迭,又叹息道:“理虽是这个理,可是就苦了薛姨妈和宝丫头两个,如今她们孤女寡母两个,可要怎么办才好?”

说着说着,她不由得勾起自己的伤心事儿,眼泪禁不住就流下来。

凤姐儿也跟着叹息了一阵,便说道:“这又有什么法子?如今咱们也是自顾不暇,今日还饿死了几个小丫头子。”

李纨一听大吃一惊,忙问道:“怎么会饿死了人?咱们家当真穷成这样了?”

凤姐儿这才把缘故说了一遍,李纨听了便皱眉道:“凤丫头,有些话我这做媳妇的本不该说,可是又不得不说。你这些日子病着,太太把这府里弄得怨声载道。她整日里就是想着宝兄弟的终身大事,余外的根本就不管不顾。上不孝敬老人,下不体恤弱小。如今府里实在是有些太不堪了!我怎么样也想不出,太太往日不是管家的好手?又是出了名的良善,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凤姐儿听问,便低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咱们贾府一穷二白,太太拿什么来度日?这是其一。太太心里也知道这贾府恐怕是有今日没明日,她也要及早为自己打算,急着要给宝兄弟先娶个她满意的好儿媳,好给自己留条退路,这是其二。如此一来,她哪里还能安心持家?只是一心想着自己罢了。”

李纨叹息连连,道:“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我每日虽然是足不出户,却也知道些事情,我自己笨琢磨了许久,如今咱们保命的法子还是独善其身啊!”

个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咱们日后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吧,什么闲事儿也别管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情真

李纨本来是奉王夫人之命来找凤姐儿帮忙想主意救薛蟠。但她一见到凤姐儿卧不起,言语间也能感觉她的不耐烦,便闭口不提这事儿了。

二人闲话一阵,李纨见天色转黑,便起告辞了。

出了凤姐儿处,李纨一路进了大观园。她心里想着再过几探就要远嫁,恐怕这一生也难见面了,于是便扶着素云拐到了秋爽斋。

等进了秋爽斋大门,只见院子里黑洞洞冷清清,看得叫人心里害怕。

还好探听说是李纨过来了,忙命丫头点了灯笼迎接出来。

李纨便在灯光下细瞅探,只见几未见,探倒清减了不少,更显得可怜可亲。

她由不得伸手摸了摸探消瘦的脸颊,叹息道“妹妹,几不见,你倒瘦了不少,我这心里”

语音未落她便哽咽了,泪珠儿不由得落下来。

探见她如此心里也是难过,却强撑着笑道“大嫂,我这不是好好的外头冷,小心皴了脸。”

一面说一面就搀着李纨进了屋。屋子里虽比外头暖和些,可也是清冷。

李纨便问道“怎么,妹妹的炭不够烧怎么屋子里这么冷若是没有我叫丫鬟婆子今夜给送些过来。”

探忙笑道“不必,我这里炭还多着呢,只是不愿意屋子里火烧火燎的,白里便没有狠烧,只等晚上再多点个火盆。”

李纨听说便抬眼望了望当地小小一个炭盆,只见那盆里的炭已然烧尽了,只留些余烬在里面。

她便扭头问道“三丫头,你可是都收拾准备好了还有几走”

探淡然一笑,道“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不过是几衣裳几件首饰。”

李纨便问道“那彩礼呢谁帮你准备太太么”

探听了便摇头道“不是,我出嫁不动贾府一分一毫,都是南安太妃把彩礼都准备好了,不用费心。”

李纨无语点头,心里想着探因为是庶出,自幼便处处受制,如今眼看要远嫁了,却连个给添置衣裳头面的人都没有,忍不住便是一阵心酸。

她低头略微想了想便说道“妹妹,我有几新作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好衣服,但那面料也不算寒酸,我就送给你压箱底儿如何你不嫌弃吧”

探一听哪里还能不知道李纨的心思,不由得心中感动,眼眶一红就拉着她的手说道“大嫂子,你一番深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又哪来的嫌弃今儿既然你说这话了,那我可就当真了。你随后就叫人送来,也是我一辈子的念想。我一看见它们,也就能想起来我还在这里生过、活过也不枉白白过的这十几年”

说着说着探掌不住就哭了。李纨本来心里难受,一见探如此,她急忙规劝了几句,自己也跟着痛快哭了一回。

二人哭了一会子,还是探先住了,她拉着李纨的手强笑道“都是我不好,嫂子一番好意来看我,我倒招惹嫂子哭了一场。咱们快别哭了,天也黑了,看外头路滑,嫂子先回去吧。我在府里好歹还能住个几才走,还有时间说话。”

李纨听了便点头道“那好,我今便先回去了,等明我亲自给你送衣裳过来,咱们两个再好生说话。”

说罢她便起,探忙叫待书点了玻璃灯笼,要去送李纨主仆二人。

李纨便笑道“无须送。你只把灯笼给我就是。不然咱们送来送去倒没完了。”

说毕命素云接了灯笼过来,主仆二人便去了。探和待书只送两人出了秋爽斋大门,亲眼看着她们走远了,这才回关上了大门。

此刻天已是大黑了,大观园隐没在一片漆黑之中,只能见一盏暗淡的灯笼慢慢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且不说李纨这里,只说凤姐儿见她只是闲话一回就走了,心里倒有些纳闷儿起来。但转念一想既然她不提,我还瞎琢磨什么,可不是自找不痛快

因此凤姐儿倒什么也不想了,只召唤平儿带着巧姐儿进来,又吩咐摆下了饭,母女主仆三人就围在一起用过了晚饭,倒是亲香闹得很。

才吃罢饭,巧姐儿便吵嚷着要和凤姐儿睡在一处。凤姐儿自是高兴,忙叫小丫头子们打了洗脸水进来,帮着她洗漱干净,这才躺下了。

巧姐儿到底年纪小心里没事儿,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凤姐儿和平儿在灯下看着巧姐儿浓密的长睫毛,白皙光滑的脸蛋儿,都是喜之不尽,忍不住偷偷亲了几口。

凤姐儿便先小声叹息道“平儿,我如今想来,这一辈子也只留下个她,交下个你。往后你们两个可是要好生在一起过活。”

平儿听她说得心酸,正要开口说话呢,突然就听外头贾琏敲门。

平儿急忙披了衣服下地开了门,只见贾琏浑是雪,满脸焦躁。

平儿忙迎了他进来,一边给他打扫上的雪,一边嘱咐道“爷,巧姐儿睡下了,爷千万别吵醒了她”

贾琏这一生统共也就这么一个女儿,心里自然也是极疼的。他听平儿这么一说,忙强压了满心的不快,先就进屋在火盆边儿烤了一回,这才上就着灯看了巧姐儿一会儿,又轻轻亲了两下。

凤姐儿在一边看着,心里自然喜乐,暗中叹息这个男人即便再伤她的心,即便再有千般万般不好,可总是巧姐儿的亲生父亲,心里倒和我是一样疼她的。

想到这里,她倒把厌恶贾琏的心减了许多。当下便在灯下笑问道“琏二爷,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贾琏听她问起,先是满脸怒色,但随即又强忍了,低声骂道“全一帮子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凤姐儿便低声问道“可是吃了闭门羹那起子小人是不是都不肯插手想帮”

贾琏便叹气道“人倒是都见过了,可他们都推三阻四,谁也不肯帮忙,只说是薛大傻子这次打死的是当朝大员的儿子,一定是要从重处理的。”

凤姐儿听了便叹息了一声,劝道“琏二爷,你好歹听我一句劝。如今这是什么时候人家不落井下石都算是高风亮节了,你还痴妄着能帮咱们不成那薛蟠这次是死定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情动

王熙凤贾琏夫妻二人低声商量了一阵,但总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救薛蟠,也只得作罢。

贾琏一时间有些动,便要在凤姐儿这里歇息。凤姐儿便忙推他道“祖宗,你可别在我这里歇息你没见巧姐儿睡在这里你还是请去别处歇息吧。你那些个做妾的,相好的,哪一个不比我好看听话哪一个不比我伺候得好你快点儿去吧。”

贾琏便笑道“她们如何跟你比我如今心里就你一个人,除了你,和谁睡也不尽兴”

凤姐儿听了便小声“啐”了一口道“我呸你当我傻呢你在别的屋子里,能从天黑忙活到天明,你当我不知道那板子震天响,哪个听不见那心肝儿宝贝儿的直能叫一夜我这里才好了些,可不起你麻缠,你快好生去吧,如今我可是一点儿也不带吃醋的。”

贾琏听她这般说,老脸不由得有些发红,登时心里便想起新纳的小妾的俏动人、且花样百出来,真是叫人死了也愿意。

他当下更是火大动,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偏偏他还对凤姐儿道“人家倒是一片真心,你惯会说那些个不三不四的话出来,叫人心冷。”

凤姐儿和他多年夫妻,怎会看不出他动当下便冷笑一声道“你心里想着谁,我不知道你还是快去找那些个小娼妇去吧我这里累了整整一天,浑散架了一样,实在伺候不了你。”

贾琏巴不得一声,忙起拽了拽衣服就要走。

凤姐儿瞅了他上一眼,冷笑道“一说那些个小娼妇瞧把你兴头的,爷你好歹听我一句劝。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也老大不小了,可要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

贾琏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急忙披上衣服急匆匆就出去了。

凤姐儿直瞧着他出了门,平儿又把门闩好,她这才躺下,招呼平儿道“今晚上咱们三个就睡一起,既亲又暖和。”

平儿答应了,这才又服侍着凤姐儿吃了药,又起去了一趟净房,复洗了手,又微微呷了几口茶,自己也收拾利索了,这才熄灯躺下了。

却说贾琏离了凤姐儿那里,一路径直去了她新纳的小妾房中。

这房小妾今年才十八岁,嫩如花蕊,如蜜汁,是个一天也不能独宿的美貌女子。

当下她见了贾琏登时心花怒放,贾琏本来也就一心惦念着她。二人一见也不用多说一句话,当即便好在一处,直到东方既明,这才心满意足,倦极而眠。

不说贾琏一夜未睡,只说凤姐儿这里一夜好睡,直到天大亮了,三人才起洗漱。

巧姐儿惦记着要去听先生讲书,匆忙扒拉了几口饭就要走。凤姐儿怎么肯依好歹bi)着她又多用了几口,又给带了不少吃食,这才放心。

等看着平儿送巧姐儿出去,凤姐儿这才放心坐下用饭。

她才吃了没几口,便见玉钏儿急匆匆跑来了,凤姐儿便笑问道“你这一大早的,不好好伺候太太,来我这里做什么”

玉钏一听便无奈道“太太昨个儿夜里一宿没睡,直哭闹了一夜,这不是一大早刚刚才躺下眯了一会子功夫,又要我来请陪她一起去薛府看姨太太和宝姑娘去呢。”

凤姐儿听了,仔细瞅了玉钏儿一眼,果然见她满脸憔悴,便道“好,你去回太太,就说我这里叫人备好马车,一会儿就去请太太。”

玉钏儿这里忙答应着去了。凤姐儿心里冷笑,慢条斯理等着平儿回来,二人一起用过了饭,这才又收拾了一番,又叫人去准备马车。

一时等到一切都齐备了,天色已经大亮,凤姐儿这才扶着平儿慢慢向王夫人处走去。

平儿因道“,今天看着天好,却是死冷呢,咱们不多带件儿衣服”

凤姐儿答应了,平儿复又去包了一大包衣服,这才好了。

等二人一进了王夫人的屋子,便见王夫人黑沉着脸,满脸不痛快。

王熙凤还以为她怪自己来晚了,正想找个由头遮掩一番,却不料王夫人就先说道“真真气死个人那边儿府里太太也要去,还叫等她一会儿我这里心急火燎的,哪里有功夫等她,再说,这事儿又与她何干她不过是想去瞧闹我还不知道个她”

王熙凤少不得又劝了几句,玉钏儿又奉上茶,几人默不作声饮了两口。

一时间邢夫人扶着小丫头子过来了,外头又传马车已经备好,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三人这才出来,一齐坐车直奔薛府而去。

王熙凤陪着王夫人做一辆车,邢夫人独自坐一辆马车跟在后头,两辆马车,八匹大马撒开了蹄子,一路銮铃大作。

原来薛府距离贾府并不多远,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就到了。

这薛府也是旧年间的老宅,颇具气势,只是处处略显陈旧了些。

当下几人在薛府下了车,早就有下人回禀进去。薛姨妈拿着帕子边走边哭,薛宝钗扶着母亲泪流满面。

母女二人一起便迎接了出来。

别人还未怎地,王夫人早就也是哭得肝肠寸断,搂着薛姨妈,二人哭成了一团。

这边凤姐儿搂着薛宝钗也是哭得伤心,平儿在一边忙着规劝。

唯有邢夫人,她本来就是来瞧闹的,一时只能站在一边儿,空看着四人哭成两对儿,她在一边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尴尬异常,心里一时倒后悔起来,不该来看这份儿闹。

众人在薛府门前哭作一团,王熙凤哭了一时便劝众人道“这里人来人往的,叫人看见咱们这样也不

好看,有什么事儿还是进去再说。”

薛宝钗听了忙撑着满心的悲痛,劝薛姨妈道“母亲,太太她们是来看母亲的,母亲这样悲痛倒引得太太们心里难受,咱们还是先进去,再则这里也冷,别再冻出病了就更麻烦了。”

薛姨妈听说,也只得强忍悲伤,扶着王夫人就往里走。薛宝钗便走过来搀扶着邢夫人,凤姐儿和平儿跟在后,一行人就往府里去了。

众人心境不好,谁也没心思看院子里的景致,再说又都是相熟,都也见过。

唯有邢夫人还是头一次来,她边走边看。除了有一树老梅开得甚旺盛,别的倒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夏金桂撒泼

薛姨妈和宝钗带着王夫人等一起往府里走。薛府并不算大,只是个三进的宅子,带着个小花园。

众人穿过第一进院子,才来到第二进,边听见有个女子高声哭骂,骂的话甚是难以入耳。竟然比市井泼妇骂街还要不堪。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薛姨妈老脸顿时臊得通红,宝钗也含着泪红了脸低头不语。

王夫人等知道是谁,当下只做听不见。偏邢夫人听了几句,便好奇问道:“是谁?这么没规矩?这都是从哪里学的骂人话?当些话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旁人都不吭气,薛姨妈少不得忍羞含臊道:“真是叫亲家笑话了,家门不幸啊,这可不是我那好媳妇儿?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个脏话,亏她也能骂出口。”

邢夫人答应一声,更是惊讶道:“你们家媳妇儿我倒是见过,生得好个模样,又是千伶百俐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不过这话骂得倒是真叫新奇……”

薛姨妈听了更是羞臊难当,一张脸皮红得发紫,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众人急走了几步就想要越过这层院子,没想到薛姨妈的媳妇瞧见众人,竟然掀开帘子,呲着门槛站在门口,叫道:“怎么,您老人家把亲戚都搬来了?可想到救你亲儿子、我亲老公的好法子没?”

薛姨妈见她这媳妇不要脸之至,居然还敢露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着胸脯道:“哎呦呦,我说你还知不知一点害臊?你还敢出来见人?”

原来她这媳妇叫夏金桂。生得一表好人才,家里又极有钱,只是自幼没了爹,失了教养,偏偏自幼又是个聪明淘气的,更是被她亲娘惯上了天。

自从嫁给薛蟠后,先是把薛蟠收拾得服服帖帖,再次又虐待死了妾室秋菱,更又天天和婆婆小姑拌嘴生气,无一日消停。

她听婆婆这么说她,她哪里肯听?当下便掐着腰,回骂道:“我说老人家,您这是怎么说话的?我亲亲的老公被抓了去,我怎么就不能出来问问?您老人家不是常说你们亲戚有本事?便是薛大爷打死了人也不当紧?这次可不又是人命官司?我不管,你们快把人给我捞出来!”

薛姨妈见媳妇当着人面就敢如此顶嘴,一张红紫的老脸实在无处可放,当即便道:“你们听听,谁家有这样的规矩?老的在这里说,她小的在底下顶?这是什么家教……”

不料他话还没说完,底下夏金桂就不干了,大声吵嚷道:“你老人家可还好意思说家教?我没家教?我没家教也没去杀了人去,您老人家倒是教得儿子杀了人,媳妇子眼看要守寡,你这可是好家教!”

夏金桂这一句话说出来,顿时把个薛姨妈顶得无话可说,气得她胸口发闷,双腿发软,身子直哆嗦,指着夏金桂,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众人皆无语。劝婆婆不是,劝媳妇也不是,这情形很是尴尬。

薛宝钗见状,只得忍着气,劝嫂子道:“大嫂,我们这不是正在想法子救大哥出来?嫂子你先别急,也别闹,咱们总能想出法子来。”

夏金桂一听便把嘴一撇说道:“都来哄我?当我是傻子不成?你哥哥他是杀了人,你以为是杀了条狗还是杀了只猫?哪里就那么容易?叫我别急别闹,谁闹了?倒是我没了男人,叫我怎么过?难不成我去街上再拉个男人来过日子?你懂什么?”

薛宝钗听她这话,便道:“我只是劝你,嫂子你没了男人,我们也是没了儿子,没了哥哥,谁不着急?”

夏金桂一听更加撒泼道:“我说小姑子,你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老是跟着我们搅和个什么?你也未曾有过男人,你怎知男人是什么滋味,你又怎知一个人独守空房是什么滋味儿?你一个大姑娘天天掺合我们这些妇道人家的事情做什么?你可真是不知羞,或者还是说你尝过男人么?”

她这一番话说出来,登时把众人听得吃惊不小,把个薛宝钗羞得满脸紫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夫人等人素来听说薛家这个媳妇厉害,但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厉害,这么那个撒泼。

当下众人也不敢再回话,忙扶着薛姨妈,拉着薛宝钗就往后院儿走。

那夏金桂仍不肯善罢甘休,索性就倚着门框拍手大哭道:“你们平日里说嘴,今日真的出了事儿,怎么都不说话了?如今倒是叫我一个人守活寡!我这往后的日子可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活啊?”

众人听了更不敢说话,快步走去了后院儿。

直等众人进了屋子,这才都大大出了一口气,可也个个都变了脸色。

诸人还未开口说话,邢夫人便先惊讶道:“真真想不到,亲家这媳妇好生厉害!平日里都说我这媳妇厉害,如今一看,我媳妇竟然是只猫,亲家这媳妇才是只母老虎!”

她这话一说,王熙凤先就尴尬异常,想说点子什么又不好说,只得低头不语。

薛姨妈更是羞臊得捂脸大哭道:“谁知道呢,我上辈子不知做了什么孽,竟然就摊上这么个没家教的东西,成天就是和我闹个不休。要不是想着我的宝钗可怜,我早就一头碰死去了,哪儿还有脸活啊,我这命啊……”

薛宝钗听母亲这么一哭,再也撑不住,抱着母亲,母女两人哭作一团。

这里王夫人、王熙凤和玉钏儿、平儿忙着解劝,邢夫人自高坐一旁,看着眼前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冷笑不语。

王夫人一边劝一边跟着掉眼泪,一时心疼妹妹一时又可怜宝钗,那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心里又恨邢夫人,不知她到底是何居心:明明没人请她,她却偏要跟着来。来就来吧,却又只管添油加醋,只知拿话捅人的心窝子!

王熙凤自然也是心里大不自在:这个邢夫人居然拿自己和夏金桂相提并论,话说得好听,可谁又听不出里头的意思?

当下众人各有各的伤心,各有各的难缠。除了邢夫人暗自高兴,屋里这些个女人都是难过十分。

正在众人忙乱难受的时候,突然就听外面有人喊:“婶子可在家么?宝钗妹妹可在么?”

薛姨妈和宝钗一听忙强忍了悲痛,叫道:“是谁?可是蝌儿么?”

第四百五十六章 尘埃落定

薛姨妈、王夫人等人正哭闹个不休,猛然就听外头有人问“婶子可在么宝钗妹妹可在么”

薛姨妈和宝钗母女二人一听来人的声音,忙收了眼泪,哽咽问道“是蝌儿吗快进来。”

她们母女声音刚落,就见帘子一动,有人走了进来。

别人还可,唯有邢夫人听了心中一动,忙向门口看去只见门帘开处走进来一个潇洒的少年郎,白白的面皮,大眼含,鼻梁括,材峻秀,实在是个万里挑一的俊俏郎君。

美中不足的是他满脸倦容,神悲伤。

原来这进来的年轻人正是薛姨妈的侄儿,薛宝钗的堂兄,薛蝌正是。

邢夫人注目他,是因为眼前这薛蝌和她的侄女儿邢蚰烟已经定下了亲事,再过些子就要成婚了。

薛姨妈一见薛蝌进来,忙问道“孩儿,怎样了可有什么消息了么”

薛蝌听问,先是犹豫一下,便说道“婶子,不中用啊。我把能找的关系都找了,蟠大哥,已经判了,立斩决我”

薛蝌满眼含泪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

“立斩决”

薛姨妈听闻这消息,双眼一翻白就昏厥过去。宝钗也直勾勾盯着薛蝌,樱口一张,一股血喷出,人却直往后就倒。

“我的老天爷,可是坑死人了”

王夫人、王熙凤登时吓得手足酸软,瘫坐在地上,玉钏儿和平儿两人则忙乱着扶人。

就连邢夫人也惊得站起来,满脸没有一丝血色。

“太太”

“”

“姨妈”

“宝姑娘”

屋子里登时慌乱做一团。

人家真要死人了,邢夫人也顾不得再嘲笑,忙招呼小丫头子一起过去帮忙。

薛蝌有心要上前去帮忙,可一眼望过去,四处都是红裳抖动,粉香四溢,他也不好插手。

“来人快来人”

薛蝌只得站在门口疾呼。

“莺儿莺儿你在哪儿快过来”

薛蝌也是急得青筋乱蹦,一眼瞧不见宝钗边儿的丫头,探头在院子里就是一阵乱喊。

他喊了半天这才见到耳房里有几个小丫头跑出来,纷纷叫道“莺儿姐姐不在啊,被大叫去了。”

薛蝌一听,心里立即咯噔一下,想着要去把莺儿找回来,可转念想到夏金桂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有每次看见自己时那异样的目光,薛蝌便不敢再动了,只得招呼一帮子小丫头“快,快进来”

这几个小丫头这才一涌进了屋子,七手八脚帮着扶起了薛姨妈和宝钗二人。

王夫人和王熙凤忙就去掐二人的人中,好半天王夫人和宝钗这才清醒过来。

薛姨妈一醒过来便“儿啊,心肝儿啊,啊”胡乱叫哭嚎起来。宝钗却是一声不吭,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细细的血流顺着苍白的面庞流了下来。

王夫人和凤姐儿见她母女俩这副样子,焦虑异常。王夫人抱着妹妹哭作一团,凤姐儿在一边搂着宝钗不住口安慰,一边扭头问薛蝌“怎么这么快就判了是谁审的案件”

薛蝌忙回道“是贾雨村大人。”

他话音刚落,凤姐儿心中便是一动。她正自琢磨,边的薛宝钗却急忙问道“弟弟,是哪个贾雨村可是经常去贾府的那个贾雨村大人”

薛蝌忙点头道“是呢,正是这位贾雨村大人。”

薛宝钗听说居然是他在审理哥哥的案子,不由心中暗喜,忙扭头劝薛姨妈道“母亲,你先别哭,你可知道这个贾雨村大人”

薛姨妈哭道“儿啊,我怎么不知道他你哥哥前几年的案子不就是这位雨村大人审理的”

薛宝钗忙道“是啊,数年前哥哥出事儿就是这位大人审理,那案子断得很是明白如今哥哥还是这样的案子,偏偏又落到了大人手里,这不是奇缘么或许事大有转机也说不定。”

薛姨妈一听忙哭问道“果真吗还会有转机吗”

宝钗见母亲满脸都是泪水,一道道泪水如同小溪流般,填满了脸上的皱褶。

她还从没注意到母亲居然已经这么苍老了。想起自己才几岁的时候父亲便已去世,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二人长大,不知历经多少辛酸艰难。

一想起这些,宝钗满心疼惜母亲。她忙一把搂住母亲,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母亲,放心,事在人为这位贾雨村大人当初还是靠姨夫举荐,这才有了今的前程。我们诚心去求他,不论多少银钱都使得,还有什么不行的”

薛姨妈听女儿这么说,她是过来人,也知道“当官一世只为钱财”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和贾家有来往,欠了恩的,那说不定真有转机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这才稍稍有些放心,忙又拽着王夫人问道“姐姐,这位贾大人为人如何去求他可使得么”

王夫人微微一琢磨便道“他确实是欠了贾府不少恩,前些时候也经常与贾府走动,听说还和贾府认了同宗”

薛姨妈一听喜之不尽,只道儿子这番又是有救了,忙又和宝钗商量道“咱们家还有几间铺子几亩地能变卖不过那都是准备给你预留的嫁妆”

“母亲,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提什么嫁妆不嫁妆的我就一辈子不嫁人跟着母亲又有什么不好先把哥哥救出来是正经事儿。我那里还有几副古字画,也拿出来一起送于贾雨村大人,大人是读书人,恐怕他会喜欢这些”

薛宝钗忙安慰母亲道。

见女儿如此懂事,薛母心中说不出的欣慰,可又觉得这样未免也有些太委屈女儿了。想着宝钗从小懂事,她忍不住有抱着女儿痛哭流涕,一直念叨对不起宝钗。

宝钗也不住又哭起来,边哭边安慰母亲“母亲,你快不要这么说,咱们是最亲的亲人,哪里还有这些话”

旁人在一边看着,见宝钗如此懂事,也都忍不住悲叹起来。唯王夫人心里最是难受的,她的一把拉着宝钗便哭得肝肠寸断“我的好孩子,你无论如何再坚持几天,等姨妈把你接去贾府去,这一生再也不让你受罪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姻缘尚远

王夫人见宝钗活得艰难,忍不住就心疼的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要把她接到贾府里去享福去。

王夫人的意思,她如何不懂?只把个宝钗弄得又是害羞又是伤心,也不由得感念王夫人对她是真心心疼,一时间她也红着脸尽兴哭了一回。

好容易众人这才忍住伤悲,宝钗这才含悲哽咽道:“母亲不要再难过了,我这就收拾收拾,立即先去把铺子和土地变卖了,明日我便去求那贾雨村大人去。”

众人听了又是赞叹又是担心道:“宝丫头,这事儿拜托旁人就好,何苦你亲自去抛头露面?到底你是个女孩儿家,有诸多不便。”

宝钗听了便道:“这是我哥哥的事情,他统共也就我和母亲两个亲人,又能托付谁呢?再则这么大的事情,叫旁人去一来我不放心,二来恐怕那贾雨村大人也要怪我们不诚心,三来恐怕中间有什么变故,岂不是又要耽误时间?”

众人听她说得在理,便也都不吭气了。

这件事儿若是放在以往,哪里还用自己亲自去求?不过是叫人捎个口信,再无不妥的。

就譬如上次薛蟠打死了人,不就和没事儿人一样?

那贾雨村还不是“葫芦僧判葫芦案”,草草了解了一场人命官司?

可惜如今四大家族齐齐出事儿,薛宝钗虽然待字闺中,可也什么都瞧得明白,她哪儿还敢大意轻心?

当下众人点头,薛蝌便急忙说道:“宝姐姐,你别忧愁。这铺子和田地好说,我平日做生意认识许多人,你若真要卖,我管包你不出一天就能拿到手银子,也不会叫你吃一点儿亏。”

宝钗听说,心中更喜,忙道:“蝌儿,好弟弟,若是能如此那就更好了,你可是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薛蝌点头又说道:“那贾雨村大人的府邸我也曾打听的明白,姐姐若是要去,咱们明天一大早,赶在大人出门前,我雇好马车陪着姐姐一起去,姐姐说可好?”

薛蝌这么一说,众人都是放心,薛姨妈更是一把拉着他的手哭道:“我的儿,婶子平日里也照看不到你什么,如今你反倒帮婶子这么大的忙,婶子心里实在是……”

他见薛姨妈如此,忙又劝道:“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和蟠大哥宝姐姐都是一股血脉,再也亲不过的,婶子何必客气?”

说罢,薛蝌便叫宝钗去取地契房契等物,他好快去筹集银子救人。

这里薛姨妈和宝钗便又急着去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余下众人坐在外头都不吭气,彼此都深觉尴尬。

照理说,薛家如今遇见这天大的事情,王夫人等无论如何也是应当解囊相助的,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人家卖房卖地?

可她们的日子实在也是过得胆战心惊,有一天没一天的。

眼瞧着史家、王家,甚至于宁国府都烟消云散了,她们怎么敢不多多存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凤姐儿手里倒是有惊天的银钱,可这些钱哪里敢露?她只能天天装穷。

王夫人手里也有些底子,这些年她攒了不少银子,再不济还有当年从王家带来的嫁妆做底子呢。

可是,她的钱敢乱花?

一来这些钱日后也是要救命用的,二来,她还要给宝玉留着这些钱娶媳妇过日子。

谁家的钱愿意往外撒?

再说薛蝌,他父母早亡,只身一人领着妹妹过日子,家道也很是艰难。

他手里倒是也有一笔钱,数目也不少,可那是妹妹的嫁妆!

他就是再怎么辛苦,在外头无论怎么吃苦奔波,也没有起过动这笔钱的念头。

他不能叫一妹妹嫁过去就叫人看轻了。

他妹妹薛宝琴,那是他心里最疼惜的人,她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能叫妹妹受半点儿委屈。

虽说如今薛姨妈家是急需钱救命,可是薛蟠如何能于自己的亲妹子相提并论?

别说是薛蟠,就是薛宝钗,也比不过自己妹子。

他当然不会拿钱出来。

至于邢夫人,她老人家本来就是来看热闹来的,怎么会出钱?

再说她又当不得家,钱都被贾赦给祸祸光了。要不是她平日里吝啬异常,连手里那区区几千两也攒不下来。

她又每个儿女可以傍身,那几千两银子可是她日后活命的根本。就算是天塌下来,旁人也别想着能用她的钱!

因此,几人各怀心思坐在外头,相互看一眼,又都急忙别开头去,各自想各自的心事。

偏偏她们一来就碰上了这档子事情,一时忙乱之中,连盏茶水都没得喝。

王夫人和凤姐儿还好,邢夫人坐在一边心里就老大不乐意,心里很是后悔:为什么非要来薛府里来受这等罪?

不过她一斜眼见到站在一边打的薛蝌,细细又打量了这小伙子一会子,邢夫人心里却又高兴起来。

啧啧,这薛蝌还真是不错!

那模样长得,怎么就那么俊俏?那么讨人喜欢?

她在贾府里平日见的那些个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个薛蝌!

什么贾琏,什么贾蓉,什么贾蔷,就连贾宝玉也算上,都没有眼前这薛蝌生得好。

更难得这薛蝌一身的担当成事,稳重老练,更是能把贾府那些个纨绔子弟甩出去几十条街去。

啧啧,这可真是不比不知道,天下竟有这等的好少年!

邢夫人心里不住夸赞薛蝌,一时又想起自己侄女儿和他已经做了亲,只是婚期还不知定在何时。

一想到这些,邢夫人再也忍不住,忙问道:“蝌儿,我有件事儿要问你。”

薛蝌一听邢夫人开言,也知道她是自己未婚妻邢蚰烟的姑母,忙走过来施礼道:“姑姑,您叫我有什么事儿?”

邢夫人一听薛蝌这么称呼自己,心中更是乐意,暗赞这小子果然会来事儿,因笑道:“好孩子,你于我侄女儿已然定了亲,这可是好事儿,我很是乐意。可是,蝌儿啊,我什么时候能喝你一杯喜酒呢?”

薛蝌听邢夫人这么问,忙回道:“姑姑知道,我父母没得早,只剩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妹妹早就跟梅翰林家公子定下了亲事。我和妹妹在京中直等他家放外任回来,那时候妹妹终生大事一了,我才敢婚娶。薛蝌举世就剩这一个至亲骨肉,姑姑莫怪!”

邢夫人瞧薛蝌哪里都顺眼,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不但不怪,反倒赞叹怜惜不已:“好孩子,可是苦了你,咱们如今已经是一家人了,你若有什么事情只管来寻我,千万不敢和我外道,要不我可就生气了!”

不说薛蝌感激不已,就是旁人都深感纳罕:这邢夫人什么时候就转性儿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毒辣如斯

邢夫人极是看重薛蝌,不由得在一边抚慰薛蝌,把众人都吃惊不小。

自从认识邢夫人以来,只知她心里眼里只有银钱,什么时候还见她体恤过别人这薛蝌看来还真是本事不小,竟然能得她青眼有加

众人诧异之余,忍不住也都仔细打量了薛蝌几眼。

这仔细一看,王夫人和凤姐儿便也看出这薛蝌的好处,不由得个个心里感叹当真是因为这薛蝌家世一般,没有多加在意,怎么就白白放过了这么一个好儿郎

不光是长得好也就是罢了,只是那一担当稳重实在罕见

他这才多大年纪和宝玉年纪相佛怎么这么一比,贾宝玉就像是个吃的孩子,人家这才是个男人

那份成熟稳重实在是少见

后悔啊,怎么就便宜了邢夫人她们家

正在大家暗中后悔不迭,里面薛姨妈就和宝钗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叠房契、地契,怎么也有十几张。

众人看那些字据纸页发黄,墨迹都发灰了,一看就知这是薛家长辈传下来的,想来少说也有数十载了,今朝却被薛蟠这个败家子儿败光了。

薛蝌一见便问道“婶子,姐姐,这些都要卖掉么难道不留下一些往后过子用”

薛姨妈叹气道“人若是没了,还留着它们做什么人若是好好的,多少也能再赚回来老天保佑,这个孽障这次能浪子回头”

宝钗也道“咱们这是去求人买命,宁可多些也不敢少了,省得人家不肯尽心,别到时候送了钱还办不成事儿”

薛蝌想想两人说的也是,便伸手接过地契、房契,和众人告别后便出去找买家去了。

薛姨妈这时候才稍微放心一些,能稳稳坐了下来。宝钗这时候才想起好半天没有见莺儿,便诧异道“咦莺儿这丫头去哪儿了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也不赶紧过来帮着招呼客人”

这才有小丫头说道“方才大叫了好几次,把莺儿姐姐叫走了”

薛姨妈和宝钗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宝钗就忙叫“快去大屋里把莺儿找回来,就说我生气了这里乱成这样,她还不赶紧回来帮忙”

那小丫头子一听,也知道事不好,急忙一扭头就跑了。

这里薛姨妈母女二人便更是显得忧心忡忡,坐卧不宁。

邢夫人见了便惊奇道“宝丫头,那蟠儿媳妇子自己没有丫鬟使么这个时候又叫你的丫鬟去做什么我瞧着你脸色很不好看,怎么,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不成”

王夫人和凤姐儿倒也只是隐约听说过,那个夏金桂好像一直和宝钗要莺儿,其余的就不好打听了。

但众人都知道薛蟠原来的妾室,也就是为了她闹出人命官司的那个香菱,听说被夏金桂活活打死了。

夏金桂究竟如何,贾府众人不知。可是那个香菱,倒是在贾府住过不少子,大家都知道她是再温柔不过,又没有什么心眼儿。

就这样的一个好女孩儿,那薛蟠媳妇都容不下,可见其毒辣自私到何种程度

如今再看宝钗母女一听说莺儿被叫走了,便都变毛变色起来,众人也是忍不住心里奇怪怎么,难道这夏金桂毒辣至此,连宝钗的丫鬟都容不下

可是这莺儿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她犯不着和莺儿过不去,这又是因为什么

因着邢夫人先倒是问出众人的疑惑,因此众人都望着宝钗和薛姨妈二人,很想知道这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薛姨妈见状,便叹了口气,抹了把眼泪,说道“事到如今也不怕你们笑话了,我这媳妇真真是天下少见的毒辣,她连我女儿这个丫鬟也容不下啊”

众人一听都是吃惊道“这又是哪里的话宝丫头的丫鬟,无论好歹,与她又有何干她怎生就容不下”

薛姨妈摇头哭道“家门不幸,合该我们蟠儿娶了这么一房媳妇回来。她先是把个好好的香菱丫头折磨死了,这也罢了,毕竟香菱是蟠儿枕边的人,这女人争风吃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可是她渐次就打起我们娘俩个的主意来。我不愿意和她置气,宝丫头却不肯让她,这一来二去就被她记恨在心里,每每寻事。因莺儿自幼就陪着宝钗一起长大,又是宝钗的丫鬟,自然是向着宝钗,她这便发了狠,一心非要除掉莺儿不可”

众人一听都是讶异这大门大户里头,杀小妾,灭相好的事多不胜数,可是居然要杀小姑子丫鬟的可当真少见这夏金桂可真是开天下之先河了。

若是就让她这么刁蛮胡闹下去,那下一步可不就是连公婆姑嫂也都容不下了

可见薛府合当要败落,出了薛蟠这个败家子儿不说,偏偏还娶了夏金桂这样没人、搅家不良的媳妇回来。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忽见方才那个去找人的小丫头满脸惊恐地跑了回来,一掀帘子便大叫道“太太,小姐,不好了,出事儿了”

众人都被这小丫头吓了一大跳,薛宝钗心里猛然一沉,忙起问道“怎么啦是不是莺儿出事儿了”

那小丫头满脸恐怖的神色,点头道“是是莺儿姐姐她的手她的手”

宝钗脸色更加难看,咬牙问道“你快说,莺儿的手怎么啦”

那小丫头这才深吸一口气,颤声道“莺儿姐姐的手被被大给给剁掉了”

“什么你说什么”

宝钗闻讯眼前一黑,好悬摔倒。幸亏她边儿平儿站着,忙一把扶住了她。

“这”

满屋女人听了这个消息都是大吃一惊。

王夫人、王熙凤并邢夫人,她们三个没有一个是菩萨心肠,都是心黑手狠的主儿,不然也不能在贾府里安然活到现在,可就她们也被这消息惊得一愣一愣的。

不错,治家要严,对人要狠可这也要分人而为

像那些个没事儿就想着勾引主子,天生下jiàn)的下流胚,怎么收拾也不过分。

可是像莺儿这般心灵手巧,俏可又老实本分的丫头,况且还是小姑子的丫鬟,对这种人,她们几个扪心自问,是无论如何下不了手摧残的。

可夏金桂居然能对莺儿下此毒手,那真是天生的狠辣无,叫人思之战栗

第四百五十九章 鸡飞狗跳的薛府

听闻夏金桂趁着家中有事儿,就把莺儿强行叫了去,剁了莺儿的双手,众人都惊出一冷汗。

这媳妇也太过心狠手辣了。莺儿不过是薛宝钗的丫鬟,又不曾勾搭薛蟠,怎么也容不下她

薛姨妈和宝钗一听,顿时满脸惨白,宝钗猛然站起来就往外冲去。薛姨妈怕女儿吃亏,急忙也跟着就往外走。

王夫人等一众人面面相觑,也只得站起来跟着往外走。王夫人和凤姐儿想的是去跟着劝和劝和。

唯有邢夫人却完全是想看闹,她扶着小丫头,两条腿走得飞快,居然跑在了头里。

却说宝钗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莺儿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虽名为主仆,但实则亲如姐妹。竟然比薛蟠这个哥哥还更贴心亲得多。

夏金桂自从折磨死了香菱,调转枪头要对付宝钗的时候,便一心想着先除掉莺儿了。只是一来宝钗全心护着莺儿,二来莺儿又从来轻易不肯去夏金桂眼前,因此那毒妇一直也没找到机会下手,没想到今天她居然

一想到自己边最亲近的人惨遭荼毒,宝钗满眼冒火,一阵风一般就冲向第二进院落。

院子里静悄悄的,有一个小丫头站在门前低着脑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宝钗一把拉住小丫头,喝问道“莺儿呢你看见莺儿没有”

那丫头满脸恐惧,也不敢说话,只是颤抖着抬手指了指西耳房。

宝钗摔开小丫头,直冲向西耳房。那小丫头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却依旧是捂着嘴,一声也不敢吭。

薛宝钗又急又痛,几步跑到西边小耳房,一脚就踢开了房门。

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熏得宝钗差点儿吐了。她只觉心跳得好厉害,几乎就要跳出腔子一般,头昏脚软

她在浓重的血腥气中睁大了眼睛,向房内看去只见满屋地上都是鲜血,一个女孩儿趴在血泊里一动不动,满都是血。她边整整齐齐摆着一双小巧的手

那是莺儿的手

这双手是那么好看,那么灵巧,能绣出最好看的花儿,会打最好看的络子,能编出各种新鲜有趣的玩物

可是这双巧手,却被夏金桂生生给砍下来了

薛宝钗满眼惊恐地瞪着倒在血泊中的莺儿,她想喊却喊不出,只觉浑软成了一根面条,扶着门框便倒了下去

众人此时也都跟了过来,眼睁睁见宝钗瘫倒在地上昏厥了过去,众人自然就是一番忙乱解救。

待一眼看见莺儿的惨状,都吓得闭着眼睛只管念佛。

“快呀,快点儿去找大夫过来”

王熙凤忙扭头吩咐薛府的小丫鬟。

“你们没见莺儿还在流血还不快去找大夫救治难道生生看她出血而死”

王夫人也紧忙扭头吩咐一众小丫头子。她只看了莺儿一眼,就再也不敢多看第二眼。

她自出生到现在五十多岁了,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惨状。

邢夫人也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开始后悔这薛府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骇怕的事都有

她可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恐怖的场景,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哇哇大叫“哎呀我说亲家,你们薛府这是怎么啦怎么会有这种事儿这对下人也太狠辣了,这要是传出去,你们薛府的脸可都丢光了”

薛姨妈本来在一边儿就心急如焚,又心疼莺儿,此时听邢夫人这么毛毛糙糙一叫唤,她一张老脸登时红得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夫人听这话扎心,不由得狠狠瞪了邢夫人一眼,心里暗骂你个老东西,谁请你来了你这来了不是挑毛病看笑话,就是恬不知耻看人家鲜嫩的小伙儿我瞧最不要脸的就是你

这里三个贵妇人各怀心思,凤姐儿那里早就和平儿一起抱起了宝钗,轻轻把她晃醒过来。

宝钗一睁眼便大哭起来,挣扎着就要去看莺儿。

凤姐儿和平儿忙一把拉住劝道“妹妹,可不敢过去,到处都是血再说你也不会医术,还是等大夫过来”

宝钗怎么肯听死命挣扎着非要去,凤姐儿两个只得使劲儿抱着她不撒手。薛姨妈这里也忍不住嚎啕痛哭起来,只抱怨家门不幸,哭着自己命苦王夫人不住又流泪劝慰。

众人正乱得不可开交,夏金桂早就在屋子里听见了。她先是忍了半天没吭气,直到薛姨妈哭诉“家门不幸”,她便再也忍不住,一脚踢开房门蹦了出来,先是狠狠一个巴掌把看门的小丫头子打倒在地上,便叉腰骂道

“你个下作的小娼妇叫你看个门也看不住尽是放些乌七八糟的人进来我这院子里值钱的东西可多了,要是叫人趁乱偷了去,你来赔”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都是心里吃惊这媳妇怎么夹枪带棒地骂起亲戚来了她疯了不成

那夏金桂才骂过了亲戚,便调转问薛姨妈道“婆婆,您口口声声说家门不幸是什么意思可是骂你的儿子他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如今又惹了人命官司要以命还命,眼看我就要青守寡,您老人家说的倒也对”

她这话刚说完,气得薛姨妈登时手脚冰凉,只翻白眼儿

王夫人见妹妹这么被媳妇儿骂,实在忍不住便问道“我说你这媳妇子是怎么当的你在家里你母亲就是这么教你和婆婆顶嘴的”

那夏金桂连正经婆婆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怎么肯受王夫人的训斥她登时便“嗤”了一声骂道“你又是谁你从哪里来的管得了我薛府的事你大概就是贾府里我婆婆的姐姐你倒是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王夫人见夏金桂如此无礼撒泼,居然当众和自己顶嘴,又低头见妹妹被这媳妇欺负得眼见又要昏厥过去,气得更甚,她指着夏金桂道“你这忤逆的混账东西,你眼里可还有长辈么”

夏金桂哪里是肯吃亏的她当即跳着脚便骂道“滚你娘的,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当我真不知道你们贾府呢老公公睡儿媳妇,小叔子偷嫂子,我呸你还不知道和你大伯哥干净不干净呢,你倒配说我天下人都知道,你们贾府里恐怕就连门口的石狮子都不干净你快些夹着你那bi)嘴离开这里,好多着呢一会儿你走了,我还得拿清水冲地,嫌你脏呢”

第四百六十章 宝钗魔魇

王夫人多事,被夏金桂一开口骂得哑口无言。

她惊讶地张大了嘴,怎么也不敢相信夏金桂嘴巴这么毒,骂出来的话这么难听

这简直叫她无法还口。

王夫人的脸也红得几乎透血,她感觉嗓子眼儿直发腥,随时都会吐血。

王熙凤在一旁见王夫人吃瘪,心里想着是要帮忙开腔,可只是张了张嘴,心知骂不过夏金桂这泼妇,也只好作罢。

邢夫人在一边高兴惨了这夏金桂骂得痛快你贾府难道不是乌烟瘴气你王夫人天天装腔作势,天天摆出高人一等的恶心样,现在叫人骂得狗血临头,你还能如何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邢夫人心里得意,脸上未免就露出得意之色来。

王夫人一眼瞧见她这副嘴脸,心里更是气得要吐血。想着要说她几句泄愤,可实在是力不从心

王夫人此刻气得手足酸软,喉咙里一阵一阵发腥,直要吐血,哪里还有精气神和邢夫人放对

再说这妯娌俩对抗了多少年,她又怎么不了解邢夫人这个老娼妇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平无礼搅三分,若是主动前去招惹,那自己更是找死

这老不要脸的嘴头子更厉害

说不得只能忍气吞声罢了好在这夏金桂不是自己的儿媳妇

只可怜薛姨妈了,在亲戚面前颜面扫地,被这媳妇治的死死的

她老人家气得瞳孔都放大了,满眼珠儿都是血丝,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脑子里嗡嗡直响,一张嘴就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此时的薛姨妈好生可怖,好生可怜满头白发散落,满脸上都是血渍,就如同坟墓里刚爬出来的厉鬼相似

薛宝钗刚刚清醒过来,便见到自己母亲的惨状,心疼得她满心里都在滴血,再扭头看了看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不知生死的莺儿,她膛里压抑良久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以前她忍气吞声是为了哥哥、为了母亲、为了家和万事兴

如今哥哥已经被判死刑了,能不能买条命尚未可知。

母亲又被气得离疯不远了。

连自己边的丫鬟都被人家给剁了

她还忍什么忍

再忍,就是家破人亡了

积攒了年余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你个泼妇,你欺人太甚我今天就和你这泼妇好好做一回我要叫你知道,你宝钗姑不是好惹的”

薛宝钗一声怒吼,纵就向夏金桂扑过去。

贾宝玉曾经拿宝钗笑比杨贵妃,可见宝钗姑娘材还是丰满的,还是很有底子的。

虽然说最近她愁事儿不断,形稍稍有些清减,但毕竟也没瘦多少

再加上宝钗是那种喝水都能长的体质,体吸收功能强大,体自然是好。

她这一爆发,浑力气暴涨,夹带着一股风就向夏金桂扑去。这还不是最惊人的。

最叫人吃惊的是她的气势

看宝钗那股气势,不把夏金桂撕成碎片是不肯罢休的。

王熙凤等人从来都见宝钗温柔如水,与世无争,怎么想得到她还有这么惊人的举动

众人目瞪口呆中,薛宝钗疯了一样冲到夏金桂面前,一伸手扯住她的头发就是一个大耳光,响声惊天彻底

夏金桂自嫁入薛府,尽管步步紧bi),但她这小姑子薛宝钗始终是以理服人,连句重话也没有说过。再加上薛蟠也被她压制得死死的,甚至于连一丝抵抗也没有。

夏金桂因此便错觉薛家这一家三口都是窝囊废,任由她搓扁揉圆。她做梦也想不到,她这小姑子有一能变成老虎

直到她头顶心剧痛,脸上被打耳光扇得火辣辣的痛,耳朵也被打得嗡嗡乱响,这才彻底懵了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况

自己这是被打了吗

这夏金桂家境巨富,自幼便以虐人为乐。一个好好的女孩儿被买入她家,往往不出几个月就被她折磨而死

如今这还是她第一次挨打

她彻底懵了

她很想要还手,可是她不会啊再说她还怎么动弹头发被抓得死死的,脑皮剧痛,上脸上一阵一阵剧痛

夏金桂吓得连哭嚎都忘记了

众人都看傻了眼只见一向淑女的薛宝钗薛大姑娘,疯了一样骑在嫂子上暴打,又是掐又是咬后来居然拔下头上的发钗不要命地猛扎猛捅

我的天啊阿弥陀佛,这宝丫头是不是被鬼附了

众人先是震惊解气,接着便害怕起来一来是害怕宝钗被鬼迷了心窍,二来也怕她把夏金桂打死

“你们还看着做什么快快去拉开宝丫头”

薛姨妈最先反应过来,哭着嚎叫道。

“哦好好”

一众丫头答应着便一涌而上,七手八脚地抱住了宝钗,想把她从夏金桂上拖下来。

可是宝钗只是疯了一般,举着血淋淋的钗子还要下死手扎

“哎呦我的您可是被打死了么”

混乱之中,夏金桂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出嫁时带来的丫鬟宝蟾,终于清醒过来,哇哇大叫起来。

众人更是心惊难道这夏金桂真被宝钗打死了不成

正在众人被唬得抖衣而颤,薛宝钗红着眼睛直扑向宝蟾。

这个宝蟾也不是个好东西平没少帮着夏金桂作恶时不时就在背后挑唆她主子行恶。

宝蟾刚喊出口就见宝钗又奔她过来了,吓得她脖子一缩扭头就跑。

只是她才转过头去,后脖颈就是一阵剧痛,紧跟着后背、股、脖颈到处都是剧烈尖锐的疼痛

“啊救命啊杀人了”

宝蟾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力竭大叫救命。

可惜她平做人太坏,每每欺负一帮小丫头,众人哪里肯帮她

不仅不帮,有人还偷偷给她下绊子,把她摔了个狗啃屎。这一下可把宝蟾摔昏了头,她手提脚蹬地还准备往起爬呢,宝钗就重重几脚剁在她心口

宝蟾痛彻心扉啊,眼前一黑就再也不知人事了

“历来就是你这个娼妇最不是东西每每挑唆着主子生事,你还想活”

薛宝钗此刻早就杀红了眼,她一扭脸见到旁边的花盆,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弯腰搬起花盆来,狠狠照着宝蟾后脑就猛砸了过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王熙凤善后

“一下两下三下”

薛宝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双手捧着花盆一下又一下,猛砸宝蟾的后脑。

鲜血纷飞。

她活脱脱成了一个厉鬼,披头散发,满脸鲜血。

人,在温柔豁达的人,都会崩溃,都会被bi)疯。

一如眼前的薛宝钗。

众人都吓傻了,宛如白活见鬼。

“我叫你挑唆主子使坏,我叫你来败害我们薛家,我今就要你的命”

薛宝钗瞪着眼睛,咬着嘴唇,不要命地就是一顿狂砸。

“砰砰砰”

花盆碎了。

泥土洒落,和满地的鲜血脑浆混在一处。

宝钗再没了趁手的家伙,又疯了一样猛踢宝蟾的尸。

宝蟾脑袋被砸扁了,尸体尚有余温,鲜血流了一地

她旁边是被打昏的主子夏金桂,同样是人事不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薛宝钗踢了宝蟾一顿,扭头又冲着夏金桂去了。

“快快点儿拦住宝丫头她疯了那个宝蟾毕竟是个下人,就是打死也没事儿夏金桂可不能死啊不然要吃官司”

王夫人惊得头皮发麻,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她一眼瞥见宝钗要往死里弄夏金桂,急忙哆嗦着叫道。

众人这才惊醒了,不管不顾忙向薛宝钗奔过去,把个宝钗围了个严严实实。

薛宝钗力气已尽,她一时激愤恼怒,这才做出惊天举动。此刻她怒气渐渐消退,只觉眼前一黑就瘫软在地上。

“我的儿啊,你这可是怎么啦你莫不是叫鬼迷了不成你究竟是怎么啦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娘可怎么活啊”

薛姨妈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张着嘴就开始大嚎起来。

“快快收拾收拾,都别哭了一会儿若是大夫来了,见着咱们院子里这样儿,那大家可真都不用活了”

凤姐儿也终于回过神来,她急忙招呼众人。

万一这时候有个外人进来,那薛府的名声可都毁了

这还是家么这分明就是屠宰场啊,到处都是血横飞

“快,快你们先把太太和姨太太都扶着进去”

“快,你们你们快点儿把这位夏金桂也抬进屋子里去,快”

“你们摸摸看,这位夏大还有气没有要是没气了,咱们还得另想办法”

凤姐儿低声询问。

那个宝蟾是奴籍,本来就是薛府的私有财产,别说是被主子打死了,就算是被主子煮了、炸了,当下酒菜吃了,也没人会来管。就是官府也不会管。

一句话,奴仆就如同鸡鸭鹅、羊狗猪,都是天生的下jiàn)货,不值钱

这位夏金桂可就不得了了,她家中巨富,要是她死了可就麻烦了

众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平儿听问,忙亲自上前去检验了一番,直见到这夏金桂不过是昏厥过去,她这才放心,忙回头告诉了凤姐儿。

凤姐儿听了这才放心,忙吩咐丫鬟把她抬进房里。

此时院子里一片死寂,就剩下地上死得透透的宝蟾,还有周围几个吓得哆哆嗦嗦的小丫鬟。

就连那看闹不嫌事大的邢夫人,都吓得扶着小丫头飞快跑了。她生怕薛宝钗再醒过来,对她下手。

“你们快着点儿把她先拖去后花园儿埋了,再打水冲地,给我洗得干干净净,不许有一点儿痕迹,不然就把你们也一齐打死”

凤姐儿瞪着眼睛吓唬众小丫头子。

“是是”

几个小丫鬟咬着牙,拼命拖着宝蟾的尸就走。她们此刻也顾不上害怕了。

那位说了,不好好干就是死,一样要陪着这位脑袋被砸扁的宝钗埋进后花园

谁不怕呵

众丫鬟都疯了一样,拼命低头干活。

拖人的拖人,挖坑的挖坑,打水的打水,冲地的冲地,擦地的擦地

不多时功夫,院子里所有的痕迹都不见了

宝蟾不见了,血渍不见了,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好,你们几个给我好好听清楚”

凤姐儿冷冷盯着众丫头子冷笑道“我虽不怎么来你们薛府,可我也知道这个宝蟾最不是东西经常虐待你们这些个小丫头,时不时挑唆你们大打你们。如今你们家姑娘总算是给你们出了一口恶气这件事儿得好处的可是你们要是有谁敢在背后乱说,我一定要她死”

凤姐儿语气狠辣,吓得诸位小丫头慌忙点头称是。更何况,那个宝蟾确实是为人冷酷,经常和夏金桂一起往死里收拾她们

如今这宝蟾可算是死了,她们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谁还会多事出去乱说

更何况这宝蟾和她们一样,命根本不值钱呢

谁傻啊

“嗯,很好,你们都是聪明人。往后就在府里好好干,没人为难你们,放心你们去吧”

凤姐儿满意点头道。

众丫鬟一哄而散,就剩下王熙凤和平儿。

“,还有那个夏金桂呢她那么厉害,这会子她是昏睡着。若是等她醒来,还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平儿小声儿说道,满脸都是忧虑。

“哼,既然这样儿,干脆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叫她永世也醒不过来”

王熙凤咬牙说道,双眼寒光四。

平儿倒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忙低声道“这合适吗毕竟这里是薛府,不是咱们贾府,这样”

“那又怎样”

王熙凤冷冷道“你没见那夏金桂多厉害况且如今她们夏家巨富,咱们贾府和薛府可都是不堪一击。若是她醒过来要和咱们闹,谁能顶得住到时候咱们都难逃一劫,还不如趁着她人事不知,先下手用处后患”

“这那咱们怎么办才好”

平儿战战兢兢问道。

“你快乘车回咱们府里去,我那里有药你快去快回”

凤姐儿伏在平儿耳边一阵窃窃私语。

“这可这好么”

平儿惊恐问道。

“没事儿,快去吧你速去速回”

凤姐儿冷笑着吩咐。

“好那那我就去了”

平儿心里虽害怕,可也不得不依着凤姐儿的意思办事儿。何况凤姐儿此次这么做也是为了众人。

一时平儿匆匆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凤姐儿一人。

她深皱着眉头来回走了几步,嘴里一直默默念叨

老天爷,这回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你可不能怪我

要怪,你就怪她们吧

第四百六十二章 平儿投毒(上)

平儿得令。

她匆匆跑出薛府,上了自家的马车,催促着车夫驾着马车就是没命般狂奔。

这时天色已近正午,路上人少,因此那四匹高头大马撒开蹄子就是一阵狂奔。

就这样,平儿仍是嫌慢,一直催促着快点,再快点……

等到平儿飞奔入贾府取了东西,又狂奔上马车,再吩咐车夫驾车暴走……再疯了一般冲入薛府,也不过就是一顿饭的时间。

“奶奶……奶奶……给你……”

平儿上气不接下气,巨喘如雷。

“好,不错,你很快,大夫还没过来,咱们快去!”

凤姐儿笑眯眯伸手接过一个小小的瓷瓶儿,紧紧攥在手心儿里,扭头就走。

“奶奶……奶奶……这样……行不行?”

平儿害怕,急忙一把拖住了凤姐儿,低声问道。

她着实是心里害怕,声音颤抖,眼泪就在眼眶里打滚,随时都要流出来。

“不怕,你不说,我不说,天知地知,你怕什么!”

王熙凤向四周张望一番,见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人,便小声对平儿说道。

“可是,奶奶,那个泼妇再怎么泼也好,她毕竟是薛姨妈家的媳妇,和咱们毫无干系,咱们为什么要多管人家的闲事?”

平儿低声劝道,她实在是不想让凤姐儿趟这滩浑水,极力劝阻道。

“唉……平儿,你以为我愿意掺和她家的破事儿?你也见了,刚才宝丫头被逼疯了,把那个什么宝蟾也打死了。等到夏金桂这个泼妇醒了,她肯善罢甘休?她家如今还是皇商,和朝中许多官员交情匪浅,若是她闹起来,咱们有好果子吃?如今咱们家可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经不起了……若是不想办法弄倒了她,那咱们就全完蛋!”

平儿听了凤姐儿的话,微微一琢磨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但她还是担心不已,抓着凤姐儿问道:“奶奶,可保险么?万一……”

凤姐儿见平儿行事犹豫不定,虽知道她这是担心自己,可还是不耐烦道:“没事儿,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了,那个夏金桂只是一时昏了过去,恐怕一会儿就要醒转过来,若不抓紧,等会儿事情可就难办了……还不快走……”

她一边说一边就拽着平儿进了夏金桂的屋子。

原来这泼妇自从进了薛府,除了对自己带来的丫鬟宝蟾还好些,对其它丫鬟甚是毒辣。如今宝蟾已死,哪里还有人肯守着她?

因此这屋里头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人无知无觉躺在屋子里。

这倒也好,省得凤姐儿无法下手。她几步走到夏金桂跟前,慌忙把瓶盖揭开,倒出几粒圆滚滚的药丸。

这药丸红得耀眼,在王熙凤手心儿里滴溜溜乱转。

王熙凤四处张望一番,急忙吩咐平儿道:“快去倒些水来,帮我给她把要灌下去。”

平儿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儿,慌得双腿发软,匆忙向四周望了望,慌乱中可也找不到哪里有水。

凤姐儿心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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