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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血色浪漫》


第一章:回到从前

哐叽哐叽,哐叽哐叽,火车的声音听得陈树头有点大,想想自从高铁大发展之后有多少年没有看过绿皮火车了,车厢里面环境还不错,是一个小包间,到处是装饰纹路,有一点苏联的风格,窗外乌漆嘛黑,陈树紧了紧军大衣,闭上眼睛,又在想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哐叽哐叽,哐叽哐叽,火车的声音听得陈树头有点大,想想自从高铁大发展之后有多少年没有看过绿皮火车了,车厢里面环境还不错,是一个小包间,到处是装饰纹路,有一点苏联的风格,窗外乌漆嘛黑,陈树紧了紧军大衣,闭上眼睛,又在想自己怎么到了这里。

陈树的灵魂不知为何进入到12岁的钟跃民身体里面,灵魂和身体挣扎磨合了十几天才稳定下来。说起来钟跃民也是个苦孩子,1952年出生,10岁的时候妈妈姚萍就患癌症去世了,爸爸钟山岳又从部队专业没有多久,工作忙得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他,从小没人管,上学的时候时间还好打发,放了学只能在大院还有胡同里到处乱逛。不过跃民也享受这份自由,没人管多高兴啊,想窜胡同就窜胡同,想上哪儿玩儿就去哪儿。不过跃民待得最多的地方还是学校里面的藏书馆,小小的,书堆得一摞一摞的,落满了灰尘,也没人来,是跃民最喜欢的法外空间,在这里可以看到上古秦汉,可以看到大唐风流,也可以看到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和三个火枪手,小仲马的茶花女,还有共产主义的保尔柯察金。钟跃民在这里认识了各路人物,皇帝、将军、枭雄、战士、诗人、奇女子、忠臣奸臣,他们透过书向跃民讲述着他们的故事,跃民在这些故事里汲取着营养,锻造着世界观,他向往自由,不是身体的自由,而是精神的无拘无束,永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求脱开物质、精神的枷锁。

跃民有些入魔了,他向往浪漫英雄主义,可是今年才12岁,要吃要喝要上学,还不能自己养活自己,还有爸爸,虽然关系不好但总归要照顾到他的感受,跃民觉得有张网束缚着自己,难以动弹。钟跃民为此大病一场,整整发烧了半个月,整天迷迷糊糊的,钟山岳把跃民送到医院,可是一直不见好,医生也查不出来发烧的原由,只能输液补充基础的营养。

其实钟跃民正在须弥空间中翻山倒海,腾云驾雾,他努力挣扎着想离开这天地,却被须弥空间不断消耗灵魂。而陈树这个倒霉蛋在掉到黄浦江之后,一缕灵魂却出现在这须弥空间,正好吸收了钟跃民的最后一丝意识,获得了一些记忆,陈树变成了钟跃民,还是钟跃民变成的陈树,不知道,世间机缘大都如是。

新的陈树钟跃民在昏迷了20天的才悠悠醒过来,晕晕乎乎好几天才意识到自己变小了,只有12岁,变成了血色浪漫里面的钟跃民,穿越到了1964年。好在钟跃民从小随着父亲钟山岳到处调动,家庭关系简单,只需要适应和钟山岳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好了。钟山岳也一直忙于工作,父子很少有时间相处,自然也没有发现儿子的变化。只是经过这次跃民生病,钟山岳才意识到要花更多一点时间照顾儿子。

这一年年中,钟山岳只能带上身体还有点虚弱的钟跃民登上了北上的列车,开始新的征程,钟跃民也来到前世“熟悉”的BJ,再见到那一个个“熟悉”的人。

第二章:李奎勇

“奎勇,奎元,二弟,大妹,小妹,快起床了,再不起就迟到了”。破旧脏乱的大杂院里弥漫着煤炉的烟火气,院子里到处都是大呼小叫,开门泼水还有洗漱的声音。BJ早晨的雾还没有散,大杂院里面就活了起来,大人忙着上班,孩子忙着上学,大妈小媳妇准备早饭,清扫屋子。李奎勇家就在宣武区的南横街的大杂院里面,一家五六口人住在两间房里面,厨房是院子里私搭的,上厕所只能去外面的公厕,洗漱就在院子里的水池里面,大早上人多只能排队。这条件对于李奎勇的爸爸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按照他的说法有房住有饭吃全托共产党和***的福,要搁在解放前几个孩子一个都养活不了。

李奎勇带着弟弟妹妹穿梭在曲折拥挤的胡同里面,啃着妈早上准备的烙饼子,赶着去学校,今天他值日,已经有点晚了,但是要照顾走得慢的弟弟妹妹,只能边走边催。好不容易进了学校扫完包干区,李奎勇一头大汗的坐在教室里面晨读,他长得比较壮实又高坐在最后一排,之前的同桌转学走了留了一个空位子在旁边。

这时候班主任走了进来,领着一个男生,站在讲台上,“同学们静一静,耽搁点儿时间,这是新来的同学,叫钟跃民,这学期到我们班借读。”班主任对着下面按下手说,又转头对钟跃民说:“跃民,你做个自我介绍吧。”

钟跃民在黑板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转身道:“同学们好,小弟叫钟跃民,之前在南京读书,初来乍到,请大家多照顾,共同进步。”班里同学听他说江湖话,轰然大笑,觉得这个同学肯定是个老油子,不是什么正经人。

班主任有点哭笑不得,感觉这个孩子和其他同龄孩子很不一样,别的学生也就在学校外面炸炸毛,没人敢在这种场合开玩笑的,以为是大院的孩子不怕生,只好摆摆手:“你长得高,你最后一排坐着吧,就坐在李奎勇边上。”

李奎勇觉着挺高兴,同桌都空了一个学期了,也没人上课讲讲话,正好来个挺好玩的同学,还帮着钟跃民擦擦桌子。钟跃民看着李奎勇,和电视里面长得差不多,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敦实、粗壮,有个木鱼一样的额头和粗脑袋,这就是“钟跃民”一辈子的朋友,就算自己再困难也想着拉钟跃民一把的兄弟。钟跃民伸出手,说:“钟跃民,你叫李奎勇吧,我们今天第一次见,握个手好好认识认识。”李奎勇第一次遇到有人要和他我手,有点发愣,把手在裤子上面擦了擦,握住钟跃民的手道:“李奎勇,我是李奎勇,今儿见你也觉着投缘,就像之前就认识一样,我们从今儿起就算朋友了哈。”

钟跃民终于见到了第一个“故人”,然后开始了无聊的小学生涯,你想一个大学生再读一次小学,你觉得有多无聊,于是钟跃民只能自己找乐子干,看小说。看各种类型的小说,现代的古代的,中文的英文的,国内的国外的,反正他老子是国家高级干部,可以弄到各种书给他看。慢慢的班里同学都知道他是个怪人,上课看课外书睡觉,下课上厕所,坐在教室后面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平时也就李奎勇和钟越民说说话。

“跃民,有小人儿书吗,水浒传有吗?”这节课数学课李奎勇听不懂,觉得有点无聊,就捅了一下钟跃民,低声说到。“没有,小人书有啥好看的,基督山伯爵看不看?”“讲什么的,有武打吗?”“武打?这可比武打有意思多了,讲的是基督山被陷害入狱,然后历尽艰难跑出来变成伯爵复仇的故事,险象环生……”钟跃民一说起这个有点激动,动静大了点,突然发现老师不讲课了,班上同学都转过来看着他。钟跃民挠挠脑袋,“不好意思老师,您继续上课,我们下次注意啊。”钟跃民想打马虎眼混过去。数学老师姓袁是个严肃古板的老头儿,最见不得学生不认真,还油嘴滑舌的,拍了拍讲台道:“你们两个站起来,不好好学习,还打扰其他同学,将来怎么建设祖国,为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哪,啊!”老头儿越说越生气,“你们两个站着上课,明天让家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李奎勇一听就哭丧着个脸,他爸信奉棍棒下面出孝子不打不成材,这下一顿锅炉工人的霹雳巴掌是逃不掉了。钟越民看了李奎勇一眼,脑子一转说:”老师,您就饶了我们吧,我爸爸是工人,请一天假就扣一天工钱,家里就没饭吃了,再说也耽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哪,您说是不是!“袁老师一听也觉得处罚重了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你上来做一下这道题,要是做对了就算了,要是做不对,自己看着办。“”哎哎,好!“钟越民乐坏了,黑板上是一道追及相遇问题:东西两地间有一条公路长217.5千米,甲车以每小时25千米的速度从东到西地,1.5小时后,乙车从西地出发,再经过3小时两车还相距15千米。乙车每小时行多少千米?这题对于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来说有点难度,数学老师也是为了给有数学兴趣的学生拓展一下。钟越民跑上台,刷刷就写完了,答案是30千米每小时。

袁老师有点诧异,这个学生上课就睡觉,从来不好好听讲,家庭作业从来就写个答案怎么看都像是抄的,没想到这道难题没卡壳儿就做出来了。”钟越民,你给同学们讲讲这道题。“”哦,老师我是这样做的~~“钟越民劈里啪啦讲了好几种方法,深入浅出,又是画图又是举例子,下面同学一阵醒悟:“哦~原来是这么做。”

钟越民讲的口干舌燥,望着数学老师:“老师,您看这样行吗,就不要请家长了吧。”“不用不用,看来你课余时间没有浪费时间啊,这道题理解的这么透彻,是不是一直自学后面的课程啊?”袁老师很高兴发现了一个好苗子。钟越民一听就知道老头误会了,但是也没说错,陈树确实学到后面了,只能点点头。袁老师特别满意,就让他们两个坐下,让钟越民放学去办公室一趟。

终于挨到下课,李奎勇一脸崇拜地看着钟越民:“越民,你也太厉害了,这么难的题都会,还别说你一讲啊我就听懂了,不像袁老师墨迹半天跟天书似的。”“哈哈,小意思,太简单了。”哎,在李奎勇这个数学白痴面前实在产生不了自豪感,太没有挑战性了。李奎勇认真道:“越民,谢谢你,要不然袁老头把我爸找来我非被打死不可。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没事儿,我也是为了自救。对了,听说你在少年宫练摔跤,厉害吗。”钟越民想着过几年世道就要乱起来了,应该练点功夫防防身。李奎勇一说到摔跤就来劲:“我跟你说,教练看我是个苗子才把我挑过去的,才练了俩儿月老队员就打不过我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放学带你去?”钟越民乐了:“好啊,我也想练练,我这身板儿之前生了一次病是该要练练了,你放学等我啊,我先去袁老头办公室一趟。”李奎勇应承下来,放学在学校门口等钟越民。

第三章:摔跤

“跃民呐,我看你上课做题思路很清晰,是不是之前学过啊?”袁老师在办公室里面对钟跃民和颜悦色道。“哦,老师,我爸是个工程师,从小对我要求就高,我就多学了一点儿。”钟跃民只能忽悠啊,也不能说哥们儿上过大学了呀。“哦,原来是这样,知识分子家庭确实比较重视教育。”袁老师感叹道:“跃民,是这样,我想让你去参加学校里面的数学兴趣小组,先集训一下,表现好可以代表学校参加区里和市里面的数学竞赛,你愿意吗?”钟跃民一脸懵逼,他前世倒是参加过奥数竞赛,没想到1964年也有数学竞赛。听了袁老师的解释,才明白1955年华罗庚华老就提倡举办数学竞赛,为一些有数学才能,在功课以外有余力学生更多的锻炼机会。但是这个竞赛不同于后世为了中高考加分而全民学奥数,华老提倡的数学竞赛真是为了发掘有数学才能的学生,坚决不同意为了获胜而大量练习难题,题海战术制造数学人才。这个竞赛主要是正对高中生,但是在其影响下BJ中小学都开展了数学竞赛兴趣小组活动,积极从小培养数学人才。

钟跃民上一辈子就吃了奥数竞赛的苦,从小学三年级一直到五年级年年参加数学竞赛,年年捧鸭蛋回来。但是那个时候学校为了响应素质教育的号召,只要成绩好一点的学生,老师就鼓动参加奥数竞赛,完全不管学生是否有这个天赋。学生们也啥都不懂,老师让你去就去,而且学生中大有不能参加竞赛就不是好学生的风气。等前世钟跃民长大了才觉得奥数竞赛是对学生神智的摧残,对自尊心的折磨,除了获奖的学生升学加点分,学校获得一些名誉,对绝大多数学生都是迫害,一点意义都没有。

“老师,我还是不参加了吧,我脑子一般,会做题是因为前一天瞎看了点书。”钟跃民断然拒绝袁老师的邀请,他才不想自虐呢,前一世受到的智商碾压他永远不想重来一次。“跃民,你这就不对了,老师教了这么多年书,学生数学水平高不高还是能看出来的,再说了你要是被选进了学校集训队,每个学期还有补贴拿,你不是说你爸爸工作辛苦吗,这样不就能分担一些了吗!”袁老师有点气苦,别的学生要是收到邀请都是兴高采烈的,就这小子一副疲赖样,摆明了不想吃苦参加训练才胡乱找借口。

钟跃民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子,让你瞎说话,找个理由还被袁老头抓住了话柄。只好道:“袁老师,我妈早就没了,我爸爸工作忙,我每天得按时回家吃单位食堂,要是参加兴趣小组回家没饭吃。”“哦,这样啊……”袁老师沉吟片刻:“天也晚了,你先回家,这个事情容我想想。”“哎,袁老师再见。”钟跃民高兴地应了一声,背着书包就跑了。

“跃民,跃民,这边儿。”李奎勇缩着身子在学校大门柱子后边儿,冲钟跃民招手。“快走,少年宫上课快迟到了,袁老头儿和你说什么了?”李奎勇一边拉着钟跃民跑一边好奇道。“没什么,袁老头想让我参加数学兴趣小组,我给拒了。”“你丫牛掰了,前两天我们班长崔洋也被选上了,在班里嘚瑟了好几天,你倒好让你去好不乐意。”李奎勇佩服道。“我才不乐意呢,参加了兴趣小组天天做题训练,耽误我看书,再说了,哥们儿我是谁呀,不参加兴趣小组也比那些人强。”“真的假的,怕不是吹牛的吧,你丫天天看小说睡觉,就没见过你看上课听讲。”李奎勇根本不信,两个人大哥不说二哥,都是上课出小差,凭什么你钟跃民就这么牛掰。

“算了不和你说了,前面到了吧。”钟跃民实在解释不了,打岔道。“对对,就这边,摔跤在地下室一教,快点儿,我快迟到了。”李奎勇一下就冲进去了,比上课的时候精神头儿足多了。

少年宫是一个苏式建筑,红砖黑瓦,看着就特别结实,解放前是个歌舞厅,后来改成了少年宫。现在李奎勇正在队伍里面接受教练训话,钟跃民就站在门口往里面四处打量,练摔跤的教室里面比较简陋,像一个仓库一样,地上是水泥的,摆了一些军绿色的棉垫子,靠墙边放了一些凳子,上面都是学生放的书包和衣服。

“嘿嘿,你是干嘛的?”教练训完话转头看见钟跃民探头探脑地站在门口。“哦,教练好,我是李奎勇的同学,对摔跤感兴趣,跟他来看看。”钟跃民老实道。

教练看钟跃民长的清秀,又有礼貌,语气就温和了点:“你也想来试试吗?”钟跃民一看有戏:“教练,我之前练过一点军体拳,也想练练摔跤。”“军体拳,你家里有人是军队里面的吗?”教练狐疑道。“我爸爸当过兵,把我当兵练,打小我就站军姿,扎马步,练军体拳。”钟跃民解释了下。“这样啊,我也当过兵,你给我来一趟拳,要是打得好我就留你练摔跤。”教练明显对钟跃民好感度极大上升。

练摔跤的学生们让开场子,钟跃民在教室中间轻车熟路地打了一趟拳,出拳有力,跟脚扎实,拳路流畅,在场的教练和同学纷纷叫好。教练兴奋道:“一看就知道肯定下过苦功夫,练了几年了?”“练了两年了,就前一段时间生了病歇了段时间没练。”钟跃民擦擦头上的汗。“不错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你就留下来和李奎勇一起练吧。”教练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心想今年市里面青少年组摔跤比赛肯定能拿好成绩了,有一个李奎勇又来一个钟跃民,这样一来奖牌肯定就保险了。

就这么的钟跃民和李奎勇一起参加了少年宫摔跤队,天天下午放学就去练,教练专门针对他们两个制订了强度更大的训练计划,每天都练到天黑精疲力尽才回家。钟跃民很乐意这样的生活,把自己放到忙碌忘我的状态,逼迫自己忘记穿越的迷茫和恐惧。

就这样随着一天天的训练,队里已经没有同学愿意和钟跃民和李奎勇两个变态一起对练了,每次都被虐,钟跃民眼快手疾,一般人跟不上他的速度,李奎勇力蛮拳重,没人比得上他的力气。最后只有他们两个自己练,你来我往,各有胜负,心里都相互佩服对方,嘴上从来都不服气。

钟山岳时间长了也知道钟跃民在少年宫练摔跤,觉得男孩子就该多练练拳脚,也没有说啥,就关照助理晚上帮钟跃民多打一份饭,多弄点肉菜,营养要跟上不能亏了身体。

就这么着,钟跃民白天看书睡觉,放学练摔跤,就当自己是个小学生过了。唯一烦恼的就是数学课受到袁老头儿重点关照,一有难题就让他起来,不回答还不行,故意答错也不行,不让你坐,弄的钟跃民一点脾气都没有。没办法,渐渐钟跃民就作实了数学才子的名号,班里同学提起他都是虽然他上课睡觉但是数学确实不错之类的表述。

钟跃民长的还比较清秀,班里女生特别喜欢找他请教数学题,有意无意的都愿意在钟跃民旁边多坐一会儿。把李奎勇气的吐血,“丫不就是脸长得白一点儿吗,怎么就这么招女生呢!”“你可拉倒吧,自己长得五大三粗的不招女生稀罕,还埋怨我长得帅,你这什么心态。”钟跃民回怼道。

其实钟跃民到现在都没有把班里同学认全,更别提女同学了,你想一个心理年龄二十多岁的男人怎么可能对十几岁的小女生感兴趣呢。再说了,现在物质匮乏,大家普遍伙食差,没油没肉的,女生普遍长得柔弱,也都没有像后世那样发育早,所以在钟跃民看来一片荒芜。

第四章:周长利

这天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钟跃民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被数学老师叫住:“跃民,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哎,马上就来,袁老师。”钟跃民只好让李奎勇等他。

“袁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跃民啊,我呢还是想让你参加兴趣小组,你数学才能不能这么荒废了,要让自己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袁老师一边让钟跃民坐下一边语重心长道。“可是,老师我……”钟跃民正准备找理由拒绝,却被袁老师打断:“你上次说的事情啊,我回去想了一下,确实不能让你饿肚子,我让你师娘准备了一些饺子,往后啊你师娘也给你准备晚饭,你就安心学习。”钟跃民一怔,他没有想到袁老师为了让他安心学习专门给他准备晚饭,要知道现在粮食最精贵,每家每户粮食都是定量的,给他吃了老师家里就没得吃了。

钟跃民内心很是愧疚,虽然袁老头儿上课老师对他“特殊照顾”,但也确实是爱才心切,为了他好,只好说实话:“老师,我家里面为我留了吃的,您不用为我准备晚饭,其实我最近放了学都去少年宫练摔跤了。”“哎,你这孩子,老师也不是说练摔跤锻身体不好,但为什么先头给我编瞎话呀。”袁老师有点无语。

“嗨,老师,您不知道我其实早就学过了小学课程了,初中的课本也学的差不多了,实在不想放学花时间再到兴趣小组上课。”钟跃民只能嬉皮笑脸。袁老师惊到:“你说的是真的?”“真的,初中数学,代数,立体几何,函数我都会。”袁老师一拍大腿说:“好,看来你确实有数学方面的天赋,我就更不能让你随便浪费自己的才能了,否则就是我作为老师的失职。”钟跃民一听坏了,这袁老师是要抓壮丁啊,急道:“但是,袁老师我少年宫那边还要训练呢,您不知道我打小身体弱,医生让我多锻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身体不健康怎么为新中国建设添砖加瓦呢,您说是吧。”袁老师笑道:“你急什么,我也没有拦着你去练摔跤啊,我想这样,你呢平时不用你去兴趣班上课,我给你出一些题目你自己回去做,周六上午呢你到我家我给你讲讲题目。跃民,这样总可以了吧。”钟跃民一听,再怎么也躲不过去了,只好认命。

临走的时候,袁老师说:“跃民,你师娘给你做的饺子你带着,酸菜馅儿的,回头把饭盒子给我送回来。”钟跃民连忙拒绝,可最后也没有争得过袁老师,只好把饺子放到书包里面。

出了办公室,找上李奎勇,两个人又去了少年宫。现在都是两个人练摔跤,教练在旁边看,给他们随时指导,教战术和技巧。但是今天李奎勇明显不对劲,被教练说了好几次,动作不到位,力气跟不上,一直被钟跃民摔倒。中间一次李奎勇被摔倒了半天没有爬起来,教练只好让他们休息一下,“奎勇,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感觉你没吃饭一样。”钟跃民把李奎勇拉起来,问道。“我还真没吃饭,我妈病了,我爸上夜班,我们兄弟几个混不上饭吃,我今天一天就早上吃了个隔夜的窝头。现在饿的眼睛冒金星,浑身没力气。”钟跃民这才想起来没看见李奎勇吃中饭,就从包里面把袁老师给的饺子拿出来递给李奎勇:“这是袁师娘做的酸菜饺子,你先吃点儿。”李奎勇一闻到饺子味儿就更饿了,但还是推辞到:“你自己个儿吃吧,现在谁家粮食都不富裕,饺子也就过年吃一顿,你还是拿回家吧。”钟跃民直接把饭盒铝盖儿打开,香味儿扑鼻而来,“你就吃吧,我回家还有的吃,你先吃一点儿垫垫。”李奎勇推让不过才接过来,饺子是素的,放了一些香油,他一口气吃了小半盒,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真香,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饺子了,谢谢你跃民,我吃差不多了,剩下的你吃吧。”“不用,你吃吧,我家里不缺吃的,回家有得吃。”“真不要啊,那我带回家给我弟弟妹妹吃了,他们也好久没吃过饺子了。”钟跃民叹了口气道:“带回去吧,你们家孩子多,我和你一起回去,探望一下你妈。”“成,回头你把饭盒拿走。”李奎勇高兴地应了一声,钟跃民还是第一次去他家,他特高兴能在家里招待这个好朋友。

李奎勇带着钟跃民去他家,两个人一直在胡同里面绕来绕去,现在这BJ的胡同还是和解放前差不多,路面破旧狭窄,两边都是人家儿私搭乱建,把个好好的胡同弄弄的七晚八绕的。但是这也没有办法,解放后BJ人口急剧增长,一家都生四五个孩子,孩子长大了没有地方住只能在院子和胡同里面见缝插针盖房子,这种情况到九十年代都是这样。

等他们快到李奎勇他们家大杂院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小巷子里面穿出来吵闹声,“打他,打他…”,李奎勇一听,撒丫子冲上去,三两下把围在那边的一帮小孩儿打得七零八散,吼道:“王八蛋,你们又欺负长利,有种你们和他单挑啊,一帮人打一个算什么东西!”这时候钟跃民也冲上来,和李奎勇成掎角之势,盯着对面问道:“奎勇,这帮人什么人,要不要帮忙?”“一帮胆小鬼,就只敢以多欺少,我一只手就把他们打趴下了。”李奎勇蔑视道。

对面一帮人也就是十来岁的混小子,平时欺软怕硬,根本不敢和李奎勇放对,更别说还有一个看起来不好对付的钟跃民,于是慢慢聚到一起相互看看然后转身就跑了。李奎勇走过去把躺在地上的男孩儿拉了起来,“长利,没事吧?”那个男孩儿个子不高,长得特别瘦小,只是眼光中透着一股狠劲儿,眼睛被打青了,嘴唇也破了,被拉起来之后拍拍身上的土,回道:“没事儿,他们就仗着人多,我也没吃亏,把那个领头的打破了头。”“没事儿就好,哦,来给你们介绍下,这是钟跃民,我同桌。”李奎勇转身又对钟跃民说:“这是周长利,我发小,住在我们胡同里面。”

钟跃民没有想到会在这么早见到原著中的小混蛋儿,这时候的小混蛋儿才十来岁,还没有4、5年之后随便插别人刀子的狠辣,只是打架确实比较凶。钟跃民并没有因为原著中小混蛋儿的缘故另眼看待周长利,因为他理解每个人的成长都是由各种各样的因素塑造的,谁知道这个世界的周长利会怎么样呢。钟跃民伸手对周长利说:“你好,我是钟跃民,奎勇的同学。”周长利看着眼前的大高个眉目清秀,却也生出一些好感,又有李奎勇这个共同的朋友,也握住钟跃民的手客气道:“你好,我是周长利。”

“长利他爸是仪器厂的锅炉工,他妈是文盲没有工作,一大家子都靠他爸那点儿工资,生活条件也很苦。他人不坏,就是性子比较野,为了家里弟弟妹妹经常打架。我们俩从小一起玩儿,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儿。”李奎勇一边走一边给钟跃民介绍周长利,钟跃民也确实感兴趣,不时提问,一会儿就到了李奎勇家里。

李奎勇弟弟妹妹看到大哥带回来酸菜饺子,都欢天喜地的,伺候着卧病在床的妈喝了点稀粥吃了点饺子,几个弟弟妹妹一人也就分到一两口饺子,就这样他们也非常知足了。钟跃民在旁边看着,有点心酸,虽然早就知道李奎勇家里条件差,但是也没有亲眼见到来的震撼。重生之前虽然穷了一些,但是也不缺吃的,重生之后食品种类少了一些,也没有饿着他。钟跃民此时才意识到这个年代国家实在是太穷了,物质极大匮乏,老百姓随时都在挨饿,等中国人全部摆脱饥饿已经要到21世纪了。

第五章:数学竞赛

钟越民特别适应自己14岁的少年生活,每天上课,下课,练拳,看书,吹牛,发呆,逛胡同,甚至有一点享受这样的日子。

前世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想过会不会哪一天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只是上课的时候打了个盹,自己还是一个10岁的少年,还在那个小小的乡下小学,旁边是自己的班花同桌,前面是漂亮的语文老师正生气地看着他。每次从梦中流泪醒来,却发现自己还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面,没有和班花同桌发生更多的故事,也没有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还是那个需要每天机械上班,努力想要在魔都扎根下来的平庸的人。

钟越民穿越之后并没有感觉恐惧和害怕,反而是一种解脱,终于不要再面对物质至上的社会和膨胀的欲望,2018年的中国每个人都在为房子,汽车,教育,医疗和金钱而焦虑,似乎每个人都是为了物质而活着,大部分的人已经看不到真实的自己,仿佛真的以为只有住在大房子里面,开着豪车才算是幸福而正确的人生。可悲的是,就算你不认可,不喜欢这种价值观,但是你的父母,亲戚和朋友却只拿这种标准来评价你,你挣脱不了,你要么附和这个社会的价值观,要么被他们边缘化,成为卢瑟。

1964年的中国,这个具有全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古老国度刚刚才从一百多年的屈辱中站立起来,刚刚经历过朝鲜战争,大跃进和三年自然灾害,这个国家的人民仍旧饥饿仍旧贫穷。但是钟越民确感受到了人民精神上的质朴,认真工作的人是会获得表彰的,扶摔倒的老人是不会被讹诈的,房子是用来住的……现实当中当然会有不好的现象,并不存在所有人都是圣人的乌托邦,但是人民在思想上是认可这些朴实价值观的,而不像后世从大人到小孩统统向钱看齐,有钱人就一定是好人,一定不会做坏事,穷人一定道德素质低下。

钟跃民知道这只是恢复经济建设之后短暂的平静,过两年红色的浪潮将会席卷全中国,他想要做一些什么但是却不知从何下手,他有着超越时代的灵魂却只有一个少年的身体。

1964年12月的BJ已经非常寒冷了,窗户上面布满了冰霜,教室里面生着炉子,上面都是学生们热着的铝饭盒子。”奎勇,今儿中午你妈给你带了啥吃的?“钟越民和李奎勇两个人刚拿到自己的饭盒坐在位子上面准备吃午饭,”嗨,能有啥吃的,两个窝头一个咸菜疙瘩,家里都快断顿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家三个小子两个丫头,我爸那点工资和粮票根本不够。”李奎勇苦着个脸。钟越民把自己的饭盒打开推给李奎勇,里面是白菜猪肉炖粉条和两个白馒头,是前一天他爸的助理给他从食堂打的,他家从搬到BJ就没有开过火,钟山岳没有哪一天按时下班,还经常出差外地,钟越民也只有这样凑活。“吃点我的菜吧,多少有点油水,不然你下午又该饿了,哪有力气训练哪。”钟越民只能通过这种形式照顾李奎勇。李奎勇本想着拒绝,但还是伸出筷子吃了起来,“越民,吃了你那么多东西我是真不好意思,可是我是真喜欢练摔跤,见天的吃窝头咸菜根本不涨力气,根本就没法儿练,下个月就要全市运动会了······”钟越民打断道:“我知道,你尽管吃,我还想着你下午和我陪练呢,你要是饿趴下了,我找谁练去啊。”言罢,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李奎勇知道钟越民是为了减轻他的心理负担,当下啥也没说,埋头吃了起来。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最后十分钟的时候袁老师已经把今天的课程讲完了,他对下面的同学说道:“下个星期六是区里面几所学校的联合数学竞赛,我们班我准备推荐班长崔洋和钟越民两个同学去参加,要是能获得名次,还可以参加市里面的数学竞赛,我们大家鼓鼓掌为这两位同学加加油。”同学们纷纷热烈地鼓起掌来,尤其李奎勇最起劲,他是真为好朋友感到高兴。

钟越民上周六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消息,当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只能配合着同学的热情谦虚地笑着。每周去袁老师家里报道,钟越民实在是装的比较辛苦,一个小学生不能真的什么都会吧,只能留一两道难题说自己不会,假装请教老师了呗。袁老师家就住在学校附近的大杂院里面,两间房子一个卧室一个客厅,厨房是公用的,厕所要去胡同里面的公测,只有老两口住在里面,听说是有一个女儿早先年失散了。每次钟越民去的时候,袁师娘都特别高兴,钟越民人长得又俊,小嘴又甜,哄得师娘恨不得认干儿子,又可怜他没人照顾,每次去都给他张罗各种好吃的,钟越民可是开心坏了,天可怜见终于不用吃食堂了。

区竞赛是在育英学校举办的,这也是原著中钟越民后来读的学校,只见校门口拉着横幅,边上竖着考场指示的牌子,外面都是学生和家长,大概有百来号人,因为时间还没有,钟越民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着。

”钟越民,你在这里啊!“钟越民一转头,发现是和他一起考试的班长崔洋,小姑娘长得高高瘦瘦的,短头发,有点像缩小版的广末凉子。“哦,洋子啊,你也到了。”钟跃民张口就给小班长起了一个昵称,也是前世的时候口花花惯了。崔洋愣了一下,没想到平时蔫儿不拉几的钟跃民给他起外号,顿时就凶了起来:“钟跃民!你怎么乱给别人起外号啊,我又不是RB人,你瞎叫什么呀!”“哎呀,洋子同学,你不能怪我呀,我前两天看了一本RB杂志,上面介绍了一位著名的电影演员,叫什么凉子,我刚刚猛地一看你呀,觉得你和那个凉子一样漂亮,我顺嘴就叫出来了。”钟跃民又开始编瞎话。崔洋顿时脸都红了,这个年代的人哪里见识过这种高级夸人漂亮的表达,小菇凉毕竟年纪小,还是没忍住:“真的?我真和演员一样漂亮吗?”

“当然是真的,你以后说不定可以当一个演员呢!走,时间到了,好像开始查准考证了。”钟跃民赶紧岔开话题,怕聊多了小姑凉就开始问是哪一本杂志哪一个演员了。

第六章:钟山岳

钟山岳凌晨才回到家里面,早上大院里面警卫排的起床号一响,他就醒过来了,转业这么多年他都一直保持着早上出操的习惯,只是现在位高权重很难得在家里睡觉了。钟山岳穿上作训服,跑到操场上面开始热身运动,现在天才刚亮没有多久,可是大院儿已经全部醒了过来,一路上都是熟人和钟山岳打招呼。

“钟部长,您出差回来了?”这是办公室主任王占英。王胖子是个科级干部,参加革命工作不算早,是个政工干部出身,但是水平有限,唯一的好处就是老实正派,坚决拥护党的领导,钟山岳对他感官还算不错:“老王啊,昨晚上刚回来,好些天没有出操了,出来松松骨头,你这是去哪儿啊?”

“还是钟部长您身体棒,一直保持军人作风,转业这么些年还出操,我还真是比不上您。我啊去开水房打些开水给部长办公室里面送过去,您回来了我一会儿也给您拎过去,早上的水煮的开泡茶比较合适。”王胖子习惯性的捧着领导说话,他自认为不算是阿谀奉承,办公室主任嘛就是要服务好领导,让领导在舒适的环境中身心愉悦的工作,为党和国家做贡献。

“嗨,你啊!这种工作让勤务员干就行了,哪用得着你啊!”钟山岳对王胖子这种殷勤的做法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为领导服务嘛,谁干都一样,再说也算是办公室主任分内的工作。对了,钟部长,你们家小子真不错,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在锻炼身体,跑步,打拳,单杠一套一套的,哪像我那儿子懒得跟猪一样。”王胖子又想起来一茬儿。

钟山岳疑惑道:“我们家小子?”“就是越民,我刚还看到他在操场上面跑步呢,听警卫排的说越民这两个月天天早上都出操,都夸他呢!”王胖子一看钟山岳还不知道这事儿,献宝一样道来。钟山岳这两三个月要么出差要不开会,根本不着家,竟然对钟越民的情况一无所知,心中有些愧疚,就对王胖子道:“老王啊,我去看看,你先去忙吧。”

钟越民上辈子的时候也不算是宅男,也一直想着要锻炼身体,可是加班,游戏,小说消磨了他的毅力,现在他生活特别规律,也没与那么多的娱乐消磨时间精力,只好早起锻炼身体,也是为了后面的混乱做着准备。这已经是第十五圈了,钟越民身上有一些微微出汗,但是呼吸和步伐没有一丝混乱,身体素质早就甩前世八条街了。

“越民,跑多长时间了?“钟越民一回头,发现自己老子正和他并排跑着,这个时候的钟山岳还没有原著里面年纪大,身材魁梧,文质彬彬,头发也没有花白,一副老帅哥形象。

“爸,你回来了,我刚跑了个把小时。”“这段时间在家里学校里面都还好吧,身体怎么样,成绩还行吗?”钟山岳好长时间没有和儿子聊过天,一下子问了许多问题。“都好,爸,我这身体杠杠的,学习也还行,周六我还参加了数学竞赛呢。就是吧,您老是不在家,家里实在是太冷清了。”钟越民十分理解钟山岳面冷心热的性格,积极地回答道。

“爸爸工作比较忙,从到BJ之后也没有时间陪你,但是你作为小男子汉也要理解爸爸,爸爸也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钟山跃一边跑一边说道。钟跃民笑到:“爸,你说的我都理解,可你也要给我找个后妈管管我的生活啊!我这天天吃食堂,您也不能忍心吧。”

“尽瞎胡说,你妈走了才两个年头。再说了我工作这么忙,哪有那个闲工夫。”钟山岳有点恼怒自己儿子在这方面对自己指手画脚。

其实钟跃民知道,爸爸还是放不下妈妈姚萍。钟山岳早年是长沙师范学校的学生,喜好舞文弄墨,后来因为和别人决斗伤了人就逃到湘西投了贺龙。

等到了辽沈战役时钟山岳已经是东北野战军各纵队中最年轻的主力师师长了,部队马上要打锦州的时候,他认识了东野总部的宣传干事姚萍,当时姚萍风华正茂,又是大学生。

钟山岳当时刚满三十岁,相貌英俊,身材适中,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黄军装,皮带上挂着一把名贵的象牙柄左轮手枪。他当时跑到总部,在井台边上把钟跃民他妈给撩到了,等打完锦州他们就结了婚。

姚萍命薄,她1952年生下钟跃民后,就因子宫肌瘤切除了子宫,因此,钟跃民注定不会有弟弟妹妹了。钟跃民十岁那年,姚萍患肝癌去世。

钟跃民怀念自己的母亲,可是想到原著中钟山岳始终孤身一人又十分担心,再者说马上就要开始运动了,钟山岳身上还有历史遗留问题,根本没有办法解决,钟跃民只能叹口气继续跑步。

父子二人出完操,到食堂打了早饭正在吃。

“爸,家里还有钱和粮票吗?”钟跃民突然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你缺钱用了?”

“不是,我同桌家里孩子多,全靠他爸工作养活,家里快断顿了,我想着我们家就我们两个吃饭应该比较富裕,就想支援他们一下。”钟跃民解释道。

钟山岳思索了一下说:“工资应该在家里存折上,多少我不知道,回头我让人给你取点儿出来。粮票月初交了一些给食堂,剩下的应该在五斗柜抽屉里面,一会儿给你找找。”

“另外我得好好表扬你,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好事情,乐于助人是一项优秀的品格,爸爸支持你。”钟山岳看着钟跃民十分高兴。

其实这父子俩太相象了,遗传基因的神秘作用使钟跃民从小就不大安份,而钟山岳象世间所有的父亲一样,早忘记了自己儿时的调皮捣蛋,对儿子的行为通常是采用触及皮肉的教育方式,父子俩的关系曾一度很紧张。不过,自从钟跃民生过那场病之后,父子俩的关系倒好了很多,钟山岳也从儿子身上看到了善良和坚韧,儿子懂事了很多,钟跃民很是欣慰。

难得父子一起吃了一顿早饭,于是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是钟山岳在大院门口看着儿子离去的身体过了很久。

第七章:期末

“今天啊,区教育局公布了数据竞赛的成绩,我们班推选的两位同学都很好,拿到了不错的名次,现在我在班上公布一下:崔洋同学获得了三等奖,分数是83分,大家鼓掌祝贺一下崔洋同学。”下面哗一下,掌声特别热烈,尤其是一些男生,恨不得把手给拍肿了,谁让他们班花获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呢。袁老师手往下按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另外,钟跃民同学获得了一等奖,满分,区里就他一个人满分,让我们大家热烈祝贺一下。”班里同学都惊讶地看着钟跃民,班里这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同学原来这么厉害,等了半天才想起来鼓掌,钟跃民只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挥手和大家示意。

“另外呢,跃民会代表我们区里去参加市里面的数学竞赛,这要是拿了名次可以免试进重点中学,甚至可能参加国家数学竞赛集训队,这是我们学校的光荣,更是我们班级的光荣啊。希望同学们向钟跃民学习,好好学习。”袁老师趁机做起了思想教育。

“老师,我们向钟跃民学习啥呀,学习上课睡觉还是偷看小说啊?”一个比较调皮的学生突然吼道,顿时班里同学哈哈大笑,袁老师也觉得自己说的实在不靠谱,无奈地摇摇头:“大家别看钟跃民上课都在出小差,但是人家课下是非常努力学习的,都已经学完了初高中的课程了,所以他上课才觉得没什么意思。当然,我也不是鼓励大家都上课不听讲,下课再去看书,但是大家要是学有余力也是可以拓展学习一下。”

等袁老师说完,大家都佩服地看着钟跃民,班长崔洋更是说道:“跃民你也太厉害了,你给我们说说学习心得吧。”其他同学也都附和道:“对啊,教教我们吧,讲讲吧······”

钟跃民有点窘迫,这玩意儿怎么讲,说哥们儿穿过来的,已经上过大学了,根本没有努力,智商也一般,就是比你们早学了十年?但在袁老师的邀请下,还是上了讲台。

“学习是很容易的。”下面同学一片切耶声,钟跃民脸不红心不跳,继续道:“当然这是对我而言哈,但是***教导我们,凡事就怕认真二字。平时大家学习啊,当然要面面俱到,所有的知识都要学习到,但是考试并不是这样啊,我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面获得更多的分数,所以我们要认真分析试卷,出题人到底要考我们什么。***又教导我们:抓住主要矛盾其他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袁老师站在后面,他第一次听到从这种角度分析提高学习成绩的方法,虽然觉得有一些投机取巧,但是看到下面学生都聚精会神地在听,也就没有阻止。

只见钟跃民一边在黑板上比划一边说:“卷子上面一般会有十来个题型,每个题型其实是固定的,所以我们只需要做一些分类的专题练习就可以了。就拿数学来说好了,每个题型只需要练习一些经典的题目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我相信大家这样练习过了就可以考到好成绩了。”

“数学可以这样做,语文怎么办呢?”崔洋在下面若有所思地问道。

“语文呢,是一个需要日常积累的学科,平时多看多记成绩不会差的。当然也有技巧,外国有一个科学家研究了大脑的遗忘曲线。”钟越民随手在在黑板上面花了一条下滑曲线,“大脑在学习之后马上就开始遗忘了,一开始遗忘特别快,然后逐渐放缓,所以呢我们在背过书之后在5分钟重复一遍,20分钟后再重复一遍,1个小时后,12小时后,1天后,2天后,5天后,8天后,14天后几乎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大家可以试试看。”

“哇,真的假的,这样就可以背诵课本了吗?”下面同学一片喧闹,相互之间讨论了起来,显然被这个科学发现震惊了。

袁老师也有些疑问:“越民,这是哪个科学家发现的理论啊?你从哪里看到的?”

“这是德国心理学家艾宾浩斯1885年提出的遗忘曲线理论,我在一本科学杂志上看到的,但是也忘记是哪一本了。”钟越民这次倒没有瞎编,只是这本杂志是前世的时候看的。

最后袁老师走到讲台上面总结道:“越民分享的学习技巧很好啊,大家以后要多交流多相互学习。另外也和大家说说期末考试的事情,还有个把月就要到了,这段时间大家要好好复习,可以用上越民说的这些技巧考一个好成绩。”

“越民,你这脑袋瓜子也太好使了,全区那么多人参加比赛你都拿第一,太厉害了。”钟越民和李奎勇走在去少年宫的路上,李奎勇一路都在宣泄自己的震惊,以安抚自己弱小的心灵,人都是一个脑袋两个肩膀,怎么差别这么大呢。“跃民,你说我一看书就想睡觉,还有办法治吗?我能用你说的那个什么曲线考个好成绩吗?”李奎勇满怀希望地看着钟跃民。

钟跃民突然站住,深思片刻,然后一脸正经的对李奎勇说:“我想了想,这是一种病。”“啊,啥病啊,我脑子咋了?”李奎勇吓了一跳。

“懒病,没治了。”钟跃民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李奎勇一头雾水。

过了好一会儿,李奎勇才反应过来,追上前去骂道:“钟跃民!你大爷的,变着法儿埋汰我。”

“奎勇,其实我上课的时候有一部分没有说,每个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擅长唱歌,有的人擅长数学,想你比较擅长摔跤,只用学习成绩来衡量所有人其实是不公平的。但是小学课程毕竟比较简单,你要是真想提高成绩,你就按照我说的学习计划来执行,保证你回家不挨打。”钟跃民还是很高兴帮助李奎勇的,毕竟他们现在将来都是两肋插刀的兄弟。

“只要语文数学都能及格就可以了,我爸每年收到成绩单都打我一顿,前几天我已经看到他在准备今年打我的家伙什儿了。”李奎勇一想起来他爸的毒手就直哆嗦,他实在要求不高。钟跃民无语的看着他,原来这丫手黑是遗传他爸的。

钟跃民想起来放在包里面的粮票,于是掏出来递给李奎勇:“这是我我爸给我的,但是我一直没有用上,你们家困难你先拿回去用吧。”

李奎勇坚决不要,他知道跃民是真心想要帮他,但是最为一个少年的自尊不允许他拿这些粮票,即使家里真的已经揭不开锅了。

“丫你还端起来了哈,我这是借给你的,回头要加倍还给我,你总不忍心看着自己弟弟妹妹饿死吧。”钟跃民最后只能硬塞给李奎勇。

第八章:考试

“奎勇,你从哪里弄来的粮票和钱?是不是做坏事了?”这是李奎勇的爸爸李顺发正在问自己儿子,他在桌边敲敲烟锅子,盯着李奎勇,生怕这个大儿子不学好。

李顺发解放前是个力工,主要靠给城里饭店和作坊挑煤拉水为生,一天累个半死也不一定混个肚饱,三十多岁还打着光棍。到新中国成立,城里办起了工业合作社,他才在街道办的安排下进了仪器厂当了锅炉工,虽然还是和煤打交道,每天也是又脏又累,但好歹是个工人,是有单位的人了。后来单位里面看他人老实肯干,给他介绍了个寡妇,这个寡妇也是个苦人,解放前和男人逃难到BJ,后来男人得病死了,就这样和李迎春搭伙过起了日子。隔年就生了李奎勇,李迎春中年得子,对这个儿子很是上心,希望他好好读书做个文化人,不要像自己一样出苦力。

“爸,这是我同学借给我的,就是我上次和您说的钟跃民,我也不想要,可是想到家里面弟弟妹妹就要挨饿了,我就只好接下来。”李奎勇心里有点委屈,十几岁大的孩子最受不得被人冤枉。

“真的?”李顺发下意识地问了一声,紧接着吐了一口烟:“哎,现在哪家粮食都不富裕,肯借粮食,都是过命的交情才行,你那个同学,钟跃民对你真是不错。你明天去和越民说,就说你爸爸我谢谢他,我们父子俩承他的情。等家里稍微宽裕点,这个钱啊得还给人家。”

“嗯,爸,我明天肯定和越民说。再说了我和跃民是铁哥们儿,我以后肯定双倍还给他。”李奎勇一口应承下来,“我先去供销社买点面回来,家底米缸都见底儿了。”

李顺发从桌上拿出一张五斤的粮票和一张毛票递给李奎勇,然后把剩下的踹到上衣兜里,道:“去吧,记得买高粱面儿,晚上喝粥。”

“知道了。”李奎勇拿了钱和布袋子撒丫子就出了门儿。

离李奎勇家两里地就有一家供销社,因为即将过冬的原因,店里面挤满了大爷大妈,都是在买大白菜和萝卜准备回家储备起来。这个时节的供销社也没有太多的商品可以卖,除了针头线脑,就是从外地运进来的白菜,萝卜,山芋,偶尔有一些从SD运过来的苹果和橘子,能让大爷大妈抢得打起来。

李奎勇直接从人堆里面钻过去,直奔卖粮食的柜台买了一袋子高粱面儿。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周长利在供销社外面低着头,来来回回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长利,你丢啥了。”

“奎勇哥,我,我把粮票弄丢了,呜呜······”周长利看见李奎勇眼泪儿一下子就下来了,“这是我们家最后一点儿粮票了,我一直攥在手里,生怕丢了,可是临了临了还是丢了。”

“丢了多少啊,几斤粮票啊?”李奎勇也一下急了,这年头啥东西都比不上吃的金贵,“在哪儿丢的呀?”

“就在这儿,我刚看见这边抢白菜打起来了,就看了一会儿,等人散了,我粮票就丢了。两斤杂粮面儿,家里弟弟妹妹还等着呢,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打死我。”周长利一边抹眼泪,还一边在地上到处找。

李奎勇一听,知道怕是找不回来了:“哎,刚才人多肯定是被人捡走了。”

周长利一听急了:“哥,这可怎么办啊,家里一点儿粮都没了。”

李奎勇把背在肩上的粮袋子放下来,掂了掂说:“我刚买了五斤高粱面,给你匀一点儿,先把今天晚上混过去吧。”

“这哪成啊,奎勇哥你家人口也多,家里也没有多少粮食,你给了我回家怎么办啊?”周长利连忙拒绝道。

“嗨,我家也断粮了,我同学钟跃民借了我一些粮票和钱,就是上次在巷子口那个。”李奎勇抢过周长利的布袋子,往里面腾粮食,“你也不用谢我,我们都是受了越民的惠了。”

“钟跃民······”周长利喃喃道。

“走吧,我和你一块儿回家。”李奎勇把粮袋子递给周长利。

沙沙,沙沙,此时教室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到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钟跃民正在进行四年级期末考试,语文实在不难,他写的有点索然无味,三下五除二就弄完了。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就在那儿撑着头打瞌睡,旁边李奎勇那个羡慕嫉妒恨。

最近一个月,钟跃民一直在帮李奎勇复习,把试卷上面的各种题型做分类解析,让原先脑子里面一团浆糊的李奎勇茅塞顿开,感受到了“顿悟”。他现在做题的时候虽然还有一些艰难,但是对于各种题目都不陌生,知道要填写哪些东西,不像以前完全凭运气,运气好得60来分,运气不好回家一顿打。只是在接受越民的教导的时候,奎勇幼小的心灵又受到了一千万点的打击,再次充分认识到了人与人智商的差距,他死活弄不明白,背不下来的课文古诗,钟跃民信手拈来,给他一二三四五六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让李奎勇意识到要紧紧抱着钟跃民的大腿,从此远离考试不及格,才能摆脱他爸的“竹笋炒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考完数学,班里同学个个都很兴奋,教室里面到处是嗡嗡的声音,同学都在讨论放假要怎么玩儿。试已经考完了,成绩还要一个星期才能出来,这一个星期没有寒假作业,可以无忧无虑地玩,等成绩出来很多同学都要面临“男女混合双打”了。

“越民,你放假准备干什么呀?”崔洋突然跑过来,殷切切地看着钟跃民。

旁边李奎勇突然插话道:“越民要和我一起训练,下个月就要全市少年宫兴趣小组比赛了。”

“啊,越民你也参加少年宫了,我也在少年宫学跳舞呢。你们什么时候比赛啊,我到时候去帮你加油!”

“崔洋同学,你这样就不对了啊,我和越民都去比赛,你怎么只给越民加油啊,你这样不利于不团结同学啊。”李奎勇在旁边又起怪话。

崔洋瞪了一眼李奎勇,脸上红红的就跑了。

这时候,班主任走了进来,教室里面一下安静了下来。“同学们,大家考完试,今天可以早点回家了。”班主任话音刚落,下面就一阵欢呼。“静一静,还没说完呢,这个星期六少年宫有比赛,我们班上有一些同学参加,其他同学到时候可以去给他们加加油。另外,大家记得下下周一到班里来拿成绩单。”说完,班主任挥挥手示意同学们可以散了。

哦哦哦,班里同学把书包往身上一挂,三五成群的冲出教室。

钟跃民和李奎勇也一起往学校外面走着,李奎勇好像有什么心事,一直没有说话,钟跃民好奇道:“奎勇,你想什么呢,话怎么这么少?”

李奎勇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说:“越民,外后天就要比赛了,教练说少年组里面就你和我比较强,我希望你答应我,万一我们要是碰到一起了,你一定要尽全力。”

钟跃民很清楚李奎勇在想什么,李奎勇平时大大咧咧的,对朋友特别有义气,但是他对摔跤有自己的骄傲,他想要堂堂正正地拿冠军。钟跃民笑道:“你想的美,我才不会让你丫的呢,这个冠军我拿定了。”

李奎勇一听乐了:“呸,大言不惭,你哪一回赢了不是欺负我肚子里面没食儿,等我吃饱了冠军有你屁事儿。”

两个人一路打打闹闹,去了少年宫。

第九章:比赛

钟跃民和李奎勇在教练带领下到了市少年宫,这边比XW区的少年宫气派了很多,是一个巨大的室内体育馆。

少年宫外面红旗招展,还有一群乐队在那边演奏迎宾曲,好不热闹,门口全部都是参加比赛的学生排队等待进场,旁边还有一些家长陪同。很多参加唱歌比赛的学生脸上都涂了红彤彤的的两坨腮红,嘴上涂了厚厚的口红,有的还画了眼线,钟跃民看了一身恶寒,幸亏他是摔跤比赛,只需要戴上护具就可以了。

摔跤比赛被安排在下午,前面都是一些文艺类的项目比赛,唱歌的、跳舞的、吹笛子、拉二胡、拉小提琴······下面第一排是7个评委在下面打分,后面是一些等待比赛的学生、教练和家长在下面加油鼓劲。这是比赛,又像是一场大型文艺汇演。

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这样的比赛表演真是一个难得的娱乐活动,场馆里面一千多人的座位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室内热气腾腾。钟跃民看得也蛮投入,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六十年代的文艺表演,这些表演以歌颂社会主义、弘扬革命精神为主要主题,颇有前世在网上看朝鲜儿童大型汇演的既视感。

“越民,越民。”李奎勇突然推了推钟跃民,指着前面舞台道:“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我们班长,就最右边那个。”

舞台上正在表演四只小天鹅的芭蕾舞,四个小演员确实跳得确实不错,可爱诙谐,下面观众掌声连连,李奎勇指着其中一个给钟跃民看,钟跃民认了半天:“我去,四个小天鹅化那么厚的妆你都能看出来,你这眼睛也太贼了吧,你说说你是不是看上班长了,啊!”

李奎勇像是见鬼一般,和钟跃民让开一些距离,恼羞成路道:“你丫别瞎说啊,我关心同学,给班长加油有啥错啊。看表演看表演,怎么就你话多。”

钟跃民哈哈一声,没有多说。

等中午中午吃过饭,下午就是体育类的比赛,观众明显比上午少了很多,大多数是一些参赛学生家长和加油的同学。

由于比赛项目比较多,所以体育馆里面安排了好几个比赛场地,同时进行多个项目。摔跤被安排在最东边,场边围满了参赛的同学和教练,一共有16个参赛选手,抽签捉对,逐轮淘汰。

钟跃民抽到的对手是HD区的一个高个子队员,15、6岁差不多有1米7,足足比钟跃民高了半个头,膀大腰粗。上场前教练拉住钟跃民,低声嘱咐道:“千万耐住性子,等待战机。”

钟跃民点点头就上场了,他一点都没有轻视对手,对方身材魁梧而且跟脚扎实,确实是个硬茬子。双方站定,互相鞠躬,裁判吹哨示意比赛开始,越民伏下身子,绕着对方慢慢转起了圈子。只见大高个扎着马步,塌着腰,一直面朝着越民,令越民无处下嘴。双方很快搭上肩膀,相互使劲儿,钟跃民力气并不小,可是大高个力气也如蛮牛一般,你来我往,就是摔不到对方。

钟跃民突然右脚向前,准备迷惑对手,空出左脚来钩倒大高个,但是对方识破了他的计谋,往后退了一步,顺势把钟跃民肩膀往前一拉,幸亏钟跃民反应及时,扎住跟脚。双方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很快大高个就气喘如牛,已有些沉不住气。可钟跃民却精神抖擞,他每天出操一个小时不是白练的,耐力和爆发力都很出色。很快钟跃民抓住一个空挡,用右脚去伸到大高个两腿中间,双手一较劲把大高个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拉,场下的人看起来就像两人在拥抱一样,然后脚尖勾住大高个右脚,再来一个贴山靠,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大高个儿已经被扔在地上了。

下面掌声雷动,这场比赛双方体格悬殊,最后确以弱胜强,而且赢得这么精彩,难得一见。钟跃民才不会承认自己以弱胜强呢,光有体格有个屁用,要是谁长得高长得壮还用比什么赛啊,直接上秤不就行了吗。

后面的比赛进行的很快,李奎勇也赢了,他三两下就把对手给绊倒在地了,下了台他还一脸不过瘾,觉得对手太弱显不出他的本事。钟跃民看不惯他臭屁样儿,根本没有理他。

“越民,奎勇,你们在这儿了,找了你们半天了。”这是崔洋的声音,她上午比完赛,还特地留到下午为钟跃民和李奎勇加油。

李奎勇凑上前去:“崔洋你还在这啊,我上午看见你跳小天鹅了,特别好看。”

“你们也很厉害,我刚刚看见你们比赛了,三两下就赢了。特别是越民,对手那么壮,你都赢了。”崔洋一脸敬佩道。

钟跃民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道:“刚那个高个儿主要是吃亏在体能上面,被我一耗时间,自己就露出破绽了。”

“那你还是很厉害。”崔洋一副不管不管我就要夸你的表情。

李奎勇看得一阵火大,插嘴道:“一会儿就要比赛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休息了。”

崔洋赶紧从书包里面掏出来一把大白兔奶糖,道:“这是我姑妈从SH寄过来的,给你们吃,可以补充一点体力。你们好好比赛,我在下面给你们加油啊。奎勇你也很厉害的。”说完,把糖往奎勇怀里一让,崔洋就跑了。

钟跃民注视着崔洋离开,一回头看见李奎勇这小子魂都没了,现在还在傻笑,就在他眼前挥挥手:“嘿,人都走远了,还比不比赛了。”李奎勇这才一脸不舍地回去坐在休息的椅子上面,两个人还因为抢奶糖差点打了起来。

下一轮比赛只剩下8个选手,只有钟跃民和李奎勇是同一个区的,抽签的时候很幸运,两个人并没有抽到对手。其实这种两两捉对的赛制并不十分公平,能不能进入下一轮比赛完全看抽到什么样的对手,要是一上来就让钟跃民和李奎勇对战,对他们来说是很大的不公平,两个人都有登顶的实力,却在初期就要淘汰一个,幸亏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

钟跃民后面都没有遇到像样的对手,别的选手和他比起来身体上都有一些吃亏,后世小学生动不动就一米七、一米八,但这个年代除了极个别能长到钟跃民这么高,大部分只有一米三四,而且还特别瘦,主要原因就是吃不饱,一年到头也就吃一两回肉。

最后一场冠军赛,钟跃民还是和李奎勇对上了,在候场的时候,教练在那边乐坏了,两个都是他的学生,不管结果怎么样,冠军都是他的学生。两个人坐在椅子上面不说话,李奎勇在那边喝水,钟跃民在擦汗。

突然钟跃民说道:“奎勇,我知道你紧张这个冠军,但是我是不会让你的,你要当心。”

“嘿嘿,轮得着你让吗,把你的本事显出来了吧,这个冠军我们各凭本事。”李奎勇看着钟跃民笑道。

“吁”,裁判示意选手进场,场下观众也安静下来。

钟跃民和李奎勇互相鞠了一躬,比赛开始了。

第十章: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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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跃民和李奎勇的比赛,在若干年之后也是一场口水官司,不知道是因为开场前那颗大白兔的原因,还是因为女神崔洋在下面加油,李奎勇大发神威频频进攻,钟跃民见招拆招,相互之间推拉拖拽、勾绊踢踹,愣是奈何不了对方。下面观众倒是看过了瘾,之前的选手比赛输赢都是一两分钟之间的事情,这一对倒好把摔跤的套路统统表演了一遍,堪称经典教科书了。

后来他们自己分析,主要是平时相互陪练,互相的套路太熟悉,比赛的时候求生欲又太强烈,死活不漏破绽给对方。最终的结果就是比赛超时,下面的评委万般为难之下判了个平手,并列第一。

等评委宣布完结果,两个人就直接往台上一躺,把裁判下了一跳,检查下发现是脱力了,只好连颁奖礼都不用他们参加了,直接把奖状塞到他们怀里,然后让教练把他们拖回去了。

钟跃民整整在家里面躺了两天才稍微恢复过来,这还要得益于大院保健医生给他做的理疗以及食堂里面师傅专门给他做了病号饭,否则按照他老子钟山岳的说法还要再躺上个把星期,还容易留下病根。

这天一早,钟跃民稍微有点力气,就挣扎着起来,拿了一些医生开的药和病号饭就出门了,他骑着二八大扛就到了南横街李奎勇家里。果然,李奎勇还躺在家里不能动弹。钟跃民进屋的时候,李奎勇他妈一边给他喂水一遍埋怨他下死力气伤了身子。

“阿姨,实在对不住,当时比赛手下没个轻重,您也甭怪奎勇,就怪我。”钟跃民先给奎勇妈赔了个不是。

“越民,这事儿怪不上你,你陪啥不是!”李奎勇挣扎着靠在枕头上,阻止钟跃民。

奎勇妈也道:“孩子,这事怪不到你头上,就是奎勇死心眼儿。再说了,上次你借我们家粮票,我还没谢谢你呢,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怎么能怪你呢。”

“阿姨,我和奎勇是兄弟,借粮票的事情算是兄弟之间通财之义,恩人这个名号可不敢戴在我头上,您要这样叫我下次可不敢在登您家门了。”钟跃民有点接受不了,借个粮票被奎勇妈算成那么大的恩情。

钟跃民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案桌上面,对李奎勇说:“这是我爸单位医生给我开的药,特别管用,我今天就能起床了,一会儿你先服一剂,我给你带了三天的量,等用完了我再给你拿过来。饭盒子里面是瘦肉粥,给你补补。”

不等李奎勇说话,奎勇妈连忙感谢道:“真是难为你了,身子刚好就大老远给我们家送药送吃食。”

“嗨,我和奎勇一起上学一起训练,天天处在一块儿,我没有兄弟,奎勇就是我兄弟。阿姨您甭客气。”

李奎勇眼圈有点红,说:“跃民,你这么待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钟跃民拍拍奎勇。

钟跃民推着自行车从李奎勇家里出来的一直在走神,他想起了原著里面李奎勇那艰辛的一辈子,李奎勇人品能力其实都不差,可是命运总是在捉弄着这个男人,年纪不大爸爸就死了,该读书的时候全国停课闹革命,该工作谈恋爱的时候上山下乡修理地球,好不容易回了城找不着工作、分不到房子,等有了孩子却得了肺癌。可是死亡对那个时候的李奎勇来说却是对无力反抗的命运的一种解脱,他努力工作、拼命干活,临终却只能指望来世,甚至希望摆脱轮回。

钟跃民想着想着,泪水溢满了眼眶,不光是为了李奎勇,也是为了前世的自己,挣扎不出生活的束缚,最后只能平庸。

“哎哟~”钟跃民一没注意,拐弯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没留神儿撞到您了,没事儿吧。”

“钟大哥,没事儿,我这皮糙肉厚的。”

钟跃民定睛一瞧:“你是周长利吧,奎勇发小。”

“哎,是我。上次您和奎勇哥还救了我,我还来得及谢您呢。”周长利道。

“用不着谢我,上次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呢。”钟跃民摆摆手,准备往前走。

周长利连忙道:“还是要谢谢您,上次您谢奎勇哥的粮票,奎勇哥匀了一些给我,可救了我们一家人的急了。”

钟跃民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茬,把车往墙边一靠,掏掏口袋道:“给,我身上还有点儿粮票,你们家怕是也断了粮了,先给你,回头我让奎勇再给你多点儿。”说着,就把粮票递给周长利。

周长利急忙推道:“钟大哥,我不能要,上次借的还没还呢。”钟跃民不待他再拒绝,往他手里一踹,骑上车就走了。

钟跃民的寒假生活还是蛮惬意的,每天除了锻炼,其他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读书,他一边读书一边在思考,他一直没有想清楚要怎么面对后面的运动和生活。他毕竟已经不一样了,也不可能明明知道家人朋友会有很多的不幸而无动于衷,趋吉避凶是每个人的本性。

他梳理了一下自己能做的事情,第一件可以做的可能是避免李奎勇爸爸被锅炉炸死,第二件就是为下乡插队准备一些粮票和钱。说实话,能做的不多,毕竟没有系统,也没有随身空间,在这种年代环境中也做不了什么商业生意,更没有让人纳头便拜的王八之气。抓破了头皮,死了无数的脑细胞,钟跃民最后把书一扔就睡觉了。

这天早上,钟跃民正在操场上面跑着步。

“站住!”后面三个小子追上来喝到:“你是钟跃民吧。”

钟跃民停下来应道:“是我,怎么了?”

“怎么了?打你,怎么了!”其中一个长了豆豆眼的小子怒道:“要不是你小子,我们能这么早被踹起来出操吗?好不容易放寒假,你瞎表现什么呀?”

旁边一个戴眼镜,长得尖嘴猴腮的小子说道:“哎呀,你和他费什么话呀!打他,打得他起不来床,我们明天就不用起这么早了。”说这话,就要往钟跃民身上踹脚。

钟跃民把他脚往上一推,一个鞭腿,就把这个眼镜男蹬倒在地了,摔得他直叫唤。这时候豆豆眼也一拳朝跃民锤了过来,钟跃民用手一格,跨步,身子一蹲,肩膀往前一送,直接把这小子推得两米远。

等钟跃民转身看向第三个的时候,那小胖子把手往上一举:“大侠,和我没关系,都是袁军和郑桐看不惯你,你别打我,我怕疼。”

躺地上的眼镜男喝到:“王老三,你丫叛徒,背叛组织,你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怪不得看着眼熟,原来是袁军和郑桐,这个胖子应该是王占英主任家的老三,先天有一些弱智,和这两个混小子在一起天天被欺负。

钟跃民眼睛一横,刚还在威胁王老三的郑桐屁都不敢放一个,钟跃民对王老三道:“你别怕,我以后罩着你,他们不敢打你。你说说怎么回事。”

王老三惊喜道:“大侠,你真罩着我啊。你要罩着我我就说······”

等王老三颠三倒四的说完,钟跃民才弄明白,他这一段时间天天起早出操,已经成为大院儿里面“别人家的孩子”,大院儿里的家长动不动就把钟跃民拎出来教训自己家孩子。等到了寒假,袁军、郑桐和王老三爸爸更是把他们从被窝里赶出来出操,怪不得这三小子恨得牙痒痒,上来就动手。

钟跃民倒是受了无妄之灾了。

“起来吧,还等着我扶你们啊。”钟跃民朝地上两个说道。

袁军躺地上放不下面子,犟道:“有种我们再单挑一回,刚刚我没留神。”

“给你十回机会你都不行。”郑桐这小子早就爬起来拍拍屁股,弯着腰讨好道:“钟大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刚刚没有认出来您,我上次在少年宫看过您摔跤。要知道是您,放我十个胆儿也不敢和您动手。”

这时候袁军也爬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真是这一届的摔跤冠军哪。”

“那当然了,你是没有看到,钟大侠一路势如破竹进入决赛,最后和另一位英雄大战三百回合,势均力敌,难分难解······”郑桐逮住机会就开始拍马屁。

“行了,没闲工夫和你们扯闲篇儿。”钟跃民转身继续跑步。

后面三小子,没法子,也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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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转学

“哎,钟大侠,你怎么没有在育英学校上学啊,你也是我们大院儿的怎么在胡同学校上学啊?”郑桐一边软手软脚地跑步,一边啰里啰嗦地打听。

“叫我钟跃民,我爸下半年才调到BJ来,育英学校已经不招人了,只能去现在的学校插班儿。”钟跃民步伐稳健地跑着。

“钟···哦哦,钟跃民,那你是不是下学期就要转到我们学校来了?毕竟我们学校离家近不是?”

“可能吧,我爸本来也是这么计划的,但是我觉得现在的学校也还不错,还在考虑。”钟跃民道。

“别啊,胡同口儿那破学校有啥好的,还是我们育英好,同学都是来自五湖四海,里面漂亮妞特别多,她们都翘首期盼着您过去拍她们呢!是不是,袁军。”郑桐使劲儿朝旁边埋头跑着的袁军眨巴眼睛。

袁军磨蹭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啊,还有好些个练散打的,上次还听他们说不服气呢,说什么您得冠军是他们没工夫参加比赛。”袁军瞎话也是张口就来,他和郑桐打小就一起干净了坏事,看见郑桐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你瞎编的吧,那帮高干子弟眼高于顶,还有功夫议论我?”钟跃民终于停下来,今天已经跑了20圈了,差不多就到这儿了,他转身就准备走。

“跃民跃民,你别走啊,我们刚热个身,您不是还要监督我们出操呢吗!”郑桐急了,钟跃民要是走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就泡了汤了。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王老三也道:“大侠,你一定要去我们学校啊,我还指着您照顾我呢。”

钟跃民都气乐了,这家伙倒是真不傻。他想了想,对郑桐说:“育英学校里面有图书馆吗,书多吗?”

郑桐和袁军连忙点头道:“多多,特别多,什么书都有,解放前的书都有。”

钟跃民应道:“行吧,我回头再想想。你们继续练,我走了。”说罢,挥挥手抬腿就走了。

等钟跃民走远了,袁军问郑桐道:“你小子怎么对钟跃民这么上心啊,死气白咧的非要让他去我们学校,你憋着什么坏呢?”

郑桐望了望钟跃民远去的背影道:“你懂个屁,你懂个屁,你没看见钟跃民那么能打吗,他要是去了我们学校,我们不是找了个免费保镖吗。上次我们被高年级的按在墙角你都忘了。”

袁军心里一琢磨,点头道:“也是,钟跃民这小子确实有一手,刚那一下子我胸口到现在都疼。”

“不对,要光是找个保镖你小子不会费这么大心,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想法,快说。”袁军看着郑桐那一脸坏笑,咂摸出味儿来。

“嘿嘿,还是被你看破了。我也是为了咱哥俩后半辈子幸福着想,我们俩这形象,说不好听一点是人憎狗嫌,学校里漂亮姑娘不带正眼瞧的。”此时郑桐的表情极其猥琐:“钟跃民这小子帅啊,功夫又好,听说成绩也不错,有他在吸引美女的目光,我们在旁边肯定也能捞一点好处。”

袁军一听索然无味:“你才人憎狗嫌呢,我这风流倜傥还要占他这个便宜。再说了美女都被钟跃民那小子勾走了,你捞个屁啊。”

郑桐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道:“你知道什么,大美女被钟跃民吸引走了,小美女我不就有机会了吗!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一夫一妻,钟跃民再厉害也只能吸引一个。”

王老三插嘴道:“给我也捞一个媳妇儿呗。”

“去你丫的!”袁军郑桐异口同声道。

到拿成绩单那一天,教室里面同学早早就聚到了一起,本来有一阵子没有见面了,同学都有些兴奋,相互之间问长问短,可说着说着话题又都转移到考试成绩上面去了,一个个又长吁短叹起来。

“跃民,你说我这次能考好吗,哪怕就比上一学期好一点点吧。”李奎勇满脸担忧地看着钟跃民。

钟跃民这才放下手里看的一本书,调侃道:“你别担心了,考砸了不就是一顿打吗?你又不是没被打过。”

李奎勇一下急了:“我这是怕挨打吗,我是怕我娘老子失望,回回考试都在及格边上,在弟弟妹妹面前我这脸都没地方放了。”

钟跃民一看这小子不识逗,严肃道:“开玩笑呢,急什么啊。你跟着我一块儿复习的,我知道你的水平,这次不敢说考多高吧,及格肯定没问题。”

“真的?”李奎勇眼睛瞪得多大。

“跃民,帮我签个名吧。”这时候旁边有一个声音。

钟跃民眼前递过来一个挺好看的本子,他问道:“这是什么呀?”

“这是纪念册,下学期我要转学了。”

李奎勇急道:“班长,为啥要转学啊?”

钟跃民也问道:“是啊,崔洋,你要转学去哪个学校啊?”

崔洋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去哪个学校,我爸爸在香港,他写信过来让我妈带我过去。”

钟跃民倒不清楚崔洋的家庭背景,但是他也不想多问,毕竟这年头对于海外关系还是有一些避讳。李奎勇还想问什么的时候,钟跃民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崔洋把纪念册摊开道:“跃民、奎勇,你们快写吧,后面还有其他同学等着呢。”

李奎勇拿过笔,犹豫半天才写了两句祝福语,然后把册子推给了钟跃民。钟跃民想了想,提笔写道:愿同学仗剑走天涯,看遍世间繁华,归来仍是少年。

崔洋接过本子,看着钟跃民写得赠言,突然大颗大颗的滴在纸面上,不待钟跃民说什么,她又擦掉眼泪,对钟跃民说道:“跃民,你写一下你的地址吧,到时候我写信给你。奎勇你也写吧。”

钟跃民看了看她,心里明白小姑娘马上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城市和同学有一些伤感,也没有说什么就留了自己的地址,顺带帮李奎勇家地址也写了。

崔洋拿过纪念册又去找其他的同学了,只是李奎勇却有些沮丧,目光一直跟着崔洋。钟跃民拍拍他,也没有说什么。

一会儿,班主任就拿着一堆寒假作业进了教室,对这下面说道:“同学们都等急了吧,各组小组长把寒假作业发下去,我这边念一下同学们的成绩啊。”班主任蹲了一下,又道:“首先呢,我先表扬几个同学,一个是钟跃民同学,跃民这次考了年级第一,双一百,大家鼓掌啊。二一个是崔洋同学,崔洋同学这次年级第二,语文99分,数学100分。说到崔洋呢,可能有些同学也知道了,崔洋下学期就不在我们学校了,这次她也是特地过来和大家告别的,明天就离开BJ了。”

“班长,你为什么要走了?”“是啊,班长你不要走吧。”·······同学们都有些舍不得崔洋离开,大家都看着崔洋,有几个和崔洋要好的女生眼圈都红了。

“好了好了,大家也不要难过,崔洋同学是因为父母的原因要去外地,以后还是会有机会回来的嘛。”班主任在上面安慰道。看着同学们还沉浸在伤感的氛围里,又道:“我今天还要着重表扬李奎勇同学,李奎勇同学呢最近进步很快,他这次数学考了81分,语文考了89分,大家热烈鼓掌。”

同学们一下又都惊讶地看着李奎勇,没想到坐在后面的千年垫底竟然咸鱼翻身了,大家满是不可思议。此时李奎勇满脸涨红,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何表情是好。

突然角落里面另一个男生伤心道:“李奎勇不是倒数第一,那我不就是了吗!”大家闻声哈哈大笑,刚刚的伤感气氛一扫而空,那个男生一直是千年老二,倒数的,怪不得他那么伤心。

拿了成绩单和寒假作业,同学们都相互告别,钟跃民和李奎勇也推着自行车往外面走。

“跃民,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拿不到这么好的成绩。”

“谢什么啊,我总不能看着你成绩差见死不救吧。”

“行,大恩不言谢,我先回家告诉我爹妈了,回见。”李奎勇说着就上了车,嘴巴都笑歪了。

钟跃民正准备上车回家时,崔洋从学校里面走了出来,喊道:“跃民,等等我。”

钟跃民愣道:“班长,你还没有走吗?”

“我专门等你的,可以陪我走一段儿吗?”

钟跃民点点头:“行啊,你家在哪边,干脆送你一程吧。”

第十二章:春节

“越民,你能告诉我你写的那句话的出处吗?”俩人走了好长一段路,崔洋才忍不住问道。

“那是一首歌,很久之前听到的歌。”

崔洋抬头望着钟跃民:“歌词写得真美,你能唱给我听吗?”

钟跃民努力地不让自己去看崔洋,他竟然有点害怕看她明亮的眼睛,他故作轻松道:“我唱歌不好听,你别笑我啊。”

“不会的~,你就当为我送行吧。”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

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

如今你四海为家

曾让你心疼的姑娘

如今已悄然无踪影

爱情总让你渴望又感到烦恼

曾让你遍体鳞伤

Dilililidilililidenda

Dilililidilililidada

Dilililidilililidada······”

暮色已经染到了天际,俩人长长的身影投在背后,钟跃民有些沙哑的歌声逐渐在空气中飘散,天边的鸽群掠过天空,渐渐远去。

1965年2月1日,星期一,大年三十。

这几天BJ的天气特别好,钟跃民一大早起来出操,就觉得大院儿里面的氛围很不一样,不管是士兵还是职员大家脸上都不自觉得挂着笑。特别是大院儿里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吵吵闹闹,呼啸而来又蜂拥而去。

“跃民,今天大年三十你还出操了啊,你也太没劲了吧。”郑桐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美帝国主义可不过年啊,我们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能因为过年就懈怠啊。你小子和袁军、王老三又偷懒了是吧。”钟跃民笑道。郑桐狡辩道:“哎,我们是祖国的花朵,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再说了今天不出操,我爸批准的。”

“对了,那俩小子去哪了?捣蛋三人组怎么就剩你一人儿了?”钟跃民奇怪道。这三个人在大院儿里面调皮捣蛋是出了圈儿的,什么开水浇花,砸人玻璃,往人头上吐痰,往厕所里丢石头溅人一屁股粪,给老母猪喂图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郑桐是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袁军是具体执行的打手,最后背锅吃挂落儿总是王老三,这也是郑桐和袁军愿意带王老三一起玩的原因。

郑桐一拍大腿道:“和你说着说着都忘了正事儿了,今天食堂整大席面,那俩早就去了,一点儿都不讲义气,生怕我抢了他们的。”

说着郑桐已经拔腿就跑,钟跃民一听也来了劲,穿了大半年了都没吃上一顿红烧肉,肚子里面一点儿油水都没有。三年自然灾害才过了没有多长时间,就算是首都各种物资也是紧巴巴的,大院儿食堂里面倒是比老百姓家里好一点,但是也架不住天天白菜、土豆、萝卜、南瓜这么吃啊,钟跃民上一次混上肉还是摔跤脱了力吃的病号饭,粥里面只有一点儿肉末。

还没走到食堂门口,美食的香味就扑鼻而来,蒸的炖的炸的烤的,猪肉羊肉牛肉鱼肉,钟跃民不用眼睛看,脑子里面已经呈现出来各种食物的画面了。郑桐带着钟跃民往食堂侧面钻,七拐八绕,跑到院墙边上的一棵老槐树前,只见郑桐往后退两步,用力往前一冲,三两下攀上树,接着跳到院墙上面,顺着墙顶小步快走,爬上了食堂屋顶。钟跃民一看,我去,这是惯犯哪,这小动作这小身手,没有个三五年的作案经验根本没有这么熟练哪。

钟跃民把脑海里面的念头一挥,话不多说,弄到肉吃的是正经,他往树干上一蹬借力上了墙头,跟着郑桐上了屋顶。大院儿食堂屋顶上面铺的是瓦,屋脊上面凸起来一片屋顶,这是传统后厨用来通风散油烟的地方。等钟跃民上来的时候,袁军、郑桐和王老三已经趴在那边,屁股撅着头已经探进去了,只见袁军往上拉起来一根细线,看着像是钓鱼的尼龙绳,绳子那边果真系着一个钓黑鱼的大铁钩,上面挂着一只肥鸡。还没等袁军把鸡从钩子上面取下来,郑桐就一把把鸡腿拽下来塞到嘴里,王老三也想伸手,袁军反应更快,直接把鸡揣到怀里:“抢什么抢,钩子是我的,出力的也是我,你们倒是想先吃啊,还有天理没有,啊。”王老三被他虎眼一瞪,不敢作声,只好舔舔手上蹭到的一点油。

“他娘的,偷鸡贼还要讲天理,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钟跃民站在旁边冷笑道。

郑桐好不容易把鸡腿咽下去:“就是,先把肚子填饱要紧,大家分一分就赶紧跑吧,回头别被人逮着。”

袁军一看犯了众怒了,犹豫了下,撕下一条鸡腿,把鸡递给钟跃民:“呐,给你们了,就一只鸡,至于都冲着我吗。”

钟跃民扯下半片鸡胸给了郑桐,给自己留了一对鸡翅膀,把剩下的都给了王老三。四个人就在食堂屋顶上把这只肥鸡给消灭了,尤其是王老三吃的不亦乐乎,愣是把鸡骨头都嚼碎吃下去了。

大院儿里面的工作人员来自全国各地,很多员工是单身,有些是没有带家属进京,还有一些是夫妻俩的小家庭,所以今年单位就安排大年三十在礼堂里面过集体年、搞联欢。王老三的爸爸王占英主要在负责这个事情,说实话,这个事情除了他没人能干得了,这年月想要让大家过年能够吃好喝好,没有一点看家本事是不行的。

全国物资都紧缺,光有钱你也买不到那么多那么好的物资,全靠王占英王主任平时和兄弟单位积累的感情,靠着他和全国各地的单位部门互惠互利、互帮互助,才能弄到SD的苹果、海鱼,内蒙的牛羊肉、HB的土鸡土鸭和大肥猪······。为了让大家过好这个年,王主任里里外外忙活了两个月,瘦了十斤肉,同时也赢得了单位上上下下的好评,连平时看不上他的某些领导也点头称赞。

到下午天刚擦黑,礼堂门口已经热热闹闹的了,到处张灯结彩,大厅里面安置了几十张大圆桌,喇叭里面也响着欢快的东方红。食堂的师傅们已经开始上菜了,一会儿工夫桌上就满满当当,每桌还放了白酒和饮料。大人们都还站在门口和大厅边上相互聊天儿,可是小孩儿们已经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流口水了,要不是父母在旁边看着,都恨不得立马就上手去抓了。

钟跃民、郑桐、袁军和王老三四个人,蹲在墙角,嘴里还含着牙签儿,刚刚那只鸡到肚子里面才垫了个底儿,现在他们几个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桌子,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才能最大效率的抢到更多的好吃的。

这时候王主任看见他们四个走了过来:“越民,郑桐,袁军,叔叔和你们商量个事儿,今天晚上有个小晚会,有个跳舞的崴了脚脖子,你们仨出个节目救救场。”

袁军不干了,脖子一抻,道:“凭什么呀,我们四个蹲在这儿,你怎么不叫你们家老三呢?看我们仨好欺负是不是!”

“就是,再说了,我们一不会跳舞,二不会唱歌,三不会说相声,出什么节目啊?”郑桐在旁边帮腔道。

王主任气得直哆嗦,他们家老三脑子不好使,让他上台只能出洋相,袁军和郑桐还非拿这个来顶他,简直坏透了。

这时候钟跃民骂道:“你们俩混蛋,就知道埋汰老三,王老三怎么得罪你们了。”然后又对王主任道:“王主任,您甭和他们一般见识。知道您为了大家过好年费心费力,大家都为您叫好呢。这个场我帮您救了,我到时候给您出个节目,包您满意,您看成吗。”

王主任听了眼圈都红了,没想到钟跃民这半大孩子这么懂他,他拍了拍钟跃民肩膀,道:“成,到时候报幕到你的时候你就上去。越民,叔叔谢谢你。”

第十三章:送红军

等王主任走了,郑桐才好奇道:“越民,你怎么这么向着这个王胖子,我可听我爸说了,这家伙就会溜须拍马,没什么真本事。”

王老三急了:“你···你爸才没本事呢?我爸对我可好了,越民你说是不是?”

“行了,王老三你别着急了,待会儿别把舌头打了结。”钟跃民笑道,然后又对郑桐道:“就凭王主任给院儿里弄了这么一场集体春节的大席面,你也不能说他没本事。”

王老三在旁边补充道:“就是,我爸加班了两个月呢,我天天听他打电话求人,要不是我爸你们哪里去吃大肥鸡啊!”

钟跃民又道:“要是换了郑桐你爸,我们今天晚上能吃面条吃饱了就算不错了。”

“我······我爸是搞科研翻译的,又不是办公室主任,这不是他专长!”郑桐被问得无话可说,还是辩道。

袁军在旁边终于回了神,蔑视道:“郑桐你拉倒吧,你爸爸顶多搞搞科研材料,在家里油瓶到了都不扶的人,别说搞物资了。这事儿还真得王胖···不,王主任出马。”然后又对钟跃民道:“我自我批评,主席教导我们:革命同志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以前是有点看不起王主任,我不对,我忏悔。我们坚决不能像郑桐那样吃饱了,丢了碗就骂娘,吃相太难看。”

“袁军去你丫的,见风使舵,你自我批评怎么还损上我了。”郑桐听了半天,才回过味来,袁军这小子就没有憋什么好屁。

钟跃民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俩斗嘴,这俩实在是没有正形,就当听相声了。

“跃民,一会儿你准备上去表演什么节目啊,我爸还指着你呢。”王老三突然问道。

“是啊,跃民,我和袁军啥都不会,我们就在下面给你加油喝彩!”郑桐这家伙大大的狡猾。

袁军也不是什么好鸟:“对对,跃民,不是哥们儿不帮你,我打小就有个毛病,就是人一多的场合我就尿裤子,今天这场面实在太大了,我怕我上去尿得止不住给你丢人,实在对不住。”

大家看他连尿裤子的理由都不要脸的说出来,顿时哈哈大笑。

“要指着你们,革命永远成功不了。我一会儿上去唱个歌儿,肯定把他们镇在那儿。”钟跃民胸有成竹道。

等到六点半,诸人入了席,王主任站在台上,拿个话筒:“大家静一静,我讲两句啊,今年蛇年春节啊,在部里党委的英明决策下,我们要过一个集体的、有社会主义特色的革命的春节,首先要感谢各级领导的正确领导,各位同事们的帮助,各地兄弟单位无私的支援,还有食堂大师傅的辛苦工作。下面,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请部长上来发表迎新贺词。”

哗哗…大家热烈的掌声响了起来。

部长是个老革命,已经六十来岁了,可是上台来步伐矫健,腰板儿板正,精神头十足,他拿过王主任的话筒:“首先感谢大家过去一年的辛苦工作,也希望新的一年大家工作顺利,为社会主义建设加把力。行了,就讲这么多,开席!”

下面哄一下就抢了起来,大人们还有些矜持,那些半大小子才不管你呢,等部长话音一落,你争我抢,连啃带咬,嘴里塞着,碗里装着,手上还带抢着,弄的桌上的盘子碗都叮里哐当响,一个个吃的满嘴满手都是油。

尤其是袁军和郑桐这俩孙子最坏,直接把菜盘子给端了,一个抢了红烧肉,一个抢了烤鸭子。这一桌坐的都是大院儿里面的孩子,大家平时都被他俩欺负惯了,此时见桌上最硬的两道菜被抢了,敢怒不敢言。

钟跃民一看这俩小子也太过分了,旁边坐的一个小胖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就抢过郑桐手里的红烧肉,道:“你们俩这么做也太没谱儿了,大家都亏空油水,就指着这顿往肚子里面垫点儿油,你们用筷子抢也就算了,直接端盘子算怎么回事儿啊?袁军,你把鸭子放下来。”

桌上十几个小孩都应喝道:“就是就是……”袁军一看坏了,一桌子人都怒视着他,连旁边桌上他老子袁北光也听到声音看过来,就讪笑道:“我这是为了大家好,怕弟弟妹妹们不懂事,到时候抢得打起来,大过年的影响不好。来来来,我给大家分,这样比较公平。”说着站起来,先把一只鸭腿放到自己碗里,然后往大家碗里面你一块他一块的分了起来。

这才熄了众怒,这个小插曲过了没有十分钟,这一桌饭菜就被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空。吃罢,桌上众人纷纷躺在椅子上,一个个的揉自己的肚子,唯有王老三还在用馒头擦盘底的一点儿油吃的不亦乐乎,这小子动作太慢,刚刚就没有抢到多少,只好现在收盘底了。

等过了小半个小时,大人们也吃完了,工作人员上来撤了盘子,上了茶水、瓜子、水果。这时候主持人也上台了,热情洋溢的给大家报了幕,部里职员自己组织的“春晚”开始了。

台上的节目都是单位员工自己报名表演的,有跳舞的,有唱歌的,有说相声,打快板儿,还有小朋友跳广播体操的。节目都不是很专业,也都是自己熟悉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的表演,下面观众都很给面子,礼堂里面掌声叫好声一波下去一波又起,氛围及其热烈。把个王主任乐得嘴都咧到耳朵后面了。

等过了中场,报幕员又上台了:“下面有请钟跃民给大家表演。”这幕报的没头没尾的,也不说表演什么,但是报幕员也没办法,王主任临时给的词。

底下观众也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在问钟跃民是谁。钟山岳那一桌,部长疑惑道:“这个钟跃民是山岳的儿子吧?”钟山岳也有些困惑,回道:“名字是不错,可他什么时候参加演出了?”“那就先看看,说不定有惊喜。”

钟跃民经过这半年训练,已经不复当初的柔弱了,他肩膀宽了,胸肌也厚了,个子也往上窜了一些,面庞也有一种坚毅的味道。他今天穿着一身校服,上面是白衬衫,下面是蓝色卡其裤,往台上一站,台下叔叔阿姨纷纷发出“生子当如钟跃民”之类的夸赞。钟山岳坐在下面听着旁边同事的议论,笑容情不自禁的挂在脸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台上的钟跃民。

只见钟跃民试了试话筒,说道:“伯伯婶婶,叔叔阿姨,弟弟妹妹,大家过年好,我叫钟跃民,我爸爸是钟山岳。我今天在这里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好!”下面掌声哄一下就起来了,这话说的太漂亮了。

等掌声歇了,钟跃民又道:“下面我给大家唱个民歌,十送红军,一是为了纪念工农红军建军38年,怀念红军烈士们为了新中国抛头颅洒热血,二是为了感谢在座的老红军和老革命家们,没有你们当年的努力拼搏就没有今天的中国。”说罢,给下面深深鞠了个躬。

下面掌声更加热烈了,大家没想到这台上的俊小子口才也这么好,说的话面面俱到,意义非凡。部长有些激动的拉着钟山岳的手道:“老钟啊,你生了个好儿子啊。这小子以后不得了······”钟山岳谦虚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可是作为父亲的自豪让他忍不住笑意更深了。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

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光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三送(里格)红军(介支个)到哪山

山上(里格)包谷(介支个)金灿灿

包谷种子(介支个)红军种

包谷棒棒咱们穷人掰

紧紧拉着红军手红军啊

撒下的种子(介支个)红了天

五送(里格)红军(介支个)过了坡

······

七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五斗江

江上(里格)船儿(介支个)穿梭忙

千军万马(介支个)江畔站

十万百姓泪汪汪

······

九送红军上大道

······

十送(里格)红军(介支个)望月亭

望月(里格)亭上(介支个)搭高台

台高(里格)十丈白玉柱

雕龙(里格)画凤放呀放光彩

朝也盼来晚也想红军啊

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观众里面有很多老革命,在川陕苏革命老区工作过,听过很多版本的送红军的歌谣。钟跃民唱的是后世刀郎版本的十送红军,和60年代的送红军有些不同,但是这首歌曲调简单,极具感染力,等钟跃民唱到第三段的时候,观众们都跟着唱了起来,甚至一些老红军都站了起来,他们热泪盈眶,想起了当年爬雪山过草地的峥嵘岁月,想起了倒在了革命路上的战友们······

第十四章:育英学校

很多年之后,大院儿里面的小伙伴们都奔散各地,早已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的时候,他们仍然记得1965年那个热闹的集体春节,记得在台上歌唱的白衣少年,甚至有些人会无意识地将其美化,认为那是狂潮来临前最后的温馨与和谐。

“奎勇,出来了,跃民来了。”

李奎勇听到他妈的喊声,很快从屋里面奔了出来,兴奋道:“跃民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坐。”“不坐了,给你带了点东西,你拿着。”钟跃民把挂在车龙头上面的一个大纸包递给李奎勇。

李奎勇接过来,闻了闻:“嘿,真香哎。是烧**,你哪来的这种好东西啊。”接着又往屋里喊道:“奎元,奎元,过来,你跃民哥给你带好吃的了,拿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分一分,记得给爹妈留一点儿。”李奎勇弟弟奎元嗖的一下冲出来,兴高采烈地拿着纸包回去了。

“我用劳动换来的,我自己留了一点儿,就想着给你送过来了。”钟跃民示意李奎勇出去走走。

李奎勇一边走一边道:“跃民,谢谢你想着我。实话和你说,我们家过年就称了半斤肉,一人都没有分到一筷子。弟弟妹妹们都馋死了,我估摸着现在能抢打起来。”

“不用客气,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弄一点儿。”钟跃民犹豫了一下道:“今天来呢,主要是和你说个事情,下学期我要转学了。”

李奎勇惊道:“啊!跃民,怎么你也要走啊。班长走了,你也走了······”

“我也是思考了很长时间才决定的。我下学期要转到育英学校去,那边离我家近。”

“育英学校?那可是高干子弟学校,跃民,你们家是干嘛的?”李奎勇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我爸爸原来是个师长,后来调到BJ进了组织部。我到BJ晚了,就插班和你做了同学。奎勇,我是真把你当兄弟,不是成心瞒着你,但是我也没好意思说我爸是个当官儿的。”钟跃民真诚地看着李奎勇。

李奎勇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实话,我是老百姓家的孩子,是个胡同串子,我一向最瞧不起那些大院儿里面的孩子,就仗着爹妈的权势,一个个眼高于顶,充满了优越感,我也没想过和他们做朋友。可是,跃民,你不一样,我知道你心里是真拿我当朋友、当兄弟,我不能因为你是大院儿的,就冷落你,伤你的心。”

钟跃民眼睛里面有点儿湿润,他伸出手:“我们一直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李奎勇握住他的手,也认真道。

钟跃民和李奎勇一起又走了一段路,最后要分手的时候,钟跃民道:“奎勇,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留下李奎勇一头雾水,钟跃民骑上自行车走远了。

钟跃民本来想要通过李奎勇召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以备后患,但是钟跃民没有信心,他没有办法和时代的洪流对抗。这是一个人人信仰革命的年代,意识形态的斗争远远超过钟跃民的想象,是一种可以逾越法律、道德、友情和亲情的残酷的战争形态。

钟跃民心思很沉重,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会向着黑暗跃进,但是他却无力阻止,因为没有敌人,当火药桶被点燃,没有人可以控制它,那些自以为可以利用这种能量的居心叵测的人,最终也会被这种力量反噬。

育英学校建立于解放前的西柏坡,是中共中央直属子弟学校,1949年迁入BJ,后来又把中学部分出去成了育英中学,就在马路对面儿。

钟跃民这天一早跟着郑桐、袁军和王老三到了学校门口,门口人潮涌动,今天是新学期报道的日子,学校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大院儿里面的孩子,很多人都穿着一身军绿色,大一点的孩子骑自行车或者腿着过来,小一点儿的都是勤务员给送过来。

这时候突然传过来一阵嘈杂的自行车铃铛声,钟跃民转头,只瞧见一大帮学生骑着二八大杠,披着军大衣,带着狗皮将军帽,呼啸而过,窜进了对面的育英中学。

“看到没,领头的那个穿着黄色呢子大衣的叫李援朝,他爸爸是高级干部,他是育英中学、CW路中学、太平路中学三校的风云人物。手底下有一大帮人愿意听他差遣,朋友也多,场面也不小。”袁军看着那边说道。

郑桐也插话道:“李援朝就仗着家里的势力,平时就爱给别人说和,从来没有见过他动过手。”

“那也是本事,兵法有云: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钟跃民在旁边冷冷道,转过身道:“走吧,我们迟早有一天会会会他的。”

原著中钟跃民就在李援朝身上吃了很大的亏,李援朝属于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能早期还有一些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可是到了后面什么革命、理想、朋友对于他来说都是可以拿来利用的,只是看交换价值大小罢了。但这一次,钟跃民相信自己不用再顾忌李援朝了。

育英学校和之前的胡同小学确实有很大的不同,班里都是干部子弟,父母的地位和特权让他们有很大的优越感,对待同一阶层的同学还能够平等相处,可是面对平民子弟却充满了蔑视。同时,红二代根红苗正的出身,让他们充满了使命感,他们就是革命的种子,天生就是为了革命而存在的,要处处革命时时革命,他们更加乐于讨论政治,讨论国际形势。

得益于钟跃民爸爸的地位和1935年参加革命的出身,他很快就被班级同学所接纳,甚至在郑桐和袁军鼓吹之下,钟跃民的身手也被传的神乎其神,隐隐有成为意见领袖的苗头。

钟跃民在育英学校又开始了自己的打酱油生涯,依旧上课开小差、看小说、睡觉。可是没多久这种闲散的生活就被打破了,市数学竞赛集训队发函过来协调钟跃民参加训练的时间,学校老师这才知道这个懒散的高干子弟钟跃民竟然是去年区数学竞赛第一名,是一个数学天才。老师们深深为自己不能识别这颗明珠儿自责。

钟跃民也没想到他刚到育英没有多久就成了风云人物了,又是摔跤冠军,又是数学第一,长得还帅,按照郑桐的说法简直不给广大男同胞留活路。

第十五章:烦恼

钟跃民所在的班级是403班,有40多个同学,男女差不多各占一半,都是来自于附近二炮,总后,组织部,装甲兵,军械部,铁道部,国务院这些单位,大部分学生都是40、41年出生的,还有一些因为战争原因上学比较晚,所以钟跃民算是是年纪比较小的那一批,很是受到班级里面“哥哥姐姐”们的关照。

403班班主任是一个40多岁的女教师,姓张,脸微微胖,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说起话来特别讲原则,在某些同学看来甚至有一些刻薄,人称外号“张师太”。班里同学大部分都受到过她的批评,不分男女,不分成绩好坏,张老师只会以最高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标准来要求班里同学,不允许有一丝的懈怠。

最近“张师太”又盯上了钟跃民,在她看来钟跃民确实聪明,家庭背景也很好,但是这种自由散漫的学习态度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如果她放纵钟跃民这种不求上进的行为就是在犯罪。

因而钟跃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张师太”把他身边的郑桐调走,换过来班里的学习委员崔秀梅。崔秀梅爸爸是政工干部出身,她本人也是一个政委式的人物,严于律己,同时也乐衷于帮助同学,特别是像钟跃民这样拥有极强“天赋”和能力,却“自甘堕落”的落后分子。

钟跃民上课睡觉,崔秀梅就拍醒他;上课看小说,就被她揭发检举;不做作业,她愣是盯在后面不断的催促。钟跃民恍然有一种前世上小学被小组长针对一样的感觉,可偏偏他就发作不得,毕竟帮助同学进步是没有错的。

“秀梅同学,我这人吧不求上进,也不想进步,你就不要干涉我了吧。”钟跃民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和崔委员摊牌。

崔秀梅一脸认真道:“这是张老师给我的任务,我要督促你进步,不能让你浪费大好光阴。”

“我并没有浪费时间,你没看见我在看书吗?”

“可你看的是课外书,都是一些小说,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学习。”崔秀梅对钟跃民的颠倒黑白忍无可忍。

钟跃民道:“课堂上面教的我都学过了,我没有必要装模作样地听课,我要是真的像你们要求的一样捧着书上课才叫浪费生命呢。”

“我知道你拿过数学竞赛一等奖,你也很聪明,我也相信你自学过了。但是我总觉得你这样不对,你应该珍惜这么优越的学习环境,你要知道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待我们学习成长为革命战士去解救呢。”崔秀梅严肃道。

钟跃民有些无语,问道:“谁和你说的?”

“政治老师说的,我们生活的时代是最幸福的,全国人民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有工作。”崔秀梅对于自己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感到分外的自豪。

崔秀梅看钟跃民完全不配合自己,只得提议道:“我哥在清华附中上学,他们那边有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厉害,都提前学习高中和大学的知识,而且还建立了学习小组,要不我们也建立一个学习进步小组吧,你来做组长。”

钟跃民完全不想和小屁孩儿们一起学习,只想尽快摆脱这个战斗力十足的小丫头,敷衍道:“好,但是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需要一个思想进步、能力强的人来帮我,秀梅同学,我觉得你足以当担这个重任,你来做副组长吧。”

崔秀梅激动道:“好,我一定会努力组织好这个学习小组的。”

“崔副组长,你现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发掘有潜力的同学加入我们的学习小组。”钟跃民想了想补充道。钟跃民这完全是想要转移崔秀梅的注意力,让她没有精力继续干扰自己。

到午休的时候,郑桐跑过来,佩服道:“越民,你怎么到哪里都吸引女生啊,这次都拍婆子拍到崔委员身上了。我可跟你说,这是张师太的得力助手、心腹爱徒,你小心引火上身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被她烦的不行,刚在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呢!”

“那你深刻的思想教育成功了吗?”郑桐好奇道。

钟跃民沮丧道:“哎,敌人过于强大,我军正在进行战略迂回,暂时延迟敌军攻势。”

郑桐乐道:“你丫不就是失败了吗,还战略迂回,尽给自己脸上贴金。”

“谁是钟跃民,出来一下。”门口这时候来了一群壮汉,钟跃民看了看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他也不犯怵,走到教室门口。

郑桐一看这情形,习惯性往地上看,他这是在找板儿砖呢,这是多年打架的经验,可是教室地上干净的跟狗舔的一样,郑桐只好抄起一张凳子跟了上去。

“我是钟跃民,你们谁啊,我认识吗?”对方明显是来找茬的,郑越民言语也没有客气。

对面领头的是个胖子,肥头大耳,胳膊粗壮,一看就是练过的。“我叫钱磊,大家都叫我钱胖子,我们是学校散打队的,最近老是听别人提起你,听说你身手不错,就过来看看。”这年头胖子不多见,大家也没觉得胖不好,反而都羡慕胖子伙食好有福气,所以这个钱胖子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有些洋洋得意。

“哦,看过了就走吧。”钟跃民说罢就想往回走了。

钱胖子愣了,妈的还有这种操作,连忙道:“等等,人家都说你拿了摔跤冠军,我想和你比比,看谁是第一,你比不比?”

钟跃民头都不回:“嗯,不感兴趣,你是第一了。”

把一群人撂在门口,钟跃民又回去睡觉去了,只剩下郑桐还拿着板凳站在那儿,发现对方都瞪着自己,赶紧放下凳子也跑了。

钱胖子气到:“钟跃民,你瞧不起人!你给我等着。”

钟跃民这一风骚的操作迅速在育英学校传播开来,一时间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有人觉得他牛逼不屑于动手,有人觉得他缩头乌龟其实没有多大本事,说什么都有,但是故事的配角永远是钱胖子。

钱胖子哪受过这种屈辱,他一直都是学校散打队的领军人物,现在成了钟跃民这小子的陪衬了,叔叔可忍,婶婶不能忍,他迅速地通过中间人给钟跃民下了战书,相约周六学校小树林打一场。

一时间,钟跃民会不会接受挑战成了学校里面热度第一的话题,甚至有一些人都开出了赌盘。

第十六章:思绪

这天一大早,钟跃民出门准备去操场的时候,他老子钟山岳也跟了出来。

“爸,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天半夜才听到你回来。”

钟山岳系上外套的扣子,道:“年纪大了,觉少。走,陪你跑两圈。”

父子二人沿着操场跑了有半个多小时,钟山岳才慢下来,笑道:“你小子不错,步子稳,气息长,耐力不错,有你老子当年一半的水准。”

“那是,您老人家是谁啊,在长沙师范的时候就敢和别人决斗,35年就和贺老总打老蒋,我和您肯定没法儿比。”钟跃民可着劲儿地拍他老子马屁。

钟山岳笑骂道:“油嘴滑舌,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一套了。”

“嗨,主要是您基因好,您年轻的时候肯定比我还能说呢,要不然我妈也不会被您追到了。”钟跃民嬉皮笑脸道。

钟山岳没说话,深深地叹了口气。

钟跃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到母亲,他脸上的表情也逐渐消失掉。

过了好一会儿,钟山岳才说道:“你妈走了四年多了,前一阵子还老是梦见她,她说担心你,要我好好照顾你。”

“爸······”钟跃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爸爸,男人都习惯把痛苦和悲伤掩在心里,只能等待时间去慢慢平复,有时候劝解和安慰并不能起到作用。

钟山岳往远处望了望,开口道:“你妈肯定没有想到她的儿子已经这么快就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皮猴子了,已经是个出色的大小伙子了,用不着我这个当爹的操心了。”

钟跃民心下歉然,穿越以来他表现的特别独立,一方面是因为心理上的隔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父亲察觉出来。

钟山岳看到儿子一直没有说话,以为他还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中,于是又换个话题道:“新学校怎么样,还适应吗?”

“哦,还行,学校里面都是大院儿的孩子,都还蛮好相处的。”钟跃民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学校里大都是高干子弟,免不了会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优越感,通过自己的父母知道一点高层的消息就到处宣扬,这种现象很不好。你不要被他们影响。”钟山岳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醒钟跃民道。

“爸,你说得对,而且这种现象可能比您想象的还要严重。表面上大家都穿着统一和朴素的衣服,显得很“平等”,教科书和老师也说,社会主义社会是个美好的社会,没有剥削,没有压迫,人人平等。但是事实并非如此。私底下高干子弟享受着更多的物质和政治特权,而平民百姓却生活困难,有些出身不好的人甚至没有任何出路。”钟跃民冷静地叙述者,这种冷静让钟山岳都感到心惊,他诧异于儿子小小年纪观察的细致,思考的深刻。

“越民,这些都是你的思考吗?”

“我犹豫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想和您聊聊。我们的教育可能存在很大的问题,学校一味地宣传新中国的幸福生活,却完全不告诉学生们现在绝大部分中国人民还处于饥饿和贫困中的现实,而且入团、入党、升学、就业、参军都在强调出身,连我们小学选举班干部都要先论家庭出身。更可怕的是没有人敢说实话,每个人对于事实都视而不见,说实话就意味着否认社会主义道路,否认社会主义优越性。”

“越民,爸爸真的很高兴,你能够独立地思考,而且还这么深刻,但是爸爸希望你把这些思考放在心底,除了我不要向任何人透露。”钟山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慎重道。

“爸,您放心吧,我不傻。但是最近一阵子我很迷茫,我预感到形势会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钟跃民终于问出了心底的那句话。

钟山岳道:“你还年轻,感觉困惑迷茫是很正常的,你爸爸我经历过事情太多了,像你担心的事情,我延安整风的时候也遇到过。你要相信党和组织,我们总是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你提出来的问题,中央也在考虑,最近也在不断加强各级党政机关的政治教育,为的就是防止资产阶级复辟,防止干部脱离群众、腐败化、特权化。”钟山岳想了想,觉得之前的话并不能说服钟跃民,于是又补充道。

钟跃民争辩道:“难道只能等待吗,我希望做一些事情,又害怕自己的力量太小了,。”

“是啊,个人的力量面对历史洪流是很渺小,如果你坚信自己的选择,那就坚定的努力前行,你要知道我党不是凭空出现的,第一个党员当时会想到我们打败了小RB,赶跑了国民党、建立了新中国吗?”

父子俩的这段对话最后在钟跃民的沉默中结束,钟山岳的话极大地鼓励了钟跃民极,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

钟跃民一直在逃避,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历史,所以他沮丧、害怕、秃废,,但是现在他想明白了,虽然不能拯救挣个沙滩上搁浅的鱼,但是他可以拯救这一条、下一条、再一条···甚至可以影响身边的人,拯救更多的鱼。

钟跃民决定做一些什么······

从钟跃民一进学校大门,就发现很不对劲,所有人都看着他,对他指指点点,等钟跃民进到教学楼的时候,隔壁班上还有一些女生对他喊加油。他一头雾水地进了教室,本来吵吵闹闹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班里同学也和外面的学生一样看着他。

等钟跃民落了座,教室里面才有热闹起来,但是大家分明就在讨论关于他的事情,让他莫名其妙。

“越民,我帮你打听了,和你约架的钱胖子是512班的,练了三年散打了,他是总后的,他爸爸是个大校······”崔秀梅一反常态,叽叽喳喳的给他介绍起来情报。

“等等,什么情况,你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你是组长,我是副组长,帮你搜集情报也是我的职责。最主要是我不想让你输了,那样太丢脸了。”崔秀梅理所当然道。

钟跃民根本没有想到平时积极学习的崔秀梅还是个好战分子,不过也难怪,毕竟是部队大院出来的孩子,骨子里面还是有父辈革命的热血。

“我还没有答应呢,凭什么他要打架,我就要奉陪呢,没有那么多精力。”钟跃民翻开书,不准备理会。

崔秀梅急道:“这可不行,现在全校都知道你们碴架,你要是不去,大家就会觉得你是胆小鬼,到时候我们的学习小组就招不到人了。”

旁边偷听了半天的郑桐也道:“就是,越民,丢脸事小,可是那个钱胖子太嚣张了,到处说你不敢和他比试,实在有损你光明伟正的形象。”

钟跃民沉呤片刻,看看崔秀梅和郑桐道:“不去不行?”

“真的不行。”俩人异口同声吼道。

第十七章:专治各种不服

“快走,快走,四年级新来的那个钟跃民和钱胖子在小树林里面碴架。”周五这半天下午,全校大扫除,一个男生突然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喊道。

“瞎扯,钱胖子不是约在周六吗,怎么改时间了,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有谱吗?”教室里另一个男生质疑道。

冲进教室的那个男生急了:“我有个邻居是钟跃民班上的,听说是钟跃民改的时间,说是周六要在家里睡觉,不高兴和钱胖子周六见面,怕影响睡眠质量。”

“我靠,这么牛逼,竟然因为要睡觉要改碴架的时间。钱胖子也能答应?”另一个见识过钱胖子武力值的男生惊呼道。

“钱胖子不答应又能怎么着,听说钟跃民根本不愿意和他比试,好不容易钟跃民答应了,钱胖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一个消息灵通的男生分析道。

“赶紧走吧,等一会儿占不到什么好位子了。”

“地还没有扫完呢。一会儿要罚站了。”

“地什么时候都可以扫,这种难得一见的大场面怎么能错过呢,错过了以后怎么和别人吹牛啊!”

正在大扫除的学校里一下子消失了一大半的学生,全部都聚集在学校后面的小树林里面,来得早的占据了有利位置,来得晚的就到处找砖头垫在脚底下,来得更晚的就往树上爬,把那些柔弱的小数欺辱得不轻。

“钟跃民,我下的战书定好了时间,你为什么要突然改时间?”钱胖子那边人多势众,一上来就先声夺人。

钟跃民一副看白痴的表情道:“你下的战书我没有答应就不算数,我通知你现在在小树林见你,算是新的邀约,你也可以不来。”

“你!”钱胖子脸涨得通红,他打小嘴笨,打嘴仗根本不是钟跃民的对手。

“你不接受我的挑战,怎么又叫我过来?”钱胖子转念一想,又问道。

钟跃民无奈道:“谁让你丫到处坏我名声的,我们***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学习小组的成员觉得很不满意,我作为他们的组长实在没办法,只好过来把你打一顿了。”

在场的人都听得稀里糊涂,钱胖子问出了他们的心声:“这个***思想和什么特色什么学习小组是个什么东西?”

“叫***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学习小组,简称毛概组,你不用管这个小组是做什么的,你只要知道今天要挨一顿揍就行了。”钟跃民实在懒得解释太多,心想我会告诉你后世大学里面毛概最牛逼吗,其他课都可以逃,毛概你敢逃试试,逃了就挂科,挂了就要重修,重修了说不定还会挂,挂多了你毕不了业,你说牛逼不牛逼,哎,说多了都是泪啊。

“太嚣张了,钱胖子,别和他啰嗦,赶紧开始吧,我们都等半天了!”旁边吃瓜群众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埋怨了起来。

“钟跃民,管你什么組的,想要揍我,除了我爸,其他人还没有生出来呢!我今天让你看看我的厉害!”说着钱胖子就拉开了架势。

钟跃民也不废话,在场中站定。钱胖子也不敢轻率,双方都观察起对方的破绽,一时场边喧闹起来,纷纷为自己的支持对象加油。

“组长,加油,组长,加油!打倒钱胖子!”崔秀梅人不大嗓门儿特别大。

旁边郑桐拽着崔秀梅胳膊,问道:“秀梅同学,钟跃民什么时候成了组长了?我是他好哥们我怎么不知道?”

崔秀梅不耐烦道:“我们组建了一个进步学习小组,叫毛概组,钟跃民是组长。”

郑桐恍然大悟道:“哦,就是刚刚钟跃民说的那个***思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概论学习小组是吧!”郑桐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崔秀梅看了他一眼道:“没想到你还挺厉害,那么长的名字都记住了!”

郑桐不经夸,一夸就翘尾巴:“那是,我各方面都蛮厉害,但是最厉害的还是记性好。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毛概组听起来蛮厉害的,我也想加入,不知道行不行?”

“行啊,我先把你作为考察对象,回头问问跃民。”崔秀梅答应道。

“还要考察啊?组织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吗!”郑桐一脸震撼,外加有点小激动,这个入组程序比少先队和共青团都正规,没想到钟跃民默默组建了这么强的组织了,太牛逼了。

崔秀梅想看白痴一样看着他,道:“毛概组,前天成立,组员两人,钟跃民组长,我是副组长,你暂时算是考察对象。”

郑桐怒道:“你们丫就一草台班子,还摆这么大谱!”

“我又没有请你参加!”崔秀梅怼道。

场上,钱胖子已经动手了,他仗着自己吨位大冲上去就是一记黑虎掏心,钟跃民往边上一让,迅速拽住钱胖子的后衣领,脚底下勾住他的腿,趁着钱胖子向前冲的动能还没有耗完,双手拉着钱胖子的领子往前一送,只见钱胖子直接就趴在地上了。

“哎呀!”连吃瓜群众都为钱胖子感到疼。

“我不服,再来!”钱胖子坐在地上都没有爬起来就叫嚷了,他实在是觉得太窝囊了,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趴在地上了。

“行啊,再来吧。”钟跃民很是无所谓。

这次钱胖子更加慎重了,慢慢试探,小心地靠近,见机就想要上去抱住钟跃民的腰,这一下要是抱实了,钟跃民很难摆脱,而且钱胖子力气很大,说不定就把钟跃民抱摔在地上。

钟跃民面对冲上来的钱胖子快速的往后退,顺势出手拽住钱胖子的一只耳朵,往前一拉,另一手按住钱胖子的脖子往下一用力,钱胖子一个踉跄,又摔个狗吃屎。

“哎呦!”吃瓜群众又在配音了。

“你服不服?”钟跃民见钱胖子半天没爬起来,以为他放弃了。

“不服!”钱胖子好不容易爬起来,不服气道:“你怎么老是用这一招啊!”

“嗨,打的赢你就是好招,你管我怎么用呢。你不服是吧,再给你一次机会,小爷我专治各种不服!”

第三回合,双方站定,钟跃民完全不给钱胖子机会,上去就是一鞭腿,直接把钱胖子踹到人群里面去了,吃瓜群众实在太多,前面的人根本没有地方退,直接被钱胖子一百多斤砸倒一片。

钟跃民走到钱胖子面前,探着头看了看,还行没有什么大伤。可能被人群接住卸掉了一部分力量。

“钱胖子,这回服不服?”

“服,这回真服了,您刚那一脚太厉害了,我觉得自己被辆车撞出去一样,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钱胖子这回是真怕了。前两回都是被钟跃民借力摔在地上的,他以为钟跃民力气应该没有自己大,结果最后一脚让钱胖子感受到了恐怖的力量,这要是再来一次,估计真得散了骨头不可。

“那我陪你比划了半天,就得到你嘴上一句服,我怎么这么亏得慌呢?”钟跃民皮笑肉不笑道。

“大哥,您以后就是我大哥,以后我见着您就靠边走。”钱胖子赶忙认怂道。

钟跃民抓抓后脑勺道:“那倒不至于,毕竟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又不是阶级敌人。你让我想想······”

这时候崔秀梅插言道:“越民,我看他们这帮人天天到处惹是生非,需要加强学习,不如让他们加入毛概组,先做考察对象吧。”

钟跃民听了,眼前一亮:“成,就这么着。”然后又对钱胖子一干人道:”他们暂时归崔副组长管,她安排你们做啥就做啥,要是不听话,哼哼······”

“听听,肯定听!”钱胖子忙不迭地应道,然后又恶狠狠地对散打队的一帮人道:“听到没有,以后我们就是毛概组的人了,谁要是不听安排瞎捣蛋,没怪我钱胖子手黑!”下面一群小弟忙称不敢。

“你们还不断毛概组的,暂时算是考察对象,我还得看看你们是不是合格呢!”崔秀梅在旁边冷不丁道。

“是,是,崔副组长说的对,我们还是考察对象,我们一定积极表现争取早日转正。”钱胖子一脸谄笑,让周边的吃瓜群众惊掉了下巴。

郑桐这小子缩在旁边,心想:我应该算是毛概组第一个考察对象,怎么着也算是积极分子吧,以后钱胖子他们是不是应该听我的,我得和越民说说,这下牛逼大发了。

第十八章:毛概组

“说说吧,为什么在学校里面聚众打架?”教导主任杨主任在办公室里面气急败坏道。

“杨主任,不是聚众,我们俩顶多算打架,其他人都是吃多了撑的跑去围观,不是我们带过去的。”钱胖子辩解道。

“啪”,杨主任一巴掌拍到桌上,“你还有理了,你们两个打架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总归是没有冤枉你们吧。再说说你,一个即将毕业的高年级生和一个四年级的打架,你丢不丢人!”

钟跃民嬉皮笑脸地接到:“丢人,实在是太丢人,特别是这胖子还打输了,太给您丢脸了。”

杨主任气得直哆嗦。

“张师太”怒道:”“钟跃民!不许贫嘴,你作为高干子弟不起带头模范作用,不光打架还丁顶撞校领导,你想干什么。”

“张老师,您可真冤枉我了,当时钱胖子约我,说是他成绩不好,想当面和我讨教讨教。我是真不想去,可是吧我又想到您经常教育我们要帮助落后分子,我想着不能老是喊口号,一遇到行动就退缩啊,所以我硬着头皮就去了。”钟跃民一本正经道。

“哦,还有这回事,你仔细说说。”杨主任信以为真。

钟跃民一看有戏,就连说带比划:“我和钱胖子约在小树林里面见的面,准备相互学习来着,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知道了,还以讹传讹,说我们是碴架。不信你问钱胖子。”

钱胖子在旁边都听傻了,本来以为打架这事儿铁证如山挨处分肯定是逃不掉的,没想到钟组长翻云覆雨,编瞎话一套一套的。

钟跃民推了他一把才反应过来:“对对,我早就听说四年级的钟跃民成绩好,数学还得过奖,就想约个时间见见面,向他请教一下学习经验,没想到产生这么大的误会。”钱胖子汗都出来了,说瞎话对他来说太难了,要不是前面钟跃民提示了一大堆,他都顺不下来。

“我怎么听别的学生说,你们在小树林里面确实打架了,你们不是讨教学习经验吗,怎么打起来了?”“张师太”诘问道。

“嗨,这事儿怪我,我当时没有对围观的同学们说清楚,钱胖子听说我之前还练过摔跤,就想和我切磋一下,比比身手,这也是互相学习嘛,没想到让同学们误会了,以为我们在打架呢。”钟跃民张嘴就来,就等着“张师太”问呢。

钱胖子看到钟跃民冲他使眼神儿,也机灵道:“是啊,您说钟跃民不光成绩好,功夫也好,这还有天理吗?我当时是有些不服气的,但是在钟跃民同学热情的教导下,我现在特别服气,而且我以后要向钟跃民同学学习。我还要特别向主任您反映,钟跃民同学不计前嫌,成立了学习小组,帮助我们这些落后分子,他的品格太高尚了,简直是新时代的LF。”

钟跃民一阵恶寒,这个钱胖子怎么被打了一顿这么开窍了,拍马屁真么顺溜。

“你说的真的,钟跃民还主动成立了学习小组帮助其他同学?”杨主任好奇道。

“对对,我们这个小组叫毛概组,崔秀梅同学担任副组长。”钟跃民在旁边介绍道。

“张师太”点头认可道:“崔秀梅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既然她担任副组长,那说明这个事情应该是真的。”

“好啊,钟跃民同学自发组建学习小组,互帮互助,优秀的学生帮助暂时落后的,这说明我们学校的教育卓有成效啊,我们校领导治校有方啊。”杨主任兴奋道,只见他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又道:“我要向校领导汇报我们的成绩,还要向教育局的领导汇报,我们要赞扬并且大力支持这种自发的学习小组。”

“那,杨主任,那我们可以走了吗?”钟跃民看杨主任太激动了,主动出声,提醒他这边还站着几个大活人呢。

“哦,越民同学,我要表扬你,你真不愧是高干子弟,觉悟就是高,我们还要号召全校同学向你学习。”

尔后,钟跃民和钱胖子又听了杨主任啰里啰嗦讲了一个小时,一直到天黑才出了办公室大门。

“组长,我这回真是佩服您,服的五体投地。我头一回见到打架不仅没有被批评,还被表扬的事情,我看杨主任那样儿像是要把您树为典型,您真是太牛了。”钱胖子前脚出门后脚就忍不住要抒发自己滔滔不绝的敬佩之情。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你小子且学着吧。说不定以后能得到我一点儿真传。”钟跃民笑道。

“老大,我以后就跟着您混了,您说啥就是啥,绝无二心。”钱胖子拍着胸脯发誓道。

钟跃民纠正道:“我们不是混,而是为了新中国建设积极追求进步。”

钱胖子立马附和道:“对对,为了新中国建设积极追求进步。”

“越民,你没事儿吧?”崔秀梅和郑桐从角落里面冲了出来,紧张道:“杨主任和张老师没有为难你吧?”

“怎么可能批评我呢,表扬还来不及呢!”

郑桐像见了鬼一样:“表扬你?你不会给他们吃了迷魂药了吧!”

“切,撒迷魂药算什么本事,你是没见着组长当时的风范,杨主任恨不得立马开全校表彰大会,说什么组长政治觉悟高、乐于助人······”钱胖子立马维护起自己的偶像。

“什么组长,你为什么叫越民组长?”郑桐问道。

“毛概组啊,钟老大是组长,崔同学是副组长,我今天刚被吸收成考察对象。”钱胖子骄傲道。

“我还是第一个考察对象呢!”郑桐不忿道。

“对了,秀梅,今天看杨主任的样子好像是想要把我们毛概组作为学校教育成功的典型,我们是不是抓紧把小组架子搭起来,别到时候漏了怯。”钟跃民想起了什么,对崔秀梅道。

崔秀梅回道:“我也正想说呢,现在小组正式成员只有我们两个,考察对象倒一大堆。我们要尽快确定一下我们的纲领和组织架构,还有入组标准。”

“嗯,你定时间吧,到时候我们讨论一下。”钟跃民应道。

在钟跃民抓破了好几亿脑细胞之后,终于决定将毛概组的纲领定为“为新中国建设而努力学习”,行动方针为“革命到底”,成员分为组长、副组长、组员、预备组员、考察对象,入组标准为是否为实现新中国繁荣富强而努力学习。

这一决策获得了全体组员的一致同意,而全体组员暂时只有崔秀梅同学一个人。

但是毛概组的影响力在校领导和当天围观群众的推波助澜下迅速扩大,育英学校一时间出现争相申请加入毛概组的浪潮,加入毛概组就意味着有范儿、时髦,大家见面打招呼都问“申了吗?”“入了没?”。

第十九章:第一次会议

“越民,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崔秀梅这天一大早就兴奋的找到钟跃民。

“说吧,副组长大人,你找到了什么?”钟跃民趴在座位上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书,他现在已经把能找到的中文书都翻过了,只好看外文的。

“真没劲,我给你带了一本红宝书,是我爸送给我的,胶皮封面的呢!”崔秀梅献宝一般。

钟跃民接过书震惊道:“红宝书!现在已经出版了吗?”

“出版了,我爸说这是他老战友送给他的,听说部队里面已经人手一本了。”

钟跃民翻开了红宝书,这是一本十六开的书,红色胶皮封面,他一页一页地看了起来。

崔秀梅提议道:“越民,我们应该把红宝书作为毛概组的学习材料,加强组员们的思想教育。”

钟跃民点头道:“赞同,我们毛概组本来就是要让大家向革命先辈学习,努力为新中国建设加砖添瓦,有了红宝书我们才会更加有战斗力。”

钟跃民本想按照社团的形式来组织毛概组,上面是社团联合会,但是遭到了崔秀梅副组长的极力反对,她批评钟跃民是消极主义,她认为毛概组是一个有着崇高理想的组织,是一个能够鼓舞新时代青少年积极参与新中国建设的团队,应该有更加严密的组织和领导结构。

钟跃民也意识到如果按照社团的形式,确实存在自由散漫、形式主义的问题,看看后世大大学社团就清楚这一点了。最终他同意按照崔秀梅的意见搭建了毛概组的框架,并通知召开第一次会议。

“开会了,开会了。郑桐不要懒懒散散的,”崔秀梅对歪坐在那里的郑桐吼道,然后又对着众人道:“这是我们毛概组第一次正式会议,我们欢迎钟跃民组长给我们讲话。”说着带头鼓起掌来。

钟跃民站到教室中央,挥挥手道:“承蒙大家厚爱,鄙人腆为毛概组组长,先问问,在场有不服气的没有?”

“没有没有,您是组长最佳人选。”下面钱胖子第一个支持道,一边说还一边看看其他人,摆明了谁想反对就削谁。

其他人也齐齐摇头,一副你拳头大你说了算的样子。

“那我宣布,毛概组第一次正式会议开始。”钟跃民严肃道。

下面掌声一片,尤其钱胖子最起劲,手都拍红了。

“目前考察对象一共5人,由于前一阵子大家为扩大毛概组的影响力做出了杰出贡献,所以我和崔副组长商量决定,结束大家的考察期,全部转正。”

“噢噢噢,我们转正了······”郑桐、钱胖子还有其他三个人都高兴疯了,能不高兴吗,成了学校里面当红组织的成员,这得多威风啊,让多少人羡慕啊。

等众人安静下来,钟跃民继续道:“毛概组目前每周安排一次聚会,讨论大家感兴趣的议题,崔副组长负责召开和议题选定。另外任命郑桐为宣传干事,负责对外宣传和联系;任命钱磊为纪检干事,负责组织纪律和秩序维护。”

“嘿,我打小就想做个小干部,没想到今天终于实现了!”郑桐兴奋道。

“可不是,我得回去告诉我妈,他儿子终于当干部了。”钱胖子简直乐的不知道怎么好。

“我们呢,我们也想当干部······”剩下原来跟着钱胖子的散打队的几个人急忙问道。、

“瞧你们那点出息,我们已经收到了很多申请了,等以后队伍扩大了,优先考虑你们。”钟跃民笑道。

崔秀梅生气道:“我们是一个具有崇高理想的组织,不是为了当官儿,你们怎么这么庸俗啊。”

“听到没,崔副组长生气了,怎么刚当了个芝麻大的干事就一个个原形毕露,这是封建主义官本位思想的余孽,看来应该要好好教育。”钟跃民笑骂道。

“我们错了,我们一定做好同学们的公仆,为人民服务,吃苦在前绝不享乐。”郑桐认错儿特别快,可能是从小挨打积累的经验,这小子每次被抓住都是主动认错、积极认错,没有一点儿革命前辈杀身成仁的觉悟。

钟跃民都懒得听他白扯,对崔秀梅道:“秀梅,你来给大家讲讲红宝书吧,大家都学习学习,让郑桐也受受教育。”

第一次会议整整开了两个小时,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学习和讨论红宝书,这本书奠定了毛概组的组织文化和行动方针。

“越民,你今天怎么也和郑桐他们俩瞎胡闹,他们就想着当官儿,一点都不纯洁,你也不批评他们!”崔秀梅和钟跃民一起走在路上,崔秀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钟跃民停了下来,看着崔秀梅说:“哪有什么完人呢,我也有很多臭毛病呢,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可以了,主席教导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也意味着我们要容忍别人的缺陷和不同。”

“可是那不一样,我们要组建一个纯洁的组织,我们应该吸收和我们思想一致的人。”崔秀梅完全不能接受。

“秀梅,你过于追求完美了,这样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问题。我们先看看再说吧。”钟跃民并不打算说服崔秀梅,历史上过于追求完美的组织最典型的就是德国**。

老李在解放前找不到工作,只能到处打零工为生,解放之后组织安排他到育英学校当了校工,主要负责看大门、打扫卫生和到处巡查,这份工作不轻松,但是好歹长久,可以糊口。

老李有两个儿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还没有读书,就跟着老李在学校里面,一边跟着老李干些活,一边也是到处溜达。

这几天两个孩子一到吃中饭的时候,就站在食堂窗户外面,盯着里面吃饭的学生看。这一幕被钟跃民注意到了,因而他每次打饭都多要几个馒头,送给两个孩子吃。

两个孩子每次啃起馒头来都狼吞虎咽,看得钟跃民心疼。

“越民,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瘦啊!”这天中午崔秀梅也注意到钟跃民的举动,她看到两个孩子身上衣衫褴褛,衣服破洞里面漏出的身体根骨嶙峋,十分惊讶。

钟跃民看着两个孩子吃着馒头,轻轻道:“饿的。”

“怎么可能,在新中国怎么还有人挨饿呢?”崔秀梅反驳道。尔后她猜测道:“是不是他们的父母虐待他们,才把他们饿成这样子!”

接着,崔秀梅问两个孩子:“你们家在哪里,父母是谁啊,我去帮你们讨回公道,去告他们。”

两个小孩还不太懂事,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特别激动的小姐姐。

“他们校工老李的孩子,老李平时宝贝他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虐待他们呢!”钟跃民帮着解答道。

“不可能,校工老李我也认识,他是工人阶级,国家怎么可能让工人饿着!”崔秀梅还是不信。

钟跃民早就料到她的反应,道:“看来我们下一次小组会议的主题有了,就叫实事求是,崔副组长,通知一下吧,我们周六就去老李家探访一下。”

第二十章:统一认识

“郑桐,你小子这一大早急着去哪啊?”郑桐回身一看原来是袁军这小子。

“袁军啊,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跟你爸回老家去了吗!”

“嗨,别提了,我爸爸的三叔公去世了,非拉着我回去祭拜,这几天都快成磕头虫了。”袁军一脸晦气,“对了,你还没说呢,你急着干嘛去啊?”

郑桐故作平静道:“哦,我现在是毛概组的宣传干事,我们今天组今天有个活动,我正要刚过去呢!”

“毛概组是个什么级别的单位啊?你怎么还混上个宣传干事的官儿呢?”袁军看不得郑桐强忍得意的样子。

“你不是过完年就跟你爸走了嘛,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难尽。”郑桐故意吊着袁军的胃口。

“你丫说不说?”袁军急了。

“越民啊这学期转学到我们学校了,就在我们班······然后他把钱胖子给收拾了,顺势成立了毛概组······总之我们现在毛概组是育英学校最牛逼的团队,好多人想进还没门儿呢!”

郑桐啰嗦了半天,袁军终于弄明白了,他又急了:“我们都是越民好哥们儿,你混上干事了,我怎么安排?”

“我不知道啊,之前你不是不在吗,没人提你这茬儿啊。”

袁军怒了:“你丫是不是我哥们儿,人家忘了也就算了,你怎么也忘了,这么好玩儿的事情怎么不带上我呢?”

袁军也不是真生气,他就怕错过好玩的事情。他这个人从小就精力过剩,从吃奶的时候就没日没夜的哭闹,他爸爸袁北光恨不得把他给扔出去。好不容易上了学,在学校里面也是让老师头疼的不行,和男孩打架、揪女生小辫子、往别人身上放蟑螂······他的光辉事迹可能要说个好几天才能完。

郑桐犹豫了下,提议道:“要不你和我一块儿去得了,你自己和越民说。”

就这样,两个人出了大门直奔学校。

等他们到的时候,钟跃民几个人已经等在那边了,大家聚集之后话不多说就向圆明园遗址出发了。圆明园距离育英学校有个十来公里,几个人骑着自行车走了一个多钟头才到。

这时候的圆明园还没有建公园,还是片荒野,没有围墙,谁都可以进,有很多在城里没有房子的贫民在这里安营扎寨。

老李家就住在这边,用一些破砖头和石头垒起来的一间小屋,屋顶上是茅草盖的,到处还漏着风。屋里床是用两条板凳上面架着木板做的,床上垫了一堆稻草,只有一条薄薄的破棉被,老李老婆常年生病,现在正躺在床上。其他的只有一张跛脚桌子,一个泥巴糊的炉子,炉子里面的火特别微弱,屋子里面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两个孩子有点怕生,都依靠在床边上,默不作声。

崔秀梅、郑桐还有钱胖子他们几个看到这种场景特别震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在首都竟然还有这么贫困的地方,而且这个地方离他们家只有不到十公里的地方。这种情景完全打破了他们的认知,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大院儿的世界,但是却真实的存在着。

老李有点局促地站在那边,本想要招呼这些同学坐一坐、喝口水,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家里一般进了屋就上床,因为太冷,吃饭都是蹲在地上,一个凳子都没有;喝水是拿吃饭的碗倒的热水,可是家里一共就三只碗,还都残破不全。

众人看出老李一家人不大习惯有外人到家里来,没有停留一会儿就要告辞,走的时候大家把身上的一些钱硬塞给了老李,只是希望他们一家今天晚上能吃上一顿饱饭。

回去的路上,都家都沉默不语,只是闷头骑车,可怎么也忽视不了路两边的茅草屋和窝棚。

“越民,为什么会这样?”崔秀梅中越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啊,为什么我们天天吃得饱饱的,有衣服穿,有房子住,他们还在忍冻挨饿呢?”

“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社会主义每个人都幸福的生活着吗?”

······

大家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等钟跃民开口,袁军先说话了:“过完年我和我爸爸去了乡下老家,村子里面比刚解放那会儿少了一大半人口,家里的亲戚说是前几年饿死的,而且这种现象在其他村子也很普遍。城里住还能找到一些零工,至少饿不死,已经算是不错了。”

崔秀梅怒道:“袁军!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不是袁军冷血,他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我们生活在大院儿里,那就像一个象牙塔,不识人间冷暖。”钟跃民声音比较低沉,但是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我们是这样,很多的革命干部也是这样,他们脱离群众太久了。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我们要真实的认识到世界本来的面目,为了实现新中国的繁荣昌盛,为了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革命到底。”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崔秀梅问道。

“我们已经在做了,做的很好,成立毛概组就是第一步,我们还要发展更多的革命战士,然后影响更多的人。”钟跃民微微笑了笑。

众人这时才明白,钟跃民并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为了过家家才成立的毛概组,顿时心中涌起革命到底、谁我其谁的气概。

自此,毛概组的初始团队有了更加明确的指导方针,整个团队快速运作起来,逐渐壮大。

第二十二章:出育英

李奎勇和毛概组的会面一直到六六年春节前才成行,一方面是李奎勇心里有些抗拒,另一方面也是毛概组的一些成员并不积极,他们目前发展的对象都是本校的学生,并没有想过要发展其他学校的,更何况不是他们圈儿里面的。

很多年之后,李奎勇还记得这次见面的场景,当时毛概组正式组员不到十个人,大家聚集在一个教室里面,大多十四五岁,个个都穿的干净体面。而当时的李奎勇穿着一身藏青色夹袄,袖口泛着油光,下面是一条肥大的裤子,裤脚都堆到脚面上,叫上是一双旧棉鞋。

“来,这是我经常和你们说的李奎勇,大家相互认识一下。”钟跃民对着毛概组的众人介绍道。

一时间大家都不说话,良方相互打量了起来。袁军这个时候已经成了正式组员了,他第一个出声道:“你就是李奎勇啊,跃民老师一直在我们面前夸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佛了。”袁军这话有点挑衅的意味,态度也有些傲慢。

钟跃民皱皱眉,这俩人看来真是气场不和,天生犯照,原著里面俩人两年后在天桥剧场第一次见面也是怼起来了,不过他也没有阻止,李奎勇想要融入这个小团队必须要过这一关。

只见李奎勇冷冷道:“哦,越民夸我什么啊?”

“说你和他一起练摔跤,身手厉害,不过你真有这么厉害吗?”

“哦,这是越民给我面子,我这身手也就一般,对付你这样的我只用一只手。”

“你丫试试······”说着,袁军一拳就朝着李奎勇面门去了。

李奎勇一把握住袁军的拳头,袁军挣了半天却不能动摇半分,只见袁军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钟跃民这时才道:“行了,掂掂轻重就得了,以后都是一起的小伙伴,不能伤了和气。”

李奎勇慢慢松开了手:“好吧,今天我给越民一个面子。”

袁军收回拳头,强忍着颤抖放到身手,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今天找大家过来,就是想让大家见见奎勇,同时商量一下在其他学校发展组员的事情。”

“越民,我们步子是不是太快了,现在有必要急着发展其他学校吗?”崔秀梅提问道。

“是啊,越民,再说了我们这些干事都在育英,怎么发展其他学校啊?”郑桐也问道。

钟跃民等大家都说完:“我们已经在育英发展了一年的时间了,已经到顶了,其他的都需要时间来发酵,所以我现在提出来要去别的学校发展。”

“另一方面呢,我们毛概组目前都是育英的同学,都是干部子弟,这个不符合我们的初衷。我们也需要工农子弟加入进来,新中国的建设同样需要他们,我们要团结更多的力量进来。”钟跃民看看了李奎勇,接着道:“这也是我把奎勇叫过来的原因,我希望奎勇能够加入我们毛概组,并且作为代表去他们学校发展更多的组员。”

“越民分析的有道理,我们不应该只在育英活动,我支持他。”组里一个干事道。

“我也支持!”

“我同意!”

······

最终,崔秀梅和郑桐同意了这一观点,支持吸收李奎勇,并且去其他学校发展。

“奎勇,你怎么愿意加入我们吗?”钟跃民郑重地问道。

“越民,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么大的计划,但是听起来还蛮不错的样子,我愿意加入毛概组。”李奎勇倒是没有扭捏,但他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发展组员啊,我之前没有干过。”

“是啊,我们毛概组一没有名而没有利,刚开始发展肯定有困难,但是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我会议之后和你详细讨论这个。”

当天的会议最终决定,开始发展其他学校的成员,将毛概组拓展到育英学校外面去。

“你是说我先找五个关系好的朋友和同学,先去和他们宣传我们组织。”李奎勇和钟跃民并肩走在路上,钟跃民在和他分析组织发展的经验,李奎勇之前从未听过这样的事情,他特别好奇。

钟跃民继续道:“对,你无论如何总能够找到五个朋友和同学,然后再让他们去找五个,一层接着一层,我们就会发展壮大起来了。”

“还能这么干,真是大开眼界。”李奎勇再次惊叹道。

“但是,你要注意一定要真正认同我们的人才能发展进来,否则宁缺毋滥。”其实要是在中间加一点利益诱惑的话,就是后世臭名昭著的传销模式。钟跃民并没有告诉李奎勇太多,只是希望他能够利用这种手段把组织发展起来。

两人一直聊到天黑,李奎勇才带着满腹的忐忑和兴奋走远了。

1966年BJ的春天来得格外的慢,但是钟跃民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的快,转眼五年级下学期已经过了一半了。

崔秀梅这天一进教室就找到钟跃民:“越民,我哥哥他们学校好多学生在贴小字报,给学校和老师提意见,我们要不要也学一学。”

“贴小字报?为什么,都写一些什么什么内容呢?”

“听说很多学生对学校不积极进行文化革命感到不满意,其中有一篇论造反精神的特别轰动。”崔秀梅说着把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递给钟跃民。

钟跃民接过来,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说实话文笔很稚嫩,思维也有些偏激,但是却毫无疑问地能够激起很多年轻人的热血。看来历史的车轮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现而又太多的偏差,该发生的还是按照既定的方向发生着。

钟跃民沉思了很长一段才对崔秀梅道:“我们现在通过调查问卷的形式更具有普遍意义,提的建议也更加客观,暂时用不着贴小字报,容易破坏我们现在和学校的良好关系,产生矛盾。”

“行吧,听你的,我们学校领导和老师确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我们之前提了很多问题,也都积极改正了。”

“但是你还是要密切关注你哥学校那边的情况,我预感他们贴小字报的行为会惹恼学校,激化矛盾。”

“行,我随时向你汇报他们的进展。”

第二十三章:分裂

五月的一个周末,钟跃民、郑桐、袁军和王老三闲着没有事情干,也不知道谁提议,就来了玉渊潭公园,他们几个人懒洋洋地躺在玉渊潭公园湖边的长椅上。他们去年暑假的时候经常到这边来游泳,在水里一泡就是一下午,就通过这种办法来避暑。

这时候天还有些凉,湖边人不多,湖里只有几只野鸭子浮在水面上,悠闲自在地假寐。

“哎,你们还记得去年暑假,哥儿几个在隔壁菜园子里面顺西瓜被逮着了吗?”郑桐突然提起来一个事情。

袁军顿时埋怨道:“当时就怪王老三,笨手笨脚的,一脚把粪桶踩翻了,要不然哥儿几个能被按在那爬一下午草吗!哎哟呵,我一想起来就后背疼,那么毒的太阳,我晚上回了家一脱衣服全是皮屑,活活晒脱了一层皮啊!”

王老三委屈道:“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当时好不容易摘了个瓜,心里正美着呢,一回头,背后一条大狼狗,吓得我就撒丫子跑,一没留神就撞到粪桶了,泼了我半身,我顶着一身臭干了一下午活儿,回家还被我妈打了一顿。”

“哈哈,活该,让你你良心大大的坏,看着大狗不提醒我们,就准备自己跑,遭了报应了吧。”郑桐一下抓到王老三的把柄嘲笑道。

钟跃民在旁边乐不可支,笑道:“瞧你们那点出息,专门祸害农民伯伯那点西瓜,能干点儿正事吗!”

“说到正事,还真有,那天我听到你和崔秀梅在说清华附中的事情了,我有一哥们儿在那边,给我说了不少事情。”郑桐凑近道。

“那你详细说说。”

“他们那边前一阵子在搞教育改革,就成立了预科班,听说进了预科班就可以直接上清华。他们那边高干子弟和平民子弟对立特别厉害,这一次高干子弟很多都没有选进预科班,就不服气,到处贴大字报,平民子弟也贴大字报回应,互不相让,听说他们大饭厅里面都贴满了。”

“学校不管吗?”

“学校管那,可是学校拉偏架,光向着高干子弟,只会火上浇油,现在他们那边都乱了套了,都变成了阶级斗争了。”

袁军听了很不高兴:“郑桐你别嘴巴往一边歪啊,谁不知道你爸爸留过洋,假装你也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学校向着我们高干子弟就对了,不向着才是反革命呢!”

“凭什么你们爹妈是高干,你们就可以享受特权哪!凭什么你们就是革命事业接班人,我们这些家庭出身的就是资产阶级狗崽子!”

郑桐这团火已经憋在心里好长时间了,他爸爸郑天宇早年留学美国,把美国人自由散漫的风气也带了回来,还特别爱管闲事发表意见。回国之后特别不招领导待见,一有运动就被拎出来批评教育,动不动就写检查。郑桐也受到影响,总是被歧视是“臭老九”出身,班里学校里什么好事都没有他。

袁军一时间被郑桐的爆发怔住了,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倒不是有心针对郑桐,只是现在社会上阶级成分观念已经很严重,这种意识形态已经深刻影响到所有人,原先的同事朋友同学相处的好好的,现在都要问问是什么出身,生怕误交是阶级敌人。

“袁军以后说话嘴上把门儿,我们毛概组不论出身,以后别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了。郑桐你也别生气,现在社会风气不好,袁军也是无心的。”郑跃民也对这个偏执、狂热的社会无可奈何,只能影响到身边的人。

“郑桐,你接着说那边的情况。”

“哎。听说他们几个高干子弟组建了一个小团队,叫什么兵。正在大张旗鼓的贴大字报,向附近几个学校寻求支援呢!”

“该来的还是来了。”钟跃民楞了一下,陷入沉思。

袁军倒是激动了起来:“嘿,这个带劲,我们是不是也要响应一下,支援一下革命战友。”

“怕只怕,最后都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钟跃民长叹一口气:“他们可能刚开始倒是有一些年轻人的理想主义,也像我们一样想促进教育制度改革,可是这里面混杂了太多东西,偏执的阶级意识、暴力革命的冲动、青春的叛逆精神、对精神偶像的崇拜,加上高干子女的特权心态,他们很快就控制不住了。”

到了六月,横扫牛鬼蛇神的文章一出,各大中小学都被鼓动起来,纷纷开始成立组织,批斗地富反坏右,有些学校开始罢课闹革命,消息传到育英学校,很多学生都开始坐不住了。

“越民,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外校的学生都开始闹革命了,我们是不是也应该行动起来了。”钟跃民没有想到崔秀梅是第一个来找他的人。

“我们一直在革命,我们一直努力的让学校人人平等,不断地给学校和老师提意见,促进同学之间互帮互助。”这是钟跃民的回答,他并不想让毛概组裹挟到洪流中去。。

“你这是封建小农思想,小富即安,只有我们学校和平是不行的,我们要投身到全人类的伟大事业中去。”崔秀梅歇斯底里道,她有种时不我待的心情,之前毛概组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富有创造性和革命性,可是现在和其他学校比起来却是那么保守,她现在极度渴望投身到革命的浪潮中,打倒一切资本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糟粕。

“我们可以去贴大字报,可以组织更多形式的革命活动,但是我不允许罢课闹革命,不允许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到我们学校里面来,学生的职责就是好好学习,你让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去闹革命有什么意义呢?”钟跃民十分罕见的发了火。

崔秀梅也怒道:“钟跃民,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曾经是一个革命者,但是现在却是一个十足的保守主义者。你阻止不了毛概组其他人去闹革命。”

最终崔秀梅带领十几个毛概组成员离开学校,投身于浪潮中。钟跃民随后和学校领导商量,决定封校,继续上课,并且组织护校队防止闲杂人等进校破坏。

“越民啊,你们做的很好,外面那些学生就是瞎胡闹,屁事不懂,就要闹革命······”杨主任自知话太多了。

钟跃民倒是宽慰道:“我们毛概组一直坚持为建设新中国而努力学习,这是我们的原则。再说了,现在大家还顾不上我们小学生,您暂时可以放心。”

第二十一章:波澜

毛概组最初的时候其实颇有一些小孩儿瞎胡闹的意思,虽然钟跃民几个人想把申请入组程序弄的很正规,但是除了高年级的干部子弟有一些政治意识,其他的小学生哪管你这个,有些是觉得一群人好玩儿才申请的,有些人是从众,还有些低年级的小朋友问发不发糖……

经过毛概组多次会议不断讨论、辩论,最终确定了几个原则:

一、只要是愿意加入毛概组,愿意遵守组织规定,都可以吸收为考察对象;

二、申请者不论出身,只看本人表现,合格就转正;

三、毛概组是一个自发的学生组织,必须以学习为主。

而后,毛概组在育英学校迅速发展,几乎大部分人都加入了这个组织。他们的活动大部分是兴趣小组的形式,相互督促学习,或者培养兴趣爱好。每个月会有一两次集中的爱国主义教育,回去烈士陵园祭拜先烈、会请一些战斗英雄来讲课,更多的时候还是学习红宝书。

这些活动获得了校领导的大力支持,原先学生放了学都是各种放羊,到处调皮捣蛋,现在毛概组天天组织学习小组活动,就像后世补习班一样,还能联系到各个机关大院提供资源支持学校建设。

学校领导嘴巴都笑歪了,特别是杨主任收到来自各级领导的表扬,都乐得不行。唯一一点不足的就是,毛概组经常在学生中间做问卷调查,着重调查学校制度、老师上课方面的问题,动不动就给学校提意见、写倡议书,这就是所谓他们“革命到底”的精神。

说实话,这些问题都多多少少客观存在,也确实应该得到纠正,但是这也让校领导和一些老师们感觉受到了冒犯,向来都是学校和老师管理学生,什么时候轮到学生监督老师和学校了,这还不反了天了。

这些不满一直在酝酿着,但是毛概组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学校的发展和学生的进步,也获得了部分校领导和老师的支持,于是大家都在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衡。

随着毛概组的壮大,对面的育英中学也都知道了这个组织,可是大部分中学生都不屑于和小学生一起玩,也不认为这群小屁孩儿能弄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出来。

就这样毛概组在各个方面都不太重视的环境中慢慢发展着,组织成员们通过小组学习获得各个方面的知识,对于现阶段的世界和中国有了相对客观的认识,对于现阶段国的现状也有了深刻的了解。

“越民,这儿呢!”这一天钟跃民和李奎勇约了在天桥剧场见面。

天桥剧场就挨着天桥,四九年以前这一片是北平最热闹的地方,这里是底层老百姓聚居的地方,也是江湖艺人撂地挣口粮的地方。解放以后,天桥逐渐衰败,艺人们走的走、改行的改行、老的老、死的死,所剩无几。

“嘿,怎么这么多人排队?”李奎勇看着前边排的大队气馁道。

钟跃民笑道:“看红色浪子军人能不多吗!能买到票就行,多等一会就等一会儿吧。”

直到中午才买到舞剧票,俩人已经饿得不行,就找了个面馆一人要了半斤面条,盆大的海碗,稀里哗啦连汤带面全都吃完,这时才坐在凳子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住啊,又要你付钱,有机会我一定请你吃一顿。”李奎勇用袖子擦擦嘴。

“跟我瞎客气啥!”

“越民,你今天找我过来,怕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吧,你就直说,能帮得上绝没二话。”

钟跃民沉呤片刻,道:“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是这么回事,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你爸出了事儿,身体不好了。”

“啊,怎么梦到这种事儿?”李奎勇惊道。

“谁说不是呢,邪了门儿了,可是我醒过来之后,梦里的事情还是特别清楚,应该是明年,我记得当时墙上还有一个挂历,可是具体日子没有看清楚。”

“梦里都是假的,当不得真。”李奎勇心里也有些慌,但还是安慰道。

“可是奎勇,这种事情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越想越觉得心慌才跑过来找你的,你可千万当回事啊,让你你爸注意身体。”钟跃民只能这般,原著中并没有说李奎勇的父亲是什么时候走的,但是他还是想要做一些努力。

“嗨,甭管真假,要是真生了病,咱们穷人也没什么办法。休息是不存在的,一天不上工就挣不着嚼谷,一家人都得挨饿。”李奎勇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就算和他爸说这事儿,顶多换来一顿揍,穷人家只能看眼前利益,哪怕知道未来某一天真的会有灾难,也只能顾着眼前吃饱肚子。

钟跃民和李奎勇沉默了许久。

“奎勇,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件事儿。我在育英组建了一个毛概组,我想让你加入进来。”

“你们这个毛概组是做什么的?”李奎勇疑惑道。

“主要还是想要团结同学们为了新中国建设而努力学习,针对社会上的保守势力革命到底。”

李奎勇还是有一些犹豫:“你们学校都是一些高干子弟,看得上我这样的老百姓吗?”

“你放心吧,我们不看出身,只论表现,只要认同我们的理念,遵守我们的制度,我们都愿意接纳。”

“成吧,我信得过你,过几天我去你们那边看看。”李奎勇最终松了口,他处于本能的对于干部子弟的群体有着抗拒,若不是因为钟跃民他早就离得远远的。

“行,下个星期我让人带信儿给你。”

第二十四章:混乱

“郑桐,你说这外面怎么这么乱啊,那些中学生怎么像不要命了一样。”袁军虽然是个人来疯,但毕竟现在年纪不大,对于学校外面的混乱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谁说不是呢,我今天早上离学校门稍微近了点儿,一会儿功夫看见四拨人,你追过来,他赶过去的,一开始还挺好,就喊喊口号,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砖头就飞起来了。我还差点挨了一板砖。”郑桐心有余悸。

“那你说,崔秀梅为什么非要出去啊,她那天和跃民大吵一架为了什么啊?”袁军还记着崔秀梅出学校闹革命的事情,他一直闹不明白,斗来争去就那么好玩儿?

郑桐也弄不明白,那天崔秀梅出去的时候还叫他了,但是他想着钟跃民比他聪明,跟着聪明人总归没有错,于是就留了下来。

这俩人坐在操场上面聊天的时候,钟跃民正在校长办公室里面,杨主任也陪在一边。

育英学校的校长姓张,是一个老革命,从解放前就在育英学校工作,热爱学校的一切,几乎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献给了教育事业。

“跃民啊,首先我代表学校感谢你为学校做的一切,维护了学校的教学秩序,没有让学生们一窝蜂跑出去。”老校长感激道,他是个老革命但是却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形势,学生要真的跑出去了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校长,您也不用谢我,我也没有做多大事情,主要还是同学们团结。”

杨主任这时候插话道:“还是你们毛概组办得好,学生们都听你们的,功劳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在跃民身上。”

老校长走到办公桌后面,拿出一张纸:“本来学校几个领导决定坚持到这学期结束,可是现在下了通知了,让全面停课,所有学校暂停考试,暂停招生。我们只能打开校门,让学生回家去了。”

“怎么会有这种狗屁通知?”钟跃民尽管早就知道历史进程,但是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怒。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中国在抗日最危难的时候大学都没有停止上课,这次却因为乱七八糟的原因停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校长,慎言,被别人听到影响不好。”杨主任赶紧查看门窗,就怕有人偷听。

“我不怕,我家三代佃农,我十几岁就参加红军,我怕什么?”老校长声音反而更加洪亮,他是在为学生们着急,现在不学知识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等全校停课,期末考试和中考取消的通知发下去的时候,低年级的学生都兴高采烈,他们单纯的为以后不用上课不用考试感到开心,高年级的学生都有些迷茫,特别是为中考准备了很长时间的毕业班的学生更是不知所措。

“跃民,我们就直接回去了?”钟跃民、郑桐和袁军三个人收拾了东西,出了校门,袁军看着空洞的校园问道。

“不回去能怎么办,学校都不上课了,回家待着吧。”郑桐有气无力道,他还是很喜欢读书的,因为他除了读书,其他什么都拿不出手,现在都不读书了,他特别失落。

“先回家待着吧,通知一下,毛概组的最近都安分一点,都别出去。”钟跃民提醒道。

“我听说我们院儿里面好多人都参加了,看着特别来劲,现在都让我们停课闹革命了,要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袁军还是有点按耐不住心底的那点小火苗。

“要去你去,我这种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想跟着都没人要。”郑桐沮丧道。

“现在形势变化太快了,谁都弄不清楚下一步发展,你没看见我们大院儿长辈都不出声吗?老实待着不吃亏。”

袁军从来不是一个听劝的人,但是钟跃民的话,袁军还是听的,钟跃民就是有这样一种让人信服的气质。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每次出门他爸都要像审阶级敌人一样盘根问底,但只要听说他是和钟跃民一块儿,就不管他。

三个人骑着车,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正好迎面碰到一群举着标语、打着红旗的中学生,这群人穿着簇新的绿军装,腰系宽牛皮带,带着红袖箍,头昂的高高的,大声喊着口号。

“刚找个人打听了,听说是到各个学校串联,宣传革命呢。”郑桐从人群里钻出来。

“你打探消息倒是个好手,武工队干过吧,以后你就是斥候的干活。”袁军贫道。

“嘿,我正有此意,之前让我干宣传真是屈了才了,我以后可以干地下工作者,和中央情报局过过招。”

钟跃民打断道:“行了,别贫了。你们看那个是谁?”

“哪个?”

“中间,小个子那个女生。”

“我去,崔副组长,她怎么在这边啊。”

崔秀梅其实老早就看到钟跃民他们三个,她没有主动相认,反而往队伍里面躲,她也想不清楚因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离开毛概组的愧疚,也可能是今天革命行动失败的沮丧。

崔秀梅离开学校之后,跟着他哥哥闹革命,参加了宣传队,主要是去其他学校宣传他们的革命精神。

他们今天去了BJ食品学校,这个学校主要是教授食品加工的技术,宣传队要求他们停课,不要为资产阶级做蛋糕。

可是这里的学生大多是平民子弟,他们实在闹不懂为什么要罢课,为什么不要做蛋糕,更理解不了制造蛋糕和资产阶级有什么关系。

宣传队一边煽动食品学校的学生,一边闻着蛋糕的香味咽口水,最后只能在对方的质问中大败而回。

等三个人走到组织部大院儿门口时,他们已经遇到四五拨这样的队伍,仿佛全BJ的学生都出来了一样,看得三个人目瞪口呆。

“跃民,跃民!”

钟跃民循声望去,李奎勇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奎勇,怎么了?”

“跃民,快,跟我走,找你救命。”李奎勇上气不接下气。

钟跃民三人掉头跟着李奎勇,“奎勇,什么事,这么着急,谁出事了?”

“周长利出事了,有一伙儿带红袖箍的人找他麻烦,把他带走了。”

“长利?我不是让毛概组的人最近不要惹事儿吗?他怎么和别人起冲突了?”

李奎勇发展的第一个毛概组成员就是周长利,这是他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最熟悉的人。

“这事儿真和长利没关系,他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诬陷他是小流氓,今天早上一伙人把他带走了,听说关到学校里面去了。”

“这帮人都不核实一下吗,就听一片之词?”郑桐气愤道。

“嘿,他们现在成立了什么镇流队,专门打流氓,哪还要什么证据,不是流氓也把你打成流氓了!”

“我们毛概组的人呢,怎么就让长利被抓走了?”钟跃民问道。

“他们就是趁着周长利落单才抓的人,等我收到消息他们已经躲到学校里面去了,我们的人进不去。”

“草,欺负到我们毛概组头上了!跃民,你们先去,我去通知其他人,今天非干死丫挺的!”说着,袁军骑着车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钟跃民一行很快就到了地方,学校门口围满了毛概组的人,大家基本上穿着黑色和蓝色的工装,手上拿着棍子,就站在门口和对方对峙。

学校大门紧闭,大铁门已经被锁死,里面堆满了桌子椅子,里面的人一副死守的架势。

钟跃民把自行车停在一边,站在门口,喊道:“我是钟跃民,里面谁领头,有个出气儿的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院墙后面伸出个戴着帽子的脑袋出来。

“钟跃民从哪个裤裆里面蹦出来的?我不认识,但是你们围攻我们就是反革命,包庇小流氓罪加一等。”

毛概组的人顿时肺都气炸了,这他妈太嚣张,纷纷用侮辱祖宗十八代还有问候对方女性亲戚的方式进行回击。

学校里面的人也不甘示弱,也进行了伤及灵魂的谩骂。

等两边都骂累了,钟跃民站出来道:“我们这样耗着也不是个事情,让你们能做主的站出来!”

“我就是,钟跃民,我听说过你,这一片毛概组的名声还挺大。”院墙后面一个公鸭嗓出了声。

钟跃民回道:“听说过就好,你赶紧把我们的人放出来吧。”

“我们抓的是小流氓,凭什么放掉?”

“我们毛概组的人什么时候成了流氓了,你们说话要有证据!”

“对,对,拿证据出来!”“凭什么抓我们的人!”······毛概组众人顿时符合起来。

我们抓人要什么证据,我们说是小流氓就是小流氓,你们这些胡同里的就算不是流氓,也是地痞,随便抓一个都不冤枉!

“去你妈的!”外面砖头如下雨一般往院墙后面扔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名扬四九城

这场解救组员周长利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天黑,双方都点起了火堆,四九城有名有姓的都聚到了这里,各自加入到双方的阵营。

加入到学校这边的大都是穿着绿色军装,而支持钟跃民这边的则是穿什么的都有,这也意味着各自不同的身份和社会阶层。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到底是为了什么对峙,不需要也不想弄明白谁对谁错。

学校这边的人认为自己在打流氓,维护社会正义,钟跃民这伙人认为对方太跋扈,自己在为朋友讨回公道。

而更多的人其实只是在凑热闹,跑过来看看有没有机会拔份,一举成名立万。

“跃民,怎么办,这人越聚越多,随时会出事儿?”郑桐拉着郑跃民低声道。

李奎勇也道:“是啊,出了事儿,他们都是干部子弟屁事儿没有,我们肯定要进去几个。”

钟跃民沉思片刻后果断道:“我们把周长利救出来,就撤。”

“跃民,你有什么好主意?”

“我刚刚观察了一下,学校里面一伙人基本上都聚集在大门附近,而且在这守了一下午了,大部分人都饿了在吃东西呢。我估计其他地方也没人守着,我们从其他地方翻过去,直接杀进去救人。”

钟跃民环顾众人,然后道:“奎勇,袁军,你们俩身手最好,你们俩就做侦察队,我坐镇,二十分钟之后发起总攻,为你们吸引火力。”

袁军和李奎勇都为分派到这个惊险刺激的任务而有些激动,纷纷保证完成任务。

“你们俩之前有点矛盾,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放下争端、密切合作,能不能做到!”钟跃民郑重道。

“保证完成任务!”

袁军和李奎勇很顺利地在一处偏僻的地方翻过院墙,整个校园除了校门那边有些灯火,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俩人一开始还小心翼翼地怕被人发现,结果走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有,好在这个学校不大,总共就只有一栋教学楼,俩人直奔教学楼。

“站住!”俩人正在找着周长利被关的地方呢,突然被叫住。

李奎勇身子一僵,正准备动手。

“妈的,终于看到人了。你们俩过来看着这小子,我们去弄点吃的。”教室里面探出一个人,话还没有说完就溜了。

教室里面还有一个人担心道:“你知道他们俩是谁,就让他们看着这小子,出事儿了怎么办?”

“管他是谁呢,我都饿死了,你走不走,再不走吃的都被那帮小子吃完了。”

教室里面那个人本来还有一些犹豫,结果肚子饿得咕咕叫,就什么也顾不上了,也跟着跑了。边跑还边嘱咐:“你们俩看着这小子,别放跑了,我可认识你们,出了事儿我饶不了你们。”

“哎哎,我们办事儿,您放心。”袁军热情道。

俩人进了教室一看,果然是周长利这小子,被捆得像个蚕茧一样扔在地上,嘴里塞了个破布,看见他们过来不断挣扎。

等绳子被解开,周长利一把扯下嘴里的破布,不断吐口水,嘴里还骂:“刚才那个斜眼的王八蛋,把臭袜子塞到我嘴里,下次让我碰到了弄死他!”

“行了,我们还在敌人老巢呢,要发狠也得等到我们安全了再说。”李奎勇看他还有精神叫骂就知道没受多大伤。

于是三个人就颠儿了。

“哎,不对,刚才俩人面生,就没穿军装,也没带袖箍······”刚才看守周长利得俩人正蹲在篝火旁边啃馒头,其中一个突然不放心道。

另一个又啃了两口馒头道:“刚刚饿的实在没心思,你现在一提我也觉得不对劲,我们赶紧去瞧瞧。”

此刻,袁军、李奎勇和周长利正准备翻墙,只听见教学楼那边传来一阵喧哗的声音。

“坏了,估计是被发现了,我们抓紧。”

另外一边,钟跃民也听到学校院墙里面闹了起来,估摸着应该是袁军和李奎勇得手了,于是指挥大家开始强攻学校大门,一拨人拿着木棍往里面捅,另一拨人不断找砖头往里面礽,一时间打得人仰马翻。

“跃民,我们回来了。”袁军一行三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

钟跃民高兴道:“回来就好,动作倒是挺麻利。”

“那是,那帮人太蠢了。”袁军得意忘形道。

钟跃民不理会他,看了看周长利道:“长利,没事儿吧,受伤了没有?”

“没事儿,谢谢你跃民哥,为了我弄这么大阵仗。”

“都是自家兄弟,总不能见死不救。”钟跃民转身又向其他人道:“差不多就得了,通知下去让我们的人撤。”

毛概组的人悄悄地都跑了,战斗却在继续,两边都没有发现正主已经溜了,或者说知道了也不在意了。

战斗一直持续到凌晨,那些打酱油也都纷纷撤了回家睡觉方才罢休。

第二天一早,钟跃民正在跑步的时候,郑桐和袁军跑过来,一脸兴奋道:“跃民,咱们出名了。”

“什么情况?”

“昨天那一仗,整个四九城都轰动了。大家都在传呢,说我们毛概组等级森严,有八大金刚,十六罗汉,说的可邪乎了。”袁军说的口水四射,激动地不能自已。

“人民群众的艺术联想能力还是很丰富的啊,八大金刚看来有你一个吧?”

不等袁军说话,郑桐先酸道:“你瞧他美的,人家给他排八大金刚之首,有什么啊,不就是昨天进去救个人嘛!”

袁军得意道:“第一就是第一,这是广大人民群众对我的认可,你排在老末那是有道理的,不要不服气啊!”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是老末,连周长利都比我靠前。”

“行了行了,外面人瞎传,你们还当了真了,有点出息没有。”钟跃民听他们斗嘴头都疼。

“跃民,现在我们风头这么盛,是不是也打个旗子出去显示一下身段?”郑桐这时才想起来正事儿。

“对啊,跃民,我们现在在四九城都算得上一号了,外面这么闹腾,我们要是不去岂不是很没面子,别人还以为我们怕了。”袁军也怂恿道。

“你们一撅屁股我就知道要拉什么屎,不就是想出出风头,显摆一下吗?”钟跃民笑骂道道。

钟跃民想了想还是强调道:“我一贯的坚持低调,昨天是为了救周长利,不得已而为之,先低调一点吧。”

“可是外面都说我们身为革干子弟屁股坐歪了,帮着小流氓,这口气我们可不能忍啊。”袁军不服气道。

“你们别看他们闹得欢,以后还说不定谁是流氓呢?”钟跃民说着看向远方,“不陪你们扯了,我现在能不能活到明天还说不定呢!”

袁军和郑桐顺着钟跃民的目光看去,待看清来人,转头撒丫子就跑,能不跑吗,钟跃民他爸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爸。”

“你别叫我爸,我哪敢当毛概组大组长的爸爸啊?”

“您都知道了?”

“能不知道吗,你钟跃民的大名已经传遍四九城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不能怪我啊,主要是您教育的好,您年轻的时候英雄了得,您儿子也不能差了呀,不能给您脸上抹黑不是?”

“你还好意思说!我脸上都被抹得像锅底一样黑了,今天部里首长还问我,钟跃民是你儿子吧。”钟山岳气急败坏道。

“哟,首长都知道了,这是谁给我传的名儿啊!”

“你别和我扯淡,回家,看我怎么教训你。”

“爸,您听我解释啊!”

第二十六章:暂停

“真的和你说的那样,你就是为了救人?”在钟跃民费尽脑汁儿之后,钟山岳才将信将疑。

“不对,你小子糊弄我呢,你凭什么能聚集那么多人,你想要造反啊?”

“外面那帮人可不是在造反嘛。”

“就你话多!那帮半大孩子懂个屁,要像他们那样打砸抢就叫革命,任何一个二流子都可以做革命家了!”

“您英明,我不是一直没有参与嘛。”钟跃民嬉皮笑脸道。

“那我是不是要给你发个奖状啊!”钟山岳怒不可遏:“别扯别的,说说你们那个毛概组是怎么回事。”

“嗨,我们本来就是个学习互助组织,只是获得广大同学的支持,人数多了点。昨天晚上那么好些人其实很多都不是我们毛概组的,都是我们的同情者和支持者。”

“那你们准备也和外面那帮小子一样到处造反?”

“那不能,我们的宗旨一向是为新中国建设努力学习,我们不光要革命还要会建设。”

“这还像点话,要不是知道你们有这个口号,今天公安部的人就要把你带走了!”

“啊,怎么回事儿啊,爸。”

“怎么回事,有人把你告了,说是你们毛概组包庇流氓,围攻革命组织。要不是公安部没办法证明周长利是流氓,再加上部里首长说了话,你小子就要被送到劳改队去了。”

“嗨,那更加说明那帮人是瞎胡闹,乱抓人,我们才是有理的一方。”

“别嘚瑟了,首长帮你说话也是有代价的,毕竟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你以后去单位里面的图书室待着,没有允许不许出来。”

“不是,爸,这是要关我禁闭啊。”

“首长是让你闭门读书,多学点文化知识,不要出去到处惹祸。”

钟跃民被关到大院儿东边的一个图书室里面,在角落里打个地铺,一天三餐有人送吃的,可以睡觉,可以看书,就是不允许出去,门口有铁将军把门儿。

钟跃民在图书室里面到处打量着,这个是院儿里面的旧图书馆,面积也不大,现在被当做仓库,一排排书架上面放满了书,甚至地面上也都垒满了书。

钟跃民随便挑了几本,大部分是一些科教图书和专著,不是讲科学养猪的就是怎么挖井,钟跃民实在没有兴趣。

他躺在地铺上,双手枕着脑袋,目光盯着天花板,思绪飞扬在天空。穿过来也有两年的时间了,他经历了很多之前想过的,也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后世媒体总是说九零后、零零后有个性、叛逆,但是钟跃民的感受却大不相同,和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比起来,九零后和零零后的那点个性就是个笑话。

他们的爷爷辈只会心里一阵冷笑,哥会告诉你我们年轻的时候比这个更加叛逆,更加混账吗,媒体只是会带节奏,博人眼球罢了。

“跃民,跃民·····”突然有人在敲玻璃叫他。

钟跃民起身一看,是捣蛋三人组。

“跃民,听说你被关了,哥们儿几个来探监了。”郑桐隔着窗护栏说着风凉话。

“去你丫的,哥又不是坐牢,探什么监哪。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听说他们放话等你出去和你决一死战呢?”袁军道。

“我都被关禁闭了,他们怎么没事儿呢?”

“他们上面有人,又是革命组织,谁敢管哪!”郑桐不忿道。

“妈的,合着就我一个人倒霉。李奎勇和周长利他们没事儿吧?”

“没事儿,他们比较团结,也听你劝,最近都不出门。”郑桐道。

“那帮孙子最近也顾不上对付李奎勇和周长利他们了。”袁军笑道。

“嗯,怎么回事儿?”

“他们都去天安门那边去了,全国的小兵们都来了,他们也去凑热闹了。”

“现在八月了?一晃时间过的这么快。你们最近当点心,外面估计又要乱起来了。”

“可不是嘛,他们现在又在搞破四旧,到处砸东西呢,听说连路上的路牌都改了,你说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郑桐回应道。

“你丫就敢在这儿瞎咋呼,你出去试试。”袁军怼道。

“我又不傻,我这不是就和你们几个骂骂街嘛!”

郑桐说着又想起什么,对旁边的王老三道:“这门钥匙是在你爸那边吧?”

“在,我昨天还看到他把钥匙挂在裤腰上了。”王老三应道。

“王老三,跃民被关了,我们都是好兄弟,不能见死不救吧,你去把钥匙偷出来?”郑桐此刻就想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

“我···我不敢···我怕我爸打我。”王老三诺诺道。

袁军作生气状:“王老三,你丫是不是找抽啊,怎么一用到你的时候就推三阻四的。”

“行了,你们别为难老三了,就算你们把钥匙弄来,我也不能出去,首长下的命令,你们敢当耳边风吗?”

“哎,也是,你爸还在看着呢,开了锁也不敢出去溜达。”袁军一想确实如此。

“我在里面看看书也是逍遥自在,你们不用管我,给我弄点好吃的是正经。”郑跃民才不想出去呢,外面那么乱,先躲躲吧。

王老三积极道:“这···这个我负责,我家好多吃的,我天天给你送。”

嘿嘿嘿,袁军和郑桐一阵坏笑。

王老三自知失言,脸上一阵肉痛,心知自己的那点存货怕是保不住了,于是转身就跑。

袁军和郑桐也跟在后面跑去了,留下钟跃民一个人在窗户里面。

另外一边,李奎勇和周长利正在家里闷坐着,俩人正在商量钟跃民现在被关禁闭,他们下一步怎么办的事情。

李奎勇坚持按照钟跃民的吩咐先在家里避避风头,周长利虽然不大服气,不想以这种方式服软,但是碍于钟跃民的嘱咐,也就缩在家里。

“奎勇哥,我本来在家里待着,可是找上门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都想让我帮他们出头,我是没办法,才到你这儿躲一下的。”

“别说你了,我家这一上午也来了好几拨,我妈在门口骂了街,才消停一会儿。”李奎勇也郁闷道。

“哥,你说,要不我们就出去试试?”周长利低声道。

李奎勇骂道:“你丫不会是被那些人怂恿昏了头了?那帮人是看中你和我吗,那是看上我们毛概组了,就想让我们当出头鸟。”

周长利低着头:“可是那些戴袖箍的也太嚣张了,前一阵子被流氓弄死了两个,现在就到处报复,在路上看见我们胡同孩子就打。”

“现在他们正得势,我们只能先忍忍!那些革命小将有爹妈当靠山,我们有什么?起了冲突,打起架来,雷子只抓我们这样的,人家屁事儿没有。”李奎勇语气有些软化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周长利梗着脖子,咬牙道。

李奎勇也道:“我们不主动惹事儿,他们要是像上次那样,我们也不是软蛋。”

第二十七章:笑容如嫣

“崔秀梅,你快说话啊,你要不要和你父亲划清界限!”崔秀梅目光空洞的走在大街上,耳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她特别想要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可是“战友”狰狞的面孔一直在脑海里面回放,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原来是这么可怕。

崔秀梅的父亲崔烈是燕京大学的大学生,抗日战争爆发之后投奔延安,之后一直担任政工干部,转战大江南北,解放之后在总参任职,五五年授少将衔。

崔秀梅和哥哥一直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将军爸爸感到骄傲,而将军子女的身份也让他们兄妹顺理成章地成为革命的领袖人物。

但是,噩耗出其不意地将这个美好的家庭给摧毁了,他们的将军爸爸自杀了!

崔烈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革命形势,但是出于一个政工干部的谨慎,他一直忍着。

这一次,他没有忍住。在批斗老领导的大会上,他看着原先在战争中可以相互挡子弹的战友,一个一个上去揭发所谓的罪行,甚至搜肠刮肚地寻找材料来证实老领导的反党行为,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轮到他发言时,他当场摔了杯子,平时温文尔雅的他在大会上出人意料地发了火,全场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震惊了,当时鸦雀无声。

崔烈脱下军装,摘下帽子,整整齐齐的放在桌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没等造反派上门去抓他,他就已经举枪自尽,只留下他的妻子安静地守着他。

随后崔秀梅和哥哥迅速被驱逐出革命组织,归于黑帮子女的群体,被强迫和他们的父亲划清界限。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时间好长好长。

她以前也参加过这样的批斗会,那时她作为批斗者,只感觉极度的正义感和优越感,从来没有在意过被批斗者的绝望和麻木。

等她回到家时,家里面已经被砸的乱七八糟,母亲被赶出门外,哥哥不知去向,大门上刚刚被贴上封条。

母女二人被赶到一个只有六平米的小仓库,只有一扇破门,没有窗户,没有厕所,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一个瘸了腿的椅子。

“妈,为什么?”

她妈妈放下手上的小包裹,找了一条破布开始擦桌上的灰尘,轻轻道:“秀梅,不要怪爸爸,他只是选择了尊严和自由。”

当钟跃民从郑桐哪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时间已经过了两三个月,这时候他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崔秀梅了,这个曾经的毛概组副组长自此缺席。

周长利最近的日子比较好过,因为之前的辉煌一战,新街口附近的顽主们都认他的名字,一大帮小兄弟也愿意跟着他,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人欺负的无名小辈了。

由于钟跃民的蛰伏,李奎勇的低调,周长利作为毛概组的八大金刚之一,迅速在平民子弟中成了一杆旗帜,大家都愿意听他的。

他也听了李奎勇的劝,并没有像原著中那么好勇斗狠,不要命地到处扎人,只是偶尔帮人平平事儿。

这天周长利带着两个小兄弟在中山公园闲逛,他们每天有大量的时间可以浪费,之前还需要帮家里干活儿,自从学校停课之后,他们就成了社会人,有很多“佛爷”自愿给他们上供以寻求庇护。

周长利他们在公园里面逛了还没有十分钟,在这一片讨生活的“佛爷”猴三儿就过来请安了。

“周爷,您今儿得空到我这儿瞅瞅?”

“在家里闷得慌,过来瞧瞧,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没有?”

“今天时间还早,还没有开张。不过我刚看见俩妞儿过去,穿着军装,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估计有好货色。”

“那还不赶紧去!”周长利旁边的一个小弟喝到。

猴三儿也不敢得罪这些人,连忙应到:“得,您瞧我的。”

周长利三人找了个制高点,观察猴三儿的动作。

这两个姑娘都穿着草绿色军装,扎着武装带,这是这个时候年轻人的标准打扮,她们胳膊上没有袖箍,实在看不出来身份。

只见猴三儿迅速走近俩人,擦着衣服就迅速走过去了,这俩姑娘没有任何察觉,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什么。

“周爷,您过目。”猴三儿很快就回来了,递给周长利一个粉色的小包。

“我曹,你丫怎么得手的,我刚一直盯着呢,没见你伸手啊。”一个小弟惊讶道。

“您见笑了,雕虫小技,就指着这个混口吃的。”猴三儿姿态放得很低。

“行了,人家祖传的手艺,告诉你也没用。”周长利没有为难猴三儿,让他走了。

周长利打开小包,里面没什么值钱东西,就一些外国的纪念币,还有一张照片,上面应该是一家三口,照片上的姑娘笑的特别甜,周长利看了一会儿,就把东西揣到口袋里。

几个人又闲晃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出了公园,走到半路上,周长利就说自己还约了其他人,让两个小兄弟先走。

周长利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神是鬼差地他又回到了中山公园里面,在刚刚两个姑娘出现的地方徘徊者。

果不其然,那两个姑娘又出现了,到处在往地上看,应该是在找东西。

“你们是在找这个小包吗?”

“对对,怎么在你这儿?”其中一个姑娘惊喜道。

周长利仔细看了看,这个不是照片上的人,这个长得太英气了一些,于是他又看向另一个姑娘。

只见另一个姑娘也是一脸惊喜,接过小包,打开查看,把照片拿出来放在心口,长出一口气。

“问你话呢,傻愣在那儿干嘛!没见过姑娘!”

“哦哦,我就是看你们眼熟,我们之前认识吗?”周长利还没有习惯这么和女孩子搭讪,话说的有点生硬。

那个长相英气的姑娘笑道:“这么老土的话我们今天都听到四五回了,你们这帮男生怎么都学这一套。”

“嗨,他们都是流氓,你们要当心,可我是真心觉得你们面善。这个包是这位姑娘的吧?”

“对,是我们的。我们本来都要回家了,半路上发现东西丢了,苏达急得不行,一路找回来,幸亏被你拣着了。”

“我拣着之后看见里面有照片,心想谁丢了东西肯定着急,就在这等着,这下物归原主了。”

“谢···谢···”那位叫苏达的姑娘说话有点儿费劲,但是表情特别真诚。

周长利本来还想找个借口和两位姑娘约个饭什么的,但是被苏达这么一谢,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用手摸摸后脑勺,楞在哪儿。

苏达见他那样,“噗”的一声笑出来。

周长利顿时就明白了“笑容如嫣”这个成语的美好,此刻他只觉得天地之间都明亮了一些。

等他回过神来,两位姑娘已经走了,周长利懊恼了半天,只知道个名字,还没来得及问地址,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遇到。

第二十九章:失控

“郑天宇,在美帝留学,深受资本主义腐蚀,贪图享乐,自由散漫,一天到晚给社会主义制度提意见,影响很不好!不过,刚刚郑天宇作了自我批评的报告,还有相当深刻诚恳的,今后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台上的郑天宇连连答应,不断地认错,唯唯诺诺。郑桐站在下面当时眼睛就红了。

“郑桐,对不住你,我爸那样子确实有点不讲义气。”袁军破天荒的道歉道。

“怪不着你,也不怪你爸。我先头不也是屁颠屁颠地到处看别人的热闹嘛,没成想,自己爸爸也被拎出来了。”郑桐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或者他心里早就预想过这一切。

“算了,别想那么多了,你爸应该是送到干校学习班儿去了,你也别担心。”

“我爸年纪也不小了,又挨了打,不知道这路上颠簸受不受得了,干校那边能不能吃得饱。”说着说着,郑桐的眼泪就要出来了。

袁军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换位思考,要是他爸爸也被送走了,估计他直接就哭出来了,还得再地上打两个滚儿。

“你回家吧,我也要回家了,家里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儿呢。”

袁军有点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

“郑桐,你小子回来的正好,赶紧帮你妈收拾东西。”等他们到了郑桐家门口,王老三爸爸王占英正带着人在那边。

“怎么了,王主任,你怎么在我家啊。”

“你爸不是被去了职位了吗,你们一家就不能住在这里了,不符合政策。”

“你们也太过分了,这里不让住,那我们一家去哪儿住啊。”郑桐怒道。

王占英打着官腔:“组织上也考虑到你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在西边院儿里面安排了一个小屋,你们先去住着吧。”

“西边院儿,那边不是停车棚吗?”袁军儿插嘴道。

“就是停车棚旁边的那个小屋,之前看车的老胡头退休了,你们先住到那边。”

“那个破屋总共才五六个平米,我们一家四口人,怎么住的下啊!”郑桐忍不住道。

“那我管不着,今天你们必须搬家,我们要贴封条!”

郑桐正准备继续争辩的时候,他母亲孙逸群走了出来:“行了,郑桐你别说了。王主任,小孩子不懂事,你多包涵,我们现在就搬。”

王占英也不想把事做绝了,就着台阶下来,说:“我看你们东西不少,让你们一晚上时间,明天早上我们来封门。”

说完,带着两个人走了。

孙逸群是个中学教员,她丈夫出了事,她也被停了职,但是她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忧愁,还招呼着袁军进来坐。

郑桐家里没什么值钱东西,家具也不多,唯有放满了书的架子特别引人注目,顶天立地,占据了一整面墙。

孙逸群正指挥着郑桐两个妹妹把这些书籍分类打包,“这些书都是你们爸爸的宝贝,他过国内带到国外,又带回来,花了十几年才收藏了这么多书,我们必须要保存好。”

“妈,你和妹妹歇一会儿,我来吧。”郑桐仿佛已经认了命,挽起袖子,开始帮忙。

“阿姨,您歇着,我和郑桐一块干,一会儿就弄完了。”袁军也加入进来。

“长利,最近怎么老是没精打采的,怎么回事儿?”

“奎勇哥,你就别问了,长利哥好像是看上一个姑娘了。”周长利身边一个小子回道。

“真的假的,你才多大,就开始拍婆子了!”李奎勇笑道。

“别闹,哥,我不是拍婆子,我是······”

“不是拍婆子,那是想要处对象啊,太早了吧。”李奎勇调侃道。

“嗨,和你说不清楚,你别管了。”周长利气急道。

李奎勇骂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吗,多大点事儿,看上了就去追呗,你窝在家里能生蛋还是怎么着!”

“我连人家是谁,住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去追啊。”周长利想到这个更加头疼。

“那你怎么认识的?”李奎勇好奇道。

“那天······”

“奎勇哥,长利哥,不好了,出事儿了!”这时一个胡同里的孩子冲进来,喊道。

李奎勇镇定道:“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说清楚。”

“我们胡同里面的王川被打,家里东西也都被砸了。”那个孩子大喘几口气道。

“为什么呀,王川平时胆子那么小,他怎么出事儿了。”李奎勇问道。

“他爸妈收藏了好些国外的唱片,不知道怎么被人举报了,今天一伙人就冲进他们家,把东西全都砸了,把王川都大吐血了,我们赶紧去吧。”

“这么严重,你怎么不早说啊,我们赶紧把他送医院。”李奎勇和周长利带着一伙人冲出门去。

等他们到的时候,现场已经一片狼藉,王川也被打的昏迷过去,众人赶紧用板车拉着去了医院。

医院手术室门口,蹲了一大帮人,平时和王川关系好的朋友听到消息,也都过来了,而此时手术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期间护士医生进进出出,面色铁青,问什么都一言不发。

“嘿,灯熄了,手术结束了。”

众人哗一下站起来,李奎勇走上前问道:“大夫,王川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伤势太重,内脏破裂,实在没办法了。”大夫面色苍白,遗憾道。

众人听后,难以置信,有些人一下子哭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闹了起来:

“怎么就死了······”

“那帮王八蛋手也太黑了,活活把人打死了······”

“王川平时那么老实,怎么就得罪他们了······”

周长利一声喝道:“行了,他妈的哭有什么用?我们得报仇,不能让王川白死了。”

“对,报仇,今天是王川,明天就是我们了!”

众人一窝蜂的冲了出去,怀里揣着菜刀、三棱刺,一会儿功夫消失在大街上。

李奎勇留了下来,王川还在手术室里面躺着,他不能不管。他也没有拦着周长利他们,因为拦不住,他也不想拦。

周长利等人在“老兵们”平时活动的大街上晃悠了两三天,却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而此时老兵群里却传递着一个消息:以周长利为首的流氓团伙已经形成,正在到处找老兵们的麻烦。

历史的车轮并没有因为钟跃民的穿越而改变太多,所有该发生的总归还是发生着。

钟跃民并不清楚这些,他有点沉迷于图书室的藏书,经过最初的煎熬之后,他在打地铺的的墙角发现一麻袋收缴上来的禁书。

这些书都是海内外的著作,解放之后都不允许公开发行,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只允许高级干部内部传阅,用以批判。

运动起来之后,这些书也都被上缴,不知怎么就被扔在这里,便宜了钟跃民。

前世的时候网络发达,所有想要看的书都能够找到,但是却没多少人有耐心看书了,大量的时间都被互联网的破碎信息所占据。

这些名著,钟跃民前世都知道一些,却从来没有兴趣找来读一读,现在被关在这里,反而能够集中精力,好好看看书了。

第二十八章:围观(修改版)

袁军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三个哥哥年纪都比他大很多,早早就上了大学,分配到军工单位去了。

平时家里只有袁军一个孩子,他老子袁北光对这个小儿子比较纵容,一向认为男孩子就应该皮一点,这样长大才有出息。

袁军似乎有点超出他老子的语气,这小子从小肚子里面就是一肚子坏水儿,精力又旺盛,总能玩出新花样。

三天两头就会有院儿里家属、学生家长和老师找上门来告状,袁北光是个大老粗,也不讲究教育方法,一般就是当着来人的面揍袁军一顿,三番四次之后也就没人来告状了。

而郑桐父母都是知识分子,都不喜欢粗暴野蛮的风格,对郑桐的教育也讲究尊重个性和兴趣,希望培养成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可是架不住旁边有袁军这个坏分子,什么好人和他粘在一起都能坏起来。

他们俩从小学就是一个班,多年来两人的关系始终保持在分分合合的状态,好起来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睡一个被窝,一言不合就要拿着砖头玩命,谁劝也没有用,一般过不了两个小时,这俩又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起来。

袁军和郑桐是大院儿里面的一对活宝,谁家要是玻璃碎了、烟囱堵了、鞋丢了,找他们俩准没错,拎着耳朵打一顿,绝对不冤枉,就算没有干这个坏事儿那肯定干了其他坏事儿。

钟跃民最近一直被关在图书室里面,这俩人一早过来探监,和郑跃民扯了一伙儿蛋之后,跑到王老三家准备去扫荡一点好吃的。

没想到,王老三也被禁足在家里,他妈和母老虎一样守在那里,根本不容他们靠近。

索然无味之下,俩人出了大院儿,在街上闲逛。

“嘿,我瞧你那眼睛和雷达似的,怎么净往大姑娘小媳妇身上瞄呢?”

“去你的,我眼神儿不好,看认真点不行啊!”郑桐扶了扶眼镜。

袁军蔑视道:“眼神儿不好?我怎么看你刚在看那个漂亮姑娘的时候,眼睛都发光呢。”

“你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承认刚才是看的时间稍微长了点儿,那是我看错人了,我以为是我表姐呢!”郑桐坏笑道。

“我去。嘿,你往那边看!”

“想诈我,没门儿!”郑桐故意不往那边看。

袁军还看向那边:“没功夫和你开玩笑,你瞧那边怎么一大堆人呢,好像是出事儿了。”

郑桐这才看过去,果然前边胡同口围了一大堆群众,不知道在喧嚷这什么。

“嘿,有热闹瞧哎,赶紧,一会儿别人都散了。”

“走,去瞧瞧。”这两位纯粹是无聊,天不怕地不怕地跑去围观。

胡同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吃瓜群众。

俩人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看这热闹可真不小,乐得不行。

“大爷,这是什么情况啊?”

“小屁孩儿瞎打听什么!”大爷脾气倒是挺冲,可能纯粹看袁军这小子不顺眼。

“大爷,这就是您不对了,我关心革命事业怎么了,您有什么意见?”袁军怼道。

“嘿,你瞧我这臭脾气!”大爷说着准备动手。

旁边一个大妈赶紧拦着,“不要命了,现在小孩你得罪不起。”

然后又转身对袁军和气道:“这老头年纪大了,你别计较。这户人家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了,正在抄东西呢!”

“哦,这么回事儿,弄出来什么好东西了吗?”郑桐好奇道。

“我们小老百姓哪知道啊,就看见一大堆书啊画儿的,这女的胆子真不小,我们自个儿家里连旧年画都撕了。”大妈低声道。

“怎么这么想不开呢,这些旧东西都是封建余毒,收着干嘛,一把火烧了得了,破旧立新嘛。”袁军装模作样道。

郑桐斜了他一眼,揭老底道:“行了,别卖弄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你仔细看看,这一堆都是好东西,都是古董,我刚看见好几副宋朝的书画,可惜了。”

“小孩子懂什么,这东西留着是祸端,早点烧了不就没事儿了吗,何苦呢!”那位大妈教训道。

郑桐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火很快就被点着了,熊熊的火焰将围观群众都逼退了两步。

原先趴在地上的女人这是也被烟呛醒了,她抬起头看着燃烧的书籍字画,猛地往前一扑,“不要,不要烧掉,烧掉就没有了!”

两旁的人拉着她,不顾她的挣扎和哀求,只是用力按在地上。

郑桐和袁军这时才看清楚女人的面孔,“我曹,怎么是张师太”。

“袁军,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病,看着别人受罪当热闹,一涉及到自己或者身边的人就接受不了。”郑桐垂头丧气道。

“谁说不是呢,刚才看着张老师,我心里可难受了,恨不得上去把那两个按着她的人抽一顿,可是我又不敢,我他妈真没用。”袁军越说越恨,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行了,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跃民说的对,这世道把人都逼疯了,好人都变成了坏人,只有坏人才能活得好。”

“这两天咱们一起去照顾张老师吧,她一个人连吃的都混不上。”袁军提议道。

“我先回家拿点药,到时候再找几个女同学一起照顾,毕竟我们俩不太方便。”郑桐的安排更加周全一些。

“行吧。”

等郑桐回了家,发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等他和袁军会和,发现袁军神色有异。

“怎么回事儿,我爸妈这个点儿怎么都不在家,你爸妈在家吗?”

袁军吞吞吐吐道:“郑桐······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

“你丫什么时候和大姑娘一样了,这么墨迹!”郑桐怒道,他预感有什么坏事,越发焦躁。

“你爸,正在礼堂挨批呢。”

“什么?”郑桐撒丫子就往礼堂跑。

此刻礼堂舞台上面挨排站了五六个人。

郑桐的爸爸郑天宇也在其中,此时他已不复平时的儒雅,穿着一脏兮兮的衣服,以前一丝不乱的头发现在也是乱七八糟的耷拉在额头上。

袁军的爸爸袁北光,站在主席台上,正在主持批评会,郑桐和袁军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腆着肚子,一副老干部的架势,正在做关于郑天宇的发言。

第三十章: 出来吧

“出来吧,跃民。”袁军打开图书室的锁,喊道。

钟跃民一头埋在书堆里面,“没空,正忙着呢。”

“嘿,你还真看书看上瘾了,放你出来都不乐意。”

郑跃民这才抬起头,“那是,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们不懂。对了,你们哪里弄来的钥匙?”

“王老三偷的。”

“偷来的?他现在不怕了?”

“王占英王主任新官上任,那里还有空管你呀!”郑桐讥笑道。

“那我爸呢,还有老部长呢?”钟跃民意识到什么。

“你爸被隔离审查了,老部长听说是下放了,现在部里是王占英那个老家伙做主。”袁军回答道。

“得,看来图书室里面是待不住了,再待下去连饭都没人管了。”钟跃民自嘲道。

“赶紧的吧,我和袁军还等着去你们家住呢?”郑桐催促道。

“凭什么呀?”

“我和袁军家里都被封了,现在被赶到破仓库住了,就你家大房子还没封,当然去你家了。”

“郑桐他爸被斗了我知道,怎么袁军你爸那么根红苗正的也被隔离了?”

“我他妈还想问呢,我们家祖上三代赤贫,我爸三八年参加革命,从来没有离开过部队,又是个大老粗,怎么就被审查了呢?”袁军一提到这个就格外激动。

郑桐在旁边乐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我上次去他们家,发现家里所有带字的印刷品绝对不超过十本,还得算上粮食簿和户口本,绝对是个大老粗。”

袁军不服气地说:“你也太挤兑哥们儿了,我们家没书就对啦,现在是什么时代?知识越多越反动,越没文化越革命,郑桐他爸还是大学毕业呢,运动一来,第一个挨斗的就是他爸。”(引用)

郑桐不爱听了,马上回嘴道:“我想起来了,袁军他爸特没劲,我爸挨斗时就他爸蹦得欢,一讲话就哼呀哈的,让我爸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当时还真把我给唬住了,心说还是延安来的老干部有水平,话还没说呢,架势就出来了,没过两天,我从机关门口路过,看见造反派押着一队牛鬼蛇神去干活儿,牛鬼蛇神们排着队,扛着扫帚,嘴里还唱着《牛鬼蛇神歌》,领唱的那位声音特宏亮,‘我是牛鬼蛇神,我是牛鬼蛇神,我有罪,我有罪……’哥们儿一听有点儿不对,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再一瞧,我操,是袁军他爸。”(引用)

郑跃民哈哈大笑,按住恼羞成怒准备动手的袁军,说:“算了,难兄难弟的,有什么好打的,郑桐也就嘴上占点便宜,心里苦着呢。”

袁军这才悻悻地放下拳头。

“看到你们要钥匙来救我,哥们儿刚才差点都被感动哭了,心想真是好兄弟,一直惦记着我,一有机会就想着把我弄出去,没成想你们两个红果果地奔着我家房子去的。”钟跃民调侃道。

“跃民,我是真没辙了,袁军一个人住一间小房子,横着睡竖着睡都行,可我家我妈和两个妹妹,四口人住一间破值班室,放个屁都要四个人闻。”

“就是,我那小破屋才七个平米,还到处漏雨,你们家房间又多,匀点给我们住怎么了!”袁军道。

钟跃民端起了架子,“打土豪打到我头上来了!要我答应也行,不过你们得给我帮个忙。”

“你说,兄弟们万死不辞。”

“现在不是没人管了嘛!你们搭把手,帮我把这些书都搬回去,都是好东西。”

袁军鄙夷道:“你怎么和书杠上了,这么明目张胆的不好吧。”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些书与其在这蒙尘,回头被当柴火烧了,还不如便宜我了呢!”

“行行,谁让我们有求于你呢,你让搬什么就搬什么。袁军,开始吧。”

“这一摞,这个…还有那边…”钟跃民叉着腰,站在屋中间指挥。

袁军郑桐两个累的半死,袁军把手上书一扔:“哥们儿给你搬搬黄皮书也就得了,以后也能看看装一下文化人,你要那些种树养猪开拖拉机的书干什么!”

钟跃民嘿嘿笑道:“我自有用处,天机不可泄露。哥们几个再辛苦辛苦,回头请你们去老莫儿。”

“真老莫!你可不能忽悠我们,今晚就去!”这俩货一听到吃的就来劲,这才继续卖起了力气。

老莫这地方其实很多人都熟悉,说实话里面吃的真不一定比得上胡同里面的小馆子,但是大家都好这个,有面儿。

你要是找人帮忙,在老莫请一顿肯定能搞定,一顿不行,就再来一顿。

钟跃民一行三人蹬着自行车,钟跃民这才发现这人间已然换了天地。到处都是红旗招展,标语口号字报满天飞。

一会儿功夫,从身边飞过去好几波青年,全都是草帽绿、呢子大衣、将军帽的打扮,这就是这年头的流行风格。

“现在大街上怎么都是穿一样的衣服,不能个个家里都是将军吧?”

“嘿,越民你是不知道,现在就流行这个,没有就抢呗,谁抢着算谁本事。”袁军答道。

“草,这还能好吗,有没有人管啦!”钟跃民骂道。

“谁顾得上啊,现在街面上可乱了,听说周长利也领了一拨人到处拔份呢!”郑桐道。

“长利?他不是跟着奎勇吗?”

“听说前一阵子他们那边被打死了一个,现在正到处找人报仇呢!”

钟跃民沉默了,他担心周长利最终还是变成原著中那样,这是他绝对不想要看到的。

钟跃民几个人也不是第一次来老莫,以前手上零花钱都不宽裕,哥们儿几个得攒小半年才能吃一次。

但是现在父母们隔离的隔离,下放的下放了,没了约束,像袁军一个月能领到十五块钱的补贴,刚开始他还计算着花,后来发现怎么也撑不到月底,于是干脆就破罐子破摔,钱下来先享受了再说。

这次能够蹭钟跃民的油水,袁军和郑桐特别兴奋,一坐下来,就闹闹嚷嚷地点菜,旁边一个女服务员等着记菜名。

“服务员,先来两斤驴肉火烧。”郑桐道。

“对不起,我们是西餐,没有这道菜。”女服务员一愣。

袁军装作乡下来的,张口就道:“火烧没有,那就来个烩面吧,实在。”

女服务员看着这俩小子一脸坏笑,就知道是故意逗闷子的,于是哼的一身走了。

只留下三人哈哈大笑。

“服务员儿,这个起司坏了吧,怎么一股馊味儿,不会是想让我们拉肚子吧。”这时候饭店角落里也响起一片喧哗。

众人转头看去,角落里面坐着一帮青年人,在那边闹腾起来。

饭店经理顾不上钟跃民他们,赶忙过去问情况:“起司就是这个味儿,真不是坏了,您要是不喜欢我给你们换果酱?”

一个小个子青年道:“有咸菜没有,上一碗,夹在面包里面正好。”

“土老帽,吃面包夹咸菜,真想得出来。”餐厅里面不知道哪个喊了出来,明显是看着一群年轻人不顺眼。

“是谁在那儿瞎逼逼,给我滚出来!”那个小个子青年喝到。

餐厅里面吃饭的大多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顿时叫嚷道:“就骂你,土老帽,回去吃你的窝头把,跑这儿来装什么大头蒜!”

那个小个子青年被骂急了,抽出怀里的菜刀,拍在桌上:“现在还有不服的吗?”

餐厅里面顿时安静下里,谁他娘的吃个西餐还带菜刀啊,大家都是文明人,都不吃这个眼前亏。

“这不是长利吗,怎么这么大火气,赶紧把刀收了,不好看。”

“跃民哥,您也在这儿吃饭,实在对不住打扰到您了。”说着把菜刀往包里一放。

钟跃民对着旁边的经理道:“行了,这边没事儿了。火烧、烩面没有,牛排、沙拉、大列巴总有吧,哥们儿几个还饿着呢,赶紧上吧。”

第三十一章:苏达

桌上菜一会儿功夫就上满了,钟跃民等人你争我抢,狼吞虎咽起来,周长利等人一看,得,这那还有嘴叙旧啊,吃吧。

钟跃民嘴巴里面塞的都是食物,含糊道:“这他妈谁点的,点这么多,我兜里钱可不够啊!”

“不是你刚才和经理说,牛排、面包什么的吗,经理估摸着来了个大少爷,可不得宰你这样的吗!”郑桐道。

“嘿,你们别顾着吃啊,我身上就揣了二十块钱,你们身上有多少,赶紧凑凑啊。”

周长利道:“跃民哥,钱我没有,可我们身上有菜刀······”

“有点出息没有,为了一顿饭把刀亮出来,我以后还要不要在街上混了!”钟跃民鄙视道。

“那怎么整啊,怎不能被押在这儿洗盘子吧?”

“你们急什么,不正在想辙吗!”钟跃民气急败坏道。

这时,饭店里面突然一片漆黑,灯全部灭了。

饭店里面顿时鼓噪起来,饭店经理在那喊:“同志们不要慌乱,我们会尽快恢复照明。”

袁军顿时叫道:“这肯定是哪个哥们儿和我们一样为饭钱发愁,把电闸给拉了,哈哈哈!”

“是啊,跃民,趁着机会赶紧走吧!”郑桐也叫道。

“对对,我赶紧多吃两口,咱们赶紧颠吧。”袁军附和道。

“哎,跃民,跃民,怎么不出声儿啊?”

袁军先反应过来:“跃民这小子肯定早就跑了,我们俩个还傻不拉几的在这问。赶紧走吧,我身上可没有带钱啊!”

灯终于亮了,饭店经理正挨桌道歉。

周长利突然发现钟跃民、郑桐和袁军都不见了,坐过的位子,盘子、刀叉、餐布都不见了。

几个小兄弟正莫名其妙的时候,周长利反应极快,把桌上的食物和餐具往包里一扫,“赶紧撤吧,一会儿人家不光要饭钱,还要咱们赔餐具,这帮家伙肯定是老手····”

周长利带着两小兄弟仓皇离开饭店。

钟跃民几个人也没有跑远,就在饭店外面的街口那边等着。

周长利跑出来:“跃民哥,你们也太不仗义了,提前跑了怎么不打声招呼啊?”

“哈哈哈,头回来吧,我们这是身体力行的给你们传授经验呢!”钟跃民笑道。

郑桐和袁军也大笑起来,几个人每次吃饭都顺餐具,已经是老油条了。

“长利,你也不赖,包里藏了不少好东西吧?”郑桐调侃道。

“还不是跟你们学的,我总不能平白背个偷餐具的罪名吧,干脆坐实了。”周长利也是个混不吝。

“赶紧走吧,一会儿人家追出来。”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一行人骑着自行车,游荡在空旷的大街上。

钟跃民开口道:“长利,按理说你现在也带了一帮兄弟,我不该多嘴,但是你叫我一声哥,我不能不劝你两句。”

周长利客气道:“跃民哥,您是我们组长,我永远都认,有什么话您直说,我听着。”

“我最近也听说了,你现在到处拔份儿,有点过了。”

“哥,奎勇哥也劝过我,但是我这人吧就是好路见不平,那些老兵太过分了,王川就被他们打死了!”

路灯比较昏暗,钟跃民看不清楚阴影中的周长利的表情,也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王川的事情确实是个遗憾,今天我这话就到这儿,你斗不过他们,不要把事情弄得不死不休。”

“放心吧,跃民哥,我有分寸。我们先走了······”

钟跃民看着周长利等人的身影消失在大街远处的黑暗中,久久不语。

“长利哥,我见着上次在公园碰到的那俩姑娘了。”

“真的!在那里见到的?”周长利激动道。

由不得他不激动,自从那天中山公园见过苏达之后,他就念念不忘,茶不思饭不香,没事儿就到公园里面转悠。

“在东直门那边看到的。”

“你确定是他们?那地儿离中山公园可不近。”

“千真万确,她还是和上次那个姑娘在一起呢,我怕认错了,还跟了一段儿。”那个小弟肯定道。

周长利起身就走:“赶紧的,带我去。”

那一天,周长利带着小弟在东直门外大街来回溜达,一直找到天黑,也没有看见苏达的影子。

“哥,可能那个姑娘只是在这边路过?”到最后那个小弟也有点放弃了。

“你确定在这里看到她们的?”

“哥,我哪里敢骗你啊,你天天心心念念的,我真在这儿见到了,好像是往那边使领馆方向去了。”

“那行吧,你先回家,我再找找。”

“行,哥你当点心啊。”

周长利又沿着大街走了一段儿,在使领馆比较集中的地方,找了个僻静的地儿蹲着,眼睛像激光一样扫着过路的人。

“苏达,你最近怎么老是让我陪着你去中山公园那边啊?”

“上次···照片···还没···谢谢···”

“你是说,上次帮我们找到照片的人啊,我们当时不是谢过了吗?”

“姓名···不知道···礼貌不好···”

“嗨,你也太客气了,我们BJ人做好事不求谢,用不着这样。再说了,最近外面乱,你老是在外面跑不安全。”

这时,路边一伙骑着自行车的青年停下里,“哟,这俩姑娘大晚上还不回家,要不要陪哥哥们去玩玩儿!”

“是啊,晚上不安全,我们几个牺牲一下,陪陪你们吧!”其他几个人也起哄道。

“哈哈哈哈···”

两个姑娘吓了一跳,那个高个儿姑娘毕竟是老兵,一把把苏达护在身后:“干嘛,想耍流氓啊?”

为首一个青年笑道:“我们本来就是流氓,耍流氓是我们的工作,我们不能不称职啊!”

“是啊,流氓就应该耍流氓······”

高个姑娘拉着苏达想躲开这些人,骂道:“臭流氓,再不让开我就叫人了!”

“哎呦,小娘们脾气倒挺大!今天爷让你敞开了嗓子喊,看谁敢管!”

苏达没见过这个阵势,眼泪都要急出来了:“夏姐姐,怎么办······”

“别怕,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我闹革命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说着就要从人群中挤出去。

这帮年轻人铁了心想要找乐子,就是堵着俩人的去路,死活不让开。

“来人啊,救命啊,抓流氓啊······”

呼喊声在夜晚的大街上传出去老远,把正在打瞌睡的周长利惊醒了,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着一堆人围在那边,估计是拍婆子呢。

他心里还鄙夷,拍婆子能让姑娘喊救命,既没水平又没素质。

本来他不想管闲事,对方人多,自己一个人比较吃亏,可是见那一拨人越来越过分,拍婆子不成又要动手动脚。

姓夏的姑娘也急了,喊了半天愣是没人过来帮忙,心里有点后悔答应苏达出来,还这么晚回来。

苏达早就害怕的瑟瑟发抖了起来,那伙人这个拽她一下,那个摸她一下,让她陷入无限的惊恐中。

“住手!”

苏达顺着声音看过去,来人站在路灯下面,看不清楚脸,但是她仿佛看到了一团光。

第三十二章:周长利的爱情

“哟嚯,还真有不怕死的,你是混那片儿的啊?”几个正在调戏俩姑娘的青年循着声音看向周长利。

“别废话了,像你这样儿的在电影里面活不过五分钟。直接动手吧!”

“小子够狂啊!谁······”

“谁裤裆没夹紧把你们给漏出来了。”

“咦,他怎么抢我的话啊!他说了,我说什么啊?”

“哥,我们读书少,就学会电影上面这么几句,没词儿了。”

旁边两个姑娘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噗”的一声笑了。

周长利这才注意到两个姑娘的面容,他楞在那里片刻,眼睛直直地看着,嘴角上扬。

“今天爷高兴,你们赶紧滚吧!”周长利决定放这帮小子一码,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帮了自己忙。

男青年恼羞成怒:“兄弟们上!我要打掉这小子一嘴牙,让他装逼!”

说完,众人对着周长利围了上去,生怕他跑了。

没想到,周长利手插在裤兜里,不躲不避就站在那里。

旁边的苏达姑娘也看清了路灯下的周长利,急了,喊道:“跑···跑···”

姓夏的姑娘一把拉着她,想趁着没人拦着,赶紧跑,可是苏达却死都不肯走。

周长利冲着领头的那个男青年紧紧贴上去,对方一愣,反应慢了一拍,只听到一声闷响,男青年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往后退去。

血当时就流了一地,只见周长利手里拽着一把三棱刺从男青年肚子里面抽出来,众人一下子被吓傻了,不知如何是好。

周长利拿个破布擦了擦三棱刺,“行了,别愣着了,赶紧送医院还有救。”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把躺在地上的男青年抬起来,逃一般地跑远了。

还留在那里的苏达和夏姓姑娘也被周长利的行为吓得不轻,见周长利走过来,吓得连连后退。

“你们别怕,我就是教训一下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姓姑娘冷笑道:“你这恐怕不能算是教训吧,你下手也太狠了,那个人说不定就死了!”

“今天要么就是他们倒下,要么就是我倒下,你们也被欺负。我好歹也救了你们,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夏姓姑娘一时词穷,不知说什么是好。

“谢谢你,你是好人!”苏达也看出来两人之间对话不愉快,连忙道谢。

周长利语气软下来:“嗨,没事,正好碰上了。今天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我们之前见过,在中山公园,给你们还包的,还记得吗?”

“记得···包···还不知道···名姓”

周长利听得稀里糊涂,问道:“你怎么话都说不顺溜,是哑巴吗?”

“你才是哑巴,苏达是外国人,能听懂中国话,说还不是很顺溜,很多话都还不会。”夏姓姑娘驳斥道。

“哦哦,这样啊,对不住,对不住。我叫周长利,家是新街口那边的,你能听懂吗?”周长利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赔小心道。

苏达连连摆手:“上次···没好好谢你,今天往公园,找你不见···”

“啊,你今天去公园找我了?我之前好几天都在那边呢,就今天没去,怎么这么不巧?”周长利顿时心花怒放,又道:“还是巧,我们最后还是见着了,说明我们有缘分。”

“别臭美了,苏达是外国人,讲礼貌,她只是想谢谢你帮他找到了包,里面的照片对她很重要,你别多想啊!”夏姓姑娘插话道。

“没多想,没多想,姑娘你怎么称呼啊?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我知道她叫苏达,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夏李。没事儿赶紧走吧,一会儿警察过来了。”

“夏李姑娘,多谢提醒,我马上就走。”周长利又转身对着苏达道:“苏达姑娘,我送你们回去吧,这晚上也不安全。”

“不用,我们就住在前面,一会儿就到了,你也进不去大院儿。”夏李拒绝道。

苏达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在上面写了一些字,撕下来提给周长利,“地址···信给我···”

然后就被夏李拉着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向周长利,直啥笑。

周长利拿着那张纸,站在路边一直目送她们离开,脸上忍不住的傻笑。

等看不见苏达她们的背景,周长利才转身骑上自行车,在大街上七拐八拐地不断加速,自行车速度飙升之后,他双手脱把伸展开来,“嗷~”地一声长啸。

只留下身后被惊醒的人家,点亮的窗户,看门狗的狂吠和不绝地咒骂声。

“跃民,听我弟说你找我?”

“哦,奎勇,你老了,坐。”钟跃民拍拍身边的长椅。

李奎勇依言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了吧?”

“有小两年了,从你被关禁闭,我们就没见着面了。”

“是啊,时间真他妈快。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哎,你之前还真说准了,我爸一入冬就病了,医生让回家,吃点好的····”李奎勇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钟跃民拍了拍李奎勇的肩膀,他理解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痛苦和辛酸,能哭出来其实也很难。

“缺钱吗?我给你凑点儿?”

“用不着了,医生连药都没有开,有钱也用不上了。”

“哎····回头我去你们家看看你爸。”

“我爸上次还念叨你呢,说要当面谢谢你当年借的钱和粮票。”

“嗨,犯不着这么客气,多少年了。”

“跃民,你找我怕还有其他的事儿吧?”

钟跃民顿了一下:“听说长利前些日子在西直门那边扎了一个人?”

“我最近都忙着伺候我爸,也没有和他碰头,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奎勇,你知道他这样儿会引起老兵的公愤,等待他的血腥报复!你要劝劝他。”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知道长利也不是那种随便扎人玩儿的,肯定事出有因。”

钟跃民道:“我知道这事儿肯定不能全是长利的错儿,可他下手太狠了,出手就见血,那个人差点就死了。”

李奎勇想了想道:“现在谁也劝不住他,他虽然叫我一声哥,但是我说的他也不一定听。”

“哎,就看他命怎么样了!”钟跃民长叹一声。

“长利哥,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精神,相亲去啊?”

“你管得着吗,都散了,自己玩儿去吧,我今天有事儿。”

“哦哦,长利哥怕是要去处对象对了···”

“滚蛋!”

周长利怀里揣着苏达给她写的信,信上约定今天中午在中山公园南门不见不散,他来得有点早,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转圈。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两人已经互通了七八封信了,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约会。

一想起苏达,他就忍不住笑,苏达长得好看,笑得甜,他喜欢这个姑娘,他最近几天笑的时间超过过去半辈子。

第三十三章:让你打一顿

“苏达,你今天真要去和那个人见面啊?”

“嗯,他是周长利····我们···约好了。”苏达矫正道。

夏李被苏达给气到了:“谁记得他叫什么啊!可是苏达你们不是一类人,你不要和他再联系了!”

“为什么?”

“你没看见他那天下手那么狠吗,一出手就把别人肚子扎烂了!他肯定是个顽主,你那么单纯,你们不合适!”

苏达疑惑道:“那天···救我···是英雄,他是好人!”

“他是救了我们没错,但是他不怀好心,他那天看你的样子色眯眯的,他···”

苏达笑道:“他喜欢我···”

夏李简直要被气疯了,这个小姑娘怎么不听劝呢。

苏达在镜子前面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拿起包就出门了。

夏李没办法,只能追出去,“我和你一起去!”

周长利站在公园门口,心里正打着草稿,把一会儿和苏达见面时说的话改了一遍又一遍,总觉得不满意。

迎面十来个人穿着军装扎着武装带的,见他也是同样打扮,摸不清底细,上来盘道:“你哪部的?”

“我哪个部都不是?就是来玩儿的。”周长利今天不想惹事儿,要搁在平时早就动手了,他最讨厌这帮大院儿的,天天装逼。

问话的人一听就知道对方不是大院儿的,骂道:“哪个部都不是,你丫穿什么军装!赶紧脱下来!”

“哥们儿,别太过分啊,今天我有事儿,不和你们计较,赶紧走吧。”周长利咬着牙道。

“嚯,口气倒不小,你给我计较一个看看,你计较啊,啊···”一个满脸青春痘的边说还边用手指点着周长利胸口。

周长利退了两步,本能的把手伸进裤袋里,摸了个空,今天是来约会的,他特地没有带刀,怕吓着苏达。

“兄弟,别逼人太甚,我是新街口的周长利,你们应该听过。”

“周长利!”众人吓了一跳,那个指着周长利胸口的青春痘青年猛地往回一跳,周长利扎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个像是领头的青年问道:“你真是周长利?”

“如假包换。”

“你小子倒是光棍儿,扎了我们大院儿那么些人,还敢自报家门。说吧,你是要单挑还是群殴?”领头的青年笑道。

“单挑怎么说,群殴怎么说?”

满脸青春痘的青年跳出来:“单挑就是你一个人打我们这一群人,群殴就是我们一群人打你一个,哈哈哈···”

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嘲笑周长利的愚蠢问题。

周长利一脚踹出去,把那个满脸青春痘的男青年踹飞两三米远,半天不得动弹。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正准备动手,周长利突然抬手道:“你们也看见了,我不是打不过你们,但是我今天有事,既然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打我一顿,我就站在这让你们打,但是有言在先,你们只有五分钟,超过五分钟你们还不停手,我怀里的刀可不答应,到时候怕是要留你们两个人在这儿了。”

说完,周长利,双手抱头,护着自己的要害,蹲在原地。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打!”

周长利被围在中间,身上、背上、腿上、腰上,这一拳,那一脚,很快被打倒在地上,围观群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远远看着。

苏达和夏李这时候刚从马路对面的公车上下来,看见这边有人打架,远远躲开,在公园里面离大门不远的地方找了个椅子坐下。

夏李先埋怨道:“你看,你大清早就起床打扮,他倒好,现在还没出现,一点都不诚心。”

苏达笑着看着她:“不着急···可能有事···等···”

“就你脾气好,我看他什么时候过来!”

“五分钟!”周长利在围殴中喊道。

众人瞬间往后一退,看着周长利挣扎着爬起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谁也没敢继续动手。

周长利拍拍身上灰尘,检查了一下身上的伤势,把手伸进挂在胸前的军包里:“你们打也打了,今儿就这么着吧,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众青年都看着领头的,领头的道:“新街口周长利,是条汉子,我们走!”

“哥,我们就这么走了?我们要是把他收拾了,我们不就在四九城扬名立万了吗!”这伙人还没走多远,一个胖墩墩的青年问道。

领头的青年顺手就给了一个后脑奔儿,“你傻不傻,没看见他带着刀吗,你以为新街口周长利的名声是玩的,把他逼急了,怕真是要留两个躺在那儿。”

“是是是,还是哥您考虑周全,我们今天打了周长利,也算是出了名了。”

等对方走远,周长利才空空如也的包里抽出手,往地上又吐了几口血,他抬头看了看,避开公园大门,找个了人家门口的自来水管儿,接水洗了个脸,理了理头发。

看着水中的倒影,周长利舒了口气,刚刚护的还不错,脸上没什么伤。看看身上全是脚印子,实在没有办法弄干净,干脆脱下来,放进包里。

“你看,我们都等了一刻钟了,他还没有来,肯定是耍我们的!”夏李又埋怨道。

苏达也等的有点着急,“再等等吧,可能···有事···时间不准···”

“你别为他找借口了,我看他就是不想来了!”

“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旁边一个人站定。

苏达抬头看去,顿时高兴地跳起来:“周!你来了!”

“哼!迟到这么长时间,好意思吗!”夏李见周长利来了,还是恨道。

“实在对不住,我请你们吃饭吧,聊表一下歉意。”

苏达直摇头:“不用···”然后又摇着下力的胳膊:“不生气,不生气····”

夏李被苏达的撒娇击败了,无奈道:“行吧,行吧,现在就护着外人了。”

后来据夏李这个当时的电灯泡描述,周长利和苏达的第一次约会,既甜蜜又奇怪。

两个人就是并肩走着,到处闲逛,碰到有意思的东西,苏达就会拉着周长利看。言语不通,但是两人相互交流却是眼含笑意。

夏李根本无法想象这两个背景、性格、家庭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竟然会相爱,可能爱情真的就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吧。

第三十四章:周晓白

“你是说周长利这小子挨我们一顿打就是为了拍婆子?”

“是啊,哥,我亲眼看到他和两个姑娘从公园里面出来!”答话的青年长得有点贼眉鼠眼,他疑惑道:“哥,咱们有必要这么小心吗?这小子今天不是乖乖的让我们打了一顿嘛。”

先前在带人打了周长利的青年骂道:“你懂个屁,周长利这家伙眦睚必报,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他怕是要报复的。”

“给他几个胆,敢动我们红色纠察队的人!”胖墩儿青年叫嚣道。

“就是,我们红色纠察队什么时候怕过!”其他人也附和道。

领头的青年冷冷道:“他敢杀人,你敢吗?”

众人皆沉默。

那个贼眉鼠眼的青年出了个主意:“哥,我看那俩姑娘像是哪个大院儿的,咱们是不是···”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

“周长利这臭流氓竟然敢拍我们大院儿的姑娘,我们脸往哪里搁啊!”

“就是,这狗崽子也敢和我们抢姑娘,我们应该联系所有大院儿的一起收拾他。”

“······”

等大家都说差不多了,领头青年才冷笑道:“把消息放出去,就说周长利拍了我们大院儿一个顶漂亮的姑娘,大家分头去联系其他大院儿的,一起行动!”

周长利和大院儿姑娘之间的故事迅速在老兵中传递着,在传递中又演绎出了无数个版本,有说周长利强迫姑娘的,有说周长利抢了哪个女朋友的,还有编撰出来的午夜香艳故事······

凡此种种,其实只基于一个逻辑,低贱血统的流氓不配和大院儿姑娘谈恋爱。

所谓大院儿姑娘也成了激发阶层仇恨并最终形成杀戮的火种。

“跃民,你听到外面的风声没有?”郑桐这天从外面跑回来,着急的对着钟跃民道。

钟跃民放下手上的书,叹了口气道:“你是说周长利的事情吧,我听说了。”

“现在外面传的可真邪乎,说什么有一个凶残的、强大的流氓暴力集团专门针对干部子弟,周长利是这个集团的头儿,我要不认识周长利,我他妈都信了。”郑桐砸吧嘴道。

“最近大院儿里面都串联起来了,有人不知道我和长利的关系,还来联系我。听说他们经常半夜集合,到处扑袭周长利,怕是要出事儿。”

“周长利这小子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你都劝过他多少回了,可他还是到处惹事儿。”郑桐恨铁不成钢道。

“随他去吧,你最近让组里面注意一下周长利的动向,有什么事儿随时告诉我。”钟跃民说完准备继续看书。

“行,我会让大伙儿注意的。”郑桐又笑道:“跃民,你这整天看书太没劲了,要不我们叫上袁军还有钱胖子,大家一起去滑冰吧。”

“你小子想要拍婆子吧,怎么老是拉上我当挡箭牌啊!”钟跃民笑骂道。

“您不是组长嘛,为组织成员解决生活问题也是您的工作嘛!”郑桐不要脸道。

“去你丫的,你才多大就要组织帮你找媳妇儿,我还单着呢!”

“那不更要出去见见森林嘛,咱们得主动出击才行啊。”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雪,郑跃民一行人出现在街头时,地面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路面上到处是脚印、车轮掀起的稀泥。

钟跃民头上戴着一顶黄呢子军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军衣,骑在锰钢自行车上,一只脚撑着地。

他看着这时的BJ城,觉得有些无趣,到处都是灰蒙蒙、脏兮兮的,街两边连三层的楼房都少见。街边的商店也很少,都是国营的一些供销社和百货公司。

站在旁边的郑桐、袁军和钱胖子倒是蛮兴奋,几个人在那里指指点点,看见漂亮姑娘就起哄,路过的人都绕着他们走,生怕惹上这伙流氓。

“行了,知道你们是流氓,也不用这么本色出演,漂亮姑娘都被你们吓跑了!”钟跃民实在是无奈,怎么就摊上这几个活宝了呢。

“我们这是青春年少,情窦初开嘛!稍微没有收住,我们也实在不知道怎么矜持,要不您给我们做个表率。”郑桐怂恿道。

“对啊,跃民,您给我们表演一下,我们也好学学,早日脱离苦海啊!”钱胖子坏笑道。

“我一个人怎么表演,总得给我找个漂亮姑娘吧,路上随便找的歪瓜裂枣的,我可不干啊!”

袁军指着马路对面道:“早就帮你瞧好了,绝对是漂亮姑娘,刚进商店,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再考虑一下吧···”

不等钟跃民想到其他借口,同伴们一拥而上,起着哄地把他往前推,钟跃民顿时有些下不来台,他心一横,总不能在这儿碰见周小白吧。

他把车子一支,正了正帽子,昂首挺胸地往商店走去,郑桐几个看他这幅样子,笑得东倒西歪。

这时正好一个姑娘从商店里面出来,长得白白静静地,穿着红格子棉袄,梳着两条辫子,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的。

钟跃民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袁军瞄好的那个姑娘,心里鄙夷袁军这家伙眼皮子怎么这么浅,这也能叫漂亮姑娘?

但是钟跃民鼓起的气势不能泄了,他直接迎上去像熟人一样打招呼:“哎,小白,来买东西啊?”

那个女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是谁?我不叫小白,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钟跃民有装模作样地左瞧瞧右瞧瞧:“没认错啊,你不是我周伯伯家的女儿,周小白吗,我们前年还见过的,你不记得了?”

“我不姓周,也不叫晓白,同志,你认错人了。”

“那你叫什么?”

“我叫蒋···,流氓!”女孩突然看见马路对面正在看笑话的郑桐等人,意识到这是个上来碰瓷儿的流氓,骂了一句就走了。

只留下钟跃民还站在那儿,自言自语道:“蒋流氓?这是什么爹妈,给孩子去这么个名字!”

郑桐等人看钟跃民吃了憋,哈哈大笑起来,钱胖子更是笑得直叫唤肚子疼。

“你找周晓白干什么?”

钟跃民回头一看,两个穿着军装的姑娘站在面前,他头皮顿时有些发麻,这俩不是周晓白和罗芸嘛,长得比电视里面小了一号。

说实话,前世看电视剧的时候他就觉得无语,几个主角从十六岁到三十六岁都长一个样儿,也太偷懒了吧。

钟跃民硬着脸皮问道:“二位是?”

“我就是周晓白!”

第三十五章:拍不拍

钟跃民一愣:“你是周晓白?”

“对啊,我就是周晓白。”

“哎,不对吧,我前两年见你的时候长得挺漂亮的,怎么时间不长就长歪了呢?”

“你才长歪了呢!你到底认不认识周晓白!”

旁边一个姑娘笑道:“行了,罗芸,你没看出来他这是故意逗你的吗!”

姑娘转身对钟跃民道:“我是周晓白,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不过现在就认识了,这就叫缘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桐。”钟跃民笑道。

周晓白生气道:“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也不学好,上街拍婆子啊!”

钟跃民嬉皮笑脸道:“我对天发誓,我真是第一次干,主要是被两位漂亮女士给吸引的。”

“晓白,别听他胡扯,先前还听到他纠缠那个姑娘呢,分明就是个流氓!”罗芸揭穿道。

周晓白的关注点倒是在另外一个地方:“你怎么知道周晓白这个名字?”

“我瞎叫的,哪成想把你给喊出来了!”钟跃民不好意思道。

“神经病!下次不许瞎叫名字。我们先走了。”周晓白说完拉着罗芸就走。

钟跃民高声应道:“好的,下回见!”

听他这一声嚷,两个姑娘吓了一跳,真以为遇到了脑子有病的,赶紧走远了。

郑桐、袁军和钱胖子围上来,问道:“怎么样,成了没?”

“当然成了,没见着我和她们打招呼呢吗!”钟跃民得意道。

袁军看着跑远的俩姑娘疑惑道:“不对吧,我看人家怎么像是跑远了呢。”

“对啊,成了,人家怎么走了,没有约着一块儿玩玩呢?”郑桐也质疑道。

“人家急着回家,我和她们约好下回见了,我连人家名字都知道了,还能有假?”

“那你说说,那俩姑娘叫什么名字?”钱胖子问道。

“那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叫周晓白,旁边那个叫罗芸。”

钱胖子奇道:“嘿,你还真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胖子你傻不傻,钟跃民鬼着呢,你怎么知道不是他瞎编的?”郑桐最了解钟跃民,第一个质疑道。

袁军也起哄道:“就是,你怎么证明啊?”

钟跃民无赖道:“爱信不信,就你们这种态度还想学我的拍婆子打法?一边儿玩儿去吧!”

钱胖子一看急了:“跃民,跃民,他们不信,我信啊。我都单着多少年了,看在党国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吧!”

什刹海在紫禁城的西北方向,因周围曾有十座寺庙而得名。什刹海原先是一片宽阔的水域,明朝时水域缩小,分成了前海、中海、西海。自清朝开始,这里就是京城老百姓夏天消暑、冬天溜冰的去处。

解放之后,什刹海冰场是当时年轻人最时髦的去处,几乎全城有名有姓的顽主都会到这里来。冰场除了具备玩耍和拔份儿的功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社交的功能。

钟跃民一行人进到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冰场最外围是速度滑冰的跑道,中间是一个几万平的自由滑冰的场地,大部分人都在这里练习。

钟跃民穿上溜冰鞋进场的时候,一路都是和他打招呼的人,他倒是不常来溜冰,但是架不住毛概组名声大,大家都愿意给他面子。

不明所以的人还在找人问,这是谁啊场面这么大,人家就会一副丫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科普一下钟跃民的种种事迹。

钟跃民其实自认为不算是顽主,他大部分时间都很安分地在看书,也不大参合江湖上的事儿。但是他和哪方面的关系都还不错,不管是大院儿的还是胡同里面的,大家都愿意和他交朋友。

等钟跃民真的踏上滑冰场,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没办法,大家给面子和你寒暄两句,打个招呼,你不能不搭理,否则就是打人家脸。

冰场上高手太多,钟跃民等人也不敢拿大,找了个人稍微少的地儿热热身,刚准备出去溜两圈。

袁军突然道:“咦,那不是刚才街上那俩姑娘吗?”

郑桐也一推眼镜,仔细瞧了瞧:“还真是哎,越民你不说她们回家了吗?”

钟跃民装傻道:“我哪儿知道,可能人家回了家之后又来的呢!”

“我们几个骑车自行车来得,这俩姑娘比我们来得还早,她们会飞啊?”郑桐反驳道。

钱胖子一拍大腿骂道:“钟跃民你这个二把刀的水平,还想让我拜你为师?还想让我请你一顿老莫?你要不要脸!”

钟跃民拉下脸来:“你们几个有完没完,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一直纠缠着有点出息没有!”

“你丫别说哥几个没有给你机会,你再去一次,你要是拉到任何一个的手,我们就什么话都没有。”郑桐坏笑道。

袁军和钱胖子也起哄道:“就是,拉到手就算,别怂啊!”

钟跃民被架的有点下不来台,一咬牙道:“去就去,让你们看看哥不是白叫的。”

周晓白和罗芸不大来冰场,因为听说这里流氓特别多,女孩子过来不安全,但是大冬天的实在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于是找了几个大院儿的男生一起陪着。

再说了,周晓白也不怕那些流氓,今天一天从出门儿到现在她已经遇到四五拨上来搭讪的流氓,除了口花花脸皮厚意外,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正当周晓白再一次尝试独自站立起来的时候,罗芸突然推了一下她,她顺着罗芸的目光看去,先前碰到的那个搭讪的“神经病”正滑行过来。

“哟,晓白罗芸,这么巧,又遇到两位美女了。”钟跃民厚着脸皮道。

罗芸先发了脾气:“你谁啊?叫的这么亲切,我们熟吗?”

“咦,你这可就不对了,你这样说可就伤了我的心了!”钟跃民捂着自己的胸口道。

罗芸怒道:“呵,你和狗皮膏药一样黏上来,反倒是我们的错了?”

“那当然,你们要是长得猪不叼狗不啃的,我才懒得搭理呢。可你们也太没天理了,长得这么好看,让我们这些长得丑的怎么活啊。”钟跃民一副欲死欲活状。

周晓白和罗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跃民其实此时的心情有点复杂,他十六岁的身体里面是三十岁的灵魂,周晓白现在十六岁,长得也没有电视里面那么成熟,还是一个小萝莉,他实在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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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拍炸了

钟跃民自以为这俩妞终于笑了,应该算是上钩了吧,不等他得意地笑。

周晓白突然吼道:“张海洋,死哪儿去了?快过来!这儿有个流氓!”

钟跃民发现自己想多了,你以为周晓白真的是小白吗,她真的会等在那里被你拍吗?

如果有上帝视角的话,你会看到,笑容在钟跃民脸上慢慢,慢慢的消失了。

“晓白,怎么了?谁他妈敢欺负你?”一个带着**帽的高壮青年告诉滑过来,在钟跃民面前猛地横过冰刀骤停划下来。

冰刀在冰面上刮起一道冰雾,扑在钟跃民脸上,直逼的他往后退了两步,跟在张海洋后面一帮青年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冰雾起了一道又一道。

钟跃民都傻了眼,你大爷的,有完没完了,冰雾扑在脸上很疼的好嘛。

周晓白和罗芸站在人群后面,得意地看着钟跃民,明摆着等着看钟跃民的笑话,气得钟跃民牙疼,初中的小萝莉你丫就可以小瞧吗?真以为穿越了就自带主角光环吗?大姑娘小媳妇儿就生扑你吗?

你想太多了!

众人将钟跃民围着,张海洋横道:“你丫哪部的?活腻歪了吧?连我们院儿的姑娘都敢拍?”

钟跃民笑道:“你就是张海洋吧?你小子倒是挺楞,你怕不是喜欢这妞儿吧?”

张海洋被问得一愣,这他娘不是碴架的套路啊?不是应该你骂过来,我再骂过去,然后乱七八糟地打起来嘛!

“我喜不喜欢,你他娘管得着吗?”张海洋反应过来。

钟跃民给他分析道:“你要是不喜欢呢,你管得着谁拍她呢?你要是喜欢她呢,我给你出出主意。”

张海洋犹疑地看着他,然后偷眼看了看周晓白,低声道:“你说说?”

周晓白和罗芸还正准备看钟跃民吃瘪呢,没想到钟跃民和周海两个人嘀嘀咕咕,越说越开心,最后竟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张海洋最后还给钟跃民解释道:“晓白啊,越民是育英的,都是自己人,他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周晓白气道:“要你过来帮忙,你倒是做起了好人,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罗芸拉着周晓白走了。

张海洋和钟跃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海洋,你这样就对了,我和你说,追女孩子,特别是周晓白那样儿的,你就是不能惯着她,你什么都顺着她,她就不把你当一回事儿!”

“我顺不顺着她,她都不怎么搭理我,随她去吧。咱俩好好聊聊。”张海洋对围在旁边的伙伴道:“都散了吧,啊,都是误会!”

这时候郑桐等人也过来:“跃民,怎么着?有人想碴架?”

“嗨,没事儿。给大家介绍一下,你是张海洋,八一的,刚刚都是误会。”

“对,我和跃民不打不相识,都是误会,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郑桐问道:“刚才那两个小妞呢?你刚才还不是和他们聊得好好的吗?”

“嗨,别提了,那个周晓白,不是个省油的灯,把张海洋叫过来应付我。”

“那你这次算不算是失败了啊?”钱胖子还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那还说不定······”钟跃民也没有想好怎么忽悠这个胖子,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张海洋反应最快,“好像是周晓白,赶紧去看看。”说完就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跑过去。

“丫不是说好了别搭理周晓白吗,怎么又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钟跃民很铁不成钢道。

“哎,跃民我们去不去?这可是个赢得美人心的好机会啊!”郑桐问道。

钟跃民不紧不慢道:“去个屁,才不去捧那个小丫头的臭脚呢!”

袁军伸着脖子看向那边:“哎哎,跃民,那边好像打起来了!我们快去看看。”

钱胖子兴奋道:“真的?人多不多?”他是典型的不怕事儿大的。

“要去你们去,我没兴趣。”钟跃民故意不看向那边,等他一转头,“他娘的,人呢,怎么都跑了!”

老边今天倒是蛮高兴,中午和兄弟们喝了两杯,跑到冰场上面准备溜两圈,醒醒酒,没想到碰到了两个好看的小姑娘。

老边仗着自己滑冰技术不错,故意在两个姑娘旁边转来转去,一会儿擦一下,一会儿又碰一下的,终于把尝试滑起来的周晓白弄摔倒了。

“你没长眼睛啊,那么大地方,怎么就偏偏往我们身上撞!”罗芸把周晓白扶起来,怒了。

老边听了不仅不急反倒舒坦道:“姐姐骂的真好听,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姐姐了!”

罗芸心想怎么又遇到一个神经病,这个满脸褶子,满嘴酒气,比刚才那个小白脸还要没脸没皮,于是拉着周晓白准备躲一躲。

老边才不会轻易放过这俩漂亮姑娘呢,他住在南城胡同里面,那边住的姑娘媳妇儿要么五大三粗的你没兴趣耍流氓,要么没等你耍牛氓人家反而往你身上蹭,哪像这两位姑娘,连骂人都是那么的美。

没等两人走两步,老边又从另一边滑过来把他们挡着,“别走啊,交个朋友嘛,我们一起滑冰呗。”

“好啊,不过你得先滑给我们看看,刚刚还有个想当我们教练的,结果一滑起来了就是个语文老师教的货色,光会吹牛!”周晓白实在烦了,眼睛一转忽悠道。

老边一看那个更漂亮的姑娘愿意搭理自己,兴奋的脸上褶子都舒展了,一口应道:“成,我可不像那些光说不练的,我滑冰的技术在南城敢说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姑娘你说说要我怎么滑。”

“那你看见外面的速度滑冰跑道没,你滑一圈,我们看看有多快。”

“成,瞧好吧,两位姐姐!”老边说着呲溜一下弹射出去,一心想着两位姑娘被自己在冰场上的英俊身姿征服,然后花前月下,那啥啥啥···

“哈哈哈,晓白还是你有办法,这个傻帽还真去了!”

“色令智昏!”

“就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们赶紧换个地方,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老边刚冲上跑道,撞了一个人,对方是个熟人:“老边,你个狗日的急着拍婆子啊!”

老边得意道:“还真是拍婆子,还是俩!”

“拍婆子你上跑道干啥,婆子呢?”

老边一拍昏昏沉沉的脑袋,“妈的,被俩臭娘们耍了!”

“哈哈哈,还俩姑娘,这下拍婆子拍炸了吧!”旁边众人也哄笑一团。

“我找他们去!”

“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去,哪路神仙敢耍我们老边!”

“对对对,见识见识!”众人随行而去。

周晓白和罗芸离开刚才的地方有个半里地,周边的人又多,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她却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她们俩长得这么漂亮,又围了一条红围巾,老边那双贼眼隔三里地都能找着她们。

“臭娘们,敢骗你边爷!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老边在四九城也是一号人物,今天被你们两个丫头片子给耍了!”

周晓白见那个满脸褶子的人又来了,去路又被人围着,挺身而出:“你想怎么着?”

“怎么着?嘿嘿,你们俩个陪边爷玩两天,这事儿就这么算了。”老边一脸猥琐道。

“你!你怎么这么流氓?”周晓白这回这有点怕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险恶境地。

“哈哈哈,爷本来就是流氓,不用你夸!”老边无赖道。

罗芸拉了拉周晓白:“怎么办,这帮人看着不像是闹着玩儿的。”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张海洋在不在附近?”

“都怪你,非要离他们远远的,这下可怎么办哪?”罗芸急道。

“你们俩别嘀咕了,天都快黑了,我们赶紧的吧,春宵苦短哪!”老边边说还边身手去拉周晓白。

围观众人看了半天终于见到动真格的,兴奋得直叫唤:“嗷,嗷······”

周晓白哪里遇到这种情况,心里一害怕,一巴掌就呼过去,打的老边一愣。

“哦哦,老边你丫行不行,被个娘们给扇了,太他们给咱顽主丢脸了!”旁边的人起哄道。

“小娘们倒是挺烈,老边你不行就一边儿去,哥哥我喜欢这号的。”还有自己想要上手的。

老边被众人一激,一巴掌甩出去,把个周晓白打的往地上一扑,罗芸都被吓哭了:“救命,救命啊,张海洋,你死哪儿去了?”

第三十七章:寻找周晓白

张海洋告诉滑行冲进人群中,看见周晓白倒在地上,罗芸在哭,瞬间怒火直冲脑门,看着像是领头的老边一下子就扑过去,按到在地上狂锤。

直打的老边嘴里吐血:“你们别看热闹啊,快帮兄弟一把······”

众人这才上去拉开张海洋,还有人趁机踢一脚捶两下的,只为过过瘾,也不知道打着谁了。

“谁他么踢我!”

“往哪里锤呢?打到我了!”

······

这时候张海洋的同伴也冲了过来,就看见张海洋被围在中间,又有人倒在地上,还有人直叫唤,以为张海洋被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打,想要把张海洋就出来。

其实张海洋屁事儿没有,刚才被拉开之后,围观的人就自己打起来了,也没人管他和躺在地上的老边,他又趁机把刚要起身的老边踹倒在地上。

但是外围的战团越来越大,开始的人还知道是因为拍婆子打起来了,后来加入的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打,平时有矛盾的,看不顺眼的,直接接着这个场子开练。

等钟跃民和郑桐等人到的时候,都傻了眼了,整个冰场几万平米的地方,打架的占到一半的面积。

袁军和钱胖子兴奋道:“我曹,大场面哪,上次还是八月的时候吧?”

“行了,先把张海洋和周晓白他们找到再说吧。你们两个在前面开道。”钟跃民带着众人硬着头皮往里面冲。

袁军和钱胖子也是不嫌事儿大,遇到挡路的直接撂倒,看见几个打一个的还帮着搭把手,说是以多欺少不仗义。

人群中有认识钟跃民的,有被卷进来想出去的,还有打累了的,看见钟跃民这伙人想坦克一样迅速推进,纷纷跟在队伍后面,钟跃民等人抵达事发现场的时候,后面已经跟了上百人。

钟跃民把张海洋从群架中拉起来:“你丫不是来救周晓白的吗,怎么搞出这么大场面。”

“我他妈还纳闷呢,我骑在那个流氓身上锤着呢,一起身,我曹怎么全都打起来了,我他娘的算是哪边儿的啊?”

“你刚怎么又打进去了?”

“嗨,我本来想着,打就打吧,哥们儿就撤了,但是他们打架的手艺太潮了,我实在没忍住搭把手。”张海洋理所当然道。

得,这又是一个好战分子,很多时候打架都没有原因,也不追求意义,纯粹手痒痒。

“周晓白和罗芸呢?”

“不知道啊,刚才一打起来,人一多就没顾得上她们。”张海洋懊恼道。

“那赶紧找找吧!”袁军积极道。

“行,大家分分工,往各个方向找,找到喊一声。”钟跃民安排到。

寻找周晓白,冰场上顿时呼喊周晓白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架也打累了,纷纷问周晓白是谁,知情者就解释这是个将军的女儿,特别漂亮,不知情者就添油加醋,根据自己的想象,进行合理的民间艺术加工。

各种胡编乱造的故事、意淫的情节、揣测的密辛,引发全城玩主冰场斗殴的大院儿公主周晓白这个人设闪亮的登场了。

“哎,罗芸,我们这么跑掉好像不太好吧?他们好像都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才要跑呢,那些男生打起架来不要命,万一伤到我们怎么办?”

“你这么说也对,但我总觉得不太仗义,张海洋他们还在里面呢!”

“没事的,他们天天打架,打不坏的,大不了回头我们再道谢不就成了。”罗芸无所谓道,她从来都觉得男生为自己打架是一件值得在乎的事情。

“不行,我不能这么就走了,我得回去!”周晓白容忍不了自己弃朋友于不顾,她转身又回到了冰场。

罗芸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

没等她走近冰场,就隐约听到到处有人喊她,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罗芸,她们是在喊我吗?”

罗芸也听见了,她又听了听:“好像是你吧,可是怎么这么多人都在喊啊?”

“我也奇怪呢,我也不认识他们啊?”

“先进去再说吧。”

冰场里面的群架早就已经停止了,只是地上还是一片狼藉,到处是砖头、棍子、帽子、手套,周晓白像是走进了战场,不是还能碰到倒在地上的人。

“跃民,那边有人找到周晓白了!”郑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哪边,赶紧去看看。”

在其他方向上的众人也听到消息,聚集过来。

钟跃民远远看见周晓白的红围巾,飞快地冲过去,拉着周晓白的胳膊问道:“晓白,你没事儿吧?受伤没有?”

钟跃民的问话又快又急,周晓白有点发懵,这个流氓干嘛这么关心她,她正想把胳膊抽出来,反问一下,可看到钟跃民急的满头大汗,心里一软:“我没事儿,他们打起来的时候,我和罗芸先走了。”

“哦哦,没事儿就好。”钟跃民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真怕因为自己的介入周晓白有个三长两短。

罗芸注意到钟跃民一直拉着周晓白的胳膊,骂道:“还不赶紧放下来,还想耍流氓啊?”

“对不起,对不起,一着急就忘了。”钟跃民赶忙松开手。

这时张海洋也回来了:“跃民,找着周晓白了吗?”

“找着了。”

“晓白,你没事儿吧?”张海洋围着周晓白边看边问。

“我没事儿,我看你刚刚和满脸褶子的流氓打起来了,你没事儿吧?”

“那个老帮菜,就会在女孩子面前耍横,我一只手就把他放倒了!”张海洋吹嘘起来。

钟跃民看看时间,道:“行了,大家都没事儿就好,袁军让大家都散了吧,一会儿雷子要来了。”

袁军一口应道,转身就去通知大伙儿。

钟跃民对周晓白等人道:“我们也赶紧走吧。”

“好!”

没一会儿功夫,冰场上走的一干二净,这帮年轻人无论是哪一方的都知道此地不可久留,纷纷骑上自行车,呼啸而去。

等民警来的时候,冰场上已经换了一拨人在溜冰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民警也只来了两个,慢慢晃着来的,随便找人问了问,就走了。

不是他们不尽责,实在是没办法,这年月年轻人像疯魔了一样,一天能收到好几起打架斗殴的报警,派出所连厨子都派出去了。

只要没死人,民警也就意思意思,显示一下存在感。像这种大规模的斗殴还不能太积极了,容易挨打,得估摸着这帮年轻人差不多打累了,才能出现,这也是首都民警口口相传的宝贵经验。

第三十八章:钟跃民家的客厅

离开冰场的众人去处并不多,大部分人的父母都被审查关押或者下放,房子也都被封掉了,这些年轻人很多都和袁军一样住在一个小房子里面,或者睡在学校宿舍里面,居住环境都不太好。

唯有钟跃民还住在他爸的房子里面,大家理所当然的来了这里。按照钟山岳的级别和待遇,他们家是一个四室两厅的房子,可以说在当时是相当奢侈的条件,此时的首都老百姓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一家四五口人挤在一两间小平房里面。

袁军和郑桐平时就住在这里,其他人初次来到钟跃民家时,都惊讶房子宽敞和舒适,忍不住到处参观。

“晓白,你看,钟跃民家里竟然有四个房间,还有这么宽敞的客厅!”罗芸和周晓白也跟着来了,罗芸拉着周晓白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多几个房间吗?”周晓白对房子什么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罗芸吐槽道:“我们家一家五口人住两间房子,我从小到大都和当兵的一样睡高架床,哪像你们家,你爸爸是中将司令,家里肯定比这里还要宽敞。”

“哎呀,你怎么又说这个!你再说我可不高兴了!”周晓白一向不喜欢别人提到她的家庭情况,她不希望别人因为她的家庭背景而另眼相待。

“好好好,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罗芸看到周晓白有些生气,连忙打岔道:“哎,你看他们家竟然有这么多书。没想到流氓也学习啊!”

“你别这么说,钟跃民毕竟帮了我们,叫他流氓不好吧。”周晓白偷眼看了看钟跃民,连忙阻止道。

“知道了,我这不是看玩笑嘛。你怎么那么紧张他,你是不是······”

“你瞎说什么!我只是不希望他听到我们背后说他坏话。”

“明白明白,我肯定保密。”罗芸一脸坏笑道。

钟跃民和张海洋刚刚聊了一番,互相很是欣赏,一会儿功夫就开始称兄道弟。当然钟跃民是早就清楚张海洋的前生今世,张海洋却是被钟跃民的真知灼见给征服了。

张海洋走到周晓白和罗芸这边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周晓白生怕罗芸胡说,赶紧应道:“没聊什么,就惊讶钟跃民家里竟然有这么多书。”

张海洋这才注意到钟跃民家客厅里面竟然堆满了书籍,满满当当垒了半人高的一堵书墙。

他拿起一本书翻起来,问道:“跃民,你小子怎么有这么多书啊?”

“嗨,喜欢看书,就到处收藏了一些。”

郑桐插言道:“这些书可不光是收藏,跃民可都看过。”

“真的?郑桐你不会是帮钟跃民吹牛吧?”周晓白第一个质疑道,他是在不敢相信钟跃民这个顽主竟然看过这么多书。

“骗你做什么?我和袁军都可以证明,跃民关在图书室里面小半年的时间,一直都在看书。”郑桐回答道。

袁军见郑桐提到他,也道:“我也证明,跃民哪方面都比我强,但我最佩服他博学,比我这个脑壳子强多了。”

“跃民,你可真厉害,读了这么多书。”周晓白合上手里面的书,敬佩地看着钟跃民。

“没什么,主要是无聊闲的。”钟跃民说的是大实话,任何人经历过资讯大爆炸的信息时代,都很难忍受这个时代信息来源的单一。

周晓白反驳道:“你这款就太谦虚了,我们大院儿那帮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拍婆子,我看他们更是无聊。”

张海洋在旁边讪讪道:“晓白,你可别一棍子打死啊,我也看书呢。”

“你算了吧,初一的课本看完了吗?”周晓白蔑视道。

“我们初一都没上几天课,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张海洋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多嘴,非要逞能,乖乖当乌龟不就好了吗。

钟跃民解围道:“海洋说的也是,现在学校都不正常上课,很多人都放了羊,这以后可要吃大亏!”

钱胖子在旁边听了好长时间,道:“现在全国所有的学校都不上课,大学也不招生,学这么多有什么用啊?”

“学习不一定要在学校里面,但是不能不学习知识,难道你认为中国会永远这样吗?”钟跃民解释道。

“肯定不会,可是什么时候才会改变嗯?”周晓白第一个问道。

“二十年前新中国还没有成立,三十年前抗日战争爆发没多久,五十六年前还是清朝,事情的发展永远比我们想得快,只是我们身处其中很难看清楚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应该做好准备应对随时的变化,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等待。”周晓白思量片刻,总结道。

“晓白,你很聪明,我们不要让自己成为时代的牺牲品,因为时代不会因为你落后就停下来等你,而只会把你抛弃。”钟跃民这句话不光是和周晓白说的,同样也是和在场的所有人说的,他希望自己能够影响更多的人。

其实,客厅中众人确实若有所思,他们经历过最膨胀的时刻,现在正处于人生的低谷,他们很多人都开始困惑、思考、审视社会中的一切,钟跃民的话为他们的思考提供了新的角度。

“跃民,你说的好有道理,你能够带领大家一起学习吗?”周晓白提议道,

“晓白,你不知道,跃民从小学就开始带领大家学习了,我们毛概组其实就是一个学习互助的组织。”郑桐插言道。

“你们就是毛概组啊|?我早就听说过你们,可是你们打架比学习互助可有名多了。”

“嗨,那都是别人以讹传讹的,我们就打过一次架,还是为了解救同学。”郑桐解释道。

“我暂且相信你们把,我们以后每周就在这里聚会,打假一起分享度过的书,你们看怎么样?”周晓白边想边说道。

“好好,我们都爱学习,我们一起来,”客厅中众人纷纷响应道。

“这可是我家,你们征求过我的意见吗?”钟跃民最后的意见被热情高涨的人们赤裸裸地忽略了。

只有周晓白若有若无的微笑,让钟跃民觉得那仿佛是嘲讽,

第三十九章:一夜惊险

“罗芸,你说钟跃民这样的人怎么这么奇怪。”周晓白和罗芸走在路上,周晓白一直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哪里奇怪了,我怎么没有看出来?”罗芸漫不经心道。

“我从来没有遇到他这样的人,他一会儿像是个流氓,一会儿又像是个学者,而且他有那么多朋友,但是又对所有事情都有一种疏离感。我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这样一说,我也感觉到了,我们刚才聊天的时候,他好像对所有事情的发展都知道,一点儿也不迷茫。”罗芸也想起了什么。

“对,他的想法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好像是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一样。”周晓白若有所思道。

“那你明天还去钟跃民家吗?”

“去啊,好不容易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再说了家里多闷哪。你一定要陪我!好不好,罗芸。”周晓白拽着罗芸的胳膊撒娇道。

“哎呀,哎呀,好好好,陪你陪你,我看你是被这个钟跃民给迷住了!”

“才不是呢,我就是想凑热闹!”周晓白脸上通红的否认道。

周长利最近有点神出鬼没的,基本上不着家,平时就带着两个人到处去小兄弟家里刷夜。

但是周长利身边的小兄弟都是老百姓家的孩子,家里住房都不富裕,很难有多余的房间供他们过来住。今天周长利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找到可以刷夜的地方,是南城二环外的一间门脸房。

一般刷夜都要到后半夜才能进人家家门,就怕给房主招来麻烦。周长利带着两个小兄弟小四和三眼躲在人家门洞里面,几个人裹着军大衣,冻得直跺脚。

“小四,你昨天有点太莽撞了,那帮人都准备跑了,你一去就动刀子,伤了两三个人这个仇怨怕是解不开了。”周长利说的是昨天几个人在护城河边的事情。

最近几天总有人跟在他们身后盯梢儿,几个人处于谨慎一般都选择人少的小路走,就怕和老兵们的大部队遇上。

昨天也是奇了怪了,几个人专门挑了护城河边的一条小路走,没想到却遇到了一大群骑车自行车的老兵,当时对方也没有想到,双方都僵持在那边。

周长利这边只有七八个人,立刻就把怀里的菜刀和军刺拿了出来,对面明显没什么经验的嫩雏,也没带什么家伙什儿,一下子慌了神,领头的甚至一步步往后退。

周长利当时一看,心里有了底,一慌不忙的准备把对面的嫩雏给吓跑,没想到旁边的小四突然像是发了疯一样冲上去,剁了对面领头的两刀。

等周长利等人反应过来。小四已经砍倒了好几个人,对面的老兵们也都四散而逃。

小四只是低着头,诺诺无言。

三眼帮他解释道:“哥,你也别怪小四,昨天那个领头的是王进军的弟弟,小四一下子没忍住。”

周长利愣了愣,看向小四:“真的?”

小四低着头,嗯了一声,然后眼泪就溢了出来。

“哎,算了,怪他命不好吧。”周长利叹了口气道。

小四家原先也是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是老师,后来被王进军带人抓起来批斗侮辱,他爸爸气不过进行反抗,被活活打死了,他妈趁他睡着了晚上也上了吊,只留下小四一个人。

周长利遇到小四的时候,他已经被一群老兵打得奄奄一息,看他眼中有一股狠劲儿才出手救了他。

小四记得自己的仇人是王进军,但是王进军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人,又住在大院儿里,小四根本就没有机会。

复仇的愤怒让小四奋不顾身地去扎每一个遇到的老兵,而遇到周长利的那一次,他失手了。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终于要解脱了。

被周长利救了之后,小四整整养了一个多月的伤,之后就一直跟在周长利身后,平时都沉默寡言,没想到昨天见到仇人的弟弟,终于没有忍住。

好不容易挨到半夜,周长利等人钻进房子里面,烤了半天火才让身上稍微有点热乎气,也不脱衣服,把包放在头旁边,上了炕就睡,他们只能睡到早上五点,在这家人还没醒过来之前就要走,只能抓紧时间。

熄了灯,很快就呼噜声此起彼伏。

这间房临街,过了没有一个小时,外面突然传来自行车的铰链声,周长利觉浅,抓着枕边的军刺就跳下炕。

他静静听了一会儿,外面响起急促的拍门儿声,他镇静道:“谁啊,这大晚上的敲什么敲?”边说着边点了灯。

外面边敲门边回道:“开门,找人!”

小四和三眼也被惊醒了,刚准备出声,被周长利手势拦住。周长利示意他们继续躺下,他把军刺往裤兜里面一揣,把棉衣解开,披在身上,一边开门一边骂道:“三更半夜的,找什么鬼!”

门一开,外面涌上来一群年轻人,举着手电,问道:“看见周长利没有?”

“见着了,那个王八蛋半夜刚从门口过去,你们找他?”

“别废话,往那边去了?”

“看着往左边胡同去了,可能在最里面一户人家······”

门口的年轻人不等他说完,如潮水般退去,“左边胡同里面,赶紧,别让他跑了!”

周长利跟着他们出了门,站在街上看着这帮人离去的背影:“快点儿啊,这小子跑的可快,别让他跑了!”

说完转身进了屋子,拴上门栓,叫上小四和三眼,迅速从后门离开。

“妈的,怎么被这帮家伙知道了?”周长利等人跑了小半个小时,穿过了好几条胡同,才在隐蔽处停下来休息。

三眼后怕道:“哥,还是你反应快,把他们糊弄过去,我刚吓出一声冷汗。怕不是刷夜的那家通风报信了吧?”

“应该不是,这帮人不知道我们住在这家,可能是收到消息我们来了这边,凑巧过来问的。”周长利想了想否决道。

“蠢货!”小四蔑视道。

周长利却道:“这次是我们运气好,他们势力太大,哪里都有眼线,我们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了。”

“那哥我们怎么办?”三眼问道。

“大家暂时都不要出门,先避避风头。”

果然这次夜袭是有预谋的行动,王进军弟弟被伤事件又一次挑动了老兵们的神经,顿时人人自危。王进军也趁机联合各方势力开始围剿周长利等人。

周长利等人在郊县找了个小学校,暂时在里面栖身,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在地上打了地铺,完全靠抢来的皮毛军大衣裹在身上御寒。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周长利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四举着菜刀,慢慢地打开门。

第四十章:红色娘子军舞票

“是我,别举着刀了。也不嫌累得慌!”李奎勇拿着东西进来,

周长利和小四、三眼这才舒了一口气,周长利道:“由不得我们不谨慎一点,上次就差点被堵在被窝里面了。”

“我在信箱里面看到你留的纸条才知道你们在这儿,你们也躲的够远的,我一大早出发一气儿骑了三个多钟头,赶紧给我弄点水,渴死我了!”周长利卸下手里的东西,找了个凳子坐下,喘气道。

三眼手脚麻利地倒了一杯水:“给,奎勇哥,您赶紧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

“还是三眼机灵,把包打开,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李奎勇笑道。

三眼赶紧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烙饼子,乐道:“还是奎勇哥心疼我们,我们已经吃了好几天地瓜了,天天放地瓜屁。”

边说边把手里的饼子递给周长利和小四。

周长利接过饼子,喜不自胜道:“奎勇哥,你再不来我们就要断粮了,之前偷了老乡一袋地瓜也快吃完了。”

“就是怕你们冬天弄不到粮食,我这才想办法弄到这些饼子给你们送过来。”李奎勇喝了半茶缸热水,才稍微缓过来。

周长利一会儿功夫吃下去半张饼子,才歇了口气:“哥,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

“小四这次惹的祸怕是有点大了,王进军他们满世界都在找你们,现在千万别出面。”

“放心吧,哥,我们知道轻重,万不可能出去的。”周长利保证道。

“行,你有分寸就行,我还得赶回去,夜里不好赶路。”

“哥,你慢走,我送送你。”

李奎勇推上自行车,正准备上路时,突然停下来:“对了,差点忘了,我这儿还有一封信给你。”

说着,他从书包里掏出牛皮纸信封,递给周长利。

周长利接过信迅速看了眼,连忙问道:“哥,这信怎么到你手上的?”

“昨儿有个姑娘冒冒失失地找到我家,说是找不见你人,让我转交给你。这姑娘中国话说不溜,倒是挺漂亮的,是你什么人?”

“哥,你还是别问了,一言难尽。”

“嘿,你小子还一言难尽,得,我也不问了,你自己悠着点,别辜负了人家姑娘!”

“哥,你赶紧走吧。”

还没等李奎勇走远,周长利迫不及待地打开信:

长利,

见字如面,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你了,也没有收到你的信了,我听夏李说了你们打架的事情,很是担心,希望能够见你一面。附带了一张红色娘子军舞票,请务必前来,不要让别人发现,我在座位上等你!

爱你,

苏达

周长利看过之后把仔细地将信揣在怀里,他心情有些复杂,有苏达这个姑娘在为他担心他感到特别温暖,可是让苏达为他担心他又有些愧疚。

他久久无法平复心中的情绪,在小学校院子里来回溜达,时不时将信和舞票拿出来查看,最终小心地将信和舞票收在怀里,回了屋里。

“今天这个三体的故事就讲到这儿啊,后面剧情,明日请早!”

钟跃民家客厅里面聚集了十来个青年,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讲故事,正上瘾呢,纷纷不满道:

“哎呀,越民,后面到底怎么样了呀,外星人到底收到信号没有啊?”

“越民,你继续说啊,我们还没听过瘾呢?”

“是啊,在讲一段儿吧!”

钟跃民理都不理:“今天娱乐时间已经过了啊,大家自己去看书吧。再说了,创作是很耗费精神和时间的,我现在必须休息一会儿,不然后面的故事也都没了!”

周晓白也在。

等围着钟跃民的众人散去,周晓白才凑近道:“越民,你说,真有外星人吗?”

“谁知道呢,宇宙那么多星星,总归有那么一两颗上面会有智慧吧。”钟跃民看着书随口应道。

周晓白有些气苦:“你最近怎么老是躲着我?”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和你说话,你怎么都爱答不理的?”

“我和所有人说话都是这样的,没什么特殊啊?”钟跃民抬头看了一眼。

“我在你眼里和其他人都一样?”周晓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冒出来这句话。

“嗯?”钟跃民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周晓白心里一紧,不知如何是好。她慌忙从兜里掏出两张舞票:“红色娘子军重新上映,票很难得,你和我一起看吧。”

“红色娘子军?”钟跃民惊讶道,他突然想起来原著中,在红色娘子军演出当晚李援朝等人对周长利的围堵。

“嗯,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周晓白心里很紧张,她从来没有想过会为这种事情紧张。

但是钟跃民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件事情上面,他有点担心原著中的事件是否会重复上演。

他应道:“谢谢你的票,我会去的。”说完,就匆忙离开。

钟跃民把郑桐叫道一边:“现在有长利的消息吗?”

“这小子藏得特严实,所有人都没有他的消息。怎么了越民?”

“没有消息就好。最近李援朝什么动静?”

郑桐想了想:“这倒不清楚,他之前八月出了风头,最近蛮消停,你怎么想起来他了?”

“我担心他是不是要对长利动手。”

“没听说李援朝和长利有什么过节啊,最近都是王进军那小子在串联对付长利啊?”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要出事儿?你最近盯着点王进军和李援朝,有事儿告诉我。”

郑桐点头应道:“成,我让人盯着他们。”

远处的周晓白看着钟跃民和郑桐在聊天,恨得直牙痒痒,这个钟跃民眼睛瞎还是故意装傻,怎么一点回应都没有。她又恨自己不争气,没出息,老是忍不住观察钟跃民的一举一动,她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越想越生气,周晓白一跺脚,拉着罗芸道:“罗芸,走,我们回家!”

罗芸诧异道:“平时你不到天黑不走,今天怎么了?”

“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一会儿,你别问了,走不走?”

“走走走,我的姑奶奶,服了你了。”

两人相伴离开,钟跃民瞟了一眼,又继续看书。

过了没一会儿,李奎勇的弟弟突然站在门口拍门,钟跃民看他腰上系着白绳子,心想咯噔一下:“魁元?”

“跃民哥,给您报个信儿,我爸爸下午走了,后天入殓,我哥让我给您说一声。”

钟跃民道:“节哀,代我问候一下你哥,我后天一准去。”

“哎,哥,我走了。”

“去吧。”

第四十一章:布局

李奎勇爸爸李顺发的丧事很是简单,现在大家丧喜事一切从简,过去的老规矩老讲究现在也没人敢提了。

客人都是老街坊和老同事,大家来了给亡者鞠个躬,李奎勇带着弟弟妹妹给客人回个礼,吊唁就算是完成了。

李顺发生病有个小半年,大家心里也都有预期,就是看着一溜排的四五个孩子,心里总归是不落忍,心肠软点的大妈大婶也都落了泪。

钟跃民带着郑桐、袁军一些和李奎勇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一起来吊唁,郑重地鞠了三个躬,等李奎勇回了礼,钟跃民拍拍肩膀:“节哀,多保重。”

李奎勇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儿说:“越民,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说。”

钟跃民让郑桐等人先回去,自己在院子里面等了一会儿。

李顺发单位代表过来慰问了李奎勇母子,发放了抚恤金之后,整个吊唁仪式就结束了。

“跃民。”李奎勇面色有些憔悴。

两人走到僻静地方,谁也没说话,李奎勇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把自己给呛得直咳嗽。

钟跃民也没有劝他,只是拍了拍李奎勇的背。

“我爸爸病了这么些时间,我心里早就有准备,他闭眼的时候,我都没什么感觉,心里就想着怎么安慰老娘和弟弟妹妹,家里的事项怎么准备。可刚才吊唁结束,我心里突然一下子空落落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李奎勇慢慢地倾诉者。

钟跃民只是静静听。

“我爸从小只会打,错了就打,打到我认错为止,等我大一些了,他才不打了,家里事情也和我商量。可我还是想让他打我,管着我······”李奎勇的声音有些哽咽。

钟跃民道:“这一大家子落到你身上了,压力有些大吧!”

李奎勇擦擦眼泪:“我爸生前累死累活,一个月挣得工资勉强能让一家子不饿着。刚刚单位来人发了抚恤金,一下子给了好多钱,把我妈吓了一跳,她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钱。嘿,说来也是可笑,我爸死了才富裕了一回。”

“以后生活怎么办呢?”

“单位按我们家人口每个月发补贴,一直到十八岁,算算比我爸工资还高。”

“那就好,至少生活有着落。”

“是啊,跟我爸说的,还是要感谢主席感谢党,不然我们一家子都得讨饭去。”

“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一定说话。”钟跃民郑重道。

“我倒是没什么事儿,倒是长利,可能真遇上麻烦了。”

“你最近和长利有联系吗?”

“嗯,我前一阵子去见过他,他和我保证不露面,可我心里总是不安稳。”李奎勇终于把事情都和钟跃民说了。

“你是说,有个女的让你给长利带了一封信?你知道心里面的内容吗?”

“不知道,我没打开。但是那个女的我后来打听了,叫苏达,是个外国大使的女儿,在中国好些年了。”

“行,我知道了,我尽快让人去找这个女的。”

“我替长利谢谢你,他其实也没什么大错,就是名头大,什么事儿都算在他头上。”

“他也算是毛概组的,我不能见死不救,只是希望这事儿能尽快过去。”

“王进军,你约我干什么?那会儿,我们俩可不怎么对付啊!”

“援朝,你现在还记得那点儿破事儿呢,现在想想那时候挺幼稚的,就架秧子起哄。”

“谁说不是呢,本来还一腔热血,想要做一番大事,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回家一看,自己老子也被打倒了,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王进军见李援朝态度有些缓和,往前探了探身子,低声道:“我最近打探到周长利那个小女朋友要去天桥剧场,看红色娘子军。”

李援朝愣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周长利也会去?”

“可能性很大,周长利很重视这个女朋友,那个女的弄到了两张票······”

李援朝笑道:“你这情报工作真不错,消息准确吗?”

“当然准确,这票还是通过我下面的人弄到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联手干他一票?”王进军盯着李援朝道。

“我当然有兴趣,但是你想要什么结果?”

“我弟弟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之前这小子也扎伤了好些大院儿的,我想要他的命!”王进军阴沉道。

李援朝倒是没感到诧异,前一阵子周长利等人确实过于嚣张,想要他们命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现在他既然参与进来,就要考虑周全,一切谋定而后动,不能把自己给陷进去。

思考了一会儿,李援朝问道:“公安局那边什么说法?你们之前报警了吗?”

“那帮家伙屁用不顶,找他们有什么用?”王进军不明白李援朝的意思。

李援朝笑道:“可是他们可以合法杀人,我们借助他们也可以杀人不犯法。”

王进军感兴趣道:“你具体说说!”

“正当防卫!”

“跃民,你真猜对了,王进军最近和李援朝碰了头,聊了有一个多小时,不知道聊了什么,但是有说有笑的。”郑桐收到消息后连忙来找钟跃民。

“他们怕是要联手对付长利了。”

“这和李援朝有什么关系?”

“长利现在是树在大院儿子弟对立面的一杆旗帜,知道能把这杆旗帜打倒,谁就能扬名立万,李援朝那么热衷名利的人,怎么可能错过呢?”

“那咱们怎么办?”

“那个苏达有什么消息吗?”

“我们找人盯着了,但是她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怕是没什么用。”

“继续盯着,周末就是红色娘子军演出了,她很可能会去。”

“行,那我们要安排人在天桥剧场等着吗?”

“嗯,把毛概组的都召集一下,让袁军和钱胖子跟我进去,其他人想办法躲在剧场附近,带上家伙,以防万一。”

“放心吧,我肯定安排好。”

钟跃民参加完李奎勇爸爸的葬礼,很有些难抽,他突然想到还在隔离审查的钟山岳,距离上一次看他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和袁军郑桐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去看望自己爸爸。

“王老三那家伙怎么最近怎么见不着面儿啊?”

“嗨,我上次见到他,说是被他爸关在家里了,怕被别人欺负。”袁军道。

“什么别人,不就是袁军嘛,上次我还看你打王老三来着。”郑桐坏笑着揭发道。

“我那不是饿的吗?我一个月就那么点钱,他成天吃香喝辣的,凭什么呀!”

“就凭他爸是革委会主任,你现在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切,之前芝麻大的科长,现在倒是抖起来!再说了,凭什么我就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不乐意,我就要当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袁军也不知道和谁置气,硬抬杠。

“你们俩少欺负王老三,毕竟当年一起偷过鸡,是吧?”钟跃民笑道,“行了,回去准备准备吧,带点吃的用的。”

第四十二章:探望父亲

“王主任,咱们几个探望自己爸爸没问题吧?”因为工作人员对带来物品翻来覆去的检查,袁军有些不高兴。

王占英坐在办公桌后面,“钟跃民没什么问题,一直以来都很好,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一天到晚调皮捣蛋,还抢我们家老三的吃的?”

王占英越说越气愤,他知道自己儿子脑子不灵光,就怕他受人欺负,袁军和郑桐抢了老三好几回东西,这回终于有机会说道说道了。

郑桐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道:“王主任,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啊,那是你们家老三看我饿的和竹竿一样瘦,主动给我的呀!”

“别唬我,老三都回家哭了好几回了,说你们抢了他吃的,他还能骗我?”

郑桐眼睛一转,笑着道:“王主任,您这就不了解你们家老三了,大院儿里面孩子就属他最贼,他回家哭那是故意的!”

“真的?”王占英希望听到自己儿子聪明机灵的评价,但是又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跃民。”郑桐边说边朝钟跃民使眼神。

钟跃民只好点头道:“老三也不是那么笨,挺机灵的。”

王占英还是相信钟跃民的,这回高兴了,咧嘴笑道:“你说我家老三是故意的,咋回事呢?”

“老三把吃的都支援我们了,自己不就饿了吗,您知道他身高马大不抗饿,他要不说被我们抢了,怎么问他妈要吃的呢?”

王占英挠挠头,“是这么个理儿。行了,你们先进去吧。”

郑桐见终于把王占英糊弄过去了,擦了一把汗。

袁军在旁边插话道:“别急啊,王主任,刚才郑桐说了这么一箩筐话,您怎么没有听到正音啊?”

“啥正音?”王占英一头雾水。

郑桐解释道:“王主任,您看,你们家老三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支援我们,还不是因为我们吃不饱吗,祖国的花朵都快枯萎了!”

王占英这才明白,这俩打的注意,正色道:“按照国家对待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政策,你们每个月不是有十五块钱吗?”

“这哪够吃啊?”郑桐叫道。

“对待你们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国家政策一贯是······”

袁军最反感别人称其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他不耐烦地打断道:“王主任,我们这些走资派的子女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那王老三是不是就要叫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了?”

王占英一拍桌子怒道:“袁军,你不要胡搅蛮缠,称呼你们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是党和国家不看出身,重在表现的政策,是对你们的宽宏大量!”

王占英是真心认为郑跃民等人的父亲是反革命、走资派,罪大恶极,枪毙了都不过分,钟跃民、袁军和郑桐等人属于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就钟跃民稍微好一点,没有坏透,还有拯救的希望。

钟跃民一看王主任发了火,赶忙打岔道:“王主任,您别和袁军一般见识,他是饿昏了头了,一个月十五块钱确认不够他吃饭的,上个月到二十号他就没钱吃饭了,上我家蹭了好几顿了。”

郑桐连忙插话道:“我可以证明,后来袁军也不好意思去钟跃民家蹭饭了,脸儿都饿绿了,我亲眼看见他上饭馆儿捡剩菜吃,连人家吃干净的鸡骨头都嚼碎了,看得我眼泪都下来了。”

说着,郑桐还装模作样地擦擦不存在的眼泪,钟跃民看得直乐。

袁军不高兴了,骂道:“郑桐你丫才嚼人家吃过的鸡骨头呢,恶不恶心!”

郑桐不理他,对着王占英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这些祖国的花骨朵快要蔫了,革命事业就快后继无人了,王主任您赶紧多浇浇水把!”

王占英一脸不耐烦道:“郑桐你这张嘴,跟你爸爸一个德行,就是会说会惹祸。每个月十五块是规定,多一份都没有。”

郑桐怒了:“你丫不就是一个十七级的科长嘛,真拿自己当瓣蒜,我爸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就是,你们的规定就是成心想把我们这些可以教育好的子女饿死!”袁军也火上浇油道。

王占英一蹬眼睛:“郑桐、袁军,你们敢再说一遍,你们这是反革命言论,我要取消你们的探视资格!”

钟跃民有插进来打圆场:“主任,主任,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他们这都是属于缺管教,赶紧让他们进去接受他们爸爸的教育吧。”

“你这话说的也有理,你们赶紧进去吧。”王占英道,然后又低声和钟跃民道:“跃民我知道你和他们两个不一样,我们家老三你要多照应。”

钟跃民应道:“王主任,您放心吧,我肯定不能让老三受人家欺负。”

王占英听了满意地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钟跃民进去的时候,钟山岳正在写检查材料。

钟跃民放下手里的东西,也没有打扰他,站在一边四处打量,房间不大,窗户玻璃破了几块,那纸壳子堵着,房间里面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灯泡。

钟山岳写好了一段,停笔读了读,才抬头看着钟跃民:“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您不用担心,您在里面身体还行吗?”

钟山岳拽了拽身上的大衣,靠在椅子背上:“还行,死不了。你小子最近没有惹事儿吧?”

“爸,您怎么像是指着您儿子惹事儿一样。”

“你小子倒是没有小时候调皮,可你现在一惹事就是大事,我能不操心吗!”

钟跃民笑道:“您真是太看得起您儿子了。”

钟山岳点了一根烟,随手又拿了一根递给钟跃民。

钟跃民一愣,“我不会。”

“拿着,没事,你也大了。”

“我真不会······”

钟山岳这才高兴道:“还行,没学会这些坏习惯。”

钟跃民心想,就知道你是试探我的,都是套路,老奸巨猾。

“我有时候觉得你太冷静了,冷静的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好像从来不担心未来,你甚至都没有问过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知子莫若父,钟山岳是这个世界最亲近钟跃民的人,他确实感受到了最接近真相的那部分。

“我始终相信现在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国家不会允许一直这样乱糟糟的,我这算是盲目乐观吧。”

“有时候盲目乐观也不是坏事,很多人就是没了念想就活不了了······”

第四十三章:夜半骑行

站在1968年的BJ街头上,你会感觉到处都像天安门广场一样热闹,到处都是标语、红旗、伟人的画像,广播里面一直播放着热情洋溢的红色歌曲,人们身上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革命热情。

中央开这个会、传达那个精神,都会提前散出来消息,首都的老百姓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准备,各个单位比着赛似的表忠心、出花样,比较常见的就是制作主席像章,有钱的做金的银的铝的,没钱的就自己绣。

一年到头,老百姓的情绪始终处在高潮的临界点上,稍微降下来一点,中央又开始有新的活动开展。

钟跃民他们现在属于没有资格参与这些革命活动的群体,这个群体人也不少,被打倒的地富反坏右子女、走资派子女、黑帮子女都包括在内。

这群年轻人,父母都被下放或者隔离,没人管,没有政治地位,又没有学上,整天无所事事,躁动的荷尔蒙无处宣泄,纷纷走上街头当了流氓。

流氓总归要做点流氓该做的事情,打架、斗殴、拍婆子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偶尔还正义感爆棚,抓抓小偷、打打其他流氓混混。

哪一天要是没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大家反而觉得不太对劲了。

这天傍晚,郑桐和袁军不知道从哪里溜达回来,到了路口,郑桐见袁军还跟着自己,道:“回家吃饭了,各回各家吧。”

“嘿嘿,我家早就没粮食了,跟跃民那儿都蹭了好几天了,今天去你家。”袁军不好意思道。

“你还说呢,昨天跃民还和我说呢,你一顿吃掉他一天的定额,我家的粮食可不够你吃的!”郑桐说着就要走。

“别啊!”袁军拉着郑桐胳膊,急道:“你还真见死不救啊。”

“救急不救穷,你这天天蹭饭吃也不是个办法。”

袁军两手一摊:“我也没辙啊,我也想要面子,可是肚子不争气啊。”

郑桐凑近袁军低声道:“听说最近院儿里好些家被偷了?”

“是啊,听说了。你这这些干什么,又不是我偷的。”袁军一头雾水。

郑桐见他不开窍,又点拨道:“要是你偷的,不就有钱了嘛!”

“哎,对啊,谁偷不是偷,让我偷了还能救救我的肚子。”袁军乐道。

“谁说不是呢!”

袁军乐了一会儿,问道:“之前没干过啊,怎么偷啊?”

郑桐也愣了,他也没干过,迟疑了一会儿道:“要不从你家开始?”

“凭什么啊,怎么不从你家开始呢?”袁军不乐意。

“我家要是有之前东西,我早就自己动手了,哪里轮得着你啊。,我家里除了书,什么都没有,你要是感兴趣就去搬吧。”

袁军讪讪道:“我可没那个力气,回头更饿了。”

“到底干不干?给句话啊!你们家你最熟悉啊,都不用踩点了。”郑桐看他犹豫样儿有些不耐烦。

“干干干,不干就得饿死了。”袁军一咬牙同意了。

“得,有你这句话就行。”

“那今天晚上这顿?”

“走吧,去我家。”

“哎哎,走走。”袁军忙不颠的跟着郑桐。

两个人顶着寒风累死累活地骑着呢,突然郑桐停下来。

袁军还埋着头动摇西拐地骑着呢,郑桐阻止道:“哎哎,停下来。”

“干嘛啊,大冷天儿的,赶紧回去啊,我还饿着呢!”

“看前面那妞嗨,天都快黑了,还敢在外面走路。”郑桐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袁军喘着粗气:“哪儿呢,咱们赶紧回去吧。”

“什么眼神儿,不是饿昏了吧,那个穿着红色格子的。”

袁军努力睁着眼睛,到处瞄了瞄,他实在饿的不行,一门心思只想着回家吃饭。

“瞧我的!”郑桐说完就骑着车往那个喘着红色格子的女生面前一横。

那个女生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同学,问个路,你知道市政府怎么走吗?”郑桐满脸笑容地问道。

“哦,往前面去一点,左拐,就到了。”女孩子说完就要绕过去继续走。

“哎,女同学,别急着走啊,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不用客气。”

郑桐做诚恳状:“要的要的,我刚才问了好多人,都不肯说,还是你心地善良,长得还漂亮。”

女孩子笑道:“你这话我都听了十几次了,拍婆子能不能换一套?”

“我这绝对是发自肺腑的赞美。”郑桐笑容有点僵。

“得了吧,你再不走,不可喊人了啊。”

袁军在旁边哈哈大笑道:“郑桐,你丫拍婆子拍炸了吧。”

“你行,你上啊。”

“瞧我的。”原卷信心满满的走上前去。

“这位同学怎么这么眼熟啊?咱们在那里见过?”

那女生心想这怕不是个缺心眼儿把,“我们肯定没有见过,我可以走了吗?”

“我肯定咱们见过,你幼儿园在那里读的?”

“不好意思,我没念过幼儿园,麻烦让一让!”

袁军心想这他妈怎么接词儿啊,这回轮到郑桐在旁边傻笑。

没待袁军再想个套路,那个女生突然兴高采烈地对郑桐二人背后喊道:“警察同志,这有两个流氓,快点过来。”

郑桐和袁军吓一跳,连忙转身,郑桐嘴里还解释着呢:“警察同志,我们这是学**做好事,看他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等他们瞧清楚背后一个人都没有时,那个女孩子早就跑了。

“妈的,天天打鹰今天被鹰给啄了眼。那娘们往哪里去了?”袁军恼羞成怒道。

郑桐也一脸晦气:“别废话了,在那边,赶紧追吧。”

说着,两个人推着自行车就往跑,甩着腿往车上爬。

那个姑娘此时也骑着一辆女式自行车,骑得飞快,一个劲的往前冲,袁军和郑桐两个紧跟其后。

“妈的,你倒是快点儿啊,连个娘们都追不上,没吃饭还是怎么的?”郑桐对着落后一大截的袁军骂道。

“可不是没吃饭吗,我上一顿就吃了两窝头,现在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哪有力气骑车啊。”袁军在后面费力地踩着自行车。

郑桐眼见前门那个姑娘越来越远,道:“不管你了,我先追,你在后面慢慢来吧。”说完加速往前赶。

“别啊,你跑了我晚上上谁家吃饭去啊!”袁军在后面哀嚎。

这声哀嚎倒是把前面的姑娘吓了一跳,一边骑还一边往后张望,怕不是遇上了神经病吧。

第四十四章:为了一顿饭

“现在我们有请郑桐同志先发表出狱感言!大家鼓掌!”钟跃民站在他们家客厅的茶几上,兴高采烈地主持着。

下面围了十来个凑热闹的观众,像钱胖子、王老三、周海洋、二毛、周小白、罗芸等等,大家纷纷起哄。

郑桐直摇手:“哎呀,还是别了吧,去局子里面待一夜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光荣,别人进局子肯定不光荣,你们俩拍婆子拍到局子里面特别光荣,大家现在都特别想听你说说,是不是!”钟跃民今天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就是,赶紧说说!”一屋子人都乐的不行。

郑桐还在扭捏,他是在不想让自己已经丢掉的脸皮再被无情的丢一次。

袁军终于吃完了一盘子馒头,喝了一壶水把嗓子里的食物咽下去,打了一个饱嗝:“终于吃饱了!”

“郑桐不说,要不你说说!”张海洋推了推袁军。

“说就说,反正我是受牵连的。”袁军说着把郑桐往旁边一推,他恨哪,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上午他就一直饿着,就怪郑桐色迷心窍,非要拍婆子。

只见袁军站在茶几上,冲大家双手抱拳,颇有天桥买大力丸的架势:“小弟家中断粮,请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没钱给俩馒头也行啊!一人最少俩啊,少了可不行。”

袁军说着还瞪起了眼睛,把周晓白和罗芸笑的直揉肚子,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赶紧说吧,馒头管够,大伙儿给你凑!”钱胖子特别捧场,亟不可待的想知道郑桐的糗事。

“当时我饿的不行,就想着回家,路上遇到那个小娘们儿,我还没瞧见呢,郑桐眼睛都看直了,非要上去凑上去和人搭讪。”

周晓白不满意了:“袁军你怎么这么粗俗,什么小娘们儿小娘们儿的,我看你就是瞧不起女性!”

“哎呀,我是被那个小···哦,姑娘给气的,我后面一定注意啊,周大小姐是不是多给俩馒头!”袁军是为了馒头豁出去了。

“这才像话,你继续说,我要是高兴了请你吃肉包子。”

袁军口水都要下来了,一口应道:“您瞧好吧!”

“说到哪儿了?”袁军脑子好不容易从肉包子上面转回来,“对,当时郑桐非说和那个姑娘认幼儿园同学,那姑娘一眼就看出来郑桐的丑陋嘴脸,你们知道那个姑娘怎么说?”

下面观众配合道:“怎么说?”

袁军学着姑娘的腔调:“我没上过幼儿园,麻烦让一让!”

“哈哈哈····”大家冲着郑桐大笑。

钱胖子直拍桌子:“郑桐你丫怎么每回都是这一招啊,这回阴沟里翻船了吧!”

郑桐气得直翻白眼。

“哎,袁军你和我们说说,那姑娘长得多好看哪,值得郑桐这么不要脸不要皮的?”罗芸也来凑热闹。

大伙儿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说说,到底多漂亮!”

“一开始啊,我看郑桐这么火急火燎的,真以为他遇着仙女儿了,后来我挨近了仔细一瞧,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还没张开呢!”

“切~”

钟跃民笑道:“郑桐就喜欢这号的!”

郑桐嘴硬道:“你们懂什么啊,这样的小姑娘才有味儿呢!”

“什么味儿,大蒜味儿吧!”钱胖子讥讽道。

“咦~”周晓白和罗芸有点受不了了:“袁军,你继续说,还有肉包子呢。”

“后来那姑娘不乐意继续搭理郑桐了,一本正经地对着我们背后喊警察叔叔,把郑桐吓一跳,当时郑桐还解释呢。”袁军学郑桐的口气:“警察同志,我是学LF做好事······”

“哈哈哈······”客厅里面有爆发出笑声,大伙儿都被袁军惟妙惟肖的模仿逗得直乐。

“其实哪有警察啊,等郑桐反应过来,那姑娘早就溜了!”袁军有继续道:“我心想人家不愿意搭理咱们,咱们也应该识趣,早点回家吃饭得了。郑桐偏不,不知道像是中了什么邪了,非要骑车追那个姑娘。”

袁军卖着关子,停顿了一会儿,

“后来怎么着了?”

“是啊,快说说······”

“郑桐像个机器人似的,一个劲儿的蹬自行车,我从来就没见过他这么卖力气。我当时饿啊,哪骑得动自行车啊,还被这小子骂了一顿,你说他绝不绝情,无不无耻?”

“赶紧说后面的,别废话了!”大家催促道。

袁军无耻道:“那在多俩肉包子?”

“别贪得无厌啊,你丫再要,连之前的馒头都不给你了!”钟跃民喝道。

“别啊,我不要肉包子了还不行吗,馒头一定要给啊。”袁军被饿怕了,实在没有谈判的本钱。

“馒头肯定给,你赶紧说。”

“我当时跟在后面骑着呢,昏头昏脑的,也搞不清楚追到哪里了,转个弯,郑桐和那姑娘就不见了。我还纳闷呢,这俩去哪儿了。”

“我往前起了还没有两百米,突然哪个姑娘就带着俩警察叔叔,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袁军卖着关子,又停了下来。

郑桐此时一脸痛苦。

“警察从哪里来的?”张海洋问道。

“这个问题好,你问郑桐。”

“郑桐,你说说警察从哪儿蹦出来的?”张海洋有转头问郑桐道。

郑桐被大伙儿逼的不行,袁军又一副嘲笑的嘴脸,无奈道:“说就说,我当时跟在那个姑娘后面,只顾着骑车了,一头扎进了一个院子里面,等我看清楚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这他娘是派出所。”

“哈哈哈···”

“哈哈哈···”

“派出所···”

“他自己跑到派出所了···”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眼泪都出来了,还有直叫唤肚子疼的。

郑桐一脸生无可恋。

“警察叔叔顺道就把我也给逮起来了,我碍着谁了,我不就想蹭一顿饭吗,至于让我蹲在局子里面写一宿检查嘛!”袁军还在那儿直吐苦水。

“你们当时是没看见袁军的那副嘴脸,当场就要和我撇清关系。”郑桐不甘心就自己一个人沦为笑柄,揭发道:“袁军这家伙啊,当时就说'郑桐,到局子里面好好和警察同志解释解释,态度要端正,争取早日出来,我有事儿,先走了',你们说说这是人话吗?”

袁军辩解道:“我那不是为了保存力量嘛,我们俩都折进去,谁给送饭啊。再说了又不是我要拍婆子,我就是为了一顿饭,至于进局子吗?”

第四十五章:周末

袁军和郑桐这一对活宝,为拍婆子派出所一夜游的笑话传遍了大院儿,臊的郑桐最近都不敢出门,袁军倒是无所谓,反倒是靠这个进行创收。

他作为事件亲历者,没有人比他更知道细节,他就应邀到各个大院儿进行巡回演讲,混了无数顿免费饭局以及带回家的馒头包子。

至于撬自己家顺东西的计划就暂时搁置了,他家里存款都冻结了,也没什么现金,就袁军这个马大哈的性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家里有啥东西值钱。

夏李这两天发现苏达总是躲着自己,心里觉得奇怪,于是周末这天下午就来串门儿。

“苏达,哎!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还涂了口红,你准备出门儿吗?”

“没···没有,晚上有活动,外交部的···”苏达正在对着镜子化妆,没想到夏李会过来,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

夏李知道可能又是外交部安排的晚宴活动,这样的活动一般只邀请外国大使馆工作人员和家属,她遗憾道:“哎,真可惜,本来晚上还有红色娘子军的演出呢,我好不容易弄到两张票!”

苏达一听红色娘子军,心里更是发虚,躲躲闪闪的不肯正视夏李:“恩,真遗憾,下次陪你。”

“那也没办法,外交部那边晚宴听说有很多好吃的,可惜我去不了。你去了帮我多吃点哈,听说还有海鲜呢!”夏李没有注意到苏达的表情,完全沉浸在对美食的想象中。

“恩恩,我会的,我吃的多多的!”苏达被夏李的吃货样子逗笑了。

夏李看看时间,“我先走了,晚上演出人挺多,到时候说不定要排队进场。”

“好,你快去吧!”

说着,夏李就冲出了门。

等夏李出了门,苏达才缓了一口气,她为了和周长利见面,第一次骗了自己的好朋友,脸上到现在还有些发烫。

她看看也看了办公桌上的小闹钟,已经六点了,晚上演出八点开始,她也要赶紧出门了。她等了一小会儿,估摸着夏李已经走远了才出门。

“死丫头,还和我说谎,都不知道自己说假话的时候就不敢看人眼睛,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干嘛!”夏李这时候从墙角现身,看着苏达离开的身影得意道。

此时周晓白也在家里梳妆打扮,他妈妈陈亦君最是熟悉自己的女儿,她开口问道:“晓白,你是不是有喜欢的男孩子了?”

“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周晓白还不知道自己藏不住的甜蜜笑容出卖了自己。

陈亦君走到周晓白背后,帮她梳拢头发,“你是我女儿,当妈的还能看不出来吗!”

周晓白从小就是一个乖乖女,什么事情都愿意和父母分享,但是关于钟跃民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和父母提过,她对于自己的隐瞒行为感到有些害羞。

“妈,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陈亦君笑道:“你妈也谈过恋爱,你也大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能和我说说,是什么样的男孩子俘获了你的芳心吗?”

周晓白一想到钟跃民,就忍不住笑容,“他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人,很优秀,很博学,他身上有一种超脱这个时代的神秘感,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了解他。”

陈亦君看着女儿说到自己喜欢的男生,眼睛都在放光,心下有些无奈,果然女大不中留,“他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你们怎么认识的,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陈亦君最后还是破了功,像所有丈母娘一样,问出各种经典问题。

沉浸在甜蜜回忆中的周晓白一下子泄了气:“妈,你这些问题问太早了,人家根本没有看上我。”

“哎,怎么会看不上你呢,你看你长得漂亮,家庭又好,他是谁呀,凭什么看不上你啊!”陈亦君立马转变挑剔女婿的立场,开始为自己女儿打抱不平。

“妈,你当年是怎么和我爸好上的呀?”

“小孩子家家的,你问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想要学习一下经验嘛!你快说说!”

“我和你爸是组织介绍,你爸当时还在带兵打仗,和我见面还没有五分钟,就问'亦君同志,前线打仗时间紧张,你看我行不行,你要行我们就结婚,不行就算了'。”

“啊?我爸真这么说的啊?这也太随意了吧,那你怎么答应他了?”

“我当时也是气得不行,心想哪有这样的人啊,可你爸长得帅啊,我能怎么办呢,只能原谅他啊。”

“哈哈哈,你们也太好玩了!”周晓白第一次知道自己父母的情感史。

“那时候天天打仗,大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哪有时间慢慢磨蹭。”

“那你们没有谈恋爱吗?”

“谁说没有啊,我和你爸是先结婚后恋爱。你们现在可不一样,你和我说说那个男孩子具体情况。”

“哎呀,妈~等我把他搞定了,带他来见你哈。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走了啊!”

陈亦君看着飞奔而出的女儿,只能笑笑摇摇头。

“跃民,大家都准备好了,前门后门还有里面都安排了人,王进军他们一伙人也都来了,对了我还看见李援朝了。”郑桐跟在钟跃民后面笑声地汇报着。

“看来李援朝这小子最后还是来了。走,我们去会会他们。”袁军、郑桐和钱胖子紧随其后。

“哟,这不是钟跃民嘛!我是李援朝,幸会幸会,早就听过你,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李援朝和王进军等人站在剧院门口,李援朝看到钟跃民过来,满面春风,很有亲和力地打着招呼道。

“我也早就听说到你,今天得见,我也特别荣幸。”身手不打笑脸人,钟跃民也热情地回应道。

王进军在旁边阴阳怪气道:“就是不是是敌是友。”

“是敌是友,主要看你们怎么选。不知这位是?”钟跃民皮笑肉不笑道。

“我就是王进军,你没听过我的名字吗?”

“哦,真不好意思,没听说过,也不感兴趣。”

“你!”王进军气得不行。

“跃民,援朝,进军,大家都是朋友,犯不着这样啊!都消消气!”张海洋这时候出来打圆场。

郑桐在旁边叫道:“海洋,我说下午怎么见不到你人影,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嗨,援朝今天要抓周长利,叫我过来帮忙。没想到你们也来了。”张海洋觉得自己有些不仗义。

王进军这时候也冷静下来:“钟跃民,我们今天是来抓周长利的,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

“看戏。”钟跃民意味深长道。

说完不等王进军继续问,钟跃民等人直接越过他,进了剧场。

李援朝拦着想要冲上去的王进军,说:“看来今天晚上确实有好戏看了。”

第四十六章:演出

“哥,今晚上全城的顽主肯定都去了天桥剧场了,你不能去!”三眼拉着周长利的自行车,阻拦道。

自从奎勇哥来过一趟之后,他就发现周长利魂不守舍的,还发现了周长利包里的一张红色娘子军舞剧票。到了这天下午,三眼就发现周长利准备一个人出门。

“三眼,你别拦着,哥哥有正事!”周长利本想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出门,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三眼死都不放手,“不就是去和那个外国妞见面嘛?哥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让自己栽进去了!”

“我心里有数,那帮家伙想抓我门都没有,再说我身上带了家伙,到时候扎倒一两个,其他的就不敢动了!”周长利轻蔑道。

“哥,任凭你说破大天去,我还是不放心?”三眼性子耿直,脑子一根筋,如论如何都不放手。

周长利有些着急,但是他又不能和三眼来硬的,两个人就僵持在那边。

“三眼,你让长利哥去吧,要不然他始终放不下。”小四这时候也走了过来。

三眼怒道:“四儿,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啊,哥去了怕是要没命的!”

“我们跟着一起吧,管他们来多少人,我们大不了杀出一条血路!”小四表情极为冷静,他或许早就期待这一场血拼。

“成,哥,我们一起去,大不了杀他个天翻地覆!”

周长利拍拍三眼和小四的肩膀道:“今天晚上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一是为了见苏达,二是想和王进军他们做个了断。但我们一直这么东躲XC的也不是个事儿!”

“和王进军了断,我更应该去了,事情是我做下的,不能让长利哥你一个人担着!”小四有些激动。

“我是你们大哥,所有事情我都应该担着!刀山火海我都要认。”周长利道。

小四带着哭腔道:“哥······”

“哥,我这人也不会说话,但是我和小四一直都受你照顾,我们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天大的事情我们都要一起背着,今天晚上我去定了!”三眼梗着脖子道。

“对,我们一起去吧!”小四附和道。

周长利无奈道:“摊上你们两个,我也真是没辙,走吧!今天晚上我们三兄弟把四九城搅他个天翻地覆!”

“哎,哥,等等我,我去推车!”三眼一口应道。

小四也笑道:“都是哥你惯得。”

周长利无奈地翻个白眼。

钟跃民带着郑桐等人进了剧院,周晓白高兴道:“跃民,你来了,到这边来和我一起坐!”

“晓白,你让跃民和你一起坐,那我坐在哪里啊?”罗芸在旁边埋怨道。

“哎呀,好罗芸,你就和郑桐他们凑合一下吧,啊!”周晓白摇着罗芸胳膊撒娇道。

罗芸气道:“重色轻友!”边说边往郑桐等人坐的地方去了。

周晓白一脸高兴地拉着钟跃民和她一起坐。

钟跃民坐下之后,观察了一下剧院里面的布局和出口位置,郑桐等人分别坐在几个方向上,王进军和李援朝等人坐在他稍后一些的地方。

按照郑桐的示意,钟跃民很快注意到一个系着纱巾的女孩子,她坐在偏后的离出口比较近的地方,旁边的位子还是空的。

“跃民,你在看什么?”周晓白本来一直低着头,却迟迟没有等到钟跃民开口说话,这才发现钟跃民一直东张西望,根本没有像自己一样紧张。

“哦,没什么,我在看有一些朋友来了没有。”钟跃民这才收回目光。

“你的那些朋友比我还要重要吗?”周晓白有些吃味道。

钟跃民看着周晓白,心里很明白她的心意,但还是装糊涂道:“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你···你真的只当我是朋友?”周晓白脸上煞白。

“嗯,我们永远是好朋友。”钟跃民第一次看到有人脸色变化如此之大,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周晓白转过脸去,看着舞台,一声不吭,再也不肯理会钟跃民。

灯光逐渐暗下来,红色娘子军的序曲缓缓响起,红色大幕徐徐拉开,一束灯光打在舞台上,观众们也都静了下来,开始聚精会神地地看着演出。

钟跃民是第一次看这种革命舞蹈,也确实比较有意思,他看得津津有味。

前世钟跃民疲于应付工作,别说是芭蕾舞,连郭德纲的相声都没去过现场。

红色娘子军其实还是传统芭蕾舞剧的套路,只是把王子复仇顺带谈恋爱的故事,换成了雇佣丫鬟惨遭虐待参加红军打土豪的故事,只是遗憾男女主角没有谈个恋爱。

可就这样的演出也已经禁止了好几年了,这次重新公演吸引了全BJ的年轻人,舞剧票一开售一两个小时就售罄了,而且为买票,这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了十几起斗殴事件。

演出已经进行小半,周长利还没有现身,王进军和李援朝等人已经开始嘀咕,认为周长利可能不会来了。

但是钟跃民却认定周长利一定会来,他了解周长利的性格,这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家伙。

果真如钟跃民所料,第二幕演出刚开始,他就收到消息,周长利进来了。

周长利拿着票进的剧院,三眼和小四没有票,直接亮出了菜刀。检票的吓得直哆嗦,看着他们进去没敢吱声。

三眼和小四守着出口,周长利就这台上的一点灯光,摸到苏达旁边的座位上坐好。

“对不起,这个位有人,他还没来。”苏达没有认出他,以为是谁来占座位。

“那你在等谁呢?”周长利问道。

第四十七章:围堵

苏达一抬头:“你来了!”

“来了!等了好一会儿了吧。”

“嗯,我还以为你的朋友没有把信送给你呢!”

“我早就收到了,就是现在住的有点远,路上花了点时间。”

“我听说你和别人打架,这样不好!我也很担心你。”

“没事儿,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可是,夏李姐姐说你们打架很凶,很危险!······”

“哎,你现在中国话怎么这么好了?”周长利赶紧打岔,女孩子有时候就是很麻烦,周长利觉得比碴架还头疼。

“嘻嘻,我专门跟夏李姐姐好好学的,为了和你好沟通。”

周长利嘀咕道:“还不如之前不会说中国话呢,现在也变成小话唠了······”

“嗯?你说什么?”苏达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哦,没什么,我是说你学的真好!”周长利还是具有极强的求生欲的,这可能是所有谈恋爱男生的本能。

苏达高兴地絮叨起来:“这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我一直在努力学。”

周长利注意到前后左右都有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心里直骂娘,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道:“苏达,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起身,等演出结束了再走。”

“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苏达奇怪道。

“乖,听话,按我说的做就好。”说完,周长利猛然起身,站在椅子上,越过一排排的座椅靠背,往出口方向冲出去。

剧院里面顿时一片叫骂声,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昂着脖子往这边望过来。

“追,在那边呢!”围堵周长利的人也迅速改变了方向。

就在周长利入座和苏达说话的时候,王进军和李援朝等人就收到消息,立马发了指令,让大家围上去,只是没想到周长利反应这么敏捷,直接踩着椅子背冲出了包围圈。

见派上去的人都扑了个空,王进军抽出菜刀带着几个人,直接追了上去。

周长利刚从椅子背上跳下来,准备往小四和三眼守着的方向跑去,王进军的菜刀就到了,周长利听到背后的破空声,顺势往旁边的椅子上一躺。

躲过王进军全力一击,却把身下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吓得直叫唤。

紧接着王进军第二刀就到了,直接冲着周长利胸口砍下来,中年妇女眼见着闪着白光的菜刀从眼前劈下,发出惊天的嚎叫:“杀人了!叫命啊!”

这一声嚎叫吓了王进军一跳,让下落的菜刀顿了一下,也救了周长利一命。

周长利拔出军刺,用力挡住王进军的菜刀,双脚冲着王进军来了个兔子博鹰,把王进军踹到过道对面的座位上,惊起一片观众。

趁着其他人把王进军拉起来的功夫,周长利迅速爬起来,直奔出口跑去。

“妈的,老子没事儿,赶紧追周长利,今天我要弄死他!”王进军也爬起来,看着周长利又跑了,怒道。

另外一边李援朝,看到王进军的行动又失败了,连忙让人通知大家往外面追。

演出门票很难买,但是这群顽主总有办法弄到票,随着他们的离去,剧院里面瞬间少了一小半人。

郑桐跑到钟跃民跟前,“跃民,他们都跑了,咱们是不是也出去看看。”

“先去通知外面的人,盯紧了,不要让周长利被他们抓到!”

“哎!”郑桐应了一声,带了两三个人跑出去了。

周晓白听见他们说话,“跃民,演出还没有结束呢,你要去哪儿?”

“我有急事儿,你和罗芸一会儿也赶紧回家啊!”钟跃民说完,拉开周晓白的手,就跑出去了。

此时小四和三眼已经接应到周长利,边退边打,好不容易冲到剧院门口的大街上,却发现,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三人被围在中间。

“这下看你们往哪里跑!”王进军这时候也赶过来,看着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不禁得意道。

三眼恨道:“王进军,你他娘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别仗着人多,我们一对一单挑。”

“有病吧,我这一群人围着你,我干嘛和你单挑。我就靠着人多欺负你,怎么着!”

“今天怎么呢哥几个被你围了,算我们倒霉,要打要杀,你划条道吧。”周长利沉声道。

王进军冷笑:“周长利,现在不嚣张了?之前拔份儿的时候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我弟弟都被你们扎伤了,这事儿没这么容易完!”

“你弟弟是我扎的,和我哥没关系,要打要杀我一个人担着!”小四这时候挺身出来。

“你小子算哪根葱!这账只能周长利担着,你丫份儿太小。”王进军斜眼道。

“你他妈的,要动手就赶紧的,今天爷爷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你们就这么围着,有没有胆子动手,到底想要怎么着?”三眼性子有些焦躁,喝骂道。

王进军也有些心急,去找李援朝的人一直没有回来,他只能围着周长利三人,等待下一步指令。

按照李援朝的计划,就是趁着人多混乱中把周长利给干掉,但是没想到出现现在僵持的局面,周长利三人手上拿着刀,又恶名远播,围着的众人没人敢第一个动手,毕竟很可能丢掉性命。

正在众人等得不耐烦,鼓噪着想要动手的时候,剧院门口突然出现李援朝的身影。

不光是他一个人,他还拽着一个姑娘,任凭姑娘怎么挣扎,都挣不脱李援朝的束缚。

“苏达!”周长利失态叫道,“李援朝,你个狗娘养的,有种冲我来,你对付个姑娘算什么本事?”

“我不需要本事,今天只想把你留在这儿,你把刀放下,乖乖让我们捆了送公安局吧,你放心,这姑娘我保证不会掉一根汗毛!”

“你他娘凭什么保证?”三眼看周长利有些犹豫,急道。

小四也劝道:“哥,你不能被他们抓到,我和三眼护着你杀出去,谅他们也没胆子拦着!”

李援朝喊道:“周长利,我李援朝在街面上混了这么长时间,信用还是有一点的。你自己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跑不掉,不要让你两个兄弟也和你一起遭殃。”

“就是,赶紧投降吧,要不然,我们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王进军觉得十拿九稳了,往前走两步威逼道。

小四看着他嚣张的神态,紧咬着牙关,紧紧握着手里的刀,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谁的声音这么难听,都吵到我们看演出了!”

“就是,跟个发情的老母猪一样,老远就听到了,吵到我们也就算了,要是吓着小朋友就不好了。”

王进军被气得太阳穴直跳,骂道:“哪个王八蛋在说老子坏话,滚出来!”

“孙子哎,是你爷爷在骂你呢!”郑桐出声道。

这时候,人群让开一条缝隙,钟跃民等人走了进来。

“是你们啊,我们正在协助公安抓捕流氓周长利,你们别多管闲事!”王进军道。

郑桐笑道:“你唬谁呢,公安需要你们协助?有公安局出的公函吗?”

站在人群外的李援朝道:“跃民,你也是我们大院儿的,真要为了这个胡同串子和我们为难?”

“我哪敢呐,周长利是我们毛概组的,你这又是围堵,又是抓人家女朋友的,怕不是在为难我吧!”钟跃民笑道。

“跃民哥,今天这事儿我一个人担着,和你们没关系,我谢谢你们了。”

袁军在旁边骂道:“长利,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长利,你宽心吧,今天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着!”钟跃民宽慰道。

李援朝见钟跃民非要插一杠子,只好对着周长利道:“你这个小女朋友还在我手上呢,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跃民哥,我让我过去吧,他们把苏达抓了。”周长利着急地看着钟跃民。

第四十八章:温热的血

“你小子倒是个痴情种子。”钟跃民笑道,又转头对李援朝高声道:“援朝,你丫情报工作不行啊!你动手之前没查查这姑娘的的背景?”

李援朝知道钟跃民不会无的放矢,心下犹疑,对钟跃民道:“怎么说?”

“援朝,我知道以你家的家庭背景,一般人你也不怕,但是这个小姑娘家里也没什么通天的关系,就是有些麻烦。”

“你说说看。”李援朝面无表情道。

“这姑娘叫苏达,是东南亚一个国家驻华大使的女儿,你这一抓可就涉及到两国的外交纠纷了。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啊!”

“真的假的?苏达是外国大使的女儿?”周长利反而是最震惊的。他和苏达好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从来没有聊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苏达是使馆区普通工作人员的子女。

李援朝心道沾上了一个烫手山芋,但还有些担心钟跃民耍诈:“你怎么证明你说是真的?”

“我证明,我证明!”夏李不知道从哪里冲了出来,拉着苏达,“我证明苏达是外国人,她爸爸是驻华大使,你们不能伤害她。”

“你又是谁?”李援朝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夏李问道。

“我叫夏李,我认识你李援朝,当时联动的时候我见过你。苏达真是外国人,你赶紧把她放了吧,不然会出事儿的。”

李援朝已经相信了夏李的说辞,经她一提醒,确实觉得面熟,他心里也在盘算着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王进军见李援朝在那边婆婆妈妈的,高声嚷道:“援朝,那个小娘们儿不能碰就不碰了,我们这么多人,怕他个鸟,直接上不就得了!”

李援朝本来盘算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别人捉住把柄,但是到现在这个份儿上,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心一横:“进军,按你说的办!把周长利捆起来!”

“早就该这样了!”王进军兴奋地应道,然后冲着众人喊道:“兄弟们上,我们这是为民除害,顶多算是正当防卫。”

“慢着!”钟跃民一声喝道。“怎么着,王进军、李援朝,准备以多欺少啊!”

王进军笑道:“就欺负你们人少,哈哈,钟跃民你要是识相,赶紧躲一边去!”

“跃民哥,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们赶紧走吧!”周长利看今天这事儿不能轻易了解,怕连累钟跃民。

“长利,别他妈的像个姑娘一样磨磨唧唧的。比人多,还真没有比得上我们毛概组的。”钟跃民冲喊道:“郑桐!”

郑桐从书包里抽出一把菜刀,高高扬起:“毛概组都有。举刀!”

“有!”一时间围着的人群中,菜刀如林,吼声震天。

这群人大都是十五六岁,青涩的面庞,炯炯的目光,穿着绿色的军装或者藏蓝色的工装,举着手里面的武器,胸中的热血在沸腾。

王进军看着这些人凶狠的目光,觉得自己腿有些发颤,感觉他们手里的刀都会向他飞过来。他身后的人也有些慌乱,纷纷左右前后防备,生怕被人突袭。

站在远处的李援朝看得清楚,自己这边的人只有对方的一半儿,骂道:“王进军,你个王八蛋搞什么名堂,这外面不都是你的人吗?”

“我不知道啊!我的人都在这儿了,我以为其他人都是你带来的呢!”王进军也是一脑袋浆糊。

他和李援朝各自带了一些人,还有一些自发凑热闹的人,谁也不清楚总共有多少人,让钟跃民的人趁乱混了进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今天王进军这边可能要吃大亏,王进军和李援朝会合到一起,小心翼翼地防备着。

周长利、小四和三眼这才稍微轻松一点,站到钟跃民身后,等着钟跃民发号施令。

郑桐、袁军和钱胖子也聚集到钟跃民身边,双方一百多号人,手持武器,在天桥剧院门口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张海洋这时候站出来,诚恳道:“越民、援朝,你们俩都是我朋友,今天给我个面子,大家好好谈谈。”

“海洋,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但是今儿我们非要抓到周长利不可,他扎了我们那么多人,这事儿没这么容易了!”李援朝脸色铁青。

“出来拔份儿,输了就得认,现在找后账算哪门子道理!”钟跃民反击道。

“周长利这狗崽子凭什么拍我们大院儿的姑娘!打死这个狗崽子!”李援朝身后不知道哪个缩头乌龟喊了一句。

郑桐回应道:“真他妈不要脸,拍婆子各凭本事,你妈管得着嘛!人家拍的是外国妞儿,碍你什么事儿了?”

“就是!”“哈哈哈···”毛概组众人纷纷起哄。

李援朝等人鸦雀无声,不知如何应对。

“其他人也就算了,我弟弟招谁惹谁了?被扎了三刀,肺都烂了!”王进军质问道,“我今天就是要血债血偿!”

“你弟弟是我扎的!王进军,你还认识我吗?”小四双眼通红,站出来道。

王进军就这昏暗的路灯,仔细打量着小四:“我他妈哪知道你是谁啊?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

小四惨笑道:“看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还记得八月的时候,被你打死的吴老师吗?”

王进军这才回想起来那个疯狂的而又荒谬的下午,那个脾气倔强一次次被打倒又站起来的老头。

“我响应号召起来造反,打倒走资派,我有什么错!谁让他反抗的?现在我爸爸也被关起来了,我去找谁!”王进军面目狰狞,有些疯狂的喊道。

“我爸爸被你们打死了,我妈也死了,我要你偿命!”小四说着就往王进军扑去,手里还拽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王进军还陷于疯狂的回忆中,那个倔强老头的面孔和一地的鲜血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中,一直折磨着他,让他逃脱不了。

旁边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阻拦不及,滚烫的鲜血喷射出来,小四这一刀是冲着王进军的命去的,准确无比地割破了他颈部大动脉。

喷射到空中的血,越来越高,逐渐逐渐失去动能,到达最高点,然后又迅速下落,分散成一滴滴的血珠,散落在众人的头上、脸上,钟跃民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王进军瞪大了眼睛,手捂着脖子,血不停地从手指缝里淌出来,他长大了嘴,像是在说什么。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下来,仿佛慢一百倍的无声电影,纯粹而安静,唯有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

“哐当”,菜刀从小四的手中掉落,金属与路面的撞击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

大家一时间都围在二人周围,不知所措。

“快,把王进军的脖子按住,赶紧送医院!”钟跃民拉着发愣的李援朝,赶紧指挥大家行动起来。

等钟跃民和李援朝带人送王进军去了医院,其他众人四散而逃。

唯有小四拒绝了周长利和三眼,一个人独自跪倒在地,BJ的第一场雪飘在空中。

第四十九章:后半夜

钟跃民、李援朝等人是在王进军抢救室门口被警察带走的,两人被关到看守所里面。

看守所监室就是一间黑屋子,钟跃民和李援朝被推进去的时候差点被绊倒,地上满满当当全都躺了人。

等眼镜稍微适应黑暗之后,才发现地上都是稻草,之前关进来的都卷吧着铺盖,凑合着睡着。

呼噜声、磨牙声、吧唧嘴、放屁、说梦话,此起彼伏。

“得,今天晚上只能这么凑合了,我们找个地儿睡吧。”钟跃民笑着对李援朝道。

李援朝四处打量着:“挤满了人,怎么睡啊?他娘的还有一股尿骚味儿!”

“能不骚嘛。这就跟宋代梁山英雄们住的牢房一样,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你一会儿小心点,便桶估计在哪个角落里,别给踩翻了。”

“真他娘倒霉!今晚上要在这儿挨一宿,这帮警察怎么把我们扔这不管哪,应该审问审问嘛!”李援朝抱怨道,他虽然在外面争勇斗狠,但是实在没有住过这种像猪圈一样的地方。

“我们这事儿事实清楚,证据明确,警察犯不着大半夜审我们,我们还是早点睡吧。”钟跃民无所谓道,他只想着找个地儿睡觉,熬了大半夜了实在困得厉害。

“谁他妈的大半夜吵吵闹闹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靠里面的一个角落里有个人翻身起来骂道。

“嘿,哥们儿,打扰你实在对不住,但你也别满嘴喷粪哪!”钟跃民看不清对方容貌,回骂道。

角落里的人站了起来,“嘿!你丫新来的吧,敢跟你雷爷抬杠!”

说着他从地上睡着的众人身上踩过去,走到钟跃民和李援朝身边,钟跃民这才借着灯光看清这小子一脸麻子。

地上被踩醒的众人,本来还骂骂咧咧的,一看是这个麻子脸的青年,一个个都噤声,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继续睡觉。

钟跃民不怀好意地笑道:“哟,这还是个狱霸,今儿我来当个狱霸玩玩儿!”

麻子脸青年一听怒火中烧,举着拳头就想要揍钟跃民。

旁边李援朝突然喝道:“慢着!你不是地雷吗?”

“是啊,你是?”麻子脸青年这才仔细打量着李援朝。

李援朝走到门边,让外面的灯光照到自己脸上,“我是李援朝啊!”

“哎呀!援朝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地雷大喜。

“是啊,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你怎么进来了?”

地雷丧气道:“嗨!别提了,上次在冰场不小心把人打成了重伤,对方家里有点背景,我就进来了。你呢?你李援朝能进这地方,那犯的事儿肯定不小!”

“王进军被人砍了,我当时在旁边,就被抓进来了。”

“进军被人砍了!现在怎么样?”地雷没办法不震惊,王进军在老兵圈子里面是个人物,没想到还有人敢砍他。

“我们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医院抢救,怕是凶多吉少。”

地雷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下手这么狠!”

“这也是王进军自找的,把人家爸妈给弄死了,现在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钟跃民在旁边冷笑道。

地雷一时面容僵硬。

李援朝打圆场道:“忘了给你们介绍了,地雷,这是钟跃民,育英的,越民,这是地雷,八一的。大家不打不相识,都是朋友。”

“钟跃民?你是毛概组的钟跃民?”地雷惊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我。”

“哎呀,要早知道是您,我再怎么浑也不敢冲您龇牙呀!”说着地雷还轻轻打了自己俩嘴巴。

钟跃民也不好再板着脸:“你听说过我?”

“您在四九城都是响当当的,我一直都想和您认识认识,一直没机会。看来我进来一回是老天安排的,就是让我和您遇到。”

“你这么说,太给我面子了,当不起。地雷是你的外号吧?”

“对对,我姓雷,叫雷小军,就是脸上长青春痘坑坑洼洼的,像是地雷炸过的,大伙就叫我地雷了。”

“哈哈,这还蛮有意思。我以后叫你···”

“叫地雷,听着威武。跃民哥,咱们以后是不是就算是朋友了?”

“当然是,不打不相识嘛。”钟跃民乐了。

“行了,地雷,你这马屁拍得我都听不下去了。赶紧找个地儿让我们睡吧,都熬了一夜了。”李援朝实在听不下去,赶紧打断道。

地雷赶紧应道:“有我雷子在,肯定给两位哥哥安排的好好的!”

说完地雷就带着钟跃民和李援朝跨过地上的挺尸,走到之前睡的地方,地雷把旁边的人踢走,腾出个更大的空地,还抢过两件军大衣铺在地上。

“两位哥哥今天就在这儿将就一下吧,这边靠墙,地上稻草干燥,离尿桶远,绝对是这儿的最佳位置。”地雷殷勤道。

“成,已经很好了,赶紧睡吧。”钟跃民直接往地上一趟,他实在是累坏了。

李援朝一开始还心里膈应,睡不着,过了一会儿也扛不住困意,呼呼大睡起来。

“赶紧说说吧,你们和那些小流氓是什么关系?”此刻在派出所的值班室里,周晓白、罗芸、苏达和夏李,正在接受者讯问。

“没关系!我们根本不认识。”周晓白应道。

高个子警察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我们有证人证明你们和那些人是一起的,有说有笑,嘻嘻哈哈,赶紧说!”

夏李在旁边怼道:“我们又没犯罪,我们招什么呀!你们还不赶紧去抓真正的坏人,欺负我们女的算什么本事!”

“这些小姑娘怎么一个个都伶牙俐齿的,别真以为我对付不了你们!”高个子警察出奇的愤怒。

另一个女警察插言道:“老李,你别急,让我来和她们说说。”

“成,你来,我先出去。”说着高个子警察摔门而出。

“你们别害怕,你们只要如实说清楚事情经过就可以了。那些带头的坏小子都被我们抓起来了,就因为你们是女的,我们才没有把你们直接关起来,而是给你们机会坦白,希望你们珍惜。”女警察好言相劝道。

周晓白笑道:“别给我们来这一套,一个演白脸,一个演红脸,真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啊!”

“就是,你们自己去查真相不就好了,问我们有什么劲!”夏李附和道。

女警察被气得脸色煞白,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等着,看我能不能治得了你们!”说完也摔门而出。

“晓白,我们是不是太过了,会不会真的对我们动手段啊。”罗芸看着关闭的们害怕道。

周晓白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他们这些小警察能拿我们怎么样?”

第五十章:后半夜2

“你好,你也是大院儿的吧?我叫夏李,这是苏达!”夏李觉得刚才和周晓白一起怼警察,特别对脾气,赶紧自我介绍。

周晓白笑着看这个大高个的姑娘道:“是啊,我们住在公主坟那边,我叫周晓白,她叫罗芸。”

“你说那些男的也真是的,自己到处拔份儿惹祸,还把我们女的牵连进来了,真没一个好东西!”夏李一想到自己的处境就开始抱怨起来。

“就是,都怪那个钟跃民,你好心好意的约他看演出,他倒好半路上把你扔在那儿自己去打架了!”罗芸像是找到了知音,这大半夜的被扣在派出所里面,她心里充满了怨气。

周晓白不太高兴别人说钟跃民不好,即使是好闺蜜罗芸也不行,“这怪不到钟跃民,周长利是他好朋友,他不能不管。他交代我们赶紧走,不是你非要继续看演出吗?”

“这怎么能怪我呀,红色娘子军好不容易才复演,不看多可惜啊。”罗芸没想到过周晓白为了钟跃民把锅砸在自己头上,嚷道:“你怕不是中了钟跃民的毒了吧,就他这态度你还帮他说话!”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周晓白得意道。

罗芸彻底无语。

夏李道:“好了,我们还是想想几年晚上怎么办吧?他们不会把我们关起来吧?”

“他们凭什么关我们?”周晓白瞪眼道。

正当大家几个人为今天晚上的处境担忧时,苏达突然插言道:“不知道长利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听那个警察说被关起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被关起来了?”夏李轻声应道。

罗芸道:“难说,听说当时聚集了好多人,钟跃民、周长利、李援朝他们几个是领头的。”

“钟跃民他们不会有事吧?我们从剧院出来的时候,听说有人拿刀砍死了人。”周晓白也担忧道。

“是周长利身边一个叫小四的人,把我们那一片的顽主王进军给砍了,血喷的老高,怕是活不成了,当时我们都吓傻了。”夏李给周晓白和罗芸叙述当时的场景。

“我就说跃民不会这么冲动的,这事儿谁杀人谁偿命呗,找我们干嘛?”周晓白缓了一口气。

夏李分析道:“可没这么简单,当时钟跃民周长利带了一拨人,李援朝和王进军带了一拨人,那个小四肯定是跑不了,要是王进军真死了,钟跃民周长利他们说不定就被定成聚众斗殴的首要分子。”

“啊?那会有什么后果吗?”周晓白心又提到嗓子眼了。

“这要看上面怎么定性这件事了,弄不好就算是杀人罪的共同犯,坐牢枪毙都有可能。”

周晓白嗓门都高了八度:“这是什么破法律?钟跃民什么都没干怎么就变成杀人犯了?”

“晓白,你现在生气也没有用,我们得赶紧先出去,才能想办法。”罗芸在旁边劝道。

“对对,我们要先出去。”

不等周晓白想出办法,一直站在旁边脸色苍白的苏达突然冲过去拍门:“来人!我要出去!”

之前哪个高个子警察打开门进来:“吵什么吵?看你们几个事姑娘,没把你们关起来,现在还蹬鼻子上脸了!”

“我要打电话,我要给我家里打电话。”苏达对警察说道。

“要打电话?你们家是干什么的?”这年头家里都电话的基本都是干部,警察不得不问仔细了。

“我住在大使馆,我要给我爸爸打电话。”

“大使馆?”警察一听这都涉及到外交了,自己做不了主:“你等等,我去和领导汇报!”

没过多大功夫,局里面的领导就带着人来了,“是谁要打电话?”

“是我,我爸爸是驻华大使,我要打电话给他。”苏达应道。

周晓白也连忙插话:“我也要打电话!”

“你怎么也要打电话,你要通哪里?”

“我要通军区司令部,我要打电话给我爸!”

“你爸?你爸是······”

监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又是一个倒霉蛋被推了进来。

“长利,你也被逮进来了?”钟跃民眯着眼睛,认出来人。

“跃民,你也在这儿啊!”

“来来,这边挤挤,你进来了,你那两个兄弟呢?”

“小四当时砍了王进军,就待在原地不肯走。我和三眼当时没办法,就先跑了。”

“那你怎么被抓了?”钟跃民好奇道。

周长利叹了口气,“我和三眼分开跑了,后来我担心苏达,又跑回去了。正好撞到警察了。”

“哈哈,你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别提了,还不知道苏达现在怎么样呢?”

“犯不着担心,苏达是外国人,就那些警察的德行,不能那她怎么样,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睡觉去了。”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多了。”

“你这是关心则乱!”

周长利这才想起来问钟跃民的情况,“跃民,就你一个人被关进来了?”

“还有我呢!”李援朝在旁边冷冷道。

他看着周长利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手下的小兄弟也真他妈敢下手,把我们都给连累进来了。”

“我看你们也是冲着我这条命来的吧,现在被反杀了,就是我们的错了?这他妈什么强盗逻辑。”周长利不忿道。

“我看这事儿归根结底是王进军的自己招来的,杀人父母,自古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不过没想到小四这么决绝!”钟跃民道。

“我他妈也是被王进军忽悠了,他跟我说周长利扎了他弟弟,还到处扎人,我心想这是为民除害的事儿啊,我得参与啊。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李援朝懊悔道。

“小四也是为我挡了一条命,也不知道现在被关在哪里了?”周长利轻声叹了口气。

钟跃民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原著,但是他也没有想太多,上辈子就是纠结太多,缩手缩脚的,一点也不痛快,这一世就随他去吧,大不了重新开局。

市局门口开过来两辆黑色轿车,分别是来接周晓白和苏达的,夏李和罗芸也被放了,市局的领导把他们送到门口,客客气气地道别。

“爸爸,能不能救救周长利······他们要把他关起来。”苏达对坐在前排的父亲道。

他父亲在中国待了很多年,是个中国通,他恼怒道:“刚才警察都和我说了,周长利就是个小流氓!你以后不要和他有联系!”

“爸爸!请你一定要帮他,不然他会死的!”苏达带着哭腔道。

夏李坐在后面不忍心道:“叔叔,周长利和苏达只是好朋友,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今天的事情是另外一个人引起的,和周长利关系不大。”

苏达的父亲沉默良久,才道:“我可以为他说一句好话,但是条件是你必须回国。”

“爸爸,我不要回国······”

“不要讲条件,你如果不答应,我不会为这个小子说话的,甚至会要求中国政府从中处罚!”

“呜呜······我答应,我答应,爸爸,你一定要救他!”

第五十一章:混斗

周晓白站在家里客厅里,她爸爸周镇南和妈妈陈亦君坐在沙发上,保姆和勤务员都已经支到外面去了。

“晓白,你有什么想要和我们说的吗?”周镇南努力让自己的冷静一些。

“没······”周晓白没见过自己父亲这么严肃过,有点害怕。

“晓白,你今天那么晚都不回来,我和你爸爸都快急死了!”陈亦君在旁边缓和气氛。

周晓白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们不用操心。”

“哼,我们不操心能行吗?你今天被抓到公安局去了!”周镇南气道。

“我就是和罗芸看个演出,有人在外面打架,我也不知道警察为什么非要抓我。”周晓白小声道,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情,心里有些发虚。

“警察是吃饱了撑的?只有你和罗芸去看演出吗,还有别人吗?”周镇南盯着周晓白问道。

周晓白不敢和自己父亲对视,低着头,不说话。

“市局领导和我说,你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十分危险,当时臊得我脸都没地儿放!”

“他们不是流氓,是我的朋友!”周晓白辩解道。

周镇南一拍沙发扶手,“不是流氓,敢聚众斗殴?敢当街杀人?”

“我朋友都是大院儿的孩子,他们没有杀人。”周晓白据理力争道。

陈亦君这时候站起来,劝道:“晓白、镇南,怎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我们又不是审案子!晓白,来,你坐下说。”

周晓白被妈妈拉着不情不愿地坐下来,但是仍然生气地不看自己的父亲。

“晓白,我和你爸爸一直都不约束你交朋友,你和我们说说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免得我们担心。”陈亦君坐在周晓白旁边,温和地问道。

周镇南也稍微冷静下来,板着脸,竖着耳朵听着。

“今天我和罗芸一起去看红色娘子军,还有其他几个大院儿的男生,我们本来看着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就打起来了,他们打着打着就追到外面去了,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那几个男生是不是也参与打架了?”陈亦君问道。

周晓白心虚道:“好像是吧?”

周镇南忍不住道:“什么叫好像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可是他是为了救朋友,不是坏人!”周晓白调高声音道。

“打架还有理了!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坏人?前两年到处打砸抢的不是他们?”

陈亦君推了丈夫一把,“镇南,你身体不好,别老是发火,好好说不行吗?”

安抚了丈夫,陈亦君转头问周晓白:“你说的他是谁?是你之前提到的那个男生吗?”

“他···”周晓白一时语结,没想到自己一直情急说漏了嘴。

“是不是一个叫钟跃民的男孩子?”

“妈,你怎么知道?”周晓白抬头问道。

陈亦君笑道:“你出这么大事儿,当妈的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刘秘书都跟公安局那边打听清楚事情的经过了。”

“那他们有说钟跃民怎么样了吗?”周晓白也顾不上害羞,直接问道。

“被关在看守所了,其他几个人也都被关起来了。事情很严重,送医院的人抢救无效死了。”

“死了?可是人又不是钟跃民杀的,关他干什么!”

“具体情况还要看警察那边怎么说,但是毕竟他也是领头的,估计逃不脱干系。”

“可是······”周晓白愣了,她没想到真被夏李说中了,事情真的很严重。

陈亦君不忍心看自己女儿如此失魂落魄,劝道:“现在都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说不定还有转机。现在天都快亮了,赶紧睡吧。”

周晓白这才醒过来,坐到周镇南身边:“爸,你能救救钟跃民吗?把他放出来吧!”

周镇南吃味道:“哼,为了那个小子就服软求我了?”

“我这不是不和您见外嘛!钟跃民真是一个特别有才华的人,您一定要帮帮他。”

“我困了,这件事我先让人调查清楚再说。”

周镇南没有拒绝,一般就有希望,周晓白这才稍微轻松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李奎勇家门就被拍得震天响。

“这谁啊,大清早的,一院子都被吵醒了。”李奎勇一边抱怨,一边打开门。

三眼推门进来,“奎勇哥,出事儿了!”

“怎么了?这慌慌张张的,进来,慢慢说。”

“小四把王进军砍死了,小四被关进去了,长利哥还有跃民哥也都被关进去了。”

“死了?你弄清楚没有?”

“真死了,我今天一大早去了医院,人已经送到太平间去了。”

“这事儿可就糟了!小四这回落不着好了,长利和跃民怎么也被抓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昨天和长利哥分头跑了,后来就听说他被抓了,跃民哥和李援朝一起在医院被抓的。”

“你先在我家躲着,我去街上扫听扫听,看看情况再说。”李奎勇也没什么主意,只能等等事情发展,只能先看看风头。

另一边,郑桐、袁军、钱胖子和张海洋几个人聚在钟跃民家里。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没有被抓走,就跃民和援朝被抓走了呀?”张海洋对郑桐等人先发难道。

“你这什么话啊?你想着我们被抓走怎么着?”钱胖子不忿道。

袁军也看不惯张海洋,“援朝援朝的!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昨天晚上我们和李援朝王进军他们对峙的时候,你在中间装什么好人啊!”

“哎!怎么都针对我呀!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我要不是中间拦着,还不定死多少人呢!”张海洋一脸不高兴道。

郑桐插话道:“大家不都是有些着急上火的嘛!海洋,你也别朝心里去!袁军胖子你们也少说两句。”

“跃民不在,你装什么大头蒜哪!用得着嘛!”袁军冲着郑桐怼道。

“嘿!你属狗的啊,怎么逮着谁咬谁啊。”

“就看不惯你怎么了,你咬我呀!”

“行了行了······”

“滚一边去,死胖子,一点用都没有······”

“孙子,抽你丫的······”

“别打,别打呀······嘿,怎么连我都打呀,去你丫的······”

“哎哟·······”

众人心里都憋着火,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在客厅里打成一团,你一拳来,他一脚,打得乱七八糟,你我不分。

好一会儿都打累了,才停下来,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和椅子上。

郑桐揉着乌青的眼睛直吸冷气:“我说你们自己人打架也下这么狠的手啊,看给我打的。”

“你丫下手也不轻,刚那一脚踹在我背上,现在还肿着呢!”钱胖子弓着背,骂道。

张海洋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骂道:“操,刚弄得将校呢就这么报废了,你们手也太黑了。”

唯有袁军不说话,躺在那看着天花板。

郑桐奇怪道:“袁军伤哪儿了?”

“不知道跃民在里面怎么样了······”

第五十二章:众生乱象

“我说,哥几个不能光看着啊,得想办法啊!”郑桐先打破客厅里面的安静。

钱胖子道:“我们也知道想办法,可是脑子实在不够使,平时这种工作都是跃民做的呀。”

“组里的好多人都嚷着要冲击公安局呢,要不咱们干他一票?”袁军提议道。

张海洋鄙视道:“脑子有病吧,你还当是去年冲击公安部啊,你现在去一个试试,保准也要进去。”

“咱们这伙人被叫做逍遥派,那些争啊斗的,咱们都在旁边瞧热闹,现在想聚众劫狱就更没戏了!”郑桐道。

袁军烦道:“你丫分析的头头是道的,倒是想个主意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郑桐不忿道:“你丫冲我发什么火啊,我他妈也着急啊,可总不能跃民没救出来,咱们先进去了吧。”

“你们俩要实在互相看不顺眼,先干一仗得了,我和胖子先歇着,等你们累了,我们接着打。”张海洋实在觉得这俩人没劲。

袁军和郑桐两人这才偃旗息鼓,客厅里面又陷入一片沉静。

“能不能先托人打听打听,看看警察怎么定这个案子啊?我们现在什么都不清楚,也是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郑桐突然道。

“我先声明啊,我爸爸下放了,我现在是狗都不理。”钱胖子沮丧道。

袁军道:“我爸和郑桐、跃民爸他们关在一起呢,我可找不到人。”

“我爸倒是没关也没下放,可他就是个参谋长,现在也基本靠边站了,找他也没什么用啊!”张海洋看大家都看着自己,连忙道。

“多少还能说得上话,至少能帮我们打听打听,海洋你去试试吧。”郑桐劝道。

张海洋和他爸虽然到不了势如水火,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革命了一辈子的老爷子实在看不上自己成天惹是生非的小儿子。

张海洋一般情况下不会去自己父亲面前找不自在,这种父子关系在大院儿里面是很普遍的。

一是军队文化所致,父母都是军人从小把孩子当士兵管,等孩子长大了肯定不服管教,大人却不能用管教士兵的办法对付自己孩子。

二是年龄差距太大,父辈很多战争年代没顾得上,等和平了组建家庭孩子出生了,父亲一般年纪都很大了,父子之间代沟太大。

但是为了钟跃民,张海洋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哎,王老三他爸是不是也能帮帮忙,跃民他爸被隔离了,组织上是不是应该出面关心一下啊!”袁军也提了一个想法。

钱胖子道:“成吗?我们可都是可教育好的子女,王占英能帮我们?”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一会儿去找找老三,他总不能见死不救。”郑桐道。

“嘭嘭嘭······”这是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钱胖子去开了门儿,两个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叔叔,你们有什么事儿吗?”钱胖子谄媚道。

“当不起,你看起来可不比我年龄小。”其中一个年轻警察板着脸道。

钱胖子给他们让进来,嬉皮笑脸道:“我今天才十五,就是长得稍微着急了点儿。您二位请进来坐。”

两个警察走到客厅,“哟,人还挺全。怎么刚刚演过全武行啊!”

“没有没有,我们闹着玩呢,你们坐。我是来串门的,我先走,你们聊。”郑桐眼看形势不对,准备开溜。

说着,他还真没事人一样往门口走。

“站住!”年纪大一些的警察道:“早就听说郑桐属狐狸的,一肚子坏水儿,还真让我们长见识了。”

“您二位还真找我啊!”郑桐没办法只能走回来。

两警察往沙发上一坐,老警察招呼道:“你们几个先坐,我今天主要是来了解一些情况。”

袁军赶紧做好,“警察同志,我们可都是好孩子,你们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们知道肯定都告诉你们。”

“嗯,你是袁军吧,态度倒是挺端正,不像他们说的嘛。”老警察夸道。

“警察同志,您认识我,我已经在局里挂上好了?”袁军做惶恐状道。

年轻警察笑道:“我们刚进你们大院儿,就打听清楚了,你们几个在这一片可真是名声在外。”

“那是,扶太奶奶过马路,捡了钱交给警察叔叔,这种好事我们经常干,你们不用专门上门来夸我们!”郑桐也坐下来,坏笑道。

“哈哈,街坊四邻告诉我们的可不是这回事,你们几个调皮捣蛋出了名的,还想着我们给你们送奖状,还是怎么着!”老警察被他们不要脸的劲儿逗乐了。

郑桐讪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我们做好事儿从来不留名。”

张海洋在旁边冤枉道:“我可不是他们大院儿的啊,警察同志你们要查的事情和我没关系吧!”

“行了,张海洋,我们找你也有事儿,正好一块儿吧。”

“张海洋,你丫又想临阵脱逃怎么着!”钱胖子补刀道。

“你丫怎么老拿这个说事儿啊,有完没完!”张海洋急了。

“别贫嘴了,说正事儿,今天我们来呢,就是为了昨天晚上在天桥剧院的事儿,你们几个都是亲历者,都说说吧。”年轻警察把话题拉回来。

郑桐准备套套情报,他问道:“警察同志,钟跃民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对啊,钟跃民都关了一晚上了,是不是该放出来了!”袁军也插话道。

“有没有事儿,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王进军都死······”老警察拉了拉年轻警察的胳膊,不让他继续说。

但是警察透露出来的信息,如同惊雷一般轰鸣在众人心里,没想到最差的结果还是出现了,一时大家都有些发愣。

“警察同志,王进军是小四杀的,跟钟跃民没多大关系吧?”张海洋冷静地问道。

郑桐先反应过来:“对对,人又不是越民杀的,他还和李援朝一起送王进军去医院了呢!”

“实话和你们说,这次事件十分恶劣,钟跃民和李援朝在里面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应该承担多大的责任,这是我们要搞清楚的。现在我问你们问题,你们如实回答。”老警察严肃地说。

众人连忙点头,“一定配合您工作!”

第五十三章:警察上门

“开饭了,排队拿窝头······”

李援朝赶忙爬起来,“终于给饭吃了,再不吃就要饿死了。”

“谁说不是呢,生生饿了一天了,我说地雷,这里面一天吃几顿呐!”钟跃民也是饿的眼睛直冒金星。

“什么几顿呐,一天就俩杂面窝头,就让咱们吊着条命!”地雷嘴里衔着根草,晒着从小窗洞外面投进来的阳光。

李援朝道:“妈的,就俩窝头够什么吃的,这是存心想要饿死咱们呐!”

“哈哈,您老人家是多少年都没挨过饿了吧,少吃点就当清肠子了。”钟跃民笑道。

周长利道:“窝头已经不错了,前两年我们家练的烂菜叶子都吃过。”

“你谁爱吃吃,我反正不吃。我要找他们上级投诉,他们是想饿死我们这些革命事业接班人啊!”李援朝还真较上劲了。

地雷赶紧劝道:“援朝哥,您甭费那个劲,没用。我刚进来那会儿也不忿来着,直接关单间,饿了两天,您就别试了。”

“他们敢,放他们几个狗胆!等爷出去弄死他们!”李援朝不服道。

“知道您上面有人,到这儿来体验生活来了,过两天肯定就出去了。可是这是他们的地盘儿,您犯不上拿玉和砖头碎不是!”地雷还是小心伺候着,他爸早些年是李援朝父亲的下属,他习惯捧着这位爷了。

钟跃民不惯着他:“丫爱吃不吃,饿两顿什么病都好了!”

周长利过去排队,冷笑道:“你是革命事业接班人,我就是平头老百姓,你不吃我吃。”

李援朝一时下不来台,僵在那儿。

地雷也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领窝头啊,还真让我饿着啊!”

“哎哎,我这就去!”地雷直接走到队伍前面,领了几人份的窝头。

发窝头的工作人员没说什么,后面排队的人,更是司空见惯。

“跃民哥,长利哥,给,用不着排队。”地雷帮他们两个也领了,然后又拿给李援朝。

李援朝接过窝头,啃了一口,刚嚼了一下,就吐出来。

“妈的,怎么还有沙子啊,我牙都快崩了!”

地雷道:“怪我,怪我,没先和您说清楚,这窝头得掰着吃,不能直接嚼。”

“掰着吃?妈的,杂粮面也就算了,里面还有沙子,不吃了!”李援朝一气之下,直接扔了窝头,躺下继续睡。

地雷赶紧把窝头捡回来,吹吹上面的灰,心疼道:“这窝头真是东西!可不能这么糟蹋啊!”

“操,地雷你丫不是关傻了吧,我记得你在外面不是这样儿啊!”李援朝见不得地雷一副小媳妇儿样子,骂道。

“我刚开始也吃不惯,饿两天就什么都明白了,好吃不好吃不重要,能顶饿就行!”

钟跃民道:“丫不吃算了,甭管他。我们吃,这么撕下来是不是?”

“对对,撕成小块含化了,再咽下去,这样就要不到沙子了。”地雷答道。

钟跃民也真是饿了,三两下就把俩窝头吃下去了。

周长利更直接,大口啃上了,竟然没有听到沙子的声音,“这种窝头我从小吃到大,有经验了。”

钟跃民现在打算先跟着地雷学怎么坐牢,做一个专业的犯人。

他明白一个道理,在恶劣的环境里面,你总想着对抗是没什么用的,只能让自己头破血流,你要顺着它,研究它,甚至爱上它,这样才能舒坦点。唯一担心的就是,你自己把持不住,被环境同化,直接同流合污了,变的麻木不仁。

“警察同志,咱们知道的都跟您说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郑桐问道。

“按照你们的意思,钟跃民当时其实是阻止了王进军李援朝等人对周长利和韩启明,也就是你们说的小四的追杀,王进军的死完全是韩启明处出于报仇的目的干的,对吗?”老警察最后总结道。

张海洋接过话:“是的,我和钟跃民、李援朝都是朋友,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面,当时他们根本就打不起来,最后我们都准备说和说和,找个台阶就算了,没想到小四,哦,就是韩启明就动手了,我们当时谁都没拦住。”

“韩启明为什么要杀王进军呢?”年轻警察问道。

郑桐道:“我听跃民提过一句,听说红八月的时候,韩启明父亲被王进军带人打死了!”

“杀人应该是警察管呐,他怎么能自己去报仇呢?”年轻警察质疑道。

袁军忍不住道:“警察同志,您是刚工作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当警察多长时间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年轻警察受不得挑衅,回应道。

“您问问这位老同志,当时有多少这样的事儿,你们警察管吗?这时候你来问小四为什么杀王进军,他爸爸死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呢!”袁军暴怒道。

年轻警察还想回击,老警察拦道:“好了,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跟本案没有关系。”

接着又问道:“王进军是出于斩草除根的目的带人追杀韩启明的吗?”

“不是,王进军带人是想要对付周长利的,他们一直有矛盾,来来回回已经打过好几次了。”郑桐回答道。

“那为什么这次王进军就想要致周长利等人于死地呢?”

“前一阵子王进军弟弟被扎了,周长利他们干的,王进军就纠结了很多人想要报复。”

“李援朝在里面承担了什么角色呢?”

“李援朝可能是出于扬名立万的想法参与进来的,周长利一直带人和大院儿的老兵对着干,谁要是把他撅了,那在四九城就大大的出风头了。”

郑桐说完,张海洋补充道:“李援朝之前找过市局的领导,想协助警察抓捕周长利,那个领导也同意了。”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回去核实一下。”老警察在本子上面做着笔记,完了起身道:“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你们最近都不要出远门,我们随时会找你们再做一些询问,请你们配合。”

“你们放心,我们肯定配合。不过,警察同志,这案子钟跃民和李援朝会怎么样啊?”郑桐起身送警察出门。

老警察停下脚步,道:“现在说不好,不过现在调查结果对他们没有特别不利,等着最后调查结果吧。”

“谢谢警察同志,我们现在可以做些什么吗?”

“现在大冬天,里面冷,你们可以往里面捎一些被子和衣服,再送一些钱,可以换吃的。”老警察最后善意地给了一些建议。

“好嘞,谢谢!”

等警察走了,郑桐对着众人道:“哥几个,都听到了,衣服被子从跃民家里拿就成,关键是这个钱,哥几个凑凑吧。”

“我这有两毛五。”钱胖子把身上的口袋掏了个底朝天。

袁军找了半天,只找到半块馒头,“我身上一分都没有,就这点吃的。”

“吃的送不进去,你这啃过的馒头也太寒碜了吧。”郑桐说的袁军有些不好意思。

“我这儿还有五块,我回家还可以凑凑。”张海洋最富裕,他爸妈都还在位,能弄到钱。

郑桐借过钱,掏了掏自己口袋,“我这还有一块,一共六块两毛五,这太少了吧。”

“我们再各自想想办法吧,怎么着也要凑个十几二十块的。”张海洋道。

“对,我也回家找找,不能让跃民哥在里面挨饿啊。”钱胖子一口应道。

钱胖子和张海洋各自回家了,袁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哎,袁军你怎么不回家想办法啊?”郑桐问道。

袁军答道:“我们家连老鼠都饿死了,还轮得着我去找!”

第五十五章:卖瓶子

“援朝哥,怎么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啊?”地雷拍拍李援朝道。

“太他妈饿了,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饿的胃里面火辣辣的。”李援朝干脆爬起来。

钟跃民被吵醒了,“现在知道饿了,白天扔窝头的劲儿哪里去了?”

“我现在恨不得把扔的俩窝头用嘴叼起来,我一想起来就心疼。”李援朝满脸懊悔。

钟跃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地雷也有些憋不住,强忍着道:“援朝哥,白天你的窝头我给你收起来了,您吃吗?”

“把吗字去了,快拿出来,快饿死了!”李援朝恨不得自己动手把窝头抢过来。

地雷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已经干巴巴的窝头,上面还沾了稻草,其中一个被李援朝咬了一口。

李援朝一把拿过来,啥都不讲究了,就往嘴里塞。

“别嚼,含一会儿慢慢咽下去。”地雷赶紧嘱咐道。

“嗯嗯。”李援朝顾不上说太多,专心对付起窝头来。

钟跃民见李援朝吃的高兴,乐道:“援朝,窝头味道怎么样?”

“真难吃,可真顶饿啊!”李援朝咽下最后一口窝头,缓了一大口气。

“之前天天吃老莫、新桥没想到有这一天吧?”钟跃民调侃道。

李援朝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吃一个窝头这么高兴。”

“援朝哥,多待两天就习惯了,我现在每天就想着等我出去,我要去新桥饭店点上满满一大桌好吃的,吃上三天!”地雷安慰道。

“成,等出去,我请你!”李援朝笑道。

“哎,援朝哥,你什么时候能出去啊?”地雷问道。

“不知道啊,按理说我家里应该收到消息了,怎么还没动静呢?”李援朝也有些疑惑,就算他爸不愿意管,他妈也应该着急了呀。

地雷道:“您甭着急,这才一天功夫,估摸着明天就有消息了。”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狱警敲了敲监门,“李援朝,有人送东西了。”

李援朝跟弹簧一样蹦起来,跑到门口,“送什么了?”

“衣服和洗漱用品。接着。”狱警从门上的小洞里面塞给他。

“就没送点吃的?”

“你小子要求还真不少,拿着,我们头儿让我给你加的餐。”

李援朝大喜,结果一看,“怎么就两个馒头啊?”

“不要拿回来!”

“要!”李援朝把馒头往怀里一揣。

狱警笑道:“能有俩白面馒头就不错了,要不是你家里有些关系,你小子只能啃窝头。”

“援朝哥,狱警你吃的了?”地雷眼巴巴地问道。

“就俩馒头。我还以为能捎个烤鸭什么的呢!”

“烤鸭您就甭想了,有馒头就不错,这里面不让带外面吃的进来,估摸着是狱警从自己食堂拿的。”地雷很有经验道。

钟跃民也不怀好意道:“你丫说烤鸭,我口水都快出来了,你说怎么办吧?”

“行行行,就俩馒头,你们分了吧。”李援朝看钟跃民那德行,知道吃不了独食,光棍道。

地雷接过馒头,递给钟跃民一个,撕了半个就往嘴里噻,“终于吃上没有沙的了,真好吃,真甜。”

钟跃民分了半个给周长利,两个人埋头啃了起来,“真他妈痛快,就是少了一点。”

李援朝一看钟跃民和周长利像狼一样看着自己手上半个馒头,赶紧往嘴里塞,“就半个,别想抢我的。”

钟跃民和周长利相对而视,哈哈大笑起来。

“哎,户口本带了吗?要是没带,一会儿委托行不收瓶子啊!”郑桐对着袁军问道。

袁军不耐烦道:“带了带了,你都说了多少回了,我能不带吗?”

“我这不是不放心吗?”

“不是,你心里有谱吗?一会儿人家问起来怎么说啊?”

“放心吧,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一会儿看我的!”

旧社会的当铺和古董行都被公私合营了,里面的一些掌柜和伙计也都成了国营委托行的职员。

以前还有私下买卖古董的,自从破了四旧之后,好些人家里就一些的物件都被扔了,更别说花钱买了。

进了委托行的东西都卖不上价,更别说人家还要搞清楚东西的来龙去脉,因而郑桐和袁军进去的时候,委托行里连个人都没有,几个女营业员还在聊家常。

郑桐爸爸特别痴迷瓷器,郑桐耳闻目染也懂些门道,他直接找了个老头儿:“师傅,出件东西,您上眼瞧瞧。”

“小伙子你要出什么啊?”老头本来在看报纸,听了郑桐开场白,来了精神,这是个懂的。

“家里祖传的瓶子,您瞧瞧!”

老头很小心地双手接过瓶子,搁在桌子上,拿个放大镜仔仔细细瞧着。

过了小半天,老头就光瞧不开口,袁军忍不住道:“嘿,瓶子都让你瞧出花来了,收不收啊。”

“瓶子是明朝崇祯五年的官窑,东西不错,我收了。”老头放下放大镜道。

袁军郑桐喜出望外,委托行能收最好,他们实在找不到其他地方可以出手。

“您出个价吧。”郑桐问道。

“明朝的东西存世太多,现在也没多少人要,卖不上价钱,五十我收了。”老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郑桐一把按住乐得直咧嘴的袁军,骂道:“老爷子,真当我们是要饭的!您这打鼓儿的行当是祖传的吧?”(引用)

“哟,年轻人知道打鼓儿的可不多,你从哪儿知道的?”老头惊奇道。

郑桐调侃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开当铺的,要不怎么一见您就觉着亲呢,我爷爷当年说梦话都是这个,破皮袄一件,光板无毛。您还别说,我爷爷就这毛病,他眼里没好东西,您就是把皇上的金夜壶拎来,他也这么喊,破夜壶一个,有孔无嘴儿。”(引用)

“哈哈哈······”老头大乐:“你小子倒是有一张好嘴,要搁以前我非得收你当徒弟不可,可惜现在不成了。”

“现在是新社会,哪能容您像以前一样收学徒,剥削好几年呐!老爷子您可不要犯错误,这是要拉出去批斗的!”郑桐不想和这老头磨牙,抓着话柄威胁道。

“老头子我可胆小,你别吓唬我。你不就是要卖瓶子嘛,我问你个问题,你要是答上来了,我个人出两百块,怎么样?”老头盯着郑桐道。

郑桐还没开口,袁军就忙不迭地应道:“老爷子您问,只要是关于瓷器的他肯定都能答上来。”

“口气不小,那我可就问了?”

“嗯。”郑桐只好答应。

老头道:“我也不为难你,你知道崇祯是哪个皇帝的年号?”

“切,还以为你能出什么难题呢!不就是朱由检嘛,挂煤山歪脖子树上那个!”郑桐轻松道。

袁军问道:“老爷子,对不对啊?”

“嗯,不错,答对了。”老头笑着点头道。

“嘿,郑桐真有你的,没想到真有两把刷子!”两百块钱就这么要到手了,袁军激动地直夸郑桐。

郑桐冲着老头道:“赶紧的吧,你的问题我也回答了,咱们钱货两讫吧。”

“哈哈,年轻人就是性子急,人也不会带这么多钱在身上,拿上瓶子跟我回家取吧。”老头说完和其他人打个招呼,领着郑桐和袁军回了家。

袁军还怕有诈,郑桐道:“就这老头儿身子骨,咱们不抢他就算我们仁慈了。”

老头听了也不生气,背着手,笑呵呵地在前面走。

第五十六章:一言不合

袁军走在路上一个劲儿地数着钱,心里盘算着去哪里吃一顿,郑桐跟在后面,心不在焉的。

“郑桐,真没想到那个花瓶儿能换这么多钱,你说那老头怎么这么有钱啊?”

“算了,管他那么多呢,我头一次手里有这么多钱,咱们先去吃一顿吧!”

“郑桐?嘿,你怎么回事儿,刚刚那个老头给你说什么了,跟丢了魂儿一样?”袁军兴奋地一直说个不停。

“哦,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老头刚刚磨磨唧唧的,是不是要收你做徒弟啊?”

“他想得美,现在可不兴这一套。他就硬塞给我一本书。”

“书里写什么啊,给我看看!”袁军伸手就想抢书。

郑桐死死护着,“滚蛋,这本是写瓷器的不是连环画儿,你丫又看不懂!”

“看你小气的,这书值钱吗?”

“在你肯定是一文不值,可是在我这书可就价值万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直接说不就得了,装什么大头蒜哪!”

郑桐小心打开书,“这是雍正乾隆时期的督陶官唐英的笔记,看着像是手稿,不知道那个老头为什么给了我。”

“督陶官?那不就是为皇帝老儿烧瓷器的吗,这玩意就是封建残余,是四旧啊,我看这老头没怀好心。”袁军道。

“谁知道呢,我听我爸说过,但是他也没有真见过,没想到今天落到我手上了,我先收着,谁知道哪天就用上了呢。”

“那咱们赶紧走吧,先弄点吃的,回头还要给跃民送东西呢!”

“吃什么啊?”郑桐把书往包里一揣,问道。

“新桥?”

“不好吧?跃民还关着呢!”

“也是,那算了,吃两碗阳春面吧。”

“那还是新桥吧。”

“赶紧走吧!”

“张海洋,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

张海洋仿佛才见到周晓白:“哦,晓白啊!刚才走路急,没留神,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装的和真的一样,我刚才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还越走越快?”周晓白冷笑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是真没有听到,您有什么事儿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办了,成吗?”张海洋直作揖。

周晓白笑道:“这才像话。听说里面吃不好穿不暖,我想给跃民送些东西,你和我一块儿去吧。”

“啊?这件事儿啊?你不是知道地方吗,干嘛非要我陪着呀?”

“刚才谁说要上刀山下火海的?怎么这点小事都推三阻四的?再说了,跃民是你哥们儿,你去给他送点东西怎么了?”周晓白瞪眼道。

“你别呀!我让郑桐他们帮忙送了东西,我还凑了二十块钱呢!”

“那你干嘛不和我一起去?”周晓白追问道。

张海洋尴尬道:“你现在和跃民是一对儿,我和你一起去不合适!”

“我倒是想和他好,可他和木头一样······可就算这样,我还是一直担心他,你说我是不是有病!”

“你那天和他一起看芭蕾,我以为你们······”

“你以为什么?”

张海洋忍不住笑意:“没什么,我和你一起去,我作为他哥们儿,应该去!”

“这才像话嘛。”

地雷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埋怨:“你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我在这里待了俩月了都没人送吃的,你们俩怎么轮着翻儿的有人送东西啊!”

李援朝笑道:“要不我是大哥,你是小弟呢!”

“是,您说的对,大哥就是不一样!要是弄点肉吃就好了!”

“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要不你别吃了,接着吃窝头吧!”李援朝笑道。

地雷讨好道:“别别,我吃,我吃,有白面馒头谁吃窝头啊!”

转头地雷又看着周长利:“幸亏还有周长利和我同病相怜,都是孤家寡人。”

周长利不理他,地雷刚想乘胜追击,继续奚落一下,又有敲门声。

“周长利!有人送东西了!”

“哎,来了。”周长利用了一声,去拿东西,只留下地雷一脸像是吃了便便的颜色。

狱警把东西给周长利,抱怨道:“你们这个监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有人送东西,下回就不送了啊!”

“对不住,刚来好些天了,家里人惦记,给您添麻烦了!”周长利陪着笑道。

“小子挺会说话!来的是你相好的吧,大老远过来真不容易。”

周长利愣道:“是个姑娘送的?”

“姑娘长得还真不赖,你小子看着蔫儿不拉几的,福气倒不浅!”狱警心情不错,就多说了两句,说完就准备走了。

“哎哎哎,警察同志,我们这案子什么时候审哪?总这么关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李援朝这时候凑上来问道。

“且等着吧!什么时候等上头有了消息再说吧。”狱警扔下一句就走了。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李援朝不停拍着大门。

钟跃民道:“行了!你把门拍烂了也没用,上面不发话,这些警察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那咱们就傻等着?”

“等吧。有吃有喝挺好!”周长利幽幽地说了一句。

“你家里不是通天吗?怎么现在还没把你弄出去?”钟跃民问道。

“你不懂,现在风向变来变去,谁也不敢插手,被抓住把柄那就真出不去了。”李援朝道。

“那你急什么?”

“也不怕告诉你,只要案子定下来,就没人盯着了,我们家关系就能用上了。”

“怪不得要搞革命呢,就是你们这种权贵子弟太多了!”周长利恨道。

“我爹妈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闹革命的时候,你们爸妈在干嘛呢,现在恨我们享受成果了?”李援朝斜着眼睛看着周长利。

“那我们这些老百姓家的孩子就应该去死吗?”

“死不死关老子屁事!”

“去你妈的!”

地雷在旁边拉着,“别打,别打呀!跃民哥,你帮忙劝劝哪!”

“打就打吧,打死一个就清净了,我先睡一觉,谁赢了告诉我一声。”说着,钟跃民就找个晒到太阳的地方躺下去了。

地雷急得直跳脚,看着打成一团的李援朝和周长利,毫无办法。

“爸爸,那边怎么说?周长利怎么还没有出来?”

“苏达,爸爸已经尽力了,你要信守你的承诺。”

苏达咬咬牙:“我会的,爸爸。”

“那边告诉我,杀人者自己承担了所有罪责,周长利不会判死刑。”

“那他什么时候放出来?”

“这件案子影响很坏,而且这个小子之前还有案底,所以还要再关一段时间。”

“关一段时间是多久?”苏达急道。

“不知道,可能几个月,可能一两年,但是他的命保住了。”

“我已经订好了下个月十号的机票,你先回去吧,陪你妈妈一起过春节吧。”

“我可以最后见他一次吗?”

第五十七章:杀头饭

“你们打听到什么消息没?”

郑桐等人坐在钟跃民家的客厅里,钟跃民周长利已经关进去一个多月了,可是仍然没有确切的消息。

“总不能一直关着吧?”

“是啊,现在法院检察院都瘫痪了,人民群众专政也没个谱,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谁他妈知道呢!上次我有个同学被抓进去了,一直不判,也不放出来,后来我们托人打听消息,说是管这个案子的也被打倒了,没人管了。你们说,这算是什么事情!”

“可总这么关着不是那么回事儿,马上要招兵体检了,跃民再关着就要错过了!”张海洋忧心忡忡地说。

“可拉倒吧,就跃民这次的事儿,当兵估计政审都过不了。”郑桐道。

“那咱们能去当兵吗?”袁军问道。

张海洋道:“现在招兵政策还没下来,但是听说政审很严格,出身不好的都会被挡住。”

袁军急道:“前两天学校让我领毕业证,这摆明了是不想管我们了,要是部队也不要我,那我干什么去啊?””

“我他娘的连学校门朝哪边开的都忘了,也混成了初中生了,这他娘算是什么事儿啊!”钱胖子吐槽道。

郑桐笑道:“你们知道什么呀,学校这是嫌我们留着是祸害,赶紧的发张证让我们滚蛋,别给他们惹麻烦了!”

“不是,郑桐,钱胖子,你们怎么一点不着急啊,还有心情说笑!”袁军打断他们胡扯。

“我急什么啊,我家庭成分不好,肯定当不了兵,再说了,我也没想着当兵,谁爱去谁去!”郑桐无所谓道。

“钱胖子你呢?”

“听说当兵天天要五公里十公里越野,我可吃不了那个苦,再说了我妈就我一个儿子,肯定舍不得我!”钱胖子答道。

“妈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呐!这学校也不管你们了,又不想当兵,你们干什么去啊?”袁军无力骂道。

“社区里面最近在动员下乡插队,昨天街道主任还拽着我拉家常呢,说什么年轻人应该到祖国广阔的农村去···”郑桐学着街道主任的婆婆嗓子,引得众人大笑。

郑桐又道:“我刚开始还真被感动了,当时就想报名来着,后来一寻思,不对啊,这老小子平时都不给我好脸色,怎么今天就这么和蔼可亲了呢?我越看越觉得他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死活不松口。”

“这怎么听着和学校一个套路啊,是不是也想让我们滚到农村去,别给他们添乱啊!”袁军机灵了一回。

张海洋道:“现在社会上无业青年太多,我们这群人也算,精力旺盛,成天打架捣乱,可不是要把我们赶得远远的吗!”

“反正我是哪里都不去,我妈说了,就让我在家待着,她养着我!”钱胖子无赖道。

袁军嫌弃道:“你有点出息没有!那么大个子还靠自己妈养着。”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再说了,我妈也乐意,嘿嘿!”

众人一阵恶寒。

“海洋,你怎么考虑啊?”袁军问道。

“我肯定去当兵啊,我爸都安排好了,就去他们老部队,谅他们也不敢不收老军长的儿子!”张海洋理所当然道。

袁军沮丧道:“我也想去当兵,可我爸还关在里面呢,我到现在连体检通知都没收到!”

“实在不行,你就先和我一起去插队吧。”郑桐道。

钱胖子奇怪道:“你不是说不愿意去农村吗?”

“自从跃民进去了,我这过得就特别没劲。再说了我们在城里人憎狗嫌的,没工作,又不能考学,太没劲儿。我想想,还不如去农村,说不定能骗个村姑呢!”

“哈哈,说不定还真成,过几年我去看你,身边站个敦实的小媳妇儿,旁边跟着好几个小郑桐,那场面,哈哈哈······”钱胖子调侃道。

袁军也笑得前仰后合:“那些小郑桐肯定个个光着屁股,流着鼻涕,追着你要吃的呢!”

“去你的,你当时生小猪啊!我至于那么凄惨吗我!”郑桐恼道。

张海洋也插了一刀:“主要是农村媳妇儿腚大好生养!”

“哈哈哈哈······”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众人的嬉笑。

“谁呀?”

“我是二毛,出大事儿了,跃民和李援朝他们被押出来游街了!”

“你说什么?”客厅里众人顿时大惊。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现在,街道那边还在宣传呢,让大家都去看。”二毛答道。

“这他妈怎么回事儿啊?”张海洋骂道。

郑桐催促道:“二毛,前面领路,赶紧去看看!”

“哎!”

厅里众人蜂拥而出。

时间线往前一些。

钟跃民、李援朝和周长利被领到另一间房间,面前是一桌子的吃的,几个人都有些犯嘀咕。

“警察同志,这是怎么个意思?”李援朝先开口问道。

“你们先吃吧,吃了这么多天的窝头,肚子里面都没油水了吧?”带他们进来的狱警倒是态度不错。

可越是这样,三人心里更是发慌,钟跃民直接问道:“这不会是杀头饭吧?”

狱警不作答,嘿嘿一笑,“你们只有十五分钟,不吃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说完就走了,只留下三人在房间里。

“跃民,不会真要毙了我们吧?”李援朝带着哭腔道,他才十八岁,他还不想死呢。

“谁他妈知道啊?”钟跃民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因为他的穿越,事情到底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周长利光棍道:“去他妈的,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先填饱了五脏庙再说!”

说着,他就大刀阔斧地坐下,直接用手拿起一个猪肘子就啃了起来。

钟跃民一想也是,死就死吧,大不了看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再穿一次吧,于是也拿了个鸡腿吃起来。

李援朝还在那里伤心呢,心里还怨呢,自己爹妈怎么不救他,看着他上刑场啊。

伤心还没多大伙功夫,肚子就咕噜叫了,口水也分泌出来,实在是那俩家伙吃相太难看,看着就觉得饿。

“呀,别吃完了,给我留个鸡腿!”李援朝最后还是没忍住,加入饭桶团吃了起来。

钟跃民和周长利根本顾不上他,只管把菜往嘴里塞,李援朝抢了半天只抢到一个鸡翅膀。

吃着吃着,周长利眼泪就下来了。

“你刚才不是挺光棍的吗!怎么还淌猫尿了?”钟跃民问道。

“不知道,就想到我爹妈,我妹,还有苏达,眼泪就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周长利一边还抱着猪肘子呢,一边说着。

钟跃民也吃不下了,扔掉手里的骨头,心里特别难受,想着前世和这一辈子的事情,有些后悔。

他活得太理性了,性格这东西可能真的是难改,以为自己这辈子不用为了钱生活,会活得洒脱一些,但其实并没有,那些都是装的,骨子里他仍然是那个瞻前顾后,不敢失控的陈树罢了。

李援朝正吃得美呢,见两个人都停下来了,也不吃了,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愣地发呆。

“时间到了,走吧!”

第五十九章:见鬼

“怎么样?医生,晓白没事儿吧?”张海洋等医生检查过之后,急切地问道。

“目前来看问题不大,主要是情绪过于激动昏厥过去了,过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

“那谢谢医生,我们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你们人太多了,病人需要安静,最好不要打扰她。”

“是是,我们马上出去。”张海洋赶紧带着大家出了病房。

“我们是不是要通知一下晓白父母?”郑桐提醒道。

张海洋道:“我去医生办公室借个电话,你们在这儿守着。”

“放心吧。”郑桐应道。

钱胖子和袁军靠墙蹲在地上,郑桐也找了个地方靠着。

“现在怎么办呐?”袁军抱着头,痛苦道。

“要不要告诉跃民他爸,毕竟要有人给跃民料理后事。”钱胖子问道。

郑桐眼圈一下子又红了,“暂时别说吧,伯父就这一个儿子,年纪又大了,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可是我们没办法开出证明,怎么去接跃民呢?”钱胖子问。

“找找王主任吧,毕竟跃民也是大院儿的,单位总不能不出面吧。”郑桐想了片刻道。

钱胖子又问:“万一那个王主任不管怎么办?”

“你他妈怎么那么多为什么?一个大男人成天磨磨唧唧的!”袁军心里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王占英要是不管,我剁了丫的。”

钱胖子大气也不敢出,诺诺道:“我···我不是担心嘛······”

“现在生气恼火也没什么用,先把跃民领回来再说吧。”郑桐忍着悲痛道。

张海洋这时候也回来了,“晓白父母一会儿就到。”

“那就好,海洋,你在这守着,我们几个去给跃民料理后事······”说着,郑桐就嚎啕大哭,“跃民,你怎么就死了呢,你他妈怎么就死了······”

“哇······”钱胖子和袁军也没忍住,跟着哭了起来。

张海洋抿着嘴,眼睛通红,泪忍不住地流。

一个小护士过来劝道:“同志,这是医院,病人都需要休息······”

“你丫管得着吗!找抽吧你!”钱胖子怒道。

张海洋赶紧拉住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的好朋友去世了,他们情绪有些激动。”

“对不起,同志,这是我的职责,请你们也谅解。”护士也连忙道。

“我这就拉他们出去,给您添麻烦了!”张海洋不住道歉,连忙拉着钱胖子、郑桐和袁军往外走。

钟跃民这时候正在路上一二一呢,他那个所谓的叔叔拉了尸体,一句话都不留,直接就走了。

等钟跃民反应过来,他只能看见汽车屁股后面的烟了。这时候的BJ可不是后世,城市发展跟摊大饼一样,到处都是人,现在这荒郊野外的,钟跃民有点想哭。

“跃民,我们怎么没死啊?”李援朝在后面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说。

“那个当官儿的说是给我们一个教训,枪里面是空包弹。”

周长利也疑惑道:“为了教训我们值当费这么大事儿吗?又是卡车,又是游街,又是枪毙的?”

“我也不知道,能活着就很侥幸了,想那么多干嘛!”

“就是,能活着就好,我估摸着是我家里人安排的,就是太缺德了,吓得我都尿了裤子了。”李援朝抱怨道。

“哈哈,你李援朝也能尿裤子?”钟跃民调侃道。

“这他妈自己控制不住啊,幸亏之前那一顿吃得不多,要不然肯定拉出来了。”

“我怎么觉着你被毙了一回就放飞自我了呢,之前那个冷静稳重的李援朝去哪儿了?”

“死了!我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每个人都想变得优秀,就想让我爸妈认可,我之前什么冷静稳重、什么领袖气质,都他妈是装的,装着装着我自己也相信了,你说可笑吗!”李援朝自嘲道。

“现在呢?”

“现在我想通了,晕过去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想起来任何一件我真心觉得开心的事情,一件也没有。我特别后悔,这一辈子太不值了,我当时就想要是能重来一回,我要为自己活,活得开心一些。”

周长利撇撇嘴:“吃饱了撑的,就是没过过苦日子,你要是天天为口吃的奔,就没空矫情了。”

“哈哈哈,你们马上就可以体验一下了。放我们的条件是三天内离开北京,我准备去插队了,你们怎么打算?”

“我准备去当兵,离北京远远的。”李援朝答道。

周长利想了想:“我先去找苏达,之后再说。”

“行吧,前面就快进城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后会有期了。”钟跃民站定下来道。

“后会有期!”

钟跃民和两人分别后,径直往家方向走,越走越快,简直要飞奔起来。

“跃民,你出来了!”王占英见到闯进自己办公室的钟跃民惊奇道。

王占英紧接着又道:“不对,你小子不是越狱的吧?”

“王主任,你放心吧,我是正经被放出来的,公文估计后面就要送到你这。”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你可得老实待在家里,不许乱跑。你这一出来就跑我这,想见你爸吧?”

“王主任英明!”

“你被关进去一个多月,你爸也快急死了,天天盯着我问你的消息。”

“我也是担心我爸着急,才赶紧来报平安的。”

“是个好孩子,就是别走错了路,你去吧。”

“哎,谢谢主任。”

王占英欣慰地看着钟跃民离开办公室,这要是他的儿子多好啊,他有三个孩子,两个女儿迟早要嫁人,唯一的儿子王老三可惜脑子不灵光,以后怕是一直要指着他照顾,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王占英还正在想着心事呢,外面又传来一阵鼓噪。

“是谁啊?”

“王主任,我们是来请单位帮忙开个证明的。”郑桐、袁军和前胖子进来道。

“什么证明?”

“就是单位委托我们把跃民领回来证明。”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事和钟跃民有什么关系?”

袁军一下急了:“我就说这王胖子不是个好东西,跃民都那样了,还推三阻四的。”

“你冷静点,别动手啊!”郑桐劝着袁军,转头跟王主任道:“我们是跃民的好哥们儿,不能看着他不管,麻烦主任你开个证明吧,让我们把跃民领回来。”

“钟跃民回来了呀,你们领什么呀?”王占英还是有些稀里糊涂的。

“回来了?王主任你没发烧吧。跃民今天上了法场了,他魂回来了?”郑桐问道。

“真回来了!”

“不好了,王主任见鬼了!”钱胖子惊悚道。

第六十章:离京前

“爸!”钟跃民进到房间看见钟山岳拿着本书。

钟山岳没什么反应,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嗯?怎么有人喊我?”钟山岳回过神来,觉得像是有人叫自己,又以为是自己幻听。

钟跃民看着明显衰老许多的钟山岳有些心酸,又喊了一句:“爸,我回来了。”

钟山岳这一会听真了,回过头,“跃民!跃民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爸。”

钟山岳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上去,抱着钟跃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

钟山岳难得的有些激动,嘴角不住地颤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没受什么伤吧?”

“没事儿,爸,我都好,让你担心了。”

“本来想骂你两句,但想想你也没做错事,是不安分了一些,可是男孩子嘛,不调皮怎么有出息呢!”

钟跃民笑道:“我还想着您是不是要给我两下呢,没想到您这么宽宏大量,真不愧是老革命,真开明。”

“你老子的马屁就不用拍了,说说你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怎么就出来了?”

······

“你说的那个当官儿的姓什么?”钟山岳听了钟跃民的叙述之后,思索良久。

“不知道啊,就说在您手底下干过,还说是上面人安排的。”

钟山岳道:“能安排这种事情的位子肯定不低,说句不客气话,你小子还不值得人家操心。”

“我回来的路上也一直琢磨呢,我也不认识那儿领导人哪,怎么就入了人法眼呢?”

“算了,别想了,这种事情机缘到了自然就清楚了。说说你后面怎么打算的。”钟山岳也想不明,干脆也就不想了。

“我准备去陕北插队,在那里落户当农民了。”钟跃民道。

钟山岳很是高兴,“陕北是个好地方,穷是穷了点,但是那里的人好,朴实。我四二年的时候带部队在哪里待过,只要你真心实意,老百姓就会和你交朋友,待你和亲人一样。不过你小子性子估计在那里待不住,当农民估计没两年就烦了。”

“您就这么瞧不上您儿子,我到时候就在那里扎根了,娶个陕北的婆姨,给您生几个大胖孙子。”钟跃民笑道。

“哈哈,你要是这样能过一辈也不错,可你是我钟山岳的儿子,骨子里面就不安分,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当农民!”

钟跃民道:“您一边说着我呢,还一边吹上牛了,那您想我去干嘛呢!”

“我当然是想你去当兵,好男儿就应该到部队里面去锻炼!可是我现在这种情况,哎······连累你了!”

“爸,你别这么说,怪不到你,我去插队唯一就放不下你,怕是要很长时间才能才能回来看你了。”

“不用操心我,在里面有吃有喝的,不过写写材料和检讨就行了。倒是你,去了陕北踏踏实实的,好好生活,文化学习也别落下,国家要发展总是要重视科学文化的。”钟山岳心情有些低落,但还是像所有父亲那样忍不住叮嘱着自己儿子。

“放心吧,爸,您一个人在北京好好照顾自己!”

钟山岳拿过自己的大衣,从口袋面掏出一卷钱,递给钟跃民:“拿上。”

“您一个月就十五块钱,哪来的钱呐?”钟跃民惊讶道。

“前一阵子老是咳嗽,我把烟给戒了,没想到还能省点钱出来。”钟山岳笑笑。

钟跃民这才注意到平时烟不离手的父亲,这么长时间都没抽烟。

“爸,您自己留着吧,吃点好的,把身体养好。”

“你爸我也年轻过,年轻人花钱的地方多,这钱不多,你拿上以防万一吧。”钟山岳执着地把钱塞到钟跃民口袋。

“跃民!”郑桐和袁军等人蹲在隔离室门口。

“你们怎么在这儿!”

“你他妈真没死啊,呜呜呜……真没死,太好了!”郑桐一把抱住钟跃民痛哭起来。

袁军和钱胖子也抱上去,“我们都准备给你收尸去了!”

“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我连法场都上了,没成想没死成。”

几个人还哭,死死抱着钟跃民。

“行了,我这不好好的嘛,哭什么!哎,卧槽,别把鼻涕往我身上擦啊?袁军,你怎么还淌口水啊,恶不恶心……”

“晓白,你醒了,我是妈妈呀!”守在病床前的陈亦君眼圈通红地看着憔悴的女儿。

“妈妈……他死了!钟跃民死了!”周晓白委屈地投进妈妈的怀里,大怮道。

陈亦君也跟着落泪:“晓白,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难过,伤了身子。”

“妈,我心里特别特别难受,他还没有答应我,怎么能死呢!他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死的……”

“不是的,你怎么能这么想呢?”陈亦君怀疑周晓白是不是因为伤心过度而胡思乱想。

“晓白,你别伤心了,钟跃民那小子没死!”周振南走了进来,神情说不上高兴还是轻松,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周晓白一时没听清,陈亦君连忙把她扶起来,高兴道:“晓白,你听到你爸说的没,钟跃民没死,他还活着!”

“真的吗?爸,你没有骗我?”

周振南心情复杂道:“爸爸什么时候骗过你,那小子活的好好的。”

“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跃民!”周晓白挣扎着要起来,却有些使不上力气。

“哎呀,我的小祖宗哎,你好好躺着,我让人把那小子押过来,这样总成了吧!”周振南无可奈何道。

“勤务员,开车去把钟跃民要过来,要快!”

“是!”

周晓白纠正道:“请过来!”

“行行行,请过来,保证不让他少一根汗毛,总行了吧。”

周晓白这才有些高兴。

陈亦君也笑道:“女生外向,眼泪还没干呢,就担心你爸爸对心上人不客气了?”

周晓白害羞地又扑到陈亦君怀里。

勤务员还没下楼呢,就看到张海洋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胡哥,去哪里啊?”勤务员姓胡,东北人,年纪也不大,张海洋和他比较熟悉,就叫他胡哥。

“首长命令我去接钟跃民,我还不知道去哪里接人呢?”

“哈哈,那你就不用去了。”张海洋故意话说半截。

“咋地,你知道在哪儿啊?”

张海洋一指身后:“这就是钟跃民。”

“哦,小伙长得挺精神,那赶紧跟我走吧,首长要见你。”

“首长,钟跃民带到。”

“这么快!让他进来。”

“伯父,我是钟跃民,听说晓白病了,我来看看她。”

“嗯,进来吧。”周振南面无表情。

“这就是钟跃民吧,我是晓白的妈妈。”

“伯母,你好。”

“好了,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聊。”

说完,陈亦君拉着周振南出了门。

“跃民!”

第六十一章:离京前(中)

对于周晓白,钟跃民其实始终在逃避,不愿意回应周晓白的热切感情。你可以说钟跃民有责任心,不想玩弄感情。但是从其他人的角度来说,钟跃民是不知好歹,有周晓白这么好的姑娘真心待你,还不知足。

可人与人之间,特别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时候真的就是那么玄妙。除非你让两个人永远碰不上,否则肯定还会像磁铁一样,相互吸引到一起。

有时候夫妻之间或者男女朋友之间吵架,女人总会说当年老娘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废物之类的话,可是让这个时间再重复一百次,他们还是会相互吸引。

从郑桐那边听闻周晓白因为自己的“死”伤心到昏厥,钟跃民感到有些心疼。

周晓白是个对感情很纯粹的姑娘,她从不会去考虑除感情之外的事情,比如物质、身份地位之类,这和她的家庭有很大关系。她的童年是住着独栋的将军楼,吃着外国零食、看着外国动画片和电影长大的。

可以想象吗,猫和老鼠是钟跃民前世的童年记忆,也是周晓白的童年记忆。

“晓白,你还好吗?”钟跃民坐在床边,开口道。

“你还活着,太好了!”周晓白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些血色,热切地盯着钟跃民。

钟跃民不知道要说着什么,在周晓白面前他就变得特别怂,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跃民,你要和我说些什么吗?”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我准备下乡插队去了。”

周晓白有些吃惊:“你不去当兵吗?”

“我准备做一个新时代的农民,为社会主义事业添砖加瓦。”钟跃民嬉笑道。

“你是不是有病啊,大家都想着当兵,怎么就你想着去插队呢。”周晓白急道,她不在乎钟跃民的职业,但是也不愿意他被别人看不起。

“当农民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饿不着吧,再说要是没有农民,咱们不都得饿死吗?”

周晓白不知道怎么对付钟跃民这个无赖样子,“这种时候不能开玩笑,你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农村不缺你一个种地的。”

“反正我是铁了心的想当农民的,你看你以后肯定去当兵,过个三五年,咱俩这差距就大了,肯定不合适啊,干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吧。”钟跃民双手作揖道。

“你说的是真的?”周晓白气得脸色发白,咬牙问道。

“千真万确!”

“钟跃民,你个王八蛋!你要是不想和我好就直说,用不着来这一套!我告诉你,你要是去当了农民,我也跟你一块儿去,你别想甩了我!”

钟跃民被将的无路可退,只好板着脸道:“我们还没怎么着,你就想赖上我啊,你想得美,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钟跃民说完就转身去开门,想出去。

周晓白连忙下床,拽着他的胳膊,哭道:“跃民,对不起,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钟跃民吃软不吃硬,心里也有些软:“晓白,你回去歇着,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我们都太年轻,太容易冲动了。”

“我已经十七了,不是小孩子!”周晓白反驳道,见钟跃民不说话,问道:“你要多长时间?”

“我今年十六,你十七,十年之后正合适,咱们到时候再谈吧。”钟跃民轻轻道。

“不就是十年嘛,你等着,我看你到时候往哪里跑!”

钟跃民出门的时候,被周镇南叫住,两人走到僻静地方。

“伯父,您放心吧,我知道分寸,我和晓白约定十年之后再说。”

周镇南这才脸色轻松一些:“钟跃民,你确实不错的。现在你和晓白的人生都刚刚开始,不应该太草率,等你们长大了,你们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谢谢伯父!”钟跃民真诚道。

“听说你准备下乡插队了?”

“是的,我准备这两天就走。”

“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帮你解决政审的事情。”周镇南这话倒不是假的,他确实欣赏眼前的小子,觉得自己女儿眼光不差。

“谢谢伯父,不给您添麻烦了,我还是去插队吧。”

“嗯,行,我相信你到哪里都可以做一番事业出来。”

“跃民,刚才晓白父亲和你说了什么?”回去的路上张海洋问道。

“他想把晓白托付给我,问我愿不愿意。”钟跃民一本正经道。

张海洋大惊:“真的假的!他同意你和晓白好了!”

“和你开玩笑呢,看你急的。”钟跃民笑道。

“这种事儿能开玩笑吗?”

郑桐搭话道:“海洋你是不是看上周晓白了?这么着急上火的。”

“我就看上了,怎么着吧?”张海洋光棍道。

“朋友妻,不可欺啊,你小子可别犯错误!”袁军也插话道。

钟跃民赶忙阻止:“别瞎说,我和周晓白什么事儿都没有,海洋追求晓白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晓白为了你都急的昏过去了,那能叫什么事儿都没有?”袁军有些为周晓白委屈,要是有女孩子为了他这样,他早就从了。

“我已经决定去插队了,我和她没什么可能了。”钟跃民这话是说给张海洋听的,他不想张海洋心里有什么包袱。

“跃民,你怎么刚出来就要去插队,怎么这么仓促?”张海洋问道。

“容不得我呀,组织上把我放出来的条件就是三天内离开北京,咱们要知道好歹,是不是,麻溜滚蛋,别给组织添堵啊。”

张海洋突然小声道:“我听说最近会有一批老干部会被放出来,你爸说不定有机会,到时候你就能和我一起去当兵了。”

“真的?”袁军在旁边也听到了,“我爸也会放出来吗?”

“现在各级机关都被冲击了,很多领导岗位都缺人,上面专门批的,听说这次人不少,但具体哪些人我也不知道。”张海洋父亲还在位子上,他还能听到一些内部消息。

这样的事情很普遍,不同级别的领导能看到的资料是不一样的,高干子弟经常能够先于普通民众获得来自高层的消息,经常能够先人一步做出部署,紧跟革命形势,很多高干子弟自觉高人一等,这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钟跃民安慰道:“你爸爸是老革命,又没犯什么大错,肯定能出来。你到时候就能去当兵了。”

袁军先是一喜,而后又问道:“那跃民,你呢?”

“我爸肯定也能放出来,但是时间来不及了,我已经决定去陕北插队了。”

“我和跃民一块儿去,早就觉得北京没什么意思了。”郑桐搭话道。

“那陕北人民算是完了,有你们这祸害二人组,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张海洋逗趣道。

钟跃民笑道:“咱们是去向贫下中农学习的,哪能给人祸害呢,顶多吃光他们的鸡罢了。”

“哈哈哈······”

“钱胖子你呢?”袁军拽着钱胖子问道。

“我也······在北京帮你们看家吧,到时候你们回来还有人接待不是!”钱胖子喘了个大气。

“去你丫的!”

“那咱们今儿晚上去新桥搓一顿吧,就当散伙饭了。”张海洋提议道。

“走吧!”

第六十二章:离京前(下)

“小四,临走的时候安详吗?”

“没受什么罪,一下子就过去了。”

“挺好,他活着太痛苦了,现在去陪他爹妈,有人照顾了,就不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哎……”

钟跃民和李奎勇站在火葬场门口,等着小四的骨灰送出来,周长利和三眼在旁边呆呆站着,流的眼泪和鼻涕都冻成了冰渣。

钟跃民往手里哈哈气,问李奎勇:“有烟吗?”

“我爸生病了以后就戒了,你怎么也抽烟了?”

“心里难受。”

“跃民哥,给!”周长利把烟递给钟跃民。

“谢谢。”钟跃民点了一根烟,“小四是你接回来的?”

“那天和你分了手,我就去接他了。”周长利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是我弟弟,帮我躲过了一条命,我不能不管他。”

“你也别自责,这是小四自己选的,说不定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快活日子呢。”

“是啊,他过得太苦了,死了一了百了。”周长利也点了一根烟,吸的太狠把自己给呛得直咳嗽。

“可是我昨天晚上守着他的时候,总觉得该死的人是我,小四是为我死了。”周长利好不容易停止咳嗽,眼里溢满了泪水道。

钟跃民有些毛骨悚然,周长利是自己第一个改变命运的人,可是他仍然感受到了命运的暗示。

李奎勇劝道:“既然你觉得小四用自己的命换了你的命,你就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命,那就好好活着吧。”

“我在牢里的时候也在想,怎么就过成那样了呢。一开始我纯粹是帮朋友出头,后来出了名,到哪儿都有人捧着,我就喜欢上这种为所欲为的日子了,再后来发现整个社会也是乱七八糟,根本没人管,我就更肆无忌惮了。”

周长利扔掉手里的烟头,“这两年我过的日子比之前十几年都好,前呼后拥,没钱了就找佛爷上供,没衣服穿了就劫,无聊了就找个看不顺眼的教训,我他妈快活的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现在呢?”钟跃民问道。

“枪响的时候,我一点都没想之前的快活日子,净想着当初和你还有奎勇哥在毛概组的日子,还有和苏达在一起的日子,高高兴兴的,就像梦里面一样。”

“我们还都没死呢,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怎么打算?”

“有一帮人准备去云南西双版纳插队,我和三眼报名了,准备去那里种橡胶树。”

李奎勇点头道:“挺好,两个人有个照应,跃民准备去陕北,我准备和他一块儿去,当个修理地球的农民。”

“你那个苏达怎么样了?”钟跃民问道

“走了,回她自己的国家了。”

“回去了?没给你留什么话吗?”

“她让她那个朋友夏李,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别找她,好好过日子。”

李奎勇道:“这姑娘倒是挺绝情,说走就走了。”

“奎勇哥,不是苏达的错,是我的错,她是为了让他爸救我才答应回国的,是我对不起她。”

“中间还有这个故事······”

“韩启明家属来接了!”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捧着一个盒子喊道。

几个人终止了对话,赶紧谢过师傅,周长利接过小四,牢牢地捧在手里。

“小四,带你回家了!”周长利轻轻地说。

周长利转身又对钟跃民和李奎勇道:“跃民哥,奎勇哥,你们先回去吧,我送小四去和他父母葬在一起,让他们一家团聚吧。”

“成,你和三眼去吧。”

回去的路上,钟跃民和李奎勇并肩骑着车。

“没想到长利死了一回变了这么多!”李奎勇感叹道。

“怕是没那么容易。”钟跃民若有所思地说。

“怎么说?”李奎勇疑惑道。

钟跃民理了理思路,“他哪儿都不去就选了云南,听说有很多插队的知青越境参加游击队。”

“你是说,周长利也是这么打算?”

“可能性很大,,但是更有可能是偷越国境去找苏达。”

李奎勇一想,猛地捏住刹车:“妈的,这小子真有可能这么干,不行,我去找他说说。”

“算了,这也是我们猜的。再说了,你又不是不了解长利,他下了决心的事儿,谁都拉不回来。”

“那咱们就什么都不管?”

钟跃民笑道:“我根本无法想象周长利修理地球的样子,出国对他未必不是一条路子。”

“哎······”李奎勇长叹一声,“随他去吧,希望他一切顺利吧,别再莽莽撞撞的了。”

两个人继续骑车。

“你真准备和我一起去陕北啊!”钟跃民问道。

李奎勇无奈道:“没办法,我和大弟都成年了,厂里也不发津贴了,家里哪里供得起我们两个大小伙子,只能去插队,至少国家还有口粮补贴。”

“嘿嘿,说不定我们能分到一个地方,郑桐也去了,毛概组这下在陕北又凑齐了。”钟跃民高兴道。

“咱们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总归都是北京的,分到一个地方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李奎勇也挺高兴。

钟跃民和郑桐到了下乡插队报名点的时候,工作人员一句废话都没有,让他们签了个字,给他们发了一张通知书。

办完手续出来的时候,郑桐还有些发愣,“这他娘的就是准备好了让我们去插队呀,连个审查都没有。”

“行了,别磨叽了,回家收拾东西吧,记着多带钱和粮票。”

“不是说有口粮补贴吗?还带什么粮票啊?”

钟跃民别有深意地笑道:“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啊,照做就对了。”

“行吧,听你的,可我家也不富裕啊!”

“那不还有几个没去的嘛!”钟跃民笑道。

“嘿嘿嘿!还是你脑瓜子转的快,袁军上次卖瓶子的钱应该还有一些,让他······”

“什么瓶子?你们把袁军家的瓶子卖了?”钟跃民惊悚道。

郑桐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那么多!败家玩意儿,卖了多少钱?”钟跃民抑制不住地愤怒。

“卖了两百呢,不少了!”郑桐反驳道。

“两百?你们怎么不送给别人呢?”

“怎么了?别···别打我呀!你是不是疯了!”

“我已经被你气疯了!”

第六十三章:送别

“跃民,你这两大箱子到底装了什么,怎么这么重啊?”钱胖子拎着两个箱子,气喘吁吁,一路都在抱怨。

“这才多远哪,就这么一小截路,你至于抱怨一路嘛!”袁军嘲讽道。

钱胖子气到:“你丫说话不腰疼,你就抱个包袱皮儿当然不累了。”

“跃民和郑桐去陕北,咱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是出了100块钱呢!你只能出出力气了。”袁军笑道。

“你之前不是说舍不得吗,现在怎么又给了?”钱胖子奇怪道。

之前郑桐去找袁军化缘,袁军死活不给,他心里盘算着,卖瓶子得了两百块钱,后来给跃民送了五十,又下了几次馆子,就没剩多少了,跃民郑桐一走,又没地方蹭饭,怎么也要留点。

“跃民和郑桐去的陕北是红军闹革命的地方,为什么红军能站住脚啊,还不是因为穷国民党不要嘛,咱们作为哥们儿不能看着好兄弟挨饿啊,我就大公无私地把钱拿出来了。”

郑桐身上驮着一个包裹,手上还抱着一个箱子,累得腰都弯了。

“胖子你别听他忽悠,他一大早跑来给我送钱,我还真以为他心疼哥们儿,结果我们出门就碰到王主任来通知他可以回家住了,我一听就觉得不对,一问才知道他老子袁北光要被放出来了。”

钟跃民高兴道:“好事儿啊,那袁军你当兵有希望了。”

“嘿嘿嘿,我爸还要过几天等正式文件下来才能出来,我去部队估计还要几天。”袁军假装谦虚道。

“那还不是板儿上钉钉了,可惜这样一来你们都走了,只落我一个人了。”钱胖子可怜兮兮的。

郑桐见不得他装:“胖子你和我一块儿走吧,陕北人民热切盼望这你去增加他们平均腰围呢!”

“是啊,你也去陕北得了,还能趁机减减肥呢!”袁军起哄道。

“别别别,我饭量大,别去给陕北人民添麻烦了,咱们还是赶紧进站吧。”钱胖子赶紧拎着箱子往前跑。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袁军和钟跃民走在最后面。

“跃民,我帮你打听了,这一批里面没有你爸,估计还要等下一批。”袁军小声说。

钟跃民苦笑道:“我早就料到了,没事,反正都决定去陕北了。就是我爸,不知道还要在里面待多久。”

“放心吧,我爸出来了,会帮忙看顾一下的,你放心把。”

“那替我谢谢你爸,麻烦他了。”

“那么客气干嘛,他们俩也是多少年的关系了。”

永定门车站月台上乌央乌央的,全都是送知青的人群,喇叭里面正播放着激昂的革命歌曲,站台中央还有一群工宣队的姑娘正在跳着忠字舞。

钟跃民等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找到负责育英学校的欢送老师,签过到之后,老师给他和郑桐一人系上一条大红花。

钟跃民和郑桐上了车,坐到窗口,袁军和钱胖子从窗口把几个箱子扛上去。

几个人正在说话道别呢,张海洋找了过来。

“跃民郑桐,对不住,本来想早点过来,没成想突然通知招兵体检,幸亏赶过来了。”

“你小子也要走了。去哪个部队啊?”钟跃民高兴地问道。

张海洋理所当然道:“去我爸的老部队,王牌军。”

“挺好的,说不定过两年你就能混个将军干干了,我们这些老百姓见你可不容易了。”钟跃民揶揄道。

张海洋说:“混个将军那是迟早的事情,可咱们永远是好兄弟,再说了我也不相信你小子混的比我差。”

郑桐在旁边插嘴道:“对了,周晓白怎么没有来啊?”

“我来的时候叫她了,她还在生气呢,说是不愿意见跃民。”张海洋回道。

“不来也好。海洋你要抓点紧啊,现在可是个好机会。”钟跃民开玩笑道。

张海洋气道:“我是这样的人嘛!我就算要追求周晓白也是堂堂正正的!跃民,你丫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表态度了,我们就要去陕北种地去了,你们的事情我也管不着,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把!”钟跃民没心没肺道。

“当初人周晓白非要跟你好的时候,装模作样地非不答应,现在人家不搭理你了,又阴阳怪气地撩拨海洋,你这不是贱皮子嘛!”郑桐挖苦道。

钟跃民不干了,“孙贼,我有你说的这么不要脸吗?”

“有!”郑桐、张海洋、袁军、钱胖子异口同声,把钟跃民噎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

月台上响起铃声,列车要发车了,送行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引用)

列车上的知青们哭着从车窗中伸出手,向亲人们告别,离别的悲伤瞬时笼罩了真个月台。(引用)

张海洋、袁军和钱胖子也紧紧握着钟跃民和郑桐的手。泪流满面。

火车笛声冲天,钟跃民喊道:“海洋、郑桐到部队好好干,别惹事儿了!胖子在北京也老实待着,别瞎混了。”

“放心吧,跃民郑桐,记得写信!”张海洋喊道。

火车启动,徐徐前进,钟跃民和郑桐冲着送别的人,一直摇手。

火车快要出站的时候,钟跃民突然见到月台上一抹红色跟着火车一直跑着。

“跃民,那好像是周晓白!”郑桐道。

跟着火车跑的确实是晓白,本来她在家里怄气,打定主意不见钟跃民,可是等张海洋走了之后,她却越来越坐不住,最终还是来了火车站。

她一边跑,一边哭,喊着钟跃民的名字。

可是火车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火车上钟跃民的身影也越来越看不清楚。

终于连火车也消失在铁道的尽头,周晓白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张海洋赶上来,扶着周晓白。

车厢里,也久久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还沉浸在离别的悲伤中。

“跃民,你刚刚怎么看见晓白怎么都没反应啊?”

“还是不要给她留念想了,希望她可以忘了我,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吧。”钟跃民低着头,轻轻道。

郑桐看钟跃民兴致不高,也不再说话。

“这谁的东西,怎么堆在这儿啊,上厕所都过不去了!”车厢那头突然穿过来尖锐的喊声。

“对不住,对不住,其他地方都放不下,我给你挪挪!”回答的是一个小伙子,嗓子有些哑,还在变声期。

“这么重,装了什么东西啊?”

随后响起“砰”的一声。

“哎!你怎么随便踢人东西啊?”

“就踢了,怎么着!去陕北插队当农民,还带那么多书,有屁用啊!”

“你丫故意找茬吧!”

“就看不惯你,怎么着!”

······

听着声音,两个人应该是打起来了。

旁边坐着的都拦着。

“别打了······”

“都北京去陕北插队的知青,怎么还打架呢!”

“赶紧叫乘警!”

······

第六十六章:靖边

在所有人都精疲力尽的时候,火车终于进了站。

知青们纷纷收拾东西下车,省里知青办已经安排了大卡车,发往各个市县。

在火车上刚刚认识的知青们相互道别,互道珍重。

钟跃民和郑桐帮希青年把行礼装上车。

“保重,写信联系,有空去看你!”

“珍重,一定多联系,我还惦记着问你借书呢!”希青年爽朗地应道。

看着希青年的卡车走远了,钟跃民和郑桐也爬上了卡车,车斗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往**县的知青。

“郑桐,你们俩也是往靖边的啊?”之前和郑桐搭过话的知青惊喜道。

“是啊,在BJ就分好了,靖边靖边,一听就是古代发配边疆的地方。”郑桐吐槽道。

那个知青道:“农村嘛,哪儿不都一样嘛。要是咱们是一个村儿里面的就好了。”

钟跃民疑惑道:“郑桐你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那是我人缘好,是咱们的书人缘好!”郑桐笑道,问那个知青:“你说吧,要看哪本书?”

那个知青有些不好意思:“茶花女。”

“行,我给你找找。”郑桐从箱子里面翻出来,“接着,快点看啊,一会儿到地方就没得看了。”

“一定一定,刚在车上看了一大半了。”接过书,知青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车上其他知青也眼巴巴地看着郑桐屁股下面的书箱子,弄得郑桐屁股直痒痒。

“行了行了,谁让咱们都是去靖边插队的呢,你们自己挑吧,免费看。”

“哦哦哦······”知青们激动地都叫了出来,随后就七手八脚地挑起了书。

大卡车上虽然有帆布棚子,可是现在是冬天,钟跃民已经冻得不行,知青们为了看书还把帆布掀起小缝,呼呼地冷风吹得钟跃民直哆嗦。

“郑桐,你丫就坏吧,你的好形象是维持了,把我冻得够呛!”

郑桐也冻得直吸鼻涕,“我哪知道这帮人为了精神食粮,连命都不要了!”

说着,又是一阵风鼓了进来,吹得郑桐耳朵都僵了,“嘿,边上那女同学,你把帆布拉下来一点儿,不冷啊。”

“知道了,知道了,别烦我。”女知青头都不抬,敷衍道。

“哈哈哈,你丫自作自受了吧!”钟跃民乐道。

郑桐只能无奈地把头缩到大衣里面,懒得理钟跃民。

卡车在崎岖的路上慢慢悠悠地晃着,从延安到靖边,整整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到。

等到地方的时候,钟跃民已经手脚僵硬,已经被寒风吹傻了,是被迎接的靖边的同志们扶下来的。

县知青办的同志还是比较实在,看到北京来的知青们已经冻得不行,赶紧迎到县委食堂里,啥都不说先一人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知青们一路吃干粮,又冻了一路,终于见着热食,感动的泪水都先憋着,呼啦呼啦吃了起来。

食堂的师傅,一直不停地下面,给知青们盛了一碗又一碗,就怕怠慢了北京来的知青们。

钟跃民和郑桐两个战斗力最强,在北京都是挨过饿的,肠胃能屈能伸,一人吃了五海碗面条,到最后实在是把食堂里面的面粉吃完了才停了手。

“两位小同志,吃饱了吗?”一个中等个子,显得很精干的干部过来亲切地问道。

“嗝~,七分饱。”郑桐坐在椅子上腆着肚子答道。

“你丫装也要装的像一点,打着嗝呢,还七分饱,要点脸吗?”钟跃民无情地奚落道。

“这不是食堂大师傅手艺好吗,不多吃点儿,以后吃不上怎么办?”郑桐一点都不羞愧,反而为了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

问话的干部笑道:“能吃是好事,年轻人多吃点,能更好为为国家做贡献。要是没吃饱,我让大师傅给你们拿两个馒头?”

“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钟跃民客气道,“我们都吃饱了,您给我们装上吧!”

那个干部听着钟跃民前面的谦让还准备再客套一下,可听到后面,嘴里的话就噎在那儿了,顿了好久,才道:“行,多给你们装几个。”

“谢谢,谢谢,咱们**县的同志对我们知青太好了,太热情了。”钟跃民奉承道。

“小点声!”干部看着其他还在吃着的知青,低声叮嘱道,就怕其他知青也来钟跃民这一招。

钟跃民连连点头,“您放心,我们肯定不和别人说。”

干部这才一脸郁闷地走到食堂中间,对着知青们说:“大家吃饱了吗?”

“吃饱了!”吃饱喝足的知青们还是很给面子。

“额是县知青办的主任马贵平,代表县里的各级领导欢迎BJ知识青年到额们**县来插队,额们知青办一定全力服务好所有的知青们!”

知青们热烈鼓掌,为马主任的实在发言鼓掌。

“那知青办就是我们的娘家了,有啥事就找您了呗!”有知情喊道。

马主任一口应道:“说的对,知青办就是大家的娘家,知青们有啥困难就来找额。”

下面的掌声更加热切了几分。

“好了,天也不早了,今晚大家就在县招待所住一晚上,明天各个村儿就会来人,领你们到村里去。”马主任把手往下按按,说道。

知青们舟车劳顿,到了招待所,也不管是大通铺,还是硬板床,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

钟跃民被工作人员叫住,领到了办公室。

马主任正等着他,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他发笑。

“马叔叔,您找我有事儿?”

“之前讹额馒头的时候咋没这么客气呢?”马主任笑道。

钟跃民尴尬道:“看着您就亲切,就没怎么注意分寸。”

“你看着额亲切就对咯,我问你,你爸爸是不是叫钟山岳?”

“您真是我马贵平叔叔啊!”钟跃民做惊讶状。

马主任也惊道:“咋,你知道额?”

“我爸爸老是跟我提起您,说您在辽西的时候救过他的命,后来您去了朝鲜,就断了联系。”

“辽沈战役的时候,我是你爸爸的警卫员。后来我去了朝鲜,中间回BJ学习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马主任慈爱的看着钟跃民。

“那您后来怎么和我爸断了联系?”

“额后来又回了朝鲜,五三年负了伤,就转业到了陕北。”马贵平回想着当年的峥嵘岁月,“对了,你爸现在还好吧?”

钟跃民低声道:“身体还行,就是被隔离审查着呢,都一年多了。”

“这不是你一家的事情,你要相信你爸爸,他没什么问题,迟早会出来的!”

“嗯,我知道。”

“不说这些了。”马主任看着钟跃民,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长的和你爸年轻的时候一个样,我当时一看花名册,就知道是你!”

“我当时也瞧着您觉得亲切呢,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人呢,没敢认。”

“哈哈哈,还有你小子不敢的?你小子胆子倒是和你爸一样大,就是这张嘴比你爸会说多了,油嘴滑舌的!”马主任笑道。

“嘿嘿嘿···”

“行了,到了村里踏踏实实的,经常来县里看看额,别跟你叔客气。”

“放心吧,叔。”

第六十六章:靖边(下)

第二天早上,知青们都累得在炕上爬不起来,日上三竿,知青办的工作人员那他们没有办法,急的只好去找马主任。

村里面来接知青的乡亲们都已经来了,有些路远的半夜就要赶路,没成想知青们还在呼呼大睡。

乡亲们都蹲在大院儿里,一边抽着烟锅子,一边议论,这BJ的娃就是不一样能睡,,还有的在担心,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知青,到农村到底能干啥,不是给大伙增加负担嘛。

马主任大步走进来的时候,也听到了乡亲们的议论,但是脚步也没停,这些议论早就有了,主要是陕北出产有限,每个村的口粮是有数的,现在凭空多了人口,粮食肯定就不够吃了。

但是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中央的政策,乡亲们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马主任之前已经把各个村的支书叫到县里开过很多次会议,传达中央精神,就是为了减轻乡亲们对知青的抵触情绪。

没想到一不留神,知青们又捅了个篓子。昨天说好了,九点起床,十点集合吃早饭,现在都十一点了这些知青还没起床,让乡亲们看了大笑话不说,回头到村里肯定又传知青们好吃懒做。

马主任气呼呼的踹门进去,知青们浑然不觉,打呼噜的打呼噜,砸吧嘴的砸吧嘴,还有嫌外头阳光刺眼拉被子把头盖住的。

马主任都气笑了,啥话不说,一挥手,“开窗,掀被子!”

工作人员鱼贯而入,把窗户全部打开,冷风忽的吹进来,然后把被子一个一个的掀起来拿走。

知青们被冷空气一激,一下子都惊醒了,有些睡蒙的还和工作人员抢被子,有些打赤膊睡觉的双手抱着直哆嗦。

窗外的乡亲们都站起来看西洋景,被知青们狼狈形象逗得哈哈大笑。

马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等知青们穿上衣服。

“女知青们都起来了吧?”

“都起来了,在食堂吃饭。”工作人员小声道。

看知青们七手八脚地都穿上衣服了,马主任才问道:“昨天和你们说今天下村,要你们几点起床?”

知青们都不说话,有人面露惭愧,有人显得不忿,还有人睡眼朦胧。

“几点?”马主任高声喝道。

“我们又是火车又是汽车,累得要死,多睡一会儿怎么了,至于上纲上线吗?”知青中有人忍不住小声说道。

“就是,太累了!”还有人附和道。

“看来你们确实需要接受再教育,本事不大,毛病不少!”马主任气得直咬牙,“农民种庄稼抢农时可不管你累不累,偷懒可就一年都没得吃!士兵冲锋可不管你累不累,跑不动就要输掉战争,输掉国家!”

声音不大,可是振聋发聩,知青们虽然都是十几岁,平时天老大地老二,此刻也都知道对错,面露愧色。

马主任平复了一下情绪,指指外面,说:“村哈到县里最近的十来里路,远滴有五六十公里,乡亲们为了接你们,半夜里就要赶路,到天亮才能到,大冬天的在院子里面冻着,连饭都没吃上。可你们呢,躺在炕上呼呼大睡,让乡亲们等着。”

外面的老乡,赶忙说道:“马主任,莫这么严重,BJ的娃第一次来,莫吃过苦,我们等等也莫事儿。”

“对啊,城里娃嘛!”

“额们皮糙肉厚滴,习惯了!”

······

老乡们纷纷为知青打着圆场,马主任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马主任,是我们不懂事,给您和老乡们添麻烦了。”钟跃民站出来,转头对着其他知青们道:“咱们给马主任和老乡们鞠个躬,一是表示歉意,二是表示感谢。成不成?”

郑桐第一个响应:“成,应该的!”

知青们在钟跃民号召下,认认真真给在场的老乡们鞠了一躬,老乡们都有些震惊,没想到城里来的娃会这样做。

一个老汉激动地说:“不愧是首都来的,都是好娃!”

其他人也交口称赞。

马主任脸上这才有了笑容,说道:“行啦,这才想点样子,赶紧吃了跟着老乡进村儿吧。”

到食堂的时候,马主任看到女知青们吃饭都慢慢吞吞的,“咋了,吃不惯?”

“马主任,咱们昨天吃手擀面,今天怎么只有高粱糊?”一个胆子大的女知青问道。

“哦,是这个事儿。”马主任笑笑,“咱们粮食都有定量的,县里为了招待你们专门批了一些白面,哪知道你们昨天一顿就吃完了。今天这个高粱糊还是县委工作人员的定量,专门留给你们的。”

“啊!那您H县里的同志都没吃早饭?”文化的女知青很震惊,其他人也都没想到,他们嫌弃的高粱糊是这么来的。

“我们一顿不吃不要紧,不能亏待了你们,你们还要赶路,肚子里面不能空着,赶紧吃吧。”

马主任看着站在他身后的男知青们定定地站着,招呼道:“你们也别站着了,赶紧吃,别让老乡们等着。”

“马主任,您和我们一起吃吧,不能让您饿着肚子。”钟跃民鼻子很酸,眼眶抑制不住地湿润。

“哈,县委里面所有人都没吃,就为了让你们吃饱了,好赶紧走,不要在祸害我们了!”马主任见氛围有些浓重,开了个小玩笑。

可是所有人都笑不出来,知青们为县委同志对他们的照顾而感动,同时也初步认识到当地的贫困,连县委都没有多余的粮食,必须要从嘴里省给他们吃。

“我说,同学们,别楞着了,赶紧吃吧,县委领导的一片心意咱们不能辜负了,一定要吃干净!”郑桐吆喝着。

“吃,吃饱了赶紧滚蛋!”

“哈哈哈······”

知青们争先恐后地拿碗盛高粱糊,狼吞虎咽,吃着从来没有吃过的高粱糊,开始了陕北真正的第一餐。

钟跃民、郑桐还有其他几个知青,被分到土城公社石川村,石川村离**县城有几十里地,位于大理河支流南岸的黄土岇上。

来接的是杜老汉,典型的陕北农民打扮,扎着白羊肚毛巾,穿着光板羊皮袄,赶着一辆大车。

众人把东西都装上车,发现实在有些坐不下所有人。

“男同学发扬一下风格啊,让女同学坐。”钟跃民一把把要上车的郑桐拉下来。

“不是,你没听老汉说啊,几十里山路呢,你是要走死我啊!”郑桐不干了,抱怨道。

另外一个男同学也抱怨道:“咱们十个人,怎么就一辆车啊?”

“村里就这一辆大车,想多一辆也没有。”杜老汉突然开了口,“你们这些城里娃,咋好好的京城不待,到这儿来做啥!”

“行了行了,女同学都上车,男同学分批,人家老汉都一路走过来,你们怎们不能走了!我和郑桐第一批先走。”

“你拉上我干什么呀!”郑桐只好被钟跃民拉着锤头丧气地走着。

第六十七章:支离破碎

靖边地处毛乌素沙漠边缘,地底下也全都是黄沙土,往东向石川村走上个三十来里路,过了大理河支流,却是典型的秦晋高原地貌,黄土层被雨水切割得沟壑纵横,千山万壑犹如凝固的波涛,一道河流的分隔使两岸的地貌泾渭分明。(引用)

钟跃民一路上安步当车,陪着杜老汉用脚丈量着黄土地,望着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他才明白什么叫支离破碎。

“你们在京城是不是天天能见到主席?”杜老汉冷不丁问道。

“额·····主席那么忙,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钟跃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杜老汉又接着问:“见过没?”

“见过一次,隔得远远的。”当时在广场上,人山人海,钟跃民离得远远的,只看见一片绿色,也不知道算不算看到了。

“你能见着,好啊!主席不容易,让额们这些穷人翻了身,还要让大家都吃上饭。当年额也有机会见着主席。”杜老汉说这话的时候竟有些骄傲,像是做了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哦,还有这事儿,您说说。”

“那年额跟着大伙去送公粮去延安,本来说是主席要接见我们,可惜后来主席临时去了别的地方。”杜老汉有些惋惜。

“那您以后有机会可以去BJ去看。”

“莫机会了,BJ也不是额能去的地方,就心里挂念着吧。”

“钟跃民,你要不要上去坐一段。”一个女知青主动下车,对钟跃民道。

钟跃民还沉浸在和杜老汉的对话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你都走了一路了,你上去歇歇吧。”

“不用,你上去坐吧,我已经走习惯了。”钟跃民拒绝道,其实是他觉得坐车上肯定更冷。

郑桐在旁边酸道:“哟哟,怎么没有人给我让地方啊。王虹你这也太偏心了啊!”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女知青还挺有脾气,一句话噎得郑桐无话可说。

钟跃民笑道:“郑桐,你这么一会儿功夫,连人家名字都知道了?打什么坏主意呢?”

“我这不是盘算着以后要是在陕北扎根,也要寻找革命伴侣,培养社会主义事业接班人嘛,就提前了解了一下。”郑桐坏笑道。

“就知道你丫没憋什么好屁!王虹同学,你见识到郑桐这个丑陋的嘴脸了么,以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王虹听了,看着郑桐直撇嘴,一副鄙视的表情。

“钟跃民你这不是毁我清白吗,我要是打了光棍就跟你没完!”郑桐气急败坏道。

钟跃民根本就不搭理他,知道这家伙就是个嘴炮,叫的再狠也没啥用。

郑桐气得直跳脚,转头对王虹道:“钟跃民也不是什么好人,是流氓中的流氓,在BJ的时候大姑凉小媳妇也都绕着他走······”

还没等钟跃民反击,王虹先嚷道:“你瞎说,钟跃民在火车上见义勇为,我都看见了,他肯定是好人!”

“流氓也可以见义勇为啊······”郑桐还想着把这个理说清楚,可是人家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样子,让他实在说不下去。

郑桐一脸郁闷,其他人却都毫无同情心地大笑起来。

等大家都消停了,钟跃民才道:“行了,咱们大伙以后都要在一个锅里吃饭,都自我介绍一下吧。从我先来。”

王虹插话道:“我们都认识你,你不用介绍了。是不是,大伙?”

“对对,在火车上见义勇为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钟跃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都这么有名了?”

“那我是不是也不用介绍了?”郑桐希冀地问道。

王虹鄙夷道:“当然不用介绍了,租书贩子郑桐,大伙也都知道。”

女知青们不约而同地点头。

其中还有一个女知青啐道:“还是个好色的小流氓!”

“这位同学,我哪里又得罪你了?”郑桐不乐意道。

女知青解开格子头巾,问道:“怎么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

郑桐像是见了鬼一样,不敢做声。

钟跃民好奇道:“郑桐,你们之前认识吗?”

“岂止是认识,估计他恨死我了。”女知青意味声长地笑道。

王虹不知道他们打什么哑谜:“蒋碧云,你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蒋碧云看着郑桐,慢慢道:“那天晚上,某人······”

郑桐受不了这样小刀割肉,嚷道:“姐,我错了,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钟跃民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当时郑桐和袁军还在派出所里面写了一夜检查,当时大伙儿都笑疯了。

蒋碧云看着郑桐低声下气地样子,这才出了一口恶气,对其他人道:“我们是幼儿园同学,没想到在这儿又见到了,是不是郑桐。”说着还笑着看着郑桐。

“是是是,我们是幼儿园同学,这么多年没联系,没成想在这儿遇到了。”郑桐赶紧应下来,感激地看着蒋碧云。

“没想到还有幼儿园同学相认的,那大伙也都自我介绍一下吧,说不定还能来个托儿所同学相认的。”钟跃民调侃着郑桐。

众人哈哈大笑,开始自我介绍。

去石川村的知青一共有十个人,三个女生:王虹、蒋碧云、李萍,七个男生:钟跃民、郑桐、钱志民、张广志、曹刚、张大勇、郭洁。

又走了大半天,风沙刮得众人都睁不开眼睛,杜老汉却和没事儿人一样。

郑桐此时早就爬上车,缩在车斗里问道:“杜爷爷,这陕北一直是这样吗,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还有风沙?”

“你们城里娃就是讲礼貌,叫额杜老汉就成。”杜老汉第一次听到别人叫他爷爷有些不习惯。“这哈祖祖辈辈就是这样的。”

“啊,那为什么不种树啊?”张广志问道。

“莫地方种哩,人多地少,种粮食都不够吃,哪能种树呢?”杜老汉给了一个答案。

“可是这一路上不都是荒地吗?”

“地都是集体的,可不敢随便开荒,开荒是要被批斗滴。”

“凭什么啊?”郑桐不忿道。

“额是个白汉,啥也不懂,反正干部不让额们干,额们也就不干了。”杜老汉不准备和这些问题多的知青掰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杜老汉给不出个说法,知青们却热烈讨论了起来。

“个人自己愿意开荒,碍着谁了,凭什么不让呢?”王虹提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肯定村里干部不愿意社员干私活。”郭洁回应道。

郑桐道:“开了荒就是集体的,收成也是集体的,谁还肯干活啊!”

“那大家都不干,不就只能光看着刮风沙,挨饿吗?”蒋碧云觉得不可思议。

“公家的地不用心种,私人的地又不能种,这日子只能越过越穷了。”钟跃民轻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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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太强大,不想写重复剧情,但是又不想没了原著的味道,很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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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兰花花

周晓白和罗芸去探望

“老汉,那边就是石川村了吗?”钟跃民指着沟对面的村落道。

“是哩,还有十来里地就到了。”

郑桐哀叹:“不就在沟对面吗,怎么还有十来里地啊?”

“这沟你看着近,可是想要到那边可要绕好远的路才行。”杜老汉笑道。

钟跃民道:“这是可能就是陕北这边信天游出现的原因,人隔着沟想要说话可不容易,唱着可能就又清楚又省力气了。”

“你们城里娃也知道信天游哩!”杜老汉高兴道。

“我爸爸在陕北待过,我经常听他哼,可惜我不会唱。”

“羊肚肚手巾哟,

三道道蓝,

咱们见个面容易,

拉话话难,

一个在那山山上哟,

一个在那沟,

咱们拉不话话,

就招一招手

······”

“哈哈,真形象,隔着沟可不就只能招一招手嘛!”郑桐乐道。

“这就是信天游啊,真好听,再唱一个吧。”蒋碧云感叹道。

钟跃民也有些着迷,在黄土地上听信天游,他感到自己的血脉和这大地是相连的,和以前听流行乐完全不同的体验。

其他知青也央求道:“老汉,再唱一个吧。”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

蓝格英英(的)彩,

生下一个兰花花,

实实的爱死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

数上高粱高,

一十三省的女儿(呦),

就数(那个)兰花花好。

正月里(那个)那个说媒,

二月里订,三月里交大钱,四月里迎。

······”

“爷,你带BJ的知青回来咧?”一个剃着锅盖头的小孩从村口远远迎上来。

“回来了,叫哥叫姐。”杜老汉又对着大家道:“这是额孙子,憨娃。”

憨娃怯怯地望着知青们,懦懦的半天张不开嘴。

杜老汉一巴掌拍在憨娃后脑勺上,“瓜怂!”

钟跃民把憨娃拉过来,笑着问道:“你就是憨娃,今天多大年纪了?”

憨娃扳着手指头,盘算半天:“五岁半了。”

“还真不错,那你知道自己名字吗?”

“憨娃。”

“你大名叫什么?”

憨娃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爷爷,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应该有另一个大名。

杜老汉答道:“乡下娃,随便起个名字好养活就行了,用不上大名。”

“那憨娃上学,也要起个学名啊,总不能一直叫憨娃吧?”钟跃民问道。

“上啥学,村里学校已经好些年没开了,憨娃能数的清样就中。”杜老汉不以为然道。

王虹问疑惑道:“为啥村里学校不开了?”

“年年旱灾,粮食收不上,养不起老师。”杜老汉轻轻道。

说着,大车就进了村,石川村家家都是窑洞,都是在土坡上挖的。

村里的老乡们也都站在打谷场上,好奇地打量着BJ来的知青们。

钟跃民和郑桐在石川村落户的时候,周晓白和罗芸也入伍了,正在新兵连训练。

她们俩都是部队大院儿里面长大,对军队的这一套很熟悉,也很快就能适应。

特别是周晓白训练尤其认真,经常受到表扬。然而她的心情却一直很糟糕,休息的时候经常发呆。

“还在惦记着那个钟跃民呐!”罗芸冷不丁地从背后出现。

“吓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坏啊!”

罗芸委屈道:“我还不是关心你嘛,那个钟跃民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天天为他郁郁寡欢的。”

“他就是个坏蛋!”周晓白恨道。

“就是!你因为他都急的昏过去了,可他还是无动于衷,还定了个什么十年之约,明明就是糊弄你。”罗芸觉得周晓白肯定是被钟跃民下了迷魂药,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傻。

“罗芸,你说的我都懂,可我就是忍不住想他,想他在陕北怎么生活,能不能吃饱,冷不冷,住不住的惯······”周晓白越说声音越低,竟然要哭出来了。

罗芸觉得不可理喻:“晓白,你是不是中邪了!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这么想着他!”

“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每天认真训练就是为了不想他,可是一停下来,我就在想和他在一起的情景,甚至做梦都是关于他的。罗芸,你说我要怎么办?”

“你还是我认识的周晓白吗?你以前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现在怎么为了一个钟跃民变成这样!”

周晓白坐在地上,抱着头痛苦道:“我不知道,好像一涉及到钟跃民,我就失去了理智。”

“你们不是约定了十年吗?到时候你肯定能让钟跃民乖乖地来求你的。”罗芸发现钟跃民的十年之约也不是一无是处。

“可是我一天都忍不了,进了部队,我每天都给他写信,可是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周晓白突然跳起来道:“我去陕北找他吧,我要一直跟着她!”

罗芸急忙爬起来拉着周晓白,“我的姑奶奶,你疯了!你现在还在新兵连呢,你这是开小差!”

“那我申请退伍总行了吧!我不当兵了,我要和钟跃民一起插队!”

“晓白,你冷静一点,钟跃民不值得你这样为他,你会毁了自己的!我求求你了!”罗芸急的眼泪都流出来。

周晓白呆呆地看着罗芸,突然抱着她大哭起来。

“欢迎BJ的知识青年到额们村来插队落户啊!”一个肩上披着蓝色中山装的中年人热情地迎上来,“额是石川村的村支书,额叫常贵。”

“哦哦,谢谢常支书,我们这些知青初来乍到,以后需要您多多关心和支持啊。”其他人还楞在那边,钟跃民只能顶上去,人家是地头蛇,常支书这个面子要是落到地上,以后怕是日子不好过。

常贵果然觉得很有面子,BJ来的知青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你们一路都累了,让杜老汉带你们去住的地方,赶紧先把东西放下来,休息休息。”

第六十九章:窑洞

村里安置知青们的地方就在村头,两口年代久远的窑洞,最早是村里的小学校,后来改了仓库,临时收拾了一下。

杜老汉帮知青们把行李放下,就赶着车走了,留下知青们站在院子里面大眼瞪小眼。

“这怎么住啊,锅怎么和炕在一起啊?”王虹抱怨道,她实在没有办法想象睡在灶台上是什么感觉。

李萍往窑洞里面看看,害怕道:“里面怎么这么黑啊?”

男生们倒是无所谓,反而像是瞧新鲜一样左看看又看看。

“哎,跃民,你说咱们领袖在延安是不是就住在这样的窑洞里面打败老蒋的?”郑桐兴奋道。

“估摸着差不多吧,可能院子稍微大一点?”钟跃民也没去过延安,只看过书上的照片。

“要说还是咱们领袖厉害,老蒋就算是住在总统府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干下海了!”钱志明也参与进来,一般男生对这种话题都愿意发表一些意见。

郭洁道:“这下咱们也可以体验一下领袖住过的窑洞了,听说冬暖夏凉。”

“你们说为啥这边都是住窑洞呢?”曹刚问道。

“你懂不懂啊?······”

男生们站在院子里面热火朝天的聊着,女生们倒是有些不耐烦了,光吹牛又不能当饭吃。

蒋碧云实在看不惯,问道:“咱们是不是赶紧安排好屋子,把行李收拾好。”

“对对,天眼看着就要黑了,咱们要抓紧。”郑桐认同道,“跃民,你是不是安排一下。”

钟跃民也没推辞,爬到院子中间的磨盘上,“大家安静啊,咱们开个会。”

知青们都看着他,顺其自然地把他当成领头的,谁都没觉得他来组织会议有什么问题。

“刚才我看过了,两间窑洞一样大小,那咱们男左女右,女同学们同意吗?”

“同意!”王虹第一个应道。

郑桐插话道:“我们男生也同意!”

“哼!你敢不同意吗!”王虹瞪眼看着他道。

“不敢···”郑桐果断就缩了。

“咦~”男生们都发出嘘声。

“行了,别闹了,听我说。”钟跃民无语地看着这帮人,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蒋碧云道:“钟跃民,你快说吧,别搭理他们,天快黑了,咱们还要做饭呢。”

“说到做饭啊,刚才我看了村里给我们的粮食,估摸着有八百来斤,根本吃不到明年开春。”钟跃民有些发愁道。

“啊!那怎么办?”郑桐可能真是祖上做生意的,对数字比较敏感,他心里一估算也知道粮食不够吃。

“啥怎么办,先吃着呗,回头没粮食了再说,总不能把咱们饿死吧。”曹刚大大咧咧道,他可能是肚子有点饿,想都没想就说出来。

“我说你有谱没有,八百斤粮食,一共十个人,一人八十斤,吃不长时间,到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麻烦就大了!”郑桐驳斥道。

知青们这才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没什么注意,都看着钟跃民。

“跃民,你就拿个主意吧。”郑桐道。

“我建议咱们先把所有粮食集中管理,统一分配,后面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开源。”

“行,跃民,听你的。”大伙都同意了。

唯有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李萍问道:“我不会做饭,怎么办?”

“我也不会······”郭洁道。

“我···我也不会······”赵大勇道。

钟跃民无奈道:“直接举手吧,还有谁不会做饭?”

“唰”一下,除了蒋碧云,其他人都把手举的高高的。

“他娘的,不会做饭光荣是吧,不会做就先跟着我和蒋碧云打下手,慢慢学,别想躲过去!”钟跃民气得都要骂娘了,都不会做饭,他怎么偷懒啊。

“行了,你们先收拾东西吧,然后我和蒋碧云做饭,先把今天晚上糊弄过去再说吧。”

“袁军!你怎么也在我们军?”罗芸这天突然看见熟人,惊喜道。

袁军看到是罗芸,也挺高兴:“我从出生就在这里,上大班才走呢,现在算是回老家。”

“瞧把你嘚瑟的,你背着个行李包干嘛?”

“刚领了军装和日用品,准备去新兵连报到呢。”

罗芸惊讶道:“新兵连都训练了一个多月了,你怎么才来啊?”

“我这不是想着在BJ多玩几天嘛,而且我爸给军长打电话的时候,军长还让我在家里多呆几天陪陪我爸呢!”袁军觉得罗芸有些大惊小怪。

“军长是你们家什么人,对你这么好?”

“三八年在冀中的时候,李震云军长在我爸手底下当排长,老首长的话他敢不听嘛!”袁军得意道。

“那你确实可以在BJ多待几天。”罗芸确实无话可说,自己只有父亲的老战友邵副政委能够帮帮忙,哪能像袁军一样全军上上下下领导都认识。

罗芸突然想到正事儿:“那个张海洋在哪里当兵?”

“听说在C军,怎么,你找海洋?”

“还不是因为钟跃民,晓白成天闷闷不乐的,上次还非要退伍去找钟跃民。”罗芸愤愤道。

袁军还是没明白:“那去找跃民啊,找海洋干什么吗?”

“晓白都给钟跃民写了好几封信了,可他根本就不回。”罗芸道:“张海洋不是喜欢晓白嘛,我就想让他来分散一下周晓白的注意力。”

“哦,这个主意好!罗芸真没想到你能为了周晓白,这么折腾。”

“那你之前是怎么看我的?”女人一遇到这种情形就会特别好奇,罗云也不例外。

袁军再傻也知道不能说真话,胡扯道:“以前你总是跟在周晓白后面,我以为你没什么主意呢,没想到你这么足智多谋。”

“那是!”罗芸高兴起来,“对了,你能联系上张海洋吗?”

“没问题,C军我也有熟人,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好,就这样说定了。”

“嘿,跃民,没想到你还真会生活做饭,之前你在BJ怎么从没见你做过?”郑桐看着钟跃民有模有样地切着土豆,惊奇道。

钟跃民笑道:“我会的多着呢,你瞧好吧。”

第七十章:恩断义绝

钟跃民把切好的土豆片平铺在砧板上,飞快地切着丝,声音像是马蹄声一样响成一串,引得大家都来围观。

王虹惊喜道:“跃民,你这一手太帅了,你什么时候教教我!”

“回头有空啊!”

郑桐看傻了眼:“跃民,在BJ没见过你做饭哪,你什么时候练的刀工?”

“我不是练过两天武术,道理都是相同的嘛。好了郑桐,快看看火着了没,土豆丝等着下锅呢。”钟月明一通胡扯把郑桐给大发了。

钟跃民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当年做单身狗时练就的技能,当时刚参加工作天天吃外卖,后来实在不想喝地沟油,只能自己做饭,做着做着这个手速就快了。

蒋碧云这时候从锅灶后面探出头来:“还没着呢,这个灶怎么这么难烧啊?”

“哎呀,蒋碧云你怎么弄的脸上都是黑的呀!”王虹看到蒋碧云跟个花猫一样笑道。

“弄到黑的了吗?”蒋碧云赶紧擦擦脸上,却发现手上也是黑的,干脆放弃了:“算了,你们谁会生火,赶紧来帮忙啊。”

王虹和李萍在家就没干过家务活,连忙摇头。

几个男生倒是很积极,都凑上去尝试生火。

郑桐抄着手,嘴上献着殷勤,“我来,我来,蒋碧云,你先歇着。”

“你倒是上手啊,光站着有什么用。”蒋碧云鄙夷道。

郑桐倒是笑着道:“我是属于动脑子的,赵大勇他们动手就行了,我主要提供技术支持。”

蒋碧云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郑桐自讨个没趣,摸摸鼻子,讪讪地站在一边。

赵大勇占据灶门口,拿了点干树叶子,郭洁用火柴给他点火,树叶烧着之后,赵大勇小心翼翼地送进灶膛,其他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赵大勇赶紧把一些秸秆、小树棍往里面送,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火一下子就灭了。

之后又试了几次,都是半途失败,火没见着,烟倒是灌满了整个屋子,急的赵大勇满脸油汗。

“我来试试!”郑桐终于等到合适的出手时机。

“你会吗?”蒋碧云犹疑道。

“我~试试。”郑桐没底气道。

蒋碧云没好气道:“你不会倒什么乱啊!”

“不是还有钟跃民吗,他可以提供技术指导。”郑桐看着钟跃民小心问道:“是吧?跃民。”

“你别看我,我也没烧过这种土灶啊。”钟跃民爱莫能助,他以前都是用煤气灶的,转下开关就点着了,哪里干过这个。

“那怎么办,晚上还能吃得上饭吗?”蒋碧云急道。

“咋这么多烟咧,你们在干啥呢?”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进来,被呛得直咳嗽。

“婶子,我们在做饭呢,可是怎么都点不着火。”蒋碧云应道。

妇女哈哈大笑:“支书就怕你们城里的娃不习惯额们这儿的条件,专门让额来看看。”

“太好了,婶子,你赶紧来帮帮我们吧,要不然都吃不上饭了。”王虹高兴道。

中年妇女把他们都赶走:“哪有男娃做饭的,赶紧让开,我来。”

男知青们赶紧让开位置,心里也都松了一口气,被人鄙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只见中年妇女麻利地点火,灶膛里面的火在她手里就乖乖地越来越旺,最后就成了稳定的火源。

蒋碧云高兴道:“婶子,你太厉害了,我们弄了好长时间都不行呢。”

“这有啥值得大惊小怪的,随便弄弄就成了。”中年妇女倒是不以为意,“你们准备吃啥?”

钟跃民答道:“准备炒个马铃薯丝,烙几个饼子,先对付一下再说。”

“不错不错,额一会家里给你们抓点酸菜过来,额们这儿的酸菜可香,包你们喜欢。”

“谢谢婶子,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钟跃民感谢道。

“啥咋称呼?”中年妇女有些听不懂。

王虹帮着翻译,学着陕北方言道:“婶子,她是问你叫啥名字咧。”

“哈哈哈,原来是问这个,城里娃说话就是文绉绉的。额大名叫胡春华,你们叫额春花就行。”春花乐的不行,捂着肚子道。

“啊,那怎么行,我们叫你春花婶子吧。”王虹道。

春花直摇头:“你们别看额长得老,其实额今年才25岁,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这下所有人都震惊了,实在是春花长得像是四十岁的人,头发干燥,皮肤蜡黄,脸上还有不符合年龄的皱纹。

看着知青们都看着自己,苦笑道:“狗娃是额男人,我像你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嫁给他,到今年已经生了七个娃了。”

这个消息更是让大家惊讶不已,十年生七个,那等于一直就处于怀孕的状态,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额们农村,这样很正常的,没啥奇怪的。”春花倒是安慰起知青们来。

送走了春花,大家沉默了一会儿,就投入到做饭的大业中来,肚子才不管你怎么震惊,怎么思考人生呢,饿了就难受,就逼的你去找食吃。

钟跃民三两下炒了半盆土豆丝,蒋碧云活了杂粮面,烙了饼子,就着春花送的酸菜,大家就吃了道石川村的第一顿饭,算是开了火。

吃完饭,不做饭的几个人开始洗碗,钟跃民走到院子里面,坐到碾子上面,望着天上的星星。

此时村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只有远处的几声犬吠,除了身后的窑洞有一些光亮,其他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黑的纯粹,也有些寂寥。

“跃民,在看什么呢?”郑桐也走了出来。

“没事儿,到处都是黑的,没什么好看的。”

郑桐犹豫了一下,问道:“跃民,你已经想好了要当农民吗?”

接着郑桐继续道:“我盘算了一下,农民从年头忙到年尾都不能吃饱饭,是不是有点太坑了。”

“路上一直没有想明白,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

“既然要当农民,就要当个好农民,我准备当个能吃饱的农民。我还要让其他人也都吃饱饭。”

郑桐走近,想要摸摸钟跃民的额额头。

钟跃民一把打开,“我没发烧!”

“那肯定是病了!看样子还不轻!”

“嘿嘿~郑桐,咱们是不是好哥们儿······”

“你别说了,从刚才开始,我们恩断义绝!”郑桐说着就想要跑。

钟跃民冷笑着追过去,小样,往哪儿跑。

第七十一章:看你还剩几条腿

“喂,新兵连吗?你们那儿有个叫袁军的吗?”

“什么,新兵不能接电话?我这是军区总部打过来的,赶紧去把袁军叫过来!”

罗芸手里攥着电话,心里暗骂袁军太不靠谱,自从上次见过袁军之后,这家伙就一直没个消息,到现在张海洋也没有出现。

“你说什么,被关禁闭?他干什么了?把班长给打了!”罗芸都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袁军这家伙怎么到部队还这么野啊。

“喂喂,还有事情吗?”电话那头一时听不到声音,催道。

罗芸这才回过神来:“哦哦,没了,谢谢。”

袁军这家伙就是个后门兵,他老子袁北光给军长打了个电话,他就到部队来了,别说手续了,连一封信都没拿。

军务处的赵处长,最头疼这样的,就凭这领导的一张字条或者一个电话就跑来要当兵,什么招兵体检对他们来说不存在的,张口就要在总部单位要个职位。

袁军那天碰见罗芸的时候,其实已经在招待所里面睡了好几天了,部队首长都出去了,赵处长是最近几年刚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没听说过他老子的大名,根本不想搭理这个愣头青。

后来袁北光的老部下姚副军长回来了,才给他安排去了新兵连,这下袁军可在新兵连出了名,都知道他是走后门来的。

部队发展了几十年,其中关系错综复杂,这种情况其实不可避免,但是这样名目张胆的,绝无仅有。

这批新兵大部分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甚至贫困农村来的,对于这种事情虽然不能说什么,但是都会下意识地所有行为。

这样一来袁军的日子很难过,他在连队就是个外人,受到所有人的排斥,若有若无的束缚像是丝网一样束缚着他。

“袁军,注意力集中!”班长叫杨解放,是山东农村来的,个子不高,满口方言,自从袁军来了,就成了他嘴里落后的典型。

此刻大家都在站军姿,之前练了俩小时正步,背后都是汗,大冬天风一吹,都冻得直哆嗦。

杨解放不提其他人,唯独就把袁军拎出来教训。

“有些城市兵,娇生惯养,一身的毛病,更是吃不了苦,咱们部队里面要都是这样的,怎么可能解放全中国呢!”

类似这样的话,之前杨解放说过很多次,经常一套一套的,袁军根本不愿意搭理他,这么个小班长还不够格。

可这次,袁军有些忍不住了,他斜着眼睛看着杨解放:“土傻逼,狗屁不通,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杨解放看着着袁军:“袁军,你说什么呢?”

袁军站出来,梗着脖子:“说就说,你看没看过咱们党史,大部分将军都是城市的,还有不少上过大学呢,你天天说城市兵这个那个的,你怎么不把那些将军拎出来说说?”

“怎么就是你怪话多!俺说的是新来的城市兵,你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咱们班就我一个城市来的,你丫天天指桑骂槐的,有病吧你!”

“你们这些城市兵天天训练不认真,还怪话多,现在还说不得了!”杨解放气冲脑门儿。

“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我不认真了,我稍微没站稳你丫都拿出来说,你对我有意见你明说,犯不着来阴的!”

“你怎么骂人呢······你再骂一句试试?”杨解放怒火冲天。

袁军早就窝不住火了,这些天在部队里把他憋屈的不行,这个小班长更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索性就骂了。

“就骂你了怎么了,有种来咬我啊!你丫整个一个土老帽,屁都不懂,出操不热身,伤了扭了你丫说缺练,你他妈也能当班长?把我惹急了抽你丫的!”

杨解放脸涨得通红:“你还反了天了,俺今天看看你怎么抽俺,你们别拦着!”

说着,杨解放和袁军两个人就打了起来,众人赶紧上去拦着。

“那个混小子关了几天了?”姚副军长这天下来视察新兵训练情况,突然想起来袁军这档子事儿。

新兵连的的连长回道:“已经有四天了,还是不肯写检查,说是关在里面还挺舒服,不用出操了。”

姚副军长笑道:“这小子跟他老子一个脾气,死犟,咱们去看看吧。”

姚副军长来的时候,袁军正躺在禁闭室里面睡大觉呢,看得同去的新兵连领导直皱眉。

“嘿!醒醒了,敌人进攻了!”姚副军长在袁军耳朵旁边突然喊道。

袁军翻身滚下床,眼睛还没睁开就想着摸抢:“敌人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哈哈哈,还行,军事素质还在,还知道摸抢!”姚副军长忍俊不禁道。

随同的其他人也被逗得忍不住发笑。

袁军这才明白不是在战场上,赶紧立正:“首长好!”

“你知不知道部队里面要尊敬上级,服从命令?”姚副军长正色严厉道。

“知道!”

“知道怎么才来几天,就把班长给打了,你想被退回去吗?”

“不想!我是受到不公正待遇才反抗的!”袁军站得笔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道。

姚副军长看看新兵连的领导,道:“有这么一回事儿吗?”

“据我们调查,他们班长确实没有正确处理城市兵和农村兵的问题,不仅没有团结士兵,反而有些激化。”连指导员谨慎地回答道。

“这确实是个问题,现在我军大规模地扩军,兵源复杂,我们要好好处理这个问题。”姚副军长指示道。

“是,我们马上研究如何处理好这类问题。”

看到袁军还杵在那里,姚副军长没好气道:“听说你在里面待得挺舒服,还胖了,要不要让他们给你换个地方。”

“换哪儿,招待所?”袁军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啥大问题了。

“你倒是想得美,给你两个选择,一个写三千字检查,在全连做检查;二一个换到没门没窗没床的地方蹲禁闭·····”

没等姚副军长说完,袁军冷汗都下来了:“我写检查,我写检查!”

那种禁闭室,他听说过,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坑,五面面都是泥巴墙,门上都是厚厚的还蛮,防止你自杀,人在里面站不直也躺不下,只能蹲着,别说几天,一般人连几个小时都扛不住。

“哼,这才像话,下次再敢打上级,我让你老子过来抽你,看你到时候还能剩几条腿!”姚副军长恶狠狠地说完就走了。

新兵连的领导跟在后面拍马屁道:“还是姚军长厉害,一出手,袁军这种刺头就服服帖帖的!”

“行了,你们连领导也要反省,这些城市兵虽说没吃过苦,但是有知识有文化,有一些军事素养也不错,你们不能一味看到他们的缺点,也要看到他们的优点。”

“是!”

“我看你们交上来的报告,袁军所说的训练不科学的事情,你们也要重视,训练不能胡来,把士兵练得一身伤,还有什么战斗力!”姚副军长这个话已经很严肃了。

跟在后面领导干部都不敢说话,实在是大家都不重视科学训练,所有的训练方法都是靠老兵言传身教,根本谈不上科学性。

第七十二章:卧谈会

入夜,陕北下了第一场雪,外面寒风呼啸,窑洞里面倒是挺暖和,大家都爬到炕上,裹着被子开卧谈会。

“这炕看着土,没想到这么实用,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了不起!”郑桐摸着暖和和的土炕喜滋滋地说。

张广志也道:“这真是个好东西,既做了饭,又热了床。哪像咱们北京冬天就用个煤炉子,没多大用不说,还经常半夜熄火。”

“这个半夜熄火啊,我说出来都是泪啊。”郭洁深有感触:“我弟弟刚出生那会儿,晚上炉子一灭,我妈就把我踹起来生火,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冬天夜里太他妈冷了,手脚直哆嗦,撅着屁股生火,有时候生个把小时还生不着!”

“郭洁你丫也太惨了吧!谁要是敢冬天让我起床,我非和他拼命不可。”赵大勇在被子里面缩着脖子同情道。

“孙子才想大冬天起床,不是没办法嘛。我爸去支援三线了,就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不生火谁干呐?”郭洁无奈道。

“我家大冬天的也就靠个炉子,咱们北京怎么不家家户户修个炕啊?”钱志民问道。

郑桐反驳道:“你当老百姓傻呀!真要能弄早就弄了。先不说好些人家住筒子楼没法修,关键是你修了炕,烧什么呀?”

“烧木头呗!”钱志民想当然道。

“北京那么多人家儿,你把所有公园里面的树都砍了都不够一冬天烧的。早说了颐和园里的树能让你看吗?”郑桐冷笑道。

曹刚犹豫道:“烧煤?”

“你们家挣的那点工资怕是不够买煤的吧?”

……

“哎,跃民你怎么不说话呀?你们家冬天谁生炉子啊?”赵大勇突然问道。

“生炉子?不生啊,生炉子干什么。”可能是炕太暖和了,钟跃民有些犯困,迷瞪着眼睛反问道。

赵大勇不信道:“瞎扯吧,不生炉子,你们家靠什么取暖做饭呐?”

“钟跃民家里有暖气,他吃饭要么去食堂要么下馆子,生个屁火。”郑桐插话道,“先头跃民做饭我还怕他把锅戳破了呢!”

“卧槽,钟跃民住大院儿的,跟我们这些住大杂院儿筒子楼的就是不一样。”曹刚羡慕道。

钱志民看郑桐直咧嘴,问道:“郑桐你们家也是有暖气的吧?”

“我住的地方也没暖气,跟你们一样。”

钟跃民鄙视道:“郑桐你丫就会挑拨离间,我这刚和大家打成一片,你就给我拆台子。你怎么不告诉大家,你丫前两年才从单位三室一厅的房子里面搬出来的,之前冬天都是窝在我家过冬的?”

郑桐狡辩道:“我虽然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但是我说的都是真话啊,我现在住的房子确实没有暖气。”

“滚蛋!”

钟跃民和郑桐在这儿拌嘴,其他几个人都没了说话兴致。

过了半晌,钱志民躺在那叹气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咱们以为大家都是一样,却没想到钟跃民和郑桐是落了难了,才和咱们凑一块儿了。”

“你们俩怎么没去当兵,跟咱们这儿混什么啊?”郭洁忍不住问道。

“就我这小身板当什么兵啊?”郑桐自嘲道。

大家看他那滑稽的表情忍不住都笑了。

郭洁问道:“那你想干嘛啊?”

“我原来就想好好上学,可是学不让上了,工作也别想,只能来插队了。你呢?”

“咱们老百姓的孩子只能来插队啊,没关系谁让你当兵啊!”郭洁道。“钟跃民你应该可以去当兵吧?”

钟跃民道:“要是能当兵,我肯定不来插队,谁他妈脑子有坑跑这儿来吃苦来了。我现在属于可教子女,还需要各位同学帮助啊。”

“哈哈哈……”

“肯定帮你!”赵大勇边笑边应道。

“跃民你算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来的路上就后悔了,这么大老远的,又是火车汽车,又是驴车的。进村的时候,我观察了,就没一个身上的袄子不破的,就那个村支书好一点,可一转身,裤子屁股打着俩补丁,颜色还不一样。”张广志忍不住翻过身来吐槽道。

这下可引发了大家的吐槽热情。

曹刚道:“杜老汉的孙子憨娃也是,大冬天就光着脚,看得我都觉得冷。”

“还有进村的时候,有个人傻呵呵地一直看着我,弄得我心里直发毛。”

“一路上怎么都是光秃秃的,一绿色的棵树都没有。”

······

当男知青聊得正开心的时候,隔壁的女知青们也没闲着。

“春花姐怎么能生那么多孩子,和我们一样大就结婚了,听着也太吓人了!”王虹躺在炕上睡不着。

李萍道:“春花姐人倒是蛮好的,还给我们帮忙,就是老劝我们嫁人什么的······”

“这儿的女孩子听说都这么早结婚,咱们要是在这儿落户,不会也要这么早结婚生孩子吧。”王虹有些惊恐地问道。

蒋碧云思想比较成熟一些:“不会的,这里的习俗归习俗,咱们过咱们的,没多大关系。”

“这样最好了,要是我也要变得和村里的大婶子一样,我会疯掉的。”王虹舒了一口气道。

李萍想得多一些:“我们不会永远都要待在农村吧?”

“不知道,可是比起城里来,这里好像也没有那么差,至少没有那么多居心叵测的人。”蒋碧云轻轻道。

“我倒是无所谓,要是钟跃民他们在农村,就算是永远待在农村我也愿意。”王虹大大咧咧地道。

蒋碧云一怔,“你个小妮子不会是动了凡心吧,看上谁了?”

“嘻嘻嘻···不告诉你!”王虹自知失言,用被子捂着嘴。

李萍道:“肯定是钟跃民,我看你一路上都盯着钟跃民看,就差没有凑上去了!”

王虹赶紧过去捂着李萍的嘴,不让她再说。

蒋碧云就明白了,“你要是喜欢就直接说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要看着他,不管他在干什么,我都忍不住跟着他!”王虹最后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秘密。

“那你看上钟跃民什么了?”蒋碧云躺在炕上,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顶问道。

“长得帅!”

“额···还有呢?”

“勇敢正直,在火车上打流氓太厉害了!跟着他特别有安全感!”

“我怎么觉得没有那么多安全感呢···”

王虹没听清楚,“啊?碧云,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看来你真是陷进去了。”

“我愿意!”

第七十三章:打水

“嘭嘭嘭······”

“谁这么大早上的扰人清梦,别拍了,门都要坏了!”离门比较近的赵大勇没办法只能披上棉袄,趿拉着鞋子去开门儿。

三个女知青站在门外面,王虹先跑进来:“这都太阳晒屁股了,怎么还都躺着呢,赶紧起来!”

一炕的男知青都有些不大好意思,赶紧裹着被子。

郑桐好不容易摸到眼睛,骂道:“赵大勇,你也不知道拦着点儿,我睡觉可是脱光了睡的啊!”

“我这迷迷糊糊的,哪知道他们就闯进来了。”赵大勇这时候也爬到炕上,裹着被子,穿条秋裤实在是太冷了。

王虹一听,脸上通红地往门外退。

蒋碧云站在门口:“郑桐你怎么这么流氓啊!”

“我怎么流氓了,我又没有在大街上脱裤子,在自己家里就算脱光了,就算被你们看到了,那也是你们耍流氓!”郑桐振振有词道。

“呸!”王虹啐道,“谁要看你脱光了,不要脸!”

钟跃民也爬起来,笑道:“郑桐你这个态度就不对了啊,人家女同学大早上辛辛苦苦地来喊咱们起床,你不能这个态度啊,应该受宠若惊,兴高采烈地爬起来,赶紧去请安,问问主子们有什么需求,是吧?”

“跃民,你丫就损吧,我又不是太监,请什么安哪?”郑桐也笑道。

“你们俩就别贫了!”张广志挠着头发,喊道:“大雪天,农民伯伯都不干活,你们叫我们起来干什么?”

“这都快中午了,你们不饿啊!缸里没水了,柴火也不多了,总不能让我们女生干吧?”王虹哈着白雾说道。

“啊!你这一说我都饿了。”赵大勇是个大肚汉,昨晚就属他吃得多,现在又开始叫唤饿了。

钟跃民嚷道:“女生批评得对,怎么能躺她们干这些粗活呢,你们赶紧起啊,该挑水挑水,该劈柴劈柴。”

“那你干什么啊?”郑桐问道。

“我再睡一会儿,等你们干完了,我帮你们炒马铃薯。”钟跃民说着又要往下躺。

“嘿,还有个这么耍赖的,哥几个,你们说怎么办?”郑桐吆喝道。

曹刚开心道:“把丫被子掀了,叉出去!”

“我也来!”钱志民附和道。

“还有我!还有我!”郭洁也从被窝里出来,准备从炕上跨过去掀钟跃民被子。

“啊~”门口女知青们惊叫,原来郭洁这家伙就穿个裤衩子,他自己忘了。

郭洁赶紧又钻回被窝,遮住自己大白腿。

“哈哈哈哈······”其他几个人都哈哈大笑。

村里唯一的井在村子正中间,钟跃民和郑桐两个人最后被分配到了这个光荣任务。

两个人拎着水桶,扛着扁担,一路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才到了井边。

“这路上也太滑了,刚才差点摔个跟头,待会儿挑着水回去怎么办?”郑桐问道。

“我也没干过啊,待会儿看看老乡怎么干,咱们跟着学。”

井边现在还挺热闹,好些村民都在井边打水,水井里面还冒着热气。

“城里的知青也来打水哩,来来,你们先!”一个正在打水的老乡看见他们来了,就让他们先。

“哎哎,谢谢老乡!”郑桐赶紧拿着捅放到井台边上。

井台上架着一个木头轱辘,上面绕着十来米粗绳子,一头拴着一个木桶。

郑桐摇着轱辘,把桶往下放,钟跃民撑着扁担和别人聊天。

“老乡,陕北冬天都干些啥?”

刚刚给他们让位子的老乡道:“干啥?不干啥,这大冬天的,能干啥!家里猫冬。”

旁边一个大婶子笑道:“狗娃,你咋忘了,你不是天天在家干活吗?”

“额在家干啥活?”被叫狗娃的汉子疑惑道。

“你要是不干活,你家春花能生七个崽儿?”大婶子哈哈大笑道。

在井边打水的老乡们都轰然大笑,钟跃民这才反应过来,大婶子是个老司机。

狗娃被笑得不好意思,辩驳道:“这大冬天的,夜里又舍不得点灯,不干那事干啥嘛。”

众人笑得更欢了。

村支书常贵披着大衣,抽着烟袋子,从村委里面走出来。

“狗娃你个驴日的,早就想找你了,以后夜里早点睡觉,不要再和你婆姨干那事咧!”常贵训斥道。

“哪睡得着嘛!”

“你个驴日的,你们家婆姨都已经生了七个了,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再生,你拿什么养活?”

狗娃被骂的不敢吱声,常贵在村里当了二十年的支书,自然有一番威严。

常贵看到钟跃民和郑桐来打水,招呼道:“咋样,还习惯?”

“习惯,习惯。”钟跃民回道。

“习惯就好,额们村里不比城里,你们这些知青娃娃怕是要受委屈了。”

“不怕不怕。就是,咱们村里冬天要干些啥活啊?”

“好娃,一来就想着干活。”常贵赞叹道:“额们都是庄稼人,一年到头就入冬可以歇一哈,等开了春就要下地了。你们可以先歇歇,先习惯习惯。”

“可是咱们粮食不够吃到收麦子啊?那可咋办?”

常贵没想到钟跃民会在这儿问他,抽了一口烟,“咱村里就这么多地,最近十来年,粮食没多,人口倒是多了一倍,粮食都不够吃,年年都要出去讨饭。”

钟跃民笑问道:“知青办的领导可跟我说,知青的口粮都是足额发的,我看怎么少了一大半哪?”

“你咋知道?”常贵一愣。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剩下的粮食呢?”

常贵看看其他人,小声道:“娃,你跟我到屋里说。”

“我还要挑水呢!”

“哪用得着你挑水。”常贵随便看看,“狗娃,你个驴日的,等下帮知青把水挑回去,把水缸灌满。”

“凭啥?”狗娃蹲在地上道。

“你个驴日的,让你干活还敢回嘴咧,你欠村里那么多粮食啥时候还?”常贵跑上去踢了狗娃一脚。

狗娃被踢的差点摔倒,一句话不说,就去帮郑桐了。

郑桐这下可解放了,他把轱辘上面的绳子全都放下去了,桶却怎么怎么都沉不到水里,就在水面上飘着。

“城里娃,咋连水都不会打咧!”狗娃拽着绳子,没见是什么力气,桶就乖乖地浸到水里。

狗娃一只手摇着轱辘,三两下就把水打上来了,看得郑桐都傻了。

第七十四章:谈判

常贵支书领着钟跃民进了屋,屋里还坐着一个人,是村里的会计张金锁。

“支书,咋咧?”

“这是新来的知青,钟跃民,来问粮食的事儿。”

“咋?粮食的事儿被知道咧?”张会计紧张起来,他是个胆子小的人。

“嗯。”常贵上了炕,指着前面的座位:“娃,你也上来坐。”

钟跃民也不和他客气,脱了鞋上炕盘腿坐着,一声不吭。

常贵也不说话,慢慢抽着烟,张会计坐在靠墙的那一边,盯着账本,像是上面开了花。

“粮食···粮食额扣了一半。”常贵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在炕桌上敲了敲烟锅子。

“支书,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敢扣知青的口粮,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坐牢的罪过!”钟跃民一拍桌子,面无表情地说。

张会计吓了一跳,抬头急道:“支书扣粮食是为了村里,不是为了个人······”

钟跃民打断他:“公安局可不管你是为了谁,粮食是不是你们扣下的?”

“可······”张会计想反驳。

“行了,金锁你别说了。”常贵毕竟当了二十年的支书,他看着钟跃民:“你这个后生一看就不简单,你说吧,你要啥,用不着吓唬额们。”

“我要粮食,我们十个知青,你们就给了八百斤粮食,开过年我们就要饿死了。”

常贵也光棍:“粮食没有,早就分下去了。”

“那行吧,你可以收拾收拾东西,等县公安局派小车来接你吧。”钟跃民面不改色,撑着炕沿就要穿鞋。

张会计连忙起身,想要拉住钟跃民,“钟同志,你别走!”

“哦,忘了说了,会计做假账,也算是共犯,正好和常支书做个伴。”钟跃民回头笑道。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去开门,要往门外走。

“哎呀!你个娃咋这么楞嘛!”常贵支书态度终于软下来,亲自下地把钟跃民拉回来,“有啥事儿好商量嘛!”

钟跃民倒不是想真把常支书送到监狱里面去,也就顺着台阶,又坐回炕上。

“额们村一共四百一十七口,烈士家属十几家,孤寡老人又有十来个,可是最近几年年年遭灾,家家粮食都不够。你们知青来了,公家给发了口粮,额们实在是饿怕了,就动了心思,给扣咧。”常贵对着钟跃民一五一十道。

“那你就不顾我们知青的死活?”

常贵辩解道:“额想着,你们都是BJ来的知青,都是***的娃,公家不能让你们饿着······”

“是啊,钟同志,支书讲的句句是实话,扣下来的粮食是我亲自分的,一粒都没有落到个人腰包里。”张会计赶紧在旁边作证道。

“我在县里的时候,知青办的马主任和我拉了家常,说是常贵支书是个好同志,要我向你好好学习。我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我发现粮食少了才和你说说,要不然我直接就往县里举报了。”钟跃民道。

常贵多精明啊,一听就知道有转机,赶紧道:“额就说你肯定是个好娃,知道额们村里的难处。除了粮食,你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额们一定做到。”

“我也知道,我们这些知青来了,肯定给村里增加负担,你们的口粮都少了。”钟跃民推心置腹道。

常支书和张会计听了直点头。

钟跃民坐得近一些,“我们这些知青其实也没想着和你们抢粮食,只要有回城的机会肯定都走了。”

“那你们干啥不回城嘛?”张会计问道。

“我们这些人已经在村里落户了,在城里没有户口,也没有粮食定量,要是回去肯定当盲流抓起来。所以需要你们帮忙。”

“要帮啥忙,你就说嘛。”常贵一听不问他要粮食,也就大方了起来。

“以后只要有招工、推荐上大学、当兵的机会,你们就推荐我们这知青去,能送走一个是一个。”

“这个成倒是成,额们农村人也不想着进城吃皇粮,可是也莫人来额们这人来找人嘛。”常贵挠着头为难道。

“这个就不用你们管了,只要有这样的机会,你保证推荐我们这些知青去就行了。”

“中!这点事儿额还是能做主的。”常贵满口答应。

“好,就这么说定了!”钟跃民就放心地准备走人了。

常贵跟在后面,讨好道:“那粮食的事儿?”

“你放心吧,我肯定帮你瞒着。”钟跃民突然小声道:“我也不怕你反悔,县里马主任是我叔,我们各凭良心。”

“是,是,生儿子没**的才说话不算,跃民你娃放一万个心。”常贵马上拍着胸脯保证道。

钟跃民开了门,刚踏出去一只脚,又回头对常贵说:“常支书,咱们知青点是不是要成立一个团支部啊。”

常贵愣了一下:“对,对,应该成立一个,回头我就给公社打报告,推荐你当团支书,咋样!”

“挺好,就怕我不够资格。”

“咋不够嘛,额是村支书,你们的表现额最有发言权,额说行就行,那个驴日的敢反对!”常贵等着眼睛道。

“那就谢谢常贵叔了!”

郑桐还在井台边上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扯淡,也不嫌冷。

看到钟跃民出来,才跟上去,走了一段路,旁边没什么人了,才问道:“跃民,要回来粮食了吗?”

“粮食都分完了,要不回来了。”

“那怎么办?”郑桐扭头往回走,“我去找他们去!”

“回来!”钟跃民一把拉住郑桐,“我钟跃民出马怎么可能空手而归呢。”

郑桐笑道:“你一出门,我就知道了!我要是不装一下,怎么显得钟爷您本事呢!赶紧说说得了什么好处?”

“哈哈哈,又上了你丫当了。”然后钟跃民凑近郑桐小声说着前因后果。

“咱们真的能招工、上大学?”郑桐惊喜道。

“废话,我什么时候做过吃亏的买卖!”钟跃民得意地往前走。

郑桐赶紧跟上去,给钟跃民捶着背,“钟爷,您一定要帮我争取争取,只要能上学,当牛做马都行!”

“嗯,不错,小郑子,知道追求进步是好的,以后就看你表现了。”

“喳!”

第七十五章:凄惨

钟跃民和郑桐打打闹闹地回了窑洞,赵大勇和郭洁正在扫雪,张广志和曹刚正在劈柴,钱志民在削土豆皮,几个女生正在和面。

赵大勇看见他们俩回来了,“你们也太牛了,挑个水,都能让老乡帮忙,还把水缸给装满了,你们怎么做到的?”

“哈哈,人家老乡太热情了,非要帮我们挑水,我心想咱们是来农村受教育的啊,不是来当少爷的,我能让老乡帮我挑水吗?”郑桐当真事儿似的说着。

“不能啊。”赵大勇应道。

“对啊,我当时就拒绝了老乡的好意。”

“那他怎么还是帮你挑水呢?”

“哪里想得到,我刚一拒绝,那个老乡当时就哭着喊着要帮忙,说是要照顾好BJ来的知青们,我这一看不能拦着人家帮助知青,追求进步啊。最后迫不得已,只好让老乡给我挑水了。”郑桐像是下了多大决心一样道。

赵大勇疑惑道:“还有这种怪事儿?那我也去找老乡帮我扫雪吧。”

“赵大勇,你傻不傻,郑桐满嘴跑火车你也信?那个老乡挑水像是上坟一样,我怎么也没看出来人家死皮赖脸要帮忙的样子。”郭洁实在受不了赵大勇的天真。

赵大勇还有些不信:“那人家凭什么非要帮郑桐挑水啊?”

“谁知道郑桐和钟跃民使了什么花招啊!”郭洁也不知道原因。

劈柴的曹刚停下来笑道:“我看啊,咱们知青点就郑桐和钟跃民路子最野,咱们就是太老实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在这吭哧吭哧干活呢,他们俩倒好,还有人上赶着帮忙,人和人真他娘不能比。”张广志越说越气,扔了斧头,不干了。

“郑桐和钟跃民能让老乡帮忙干活是人家本事,我心服口服,有本事你们也找人帮忙去啊,现在撂挑子算怎么回事?”赵大勇再迷糊也清楚几个人在针对钟跃民和郑桐。

“赵大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们俩偷着懒,你还帮他们说话!”郭洁杵着铁锹,恨铁不成钢道。

“咱们早上分工好了,只要活干了就行了,你管人家怎么干呢!”赵大勇辩驳道。

郭洁气得没话说。

“我说哥几个,用不着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我们俩找老乡帮忙挑水吗,下次你们去挑水,我和跃民扫地,这样总行了吧,只要你们把水弄回来,随便你们怎么办,哪怕躺在床上呢!”郑桐调侃道。

钟跃民觉得几个人有些无聊,冲厨房叫道:“土豆削好皮没有?”

“好了。”钱志民应道。

“行了,我去炒马铃薯了。”钟跃民挽着袖子就进了厨房。

郑桐也跟着进去了,“怎么又是马铃薯,有没有别的?我都快变成马铃薯了!”

“靖边就盛产马铃薯,好歹算个菜,不吃这个只能吃酸菜了。”

“那什么时候咱们弄点肉,打打牙祭。”

“嗯,这个想法好,我们回头想想招,看看能不能打个野鸡野兔什么的。”

王虹正在帮蒋碧云打下手,准备蒸馒头,李萍正在生火。

“哟,今天吃馒头,我要多吃几个!”钟跃民看到案板上的面坯子,直流口水。

“行,我们做了很多,够你吃的。”王虹应一口道。

郑桐也搓着手:“咱们都好久没有吃馒头了,我一会怎么也要吃它七八个!”

“钟跃民切马铃薯,你干啥了,就知道吃!”蒋碧云一边揉着馒头一边嫌弃道。

郑桐讨了个没趣,蹲在地上,对钱志民道:“志民,我帮你削马铃薯。”

“谢谢,我已经弄好了,用不着您老人家帮忙。”钱志民收拾了东西,走了。

只留下郑桐站在那儿:“我今天得罪谁了,怎么这么不受待见!”

“让开,别挡道。”蒋碧云推开郑桐,道:“劝你一句,多干活,少说话。”

“得,我还是去帮他们扫雪吧,不要在这儿碍眼了。”郑桐索然无味地走出去了。

“我说,你们几个这么对郑桐不大好吧?”钟跃民又在那里切土豆丝了,可惜大家已经司空见惯。

“哼,谁让他得罪蒋碧云了,活该!”王虹接着又道:“昨天晚上我们都知道了,郑桐这家伙之前拍婆子拍到蒋碧云头上,大晚上的还追了好几条街。”

“这事儿不是过去了吗,郑桐后来不是进了派出所写了一晚上检查吗?”

“我们女的就记仇,怎么了!要是那天蒋碧云没碰到派出所怎么办?”

“嗨,我们那时候拍婆子都是为了好玩儿,干不了什么坏事,最多就是嘴上占点便宜。”钟跃民解释道。

“坏事儿你们也没少干,我们学校就有个女同学被占了便宜,后来跳了楼,她找谁伸冤去!”蒋碧云来了气,把蒸屉往锅上一垛哭着就出了门。

“你看,就是你把蒋碧云惹哭了!”王虹说了钟跃民一句,追了出去。

李萍一直坐在灶门后面烧火,看看情况:“我···我也出去了!”

“嘿,怎么都走了,我说什么了?”钟跃民恨不得抽自己,废什么话啊,“他妈全跑了,谁做饭啊?”

“哎,还是我来帮你吧。”钱志民拍拍钟跃民肩膀,坐到灶门边去烧火。

“以前在BJ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们顽主的事情,还老远看过你们打架,当时我就特别羡慕你们,天天到处玩,还经常去老莫新桥。”钱志民一边塞着柴火,一边说着。

“我们这帮人都算不上顽主,没想着拔份儿、占地方,就是大家都愿意给面子。”钟跃民继续切着马铃薯。

“都一样,都穿着军大衣,我们也分不出来。”

“那你这么羡慕,怎么不去当顽主啊?”

“家里穷,我这么大人要是不帮着干活,家里就过不下去了,不像你们都是高干子弟,用不着为了吃饭发愁。”

钟跃民不说话,感觉这时候说什么都有些矫情。

钱志民看着灶膛里面的火焰,继续说着:“我爸天天早出晚归蹬三轮车,我妈去街道小厂子糊纸盒子,可是家里四个孩子,打我记事起日子就紧巴巴的。”

“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你说了这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啊。”钱志民缓过神来,火焰映他面庞通红。

“你爸妈都去上班,你们家谁做饭?”

“我啊!”

“那我昨天问谁会做饭,你怎么不吱声?”钟跃民撸着袖子,走到钱志民跟前。

钱志民尬笑道:“我···我不是在家做饭做烦了嘛!”

“嘿嘿······你说怎么办吧?”

“别动手啊,我来做饭,我来······您歇着!”

“啊······”

屋里传来惨叫声,外面几个人面面相觑,做个饭怎么这么凄惨。

第七十六章:人间不值得

“哎,跃民,我怎么看见蒋碧云哭着跑出去了?你们怎么她了?”郑桐走进来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钟跃民感觉心里有股无名火。

“怎么这么大火气!”

钱志民小声对郑桐道:“刚才聊到你之前拍蒋碧云的事儿,跃民为你辩解了两句,不知怎么的,蒋碧云就生了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可我当时也没怎么她呀,我和袁军还在局子里面蹲了一宿呢,她怎么那么大火呢?”

“我也不知道,实在弄不懂这些女生的心思。”钱志民表示爱莫能助。

郑桐也感触道:“这女孩子心思真难懂,怪不得孔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快开饭了,要不你去劝劝?”

“我…我还是算了吧,从小到大,只要这女生一哭啊,我这头皮就发麻,嘴就跟上了锁一样,不知道说什么。”

郑桐对着道:“跃民,要不还是你去吧。”

“我不去,蒋碧云哭不哭和我有什么关系?”

“跃民哥?跃民叔?跃民大爷!我叫你大爷了,你就当是为了我,您就出手吧!”郑桐死皮赖脸地央求道。

“嗯,态度倒是挺好,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呐,刚才不就是我弄哭的吗?”

“我对你有信心,周晓白为你要死要活的,对付蒋碧云,你只要拿出一成的功力就行。”

“你丫就胡扯吧,到时候蒋碧云看上我了,我看你就哭吧。”

“不至于,您是谁啊,周晓白那样儿的您都没看上,蒋碧云您就留给我吧。”郑桐舔着脸道。

“滚你丫的!”钟跃民丢掉手里的锅铲:“马铃薯差不多熟了,加点盐,就起锅吧。”

郑桐兴高采烈地应道:“交给我了,您就放心吧。”

村头枯树底下,王虹和李萍正在安慰着蒋碧云,可蒋碧云眼泪不停地流,却不肯多说一句。

“王虹、李萍你们俩先回去吧,郑桐在做饭,你们帮帮忙,别让他把锅给戳破了。”钟跃民晃着趟子过来。

王虹犹豫了片刻,“那行吧,你惹得祸总归要你来解决,我们先回去了。”说完就拉着李萍走了。

“蒋碧云,我和你道个歉。”

“你错在哪儿了,你就道歉?”

“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本身也和你没关系。”

“那你哭什么?”

“我一时情绪上来了,就想哭了。”

“和你说的那个女同学跳楼自杀有关系?”

蒋碧云抽抽鼻子,“算是有一点吧。”

“愿意和我说说吗?”

“唉,算了,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你听我说说?”

“你说吧。”

“在BJ的时候,我们有个朋友,他爸是个教授,被揪出来批斗,硬是不肯低头,被打死了,后来他妈也跟着上了吊。”

蒋碧云心里一颤,“后来呢?”

“这个朋友一天之内父母双亡,他接受不了,整天沉默寡言,一心想要报仇,到处扎老兵。”

“后来报了仇吗?”

“报了,他当时一刀把打死他爸的人杀了,血溅了一地。”

“真好······”蒋碧云已经泪流满面。

钟跃民声音低沉道:“报了仇之后,他死活不肯跑。”

“那他是没想着活了。”

“当时另一个朋友问他值吗,他笑了笑,没回答。我现在也想问问你,你觉得他值吗?”

“······”蒋碧云沉默许久,然后摇头:“我也不知道。”

“或者报仇,或者背负着仇恨,或者随它烟飘云散,值不值得只有自己掂量了。”

“你都知道了?”

“嗯,”

“可是我心里恨啊,我爸妈被他们批斗,我还积极表现想要加入他们,我怎么那么傻······”蒋碧云泪水如雨般落了下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

“跃民、蒋碧云,你们回来了,赶紧坐!”郑桐招呼道:“今天这馒头特别甜,蒋碧云你的手艺太好了。”

“我早就饿了,咱们赶紧吃饭吧。”钟跃民一屁股坐到炕上,抓起馒头就啃。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客气了,挤在炕上,狼吞虎咽起来。

王虹拉着蒋碧云坐下:“咱们也赶紧吃,这几个像是饿死鬼投胎的,一会儿就什么都没了。”

“对对对,赶紧吃,和这帮人千万别客气。”郑桐看着蒋碧云道。

“你也没好到那里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嘴里还没咽下去呢!”郭洁吐槽道。

“哎,门口怎么站着一个小孩?”大家正吃得高兴呢,李萍突然叫道。

“真是啊,我去看看。”赵大勇啃着馒头,去开了门。

一个锅盖头的小孩站在门外,“你不是憨娃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赵大勇奇怪道。

憨娃也不说话,眼睛也不看人。

“憨娃赶紧进来吧,外面冻死了。”钟跃民喊道。

赵大勇把憨娃拉进来,关上门,“这小孩真奇怪,问他什么都不说话。”

“憨娃,跟我说说,你干啥来了?”钟跃民和颜悦色道。

憨娃还是不肯说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炕桌上的馒头,不停地咽口水。

蒋碧云拿了个馒头,递给憨娃,“是不是饿了,姐姐给你馒头吃。”

憨娃看着馒头,却一直摇头,“爷不让!”

“你就拿着,回头我和你爷爷说,他肯定不会怪你的。”蒋碧云说着就把馒头塞到憨娃手里。

憨娃拿着馒头扭头就跑了。

“憨娃肯定是闻着馒头香味来的,拿到馒头就跑了,太滑头了。”郑桐笑道。

“我刚才看见他鞋都漏脚趾头了,天这么冷,他怎么跑这么远的。”李萍说道。

王虹也道:“憨娃的棉袄太薄了,棉絮都漏光了,怕是要冻坏了。”

“这小孩可太可怜了,杜老汉,也不管管?”曹刚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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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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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淤地坝

几个人还在议论着呢,门又被推开了,众人看向门口。

杜老汉拽着憨娃进来,“谁让你拿的白面馍馍,赶紧还回去!”

憨娃拿着馒头,眼含泪水,一边看着杜老汉,一边往前慢慢蹭。

“老汉,这馒头是我们给憨娃的,你咋让他拿回来了?”钟跃民问道。

杜老汉惊讶道:“真是你们给憨娃的?白面馍馍是金贵东西,你们咋随便送人哩?”

“一个馒头有啥金贵的,我们这儿还有,你随便吃。”赵大勇嘴里含着馒头说道。

“可不敢,额们乡下人一年也吃不上一次白面馍馍,你们吃。”杜老汉连连摇手。

“啊?那你们吃什么呀?”赵大勇惊讶道。

其他人也都很吃惊,在北京虽然粮食紧张,肉一年吃不到几回,可馒头总归还是能吃到的。

“额们吃些杂粮面、野菜团子就成,没那么多讲究。”杜老汉答道。

“那你们种的小麦呢?”郑桐问道。

“这些是好粮食,哪能额们乡下人吃,都换成杂粮了。”

赵大勇道:“为什么啊?农民就不能吃馒头了,谁规定的?”

“不换成杂粮,怕是要饿死人咧,额们村里已经两年没人饿死了,已经要谢谢老天爷宽宏大量咧。”

赵大勇愣了半天说:“之前都会饿死人吗?”

“打额记事起,没有哪一年村里面没有饿死人的,就这两年公家还给些救济粮,不然也要饿死人。”

“老汉你多大年纪?”

“我已经五十多岁咧。”

郑桐傻了:“那就是说,过去五十年,年年都饿死过人!”

知青们都被杜老汉形容的贫困震惊到了,他们来之前已经多少有些预期,可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杜老汉竟然对饿死人习以为常。

钟跃民也被震撼的无以复加,即使他已经知道陕北缺粮,可他没办法漠视因缺粮要饿死的生命。

看知青们都不说话,杜老汉对憨娃说:“你个瓜怂,赶紧把白面馍馍放下,额们走了。”

钟跃民赶紧拿起桌上的馒头塞给憨娃:“都拿上,都拿上。”

“不能拿,金贵东西给额们吃不值当,你们吃!”杜老汉阻拦道。

“听我的,拿上!”钟跃民强硬地把馒头塞给憨娃,“我们还有。”

见钟跃民态度坚决,杜老汉不好再拦着。

“爷,额饿了。”

“饿了就吃吧。”钟跃民摸着憨娃脑袋轻声道。

憨娃转头看着自己爷爷。

“吃吧,吃了谢谢哥哥姐姐。”

憨娃这才啃起来馒头,三两下就吃下去一个。

······

“跃民,你最近怎么老是坐在崖边上。”蒋碧云走进钟跃民身边,找了个地方坐着。

“我在看那颗树。”

“看树?”蒋碧云看看涯对面一颗光秃秃的树,“什么都没有啊?”

“有,那棵树发芽了。”

“恩,应该是发芽了,可发芽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啥奇怪的,只是春天要来了。走吧,咱们继续干活吧。”

钟跃民现在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陕北农民打扮,头上裹着白手斤,腰间系着麻绳。

知青们的悠闲日子没有过几天,村支书常贵就组织村民打坝,这是陕北地区农闲时候的一项重要的水利工程。

从清朝开始,当地人就开始在河沟比较窄的地方,用石头泥土筑坝,拦截河水泥沙,形成淤地。

陕北土地贫瘠,大部分土地都在坡地上,灌溉困难,但是要能打坝成功,就会让原来的河沟变成淤积成良田,村有十亩坝,再旱也不怕。

打坝关系到村里往后是不是还会饿肚子,村里人都特别重视,几乎全村出动,用支书常贵的话说,哪个驴日的敢偷奸耍滑打断他三条腿。

钟跃民被任命为小队长,带着知青们挖土,往沟里送。

这也是村里人照顾他们力气小,让他们干一些轻松的活,真正累人的工作是在河沟里面,用石锤夯土。

和了水的黄土铺在地上,中间掺杂了石块,两个壮劳力握着石锤上捆的绳子,抬起来,又放下去,周而复始,能连续干一两个小时。

“我的乖乖,这活怎么这么累啊,我这两条胳膊都肿了!”郑桐这家伙挖了没有三担土就开始叫苦。

赵大勇拎着箩筐软手软脚地回来,听见郑桐抱怨,道:“我俩换换?我这活工分高。”

“那还是算了,我看着这坡眼晕,再挑担土,我怕要一头栽倒沟里去了。”郑桐抱着自己的耙子,果断拒绝道。

“切,那你还抱怨个屁呀!”赵大勇把筐往地上一放,“赶紧的,给我装满。”

郑桐有气无力地往筐里铲着土,羡慕道:“那帮女生真轻松啊,在家里做做饭就行了。”

“你也去帮忙做饭吧。”钟跃民从沟底下爬上来,往地上一坐,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郑桐喜出望外:“真的?兄弟们都在干活,我回去不大好吧?”

“没啥,就是去之前你要留点东西。”钟跃民坏笑道。

郑桐一看钟跃民笑,就莫名紧张,“留啥?”

“你说太字比大字多了啥?”

“多了一点儿啊。”郑桐答道,然后反应过来,两腿一夹,“你是要让我当太监啊!”

钟跃民笑道:“我这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到妇女群体中去,要不然你比别人多了一点儿,那多不合适啊!”

“对对对,去了这一点儿,你干啥我们都没意见。”赵大勇在旁边起哄道。

在坡地上干活的其他几个知青也哄笑道:“我们也没意见。”

“我有意见!”郑桐恼羞成怒道。

大家的笑声就更大了。

“支书,支书!”村里的黑娃突然从村外跑过来,拽着钟跃民问:“支书咧?”

“在沟里打坝。”钟跃民差点被拽了个趔趄,“有啥事儿吗?”

黑娃也不答话,冲着就往沟里跑,最后干脆就直接滑下去了,“支书!不好咧,王村老赵头带人来咧!”

常贵老远就听到黑娃在喊,急的把肩上万年不掉的棉袄往地上一卸,“黑娃,老赵头来咧?”

“老赵头带了几十号人,拿着家伙事儿奔着这边来了。”黑娃连气都来不及喘。

“谁他娘的走了消息!让额知道了活剐了他!”常贵恶狠狠道,然后冲着停下来看着的村民道:“额们石川村也莫得孬种!大家伙抄家伙,今天谁要是敢拆额们的坝,额们就和他拼命!”

“拼命!”

请假

最近状态很差,一天都在忙着面试,本来写了一点,觉得十分不理想,最后还是删了,争取明后天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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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淤地坝(中)

王村就在石川村下游,王村的村长老赵头是个硬骨头,方圆百十来里没人不知道他是个说一不二的老汉。

打坝这件事老赵头已经带着王村的村民干了整整六年,中间只有一年没有被暴雨洪水冲毁,坝地上的庄稼顺利获得了丰收,王村所有村民都没有挨饿。

可就这么一年吃饱饭的美好时光,促使着王村上上下下年年不懈地打坝,即使不断地被暴雨所冲毁。

今年王村的老少爷们还在商量是不是还要继续打坝的时候,老赵头就听到消息,石川村也在打坝,这下全村上下就都坐不住了,石川村打了坝,他们可就打不成了。

“常贵!你个狗日的,凭啥要拦沟里的水?”老赵头声势逼人,带着一村的人,压上来。

石川村的老少爷们儿也不是吓大的,纷纷举着扁担、钉耙站在常贵支书身后。

“老赵头,额敬你是个长辈,但你也太欺负人咧!这沟里的水也不是你一家的,凭啥不让额们打坝?”

“就是,凭啥?”石川村的村们大声附和道。

“你们把水拦了,额们村用啥?还咋浇地,种庄稼?”老赵头吼道。

常贵也不怂,“老赵头,你们王村的田地都在另一边,咋也用不上这条沟里面水浇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啥,不就是还想打坝吗?”

老赵头头一昂:“额们就是要打坝,咋咧?”

“额都不稀罕说你,你们年年打坝,年年毁了,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额们愿意浪费,你管得着吗?”

常贵气青筋直冒:“额们不想管,但是额们打坝,你们也管不着!”

“今天额站在这,看谁敢打坝!”老赵头往那儿一站,蔑视道。

“这坝,额们今天还非打不可了!”

两拨人,怒气值飙升,械斗一触即发。

“跃民,这两拨人要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要下去帮个手啊?”郑桐看着沟下面的场景兴奋地问道,问了半天却不见有回应。

一转头却发现钟跃民早已不知所踪,“大勇,跃民呢?”

赵大勇指了指坡下面:“跃民下去了!”

“啊?”郑桐定睛一瞧,才发现钟跃民不知什么时候杵在两拨人中间,急道:“我去,那咱们得赶紧去帮忙啊!”

赵大勇和其他几个男知青,看着郑桐拼了命往下奔,相互看看,一咬牙也跟着下去了。

“常支书,赵村长,咱们有话好好说,不至于打起来!”钟跃民站在常贵和老赵头两人中间,这地方他走就选好了,万一要真打起来,他就一手拽一个,其他人投鼠忌器应该不会打到他。

“你个娃娃是BJ来的知青?”老赵头用眼角看看钟跃民,并不当一会事儿。

钟跃民陪着笑脸儿:“是,我叫钟跃民,刚来陕北不久······”

“额们这个地方,不值当大老远从BJ来,你们这些娃娃玩两天就回去吧。现在往边上站站,一会儿伤了你。”老赵头一句话差点没把钟跃民给噎死,他后面还有好些套近乎的话呢,都没说出来。

“跃民,知道你是个好娃,今天这事儿不该你管,往边上靠靠,别溅你一身血。”常贵支书拍拍钟跃民的肩膀,把他往边上赶。

常贵和老赵头对上像是火性碰到了火药,“战争”一触即发。

就在双方的武器都要碰到一起时,钟跃民平地一声吼:“慢着!”

老赵头被钟跃民这一声吼叫,弄得心脏直颤,“你个娃娃,嚷嚷个啥嘛?”

“赵村长,你们要是今年再打坝,能保证洪水来了不被冲垮?”

“额们今年打得更结实,多用石头,多夯两遍土······”

“那你们之前坝打得不够结实吗?”钟跃民不等老赵头话讲完,直截了当问道。

“当然结······你个小娃娃懂个啥!”老赵头话到一半愣是打个弯,“这事儿看老天爷肯不肯开恩。”

郑桐这时候冒出来:“赵村长,您可是老党员,怎么能在公开场合宣传封建迷信呢?”

“额咋个封建迷信了?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额都是黄土淹到脖子的人了,你个小娃娃不要随便给额盖帽子。”老赵头是个老江湖,郑桐这个百试不爽的招数有点不灵,旁边的老百姓也不觉得老赵头的话有啥问题。

“关键是您这法子不灵光啊,像您这样除了劳民伤财,再打十年的坝都成不了!”钟跃民拦着郑桐再发挥口才,直接切中要害。

老赵头一时愣住,然后醒过神来问道:“你个小娃娃嘴就是厉害!那额问你,你们石川村咋就能保证这坝就一定能打成呢?”

大家都看着常贵支书,却发现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支书,你倒是说话呀!”钟跃民捅了捅常贵,小声催道。

常贵被逼的没法子,在钟跃民耳边,耳语道:“额也没啥办法,就是看今年沟两边黄土被冲下来,沟道变窄了,才想着打坝。”

钟跃民那叫一个气啊,早上看丫底气十足地分配任务,还以为早就想好了,却没想到常贵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也是准备碰碰运气。脸上却不能显出来,脑子飞速运转,还不时点头,像是赞成常贵的主意。

等常贵说完,钟跃民一本正经道:“常贵支书说了,他已经请教过县里的技术专家了,只要工程做得好,是在坝边上挖泄洪道,坝底下再挖上溢流通道,石川村可以打淤地坝,王村也能打坝,还不用担心洪水。”

这套东西完全是钟跃民前世在陕北参观的时候看到的,只不过那时候大部分淤地坝都荒废了,农村已经没有多少人种地了。

听了钟跃民的话,大家纷纷议论开来,都在讨论成不成。

老赵头年年打坝,虽然用的都是原始办法,可他也在不断思索防止洪水的法子。他一把拉着钟跃民,“知青就是不一样,比我们这些白汉脑子灵光,快和我说说,你是咋想的?”

“不是我想得,是常贵支书跟我说的。”钟跃民赶紧推脱道。

老赵头眼皮一翻:“不是额瞧不起他,就他这脑子根本绞成水儿都想不出来这些法子。”

常贵也不生气,对着钟跃民道:“跃民啊,你仔细说说,要是咱们两个村都能打上坝,种上庄稼,那你可真是菩萨转世啊。”

“常支书,您这么说就过了,我这小身板儿可当不起。”

“当得起。”老赵头代替常贵回答道:“这常贵平时嘴巴挺笨,刚才那句话倒是说对了,有了淤地坝,咱们两个村能活多少人!钟跃民你这娃就是被当成菩萨供着也不为过!”

钟跃民一看,得,这俩加起来一百多岁,要争也争不过,赶紧在地上画起了草图。

老赵头和常贵也都蹲下来,看着图,三个人就这么讨论起来,不断完善方案。

“哪里去搞水泥呢?”三个人讨论到最后,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第七十九章:淤地坝(下)

自明朝开始甘陕地区就出现因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形成的天然淤地坝,当地农民在坝上种地获得空前丰收,之后数百年当地民众不断自行打坝淤地。

当地农民往往因为缺乏资金只能就地取材,用黄土或者土石混合筑坝,基本上都是原始坝体,很容易被山洪冲毁。

钟跃民提出的办法确实可以让石川村和王村上下游形成坝系,共同抵御夏季爆发的山洪,但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没有水泥。

修建溢水通道和泄洪道必须要用水泥,农村砌墙经常用的石灰砂浆很难在水里维持强度。

老赵头、常贵和钟跃民三个人蹲在地上直挠头,边上的村民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赵爷,还干不?”一个愣头青等得不耐烦喊道。

老赵头虎目一抬:“你个驴挠,天天就知道干,莫看见额们在这商量事情!把乡亲都带回去!”

年轻后生屁都不敢放,脖子一缩,嘟囔道:“那咱这坝还修不修咧?”

“修!人家BJ的知青脑子活,想到好法子,咱们这回一定要修个山水冲不坏的坝!”老赵头站起来,掷地有声道。

“真的?真是毁不掉的坝?”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刺激得王村村民们脸上通红,王村的淤地坝打得实在是太艰难了,年年爬起来满怀希望,年年又失望,再硬实的心也经不起折腾。

常贵站起来问道:“咋?你有办法弄到水泥?”

“额去公社要,去县里问领导要,这水泥额一定要想办法要回来!”老赵头紧紧身上披的羊皮袄,坚定道。

“怕是不易,现在公社H县里也到处要用水泥,哪能顾得上咱们乡下。”常贵明显不看好老赵头的想法,满脸忧愁道。

老赵头眼睛一瞪:“额就不信哪个领导敢不顾额们几百口子吃饭!额就是求也要求到!”

常贵哑了半天,最后只能叹口气,低头继续抽烟锅子。

钟跃民站起来,“赵爷爷,我跟你一块儿去!”

“中!你个娃娃倒是好样的,咱爷俩这就走,带上铺盖卷,要是这公社领导不批给咱们水泥,额们就住下。”老赵头看着钟跃民满眼欣喜。

“赵爷爷,咱们要去就去县里,县里有水泥厂,咱们说不定直接能从厂里把水泥拉出来!”

“你们这些后生就是脑筋转的快,就照你说的,咱们直奔县里,腿脚快些,天黑就能到。”

常贵赶紧道:“额让杜老汉用大车送你们去,这样快些。”

“常支书,杜老汉年纪大了,让郑桐去吧,路上还有个伴。”钟跃民建议道。

“中,就听你的,让郑桐去,额给你们都算工分。”常贵又冲郑桐道:“愿意不?”

“愿意,愿意!”郑桐连忙点头,傻子才不去呢,县城再小也是个城,总比石川村这荒凉地方好多了。

于是三个人套上大车,一路就往**县城里赶。

“跃民,刚收拾东西,你怎么翻箱倒柜的,找什么呢?”

钟跃民把书包打开,拿出来本书,“这次去县城能不能弄到水泥,十有八九就要靠这本书了。”

郑桐拿过来一看,《华北水利月刊》,“这是哪一年的书啊?怎么这么破?”

“你可小心点儿,这本杂志可是民国时候的出版的,我在图书室那一大推垃圾里面翻出来的。”钟跃民小心翼翼地把书捧回来,生怕被郑桐弄坏了。

“你至于吗,这本杂志有这么重要?”郑桐不以为然。

“让你丫多读书,这本杂志其他都不重要,就里面一篇最重要。”

“哪一篇?”

“水利大师李仪祉先生写的黄河之根本治法商榷。”钟跃民小心地把杂志翻开。

“真有这么神?”郑桐一脸不信。

坐在车上打瞌睡的老赵头却突然出声问道:“关中的李仪祉?”

“赵爷爷,您知道他?”

“哪能不知道呢,这些年咱们说的少了,可是年纪稍微大点的都知道李先生修关中八惠。”老赵头却又叹了口气:“本来李先生也准备修咱们这无定河,可是还没来得及先生就过世了,要不然咱这老百姓也不会这么苦。”

郑桐惊叹:“真这么厉害啊!那我得好好看看书上说什么。”

“你丫歇了吧,你看也看不懂。”钟跃民小心地把杂志收起来,“我还指着他问县里当官儿的要水泥呢。”

“你怎么这么小气!”郑桐没好气地往大车里一躺,“不赶了,我先躺会儿,你赶车吧。”

钟跃民只好接过鞭子,赶着小毛驴往前快走起来。

到县城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钟跃民赶着大车就往县委大院儿里面闯,看门的老头都没来得及拦着。

“嘿嘿,你们是干啥的?这么直愣愣地就往里面闯!”

“大爷,这是县委吧?”

“是啊。”

“是县委就行了,我们是土城公社的知青,这是王村的找村长,我们来找县革委会主任。”

“真是笑话,县里领导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赶紧出去!”

郑桐嚷道:“嘿,你这老头儿不是让领导犯错误吗?”

“我咋让领导犯错误了,你别瞎说!”看门老头儿让扣个这么大帽子,急切反驳道。

“咱们县里领导是不是为人民服务的?现在咱们这么人民有困难了,来找县领导帮忙,你在这拦着,不就是让领导离我们这些人民远远的吗?”

郑桐伶牙俐齿,一通掰扯,唬的老头一愣愣的。

“县领导在办公室里面吗?”钟跃民问道。

老头道:“今天有一批知青来了,县里领导都在招待所呢。”

“那你早说啊,瞎耽误功夫!”钟跃民抱怨一句,赶着小毛驴就奔招待所去了。

老头看着他们走了,往门房走了两步,嚷道:“不对啊,那要是全县的人民都来找县领导,那领导还用干其他的吗?”

招待所食堂里面,停火通明,县里领导正在慰问新来的知青。

“这快要过年了,知青们远离父母到我们靖边来插队,县里领导都非常欢迎,今天特地来看望大家。”知青办的马主任正在发言。

“砰···”的一声,食堂大门被推开。

第八十章:吃美了

钟跃民和郑桐俩人缩头缩脑地进来,嘴里还不停地哈着白雾,钟跃民还在那儿喊呢,“赵爷爷,赶紧进来,这里面暖和。”

正准备发言的县革委会主任王兆和楞在那里,就看见三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冒冒失失进了屋,整个屋子里面的知青也都转头往门口张望。

“你们是干什么的?”马主任出声问道。

“马主任,是我啊,钟跃民。”钟跃民解开围脖,漏出脸来。

“你咋来了,出啥事儿了?”

“嘿嘿,是有点事儿,想找县里领导支援来了。”钟跃民舔着脸笑道。

马主任一时也弄不清钟跃民想干什么,“你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王主任正在发言,等下和你们谈。”

“成,领导先忙,我们等一会儿。”钟跃民拉着郑桐和老赵头找个了人少的桌子坐下来。

见到其他知青都看着他们,钟跃民客气道:“我们也是知青,跟你们挤挤啊。”

“你们是哪里的知青?”坐在旁边的一个男知青问道。

“我们是BJ来的,年前就来了,你们从哪里来的?”

“我们今天才到靖边,哪里来的都有,上海、北京、西安、河北,你们在哪里插队啊?”

“我们俩在土城公社石川村插队,那位老爷子是我们邻村的赵村长。”

“那你们来县里干什么来了?”另一个知青问道。

“······”

郑桐在旁边看着桌上的饭菜,肚子咕噜叫,钟跃民还在那儿跟别人客套呢,他直接拿着馒头就吃上了。

知青们本来奔波了一天,肚子也都饿了,都在等着台上的县领导发言结束,郑桐这家伙吧唧吧唧地吃起来了,有些知青也忍不住了,先是偷偷摸摸地用手钳着往嘴里塞东西,后来干脆就拿筷子比着赛地吃起来。

本来只有郑桐这一桌,到后面邻桌的也都这么干起来,接着就蔓延到所有人。

王主任还在上面忘我地发言呢,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口水四溅,回过神来却发现,下面的知青一个都没在听,全都热火朝天地吃上了。

马主任一看不对劲,赶紧带头鼓掌,知青们还知道要照顾领导面子,在吃饭的空隙伸出手来拍两下,意思意思。

王主任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尴尬道:“看来知青们都饿了,赶紧吃吧。”

说完就下台,马主任赶紧上来解释:“城里来的娃,年纪都小,一路上奔波,可能是饿狠了。”

王主任,挥挥手,一言不发,披上大衣就出了门,其他县里的领导也跟着鱼贯而出。

马主任早就注意到,是钟跃民那一桌先乱起来的,在革委会主任面前故意隐瞒了这一点,但还是气冲冲地往钟跃民那一桌奔去。

钟跃民今天可吃美了,郑桐先挑的头,他也没落下风,桌上几个馒头,一盘子羊杂碎,他几乎吃下去了一半。

此时他一边吃,还一边给老赵头分了一些洋芋擦擦,“郑桐这家伙太能吃了,桌上就这点吃的全被他弄走了,吃相太难看。”

“嘿,不带你这样儿端起碗来骂娘的,我要不是先动手,就你这装斯文,现在还饿着呢!”郑桐一边怼着钟跃民,一边还不忘往碗里盛麻食。

“额看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两人吵吵闹闹的时候,马主任已经站到背后了。

钟跃民不好意思地问道:“马叔,是您啊,您吃了吗?”

“是啊,马叔,您坐下吃点儿,今天食堂这菜真是不错。”郑桐也假装客气道。

马主任被这俩活宝气得腮帮子疼,咬着后槽牙道:“吃好了吗,吃好了跟额过来。”

“好了,好了!”钟跃民赶紧擦擦嘴起身。

郑桐还在那儿舍不得呢,不停地往兜里塞东西,钟跃民一把拉着:“你小子差不多就行了,其他人还没吃饱呢,待会儿要揍你了!”

郑桐这才注意到桌上其他知青都恨恨地盯着他,讪讪地笑了下,往书包里塞了最后一个饼,跟着钟跃民跑了。

老赵头,笑着摇摇头,收起烟锅子,也跟着后面走了。

桌上的知青等他们走了,才吐槽:“这都什么人啊,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恨不得把整桌菜都装包里。”

“我听说,现在村里青黄不接,粮食缺的厉害。”知情的小声道。

“真的假的,能饿成这样!”

“我有个农村的亲戚,说是野菜团子都吃不饱······”

“年年都有出门讨饭的······”

有个女知青都被吓哭了,“学校里面的老师不是这么说的呀,怎么还要讨饭呢!”

“我能回家吗?”

······

“你们俩是咋回事,成心过来捣乱的吧?革委会王主任都被你们气跑了。”马主任在招待所办公室里面,气呼呼地问道。

“那个王主任也太缺心眼儿了,大家都饿着,他还长篇大论······”郑桐小声嘀咕道。

“看把你能的!”马主任瞪着眼睛骂道,“快过年了,额怕知青们这时候下乡想家,特地请王主任来探望一下,这下倒好被你们搞成这个样子!”

钟跃民看马主任气得脸都黑了,马上教训郑桐:“郑桐,你这可不对啊,先是抢着吃饭不说,现在马主任叫道我们,你还敢顶嘴,你这种无组织无记录的行为应该受到严厉的批评······”

“是是是,我检讨,我这没出息的肚子就不应该饿,就算饿也不应该在领导讲话的时候饿,饿了也不应该在别人还没吃的时候,先动手拿吃的······”郑桐态度倒是挺端正,顺着钟跃民的批评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检讨。

马主任听了一会儿,差点儿没气笑了:“行了,你这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会儿肚子,一会儿手的,你当是和尚念经啊!”

“马叔,您别生气,郑桐这小子肯定以为自己在写检讨呢,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动不动就要写八百字检讨,写这种绕圈子话都成习惯了。”钟跃民装着好人,“郑桐,你重新检讨,一定要认真深刻!”

“额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蔫吧坏!”马主任不耐烦地打断道。

郑桐不能再同意:“马主任英明,终于识破破了钟跃民的丑陋嘴脸,这小子干的坏事儿罄竹难书啊!”

“嘿,郑桐你丫是不是皮痒痒了,我辛苦点儿给你松松!”

两个人说着又开始闹起来了。

马主任一拍桌子:“额可没工夫跟你们这儿扯闲篇,赶紧说,到县里来干啥来了。”

“对对对,有正事。”钟跃民这才想起来老赵头,“马叔,这是王村的村长,赵爷爷。”

老赵头一直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看到他们终于说到正题了,才赶紧起来:“马主任,额们这是来向领导求援来了!”

马主任赶紧握住老赵头的手,让他坐下:“咋了,粮食又不够吃了?”

第八十一章:胡搅蛮缠

也不怪马主任脱口就问是不是缺粮食,而是这些年到处都缺粮,不断有村里人活不下去了到县上来要粮食。

“粮食还有一些,能到春上播种。”老赵头赶紧解释,一般领导听到要粮食,就都没有好脸色。

马主任奇怪道:“不是粮食,那要啥?”

“额们村里想打坝,想让县里批一点水泥。”老赵头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犹犹豫豫。

看马主任没听明白,钟跃民干脆接过话:“马叔,我们村和赵爷爷村上想要修淤地坝,想让县里领导支援一些水泥。”

“打坝是好事,好些村都在干,但是你要水泥做啥?”

“我们村里那条沟每年夏天暴雨就会形成山洪,赵爷爷他们打了六年坝了,年年被冲毁,我们想着在坝上修溢水通道和泄水渠,这样山洪就有地方泄出去了。”钟跃民仔细解释道。

马主任这下倒是听明白了,“那你这个工程就跟修水库一样了,还有溢水通道和泄水渠。”

“马叔就是个明白人,这个淤地坝其实就是土水库嘛,要是每条河沟都统一规划好,那咱们靖边就有无数个水库,可以拦沙增加田地,又可以蓄水防洪。”钟跃民拍起马屁来脸不红心不跳,把自己脑子里面知道的一点东西都挤出来了。

“这些都是你想滴?听起来倒是像是回事。”马主任对钟跃民的表现很是惊讶,这小子从小在城里长大,怎么能知道这么多呢。

钟跃民赶紧把书掏出来:“我可没这么大能耐,这是咱们陕西的大科学家李仪祉说的,他在四十多年前就把黄河上上下下都跑遍了,写了好些治黄河的著作。”

“这个大科学家是干什么的?”不怪马主任没有听过,他一辈子都在部队里面,也不是干水利的,确实不清楚这么多。

“李仪祉在民国的时候SX省水利局局长,他主持修了八惠渠,把关中六十万亩的旱地变成了水浇地。”

马主任一听,也有些激动:“那确实是个能人,那他咋说这个淤地坝?”

“李仪祉说了,要是淤地坝修的好不光当地农民可以增加田地,还能拦住黄沙流掉黄河里面去。以前都是各个村的老百姓自己打坝,技术落后,又随便,要是咱们县里能组织起来,那咱们靖边能增加多少土地!”钟跃民继续描绘着美好前景。

“那这个事情咱们确实要干!而且要快干!”马主任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走,额带你们去找王主任。”

老赵头拉着钟跃民:“娃,不是弄点水泥吗,咋变成了全县都要打坝咧?”

“赵爷爷,要是全县每个村都有淤地坝,好不好?”钟跃民问道。

“那可就美了!那明年肯定不会饿死人。”老赵头点头道,“那要是县里领导不同意咋办?”

“要是不同意,咱们再要水泥。”钟跃民笑道:“那县里领导总不好意思拒绝了吧。”

老赵头听了直点头:“还是你们这些文化人歪歪肠子多!”

革委会主任王兆和听了马主任的汇报,直接拒绝道:“李仪祉是个国民党的官,那就是反动派,咱们咋能按照一个反动派的文章修水利呢!”

马主任被问得哑口无言,任何和反动派沾上边的东西,都让人退避三尺,谈虎色变。

“王主任您说的太对了,咱们干脆把这些渠给毁了,那可都是反动派修的水利。”郑桐最喜欢干这种事了。

“那咋能毁了嘛!小同志,打砸抢不能建设新中国!”王主任反过来劝道。

郑桐反而更来劲:“那不行,咱们在BJ的时候革命形势一片大好,怎么到了陕北就这么萧条,连个反动派修的沟渠都敢留着,这是无法无天了!”

“是啊,特别是咱们靖边,我看革命的不彻底!”钟跃民看看屋梁:“这县委大院也是GMD反动派修的吧,过两天我组织一下知青,来把这个反动的县委大院给拆了,来个彻底的革命!”

“你们这个不是胡搅蛮差嘛!”王主任被这俩吓了一跳,他可是听说过BJ革命小将的丰功伟绩,靖边今年来的BJ知青特别多,要是真让他们都来县里,怕是连自己这个革委会主任的位子就要丢了。

“王主任,您怎么呢能说我们是胡搅蛮缠呢?主席教导我们,造反有理,革命无罪!你可不能打压我们革命热情!”郑桐反驳道。

马主任都看不下去,刚想阻止,王主任态度倒是软了下来,好声好气道:“小同志,现在县里确实没有能力组织这么大的水利建设,强行上马工程怕是要饿死人的。”

“王主任,额们村里自己组织劳动力,自备口粮,只要县里给额们支援一些水泥,额们自己干!”闷着头抽烟的老赵头这时候没沉住气,站起来道。

“老马,这是咋回事儿?你们不是要全县修淤地坝和水库吗?现在咋只要水泥了?”王主任有些摸不清头脑。

马主任解释道:“主任,这是王村的村长,他们村里修了六年坝,年年被洪水冲垮,今年这个知青就给他们出主意,按照水库的修法,建上溢水通道和泄水渠,这就要水泥了。”

“那你开始咋说要全县统一修淤地坝呢?”

“主任,怪额,一时没讲清楚。额是听知青说,大科学家都赞成修淤地坝,能让全县老百姓吃饱饭,一时太激动。”

“哦,是这么回事。老马,以后工作可不能一惊一乍的。”不等马主任解释,王主任又道:“额也知道不是为老百姓肚皮着急,但是下不为例。”

马主任点头称是,看王主任在看着钟跃民和郑桐两个,赶紧帮忙说好话:“他们俩都是好娃,也是一时着急,说话没分寸……”

王主任摆摆手:“今天确实见识到了城里来的知情的厉害。”

郑桐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钟跃民看风头变化,踢了郑桐一脚,道:“王主任,我们俩年轻不懂事儿,只要您肯把水泥批给我们,我们俩给您鞠躬道歉。”

“我可承受不起,回头又担个反革命的帽子。”王主任说完就不再搭理他们,对马主任道:“先领他们回去吧,我还有些文件要批。”

“好,王主任,您先忙!”马主任说着就把几个人拉走了。

刚出门,郑桐就问:“这水泥到底是批还是不批啊?”

“现在说不好,你们先到招待所歇下,明天再说。”马主任回道。

郑桐还要说什么,被钟跃民拉住。

老赵头这时自责到:“额是不是坏了事了?”

“没事儿,赵爷爷,那个王主任要是不批给咱们水泥,咱们就像您说的,就在这儿住下,吃他喝他的。”钟跃民安慰道。

马主任听着觉得好笑,这俩真能干出来。马主任安排他们住下,临走和钟跃民交代两句。

“跃民!”

钟跃民送走了马主任,刚准备进门,就听到人叫他。

第八十二章:见故人

钟跃民一听就知道是熟人,高兴地拥抱过去:“李奎勇!”

李奎勇也高兴地不行,直拍钟跃民后背,嘴里还调侃着:“你丫看都不看伸手就来个美式拥抱,也不怕报错咯!”

“我认错谁也认不错你呀。就算是认错了,是个男的我不吃亏,是个女的我怎么也落个便宜。”钟跃民笑道。

“跃民你这不吃亏的劲儿还是没变。没想到这次还真遇到你了。”

“是啊,我还想问呢,你小子怎么也来陕北了?”原著很多事情已经变化,没想到还是碰到了李奎勇。

李奎勇得意道:“你走了没多久街道就来动员我报名去内蒙插队了,我就说了除了陕北哪里都不去,就赖在BJ了,他们没法子就把我打发来了。”

“你小子怕是要后悔了,陕北这地方太穷了,好些地方连饭都吃不上。”

“我一个老爷们儿还能饿死?”李奎勇这家伙是个愣种,身上就有股天不怕地不怕地劲儿。

“对了,你怎么等在这儿了?”

“你和郑桐在食堂的时候,我正好在另一边桌子上,你们吃饭那样子都把我旁边的哥们儿看傻了,说是不是从哪里逃荒来了,我说你们是BJ来的知青,他们死活不信。”李奎勇说着自己就笑起来了。

“说我们是逃荒的也差不多,知青点粮食不够吃,我们也不会做,炒了两天土豆丝把一点儿定量的油都用光了,现在天天吃杂粮面糊糊和烤土豆,我和郑桐眼睛都吃绿了。”

“真这么惨啊,街道那帮王八蛋给我说农村能自己种粮食钟蔬菜,肯定能吃饱吃好,把农村描绘的跟天堂一样都他娘是扯淡的?”

钟跃民都乐了:“他们要是不这么说,你怎么能来呢。我们现在还不算惨的,过一阵子粮食吃完了,怕是真要去讨饭了。”

李奎勇都呆住了,过了半天才挠挠头:“管他的呢,总不能真把我饿死了。”

“哈哈,到底是李奎勇。走,带你去见见郑桐。”

郑桐这时候正在房间的炕上打盹呢,这家伙吃得太饱,炕上又太暖和了,一伙儿功夫就迷迷瞪瞪的。

“嘿嘿,醒醒了,开饭了!”李奎勇见状嚷道。

郑桐瞬间惊醒,“啊,吃饭了,吃什么啊?”一边问还一边张望呢。

“哈哈哈,你小子肚子都撑那么大了,还想着吃呢!”钟跃民在旁边忍不住笑道。

郑桐揉揉眼睛,“我怎么看见李奎勇在这儿啊?我这是不是梦还没醒呢?”

李奎勇都被他那迷糊样逗乐了:“你没做梦,我就在这儿呢。”

“我曹,真是你啊!”郑桐从炕上往地上一跳,“奎勇你怎么也来了?”

“你们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呢!我这是追随组织来了陕北啊。”李奎勇答道。

“这下咱们毛概组又在陕北重新建立了。”郑桐兴奋道。

钟跃民也高兴道:“我宣布,毛概组陕西分部今天正式成立了!”

三个人的喧闹,把老赵头都快吵醒了,老爷子翻了个身,哼了两声,又继续打呼噜。

于是他们赶紧出去,站在院子里面继续叙旧。

“奎勇,你们在哪个村子插队?”钟跃民问道。

“说是在什么红卫公社,具体哪个村就不记得了。”李奎勇随便想了想。

郑桐高兴道:“咱们是土城公社,就跟红卫公社邻着,咱们到时候可以互相串串门。”

“好啊,这回插队就有意思了,你们不知道我在BJ太他妈无聊了。老三届都去插队了,街上现在都是小屁孩儿,实在没什么意思。”

“跟你一块儿有几个知青?”

“刚来的时候,有个册子,我看上面写着九个人,三个男的,六个女的。”李奎勇一边回忆还一边吐槽:“丫分那么多女的,又干不了重活儿,咱们这几个男可就倒了霉了。”

郑桐嫌弃道:“你丫就知足吧,我们村七个男的三个女的,重活儿倒是有人干了,可是狼多肉少,以后这革命生活问题可就麻烦了。咱们两个村要是匀匀就好了。”

“哎,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平衡了不少。跟你们村匀匀也成,就是到时候我得先挑挑,剩俩歪瓜裂枣给你们就行。”

“你这可不仗义啊,这种事向来各凭本事,凭什么你先挑?跃民你说是不是?”郑桐抗议道。

钟跃民此刻正想着心事。

“跃民。”李奎勇叫了一声。

钟跃民这才应了一声:“啊?”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刚在食堂里面一打眼,这批来的知青里面没见什么漂亮的啊?你们那个点儿怎么样?”

“打眼还能瞧,不全都是挖瓜裂枣。”

“有特漂亮的吗?”

李奎勇想了想:“还真有一个,年纪不大,长得特别水灵,就是这性子有些古怪。”

“怎么个古怪了?”

“这小娘们儿面上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可骨子里就透着生人勿近,一路上就抱个书在看,也没见和谁特别处得来。”

郑桐插话道:“这女的有什么好聊的,肯定特没劲。”

“那谁知道呢?回头咱们见识见识。”钟跃民笑道,然后不经意问李奎勇:“对了,这女的叫什么啊?”

“这名字也特怪,叫秦岭,你说谁拿地名当名字的?”

“这名字是挺好,大气。”

“咱们三个有病怎么着,这大半夜的搁这儿聊个女的!”郑桐打岔道。

“也是,让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咱们密谋耍流氓呢!”李奎勇笑道,“你们俩来城里干嘛来了?”

“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钟跃民噼里啪啦给李奎勇说了一通。

“你们俩啥时候开始学**了,这不像是你们的作风啊!”

“咱们有你说的这么不堪吗!”钟跃民接话道:“你是不知道,这地儿农民完全是土里刨食儿,看天吃饭,要是能把这个淤地坝给建成了,那真能少饿死不少人。”

“被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都有些热了,你们缺帮忙的吗?我随叫随到。”

“那感情好,到时候缺壮劳力就你了,肯定一个顶俩。”

“没问题。”李奎勇一口应道。

郑桐冻得受不了,“赶紧回吧,有啥事儿明天再聊,都成冰棍儿了!”

第八十三章:找抽

要相遇的终究会遇见,钟跃民躺在床上在黑夜里睁着眼睛,老赵头和郑桐早就睡着了,呼噜声此起彼伏。

今天碰到李奎勇确实是意外之喜,他想过李奎勇会来陕北,但没想到在招待所碰见他,甚至即将会“遇到”秦岭。

前世钟跃民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秦岭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同时又极度冷静,这种冷静让她就算在面对自己爱的人也能保持若即若离的姿态,防止自己遭受伤害。

钟跃民不知道再见到秦岭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毕竟自己并非原著中的那个钟跃民,他可以掩藏在十七岁的躯体里,嬉笑怒骂,玩世不恭,却不能继承这副身体的情感。

钟跃民突然有点想念前世的手机了,前世失眠刷手机可以刷到天亮,一点也不觉得煎熬,现在除了发呆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屋顶上是月光映出来的斑驳,钟跃民就想象着这是一群士兵,那是国王和皇后,旁边又是个穿着蓬蓬纱的公主,自己变身成勇敢的骑士······

“跃民!跃民!醒醒了,怎么睡得这么死?”钟跃民迷迷糊糊地就听到人喊。

钟跃民睁开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

郑桐还在旁边催他:“赶紧去食堂吃早饭了,去晚了连锅底儿都剩不下了。”

老赵头倒是觉得钟跃民有些不对,这孩子平时精力旺盛,到了饭点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今天怎么这么萎靡。

“跃民,你娃是咋了,身上哪儿不舒服?”老赵头关切道。

钟跃民摇头,爬起来穿裤子:“赵爷爷,我没事儿,昨晚睡晚了,你们赶紧去吧。”

“那行,你马上就来哦。”老赵头看他没啥大碍,抽着烟背着手就出门了。

郑桐也跑出去了:“跃民,我先去给你占个位子。”

钟跃民无心应答,脑子里面一直想着昨晚光怪陆离的梦境,梦中自己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不停地挣扎,却无处着力,那种窒息死亡的恐惧刻骨铭心。

这其实就是前世钟跃民的状态,害怕平庸、畏惧贫穷,其恐怖不亚于溺水窒息。所有人、所有声音都恐吓你,上不了名牌大学怎么怎么样,找不到好工作怎么怎么样,三十岁前不能挣到多少万会怎么样,没有车没有房子会怎么样,多少岁不结婚变成剩男剩女怎么样······

却没有人教我们不成功要怎么生活,怎么才能接受自己不完美,甚至平平庸庸。

钟跃民穿上鞋,打开门,感受着温暖的阳光,转头看了看房间的屋顶,心道:“去他妈的吧!”

招待所食堂里面人满为患,知青们都挤在里面喝着玉米糊,凳子不够用,好些知青就捧着碗蹲在屋外的走廊上,正好可以晒晒太阳。

郑桐见钟跃民过来,赶紧招手:“跃民,这边来,我给你占了地方。”

钟跃民过去,接过郑桐递来的碗,“哟,这玉米糊熬得真不错,食堂师傅真是花了功夫了。”

郑桐捧着自己的碗,沿着碗边沿呲溜一口,喝进去一大口,赞叹道:“入口即化,最绝的是有一点柴火的焦香。”

“嘿,这俩哪儿来的乡巴佬,喝个玉米糊糊跟吃了山珍海味一样,没见过世面。”一个声音突然大声道。

“这不就是昨天晚上抢着吃饭的俩土老帽嘛,吃起来跟个猪一样!”另一个声音应和道。

李奎勇正好走过来,抓过一个说话的知青的衣领,骂道:“你他妈怎么说话呢?骂谁是猪呢?”

被抓住衣领的知青有些惊慌,色令荏苒道:“有没骂你,你管什么闲事儿!”

“你骂他们就是骂我,你说我是不是管闲事儿!”

“你有病吧你!赶紧把我放开!”

······

李奎勇正在吵架呢,钟跃民和郑桐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喝着碗里的玉米糊,吃饱喝足擦擦嘴,才站起来。

钟跃民笑着走到李奎勇身边道:“奎勇,你这性子还是要改改。”

“这王八蛋就他妈故意找茬儿,我可忍不了!”李奎勇觉得钟跃民是不是在陕北呆傻了,这种事儿也能忍?

郑桐拿个空碗生生往那个知青脸上一盖,一脚给他踹翻。

李奎勇还在发愣呢,郑桐解释道:“跃民的意思是,能动手就别吵吵,浪费时间。”

围观知青也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听了郑桐的话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个说法。

放倒了一个,钟跃民和郑桐又看向另一个说风凉话的知青,吓得那人直嚷嚷:“打人了!打知青了······”

“妈的,有点儿出息没有,你要是硬气点儿说不定我们就不打你了,你这怂样子实在太欠抽了!”钟跃民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男知青,觉得头疼,还没打呢就往地上赖,早他妈干嘛去了。

人群中有人听了钟跃民的打人感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钟跃民循着声音看过去,就发现一个漂亮的姑娘,唇红齿白,完全是纯天然的单纯的漂亮。

他一边欣赏着,一边嘴里还说着闲话:“咱们兄弟二人初来贵地,卖力气表演抽人,大家有钱捧个钱场,有人捧个人场啊,特别是刚才笑的那个姑娘千万别跑了,一定要多给点。”

“凭什么啊?”那姑娘质疑道。

“这事儿得怪你啊!”钟跃民一本正经道:“你长得这么好看也就算了,怎么笑起来更好看呢,我这看了一眼三魂六魄少了一半儿,你说你是不是要赔?”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姑娘羞红了脸,却发现大家都盯着自己,更是觉得害羞,转身就跑了。

郑桐嘲笑道:“跃民你这嘴花花把人家吓跑了吧,你这手艺到陕北有点儿潮啊。”

“瞎扯,这是咱段位太高,没注意到陕北这儿的姑娘见识少,过了点儿火。”钟跃民怒道。

“你们还打不打了?”坐在地上的知青忍不住问道,实在是地上太凉,有点收不住了。

郑桐好笑道:“嘿,这还真有找抽的!”

说着他就要上手,钟跃民拦道:“算了,打他手还疼,今天心情好就放了吧。”

钟跃民话说一半,知青办的马主任就来了,“谁在闹事?”

现场鸦雀无声,钟跃民笑着道:“马叔,没人打架,咱们在做游戏呢?”

“做游戏?”马主任狐疑道:“额怎么听说你们俩把碗该人家脸上了?还有这个坐地上的怎么回事儿?”

“哦哦,这事儿郑桐可以解释。”钟跃民把郑桐往前一推。

郑桐看马主任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解释道:“那个同学吃饭留碗底儿,我批评他浪费,他当时就要舔碗底儿,一没注意就被绊倒了。”

“这个呢?”

郑桐挠着后脑勺:“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都没和他挨边儿呢?不信您问他?”

“是这么回事儿吗?”

第八十四章:烦人

坐在地上的男知青见有人来给他做主,赶紧爬起来告状:“领导,他们俩欺负人!”

马主任瞪了钟跃民一眼,问道:“他们咋打你了?”

“他们······他们打······”那个知青吭哧着说不下去,钟跃民和郑桐还没来得及碰他呢。

“你墨迹个啥?到底打没打你?”马主任不耐烦道。

“不是,领导,您来的时候,他们正要打我呢。”男知青终于说了个囫囵话。

“那就是还没打了,那你个大男人哭丧个脸干啥?下次打过了再来告状!”

男知青呆呆地点点头,过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马主任早就越过他,对着钟跃民和郑桐虎着脸道:“你们这两个捣蛋鬼,一步看着就给我惹祸,赶紧给额到办公室来。”

钟跃民和郑桐陪着小心,老老实实地跟着马主任走了,边走郑桐还和李奎勇使眼色。

李奎勇和他们混的时间长了,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等马主任一走,李奎勇就又拿个碗盖在刚才告状的知青头上了。

一下子把那个知青给弄哭了,李奎勇觉得特没意思:“操,就你这怂样儿炸什么毛啊!”

马主任正在办公室里面大发雷霆,把这俩骂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

钟跃民和郑桐这俩货完全不犯愁的,马主任这种火力的训斥太小儿科了,伤不了自尊。

等马主任骂累了,端起茶杯喝水的功夫,钟跃民嬉皮笑脸地问道:“马叔,您消消气,是不是水泥的事儿有着落了?”

“你小子······”马主任指着钟跃民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的老师长怎么有这么个赖皮的儿子。

“马叔,要不是水泥的事儿有着落了,您也不能骂我骂得那么狠,说不定还要宽慰我两句,您说是不是?”

“就你聪明!”马主任笑骂道,“王主任给批了条子,你们去水泥厂装上就赶紧回村里把。”

“真的!太好了!”钟跃民乐道:“那个王主任怎么就愿意批水泥了?”

“什么这个那个的!王主任也是部队转业回来的,要尊重!”马主任忍不住教训道。

“是,只要他给咱们水泥,我给他供起来都行!”

马主任哭笑不得,“你别高兴太早,县里是把你们村作为淤地坝试点项目,回头要下去检查的,你们一定要做好了!”

“马叔,您放心吧,咱们肯定做好,不能拿乡亲们的命根子开玩笑。”钟跃民严肃地表态道。

马主任这才面色稍缓,看着钟跃民满意地点点头。

郑桐倒是满脸不高兴,一直到处了办公室门都臭着一张脸。

“郑桐,你咋回事儿,咱们弄到水泥了,你怎么还不开心呢?”钟跃民奇怪道。

郑桐不住地叹气:“哎,我这是在和食堂里面的好吃的告别啊,回村里可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了,哎······”

“瞧你那点儿出息!好歹是吃过新桥、老莫的人,怎么食堂里那点儿吃的就让你那么舍不得了?”

“这不都是穷闹得吗!我现在这肚子里面一点儿油水都没有!”

“哎,我包里还有些钱,要不等会儿买些肉带回去?”钟跃民来的时候还真带了不少钱,绝对值不高,但是购买力那是杠杠的。

郑桐这下来了劲:“买啊,咱们一会儿多买些肉带回去。要再不吃肉,我看赵大勇几个都准备把村里那只打鸣的大公鸡连毛吃了。”

老赵头听说水泥的事儿有着落了,也高兴地不行,说着就要套上大车去拉水泥。

“跃民娃,县里领导给批了多少水泥?”老赵头一边赶着车,一边问道。

钟跃民把县革委王主任签的条子拿出来看了看“条子上面批了八包。”

老赵头点点头,“这么多够咱们修那个溢水通道和泄水渠吗?”

钟跃民这回傻了眼,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学过工科,知道的那点皮毛一落到实处就原形毕露了。

老赵头等了好一会儿,见钟跃民不答话,反过来安慰道:“先修着吧,能弄多少算多少。”

“要是水泥不够,咱们就再来一趟,反正有点儿住,还能蹭饭,挺好。”郑桐反而开心道。

“你丫怎么三句离不开吃啊?”

**县城就一条街,水泥厂在县城的另外一边,三个人驾着小毛驴拉的大车,在街上慢慢悠悠地前行。

钟跃民的感受就是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入眼所有建筑都是黄土色,甚至人的脸上都是一层沙土一样。

沿街两边都是公家开的一些店铺,卖菜的、卖肉的、理发、小饭馆儿······几乎囊括了当地人所需的所有需要。

“哎!奎勇!”钟跃民眼睛比较尖锐,正好看见李奎勇带着几个知青在溜达。

“跃民,你们在这儿呢。”李奎勇高兴地走过来,“咱们几个一会儿就要跟老乡去村里了,趁这会儿功夫随便逛逛。”

“那是要逛逛,下了农村再来一趟可不容易。咱们一会儿也要回去了,路上正好搭个伴儿,反正都是隔壁公社的。”

“成,在招待所门口等你们。”李奎勇一口应道,刚才在食堂打架的行为让他直接成了他们村知青中的老大,自然心里有数。

“李大哥,刚才和你说话的也是北京来的知青?”秦岭刚才先瞧见钟跃民几人,提前躲到铺子里面去了。

李奎勇笑道:“这俩可不是凡人!”

“我知道,他们确实不是一般凡人,是特别烦人!”也不管李奎勇听没听懂,撅着小嘴就走了。

钟跃民和郑桐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人呢,两人兴致勃勃地在肉铺里面挑肉呢。

两人一会儿嫌这块瘦了,那块肥了的,评头论足了半天,卖肉的有些不耐烦:“有肉票和户口本吗?”

钟跃民来的时候只带了钱和全国通用粮票,哪里有肉票啊。

看钟跃民包里翻了半天也没个结果,郑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师傅,咱们是北京的知青,没有肉票,能用全国粮票抵吗?”

这时候全国粮票是个好东西,人们出远门自己省里的粮票就用不了,只能用全国的粮票。甚至全国粮票兑换地方的粮票绝对能多出一小半儿。

卖肉的有些心动,一咬牙:“成吧!”

第八十五章:敢想敢干

钟跃民好说歹说用粮票在卖肉的门市部买了五斤三指膘的肥猪肉,不是钟跃民不想多买,实在是卖肉的胆子小,怕卖多了出事儿。

卖肉的按照地方粮票的价钱收了钟跃民全国粮票,觉得占了便宜,又送了了一副猪大肠。

生猪肉和猪大肠的味道是真不好闻,搁前世钟跃民肯定是连碰都不想碰,可现在他竟然已经在想着到红烧肉的香味儿了。

这人的承受能力其实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觉得受不了,完全是有其他选择,没被逼到那个份儿上。

郑桐看着买来的肉直流哈喇子,老赵头也乐得直点头,“这肉可真不错,膘厚油水大,这副大肠要是炒腌菜肯定香的不行。”

“哎呀,赵爷爷,你可别说了,我现在就恨不得把这肉给生吃咯。”郑桐盯着猪肉道。

“这大肠上面还有粪呢,你恶不恶心?”钟跃民骂道。

郑桐目不斜视,“你也没好到哪儿去,你丫不馋?不馋别吞口水啊!”

两人一路记这么互相嘲讽。

在水泥厂运水泥倒是十分顺利,可能马主任提前打过招呼,厂领导看过条子,就让工人给他们装上了水泥。

钟跃民趁着工人搬水泥,凑到现场的小干部面前,“这位领导怎么贵姓?”

“当不得,我就是个小干事。”小干部被称呼领导脸上笑开了花,“我姓张,你叫我张干事就行。你是北京来的知青吧?”

“您是公家的人,我是老百姓,我还是叫您张领导吧。我叫钟跃民,他叫郑桐,我们都是北京来的知青,在石川村插队。”

张干事感慨道:“北京是个好地方啊,大城市,你们城里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说话都透着大气。”

看马屁效果不错,钟跃民赶问道:“领导,咱们拉水泥去村里修坝,这几包水泥怕是不够,您看······”

张干事为难道:“怕是不行,咱厂的水泥产量有限,紧着县里都不够,你们是有王主任的条子,不然一包都拉不走!”

“领导,知道您为难,可咱们村里就指着这坝打起来种点粮食,您想想办法?”钟跃民二十一世纪办公室民工的基本技能还是很熟练的,那低三下四的语气和身段要多标准就有多标准,要是上辈子能这么到位早就升职加薪了。

张干事被钟跃民这姿态吓一跳,他之前见到的哪个知青不是牛逼哄哄的,特别是北京来的,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不拿正眼看人。

“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要是县里领导给你们批,我这儿肯定让你拉走。”

钟跃民上前一步,挨着张干事小声D县领导天天日理万机的,虽说关系亲近,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去烦他呢?”

张干事若有所思,探寻地看向钟跃民。

钟跃民也不说话,笑着点点头。

“也不是没有办法。”张干事看看正在装车的工人,小声道:“你是县领导亲近的人,我也不瞒你,厂里每个月多少有多生产的水泥。”

“您给出出主意。”钟跃民请教道。

“这些多出来的水泥啊,都是零散的,基本上都被工人扫回家了,你要是能从这些工人手上收上来,也够你用了。”

“这价钱怎么样?”

“你看着给,一毛两毛不嫌多,三分五分不嫌少。”

“那感情好,我看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就拜托您了。”钟跃民从包里拿出一叠钱,塞给张干事,“这是二十块钱,您先拿着,过半个月我到您这取水泥。”

张干事推搡道:“这可不行,这是违反纪律的。”

钟跃民压着他的手,“我们是知青,钱不多,另外还有几斤粮票您拿着,不能让您白出力。”

“这不太好吧。”

“您千万拿着,咱们村里是真需要这些水泥,您就帮帮这些老百姓吧。”

张干事手上力气没那么大了,“你下个月初来取水泥,我帮你安排好。”

“那谢谢张领导!”|

郑桐和老赵头守在大车边,等着一会儿,钟跃民才过来。

“跃民,你和那个人怎么聊了那么长时间,那人干什么的?”郑桐问道。

钟跃民示意老赵头赶车,大车出了水泥厂,走了一大截路才道:“咱们以后水泥的事儿有着落了。”

“你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搞定了,就找刚才那人?”郑桐问道。

“就是那人,咱们下个月来取水泥就成,不用再去找县领导打秋风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能帮上忙,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忙,可就算是个扫地的大爷,我也会过去试试的,敢想敢干才有成功的可能,否则肯定失败。”

老赵头听了笑道:“你娃是个有主意的,要是在过去打仗的时候,你肯定能当个将军。”

“嗨,赵爷爷你太夸了,我这就是傻大胆。”

“就算是傻大胆也是本领,有多少人连试都不敢试一下,可惜咯。”老赵头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郑桐却仍旧怀疑道:“万一那人是骗你的怎么办?”

“到时候再说呗,怕什么,咱们不试这么一下铁定弄不到水泥。”

拉着水泥,钟跃民躺在大车上,哼着歌往村里走,李奎勇他们几个知青也是顺路,跟在后面乘了另外两辆车。

郑桐道:“奎勇,你们村的条件不错啊,能派两辆车来接你们知青,不像我们当初就一辆车,走了大半天才到了村子里。”

“怎么这么惨?”李奎勇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谁说不是呢,钟跃民当时还非要发扬风格,自己走了一路,让女生都坐在车上。”郑桐想起了那天晚上上床挑的大血泡,忍不住吐槽起来。

“郑桐,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天天就记得这些屁事儿!”钟跃民躺在水泥上,骂道。

“我们这些娘们儿可跟他不一样!”钟跃民话刚说完,后面一辆大车就传来一个声音。

第八十六章:回村

钟跃民从车上爬起来,乐道:“哟呵,郑桐你丫被人鄙视了啊!”

郑桐有些恼火,也往后面张望:“谁阿?咱们哥们儿在聊天,瞎插什么话?”

李奎勇往后瞧了眼,对钟跃民和郑桐道:“你们俩不是老打听漂亮妞儿嘛,这就是了。”

“就是你说的秦岭?”后面车上女知青比较多,钟跃民没分辨出来到底是谁。

“就是她。”李奎勇对着后面车上喊道:“秦岭,这俩也是咱们北京的知青,一个叫钟跃民,一个叫郑桐。”

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我认识他们,不就是之前在天桥耍猴的那俩嘛。”

“跃民,这娘们儿在奚落咱们在食堂打人卖艺的事儿呢。”郑桐听了乐得不行,这姑娘太刻薄了。

“听出来了,这娘们儿还真厉害!”钟跃民也纳闷儿了,转头问李奎勇“咱们什么时候得罪她了?”

李奎勇笑道:“你那时候碰瓷儿人家,非要人姑娘多赔钱的事儿你都忘了?”

钟跃民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她呀!我当时还纳闷儿呢,哪来的漂亮妞儿,原来就是你说的秦岭啊。”

“那就怪不得了,跃民你先得罪了人家。看你这回怎么往回找补!”郑桐幸灾乐祸道。

钟跃民闷着没说话,他没想到那天调戏的姑娘就是秦岭,当时完全是聊发少年狂,犯了年轻人的通病,看见漂亮姑娘就想要招惹一下。

“你就是秦岭?”钟跃民站在秦岭面前,遮住了照在她脸上的阳光。

“你就是钟跃民?”秦岭仰着头,眼睛瞪得大大,嘴角抿着,有些倔强。

钟跃民看着秦岭的眼睛,莫名地担心她的眼睛这么大,会不会受得了来自毛乌素的风沙。

“你以前认识我吗?”秦岭看着眼前这个男生,穿着泛白的蓝色棉衣,带着狗皮帽子,嘴角漾着微笑,目光直愣愣的,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

“你的目光和别人不太一样,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在看一个漂亮女孩子。”

“你倒是对自己的长相挺自信啊!”钟跃民笑了,“那你说说,我看你怎么就不一样了?”

秦岭眼皮翻下去,露出长长的睫毛,“我说不好,之前你看着我就像是个流氓无赖,后来却发现你眼里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兴趣,感觉有些···有些···”

“有些拧巴,是吗?”

秦岭看着钟跃民,点了点头。

“秦岭,你一直都是这么冷静吗,永远在观察着别人,心里不停地盘算分析?”钟跃民挨着秦岭坐了下来。

秦岭低着头,“是不是挺怕人的?”

“挺好的,活的明明白白的。”钟跃民盘着腿,侧着脸道,“就是有时候太明白了,挺累的。”

“你累吗?”秦岭突然问道。

钟跃民顿了片刻,“为什么这么问?我又没有像你一样天天盘算别人。”

“可我为什么觉得你活得比我还要明白?”

钟跃民没有回答秦岭的问题,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黄土岇。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

“不算吧。”

“哦。”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哦。”

秦岭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都只是哦一声?也太奇怪了。”

“不管你回答什么,我都打定主意当你是朋友了。”

“那就更奇怪了,哪有单方面认朋友的?”

“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吗?”

“是啊。”

“那不就行了,糊涂一点,是不是觉得开心一些?”

秦岭一怔,突然就笑了出来,坐在不远处的男知青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来。

休息一会儿,众人继续上路,两拨人就此分别,向着不同方向前进。

“跃民,回头到你们村儿找你啊。”李奎勇喊道。

“好,一定来,咱们到时候好好聊聊!”

对面的车队渐行渐远,钟跃民继续躺在大车上,郑桐靠在旁边。

“跃民,真和那个秦岭搭上了?”

“没有。”

“没有?没有你怎么和她说说笑笑的?”郑桐好奇道。

“和我说说笑笑的人多了去了,每个人都要和我发生点儿什么?”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钟跃民也是郁闷,怎么一天都在问不一样这件事儿。

“秦岭漂亮啊!”郑桐恨不得站起来,“你没看见那些男的都盯着她看吗?”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这谁说的?真他妈胡扯!要是没有好看的皮囊,我根本就没兴趣了解灵魂!”郑桐啐道。

“哈哈,郑桐你这脑子转的挺快。”钟跃民被逗得笑出来,换了个姿势躺着:“你说,这人有上一辈子吗?”

“可能有吧。”郑桐不清楚钟跃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那你说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会喜欢同一个人吗?”

郑桐想了想,“你这个问题不成立吧,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怎么会有同一个人呢?”

“要是就有这样一个人呢?”钟跃民追问。

“爱咋样咋样吧,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拉到,关上辈子有个鸟事儿。”

“哈哈哈······”钟跃民突然笑出来。

郑桐莫名其妙:“这是发什么神经?”

“后生思春哩。”赶车的老赵头插言道。

“哦,难怪呢,见了那个秦岭一路跟丢了魂一样,还是赵爷爷您见多识广。”

老赵头抽着烟,笑呵呵地赶着拉车的小毛驴。

载着水泥的大车,老远就被放羊的憨娃看见,一路吆喝着就跑到村子里面喊人。

等车进村的时候,整村的人都迎了出来。

“跃民哥,这就是水泥?”憨娃摸着装水泥的袋子问道。

“这就是水泥。”

“这和泥巴有啥不一样?”

“额······这水泥和水能变成石头一样硬。”钟跃民又遇到一个“不一样”。

那边常贵支书和老赵头正在叙话。

“赵爷,辛苦你咧,这么老远真把水泥求回来了。”

老赵头呵呵一笑,“实话和你说,额这次去县里连铺盖卷都没有打开,好吃好喝好住,就把水泥给弄到了。”

“那不能把,额们哪次求上头办点事,不要软磨硬泡,看人脸色。”常贵打死都不信。

“要是额一个人去,那是真不行,估计把地困穿了,都求不来水泥。”

“那是咋回事?”

“主要是跃民和郑桐这俩娃出了力了,年轻人识文断字,脑子活主意多,能干成事哩。”老赵头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老赵头快走远了,常贵才喊道:“赵爷,啥时候开工啊?”

“和跃民商量,他咋说就咋办。”老赵头头都不回,就留了这么一句。

第八十七章:回村(下)

水泥进了村委库房,钟跃民和郑桐在应付了半天村里年轻人对县城的好奇之后,才随知青们一起往窑洞走。

一路上知青们也是围着两人问个不停,和村里的年轻人没啥两样,实在是憋的,村里一年到头除了东家长西家短,就没啥新鲜事儿。

“唉?广志,怎么就你们三个来了,其他人呢?”钟跃民问道。

“哦,三个女生在做饭,钱志民在帮厨,曹刚不知道在干什么。”

“咱们不是说好了轮流做饭吗?怎么又是三个女同志做饭了?”

“本来是轮到我和曹刚做饭了,这不是你们要回来嘛,她们仨非要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说什么不能让你们吃猪食。”张广志两手一摊。

“哈哈哈,你们几个做饭手艺还这么潮呢!”钟跃民道。

张广志道:“做饭嘛,做熟了,能吃不就行了,讲究那么多干嘛。”

郑桐插话道:“那能一样吗!照你这么说,新桥饭店的厨子都要下岗了!要说还是几个女同志心疼咱们。”

“你怎么光感谢女同志啊,那不还有钱志民也在做饭嘛。”郭洁道。

“当然也要感谢,钱志民是不是又在削土豆了?这家伙怎么老往厨房钻?”

“也不是老钻,好像轮到几个女生做饭的时候,他就喜欢去帮忙。”张广志接话道。

“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他看上谁了?”郑桐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打算揣测他人,他坚信钱志民这种行为必有原因。

张广志和赵大勇心思简单,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郭洁不以为然道:“王虹呗!”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三个女生,郑桐看上蒋碧云了,钱志民只能看上王虹啊。”郭洁答道。

张广志问道:“那李萍呢?”

“我看上了啊。”郭洁脸不红心不跳道。

“哦。”张广志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孙子哎,总共就三女的,你们就这么给分了?”

“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郭洁还振振有词。

“打丫的!”张广志和赵大勇对了下眼神,趁郭洁还在得意一起上手。

钟跃民和郑桐在旁边看得直乐。

“一共七个男的,去了三个,现在就剩四个光棍了。”张广志边走边扳指头。

“就剩你们三个了,钟跃民这次去县里,拍到个漂亮妞,就在咱们隔壁村儿插队。”郑桐道。

张广志顿时备受打击,仰望天空,“天哪!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其他几个人哈哈大笑。

“郑桐,你这手里拿的是什么啊,重不重?我帮你拿。”赵大勇伸手就要接过郑桐手里的麻袋。

郑桐赶紧把麻袋换到左手,“不用不用,不沉,我自己拿着吧。”

“哎呀,郑桐你和我客气啥,我来拿。”赵大勇实诚,以为郑桐和他客气。

跟在旁边的郭洁觉得郑桐反应有些奇怪,这家伙一向偷奸耍滑,什么时候和别人客气过。

郭洁瞅准机会,从郑桐身后一把夺过麻袋,“我来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郑桐赶紧想要抢回来,却被赵大勇缠住,他这时候也明白了麻袋里面应该是有什么郑桐都稀罕的好东西。

“哎呀,我操,是猪肉!”郭洁打开麻袋,直勾勾地往里面看。

一直垂头丧气的张广志和赵大勇一下子来了劲,都凑上去看。

“嘿,还有猪大肠!”赵大勇高兴道:“我最爱吃卤肥肠了,咱晚上吃这个。”

“这猪肉看着也不错,肥膘这么宽,要是红烧肯定好吃。”张广志已经完全抛开成为光棍的烦恼,沉浸在吃红烧肉的想象中。

郑桐还在挣扎,想把麻袋抢回来,其他三个人死死攥着,根本动不了。

“赶紧回去吧,肉生的也吃不了,趁他们还在做饭,把肉拿回去吧。”钟跃民看几个人都僵持在路上,赶紧劝道。

“对对,赶紧把肉送回去,做得了晚上吃肉!”

赵大勇提着麻袋,不要命地往窑洞跑,不想耽误一秒钟,张广志和郭洁也都跟着。

这肚皮才是人类发展的第一动力,为了一口吃的,这几个大男人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会儿就不见了。

钟跃民进院子的时候,厨房里面早就挤满了人,都在热火朝天地研究晚上肉怎么吃。

曹刚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面,正在背靠着磨盘,各种磨蹭。

看见钟跃民过来了,赶紧喊:“跃民,跃民,快,快帮我挠挠。”

“怎么了这是?”钟跃民问道。

“闹虱子!”曹刚拉开自己衣服,让钟跃民帮他挠。

“啊!舒服,左边一点······对对,就这儿,真舒服。”曹刚舒服地都眯上了眼睛,“还是跃民你靠谱,哪像那几个,不管不顾地就冲进了厨房,叫都叫不住。”

“晚上吃肉呢,哪顾得上你啊。差不多了吧,胳膊都酸了。”

“再往上面一点儿,哎哎,挠重一点儿。”曹刚讨好地看着钟跃民,“跃民你就行行好,我今天都在太阳下面晒了一天了,人都晒干了,身上还是痒。”

“光晒太阳有什么用啊,这得用药啊。”

“我去找常发了,狗日的屁都不会,药也没有,说啥时间长了就习惯了。”曹刚恨得牙痒痒,“要不是别人拉着,我当时就要锤他。”

常发是常贵的侄子,大字儿不识一箩筐,却被选到县里培训了几天,领了药箱子做了赤脚医生。

“咱们村去公社三十来公里,要是谁得了急病,往卫生所送都来不及。”钟跃民心里想的是憨娃。

曹刚道:“跃民你说的对,我这闹虱子死不了人,可要是真有个急病,常发那孙子屁用没有,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咱们不能把自己的小命寄在常发这二把刀身上,得自己想办法!”

“可咱们谁都不会看病啊?”

“不会自己学啊,我就不信,常发这家伙都能当医生,咱们这些上过学的学不会!”

“那你赶紧学,先帮我止止痒,然后把这个虱子给灭了!”

“这个不用等以后了,我现在就有办法。”

曹刚热切道:“你有啥办法?”

“你赶紧趁天还没黑,去村里借把刮刀,再弄点生石灰来。”

“干啥用?”

“你别管,赶紧去,晚了可来不及吃肉了。”

“成,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可一定要给我把虱子去了!”曹刚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钟跃民看着曹刚的身影,摸摸自己的手指头,发现上面都是泥,这小子究竟多长时间没洗澡。

“跃民,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啊?”王虹系着布围裙,走了出来,“肉已经炖上了,都有香味了。”

“闻到了,真香!”

“他们几个都围着锅,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王虹笑着道。

钟跃民也跟着笑道:“肉还是生的,几个人就差点打起来了。”

笑着笑着,两个人就没了话。

“听蒋碧云说,你家里是当医生的?”

第八十八章:吃肉

“嗯,我爷爷、爸爸、妈妈都是医生。”王虹低声应道。

“我们知青点缺一个卫生员,你愿意干吗?”

“啊?”王虹没有想到钟跃民问这个问题,犹豫道:“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慢慢学。你家里人都是医生,从小耳闻目染,肯定比我们这些人强。”钟跃民鼓励道。

“嗯······”王虹声音很低,她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听见。

“你答应就好,吃完饭我们还在这儿见,我有东西给你。”钟跃民高兴道。

王虹仿佛才反应过来,“哎······”

钟跃民却已经进了屋,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吃饭了!吃饭了!”赵大勇敲着搪瓷的饭盆,一路叫嚷。“哎?志民你站在这儿干嘛?”

站在门口角落里的钱志民慌乱道:“啊!哦,没干什么。”

赵大勇往门外看看,看见院子里站着的王虹,拍着钱志民肩膀笑道:“哦~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到处说的。”

“你知道什么了?你就不到处说?”

“志民你这可不够意思啊,跟我这儿还装!”赵大勇揶揄道,“不就是偷偷看王虹嘛,有啥好装的。”

钱志民大急,赶紧拦道:“你可别瞎说啊,我和王虹什么都没有。”

看钱志民着了急,赵大勇更是来劲:“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有点什么也很正常啊。”

“你还说!”钱志民跳起来捂着赵大勇的嘴。

“呸呸,你是不是剥蒜子了?”赵大勇拉开赵大勇的手,不停往外吐口水。

“忘记洗手了。”钱志民不好意思道,“你可不能啥都说,我一个大男人不要紧,王虹是个女孩子,名声重要!”

“你傻不傻,咱们知青点狼多肉少,你要是不赶紧下手,可就被别人吃了。”赵大勇摇着头,不再搭理钱志民。

只留下钱志民一个人站在那儿,呆呆地看着门外的王虹。

“跃民,跃民,我把刮刀借来了,还有生石灰粉。”曹刚这时候从外面冲了进来,钱志民赶紧让开地方。

钟跃民看他莽莽撞撞地跑进来,赶紧拦着,“锅里还炖着肉呢,别给你毁了,赶紧把石灰粉放外面。”

“哎哎,马上。”曹刚这才发现大家都警惕地看着他手上装石灰粉的袋子。

“跃民,赶紧给我治治这个虱子啊!”曹刚把石灰扔在门口,回来马上催促道。

钟跃民不急不慢道:“急什么,吃完饭,马上给你治。”

曹刚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

忙忙乎乎快两个钟头,肉终于炖烂了,桌上还有杂粮饼子、咸菜疙瘩、烤土豆和玉米糊糊。

炕上是两张炕桌拼成的饭桌,十个人满满当当把男生宿舍全都坐满了。

大家看着一搪瓷盆的红烧肉,都忍不住咽口水,却都不好意思先动筷子。

郑桐看看大伙儿,提议道:“跃民,要不你先说两句?”

“咱们是吃饭,又不是开团支部会,发什么言哪?”钟跃民奇怪道。

“这肉是你买回来的,你要不说两句,咱们下不了嘴,大伙儿说是不是?”

钟跃民笑道:“肉是我买的,还是蒋碧云她们几个做熟的呢!”

“那不一样,要不是你买,咱们也没有肉可以做。”蒋碧云反对道。

“哎呀,别弄那些虚的,我就一句话,使劲儿造!”钟跃民说着就先动了筷子,夹起一块肉就吃。

其他人也争先恐后动了起来,一时间也不客套了,只听到筷子碰碗和咀嚼的声音。

正当大家大快朵颐时,门外却传来一些动静,大家都停了下来。

“谁啊?”钟跃民大声问了一声,门外却没有回应。

“可能是野猫吧。”郑桐道。

“对对,应该是猫,这大冬天的谁出门儿啊。”大家纷纷认同,继续吃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门外又想起了声音。

钟跃民示意大家继续吃,自己轻轻走到门口,停了一会儿,听外面还有动静,突然就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很小的身影,“憨娃?”

憨娃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怯怯道:“跃民哥。”

“怎么不进来啊?”

“不敢。”

“为什么不敢?”

“每次三柱子家烧肉,他连闻都不让额们闻,把额们赶得远远的。”

“三柱子是谁?”

“支书家的老三。”

“他们家经常吃肉啊?”

“也没有,去年过年才吃了一次肉。”

“想吃肉吗?”

“嗯。”憨娃应了一声,然后又摇头,“不想吃。”

钟跃民被憨娃的纠结样子逗乐了。

“进来吧。”钟跃民把憨娃拉进来,对众人道:“是憨娃。”

郑桐开玩笑道:“憨娃这是狗鼻子啊,每次咱们吃好东西,他都上门。”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憨娃却憋红了脸,辩解道:“肉味儿太香了,我就来看看。”

“行了,大家别笑话憨娃了。”钟跃民笑道,“来,憨娃上炕,和我们一起吃。”

“真滴?”憨娃有些不敢相信,问道。

“真的,上来吧。”钟跃民摸了摸憨娃的脑袋回答道。

“那额能叫其他人一起吃不?”

“还有谁啊?”

憨娃跑去把门一开,喊道:“狗蛋、石头、小翠,进来吃肉了。”

三个脸冻得通红的小孩儿跑了进来,挨排站在憨娃身边,眼睛却都直勾勾地看着桌上的红烧肉。

知青们都看呆了,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个人。

“乖乖,以为就一个憨娃,没想到后面还有仨。”郑桐感叹道。

钟跃民问道:“憨娃,他们和你一起在外面闻肉味儿的?”

“嗯,额们就想闻闻。”憨娃有些不好意思答道。

钟跃民让几个娃都上了炕,知青们不好意思再吃,都停下里,看着几个娃对付起红烧肉。

可能是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也可能是晚上饿了,几个小孩狼吞虎咽,差点把自己给噎住。

王虹给他们倒了热水,“喝点水,慢点吃,这些都是你们的,别急。”

几个小孩嘴里都塞满了,根本顾不上回应。

“村里小孩怎么都不上学啊?”李萍突然问道。

“散了,咱们住的地方就是原来的学校,村里张会计原先就是老师。”钟跃民看着吃得不亦乐乎的孩子答道。

“为什么?”王虹问道。

赵大勇答道:“养不活呗。”

第八十九章:七个和尚

“跃民,你刚才说的是真的?”送走了憨娃和其他几个孩子,蒋碧云问道。

“真的。”

“那我能申请当老师吗?”

“你就这么相信我能把学校重新办起来?”

“我相信。”

钟跃民看着蒋碧云严肃地样子,笑道:“我也相信你能做一个好老师。”

“你同意让我当老师了?”蒋碧云惊喜道。

“当然,我准备让所有人都轮流当老师,不能放着这些免费劳动力不用。”

“哼,你这人怎么不经夸,非要表现成流氓嘴脸。”蒋碧云嗔怪道。

“这才是我本性呢,当个流氓多自在啊。”

······

“跃民,曹刚闹虱子,你给他剃个秃瓢也就算了,怎么咱们也要剃啊?”郑桐抱怨道。

钟跃民拿着一把刮刀,按着曹刚的脑袋,一边刮着一边道:“这闹虱子,一闹就闹一窝,你现在不剃,回头身上痒可别怪我。”

郑桐听了心里有些犹豫,“真会闹虱子?”

“别说虱子,跳蚤到时候都会找上来的。我听说村里老乡就没有谁不闹虱子和跳蚤的。”曹刚一边战战兢兢的让钟跃民刮头,一边道。

钟跃民把刮下来的头发浸到开水里面,防止虱子到处蹦,“曹刚剃了,我第二个。”

“那我第三个。”赵大勇接着道,他小时候在乡下待过,知道闹虱子的痛苦。

郑桐这才下了决心,“我第四个吧。”

“我第五。”

“第六。”

“第七。”

钟跃民接着吩咐道:“待会儿把曹刚的被子和衣服泡到石灰水里面,消消毒。”

“那我晚上睡哪儿?”曹刚急道。

“我这有多的被子,借你先凑合一下吧。”钱志民道。

张广志道:“我有富余的衣服,可以借你。”

曹刚感动到眼泪都快出来了,“志民、广志,之前我错怪你们了,不该跟你们闹变扭,现在我才知道你们对我这么好!”

“咱们都是从北京来的,到一个村儿插队,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你说是不是志民?”张广志道。

钱志民直点头,“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

曹刚歪着头让钟跃民刮耳朵边的头发,又要抬头抒发内心的感动。

钟跃民一拍他脑袋,“行了,这俩睡在你旁边,怕染上虱子,要不然有那么好心?”

“啊?不会吧?”曹刚惊讶道。

“把那个不字儿去了,要是能的话,他们俩恨不得把你和你的铺盖打包了扔出去。”钟跃民道。

曹刚斜着眼睛问:“你们俩真这么想的?”

张广志和钱志民尴尬地直摇头。

早上起来,蒋碧云拿着盆到院子里洗漱,却看到原子里正蹲着一个高个和尚,吓了一跳,“你谁啊?”

钟跃民抬头,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儿,疑惑地看着蒋碧云,“怎么了?”

蒋碧云这才认出是钟跃民,看着他的圆溜溜的脑袋,忍着笑问:“你怎么剃了个光头?”

“我这是为了陕北人民省水啊,这光头多好,洗脸的时候,拿毛巾顺手擦擦,都不用洗头了。”钟跃民又开始胡扯。

蒋碧云捂着嘴直笑,“你干脆脸也别洗了,那不更省水!”

“咱这张脸已经够磕碜了,再不洗洗,就更没法儿见人了,找不着媳妇儿,你要我啊?”

“呸,刚和你说两句,你就胡说八道!”蒋碧云脸红红,放下盆准备刷牙洗脸。

郑桐挠着脑袋,打着哈欠走出来,“跃民,大早上和谁说话呢?”

“这太阳都出来了,他们几个怎么还不起床?”钟跃民问道。

“起了,起了。”曹刚边说边出门,“他们几个也都起了。”

接着张广志、钱志民、赵大勇、郭洁,一个接着一个出来。

蒋碧云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七个人都剃了光头,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直揉肚子。

她转身往女生宿舍里跑,“快出来看,咱们这儿来了七个和尚!”

石川村七个和尚出现在打坝的工地上,成为了一道稀奇的风景,引来了所有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注视。

农村人剃光头很常见,但是七个城里的大小伙子都剃光头,还真是特别稀奇。

钟跃民更是获得了所有人的关注,他已经成了大家眼里的能人,因为他弄来了水泥,坝又能打了。

“跃民,你小子这头剃的真精神,年轻人就该这样。”老赵头一大早就来了,看见钟跃民就招呼他过来。

“赵爷爷,精神是精神了,就是有些冷。”钟跃民摸着自己脑袋笑道。

“哈哈哈,年轻人火气旺哩,冷怕啥。”老赵头接着问道:“你们村支书来了没?”

“来了,我刚看见他在那边和村里干部说事儿呢。”

“去,把他叫来。”

常贵身上披着万年不掉的棉袄,抽着烟锅子,“赵爷,您找额?”

“嗯,水泥也弄回来了,咱们要定个章程,趁着年前天好赶紧赶工,把这坝建起来。”老赵头把烟锅子往鞋底敲了敲。

常贵看老赵头装了新烟丝,把自己的烟锅子凑上去,帮他点上,“是这个理,额今天把村里壮劳力都拉出来了,就想跟您把这事定下来就开始干哩。额们找个僻静地方说?”

“嗯。”老赵头吐了一口烟,朝着钟跃民道:“跃民娃你也来。”

“咦?”常贵有些惊奇,这种大事向来都是村里的头头商量着定的,钟跃民个年轻娃娃怎么能来呢。

老赵头冷哼一下,“咋?你能把水泥弄来?”

“不···不能···”说到这个常贵就有些心虚。

“跃民,你来和额们一块商量!”老赵头一锤定音。

钟跃民果断应道:“哎!”

石川村和王村的淤地坝又开工了,这一次要建成带溢水通道和泄水渠的坝,两个村上上下下都清楚其中的意义,都在工地上干活,连小孩子都在帮忙运土。

“跃民,你这一回来,咱们就要干活,真是累死了。”赵大勇边干活,边和钟跃民抱怨。

“你丫就是嘴炮,干的活最多,嘴上还歇不住。”钟跃民无情吐槽道。

赵大勇不好意思道:“不干活哪有工分哪,我吃得多,怕挨饿。”

“跃民,这说到粮食,咱们知青点儿粮食可不多了,连马铃薯都吃不了几天了。”郑桐搭话道。

“还能吃几天?”

第九十章:缺粮危机

“还能撑半个月。”郑桐心里盘算了一下,“这还算上咱们在工地干活吃了一顿,不然只能撑十天。”

钟跃民撑着铁锹,“咱们还有多少钱?”

“哪儿还有钱哪?”郑桐听钟跃民提到钱,就心疼地不行,“钱都被你拿去买药了。”

“都花了?”钟跃民想起来这事儿,那天晚上他把从北京带来的医学书都给了王虹,还托人买了一些常备的药品。

郑桐都急了,“你买些消炎药、消毒药水也就算了,你买青霉素干什么?这玩意儿以前打仗的时候叫盘尼西林,老贵了。”

“这不是有备无患嘛!”钟跃民打着哈哈。

郑桐还想多说两句,却来了人过来叫钟跃民,“跃民,赵爷和常贵叔让你过去呢。”

“有说什么事儿吗?”钟跃民问道。

来人摇头,“村里干部商量大事哩,额可掺合不上,跃民你快去吧,那边还在等着哩!”

“行,你去忙吧,我马上就去。”

钟跃民到的时候,老赵头、常贵,还有两个村里的一些干部都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

“出什么事儿了?”钟跃民也找了个地方蹲着。

“工地上没粮食了!”常贵锤头丧气道。

一个生产队队长怪道:“这是哪个管的粮食?咋就没粮食了?”

大家都看着会计张金锁,张会计头发老长,灰扑扑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常贵站起来骂道:“我看这事怪不到金锁头上,你们这些驴日的占公家便宜没个够,在家喝稀的,到工地上一个人吃三个人的定量,怎么没把你们这些驴日的撑死哩!”

另一个干部小声辩解:“都这样哩,不多吃点不就亏了嘛!”

“是啊,那些老娘们儿拖家带口的,吃的比壮劳力还多,咋不管?”之前说话的生产队长也道。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都纷纷为自己辩解起来,反正各有原因,不是自己的错。

把个常贵气得脑门青筋暴起。

老赵头拦着又要骂人的常贵,开口道:“吵吵个啥,都歇了,现在怪谁都不管用,工地上没粮食了,这坝打不成了,你们说咋弄嘛?”

老赵头这一问,顿时就没了声音,刚才站起来的也都蹲了回去,都缩着脑袋拢着手。

常贵抽了口烟,深深叹了口气,也蹲了下去,愁的直挠头。

“张会计,粮食还能吃几天?”钟跃民问道。

“吃不了几天了,今天上工的只能喝稀粥,怕一会儿开饭就要闹起来。”张金锁回答道。

“那每天定量怎么就没控制住?”

“管不住哩!去年收成不好,到现在家家都缺粮食,就指着工地上吃饱饭,一到饭点就一窝蜂的上来抢……每天定量的粮食吃完了,还有一半人没吃上,只能再多做一些。”

钟跃民这才想起来,每天工地开饭时的热闹,基本上村里能动的都来了。

“那村里还有粮食吗?常支书。”

常贵道:“哪里还有粮食嘛,就那么点粮食,还是我硬扣下来的,不然根本不敢动打坝的心思。”

钟跃民又看看老赵头。

“额们村儿也没粮了,已经有后生闹着不上工了,要出去讨饭哩。”老赵头闷闷道。

钟跃民也没了辙,现在谁也供不了那么多粮食。

“要不咱们先停工,来年再干?”大家都没声儿的时候,常贵提议道。

村干部们有的不作声,有的出声赞同。

钟跃民心里是一万个不同意的,可是粮食问题没法子解决,村民们肚里没食儿根本无心干活。

缺粮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工地,当时就有一些妇女扔掉工具,拉着家里男人拽着娃就走了。

“他们这是去哪儿啊?”蒋碧云看着成群结队的人离开工地,诧异地问道。

“去县城讨饭哩。”和她一起搭伴的老婶子道。

“啊?就这么去啊?”

“讨饭还要咋去,还要回家换身干净衣裳?工地上滚一身泥,正合适哩。”说着老婶子也起了身往回走。

“婶子你也去讨饭?”

“不讨饭那不得饿死吗?额要先去喝点稀粥,不然怕是到不了县城就成路倒了。”

工地上人越来越少,知青们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跃民,咱们怎么办?”郑桐等人都聚到钟跃民身边,大家都看着他。

“工地上没粮了,村里人都出去讨饭了。”钟跃民看了看大家,“咱们的粮食也只够吃个十来天的,大伙儿都说说咱们怎么办吧。”

郭洁道:“要不咱们也都歇了吧,这坝也不是咱们要打的,他们村里人都不干了,咱们这几个人也干不了啊。”

“是啊,跃民,咱们还是想想十来天后咱们这肚子的问题吧。”郑桐也附和道。

“要不,咱们也去讨饭得了,我从小到大还没讨过饭呢!”赵大勇没心没肺道。

王虹嫌弃道:“讨饭有什么好玩的,我可不想去。”

“其他人还有想法吗?”钟跃民等大家都不说话了,问道。

郑桐直接道:“跃民,你就说怎么办吧,咱们都听你的。”

“是啊,跃民你拿主意吧!”其他人也都同意。

“我想继续打坝。”

“我同…”郑桐刚想支持,才反应过来:“跃民,你说什么?”

“跃民说要继续打坝。”曹刚帮着回答道。

“我听到了,可咱们就这么些人,怎么干?”郑桐打断曹刚,对钟跃民急道。

钟跃民笑着道:“你刚才不还说要支持我的决定吗?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可我也没想到你要继续打坝呀!”

“这坝已经打了一半了,要是能早点完工,过几个月就能变成肥沃的田地,能收获粮食了。”

钟跃民环顾所有人,轻轻道:“我也不是**,我想把这坝建成还是不想以后再挨饿。你们也看到了,石川村的地都是旱地,灌溉费力气不说,还收不到多少粮食。村里原先的收成已经不够吃了,再加上咱们,更是拙荆见肘。”

大家都静静听着。

钟跃民接着道:“咱们不能光靠着村里人从嘴里挪口粮给咱们,也要自救。”

“跃民说的对,咱们不能光给村里增添负担,我也要打坝。”王虹第一个站出来支持道。

钱志民跟着道:“我也支持。”

接着蒋碧云也同意。

“可咱们粮食快见底了,总不能空着肚子打坝吧?”郑桐看其他几个人也有些意动,赶紧问道。

“咱们的粮食还能撑几天,以后的粮食我来想办法,但是这工程不能停,不然这建了一半的溢水通道就废了。”

大家互相看看,都不知道钟跃民能从哪里弄到粮食。

钟跃民看着大家的神情,故作轻松道:“大不了咱们到时候一起去讨饭嘛!”

“切……”大家嘘道。

第六十四章:火车轶事

车厢那头两个青年扭打在一起,一个满脸凶悍之气,一看就是顽主,另一个长得高高壮壮的,剃个平头,嘴上刚长出来一些胡须,看着年纪不大。

车上其他知青大部分都是本分人,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也不敢乱管闲事,不忍心看高个儿青年被欺负的人乘机去找乘警了。

钟跃民正心烦,看见这俩打架的,示意了一下郑桐,拜托邻座照看行李,两个人就去多管闲事去了。

那个高个儿青年一看就没有打过架,只顾着抓住对方,不知道乘机出手。

长相凶悍的顽主倒是经验丰富,可惜个子矮了对方一大截,火车上空间又小,被对方牢牢缠住,一时半伙就也奈何不了对方。

“嘿,哥们儿,在哪儿混的,怎么跑到这儿来欺负小年轻来了?”钟跃民走近一点问道。

那个顽主骄横道:“谁他妈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放出来了,敢管你爷爷的闲事儿!”

“我曹,还挺横,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钟跃民也来了劲,“你把他放了,我和你打。”

“我凭什么要和你打?你算老几啊?”那个顽主不上套。

郑桐这时候打听了一圈消息回来,在钟跃民耳边小声说:“这家伙叫李东,是南城那片的顽主,街面上都看不起他,就会欺负不出来玩儿的。”

钟跃民心里有了数,这家伙根本算不上顽主,比周长利他们那一拨人差远了,顶多算是个小混混。

顽主圈里,大家都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能胡乱碴架拔份,坏了规矩,所有顽主就会群起而攻之。

比方说:不欺负好学生;有仇讲究约架,约好时间和地点,约好是单练还是群殴;被干了也不能报警;茬架不许追到家里去,家长出来轰必须走;不报复伤害对方家人;对手认怂之后不追打;不抬人(背叛朋友)。

像李东这种只会欺负不出来玩儿的好学生的,顽主们根本瞧不上,也不会带着一起玩儿。

“孙贼,你是南城的,认识地雷吗?”钟跃民还是先盘盘道,要是有共同认识的朋友,能不打架就不打了。

李东和那个高个子青年僵持在那儿,骂道:“别在这儿跟我装大头蒜,都出了北京地界了,今天谁面子我都不给,非办了这丫不可!”

说完,一发力,扯得对面青年往座位上一倒,顺势往对方身上一骑,挥拳就准备往脸上招呼。

“待会儿,疼了别叫出来!”钟跃民轻轻说了一句,也不管李东听没听清,一把把他脖子环住,往后一拽。

李东大惊,准备会出去的拳头收回来死死抱住钟跃民的胳膊,想要从自己脖子上拉开。

钟跃民力气很大,又占据了主动,右手握拳对着李东肾脏部位猛击,剧烈疼痛使得李东瞬间丧失抵抗能力,被钟跃民拉倒在地上。

钟跃民作势还要打,李东连忙求饶:“哥,哥,别打了,我认识地雷哥,我跟他混的,求你别打了。”

“别他妈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这狗样子,地雷能带你玩儿!”钟跃民骂道。

“是,是,我是狗,我是狗,求你别打了,我肋骨可能断了,再打就没命了。”李东一个劲的求饶。

钟跃民看他怂样,觉得没劲,松了手:“给人家道个歉,然后滚蛋!”

“是是是!”李东赶紧爬起来,向那个高个儿青年道歉道:“对不起,是我犯浑,得罪了您,求您原谅!”

高个儿青年目瞪口呆,这家伙属癞皮狗的吧,前后反差也太大了。

李东看高个儿青年没反应,以为对方不原谅他,心里一急,伸手就打自己俩清脆的嘴巴子,“您消消气,两个不够我就再来几个。”

李东这副天津小流氓的做派,高个儿青年根本没见识过,连忙道:“行了,行了,你走吧。”

李东看看钟跃民,钟跃民不耐烦道:“滚蛋!”

李东灰溜溜地走了以后,车厢里围观的知青们纷纷鼓掌,对钟跃民报以热烈的掌声。

钟跃民不好意思地向众人挥挥手,不断示意。

高个儿青年也不住向钟跃民道谢。

“不用谢,都是去陕北的知青,相互帮助嘛!”钟跃民看到因为刚才打架,落了满地的书,捡起来一本。

“嚯,英文原版的国富论,你看的书真不少啊!”钟跃民翻着手上的书笑道。

高个儿青年赶紧接过书,收起来,蹲在地上把其他的书也捡了起来。

钟跃民和郑桐也帮忙捡着,他带的书很杂,中文外文的都有,足足有一箱子。

这时候外文出版物都被上缴,个人是不允许收藏的,很容易被人当成私通外国或者私藏资本主义书籍的罪证。

钟跃民很理解高个儿青年的紧张,默默帮他收起来,用包袱皮包起来。

等把所有书都收拾妥当,高个儿青年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想到还能碰到和钟跃民一样的人,插队不带干粮,净带书的!”郑桐感慨道。

高个儿青年吃惊道:“你们也带了很多书啊?”

“足足三箱!把我累得跟个孙子似的!”郑桐抱怨道。

钟跃民笑道:“行了,你小子到了陕北就知道这些书的重要性了,肚皮重要,精神食粮更重要。”

“对,精神食粮更重要。对了,我是一零一中学的,我姓李,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我勒个去!”钟跃民满脑子只有这句,怪不得觉得这个眯眯眼有些眼熟,原来是他,虽然现在嫩了一些,嘴上胡子还是汗毛状,可这个小眼睛大鼻子还是很显眼的。

郑桐见钟跃民半晌不答话,于是回道:“我们是育英的,我叫郑桐,他是钟跃民。”

“哎,我听过你们,你们毛概组真不错,组织学习,还经常和混混流氓打架。”高个儿青年惊喜道。

青年又疑惑道:“不是说,钟跃民被关进去了吗,还有说枪毙了的,你怎么在这儿啊?”

“嗨,一眼难尽,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钟跃民终于回过神来,“我们去**县插队,你去哪里?”

“去YC县,具体地方还不知道,不过咱们离得不算远。”

“对,咱们可以通过县知青办写信,常联系。”钟跃民应道,准备拉着郑桐离开,回去平复一下心情。

“那个···”青年犹豫道。

“什么事儿?”

“你们带的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钟跃民笑道:“当然没问题,来吧,一起看。”

第九十一章:劳作

“秦岭,你找我?”李奎勇刚从外面回来。

“嗯,奎勇,我想请你陪我去石川村看看。”

“行,快要过年了,我正好也想去看看跃民他们。”

李奎勇一句话都没有问,让秦岭松了一口气,她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好些说辞。

邮递员刚刚来过,每个人都收到了好几封信。

“跃民,周晓白又给你写信了?”郑桐看钟跃民正专心看着手上的信,问道。

钟跃民把信一收,“瞎看什么啊,这是袁军寄过来的。”

“袁军也给我寄了,整篇都在吹嘘自己加入了坦克营,天天开坦克过瘾,我都懒得看。”郑桐没好气道。

“这家伙向来报喜不报忧,新兵连的时候就打班长,被关好几天禁闭,还是海洋写信告诉我的。”钟跃民道。

“最近海洋怎么没写信来了?”郑桐听钟跃民提到张海洋,疑惑道。

“海洋又惹祸了,这小子比袁军还牛,他把他们连长给打了。”

“啊?袁军前脚打班长,海洋后脚打连长,他们俩是约好了怎么的?”郑桐都无语了,“那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袁军没说,我回头写信问问。”

“哎,希望没事儿吧。要说还是海洋够意思,每次写信都稍钱过来,不像钱胖子,每次写信过来都说稍钱,可到现在咱们咱们也没看见一分钱。”

“上次不是给你捎了六必居的酱菜还有点心吗?”钟跃民问道。

“那点儿哪里够啊!赵大勇他们几个一分就没了。”

“行了行了,别装了,袁军给你寄了多少?”

“你怎么知道?”郑桐一惊。

钟跃民鄙视道:“袁军给我说的,说是怕你自己独吞了。看来你真想这么干哪?”

“没,没,我不是怕你花钱大手大脚,帮你存着嘛。”

“真的?”

“千真万确!”

“那把钱拿出来···”

······

两个人正闹着的时候,王虹过来了。

“跃民,咱们上工去吧。”

“干粮准备好了吗?”钟跃民问道。

“准备了,我和蒋碧云早上蒸了一些杂粮饼子,咱们中午就不回来了。”

“嗯,咱们人少,不能再单独安排人做饭了。”钟跃民点头同意,招呼其他人道:“行了,走吧!”

“哎!”几个人扛着工具,迎着朝阳就出发了。

说来也怪,陕北过年前这段时间,日头格外的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村里的老人说不是好事情,天气暖和,人是暖和了,害虫卵也都活下来了,又缺了雨雪,明年怕是会干旱。

“王虹,你上工怎么还带着一包的书啊?这么沉!”钱志民看王虹背上的书包很沉,想要帮忙。

“别动,这些都是医学的书,别弄坏了。”王虹一把抢过来。

蒋碧云看钱志民有些尴尬,解围道:“你可别动王虹的宝贝书,这些天她天天熬夜学习,我和李萍都不让碰呢。”

“这些书都是跃民借给我的,不能弄坏了。”王虹觉得自己有些说的话有些过了,解释道。

钱志民勉强笑了笑,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讨厌当医生吗?怎么现在又这么刻苦了?”

“谁说我讨厌当医生了?”王虹强行辩解道。

“不是你说的吗,家里都是医生,天天加班,你从小到大都没人管,生病了也不当一会事儿。说什么以后肯定不当医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

“我···我那是气话!”

“是不是因为钟跃民让你学医,你才这么认真的?”

“是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王虹气得走得更快了一些。

钱志民有些伤心,紧跟在后面:“可你怎么能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呢?”

可王虹却越走越快,根本不愿意搭理他。

蒋碧云看着钱志民叹了口气,拉着李萍一块儿走了。

另一边,钟跃民和郑桐几个人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常支书,知青们都去工地了。”张会计进来找常贵。

常贵有些吃惊:“咋?这都歇工了,他们去干啥?”

“嗯,额看到他们扛着铁锹和扁担出了村,这不是去工地,能去哪里嘛!”

常贵下炕穿上鞋,披上衣服:“走,额们去看看!”

“跃民!”常贵离老远就招呼道。

钟跃民应道:“常支书,您怎们来了?”

“你们这是要去工地上?”

“是啊,我们大伙儿商量了,准备继续把这个坝建成。”

“那粮食怎么整?”常贵问道。

“还没想好,咱们还有些粮食,能吃几天,吃完了我再到县里想办法。”

常贵脸色一变,劝道:“跃民,额们可是说好了,你要建团支部,额也帮你打了申请,以后要招工考学当兵,额也答应先紧着你们。你可不能害叔啊!”

“常支书,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肯定不能把您给害了!”

“你可千万说话算数!”常贵千叮咛万嘱咐。

常贵和张金锁回了村委,常贵问道:“金锁,咱村里还有多少粮食?”

“就剩百来斤玉米了。”张会计答道。

常贵犹豫了一下,又下了决心:“你天黑,取个五斤给知青们送去。”

“支书,不能啊,咱们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开春社员们还指着这点玉米糊弄肚子,把地给耕了呢。”

“顾不上那么多了!要是跃民这娃到县里说漏了嘴,咱们怕是要蹲大狱哩!”

大家忙活了一天,刚回来,都在洗刷。

“跃民,张会计怎么匆匆忙忙走了?”郑桐那条毛巾擦着自己光脑袋,进了门。

“没什么,给咱们送来一袋粮食。”钟跃民也累得不行,夯了一天土,两条胳膊都散了。

郑桐好奇道:“为什么给你送粮食啊?”

“嘿嘿,封口费。”钟跃民躺在炕上笑道。

“你抓住他什么把柄了?不对,常贵有啥把柄被你抓住了?”

“我跟他说我要去县里要粮食,老家伙就吓得腿软,怕我把他那点破事给捅到县里去了。”

“那你准备怎们办?”

“凉拌!那些粮食常贵落了好处,但是大部分分给村里孤寡了。”钟跃民有气无力道。

“归根到底还是穷闹的。”郑桐一屁股坐到炕上,感叹道。

“这坝一定要打起来,不然世世代代都要受饿。”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又上了工地,各自按照分工干了起来。

“跃民,杜老汉和憨娃来了。”钟跃民正和赵大勇在夯土,在坡上挑土的赵广志叫道。

“跃民哥······”

钟跃民停下手里的石锤,笑道:“憨娃,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帮忙咧,爷也来了。”憨娃说着去拽杜老汉。

“杜爷爷,您来了?”

“来了,给你们搭把手哩。”杜老汉吊着烟嘴,笑道。

“那您羊怎么办啊?”

“没事,放到山坡上就行。就是年纪大了,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了。”

郑桐道:“您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您年轻的时候能抵得上村里三五个小伙子,现在是差了点,抵上一两个总没问题。”

“哈哈哈哈······那不成老妖怪了!”

第九十二章:故人来

“跃民!”

钟跃民仿佛听到有人叫他,以为是自己幻听,又继续砌溢水通道。

“跃民哥,有人叫你呢。”旁边给他递砖的憨娃提醒道。

钟跃民抬头往坡上望去,李奎勇兴冲冲地往沟下跐溜,钟跃民先是很高兴,接着目光就被他后面的身影吸引。

那个身影很是熟悉,钟跃民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他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擦干净手上的泥巴,从沟里爬起来,顾不上裤腿上的泥巴,往坡上迎去。

“跃民!”李奎勇紧紧抱着钟跃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差点没认出来。

在工地上干了几天,整天泡在泥水里面,钟跃民此时已经毫无形象可言,光头上冒出青茬,袖口蹭的发亮的棉袄,裤子上面破了好几个洞,腿上鞋上都是烂泥。

李奎勇先是觉得好笑,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问题:

“你们怎么都变成和尚了?”

“这么重的活儿,怎么都是你们知青在干?村里人呢?”

······

“村里缺粮食,都出去讨饭了,工地上供不起那么多人。你们村里过的怎么样?”

要不是钟跃民打断他,李奎勇的问题会层出不穷。

“我们挺好的,县里给的粮食补助够我们吃到收粮。”

“秦岭怎么来了?”钟跃民拽着李奎勇小声问道。

李奎勇知道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她先提议要来的,我本来也想来看你们,就陪着一块来了。”

秦岭站在半坡上,在场的知青都看着她,她突然有些害羞,后悔自己来的莽撞。

钟跃民走到秦岭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早就想着去看你的,结果从县城回来,事情就不断,一直没抽出空来。”

“你一直不来,我就来看你了。”秦岭本来想好了很多个理由,比如说来借书啊之类的,但是迎着钟跃民的目光,她最终说了实话。

钟跃民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出来,越笑就越开心。

秦岭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却也被钟跃民带着笑了出来,两人就在站坡上,笑得停不下来。

“这两人犯什么神经?”赵大勇看着这俩站在那儿傻笑,不明所以,推了推旁边的郑桐。

郑桐道:“人家处对象呢,爱怎么笑就怎么笑。咱们这些孤家寡人就不要看了。”

说着就拉着赵大勇继续干活去了。

王虹也听到土坡上传来的笑声,转头望去,看见蓝色天空映衬下的两个人,她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蒋碧云见她呆呆地站着,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王虹回头勉强笑了下,示意自己没事儿,又继续干活去了。

“这个姐姐真好看!”憨娃突然夸了一句。

旁边的曹刚逗他:“憨娃,你长大了是不是也要讨个这么漂亮的婆姨?”

“不咧,爷说漂亮婆姨看不住,找个腚大能生养的就中。”憨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哈哈,这话在理。你人小鬼大,懂得还不少!”曹刚拍了一下憨娃的后脑勺笑道。

憨娃摸着自己脑袋,有些糊涂,不知道自己这个大光头到底是赞同他的说法,还是嫌他懂得多。

看着日头,钱志民吆喝道:“吃饭了!吃饭了!”

“你们每天就吃这个?”李奎勇看着钟跃民手里端的碗,问道。

钟跃民吃得特别香,“这个已经算是不错了,玉米糊糊,就咸菜,还能吃个烤土豆。”

李奎勇却有些不落忍,在北京见天下馆子的人,现在却把烤土豆当佳肴。

“吃我的吧。”秦岭递给钟跃民一张面饼子。

“不用,你吃吧。我这个烤土豆也挺好吃的······”

钟跃民话还没说完,秦岭直接把饼子塞到钟跃民嘴里,拿过他手上的烤土豆。

“烤土豆味道真不错,你不能光自己吃啊。”秦岭像是吃到了什么从未吃过的美食一般。

钟跃民很清楚,烤土豆除了有一点淀粉的香味,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远远比不上烤地瓜。

“你吃啊,面饼子味道怎么样?这是我自己做的呢。”秦岭看钟跃民始终不咀嚼嘴里的饼子,催促道。

钟跃民咽下嘴里的饼子,夸道:“好吃!你做的饼子真好吃,比我之前吃的所有东西都好吃。”

“比肉都好吃?”秦岭笑着问道。

“比肉都好吃。”钟跃民像是真的一样回答道。

“哈哈哈,睁着眼睛说瞎话!”

“哎,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钟跃民勾搭上的那个漂亮妞吧?”张广志挨着郑桐低声问道。

郑桐啃着手里的土豆,道:“怎么?羡慕跃民了?”

“说不羡慕,那是假话,我就不相信你不羡慕?咱们追个女的,千难万难,这跃民去了一趟县城,就有这么漂亮的妞儿追着来给送吃的,这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啊!”张广志看着吃面饼子的钟跃民,心有戚戚道。

“我和跃民认识这么长时间,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我已经完全认命了,主要是人丑不能怪社会。”郑桐答道。

张广志顿时就没了兴致,馍馍对付碗里的玉米糊糊。

大家正吃着饭呢,老赵头背着袋子,杵着木棍来了。

“赵爷爷,您怎么来了?”钟跃民连忙扶着老赵头,接过他肩上的布袋子。

“都是好娃啊,你们这些天上工去了,老头子我也没有歇着。”老赵头指着布袋子道,“额去关系好的村子去借了些粮食。”

钟跃民看着风程仆仆的老赵头,身上都是蹭的碰的泥土,鼻子一酸。

“赵爷爷,您这些天去了多少地方?”钟跃民问道。

“去了十来个村,现在大家都不宽裕,好算大家还是肯给好汉些脸面,多少借了一些。”老赵头笑着道。

钟跃民打开袋子,里面的粮食五颜六色,麦子、玉米、高粱、小米······都是老赵头去各个村一瓢一碗的聚集起来的。

“爷,您累着了吧?”钟跃民轻抚着老赵头的后背,心疼地问道。

“不累!你们小小年纪就在工地上干重活,老汉就背了这么点粮食,累啥!”老赵头说着还挺直了腰。

郑桐道:“赵爷爷,咱们也是为自己干活,把这坝建成了,以后就不用挨饿了,您说是不是?”

其他人也纷纷赞同,装起了谦虚。

老赵头看着远处的村庄,感叹道:“额们这些农民啊,好些人都只顾眼前的一点小利,工地上吃不上干饭了,就不愿意上工,完全不考虑这坝建成了,是世世代代受益的事情。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不怕苦不怕累,咬着牙坚持干,比额们看得长远哩。”

众人目光所及,都是关空的窑洞,村里出了出不了门的,都已经出去讨饭去了。

“秦岭,你的名字真好听!”蒋碧云和秦岭挨边睡着,两个人说着话。

“你的名字也很好的,‘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来’,很有诗意的。”

“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蒋碧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虹和李萍也都没睡,正竖着耳朵听着。

秦岭没觉得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看到跃民是在县招待所食堂,他当时穿着破棉袄,还有郑桐,恨不得把桌上的菜都扒拉道肚子里,我当时想他们是不是饿死鬼投胎。”

蒋碧云差点笑喷,“这事儿就他们俩能干的出来,有时候特别要面子,有时候却以无赖为荣。”

“后来知道他也是北京的知青,我就有些好奇,心想这人怎么到了陕北就变成这样了?”秦岭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回忆道。

第九十三章:故事会

秦岭道:“后来他们俩和别人起了冲突,两个人一边打架还一边问别人要赏钱,特别好玩。”

蒋碧云和李萍忍不住笑了,蒋碧云道:“他们是不是还撩拨你了?”

“你怎么知道?”秦岭惊讶道,“钟跃民当时不要命地夸我长得好看,非要我多给点赏钱。”

“这就是京城顽主拍婆子的套路,看见漂亮的,就故意逗人家,只要搭了岔,他们就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了。”蒋碧云道。

“我最早碰见郑桐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德行,幸亏我机灵。”

秦岭笑道:“那他们还真是惯犯了!”

王虹缩在被子里问道“那你为什么看上他了?”

“路上我们俩就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聊天,什么都聊。”秦岭答道:“分开这些天,我就特别想见他,忍不住就来了,他身上有股特别的吸引力。”

“那钟跃民和你表白了吗?”

“没有,但是我知道他也在想我,好像一切都自然发生了。”

蒋碧云提醒道:“秦岭,你可要小心,北京有一个女生一直给钟跃民写信。”

秦岭毫不迟疑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是他的事情,我只是觉得看到他很开心,他和我在一起也很开心,这就够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王虹很惊讶,她没想到秦岭是这样直白地考虑感情问题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人和人之间,特别是男人和女人之前,不应该因为彼此亲近了,就强求对方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那样就太累了。”秦岭理所当然道。

王虹继续问道:“那要是别的女生看上他,怎么办?”

“那就分开啊。大家提前说好,彼此坦率一些。在一起是为了开心,如果不开心了,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秦岭对于爱情的看法,让其他三个人的价值观受到了冲击。

大家正处于憧憬美好爱情的年纪,根本就没有秦岭那样冷静、客观看待爱情中的双方关系。

黑暗的窑洞里顿时陷入沉默。

男生宿舍,大家也都还没有睡,正在讨论同样的话题。

“跃民,和咱们说说。”曹刚挨着钟跃民,满眼八卦的小火苗。

“说什么啊?”钟跃民翻着手上的书道。

曹刚兴奋地脸上通红,“说说你处的对象啊?”

“是啊,不是我说,今天你对象来的时候,把我们哥们几个都看傻了,太好看了。”张广志也八卦道。

“那不是我对象,就是个朋友。”钟跃民不太想和别人聊秦岭。

“你虚伪了哈,都追到怎们村儿来了,还不是你对象?”曹刚拉着郑桐道,“郑桐你说说?”

郑桐幸灾乐祸道:“我证明啊,之前呢,他们俩肯定不是相好的,可今天看他们俩这情况,再说他们俩不是相好的,我都不相信。”

“你看,你看,郑桐都无情地抛弃你了,你还不赶紧招来!”曹刚乐道。

李奎勇看着钟跃民窘迫的样子,也插了一刀:“你和秦岭这点事儿,我和郑桐是从头看到尾,你就别遮着掩着了。”

钟跃民无奈:“和你们说实话,你们不相信,非要我编些有的没的,你们这些人啊实在是无聊的厉害。”

“咱们可没你那么厉害,到哪儿都有妞儿贴上来,咱们这些光棍儿特别无聊、特别空虚。”郑桐看着其他人起哄道。

“空虚啊,空虚······”曹刚和张广志配合着干嚎。

钟跃民把书一放,盘腿端坐,“看来今天不给你们弄点干货,你们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快说,快说!”曹刚一下子来了劲,赶紧坐到钟跃民身边。

“一边去,我和秦岭的事儿没什么意思。”钟跃民把曹刚往旁边一扒拉,“你们不就是想听点儿带劲儿的嘛,今天满足你们。”

“嘿,跃民,是不是又要讲故事了?”李奎勇高兴道。

“嗯,今天给你们讲点有意思的。”钟跃民道。

郑桐也挨了过来,希冀道:“跃民,咱是不是先把上次的坑先填了?”

钟跃民不回答,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

郑桐赶紧拿水壶给钟跃民茶缸里面倒满,讨好道:“杨过最后找到小龙女了没?你给我透个底儿,我这心里痒痒的不行。”

郑桐的话,一下子勾起了李奎勇的回忆,“是啊,跃民你怎么每次讲故事都挖坑不填哪!”

“还想不想听故事了?”钟跃民不耐烦道,“神雕侠侣以后再说,今天先讲另一个故事。”

“想!”郑桐和李奎勇赶紧闭了嘴,陕北农村实在是太无聊了,文化生活极度匮乏。

赵大勇几个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三个到底在说什么。

“跃民,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神雕侠侣啊?”赵大勇问道。

“之前跃民在北京的时候,给我们说了个神雕侠侣的故事,后来这故事就讲到了一半,你说气人不气人。”郑桐解释道。

“神雕侠侣?怎们没听说过啊,谁写的?”郭洁看的书比较多,从来没听过这本书。

“这是一个香港的作家写的武侠小说,咱们这儿还没有呢。”钟跃民答道。

“那就怪不得了!”郭洁恍然,“瞧郑桐着急的样子,肯定特别有意思,你给我们讲讲呗!”

“这个咱们今天先不讲,咱们讲另外一个故事。”钟跃民道。

赵大勇问道:“啥故事?”

“讲一个小混混娶七个老婆的故事。”钟跃民促狭道。

“哎,这个好,这个好!”赵大勇也不纠结神雕侠侣的事儿了。

“你们听不听啊?”钟跃民看着其他几个人问道。

“听啊!”其他几个人异口同声道。

······

“跃民,你们几个是怎么了,怎么都是一副黑眼圈啊?”秦岭早上起来看到钟跃民的样子忍着笑问道。

“没事儿,昨天晚上有个大耗子,咱们逮了一晚上,半夜都没睡。”

“真的假的,这么冷的天,还有耗子出来活动?”秦岭有些不太相信。

“耗子估计也缺粮食。”钟跃民打岔道:“你昨晚上睡得习惯吗?”

“睡得挺好的。”秦岭道,“和大家伙儿也处的挺好的。”

“那就好,那赶紧收拾收拾,我送你们一程吧。”

“嗯。”秦岭低声道。

钟跃民回身朝窑洞里面喊道:“奎勇,快点儿,怎么还没起来?”

“跃民,要不我在你们村儿再待一段儿时间吧?”李奎勇趿拉着鞋,一边扣着扣子一边道。

“怎么着,听故事听上瘾了?”钟跃民笑道。

李奎勇烦道:“前面小龙女的坑你还没填,这又给我挖个韦小宝的坑!他到底有没有被阉掉啊?”

“奎勇,你傻不傻啊!被阉了还怎么娶七个老婆啊!”郑桐一边洗着脸,一边道。

“郑桐,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七个老婆?”秦岭在旁边听到一耳朵,好奇道。

“哦哦,我们说七个···七个萝卜,奎勇说下次给我们带七个水灵灵的萝卜来。”郑桐瞎扯道。

第九十六章:曲艺宣传队

“干!只要能让几个娃吃上饭,让额干啥额都敢干!”狗娃站起来,直起了背。

“那杀人放火呢?”

“不能吧,你们都是北京知青咋会让额杀人放火呢,那是要枪毙的。”狗娃呲牙笑道。

“哈哈哈,还行,脑子还不糊涂。”钟跃民乐道,“跟我们走吧,先去弄顿饭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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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一路扯淡

“秦朝建国到汉文景之治差不多是六十年,隋朝建国到唐贞观之治差不多是六十年,后周世宋立国到宋真宗咸平之治差不多是六十年,大明建国到永乐盛世差不多是六十年,清朝立国到康熙盛世差不多是六十年。”钟跃民一口气把历史上几个朝代都说了一遍。

“那咱们这是从1949年开始算?”郑桐扳着手指头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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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再别秦岭

“跃民哥,今天不上工了?”憨娃早上一直等在村口,看到钟跃民架着驴车,迎上来问道。

钟跃民摸了摸憨娃的头道:“我今天要事情要去县里,你大勇哥他们今天还上工。”

“哦,那我去给他他们帮忙。”憨娃懂事地点点头。

“嗯,憨娃真乖。”钟跃民笑着夸道,“昨天教你的十个数字会数了吗?”

憨娃不好意思笑笑:“昨天晚上还会哩,早上又记不清了。”

“你一会儿可要去找碧云姐姐,让她再给你教一遍。”钟跃民道:“我回来可要检查的啊。”

“哦,额一定学会,等着你回来检查。”憨娃认真道。

“好,你去吧。”钟跃民道,“要是我回来你都学会了,我就给你糖吃,好不好?”

“真滴?”

“真的,咱们拉钩。”钟跃民伸出小手指头。

憨娃伸出小手指头勾住钟跃民的手指,“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看着憨娃高兴地往工地上跑去,秦岭问道:“越民,你一直都这样有耐心吗?”

“这孩子和我投缘,村里也没有学校,能教一点就教他一点吧。”

“你真的和我想的不一样。”秦岭道。

钟跃民握着秦岭的手,笑道:“你觉得我应该是怎么样的?”

秦岭红着脸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我本来觉得你就是那种好勇斗狠,一言不合就把刀相向的人。后来又觉得你是个游戏人生的人。”

“现在呢?”

“我现在觉得你是个现实主义者,或者说是践行者,却非要表现的玩世不恭。”

“那你喜欢这样的人吗?”钟跃民看着秦岭问道。

“我并不讨厌,甚至很坦率地说是越来越喜欢。”秦岭不落下风地看着钟跃民。

“哈哈,那你可就惨了,我也喜欢你,你以后可就没有机会摆脱我了。”钟跃民坏笑道。

“你难道忘记,你还没有表白,我也没有同意吗?”

“那你现在同意吗?”

“你说呢?”秦岭同样抿着嘴笑着问道。

郑桐实在是看不下去,“跃民,咱们是不是有点同情心,这儿还有两个大活人呢!”

钟跃民和秦岭相视而笑。

“行了,你什么时候对蒋碧云发起进攻啊?”钟跃民搂着郑桐的肩膀问道。

“我试探敌军火力都好几轮了,可人家根本就不搭茬儿,我能怎么办呢?”郑桐忍受着钟跃民的报复,丧气道。

“你丫活该,谁让你当年骑自行车追了人家几条街,人蒋碧云从心里就认定你是个流氓了。”

“这罪犯还能悔过自新呢,我这拍婆子未遂,还不能知错就改了?”郑桐不服气道。

“你就拉到吧,你要是能改,早就改了,还能等到现在。”钟跃民一点都不同情钟跃民。

钟跃民和郑桐的目的地是县城,虽然老赵头帮他们借了一些粮食,可是因为本来的粮食已经见底,他们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

四个人很快走到去白店村的岔路口,钟跃民和秦岭就要在这儿分别。

“路上注意安全。”钟跃民又拉着秦岭的手。

“嗯,放心吧。你们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李奎勇笑了,“他们俩这样的不找别人的麻烦就不错了,谁敢打他们主意。”

秦岭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我过一阵子去看你。”钟跃民对着秦岭道。

“路挺远的,要是忙的话,就别来了。”

“你知道其实咱们两个村是挨着的吗?”

“那咱们为什么要走这么远?”秦岭有些不太相信。

“咱们两个村中间隔了一条沟,最窄的地方就只有三十米,两边人喊话都能听见。”

秦岭道:“听我爸爸说过,没想到咱们也会遇到,那咱们以后就可以在那里互相喊话了。”

“那多累得慌啊,想说点儿情啊爱的,隔二里地的人都挺能听到。”钟跃民促狭道。

“听到就听到呗,我们还可以唱信天游,隔着沟对歌呢!”秦岭开心道。

钟跃民道:“我估摸着当地老百姓就是觉着喊话费嗓子,才改成唱的,唱着唱着就变成了信天游,就跟云南山区老百姓喜欢唱山歌一样。”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道理。你喜欢听信天游吗?”

“挺喜欢的,之前一直听杜老汉唱,开始觉着苦,后来又觉得特别自由,无拘无束地唱家长里短,情情爱爱,真过瘾。”

“你想听我唱吗?”

“嗯。”

“满天的花哟满天的云,

细箩箩淘沙半箩箩金,

妹绣荷包一针针,

针针都是想那心上人。

哥呀,

我前半晌绣后半晌绣,

绣一对鸳鸯常相守,

沙濠濠呀水留不住,

哥走天涯拉上妹的手。”

钟跃民和郑桐驾着大车,淅淅沥沥地摇晃在去县城的土路上,秦岭的歌声依然在山峦之前回荡。

郑桐吆喝着赶车,问还沉浸在信天游里的钟跃民:“跃民,咱们这次去县城要粮食有把握吗?”

“哪儿有什么把握,就舍了这张脸呗,总不能真让咱们饿死了。”钟跃民答道。

“哎,你说咱们怎么就到这么穷的地方来了,这倒霉催的。早知道咱们就去西双版纳了,听说那边一年四季都挺暖和,吃香蕉能吃到饱。”郑桐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天天为了吃饱肚子挣扎。

“你丫就意淫吧,那地儿一下雨能下几个月,能把人都下霉了。”钟跃民的思绪也被转移了,“不知道周长利在那边怎么样了?”

“这家伙去了云南就没了消息,搞不好真到缅甸去支援世界革命去了。”郑桐回答道。

“听说云南有很多知青跨境到去当兵,那边组建了很多全是知青的军队。”钟跃民双手枕着脑袋望着天空道。

“那倒是挺来劲,能拿着真家伙玩玩儿,要是立了功说不定能当个排长、连长,那可就威风了。

“算了吧,战争不是那么好玩儿的,是真的会死人的。再说了,缅甸人民活的挺好的,用不着咱们去解救他们,反倒是咱们一不小心就要挨饿,比他们可苦多了。”

“跃民,你说咱们社会主义优越性到底体现在哪儿啊?咱们什么时候能过上比资本主义还好的日子啊?”

“别急。历史的车轮总是缓缓向前,历史也总会重复上演。”

“别扯这些虚的,等历史车轮往前走了小半圈了,我都死了,等得到嘛!”

“那我要好好和你掰扯掰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咱们现在就处于刚合没多久的阶段。”钟跃民做起来,给这迷茫的小伙子上历史课。

“这合了都二十多年了,可我这日子怎么还这么苦啊?”郑桐反驳道。

第九十七章:春花与狗娃

“跃民,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狗娃忐忑不安地道:“咱们又吃又拿,那个食堂大师傅脸都黑了。”

“是挺过分的,怎么能这么占公家便宜呢,咱们太自私了!”钟跃民一本正经地赞同道。

狗娃越听越觉得羞愧,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郑桐则憋着笑,他知道钟跃民又要搞事儿了。

钟跃民一把抓住住狗娃手里的布袋子,道:“咱们把拿的窝头、玉米饼子都还回去吧。”

狗娃连忙把布袋子护在怀里,惊道:“不能,不能,额婆姨和娃还没吃咧!”

“你不是觉得咱们连吃带拿太过分了吗?”钟跃民坏笑着问道。

“不过分,不过分,他们没了粮食也就少吃点,咱们没了粮食可就饿死了。”狗娃嚷道。

“哎,这才像话,你都快饿死了,还管什么面子啊。”

狗娃像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头。

郑桐笑着道:“赶紧走吧,这天快黑了,咱们先去赵干事家。”

狗娃在赵干事家里看见堆了半间房的水泥包有点懵,“咋这么多水泥呢?”

“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帮忙扛水泥。”郑桐说了一句,撸上袖子就要动手。

狗娃一把拦住郑桐和钟跃民,“哎哎,你们歇着,额来搬。”

钟跃民问道:“狗娃,你行不行,别逞能啊!”

“咋不行,这十来袋,还不够额出身汗的!”狗娃放下布袋子,手脚敏捷地扛起了水泥袋子。

钟跃民和郑桐赶忙给他搭水泥上肩,赵干事在门口给他们望风。

并非是钟跃民和郑桐偷懒,而是狗娃坚持,他是想用这种办法来报答钟跃民让他吃了顿饱饭,还能喂饱婆姨和娃。

毛驴拉上半吨多的水泥已经有些吃力,三个人只好安步当车,牵着毛驴往县城外走。

狗娃和婆姨每天都会在城关的一间破庙汇合。

此时路上漆黑一片,县城里也没有通电,都是点煤油灯,煤油金贵,家家户户都早早地睡了觉。

三人带车走到庙门口,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狗娃一下慌了神,“春花,春花,人咧?”

“狗娃?”破庙塑像后面传来一声询问。

“春花!额是狗娃!”狗娃赶紧循声找过去。

原来是虚惊一场,春花老远听到大车的声音,以为其他过路人,怕单身女人和孩子引起别人歹意,就带着孩子躲了起来。

春花和狗娃碰了面,这才没了担惊受怕,转而骂起来:“你个驴日的,死哪里去了,把额们娘几个扔在这哈不管不顾,你是不是脑子进粪了!”

春花正在气头上,狗娃不敢触她霉头,低声下气求道:“娃他娘,小点声,还有外人呢。”

“有外人咋了,有外人额也要骂你!”春花越骂越来劲:“额们娘几个要了一天饭,讨了几个野菜团子,舍不得吃,怕你一天没吃饭饿坏了,赶紧给你送过来,却半天不见你人影!你说额气不气!”

钟跃民和郑桐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钟跃民忍着笑道:“该生气!”

春花这才注意到钟跃民和郑桐在庙里,不好意思道:“跃民、郑桐你们也在呢,额刚才气昏了头,你们别在意啊!”

钟跃民道:“春花姐,我向您陪个不是,狗娃哥是被我们叫去扛水泥了,这才耽误了时间!”

“没事没事,额就是怕他出啥事,又怕他一天肚子里没食儿饿坏了。”春花道,转身又嗔怪道:“你个驴挠!嘴笨的,你咋不早说呢,非要让额骂你才舒坦?”

“嘿嘿···”狗娃傻笑,“娘她娃,你不生气了吧?”

“气你个大头鬼!”春花注意到庙门口驴车上装满的水泥,又看见自己男人身上染的水泥灰,有些心疼道:“还饿着吧?”

“吃了,吃了,跃民和郑桐带俺去了公家食堂,额都吃撑了!”狗娃边说边拍着肚子。

“额还给你们带了些窝头和杂粮馒头。”狗娃像是献宝一样,把布袋子递给自己婆姨。

春花打开布袋子,惊讶道:“咋这么多!你们偷公家粮食咧?”

“不是,不是····”狗娃一时说不清楚,只好拉着钟跃民:“跃民,你给额婆姨说说,她咋把额当坏人了!”

“春花姐,这是狗娃哥问食堂大师傅要的,你不知道当时狗娃哥都哭了,就为了给你和孩子要点吃的。”钟跃民帮忙解释。

“真的?”春花看着自己男人忍不住哭了出来:“当家的,你受苦了!”

“额没啥,就是额没本事,让你和娃受苦了。”狗娃也有些动感情,忙着安抚自己婆姨。

正当自己爹妈升华感情的时候,站在旁边的小女儿秋子叫道:“爹娘,额饿了!额想吃菜团子。”

她这一吆喝,其他几个娃也都喊饿,一整天没吃多少东西,确实有些忍不住了。

春花赶紧对几个娃道:“大给你们带了吃的回来,这就给你们吃啊。”

狗娃赶紧从布袋子里面拿出窝头分给七个孩子。

秋子拿着窝头,有些不敢相信:“娘,咋不吃菜团子了?”

春花忍着心酸笑道:“今天不吃野菜团子了,大弄到了窝头和玉米饼子,咱们吃这个。”

“哦哦哦,有窝头吃了!”孩子们一下子欢呼出来,然后专心对付起窝头和饼子。

旁边看着的狗娃忍不住落了泪,擦了一把泪,对着自己婆姨道:“春花,你也吃,这些天苦了你了。”

春花拿起一个窝头,笑着应道:“哎。”眼眶里却溢满了泪水。

钟跃民抱起狗娃最小的女儿小秋子,逗道:“小秋子,你大厉不厉害,一下子给你们带了那么多吃的回来。”

“厉害,大最厉害,不是窝囊废!”小秋子可能平时老是听春花骂狗娃,学了嘴。

稚嫩的童音逗得钟跃民和郑桐哈哈大笑,原先有些伤感的春花和狗娃也都忍不住笑了。

郑桐同情道:“狗娃哥,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惨了,在家里一点儿地位都没有了。”

狗娃道:“你还年轻,不懂。等你啥时候娶了婆姨,你就知道了,男人啥委屈都要受着。”

“那我还是别结婚吧,太憋屈了。”郑桐感叹道。

“也不能,这么想,该讨婆姨还是要讨,不然一个光棍汉有啥意思。”狗娃语重心长给未婚青年传授心得,“不过这男人确实是苦啊!”

春花一把扯住狗娃的耳朵:“苦是吧!那我就让你再加点痛!”

狗娃用手捂住耳朵,龇牙咧嘴地求饶:“不苦了,不苦了,赶紧放开,疼,疼······”

几个娃和钟跃民、郑桐看着这场景,笑了出来。

第九十八章:坝成

本来按照计划钟跃民和郑桐是准备连夜回村里的,但是多了狗娃这一家子,钟跃民就决定在破庙里面安顿一晚上。

狗娃找了柴火在庙堂里面生了起来,春花也安顿几个孩子都睡了。

郑桐把驴车卸下来,给毛驴为了草料和水,钟跃民重新找了些玉米杆子铺在地上当床,

狗娃挨个看看睡着的娃,小声笑道:“睡得真香,还跟小猪一样打呼噜呢。”

“今天总算吃饱了,夜里不会饿醒了,肯定睡得安稳。”春花也坐在旁边,不时帮孩子们盖好衣服。

“哎,今天多亏了跃民和郑桐,咱们出来十几天了,算今天吃饱了饭。”狗娃感激道。

春花也道:“那是,跃民和郑桐都是文化人,是真有本事,不然靠你这个驴脑袋,那咱们娘几个怕是真要饿死了。”

钟跃民坐在火堆前,小声道:“春花姐,不能这么说。今天多亏了狗娃哥帮我们搬水泥,要靠我们不知道要弄到啥时候呢!”

“他就有有把子力气,除了能干活,啥本事都没有。”春花白了狗娃一眼道。

“狗娃哥在村里干活向来肯下力气,既不偷奸耍滑,也不肯蒙拐骗,怎么就不是个有本事的人呢?”钟跃民反问道。

“可是肯干有啥用啊?村里人做多做少到年底都是一个样,还不是要出来讨饭嘛?”春花有些不以为然。

“那你希望狗娃哥像村里的二流子一样吗?”钟跃民笑着问道。

春花道:“那不行,狗娃要是二流子,额咋能嫁给他咧!”

狗娃听了咧嘴笑了笑。

“那为啥,狗娃哥在地里撅着屁股一年忙到头,还是不能让家里娃吃饱饭呢?”钟跃民继续问道。

春花思考片刻,就放弃了,“跃民,额没文化,见识少,没有你们懂得多,你说是为啥。”

“因为政策有问题呢,大家都吃大锅饭,没人愿意出力干活,怎么会多收庄稼呢。”钟跃民道。

狗娃也同意道:“这话有理哩,这庄稼不骗人,你不用心耕地、浇水、施肥、除草、驱虫,它就不肯长哩。”

“这政策是国家的事情,额们老百姓说了不算哩。”春花瞪了狗娃一眼,嫌他乱插嘴。

钟跃民道:“狗娃哥说得对,春花姐你说的也对,咱们变不了政策,那就只能先顾上自己把日子过好。”

“你能让额们吃饱饭?”春花听出了点门道。

“其他的不敢保证,吃饱饭问题不大。”钟跃民笑笑,“王村的坝已经建好了,咱们村是上游,也快完工了,至少明年咱们能增加不少水浇地。”

“那是好事情,可是救不了咱们的急呢?”春花问道。

“我和狗娃哥说好了,让他回村和我们一起干活,其他的不说,饭肯定能吃饱,不会让你和孩子受饿的。”

“那敢情好!”春花高兴道,又有些担心:“可你们也没有多少粮食啊!”春花和知青们走的近,自然清楚知青点的情况。

钟跃民指了指停在旁边的大车,“你看到那些水泥了吗?”

“看见了,这不是用来打坝的吗?”

“咱们准备成立一个工程队,到外面去接活干,帮别人修不会坏的淤地坝。”

“能成吗?”不怪春花怀疑,成立工程队实在没有先例。

“能成。”钟跃民肯定地说,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大家有信心。

春花想了想,点头道:“行,额相信你,就听你的,明天回去。”

旁边一直担心春花不同意的狗娃松了一口气,却惹来春花一个大白眼。

其实春花心里清楚狗娃在县城里过得太憋屈,一个大男人为了婆姨和娃去讨饭,受尽冷眼,真是把脊梁骨都折断了。

······

“跃民和郑桐回来了!”钟跃民一行离工地还有老远,赵大勇就看见了他们。

工地上的知青、憨娃、还有杜老汉和老赵头,都奔着他们迎了上来。

“怎么了这是?你们怎么都这么热情啊?”郑桐被围上来的人群吓了一跳。

“你们这一走啊,咱们知青点算是失了人气了,大伙连干活都打不起劲来。”赵大勇解释道。

“你们平时不是老嫌我们闹得慌吗?怎么现在这么稀罕我们了?”郑桐笑着道。

“你们是不知道,咱们平时吧真觉得你们俩挺烦的,可你们这一走吧,咱们这些人连话都少了,工地上干一天活都没人说话,真觉得你们在的时候,开心多了。”曹刚道。

“是啊,缺了你们俩,咱们知青点真是少了好些笑声。”王虹也同意道。

“行了,行了,你们别肉麻了,咱们不是回来了吗!”钟跃民有些受不了他们的热情。

“跃民,粮食的事情怎么样了?”旁边看着知青们闹腾的老赵头终于问到了正事。

“那还用说,咱们跃民出马一个顶俩,县里领导同意帮咱们调粮食过来了。”郑桐答道。

“那太好了,咱们粮食真快没了,现在天天煮杂粮糊糊喝。”蒋碧云高兴道。

······

“赵爷爷,咱们这坝建好了没有?”钟跃民和老赵头到一边聊了起来。

“差不多了,咱们按照你给的图纸,把溢水通道和泄水渠已经修好了,等水泥干了就可以填土。”老赵头答道。

“赵爷爷,王村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石川村的坝一建好,王村的水势就小了,又有泄水渠,额敢肯定明年这坝肯定毁不掉了。”老赵头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乐呵呵道。

“那就好了!”

老赵头感慨道:“跃民,真是多亏了你啊,不然额怕是到死也建不成这坝了。”

“赵爷爷,您说这话就是拿我当外人了。”

“好,不说了,但是你有啥用得上额的地方,你就说话,其他的不说,这方圆百十里地额说话还是有点用的。”

“赵爷爷,我还真有事儿找您帮忙。”

“啥事,你说。”

“咱们这坝也建好了,我想让各个村的支书、村长都过来参观参观。”

“你这是要干啥?”老赵头摸不清钟跃民的想法。

“我就是想让附近村的支书和村长看看咱们这坝有多好,让他们跟着咱们学。”

“这哪是看看就能学得会的。”

“学不会没事,咱们可以帮忙啊。”

“你是说咱们去帮他们打坝?”

“对,咱们可以组建了工程队,专门帮其他村建有溢水通道和泄水渠的淤地坝。”

“嗯,这主意好。”老赵头思忖片刻,小声问道:“你拉回来那些水泥也是派这个用场的吧?”

钟跃民笑着道:“还是赵爷爷您厉害,我这点儿小心思瞒不过您,您觉得能干吗?”

“能,咋不能,现在不能做小买卖,还不能给人帮工了!”老赵头肯定道。

第九十九章:忽悠

有了狗娃和春花的加入,淤地坝的收尾工作变得更加迅速,知青们的负担减轻了很多。

工地上又多了几个小孩儿,整天叽叽喳喳,跑来跑去,热闹的不行。

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看着春花和狗娃一个个收拾调皮捣蛋的孩子,觉得特别有意思,开心极了。

蒋碧云突然提议:“跃民,咱们是不是可以把学校办起来的。”

“你是怎么考虑的?”钟跃民最近一段时间忙得有些顾不上办学校的事情。

“这一阵子我看村里的孩子都跟着父母出去讨饭了,心里特别难受,这些孩子如果不上学不受教育,以后连一点改变的希望都没有。”蒋碧云说着心里的想法。

看钟跃民正在认真听,蒋碧云继续道:“看你最近一直在为粮食的事情发愁,我就没有打扰你,现在春花姐的孩子都回来了,还有憨娃也在,咱们干脆就开始办学吧。”

钟跃民道:“天天看着这些小孩到处晃悠,也不是个事情,是该找个人来管管了。”

还在考虑怎么说服钟跃民的蒋碧云一愣,喜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当然同意了。”钟跃民笑着道:“但是咱们现在粮食紧张,人手也紧张,前期你可能要辛苦一点。”

“没事,我只要有一个小黑板有粉笔就可以了,辛苦点我不怕!”蒋碧云满不在乎道。

“好,那你就是石川村小学代理校长了。”钟跃民开玩笑道。

“有你这么瞎说的吗,校长是我能当的吗,我最多就是个代理老师。”蒋碧云笑着道。

“怎么不行,现在学校的大事小事都你说了算,咱们知青点的人都听你安排。”钟跃民问道:“大家都同意吗?”

“同意······”大伙儿附和道。

“我也坚决同意。”郑桐高兴地嚷道:“蒋碧云做校长,我当教导主任。”

“郑桐要是当了教导主任,怕是要把小孩儿教坏了!”赵大勇道。

“那是肯定的······”曹刚也道。

“我···我至于那么差劲嘛?”郑桐气急败坏道。

·······

附近几个村的支书大早上就到石川村。

李家庄的支书李福贵还没进门要嚷嚷:“老常啊,听说你们村淤地坝建成了?”

“哦,李支书,你咋有空到我们村里来?”常贵道。

“不是你让王村老赵头带的话吗?还说建成了靖边县最结实的淤地坝,要让我们来参观参观。”

“附近村的都来了?”常贵问道。

“是啊,其他几个村的支书也都收到消息了。”李富贵回答道,“咋?你不知道啊?”

“不是,知道知道,额这就领你去坝上。”常贵掩藏起心里的疑惑道。

“额就说嘛,你们村上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们说是不是?”李富贵对着身后同来的几个村支书道。

“就是嘛,你们村钟跃民跟额们说,这淤地坝能建成多亏了常贵指挥有方,他们知青都对你···叫啥···哦,叫敬仰有加!”吴家湾的支书吴老栓道。

“他真是这么说?”常贵有些吃惊,钟跃民这小子啥时候说自己好话了。

“那还能有假,额们亲耳听到的!”吴老栓道。

李富贵也道,“是,是,额们都听到了。王村的老赵头也这么说呢。”

常贵感到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钟跃民和老赵头会把他捧着么高,虽然这坝建成了肯定有他的功劳,但他心知肚明肯定算不上头功。

到了坝上,常贵找到钟跃民,拉他到僻静处说话。

“跃民,你咋把恁多人叫来了?”

“支书,咱这坝是县里第一个用上水泥的坝,你看看其他村的人多羡慕,怎么能不多宣传呢?”

“这······这坝建成了确实是好事,但是你这样弄是不是太张扬咧?”常贵打心里觉得出风头不是他们农村人干的事情。

“我这是为了您好啊!”钟跃民故作夸张道。

“这有啥说道?”

“支书,咱们村这坝可是在您的英明指导下建成的,这么光彩的事儿当然要让大伙儿都知道,那您的威望可就不得了了。”钟跃民煞有介事道。

“你这么说确实有道理······”常贵有些迷糊。

“咱们不光要让附近村的支书知道,还要让县里领导知道,那以后您可就在领导那里挂上号了,有啥好差事不就想到您了吗。”钟跃民继续道。

“咋,县里领导也知道了?”常贵惊讶道。

“常支书,忘了和您汇报了,咱们村这坝,是县里的试点工程,水泥也是县里领导特批的。这次县里领导也要来。”

“钟跃民,你咋这么大忘性呢!这么大的事情你咋不早说呢?”常贵有些气急。

“支书您批评的对,我应该早点跟您汇报这试点工程的事情。”

“额说的是领导今天要来的事情,你咋不早点说?”常贵纠正道。

“我也是今天才收到消息。”钟跃民解释了下,又装着不懂问道:“咱们是要准备啥吗?”

“当然要准备,咱们要把这件事办的热热闹闹的,现在这乱七八糟的,想什么样子!”常贵端着架子道。

“那我这就是安排起来。”钟跃民说着就要走。

“回来!”

“支书,您还有事情吩咐?”

“跃民啊,额一向看好你,这淤地坝能建成,也有你一份功劳。”

“还是常支书您领导有方,我就是出了点力。”钟跃民道。

常贵拉着钟跃民,低声问道:“那在领导面前,你咋说?”

“在领导面前,我当然是实话实说,支书您做了那么大贡献,当然要让领导都知道。”

“嗯,好,好。”常贵看到钟跃民坏笑,反应过来:“你小子向来不见兔子不撒鹰,今天这么巴结额,你有啥事要求额吧?”

“哎,还是常支书厉害,我这点儿小心思都被您看透了。”钟跃民小拍一记马屁。

“额早就看明白了,来的知青里面就你和郑桐心眼子多,你就恨不得全身都是心眼子!”

“那不还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嘛。”

“支书,额想成立一个咱们村的建筑工程队。”

“干啥的?”常贵有些糊涂。

“咱们这么知青不是修坝有经验嘛,这次其他村看了咱们的坝,肯定也想建自己村的坝,我就带着工程队去给他们建。”

常贵恍然,“咦······你说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都能想出来?”

“那常支书,您允许了?”

“成,额到时候给你开证明,只要你能接到活,你就去干。”

“哎,谢谢常支书!”

“行了,赶紧去忙吧。”常贵心知又被钟跃民算计了。

第一百章:锦兰

在常贵支书的坚持下,淤地坝上很快就搭建起了主席台,拉起了欢迎领导莅临指导的横幅。

现场的村支书们知道县里有领导要来,纷纷将常贵围在中间,都说他这回漏了大脸了,常贵乐得皱纹都深了几分。

“赵爷爷,您这几招真灵!常支书答应咱们建工程队的事情了。”钟跃民和老赵头在人群外蹲着聊天。

“常贵这人哪不坏,就好个虚名。只要是能露脸的事情他都抢着干。”老赵头抽着烟眯着眼睛道。

钟跃民道:“赵爷爷,就是委屈了您了,这淤地坝能建成主要是是您的功劳,就这样让给了别人。”

老赵头摇摇手,“不谈这些,额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了,要这些虚名作甚!归根结底,做事情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后生,敢想,也能干成事情。”

“赵爷爷,要不是您老在后面支持,我们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钟跃民还想说啥,老赵头挥手阻止道:“不说了,你们好好干。”

“郑桐,情况怎么样?”钟跃民把人群中的郑桐招过来。

“跃民,咱们这事儿有戏,去年好些村子的坝被山洪毁了,有些支书都想在自己村子里面修像咱们这样的坝呢!”

“那是好事情啊,有意向的村子你都记下来没?”钟跃民也挺高兴。

“都记下来了,回头咱们就一个一个私下聊。”郑桐兴奋地说着,接着又担心道:“可是跃民,我怕他们没钱给啊?”

“怎么会没钱呢,咱们不是定了好几套套餐吗,总有他们能付得起的吧!”

“跃民,你说的那个套餐是啥意思?”郑桐挠着头问道。

“就是看人下菜碟。这淤地坝啊,富有富的建法,穷游穷的建法,只要想建,咱们就能把这生意做成。”

郑桐明白了,也不纠结了:“得,有你这句话就行,要真没钱咱们也不和他们废话了。”

“来了,来了······”钟跃民和郑桐正聊着呢,人群突然喧闹起来。

在众人的翘首企盼中,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摇摇晃晃地从土梁上开了下来。

县知青办的马主任果然按照约定来了,马主任还是保持着军人的作风,没等车外的人给他开车门,自己便下来了。

“马主任,您来了!”钟跃民迎上去道。

马主任也没和他客气:“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咋这么多人?”

“这些都是附近村子的村支书和村干部,特地来参观我们村的淤地坝。”

钟跃民给他介绍各个村的村支书,马主任看着大家一一点头示意。

常贵支书是最后一个:“马主任,欢迎您到额们村来视察啊!”

马主任拉着常贵的手,道:“不容易啊,你们能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克服困难建成这淤地坝是真不容易啊!”

常贵顿时脸涨得通红,磕磕绊绊道:“应该的······应该的,额是老党员,就是要为人民服务。”

“说的好啊,咱们这些当官的就是要为老百姓服务,时刻记着老百姓的衣食住行。”马主任转头对着众人道:“额们要向常贵支书学习!”

“向常贵学习咧!”围在周围的村支书们纷纷鼓起掌来。

待掌声稍微停歇,马主任道:“额今天主要是来看看石川村的淤地坝,大伙儿先去忙吧。”

常贵看大家都舍不得散开,开口道:“马主任一路奔波,大伙儿先让马主任歇一歇,过后请马主任专门给额们讲话。”

人群这才散去。

马主任揪着钟跃民小声道:“你小子让人给额带信,说是坝已经建好了,现在弄这么多村干部过来搞什么名堂?”

“马叔,县革委会王主任不是说咱们这儿是试点工程吗?我把附近村里的支书找过来,不是为了方便您宣传推广吗?”钟跃民辩解道:“有啥比得上他们到现场看看来的好的?”

“你小子倒成了好人咧!老实说,你小子到底打啥主意?额可告诉你,额不是一个人······”马主任现在完全对钟跃民的扯淡免疫,哪次这家伙不搞点事情出来,那就不叫钟跃民了。

钟跃民正想着怎么把马主任糊弄过去的时候,一个穿着草绿色军装的女人从吉普车里面钻了出来。

这个女生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短头发,小麦色皮肤,透着股健康的气息。

“马主任,这就是您说的钟跃民吧?”

“对,就是这个孙猴子!”马主任指着钟跃民有些没好气道。

看钟跃民有些疑惑表情,马主任就给他介绍道:“这是县委办公室的罗干事。人家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可是正经大学生。”

“马主任说笑了,我就是上学早。”罗干事谦虚道,侧身对钟跃民伸出手:“你好,我叫罗锦兰。”

钟跃民愣了一下,才伸出手:“你好,我是钟跃民。”

“怎么不愿意和我握手吗?”罗干事看他有些心不在焉,故意问道。

“不是不是,我突然想到锦兰的话语是坚强、坚韧,和你真的很般配。”钟跃民解释道。

“呵,没想到你还懂这么多。”罗干事有些惊讶,她父亲特别喜欢兰花,希望她能够坚韧不拔,才给他去了这个名字,第一次被别人说出来。

“主要还是您的气质和这个名字太一致了,我才想起来。”

罗干事一下子有些生气:“你直接说我长得像个假小子不就得了,至于这么拐着弯挤兑嘛!”

看着两个人像是要吵起来,马主任赶紧打断道:“跃民,罗干事这次来,是代表县革委会王主任来检查你们村的淤地坝,你领着额们在坝上看看吧。”

“这个······”钟跃民作犹豫状。

“怎么,刚才吹牛吹得山响,现在怂了?”罗锦兰嘲笑道。

钟跃民不搭理她,对马主任解释道:“这淤地坝主要是是我们村支书带着我们建的,我让他来给咱们说说?”

“行,你去吧。”马主任想想也是。

等钟跃民走了,罗锦兰马上对马主任道:“马叔,这钟跃民看着挺斯文的,没想到一肚子坏水!”

“跃民这人没你说的那么坏,就是脑子转得太快,经常胡说八道,你别和他计较。”马贵平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这两人犯相,见面就针锋相对。

“我才不和他这个小屁孩子计较呢,回头您又说我以大欺小。”罗锦兰道。

第一百零一章:争辩

常贵被钟跃民从人群中叫了出来,本来挺高兴,能和县里领导私下说说话,可是在其他村支书面前露脸的好事。

后来一听,马贵平和罗锦兰让他介绍下新建的淤地坝,他就抓了瞎。

溢水通道和泄水渠主要是钟跃民和老赵头两个人鼓捣出来的,他平时根本就没有了解过,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介绍的事情还是跃民来,他虽然年轻,但是有文化,是额们工程上的技术员。”姜还是老的辣,常贵眼睛一转就想好了说辞,他一本正经地对钟跃民道:“跃民,县领导来了,你可要讲讲好。”

“支书,您放心,我肯定讲讲得透透彻彻的。”钟跃民特别配合,这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马贵平以为是常贵支书照顾钟跃民,想让他多露露脸,也没有深究。

钟跃民带着马贵平和罗锦兰,上了淤地坝边,此时坝围里面已经蓄了不少水。

钟跃民介绍道:“马主任、罗干事,你们看,咱们这坝用水泥砌石块打的地基,上面用夯土一层······”

“这个竖着的井是干什么用的?”罗锦兰打断道,语气像是故意置气。

钟跃民也不气恼,自己刚才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惹个小姑娘。

他解释道:“这是溢水通道,下面连着涵洞,通道坝外面。”

罗锦兰其实也暗自后悔,钟跃民在说正事,自己却无理问话,语气也不好,反倒像是她不懂事,还在记仇一样。

但是作为年轻女孩子的自尊心和要强的性格又不允许她主动道歉,只能说话时故作轻松。

“是为了涨水的时候,随时泄水,平衡坝内外压力的吗?”

钟跃民猜不到罗锦兰的心思,反倒对她的专业知识有些吃惊,“罗干事,您是内行啊。”

“人家学的就是水利工程,比你这个二把刀可强多了。”马贵平在旁边笑道。

“不能那么说,我虽然是学水利的,可都是些理论知识,钟跃民却直接在实践了。”罗锦兰难得主动为别人说好话。

“您太谦虚了,我们就是自己瞎捉摸,您给指点指点?”钟跃民一听罗锦兰是专门学这个的,赶紧求教。说实话他对自己建的坝真有些心虚。

罗锦兰很满意钟跃民的态度,认真问道:“这样的设计很实用,但是这个涵洞的泄水位置,还有涵洞的直径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

“啊?”

“你们没有经过计算?”罗锦兰看钟跃民的反应,皱眉问道。

钟跃民只好实话实说:“王村的赵村长带人修了七八年坝,他经验比较多,我们就按着往年下雨的情况,还有这条沟往年涨水的情况安排的。”

罗锦兰越听越气愤,怒道:“你这是瞎胡闹!这是关系到上下游人民群众安危的水利工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们竟然完全凭着经验就自己开始干了?”

“咱们不是配置了泄水渠吗?”钟跃民道。

“你这个泄水渠是安置在坝上面的,要是整个坝都毁了,有泄水渠有什么用?”

钟跃民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凭着前世在陕北甘肃参观的情况,翻了一些水利工程的书,打心眼里觉得淤地坝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其实不能怪他,这时候陕北农民建淤地坝其实和河狸筑坝没什么本质的区别,他和老赵头凭经验建的坝,已经领先了大部人了。

只是在罗锦兰这个专业人士看来,没有经过严谨的计算设计,就是天大的错,根本就是儿戏。

马主任在旁边听了,打圆场道:“跃民这个做法可能有些不科学,但是设计思路和敢想敢干的精神是好的,罗干事你是不是帮忙看看,这个淤地坝还有啥需要改进的?”

“这不是敢想敢干,这是无知、莽撞!”罗锦兰反驳道。

“那到底是不愿意改,还是没那个本事改啊?”钟跃民自顾自地道。

“跃民,说啥呢!”马主任阻着钟跃民继续说,劝罗锦兰道:“你给他指点指点?”

罗锦兰坚决不肯在自己的专业上妥协,“我不是不能改,我是不愿意给你这种人帮忙!”

“切!借口!就怕罗干事是嫌弃咱们这地方又穷又脏吧。也是你穿的干干静静的,怎么可能到咱们村里来为老乡建坝呢?”

“你!”罗干事气得直跺脚,转身跑回了吉普车上。

“跃民,你这是干啥呢?罗干事刚参加工作,又是个女子,你个大男人不至于和她这么置气。”

“没事儿,马叔,我就有点看不惯她说话不腰疼。”

“你呀······你呀。”马主任不知道说什么好,“算了不说了,额这次给你带了些粮食,你会叫人从车上搬,省着吃能撑一段时间。”

“哎,谢谢马叔。”

“不用谢,少给你马叔惹事儿就行了!”

钟跃民只能嘿嘿笑。

······

常贵一直候着马贵平回来,“马主任,请您给咱们说两句?”

“马主任,说两句吧,支书们都在这等老长时间了。”李富贵也跟着小声劝道。

“那······行吧。”马贵平盛情难却,只好同意。

听到马主任要发言,大家迅速找地方坐好,安静等着。

“额这次来呢,主要是看看咱们知青在石川村建的淤地坝,现在看来成果斐然,建成了咱们县第一个先进的淤地坝,可喜可贺啊。”

“接下来,咱们县委啊,会以咱们石川村的淤地坝作为榜样,向全县推广!”

“好!”下面的听众们纷纷叫好。

马主任在台上一通猛夸,直将石川村淤地坝的重要性推上了一个台阶。

村支书都觉得这个项目获得了县里的支持和肯定,更加坚定回头和钟跃民他们去取取经。

罗锦兰自从上了吉普车就没有下来,看来是真的被钟跃民气坏了。

马贵平走了之后,大家就围着常贵和钟跃民询问起来,

“咋,还生气呢?”马贵平上车看罗锦兰还黑着脸,笑着问道。

“谁生气了,我就是看不惯钟跃民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罗锦兰辩解道:“明明是自己错了,还非不承认。”

“可是钟跃民撸起袖子,挽起裤腿,拉着那帮知青就把这个坝给建成了。”马贵平为钟跃民不平道:“不论这个坝你觉得有哪些不好,至少人家真枪实干。”

罗锦兰埋怨道:“马叔叔,你怎么老是偏向钟跃民?”

“他爸爸和你爸爸都是额的老上司,额怎么会偏向谁呢?”马主任道,“额这是实事求是!”

“那我不管,你就是偏心!”罗锦兰咬牙道:“我一定要让那个钟跃民心服口服!”

第一百零章:放学见

“这下咱们终于有点粮食了,今儿晚上可以吃顿干的吗?天天喝玉米粥,真受不了了。”赵大勇看着马主任送来的粮食,搓着手高兴道。

“是啊,这些天我脸都喝绿了,吃顿干的吧。”郑桐也投了赞同票,其他几个人眼里都发光。

蒋碧云鄙夷道:“有你们这么败家的吗?忘了前些天咱们差点儿要去讨饭了?”

“这些天蒋碧云想尽办法算计着粮食,就怕哪天吃超了。今天稍微宽裕点儿,你们就不想过日子了?”王虹站在蒋碧云这边道。

郑桐失望地感叹道:“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看是狗屁,有个管家婆什么都不容易!”

蒋碧云气得直瞪眼,郑桐只当是看不见。

“这些天咱们修坝,都是女生做饭,之前说好的轮流做饭的事儿也好长时间没执行了。现在咱们坝也建成了,今天三位女士先歇着,咱们几个男生来做饭。”钟跃民道。

蒋碧云道:“这才像话,虽然做饭比工地上干活儿轻松一些,但是基本的公平的轮值制度咱们还是要遵守的。”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请三位女士休息片刻,男士们撸起袖子吧,这晚上吃干的吃稀的可就看咱们的了。”钟跃民拍板道。

郑桐悄悄给钟跃民竖大拇指,自己做饭吃干吃稀不都是他们说了算嘛。

在女生嬉笑中,男生们迅速分了工,有人负责洗菜,有人负责烧火,有人负责和面,钟跃民又开始表演切土豆丝的绝技。

“哎,跃民,别切了,咱们连油都没了,你切了也没法儿炒啊!”张广志阻拦道。

“哦哦,忘了这茬儿。”钟跃民这才想起来知青点已经断油好些天了,“我这都切了,怎么办?”

“凉拌!”张广志双手一摊。

钟跃民接道:“哎,好主意,咱们就凉拌土豆丝。”

“嘿!你这主意倒是拿得挺好,就是缺了点儿香油。”张广志没想到钟跃民还有这一手。

······

李萍看王虹坐在炕上就着煤油灯看书,问道:“看什么呢?”

“跃民弄到一本‘赤脚医生手册’,我正抓紧学习呢!”王虹回答了一句,又继续看书。

蒋碧云放下手里的笔,对王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最近都不大说话?”

“没有,不是一直在看书呢嘛。”王虹愣了一下,笑着回答道。

“你就别骗人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最近和我们说话都少了。”李萍也发觉王虹有些不对劲,完全不复之前的开朗,大部分时间都在默默看书。

“是不是因为钟跃民?”蒋碧云小心问道。

“不是。我挺好的,和钟跃民也没关系,你们别瞎猜了。”王虹说着将书本翻了一页,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咱们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还能不知道瞒得住我们?”蒋碧云有些担心王虹,干脆挑明,“从那天秦岭来了,你就经常偷偷叹气,经常出神。”

“我挺好的,就是梦醒了罢了。”王虹头低低的,强装着正常道。

可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书上滴,晕染了书上的铅字,王虹慌忙用袖子去擦。

蒋碧云见不得她那副样子,怒道:“别擦了,不就是一本破书吗?钟跃民都有女朋友了,你还那么死心眼儿干什么?”

李萍被蒋碧云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她性格比较软弱,不知道如何应付眼前的场景,愣愣地不知所措。

王虹紧紧地护着手里的书,手指攥的发白,任凭眼泪留在袖子上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看看你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呢?”蒋碧云性子有些急,见王虹不肯说话,更加有些急躁。

“我不甘心!”王虹突然抬起头,眼里含着泪道。

蒋碧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有做,钟跃民为什么就有女朋友了?我后悔极了,我要是先和钟跃民表白,他会不会和我好?”

王虹扑到蒋碧云怀里,大声哭了起来,身体都有些颤抖。

蒋碧云抱着王虹,只能不停地拍着她的后背。

哭声传到隔壁,男生有些疑惑。

“怎么了这是?这谁哭了?”钱志民问道。

“这女人的事情咱们哪里弄得清楚啊,还是孔老二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郑桐摇头晃脑道。

钟跃民笑道:“你丫露怯了吧,孔子这句话说的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人家说的是女子与小人性格难相处,谁让你丫瞎引用的!”

“我这不是读书少嘛,初中还没毕业就没书念,哪像您学问这么高,不还是跟我一起插队了吗?”郑桐怼道。

“孙子,你丫挤兑我,放了学别跑!”钟跃民恶狠狠道。

郑桐配合着跳脚嚷道:“放学学校门口见,谁不去谁孙子!”

这俩活宝在这儿演相声,引得其他几个人哈哈大笑,都想起了上学时候的时光。

钱志民一直在听隔壁的声音,小声提议道:“听着像是王虹的声音,要不咱们去看看?”

“还是别吧,咱们不去人家哭两声就算了,去了不是故意看人家丢脸吗?”张广志否决道。

赵大勇搂着钱志民道:“就是,志民,你这是关心则乱!”

钱志民还有些纠结。

“怎么样啊?你这儿还没有进展哪?我看最近王虹都不和你说话啊?”赵大勇问道。

“她最近心情不好。”钱志民小声解释道。

“什么情况啊?是不是你欺负他了?”钟跃民开玩笑道。

钟跃民这句玩笑话激怒了钱志民:“谁欺负她了?轮得到我欺负她吗?”

“不是,我就开个玩笑,你发什么火啊!”钟跃民对钱志民的激烈反应感觉莫名其妙。

“钟跃民,你别装糊涂!王虹最近伤心难过都是为了你!你难道不知道?”钱志民站起来,指着钟跃民质问道。

钟跃民心里也是一股邪火,“我他妈知道什么啊?我和王虹屁事儿都没有,王虹伤不伤心管我什么事儿啊?”

“你真不知道?”钱志民怀疑道。

“我他妈该知道什么?你说!”

“你真不知道······”钱志民失神道,“我真替王虹不值得,她为了你伤心难过,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钟跃民怒道:“咱们都知道你喜欢王虹,你他妈倒是动手追啊,你在这儿和我装什么孙子!”

第一百零三章:周游

男生的争吵,很快引起了三个女生的注意,都跑到男生这边窑洞。

现场,钟跃民和钱志民相对而站,女生们都没有想到会是平时性格最好的钱志民在和钟跃民吵架。

王虹很快意识到发生的情况,生气地对钱志民道:“你是发什么神经?”

钱志民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可看见王虹对钟跃民维护的姿态,他又有些恼火:“我发神经不都是为了你?”

“谁用你为了我了?”王虹气恼道。

钱志民豁出去了:“你为了他伤心难过,可人家一点都不领情,你值得吗?”

“不用你管!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管我?”

“我······我喜欢你!我就是要管你!”钱志民气冲脑门,吼了出来。

顿时窑洞里一片安静,大家都不敢相信,老实的钱志民竟然真的表白了。

钟跃民带头鼓起掌来,啪,啪,啪,一声,两声,三声。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小小的窑洞里响起来热烈的掌声。

王虹这时也回过神来,辫子一甩,扭头就跑了出去。

钱志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赵大勇把他往外一推,恨铁不成钢道:“赶紧去追啊!”

“啊?”钱志民有些犹豫,担心现在出去反而坏事。

其他人也都看不下去,一起把钱志民推了出去:“去啊!”

······

“狗娃哥,准备好了吗?”钟跃民和郑桐一大早就出现在狗娃家门口。

“好咧,好咧。”狗娃跳着脚边穿鞋边应道。

春花跟着后面给他拿着褡裢,柔情地看着狗娃。

郑桐见状调笑道:“咋,狗娃哥昨晚上没少折腾吧,这都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狗娃尴尬地笑着,不吭声。

春花啐道:“郑桐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点都不学好!”

“春花姐,我是担心咱哥的身子骨,怕他今天出不了门。”郑桐一边躲着春花的口水,一边贫道。

狗娃看春花还要反击,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好咧,时辰不早了,额们走了,你在家好好看顾几个娃。”

“那,当家的,你早去早回!”春花不舍道。

狗娃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狗娃哥,您这姿势倒是挺洒脱。”钟跃民笑道。

狗娃道:“春花到底是个婆娘,没啥见识,这方圆十来个村,额闭着眼睛可以走几个来回,有啥好担心的。”

“那咱们这一趟可就靠您了。”

“你们放心,其他的不敢说,带路额还是可以的,往年到处讨饭也不是白讨的。”狗娃大包大揽道。

三个人就这么上了路,他们这一趟准备将之前有打坝意向的几个村都跑一遍,顺带着把库存的水泥卖掉。

刚要出村的时候,碰见了憨娃,正和杜老汉一起放羊。

“憨娃,你怎么不去上学啊?”钟跃民问道。

蒋碧云的小学校已经开张,目前就只有狗娃的几个孩子和憨娃在上学。

憨娃从口袋里拿出两只烤熟的田鼠,递给钟跃民,“跃民哥,给,额在后山捉的老鼠,可香了。”

这两只烤田鼠可能火候没有掌握好,有些焦黑,尾巴也烧的蜷缩起来。

杜老汉解释道:“这娃知道你们要出门,昨天专门去后山捉的田鼠,今天一大早就在村口等你呢。”

钟跃民没有想到原著中憨娃送田鼠的情形,再一次发生,他有点理解原著中钟跃民对憨娃的感情,他同样对这个心地赤诚的孩子喜爱万分。

看着憨娃期待的眼神,钟跃民接过憨娃手里的田鼠,认真地收到书包里。

“憨娃,谢谢你。”

憨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赶紧去上学吧,好好读书,哥哥回来要检查你的功课,要是学习的好,我给你带糖吃。”

“嗯!”憨娃拿上一个破书包就冲到村里里面去了。

杜老汉看着憨娃的背景,叹了口气:“这娃出世没多久,他大就走了,他娘也跑了,娃心里苦,这是把你当他大哩。”

“我和这孩子也挺投缘的,希望他能好好的。”钟跃民心里有些紧,他已经做了一些准备,但是不知道是否能扛过命运。

······

钟跃民等人的第一站就是李奎勇他们村儿,钟跃民等人进村的时候,知青们他们正在大扫除。

“嚯,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人头上顶个破报纸?”钟跃民一边躲着灰尘,一边道。

正专心致志扫地的李奎勇惊喜道:“跃民,你怎么来了?”

“怎么,就你们能去我们村,不欢迎我来呀?”钟跃民故意逗他。

“瞎说什么呢!”李奎勇正说着,头顶上掉了些灰下来,“走走,这儿灰太多,咱们出去说。”

钟跃民问道:“你们这么勤奋,干什么呢?”

“嗨,咱们知青点是阴盛阳衰,不是快要过年了嘛,几个女的就提议大扫除,男生三票反对,反对无效,这就大扫除呗。”李奎勇无奈道。

“嘿,你们倒是挺民主。”钟跃民笑道,“好像知青点儿都流行民主投票哈。”

“民主是民主了,可不见得公平,你看咱们这儿,少数人的利益永远被忽视,就他们几个女的说了算了。”

“妇女能顶半边天嘛,咱们得充分尊重女性同胞当家做主的权利。”钟跃民道。

李奎勇道:“你丫就别忽悠了,你干脆说咱们三个男的认命算了。”

“该认还是得认,认了说不定更舒服点儿。”郑桐笑道。

“去你丫的。”李奎勇道。

钟跃民打量了下窑洞里面的情况,问道:“秦岭呢?”

“忍不住了吧?”李奎勇调笑道:“打你一进门儿眼睛就到处寻摸,我就估计不提这茬儿。”

“好啊,李奎勇,你丫是胆儿越来越肥了,敢逗我玩儿。”钟跃民搂住李奎勇,一把制住他。

李奎勇左手反手抱住钟跃民胳膊,右脚后退半步,身体向下一沉,右手环抱住钟跃民后背,猛一用力,将钟跃民侧摔出去。

钟跃民死死拽住李奎勇的衣服,拉着李奎勇一起摔在地上。

两个人又迅速起身,不顾身上的土,死死盯着对方,然后又哈哈大笑。

“咱们好久没有交过手了吧?”钟跃民拍拍身上的黄土道。

李奎勇道:“从你转了学校,咱们就没较量过了,已经有五年了。”

“时间过得真他娘的快啊,一晃都五年过去了。”钟跃民感叹道。

“行了,秦岭他们在村口洗衣服呢,你赶紧去吧,看你在这儿感叹,我牙疼。”李奎勇打断道。

第一百零四章:温润

白店村的井台聚满了人,都是村里的妇女和孩子,趁着过年前几天出了大太阳,把家里的衣服被单拿出来洗洗涮涮。

秦岭也在其中,蹲在一个木盆前面,费力地搓着被单,被单吸足了水变得异常沉重。

旁边的几个妇女手脚麻利,手里的衣服连洗带搓,嘴上还有空嘲笑几个女知青,说是城里娃娃没吃过苦,不会干活,以后怕是不好嫁人。

这些妇女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只是长舌惯了,几个女知青毕竟年纪不大,没见识过这些老娘们儿的嘴皮子,都有些臊得慌,像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错误。

秦岭倒是没有受这些妇女的碎嘴子影响,可还是觉得这些人叽叽喳喳厌得很。

她眼睛随意往旁边瞟了一下,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儿看着她笑。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定睛看去,果然是那个无赖的家伙。

钟跃民在旁边占了一会儿,几个妇女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自来熟地蹲在秦岭面前,拎起被单洗了起来,对那些妇女说道:“咱们城里面啊,都是男人洗衣服做饭,哪有女人干活儿的!?”

“瞎说!”一个包着藏蓝色头巾的妇女反驳道,“这天底下哪有大老爷们儿洗衣做饭的?”

“就是!这女人不干这些活儿,那男人讨婆姨干啥咧?”另一个妇女也驳斥道。

钟跃民笑着道:“婆姨讨回家当然是用来疼的,啥样的男人忍心让自己婆姨天天洗衣做饭,变成像您这样的黄脸婆?”

那俩说话的妇女顿时气得脸都黑了,收拾了东西走了,几个女知青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秦岭也抿着嘴笑。

“你是谁啊?”蹲在秦岭旁边的女知青好奇地问道。

钟跃民给被单抹上肥皂,看了秦岭一眼,回答道:“我叫钟跃民,是秦岭男朋友。”

“啊?”女知青们皆哗然,都惊讶地看着秦岭和钟跃民。

问话的女知青道:“秦岭,他说的是真的吗?”

“他说的是真的,他就是我的男朋友。”秦岭白了钟跃民一眼,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钟跃民刚才的男人干活论,赢得了女知青们的好感,大家都对他是秦岭男朋友这件事乐见其成。

“秦岭,你男朋友太厉害了,可帮我们出了口恶气,那群长舌妇太讨人嫌了!”一个女知青道。

蹲在旁边的女知青道:“太羡慕你了,秦岭,你男朋友还帮你洗被单呢!”

“爱红,你怕不是思春了吧!”另一个女知青嘲笑道。

“海燕,你难道不想找个男朋友帮你洗衣服?”叫爱红的女知青反问道。

“咱们哪有这种好命啊,要是找个男朋友,恐怕我还要洗两个人的衣服呢。”海燕道。

她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哄笑,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海燕继续道:“秦岭,你可把咱们害苦了,你男朋友这么好,我们哪儿去找比得上的啊?”

“你们知青点儿不是有三个男的吗?”钟跃民问道。

“你可别提他们了,三个大男人,天天和咱们女生提什么公平!”海燕吐槽道。

这下可引起了女知青们的集体声讨。

“做饭要轮流,扫地要轮流,这也就算了,可是连打水也要公平,咱们女生力气小,半天都提不起一桶水!”有人谴责道。

海燕跟着道:“就是,我看连秦岭男朋友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

“你们可别这么夸他,没看他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尾巴也要翘到天上去了。”秦岭有些受不了,连忙打断。

钟跃民哈哈笑道:“不会不会,赞美能够促使人进步,我一定努力往各位女士赞美的高度要求自己。”

“你就行了吧,越说还越得意!”秦岭瞪了钟跃民一下道:“先把手里的被单放下,跟我来。”

“嘿嘿,就来。”钟跃民擦擦手上的水,向其他人示意了一下。

“哎?干什么去啊?”海燕还不明就里。

“你傻不傻啊,人家这是去说悄悄话去了。”爱红阻拦海燕,然后对着钟跃民和秦岭道:“你们去吧,被单我帮你洗了!”

钟跃民对她做个感谢的动作。

······

钟跃民和秦岭走着走着,就到了后崖边上,两个人在一棵枯树下找了块地方坐下。

“跃民,谢谢你。”秦岭突然打破沉静道。

钟跃民问道:“谢什么?”

“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钟跃民嬉笑道:“我不是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吗?”

“不一样,其实我特别讨厌洗衣服,但是刚才你自然而然地蹲下来,接过我手里的被单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幸福。”秦岭托着自己的脸颊道。

“那你这幸福也太容易了吧,我要是天天给你洗衣服,那你不是要嫁给我。”钟跃民乐道。

“你要是真的能天天给我洗衣服,我可能真的会嫁给你。”秦岭看着远处道。

钟跃民看着阳光照耀下的秦岭,觉得她漂亮极了,脸颊上的绒毛泛出金色的光芒,嘴唇饱满欲滴。

等了好长时间,都没等到钟跃民的回答,秦岭转过头来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钟跃民看着她,根本没有听到她问的话,突然伸出手,捧着秦岭的脸,吻了下去,就轻轻一下,触及到一片柔软,就松开了。

秦岭特别冷静,没有挣扎,也没有迎合,反而笑笑地看着钟跃民。

钟跃民顿时有些心虚,快三十岁的灵魂竟然承受不住秦岭的注视。

正当他准备找些借口时,秦岭反而伸出手抱住钟跃民的后脑勺,猛地亲了上来,吓了钟跃民一大跳。

钟跃民很快在秦岭的温润中沦陷,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秦岭的嘴唇上,感受着它的形状、纹路、温度。

突然,钟跃民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岭,而秦岭的眼里却透出一丝得意。

钟跃民只觉得自己的嘴唇被吸允着,突然又被顶开,柔软温润的异物突进他的口腔,钟跃民不肯就此认输,主动出击,死死缠住对方。

热切的湿吻之后,两人不停地喘息,眼里充满甜蜜和温柔。

第一百零五章:出师不利

待两人都平息下来,秦岭倚在钟跃民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胸怀里散发的温度。

“跃民,你有想过将来吗?”

“想过。”

“那你将来的故事里面有我吗?”

“当然,为什么这么问?”

“总觉得你有些捉摸不定,你真实地站在我面前,可我却总担心你会离开。”

“将来我们都会离开这里的。”“我离开了肯定会把你带在身边的。”

“你就那么自信我一定会愿意跟你走吗?”

“那你还想跟谁走?”

“我愿意跟谁就跟谁,你管不了。”

钟跃民挠秦岭咯吱窝,道:“还反了天了,我管不管得了?”

“你管不了,管不了!”秦岭一边躲着痒痒,一边嘴硬道。

钟跃民变本加厉,更加用力地挠她痒痒。

秦岭痒的受不了,挣扎着,一时气急逮着钟跃民的下巴就咬。

“疼疼疼······”钟跃民昂着头嚷道,手上的动作也顾不上了。

秦岭却不松口,只是牙齿的力度逐渐减轻,慢慢变成了吸允,变成了亲吻。

钟跃民感受到秦岭的变化,也不再挣扎,两人的嘴唇相互摸索着吻到了一起,不停地纠缠,拉锯,融合。

······

“哎,跃民,你这下巴怎么破了?”钟跃民和秦岭一进门,郑桐就咋呼道。

钟跃民用手掩着下巴:“没,没事儿。”

“怎么会没事儿呢,你这伤口可不小。”郑桐还追在后面。

早就已经回来的女知青,来回看着钟跃民和秦岭,偷偷地笑。

“哎呀,你烦不烦,我没事儿,就是走路不注意磕在地上了。”钟跃民恼道。

而秦岭早就跑进了屋,被女知青们围在中间盘问起来。

钟跃民想抬脚进了一间窑洞,郑桐却还想跟在后面。

狗娃蹲在门槛上,嘿嘿直乐。

郑桐也蹲在另一边门槛上问道:“狗娃哥,你知道?”

“咋能不知道?”

“那您说说?”

“你还是童男子,以后讨了婆姨就知道了。”狗娃也不肯说透。

“装什么啊,你和你婆姨不就是炕上那点破事儿吗?当谁不知道似的。”郑桐不忿道。

“咦?你是说他们俩······”郑桐反应过来,用手和狗娃直笔画。

狗娃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傻笑。

“跃民是良心大大的坏了,我看他这趟出来假公济私,就是为了来看自己女朋友的。”郑桐一拍大腿道。

······

“奎勇,你们村支书在哪里呢,带我们去见见吧。”钟跃民找到李奎勇道。

“找我们村支书?你有什么事儿吗?”

钟跃民道:“好事儿,咱们村儿不是建了淤地坝吗,上次你们村支书也去了,说是你们村儿也要建坝。”

“那你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钟跃民不明就里。

“咱们白店村东南西北,哪边都没有河,建啥淤地坝?”李奎勇反问道。

“那你们村支书那天怎么又看又跳,还拉着我商量怎么建淤地坝?”

“我们村支书白老三其他方面都挺好的,就是特别好面子,肯定现场别的村支书都说要建坝,他唯恐落人后面了。”李奎勇道。

钟跃民气愤道:“这不是耍人玩儿吗?”

“估计我们村支书也没想到你会追到我们村儿来。”李奎勇笑道。

“咱们去找他去!”郑桐气愤道,他还记得那天白店村支书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建坝肯定找他们帮忙。

结果全成了狗屁,连河沟都没有,建啥坝。

钟跃民带着郑桐,直接冲到村委,把村支书白老三堵在炕上。

“你们咋来了?”

“白支书,咱们不是说好,要建坝嘛,我们这回带了不少人来给你们村打坝来了。”钟跃民上去装作亲热装。

白老三被唬的一跳:“你们带了多少人来?”

“咱们三个打前站,后面还有四五十号人呢,您看是不是找个地方安置一下咱们。”

“别别,额们村儿还没有商量好,你们先别带人过来。”白老三一个劲地拒绝道。

郑桐道:“白支书,这不对吧,您当时可跟我说要尽快建坝,我们这么多人来了,您怎么又变卦了?”

“额······额······,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嘛,当时县里领导在场,额肯定要给领导些面子,哪成想你们当真了。”白老三道。

“白支书,你这可是欺骗县领导啊,要是让县里领导知道了,不知道下一任村支书是不是也要打坝。”郑桐吓唬道。

“当时这么干的又不是我一个,再说了,额们村就没有河沟,打啥坝?”白老三一下说秃噜了嘴。

轮到钟跃民发挥:“白主任您这也太过分了,咱们拉了一大票人过来给您建坝,结果您倒好,推三阻四,这回连没有河沟的理由都找出来了,您是不是故意逗我们玩儿啊?”

“不是,咱们村儿是真没有河沟,不信你们去查探查探。”白老三解释道。

“那您就是故意欺骗县领导,欺骗人民群众!”钟跃民恶狠狠道:“咱们村一大帮壮劳力马上就到了,你说怎么办吧!”

“咱们不是还没有开工吗,你是不是让他们先回去?”白老三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村里人大老远出来一趟,就想挣点工钱,你倒好直接让他们回去,你让我怎们向他们交代?”钟跃民道。

“那要不一人咱给贴点路费?不让他们白跑一趟。”白老三道。

“这怕是不行,他们一路人吃马嚼的,花费可不少,您要真一人补贴一两斤粮食怕是不够。”钟跃民道。

白老三一听一人一两斤粮食都不够,有些恼火,他们村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郑桐这时候去做和事老,“白支书,您也别生气,咱们倒是可以帮您去和村里人解释解释,可总归要给咱们点儿好处不是。”

“额们村顶多一人出一斤粮食,再多就办不到了。”白老三最后松口道。

“一斤不是不行,可这些全给了那些壮劳力,是勉强能让他们回去,可咱们哥俩辛苦了半天可就什么都没有落着。”郑桐最后痛苦道。

“那要给你们一人一斤粮食?”

“咱们不要粮食。”

第一百零六章:中邪

“秦岭,你男朋友是不是咱们刚来的时候,在县里碰到的那个北京知青?”在窑洞里,海燕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秦岭点点头,“那天冲进食堂的就是钟跃民和郑桐。”

另一个女知青也有印象,“后来好像还和咱们一块儿走了一程,怪不得看的那么眼熟。”

“真是他们啊,看着不像啊。”爱红有些迟疑。

“那时候包着大棉袄,又冻了一晚上,跟个野人一样。现在看着倒是干干净净的。”海燕回答道。

有个女知青看着秦岭调笑道:“来看自己女朋友,能不干干净净吗?”

“不光是干净,我觉得还挺帅的呢!”还有人道。

“嘻嘻,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比咱们知青点三个男生好看多了。”爱红满眼小星星道。

“你们这些人太肤浅了,怎么就看上钟跃民好看了,人家还特别疼自己女朋友呢。”海燕道。

“对对,他蹲下来帮秦岭洗被单的时候,可羡慕死我了。”爱红十万个同意。

秦岭有些受不了:“怎么钟跃民一来,你们怎么都变成这样儿了?”

“怎么?我们说你男朋友,吃醋了?”海燕笑道。

“切,谁吃醋了。我是说咱们是不是要做饭了?都快过十二点了。”秦岭故意打岔道。

“哦······还是心疼钟跃民没有吃饭吧,平时你可没这么积极。”海燕看秦岭的反应,更加觉得有意思。

“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秦岭说着就要出去,“我去做饭了。”

······

郑跃民等人从白老三家里出来,在回知青点的路上。

李奎勇道:“跃民、郑桐,你们俩天生就是干诈骗的,唬的白老三一愣一愣的,恨不得刚才就把粮食送给你们!”

“主要还是跃民的功劳,我就是个敲边鼓的。”郑桐谦让地把诈骗犯的名头让给钟跃民。

“谢谢您呐,您功劳也不小。”钟跃民笑着对郑桐道。

“不过,跃民,白老三都松口了,你们干嘛不要粮食啊?”李奎勇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要是真要了这粮食,真成了诈骗犯了,等白老三回过神来,咱们粮食拿不到不说,名声也毁了。”钟跃民解释道。

李奎勇道:“哦,明白了,你们先拒了他要给的粮食,然后你们就趁机给他推销水泥。”

“郑桐也配合的不错,生把这水泥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盖房子、圈猪圈、砌围墙样样都说尽了,白老三都想现在盖一座小洋房了。”钟跃民道。

“承让,承让,还是跃民考虑周到,白老三说给咱们几十斤粮食的时候,我都心动了,还好被跃民拦住了。”郑桐抱拳道。

“咱们可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买水泥嘛,你情我愿,生意才能长久。”钟跃民装着傲娇道。

“怎么,听你意思,你们以后也能弄到不少水泥?”李奎勇听出点门道,问道。

“那是,也不看看咱们能干那种没把握的事儿吗!”郑桐意味深长道。

“咱们本来就想弄点水泥修修淤地坝,没成想人家硬要往咱们怀里塞,让都让不掉。”钟跃民看李奎勇还有些疑惑,就详细说道。

“我还以为你们上次运回去的水泥都是村子里的呢,没想到还是你们私货,难怪这么起劲到处折腾。”李奎勇这才恍然。

“不折腾不行啊,咱们村比你们村可差远了,快过年了村里人都还在外面讨饭呢。”钟跃民道。

李奎勇不以为然道:“怎么着也饿不死你们俩呀,管那么多事儿干嘛,你们弄这水泥风险挺大的,别一不注意折进去。”

“我也说,他怎么还跟中了邪似的,又是建淤地坝,又是折腾水泥,一心为别人,尽做好事儿。”郑桐也跟着吐槽钟跃民道。

“你们就当我是无聊抽风吧,实在是闲得慌,看着身边的人,像是杜老汉、憨娃、狗娃一家,还有村里的其他人,老想着干点什么,让他们活得好一些,哪怕是能他们少挨点饿呢。”钟跃民在两个好朋友面前说了些心里话。

李奎勇和郑桐听了,觉得有些震撼,他们真没想到钟跃民是这么考虑的。

“跃民适合去当官儿,还能当个造福老百姓的好官。”李奎勇过了会儿说:“虽然我顶看不上那些革干子弟,可我还是要承认,咱们老百姓家的孩子,真不一定能当个好官,十有八九还是个捞钱的官。”

“你这就有些胡扯了,这不又变成了‘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论调了,这可是你当年最讨厌的口号,不像是你啊。”钟跃民不知道李奎勇怎么冒出这种想法。

“以前我真不信,也不服。”李奎勇面上带着苦笑,继续道:“来了陕北,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咱们这些人就该来插队,人家就去上学、当兵。现在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钟跃民问道。

“今天看你们这么折腾,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咱们这些人说起来都怨家底儿薄、没有势力,可其实呢,明明知道这样日子过不好,就是不愿意动弹,除了怨天尤人,啥也不做。”

钟跃民这才知道李奎勇经历了这么大的思想转变,已经完全不是以前的他了。

“那你想和我们一起折腾吗?”钟跃民对李奎勇问道,“就想当年咱们折腾毛概组一样。”

······

“嗯,真香,你们煮了大米饭?”钟跃民还没有进门就问到了久违的米饭香味。

海燕冲着钟跃民道:“这是秦岭特地为你做的,她家里给她寄了一些大米,她一直都没有舍得吃。”

“你看看,咱们秦岭多心疼你!”爱红也笑着道。

钟跃民看着在灶台前忙碌的秦岭,嘴角忍不住上扬。

秦岭嗔怒道:“光看着干嘛,还不赶紧端菜!”

“喳,小钟子遵旨!”钟跃民嬉笑着打个千儿道。

秦岭忍不住下了起来,怪他作妖,几个女知青都嘻嘻笑了起来。

中午饭准备的特别丰盛,惹得几个男生都有些眼红,都说人和人差距太大,钟跃民等人来了,女生压箱底的存货都拿出来了。

然后就是七个女生数落三个男生的戏码,总而言之就是三个男生进步空间巨大,还需要好好努力。

吃罢午饭,大家都在院子里面晒太阳,李奎勇就撺掇钟跃民继续说故事。

女生在场,钟跃民也不大好意思说韦小宝,就把杨过小龙女拿出来讲,详细对话都忘记了,完全靠现场编。

第一百零七章:启程

“要走了?”秦岭看着钟跃民问道。

“嗯,在这儿待了大半天,后面还有好些村子要去呢。”钟跃民不自觉地就解释。

“回来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

“当然,肯定来看你。”钟跃民不打磕绊道。

“把这些带上,路上吃。”秦岭往钟跃民书包里面一包黄面馍馍。

秦岭又拿出一条围巾,“把这个围巾也系上,天越来越冷,路上护着暖和一些。”

钟跃民就看着秦岭给他系围巾,秦岭反倒有些脸红,问是不是不像是自己了。

钟跃民笑着说:“我挺喜欢你现在这样儿的,之前性子太冷清了。”

“说来也怪,你来了以后,其他人都说我性格变了,和大家说话都变多了。”秦岭也笑着道。

“这是好事儿,那说明我这人有旺妻之相。”钟跃民嬉皮笑脸道。

“呸!不要脸,谁是你妻子?”秦岭嗔道,身手要去打钟跃民。

手上力度太轻,钟跃民握住秦岭的手,问道:“你要做我的妻子吗?”

“跃民,你是认真的吗?”秦岭却有些严肃,抬头望着钟跃民道:“两个人相互倾慕就可以恋爱,婚姻则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钟跃民也收敛笑容,道歉:“对不起,是我太唐突了,没有考虑到现实的问题,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和你提这个。”

“不,我说的只是你我。我担心我们年纪都太小,还不能成熟地思考婚姻,我希望这是个顺其自然的过程,而不是因为爱情的冲动。”秦岭看着钟跃民道,“村里的老乡结婚,准备一口窑洞就可以生娃过日子,如果你想好了,我也愿意和你这样过一辈子。”

此时的秦岭又十分地冷静和睿智,她深邃的目光望着钟跃民,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我是一个在陕北的农民,恐怕你也不会爱上我吧?”这话问完,钟跃民觉得自己脑子是不是被驴踩了,经受过网络信息爆炸洗礼,早就知道爱情和婚姻的本质,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

秦岭很坦率:“是的。但我现在已经爱上你了,所以我愿意尊重你的决定,因为我相信我选择的男人不会甘心永远困在窑洞里。”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怀疑你······”钟跃民心里更加的愧疚。

“你不用抱歉。”秦岭捂着钟跃民的嘴,“是我的语言和态度让你自然而然的有了疑心,我也感谢你能够直接问出来,而不是藏在心里。”

“只是说明,咱们相识、相爱,但是还没有完全相知,就让时间去慢慢酝酿吧。”秦岭道。

······

钟跃民要走的消息,引起了知青点众人的不舍,倒不是真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杨过和小龙女。

男生都在问杨过什么时候能练成绝世武功,女生则追问小龙女什么时候能嫁给杨过。

“过些天,我还回来啊,到时候我给你们把故事讲完。”钟跃民只好做着承诺。

陈海燕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十来天吧。”

“啊?这么久啊?”

陈海燕的哀嚎,逗得大家都发笑。

李爱红嘲笑道:“人家秦岭还没有怎么样呢,你怎么就这样舍不得了?”

“你们就没有舍不得?”陈海燕反击道,“我这是怕以后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天天想着龙儿和过儿!”

“哈哈哈······”众人又是一阵笑声,却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纷纷催促钟跃民早日再来。

收拾好东西的李奎勇,从窑洞里出来,笑着道:“秦岭在咱们这儿,你们怕什么,我就不相信跃民能忍得住!”

“哈哈,对啊!咱们都算是秦岭娘家人,不怕跃民不好好巴结咱们!”陈海燕把秦岭拉出来,喜笑颜开。

“你们太狠了,这是拿秦岭当人质啊!”钟跃民也开玩笑道:“我认输,下次我多待两天,一次给你们讲完。”

“这才像话,还是咱们秦岭出马才管用!”陈海燕满意道。

秦岭一直抿着嘴笑,弯弯的笑眼里全是钟跃民。

······

“奎勇,现在怎么不抽烟了?”钟跃民和李奎勇站在村口的闲聊。

“戒了。”李奎勇嘴里衔着一根干草。

“几个弟弟妹妹都要上学,我妈又没有工作,家里就靠着我爸那点抚恤金,还是省省寄回家吧。”

钟跃民了解他家的情况,说什么都是扯淡,干脆从口袋里掏了点钱出来:“拿着,算是我借给你的。”

“不用,我就是跟你说说话,心里舒坦一点。我知道你是真心帮我,可是向来只有救急不救穷,不能光指望着跟你借。再说了,穷是穷了点,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李奎勇把钟跃民的钱推回去。

“那行吧,咱们这回要是真能把水泥全卖出去,我给你分红。”钟跃民没有坚持,他太了解李奎勇的性子,倔强而好强。

“那可不能少了,少了我可不干。”李奎勇笑着道。

郑桐和狗娃这时神神秘秘地从村子另外一头走过来,四个人汇合。

“你们干嘛去了?”钟跃民问道。

“先走,路上说。”郑桐脚不停歇,拉着钟跃民和李奎勇就走。

钟跃民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话不多说,几个人就上了路。

离村子有了两三里路,郑桐才开口道:“刚才你在哪儿讲故事,我和狗娃就去村子里面闲逛。你猜我们碰到什么了?”

“咱们村儿屁都没有,你能碰见啥?”李奎勇疑问道。

“我在村里头闲逛,看见一间道观,里面还有个老道士!”

“哦,你说这个,我听村里人说过,这道观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就剩意见破屋了,那个老道士也有些疯疯癫癫的。”

“怎么没人拆掉?”钟跃民问道,这破四旧反迷信不是闹着玩的。

“公社来过几回,可这道观早就荒了,就剩一间偏房,也没人去上香,再说了把道观拆了这老道士也没地方安置。村里人说情,就留下来了。”李奎勇解释道。

“这老道士是什么来头?”钟跃民有些好奇。

“不知道,听村里老人说,自打他们记事起这老道士就在这儿了,也不知道多少岁。前些年没有糊涂,还能给村里人看看病,这两年就完全不行了。”李奎勇转述着从村里听来的故事。

“我说这老道士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郑桐道。

“听起来还挺稀奇的,回来有机会我也去拜访一下。”钟跃民对郑桐道:“就这么点事儿,值得你这么稀罕吗?”

“你们听我说啊!”郑桐低声道。

第一百零八章:黑油瓷碗

“咱们俩去的时候,那老道士坐在门口晒太阳,也不搭理咱们,我看那道观建筑挺旧的,我就进去溜达。这一看可不得了!”郑桐停下来,等大家的反应。

“看着什么了,总不能看到金银珠宝吧?”李奎勇拢着袖子问道。

郑桐还卖关子,想让钟跃民猜猜。

钟跃民不搭理他,问狗娃:“狗娃,你们看到什么了?”

“就一粗碗,就郑桐当个宝一样。”狗娃不以为然道,在他看来碗都是用来吃饭喝水的,没啥稀罕。

“啥粗碗,那是黑釉瓷碗。”郑桐道。

“哦,你确定吗?”钟跃民问道。

“怎么不确定,我小时候见过一回,是有人拿给我爸看的,我刚才又比着手稿看了看,八九不离十了。”郑桐得意道。

“拿出来看看?”李奎勇看他说的一板一眼的,也有些好奇。

郑桐看看四周,从书包里面掏出一个灰褐色的碗,一点儿也不出彩,感觉农村随处可见。

李奎勇有些失望:“这看着没啥特别的呀,我们家床底下还有两个呢。”

“这碗能和你家碗一样吗,我告诉你,这八九不离十是唐代的。”

钟跃民拿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这碗啊,被老道士拿来点油灯,你看上面还有烧过的痕迹,可心疼死我了。”郑桐指着给钟跃民看,继续道:“我当时就觉得这东西是个老物件儿,就仔细看看,就这么着被我看到了。”

李奎勇道:“你怕不是把人家油灯给顺来了吧?”

“那是佛爷干的事儿,我能干吗?”郑桐愠怒。

“这事儿不能瞎说,郑桐你说说怎么弄来的?”钟跃民安抚了一下郑桐。

郑桐道:“当时我还担心老道士不会说话,拿着碗跟他比划,没成想老道士直接就问:‘喜欢?’,我就点头,老道士就跟我比划俩手指头,我心里琢磨这是啥意思啊,是说两块呢,还是两百啊。”

“后来怎么的?”钟跃民好奇道。

狗娃接话道:“额当时就看郑桐在哪儿傻愣,不知道这娃在想啥呢,就从包里拿了俩窝头,给了老道士,老道士就笑笑,让额们走了。”

“俩窝头?”钟跃民惊讶道。

“那还能咋,一个破碗换俩窝头,还是玉米面儿的,那老道士要偷着乐了。”狗娃觉得钟跃民怎么也跟郑桐一样脑瓜子不灵了。

郑桐忍不住一直笑,“我当时傻了眼,就不敢相信。后来我还怕老道士没有油灯不方便,把带的墨水瓶子给倒空了,给装上灯油,插上灯芯。”

“额就骂他,一瓶墨水,还要花三分钱买咧,这不是败家吗!”狗娃实在想不明白郑桐的思路。

李奎勇问道:“这碗到底能换多少钱?”

“现在收这个的人少,卖不上价儿,要是到委托行能换个百来块钱?”郑桐心里盘算了下。

“真的?”狗娃吓了一跳,他们村一年也挣不到两百块钱,这个在他看来不值当啥的破碗能卖这么多钱。

李奎勇也认真打量起这碗,“没想到值这么多钱!”

“你们俩别想了,这碗来路不明,委托行是不会收的,你们去了也卖不了钱。”郑桐见不得他们见钱眼开,叫了一盆冷水。

“凭啥不收呢!”狗娃有些激动,感觉像是自己的钱被拿走了。

李奎勇一听不能卖钱,没了兴趣:“不能卖钱还不如俩窝头呢!”

“你们懂什么!”郑桐把碗小心收起来,“这是古董!古董你知道吗?过些年,别说一百,一万我都不会卖。”

“切,还一万,一万块钱你见过吗?”李奎勇不以为然,现在国家干部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块钱,有一万块钱这种事根本不敢想象。

狗娃也哈哈大笑,觉得郑桐这是恼羞成怒吹牛逼。

钟跃民心想,到时候怕是上千万、上亿才能买到这么一个小碗吧。但是他考虑到安全问题,也没有多少,笑笑拉倒。

······

“狗娃,咱们下一站是哪儿了?”钟跃民望着远处重峦叠嶂的黄土地,问道。

狗娃找个高处,往远处张望了一会儿,道:“前面再走哥五六里路就是是吴家湾了。”

“啊,还有五六里啊!”郑桐听了往地上一坐,他们已经走了十来里地,已经累得不行。

钟跃民索性让大家都歇歇,问狗娃:“这个吴家湾是啥湾?”

“怕是大理河支流的一个大湾。”狗娃有些不确定,他从来没有认过地图,对地理认知全是感官认识。

“这回总算有河沟了,咱们能接到生意了吧。”郑桐道。

“听说,吴家湾沟里水不小,年年都冲掉不少田地。”狗娃补充道。

“他们村支书吴老栓,我见过,心心念念地想要打坝,上次跟我说过一回,说是河沟里水太急,没啥办法。”钟跃民想起那天宣传会的情景。

“那感情好,咱们今天晚上吃饭歇息有着落了。”狗娃高兴道。

几个人正在休息喝水的时候,后面传来铃铛声,只见一个穿着工作装的年轻人牵着一头小毛驴,走了过来。

“同志,前面是往吴家湾吗?”对方走近了,也停下来,问道。

狗娃道:“是咧。你是县里来放电影的放映员吧?”

“是咧,今天到吴家湾放电影,晚上七点正式开始。”放映员骄傲地答道。

狗娃高兴道:“放映员同志,今天晚上放啥电影啊?”

“铁道游击队,看过没?”放映员问道。

“没呢,但是额知道县城的电影院里面放过,票钱要五分,额没看。”狗娃道。

“那今天你可赶上了,今天看电影不要钱。”放映员道,拿起水壶喝水。

“有什么新片吗?”郑桐插话道:“铁道游击队,我都看过八百遍了。”

“哦,是城里来的知青吧,你们看烦的片子,咱们这儿才开始放呢。”放映员显然很熟悉知青,“就算有新片子也没轮到咱们呢。”

“真没劲!”郑桐道。

第一百零九章:吴家湾

钟跃民等人和放映员聊了聊,知道放映员姓张,是县放映队的,今年刚参加工作,比钟跃民大三岁,大家就称呼他张哥。

大家都是同一个目的地,于是就结伴而行。

“今年一年到额们县插队的知青真不少,加起来怕是有上千人。”张师傅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把靖边的沟沟壑壑踏了个遍。

“张师傅,你咋快过年了你还出来放电影哩?”狗娃问道。

“今年运动太多,放映队下乡次数不够,趁着这两天天气好,再放两场哩。”张师傅道。

“额在县城也听说了,一下这个不能看,一下那个不能看,电影院天天放一样的片子,都没人去哩。”狗娃在县城待了一段时间倒不是白待的。

“就是哩,队里天天讨论发啥片子,就怕犯错误,搞来搞去就放打仗的。”张师傅也小声符合道。

钟跃民等人听了才知道,这陕北形势也不轻松,只是他们一直待在村里感受不明显。

几人上坡又下沟,好容易才走到吴家湾,小张的毛驴驮着装电影胶片的铁盒子,动作倒是比人还灵敏。

毛驴脖子上的铃铛传出老远,正在村口玩儿的几个孩子,眼睛很尖,隔着老远就知道是放电影的来了。

一路哦哦叫着“放电影咯”,就冲进了村子,给大家报信去了。

等几个人进村子的时候,就已经被蜂拥而来的孩子们给团团围住,放映员张师傅更是被追着问各种各样的问题。

村里的老乡们听到消息,也纷纷搬着凳子跑到麦场上占位子,一会儿功夫,原先空无一物的麦场上就挨着排放满了凳子和石头。

村里的几个年轻人,热情地接过张师傅手里的毛驴,给他递上热茶,搬上椅子,请他歇歇喝口水。

张师傅也早已习惯这样的待遇,喝两口水的功夫,这些年轻人已经手脚麻利地拿出幕布,挂在早已支好的竹竿上。

放映机和胶片是高科技,村里人不敢轻易动,这要等到放电影的时候,小张亲自动手安置。

狗娃在旁边看着羡慕不已,跟郑桐说当电影放映员就是吃香,吃公家饭,还受老乡们尊敬,真是换个村长都不干。

郑桐听了哈哈笑,说他没大出息,可转头一想,自己比狗娃也没好多少,更比不上人家张师傅,之前的笑显得更是可笑,便有些索然无味。

村支书吴老栓听到消息,披着棉袄就来了。

说来也奇怪,好像所有的村干部都有着披棉袄的绝技,不管是走是跑,都能够不掉。而且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披着,一群干部里面披着棉袄的必然是在场的一把手。

钟跃民私下猜测,可能是为了方便外人一下子认出谁是最大的领导,以免造成认错人的尴尬。

吴老栓来了之后,一把按住要起身和他打招呼的张师傅,“张师傅,一路辛苦了,到额们村里来,你只管放电影,其他的额都给你安排好,你先歇着,一会儿额们一起吃饭,喝一杯。”

张师傅毕竟还年轻,面对吴老栓的热情只好连连点头,不断保证一定把电影放好,让老乡看美了。

吴老栓也早就看到了旁边的钟跃民等人,招呼好了张师傅,立马过来和钟跃民打招呼。

“跃民,你们要来咋不提前打个招呼,额好让人驾车去接你们。”

钟跃民手被吴老栓紧紧握着,笑着道:“我们这次出门也没个准时间,也不好麻烦您呢。”

“你这娃,真是的,这三个后生都是跟你一块的吧。”不等钟跃民点头,吴老栓看到钟跃民等人没有凳子,也没有茶水,转头就冲站在旁边的后生骂道:“瓜怂,一点眼色都没得,还不赶紧搬凳子,端茶过来!”

后生被骂的啥话都没有,转身就要去搬椅子。

钟跃民赶紧阻止道:“不用,不用,吴支书,我正好有事儿跟您商量呢,咱们去您办公室?”

“好,去办公室坐着,也暖和一些。”吴老栓应道,领着钟跃民等人往村委走。

狗娃落在后面,对钟跃民道:“你们商量正事儿,额在这看看热闹。”

“行,那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钟跃民点点头。

······

钟跃民走在路上就对吴老栓说:“吴支书,这吴家湾真是富裕,我走了好几个村了,就你们村人齐全一些,没出去讨饭,身上的衣服看着还算是新。”

“额们村儿能吃上饭,多亏了眼前这条河湾湾,到干旱的时候也能有水,可咱怕也怕这河弯弯,夏天雨一大就发山水。”吴老栓一边走一边和钟跃民介绍情况。

吴老栓的办公室看着比常贵的讲究一些,屋里除了有个炕桌,还置办了写字台,上面还压着玻璃板。

“我这回来也是想来和您聊聊这事儿,过来看看您这边的情况。”

“你要是不来,额也准备过完年去找你咧。额看了你们村的淤地坝,特别适合额们村这情况。”吴老栓把三个人让上炕,又给倒了开水。

“听您介绍,吴家湾的情况和王村差不多,经常发山水,建了好些年淤地坝都没成。”

“额们之前也是顾忌这个,光用黄土打坝,挡不住山水不说,弄不好还要把河边的田地给冲毁了。”吴老栓也听说过王村的事情,也很佩服老赵头有毅力。

“他们村和我们村上下游一起建的淤地坝,又有泄水渠,只要工程做的好,不光能控制山洪,还能淤积不少田地。。”

“额也是这么想啊,额跑了一趟县里,县里倒是支持咱们打坝,可是一提到水泥配额还有技术员,县里领导就没了消息。”吴老栓诉苦道。

钟跃民和郑桐相视一笑,李奎勇嘴角也不禁露出笑意。

吴老栓是个人精,看他们的神情,猜出个一二,“咋你们有办法?”

“吴支书,您看看我够不够格做个技术员?”钟跃民指着自己道。

“当然没问题啊,额正求之不得呢。”吴老栓一拍大腿。“可是这水泥,你也有办法?”

“实话跟您说,咱们村的水泥也是我去县里弄到的,现在还多了一些。”钟跃民凑近吴老栓道。

“真的?”吴老栓激动地直搓手,“你能做主转给额们村儿?”

“当然行,这些水泥我们村里一毛钱都没出,是我个人掏腰包弄来的,转给你们也行,就是这花费大一些。”

“没关系!只要你能帮额弄到水泥,额多花些钱都行。”吴老栓说出了钟跃民最关心的话。

之前在白店村,白老三先是夸海口有多少要多少,可一提到费用,就小气起来,最后只要了三包水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穿越血色浪漫》,”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第一百一十章:看电影

谈成了生意的钟跃民心情大好,吴老栓招待他们的饭菜也颇为丰盛,甚至有一道炖羊肉,吃得大家舌头都差点吞掉。

由于晚上还要放电影,吴老栓也没有拉着大家喝酒,他自己小酌了两杯,只当是解解馋。

吴家湾一共才有三百多口人,可到了放电影的时候,麦场上估计挤了有五六百号人,能坐的地方全都坐满了,后排的人就站着,再远一些的就站在凳子和石头上面,还有一些干脆爬到麦场周边的树上,一棵树能挤四五个人。

多出来的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收到消息,带着板凳赶过来看电影的。现场人挤人,热闹的像是过节一样,人群上空都能看见往上冒的热气,寒风都吹不进来。

钟跃民等人因为小张的关系,直接站在放映机旁边,看着张师傅整理胶片,往机器上面挂。

“这也太疯狂了!”郑桐没见识过农村看电影的场景,感叹道。

“这年头除了看电影,也没东西看,你忘了咱们看红色娘子军的时候了,那热闹劲儿比这个也不差。”钟跃民站在旁边拢着袖子道。

“大家安静,安静,开始放电影了!”张师傅在喇叭里面叫着,幕布上面逐渐亮了起来。

原先拉着家常妇女们、到处跑的小孩子,还有嘻嘻哈哈的后生也都停下来,专心地看着电影幕布。

开场还是二十来分钟的农业科学技术宣传,这次说的是种树的事情,即使在钟跃民看来特别无聊,大家还是看得特别专心,出现在荧幕里面的任何信息对这时候的人来说都具有无比正确性和权威性。

铁道游击队,其实钟跃民上小学的时候看过一次,故事情节还可以,但是他最受不了的是演员的公式化表演,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是模式化,不够有血有肉。

说白了,钟跃民看惯了二十一世纪海量的国内外影视剧之后,就看不惯这些古董电影了。

李奎勇和郑桐刚开始也有些嫌弃,可是看着看着就沉浸进去了,专心看着电影不说话了。

狗娃干脆就兴奋地忘乎所以,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电影屏幕。

看电影的老乡们感情还是很淳朴的,遇到游击队被日本鬼子打击的情节就各个咬牙切齿,遇到游击队大获全胜的时候又纷纷叫好,钟跃民觉得挺有意思。

张师傅除了不时看看机器,其他的时候都用来应付老乡们递过来的信封和照片了。

这年月,电影放映员绝对是农村姑娘最理想的结婚对象之一,像张师傅这样单身青年自然成了姑娘们的目标。

钟跃民注意到好几个姑娘大着胆子给张师傅送信和礼物,也有直接上来搭话的,周边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这大大突破了钟跃民的认知,这个时代的女生追求对象甚至比未来的女生更加积极。

“张哥,这么一会儿功夫收到多少信了?”钟跃民调侃道。

张师傅有些红脸,“额根本不想收,实在是推不掉。”

“这有啥不好的,人家想还想不到呢,没想到你这么受姑娘们欢迎啊。”

“哪是额受欢迎,是额县城里面的户口受欢迎哩。”张师傅苦笑道,“这些姑娘都精明着咧,都想跳农门,进城吃商品粮。”

“那你是咋想的?想找个啥样的婆姨?”钟跃民问道。

“不瞒你说,额心里也矛盾咧。额爹妈想让额找个县里有工作的,可是介绍的姑娘没有一个合眼的。”

“那是不是你要求太高了?”

“哪里敢往高了挑,额就是个放电影的,一年到头在乡下跑,城里姑娘各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上额咧。”张师傅大倒苦水,看来相亲市场就高踩低向来如此。

“城里姑娘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在农村找找?你不是收到这么多照片吗?”

“可不敢随便找,要好好谋算咧,有些农村姑娘找对象,恨不得全家人都要男方扶养,一不注意就给自己找个大负担。”

张师傅瞻前又顾后,钟跃民也没了聊天兴致。

电影也不感兴趣,干脆就从人群中退了出来,裹紧秦岭送给他的围巾,走着就到了河边。

天上的月亮特别明亮,这个时代有没有光污染,借着月光,钟跃民倒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条河绕着村子半圈,然后向东而去,汇入大理河。

冬季水量比较小,小河显得很温顺,但还是明显看出河两岸被河水切割的痕迹,高一些的地方甚至有塌方的迹象。

钟跃民沿着小河走着,仔仔细细查看河两边的地形,发现最窄的地方也有接近二十米的宽度,远远超过石川村那条河流的宽度。

钟跃民惊出一身冷汗,担心靠之前的经验完不成吴家湾这个淤地坝工程。

他突然想到那天怒斥她瞎胡闹的罗锦兰,罗锦兰说得对,他确实是个二把刀,全凭胆子大往前冲。

可现在让他向往前冲,也没有这个胆子,他有些后悔面对吴老栓的时候大包大揽,虽然是为了卖掉水泥,筹集粮食,但是实际上就是不顾客观规律,完全瞎胡来。

想到这里,钟跃民就有些坐不住,他跑回住的地方,电影还没有结束,只有他一个人,他拿出笔记本,重新做着计划。

尽管看过那么多穿越文,可钟跃民的穿越生活还是各种乱,做事儿也是各种漏洞,事实证明光凭着领先几十年的眼光,并不能保证自己活得更好。

等李奎勇、郑桐和狗娃回来的时候,钟跃民就跟他们沟通后续安排,没错他更改了继续周游列村的计划。

“跃民,你怎么突然决定要去县城?”郑桐第一个反对,他觉得刚刚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怎么能不趁胜追击呢。

“咱们缺一个水利技术员,我要去县城找一个。”

“你不就是技术员吗?”郑桐疑惑道。

“在吴老栓面前吹吹牛也就算了。但是不能自己骗自己,吴家湾这活儿我就干不了。”

钟跃民详细说了晚上查看河沟的情况,其他几个人也觉得事关重大,不能靠自己瞎折腾。

于是几个人商定,狗娃回石川村报信,李奎勇先回白店村,钟跃民和郑桐明天一早去县里。

第二天一早,吴老栓对于钟跃民等人急着离开的事情觉得有些奇怪。

钟跃民只好解释,需要去县里查资料,同时协调水泥的事情,吴老栓这才放心。

钟跃民、郑桐和放映员张师傅,又搭伴往县城出发。

第一百一十一章:沮丧

吴家湾离县城稍微近一些,三个人一路走走停停,到了半下午也就到了县城。

钟跃民和郑桐与放映员张师傅,在县邮局门口分了手,张师傅要回县电影院交差,大家相约有机会在电影院见,可以看免费电影。

“跃民,我去发封信。”郑桐看见邮局,就想着给自己父母发封信。

知青点大家白天都嘻嘻哈哈、玩玩闹闹,可是一到晚上。好些人都会打着电筒写信,因为想家不知道流过多少眼泪。

钟跃民也买了信纸和邮票,准备给他爸、袁军、张海洋和钱胖子写信,他上次写信是刚到陕北一个月的时候。

“郑桐,有笔吗?”钟跃民这才发现忘记带笔了。

“有。”郑桐从书包里面拿出钢笔递给钟跃民,“给。”

钟跃民拿过钢笔准备写信,却发现写不出字,甩了几下还是不行。

“郑桐,笔不出墨了,你把墨水拿给我呢?”郑桐这家伙装知识分子,一般家伙什儿都挺全。

郑桐在书包里面翻了片刻,才想起来,墨水被倒掉了,墨水瓶送给老道士做了煤油灯。

钟跃民只好找邮局的工作人员借墨水。

“你们俩是哪里来的知青?”给他们借墨水的是个姑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知青?”

“来寄信的除了公家人就是知青,再说你们俩说话也不像是当地人。”姑娘理所当然道。

钟跃民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只好笑笑:“我们是北京来的。”

“你们北京来的知青真不少,最近一段时间咱们收到好多北京来的包裹和信呢!”

“哎,有没有寄到石川村的信?我们是石川村的知青。”郑桐期待地问道。

姑娘很高兴给他们帮忙,“我可以给你们查查。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两人报上姓名,姑娘就去了另外一个房间。

钟跃民写信的功夫,姑娘已经查好了,还真要送到石川村的信件。

“有写给你们信,还不少,钟跃民的有三封信,郑桐有两封。”

“那能给我们吗?”郑桐问道。

姑娘道:“行,你们带户口本了吗?”

“我们有介绍信,这个可以吗?”钟跃民出门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找常贵开了张介绍信。

“行,拿给我看看吧。”姑娘检验过后,就把信件给了他们。

钟跃民的信是钟山岳、周晓白和张海洋寄给他的。

钟山岳信的内容不多,回复了他上封信,让他不用担心,然后嘱咐他注意身体,又问了问陕北生活是否习惯,随信汇来十元,担心他钱不够花。

然后钟跃民又拆了张海洋的信,张海洋果然出事了,他在部队里把连指导员打了,被部队退回去,然后去了云南插队,在那边落了脚才给钟跃民写信。

张海洋在信里提到了周长利和三眼,这俩在西双版纳知青里面是风云人物,张海洋到那边的时候,他们已经越境去了缅甸参军,听说还当了排长,不知是真是假。

郑桐这时候已经看完了两封信,是他父母分别寄过来的,他爸爸的情况有些不妙,信寄出来的时候已经被下放到河北的农场去了。他妈妈情况稍好,又回了学校,只是没能做老师,干一些扫地打水的后勤工作,但好歹工资恢复了。

“跃民,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郑桐心情有些低落,“马上要过年了,一家人却天南地北。”

钟跃民拍拍郑桐的肩膀,当年没心没肺到处厮混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把信寄了,咱们办完事儿,就回去过年吧!”钟跃民将写好的信封起来,投到邮筒里。

郑桐点点头,将手里的信收起来,见钟跃民手上还有一封没拆的信,道:“周晓白又给你写信了?”

“嗯!”钟跃民把信封收到包里面。

郑桐有些不忍,劝道:“拆开看看吧,这已经是周晓白写的第五封信了。”

见钟跃民沉默,郑桐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选了秦岭?本来这事我不该多嘴,可周晓白一直写信。我还是忍不住帮她问问你。”

“没有为什么,爱情这种事情哪有为什么,我和秦岭相互看上了,就好了。”

“那晓白呢,你为什么一直躲着她?”郑桐追问道。

“从一开始,我就当周晓白是妹妹,我从没想过要和她谈恋爱。”钟跃民给了个理由。

“你······”郑桐还想说什么,被钟跃民打断,他并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

······

两个人出了门,往县委大院去了。

看门的老汉还认识他们,直接告诉他们马贵平去市里开会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那县委办公室的罗锦兰在吗?”本来指望马贵平说和的钟跃民只好直接找罗锦兰。

老汉有些想不起来这个名字,不知道这人是谁。

“就是一个短头发,皮肤不怎么白的女的。”钟跃民给他描述道。

“哦,你们说的是罗干事吧,她才来没多久,倒不知道她的名字。”看门好汉这才明白他们找谁。

“她在县里吗?”钟跃民问道。

老汉道:“罗干事也不在,昨天看她背着包出门儿了,可能是回家过年了吧。”

钟跃民心里一沉,问道:“您知道她家在哪儿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但她家肯定不在本地。”

告别了门房大爷,钟跃民和郑桐心情都不太好,这次来县里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干成。

“跃民,咱们能不能老是这么折腾,你说要建淤地坝,我就陪你,你说倒腾水泥,我也帮你。”郑桐有些怨气,“可咱们到现在也没有落下什么好啊!”

“本来真以为广阔农村大有可为呢,结果都是骗人的,村里那粮食连老百姓都养不活,现在村里一大半人都跑出去讨饭了,还能有什么指望!”郑桐继续道。

“我也不想折腾,可是咱们真是要什么没什么,不折腾怎么办?”钟跃民也有些心累,这五个月他妈过得比五年还要长,不知道的还以为钟跃民是假穿越呢。

连最基本的温饱都还没有解决,说好的穿越走上人生巅峰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也真是没有更苦逼的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跛三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了,街上的商店都很热闹,很多人都在张罗年货。

“郑桐身上还有多少钱?”钟跃民看着肉店,想到知青点里的众人。

郑桐把压箱底的钱掏出来:“还有两块钱,你想买什么?”

“先借我吧。”钟跃民拿出刚从邮局取出来的十块钱,凑到一起。

“咱们粮票都用完了,你拿钱也买不到东西啊。”郑桐看钟跃民往肉店走,提醒道。

钟跃民他们上次买肉也没有肉票,用全国通用粮票抵的,现在连粮票都没有了。

现在物资匮乏,票证管理比较严格,光有钱没有票还真买不到东西,钟跃民也有些犯愁。

卖肉的门市挤满了人,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多少肉,但是过年不管平日怎么节省,也要称二斤肉回去做个饺子,钟跃民和郑桐一直找不到机会和上次卖肉给他们的师傅搭话。

没办法,两个人又去了门市部转悠。这里也是堆满了人,妇女们都挤在卖布的柜台,挑选中意的布料,回去做新衣服。

郑桐跑去看鞋去了,他带来的鞋不是鞋面破了,就是鞋底穿了,一直心心念念买双鞋。

钟跃民见一个柜台人比较少,就过去看看,这边卖的是一些日用品,针头线脑、搪瓷缸子和盆、手电筒、电池、小灯泡、热水瓶······零零碎碎,没什么设计,看着就结实耐用。

“同志,你要买些什么?”

售货员穿着藏蓝色的工装,扎着两条麻花辫子,脸红扑扑的,微微有些胖。

“哦,我随便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买东西就别挡在前面,耽误别人买东西。”

钟跃民往旁边看看,就他一个人,也不知道耽误谁了。

那个女售货员,还和旁边柜台的抱怨:“这人也真是奇怪,不买东西,光转悠,这些东西也看不出个花儿来。”

“估计没钱买吧。这些知青在乡下也挣不到钱,都挺穷的。”另一个售货员搭话道。

钟跃民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看着俩售货员自顾自地聊得挺开心,想想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吧。

郑桐这时候也回来,钟跃民问:“鞋看的怎么样?”

“这里只有皮鞋和解放鞋,买鞋要购货证,否则不卖。”

“没有不要证的鞋吗?”钟跃民问。

“售货员说了,自己回家做布鞋不要票。”郑桐气愤道。

“这些售货员倒是脾气都差不多。”钟跃民笑笑。

两个人站在供销社门口,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就准备过一会儿就往回走了。

这时候有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要粮票、布票吗?”

钟跃民一听来了劲,不动声色地问道:“有肉票吗?”

“有。”跛脚男人看看周边,“跟我来。”

钟跃民示意一下郑桐,两个人跟着跛脚男人进了条巷子。

“肉票贵一些,你们要不要?”

“要!”钟跃民毫不犹豫。

这个男人外号跛三,当年武斗的时候,拿着两把菜刀追了造反派两条街,把对方头头砍成重伤,自己也折了一条腿。

公检法都乱了套,他被关进去待了半年,不知什么原因又出来了,自此跛三在靖边就扬了名立了万,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

跛三原先是县电力所的职工,出事之后就丢了工作,就靠倒买倒卖各种票证为生。

这大大出乎钟跃民意料,跛三把这投机倒把的事业干得风生水起,他包里各种票据有一大摞。

面对钟跃民和郑桐的好奇,跛三也不忌讳,直言干这事儿的不少,有些人直接到农村去收粮食和猪羊回来,不要票直接就能买,只是借钱贵一些。

“不对吧,咱这儿农村粮食都不够吃,哪有余粮卖给你们?”郑桐觉得跛三胡扯。

“这你就不懂了,我看你是知青,就多说几句。”跛三道,“咱们陕北这两年光景不好,确实没有粮食。可是跨了河,那就不一样了。”

“你是说山西?”钟跃民试探道。

跛三嘿嘿笑,“行了,额还有事儿,以后要买票找额跛三。”

钟跃民一把把跛三拉住,“三哥,要是我们有足够的钱,你能给我们弄到多少粮食?”

跛三上下打量着钟跃民,道:“小子挺会来事儿!这么说吧,只要你们拿出钱来,我就能给你们弄来粮食。”

“你不会是吹牛吧?”郑桐怀疑道。

“嘿嘿,额跛三也不是第一天混社会,不能砸自己的招牌。再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怕个啥?”跛三话锋一转,“额倒是担心你们是不是有钱呢。”

“这个您放心,就像您说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相互都不用顾忌。”钟跃民坦荡荡道。

“你叫额一声三哥,额就先信你,你准备好了就到供销社门口寻额就行。”跛三交代一声,就离开了。

“跃民,这家伙路子挺野,可不可信?”郑桐对钟跃民道。

“是挺野。”钟跃民拉着郑桐道:“走,咱们去买东西,就回去吧。”

······

钟跃民和郑桐回到石川村的时候,已经快半夜,这还是路上搭了一程顺风车。

赵大勇迷迷糊糊地给他们开了门,两个人都累坏了,脱了鞋,也顾不上洗漱,就爬上炕睡过去了。

第二天,其他人才惊喜地看到他们俩回来了,还带了不少东西。

钟跃民早上爬起来,刷牙洗脸的时候,发现隔壁女生宿舍出来一个人,等他看清对方的面孔,惊得把嘴里的水给喷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钟跃民惊讶道。

“我不能在这儿吗?”对方反问道。

“不是,不是,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啊?”钟跃民赶紧安抚这位姑奶奶。

“我又没见到你,怎么跟你说?”对方反问道,“听狗娃说,你去县城找我了。”

“是啊,我和郑桐来回八十多里路,结果扑了个空。没想到你在这儿。”

这个人就是罗锦兰,她的出现让钟跃民又惊又喜。

“你找我干什么?”罗锦兰问道。

“罗同志,我后来深刻反省了你对我的批评,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所以特地到县里去向您道歉。”

“怎么听着那么假,不像是你会说的话啊,那天批评我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劲儿哪去了?”罗锦兰笑着道。

钟跃民正色道,“我觉得你那天批评得对,我确实有些瞎胡闹,所以我想请你做我们的技术员,帮我们重新做工程设计。”

“你那天批评我也没有错,所以我专门带着铺盖来了。”罗锦兰也严肃道:“我准备在这儿扎根,帮你们建淤地坝。”

第一百一十三章:蒋校长

看着钟跃民吃惊的神情,罗锦兰得意的笑笑。

罗锦兰接下去的话,更让钟跃民吃惊。

“我已经把村里的坝还有王村的坝都测量过了。”

“这么快!”钟跃民急忙问道:“结果怎么样?”

“溢水通道涵洞口径有些不够,位置也不是最优解。”罗锦兰回答道。

“问题严重吗?”钟跃民担心道。

“都是小问题,我查了近几十年的气象资料和水文资料,也问过村里人,只要不发特大洪水,应该不会造成溃堤。”

“幸好,幸好,我就说这坝应该问题不大。”钟跃民舒了一口气。

“你可拉倒吧,这都是靠人家赵爷爷经验丰富,和你有什么关系!”罗锦兰翻了白眼,她这些天在村子里已经很了解情况了。

钟跃民撇撇嘴:“你这人真没劲,现在还记仇呢?”

“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记仇!”把钟跃民给气着了,罗锦兰莫名有些高兴。

本着好男不跟女斗,以及还要求着对方,钟跃民只好退避三舍。

··········

“哦哦哦,上学咯!”大家刚吃了饭,村里小孩儿就冲了进来。

除了狗娃家的几个孩子和憨娃,又多了好几个。

“蒋碧云,你这学校又壮大了?”钟跃民看着迅速爬到坑上的孩子道。

“快过年了,村里好些出门的乡亲们也都回来了,孩子们也回来了一些,被我劝来上课了。”蒋碧云道。

“把我们住的窑洞全都占了也就算了,咱们还要轮流上课!”赵大勇碎碎念,“你说我都多长时间没碰过课本了?现在被逼的天天复习功课。”

“你怎么那么多怪话,赶紧准备准备,上数学课了。”蒋碧云自从做了校长,威风见长。

课都是大家轮流上的,蒋碧云掌控进度和人员安排。

“行吧,今天教什么啊,蒋校长?”赵大勇问道。

“你带几个大孩子,教加减法。”蒋碧云看了自己手里的本子一眼道。

“哈哈哈,赵大勇当孩子王还挺合适。”郑桐看着赵大勇教书的样子乐道。

“你笑什么啊?”蒋碧云瞪了郑桐一眼,安排道:“你负责这几个小的,教数数。”

“啊?!”郑桐嘴张的可以放进一颗土豆。

“哈哈哈,你这档次还不如我。”赵大勇幸灾乐祸地直拍大腿。

另外几个人站在旁边看热闹,尤其钟跃民拢着袖子,有些欣慰,至少给这些孩子一点改变的可能。

蒋碧云眼睛往这边一扫,其他几个人瞬间避退,各自找事儿干去了,只留下个啥都不知道的钟跃民。

“钟跃民,你今天负责一节故事课。”蒋碧云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道。

“怎么还有我的事儿啊?”钟跃民一惊。

蒋碧云解释道:“之前是曹刚负责,他就会那你之前讲过的故事糊弄小孩儿,还讲的不好,你回来了,可不就是你负责了吗!”

曹刚不知道在干什么,反正就是听不见,看不见。

“不是,我还要和罗干事一块商量工程队的事儿呢!”钟跃民推脱着,向罗锦云求助道:“是不是罗干事?”

“不差这么一会儿,等你上完课,我们再讨论也来得及。”罗锦云才不会救他呢。

钟跃民这下没了招,看着排排坐,期冀地望着他的孩子们,只好认命。

······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知青点所有人都被蒋碧云抓了壮丁,除了负责上课的几个人,其他人有的安排打扫卫生,有的负责砍柴烧水。

第一节上完数学课,孩子们精神都有些萎靡,看来哪个年代小孩都对数学头疼。

钟跃民往炕上一坐,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红红绿绿的往桌上一放,霹雳吧啦的声音吸引了所有小孩儿的目光。

“糖果!”有吃过的小孩儿惊喜道。

这下所有小孩都眼睛发光地看着炕桌上的糖果,就算没吃过,也知道糖果甜甜的,特别好吃。

“想吃吗?”钟跃民觉得自己是个诱惑小孩儿的怪蜀黍。

“想!”坐在炕上的孩子们异口同声道。

“一会儿我给大家讲故事,讲完之后,我要问几个问题,要是回答的好,就奖励一个糖果。好不好?”

“好!”

罗锦兰在旁边看着直乐,觉得钟跃民太偷懒了,拿糖果引诱小孩子。

······

“跃民,跃民在吗?”常贵和张金锁搭着伴进了院子。

“在。”钟跃民走出来,招呼道:“哦,常支书啊,您怎么来了?”

“快过年,额过来看看,给你们送点粮食。”常贵亲切道。

“送粮食?”钟跃民一愣,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儿。”

“额也没想到哩,昨天公社把额叫去开会,临走的时候给额们村儿发了一批救济粮。”常贵道,“公社书记特地嘱咐,不能让你们知青饿着。”

“这怎么回事儿啊?”钟跃民更疑惑了。

常贵试探着道:“额还想问你哩,是不是你找了县里领导了?”

“没有啊,我这次去县里谁也没找啊。”钟跃民直白道。

“咦,这就奇怪了。”常贵看他不似作伪,也犯了迷糊。

思索片刻之后,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道:“行了,发了粮食总归是好事情,你们赶紧找人来搬。”

“哎!”

知青点的几个壮劳力出马,轻轻松松就把粮食全都搬回来了。

一时间大家都高兴不已,粮食短缺的乌云终于过去了,村里人也领到救济粮,可以撑到播种。

钟跃民和郑桐还从县城买了不少副食品,这个年终于可以好好过了。

高兴之余,大家也有些疑问,这馅饼怎么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几个人就在讨论。

“应该是公社看咱们村太穷了吧。”赵广志道。

郭洁反驳:“不对,常贵支书都觉得这次救济粮来的蹊跷。”

“公社领导照顾咱们吧?”赵大勇猜测道。

“凭什么啊?怎么之前不照顾,现在照顾啊?”曹刚觉得不对。

郑桐道:“肯定是因为咱们这边有什么人需要照顾,咱们这儿多了什么人?”

大家觉得有道理,纷纷转头看向罗锦兰,罗锦兰赶紧撇清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个小干事。”

“不是因为罗干事那会是什么原因呢?”大家想想也是,大人物也不能来知青点遭罪。

“可能因为咱们建成了淤地坝,县里领导注意到咱们,特地关心咱们吧。”罗锦兰给了个理由。

“嗯,听着挺有道理。”钟跃民点头道。

罗锦兰分明看到了钟跃民眼中的戏谑。

第一百一十四章:从前慢

“杜老汉!”钟跃民往村后山走,经过杜老汉家的窑洞,他打着招呼。

杜老汉坐在院子里,高兴道:“跃民啊,咋有空往这边来?”

“到处走走。”钟跃民答道。

“天冷,早点回去,别受了寒。”杜老汉看看天气,觉得钟跃民穿得少了,嘱咐道。

“哎,知道了。”钟跃民答应着,又随口问道:“憨娃呢?”

“在炕上躺着咧,这娃会闹脾气。”杜老汉叹口气,答道。

“怎么了?”钟跃民问道。

杜老汉道:“过年了,生产队要挑两只羊宰了分肉,就不高兴了。非作妖说那只是啥沸羊羊,不让抓。”

钟跃民听了有些好笑,憨娃这是把他讲的故事当了真。于是就往窑洞里面走,想进去看看。

“憨娃,你跃民哥来咧,还不出来!”杜老汉把钟跃民让进去,冲着里面吼了一声。

钟跃民进了窑洞,杜老汉一个人照顾憨娃,窑洞里面有些没法入眼,到处都是黑黝黝的。

“憨娃?”钟跃民看被子耸动,叫了一声。

憨娃一掀被子,哭道:“跃民哥,坏人把沸羊羊和懒羊羊捉走了······”

然后就是一个劲儿的哭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钟跃民头疼地看着这平时乖得不得了的孩子,现在在这儿闹腾。

“好了,不哭了,喜羊羊还在吗?”钟跃民没办法,坐在炕上,安慰了一会儿,问了个问题。

“还在,额把喜洋洋藏起来了,他们没有找见。”憨娃的注意力被这个问题吸引,哭哭啼啼地答道。

“憨娃真厉害!”钟跃民夸了一句,又问道:“我给你们讲的故事你都记住了?”

憨娃哭泣声小了一些:“额记得,青青草原上有好多羊,还有灰太狼。”

“不错,憨娃上课真认真。”钟跃民小小的表扬了一下,继续道:“可是上课的时候,我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儿了。”

“啥事儿?”憨娃好奇道。

钟跃民凑近了道:“我就和你一个人说,你不许告诉别人,行不行?”

“行。额保证,一定不跟其他人说。”憨娃一脸认真道。

“青青草原其实在遥远的内蒙古,不是咱们这儿,那两只羊不可能是沸羊羊和懒羊羊,沸羊羊和懒羊羊还在内蒙草原上呢。”钟跃民道。

“真的?”憨娃有些糊涂:“内蒙古在哪儿?”

“内蒙古啊,在咱们村儿特别特别北边的地方,那里草特别青,天特别蓝,云特别白。”

憨娃对钟跃民口中的内蒙古的青青草原有些着迷,“额能去看看不?”

“当然可以。你现在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就可以去任何地方。”钟跃民道。

憨娃兴奋道:“嗯!我要好好读书,长大了去看喜洋洋。”

“真乖!”钟跃民给了几颗糖给憨娃,“奖励给你的!”

憨娃又拿出昨天上课时得到的奖励,放到一起,“爷,给,一共有七个糖果,你四个额三个。”

杜老汉听了,老泪纵横,“额娃也懂事了,没有白疼!”

“蒋老师给额们讲了孔融让梨的故事,额也要向孔融学习哩。”憨娃不理解杜老汉有糖吃为啥哭。

钟跃民道:“憨娃这学没有白上,知道孝敬爷爷了。”

杜老汉擦了眼泪,道:“憨娃读书了,以后就不是白汉了,以后和你跃民哥一样做个文化人。”

“嗯!”憨娃大声应道。

······

钟跃民出了杜老汉家,继续往后崖走,走到和白店村隔崖相望的地方,找个了地方坐下。

望着对面的枯树,钟跃民有些烦躁,树上没有红布条。

他和秦岭约好,如果想要见面的话,就在树上系上红布条,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见面。

钟跃民呆坐一会儿,他现在尤其怀念手机,想见谁就发个消息、打个电话约一下,实在不行还可以视频。

提到手机,钟跃民其实之前好长时间都适应不了,没手机、没电脑、甚至没有电视,感觉时间都慢了下来。

他是真的体会到了木心先生“从前慢”中的意境,心里想着想着,竟然哼了出来: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

发了会儿呆,钟跃民觉得有些冷,于是他裹紧大衣,于是在树上系上红布条,准备往回走,突然看见远处树枝顶上有一个大大的喜鹊窝,心里有了个主意。

钟跃民脱下大衣找个地方挂好,上下看了看树,就往上爬,爬到比较高的地方,他把红布条系在上面。

他在高处望着白店村,那边炊烟袅袅,应该是在做午饭了。

下了树,他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好笑,红布条扎高一点,秦岭也不一定会往这边看。

不管这事儿干得蠢不蠢,钟跃民还是抱有一丝期望地站在树底下等。

钟跃民倚着树,又有些走神,他想到了原著,知道身边所有人的未来,其实从某种程度来说有些痛苦。

原著中若有若无的宿命论,让钟跃民感到无比的愤怒,可能前世的他是活得有点像李奎勇,像郭洁、曹刚吧。

想着想着,雪飘飘忽忽得就落了下来,慢慢地染白了天和地,落了钟跃民满身。

钟跃民又看了一眼崖对岸,还是空无一人,就叹了口气往回走了。

“对面山的那个圪梁梁上

那是一个的谁

······

一马马的那个平川呀

了不见个人

······”

钟跃民已经下了坡,突然天边传来高昂悲泣的歌声,他以为是幻听,站定去细听,天地又恢复了宁静。

钟跃民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思念入魔,继续往村里走。

“······

见了你知心话哎

亲亲说不够

······”

钟跃民反身奋力地往山崖边跑去,不顾泥和雪溅的满身,滑倒了又爬起来,只想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哎······秦岭!”钟跃民大声地想对面吼着。

隔着纷纷扰扰的鹅毛大雪,钟跃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形,但是他毫不犹豫地肯定那是秦岭。

“跃民,是我!”对面听到他的呼喊,回应道。

“秦岭!”

“哎!”

“新年快乐!”

“秦岭!”

“哎!”

“我想你了!”

“秦岭!”

“哎!”

“我爱你!”

······对面久久的安静。

“我也爱你!”

第一百一十五章:野人

吴家湾的淤地坝终于在年后如期开工,罗锦兰的加入使得钟跃民组建的工程队名副其实。

吴老栓为了能在春耕农忙之前建成坝,动员了全村的劳力,还雇佣了一部分石川村的壮劳力。

一方面示好钟跃民等人,让他们更尽心为吴家湾做工程,另一方面是因为石川村这些村民毕竟建过淤地坝,算是有经验。

石川村的村民很感念钟跃民给他们找了这份工作,不光能挣到工钱,还能在工地上吃饱饭,大家都拼命干活。

钟跃民站在高处,望着热火朝天的工地,有一种参加大会战的感觉。

罗锦兰走了过来:“跃民,你提出的用热水和水泥的办法真有用,你是从哪里想到的?”

“嗨,我从报纸上看得,听说大庆油田冬天做基建也是用这个土办法。”钟跃民也记不清到底什么时候看过。

“什么土不土的,管用就行。”罗锦兰以为他是谦虚。

钟跃民提醒道:“那你要注意测量水泥温度,不能过热,否则会影响凝固和坚硬度。”

“放心吧,我让他们用温度计随时测量记录了。”罗锦兰随口应道,就继续忙去了。

钟跃民现在的角色更像是一个项目经理,他负责人员分配和项目进度控制,外加偶尔出点子。

他在碰过那么多次壁之后,不得不承认他的优势在于了解一点点趋势,干不了具体的落地工作。

于是干脆他把技术方面交给罗锦兰,施工队交给郑桐和狗娃他们负责,把王虹他们拉来客串卫生队,后勤方面是吴老栓负责。

钟跃民正在帐篷里面做项目安排,吴老栓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喘了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钟跃民赶紧给他喝了一口水,“吴叔,出啥事儿了,您这么急匆匆的?”

“大事儿了!跃民,你赶紧跟我出去,公社还有县里领导都来了。”

“来就来呗,您至于那么着急吗?”钟跃民还不紧不慢地给吴老栓续水。

吴老栓放下钟跃民递过来的水,急道:“怎么不至于,你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那可是县里的领导,赶紧跟额一块去接一接。”

没办法,吴老栓是大金主,不能得罪,钟跃民撸了两下稻草一样的头发,就跟着去了。

没错,过了几个月,钟跃民的头发又长回来了。

钟跃民老远看着一群穿着军装的的干部走过来,心想可能是县革委会的王兆和来了。

等近了仔细一看,发现还有记者跟在后面拍照,王兆和在给另一个大人物引路,一边走还一边说着什么。

吴老栓带着钟跃民,还有其他几个村干部等在路边,耐心地等待着。

“罗高官,这是吴家湾的村支书吴老栓,吴家湾的淤地坝工程就是他带的头。”王主任给大人物介绍着吴老栓。

吴老栓激动地嘴巴直哆嗦,最后还好稳住心神,“欢迎各位领导到额们村来知道工作,欢迎欢迎!”

最后两个欢迎是吴老栓的信号,话音一落,跟在旁边的干部们就开始鼓掌。

罗高官一把握住吴老栓的手,等掌声稍弱,亲切道:“同志们辛苦了,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指导工作的,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吴老栓更是激动地更加不能自已,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高官不等他回复,转头向身后的干部道:“我们这次来一定要端正态度,好好研究吴家湾淤地坝工程,为以后再全省推广做好扎实基础。”

钟跃民这才有些明白,这是省里负责农业和水利的高官,后面估计是负责水利或者农业的头头脑脑。

跟在王主任后面的马贵平看罗高官兴致正浓,上前一步道:“罗高官,新型淤地坝工程最早是石川村的知青们干起来的,他们也到吴家湾来支援了。”

“哦?看来知识青年到农村果真是大有所为啊!”罗高官感叹了一句,对马贵平道:“贵平,知青都归你管,你给额们介绍下。”

“罗高官,这个后生叫钟跃民,石川村的工程是他带的头,吴家湾的项目据我所知也是他在协调。”

钟跃民上前一步道:“罗高官,您好!”

“这个后生不错,干的事情也了不起。”罗高官打量着眼前顶着鸡窝一般头发,穿着蓝色大衣的年轻人道。

“罗高官,您太过奖了。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主要还是靠咱们老百姓。”钟跃民心下觉得这个大干部是不是太亲切了一些。

“不错,小小年纪不骄不躁,很好。”罗高官又夸了一句,后面的干部也都笑着点头。

罗高官接着道:“能不能请你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坝的情况呢?”

“罗高官您太客气了,给领导们介绍是我的荣幸。可我们有专门的技术员,她可以讲解的更加清楚,还是让她来讲吧。”

钟跃民不顾马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执意让罗锦兰来给这群大干部讲解。

可是派去的人却很快回来,报告说罗工不舒服,需要休息,让钟跃民替她给领导们做介绍。

于是折腾了一圈,最后还是钟跃民出马。

罗高官带着身后的干部在吴老栓的带领下进了帐篷,钟跃民敢要进去,被马贵平一把拉住。

马贵平低声斥责道:“这是罗高官,你咋还弄上回谦让那一套,就你觉悟高?”

“不是,马叔,罗锦兰比我贡献大,应该让她来讲。”钟跃民辩解了一下。

“亏不了她,你听额的,一下好好讲!”马贵平交代了一句,还不放心:“听到没有?!”

“您放心吧,马叔。”钟跃民明白马贵平是为他好,就应道。

马贵平这才领着钟跃民进了帐篷。

······

“哎,你刚才给领导做讲解怎么连头发都不梳理一下,跟个野人一样!”等众人都走了,罗锦兰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嫌弃地看着他道。

钟跃民斜了一眼:“我一直都这样儿,你不是一直都看着吗?”

“那不一样······你在领导面前,怎么也要注意点形象吧!”罗锦兰道。

“你怎么突然这么关系我的形象了?”钟跃民打断道:“你刚才躲哪里去了,让人叫你怎么不来啊?”

“我肚子不舒服,这不正好给你个机会吗?”

钟跃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罗锦兰有些发毛:“我真是不舒服······”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干活了。”钟跃民说着就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企鹅

在钟跃民给周晓白写了第一封回信之后,周晓白就再也没有给他写过信。

他在信里倒是没有像原著中那么拧着说什么别耽搁自己,而是叙事一般地说了些在陕北的生活。

后来收到袁军的信,说是周晓白为此大怒,说他是骗子,继而伤心欲绝,一个星期不吃不喝,最后虚弱到要打点滴。

钟跃民有些后悔,他明明知道周晓白性格有些轴,却还是写了这封伤她心的话。

可是换个角度想想,钟跃民又觉得感情这种事情还是需要快刀斩乱麻,不要给人留太多念想,害人害己罢了。

于是钟跃民又给袁军回了信,谢谢他传递的消息,但以后还是不要在周晓白面前提到自己了。

就让时间去做这个缓冲器吧。

······

“跃民!”钟跃民正在给其他人交代事情,突然听到有人叫他。

钟跃民转头看过去,来人正是秦岭,正沿着土坡冲下来。

“秦岭,你怎么来了?!”钟跃民一把抱住她,防止她沿着河直接冲下去。

秦岭好像觉得自己这样冲进来被钟跃民接住很好玩,显得有些兴奋:“我来看看你!”

“怎么,你一个人来的?”钟跃民觉得好笑,问道。

“不是,海燕和我一起来的,她走得慢。”秦岭嬉笑道。

钟跃民想了想,有些愧疚,“这边工地上忙地不行,我一直都没有时间回去,咱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面了吧?”

“我知道,所以我就来看你了。”秦岭倒是满不在乎,看着钟跃民道:“你怎么还瘦了?”

“我这是想你想的,所谓为伊消得人憔悴。”钟跃民耍宝道。

“那头发怎么这么长?”秦岭知道钟跃民作怪,又问道。

钟跃民道:“我这是为了蓄发明志,为你守身如玉。”

秦岭忍不住笑道:“呸,还守身如玉,你身上都馊了,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

“我这是为了广而告之,让其他的女性同胞退避三舍。”钟跃民接道。

“你就瞎贫!”秦岭伸手就要打。

两人闹做一团,引起大家的注意,曹刚和赵大勇等人,则站在高处,不断起哄道:“哦哦哦~钟跃民对象来了!”

钟跃民笑骂道:“起什么哄啊?”

接着又道:“曹刚,赶紧弄点吃的来!赵大勇,海燕同学就你负责招呼了。”

说完就带秦岭进了帐篷,让她坐下。

“你们在这儿倒是挺好玩的,热热闹闹的。”秦岭在旁边看着钟跃民为她捅炉子,倒水。

“嗨,他们整天就瞎胡闹,······”

钟跃民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被秦岭抱住,他感受到秦岭的思念,也紧紧抱着秦岭。

“跃民,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真好!”

“什么真好?”钟跃民问道。

“这样抱着你真好,可以触摸到你的身体,感受到你的温度。”秦岭把头倚在钟跃民肩上,喃喃道:

“这两天老是做噩梦,梦见我在一片荒芜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到处找到处找,可无论我怎么找,你都没有出现,我特别害怕。”

钟跃民轻轻拍着秦岭的后背,“别怕,别怕,梦都是假的,我不是在这儿吗?”

“那你会离开我吗?”

“怎么会呢,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钟跃民有些心疼道。

“嗯。”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慢慢地摇摆起来,像南极的企鹅一样,在帐篷里面晃来晃去。

“钟跃民!你上报纸了!”罗锦云挥舞着手里的报纸,冲进帐篷。

看到帐篷里相拥着的两人,罗锦云一下子愣住了,她有些慌乱,不知道说什么。

钟跃民见大家都愣在那里,就问:“罗干事,有什么事儿吗?”

“哦,你修淤地坝的事儿上报纸了,我过来和你说一声。”罗锦云道。

“好啊,谢谢。”钟跃民接过报纸,仔细看起了文章。

罗锦兰打量了眼秦岭,发现秦岭也在看她,于是伸出手道:“你好,我叫罗锦兰,是钟跃民的同事。”

“罗姐姐,你好,我叫秦岭,是跃民的女朋友。”秦岭也伸手道,“老是听跃民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他在你面前说我什么了?”罗锦兰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钟跃民问道。

“都是好话。”钟跃民一边看报纸,一边道。

“我才不相信呢,你肯定没说我好事儿!”

秦岭笑着道:“跃民总是夸你呢,说你专业能力强,能吃苦,性格也特别开朗。”

罗锦兰拿眼去瞧钟跃民,见他还在看报上的文章,于是道:“你们先看,我去忙别的事儿了。”

“行,你先忙吧,谢谢你送的报纸。”钟跃民答道。

罗锦兰迅速地离开了帐篷。

“报纸上面写什么了?”秦岭好奇地侧身看着报纸问道。

钟跃民于是把报纸递给她,道:“就写罗副县长到咱们这儿考察的事情,捎带着提了我一两句。”

“我看看!”秦岭惊喜道:“咦,怎么还有你的照片在上面,还说你是劳动标兵呢!”

“瞎胡扯,我这么懒,要是成了标兵了,那不成笑话了?”钟跃民道。

“我不管,你就是标兵,照片真帅!我要收藏起来。”秦岭认真看着报纸上面的照片道。

“真人在这儿呢,你对着照片犯什么花痴啊?”钟跃民见她盯着照片看个不停,调侃道。

秦岭傲娇道:“我不管,这是我男朋友,我就要犯花痴!”

“哼,到时候一堆别的女人来跟你抢男朋友,你就后悔了!”钟跃民喝了口水,笑道。

秦岭冷声道:“你敢吗?”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笑着问道:“跃民,你怎么没有跟我提过罗锦兰长得那么好看啊?”

“有吗?我觉得除了你,其他人都不好看。”钟跃民求生欲极强地装傻道。

“你什么时候学的油嘴滑舌的?”秦岭笑意更浓。

钟跃民知道不能继续这个话题,打岔反问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患得患失的,这可不像你啊,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多酷啊!”

“那你是不是想要再体验一下我的冷酷无情呢?”秦岭笑容满面道。

钟跃民赶紧拍马屁道:“那还是算了,你现在挺好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篝火

钟跃民给秦岭和海燕一人端了一个大海碗过来。

“秦岭、海燕,多吃点,我特地让我伙房的师傅给你们做的麻食。”

“哇,真的好香啊!”海燕夸张地闻了一下道。

“海燕,那你要赶紧多吃点。”钟跃民招呼道。

秦岭喝了一口面汤,感叹道:“哎,我都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麻食了,你们做饭师傅手艺真棒。”

“好吃就多吃点,我待会儿再去给你们端一碗。”钟跃民笑着看着她。

秦岭道“不用了,这么大一海碗已经够我吃的了!”

“秦岭不要,我要!回去可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麻食了。”海燕着急道。

钟跃民笑道:“放心吧,肯定够你吃的。”

这时候,李奎勇从外面进来:“跃民,听说秦岭和海燕来了?”

“奎勇,快进来,她们俩在吃饭呢!”钟跃民道。

李奎勇进来看到两个人正呼呼地吃着,于是就坐下等她们吃完。

“秦岭、海燕,你们怎么突然来了,村里出什么事儿了?”等她们吃得差不多了

海燕答道:“咱们村里马上要开始春耕了,村里让你回去呢。”

李奎勇这才恍然已经在工地上待了好几个月了。

只听见海燕接着道:“白支书本来要派个男同学来,结果秦岭非要求来,最后还把我给拉上了。”

“哦~秦岭是为了来看跃民,顺带着叫我回去吧。”李奎勇调侃道。

秦岭大窘,苍白辩解道:“奎勇,你别听海燕瞎说,这是白支书指派的。”

“哼,当时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的啊!”海燕故意逗道。

秦岭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只好向钟跃民看去。

钟跃民怎么能让秦岭失望呢,于是更进一步道:“行了,行了,秦岭你还是别解释了,你就直接说想我了又怎么样了?!”

秦岭顿时气得眼睛瞪得大大的,腮帮子鼓鼓的。

李奎勇和海燕瞧着这俩做戏法直乐。

······

安置好俩姑娘,钟跃民和李奎勇走到外面,李奎勇道:“跃民,既然这样,我和郑桐他们交接一下,明天就回去吧。”

“行,我让吴支书给你结算一下工钱,你直接带回去,省的回头再跑一趟。”钟跃民同意,又想起来好几天没见郑桐,于是问道:“对了,郑桐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

李奎勇也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郑桐有些无语,“他又去周边村子里面收破烂去了,都出了名了,老乡们有个破壶烂碗都知道来找郑桐,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嘿,这小子别把我那点钱都给霍霍了,好不容易存点家底。”钟跃民想起郑桐手上还有一笔卖水泥的钱。

“我看悬,他宿舍床底下已经堆了好几个箱子了,害得我还要每天给他盯着。”李奎勇道,他真心觉得郑桐是不是有些走火入魔了,拿钱换这么一大堆不怎么好看的瓷器瓦罐。

“算了,随他去吧,他是家学渊源,想来不会吃亏的。”钟跃民想想就放弃了担心,实在是不太懂古董。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给李奎勇道:“那,这些拿着。”

“这是干嘛,我现在能挣到钱了。”李奎勇拒绝道。

钟跃民直接揭他老底儿:“我还不知道你,挣点儿钱都寄回家了,自己天天扣扣索索的。”硬把钱塞到他口袋里,“拿上!”

李奎勇挡住钟跃民的手道:“这不合适,你和郑桐辛苦挣来的钱,给了我算什么?”

“咱们都是兄弟,说这个多没意思,之前是没有,现在有了钱还能落下你吗?”钟跃民知道是李奎勇的自尊心作祟,干脆道:“你要真觉得不好受,就帮我做件事。”

“你说。”

“你拿上钱,可以去县城里面找跛三换票证,顺便帮我带句话,就说水泥已经到位。”钟跃民低声嘱咐道。

“成,我专门跑一趟。”李奎勇点点头道。

······

钟跃民上报纸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工地,认识不认识的人都来给他道喜,都说他以后前程不可限量。

钟跃民只得应付着这些恭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为了宣传树个典型罢了,等这阵风过了就烟消云散了。

晚上,得知钟跃民的对象也来了,吴老栓大方地给大家都加了餐,工地上的氛围一下子喧闹起来。

大家都并没有喝酒,可是人人都兴奋地涨红了脸,为钟跃民高兴,也为很快要完成的工程高兴。

工程一结束,大家就要各奔东西,这种情绪一直在酝酿着,后来干脆点起了篝火,大家围坐在篝火边,拉话唱歌。

一开始大家都纷纷扰扰的,各自聚堆,后来不知道谁提议,让钟跃民唱个歌,然后就变成了大家的一致要求。

依偎在钟跃民身边的秦岭,调皮地把钟跃民往外一推,钟跃民一个踉跄就进了大家围坐的圈子里。

钟跃民气鼓鼓地看着秦岭,秦岭却根本不怕他,反而得意地看着他,引着大家起哄,“唱一个,唱一个······”。

“唱就唱,我唱完,下一个轮到秦岭唱,好不好?”钟跃民反击道。

“好······”大家才不管谁唱呢,就是起哄。

这下轮到秦岭气鼓鼓地看着他了。

钟跃民站定,唱道: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

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日头从坡上走过,

照着我窑洞晒着我的胳膊,还有我的牛跟着我。

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祖祖辈辈留下我,

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还有身边这条黄河。

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四季风从坡上刮过,

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万年,都是我的歌。”

秦岭一怔,这歌她从来没有听过,钟跃民的高音高不上去,本来有些好笑,可秦岭却流出了眼泪。

因为曲调简单,循环往复,渐渐地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

······

秦岭就要走了,钟跃民给她包里塞的满满的,都是一些罐头、糖果和点心。

“你哪来这么多东西?”秦岭惊讶地看着钟跃民要给她的东西。

“放心吧,都是我挣来的。”钟跃民道。

秦岭看这些东西确实难得,推辞道:“这······你自己留下吧,有些太多了。”

“好东西才要留给自己女朋友啊,你都拿上,吃完了我到时候再给你送。”钟跃民道。

秦岭只好微笑着看着他一个劲地想办法往自己包里装更多的东西。

钟跃民装着装着,突然一拍自己后脑勺,“我也是傻,让奎勇扛回去不就行了,让你背着多累啊。”

秦岭笑得前仰后合,“你也太没义气了,就这么把李奎勇给卖了?”

“我不是也给他准备了吗,大男人出点力气怎么了!”

“行行行,你都有理!”秦岭无奈道。

第一百一十八章:郑桐的事业

秦岭回去的第五天,吴家湾的淤地坝终于完工了,吴老栓特地在工地上挂上横幅,竖起红旗,非要庆祝一番。

此时吴老栓在主席台上正兴奋地描绘着淤地坝会给村里带来的变化,钟跃民站在帐篷门口看着。

“今天就要回去了?”罗锦兰站到钟跃民身边,问道。

“嗯,今天就走,他们都在收拾东西了。”

“时间过的真快啊,没想到咱们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建成了。”罗锦兰感叹道。

钟跃民也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还相互看不顺眼呢!”

罗锦兰也笑了起来,“记着呢,我们俩还吵了两句,没想到咱们会一起合作。”

“不过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我是不是哪做的不好?”钟跃民问道。

罗锦兰否认道:“没有,你做的很好,我常常惊讶你竟然做得这么好,我比你大好几岁呢,做事儿却比你差远了。”

“你也很厉害,专业知识特别扎实,要不是靠你,咱们这工程做不到这么好!”钟跃民确实衷心敬佩她,一个女生却十分严格地对待自己的专业,一点也不放松要求。

罗锦兰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跃民,你回去之后准备做什么?”

“回去继续种地当农民呗。”钟跃民伸了个懒腰,回答道。

罗锦兰有些气急,“我是说你想要做什么?”

“没啥想的,我现在就想着能不挨饿,然后讨个婆姨,生个娃,然后再给娃讨个婆姨,再生个孙儿。”钟跃民有些糊弄道。

“你就会胡说!”罗锦兰拿他没办法,“你那么聪明、博学,不应该在农村虚度光阴!”

“当农民种地生产粮食,让所有人都不饿肚子,怎么就变成你说的虚度光阴了?”钟跃民道。

“我是说你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罗锦兰终于说出心里的话,“我跟马叔叔打听过你爸爸的情况了,我明白你的处境和苦恼。”

她严肃道:“我就想问你,如果没有任何限制,你想要去做什么?”

“你这问得我毛毛的,像是给菩萨许愿一样。”钟跃民看她如此认真,也不再插科打诨。

罗锦兰催促道:“你快说,上学?当兵?还是工作?你就当是向菩萨许愿,说不定实现了呢?”

“那好,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选上学。”钟跃民不假思索道。

“你要记着你的这个愿望,将来一定会实现。”罗锦兰郑重对钟跃民道。

钟跃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应承道:“嗯,放心吧,梦想这东西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

在消失了好几天之后,郑桐终于在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回来了。

“郑桐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这些天去哪儿浪去了?”钟跃民笑着问道。

郑桐诉苦道:“我还不是听了你的吩咐,到各个地方去收老物件儿去了!”

“情况怎么样?”

郑桐一提这个就两眼泛光,“你别说,收获还真不小,我这一路走一路收,见着不少好东西。”

“这地方人都穷的叮当响了,哪来那么多老物件儿?”钟跃民提的建议,因为他后世经常看到农村收古董的新闻,但也不相信到处都是宝贝。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年打土豪、破四旧,地主老财家里的东西散到老百姓手里不少,这些人也不懂,还真当器具用。”郑桐给钟跃民分析道。

“人家也不傻吧,看你去收,还能便宜给你?”

“有人知道这些东西值些钱,可也不知道到底值多少啊!”郑桐给钟跃民上课,“那些拿乔的,我就让他们开价,我遇到顶了天的,元青花的罐子,要二十。”

“那你给人家没有?”钟跃民好奇道。

“给什么啊,我听了二话不说,调头就走。”郑桐一脸瞧不上钟跃民的样子,继续道:“我左脚还没迈出门去呢,人家就急了,除了我就没人收他的罐子呀,只能让我开价。”

“怎么着,你开多少?”

郑桐伸出五个手指头,得意道:“五块,多一分没有!”

“你丫就是个奸商,二十生被你砍到五块。”钟跃民吐槽道。

郑桐笑道:“其实五块我都嫌贵了,主要是那户人家实在是穷,实在没忍心。”

“怎么个穷法,让你这黑心肠都于心不忍。”钟跃民奇道。

“一家五个口人就只有一条裤子,我去的时候,裤子在男人身上穿着,他婆姨和几个女子,大白天就只能躲在被子里面,不能见外人。”郑桐说着说着,就觉得一身恶寒。

“真他娘这么惨?”钟跃民惊道,这种只在里面看到过的场景,此时就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可伶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男人拿了钱就去买酒喝了,根本不顾婆姨和娃的死活。”郑桐又叹了一口气道。

“哎······”钟跃民也只能一身叹息,问道:“算了不说了,东西都让狗娃押回去了?”

“狗娃做事儿还是踏实,放心吧。我就是不放心咱们床底下的这箱宝贝,才赶来的。”

“那行,你照顾仔细了,咱们就一块儿回去吧。”

“行。”郑桐应了一声,就赶紧去看自己的宝贝去了。

······

“跃民,你们要走了,额还有些舍不得你们,这是额们的一点心意,你们拿上。”吴老栓倒是真和钟跃民处出了感情,临走时一个劲儿地给他送东西。

“这不行,吴支书,咱们这些人来了,您管吃管住不说,工钱也给了不少,我们可不能再拿您东西。”钟跃民只是推脱,实在是从吴老栓这儿获得了极大的帮助。

“拿上,咱们村这坝建的这么好也是多亏了你们,工钱是工钱,”吴老栓道。

钟跃民还要推让,罗锦兰道:“拿上吧,跃民,这是乡亲们的一片好心。”

“那行,我就拿上。”钟跃民看乡亲们都来送他们,确实不能伤了大家的好心,就接了过来。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驾着车就离开了吴家湾,罗锦兰也会有人送她去县城。

第一百一十九章:生产队长

钟跃民和郑桐把东西送回去之后,转天又去了一趟县城。

他们这些天在工地上,但是水泥生意根本就没有闲着,赵干事帮着收水泥,囤到一定量的时候,郑桐会找机会运出来。

这些水泥一部分被他们倒腾给了吴老栓,一部分被郑桐发给了其他村换了一些粮食,还有很大一部分被跛三拉走了。

跛三路子很野,他除了倒腾一些票证,经常是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着交易,但是风险极大。

这种事情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随着政策的严苛,掩藏的更加隐蔽而已。

农村人家经常养着鸡啊鸭的,舍不得吃,就会偷偷摸摸地拿到城里卖掉,换些钱和粮票,以弥补粮食短缺。

但是要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只能讨饭了。

但钟跃民知道,这种事情只能偶尔干,救救急,要是太贪心肯定就会出事儿。

他这次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准备到县城交割最后一笔交易,然后就此罢手不干了。

钟跃民先去找了水泥厂的赵干事,赵干事没有了前一阵子拿到钱的兴奋,反而有些惶惶不安。

“跃民,咱们是不是要收手了,最近厂里已经到处都是风言风语了。”赵干事拉着钟跃民急切道。

郑桐翻着白眼,丫挣着钱了,在这儿装孙子,担心自己脑袋了。

钟跃民安慰道:“我们这次来也是为了这个事儿,咱们买水泥也是为了农村打坝,现在坝建好了,咱们也不需要那么多水泥了。”

赵干事这才缓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咱们虽说是帮农民,但毕竟不符合政策,早点停手比较好。”

“你厂里有人告状了?”钟跃民问道。

“这帮人不道义,开始用水泥换了钱,各个高兴,等这卖水泥的人多了,又有人眼红了。”赵干事恨恨道。

“这也是常有之事,你厂里有麻烦吗?”

“没啥大事,我已经打点好了,厂里领导不会追究,再说了他们也都不干净,谁没扛过几包水泥回去,不敢查的。”赵干事底气十足道。

“那就好,那咱们把账结了。”钟跃民对郑桐点点头,郑桐就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赵干事。

赵干事满心欢喜地拿过信封,本能地想打开数数,又觉得不好意思地停了手。

钟跃民用下巴点了点:“没事,数数吧,大家都明明白白的。”

“不用,我信得过你。”赵干事干脆把信封收到口袋里。

“那行,咱们就先走了。”钟跃民带着郑桐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钟跃民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身冷不丁问道:“要是有人问你弄那么多水泥去干什么,你怎么说?”

赵干事愣了一下,答道:“老家生产队盖猪圈、搭牛棚,给他们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钟跃民笑着道:“咱们以后也不认识。”

······

郑桐对钟跃民道:“这小子估计挣了不少。”

“这是他该挣的,也是咱们运气,要是换个人你往他怀里送钱,也不一定敢收。”钟跃民倒是看得很开。

“可惜了,咱们这条财路断了。”郑桐有点心疼少了一条挣钱的路子。

“本来就是咱们误打误撞碰上的,断了就断了吧,再说风险太大,迟早要出事儿。”

“那咱们后面怎么办啊?”郑桐问道,“在这地方想挣点钱可不容易。”

钟跃民看着郑桐问道:“咱们折腾这几趟,挣了不少了吧,你怎么还贪心呐?”

“挣的是不少,可咱们花的也凶啊!”郑桐诉苦道:“就咱们这几个月,淘换老物件儿已经去了一半钱了。”

“剩下的也不少啊,够吃够喝了呀。”钟跃民问道。

“吃喝是不差了,可咱这老物件儿也要收啊,我这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好东西不知道在哪儿被当成尿壶啊、狗碗啊、痰盂啊,我这心就直抽抽。”

“你就拉倒吧,这天底下好东西好了去了,你还能每件都收了?”钟跃民觉得郑桐有点入魔。

“哎,也是,只求有机会都能让我看看就好了。”郑桐一声哀叹。

“放心吧,有机会的,说不定你到时候还能建个博物馆,天天看。”

“说的和唱的一样,什么时候私人可以建博物馆了?”郑桐觉得钟跃民比自己还要没边儿没沿儿。

“那咱们打个赌?”钟跃民坏笑道。

郑桐根本不上当,“不赌,从小到大只要打赌我就输,我是有病怎么着还要和你打赌!”

“你这人真没劲!”

······

他们和跛三约的是晚上,现在天色还早,两人拐个弯儿就去了县革委。

马贵平高兴地站起来道:“哎呀!你们怎么有空来看额?”

“马叔,我们可是专程来看您的!”钟跃民现在拍马**睛都不眨。

马贵平开玩笑道:“别!你们每次专门来看额,都没得好事,我可担不起。”

“马叔,您这话说的,咱们都要钻个地洞躲进去了。”郑桐搭腔道。

马贵平道:“行了,别开玩笑了,你们这次来要是没啥事,额倒是有事跟你说呢。”

“马叔,什么事啊?”钟跃民问道。

马贵平坐回办公桌后面,“你这次修坝的事情,上了省里的报纸,被树了典型,给咱们靖边挣了光,县里想让你当生产队长。”

“生产队长?真的假的?”钟跃民惊道,原著里面也没有这出啊。

“额还能骗你?实话跟你说,开会讨论的时候,有些同志意见很大,主要问题就集中在你父亲的事情上面。但是额们派人到村里去调查,乡亲们对你的表现都赞不绝口,又考虑到‘可教子女重在表现’的政策,最后组织上还是决定让你当。”马贵平解释道。

“我能不当这个生产队队长吗?”

“不能!”马贵平眼睛一瞪,一拍桌子,“组织上让你当这个队长,不是让你当官,是让你带着老百姓提高生产,那容你要不要当!”

“我错了,马叔,您别生气,我是开玩笑呢!”钟跃民看马贵平气成那样,赶紧认怂。

第一百二十章:人才

在钟跃民再三保证肯定当一个称职的生产队队长,不给自己父亲丢脸之后,马贵平才面色稍霁。

“马叔,罗干事在县里吗?”钟跃民想起了罗锦兰。

“咋?你还不知道?”

“怎么了?”钟跃民疑惑道。

“锦云被调到省水利厅去了,她本来就是来额们县挂职的,省里急着推广淤地坝,她又有了建淤地坝的经验,就让她回去了。”马贵平道。

“哦,这样啊,她怎么走了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啊?”钟跃民这才明了,怪了一句。

“额也以为她和你说过了,也可能是走得急吧。”马贵平不知道详细情况。

钟跃民和马贵平又聊了一会儿天,看天色暗下来,就要告辞了。

“跟额一块去吃饭,天都黑了,你们往哪里走?”马贵平看看外面的天色,挽留道。

“我们和一个朋友约好,去他家吃饭,等咱们吃完饭再来找您,晚上还要蹭您地方睡觉呢。”

马贵平听了也不再挽留,笑着道:“臭小子,现在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交际了,早点回来,额给你们留门。”

“哎,放心吧。”钟跃民应道。

······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县城的大街上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钟跃民和郑桐走在路上,影子拖得很长。

郑桐缩着脖子道:“白天还挺暖和的,怎么夜里还是这么冷啊?”

“行了,别抱怨了,走快点儿吧。”钟跃民也觉得身上衣服少了,只好赶紧找地方。

跛三约的地方很是偏僻,在城关的一片民宅中间,钟跃民和郑桐在巷子里面七绕八绕,走了好久才找到地方。

“嘿,跛三心眼儿还挺多,你别看这地方路窄,却四通八达,实在没路了上房顶都能跑掉。”钟跃民在路口四处查看了一下,笑道。

“这小子防着我们呢!”郑桐骂道。

钟跃民道:“也不见得,估计干着杀头的买卖,天天防着别人习惯了。”

“我说你们俩就别聊了,再聊下去真把民兵招来。”跛三老早听到他们俩的声音,出门喝道。

“谁让你丫找个这么偏僻的地方,累死我们了。”郑桐埋怨道。

“我这不是小心无大错吗!”跛三笑着道。

“行了,终于暖和一点。”钟跃民就这屋里的路子烘着手道:“仓库里面的货都出掉了吗?”

跛三回答道:“出掉了,河那边有个养猪场,急着扩建,正好被我碰上了,不然那么多货一次出掉还有些难。”

“这是这次货款。”跛三从床头柜子里面捧出一摞钱放在桌上。

“卧槽,还真不少,你这回事真宰到肥猪了!”郑桐看着这摞钱惊叹道。

跛三得意道:“嘿嘿,谁让他们着急呢,上面任务给的任务重,他们要的急,那价钱当然我说了算了。”

“没漏什么马脚吧?”钟跃民问道。

“放心吧,额也不是第一天干,介绍信、工作证,额啥都有,比真的还真。”跛三拍着胸脯回道。

郑桐道:“他包里随身带木头章和刻刀,要啥单位就是啥单位,上次二十分钟给我刻了弄了一个介绍信,把我都看傻眼了。”

“嘿嘿,艺多不压身。”跛三谦虚道。

“你哪里学的这些?”钟跃民有些好奇,跛三好像没什么不会的。

“在里面学的,里面什么人都有,溜门撬锁、刻章造假证、算命、私造枪支······”跛三道。

“卧槽,人才都被关到一起了,你们怎么交流的?”郑桐又一次感慨道。

跛三倒不是很避讳在里面的事情,解释道:“闲着也是没事,都喜欢吹牛逼,就说自己干过啥事,时间长了,自然就学会了。”

“那以后,监狱里面怕是要规定一条‘不准相互交流犯罪技术’了,不然进去一趟就像是上学进修,出来都成高级人才了!”钟跃民乐道。

“哈哈,跃民,你这说法还真不赖!”郑桐拍着大腿笑道。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小毛贼进去,出来就能做大盗贼了。”跛三也笑了。

······

钟跃民对跛三道:“水泥这活儿,咱们以后怕是干不了了,先跟你说一声。”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实话跟你们说,我也听到风声了,可能这段时间我也要躲一躲了。”

“出去躲一阵子也挺好。这些钱你拿着。”钟跃民把桌上的分了一半出来。

“这是干什么,我的那一份我已经拿了。”跛三拦道。

“三哥,咱们虽然平时都是生意往来,但是你从来不坑人,我敬重你,这些是你该得的。”钟跃民坚持道。

跛三真诚道:“我也佩服你们,第一次和我做生意就敢先给货,那时候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货给坑了?”

“不怕。我相信自己的判断,退一步说货被坑了就算了,让我认清一个人也值了。”钟跃民回答道。

“你小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个愣种!”跛三有些动容,这小子有一套,更加坚持道:“这些钱你拿回去,你们叫我一声三哥,不能占你们便宜。”

钟跃民按住他的手,道:“三哥,也不白给你,我想请你帮个忙。”

“啥请不请的,你说,只要额能做到,额一定做。”跛三一口应道。

“我在北京的时候听说,东北那边有人用塑料薄膜搭建大棚,不知道咱们这儿有生产塑料薄膜的没有?”

“嗨呀,跃民哪,你要是问其他人保准没人知道,可你问了我,真是你的运气到了。”跛三听他问这个乐了。

“怎么?三哥您知道?”钟跃民满怀期待道。

跛三对钟跃民道:“省城有个厂子,今年刚刚引进新技术,就是生产你说的这个薄膜,听说专门给部队里面的。”

“那能弄到吗?”钟跃民问道。

“这个真不知道,额去打听试试。”跛三道,“咋,你们也想弄大棚种菜?”

郑桐笑着道:“跃民马上就要当生产队队长了,这还没上任呢,就开始为生产考虑了。”

“这是好事情啊!大小是个干部,有奔头咧。”跛三也为钟跃民高兴。

钟跃民道:“别听郑桐瞎扯,这钱三哥你拿上,要是能买到就帮我买,要是买不着也给我回个信。”

“那行,你等我消息。这事额肯定上心。”跛三见钟跃民重视这件事,也就应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自负盈亏

钟跃民正蹲在碾子上面端着碗吃早饭,上工回来的村民们看见他都打着招呼。

“跃民,你要当队长了?”一个和钟跃民相熟的村民黑子问道、

钟跃民奇怪道:“你们啥时候听说的?”

“县里都来人访过了,都在传你要当队长。”另一个村民栓柱道,“咱们可都是说了你好话的,”

他继续道:“跃民,你到额们队上当队长吧。”

“跃民咋就要到你们队上当队长?额们也想让跃民来当队长哩。”黑子不服气道。

“不是,我就这么一个,你们怎么都想要额当你们队长?”钟跃民端着碗,喝完最后一口糊糊问道。

“你要是当了额们队长,以后出去干活肯定能带上额们,能挣不少钱呢!”黑子一直对上次没选他去工地耿耿于怀。

“吴家湾的工程都结束了,没活干了,你还要额当你们队长?”钟跃民好笑道。

“啊?”黑子性子憨直,没想过这事儿。

栓柱有些看不上黑子脑子转不过弯,冲着钟跃民道:“跃民,没工程干了,额们也要你给额们当队长!”

“你又是为啥呢?”钟跃民又问道。

“你上过报纸,额们村算上常贵支书,从来就没人上过报纸,额们相信你肯定能让额们吃饱饭!”

那时候报纸都是公家办的,上面的文章公信力很强,一个人要是上了报纸宣传,那就代表了组织上的肯定。

上了报纸的钟跃民也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大人物”,不然能上报纸?你不同意?那你咋不上报纸呢?

钟跃民理解了他们的思路,但又想到另外一件事:“县里不是拨了救济粮吗?你们怎么还挨饿?”

“都知道这救济粮是因为你们知青才发下来的,额们都猜十有八九是你折腾来的,再说明年有没有还不知道呢!”栓柱的话代表了很多村民的想法,也透着中国农民的狡黠,靠别人从来没有百分百牢靠的事情。

“哦,是这么回事儿。”钟跃民点点头,接着又问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额们都相信咧!”这时候围在碾子周围的村民不少,都异口同声道。

但是也有人有不同意见:“哼!老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你们这是要把人捧到天上去了!”

“马柱子,你别在这儿阴阳怪气的!打坝的时候咋不见你咧?”狗娃婆姨春花也在人群里,她大声驳斥道。

栓柱也出声骂道:“就是,你们队上年年亏空,谁选你当队长真是瞎了眼了!”

“这又不是哪一个队这样,村里所有队上都亏空,你咋不怪村支书咧?!”马柱子急了。

“咳咳!”,其他人正要上前争辩,却被一阵咳嗽声打断。

众人转头一看,原来是常贵来了,马柱子顿时尴尬地往后退,缩在其他人后面不露头。

常贵也没搭理他,对围着的众人道:“大伙儿都在,说个事,县里下个文要跃民当队长,村里商量了,决定让跃民当五队的生产队长,正好五队的队长陈老汉年纪也大了。”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鼓掌叫好,躲在人群里的马柱子更是悄悄溜了。

“好!跃民真成了额们队的队长了!”栓柱就是五队的,他声音尤为洪亮,一边叫好还一边看着黑子。

“切!你得意个啥!”黑子嘴上不服,但也没办法,声音越来越小。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常贵冲大家摆摆手,又对跃民道:“跃民哪,吃好了没?额跟你说几句话!”

常贵当了几十年村支书,说的话打会儿还是听的,围着的人也就散了。

“常支书,您有事儿要交代?”钟跃民赶紧放下碗,对常贵道。

“走,边走边说。”

于是两个人沿着村里的土路,一路往村里的田地方向走着。

“五队啊,你知道吧,就是狗娃他们队上。”常贵问道。

“知道。”

常贵介绍道:“队上有二十三户人家,原先队长是陈老汉,去年一入冬啊就病了,到现在也没个起色,怕是不容易好了。”

钟跃民跟在后面听着。

“县里让你当生产队长,也是额建议的。”常贵停下来转身对钟跃民笑着道。

钟跃民愣了下,没想到常贵会推荐他当生产队长。这些日子知青们肯定算不上听话,自己更是威胁过他。

“没想到吧。”常贵早就料到了钟跃民的反应,笑的皱纹都深了几分,“嘿嘿,县里来人访你的时候,额就主动提出来让你当生产队长。”

“没想到,我心里想着您不使绊子就算就算客气了。”钟跃民如实回答道。

“之前吧,额总觉得你们这些知青啥事不懂,五谷都分不清,纯粹是来添麻烦的。”常贵背着手,望着不远处的淤地坝道:“可你们后来硬是把坝建起来了,额觉得之前对你们的看法不对哩。”

“您之前那么看我们也没错,我们确实刚来啥都不会。”钟跃民想起这些来刚来时,生火做饭都困难,连挑水都洒半桶,笑着道。

“庄稼活要学也快,力气总是能打熬出来的。”常贵摆摆手,认真道:“可是额看中的就是你念过书,明事理,还有股算计劲儿。刚到村里没多长时间,就敢找额谈判。”

钟跃民不好意思笑了起来:“哈哈哈,支书您还记得这事儿呢?”

“干了这么多年支书,你还是第一个这么跟额谈的,你说额能不能忘?”常贵反问道。

“支书,我那时候也是被逼急了,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钟跃民明白常贵这是之前的刺儿挑出来,以后好相处。

“不怪你,当初是额们理亏,让你们这些城里娃娃挨饿确实不该。”常贵接着道:“可就算要去坐牢,额也不后悔,为啥?额是当家人,不能不顾那些孤寡饿肚子!”

常贵的话有些动情,钟跃民也收敛笑容,静静听着这个当了一辈子家的前辈的沟通。

“额和你说这些,也不为别的。你现在是五队的当家人了,这个家你要当好,要是干不好,一个队几十口人可都要饿着肚子眼巴巴地望着你的。”常贵盯着钟跃民语气也越来越重。

钟跃民点头应道:“支书,我自己吃不饱也要让大伙儿吃饱饭。”

常贵听欣慰,这娃懂了他的苦心,可钟跃民下一句话,差点让他摔倒沟里去。

“村里有啥支持没有?”钟跃民挺认真地问道。

“没有,独立经营、自负盈亏。”常贵忍着牙痒痒道。

“钱就不要了,种子、化肥、农具支援一点?给头牛也成啊!”钟跃民不甘心地追问道。

“没有,你们队上还欠着大队里一千多块钱债呢?现在不找你讨已经很是通融了。”常贵有点后悔一个人找钟跃民谈话,连个帮腔的都没有,

“支书,其他的我也不要了,坝地能不能分额一些?”钟跃民死皮赖脸地继续道。

常贵更加头疼:“这屁帘儿大的地方的,这各个队都看着哩,哪里够分嘛?”

第一百二十二章:春耕

“这淤地坝可是我们知青带人建成的,别的队我不管,我们要分一些,不过分吧?”钟跃民嚷道。

“嚷啥嘛~咋说着说着你还着急了?”常贵没办法,只好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谁出力谁先得益,额做主了,这地分你们队上一些。”

“谢谢,常支书!那咱们什么时候把这地划一下?”钟跃民高兴道,拉着常贵就要去分地。

“急啥嘛!”常贵被拉的猝不及防,披在肩上的褂子都要掉下来。

“这不趁热打铁吗!不然您转身忘了,我找谁去?”钟跃民理所当然道。

常贵无奈苦笑,只好叫上张金锁,扛上木橛子,给钟跃民他们分地去了。

······

五队的田地大部分都分散在岇上的旱地,只有钟跃民从常贵那边要来的坝地算得上水浇地。

尽管队长陈老汉病了在床上,可社员们都不敢怠慢春耕,所谓“人哄地一天,地哄人一年”,钟跃民接手五队的时候,啥都顾不上,天天带着社员们去地里耕地。

村里只有一头牛,几个生产队要轮流着用,天还要让耕牛歇歇。可耕牛能歇息,人可不能歇,没有牛只能用人来拉着犁耕地。

每天鸡叫三遍,黑还未亮,钟跃民就要叫知青们起床,拿上撅头、背上木犁就要出门,此时村里家家户户也都点上灯。

在村口集合好,五队的社员们就一块出发了,爬山过洼,走羊肠小道,一路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自己队的田地里赶。

“跃民,你当了队长,咱哥们儿不说落个好处吧,怎么还扛上粪了?”郑桐扛着装着绿肥的袋子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赵大勇跟在后面,附和道:“就是,这口袋里驴羊粪也太味儿了!”

“咱们整个生产队,除了小孩儿和起不来的,能干活的都在这儿了,一共七十三个人,四十六个男的,肩上都扛着东西呢,你总不能让女同学还有大婶子扛粪肥吧?”钟跃民反问道。

“那,那不能。”赵大勇左右看看确实是那么回事,也就没了声儿。

郑桐也不说话了,只好用手捂着鼻子。

狗娃道:“这些都是肥田的好东西,晒干了也没啥味儿。”

“这还没味儿啊?”郑桐瓮声瓮气道。

“羊粪不就是这味儿嘛,要不是跃民前天晚上找杜老汉连夜搬回来,咱们哪里轮的上哦!”栓柱嘲笑郑桐等人娇气,“天天蹲茅坑不也好好的吗,咋就受不了这个绿肥的味儿了?”

村里其他社员哄笑,脚下步子却不慢。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声音,给寂静的黎明增添了几分美妙,天边刚透着一丝光亮。

钟跃民和几个生产小组长商量着分了工,定好了工作量,大家就各自回去干活了。

大一些的村子每个生产队都有记工分的记工员、会计、仓库管理员,可五队实在养活不了那么多闲人,就钟跃民自己一个人干了。

小组长再回去给社员分工,有人抓粪,有人拉犁,有人扶犁,有人播种,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工作量。

动作快一些的小组,很快就在田地里来来回回地播种起来,毕竟一天的工作量是固定的,早点做完就可以早点休息。

和很多人认知不同的是,集体劳动很难偷懒,因为队长和小组长统筹所有的工作量,计划到每一天,根据个人情况分配到每个人头上,做完可以早点收工,做不完干到天黑也不能回去。

所以大家都卖力得干起活来,一时间只能听到犁刃掀开泥土的声音,还有拉犁人沉重的喘息声。

一副犁用牛可能只需一头,可是用人来拉,需要两个壮劳力,队里的壮劳力能拉个十几趟,轮换到知青拉个五六趟就没了力气,只能不停换人。

钟跃民正拉着犁,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前,汗水不断地顺着下巴落到土地里,旁边和他搭伙的赵大勇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队里的老婶子在前面抱着粪兜子抓粪,郑桐扶着犁,蒋碧云跟在后面播着种子,慢慢就耕了不小的一片土地。

耕着耕着,太阳陡然从天边蹦了出来,往人身上脸上撒着五颜六色的光芒,驱散了清晨的露水。

太阳的照耀,让一直沉默着干活的大伙儿顿时有了莫名的惬意,甚至有社员扯开嗓门唱起了:

“背靠黄河面对着天,

(哎呀)陕北的山(来)山套着山。

东山上糜子儿(哟)西山上的谷,

(哎呀)黄土里笑(来)黄土里哭。

抓一把黄土(哟)撒上天,

(哎呀)信天游永世也唱不完。

噢……”

登时大家心思也都活泛了起来,看着天边的太阳,脸上都不禁洋溢着笑容。

钟跃民也心情大好,脱开绳子,两手做喇叭状,对着天边大声吼道:

“太阳出来啰儿,喜洋洋欧啷啰!”

大家见他孩子气的样子,纷纷笑了起来。

对面的岇上的人听到这边的歌声,也停下手里的活儿,往这边看过来。

“跃民!”

钟跃民听到声音,高兴地冲到崖边,“秦岭,你们也在这里干活儿啊?”

“是啊!之前天色暗,看不清人,才知道是你们啊!”秦岭隔着山沟对着他喊道。

钟跃民喊道:“听到我的声音了?”

“你那破锣嗓子想听不出来都难,你唱的歌倒是挺好听,后面还有吗?”秦岭回答道。

“有~我唱给你听。”

“好!”秦岭嗓子亮,一声好竟然叫出来回音。

钟跃民就站山崖边,唱了起来:

“太阳出来啰儿

喜洋洋啰啷啰

挑起扁担啷啷采光采

上山岗吆啰啰

······

悬岩陡坎啰儿

不稀罕啰啷啰

唱起歌儿啷啷采光采

······”

干了一早上,社员们也都停下来喝口水,于是钟跃民和秦岭,就在两边社员的关注下谈起了“异地恋”。

“这还干这活儿呢,就和自己对象唱上了,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郑桐扶着犁埋怨道,看见蒋碧云也站着看,说道:“哎,碧云,要不咱们也凑个对儿?”

“谁让你叫碧云的?流氓!”蒋碧云厌恶地看了郑桐一眼,这家伙只有闲下来就没好事儿。

郑桐早就习惯了蒋碧云的态度,厚着脸皮道:“我这不是为了显得和你亲近嘛,你看人家钱志民和和王虹都凑一对儿了,咱们也不能落后啊。”

“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快让开。”蒋碧云听他越说越过分,推开她走了。

郑桐落寞地站在那里。

大婶子笑道:“男追女隔座山,后生莫丧气,好女架不住赖汉缠哩。”

郑桐把绳子一扔,“得,说到底我还是个赖汉。”

第一百二十三章:萝卜

正当大家都在地里忙碌的时候,憨娃带着他的同学们都跑到地里来。

憨娃冲着蒋碧云问道:“蒋老师,蒋老师,今天上课吗?”

蒋碧云有些为难,现在大家都在忙生产,她也要挣工分,不像之前是农闲,她可以安心地给孩子们上课,还可以让其他知青客串不同课程的老师。

可孩子们都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让她说不出伤孩子们心的话。

钟跃民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走了过去。

“跃民哥,我们要上课了吗?”憨娃又跑过去问钟跃民。

钟跃民摸着她的头,看向蒋碧云。

蒋碧云解释道:“跃民,咱们给孩子放了好长时间假了,孩子们急着上课呢。”

“也是,都放了快两个月的假了,这帮孩子都放了羊了。”钟跃民也才想起来这件事儿,道:“那你这个校长就安排开学吧。”

“可我这工分怎么算呢,如果脱产了其他社员会不会有意见?”蒋碧云说出心里的顾虑。

“蒋碧云,还是你考虑的周全,也怪我,最近一阵子都忙晕了。”钟跃民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然后道:“这样,今天孩子们都来了,咱们就先上一堂地头课,后面学校开学的事情咱们晚上谈。”

“那行,咱们几个人轮流上课,一节课半个小时,这样一天就安排过去了,你看怎么样?”

“这样挺好,轮到谁你就叫谁,也算是中间休息了。”钟跃民同意道。

······

“l-u-o,萝”

“l-u-o,萝”

“b-o,卜”

“b-o,卜”

“萝卜”

“萝卜”

“······”

清脆的读书声飘荡在春天的田野上,在起伏的丘壑间,不断放大、回响,最后重叠重叠,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

引起其他队社员的关注,大家都昂着脖子往这边张望,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钟跃民又在搞啥呢?”常贵支书也在张望,冲着张金锁叫道:“金锁,你到高处望望。”

“支书,不用看,在教娃们读拼音认字儿呢。”张金锁回答道。

常贵吐了口烟,道:“倒忘了你原先也是老师呢。娃们上课咋都弄到地头来了,这不影响劳动吗?”

“支书,不影响咧,额们都是白汉文盲,可听着娃们念书,心里敞亮呢。”站在常贵旁边的一个社员道。

另一个妇女提问道:“支书,要是知青们办了的学校,额娃也可以送去不?”

“额娃也吵着要上学咧,说是憨娃和狗娃家的几个丫头都去念书了。”还有社员小声和同伴说道。

这个话题在干活的社员中传递开来,大家纷纷提到之前小学停办的事情。

常贵挠挠头,冲着议论纷纷的社员道:“行了,都快干活去,学校的事情再商量。”

“支书······”张金锁欲言又止。

“咋,金锁,你也想重新办学校?”常贵还是很看重张金锁这个文化人,想听听他怎么说。

“村里学校都停办了好几年了,村里好些娃字不会写,数不会数,都成睁眼瞎了。”张金锁道。

可常贵也有苦处,“你是大队会计,不用额给你算账,额们哪里有钱养活老师嘛?”

“可娃们不能不念书啊,额们最近粮食还够,可以供哩。”张金锁没有放弃,争取道。

“金锁,额知道你心急哩,容额想想。”常贵安抚道。

······

这节课轮到钟跃民的故事课,他终于可以趁机休息一下,喝口水,毕竟给学生讲故事,还是比耕地轻松一些。

“你们还记得上次我给你们讲了什么故事吗?”钟跃民提问道。

“砸缸的故事!”有人抢答道。

另一个小姑娘反驳道:“不是,是挖山的故事!”

“不对,是一个老头挖山的故事。”还有人补充。

钟跃民有些无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点了一下憨娃,“憨娃你说说。”

憨娃从地上站起来,回答道:“是愚公移山的故事。”

“嗯,憨娃学得不错,我上次讲的是愚公移山的故事。”钟跃民点点头,示意憨娃坐下,接着跟其他人道:“愚公移山是个成语,说的是咱们做事情要坚持,不要轻易放弃。大家都还记得吗?”

“记得~”学生们回答拖得老长。

有积极的孩子,举手提问道。“老师,今天讲什么故事?”

“今天给你们讲一个好玩的。你们见过猴子没有?”钟跃民道。

“没有~”

“有~”

大家的回答各不相同,大部分还是没有见过的。

“不管见没见过吧,今天就给你们讲一只猴子的故事。”钟跃民今天要放个大招,就当是新学期礼包吧,他用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东海上有一座花果山,山上四季如春,有数不清的果树,上面住了一群猴子,天天游戏,饿了吃果子,渴了喝泉水,好不快活······”

孩子们都被钟跃民口中的花果山吸引了,恨不得自己变成猴子,不愁吃喝,还可以不受拘束地玩耍。

钟跃民给孩子们讲的是精简版的大闹天宫,描述了一个不同于现实的神乎其神的世界,三十分钟也只够讲个一小半内容。

等到了下课时间,不仅是小孩子,连离得近一些的社员都听入了迷,都揪心齐天大圣最后有没有打败天兵天将。

钟跃民宣布下课的时候,大人小孩都发出“哎呀~”的遗憾叫声。

“好了,好了,一会儿要上下一节数学课了,你们要好好听讲,我明天在给你们讲。”

钟跃民停止讲课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常贵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了,一直在抽着烟。

“常支书,你找我有事儿?”钟跃民走过去问道。

常支书乐呵呵道:“来看看,刚才转了一圈,农活安排挺好,社员也都下力气。”

“我这都是跟几个组长商量着来的,有啥事不懂就向社员们请教,不能出差错。”钟跃民答道。

“挺好,当干部也要团结群众哩,我可社员们也都支持你。”常贵转到正题上来:“还有一个事儿,你们咋把娃们弄到地头来上课了?”

钟跃民就将前后原由说给常贵听。

第一百二十四章:陈老汉

常贵听了钟跃民的话,心酸道:“先前村里实在是穷,金锁的口粮、娃们的书杂费也供不上,没法子停了课。实在是对不住娃们。你们给娃们上课教知识是好事情。”

“年前看着几个娃到处跑,也不上学,就临时让蒋碧云给孩子们上课,我们几个知青也轮流当老师。学东西还不多,拿块黑板,找几张纸就能上课,没啥挑费。”钟跃民接着道:“可如果正式上课,孩子多了,要买书本子和笔,是一笔花销。”

“是啊,现在村里有三十二个娃在读书年龄,刚才几户社员也跟额提重新开学校的事情,跃民你咋看?”常贵重新点了烟,有些犯愁。

“支书,不读书不行呢,不能让石川村的后代都变成文盲,让人瞧不起。”钟跃民坚定道。

“可这个花费······”

钟跃民知道常贵其实已经有倾向,只是需要人再推一把,“支书,账不能这么算,咱们大人再困难都是一时的,可孩子们耽误了可是一辈子。”

常贵手里拿着烟锅子,背着手,低着头,打着转转,过了一会儿,下了决心:“跃民你说的对,不能耽误了孩子,这个学额们要办。”

“哎,好,支书英明!”

“别捧我了,我都有些后悔前些年停了小学,可也没办法。现在额们一定要把学校办起来,你们五队出老师,其他几个生产队出钱粮。”

“我们倒是没问题,其他几个队能同意吗?”钟跃民提了自己的担心,“还有,孩子少咱们还可以在知青点办学,孩子多了咋办?”

“在你们窑洞旁边再盖两间房嘛,各个队上出劳力,材料大队负责行不行?”常贵想了想道。

“行,我们五队双手赞成,没有比这样更合适的了。”

常贵道:“下晚上额们开个会,赶紧把这个事情定下来,不能耽误。”

······

可能是白天学生们在田间地头的读书声起到了一个绝佳的宣传作用,重新办小学的事情得到了几个生产队长的同意。

常贵提出的分担经费方案也获得了通过,大伙儿都认为让知青们给娃们当老师是好事情,出一些钱粮是应该的。

在知青点建校舍的事情也得到了大伙儿的同意,毕竟只需要出些人力,材料也只需要一些木头和油毡布。

其实这么顺利的主要原因在于几个生产队队长都预计今年收成不会差,淤地坝建起来,每个队都多了一块水浇地,蓄起的水也让大家放心旱地灌溉。

晚上村委大队部的碰头会极其顺利的结束了,关于教育的重要性所有中国人几乎都就有一致的认知。

······

钟跃民出了村委大队部,黑色已经黑了,他打着手电筒走在村子里小路上,听见远处犬吠,感觉分外的宁静。

他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摸着黑去了陈老汉家里,老两口住在一口破窑洞里,儿子儿媳分家单过。

“老头子,跃民来了。”四奶奶冲着炕上躺着的陈老汉道。

“咳咳,跃民来了!”陈老汉有些咳嗽,招呼钟跃民找地方坐。

钟跃民挨着炕边坐下来,关心道:“老汉,身体咋样了?”

“老毛病了,这么大年纪也到了时候了。”陈老汉摆摆手,胳膊已经瘦的见不到多少肉。

“一直忙春耕,没得空来看你。”钟跃民有些歉意。

“农时要紧,额干了半辈子生产队长,啥都明白。”陈老汉笑着道。

钟跃民探着身子道:“老汉,队里的事情想跟您请教呢。”

“有啥事你直接问,本来啊应该额交接给你,可是额这身体已经垮了,起不了身了。”

钟跃民问道:“我最近都在看队里的账本,越看越心慌,咱们队过去十来年怎么年年欠债,有些年份收成多了反而债也多了?”

“你娃是个算得清账的,咱队上这本账额前些年也是稀里糊涂,不是算不清数字,而是想不明白,额想不明白为啥咱们债越来越多。”陈老汉躺着,眼睛却盯着钟跃民。

“那老汉您现在弄清楚了吗?”

“咱们这地方活人真是不易啊,收成好了,粮食多了,这公家征购的价钱就低了;要是收成差了,咱们交上公粮,就吃不饱饭了;万一要是遭了灾,那就干脆全村去讨饭了。收成好不好,咱们都要贷款搞生产,新债加旧债,越来越多。”陈老汉一气说了那么多,有些喘气。

“那咱们有啥办法没有?”钟跃民有些揪心,这估计是陈老汉都遇到的事情。

“额说自己糊涂,就是因为额找不到法子。这些年额押着社员们搞集体生产,不让他们在自留地里下大力,可粮食产量还是上不来。最近一两年额也看开了,社员们在自留地里种点啥还能换点钱。”陈老汉眼里有些暗淡。

陈老汉拉着钟跃民的手:道“娃,老汉额是干不动了,可额总觉得咱们农民这么苦干,不应该吃不饱饭,以后这队上就交给你了,你说咱们农民有不愁吃喝的那一天吗?”

陈老汉眼里有些期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执着于想钟跃民这个娃娃寻求答案。

“老汉,放心吧,有那一天的!没多久了!”钟跃民拍拍陈老汉的手坚定道。

“那就好,那就好······”陈老汉满意地放下手。

出了陈老汉家,钟跃民的心情十分沉重,融入这个时代,才会体会到变革的艰难,这一切都需要卓绝的魄力和牺牲。

现在农民都被束缚在了土地上,种什么种多少都有行政指导,农民只有少少的一点自留地种些蔬菜自己吃,想要多种一些卖也是不行的,只能趁着集市偷偷摸摸地进行。

钟跃民之前想过可以让社员养猪,后来发现行不通,猪是要吃粮食的,粮食本来就不够,大家都不愿意养,外加公家的收购站给出的价格很低,大家最后算算账,很可能就亏钱。

让社员们养鸡鸭,政策限定了只能养几只,超过了就是资本主义尾巴,是就要被没收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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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书,五队的钟跃民正在瞎胡闹哩!你咋不管管?”马柱子这天一早就跑来找常贵告状。

常贵抽了口烟,往鞋底敲了敲灰,漫不经心道:“他干啥咧,值得你撂下地里的事情专门跑来告状?”

马柱子坐在炕沿上,凑上去道:“钟跃民安排人在坝地上种菜,还在坡地上种树哩。”

“哦,有这事?”

“是啊,支书,钟跃民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种地,他这样一弄,粮食收成怎么办呢?”马柱子说的口水四溅。

常贵往后面欠欠身子,“嗯,额知道了,你先回去抓生产,今天条件好,你们队上不要跟去年一样又欠公粮!”

“哎!那钟跃民的事情······”马柱子见常贵不是太上心,追问道。

“额心里有数。”常贵挥挥手。

马柱子虽不甘心,也只好拍了下大腿走了。

······

钟跃民那天从陈老汉家出来之后,就一直很苦闷,一个生产队快一百来号人,都算得上一个中型公司,怎么就连饭都吃不饱呢。

心思一变化,再看大家正忙着的春耕和生产,就有些提不上劲,钟跃民思考了两天,最后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干。

黄土地实在是太贫乏,土地里面的肥力几乎都被压榨,而且当地老百姓种地也都太粗放,一年忙到头,种不出多少粮食,收成差了,又会去开垦更多的土地,对环境造成更大的破坏,水土流失更严重。

再往后几十年陕北地区是退耕还林最坚决、效果最好的地方,人们理念发生了变化,不再一味向土地索取,而是恢复植被,让土地休养生息,发展多种农业经济,反而能够吃饱饭,甚至奔上小康。

钟跃民想明白之后,就去找了陈老汉,把道理仔仔细细掰碎了讲给他听,就为了获得老汉的支持,凭着老汉的威望让社员们能够配合自己。

陈老汉乍听也觉得钟跃民有些异想天开,他从来没有这么考虑过,老汉听了长久地沉思,钟跃民都快以为他睡着的时候。

陈老汉说话了,“娃,你肩上担子不轻,你想好没?”

“我想好了。”钟跃民斩钉截铁道。

“那行,你是队长,你领着大家干吧。”

······

等真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干活的时候,钟跃民生恨自己穿的时候怎么没有随身空间,心中默念一下就有各种优质的树苗和种子。

钟跃民发动群众,费了老大劲儿,才找到了各种树苗和种子,一改过去全部种粮食的习俗,用三分之一的土地植树造林,用三分之一的土地种植牧草,用三分之一的土地钟玉米和谷子。

这种实际上减少粮食种植面积的做法引起了村民极大的议论,很多人都觉得粮食都不够吃,怎么还去种树、种草。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议论,钟跃民还在在自己生产队的土地上坚定地推进了,陈老汉的支持也压下了五队社员的意见,大家都决定试一试。

钟跃民另外干的一件事情,就是扩大了马铃薯、胡萝卜还有其他种类蔬菜的种植面积,甚至划出一些坝地来种植。

其他生产队分到的坝地全部都用来种植玉米,毕竟蔬菜在他们看来并不能填饱肚子,不值得用坝地来种植。

邻着五队田地的是四队,也就是马柱子他们那一队,因而马柱子最早获知钟跃民的离经叛道,跑去告状。

狗娃被钟跃民派到这里来种植蔬菜,因为他们家自留地的蔬菜种植最好,此时他正带着几个人在坝地上播种浇水。

“哎呀,这坝地真是不错,你看这河泥都能攥的出水来,不种谷子真是遭天谴哪!”四队的一个社员冲着五队的田地,说的很大声。

另外一个四队的社员还附和:“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按照一个城里娃娃的法子种地,真是笑掉大牙!”

“哈哈哈哈······”四队的社员们哄笑一团。

狗娃手里抓着小耙子,握的手指通红,还是拦着其他几个要去吵架的社员,他知道四队这些人是故意的,但是他相信钟跃民,他相信钟跃民会领着他们过上好日子。

······

“跃民,你娃最近在忙啥呢?”常贵中午的时候踱步到五队责任田边,找到钟跃民。

“领着社员种地啊。”钟跃民回答道,接着又抱怨:“支书,这生产队长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咋说话呢!那么多生产队长不都是干的好好的?”

钟跃民不顾常贵脸色,道:“我看不是。生产队长都是第一个上工,最后一个收工,没日没夜,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也没有工资,也不能占集体的便宜,您说多苦啊!”

“说的那么苦,额咋看你干得来劲咧?”常贵反问。

“没办法啊,全队几十口人都指着额给他们安排工作,不能不上心。”

“你倒是还有些做队长的觉悟。”常贵比较满意钟跃民的回答,又问道:“只是,额咋听说你们队上有些自由散漫?”

“怎么个自由散漫,谁说的?”钟跃民肯定不承认。

常贵进一步问道:“你别管谁说的,额问你,你队里社员咋天还没黑就钻到自留地里干活了?”

“他们该干的活儿干完,我这个队长检查通过不就行了吗?去自留地里干活儿不是人家的自由吗?”钟跃民理所当然道。

“那你们那些活儿能干完?”

“干的完,活儿都是我分配的,肯定不算少。我和社员们都说好了,他们只要干完活儿,我检查通过了,就可以回去干自己家里的活儿,他们一个个干得又好又快,不需要干到天黑。”

“咦!这倒是个好法子。”常贵倒不在乎社员专心自留地是不是资本主义尾巴的事情。

钟跃民顺带补刀:“就是,我看有些队里人干活就是磨洋工,一边聊天一边干活,还有些人干着干着就去上厕所,一去就小半天。”

常贵明白他说的是哪个队,不搭腔,“行了,行了,还越说越来劲。额再问你,你咋安排种了那么多树,地都种完了,收不上粮食咋办?”

“怎么会收不上粮食呢,我们不是还有坝地嘛,再说我们队保证能交上公粮不就行了吗?”

“那行,这可是你给我说的,额可等着!”常贵听了觉得在理。

第一百二十六章:赶集

“跃民,挖这么深行吗?”郑桐拿着锹站在坑里问道。

“再深十公分。”钟跃民看了一眼让他继续挖,然后又转头问道:“那个曹刚,水泥和好了吗?”

“差不多了。跃民,咱们这个沼气池能不能行啊?”曹刚在搅和着水泥,觉得钟跃民照书造沼气池不靠谱。

钟跃民翻着手里的书,道:“这不在试呢吗,一次不行就再多试几回。”

“行吧,你说了算。”曹刚没办法,只能继续干活。

钟跃民几个人在知青点茅厕旁边挖了个坑,准备做个沼气池,但是谁心里都没底,照着书干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人一没信心,干活儿就不积极,郑桐在坑里挖了半个小时,还没挖好,有一下没一下的。

钟跃民正准备骂他,蒋碧云过来了,“郑桐,轮到你上课了,赶紧准备准备。”

“哎,马上就来。”郑桐顿时兴高采烈,爬上来,对钟跃民道:“那,越民我去了啊!”

钟跃民没办法,挥挥手道:“行吧行吧,平时没见你这么积极,现在倒是跑的比兔子快。”

“教小孩是挺烦,挖坑更烦不是。”郑桐一边理着袖子,一边耍贫嘴。

钟跃民让他赶紧滚蛋,自己跳到坑里继续挖。

“越民,咱们都播完种子了,树也都种上了,是不是该歇两天了?”曹刚在旁边问道。

“你不是在歇着吗?”钟跃民不明白他说啥,现在忙完一段了,大家都在歇着了。

曹刚杵着铁锹,“我是说完全不干活,去城里逛逛。”

“唉,我觉得曹刚这个提议挺好,明天十五了,听说有集市,村里好多人都准备去赶集呢。”张广志从旁边经过,听到一耳朵,也凑过来高兴道。

“赶集?”钟跃民不是很清楚,这么个地方还有集市?

张广志边解释边蛊惑道“对啊,这个月就在咱们公社,不远,早去晚回就成。要不咱们一起去?”

“大伙儿都想去吗?”钟跃民也想去见识见识。

张广志一看有戏,赶紧回答道:“是啊,都想去,连着干了个把月了,怎么也应该放放假了。”

钟跃民爬出坑,把铁锹递给张广志:“那行吧,你来挖坑,咱们明天一起去。”

“怎么我就要挖坑啊?”张广志有些懵,怎么就给自己找个事儿呢。

“那你想不想去啊?”钟跃民问道。

张广志一把拿过铁锹,跳到坑里,“我挖就我挖!”

······

农村人进城少,也没有钱和票据,但是又有交易的需求,于是就有了每逢十五的集市。

一般这样的集市都是在公社边上,周围十来个村子都有人去赶集。

大家把家里攒的鸡蛋、自留地里种的蔬菜、妇女织的土布都拿到集市上卖了换些钱,再买回家里需要的东西,或者给孩子买点零嘴。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知青们就都起床了,去集上有十来里路,又没有交通工具,只能腿着去。

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不错,到农村待了这么长时间,这点路权当是郊游了。

村里也有人和他们同行,一路上人越来越多,都是往集市赶的。

走到半路上,钟跃民就遇到白店村的知青队伍了,秦岭当然也在其中。

“跃民,你这消息传递挺快啊!”郑桐见到秦岭,就知道是他约的人。

张广志还记得昨天挖坑的痛苦,也笑道:“跃民要是去干地下党,咱们能早几年解放。”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秦岭有些不好意思,转着钟跃民的胳膊。

钟跃民在女朋友不能认输啊,笑着道:“广志你这是没经验,等你谈朋友了,你就知道搞情报是谈恋爱的主要工作,你到时候也能干地下党。”

“这话有理,可问题是,广志啥时候谈对象呢?”郑桐接话问道。

张广志被问得哑口无言,偷眼看了一下李萍,只好认输。

张广志看上了李萍,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唯有李萍一无所知,但是大家也不好捅破这层窗户纸。

郑桐看张广志哑了火,心里缓了一口气,刚才就怕张广志反问他啥时候谈对象,那就丢脸了。

他号称向蒋碧云发起冲击,平时各种献殷勤,可是离成功尚有十万八千里。

“秦岭,怎么来了这么多人?”钟跃民趁着他们几个斗嘴,小声问秦岭。

秦岭挨着钟跃民,回答道:“你昨天告诉我之后,我本来想找海燕陪我的,结果他们知道之后都想去凑热闹。”

“也好,这么多人和你一路比较安全。”钟跃民然后对秦岭道:“一会儿给你买好吃的啊。”

“嘿嘿,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怎么用这种话哄我。”秦岭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

钟跃民不要脸道:“我就是想哄着你,哄你一辈子,好不好?”

“额,你是不是吃了蜜蜂屎了,怎么今天嘴这么甜?”秦岭觉得自己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一行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集市。

这个集市人还真不少,沿着路两边都是小摊子,延伸了有一里。

这时候的集市和以后的庙会或者集市有些不同,没有专门的商贩,更像是跳蚤市场,卖家同时又是买家。

这种私下的交易集市不太符合政策,毕竟有资本主义之嫌,但是农民的交易需求又实际摆在那里,因而这种形式的集市也就被默认了。

众人一到集市上,就四散而去,各自结伴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了。

秦岭当然是跟钟跃民在一起了,其他人也都很自觉地没有来当电灯泡。

“跃民,前一段时间干活累坏了吧?”秦岭问道。

钟跃民道:“不累,我是队长,负责指挥别人干活,我自己天天找地方坐着就可以了。”

“尽瞎说,我们生产队的队长,天天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地,哪有你说那么轻松。”秦岭一万个不相信,觉得钟跃民肯定在骗自己。

“那是你们队长没啥本事。”钟跃民笑道:“你男朋友我比他们厉害。”

秦岭笑着哄道、“是是是,你最厉害~”

“本来就是,你快看看,有啥想买的,我买给你。”

第一百二十八章:赶集下

“郑桐,看到什么好东西了,这么高兴?”钟跃民一看郑桐表情,就知道他又收了好东西了。

郑桐小声笑着道:“本来以为这边集市上没啥好东西,结果真让我找到宝了。”

“什么东西?”

“前面一老头在卖陶器,都是些瓮啊罐子什么的,我找到一个瓮,看着不像是新东西,一点火气都没有。”

钟跃民问道:“是老物件儿?”

“八九不离十,还没断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东西。”郑桐神神秘秘地在钟跃民耳边道。

“东西收好了吗,人多别被给碎了。”街上人多,钟跃民也没要看看。

郑桐拍着包道:“放心吧,那老头给我用草绳扎的稳稳当当的,往地上扔都没事儿。”

“嘿,那老头以前干什么的,还有这一手?”钟跃民好奇道。

“打听了,说是早些年在窑厂里干过,专门捆瓷器好些年了。”

······

“吼吼······”他们几个人聚到一起,又往前走两步,听到动物叫声。

秦岭看着前面的人觉得奇怪:“跃民,怎么还有人把猪仔抱在手上啊?”

钟跃民一看,果然,前面好些老汉怀里抱着猪仔,到处晃悠。

蒋碧云也看见了,受不了小猪萌萌的样子:“你别说,这些小猪还挺可爱的。”

“可爱?”郑桐非要反着道:“我看是挺可爱的,烤成乳猪就更可爱了。”

“郑桐你怎么这么讨厌啊!”蒋碧云想到这么可爱的小猪变成了烤乳猪,瞪着郑桐。

不管这俩冤家怎么斗嘴,钟跃民上前问道:“老汉,猪仔怎么卖?”

老汉伸出胳膊,手掩在袖笼里,看着钟跃民。

“这是要捏码子?”钟跃民明白老汉的意思,可惜他不会,“郑桐你会吗?”

郑桐从小混迹北京各个货场集市,见多识广,“我来,陕北的手势应该和北京的一样吧。”

郑桐上前,把手也掩在袖子里,和卖猪仔的老汉笼在一起,两个人你来我往,在袖笼里面斗法。

大家也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怎么商量的,最后像是出了一个结果,老汉不肯再退让。

郑桐凑到钟跃民耳边小声嘀咕,钟跃民对着老汉道:“老汉,我们可要多买几只,可能再便宜一点?”

“那?”老汉犹豫了一下,又伸出了袖子,示意郑桐再捏码子。

最后几个人,一人怀里抱着一只猪仔,集体在集市上逛着,引起路人侧目。

“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蒋碧云抱着怀里小猪,难得夸了郑桐。

郑桐乐的不行,“那是,我懂多少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咱们结个帮扶对子?”

“切,一夸你就来劲,嘚瑟!”蒋碧云见他尾巴翘到天上的样子,就气不顺。

郑桐讨了个没趣,只好到处张望。

新鲜劲儿一过,蒋碧云闻到异味:“这猪身上的味儿怎么这么大啊,好臭啊!”

“现在怎么不觉得小猪可爱了?”郑桐又来一句。

蒋碧云气得不行:“郑桐,你最近怎么嘴这么欠啊!”

“我这是觉悟,爱怎么着怎么着吧。”郑桐无所谓道。

“哎啊,郑桐终于长本事了。”赵大勇在旁边惊叹。

······

张广志问道:“跃民,你之前不是说养猪不划算吗,怎么又变主意了?”

钟跃民道:“咱们生产队就靠那点地,太单薄了。那句话怎么说的‘少生孩子,多种树;少养孩子,多养猪’!”

“哈哈哈······”秦岭忍不住笑道:“跃民你怎么又胡扯了?还一套一套的、”

曹刚道:“就是,跃民,你可要注意言行啊,现在可都鼓励多生孩子啊,人多力量大!”

“那也得养得起啊,你看看这些老乡,怀里抱一个,背后背一个,手里再牵一个,屁股后面再跟一个,看着都累,换你你愿意?”钟跃民望着街上的婆姨问。

“那还是算了吧,生那么多,想想头皮发麻。”几个女生都摇头。

几个人怀里抱着小猪仔,正聊得来劲,突然蒋碧云叫了一声,原来有人摸她。

集市上人太多,比肩接踵、挤挤挨挨,拥挤的人群里有些不规距的农村后生就趁机在那俊婆姨俏姑娘身上摸摸、按按。

郑桐一下子气冲脑门,把蒋碧云护在身后,拽着一个一直挤在他们身后的后生就打。

活该那人倒霉,咸猪手被发现了,还敢明目张胆地看人家姑娘,可能是这种事儿做多了有恃无恐。

那人穿着一身干净衣服,还戴着帽子,可惜人长得不怎么样,干瘦干瘦的,一下子就被郑桐干翻在地上,衣服也都脏了。

周围的群众瞬间神奇地让出一个围观圈,中间还留下另外几个差不多打扮的后生,各个穿的人五人六的,估计专门到集上看姑娘的。

郑桐此时把那人压在身下揍,另外几个人一看自己人吃亏,就想上前帮忙,赵大勇、张广志还有曹刚等人往旁边一站,比对方高半个头,顿时就压住了对方的气焰。

今天郑桐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愣是把人打出了血,要不是钟跃民拉着,说不定要出人命。

“知道流氓罪吗?”钟跃民让几个人把地上那人拉起来,然后问道、

站在那儿的几个年轻后生摇头。

“你们几个趁着人多摸人家姑娘,就是流氓罪,被警察抓了估计要判个十年二十年的,要是到时候举报的群众多了,说不定能要被毙了。”

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道:“你别吓唬额们,你们把人打成这样,罪也不小。”

“你们耍流氓在先,我们打人在后,算是给警察同志帮忙,你们可就是要坐牢了。”钟跃民说着对赵大勇道:“去派出所一趟,让警察同志把他们抓起来。”

“别别,大哥,我们没干啊,都是他干的!”对方见钟跃民等人不像老乡那么好欺负,顿时把同伴麦了。

钟跃民不管:“你们和他是同伙,他被我们抓了现行,你们也是共犯,有什么事儿和警察说去。”

“别,我们错了,大哥,您就饶了我们吧!”可能这帮人在集市上是惯犯了,也怕见警察。

“也不是不行,我们人被摸了,这个手也打骨折了,你们说吧怎么办?”

对方几个人面面相觑,被摸了赔钱也就算了,打人还有骨折的?但是也不敢反驳。

第一百二十七章:赶集中

日头这时候已经上来了,但是从四面八方各个村庄汇聚过来的人却越来越多,看得出来大家都挺重视这样的集市,汉子们都换了身干净衣服,婆姨女子们也都梳洗过。

钟跃民拽着秦岭的手,随着人群慢慢向前蹭着。

往回看,远处弯弯的山路上有坐架子车的、有牵毛驴的、有拉羊的。老汉们带着瓜壳帽,老婆们穿着对襟袄,年轻的姑娘媳妇手拉手。有打油纸伞的,有戴草帽的。七沟八岔的人们,像一条条小溪,涌向这里。

这个集市位于公社街边的外延,路两边都是老百姓提着箩筐卖自家的农产品,再往前走两步,又是一群老汉在卖粮食,接着有卖铁器的。

“娘,有人拉手手。”背后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

钟跃民和秦岭往后一看,原来是个小孩,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孩子他妈一把把小孩抱起来,捂着他的眼睛,骂道:“不许瞎看,看了长针眼!”

小孩二顿时就吓哭了,“呜呜,额不要长针眼,呜呜······额看不见了!娘,额看不见了!”

孩子妈也吓一跳,怎么刚说了一句,这孩子就看不见了,赶紧把小孩手拿开,看到底是咋回事。

周围也有好些赶集的人围过来看热闹,前面的人说小孩眼睛坏了,后面的传小孩长针眼了,再传就变成了有个小孩来赶集被人挖了眼睛了,越来越邪乎。

小孩儿就闭着眼睛张着嘴在那儿哭,越哭越伤心,孩子妈急的直掉眼水,怎么干了一次集市,娃眼睛就坏了呢。

秦岭也有些担心,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钟跃民走上前,仔细看了看,拿个手帕,往小孩脸上一铺,狠狠地把泪水擦干,顿时手帕就变成花的了。

孩子妈正要阻拦他的时候,钟跃民对愣在那儿的小孩儿道:“我刚才给你治了啊,你张开眼睛看看,是不是好了?”

小孩儿听了,张开眼睛,到处望望,看见他妈,赶紧躲到他妈怀里,“娘,额看见了。”

“看见了,真看见了!”孩子妈高兴地仔细看自己娃。,然后不住向钟跃民道谢。

钟跃民笑笑,把花了的手帕给了她,“以后多擦擦。”

顿时围观的人群又传集市上来了个好大夫,能治眼睛,传着又变成了一个老神仙,能治百病。

“跃民,刚才是怎么回事儿?”秦岭好奇地问道。

“哈哈。”钟跃民笑笑,小声道:“眼睛闭着又糊了眼屎,当然看不见了。”

“啊?!”秦岭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儿,然后笑弯了腰,不住地捂着肚子。

钟跃民怕她摔倒,紧紧搀着她的胳膊。

“你也太缺德了,你好好说不就行了,干嘛装神弄鬼的?”秦岭擦了眼泪,忍着气儿道。

“那你就不懂了,那小孩儿听了他妈的话,疑心自己长了针眼,我要是不那么说,他心理暗示自己瞎了,那可就真瞎了。”钟跃民解释道。

“尽胡说,哪有这种事儿!”秦岭知道钟跃民向来能胡扯,有点不大相信。

“哎,连女朋友都不懂我,世上皆寂寞啊!”

秦岭一拧钟跃民胳膊,疼得他龇牙咧嘴。

······

钟跃民拉着秦岭往前走,终于看见有卖布匹头巾还有头绳之类小东西的,就铺在一张布上。

秦岭似乎也对这些比较感兴趣,就停下来看拿起来看,卖东西的是个年轻人,不停地在招呼围在旁边的女子。

看见钟跃民秦岭这对儿,嘴里就开始喊:“都是西安城里的时新货啊,小伙子买了送给心上人最合适,快买了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啊!”

钟跃民听了觉得好笑,这家伙是个做生意的料,秦岭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钟跃民想要走,钟跃民拉住她,把她刚才看过的几样东西捡起来。

“嘿,这几样多少钱?”

小伙子道:“这位小哥好眼光,这几样都是最新的货,要不是赶集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卖。”

“哪儿那么多话,直接说多少钱?”钟跃民看他满嘴跑火车,打断道。

小伙儿算了账,忍痛割舍般,道:“一共四块五,跟你们也挺投缘,算你四块钱,拿走!”

“怎么这么贵啊!我们不要了吧。”秦岭拦着钟跃民。

小伙儿赶紧道:“不贵不贵,你看这料子,这做工还有这花色,可都是西安城里的新款式,卖这些钱我都有些亏了。”

旁边看着的的几个姑娘,一听这价格就放下东西走了。

小伙儿拦都来不及拦,顿时有些丧气,把手里的围巾往摊子上一扔,“这地方怎么这么穷啊,我就不该来!”

“怎么说话呢?”钟跃民道:“买卖人讲究个和气,老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哪有你这样做不成买卖骂人的?”

“我哪儿骂人了?到现在一件都没有卖出去,可不是穷嘛。”小伙儿像是被触发了着火点,“再说了,现在哪有买卖人啊?我顶多算个无业青年。”

钟跃民看他挺有意思,掏钱给他,“那四块钱,你现在开张了吧?”

小伙子愣住了,都忘了收钱,钟跃民也不管他,把钱放他手里,拿了东西就和秦岭走了。

······

“那拿着。”钟跃民把买的几样东西递给秦岭。

秦岭也不推辞,把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到包里,“谢谢你,跃民。”

“你怎么不嫌贵了?”

“买都买了,嫌贵也没用,这事你第一次给我买礼物,肯定要收着。”秦岭道。

钟跃民笑道:“就喜欢你这个通透劲儿。”

“你之前不是还嫌弃我太通透了,性子冷清吗?”秦岭问道。

“有吗?这话不可能是我说的吧?”

“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怎么不敢认了?”秦岭笑着道。

钟跃民往前走两步,“肯定不是我说的,怎么不记得了?”

秦岭搓着手,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我给你回忆回忆?”

“不用!”钟跃民说着就往前跑。

秦岭和他在一起之后,有点往野蛮女友的方向发展,拧钟跃民胳膊上的肉,一拧一个准。

第一百二十九章:省城

钟跃民从中巴车上下来,拎着个蛇皮袋,活动了下发麻的腰,舒坦地都要叫出来,这一路上车破路更破,摇摇晃晃地,跟坐船一样。

四处打量了一下车站,周围一圈砖瓦平房,中间挨着排停满了中巴车,不停地有人上车、下车,基本上就蓝色、绿色和灰色。

“嘿,小伙子,你是第一次来省城吧?”车上坐在他旁边的一位老先生跟着他后面下来。

钟跃民点点头,“是啊。”

“那你是要去哪儿啊?”老先生怕他不知道怎么走道。

“去水利厅。”

老先生想了想:“那是在城南了,可不算近,得做公共汽车,坐506路能到。”

“知道了,谢谢了老先生。”钟跃民赶紧道了谢,这年头人比较淳朴,是真帮忙。

“不用客气,我先走了。”老先生边走还边嘀咕:“这小伙子挺有意思,这么年轻就当生产队长。”

钟跃民目送老先生,站在路中间,经过的人都打量着他,他现在确实有些古怪,一身乡下人的打扮,却显得的器宇轩昂。

随着人流出了站,正当钟跃民犹豫是去做公共汽车,还是先找个地方填肚子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叫他。

“钟跃民,这边!”

钟跃民循着声音,望过去,在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自行车,罗锦云正在那儿朝他招手。

······

钟跃民骑着罗锦云的自行车,驮着她往前骑。

“把我叫到省城来参加学习班儿是你的主意吧?”钟跃民一直奇怪全县那么多生产队长,怎么就轮到自己这个毛头小子。

罗锦云却问:“什么叫我的主意?厅里要办学习班,推广淤地坝,谁都可以不叫能不叫你吗?”

“这是谁的馊主意啊,现在地里正忙着呢,让我大老远的跑城里来,不是瞎胡闹嘛!”钟跃民还老大不乐意,

“罗高官定的,我回头帮你传个话?就问他办什么现在学习班,耽搁你种庄稼。”罗锦云坏笑着道。

钟跃民也笑道:“哈哈哈,那罗高官还不生撅了我。你可变坏了啊,涮我玩儿是不是?”

“人都是会变的。”罗锦云肥力地帮他抱着袋子,抱怨道:“你这出门儿,怎么就拎着个蛇皮袋子,还这么沉?”

“我现在就是个农民,蛇皮袋子比较符合我的身份。”

“有这么埋汰自己的吗?”罗锦云翻白眼,怎么有这种以自己土为荣的。

钟跃民却有自己的道理:“就我现在这样儿,拿个真皮包,人家也当我是哪儿顺的,这不是自己找麻烦吗!”

“哈哈,你尽瞎胡说!”罗锦云拍了一下钟跃民后背,笑骂道。

“咕咕······”

“什么声音?”声音特别大,罗锦云听得分明。

“肚子叫呢。”钟跃民有些不好意思,半夜出门,到现在就吃了两个干饼子。

“怎么这么大声儿,真好玩,再让它叫一个!”罗锦云却笑道。

钟跃民有些无语,吐槽道:“有你这么玩儿的吗,我肚子饿了才叫这么大声,你还让它再叫两声,有同情心吗?”

“咕咕······咕咕······”话还没有说完,钟跃民的肚子又叫了好几声。

罗锦云这回更是笑的前仰后合,害的钟跃民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自行车,差点没撞到电线杆上去。

“走,看在你肚子这么卖力表演的份儿上,我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容易忍住爆笑,罗锦云一拍钟跃民后背道。

“西安可是美食之都,你可别随便找个地方糊弄我!”

罗锦云道:“你放心吧,带你去吃春发生的葫芦头泡馍,总行了吧?”

“那还差不多,我还要再来几个肉夹馍。”钟跃民听过这家馆子,老字号,现在估计改国营了。

“行行行,我今天豁出去了,你要吃几个就吃几个。”罗锦云道。

钟跃民坏笑道:“那你可要把钱准备足了,我今天可豁出去了吃!”

······

钟跃民站在春发生门口,擦擦嘴,望着门外排着队的人,心想还是城里人日子过得滋润,竟然有这么多人能下馆子。

“你也太能吃了,是猪投胎转世的吗,吃那么多?”罗锦云刚付完钱,吐槽道,“幸好我让服务员最后两盘别上了,要不然我们要留在这刷盘子。”

“我说呢,肚子角落里怎么还空了点地方,原来最后两盘菜你没让上啊!”钟跃民摸摸肚子道。

“你!”罗锦云被他气着了,“吃撑死你算了!”

钟跃民安慰道:“行了行了,这不是你挑的馆子太好吃了吗,一时没忍住。下回我请。”

“算了吧,你口袋里面估计比脸都干净,还是我请你吧。”罗锦云道。

她这倒是错怪钟跃民了,在乡下根本没地方花钱,带着钱也没用,钟跃民从来就身上不放钱。

“你是不知道,我们之前点儿前一阵子买了些小猪仔,知青点的人天天围着小猪流口水,吓得猪都不敢吃食儿了。”钟跃民赶紧说起另外一件事儿。

“噗······”罗锦云一下子没有憋住,她在脑海里想象出知青们围观小猪流口水的情景,哈哈大笑出来。

“别笑啊,有点儿同情心没有,我说的是多么惨烈的一幕场景啊!”钟跃民不知道哪里勾起了罗锦云笑点,“一群城里娃,在猪圈那么臭烘烘的地方,尽然能流口水,你说说多么惨烈!”

“哈哈哈······”罗锦云捂着肚子蹲下去,“不行,你别说了,你再说我今天真停不下来了,哈哈哈······”

旁边人都望着这个笑得蹲在地上的女年轻,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钟跃民在旁边一脸无辜状。

他等了有五分钟,罗锦云才从失控状态恢复过来,脸上红扑扑的,恨恨瞪着钟跃民。

钟跃民倒是无所谓,被一个女的一直瞪着又不少一块肉,可他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罗锦云看钟跃民脸皮太厚,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放弃了,离开饭馆去停车的地方推自行车。

第一百三十章:两个大烟锅

“厅里办学习班,有住的地方没有啊?”

“有啊,安排了宿舍,四人一间房,听说条件还不错。”

“吃饭呢?”

“有食堂,还给发津贴,饿不着你。”罗锦云奇怪了,之前怎么没发现钟跃民这么吃货。

“关心一下嘛,要是天天饿着肚子,谁还有心思上学习班啊。”钟跃民振振有词。

罗锦云提醒道:“你好好骑车,各个县和公社都有学员上来学习,你可要好好表现。”

“嗨,这有啥好表现的,谁还没上过课啊,你就放心吧。”

“你可别不上心,学习班学完了可都要派到各个县去负责淤地坝建设项目的,领导可都看着呢,这可关系到你的前途!”看钟跃民有些不重视,强调道。

“还有这事儿,那我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就入了哪个领导青眼,给我个官儿当当。”钟跃民笑道。

“现在端正态度还不晚。”罗锦云道,一拍钟跃民后背:“前面左拐。”

“好咧!坐稳了,飞机加速了!”钟跃民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头驴子,一路被拍,于是加速蹬起来。

罗锦云没防备,好不容易稳住,“你怎么越过越小孩子气了!”

“哈哈哈·······”

水利厅给学员们安排的宿舍是个两层小楼,每层七个房间,现在已经有不少学员已经住下了。

钟跃民在宿管那边登了记,拿了钥匙,就上了二楼,他住在207房间,在最边上。

钟跃民打开宿舍门,一股浓烟喷涌而出,他差点被呛翻当场,使劲儿用手扇了扇,才看清屋里的情况。

两个大烟筒子,坐在床上,比着赛似的抽着烟,烟锅子都烧得通红。

“干嘛呢?我还以为着火了呢!”钟跃民开了门,打开窗户,对这俩道。

“额们俩闹着玩呢。”其中一个道,“哦,你是新来的学员吧?”

“比赛抽烟?看谁最后一个晕倒?”钟跃民不知道说啥好,还有比抽烟的?

“哈哈,你真会说笑,额们比谁吐的烟气长呢?”

“那您二位真是会玩儿,佩服佩服。”钟跃民只能双手抱拳敬佩道。

“算了,不比了。我们也是住了两天了,实在是闲的,现在你来了,咱们有多个人聊天嘛。”说话的那个人介绍道:“额是赵大宝,米脂来的,他叫李东亮,吴堡的,小兄弟你是哪儿的?”

“我叫钟跃民,靖边的。”钟跃民也自我介绍道,又问:“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早啊?”

“上头来了通知,不敢耽搁,撂下田地里的事情就来,哪知道来早了,城里还过礼拜天哩。”赵大宝道。

李东亮也埋怨:“谁说不是呢,现在地里除草施肥正忙的时候,突然就把额叫来了,还在这里白耍了好几天。”

“我也是刚收到通知,不来还不行。你们两位都是生产队长吧?”钟跃民顺着道。

“你看出来了,额三十一岁就当了生产队长,是额们县里最年轻的,领导看额年轻,学东西快,就让额来了。”赵大宝很满意这个话题,咧着嘴道。

“咳咳,额三十岁就当了生产队长,也就一般般吧。”李东亮不动声色把赵大宝给比下去,又望着钟跃民道:“小兄弟,看你年纪应该是知青吧?咋也来了?”

“我是知青,但我也是生产队长。”钟跃民一听这李东亮也是个要强的。

“啊?”赵大宝惊讶道:“你今年多大?十八?”

“今年刚十七岁。”

李东亮也绷不住了:“你们县里领导也太胡闹了,咋让个半大娃娃当生产队长哩?”

赵大宝扯了一下李东亮,示意他别瞎说话。

“咋还不让说了?他一个知青,地里的庄稼活儿,他懂几样?额们村来的知青连麦子和草都分不清!”

“跃民,你别听他胡咧咧,他性子就是太直了。”赵大宝笑着打圆场。

“没事儿。我还是能分得清麦子和草的。”钟跃民把蛇皮袋子往自己床上一扔,就出了门。

······

“怎么放个东西磨蹭这么长时间?让我一个女的等你,也太没风度了。”罗锦云在楼下都等急了、

“不好意思,和我同宿舍的人已经来了,和他们聊了两句,挺有意思的。”

“那赶紧走吧,等着我骑车带你啊?”罗锦云没好气,拍了拍自行车坐凳。

“不是,你要带我去哪儿啊?”钟跃民瞪着自信车快半个小时了。

“别废话,往前骑,到了就知道了。”

钟跃民蹬着脚踏车,驮着罗锦云,又骑了好几条街。

“前面应该是省机关大院儿啊,门口可有站岗的,还往前骑?”钟跃民往罗锦云指的方向看去,是个大院儿。

罗锦云又拍钟跃民后背像是在加油,“继续骑,别管他们。”

“这可你说的啊,被拦着了,我就说是你挑唆的。”

“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赶紧骑吧。”

钟跃民从小在大院儿长大,自然知道这地方的规矩,不是熟面孔根本不会让你进去。

他见罗锦兰的表情,心里隐约猜到她家庭背景不简单,估计也是大院儿长大的,于是大着胆子往大门里骑。

门口站岗的哨兵果然对他们视而不见,放他们进去了。

钟跃民转头问道:“罗干事,你们家是干嘛的?”

“你直接叫我名字,整天干事干事的太奇怪了。”罗锦云倒是在意称呼了、

“那行吧,锦云同志,你是不是给我透个底,别到时候吓着我。”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还能吓着你?”罗锦云笑着问道。

“我那是在乡下吹吹牛,说到底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你可别招个大人物出来。”

“现在知道谦虚了?”

钟跃民听罗锦云戏谑的声音,觉得心里没底,“你可是说让我来看望一下你父母,我才来的,我怎么感觉你隐瞒了什么?”

“我还能隐瞒什么,我和你共事那么久,还能害你不成?”罗锦云没好气道。

“那倒不至于,我还是相信你的。”钟跃民一想也是,自己光棍一条,无欲则刚,“那就走吧,你在前面引路。”

“看你那副样子,像是上刑场一样!”罗锦云又拍了钟跃民一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商业互吹

“小伙子,咱们又见面了。”

“罗高官?”

“怎么很意外吗?”罗高官态度和蔼,眼睛却透着精光,“我倒是觉得你早就知道了呢。”

面对这样的人物,钟跃民只能实话实说:“锦兰姐带我进大院儿的时候,我猜到的。”

“呵呵,锦兰这孩子做事儿就是有些鲁莽,带你过来却不提前和你说清楚,非要搞小孩子那一套。”

罗锦兰有些不乐意,“爸~”

钟跃民也为罗锦兰说话:“罗高官,一直都是锦兰姐在照顾我,反倒是我经常经常给她添麻烦。”

“你听到了没?爸,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儿。”罗锦兰高兴地对罗高官道。

“你在我面前不一直都是小孩儿吗?”罗高官宠溺道。

罗锦兰觉得在钟跃民面前被自己爸爸这样说,有些丢脸,干脆别过脸去,不理她爸,

罗高官转头对钟跃民道:“你叫钟跃民对吧?”

“是的,罗高官,我叫钟跃民。”

罗高官摆摆手:“不要这么客套,你和锦兰是朋友,叫我罗叔叔就可以了。”

“是,那我就叫您罗叔叔了。”钟跃民道。

“其实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有缘分,贵平是我的老部下。”罗高官道。

“原来您认识马叔叔。”钟跃民意识到罗高官态度为何这么亲切。

“五一年,我们一起跨的鸭绿江,他经常和我提起你父亲,说你父亲是个英勇又潇洒的人物。”

“我父亲也一直惦记着马叔叔,说他正直善良,很难得。”钟跃民前一阵子还收到父亲的信,让他多和马叔叔走动,代为问好。

“嗯,我和你父亲的看法一样,却没想到,为了锦兰这丫头,贵平头一遭开了后门。”罗高官有些无奈地看着竖着一只耳朵听他们说话的罗锦兰,

“您是说锦兰姐去靖边工作的事情?”钟跃民恍然。

罗高官道:“她那是瞎胡闹,大学毕了业非要到艰苦的地方去做调研,尽给别人添麻烦。”

“我可没有瞎胡闹,要不是去了靖边,我能看到钟跃民他们建的淤地坝吗?”罗锦兰有些不服气。

“那确实要夸,但要夸的是跃民。”罗高官不搭理她,却对钟跃民道:“年轻人确实思路灵活,这种新型淤地坝确实解决了很大的问题。”

“罗叔叔,您这样夸我,我真是无地自容了。”钟跃民不敢居功,“石川村的坝最后是锦兰姐验证通过的,吴家湾的坝也是靠锦兰姐一点一点测量计算设计出来的,要说功劳,锦兰姐的最大。”

罗锦兰却道:“跃民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他吴家湾的坝根本建不成,只能是设计图纸。”

“锦兰姐是我们的技术工程师,天天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工程忙完了都瘦了一圈。”钟跃民道。

“这丫头回了省城人确实又黑又瘦。”罗高官点头道。

钟跃民补充道:“我还要反驳一下罗叔叔前面说的,锦兰姐是水利专业的高材生,去靖边工作,马叔叔一点都不为难,还求之不得呢!”

“嘿嘿,这句话我爱听,我爸老是觉得我啥都不会,去哪儿都要走后门!”罗锦兰特别满意钟跃民的表现。

“好了,跃民你不要一直夸她了,现在就已经尾巴竖到天上去了。”罗高官看自己女儿的得意劲儿有些好笑。

罗高官看了下时间,对钟跃民道:

“跃民啊,锦兰从靖边回来之后就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很有才干,不应该一直待在农村种地,把你找来,一来是想见见你,二来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罗叔叔,陕北农民太苦,可他们的性格却豁达开朗、乐观,我觉得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干活特别充实快乐。”钟跃民想了想道。

“哦,这么说,你并没有想要离开农村?”罗高官坐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

罗锦兰不停地给钟跃民示意,他却视而不见。

“我觉得到了不同的时间,人会有不同的选择,可能未来我会离开农村,但可能并不是现在。”

罗锦兰有些着急,转身对钟跃民道:“你不是和我说,你想要继续上学吗?”

罗高官饶有兴趣地看着钟跃民,想听他的回答。

钟跃民道:“我是想要继续读书,但是现在所有学校都停止招生,我想上学也没地方去。”

“听说你现在是生产队长了?”罗高官又提到另外一个问题。

“是的,这还要感谢您。”钟跃民笑道。

“哦,怎么说?”

“您到石川村带了的记者,他们就在报纸上写写了我们建坝的事情,说我是知青劳动模范,还在报纸上刊登了我的照片,县里就让我当了生产队长。”钟跃民道。

“哈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把你树成典型,倒是我的意见,没想到县里干部让你当了生产队长。”罗高官哈哈大笑,没想到自己去视察一趟,后面还有这么多故事。

“不过也是歪打正着,你这个生产队长听说倒是做得有声有色,这次还来省里参加水利厅的学习班了?”

“是的,今天刚到省里来。”

“挺好,跃民啊,回去好好工作,踏踏实实地为老百姓做些事情,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罗高官还有其他行程,临走拍

“嗯。谢谢叔叔教诲。”

······

“你怎么回事,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啥都不说?”一出门罗锦兰就开始抱怨。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老是遇到这样的场景。

钟跃民挠挠头发,“以你对你爸的了解,我提了要求,就有用吗?”

“那,那总比什么都不说好吧!”罗锦兰想到他爸的性格,语气有些弱。

“你是不是先要给我说说,你隐瞒你爸就是罗高官的事儿?”钟跃民笑着问道。

罗锦兰伶牙俐齿,“你也没问啊?”

“我说你那天莫名其妙说身体不舒服,就是为了躲你爸吧!”钟跃民把整个事情穿起来,想明白了。

“不是,我爸我有什么好躲的?”罗锦兰否认。

“那你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罗锦兰不知怎么回答,又觉得被钟跃民诘问有些丢脸,“我比你年纪大好吗,有你这么对待姐姐的吗?”

“切,比我也大不了几岁。”钟跃民心想你才是小姑凉好嘛,哥心理年龄都三十了。

罗锦兰很不满意钟跃民的态度,喝道:“大不了几岁,也是你姐姐!”

·······

两个人就这么吵吵闹地地下了楼。

“行了,你回去吧,别送了。”钟跃民看着外面一片漆黑,心里想着怎么回去。

罗锦兰心里还有气,往停自行车的地方去,“谁送你了,我也要去水利厅宿舍,明天还要上班呢。”

“哦,那你骑车驮着我?”钟跃民笑嘻嘻地舔着脸跟上。

罗锦兰都气笑了,把自行车往钟跃民怀里一扔,“你还要不要脸啊,赶紧骑车!”

“你不是姐姐吗?骑车驮弟弟怎么了!”钟跃民玩笑道。

“你再说!”罗锦兰瞪着钟跃民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接地气

两人骑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骑,此时街上的店铺都已经熄灯打烊,只留下马路上几盏昏暗的路灯,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在一段沉默之后,罗锦兰问道:“那天那个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吗?”

“哦,你是说秦岭吗?她是我女朋友。”钟跃民骑着车,看着路,回答道。

“秦岭?名字很特别。”罗锦兰笑了一下,又嗔怪:“你才多大年纪,就谈对象了?”

钟跃民笑着调侃道:“到您这年纪怕是年纪就太大了吧!”

“好啊,那我开涮是不是!”罗锦兰伸手就要去拧钟跃民的腰肉。

“别掐,别掐,你们女的怎么都是这一招啊!”钟跃民躲着,自行车也骑得歪歪扭扭的。

罗锦兰问道:“秦岭也掐你?”

“她可不像你这么狠,她就掐掐我的胳膊。”

“哼!”罗锦云松了手。

······

一路无言,把钟跃民送到学习班宿舍,罗锦云也推着车回了自己宿舍,离得不远。

钟跃民进了207宿舍,两个大烟枪总算没有抽烟了,都在看书,见他回来打了个招呼。

钟跃民解开自己的行李,拿出洗漱用品,准备去水房刷牙洗脸。

“跃民哥?!”走廊里过来一个人,惊喜道。

钟跃民定睛一看,也惊喜道:“小李子?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被公社推荐过来参加培训学习班的,傍晚刚到,听赵大哥和李大哥说还有个人,没想到是你。”

“嗨,我下午就到了,出去转悠了一圈。可能和你错过了。”钟跃民道。

小李抱歉道:“之前还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去你们那儿看望一下,结果一直忙得没空。”

“你是想问我借书吧,哈哈。”钟跃民调笑道。

“嘿嘿,主要是看你和郑桐哥,书也要借。”小李有些不好意思,接着又解释道:

“你是不知道,我们到了村里后,物质上的匮乏还可以忍受,可精神上的贫乏太煎熬了。”

“我们那里也是,日子过得特别慢,他们之前不爱看书的,都天天捧着书。”钟跃民认同道。

小李道:“我们自己带的书后来都看完了,就到处找书看,甚至连包东西的破报纸我们都找出来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看。”

“哈哈,怕是也没有几张报纸吧!”钟跃民笑道,“对了,我和郑桐后来给你寄的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那时候村里正青黄不接,我们都饿急了,好多人都偷偷回城了,我当时也准备第二天走,结果收到你们的信还有寄来的钱,我就留下来。后来听说他们回去的人被当成盲流抓了,被关起来干苦力了。”小李感激道。

钟跃民没想到自己和郑桐随信寄的几块钱派上这么大用处,“那我们可真是干了一件大好事儿啊,后来怎么样了?”

“就靠着你们寄过来的钱,我就在村里撑到发了救济粮,还一直上工干活,后来村里看我能吃苦,就推荐我当了宣传干事,然后又被推荐到了这里参加学习班。”小李想起来那封信,心里感觉特别温暖。

钟跃民和郑桐那时候倒腾水泥,挣了点钱,解决了温饱,就开始想着还之前借的钱,这些钱也不多,都是哥们儿朋友们随信寄过来救济的。

还完了欠的债,手上钱还有不少,就想着那些在插队的朋友们,不能自己宽裕了就不管他们了,于是就随信给每个人寄钱。

为什么这么干,其实是基于他们之前饿肚子的体验,因为人饿着的时候,除了给馒头给钱能解决他的痛苦,安慰鼓励的话说的再多都是狗屁。

钟跃民就把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给小李子解释,“我们几乎所有认识的朋友都寄了钱!”

“你们也太神了,我们都在挨饿,你们怎么有那么多钱?”小李目瞪口呆,觉得很难想象。

钟跃民也不好说透,就道:“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我们这些钱也是你来我往到处转,谁手头宽裕就把钱寄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下次把钱给你们寄回去。”小李理解他们像是形成了一个互助组织。

钟跃民道:“那倒不用,我们现在也不是很缺钱,你就把他给其他有需要的人吧。”

“那行。”小李想想也是,决定回去之后把富余的钱支援给需要的人。

小李看了宿舍门口一眼,小声问道:“跃民哥,你和他们俩见过面了?”

“下午的时候聊过几句,怎么了?”钟跃民点头。

小李提醒道:“我来的时候,他们俩还在说怎么一个比一个年纪小,毛都没长齐怎么当队长这些怪话。”

“嗨,别管他们,这俩三十来岁才当上生产队长,我现在就当上了,受了点刺激。”钟跃民根本无所谓,反正就是一个短期学习班,以后能不能见到面还不一定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小李明白了,又反应过来:“跃民哥,你当生产队长了?”

“嗯。”

“小李感叹道:“那你也太厉害了,我们村里都是最有经验的老把式才能当上生产队长。”

“我这个完全是运气。”钟跃民也不想太刺激小李子,岔开话题:“你当了宣传干事怎么样?”

小李像是有一肚子的话,“农村工作真不好做,那地方太穷了,文化程度又低,你要是不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他们不拿你当自己人,也不会听你的。”

钟跃民一听,高兴道:“看来你是摸到农村工作的门路了。”

“什么门路啊!就是把自己完全当做是一个农民,认真工作生活,老百姓自然就接受你了,要是一直端着知青的架子,那就啥也干不好。”小李觉得没啥,反正没其他出路,就是好好干活嘛。

“你这可不简单,虽然你自己觉得没什么,可这就是咱们战胜KMD的法宝。”钟跃民道。

小李不明白了,“啊?这么玄乎?”

“这就叫‘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简称接地气。”

小李想了想,有点理解了,“跃民哥,你总结的真到位,就是要接地气,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光伟正

“还接地气?我就是从地里生出来的!”李东亮从旁边经过,边说话还边摇头。

“嘿,你丫有病还是怎么着?”钟跃民有些恼火,“怎么偷听人说话啊?”

李东亮没想到钟跃民这个知青敢骂他:“你怎么骂人啊?”

“就骂你怎么了?”钟跃民早就对李东亮有意见,这家伙估计在村里做领导欺负知青习惯了。

李东亮没敢动手,毕竟不是他们村里,只好嘴上逞强,“你再骂一个试试?”

“就骂了,土老帽,怎么了?”

“我······我揍你,我!”李东亮脸上有些挂不住,挥着拳头就要上。

“来来来,冲这儿打。”钟跃民指着自己,逼上去道:“最好把我打伤了,然后你就卷铺盖卷儿回家吧,让你们村里人都瞧不起你。”

“你······额不会让你得逞的!”李东亮听了钟跃民的话,果然怂了,这要真退回去了,村里人都会瞧不起他了。

“打呀,你怎么不打,不敢吧!”钟跃民看透了他的心虚,知道他在乎的什么。

“你这人心思太坏了,额才不打,上你的当呢。”

李东亮倒打一耙,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李子在旁边劝钟跃民:“跃民哥,你用不着跟他起冲突,毕竟是一个宿舍的。”

“小李子啊,群众中不光有好人,也有很多坏人。对这种人一味退让会被他们视为软弱,反而会得寸进尺。”钟跃民觉得小李子这个斗争经验还是弱了。

在昏暗的走廊里,他对小李子传授道:“对付这种人我们就是要抓住他们的弱点,往死里招呼,打到他不敢扎刺儿。”

“跃民哥,这是你当生产队长的心得体会啊!?”小李子满眼小星星。

钟跃民笑道:“是我瞎扯的,我们生产队根本没人跟我诈刺儿,因为我就是最大的刺儿头。”

“哈哈,跃民哥你还是这么喜欢说笑。”小李子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又感慨道:“要是郑桐也在就更好玩儿了。”

“他本来想来,我让他暂代生产队长,他当领导的瘾上来了,就不想来了。”钟跃民道,“估计现在正带着社员干活刚收工呢。”

“哈哈,想想就觉得你们知青点肯定很有意思。”

钟跃民道:“说起这个,就觉得他们办这个班瞎耽误功夫,耽误地里干活。”

“领导可能是有自己的考虑吧,咱们还是别讨论了。”小李子有些谨慎道。

钟跃民想想也是,吐槽这个也没啥意思,问道:“这趟进城有啥感触啊?”

“跃民哥,我到省城感触最大的就是到处都有电灯。”小李子道,“屋里屋外都亮堂堂的。”

钟跃民看看“这倒是,我都有些不习惯,咱们在村里天一黑,到处都是漆黑的,点个煤油灯只有绿豆大的亮。”

“你说什么时候农村也有电就好了。”小李子又感慨起来,他好像一直都这样忧虑,总希望大家都能过得更好一些。

“是啊,不光是有电,还要有路、有学校、农民能和城里人一样老有所养。”钟跃民望着窗外马路上星星点点的灯火,喃喃道。

“那样就真的太好了,我们会看到吗?”

“肯定能看到,而且都要在我们这代人手上实现这些愿望。”

小李子很肯定此刻在钟跃民眼睛中看到了光,希望的光芒,此时他竟然无比的相信钟跃民所说的话。

“我们一定会做到的,大家肯定都能过上你说的好日子。”

“嗨,怎么每次和你聊天就习惯性地往光伟正上跑。”钟跃民看着兴奋激动地小李子,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施加太多影响了。

小李子不理解钟跃民的语言习惯,“什么叫光伟正?”

“光荣伟大正直。”

“这不是应该的吗?我们年轻人就应该往你说的光伟正发展啊?”小李子疑惑道。

钟跃民解释道:“太光伟正吧,有时候就变成了假大空了。”

小李子习惯性地往好的方向上理解,“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是要脚踏实撸起袖子干,不要光说不练。”

“额,这样理解也对吧。”钟跃民果断放弃乱给小李子灌输后世的理念,还是他自由发展吧。

······

钟跃民和小李子聊到半夜,才回到宿舍。

“哎?赵大宝和李东亮都睡了,怎么不关灯啊?”小李子看着屋里灯还亮着,奇怪道。

这时候大家还是理所当然地觉得睡觉就应该关灯,否则白白浪费电属于败家子。

赵大宝还没睡,爬起来道:“额不会关,这火太亮了,刺人眼,睡不着。”

“那你们怎么开的呀?”

赵大宝道:“管理员统一开的,他动作太快了,额们都没看见,灯就亮了。你知道咋关吗?”

“看见这个小绳子没,拉一下就是关,再拉一下就是开。”小李子找到点灯开关,还是拉绳的那种样式。

“嘿!这神奇,额来试试。”赵大宝看着灯一亮一灭,像是遇到了什么宝贝,“拉一下,关,再拉一下,开,在拉一下,关······”

“让额也试试?”一直在床上装睡的李东亮也有些忍不住,爬起来道。

小李子阻拦道:“行了,知道怎么开关就行了,你们这么开开关关的,别人还以为跳闸呢。”

“那行吧,额明天再试一试。”李东亮有些失望,又怕真把灯弄坏了,只好又躺下了。

······

晚上睡得晚,钟跃民早上挨着时间点才起床,晃晃悠悠地进了教室。

培训班里面五六十号人,坐得满满当当,一片藏蓝色和灰色,钟跃民到处张望找地方坐。

“跃民哥,这边坐,我给你占了位子。”小李子朝他招手。

占的位子在后排靠墙,钟跃民心里挺高兴,这位子好,要是上课没意思,还可以看看其他书。

“跃民哥,老师快来了,赶紧坐下来吧。”小李子看他不紧不慢地有些着急。

“没事儿,不是还有几分钟吗?”钟跃民终于坐下,又觉得肚子有些饿,“你吃早饭没有?”

“吃过了,你早上起不来,我怕你吃不上早饭,给你带了吃的,是白面馍馍。”

“白面馍馍好,还是热的,哥没白对你好啊!”钟跃民喜出望外,边啃馒头边解释道:“我在村里起的鸡早,睡得比狗晚,现在难得不用干活,就有点贪睡。”

小李子理解地点点头:“那你肯定是缺觉缺的厉害,昨天你一躺下就打呼噜,睡得特别沉。”

“哈哈,对不住,扰到你睡觉了吧?”钟跃民不好意思道。

“另外两个打呼噜比你还响呢,也不差你一个。”小李子生无可恋道。

钟跃民看他黑着的眼圈,有些不地道地笑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罗老师

先进门的是两三个同学,搬来一大摞书,挨个儿发到学员们手里,树上还散发着你油墨味儿。

“哎,跃民哥,这本书的作者跟你名字一样哎!”小李子拿到书,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钟跃民一看果然,真是自己的名字,而且他还确定肯定不是同名同姓,就是自己,因为书上写着“罗锦兰/钟跃民合著”。

钟跃民有些奇怪,罗锦兰怎么没有和自己说过这事儿啊,正当他疑惑着呢,老师进来了。

钟跃民一抬头,傻了眼,进来的正是罗锦兰,她进来好像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但钟跃民却感受到她的笑意。

下面的学员大部分年纪都不小,三十来岁是大多数,看见老师年纪这么小,纷纷议论起来。

罗锦兰倒是镇定自若,“大家好,我叫罗锦云,是淤地坝建设培训班的负责老师,从今天开始我为大家上课。”

“刚才发下去的书,是我负责负责编写的,是咱们省第一本也是唯一的一本淤地坝科学建设教材。”她边说边拿起教材,意思很明白,这教材都是她写的,她绝对有资格当大家的老师。

下面学员们都安静下来,没办法,人家都写书了,肯定是有大学问,给自己这些农民上课肯定够格了。

“这本教材的第二作者也在我们班上,我想请他当我们班的班长。”罗锦兰第三句话就扯到了钟跃民,她准确地看向角落的位置,“钟跃民,站起来给大家认识一下吧。”

教室里面那么多人,钟跃民肯定要配合罗锦兰,于是就站了起来。

“钟跃民是靖边石川村的生产队长,并且主持了三座淤地坝的建设,这本教材上面很多建设方案和项目管理思路,都来自于钟跃民。”罗锦兰给大家介绍道:“大家给他鼓掌!”

教室里面显示一片安静,显然大家对年纪这么小的生产队长都感到吃惊,更别提他还负责建过淤地坝了,但是过了一会儿掌声就轰然响起。

赵大宝、李东亮和小李子也都呆住了,没想到和他们一个宿舍的钟跃民是他们教科书的作者。

特别是李东亮,昨天还质疑钟跃民为啥有资格当生产队长、和他一样来参加培训班,这下臊的不知道往哪里躲。

钟跃民觉得自己笑的有些尴尬,心里在想等下了课找罗锦兰的麻烦,连招呼都不打就来这一出,太可恶了。

······

下了课钟跃民到办公室找罗锦兰。

“没想到吧?”罗锦兰忍不住笑着道,“你不知道你上课时候的表情,太好玩了!”

“罗锦兰同志,昨天咱们碰面的时候,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一下你是培训班的老师。”钟跃民不知道自己是啥心情。

“我现在可是你老师,你不会那么没有礼貌,连老师都不肯叫一声吧?”

钟跃民按下烦躁,沉住气道:“罗老师,你是否能给我一个解释呢?”

“嗯,这还差不多,我昨天忘了。”

“忘了?”罗锦兰的回答让钟跃民一点脾气都没了。

罗锦兰理所当然道:“对啊,我就是忘了,不行吗?”

“算你狠!我认栽了。”

“哈哈,就喜欢看你服输的样子。”罗锦兰看钟跃民吃瘪的样子特别高兴。

“告辞!”

临出门,罗锦兰突然道:“对了,明天我会让你再课堂上给大家分享一下项目经验,你要准备一下,别到时候怪我没跟你说啊!”

钟跃民差点被门槛绊倒。

“哈哈······”罗锦兰被逗得哈哈大笑,像是赢了什么比赛一样。

······

钟跃民出了办公室,小李子、赵大宝和李东亮在外面候着。

“你们在这儿干嘛,不去吃饭?”钟跃民看他们排排站,奇怪道。

“我们在这儿等你咧!”

“等我干嘛?”

李东亮倒是先出了声:“跃民,额给你道个歉,没想到你是建淤地坝的劳模,额昨天不分青红皂白说你,实在不地道。”

看钟跃民没啥反应,赵大宝道:“班长,额已经批评过东亮了,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就原谅他吧。”

“对对,班长。额真知道错了。”李东亮也一个劲地道歉。

“有啥原谅不原谅的,我本来也没有放在心上。”钟跃民觉得李东亮算是条汉子,知错能改,招呼道:“走吧,咱们去吃饭吧。”

钟跃民和小李子都走了,赵大宝见李东亮还愣在那儿,叫道:“走啊!”

“那到底是原谅额了,还是没有原谅?”李东亮问道。

赵大亮无力道:“你这脑子怎么这么轴啊,不原谅你还叫你一块儿吃饭?”

“哦哦,那就是原谅额了!跃民,你们等等额!”李东亮这才明白,赶紧追上去。

······

小李子一路就在表达自己的仰慕之情。

“跃民哥,我本来以为你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钟跃民有些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就和你一样,就是踏踏实实干活儿。”

“那不一样,你们下乡短短几个月干出这么大的事情,太了不急了。”

“我们也是被逼着打坝淤地,不然年年都要饿肚子。”钟跃民道,“没想到运气好,省里看中了咱们的工程,推了一把。”

“那也不光是运气,前头的工作和坚持也很重要呢,不然运气好也没有用。”小李子觉得钟跃民是在谦虚。

钟跃民觉得小李子有些太肉麻了,“行了,小李子,你怎么也这么会拍马屁了?”

“我是真心佩服你们,自己也想着做一些事情,可是千难万难。”

“火车上给你的那本建沼气池的书看过了吗?”钟跃民问道。

“看过了,觉得难度很大,人力、材料、技术都是问题。”

钟跃民鼓励道:“有问题好啊,一个一个解决就行了,就怕什么都不做,连问题都没有。”

······

“班长啊,咱们教材都是你写的,那以后可要帮助额和东亮啊,额们都是大老粗,干活没问题,一看书就头疼,更别提上面还有各种算数了。”吃饭的时候,赵大宝殷切道。

李东亮也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钟跃民。

钟跃民道:“没问题,咱们都是同一个宿舍的,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嘛。”

“谢谢,谢谢,食堂没有酒,我就用水敬你一个。”李东亮高兴不已,觉得钟跃民是个敞亮人,之前起矛盾真是不该。

钟跃民赶紧拉住李东亮的手,不让他站起来,“用不着这么客气,喝水也没意思,啥时候咱们出去喝一杯。”

“那敢情好,我和东亮一起请你。”赵大宝也觉得很高兴,这就算是交下了朋友了。

“那行,就这么定了。”钟跃民答应道,“赶紧吃饭吧,下午还有课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外孙女婿

院子不大,院子里面杂乱地长着几棵树,院墙上满是苔藓,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

房子是一栋二层小楼,楼梯在外面,一楼是一件客厅,旁边是厨房。

进了屋,正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墙上挂着伟人头像,靠墙摆了几张单人的弹簧沙发和茶几。

钟跃民看见客厅一角摆了一张木床,可能老太太平时就在一楼起居,上不去二楼了。

老太太让钟跃民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秦岭外婆和她有六七分像,现在依然看得出来年轻时的美貌,现在年纪大了,也还是收拾的清丝丝的。

“来喝口水,家里平时就我一个人住,也没有茶招待你。”老太太自觉有些失了礼数。

“没事儿,外婆,我喝水就好了。”钟跃民赶紧接过杯子放下,又想起手里的东西,“哦,这是秦岭让我给你带的东西,给您放在桌上。”

老太太连忙推辞道:“哟,怎么还带东西呢?一会儿拿回去。”

“这是秦岭孝敬您的,您让我拿回去我没法儿向她交代。”

老太太道:“我年纪是大了,可还没有老糊涂,秦岭在乡下插队,哪来钱买这些糕点,还都是新鲜有香味儿的?”

“哈哈,还是外婆您鼻子好使,这是我早上刚买的,但也是秦岭嘱咐我的,您就收下吧。”钟跃民笑着道。

老太太实在推不掉,就把东西借了下来,“别人送的我肯定不能收,你送的我就收下。”

“这就对了,我给您送的,您应该收。”

老太太笑着打量着钟跃民,问道:“今年多大了?”

“快十八了。”

“挺好,年纪不大,做事儿倒是老成。”接着问:“家是哪里的?”

“我家在北京,祖籍湖南。”

“家里父母都好?”

“我父亲在北京,我母亲早些年走了。”

“哎,也是个可怜孩子。”老太太叹了口气。

接着道:“岭岭这孩子也命苦,岁数不大父母就离了,先是跟着他爸,后来又跟着他妈,跟没爹妈的孩子一样。”

“她爸妈为什么离婚啊?”秦岭从未和钟跃民提过他家里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歌舞团的,天天追求所谓的个性,看不清自己的路了,就散了。”老太太语气平淡,估计早就不觉得生气。

“就可怜了岭岭这孩子,从小两边奔波,跟自己爹妈都不亲近,我年纪又大了,她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苦的很。”

接着又笑着拍拍钟跃民的手,道:“看到你过来,我就放心了。”

看着钟跃民疑惑的表情,外婆解释道:

“岭岭从小就没有朋友,更别提男的朋友了。她能让你到家里来看望我,那说明你真是她的好朋友了。”

钟跃民笑笑。

老太太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谈对象了?”

“啊?”钟跃民吃惊的表情出卖了自己,本来他没打算提,怕老太太担心秦岭,现在只好如实招来。

老太太倒是挺高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谈对象也没什么,再说了岭岭要是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了。”

“外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岭岭的。”

“我放心,丫头像她妈妈,性子有些独,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对什么都看得通透,却往往过不好日子。跃民,你要多担待,但也不要随着她。”老太太嘱咐道。

“岭岭现在挺好的,现在也适应了农村的生活,天天都高高兴兴的,经常给我们唱信天游呢。”钟跃民道。

老太太道:“那是她运气,遇到了你呀,若是旁人,降住她可不容易。”

······

钟跃民陪着老太太又聊了会儿秦岭小时候的事情,厅里的座钟响了十一下。

“外婆,到中饭点了,您中午吃什么啊?”钟跃民担心老太太饿着。

“早上煮了点稀饭,一会儿热热就行。本该留你吃饭,可外婆实在是老了。”

钟跃民去厨房看了看,除了锅里的白粥,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道:“那您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菜,给您做顿饭吃。”

“那怎么行呢?怎么也不能让客人做饭。”老太太连忙摇手。

钟跃民道:“外婆,我可不是外人,我是您孙女的对象,算是孙女婿了,孙女婿帮您做顿饭,这有啥关系!”

“要你真能成我的孙女婿,那我闭了眼睛都放心了。”老太太笑了。

“您可要长命百岁,看我和岭岭成家立业呢,给您抱上重孙子呢。”钟跃民脸皮很厚,哄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钟跃民从厨房里拿了菜篮子,“外婆,这买菜往哪边走啊?”

“我领着你去,就在旁边的菜场里面。”老太太起身道。

“您不用去,我去去就回来。”

“没事儿,我也好久没出门了,托你福,今天出门转转。”

钟跃民应道:“那应该出去转转,我扶着您,拐棍也给您拿上。”

离巷子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菜市场,是街道开办的,卖菜买菜的都是街坊领居,甚至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

大家都认识秦岭外婆,不时有人过来问好,问她身子骨健不健朗,老太太挺开心,和谁都聊两句。

卖肉的师傅也是老熟人,招呼道:“王老太,这个俊后生是谁啊?”

钟跃民这才知道秦岭外婆姓王。

老太太听师傅夸钟跃民,高兴道:“这是我们家岭岭的对象,专门来看我来了。”

“哦,岭岭对象啊,小伙子长得真不错,您老以后有福了。”

“是挺好,就盼着他们都好啊!”老太太看着钟跃民,笑着道,像是许愿。

卖肉师傅问道:“外孙女婿来了,今天称点肉?”

“那就来一斤,不能亏了外孙女婿。”老太太竖着手指大声道。

“好咧,这块猪后腿肉不错,给您切一刀。一共一斤半两,算一斤。”师傅手脚麻利,切肉,称肉、穿草绳一气呵成。

“行,多少钱?”老太太从怀里拿出抱着钱的手帕。

钟跃民拉住外婆,抢先把钱付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抢着付钱呢。”老太太责怪钟跃民,然后对师傅道“”“你把他钱给他,我给你钱。”

“外婆我都已经付了,您就别争了。”钟跃民笑道。

卖肉师傅帮着劝道:“就是,王老太太,孙女婿这么孝敬你,你就别推了,收着吧。”

“哈哈,那我就享受一下孙女婿的孝敬!”老太太被卖肉师傅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点头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外孙女婿

院子不大,院子里面杂乱地长着几棵树,院墙上满是苔藓,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

房子是一栋二层小楼,楼梯在外面,一楼是一件客厅,旁边是厨房。

进了屋,正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墙上挂着伟人头像,靠墙摆了几张单人的弹簧沙发和茶几。

钟跃民看见客厅一角摆了一张木床,可能老太太平时就在一楼起居,上不去二楼了。

老太太让钟跃民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秦岭外婆和她有六七分像,现在依然看得出来年轻时的美貌,现在年纪大了,也还是收拾的清丝丝的。

“来喝口水,家里平时就我一个人住,也没有茶招待你。”老太太自觉有些失了礼数。

“没事儿,外婆,我喝水就好了。”钟跃民赶紧接过杯子放下,又想起手里的东西,“哦,这是秦岭让我给你带的东西,给您放在桌上。”

老太太连忙推辞道:“哟,怎么还带东西呢?一会儿拿回去。”

“这是秦岭孝敬您的,您让我拿回去我没法儿向她交代。”

老太太道:“我年纪是大了,可还没有老糊涂,秦岭在乡下插队,哪来钱买这些糕点,还都是新鲜有香味儿的?”

“哈哈,还是外婆您鼻子好使,这是我早上刚买的,但也是秦岭嘱咐我的,您就收下吧。”钟跃民笑着道。

老太太实在推不掉,就把东西借了下来,“别人送的我肯定不能收,你送的我就收下。”

“这就对了,我给您送的,您应该收。”

老太太笑着打量着钟跃民,问道:“今年多大了?”

“快十八了。”

“挺好,年纪不大,做事儿倒是老成。”接着问:“家是哪里的?”

“我家在北京,祖籍湖南。”

“家里父母都好?”

“我父亲在北京,我母亲早些年走了。”

“哎,也是个可怜孩子。”老太太叹了口气。

接着道:“岭岭这孩子也命苦,岁数不大父母就离了,先是跟着他爸,后来又跟着他妈,跟没爹妈的孩子一样。”

“她爸妈为什么离婚啊?”秦岭从未和钟跃民提过他家里的事情。

“两个人都是歌舞团的,天天追求所谓的个性,看不清自己的路了,就散了。”老太太语气平淡,估计早就不觉得生气。

“就可怜了岭岭这孩子,从小两边奔波,跟自己爹妈都不亲近,我年纪又大了,她什么事儿都藏在心里,苦的很。”

接着又笑着拍拍钟跃民的手,道:“看到你过来,我就放心了。”

看着钟跃民疑惑的表情,外婆解释道:

“岭岭从小就没有朋友,更别提男的朋友了。她能让你到家里来看望我,那说明你真是她的好朋友了。”

钟跃民笑笑。

老太太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谈对象了?”

“啊?”钟跃民吃惊的表情出卖了自己,本来他没打算提,怕老太太担心秦岭,现在只好如实招来。

老太太倒是挺高兴:“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谈对象也没什么,再说了岭岭要是有你照顾,我也放心了。”

“外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岭岭的。”

“我放心,丫头像她妈妈,性子有些独,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对什么都看得通透,却往往过不好日子。跃民,你要多担待,但也不要随着她。”老太太嘱咐道。

“岭岭现在挺好的,现在也适应了农村的生活,天天都高高兴兴的,经常给我们唱信天游呢。”钟跃民道。

老太太道:“那是她运气,遇到了你呀,若是旁人,降住她可不容易。”

······

钟跃民陪着老太太又聊了会儿秦岭小时候的事情,厅里的座钟响了十一下。

“外婆,到中饭点了,您中午吃什么啊?”钟跃民担心老太太饿着。

“早上煮了点稀饭,一会儿热热就行。本该留你吃饭,可外婆实在是老了。”

钟跃民去厨房看了看,除了锅里的白粥,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道:“那您等我一会儿,我去买点菜,给您做顿饭吃。”

“那怎么行呢?怎么也不能让客人做饭。”老太太连忙摇手。

钟跃民道:“外婆,我可不是外人,我是您孙女的对象,算是孙女婿了,孙女婿帮您做顿饭,这有啥关系!”

“要你真能成我的孙女婿,那我闭了眼睛都放心了。”老太太笑了。

“您可要长命百岁,看我和岭岭成家立业呢,给您抱上重孙子呢。”钟跃民脸皮很厚,哄得老太太合不拢嘴。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钟跃民从厨房里拿了菜篮子,“外婆,这买菜往哪边走啊?”

“我领着你去,就在旁边的菜场里面。”老太太起身道。

“您不用去,我去去就回来。”

“没事儿,我也好久没出门了,托你福,今天出门转转。”

钟跃民应道:“那应该出去转转,我扶着您,拐棍也给您拿上。”

离巷子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菜市场,是街道开办的,卖菜买菜的都是街坊领居,甚至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

大家都认识秦岭外婆,不时有人过来问好,问她身子骨健不健朗,老太太挺开心,和谁都聊两句。

卖肉的师傅也是老熟人,招呼道:“王老太,这个俊后生是谁啊?”

钟跃民这才知道秦岭外婆姓王。

老太太听师傅夸钟跃民,高兴道:“这是我们家岭岭的对象,专门来看我来了。”

“哦,岭岭对象啊,小伙子长得真不错,您老以后有福了。”

“是挺好,就盼着他们都好啊!”老太太看着钟跃民,笑着道,像是许愿。

卖肉师傅问道:“外孙女婿来了,今天称点肉?”

“那就来一斤,不能亏了外孙女婿。”老太太竖着手指大声道。

“好咧,这块猪后腿肉不错,给您切一刀。一共一斤半两,算一斤。”师傅手脚麻利,切肉,称肉、穿草绳一气呵成。

“行,多少钱?”老太太从怀里拿出抱着钱的手帕。

钟跃民拉住外婆,抢先把钱付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抢着付钱呢。”老太太责怪钟跃民,然后对师傅道“”“你把他钱给他,我给你钱。”

“外婆我都已经付了,您就别争了。”钟跃民笑道。

卖肉师傅帮着劝道:“就是,王老太太,孙女婿这么孝敬你,你就别推了,收着吧。”

“哈哈,那我就享受一下孙女婿的孝敬!”老太太被卖肉师傅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点头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吃

钟跃民给老太太做了红烧肉,在炉子上整整文了两个小时,直到肉软烂,又做了个蔬菜汤,怕她吃了肉不克化。

老太太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饭,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稀粥小菜凑合一天,今天难得多吃了小半碗米饭,夹了几块肉。

“跃民,没想到你做饭的手艺这么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香的菜了。”

“外婆,那我这段时间可要经常上门来给你做饭。”钟跃民笑道,“您再多吃一点。”

老太太摆摆手:“年纪大了,肠胃弱,吃多了消化不了。你年轻,还在长身体,多吃一些。”

“哎,您这么一说,我觉得我还要再吃一碗饭,好长个子。”

“你都已经这么高了,还要长个子?”老太太知道钟跃民是说笑,也夸张地指着屋顶比划。

钟跃民被老太太孩子似的表情逗乐了,“哈哈哈······”

老太太自己也乐了,过了一会儿,道:“上一回笑得这么开心,还是岭岭从北京插队,路过来看我,这一晃也半年多过去了。”

“岭岭怎么是从北京插的队?”钟跃民问道。

“她先是跟着她妈妈住在西安,后来她妈又结了婚,她跟着我过了几年,再后来她就去了北京他爸那儿。”

老太太顿了一下,继续道:“她爸在北京也结了婚,又有了孩子,她在家里待不住,自己报名去陕北插队。”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她是从小就是这片土地上长大的,怪不得信天游唱得这么好!”

“她妈妈是秦腔演员,从小就教她,她有天赋,嗓子也好。”老太太心疼道:“岭岭心思重,为了不让她妈妈失望,经常背地里刻苦练习。”

钟跃民这才知道秦岭信天游唱得好,原来还有这些心酸的事情,心里有些难受。

“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待岭岭,知道她心里的苦。”老太太对钟跃民笑笑。

钟跃民轻轻拍着老太太的手,道:“我明白,外婆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待岭岭的。”

“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老太太满意道。

钟跃民帮老太太收了碗筷,洗干净。然后又帮着修修损坏的门窗,换了坏了的灯泡,扫了地。

“外婆,您平时一个人要注意一些?”临走的时候,钟跃民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单位工会也经常过来看看,岭岭她妈虽然嫁人了,时不时也回来看看。”老太太道。

“我这段时间都在城里,我会经常来看看你。”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知道你心善,要是忙就不用来,不用担心我,这些年我都已经习惯了,只要你和岭岭过得好就行。”

······

离开了外婆家,钟跃民想得更多的是秦岭,她从小的经历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害怕被伤害,原著中她在对待感情的时候,都是以一种游戏的姿态来面对,享受过程,不考虑结果,随时抽身。

尽管秦岭现在有一些改变,没有向他宣扬游戏人生的理念,但钟跃民还是一直反思自己是否给予她足够的安全感,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为她遮风挡雨。

有着这些心思,钟跃民干脆没有搭车,一直沿着马路走着,最后竟然走到了钟楼。

钟跃民走了这一路,遭遇了几股妖风,所谓妖风,来得突然,去的迅速,裹挟着沙尘席卷天地之间,连太阳都有些苍白。

此时的钟楼周围还没有后世那么空旷,不远的地方挤满了建筑物,但也都不高,大都是两三层,灰蒙蒙的,像是披上了纱。

······

这年头没有即时通讯工具,人和人之间更加严格遵守约定,绝不会出现提前几分钟发个消息,告诉你有其他事来不了。

约好在哪儿几点见,那就是约好了,来早了等一会儿,要是来晚了,那就算是失信于人,多出两回这档子事儿,估计连朋友都不会有。

钟跃民手上有块梅花牌的手表,样式很简单,表盘干净简约,是他爸钟山岳送给他的,本来是他成年的礼物,却只能在插队前提前给他。

钟跃民看着时间,找到鼓楼旁边的新华书店,在角落里果然找到了小李子,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看什么呢?”

小李子才回过神来:“哦,跃民哥,你来了,现在几点了?”

“快五点了,不是看书忘了时间吧?”

“还真忘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书,有些太兴奋了。”小李子摸摸头道。

“要兴奋也要吃饭,是不是?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回头再来看。”

“那行,我把这两本书买了,咱们就走。”

钟跃民左右看看,问道“赵大宝和李东亮呢?”

“他们俩在旁边的百货公司,说是要看看给家里买啥东西。”小李子回答道。

“那咱们去找他们吧。”

······

赵大宝和李东亮两个人在百货公司转悠了好几圈,结果啥都没买,说是先看看,等钱攒够了再说。

“跃民咱们去吃啥呢?”小李子望着街上的商店有些迷茫。

赵大宝道:“当然是吃西安最硬的菜。”

“要说西安好吃的真不少,可是没啥拿得出来的大菜。”钟跃民道。

赵大宝惊讶道:“跃民,你不是唬额们吧,西安可是以前的都城,那可是皇上待过的地方,还能没有拿得出手的大菜?”

“这你们就不懂了。”钟跃民道:“就是因为西安古代是都城,全国各地名菜都汇集于此,西安本身反而没有经典大菜了。”

“你的意思就是,西安出名的菜都是其他地方传过来的,都不算西安名菜?”小李子也好奇道。

“就是这个意思。”

赵大宝问道:“那咱们吃啥?”

“别急啊,大菜没有,西安小吃却是多到数不到边。”钟跃民笑着道。

赵大宝不以为然:“小吃能上得了什么台面?”

钟跃民道:“我给你数数:羊肉泡、葫芦头、柿子饼、肉丸胡辣汤、粉蒸肉、卤汁凉粉、油泼面、大刀面、涎水面、摆汤面、凉皮、甑糕、麻食、油茶、汤包、油塔······”

一口气数了十几个有名的小吃,然后钟跃民问道:“怎么样,够你吃的吗?”

赵大宝他们几个都听傻了,一个劲儿点头,“够够,哪有的吃,咱们赶紧去吧。”

“可惜了,好些店都关门歇业了,有些没关的都公私合营了,不一定有那个味道了。”钟跃民道。

“那你报那么多好吃的,把我们馋虫都勾出来了!”赵大宝气恼道。

最后几个人,找了个工农饭店,服务员也爱理不理,几个人一人要了一碗油泼面,最后还是李东亮付了钱。

第一百三十八章:终于要回去了

罗锦兰看了看手表,对着教室里的学员们道:

“时间到了,请大家放下笔,从最后一排往前传,然后交给班长。”

“唉······”教室里一片叹息声,不用问,好多人都没写完。

交了卷子,李东亮就跑过来问:“跃民,你做的咋样?”

“还行吧。”

李东亮更加沮丧,“额有好几道题都不会哩。”

“这些都是平时做过的练习题,昨天不是都给你复习过了吗?”钟跃民不可思议,昨晚复习到后半夜,竟然还有不会的。

“额考试的时候紧张,又忘记了。”李东亮不好意思道。

赵大宝也过来,“你咋这么不中用呢!这就是个小测试,你紧张啥?”

“你光说额,你考试的时候不也是抓耳挠腮的吗?”李东亮反问道。

“额抓耳挠腮是因为有算术题不知道咋算咧,其他的额都会写。”赵大宝振振有词。

钟跃民欣慰地点点头,总算教出来一个,“大宝倒是学的挺好,哪道数学题不会啊?”

“第三题、第四道、第七题,还有第十题,不会哩。”赵大宝板着指头数,越数钟跃民脸越黑。

“哦。”李东亮不明就里,想了半天才弄明白,“不对啊,咱们总共就这些算术题,你怎么一个都不会啊!?”

“嘿嘿,额打小看到数字就头疼,再说打坝嘛,学这些有啥用?”赵大宝嬉笑道。

钟跃民奇了怪了,“那你是怎么被选上来的呀?”

赵大宝觉得钟跃民的疑问是对他的侮辱,骄傲道:“额们队是全公社粮食产量最高的,额又是最年轻的生产队长,上过学能识字,根红苗正,不选额那就怪了!”

“行吧,你有理!”钟跃民无话可说,推荐嘛,老百姓自有一套标准,就是不太符合技术员的要求。

“钟跃民,帮我把各个组的试卷收一下,搬到办公室来。”这时候罗锦兰叫道。

钟跃民答应道:“好咧。”

······

“跃民,前面的理论课程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多学员基础太差,甚至要从高小数学开始补课。好在总算是教完了。”罗锦兰接过试卷,让钟跃民坐下,“后面的实践课程,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实践课程?”之前并没有提到这个,钟跃民有些疑惑,“现在也不适合建坝呀!”

“我愁的就是这个,而且快到夏收了,学员们都急着回家,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嗯······”钟跃民思考了下道:“我倒是觉得实践不实践的都是小事儿,另外一件事儿更着急。”

“什么事儿?”

钟跃民答道:“思想意识问题。”

“思想意识?你说说看。”罗锦兰关心道。

“学员们其实都知道淤地坝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甚至很多人都带着社员建过。但是除了咱们俩,没有人见过新型的淤地坝,他们也不觉得你教的那些理论和数学有什么用,都没有上心学。”

“你是说要带他们去看看淤地坝?”罗锦兰隐约猜到钟跃民的想法。

“对,让学员们去看看咱们建的淤地坝,看看肥沃坝地、蓄积的水塘和种在坝地上面的庄稼,他们会自己自觉自动去学的。”

罗锦兰兴奋起来,“甚至等到他们各自回去建坝的时候,自然也就理解了咱们角的理论的用处。”

“对,咱们到时候组织一两次现场实践课,他们就都成了合格的技术员了。”

罗锦兰同意道:“那行,就按照你说的做,我去向厅里打报告,带着学员们一起去你们村里去现场观摩一下。”

“嘿嘿,那我是不是就能早点回村里了?”钟跃民也有些高兴。

“怎么?你就那么想回去见你的女朋友了吗?”罗锦兰怀疑地看着钟跃民,“你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吧?”

“绝对没有,我纯粹就是为你出主意的。”钟跃民笑道:“当然不排斥公私兼顾嘛。”

罗锦兰嫌弃道:“哼,你先回去吧,我要批卷子了。”

······

回了宿舍,钟跃民就招呼道:“小李子,你们收拾收拾东西,要是想要买东西就赶紧买了。”

“跃民哥,咱们要回去了?”小李子疑惑道。

“估计就这几天吧,你们都准备准备。”钟跃民道。

“终于要回去了!”赵大宝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高兴道:“额昨日还梦见在家里收玉米棒子咧!”

李东亮调侃道:“昨天我还听见你喊谁名字,你怕不是梦见自己婆姨了吧?”

“额真喊了?不能吧。”赵大宝不信,以为是赵大宝匡他。

“咋不能?那额问你,金花是谁?”李东亮道,“总不能是你情儿吧。”

赵大宝急了,上前要去堵李东亮的嘴,“可不能瞎说,败坏额名声哩,要是传出去,额还过不过日子了?”

“那你说说金花是谁?”李东亮到处躲着。

“是额婆姨,额还不能梦见自己婆姨了?”

李东亮道:“能,咋不能了!就是别一边喊一边砸吧嘴啊,额们听了还不知道你在干啥呢!”

“哈哈哈······”钟跃民和小李子顿时乐不可支。

赵大宝拿李东亮一点都没办法,只好放弃,任由大家嘲笑。

钟跃民提醒道:“你们趁着休息天,赶紧上街看看要买些啥给婆姨娃带回去。不然回去落埋怨。”

“唉!额和东亮东西都看好了,就一直攒着钱呢,那我们去了。”赵大宝一想也是,赶紧拉着李东亮出门,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私下找他麻烦。

“去吧,去吧。”钟跃民看小李子不动弹,道:“你那点津贴都买了书了,怕是没钱买其他东西了吧?”

小李子指着床底下一箱子书,道:“我把这些书带回去,他们就乐得不行了,不用买其他东西。”

“知青们喜欢书,和你玩得好的乡党也喜欢书?”钟跃民笑着问道,递过去一些钱,“那,给你,算是我借的,咱们一起去买点东西吧。”

“跃民哥,不能再拿你钱了,你上次寄给我的钱,还没还呢!”小李子拒绝道。

“你这就不懂了,我这叫小投资大回报,哪天我要是没饭吃上你们家了,你能不管我吗?”钟跃民笑道。

小李子道:“跃民哥,你就会说笑,就算我去讨饭,你咋能讨饭呢?”

“那谁说得好呢,钱拿上······”

第一百三十九章:实用主义者

果然没过几天,厅里就批准罗锦云的报告,让她带队带着学习班去了石川村。

知青们收到消息,赶忙从农田里跑到村里,郑桐跑的最快。

迎上钟跃民,郑桐就开始抱怨:“跃民,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真要乱套了。”

“你们不是干得挺好的吗?”钟跃民淡然道。

“好什么啊,咱们队都被人当成傻子了,说放着好地不种粮食,种树种草。队里好多社员也都犯嘀咕呢。”郑桐道。

“这不都是预料中的事情嘛,稳住,没啥好慌的。”钟跃民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儿,转身给他们介绍道:“来来,这些都是我们培训班的同学。”

“哈哈,这个我认识,罗干事嘛。”郑桐认出短头发的罗锦兰,“罗干事你也参加学习班了?”

“瞎说什么呢,罗干事是我们培训班的老师。”钟跃民纠正道。

“啊?那跃民岂不是成了罗干事的学生了?”郑桐故作夸张道。

罗锦兰笑着道:“跃民绝对是个好学生。”

钟跃民斜眼看着郑桐问:“你有啥意见吗?”

“没,没啥意见。”郑桐看钟跃民脸色不对,赶紧打岔提了另一个问题:“跃民,这么多人怎么安排啊?”

“全部都安置老乡家里,常贵支书已经安排好了,放心吧。”钟跃民道。

郑桐拍拍胸口道:“那我就放心了,这么多人,咱们知青点怕是被吃垮了都供不上。”

“我说郑桐你有些出息行不行,哪有当着客人面打小算盘的?!”蒋碧云万分嫌弃道。

“丢脸怕什么!总比大家饿肚子好呀。”郑桐根本不在乎丢不丢脸,这家伙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了。

钟跃民挺高兴,“郑桐,你现在真是不错,有几分生产队长的样子了,斤斤计较才是个合格的管家!”

“跃民,你是不知道,我自从代理了这个生产队长,我就没睡过一天好觉,天天胆战心惊,就怕把咱们队给带垮了。”郑桐顺势就大倒苦水。

赵大勇笑着调侃道:“郑桐你这是表功啊,还是表功了!虽然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但你也不能自己就这么夸上了!”

“我这是比窦娥还冤哪!”郑桐拍着大腿嚷道:“我不就是想着跃民回来了,我就可以卸任了嘛!”

“哪有这种好事儿啊!”钟跃民坏笑道:“我准备向村里申请任命郑桐做咱们五队的副队长,这个担子你还是要继续担着。”

郑桐往后一退,嚷道:“怎么能这样啊?你这是直接把挑子然给我啊?我告诉你,我不干!”

钟跃民把郑桐拽到一边:“郑桐,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你想想,自从你代理了生产队长,蒋碧云对你是不是态度好很多了。”

“好像是,她上次还夸我呢。”郑桐偷眼看了下不远处的蒋碧云。

“对吧,你之前是代理,现在是个正儿八经的副队长,以后说不定当个队长,那蒋碧云是不是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郑桐想想:“你这么说也对,蒋碧云真能和我好?”

“你继续努努力,肯定行。加油好好干,这个队长的位子迟早是你的,蒋碧云也会是你的。”钟跃民看郑桐已经沉浸在想象的世界中,拍拍他肩膀就走了。

······

学员班的都自带口粮补贴,村里的社员们都争着要接待他们,钟跃民也管不着,但是小李子被他拉到知青点安顿下来,不收钱也要招待。

“郑桐,来看看,这是谁?”钟跃民帮小李子搬着行李,刚进门就嚷道。

“嘿!小李子!你也是跟着学习班一块儿来的?”郑桐高兴地抱着小李子。

小李子也很高兴,“对,我和跃民哥在省城遇到的,一起参加的学习班儿,老想着什么时候和你也能见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我也经常念着你呢,你上次回信,说是经常饿肚子,我和跃民都挺担心,这次咱们可得好好聊聊!”郑桐道。

“上次你和跃民哥寄的钱可是帮了大忙了,我也要谢谢你。”小李子又对郑桐感激道。

钟跃民阻拦道:“行了,小李子,你都谢过好多回了,不用再道谢了。”

郑桐也也道:“就是,咱们弄那么多虚的干什么!”

“那好,我都记在心里,记着两个哥哥对我的好。”小李子眼眶有些红。

“这才像话。走,咱们一块吃饭。”郑桐拉着小李子上了饭桌。

······

学员们都安顿下来之后,下午就迫不及待地出门去参观淤地坝。

“跃民,怎么才过了几个月,你们这儿怎么变化这么大?”罗锦兰沿路走着,就发现有些不一样。

钟跃民以为她指的是环境,“你之前来的时候是冬天,现在快到夏天了,能一样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们队的坡地上怎么都种上树了?”罗锦兰指着不远处的黄土坡道。

钟跃民笑着问道:“还是小树苗呢,你都看出来了?”

赵大宝咋呼道:“哪能看不出来呢,其他地方都种上庄稼了,就你们空了那么一大片地方种树。”

“我就问你,这树种在这儿,好看吗?”钟跃民问道。

“那也不能为了好看,就荒了那么多土地种树啊!”赵大宝心疼道。

罗锦兰解释道:“种树是为了涵养水土,不让土壤里面的水分蒸发过快。”

“那有啥用呢?”赵大宝还是不理解。

钟跃民指着地里的庄稼问道:“那你们仔细看看我们的庄稼,看看有啥不一样。”

赵大亮跑到田地里,仔细查看,“咦,你们这庄稼,咋这么肯长呢,比平常的玉米都大一些,你们看看?”

其他学院也都好奇地凑近了查看,果然发现了区别,纷纷惊奇道:“真是,真大不少,你们咋种的啊?”

钟跃民笑而不语。

·······

第二天一早,钟跃民起床洗漱,就看见小李子蹲在院子里面,不知道研究什么。

“小李子,大早上蹲在这儿看什么?旁边就是茅厕,不嫌臭啊。”

“我昨天一晚上就在琢磨,你们怎么就把庄稼养的那么好。”小李子看起来笑着道。

“看出点什么门道了?”

小李子道:“我看你们的秘密都在这个池子里面了。”

“哈哈,你倒是挺灵醒,怎么看出来的?”

“我大清早上,看你们把这个池子里面的肥水和肥渣取出来,往地里挑。这就是你经常和我说的沼气池吧?”

钟跃民道:“对,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好东西,农村啥都没有,粪肥、秸秆总是有的,沼气渣可以用来肥田,沼液可以用来喷洒庄稼。”小李子兴奋道:“要是我们村里也能挖几口这样的沼气池,那庄稼也能长得和你们队里一样好!”

第一百四十章:大雨

也真是奇怪,学习班来的第二天一早就下起了大雨,持续不断地下了一整天,社员们都干不了农活窝在家里休息。

罗锦兰却带着学员们,去到石川村的淤地坝上,来查看淤地坝的情况。

原先水位不高的蓄水池,现在因为暴雨,水位也已经涨上来了。

常贵、张金锁、钟跃民,还有其他几个生产队的队长都披着蓑衣,杵着棍子站在坝上,观察淤地坝是否经得住暴雨。

来的路上,学员们也是很担心,赵大宝就一路嘀咕,担心坝要是被冲毁了,来不及跑路。

站在坝上观察了一会儿,看着水中立的标杆,赵大宝也察觉不对了,“水位怎么一点儿都没长呢?”

“你这一说,确实是呢,雨还在下水咋不涨了?”另外一个学员也发现了。

“你们上课肯定没认真听,水库中间建了溢水通道,水都从那里流走了。”李东亮道。

其他指着睡中间快被淹没的建筑物道:“哎,是不是那个水泥桩子?”

“就是那个。”有人确认。

赵大宝惊讶:“还真有用啊!我们公社的淤地坝去年就被打水冲毁了,雨还没这个下的大呢!”

“再大一些都不怕,咱们还修了泄水渠,水要是再急一些,咱们就可以开闸放水。”钟跃民回答道。

引起了学员们一片惊叹。

罗锦兰高兴地点点头,不枉淋了一场雨。没有比一片苍茫大雨中,坚固如山的淤地坝更好的实践课堂了。

······

“哈切!”好的不灵坏的灵,罗锦兰一回知青点,就止不住地打喷嚏。

钟跃民关心道:“怎么,感冒了?”

“刚才有些冻着了。”罗锦兰抽抽鼻子,“你们村里有医生吗?”

“赤脚医生倒是有一个,就是这看病的手艺实在没法提。”一旁的蒋碧云答道。

“那哪是没法提,那根本就是没有手艺。”郑桐嘲讽道。

罗锦兰问道:“那你们平时看病怎么办?”

“我们有专用医生。”蒋碧云笑着道,然后又大声朝门外喊道:“王医生,看病了!”

“谁病了?”隔壁的王虹跑过来。

罗锦兰接话:“是我有些感冒了,可能是淋雨冻着了。”

“来,我给你量量体温。”王虹拿出体温计,甩了甩递给给罗锦兰,“放腋窝里。”

“谢谢。”罗锦兰照办,又想起来淋了雨的学员们,“大家都淋了雨,怕是容易感冒。”

王虹道:“不用担心,你们出门的时候我已经让厨房煮了姜汤,已经给大家拿过去了。”

王虹刚才就在外面准备这些姜汤。

“嗬!王医生都已经到了治病于未病的境界了。”钟跃民开玩笑道。

“什么治病于未病,又是你瞎胡说的吧!”过了这段时间,王虹已经能够面色如常地和钟跃民讲话了。

“跃民是夸你医术高超,拿你和扁鹊相比呢!”罗锦云解释道。

王虹道:“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不好好说话的!”

钟跃民赶紧举手投降。

王虹这才满意,哼一声,表示大人不记小人过。

校舍里响起了下课铃声,孩子们早就坐不住了,跑到门边窗户边看外面的雨水。

钟跃民拉过王虹问道:“这两天雨水多,孩子们都没生病的吧?”

“都挺好的,蒋碧云把他们照顾的可好了,你不用担心。”王虹见钟跃民说正事,也如实道。

“他们有没有谁肚子疼?”钟跃民想到原著中得了急性阑尾炎的憨娃。

王虹觉得钟跃民问得有些奇怪,还是认真道:“还真有几个孩子肚子疼过,是肚子里面生蛔虫了,吃了打虫药,虫下来了就好了。”

“哦,这样就好。”钟跃民松了一口气,又问:“对了,憨娃之前经常喝生水,乱吃东西,他有没有肚子疼过。”

“憨娃倒是没有。现在蒋碧云对孩子们的卫生抓的可严了,饭前便后都要洗手,而且只许喝热水,已经好久没有孩子肚子疼过了。”王虹知道钟跃民和憨娃亲厚,也不奇怪,只让他放心。

“这样就最好了,咱们这儿缺医少药,距离公社又远,可不敢让孩子们生病。”钟跃民这才彻底放了心,虽然准备了青霉素,但什么事儿都不发生最好。

钟跃民找个地方坐下来,问道:“我走这段时间有什么难处没有,药品有缺的没有。”

“都挺好,药买的也挺及时。就是·····”王虹说话犹犹豫豫。

“就是什么?”

“村里的赤脚医生常发前些天来找我,现在村里人都到我这儿来看病,他有些恼火,说我没有公家批准,是非法行医。”

“他还恼?自己个人医术不行,还不让你给大家看病?”钟跃民生气道,“他过来闹事儿了?占什么便宜没有?”

“这倒没有,他来闹事儿被看病的社员给轰走了。”王虹想起那天的场景就有些好笑。

钟跃民拍手叫好:“你看,这就是人心所向嘛。”

“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自学了两天就给人看病,确实不符合政策,说不定就被人告了。”王虹担心道。

钟跃民沉思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你让我想想办法。”

······

“郑桐哥,你们怎么这么有干劲,不光和农民学习耕种,而且做得比他们更好,建坝、挖沼气池,还办了学校,甚至还有医生。”小李子手里端着姜汤道。

郑桐道:“你咋到了我们村里就一直夸个不停呢?”

“我都是有感而发,拿我自己在的村子和你们这儿对比过了才知道差距太大。”

“行了,再夸咱们这些知青都要嘚瑟起来了。”郑桐眼珠子一转:“交给你一个任务。”

“啥任务?”小李子疑惑道。

“下节课轮到我上课,你帮我去吧。”

小李子推辞道:“我?我没当过老师啊!”

“我这段时间都是帮跃民上故事课,你去随便讲几个故事糊弄一下就行。”

“万一讲不好咋办?”小李子还是担心。

郑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往小李子收益一塞,“拿着,先把这些糖发下去,你就算是讲得再不好,孩子们都会喜欢你的。”

“啊?这样也行?”小李子拿着糖袋子惊讶道。

“有啥不行的,这些糖是跃民从城里带回来的,比县城的好吃,这些小孩儿肯定喜欢。放心吧!”郑桐说着把小李子往前一推,自己找地方偷懒去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十八岁

天色已经黑了,常贵一个人坐在村委办公室里抽着烟锅,烟草燃烧的火焰忽明忽暗。

会计张金锁快步走进来,常贵拿下嘴里的烟嘴,急切地问道:“各个生产队的产量都统计好了没有?”

“算好了,一队平均亩产234公斤,二队平均亩产239公斤,三队平均亩产231公斤,四队平均亩产2:

3

9

1公斤,五队平均亩产3:

3

9

5公斤。”张金锁边报数字,边点亮煤油灯。

“嗯,今年各个队都增产了。”常贵笑了,又追问道:“五队的是不是算错了,咋多这么多咧?”

张金锁看着账本,肯定道:“没错,额算了五六回哩!”

“那也不能这么多啊?”常贵料想钟跃民他们队今年肯定增产,但现实产量有些超出他的预期。

张金锁解释道:“五队今年只种了一百零三亩地,其他的二十多亩地都种了树和草,可总产量比其他四个队都多。”

“这是咱们村过去十多年产量最多的一次了吧?”常贵站起来,常常地吐了一口烟。

“是咧,上次额们村产这么多粮食还是五一年,咱们发动生产运动支援前线那次。”张金锁笑着道。

常贵笑着一挥手,“走,咱们到五队去看看!”

······

此时知青点门前的院子点了好几支火把,把院子照的亮堂堂的,全队的社员都挤在这里,兴奋地听郑桐给大家算账,盘算自己家能收多少粮食。

地上满是玉米棒子,堆成了几座小山,孩子们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游乐场,在玉米对上打滚嬉戏。

有的孩子被打急了,拿玉米棒子当手榴弹扔,就会被自己爹妈拎着耳朵骂,可小孩子忘性大,掉两滴眼水儿,不用多大功夫又跑去和小伙伴们玩耍了。

钟跃民此时也被兴奋的社员们围着,大家都在分享收获粮食的喜悦,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选了一个好队长。

“常贵支书来了!”人群后面突然有谁喊了一句。

“常支书,您来了!”人群让开一条道,钟跃民看见包着白毛巾的常贵。

常贵笑着道:“听说你们放了大卫星,额特地来看看。”

“欢迎支书来视察,来,屋里坐,我给您倒杯水。”钟跃民看院子里没凳子,就想把常贵迎进屋里。

“不去,看着这些粮食心里舒坦。”常贵望着堆满的玉米道,“咋样,金锁给额报的粮食产量没有掺水吧?”

“当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这可是咱们大家伙儿一起在这儿称出来的。”钟跃民道。

围观的社员都道:“额们一块称的,没有假咧!”

“好啊!你们五队这回可是出了大风头了,总产亩产比其他几个生产队都高出一大截,是咱们村过去十年单产最高的一次!”常贵高兴地对着大伙儿扬着手道。

“哦哦哦······”社员们都听到常贵的话,都兴奋地嚎叫起来,每个人脸上都翻着红光。

······

社员们都高兴地欢庆丰收,常贵和钟跃民在角落里交谈。

“跃民啊,不容易啊,带着五队打了个翻身仗,这几年终于能足额交上公粮了。”

钟跃民也感叹道:“确实不容易,我也没想到能增产这么多粮食,咱们生产队终于不用担心没饭吃了。”

“你们生产队是能吃饱饭了,那其他几个队也都眼巴巴地瞅着呢!”

“常支书,您的意思是?”钟跃民问道。

“你上过学,懂技术,能不能把你的那些增产的法子给其他几个队讲讲,给他们也上上课?”常贵看着钟跃民问道。

钟跃民道:“讲当然没问题,可我去了,他们可不一定领情啊。”

“他们敢!”常贵骂道:“有增产的法子他们还不好好学着,还想翻天啊!”

“那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钟跃民觉得几个队长肯定不会高兴。

“你说的也有道理。”常贵考虑了片刻,“你看这样,我给公社打个申请,让你做副支书,这样你愿不愿意?”

“那敢情好,升官谁还不愿意啊?”钟跃民有些惊讶:“公社能批吗?”

“这个额来管!”常贵道:“你就负责全村的生产,把咱们村粮食产量搞上去。有粮食才有说话的底气咧!”

“行,支书,我听你的。”钟跃民又问道:“那我们五队怎么办?”

“不是还有郑桐这个副队长吗?”

“给他升一升?”钟跃民提议道,“我不在都是郑桐在负责,他也该提提了。”

“郑桐这一年苦干,额都看在眼里,就是怕一下子提两个知青不容易哩。”常贵直白道。

钟跃民道:“我能当,凭什么郑桐不能当?而且我敢说五队社员都能同意。”

“你们两个娃都太年轻,你这个队长是县里任命的,虽然有意见,但是公社拦不住,可你让郑桐再当生产队长,公社肯定通不过。”常贵说出了实情,钟跃民对这些弯弯绕还是缺少些认知。

“那我去当了副支书,谁当五队队长?”钟跃民有些担心随便来个人,把现在的大好局面给破坏了。

常贵理解他的担心,“我看谁来当都不合适,你先兼着,等过一段时间有机会,咱们看看是不是能把郑桐扶正了。”

“这样好,我就知道支书您还是深明大义的。”钟跃民喜笑颜开,拍起了马屁。

“瞎拍马屁!”常贵笑骂道,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儿:“对了,开过年你娃就十八了,申请书赶紧写了交上来,总不能当了副支书,还不是党员。”

钟跃民赶紧应道,“唉,我马上写,明天就给您交上去。”

这段时间以来,钟跃民和常贵的关系越来越好,主要是钟跃民带着知青干出了成绩,常贵也从排斥到支持他们。

常贵望着院子里面热闹的人群,感慨道:“你娃这升官倒是挺快,过两年怕是我这位子都要让你了!”

“那怎么成了,您是咱们石川村的定海神针,谁能代替了您啊?我看您还要永永远远当这个家。”钟跃民道。

“永永远远?那不成王八精了?”常贵笑道。

“哈哈哈哈······”钟跃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马屁拍得有点过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推拉

今年石川村粮食产量突破历史记录,是最近十年难得的大丰收。

社员们走路都带风,和其他村的人说话都抑制不住得骄傲。

石川村是周边几十个村庄里最穷的,实在是穷的时间太长,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回。

连学校里读书的孩子最近吃食都好了一些,脸上多了一些红润。

钟跃民查看了一圈仓库,沼气池,小学校之后,走到专门给王虹安置的小卫生所。

钟跃民掀开帘子探头进去,看见钱志民也在里面,又退回去,笑着问道:

“王医生,没打扰你们吧?”

“赶紧进来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王虹看他装模作样没好气道。

钟跃民进了门,“我这不是怕打扰你们的好事儿吗?”

“你瞎说什么啊!我和志民在说话呢,能干什么说事儿?”王虹恼道。

钱志民道:“对,我们什么都没干!”

王虹给了钱志民一肘子,瞪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哎呦!”钱志民揉揉胳膊,低声下气道:“没,我没想干什么,我啥都没想。”

“我懂我懂,我什么都没看见啊!”钟跃民故意挡着眼睛,戏弄道。

王虹火了:“你怎么越说越不清楚了,你闭嘴!”

“我可是有重要消息要告诉你哦。”钟跃民笑着问道:“你确定不想知道?”

“什么消息?”王虹知道钟跃民说正事儿一般都不开玩笑。

“一好一坏,你要先听哪个?”

王虹犹豫了下,道:“坏的。”

“你和广志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了。”钟跃民看了看钱志民道。

王虹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怎么又拿我们说事儿,这算什么坏消息!”

“这当然是坏消息啊!”钱志民不乐意了。“我们俩怎么能分开呢!”

“你再说!”王虹冲钱志民吼了一句,又问钟跃民:“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县里开了赤脚医生培训班,我帮你要了一个名额。”

“真的?”王虹惊喜道:“你怎么说服常贵支书的。”

“他怕砸了自己侄子饭碗,一直都不肯松口。后来我就和常贵支书说,咱们缺个女大夫,村里大婶子小媳妇生病了总不能让常发这个小伙子给看吧。”钟跃民得意道。

“就是,村里好些妇女隐私地方生病了都忍着,受不了了才找我看,更别说找常发看了。”王虹点头道。

“王虹医术好人也热心,天天辛辛苦苦地给大家看病,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吧。”

“那常支书咋说?”王虹问道。

钟跃民道:“常贵支书只能点头啊,他自己上次腰病犯了,还不是你给看的吗?干脆就把上培训班的名额让给你了。”

“这才像话,常支书先是找常发看,常发根本不会看,最后还是王虹给他拔了罐,才松快起来。”钱志民在旁边道。

钟跃民道:“后来支书也说了,常发就不是个上学的料子,去上了培训班也是白去,学不到东西,村里人生病指望不上他呢。”

“谢谢你跃民,你为了我费了这么大力气。”王虹感激的对钟跃民道。

“这也是你自己努力。”钟跃民笑着道:“真没想到这么短时间你成长的这么快,连周边村子都知道我们有个王医生医术了得了。”

“我离真正的医生还早着呢,你可别乱夸我。”王虹不好意思道。

钱志民插嘴道:“我觉得王虹是家学渊源,天生就是学医的。”

“我最近在学针灸,你要不要让我试试?”王虹看着钱志民问道。

“不要吧~”钱志民捂着自己的屁股想往外溜,看来已经被扎过了。

王虹一把拽住他,就往诊疗椅子上按,钱志民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竟然不敢反抗,只一个劲地向钟跃民求救。

钟跃民才不会管他们呢,摇着头往外走,“阴盛阳衰啊!”

······

赵大勇看钟跃民吃了早饭就背上书包,带上干粮,笑着问道:“跃民,你这背着包,准备去白店村看秦岭吧?”

“是啊。”

“你最近天天和秦岭隔崖相望还不够啊?”赵大勇调侃道。

郑桐一副理解钟跃民的样子,反驳郑桐:“你懂什么啊,这跟看电影一样,看得见,听得见,摸不得,比啥都看不见更折磨人!”

“嘿,你小子倒是挺有经验,我看你最近又是皮痒痒了吧。”钟跃民唬着对郑桐道,边说还边捏着响指。

郑桐赶紧躲开,“别,别,我错了,我还不如你呢,你是想要亲热只要跑十来里山路就行了,我这是一点念想都还没有呢。”

“我看蒋碧云最近对你不是挺好的吗?”赵大勇问道。

“是挺好的,可就是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如上天。”郑桐沮丧道。

钟跃民笑着对郑桐勾勾手指,“我给你支支招?”

“你有办法?”郑桐这点上还是相信钟跃民的。

“也不看看我是干什么的?”钟跃民道:“你现在犯的毛病就是太黏糊了,谈恋爱讲究‘推拉’。”

“什么叫‘推拉’?”郑桐不解道。

钟跃民却不说了,提了另一件事儿,“陪我走一趟白店村吧?”

“你去谈对象,我去干嘛呀?陪你走那么远的路,然后到了地方被你扔一边?”郑桐不大乐意。

“那你到底想不想和蒋碧云好了?”钟跃民不慌不忙地问道。

郑桐乐意了,“那就去吧。”

“这才像话。我跟你说,你天天在蒋碧云面前转悠,她就觉得理所当然,可你要是突然不往她身边凑,甚至消失一段时间,她反而会觉得失落,想着来找你了。”

“你说的靠谱吗?”郑桐狐疑道。

“我就问你,咱俩谈对象谁厉害?”钟跃民耐着性子问道。

“还是你厉害。”

钟跃民道:“那不就行了,这事儿听我的准没错。和我一块儿走吧,今天就着手实施吧。”

郑桐想想也是,一咬牙:“那行,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书包。”

曹刚从村委那边过来,喊道:“跃民,你的电报。”

“谁啊,这么急,还给我发电报?”钟跃民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赶紧拿过来。

郑桐背着包出来问道:“怎么了,跃民?”

“得,你还是去你表哥那儿待几天吧,罗锦兰一道圣旨要把我调走了。”钟跃民答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就这样自然发生了

坐在去省城的火车上,车厢摇摇晃晃,钟跃民想起了那年随父亲钟山岳到北京的路途,车厢也是如这般拥挤,只是此时身边已经没有了父亲。

到陕北这段时间,钟跃民和钟山岳之间通信反而多了一些,父子二人反而有更多的话题可以沟通。

钟跃民会在信里请教如何应对各种困难、应付不同的人,钟山岳也会提到政策的松动,隔离审查环境的好转。

两个人互相更加坦诚,之间的关系像是同志多过父子。

钟跃民随着车厢的摇摇晃晃,想到了更多的事情。

这段时间的折腾,总算没有白费,至少在现在规则里让社员们都能吃上饱饭,而不是永远准备去讨饭,等待政府救济。

让大家看到可能性,看到希望,这才是重要的,否则所有人都觉得集体主义大锅饭,干多干少都一样,收成少是正常的,吃不饱饭是正常的,去讨饭是正常的,那就真完蛋了。

钟跃民一直在试探,他想过开办小作坊小工厂,但是现有的系统规则之下,挣钱是不被允许的。

国营企业都不是以营利为目的,而是控制经济命脉,调控国际经济秩序。更不要提队办企业、社办企业了,钟跃民只看到“此路不通”,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横在面前。

迄今为止,钟跃民挣到的第一笔钱,还是倒腾水泥的灰色收入,想要光明正大地挣钱真是无比困难。

想不通,钟跃民也就不再多想,干脆闭目养神,这辆车五十公里的时速,到省城需要一整天的时间。

钟跃民轻车熟路地找到罗锦兰的办公室,“罗老师,您这么急着把我叫过来,到底是有什么好事儿啊?”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意思啊?”罗锦兰高兴地把他让进屋,嗔怒道:“要是没事儿,你都不来看我,是吧?”

钟跃民直呼冤枉,他忙得脚不点地,真没有时间。

罗锦兰道:“知道你们忙着秋收,可你怎么那么长时间,连一封信都没有?”

“哦哦,实在是太忙了,你也知道我们队上一百口人,吃喝拉撒都要人管着。”

“信你了才有鬼,你不是让郑桐做副队长了吗?”罗锦兰不想放过钟跃民。

“全队百来号人,吃喝拉撒都要管,我和郑桐两个都忙不过来。”钟跃民指着自己的脸,“身上皮都晒脱了几层。”

罗锦兰凑近了打量了一下,“嗯,确实晒伤了,也黑了不少。那我就暂时放过你吧。”

“嘿嘿,罗老师,您找我来肯定有什么好事儿,赶紧和我说说吧。”

“你猜到了?”看着钟跃民狡黠的眼神,罗锦兰总觉得他像个狐狸。

钟跃民道:“从我进门你就眼里含着笑,肯定是好事儿。”

“真有这么明显?”罗锦兰摸摸自己的脸,怀疑道。

“就差写在脸上,‘我今天很高兴’这几个字了!”钟跃民笑道。

罗锦兰怒道:“有你这么消遣自己老师的吗?要不要我给你在脸上写上这几个字?”

“罗老师,我错了,我真错了,我立刻马上消失,让您眼不见心不烦。”钟跃民说着屁股离开凳子,作势要走。

“站住,被你一打岔,正事儿还没说呢,你往哪里走?”

钟跃民又一屁股坐回来,“您说!”

罗锦兰对他的赖皮样儿有些无奈,“第一件呢,厅里要组建工作队,下乡指导各地淤地坝建设,我是一个分队的队长,我向组织申请调你过来帮忙。”

“这个称不上好事儿吧?这就是个苦差事。”钟跃民苦着脸,天天上工地有什么好的。

“工作队出差有补贴,表现好会记录到档案里面,以后干什么都有好处。”罗锦兰道。

“好吧,算是一个。还有呢?”

“今年招兵开始了,我爸和马叔叔的老部队也来陕北征兵了,你说算不算好事儿?”说完,罗锦兰期待地看着钟跃民的反应。

原著中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马贵平帮钟跃民弄到了当兵的名额,没想到这次是罗锦兰和他说这个事情。

看来原著中钟跃民当兵的部队,也是罗锦兰父亲的老部队,这次罗锦兰父亲直接帮忙,帮他争取了名额。

“那还真是好事儿,咱们有几个名额?”不管怎么说,钟跃民还是很高兴的。

罗锦兰不可思议道:“还几个名额?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吗?能弄到一个就算是不错了!”

“对不起,我是有些贪心,我想带着秦岭一起走。”

罗锦兰断然拒绝道:“不可能,这是作战部队招兵,不是文工团,不招女兵!”

“那算了,一个就一个吧。”钟跃民也觉得有些自己过分。

“这么说,你同意去了。”罗锦兰见钟跃民松了口,以为他改了主意。

“不是,我想把这个名额让给其他人,我继续留在村里。”钟跃民此时脑子里想到的是李奎勇。

“你是不是疯了!”罗锦兰彻底怒了,“弄到这个名额费了多大的力气吗?就算我父亲也不是随便就能要到这个名额的,他是欣赏你,才去找的老战友。”

“我明白,有机会我一定当面谢谢罗叔叔。”

“你!”看着钟跃民无动于衷的样子,罗锦兰竟然说不出话来。

钟跃民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僵持在那里。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在钟跃民即将出门的时候,罗锦兰问道:“你想清楚了?后悔可就没有机会了。”

“想好了,谢谢你,也谢谢罗叔叔。”钟跃民说完就走了。

罗锦兰站在那里生气了好长时间,才叹口气道:“这个傻瓜!”

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钟跃民拂了他的好意而生气,还是因为钟跃民为了秦岭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而生气。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她竟然并没有因此对钟跃民感到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果钟跃民毫不犹豫地答应,那就不是她喜欢的钟跃民了。

是的,喜欢。

罗锦兰竟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个小她整整三岁的男生,不,应该是男人了。

在第一次见面?在一起工作的时候?还是在刚才?

尽管她早就知道他有秦岭,可感情就这样自然发生了。甚至为了他改变了自己,留起来长发,尽管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第一百四十四章:战士

钟跃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但是他就这样选择了,不光是为了秦岭,也是为了自己的内心安宁。

他当然可以选择像原著中一样去当兵、提干、当排长连长营长,在部队里面经历漫长的蛰伏,然后再去下海折腾,走上人生巅峰。

但这真是他要的吗?真的就这样丢开秦岭,丢开郑桐、李奎勇,丢开知青点的大家,丢开生产队的社员吗?

钟跃民可以有无数个理由去解释他的离开,大家也都会理解他,但是自己的内心呢?

“即使你拥有人人羡慕的容貌,博览群书的才学,挥之不尽的财富,也不能证明你的强大,因为心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这句话是写明朝那些事儿的当年明月说的,但是钟跃民到了这辈子才体会到这句话。

插队的生活,是对他的磨炼,他已经从一个自以为读了点书的愤青,变成了一个内心强大的战士。

他可以看清自己的内心,知道自己的路,他也会坚定地走下去。

水利厅组织了十支淤地坝建设工作队奔赴各个县市,这些工作队又分散成更多的小分队前往各个公社、乡镇。

钟跃民本以为自己是跟着罗锦兰的小分队,没想到县里,却被任命为另一个小分队的队长,独立负责一个水利项目。

小分队另外还有两名队员,一个叫李军,是刚从水利学校毕业分配到厅里的,另一个是叫何晓敏,也是水利学校的学生,算是到项目上面来实习。

这时候大部分的大中专学校都停止招生,但是水利工程不是随便找两个人就可以干的,因而水利厅内部办了一个水利学校,专门培养水利技术人才。

李军和何晓敏都算是老实孩子,组织上安排钟跃民当小队长,他们就跟在钟跃民身后,等他安排。

“我叫钟跃民,之前是靖边县土城公社石川村第五生产队的生产队长,现在是咱们小分队的队长,咱们之后这段时间就一起工作了,希望合作愉快。”钟跃民看着他的两个队员,自我介绍了一下。

“哦!”李军戴着眼睛,镜片特别厚,背着被子,手上领着网兜,显得有些木讷,等钟跃民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我叫李军,刚从水利学校毕业,都听您安排。”

何晓敏则活泼一些,“钟队长好,我叫何晓敏,也是水利学校的,明年毕业。”

“好,咱们这样就算是认识了。村里派车来接了,咱们赶紧出发吧。”钟跃民说着就带着他们上了老乡的车。

不远处就是罗锦兰带的小分队,他们要去另外一个公社,钟跃民看了她一眼,她却始终在忙碌。

自从那天钟跃民选择放弃当兵之后,罗锦兰就再也没有和他说话,钟跃民甚至猜想,这次独立带队也是罗锦兰要求的。

这一路上,钟跃民都在默默地看着沿路的风景,这里山坡都被修成了梯田,和石川村有很大的区别。

“老乡,这高处的田地咋浇水咧?”钟跃民学着陕北话问道。

“大多数靠人力挑水哩。”拉车的老乡穿着羊皮袄,戴着白毛巾,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刻般纵横。

“那要费多大力气啊?”何晓敏惊叹道。

“没的法子,干旱的时候全村都上阵挑水,总不能看着庄稼旱死,能浇多少是多少。”老乡道。

何晓敏问:“所有的梯田都要这样吗?”

“也不是,要是大山边上的梯田可以修水库,把山涧里的水存储起来,可以给梯田灌溉。”李军回答道,倒是知道不少。

“那咱们修的淤地坝就是为了帮农民伯伯把水存储起来吧?”何晓敏问道。

“对,咱们修的淤地坝也是为了拦沙蓄水。”李军用手指推了一下眼镜,“学校发了那本淤地坝的书你没有看吗?”

“看了!”何晓敏声音又小了下来:“就是还没看完。”

“那你可要加油了,咱们去帮老乡建坝,你书总要看完。”李军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提给何晓敏。

何晓敏撅着嘴拒绝道:“不用,我也带了。”

钟跃民躺在车上,头底下枕着铺盖卷,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心想这个李军情商太低,说话也太直了。

何晓敏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书来,看着还蛮新的,翻开书看了两页,“哎,队长,这本书的序言里面提到一个和你同名同姓的人,是延川县石······”

“怎么了不说了?”何晓敏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李军有些奇怪,他也拿起书来,之前序言他并没有仔细看。

李军看着看着就读了出来:“本书特别感谢延川县石川村第五生产队队长钟跃民······”

读着读着,李军也停了,和何晓敏一样惊奇地看着钟跃民。

“队长,这本书里面说的就是你吧,你不就是石川村的生产队长吗?”何晓敏高兴地问道。

“这本书作者就是钟队长,是厅里的罗副主任一起写的。”李军道。

钟跃民问道:“罗副主任?”

“就是罗锦兰罗副主任啊。”李军道,“你应该认识吧?”

钟跃民这才知道罗锦兰这段时间竟然当了干部,上次见面因为争论,竟然都没有提到这件事。

“认识,这本书主笔就是你们罗副主任,我主要是提供了一些资料和想法,算不上作者。”

何晓敏崇拜地看着钟跃民道:“那也很厉害,罗副主任在书里特别感谢您呢,说要是没有您,这本书就完不成。”

······

这次的工程很是艰苦,难度远远超出钟跃民的预期。

小分队到了地方,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

钟跃民带着李军和何晓敏,上山下沟,一步一步地勘探水涧上下游,一点点地画出地形图。

经过几天的摸爬打滚,几个人心里都有些发凉,坝是可以建好,但是付出的代价可能会超出想象。

要建坝的水涧宽十几米,深也有十几米,两边山体土质疏松,随时崩塌滑坡,又没有工程机械,完全靠手提肩扛。

公社干部决心倒是挺大,动员了周边好几个村的劳动力上坝,全都听从钟跃民的调遣。

第一百四十五章:危机

钟跃民站在高处,看着工地上比当时修建吴家湾淤地坝更多的村民,心中豪气顿生。

这是一场战争,他要带领这些村民,斩断面前山涧中这条恶龙,让它成为温驯的奶牛,为庄稼灌溉提供便利。

中国老百姓的组织性远远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只要有变成一个团队,他们就会变成雄狮。

钟跃民给几个村的负责人讲完分工安排之后,原先有些混乱的人群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分化成一支支队伍。

他们打着红旗,扛着铁锹,挑着担子,队列整齐地奔赴自己负责的区域。

每支队伍内部又再次分化,自发分工协作,河岸边很快就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

“队长,这些人行动怎么这么迅速啊,跟军队一样?”何晓敏也站高处,望着迅速变化的人群,感铭肺腑。

“确实厉害,从咱们安排下去,到他们开始干活也只有二十分钟。”钟跃民看看手表由衷感慨道。

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穿着洗的发白旧军装的汉子听了他们的对话,笑了笑。

钟跃民知道他是公社的民兵连连长,于是问道:“胡连长,您有什么看法?”

“太慢了,跟蜗牛一样!”胡连长说话很直。

胡晓敏有些为村民们不服,“为什么啊!?他们已经这么快了!”

“像这种集合又分散的行动,要求不能超过五分钟,他们差的太远了。”胡连长毫不客气道。

“凭什么啊?他们都是老百姓,又不是你的兵!”胡晓敏觉得这个所谓的连长太苛刻了。

“他们加入了施工队,就是兵!”胡连长认真道,“要不是除了民兵,还有没经过训练的老百姓,就他们这个速度,我要给他们一人踹一脚!”

钟跃民“胡连长,咱们民兵平时训练很严格?”

“那当然,红军当年在额们这儿驻扎过,额们有优良的传统,民兵也都和正规部队一样训练。”胡连长自豪道。

“吹牛!”何晓敏小声嘀咕道。

“咦!额咋吹牛了?”胡连长急了,表情严肃,他不允许任何人抹黑他们民兵连的荣誉,“额们公社民兵连在全县都是响当当的,年年比武都是第一名。”

何晓敏有点害怕,但还是反驳道:“那你们也和部队里一样打枪放炮吗?”

“那当然,额们到农闲的时候经常训练打靶,今天是来干活没有带武器。”胡连长回答道。

何晓敏小孩子心性,听到枪有些兴奋,“哇!太厉害了,那可以给我看看你们的枪吗?”

“那不行,我们有规定,对枪支弹药管理很严格,不能随便给别人看。”胡连长傲娇道。

“哼!小气鬼!”何晓敏生气道。

胡连长有些头疼,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小姑娘。

“咳咳!”钟跃民假装咳嗽了一声,“胡连长,晓敏还是小孩子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胡连长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就进了这个套,和个小姑娘磨叽这么久呢?

“嗯,额先去看看那帮小子是不是偷懒。”只好装着没事人一样,走了。

······

项目前期进行的很顺利,坝体已经要快要建成,但是到了这天下午,水位突然上涨,水流也变得湍急起来。

经过查询之后,发现上游下大雨了。

这可大大出乎钟跃民等人意料,他们选定这个时间施工就是因为这段时间没什么雨水,水位也很低。

这一下雨可就出了大问题。

李军查看了现场之后跑到帐篷来,“队长,右岸的山体太脆弱了,上涨的河水对山体进行冲刷,很容易造成山体滑坡。”

见钟跃民一直在看地形图,又补充道:“而且咱们施工队都在工地上,很容易出事儿!”

钟跃民离开一直盯着的图纸,走到帐篷外面,看着河对面的山坡,都是风化的碎石,几乎没有什么植被。

“胡连长,往年咱们这儿山体滑坡的现象多吗?”

胡连长道:“多,额们民兵连每年都要参加几次抢险,特别是夏天雨多的时候。”

“队长,咱们先让施工队撤下来吧,工程越推进,水位就越高,他们就越危险。”李军急道。

胡连长出声坚决反对:“不行,这一停下来,咱们之前辛苦建好的涵洞就全都毁了。”

“毁了可以重建,但是咱们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施工队的死活啊!”李军驳斥道。

“说的容易,咱们公社动员了那么多物资和人力,要是打了水漂,咱们对得起谁?”胡连长道,“现在还没有还没有滑坡,咱们加快进度,应该不会有事。”

钟跃民思忖良久,觉得胡连长说的有道理,这次建不成,这个工程就废了,下次再建不知道什么年月了。

他决定还是冒险继续建坝,只要涵洞建好,坝体做一些加固,上涨的河水有地方泄压,坝体就不会垮塌。

唯一要担心的是对岸的脆弱山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垮了。

对付山体滑坡,工程技术上有很多办法,但是面对风化如此严重的山体,没有现代大型机械,任何施工的危险程度都是很高的。

钟跃民出声道:“胡连长,让民兵连集中吧。”

“是!”胡连长知道钟跃民有了主意,赶紧去集合民兵连。

钟跃民又道:“李军,你负责加快大坝施工,同时主意不间断排水,不要让水位上升过快。”

李军有些犹豫,最后还以一跺脚道:“是。”

“队长,我做什么?”何晓敏看大家都忙碌起来,问道。

“你去公社打电话向厅里寻求支援,我们需要地质工程师,和大量的钢筋水泥。”

······

钟跃民站在民兵连面前,“胡连长告诉我你们集合只需要五分钟,但是刚才你们只用了三分半钟,我相信你们是一支优秀的军队。你们是吗?”

“是!”全连所有战士都在吼叫。

“同志们,请往对面的山坡看。”钟跃民指着自己背后的山坡道,“山坡很脆弱,随时可能滑坡,而下面就是咱们的工地,但是我们不能停止施工。”

钟跃民停了一下,“现在我们需要在山坡上修筑水泥骨架,将山牢牢固定住。施工很危险,我只能向我们最优秀的同志寻求帮助,我想问问,是你们吗?”

“是我!是我!”民兵们的吼声震耳欲聋。

钟跃民对他们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我会和你们一起上山施工,一起将这座山封印起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能量耗尽

民兵们拿好工具,从架在河上的浮桥到达对岸。坝上施工的村民看着他们却手脚不停地施工,他们都知道时间的重要性。

胡连长拦着钟跃民,“钟队长你留在这边指挥,让我去对岸吧!”

“你知道怎么施工吗?”钟跃民带上藤编的安全帽,转脸问道。

胡连长无话可说,把帽子一掀,气得直跺脚。

“队长,我知道怎么施工,还是我去吧。”李军又跟过来道。

“你的岗位在坝上,谁让你擅离职守的?赶紧回去!”钟跃民瞪了他一眼,就走上了浮桥。

罗锦兰在书中分析了陕北各种地形地貌,以及在这些地质条件下施工的注意事项,山体滑坡是陕北最常遇到的问题,也是她和钟跃民讨论最多的。

钟跃民当时似是而非地提了一些后世在网上看到的山体防护的方法:挡土墙、骨架护坡/锚杆骨架护坡、植草护坡、混凝土满喷护坡、挂钢丝网护坡等等。

但是像锚杆骨架护坡、混凝土满喷护坡、挂钢丝网护坡等方案,以现在的技术条件很难实现,罗锦兰也只当是他的奇思妙想,承认具有可行性,但是也没有写到书里。

钟跃民现在可以采用的也只有骨架护坡这一种方案,直接在山坡上搭建钢筋架,然后浇筑混凝土,因为不需要额外的机器。

民兵被迅速分成钢筋组,混凝土组,和施工组,各司其职。

钟跃民带着施工组,在陡峭的山坡上,清除松动和凸起石头,挂线放样,确定钢筋骨架交叉点位置。

山上的石头不停的滑落,工人艰难地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因为没有足够长的绳索,他们只好徒手攀爬。

胡连长一直护在钟跃民身边,片刻不离,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钟跃民自己倒觉得没什么,这山坡并不是九十度垂直,只要小心一些,总能够找到稳固的落脚点。

很快民兵们就下到了半山坡,坡上都是用石灰粉画出的整齐的斜格子,还有标识出的交叉点。

钟跃民找了个地方站了一会儿,看着这些白格子,舒了口气,心里成就感满满。

“这就像是用网兜子把山给包住了嘛!”胡连长提着搞头,站在钟跃民身边,看着这些格子道。

钟跃民道:“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只不过我们要造一个钢筋水泥做的网兜子。”

“倒是挺有意思。”

胡连长说着话,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换个视角将整个山坡看清楚,没想到脚下的石头松动,他站立不稳,人往后仰。

钟跃民瞬间一惊,伸手去拉他的衣服,却没想到自己脚下的石头也滑动,跟着胡连长一起摔了下去。

钟跃民只感觉天昏地转,身边的小石子也跟着自己一起做圆周运动。

胡连长反应很快,一把抓住钟跃民,希望两个人固定在一起,停止翻滚,另一手不停地在山坡上摸索,希望抓住固定物。

山坡上旁边的人看见钟跃民和胡连长从山坡上往下翻滚,迅速反应过来,“救人!”

大家都跟着往下冲,屁股坐在坡上往下滑,保证速度的同时,防止自己也摔下去。

这些努力当然是徒劳的,钟跃民和胡连长下滚的速度特别快,山坡上的人根本就追不上。

山坡下的人听见叫喊声,这才注意到发生了事故,全都冲上去阻拦即将要滚落到河水里的两人。

大家奔跑着,忍受着不断滑落砸下来的石头,终于在最后一刻,有人抓住了钟跃民的衣服。

而胡连长却不知何时松开了钟跃民的衣服,在巨大的惯性下继续向河流中翻滚,最后落入水中。

钟跃民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已经昏了过去,不知是在翻滚中碰到凸起石头上了,还是被滑落的石头砸中。

······

“医生,医生,7床的病人醒了!”

钟跃民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有人叫喊,接着面前出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这是一张团团的脸,发际线很高,******,不停地在他面前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慢慢的听到一些声音,然后越来越大,哦,原来是叫我,“钟跃民,钟跃民,听得到吗?”

钟跃民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得见。

“看着我的手,这是几?”一张肉呼呼地手树在自己眼前。

有重影,钟跃民努力眨了眨眼睛,“三?”

“这是几?”戴眼镜的男人又重新伸出了几根手指头。

“五。”钟跃民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

“好了,你的意识已经恢复了,没什么大事儿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戴眼镜的男人对他道。

钟跃民意识到这是个医生,也没有精力思考其他的,只是机械地点点头,然后像是耗尽了能量,又昏睡过去了。

医生给旁边的护士嘱咐几句,然后就出了门。

“大夫,情况咋样,钟队长醒过来没有?”门口蹲着的几个人立马站起来。

“你们谁是家属?”医生问道。

“大夫,钟队长家属还没有来,额是公社书记,他是省水利厅派来的技术员。”一个披着中山装的领导道。

“这样,要尽快通知他的家属过来。病人应该是脑部收到外力撞击,意识刚刚回复过来,我们需要先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是否会有后遗症。”

公社书记道:“脑子受伤了,不会有啥大问题吧。”

“现在说不好,不过能醒过来,以后好起来的期望还是很大的。”医生道。

“大夫您辛苦了。他是因公受伤,您千万要治好他!”公社书记拉着医生的胳膊道。

“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医生道。

刚走出两步,又转身道:“病人是脑袋受伤,县医院条件有限。如果你们能够联系到大医院,最好还是赶紧送过去。”

然后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就走了。

······

钟跃民不知又昏睡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自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从这儿到那儿,一会儿上,又一会儿下。

但是他始终没有醒过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又像是一个机器人,正在等待生物燃料给自己蓄满能量。

慢慢,慢慢,钟跃民感觉到了风,感觉到了光,应该是午后,从窗外透过树冠缝隙的阳光,有一些温暖,却又不炽烈。

原来是可以看见了,还是一片白色,往旁边看去,果然墙上有一束阳光。

再往另一边看去,有一个人趴在床边,睡得很沉,应该是累狠了,竟然还有细微的呼噜声。

钟跃民在想这是谁呢,是个女人,扎了头发,却又不是自己熟悉的样式,到底是谁呢?

“啊,你醒了?”门口一个护士看见他睁开了眼,小声问了一句,然后转身又走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身在何处

钟跃民躺在床上,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嗯,还能动,又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头,可以控制,就是有些没有力气。

然后钟跃民又感受了下其他器官,心下稍安,突然看见自己的小和尚起了立,他就彻底放了心。

他又开始想自己在哪儿,好像并不是上次醒过来见到的地方,然后想身边的这个姑娘是谁。

思绪不断的跳跃,猛然想起自己和胡连长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的情景,当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先是听到砰的一声,心想坏了,胡连长撞到石头上了,没等他来得及护住自己的头,自己也撞上了,之后就晕了过去。

可怜钟跃民连石头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就被直接撂倒了。

钟跃民再想胡连长怎么样了,怎么没有在自己身边的病床上,可能在其他病房?

护坡工程不知道怎么样了,李军是不是带着大家及时完成了?水利厅的支援来了没有?自己晕过去了,工地上谁接手了?自己昏迷的时候,没有说什么穿越之类的梦话吧?

可能是因为大脑已经恢复了,在不长的时间里,钟跃民想到了越来越多的事情,他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刚才走出去的护士,已经带了一个医生进来。

“晓白,醒醒!钟跃民已经醒了,医生要做检查了。”护士过去摇了摇趴在床前的人道。

原来这人是周晓白,头发盘起来了,也长高了一些,怪不得他没有认出来。

“醒了?”周晓白一下子清醒,看向钟跃民,惊喜道:“跃民,你终于醒过来了!”

钟跃民冲她笑了笑。

医生上前,“钟跃民,能开口说话吗?”

“能说话。”

又问:“身上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都挺好的。”

“来,动动手。”医生伸出手,“我住我的手指,用力。”

钟跃民照医生的吩咐,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医生满意道:“好,很好。”

“腿可以动吗?”医生掀开被子,观察着他的腿,“来,动一动,膝盖弯曲。”

钟跃民仍旧配合着动作。

医生又听了听他的心跳和肺部呼吸,然后道:“身体机能都正常,稍微有些虚弱,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别着急。”

钟跃民点头示意。

医生对身边的护士叮嘱道:“一会儿给他量个血压,再做一下脑部x光。”

“是。”护士应了一声,随后就跟着医生出去了。

······

房间里又只剩下周晓白,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钟跃民。

钟跃民先开了口:“晓白你怎么在这儿?”

“这是我们医院,你已经昏迷了四天了,前天被送到这儿来的。”周晓白道。

“我已经不在陕北了?”钟跃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医院。

“陕北那边的县医院没有把握,你们领导直接把你送过来了。”周晓白解释道:“你放心吧,我们医院脑内科是最好的,”

“已经四天了?”钟跃民问道:“是谁把我送来的?”

“你们县知青办的主任还有水利厅的一个姑娘跟着一块儿来的,他们已经守了三天了,早上我让他们去休息了。要我去叫他们吗?”周晓白回答道。

钟跃民点点头,他现在急切想要知道更多的信息。

钟跃民心想应该是马贵平和罗锦兰一路跟来了,知青点的其他人估计也赶不过来。

不知道秦岭收到消息没有,肯定吓坏了。

正当他心里到处想着的时候,周晓白领着人进来了。

进来的确实是马贵平,另一个却不是罗锦兰,是何晓敏。

马贵平面容憔悴,显然这些天颇受煎熬,但是看见钟跃民的时候,脸上还是挂着笑。

“跃民,你终于醒过来了!”

“马叔,让你受惊了。”钟跃民往上坐起来。

周晓白帮他弄好枕头,钟跃民向她道谢。

“让额受惊没啥事,就怕你有个三场两短的,没办法跟你爸交代。”马贵平给他把被子理好。

钟跃民道:“嘿嘿,现在不是没事了嘛,您没和我爸说吧?”

“可不敢说,怕说了把你爸急出个好歹来。”

“没说就好,还是马叔考虑周到。”钟跃民这才放心,钟山岳还被关着,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

他看见旁边红着眼睛的何晓敏,“晓敏,你也来了?”

“恩,工地上说你身边要有人照顾,就让我来了。队长,你没事了吧!”何晓敏抽抽鼻子。

“没事儿,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钟跃民道。

“当时快把我们吓死了,呜呜呜·····”说着何晓敏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还哭了呢,我不是没事儿了吗!”钟跃民有些头疼,赶紧转移话题:“晓敏,工地上现在怎么样了?”

“我走的时候,李军带着施工队继续施工。”何晓敏擦着眼泪道:“在县医院的时候,听说水利厅派了人过去支援了,后来我跟你来了这里就不知道了。”

马贵平接话道:“放心吧,锦兰过去接手了,昨天收到信儿,说是主体工程都完工了,护坡工程也很顺利。”

“罗主任去了,我就放心了。”钟跃民这才知道罗锦兰去了工地上。

钟跃民思维有些乱,终于记起一直想要问的事情,“胡连长是和我一起摔下去的,他情况怎么样了?”

“胡连长,他没事,伤势不重,在县医院里面修养了几天就好了。”马贵平连忙道。

“哦,那我就放心了。”钟跃民笑道:“他那个身体壮的和牛一样,我就说应该没事儿。”

“对对,他那么壮实,怎么可能有事儿。”马贵平应和道:“跃民,你刚醒过来,先歇着,我赶紧给家里报个信,让他们都放心。”

钟跃民点点头,嘱咐道:“好,让他们不用来看我了,路太远了。我过一阵子出院就回去了。”

“知道咧。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马贵平嘱咐道,然后带着何晓敏走了。

“晓白,你也去忙吧,我没什么大碍了,这里有护士照应就好了。”钟跃民对一直站在旁边的周晓白道。

“那行,我一直在医院,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就让护士叫我。”

钟跃民点头:“知道了,去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出院

钟跃民在医院又躺了两天,医生对他全身上下都进行了一番检查,才允许他出院。

马贵平已经回去了,何晓敏和周晓白这两天轮流照顾他,此时正在帮他收拾东西。

突然一个穿着军装的人闯进来:“跃民,听说你光荣负伤了?”

“袁军!”钟跃民一回头,高兴道:“你怎么来了?来抱一个,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

袁军一把抱住钟跃民,拍着他后背道:“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可想死我了。”

“袁军你轻点,跃民刚才恢复一些。”周晓白呵斥道。

“哦哦,一时激动。”袁军赶紧松开钟跃民,然后笑道:“跃民,晓白对你可真上心啊?”

“你瞎说什么呢?皮痒痒了?”周晓白拧住袁军的胳膊,转了三百六十度,看得钟跃民胳膊疼。

袁军疼得龇牙咧嘴,“哎哟,周晓白你轻点儿,下手也太狠了。跃民,帮忙说点好话!”

“让你乱说话得罪人,遭报复了吧!”钟跃民才不会干这种傻事儿呢。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袁军只好求饶,周晓白才手下留情。

袁军这才松了口气,揉着胳膊道:“我平时还自认为是晓白的好朋友,没想到晓白为了你,对我这个朋友施加这样的毒手!”

周晓白双目一瞪,“你再说!”

袁军赶紧闭嘴,对钟跃民道:“你刚才手劲儿也不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我本来就好好的,应声非要留我检查。”钟跃民道:“你小子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袁军道:“我是请假出来的,前天就收到信儿了,到今天才有半天假,我可是走了十来里路来看你吧,够意思吧!”

“绝对够意思,一年没见,你小子长结实不少。”钟跃民看着他粗壮不少的胳膊道。

“我在部队里天天往死里练,怎么能不结实呢。”袁军吐槽,又上下打量了下钟跃民:“你倒是变黑了不少,听说天天工地上挖河沟?”

“哈哈,我们那时打坝淤地,什么挖沟!”钟跃民笑着纠正道。

袁军觉得就是一回事儿,“不都是在河里折腾嘛,差不多。”

钟跃民无奈,袁军这混不吝的性格怕是改不掉了。“怎么样,最近没有蹲禁闭吧?”

“我怎么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天天蹲禁闭的?我就不能追求点进步?”袁军不干了。

“行行,你最近在坦克连干的怎么样?学会开坦克了吗?”

袁军道:“我是填弹手,不是不是开坦克的。”

“那就是天天和炮弹打交道了,那也挺过瘾,也算是圆了你小时候打炮的梦想了。”

“我是要打炮,不是想要天天搬炮弹。”袁军沮丧道,“说不定以后连炮弹都摸不到了。”

“怎么了?”钟跃民不解地问道。

袁军小声道:“北边的老大哥想要欺负咱们,全军都要深挖洞,广积粮了,我以后怕是要变成工程兵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你们是不是要进山了?”钟跃民想起这回事儿,问道。

“对,已经动员了,随时都会出发,要不是跟指导员求了情,今天都来不了。”

“那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正事儿要紧。”钟跃民怕这小子因为自己有违反规定。

“没事儿,还有时间,你今天要走了,我送送你吧。”袁军坚持道。

钟跃民也觉得时间太短,但是还是硬着心肠道:“那现在看也看了,我也挺好的,你就赶紧回去吧,别误了正事儿。”

“那行,我就先回去归队了,你回去到了地方给我信儿,让郑桐也要记得给我写信。”袁军临走不停叮嘱道。

“放心吧。”钟跃民把他送出门,“我会让郑桐给你写信的。”

钟跃民站在门外,看着袁军离去的身影,默默出神。没想到隔了那么久的见面,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

过了良久回到房间,钟跃民问道:“晓敏,东西收拾好了吗?”

“好了,队长。”何晓敏回答道,“马主任给我们安排的小汽车也到了。”

“好,你先把东西拿下去吧,我一会儿就来。”钟跃民道。

何晓敏应了一声,拎着行李就出门了。

······

“晓白,我走了,谢谢这些天的照顾。”

“你没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周晓白看着他问道。

钟跃民回避着她的眼睛,“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周晓白打断,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写给我的信是真的吗?”

钟跃民知道他问的是哪封信,点头道:“是的,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她叫秦岭。”

“我不是说这个?”

“嗯?”钟跃民有些被她弄糊涂了,不是问这个是哪个。

“你说你一直把我当成妹妹看,是真的吗?”

“是真的。”钟跃民又点头。

周晓白出乎钟跃民意料,反驳道:“你尽瞎说,我比你还大几个月呢,凭什么你要当我哥哥?”

“啊?”钟跃民愣了一下,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心理上是这样,不是年龄上。”

“那也不行。你这样不就是说我幼稚吗?”周晓白较真道。

钟跃民有些猜不透周晓白的想法,“那你想要怎么着?”

“我要当姐姐,你给我当弟弟。”周晓白傲娇道。

钟跃民投降认输,“行行,别说当姐姐,你就是要当姑奶奶都行。”

“我才不要当姑奶奶呢,我就要当你姐姐。”周晓白叫了一声,“弟弟!”

“······”钟跃民有些懵。

“答应啊!”周晓白道,然后又叫了一声:“弟弟!”

钟跃民觉得自己脸肯定红了,“哎!”

“声音太小,听不见。”周晓白不满意道。

“哎!哎!”钟跃民干脆自我放弃了。

这次周晓白很满意,贴心道:“这还差不多。赶紧走吧,别让别人等急了。”

“好,你也多保重。”钟跃民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觉得周晓白好像蜕变了。

“知道了,顾着自己女朋友吧。”周晓白故作潇洒道。

正待钟跃民要离开房间时,她又问道:“她好看吗?”

“好看。”

“比我好看吗?”周晓白又问。

“······”钟跃民感觉这是送命题,要么对不起秦岭,要么被周晓白打死。

“算了,肯定比我好看,不然你怎么看上她呢?”周晓白倒没有强求他回答,“你走吧。”

“那我走了。”钟跃民只想撒丫子跑。

周晓白挥挥手,“赶紧走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一叶扁舟

钟跃民上车前,看了一眼楼上,周晓白还站在窗前,见他回头,笑着摇了摇手。

钟跃民也冲她摇手示意,笑了一下就上了车,希望她真的能够放下,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司机老黄,是省水利厅派来的,知道钟跃民刚从医院出来,帮着把行李装上车,又帮着他打开车门。

上了车,黄师傅径直把车开出了医院,钟跃民问道:“黄师傅,咱们这是去哪里?”

“厅里的领导已经安排好了,先把你送到省城休息一晚上,然后直接送到县里。”老黄边换挡边说道。

“黄师傅,石崖公社离咱们这边是不是近一些?”钟跃民想了想,问道。

“是,到石崖公社当天就能到。”黄师傅是老司机,对路线都很熟悉。

钟跃民决定直接去工地上看看,“那咱们先去石崖公社吧,我先去工地上先看看。”

“这······你们知青办的马主任要求我一定把你送到靖边。”黄师傅犹豫道。

“没事,我到时候会和马主任解释,马主任不会怪你的。”钟跃民笑着道。

何晓敏在旁边插话道:“队长,你身体刚好一点,还是先回靖边休息吧,工地上有罗主任照应,你就放心吧。”

“这个项目毕竟是我负责的,我现在身体没事儿了,应该要回去继续负责,罗主任毕竟还有其他的工作。”钟跃民对何晓敏道。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回去看看,否则实在不放心,“黄师傅,咱们就去石崖公社吧。”

黄师傅见钟跃民坚持,也就没有说什么,开车驶向石崖公社。

何晓敏在旁边坐立难安,实在不知道如何劝钟跃民。

“晓敏,安心睡一会儿吧。这些天照顾我,辛苦你了。”钟跃民笑着劝道。

“我不辛苦,工地上干活儿的人才辛苦呢。”何晓敏道,“他们在工地上吃不好睡不好,又要干重活,比我累多了。”

“这些天没见他们,还有点想他们。”钟跃民道,“回去不知道胡连长怎么笑话我呢,两个人都下了坡,他一点事儿没有,我却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钟跃民想到胡连长经常和何晓敏斗嘴,笑着对身边的何晓敏道:“嘿嘿,晓敏,你说胡连长还挺有意思的,那么大个子,还经常和你闹着玩儿。”

“嗯?晓敏?”身边的何晓敏却没有回应,转身看去却发现她闭上了眼睛,“还说不辛苦,这么快就睡着了。”

······

这时候路上的汽车很少,几乎都是公家的车,这些常年在路上跑的司机,相互之间基本都能认识。

两车交会的时候,经常会鸣笛相互问好。

但是黄师傅这一路都没有鸣笛,车也开的不快,就是为了照顾后座上的两人。

这车轻度地摇晃,很快钟跃民也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悠长又灰暗的梦,看不清楚是现在还是未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钟跃民突然觉得像是从高处坠落一样,脚往外一伸,就惊醒了过来。

此时天色已暗,除了车前方灯光照亮的地方,其他都一片漆黑。

汽车像是一叶扁舟,在苍茫云海中飘荡前行。

黄师傅听到声音,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醒了?”

“醒了,黄师傅,咱们这是到哪里了?”钟跃民揉了揉脸。

“已经过了石崖公社界了,再过一会儿就能到了。”黄师傅看了路边一眼,“饿了么,我这儿还有些馍馍。”

钟跃民接过馍馍,“还真有些饿了,谢谢黄师傅。”

“我看你们睡得沉,又着急赶路,一路上就没有停车吃饭,幸亏准备了一些馍馍。”黄师傅这一路就没有怎么停车,就是希望早点到地方把他们安置下来。

“挺好的,馍馍平时想吃上可不容易。”钟跃民啃着黄面馍馍,感谢道:“您这一路也辛苦了,车开的这么稳。”

“我就是开车的,辛苦啥!”黄师傅可能是有些困了,故意打开话匣子,想和钟跃民多聊聊,“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是咱们水利系统的楷模,我肯定要照顾好你。”

钟跃民笑着道:“嗨,什么楷模啊!施工把自己摔到沟里去了,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黄师傅以为他是谦虚,“水利厅表彰都出来了,说你们为了克服地质灾害危机,不畏牺牲,攻克难关,是咱们的学习榜样。”

“我就晕了几天,这算什么牺牲?”钟跃民不知道水利厅出了表彰,觉得这个言辞有些过了。

“不是还有个人牺牲了吗?怎么你······”黄师傅自知失言,话说一半就咽下去了。

“谁牺牲了?”钟跃民听到了话音,追问道:“黄师傅,你说清楚啊!”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一死一伤。”黄师傅这才明白钟跃民是什么都不知道。

钟跃民觉得脑子一片轰鸣,顿时像丢了魂一样,往座位上一摊,伤的是自己,死的还能是谁呢。

“你没事儿吧?”黄师傅后悔不该多嘴多舌,“哎!都怪我多嘴!”

“没事儿,黄师傅,不关你的事儿,你安心开车吧。”钟跃民大脑空白了一会儿,其实真实世界里只有几秒钟,他听到黄师傅的自责,安慰道。

黄师傅于是不再言语,可从后视镜中却看见,钟跃民的泪止不住地流。

钟跃民陷入了巨大的自责中,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变数,胡连长可能是因为他的出现才会丢掉了性命。

即使没有自己的出现,陕北这两年也会逐渐推广淤地坝工程,也会改变当地老百姓的生活。

自己只是将这个进城加快了半年,甚至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但是引发的后果却是这么巨大,甚至让人无法承受。

胡连长是自己熟悉的,活生生的人,不是书中的一个角色,他的死亡,让钟跃民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每个人都回去追寻自己人生的意义,但是钟跃民更加执著于此,因为他知道不存在自己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钟跃民望着窗外的黑暗,不知道谁可以给他指引。

第一百五十章:愤怒

车很快就到了石崖公社,钟跃民擦了一把眼泪,准备叫醒何晓敏,却发现她的衣襟早已湿透,眼角仍挂着泪水。

原来她也早就知道了,原来大家都在瞒着自己。

钟跃民愣了一下,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拍了拍何晓敏,“晓敏,醒醒了,咱们到地方了。”

“嗯,到了吗?”何晓敏醒过来,有点睡蒙了。

“咱们已经在坝上了,下车了。”钟跃民下了车,拿上行李。

何晓敏也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却趁着钟跃民不注意,擦了一把眼泪。

“黄师傅在这儿过一夜吧。”钟跃民看了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担心黄师傅夜里回去不安全。

“不了,夜里开车舒服,稍微快点还能赶回去。”黄师傅笑着道。

“那行,您路上注意安全。”钟跃民看黄师傅态度坚决,只好叮嘱道。

钟跃民下车和黄师傅交谈的时候,已经有人从帐篷里面出来了。

“钟队长!”那人看清钟跃民之后惊喜地叫了一声,没等钟跃民答应,他就冲进了帐篷,“钟队长回来了!”

接着就有一群人从帐篷里跑了出来,钟跃民认识他们,都是民兵连的民兵。

“钟队长,你怎么回来了?身体咋样了?”打头的一个叫李二宝,冲得最快。

钟跃民笑着回答道:“我都挺好的,在医院待了几天差点没把人憋坏了,就早点出来了。”

“我就说钟队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儿的。”另外一个人高兴道,这个是赵三娃,喜欢给人预言,但是大部分都不准。

马上另一个人讥笑道,“赵三娃都会用成语了,是真了不得,快要成个文化人了。”

这人叫王栓,大家都叫他狗栓,因为喜欢开人玩笑,尽管有时候并不好笑。

赵三娃混不在意,“李干事天天在额耳边念叨,额都听会了,顺嘴儿就说出来了。”

“哈哈哈,李干事是文化人,你跟着后面还能沾点儿文化气儿呢!”狗栓笑道。

“哈哈哈······”这次狗栓倒是把别人逗笑了。

钟跃民没看到李军和罗锦兰,问道:“李军和罗主任在哪儿呢?”

“罗主任和李干事上坝视察了,还没回来。”李二宝回答道。

“工程都完工了吗?”钟跃民接着问到。

“都完工了,其他人都回家了,就留了我们这些人负责维护和收尾,过些天咱们也要撤了。”李二宝道。

钟跃民点点头,指着对岸一片漆黑的山坡道:“对面的骨架护坡情况怎么样?”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三娃道:“你和胡连长走了之后,罗主任第二天就到了,她带着我们施工,抢在水位涨上来之前完工了。”

李二宝搡赵三娃一下,抢着道:“钟队长刚回来,肯定累得慌,咱们散了让钟队长休息吧。”

赵三娃见其他人都横着他,再笨也知道怎么回事儿了,补救道:“对对,钟队长你早点休息吧。”

“胡连长现在在哪儿呢?”钟跃民却还是问了出来。

李二宝接话道:“胡······胡连长回家了,他正好放假。”

“对,放假了,胡连长放假回家了。”狗栓跟着应和,却不敢看钟跃民。

钟跃民看他们拙劣的表演,觉得有些心酸,“行了,别说瞎话了,胡连长是不是走了?”

“没走,往哪儿走!”赵三娃咋咋呼呼道。

李二宝看着钟跃民的神情,把赵三娃烀到一边,小心翼翼道:“钟队长,你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胡连长最后怎么走的?”钟跃民道。

李二宝声音低沉道:“我们当时拦住你的时候,胡连长已经掉到河里去了,等我们就上来,他已经没气了,被淹死了。”

“你胡说,胡连长水性好,不是淹死的,他是摔晕了,才没爬上来。”狗栓反驳道。

“啊······胡连长啊,你咋就这么走了!”赵三娃大哭,“额们还等着你带额们参加明年的比武咧!”

“狗栓子,你哭嚎个啥,胡连长铁打的汉子,用不着你哭丧。”李二宝骂道。

赵三娃撕心裂肺道:“额难过,额心里难过的不行,不哭出来,就快要憋死了!”

“啊·······”接着又放声大嚎。

其他人不再拦着他,也都跟着流出了眼泪。

钟跃民在车上刚止住的眼泪,犹如泉涌般流了出来。

旁边何晓敏也抽泣起来,再也见不到那个穿着旧军装的大高个子了,再也看不到他被自己调戏的窘迫样子了。

······

胡连长被葬在里坝不远的山坡上,这是他老娘的要求,希望儿子能看着淤地坝建起来,为老百姓造福。

钟跃民站在胡连长的墓碑前,静静地站立着。

胡连长这个人面冷心热,不管是谁的事情,他都竭尽所能地帮忙,钟跃民和他相处了一个多月,工作配合特别有默契,成为最好的朋友。

钟跃民抚着墓碑,轻轻地和这个大个子絮叨着。

罗锦兰不知什么来到他的身边,“跃民,别伤心了,早点回去吧。”

“嗯,我马上就回去。”钟跃民抹去眼角的泪珠,感激道:“谢谢你赶过来救场,要不然这坝真完了。”

“项目方案和技术方案都是现成的,我就只按照你的思路施工罢了。”罗锦兰道,“没想到你之前提到的骨架护坡方案真的让你实现了。”

“这个并不是最好的方案。”钟跃民低沉道,“如果有特殊材料制成的钢丝网,或者用水泥喷砂设备,咱们就不用这么危险的方案了,胡连长也不会牺牲了。”

罗锦兰道:“你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了,我们没有这些材料和设备,胡连长的死不怪你。”

“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要是我做了其他选择,是不是他就不用死。”

“可是没有如果,胡连长是为了建坝才牺牲的,他是英雄!所有人都会缅怀他,但是他不会希望我们一直沉浸在的他的离开中,难以自拔!”罗锦兰看着钟跃民颓丧的状态,怒火中烧。

“我们需要扛起胡连长的责任,让更多的老百姓因为淤地坝受益,而不是整天后悔这个后悔那个,那个不是钟跃民,那是懦夫!”

罗锦兰的怒吼一直萦绕在钟跃民的耳边,一直伴随着他昏昏沉沉地入睡。

第一百五十一章:墓志铭

罗锦兰说的是对的,赵三娃、李二宝、狗栓、晓敏,还有施工队的其他人,都为胡连长的牺牲伤心,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当钟跃民起床的时候,帐篷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走出帐篷,初升的太阳光芒四射,他赫然看见罗锦兰还有民兵们都在河对岸的山坡。

他们在给凝固的网格混凝土护坡浇水,这是防止混凝土产生裂纹所采取的必要措施。

钟跃民注视着在金色阳光照耀下的网格混凝土护坡,突然生出巨大的自豪感,他们这些什么现代设备都没有的农民,靠自己的双手把这件事给干成了。

他们努力和牺牲,建成了淤地坝,建成了混凝土护坡,而这些将会极大地改善老百姓的生活。

祖国的大地上还有千千万万平凡的人,他们的努力和牺牲正在一点一滴地让中国变得更好。

钟跃民此时有些理解这个时代的革命主义精神,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如果一定要牺牲,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但如果是我,我希望你们不要难过、不要畏惧、不要停下脚步,继续完成我们共同的心愿,为新中国的繁荣昌盛而努力。

钟跃民觉得这些网格护坡不仅是保护着淤地坝,更是胡连长的墓志铭。

······

完成了石崖公社的工程之后,钟跃民、罗锦兰、李军和何晓敏回到了省水利厅,迎接他们的是表彰和荣誉。

石崖公社淤地坝项目经过专家评估,难度远远超过当初的预估,但是他们仅仅四个人,一个女同志、一个编外人员、一个刚毕业还有一个实习生,依靠当地群众,顺利完成了这项工程。

按照评估专家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奇迹。几个年轻人,在这样一个高难度项目中,采用了多种新型设计和施工方案,克服了无数的困难,甚至为以后的项目提供了借鉴的思路。

他们四个人瞬间成为了水利系统,甚至全省的学习模范。

大家关注的目光主要集中在罗锦兰身上,她职位最高,又是女同志,更具有话题性和榜样性。

而钟跃民则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方面他是编外人员,另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出身问题,确实不太好宣传。

他现在正式的职位还是靖边县土城公社石川村第五生产队的队长,到水利厅工作,属于借调。

这一天钟跃民去立新路看过秦岭外婆之后,就回到宿舍打包行李,他准备第二天就回石川村。

看着要装进包里的一大堆东西,钟跃民有些头疼。

快要过年了,他为大家都准备了一点小礼物,还应蒋碧云的要求,给孩子们买了新学期的课本和一些课外书,甚至还买了一些小人书。

“钟跃民!”罗锦兰这时候匆匆跑进来,“我今天找了你一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今天去拜访长辈了,你找我有事情吗?”钟跃民一头雾水,罗锦兰最近都在参加各种报告会,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呢?

“当然有事了!”罗锦兰急匆匆地拉着他就往外跑,“赶紧跟我走!”

钟跃民差点被拉了个踉跄,“不是,到底什么事儿,这么火急火燎的!”

“十万火急,先跟我走,不然邮局就关门了。其他的路上再说!”罗锦兰让钟跃民骑上自行车载着自己,一路奔向邮政局。

“你说什么?有部队要招女通讯兵!”钟跃民惊讶道。

“千真万确,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父亲有个老部下是负责招兵的,他告诉我这次定向招插队的北京女知青,只有二十个名额,我请求他给我留了一个。”罗锦兰道:“我们要赶紧让秦岭到省城来报名,否则这个名额说不定就被别人拿走了。”

“诶!”钟跃民一听也急了,飞快地踩起了脚蹬子,奔着邮局冲了过去。

这年头大家相互之间都是通信,十天半个月才能收到,要是有急事只能发电报或者打电话。

但是电话并不普及,只有一些机关单位才配,白店村连店都没通,更别谈电话了。所以他们只能发电报,让秦岭收到赶紧来省城。

邮局下午四点半下班,钟跃民载着罗锦兰到的时候,只剩下十分钟时间。

钟跃民有两大恨,一恨现在没有手机,二恨没有生四条腿。

连续蹬车蹬到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才冲到了邮局门口,钟跃民连自行车撑子都不来不及放,就冲了进去,差点把后座的罗锦兰摔个脚朝天。

罗锦兰为钟跃民的高兴和激动感到开心,但是想到钟跃民开心和激动的原因,她又有些意兴阑珊。

等罗锦兰停好车,进入邮局的时候,钟跃民已经拟好电文,准备交给发报员。

罗锦兰拦住他,“等等,你准备怎么写?”

“就告诉她有招兵机会,速来省城呗。”钟跃民道。

“你是不是高兴傻了!”罗锦兰压低声音道:“你发的是民用电报,这样一写等于告诉所有人,这是可以改变人命运的机会,万一中间有谁截胡,我看你怎么办!”

钟跃民一拍脑门儿,电报用得少,疏忽了,这一发出去,邮局发报员肯定知道,那边的收报员肯定也知道了,邮递员也能知道,秦岭要是看的时候不注意,白店村的知青也能会知道。

这些人再传一传,估计秦岭还没到省城,招兵干部那边白条子能收到一摞。

钟跃民把手里的条子撕掉,重新拿了张纸,又不知道怎么下笔。

“同志,快下班了,发电报就快点!”柜台里的发报员看他磨磨蹭蹭的,催促道。

“我来!”罗锦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纸和笔,刷刷刷就写好交给柜台里面。

钟跃民都没看清,“你写什么了?”

“你先别急着问,我保证有用就行。”罗锦兰道:“我帮你这么大个忙,你是不是要好好谢谢我?”

钟跃民笑着道:“那是肯定的!我也要替秦岭谢谢你!”

“你别提秦岭,我是给你帮忙,你就说你自己怎么谢我?”罗锦兰打断他。

“这样,地方你随便挑,我今天豁出去了!”钟跃民心情不错,拍着胸脯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吃货

钟跃民拎着一布袋子跟在罗锦兰身后,“你不是要挑个馆子吗?怎么带我到菜市场买了这么一堆菜?”

“可是你说的任我挑的,我决定买菜回去让你给我做菜吃!”罗锦兰笑着道。◢随*梦*小◢.1a

“是我说的,我认!”钟跃民狗腿道:“这样是不是显得太没有诚意了?”

罗锦兰傲娇道:“下馆子才没有诚意呢!馆子只要我有钱,随时都可以去。我就是要让你给我做辣椒炒蛋,我材料都买好了。”

钟跃民没想到罗锦兰好这一口,“那次你回村里帮我们建淤地坝,为了感谢你,我找遍了全村才找到三个鸡蛋和几个辣椒,大豆油还是问常贵支书婆姨讨的。”

“哈哈,我还记得呢,炒出来之后,那个香味儿全村都能闻到。你们几个看着我吃还流口水呢!”罗锦兰想起那天的事情就觉得好笑。

钟跃民道:“我们那时候断荤腥都好些天了,更别说这油啊蛋的,要不是看你是客人,他们能化身成饿狼。”

“他们那样儿还不叫饿狼。”罗锦兰嫌弃道,“当时我被他们看得都不敢多吃,剩了不少,赵大勇他们差点没打起来。最后那个搪瓷盆子拿回来的时候跟新的一样。”

钟跃民解释道:“那是他们拿玉米饼子擦的,肚子里实在是缺油水。”

“说来也奇怪,后来我下馆子吃了好几回辣椒炒蛋,自己也做过,可就是没有你做的那个味儿。”罗锦兰看着钟跃民道。

钟跃民得意了一下:“哈哈,那还不简单,我今天好好给你做一回,让你吃的够够的。”

······

罗锦兰当上主任之后,单位里面给她分了宿舍,在筒子楼里面很小的一间,厕所公用。

这个时候,筒子楼里面大部分住的都是年轻人,大家平时都在单位食堂吃饭,还不像十几年之后,走廊过道见缝插针到处都搭着灶台。

罗锦兰因为经常加班,容易错过饭点,干脆在屋里准备了一个煤炉子,还备了全套的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

这时候的煤炉主要还是烧煤块,生炉子是个特别让人头疼的事情。

不过罗主任大小是个干部,又是个年轻的小姑娘,自然有一些小特权。

经过大门的时候,她问门房大爷要了一些烧着的煤块,门房大爷还特别高兴,一个劲儿问够不够。

就是大爷不时的打量,让钟跃民觉得觉得这大爷不像表面那么和善,也有可能是专门针对自己的。

罗锦兰的房间布置的很温馨,窗户边上放着一张桌子,旁边摆着一张木头床,木头床边墙上还钉着花色的布。

床对面是衣柜,靠墙放着。房间中间是放了一张圆桌,算是客厅和餐厅。

锅碗放在墙角的一个木架子上,炉子平时放在门外。

钟跃民就在圆桌上切菜,辣椒切丝,胡萝卜切片,青蒜切段,拍了生姜蒜头,黑鱼切片,加淀粉胡椒盐白酒捏过,拿了一点酸菜改刀。

没错,他们买了黑鱼,因为傍晚菜市里只有这个可以买到,其他的只要算得上肉的都卖光了。

钟跃民当时临时起意决定做酸菜鱼,简单好做,也不需要太多的油,对火力也没什么要求。

陕西人本身就不怎么吃鱼,更别提酸菜鱼了。

罗锦兰一脸神奇的看着钟跃民手起刀落,把看着吓人的黑鱼变成了鱼片。

此时正好煤炉火也起来了,锅里有也热了,放生姜蒜子辣椒,炒香,再放入切碎的豆豉,接着放入酸菜。

腾的一下酸菜的香味溢满了楼道,罗锦兰也忍不住抽抽鼻子。

加水,盖上盖子。

趁这个功夫,钟跃民切好小葱,磕了鸡蛋,那一双筷子,快速搅拌,声音清脆悦耳,蛋液很快混入空气起泡。

锅里沸腾之后,下入腌制好的鱼片,一会儿功夫鱼片受热变白,之前的酸菜味道有混入了雨的香味。

等锅里再煮一会儿,鱼片入了味儿,撒上盐和小葱,连锅一起端上桌。

再拿一个炒锅,倒上油,煎好鸡蛋,起锅。就着锅里的底油,放入辣椒,慢慢炒。

钟跃民做辣椒炒鸡蛋的秘诀很简单,把辣椒炒出酱香味,再放辣椒和葱花,加盐,颠两下,起锅。、

正当钟跃民和罗锦兰拿着筷子开始整的时候,一个胖乎乎的脑袋探了进来。

“罗主任?”

罗锦兰抬头看过去:“程干事?你找我?”

“罗主任,我就想问问,你们缺不缺人帮你们解决剩菜?”姓程的胖脑袋半个身子都挤了进来。

“啊?”罗锦兰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们这还没有开始吃呢!再说了也不能给你吃剩的呀!”

“没事儿,我这人吧不挑嘴。”说着这个程干事都已经挨着桌子坐了下来,“你们吃,我等你们吃剩下就行。”

罗锦兰和钟跃民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人哪。

罗锦兰也奇怪哪,这个程干事算是另外一个老资格的主任手下的,两边人平时不怎么对付,她和这个程干事也不怎么熟悉,不知道这人怎么就径直上门了。

钟跃民倒是觉得好笑,这个程干事眼睛一直盯着酸菜鱼,明显就是个吃货。

他拿了双筷子递过去,“吃点儿?”

程干事受宠若惊:“吃点儿?”

“吃!”钟跃民先下了筷子,对罗锦兰道:“都吃,冷了就不对味了。”

于是三个人啥话都不说,专心致志对付起这锅鱼。

这时候温度已经比较低了,三个人竟然吃出了一头的汗。

罗锦兰被辣的不停喝水,却舍不得放下筷子,不停地夹着鱼片。

钟跃民也很享受,好久没有吃到这么辣的的菜了,真过瘾。看程干事还在锅里到处捞老鱼片,问道:“程干事,吃的还行吗?”

“过瘾!”程干事最后夹了一块酸菜,放到嘴里:“我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吃。大家都叫我大嘴,你们也这么叫吧。”

程大嘴接着道:“这鱼可真是绝了!鱼肉滑嫩、酸菜酸爽、辣椒提味儿、胡萝卜片甜脆,真是恰到好处。这菜叫什么?”

“就叫酸菜鱼,没你说的这么玄乎,我就是瞎做。”钟跃民道。

“这可不是瞎做。我自认吃过不少鱼,可就这道酸菜鱼没吃过,你可得和我好好说说。”程大嘴拉着钟跃民道。

“程干事,今天天晚了,钟跃民还要回宿舍,你回头找时间再和他聊吧。”罗锦兰赶紧打断,这一聊可就没个完了。

程大嘴看看窗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行,我什么时候买一条鱼,你可千万可我演示一回。”

“行,放心吧。”钟跃民觉得这程大嘴挺有意思,对吃真是入了迷了。

送走了程大嘴,罗锦兰掩门对钟跃民不好意思道,“这个程干事平时不是这样儿的,今天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肯定是我做的菜太好吃了吧。”钟跃民话音未落,门又被敲响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可解释

开门,程大嘴又把头探了进来。

“罗主任,提醒一句啊,最近秦主任是在搞串联,像是在针对您,您可千万当心。”

没等罗锦兰详细问,程大嘴就跑了。

“这个秦主任是谁?”钟跃民问道。

罗锦兰不屑道:“没事,就是个只知道搞斗争的老油条,我又没什么把柄被他抓到。”

“那你也要当点心,这种人最喜欢无事生非,到处整人了。”钟跃民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是也有些担心。

罗锦兰看钟跃民担心的样子,调笑道:“放心吧,弟弟,姐姐我行得正坐的直,他整不到我的。”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和我说,我肯定随叫随到。”钟跃民觉得事情肯定不像罗锦兰说的那么简单,“这个程大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话可信吗?”

罗锦兰道:“应该可信,他虽然是秦主任下级,但是个逍遥派,每次批斗整人他都往后躲,要么就说些片汤话,谁都不得罪。”

“那他为什么冒这么大风险,提醒你呢?”钟跃民有些疑惑。

罗锦兰道:“肯定是被你的酸菜鱼给收买了吧!”

“那这个程大嘴倒真是个性情中人,为口吃的,直接就倒到我们这边了。”钟跃民觉得有些好笑。

罗锦兰斜着眼睛道:“什么叫我们这边?秦主任要对付的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咱们毕竟是一起战斗过的同志,对付这种小人当然也要一起战斗了!”钟跃民面不改色,表达自己的衷心。

面对钟跃民的胡说八道,罗锦兰毫无波澜,“说正事,今年招兵快要结束了,你真想好了?”

“说实话,那天拒绝你之后好真有些后悔。”钟跃民像是肠子都悔青了的样子。

罗锦兰一喜:“那你反悔了?”

“但是我毕竟是个受过表彰的人了,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我属于可教子女,肯定通不过。”钟跃民话到一半又打了个弯。

“德行!”罗锦兰耐着性子劝道:“我父亲很喜欢你,听说你获得了表彰还很高兴呢。他会愿意帮这个忙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钟跃民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罗锦兰。

他语气诚恳道:“算了,别给你父亲添麻烦了。部队里不缺一个钟跃民,第五生产队倒是需要我这个生产队长。”

“我也不是逼你去参军,只是觉得人应该往高处走。”罗锦兰也平静平静下来,“去部队你肯定能够展现更大的才华的。”

钟跃民道:“施展才华也不一定非要去部队,我相信我在哪儿都能混的风生水起的。”

“我也相信。”罗锦兰承认道:“你这人吧,有才华有能力,虽然时不时陷入自我怀疑,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出奇的乐观,而且就是能把事情做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

“哈哈,你可是我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怎么就被你发现了?”钟跃民厚颜无耻道。

“滚蛋!”罗锦云动手就要打钟跃民。

钟跃民赶紧往门外一躲,“那我可走了,等秦岭来了,我和她一起上门来向你道谢。”

“……”罗锦兰无语至极,钟跃民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

第三天清晨钟跃民终于在火车站接到了秦岭,两人轻轻抱了一下,没等车站的职工过来抓流氓钱,钟跃民就先拉着秦岭跑了。

秦岭一路上上下打量着钟跃民,“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能跑能跳,能吃能睡,好得很。”钟跃民把自己胸脯子拍得震天响。

秦岭看钟跃民真没事儿,生气道:“你这个大坏蛋!怎么出了事儿都不和我说?我是你女朋友,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是怕你担心,再说了现在不是没事儿了嘛!”钟跃民讪讪道。

秦岭更加生气:“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不难过了?!”

钟跃民看这事儿难了,想着怎么哄秦岭的时候,秦岭又道:“这事儿以后再找你麻烦,你赶紧带我去医院吧!”

“去医院?”钟跃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哪里不舒服吗?”

“钟跃民!你是不是脑子撞坏了,失忆了?”秦岭恼怒道,“不是你给我发电报说,我外婆生病了吗?”

“啊?”

秦岭把电报往钟跃民手里一塞,“你看!”

果然,电报上写着‘婆病速来!’,钟跃民一拍脑门儿,“我怕白老三不给你批假,我故意这么写的,外婆没有生病。”

这事儿是罗锦兰干的,但是钟跃民只能自己扛着,不然可能会引发战争,因为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

秦岭先是缓了口气,继而更加生气道:“这种事儿也能瞎编?”

“我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需要你尽快赶过来,不得已而为之。”钟跃民也很绝望啊,要是可能他当时死活都会拦住罗锦兰的。

“那也不能用外婆生病的事情当借口!”秦岭才不会这样放过他呢。

“是,是,我一时糊涂,我错了。”钟跃民赶紧认错,“但你要是知道我让你赶过来的原因,你肯定不会怪我了。”

秦岭心想钟跃民说话还是靠谱的,给他一个机会吧,“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有部队文工团来招女兵,要求是北京插队女知青,你各方面条件都符合,你说重不重要?”钟跃民没有敢耍宝,如实道。

“真的!?”秦岭有些不敢置信。

钟跃民看着秦岭的惊喜的表情,笑着道:“千真万确!”

秦岭又有些担心:“可就算是招兵,也肯定名额有限,怎么会轮到我呢?”

“那你也太小看你男朋友了吧?我会干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吗?”钟跃民有些小嘚瑟道。

“你有办法弄到名额?!”

“那当然!”钟跃民分明看见了秦岭眼里的崇拜,“咱们赶紧走吧,今天约好了和部队招兵干部见面。”

秦岭被钟跃民拉着往前跑,“啊?你真的认识招兵干部啊?”

“我还能骗你?我都安排好了,咱们要快点,人家还在等着呢。”钟跃民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定了

部队的招兵干部就住在省军区招待所里,他们这次来招兵实在是个很轻松的工作,还没有到下面县市去,收到消息的适龄女青年就挤满了招待所。

另外打招呼、递条子、打电话的一大堆,不是老战友就是老上级,让他们实在有些头疼。

等钟跃民和秦岭到的时候,他们连招待所的门都挤不进去了。

“跃民,这怎么办?”秦岭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钟跃民也有些抓瞎,这跟他想象中,在一件小房间里和两个招兵干部相谈甚欢的场景不太一样啊。

正当他们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个干部站到高处就喊了:“这次招兵只招女兵,要求初中以上文化,从北京插队的知青,请不符合条件的马上离开,符合条件的到我这里来填写报名表,准备参加面试!”

现场一片抱怨声,然后陆陆续续就有人走了,这些都是当地的干部子女或者没有初中毕业的,她们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就是过来试试。

但是剩下的也不少,钟跃民目测最少有四五十个。

钟跃民挤上前去,在众多巾帼英雄中抢了一张报名表,得到了众多白眼。

秦岭填好表,交上去之后,得到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十二号,意思就是第十二个进去面试。

秦岭赶了两天路,下了火车就要面试,什么都没有准备,难免有些紧张,坐在花坛边,一个劲的揉自己衣角。

“紧张吗?”钟跃民递给秦岭一个玻璃瓶子,“喝点热水,暖和一下身子。”

秦岭接过瓶子,对钟跃民笑笑,“有点紧张,不知道等会儿他们问什么。”

“用不着紧张,他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实话实说就行。”钟跃民安慰道。

“那要是我回答的不够好,甚至答错了怎么办?”秦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钟跃民指了指院子里等待面试的人道:“我数了一下,这里有四十二个人,一共有二十个名额,你只需要比这里面一半多的人表现好就行了,用不着做第一。”

秦岭看着院子里面其他人有些发愣,可能从来没有这么考虑过。

“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这里面大概有七八个人长得过于瘦小,很可能不合格,另外还有一小半的人比你还紧张,除非你进去像个二傻子一样啥都不会,不然你肯定能通过。”钟跃民接着给秦岭分析。

秦岭噗嗤一笑,“你才是二傻子呢!”

钟跃民见秦岭笑了,也就放了心,“喝一口,等会儿水凉了。”

秦岭白了钟跃民一眼,喝了一口水,顿时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甜的!你从哪儿弄得蜂蜜水?”

钟跃民嘿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十二号”

终于轮到秦岭,秦岭立刻站起来,把东西都给了钟跃民,然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准备进去。

钟跃民却叫住她,取下她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鼓励道:“加油!”

秦岭虽然不解,但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钟跃民望着秦岭消失的背影有些出神,他不知道让秦岭走了这一步到底对不对,虽然秦岭看上去很开心。

帮秦岭摘掉红色围巾,就是因为军队是讲究服从的地方,那里不需要个性,不需要好看,只要集体意志。

在那里,秦岭可能唱不了信天游,但却是钟跃民能够帮她争取到的最好的机会,钟跃民希望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怎么?还在担心秦岭呢?”

钟跃民一抬头是罗锦兰来了,他笑了笑:“谢谢你的蜂蜜水。”

“用不着这么客气。招待所主任是我二叔,问他要一点蜂蜜水还不简单嘛。”

“那我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连热水都得不到。”钟跃民真心实意道。

罗锦兰道:“那你要谢我的地方可就多了,不光是蜂蜜水啊!”

“对,还要谢谢你告诉我征兵的消息。”钟跃民恳切道。

“这个也算是一桩吧。”罗锦兰像是有些期待钟跃民的表情,“我刚才和我二叔,还有招兵的领导一起坐了一会儿。”

钟跃民显示不明白,看着罗锦兰眼里的笑意,顿时恍然,明白了罗锦兰的潜台词。

“定了?”

“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了。”

钟跃民双手合十,压低了声音道:“谢谢!谢谢!”

“这下放心了吧?”

“彻底放心了,你说吧,要我怎么谢谢你!”钟跃民心甘情愿道。

罗锦兰反而有些提不起兴致:“算了吧,谢不谢的以后再说,你先陪好秦岭吧,要是顺利,她过几天就要入伍了。”

“这么快?”

“你要是愿意,现在也已经入伍了。”罗锦兰旧事重提。

钟跃民一个劲儿地抱歉,数落自己的不是。

罗锦兰没兴趣看他表演,“行了,我走了,你等着秦岭吧。”

“要不等秦岭出来,让她也谢谢你?”

“算了吧,只要你记着就行了,不用秦岭欠我的人情。”罗锦兰说着就走了。

秦岭出来的时候,满脸笑容,压抑着兴奋走到钟跃民身边,拉着他就往外走。

“怎么了?这么着急?”钟跃民背着秦岭的包,被拽得措手不及。

秦岭脚下不停,“出去再说。”

跑到离招待所半里路的地方,秦岭才停下来,“我是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至于吗?这么高兴?”钟跃民也跟着笑道。

“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有还有些紧张,可一进去就一点都不紧张了。”秦岭解释道:“招兵干部特别和蔼,对我的表现特别满意。”

“这么说肯定有戏了?”

秦岭信心十足道:“肯定的,我回答的时候,几个招兵干部不停写写画画,还一直点头呢。”

“那就太好了,我相信你肯定能被选上!”钟跃民决定顺着秦岭,让她单单纯纯地开心就好了。

“嗯!我也觉得肯定能选上。”秦岭高兴地都要跳起来。

钟跃民笑着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当兵啊?”

“那当然了,现在又不能上大学,当兵是最好的出路了,外婆肯定会高兴的。”秦岭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去当兵吗?”

“怎么会!我只是希望你是真心喜欢当兵。”

“我当然喜欢当兵,这样我就有津贴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工资,这样我就能孝敬外婆了。”秦岭高兴道。

钟跃民装着委屈道:“那你就舍得离开我了?”

“哎呀,我们不是可以写信嘛。”秦岭抱着钟跃民胳膊安慰道,“就和我们隔着山沟聊天一样。”

第一百五十五章:怀孕?

“外婆,你也吃啊!”秦岭看外婆一直不动筷子,催促道。

“好好,大家一起吃,你们也都吃一点。”外婆拿着筷子一个劲地招呼,却一直不夹菜到碗里。

钟跃民用勺子盛了一勺菜到外婆碗里,“外婆这是太高兴了,嘴都用来笑了,顾不上吃东西。”

“哈哈,你这个调皮的!”外婆笑意更盛,道:“看着你们吃饭,我真是高兴,家里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那外婆我留下来陪您吧,一直和您在一起。”秦岭撒娇道。

“尽胡说,你们都有自己的事情,怎么能天天陪我一个老婆子呢!”外婆嗔怒道。“最近一段时间跃民经常来看我,今天你也回来了,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外婆······”秦岭眼圈有些红。

外婆拍拍秦岭的手,安抚她。

“这次见到你,我就彻底放心了。以前你性子太冷,和外婆都不怎么说贴心话,外婆就担心你以后的路啊不好走。”

钟跃民道:“外婆,您放心吧,有我照顾着秦岭呢!”

“放心,放心。”外婆笑着看着两个人,怎么也看不够。“跃民啊,年纪不大,心里有数。有你照顾秦岭啊,再好不过。”

“对了,刚才光顾着高兴了,岭岭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啊?”

“还能待个三五天吧。”钟跃民算算,明天去体检,顺利的话,秦岭差不多外后天就要入伍了。

“哦,那时间也不算短。”外婆问秦岭道:“跟村里领导请假了吧?”

“请了。”秦岭一边回答外婆,一边给钟跃民使眼色,在询问是否提前告诉外婆她要当兵的消息。

外婆不知道她和钟跃民正在你来我往地用眼神交流,嘱咐道:“回去要好好谢谢领导,给你批了这么长时间的假。”

“知道了,外婆。”秦岭应道:“跃民,有事情和你说。”

秦岭把这事儿推给了钟跃民,自己端着碗,埋头吃饭。

外婆转头看向钟跃民,“什么事儿啊?”

“哦,外婆,我们有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钟跃民看了一眼秦岭,笑着对外婆道。

“好消息?”外婆疑惑地看着钟跃民和埋头吃饭的秦岭,瞪大了眼睛,震惊地问道:“岭岭怀孕了?”

秦岭差点把碗给摔了,钟跃民也有些尴尬,“不是,外婆,你误会了!”

“我就说,不年不节的,岭岭怎么就回来了。”外婆却沉浸在自己的猜测中,转头望向秦岭:“去医院查过没有,几个月了?”

秦岭有些哭笑不得,“外婆,我没有怀孕!”

“怀了也没事,我不会怪你们的,你们毕竟年轻,情不自禁也是正常的。”外婆以为秦岭是不好意思。

钟跃民赶紧把继续把畅想中的外婆拦住,“外婆,秦岭要去当兵了。”

“当兵?”外婆着急了:“怀孕了可不能当兵啊?被查出来可不得了!”

钟跃民快疯了,外婆平时思路清楚那么清楚,怎么现在稀里糊涂的呢?

“外婆,我和跃民什么都没干,我更没有怀孕。”秦岭把钟跃民赶到一边去,解释道:“我报名参军了,过一段时间就要走了。”

“外婆知道,耳朵不背!”外婆突然笑着道。

钟跃民道:“你是逗我们玩呢?外婆!”

“谁让你们连岭岭要去当兵这么大的消息都瞒着我?”外婆嗔怪道,“还不许我骗骗你们?”

“哈哈,外婆你太坏了!”秦岭哭笑不得道:“刚才都急死我了!”

“外婆,您要是去演电影,肯定能拿奖!”钟跃民擦了一把汗,感慨道。

秦岭傲娇道:“外婆年轻的时候还真演过戏,只是后来环境不好了,才退下来的。”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就别提了。”外婆摆摆手道:“现在你们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岭岭当兵的事儿把稳了吗?”

这话老太太是问钟跃民的,她只知道这事情肯定是钟跃民出的力。

“八九不离十了,岭岭面试的时候表现也很好。”钟跃民笑着回答道。

秦岭也道:“招兵干部对我可满意了,肯定能行。”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

吃完饭,秦岭就被外婆打发去洗完了。

钟跃民坐在客厅里,老太太正在给她斟茶。

不是钟跃民没家教,让老太太伺候他,而是老太太斟茶的手艺他实在不会,搜肠刮肚想找个词儿赞美一下都困难。

老太太端了一小杯茶递给钟跃民,“茶不好,茶具也不如意,将就着喝吧。”

“您就算泡好茶给我喝,我也喝不出来个一二三。”钟跃民笑了笑,没敢把茶一口喝了,怕烫。

“你不懂,但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老太太道:“刚才我泡茶的时候,你沉声静气,显然是理解茶文化的。”

钟跃民心里按赞老太太厉害,只好承认:“书上看到过,说宋朝的时候茶文化最兴盛,平民百姓平时没事儿干都喜欢凑一起斗茶品茶。真的看,今天还是头一回。”

老太太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前些年,家里东西都被抄走了,茶具也被打烂了不少,现在只能凑出这么一套花色不一的了。”

“确实可惜,好多传统文化都被破坏了。”钟跃民赞同道。

老太太神色舒展,“之前担心你这个年纪会有一股子戾气,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没想到老太太特地给他斟茶还存着这份观察的心思。

钟跃民解释道:“他们闹的时候,我被拘在家里看书看了小半年,也没怎么出去。”

“看书好,多看看书,就明了事理,不容易冲动。”老太太笑着招呼钟跃民喝茶。

钟跃民轻啜两口,赞道:“喝下去人就宁静了,就没觉得那么燥了。”

“慢慢喝,慢慢体会就好。”老太太又给钟跃民倒了一杯,不经意问道:“岭岭去当兵的事儿,是你安排的吧?”

“也是机缘巧合,一个朋友的父亲给帮了一点忙。”钟跃民看了厨房一眼,小声道。

老太太道:“这可不是一点忙,这可是天大的恩惠,这个人情怕是要你去还了。”

“为岭岭做这些事情,是我应该的,您别放在心上。”钟跃民宽慰道,老太太心思重,对这些人情看得很重。

老太太看着厨房里的秦岭,笑着道:“怕是这傻丫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知道碰上了什么福气。”

第一百五十六章:空悲切

“今天天也晚了,跃民晚上就在楼上房间睡吧。”老太太又对秦岭道:“你上楼帮着收拾一下。”

“我还是回宿舍去睡吧,别麻烦了。”钟跃民推辞道。

老太太拦着道:“天冷,外面风也大,晚上就住在这儿吧。”

秦岭也道:“别磨蹭了,赶紧上来帮忙,把床铺了。”

钟跃民只要遵从女朋友的命令了。

上了二楼,是一个大客厅,套了两间小卧室,看得出来有段时间没有住人了,但是房间还是保持的很干净。

秦岭从柜子里拿出被子,被子很厚,她拿着确实有些费力。

“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帮忙?”等了好一会儿钟跃民还不动作,秦岭嗔怒道。

“哎哎,来了。”钟跃民赶紧上前帮忙,“我是看这房间布置的挺温馨的,这是你以前住的房间吧?”

秦岭道:“这是我去北京前住的,没想到外婆还一直保持着现状。”

钟跃民拽着被子抖了抖,直接把被子平铺在床上,然后往上面一趟。

“那我可得好好感受一下,我女朋友待过的地方。”

秦岭羞怒:“不许你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啊?”钟跃民厚着脸皮,故意逗秦岭道。

“你!”秦岭语诘,比脸皮她根本不是钟跃民对手。

钟跃民怕真的惹恼了秦岭,“秦岭你脸上哪里蹭的脏东西,你过来,我帮你擦擦。”

秦岭信以为真,一边在脸上乱擦,一边走近让钟跃民帮她看看。

哪知钟跃民把她往床上一拽,两人就在被子上并排躺着了,秦岭明知上当却也没有挣扎。

钟跃民看着秦岭的眼睛,“秦岭······”

“嗯?”秦岭声音特别小。

“今天是西方的圣诞,能和你在一起真好。”钟跃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本能地营造氛围。

“还有呢?”

“希望以后每年都能和你在一起过圣诞节。”

“还有呢?”

钟跃民有些懵,“还有什么?”

秦岭一把抱住钟跃民的脑袋,就狠狠地亲了一下,“说那么多废话干嘛,你不就是想亲我吗?你倒是行动啊!”

钟跃民瞪大了眼睛,我擦,这还是我女朋友,秦岭吗?

容不得他思考更多,两个人就这么亲上了,闭着眼睛,完全用嘴唇感受彼此。

最后钟跃民先败下阵来,大口的喘着气,差点被憋死了。

看着娇艳欲滴的秦岭,他有些想入非非,“今晚睡这儿?”

“想得美,我今晚和外婆一起睡!”说完秦岭就笑着跑了。

只留下钟跃民一个人空悲切。

······

“谁啊?”敲了一会儿门,屋里人嚎了一嗓子,“别敲了,来了!”

屋里的人一抬头表情惊讶,“你不是那个……那个……罗主任家里的……”

“我叫钟跃民,就是那天在罗主任家里做酸菜鱼的。”

“对,对,对!”程大嘴搓着手,舔着嘴唇道:“我这两天做梦都在想那个味儿。”

“就不请我进去?”钟跃民提起手里的东西:“我可是给你带了好东西。”

程大嘴眼里乍现精光,“快请进,快请进,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说着话就顺手接过钟跃民手里东西。

钟跃民进了屋,果然就是一个单身汉的房间,衣服到处扔,鞋子臭袜子遍地都是。

唯一干净点的地方,就是墙角的灶台,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码得整整齐齐的,确实对的起大嘴这个绰号。

“牛杂碎,好东西啊!你去了回民街了?”程大嘴打开袋子,高兴地问道。

“现在街上什么都买不到,只能去讨了一些杂碎。”钟跃民接着道:“上次我做的鱼,这次该你做了吧。”

“应该的!你坐着,我给你露一手。”程大嘴一边料理牛杂碎,一边絮叨:“你打眼看世界上所有民族,凡是会吃的,没有不喜欢吃内脏的。那些会吃的里面,又数咱们中国人最会吃,愣是把这点下水吃出花儿来了。”

钟跃民道:“你倒是把吃这点事儿弄得门儿清,都研究到全世界去了。”

“嗨,人生在世,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这张嘴吗?”程大嘴笑着道:“吃可以解百忧,吃一顿不行就多吃几顿。”

“你这个看得开也挺好的。”钟跃民笑笑,“你准备怎么吃啊?”

“我有个煤油炉子,火候还行,我给你来个辣椒炒牛杂,怎么样?”

“成,你看着办。”钟跃民看着程大嘴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炉子,感叹道:“你这家伙什儿倒是挺全乎。”

“那是,什么都能糊弄,就这嘴不能糊弄。才要做得好,就得讲究火候,别看这炉子小,温度能到一千多度。”程大嘴小心摆弄着炉子。

“看着挺精致,外国的吧?”

“好眼力,这是德国货。从一个当官的家里抄出来的,被我给买下来了。”程大嘴得意道:“你猜我花了多少钱?”

“那帮人不识货,也不稀罕这炉子,肯定被你便宜拿下了吧。”

程大嘴伸出五根手指,激动道:“五毛钱,那帮孙子当废铁卖给我了。”

“那是够便宜的。”钟跃民一边应付着,一边嫌弃这小子嘴太碎,手里忙乎不停,嘴里也不停。

不过这小子做菜确实有一手,牛杂下锅,直接拿着炒锅就开始来回颠,铲子一下没用,香味儿就起来了。

加酱油,喷白酒,加盐,再大火炒,颠两下,起锅,程大嘴一气呵成。

钟跃民夹了一块到嘴里,外面焦脆,咬开之后,里面软滑,应该是肝儿。再夹一块,有嚼劲又不至于咬不动,这是牛筋。

程大嘴一脸期待地搓着手,等待钟跃民点评。

这应该是所有爱好做菜的人的共同心理,都希望获得别人的认同。

钟跃民也没有让他失望:“火候正好,焦香软烂筋道,各种口感都有了,这道菜做绝了。”

“你也是行业,我要不下功夫,那可不得丢人嘛。”程大嘴真的笑得嘴咧到耳根。

“一块儿吃吧,吃完了,和你请教点事儿。”钟跃民指了指座位道。

程大嘴也没有吃惊,显然早有预料:“放心,就冲着你拿来的牛杂,我肯定知无不言。”

第一百五十七章:阴险的程大嘴

程大嘴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西凤酒,和钟跃民两个人对着一盘爆炒牛杂和一盘炒蚕豆就喝上了。*随*梦*小*说 .lā

“秦主任,大名叫秦保存,听他说他爹干了半辈子仓库保管员,爱岗敬业,给他取了保存这个名字。”

程大嘴一边喝着酒,一边给钟跃民介绍这个秦主任。

“他逢人就说这段儿,就怕别人听成钱保存,误会他爱钱,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他最爱钱,背地里都叫他钱保存。”

钟跃民好奇道:“那他跟罗主任怎么又不对付了?”

“嫉妒呗。”程大嘴吃了一口菜,接着道:“这老小子是当时厅里造反最积极的一批,又根红苗正,结果其他人都爬到上去了,他还是个主任。罗主任这么年轻就当上主任,他能不眼红吗?”

“要我说他升不上去,和罗主任有个屁关系,就是因为他人品太差,造反的头头都看不上他!”程大嘴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钟跃民咪了一口酒,“罗主任就是一小姑娘,钱保存能说她什么啊?”

“这个钱保存一肚子坏水,纠结了一伙人,到处造谣说罗主任是因为家里关系升上来的。”程大嘴不忿道。

程大嘴看钟跃民面色不善,补充道:“当然,包括我在内的大部分人还是公道的啊,罗主任正经大学生,又是水利工程专业,在淤地坝工程上不断突破立功,不给她升官儿就没天理了。

比那个狗屁不通的钱保存强一万倍!什么都不懂,偏偏要瞎指挥,出了事儿又要下面人背锅。我在他手底下倒了大霉了。”

钟跃民拦住程大嘴不停的吐槽,问道:“那这个钱保存准备怎么对付罗主任啊?”

“这事儿啊还要落到你身上。”程大嘴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钟跃民,笑着道。

“我身上?”钟跃民有些糊涂,“怎么说?”

程大嘴道:“钱保存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罗主任在农村和人过从甚密,整天成双入对,然后他就在厅里到处宣扬。”

“我们村里工地上男人女人一大堆,一起干活的多了去了,他凭什么这么瞎说!”钟跃民觉得像是吃了苍蝇屎一样恶心。

“造谣还需要证据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程大嘴把酒杯往桌上一按,“你来了,厅里又有人看见你们俩一起在馆子里面吃饭,还一起进了宿舍。”

钟跃民有点恼火,横眼看着程大嘴道:“我和罗主任是正经朋友,下馆子吃个饭怎么了?还有那天在宿舍吃酸菜鱼你不也在吗?你怎么不出来证明一下?”

程大嘴生怕惹火烧身,赶忙辩解道:“我确实是在,但是,我不是只和你们一块儿吃了鱼嘛,前面一段儿还有我走了之后这段儿没法儿证明啊不是。”

“嘿!你小子倒是把自己撇的这么清楚,你那天是不是特地去侦察去了?”钟跃民冷笑道。

“我能那么没有眼力劲儿吗?我是真被酸菜鱼的香味给诱惑过去的。”程大嘴冤枉道,“那天就在这屋里,我在床上躺着呢,闻到味儿这肚子就开始咕噜叫唤,脑子就开始受肠胃控制了,等我到了罗主任家门口,我才反应过来。”

“写的都没有你能编!”钟跃民不想理会程大嘴胡扯,又问道:“你知道这个钱保存下一步准备怎么干吗?”

“还能怎么干?写字报,写检举信呗!”程大嘴看钟跃民脸色稍霁,一五一十道:“他当年所谓的造反也就是跟着干这些,搞臭了好几个领导!”

“这种没凭没据的事情其他人能信?”钟跃民心想原来钱保存这家伙是惯犯。

“这话是没错,可罗主任毕竟是女同志,这种事情一旦沾上了,名声可就坏了!”程大嘴替罗主任忧心忡忡道,“到时候那些多嘴多舌的再添油加醋,假的也给你说成真的。”

“妈的,钱保存这个下三滥!”钟跃民一想到罗锦兰因为自己受到这种污蔑,怒火中烧,勃然大怒。

程大嘴又道:“按理说,你和罗主任男未婚女未嫁,就算真是谈对象也没什么。但是这个钱保存还有后手。”

“你说说。”钟跃民听着。

“罗主任是因为和你一块儿建王村的淤地坝才受的提拔,要是你们俩在谈对象,他又可以说事儿都是你干的,罗主任受了你的好处。”程大嘴边说着心里都有些佩服钱保存颠倒是非的能力。

“嘿嘿!”钟跃民都被气笑了,“看来这个钱保存真是块狗皮膏药。”

“也不是没有办法。”程大嘴冷不丁笑着道。

钟跃民看着程大嘴,觉得这家伙透出一股猥琐,冷声道:“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好处?”

“嘿嘿,别这么严肃嘛。”程大嘴尴尬地笑笑,想要缓和气氛,只是没什么效果,“我不要别的,你那做鱼的手艺教给我?”

“就这个?”钟跃民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这个,我这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吃和做菜。”

钟跃民觉得程大嘴真是生错了时代,要是晚生个三十年,说不定能当个美食家,能上电视忽悠的那种,差一点也能混个美食博主当当。

钟跃民爽快道:“我教你做,包教包会,我又不是厨子,不靠这个吃饭。”

“哎,好好好!”程大嘴喜出望外,道出自己的办法,“我给你说,这个钱保存家里三代贫农,他爸就是个生产队的保管员,他能进城有份工作都是靠他婆姨家里,所以他特别怕老婆。”

“你是说从他老婆入手?”钟跃民心想怕老婆真是个优良传统,拍手道:“也对,要是后院起火了,他也没空对付罗主任了。”

程大嘴坏笑道:“他老婆是个醋坛子,到时候闹起来,搞不好连工作都没得做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钟跃民心想,这小子手挺黑。

“我办公桌就在钱保存后面,他家厨房里蟑螂是公的还是母的,我都一清二楚。”程大嘴嘿嘿笑道。

“哎哟,隐藏的挺深啊。罗主任还说你是厅里的中立派呢,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中立派也要生存哪,我这次看好罗主任这边啊。”程大嘴辩解,说着还鼓励道:“你们加油干,弄死这个钱保存!”

第一百五十八章:突袭

钟跃民从外面刚回来,秦岭就扑了上来,像猴子一样吊到钟跃民身上,兴奋地嚷道:“我收到入伍通知了,我要去当兵了!”

秦岭是今天上午收到入伍通知的,钟跃民却一直不在家,她心里的喜悦已经憋了一天了。

老太太笑骂道:“别摔倒了,这丫头跟疯了一样!”

“外婆,没事儿,我扛得住,不过两百斤罢了。”钟跃民嘴上说没事儿,表情却是龇牙咧嘴,一副难以承受的样子。

秦岭被气得不住拍打钟跃民,“你尽瞎说,我哪有那么重?”

“我腰都快断了,你还说不重?”

“哼!”秦岭从钟跃民身上跳下来,“我看你是缺练!”

“我缺不缺练不知道,但是你马上要到新兵连接受训练了,就怕你到时候哭着想家。”钟跃民笑道。

秦岭立马哭丧着脸,“外婆,跃民欺负我,你也不管管!”

老太太被这对儿活宝给逗得哈哈笑,才不会去管呢。

两个人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钟跃民问道:“通知单上面说什么时候报道出发啊?”

“明天。”秦岭情绪明显不高。

老太太也才知道,惊讶道:“明天?怎么这么着急?”

“说是这批兵是补招的,专为照顾咱们北京来的知青,本来就有些晚了。”秦岭解释道。

老太太也就没有多少什么,“急是急了一些,但是去当兵总是好事情,外婆给你收拾收拾东西。”

秦岭道:“不用,外婆。军装已经发下来了,家里东西到部队也用不上,到时候部队也会发的。”

“那啥都不用带?”老太太有些不知所措,儿孙出门给他们准备东西都习惯了,这次什么都不用准备,有些失落。

“不用带。”秦岭看外婆有些难过,赶紧打岔:“外婆咱们吃饭吧,我饿了。”

“好好,吃饭。”老太太招呼道:“跃民也饿了吧?洗洗手吃饭了。”

······

吃完饭,大家坐在客厅里,老太太泡茶,住在这儿这些天,钟跃民养成了饭后喝茶的习惯。

“外婆,你这把我都给惯坏了,回头我回村里可就没茶喝了。”钟跃民笑着道。

老太太道:“等你回去的时候,把剩下这点茶叶带上,自己泡。”

“这茶要是给我泡可就白瞎了,我可没有您这么好的泡茶功夫。”

老太太笑着道:“只要水烧开了,茶怎么泡都可以,重要的是喝茶的心情,还有和谁一起喝。”

“那我回去可就那个搪瓷缸子,用开水泡了,您可别怪我浪费了好茶。”钟跃民夸张地比划着搪瓷缸道。

他比划的搪瓷缸子比脸盆都大,把老太太和秦岭都逗得哈哈大笑。

好一会儿,大家才平静下来,继续喝茶。

老太太给秦岭倒了杯茶,问道:“岭岭,给你母亲捎信儿了吗?”

“没有。”秦岭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想她应该也不关心吧。”

老太太有些急切:“不要瞎说,她毕竟是你的妈妈,天底下哪有做妈的不牵挂自己女儿的!”

“知道了,我到了部队会给她写信。”秦岭不想让外婆伤心,应道。

“哎,本该让你和你妈见一面的,可惜你明天就要走,来不及了。”老太太又叮嘱道:“你到部队千万要给你妈写封信,给你爸也写一封。免得他们牵挂。”

秦岭声音很低:“知道了外婆。”

钟跃民插话道:“外婆,明天送完岭岭,我后天也要回陕北了。”

“你也要走了?村里有什么要紧事儿吗?”外婆问道。

“快要过年了,村里开始分粮食了,我是队长,要回去看看。再说我出来时间也不短了。”钟跃民解释道。

老太太点头道:“那是要回去,村里大伙儿忙乎了一年,肯定都盼着分粮食,你是队长不能不在,一定要给大家伙儿分好了。”

“外婆,放心吧,我们队今年收成特别好,社员都能分到不少粮食。”钟跃民道。

“那就好,这样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

钟跃民躺在床上,双手枕着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次出来这么长时间,不知道队里情况怎么样了,盖修整的沟渠郑桐是不是带着人挖了、损坏的农具是不是找铁匠修补了,仓库里面的粮食是不是拿出来晒了······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秦岭,不知道她明天出发去部队会不会舍不得外婆,到了部队会不会不习惯,到时候会不会想自己。

她和父母之前有那么大的隔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除这个心结。

不知道老钟最近身体怎么样,北京天气冷,不知道有没有厚棉衣,被子是不是暖和,不明天给他写封信吧,从省城寄过去应该会快一些吧。

“跃民?跃民?”

钟跃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个人在自己面前,伸手一拽。

“啊!”

一个柔软身体躺倒在自己身边,钟跃民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呀!我还担心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你会伤心舍不得呢!结果你早就呼呼大睡了!”

钟跃民眯着眼睛,“我就是因为太伤心难过了,消耗了太多精力才睡着的。”

“净胡扯,我还不知道你,骗人的话张口就来!我就不应该来的。”

“那你本来准备怎么安慰我这个即将变成光棍的人呢?”钟跃民轻轻抚着秦岭的脸,压低了嗓门问道。

秦岭有些动情,在黑暗中只听到到她逐渐变粗的喘息。

钟跃民轻轻吻下去,从额头,到鼻梁,鼻尖,到嘴唇,注意力全都集中到那片柔软,慢慢湿润。

原本抚着脸庞的手,早就已经滑到了后背,轻轻的摩挲,直到身体热得发烫。

不知不觉,那只火热的手,已经钻进了衣服里面,占领了山峦,感受着手心的温暖。

之后这只手向着小腹进发,钟跃民的注意力也转移到那里,慢慢前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像是怕惊扰了谁。

第一百五十九章:早上

早上睁开眼,天已经亮了,钟跃民摸了一下身旁,却空无一人。

钟跃民坐起来,有些怀疑昨晚是不是一个梦。

却发现平日趾高气昂的小和尚有些酸胀,以至于萎靡不振。

钟跃民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前后加起来两辈子,总算是破了处了。

人一高兴,就容易神清气爽,钟跃民从床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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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淡淡的忧伤

钟跃民和程大嘴寄出的信,就像是洒下了种子,之后就等它生根发芽了,只是那时候钟跃民已经回到石川村了。

两个人干完活儿,就准备各奔东西。

程大嘴刚走出几步,又调头追上钟跃民:“那个你还没有教我做酸菜鱼呢!”

“我以为你太紧张了,都忘记这事儿了!”钟跃民笑道。

“我确实有点紧张,可是再怎么紧张也不能把这事儿给忘了!”程大嘴道:“你什么时候到我家去一趟?”

“我明天就要回靖边了,哪有空去你那儿。”

程大嘴急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我与都买了,就养在水缸里呢!”

“你这家伙对吃怎么这么执着!”钟跃民有些头大。

程大嘴自得道:“我就这么点儿人生追求了,你可不能忽悠我!”

说着程大嘴一把拽着钟跃民胳膊,生怕他跑了。

“赶紧放开,我不跑!”钟跃民被拽得动弹不得,又不大好意思动手揍这小子。

程大嘴双手抱着钟跃民胳膊,“放开行,你要跟我走一趟!”

“我是真没空!”钟跃民想了想:“你拿纸笔来,我写给你,这样总行了吧。”

“虽然差了点意思,但是也行吧。”程大嘴犹豫了会儿才放开手。

钟跃民擦了把虚汗,这家伙真是为了吃的不要命,大街上就敢这么拉拉扯扯的,在磨叽一会儿搞不好被人扭送到派出所去了。

程大嘴拿出纸笔,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钟跃民无奈,拿过纸笔,刷刷刷,写完赶紧跑了。

程大嘴顾着看菜谱,没有追上来,钟跃民还是跑了两条街才停下来,往后看看,突然就笑了出来。

天底下还真有对吃这么执着的人,也真算得上一朵奇葩。

笑着笑着,钟跃民却感觉有些淡淡的忧伤,这事儿得说完早上给秦岭送行的时候。

······

在火车站前当时聚满了欢送入伍士兵的人,广播里也不断播放着热烈欢送的喜讯。

即将入伍的女兵们人人胸口系着大红花,依依不舍地和送行的家人朋友话别。

老太太拉着秦岭的手,叮嘱道:“到了部队里,和大伙儿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知道了,外婆,你放心吧。”秦岭不停地整理着胸口的红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都说了多少遍了。”

老太太埋怨道:“你这丫头从小就让人操心,多说你两句,就开始烦外婆唠叨了?”

“没有~外婆,你再说我就有点舍不得你了。”秦岭拉着外婆,鼻子一酸。

“行了,今天是好日子,别掉金豆豆了。”老太太眼圈也有些红了,可还是忍住了,“你和跃民说说话吧。”

老太太故意走远了一些,让两个年轻人说点瞧瞧话,秦岭却半天不吭声。

“怎么?没话和我说吗?”钟跃民道,“你要没话说,我可就走了。”

“不许走!”秦岭叫了一声,声音有低下去了,“我就是有点难过,到了部队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

钟跃民也有些难过,“我不是答应给你写信嘛!一个星期写一封还不行吗?”

“不行,一个星期至少要写两封才行!”秦岭要求道。

“行行行,两封就两封。”秦岭马上就要走了,钟跃民也不想逆了她的意。

秦岭强调道:“每封不许少于两千字!”

“我的天,这哪是写信,这是写思想汇报吧,还有字数要求!”钟跃民有些招架不住。

“不许讨价还价!”秦岭怒斥道。

“好好好!”钟跃民举手投降,然后又小声问道:“那个······”

等了半天,后半句都没有出来,秦岭有些不耐烦:“你要问什么赶紧问,吞吞吐吐地干嘛?”

钟跃民一咬牙,一跺脚,声音又低了两度,“那个,昨晚上······”

“昨晚怎么了?”秦岭奇怪道。

“我就想问问,昨天晚上咱们有没有那个······”钟跃民见部队已经在集合了,心里一急。

秦岭看着钟跃民欲言又止的样子,咬着嘴唇一巴掌拍在钟跃民额头上,“想起来没有?”

还真没说,秦岭这一巴掌,钟跃民真就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正当钟跃民向着三垒进发,心脏砰砰加速的时候,小和尚却被一把抓住。

秦岭坏笑着看着他,眼里都是戏谑,“你想干嘛?”

“我···我就在外面蹭蹭,我不进去······”钟跃民都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行骗的怪蜀黍,被抓了个正行。

秦岭笑道:“都软了,你怕是干不了坏事儿了!”

小和尚被秦岭牢牢抓住,半点斗志也无,钟跃民有些泄气,翻身躺在床上。

“你闭上眼睛。”秦岭在钟跃民耳边低声细语道。

钟跃民觉得自己耳朵烧了起来,没有半点反抗,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先是嘴唇被侵占,再是胸膛,小和尚也被不停地抚摸拿捏。

钟跃民仿佛置身于软绵绵的云朵上,舒服、自由、热烈,他什么都没有想,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还以为自己终于是个真正的男人了,没想到被秦岭这个妮子给弄睡着了,钟跃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等他想起来找秦岭的时候,秦岭已经站到队列里,跟着大伙一起进站了。

············

郑桐此时端着碗,蹲在碾子上,呼啦呼啦地喝着玉米糊,和其他几个知青一起扯淡。

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是一副陕北农民的架势了,吃饭都已经习惯找个地方蹲着,门槛上、台阶上、石头上、墙角里,都能蹲。

几个人聊着就聊到了钟跃民,“跃民出去多久了?”

“两个月零八天。”郑桐道。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啊?”赵大勇好奇道。

“我一共替他上了十八节故事课,一个星期两节,我能记得不清楚吗?”郑桐咬牙切齿道。

“跃民也是去出差,你帮他上课又怎么了!”蒋碧云笑道,然后又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之前受了伤,完全好了没有?”

“跃民也真是的,受了伤既不回来,也不让咱们去看他,真让人担心!”曹刚道。

“估计是怕咱们去了耽误队里的活儿,咱们现在就盼着他早点回来了。”张广志叹了口气道。

郑桐喝完最后一口粥:“村里马上要分粮食了,也该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秦保存的一天

秦保存这两天心情不错,之前对罗锦兰年纪轻轻就当上主任的质疑没有获得大家的支持,但是这次对罗锦兰私生活上的批判却意外地引起强烈地议论。

没办法,谁让人民群众向来对这种男男女女之间的事情喜闻乐见呢。秦保存只说了个似是而非的罗锦兰和一个男人过从甚密的故事,后面吃瓜群众就帮着给出了无数的证明,甚至罗锦兰怎么和别人约会相好的细节都有了。

秦保存都有些感慨,伸张正义果然要靠人民群众,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这天早上他哼着小曲儿骑着自行车到了单位,如平时一样和门房老吴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老吴不但没理他还哼了一声。

秦保存心想这老家伙平时热情的不得了,今天怎么回事儿,家里出事儿了?可再出事儿也不能带着情绪工作啊!一点敬岗爱业的精神都不讲了?!

回头和领导说说让这老东西滚去去扫地,正好家里二表舅的四姨夫前两天上门希望能安排个工作。送的礼还不轻,礼也收了,不能不安排。看大门的工作正好,一天到晚就喝茶看报纸,还能拿工资,上哪儿找去!

一想到这儿,秦保存心情就更好了。昨晚上,他拿着二表舅的四姨夫送来的礼,去领导家里汇报了工作,领导对他很满意,说他工作经验丰富,又积极追求进步,适当的时候可以加点担子。

当时秦保存腿都软了,心砰砰直跳,喉咙眼儿也有些发干,差点没说出来话,好在他经验丰富,想着马上起来给领导鞠个躬,表一下衷心。

没想到腿它是真的软,当场跪在地上,把个领导吓一跳,秦保存赶紧喊道:“我一定不辜负组织上信任,像伺候自己爹妈一样为人民服务!”

领导听了倒是挺高兴,“为人民服务也不用跪着嘛!”

秦保存反应还是很快的,“我伺候我爹妈的时候就是跪在地上的,我就是给您演示一样。”

“哈哈,看来你还是一个大孝子啊!”领导笑得合不拢嘴,连忙伸手拉秦保存起来。

秦保存当时受宠若惊,骨头都清了几分。

事后他特别满意当时那一跪,觉得这是神来之笔,是与生俱来的天赋,那一跪让领导满意了,那他提拔的事儿,肯定就把稳了。

其实,秦保存都忘了有多久没回乡下看自己爹妈了,也没办法,谁让家里有个母老虎呢,但没关系,爹妈看他过得好肯定也高兴,看不看都是个形式。

秦保存掩饰住脸上的笑意,冷眼看着单位里进进出出的同事,心想等我升了官儿,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巴结我!

停好自行车,拎着包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人都到齐了,嗯?怎么没人和自己打招呼呢?

这些人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对领导一点尊敬都没有,怪不得只能当个办事员,没上进心!

算了,谁让自己心胸宽阔呢,反正马上就要升官了,不知道到时候调到哪个部门去,就不跟这些小年轻计较了。

坐下来,秦保存扫了一眼办公桌,勃然大怒,这个程大嘴是怎么回事儿!?

平时自己只要到了办公室,桌上肯定收拾的干干紧紧,擦得一尘不染,茶杯里肯定也泡好了茶叶,报纸也摊开在桌上。

可今天呢?桌上他昨天下班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文件乱七八糟,茶杯里还是昨天喝剩的茶叶,桌上也满是灰尘和烟灰,还有报纸,嘿!程大嘴竟然还敢悠悠闲闲地看报纸!岂有此理!

秦保存正想拍桌子,臭骂这个程大嘴一顿,可转眼一想自己正在提拔的关头,大家肯定都在看着自己,现在要是闹出矛盾,领导肯定观感不好,影响太坏。

不就是擦桌子洗茶杯嘛!有什么不能干的?在家里不是连痰盂尿痛都倒过,算什么!自力更生、亲力亲为不就更像个领导嘛。

秦保存这么转念一想,心情倒是更好了。自己拿着抹布开始收拾桌子,又拿着茶杯去水房洗去了。

留下办公室里面的人面面相觑,马大姐奇怪道:“大嘴,这钱保存是怎么回事,我看他脸色变了又变的,还以为他要拍桌子骂人呢!”

“就是,我看着都觉得吓人,没想到最后他还笑出来了,程哥,主任是不是失了疯了?”另一个办事员小肖也疑惑道。

程大嘴收起报纸:“马上就不是主任了!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自己心虚了吧。”

马大姐道:“也是,没想到平时看着人模狗样儿的,竟然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

“前一阵子他还到处说隔壁的罗主任道德败坏呢!”小肖恨恨道:“没想到他做的事儿更坏!”

“厅里大领导早上拍了好几次桌子,现在正在开会研究呢!”马大姐消息灵通,“估计这次钱保存没有好下场。”

“等着吧。”程大嘴撇撇嘴,还没说下一句,秦保存已经回来了。

“来来,大嘴,帮我看看我脸上身上是不是粘了什么脏东西,怎么到水房打个水,一路上都有人看着我啊?”秦保存嚷嚷道,“邪了门了,跟他们打招呼又当没看见我。”

程大嘴冷笑道:“不用看,一身的脏东西,脏透了!”

“没道理啊,我今天才换的新衣服!”秦保存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骂人哪?!”

“我没有骂人啊,我只是陈述事实。”

“好你个程大嘴,狗胆包天,变着法子得骂我!”秦保存觉得这个程大嘴肯定是得了失心疯了,“我忍你一早上了!桌子不擦,茶杯不洗,就你这样儿还想进步?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这辈子就窝在那个墙角吧!”

程大嘴倒是一点都没有生气,笑着道:“我看你是连墙角都没得待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秦保存觉得程大嘴病的不轻,竟然敢还嘴!

程大嘴倒是想再说一遍呢,可是没机会了。

一道藏蓝色,有些粗壮的身影冲了进来,一把抓住秦保存的头发:“钱保存你个王八蛋,你个狼心狗肺,尽然敢背着我找相好的?!”

秦保存被拽得一个踉跄,本来有些稀疏的头发看来又要牺牲一大半,可他没敢反抗,这熟悉的声音、相似的手法、蛮横的力道,来者无疑是他老婆马桂芬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秦保存的一天(下)

秦保存被马桂芬抓着头发拉到院子里,进行公开现场批判,一下子就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老婆,赶紧放手,头发都没了。”秦保存感觉自己头皮都被拽掉了:“有什么事回家说嘛!”

“回家说?”马桂芬臭骂道:“你那种丑事儿都能做下,还怕让别人知道吗?”

秦保存弯着腰,斜着眼睛,憋屈道:“我到底做什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秦保存这时候是真心觉得冤枉,这疯婆娘啥话都不说就把自己拽出来,想反抗又打不过,要不是大庭广众,他早就跪下来了,至少能保住剩下的一点头发不是。

马桂芬对着围观群众道:“我也不怕大伙儿知道,这秦保存丧了良心了,吃我的喝我的,竟然在外面找了个小婊子,真是不要脸了!”

马桂芬嗓门儿之大,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顿时都炸开了锅,这时候乱搞男女关系可是上纲上线的事儿。

秦保存急了,也顾不上头发了,梗着脖子问道:“你可不能瞎说啊!我什么时候在外面找其他女人了?”

“人家都写信到家里了,有名有姓的,还能是假的?!”马桂芬号道:“我问你,郊县李家集的李悦梅是谁?”

听到李悦梅几个字,秦保存如同五雷轰顶,脸色煞白,顿时愣在那里。

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又出现了?马桂芬怎么知道的?怎么可能会有信寄到家里?是谁干的?

秦保存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看见周围的人指指点点,嘴巴一张一合,马桂芬吐沫四溅,连哭带嚎。

马桂芬见秦保存不说话了,以为他是默认了,本来有些后悔的心思,一下子被冲天的怒气撞得一干二净。

她一只手揪着秦保存头发,一只厚厚的肉掌就冲着秦保存脸上头上身上招呼,拍完了挠,挠完了锤,一会儿功夫秦保存脸上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

围观的群众一下子都往后退了两步,场面太过于血腥,就怕血溅到自己身上,乌央的人愣是没有一个敢上前拉着的。

“不对!”一直愣在那里的挨打秦保存突然爆吼一声,眼珠子通红,把个马桂芬吓得停了手。

只见衣衫破烂的秦保存目光呆滞地站在那儿,嘴里不停道:“不对!不对!不对!······”

众人等了好一会儿,就只听到“不对”两个字,秦保存死活没有下文。

“秦主任不会是疯了吧?”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马桂芬疑心是不是自己下手太狠了,把人打坏了,也不敢像之前那么凶悍,小心翼翼问道:“老秦?到底不对什么啊?”

可秦保存还是在那儿念念有词,来回转悠,像是听不见旁的声音。

马桂芬是个暴脾气,还敢不理会老娘,就算是真疯了,也不能不搭理老娘!

她怒从心中起,一个巴掌朝着秦保存攉过去:“你倒是把话说全乎了!”

秦保存被扇得转了个圈,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嘶!”这一巴掌,让围观群众都发出了叫疼的声音,可见力道之大,还有些男的下意识地捂着自己腮帮子,像是自己被打了一样。

不过这回大家都没有往后退,因为马桂芬问出了大家的心声,打的不对什么啊?真是急死人了!大家都等着呢!

秦保存目光迷茫地看着马桂芬:“李悦梅去年就死了!人死了还怎么往家里写信呢?”

“死了?!”人群一阵惊呼。

这时候秦保存眼里只看得见马桂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这样一个被围观的场合,否则以他的精明根本不可能说出这么隐密的话来。

马桂芬听了秦保存的话,吓得直哆嗦,她这个人平时脾气差,蛮横不讲理,可就是迷信怕鬼,一听到给她写信的是鬼,赶紧把裤兜里的信拿出来扔的远远的。

可没想到这信纸轻飘飘的,有被风吹回来,糊在马桂芬脸上,马桂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把信纸从脸上抓开,哭爹喊娘地跑出了人群。

“这怎么回事啊?”人群里有人议论开了。

程大嘴站在旁边,接话道:“心里有鬼呗,心虚了。”

“钱保存逼死姑娘的事儿是真的假的?”有思路清楚的好事者疑问道。

有知情者道:“恐怕是真的,听说早上大领导收到了检举钱保存的信,正在开会研究呢。”

“真的?”

“真的,大早上厅里几个主要领导就在开会,到现在还没出来。”

这时有人嚷道:“张主任来了,赶紧让让。”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从人群让出的通道进来,看见还傻愣在那里的秦保存,又看看围观的人群,叹了口气。

“都回去工作,散了吧!”

张主任是办公室主任,平日里帮着大领导处理行政事务,他出来就说明大领导已经知道外面的事情了。

围着的人顿时散得一干二净,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小程、小肖,把你们秦主任送到医院去,把伤口处理一样。”张主任叫出准备走掉的程大嘴和小肖。

程大嘴和小肖互相撇撇嘴,只好照办。

张主任看着离去的秦保存,背着手,又叹了口气,“不像话!”

正准备回去,突然发现地上的一张纸,张主任捡起来一看,是马桂芬扔掉的那张信纸。

张主任仔细读了读,越往后面,脸色越难看,最后气得一甩手,拿着信纸快步进了大领导办公室。

人群散去,但是钱保存弄大乡下姑娘肚子、鬼寄信、马桂芬教夫的事情却一直被人讨论,无数的细节被补充进来,有涌现无数的证人,个个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坐在办公室里的罗锦兰也多少听到一些,只是觉得天道轮回、恶有恶报,这个秦主任真是坏的脚底流脓了,可惜了那个被害死的姑娘。

心里也有些庆幸,秦主任这个编排她和钟跃民相好的始作俑者遭了报应,应该不会再有人议论这个事儿了,也不会把钟跃民牵连进来了。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怀念钟跃民了,这家伙跑了,又有好长一段时间吃不到他做的菜了。

钟跃民此时却对这些事儿一无所知,他已经坐在了火车上,看着窗外的荒野,有些怀念手机、平板电脑、耳机,八个多小时的车程太难熬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追风的男人

这时候火车上大家还是规规矩矩的,前些年一大帮半大孩子满中国大串联引起的乱象早已经不存在了,火车上不时有带着红袖章前后巡视。

钟跃民身边几个人都在睡觉,他也挺无聊的,盯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从玻璃窗的倒影里发现了点不寻常。

这人怎么在车厢里来来回回溜达?钟跃民一开始以为是上厕所的,后来又从玻璃里面看见这人经过好几回。

钟跃民趁着这人又经过的时候,头偏着瞧了一眼,这一瞧不得了,和那人目光对上了。

“来一根?”跛三靠在火车过道上,掏出烟递给钟跃民。

钟跃民摇摇手:“不抽了,现在抽烟没瘾,抽惯了就戒不掉了。”

“抽就抽呗,还戒什么!”跛三也不强求,自己点了一根,“我这人就好个烟,抽着烟就让人忘了烦恼了。”

“三哥,你还是悠着点,牙都黑了,怕是不好找婆姨。”钟跃民开玩笑道。

跛三苦笑:“还找啥婆姨?我瘸了一条腿,在号里待过,又是大家眼里的二流子,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

钟跃民默然无语,这年头年青女子找对象,都想要找军人、干部、工人,实在不行也要家世清白的农民,像跛三这样成天到处流窜,耐不住性子干活的,绝对不在选择范围内。

“像我这样的,就等哪天找个愿意的寡妇凑合着过日子就行了。”跛三吐了口烟,叹气道。

钟跃民问道:“三哥,你怎么在这趟火车上呢?”

“三哥这趟出来主要就是为了你的事儿?”跛三笑着道。

“我的事儿?”钟跃民疑惑着,突然想起来:“你是说塑料薄膜的事儿?”

“嘿嘿,三哥拿了你的钱不能不办事儿,我跑了小半年,才搞到货。”

“搞到货了?”钟跃民激动不已,“货在哪儿呢?”

“放心吧,货就在后面的货车车厢里,到了地方你跟我一会儿去提货就行。”跛三笑着道。

钟跃民高兴道:“怎么就这么巧呢?咱们就在车上碰着了?”

“我心里也奇怪呢!”跛三道:“我上趟厕所,就觉得这人身材像你,我来回走了好几趟,你才回头。”

“哎哟,我当时觉得火车太慢了,看着外面就有些出神。”钟跃民心想差点错过这事儿。

“这车已经不慢了!”跛三觉得钟跃民夸张,“你要是遇到那种一路上让车的,能把你给急疯了。”

钟跃民嘿嘿一笑,这年头人出门基本靠走,有驴车算不错,自行车整个公社都没一辆,小汽车一般人根本没坐过,火车当然算快了。

但钟跃民这种体验过高铁飞机的,此时的火车就跟他以前买菜骑得小电驴差不多。

“对了,三哥,花了多少钱?”钟跃民压着嗓子问道。

“你上次给的钱将将够!”跛三得意道:“买薄膜几乎没怎么花钱。”

“哎?这怎么回事儿?”钟跃民好奇道:“三哥您给我说说!”

跛三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之前有个正经工作,他还能规规矩矩地上班,后来出了事儿没了工作,他也不想回农村种地。

开始倒腾各种票证,一方面确实是为了挣钱点糊口,另外一方面他就是喜欢这种到处跑的感觉。

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喜欢永远在路上的感觉,跛三就是这样一个追风的男人。

跛三这一小半年其实生意不大好做了,公家管得严了,再就是老百姓手里东西越来越少,跛三这样的二道贩子就没了生存空间了。

跛三在家里闲了一段时间,可在家里待得时间越长他就越是焦躁,像是个困兽一般。

这时候他就想起来钟跃民托他买塑料薄膜的事儿了,他一下子又有了干劲儿,又有了理由出去闯荡了。

跛三出发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做了假的介绍信,声称自己是县农机站的采购员,为了发展县里的蔬菜农业,需要采购一批薄膜。

甚至为了解释为什么一个瘸腿残疾人可以做采购员,跛三还做了一个假的残疾军人证。

果然他一路上都受到了优待,买车票都可以优先。

但其实说起来也是很心酸,如果跛三什么都没有,那他可能连靖边县都出不去,去哪个单位都不会有人搭理,他只能通过这种作假的方式包装自己,甚至有时候装成功了反而心里更加难过。

跛三拿了各种证明,跑到省城的塑料化工厂,人家开始根本不搭理他,嫌他单位等级太低,够不上化工厂省厅级单位。

跛三前后跑了三次,才找到一个负责的业务科长。这个业务科长正巧也当过兵,看跛三是个伤残军人,确实不容易,就帮他打听了消息。

化工厂早些年试生产了一批薄膜,后来大家都造反,懂技术的都被下放了,也没人懂机器怎么运转,干脆就停了产。

当年试生产的薄膜质量一般,也没有单位要,厂里更不知道有什么用,于是就锁进了仓库,无人问津了好些年。

要不是跛三过来打听,厂里根本没人想起来他们仓库里面还有一批塑料薄膜。

业务科长帮着跛三给厂里打了申请报告,希望援助贫困地区蔬菜生产,加上跛三出了一些钱打点,厂里也就同意了,而且一分钱不收。

跛三喜出望外,对厂领导千恩万谢,甚至专门写了感谢信贴在厂门口,让厂里领导和业务科长都脸上有光,甚至帮跛三解决了火车皮。

跛三一开始还觉得奇怪,运两捆塑料薄膜要什么火车皮,自己直接扛回去不就行了。

可等他看到仓库里的塑料薄膜的时候傻了眼,一卷一卷的塑料薄膜大概有十几卷,整整齐齐地码在那里,国营大厂就是气派,试生产都能有这么多。

擦掉上面的灰尘,塑料薄膜都封得好好的,跟刚生产出来没什么两样。

就这样,跛三就花了点路费钱和打点送的礼,就把这些价值不菲的塑料薄膜装上了火车。

钟跃民听了,佩服不已,这跛三胆子确实大,这中间只要露了一丝马脚,他估计就要被送去吃枪子儿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不骗不行

到了延安,钟跃民跟着跛三,一路找到火车站的领导,帮忙安排了辆解放卡车。~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卸货的场景蔚为壮观,卡车直接开到站台,好几个搬运工人帮忙卸货,不知情的乘客以为他们在卸载什么武器弹药。

跛三让钟跃民帮忙看着,自己拿了个袋子钻进了值班站长的办公室,一会儿他就和值班站长详谈甚欢地走了出来。

“同志们加把劲啊!这是兄弟单位的,出门不容易,大家照顾照顾!”值班站长冲着干活的几个工人关照了一下,工人们也都应了声。

跛三上前喊道:“实在感谢各位同志们帮忙,辛苦大家了!”

说着上前,挨着个往搬运工人怀里塞东西,工人们都心知肚明,迅速收起来,干活速度加快了不少。

钟跃民看得分明,跛三原先装忙了烟的背包已经空空如也。

钟跃民冲跛三翘起大拇指,不服不行,跛三这种做事的方式先不管好不好,但是就是有用,花了点小钱,把本来应付差事的搬运工积极性调动起来了。

而且跛三见缝插针和车站的值班站长搭上了关系,以后在延安火车站找人帮忙也有了门路。

上了车,跛三又扔给司机两包烟,乐得司机喜笑颜开,开车都轻省几分。还把车后排的棉被给铺开,让他们两个人垫屁股。

事实证明,司机确实有经验,一路上尽管他操作稳当,小心又小心,可架不住路太烂,车跟风浪里的船一样上下前后左右地摇晃。

因为有棉被,屁股少受了点罪,可钟跃民个子比较高,动不动就被颠起来,头就撞到车顶了。

撞得实在受不了了,钟跃民就往头上戴了两顶帽子,这样上下都有缓冲了。

“怎么样?还是火车舒服吧?”跛三笑着冲着钟跃民喊道。

不喊不行,卡车发动机声音太响了,说话声音小了根本听不见。

钟跃民郁闷地喊回去:“正好,可以松松筋骨。”

“哈哈哈······”司机师傅大笑:“小伙子身子骨棒,扛得住!”

路上突然出现一个行人,像是准备过马路,司机师傅猛按喇叭,行人被吓了一掉,逃一样地跑到马路下面去了。

司机见怪不怪,钟跃民倒是被行人的行为弄蒙了,换后世,别说离得那么远按喇叭,你就是开到人脚跟前,行人都不带怕的。

这时候车少,行人都有些畏惧行驶在路上的大机器,司机绝对是路上的霸主,根本没有让人的意识。

······

跛三和钟跃民这一路上,绝对够折腾的,卡车在路上晃了快三个小时才到靖边县城,这时天已经黑透了。

这里是跛三的地盘,他轻而易举地在县城郊区找了个库房,卸了货,送走了司机师傅。

然后钟跃民和跛三都累得不行,这一车货都是靠着他们俩和司机三个人搬下来的,不是找不到人,而是不想太多人知道。

“三哥,刚才看你又给了司机半条烟,这一路上花费了多少,我回头补给你。”钟跃民瘫坐在塑料薄膜卷子上。

跛三一屁股坐在另外一边,“啥补不补的,都是小钱。”

钟跃民还要说话,跛三拦下来,微笑着问道:“你猜我这一路上花了多少钱?”

钟跃民心里盘算着,一路上又是火车又是卡车,还送了那么多香烟,怎么着有好几百吧。

“五百?”钟跃民伸出五根手指道。

跛三哈哈大笑道:“四块两分钱。”

钟跃民十分惊讶,这他娘是什么操作?

跛三笑着解释道:“两条烟花了四块钱,几张信纸花了两分钱,其他的一毛钱没花!其他的全靠一张介绍信骗来的。”

“这个······”钟跃民犹豫了下,还是问出来:“三哥,咱们钱又不是不够,用不着骗啊!”

“我也不想骗,我也想光明正大的花钱买东西。”跛三脸上笑容渐渐消失,“我是个啥呀?我啥都不是!我花钱买东西人家都不愿意!不骗怎么办?”

钟跃民沉默了,他之前自以为品格高尚的质问,在跛三的回答面前显得那么可笑,自己不过是周围人惯坏了罢了。

······

“马队长,五队的钟跃民昨天回来了。”一大早就有人跑到马柱子家里报信。

马柱子端着碗,头也不抬,“他回就回,管额啥事儿?”

“钟跃民一回来,就领着人上地里折腾呢,听说要种蔬菜!”

“种菜?”马柱子有些迷糊,抬头望望天,“钟跃民出去这一趟脑子坏了?这冷天种啥菜!”

“额也不知道,五队社员都跟着下地了,其他队好多人都去瞧热闹呢!额也要去看看,你去不去?”

“去!”马柱子把碗一丢,“额倒要看看他们五队要怎么在这大冬天种菜!”

······

钟跃民和跛三找人借了两辆驴车,才把塑料薄膜装上车,又花了一户一天的时间运到石川村。

第二天一早就拉着社员到地里搭大棚,动静不小,引得全村人来看热闹。

钟跃民决定就将淤地坝上的菜地改成大棚,这里土壤比较肥沃,又靠近水源,种植蔬菜更容易成功。

钟跃民就按照前世在农村见过的蔬菜大棚,在地里砌起了一排山墙,山墙两端建起半圆形墙,墙上留了门洞。

生产队里有干过瓦匠的,虽然不清楚钟跃民到底想要盖什么,但是听了钟跃民的描述,还是能够很好地执行。

其他社员也都别闲着,一人一把锄头,把地刨一遍,把土块都敲碎,土里的石块、草根都扔得远远的。

社员们也不太清楚自己队长到底又想要干啥,但是今年一年的丰收,让大家都愿意听钟跃民的,相信他干的事儿都是为了社员们好。

“这怎么在耕地里盖房子啊?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马柱子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嚷嚷道。

“马柱子怎么又是你啊?”钟跃民看着马柱子有些头疼,这家伙就是个战五渣,可动不动就冒出来,实在有些烦人。

“你别管是不是我,地里就是不能盖房子!”马柱子又对着围观的村民道:“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只有一两个马柱子死党跟着回答,其他人都一片沉默,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实在是马柱子被打脸的次数太多,和钟跃民对上没有那一次赢的,村民们不想跟着起哄。

马柱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站在那里,钟跃民也懒得搭理他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年底分红

钟跃民带着人在淤地坝上砌墙的事儿在石川村热闹了还没两天,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另外一件事儿给吸引了。

这一天村民们都聚集到村委大队部,拿着算盘账本儿的张金锁成了所有人的焦点,也是他一年中最受人关注的时候。

全大队五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的队长都到张金锁那里核账。

在其他地方核账可能还比较麻烦,但是在石川村就很简单,只有一项,算卖粮款,去除往年亏欠,得出今年每个生产队的收入。

石川村这些年几乎年年完不成公粮上缴,甚至每年还要申请救济粮,因而支书常贵在公社不怎么受待见,每次开会都闷在角落里抽烟。

但今年不一样了,石川村历史性地全额上缴了公粮,还还换掉了一部分贷款,常贵在公社受到了表彰,开会的时候都停止了腰杆儿。

常贵此时满面红光地坐在村委门口,他有些感激地看着钟跃民,心里明白今年石川村能获得这样的丰收,真是靠了钟跃民领着人建起来的淤地坝。

今年坝地的收上来的粮食,占了全村收成的一半,但是坝地那点田地却只有全村土地的十分之一。而且占用的人力也不多,更没有干旱问题的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前些日子钟跃民带人在地里折腾的事情,他才没有多过问。

常贵也是相信钟跃民是个靠谱的人,就想等等看钟跃民是不是还能弄出什么新花样出来。

钟跃民才管不了那么多,他坐在张金锁身边,看着他算账。

今年第五生产队收成肯定算是好的,这个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这个粮食不是你收了就可以分了拿回家吃了。

而是要统一交到生产大队,由大队统一交了公粮,扣除全村人的口粮,余粮就给国家统购。

理论上每个生产队会领到全部社员的口粮还有卖粮食的钱,但是,事情就坏在这个但是上,第五生产队往年积欠大队一千多元,这是要还。

张金锁噼里啪啦一顿算,还掉欠的债,钟跃民领到了四万多斤粮食,两百多块钱。

钟跃民傻了眼,这他娘的够干什么的?全队小一百口人忙乎了一年,就挣了这么点钱。

四队马柱子也领到了四万多斤粮食,一百多块钱。他看看钟跃民手里的账,笑了:“我还以为你们队换了队长,今年有多能,结果就多了那么点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嘛!”

钟跃民心情有些低落,懒得搭理他。

常贵看钟跃民脸色不好,就把他叫了过去。

“跃民哪,你们队今年收成确实不错,就是底子差,可好在还清了欠债,明年就好了!”

“支书,这些我都知道。”钟跃民皱着眉头,“咱们辛苦一年,最多就比现在多个千吧块钱,往下一摊,每个人摊一块多钱,这够干什么用的?”

“这也没法子,国家建设需要粮食,咱们农民要支持,不要那么多埋怨。”常贵没想到钟跃民说这个,抽了口烟,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钟跃民也没指望常贵能说个啥,只是太郁闷了,才说了两句。

他倒是知道问题在哪儿,也知道后来怎么解决的,但是有什么用呢,大趋势不是个人能够改变的。

五队的社员们都站在院子里,拢着袖子,呼着白雾,嘻嘻哈哈地吹着牛逼,是不是看看门口,等着账算完。

这些面孔每个钟跃民都熟悉,狗娃、春花、栓柱、黑子、二狗、大舌头······

淤地坝上、田地里,白天黑夜,天冷天热,大家都是一起拼命干活,就为了多收获粮食,吃饱饭,能给婆姨和娃买些布料和吃食。

钟跃民觉得自己的脚步特别重,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些满怀期望的社员们。

“队长,咱们今年能分到多少粮食?”看着钟跃民过来,社员们都围了上来,狗娃更是忍不住问道。

钟跃民勉强笑了笑,“还行,咱们把欠账全都还上了,至于结余······”

看钟跃民犹豫,性子急的黑子连忙问道:“没有结余?”

“没有结余?!”,围在后面的社员们没有听清楚,以为今年没有粮食结余,一下炸了锅。

“不能吧,咱们交了那么多粮食,咋能没有结余呢?”春花嚷道。

钟跃民看大家都听岔了,赶紧舞舞手里账本,喊道:“有结余,咱们今年结余四万两千六百一十五斤粮食,另外有两百三十块钱。”

连喊了三四遍,大家才都听清楚了,一下子都高兴起来,都说没想到今年结余这么多粮食。

队里老人高兴道:“咱们去年队里结了一万多斤粮食,钱更是一分没有,还倒欠不少,年都没过完就要出门讨饭,今年能过个安生年了!”

“是啊,是啊,今年多亏了钟队长,咱们家家户户都能不饿肚子了!”有人附和道。

钟跃民看着这些兴高采烈地社员,有些感动也有些难过,这些是世界上最勤劳的人,本该得到更多的回报,现在却因为不用挨饿而这样高兴。

他们是这样容易满足,钟跃民却想让他们得到更多,吃得更好,穿得更好,获得他们赢得的。

钟跃民安排了郑桐给社员们分红,自己早早回了窑洞。

石川村生产方式实在过于单一,主要收入就是靠种植粮食换,社员们也几乎没有额外的收入来源。

钟跃民以前想当然地以为是因为制度的原因,经过这一年多的插队之后,他发现根本原因就在于当地自然环境太差。

土地贫瘠,容易发生自然灾害,为了一点收成,农民绝大部分时候都在和干旱、山洪、风沙斗争,耗尽了精力。

经常性的遭灾、歉收,农民很容易陷入贫困,一旦陷入贫困就更难以抵抗风险,更没有资本发展副业。

修建淤地坝、退耕还林,部分解决了土地和灌溉问题,也让社员不再挨饿,可是怎么让社员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呢?

钟跃民坐在黑暗的窑洞里静静地思考着。

第一百六十六章:番茄

跛三那天和跃民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知青点儿,今天村里分红,他也去瞧热闹。

看钟跃民回了窑洞,也跟着回来了,“跃民,想什么呢?”

“有些发愁。”钟跃民揉了揉脑袋道。

跛三奇怪道:“你们五队今年收获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发愁了?”

“忙和了一整年,就只有四万多斤粮食,还一大半粗粮,都没有你去做生意挣得多!”钟跃民自嘲道。

“这?”跛三道:“这些粮食也不少了,不如你们生产队的地方多了去了,现在粮食统购统销,全国农民生活都差不多。”

钟跃民道:“可农民的日子也太苦了,一年忙到头就只能糊个口,他们就不能吃个肉吗?”

“想吃肉还不简单!”跛三笑道。

“怎么说?”

跛三理所当然道:“多养猪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要多养猪了,可养猪不划算哪!”钟跃民反驳道。

“你这是当局者迷啊!”跛三上炕,坐在钟跃民身边道:“我问你,你弄塑料薄膜是为了什么?”

“种植蔬菜啊?”

“你种的菜那些枯的、黄的、品相不好的菜怎么处理?”跛三接着问道。

“扔”钟跃民话说一半,看着笑着的跛三,“喂猪?”

“对头,你们生产队明年不出意外粮食肯定够吃,甚至还有富余,在有些蔬菜,养些猪绰绰有余。”

“哎!三哥还是你看得清楚,这样猪就养起来了。”钟跃民高兴道,“明年咱们就能吃肉了!”

“至于这么高兴嘛!”跛三道:“你还能缺肉吃?!”

“这不一样,我自己是有些钱,想吃多少肉就能吃多少,可我想让大家都吃上肉,不光我一个人吃!”

“你这想法倒是挺好!”跛三赞道,“这就是叫什么‘独乐不如什么乐’来着!”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钟跃民接话道,“确实有那么点儿意思。”

“对对,就是这个。”跛三突然感慨道:“哎呀!我都有些羡慕你了!”

钟跃民问道:“羡慕我什么?”

“有理想。和你说实话,我这些年东奔西跑,钱是挣了一些,也确实自由自在,可我有些不知道我干这些有什么意义了。”

跛三继续道:“我这人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等哪天死了,估计也没人想着我。”

“三哥,不至于,这不还有我吗?”钟跃民看出来跛三有些动感情,劝道:“日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变化呢,你以后肯定能找个婆姨生个娃的。”

“哈哈,我也盼着这天呢!”跛三大笑,“额问你,你搭大棚种菜不是为了自己吃吧?”

“那不能,咱们还没有这么精贵。”钟跃民道:“我就想着发展点副业,看看是不是能挣些钱,改善改善社员生活。”

跛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认真道:“你看看我,我给你做个业务员怎么样?”

“业务员?”钟跃民不明所以:“三哥你想干什么业务?”

“我给你去跑销售,帮你卖菜,这附近县市的食品公司我都熟悉,你看我行不行?”跛三挪挪腿,凑近了问道。

钟跃民一拍大腿,笑道:“当然够,太够了!三哥你给我当个销售经理都够了!”

“啥叫销售经理?”跛三问道。

钟跃民自知失言,解释道:“相当于销售科长。”

“销售科长?你拉倒吧,你就一个生产队队长,还能给我任命个科长的位子?”跛三笑着道。

“那咱们成立个公司,专门生产销售蔬菜,让你负责销售怎么样?”

“你顶多能办一个队办企业,想要办公司,只能靠我给你批了。”跛三边说边做了个刻章的姿势,这意思就是说弄个假的。

钟跃民哈哈大笑,那真成了假皮包公司了。

生产队分了红,社员们很多都到县里去采购年货了,不管分的多还是少,这年都得过。

唯独五队的不少社员还在地里,翻地、碎土、施肥,忙得不亦乐乎。

那天钟跃民和跛三聊过之后,干脆决定办个大棚蔬菜生产合作社,种植面积也扩大,把队里淤地坝的土地都架上大棚。

铺上塑料薄膜,盖上草甸子,一个个半圆形的大棚就这么立在田地里。

石川村的村民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大棚,不知道钟跃民带着五队的人究竟在干什么,一时间什么样的议论都有。

钟跃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前忙后,跑到人家自留地里,看谁家蔬菜长得好,就把谁叫过来,就这样聚集了生产队里几个有名的种菜能手。

这些人天天蹲在大棚里研究,看种什么蔬菜比较合适、怎么控制温度、研究日照时间多长比较合适等等。

大棚的秘密就这么一直闷在那儿,被钟跃民选中的社员也都守口如瓶,就这样过了四十多天,过年那一天中午,钟跃民掀开了一个大棚的薄膜。

一下子引起来全村人的围观,大家都目瞪口呆。

常贵用烟锅指着大棚里的蔬菜,惊奇道:“这,这是番茄?”

钟跃民没有回答,摘了一个,擦两下,递给常贵,“支书,您尝尝?”

“那我吃了?”常贵有些犹豫,但是大冬天看着那红艳欲滴的番茄,还是一口咬下去。

村民们都看着常贵,看他慢慢咀嚼着,然后咽下去。

“支书,啥问道?”

“支书,好吃不?”

常贵没回答,又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然后又咽下去,才道:“有些酸,又有些甜,就是番茄!”

“哎~”

“钟队长,额也想吃!”

“额也想!”

一时间,村民们都对大冬天长出来的番茄感到好奇无比,都想尝尝味道,看看到底有啥不一样。

一看这群情涌动,钟跃民赶紧让人拦着,自己站到高处喊:“大家都别急,我们保证人人有份。”

郑桐拽住钟跃民,急道:“那么多人,咱们就这么点儿番茄,怎么分?”

“你傻不傻,那把刀,一个番茄分他个十几块,一人尝一口不就得了。”钟跃民赶紧把郑桐推去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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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卖菜

石川村大冬天可以吃上番茄、黄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后面又以讹传讹,变成了过年家家发了大西瓜。

引发周围十来个村的人跑到石川村来围观,开始五生产队的人都乐呵呵的,后来不行了,这人越聚越多,杂乱无章地到处乱走乱摸,要是不疏导,怕是连大棚都能给踩踏了。

钟跃民本来想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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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买菜

马贵平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帮着老伴儿买个菜受这么大气,准备回头上班给管食品公司的老宋提提意见,这些售货员仗着是国家铁饭碗,眼高于顶,一点为人民服务的意识都没有!

菜还是要买,马贵平沿着马路往小北门走,那里时不时会有一些县城周边农民挑些零散的菜来卖,只是不知道正月里是不是还有。

农民卖菜这种事情照理来说属于要杜绝的资本主义尾巴,但是考虑到农民挣点钱确实不容易,还有县城老百姓卖菜方便的问题,政府部门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马贵平背着手走路呢,眼看着快到小北门了,后面突然冲过来一群人,都提着菜篮子,越过他就往小北门跑过去了。

马贵平疑惑的望着远去的人群,拉着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问道:“大姐,前面这些人是去干吗呢?”

“都是去买菜的,听说特别新鲜,还有番茄和黄瓜卖!”

马贵平有些迷糊,番茄、黄瓜?这大冬天的怎么可能有这些呢?

还想多问两句,妇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要买菜就赶紧去吧,一会儿就没了!”说着就一溜烟儿跑了。

行吧,什么都别想了,跟着去吧,瞧瞧冬天的番茄黄瓜到底是什么样!

······

“老婶子,这看着番茄多红啊,大过年的买回家也喜庆不是,别犹豫了,赶紧买吧。”跛三招呼了一个犹犹豫豫的大婶,又赶快去收另外一个大妈的钱。

“能不能便宜一点儿,搁夏天一毛钱可以买一堆番茄,你这只能买三个,太贵了。”大婶还是有些肉疼,这番茄卖得比肉都要贵。

跛三给另外一个顾客称了黄瓜,转过头来答道:“咱不就是过年吃个稀罕不是,真要夏天,我送您,您还不乐意吃呢!”

“这卖菜说的在理,咱们就是吃个稀罕,老姐姐大过年的破费就破费点,家里孩子吃着高兴比什么都强,是不是?”旁边一个挑菠菜的中年人道。

大婶一咬牙,“你们说的在理,那我来两个番茄!”

“好咧!”跛三手脚麻利地给大婶称好重量,笑着道:“生意无大小,咱们除了半个不卖,一个不嫌少,十个不嫌多,来的都是顾客,都要让您满意!”

“好!这话敞亮,说的好!”马贵平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跛三说这一句,忍不住叫好,这可比国营食品公司的营业员强太多了。

跛三手里收着钱,望向马贵平,招呼道:“这位老叔,您买点什么菜?”

“我看你这里菜不少,这天寒地冻的,你们怎么种出来的?”马贵平倒不急着买菜,先问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跛三多精明的一人,“这手艺是祖传的,不方便外传。您要买点什么,我给您称一下。”

“呵呵。”马贵平想想也是,自己问得突兀,于是道:“这些菜一样来一点吧,火气重,回家吃点绿菜降降火。”

“哎,这位老叔说的好,天天睡炕上确实火气旺,多吃点蔬菜能降火啊,大家快点买啊。”跛三顺势就站在驴车上做起了广告。

原先很多嫌价格贵的人一想,吃蔬菜降火总比吃药强,这样一比这菜也不算贵,于是蜂拥而上,挑起菜来。

一会儿功夫,驴车上几箩筐菜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卖光了,跛三和狗娃连钱都来不及数,把毛票硬币往包里一赛,收起摊子来。

这时还不断有收到消息,赶来买菜的人,见他们都卖光了,纷纷大失所望。

跛三见状,赶紧喊道:“对不住啊,今天菜都卖光了,明天咱们把菜带的够够的,保证大伙儿都能买到菜啊!明天还是这里,要买菜的明天上午一早在这儿等着就行。”

这样连喊了几遍,没买到菜的人才各自散去。

“小伙子···”

跛三忙着收拾,头还没抬,客气道:“对不住,菜卖完了,明天早上再来吧。”

“菜我已经买过了。”

“买过······”跛三一抬头,笑道:“原来是老叔您啊,您买了那么多菜还没回家做饭呢?”

“我是专门等你们忙完的。”马贵平笑呵呵道。

跛三心里起了几分戒备,“您有什么事儿吗?咱们还急着回家呢,不然到家天都黑了。”

“哦,这样儿,你们是哪个村的?远吗?”马贵平不经意问道。

“挺远的,几十里地呢!”跛三含糊其词。

一直在旁边干活的狗娃,没看见跛三眼色,笑着道:“我们是石川村的,离县城四十里地呢,咱们得赶紧回去了。”

跛三恨不得踹狗娃两脚,但还是装着不在意,“老叔,您先忙,咱们走了啊。”

说着就把狗娃手上的绳索往车上一扔,牵着驴车就要往城外走,狗娃还有些奇怪,这跛三怎么就生气了。

“你们村知青钟跃民回去没有?”马贵平问道。

狗娃听了,高兴道:“叔,你认识额们队长?”

跛三肺都要气炸了,怎么就带了这么个缺心眼儿的人出来,人家稍微客气两句,这货就恨不得把户口报给别人。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防人之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跛三觉得自己一点道行全都败在了狗娃身上了。

马贵平问道,“你们是钟跃民队里的社员?”

“不是!”

“嗯!”

跛三说的不是,狗娃点头叫的嗯。跛三看着狗娃,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狗娃估计已经千刀万剐了。

狗娃看着跛三的目光觉得有些吓人,赶紧躲到一边。

马贵平问道:“到底是不是?”

狗娃不敢说话了,跛三道:“额是给钟队长帮忙的,他是钟队长生产队里的社员。老叔您和钟跃民是啥关系?”

“钟跃民见了额得叫叔,你说额们啥关系?”马贵平道。

“那额也给您叫叔,额们也没啥关系嘛!”狗娃插嘴道。

跛三赞赏地看着狗娃,你小子倒是机灵一回。

“那行吧,问你们也是问不出个啥,你们回去给钟跃民说,让他抽空来见额。”马贵平道。

“唉!我们一定把话带到,不过老叔您叫啥。”跛三觉得这人跟钟跃民肯定是熟人,客气道。

“额叫马贵平,你们和钟跃民说,他就知道。”

“好咧,那咱们先走了!”跛三拉着狗娃就出了城,确实赶时间,冬天天黑的快。

第一百六十九章:见马贵平

“停停停,就是这儿了,把东西给我,你们先去吧。”

“那行,跃民,你完事儿了就去小北门找我们,咱们一块儿回村里。”郑桐道。

“行,我到时候去找你们。”钟跃民挥挥手,让郑桐和曹刚两人走了,他才转身敲门。

跛三和狗娃昨天回到村里,把卖菜挣来的钱往桌上一倒,堆了小半桌,刺激得大家热血澎湃。

大家数了数,第一天卖菜挣了五十多块钱,这还是因为带的菜不够卖,要是再多运一车菜去,估计一天能挣个一百多块钱。

当曹刚在那儿感叹的时候,郑桐打断了他的美梦:“咱们第一天卖的多,主要是冬天没什么菜可以吃,大家都稀罕,怎么可能天天有这好事呢!”

“那也不见得。”蹲在门槛上一直傻乐的狗娃道:“额们走的时候,还有不少人赶过来买菜,还说明天要提前等额们咧。”

“对,第一天知道咱们卖菜的人不多,明天估计全县城都知道了,咱们得多运些才到城里去。”跛三也道。

“那行,这事儿三个和狗娃哥最有发言权,明天咱们发两车菜去县城。”钟跃民最后一锤定音,问道:“你们几个谁要去县城?”

“我!”“我!”······

几个男知青都争先恐后地举手报名,都想着去县城见识见识抢购蔬菜的场景。

这活儿一点都不轻松,几乎下半夜一两点钟就要出发,天亮的时候刚好到县城,就要开始卖菜,一晚上只能睡三四个小时。

但大家还是争个不停,这都是桌上的一堆毛票子刺激的。

最后只好寄出终极一招,抓阄,结果郑桐和曹刚抓到了,其他几个人之后轮流到县城卖菜。

“跃民,有个叫马贵平的人今天来买菜了,他好像认识你,让额们带话让你去找他一趟。”散了会,跛三找到钟跃民。

钟跃民道:“那是我马叔,估计是怪我老长一段时间都没去看他了吧。”

“你回来一直钻在大棚里,也应该去给马叔拜个年。”跛三道。

“行吧,我明天和你们一起走一趟吧。”

······

敲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马叔,我来给您拜年了!”钟跃民见了来人笑哈哈道。

“你还认得额家门儿啊?”马贵平面色不虞,“你从省城回来都多长时间了?怎么都不见你人影。”

钟跃民看马贵平真的有些恼了,赶紧解释,“马叔,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段时间实在有些忙!”

“你忙什么呢!连稍个信儿都抽不出空?”马贵平恼怒道。

马婶儿推了马贵平一把,“跃民上门拜年,你虎着脸干啥!”

转身拉钟跃民,“跟婶子进屋,别理这个老东西,这阵子像是吃了枪药似的。”

钟跃民当然顺杆儿爬了,应了一声,道:“婶子,我给你和叔带了点东西,还在门口,我去拿。”

马婶儿跟着钟跃民到门口,见他搬了一筐子蔬菜进来,惊讶道:“你来就来,咋还买这么多东西呢,这些菜可不便宜!”

“没花钱,都是我从村里带来的。”钟跃民和马婶儿解释了一句,又对马贵平道:“叔,我这段时间都在忙乎这些东西呢!”

昨天马贵平和跛三聊了几句,隐约猜到一些,但是得到钟跃民确认,还有有些难以置信:“真是你种出来的?”

“对,我过年都是在地里跟这些菜过的,幸好给种出来了。”

马婶儿惊叹道:“你们咋种出来的?这天寒地冻的。”

不待钟跃民回答,有猜测道:“老年间,听说皇上冬天吃的绿菜都是在温泉边上种的,你们村里也有温泉水?”

“他们那村里吃水都困难,哪里有温泉水!”马贵平嘀咕了一句。

钟跃民笑了一下,“婶子,外面冷,咱们都进去说话吧。”

“对对,咱们进去说。”马婶儿这才发现,光顾着说话,钟跃民一直都站在院子里。

马婶儿一边把钟跃民让进屋,一边问道:“跃民,你吃早饭了没?”

“半夜就出门儿了,啃了半个窝头,现在肚子饿得慌。”钟跃民知道马婶儿是真心待他,也就没有客气。

“那咱们就做个番茄鸡蛋面,咱们一块儿吃!”马婶儿高兴地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马贵平道:“昨天吃了一顿番茄鸡蛋面,像是上了瘾一样,你没来的时候还让我再去买两个番茄呢。”

“婶子爱吃就吃,以后家里这番茄我包了!”钟跃民笑着道。

“说说吧,为啥这么长时间都不来见我?”马贵平不接钟跃民的话,盯着他问道。

钟跃民心虚道:“马叔,我不是说了嘛,忙种菜呢。”

“那菜还需要你天天地看着?”马贵平反问一句,又问道:“你是没空呢,还是不想来呢?”

“我在陕北就您这一个长辈,您待这么好,和我亲叔叔没两样!我怎么可能会不想呢?”钟跃民真诚道。

“你既然还认额这个叔,有什么话额话就直说了。”马贵平看着钟跃民道。

“是,您说,我都听着。”

马贵平不吐不快,“罗高官给你争取的当兵名额,你为啥不去?”

“马叔,您知道了?”钟跃民不好意思道。

“招兵干部是额老战友,你说额能不能知道?”马贵平语气不善,“他跟额说,罗高官帮你争取了一个名额。前些日子最后一批入伍的青年都走了,都没见到你的入伍通知,额就知道你个瓜怂肯定出了啥幺蛾子了!”

“马叔,我是真的想好了不去当兵,您也别生气了。”钟跃民看马贵平面色阴沉,赶紧劝道。

马贵平还是别没忍住,一拍桌子,“你想好个屁!你不去当兵,要是一辈子待在石川村,能有个啥出息?”

“马叔,您听我说一句,成不成?”钟跃民恳求道。

见马贵平不说话,钟跃民又道:“我从小就在部队大院里长大,身边的叔叔伯伯都是军人,我也想过长大了要做一名光荣的军人。”

“那你到底在想什么?”马贵平问道。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当兵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可我越来越觉得这条路不适合我。”钟跃民语气平静,“马叔,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性格不愿意受约束,根本不适合部队。”

“你老子二十多岁就当了师长,你是他儿子,天生就应该是当兵的料,就应该去部队里建功立业!有啥适合不适合的?”

面对马贵平神一般的逻辑,钟跃民无言以对。

“番茄鸡蛋面好了,吃饭了!”这时候马婶儿端着面进来,又对马贵平道:“跃民有自己的想法,你就少说几句。”

马贵平还想反驳,却被马婶儿推了一下,只好埋头吃面。

第一百七十章:公审

“这是今天新收的麦子,特别筋道,跃民,多吃一些。”马婶儿热情地招呼着,还不停往钟跃民碗里舀番茄鸡蛋卤子。

钟跃民端着大海碗呼啦啦地吃着,“嗯嗯,婶儿,您吃您的,这儿跟我自己家一眼,我不会跟您客气的。”

“哎,这就对了!”马婶儿特别高兴,“这儿就是自己家,多吃多喝,好长身体。”

马贵平喝着碗里的面汤,脸色臭臭的,“哼,不当兵长那么高都白瞎了!”

“你能不能别说话!”马婶儿瞪了马贵平一眼。

马贵平吃瘪,钟跃民完全当没看到,继续吃自己碗里的面。

“跃民,跃民,出事儿了!”

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钟跃民一听赶紧去开门,外面果然是郑桐还有曹刚。

“怎么了?”钟跃民急忙问道。

“菜摊子被人掀了,三哥被抓了!”郑桐喘着粗气,急切道。

“啊!”钟跃民急道:“三哥被谁抓了?”

“是县革委会带着警察来抓的,说三哥是投机倒把分子!”郑桐回答道。

“妈的,这怎么回事儿,是不是搞错了?”

“应该不是,抓人的时候,连名字都没问,直接就把三哥按住了,是不是三哥犯了什么事儿啊?”郑桐否认道。

“先别乱!”钟跃民道:“你知道三哥被被关到哪儿去了吗?咱们直接过去问问!”

马贵平和马婶儿也跟着出来了,马贵平问道:“你们说的三哥是不是跛三?”

“对,就是昨天您让带话的人,马叔您知道他?”钟跃民问道。

“没想到那人就是跛三,没想到长着样儿。”马贵平先是感叹一句,“县革委会之前就想要抓他,一直没有找到他,没想到他一直躲在你们村里。你们最好早点和他撇清关系。”

钟跃民心里一沉,还是有些不甘心,问道:“马叔,您知道县里为什么要抓他吗?”

“跛三是我们县最大的投机倒把分子,各种票证、粮食、水泥、布匹,几乎没有他不倒卖的。”马贵平道,“你说为啥要抓他?跃民你们没有和他有啥牵连吧?”

“没,没有,我们就是朋友。”钟跃民说着给脸色发白的郑桐打着马虎眼,又追问道:“马叔,跛三还能出得来吗?”

“不用做梦了,现在可能要考虑是死是活的问题,十有八九要挨枪子儿!”马贵平道。

“不是,那他还有救吗?”钟跃民急了,再怎么着也不能看着跛三被毙了啊!

马贵平严肃道:“跃民,你最好不要掺和进去,跛三的案子牵扯很大,你救不了他。”

“知道了,马叔。”钟跃民有些失落,告辞道:“马叔、马婶儿,那我就先过去了。”

“那行,你先去吧。”马贵平还是有些不放心:“记住额的话,千万不要把自己陷进去,过些日子额去看你。”

马婶儿也拉着钟跃民的手,担心道:“你叔虽然有些古板,但是毕竟经历的事情多,这件事情你要听他的话!”

“嗯,放心吧,婶子。”

······

出了马贵平家,郑桐看有一段距离,才小声问道:“跃民,三哥不会把咱们供出来吧,他倒卖的水泥可都是咱们出给他的!”

“不会的的,三哥是什么人,咱们心里还没有数嘛!”钟跃民断然否定,“我现在担心三哥嘴巴太严,当官的从严从重处理这个案子,那三哥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郑桐也忧心忡忡,“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回去吧,然后打听看看,到底是谁在负责这个案子,然后再想办法吧。”

“那行吧,咱们先回去。”

······

跛三进去之后,县里陆陆续续又有十几个人被抓,这些都是一些无业青年,平时都会干一些倒买倒卖的事情,挣点小钱。

小北门这边平时做些小生意,卖些自产自销小东西的农民被吓得少了一大半,就怕被戴个投机倒把的帽子。

生产队里也有人提议先不要卖菜了,避避风头,但钟跃民还是坚持运菜道县城里卖。

一方面是因为天气转暖,不趁着这段时间把大棚里的菜都卖掉,过一段时间就卖不上价钱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方便在县城里面随时打听跛三的案子情况。

钟跃民这段时间一直试图找人帮忙疏通,但是因为案子牵扯太大,县里一把手盯着,没人敢顶风作案,只能透露点消息。

但这个消息也是很不靠谱,有时说没多大事情,有时又说非常严重,但经常就是没有消息。

郑桐倒是一直担惊受怕,就怕警察把他也给抓了,连着很多天都不愿意进城。

······

今天钟跃民一进县城,就发觉有些不同寻常,街面上人少了很多,来买菜的人也都是急匆匆地来了就走。

“哎,大爷,今天大伙怎么都这么匆匆忙忙地?”钟跃民好不容易拽着一个过路的大爷。

“开批斗会,所有单位都组织了,不能不去。我也正赶着去呢!”

说着大爷都一路小跑走了,钟跃民都没来得及问,到底是开谁的批斗会呢。

“跃民,你在这儿干着急也不是事儿,你去看看吧,菜摊子我看着就行。”今天和钟跃民进城的是赵大勇和狗娃,他们俩都劝钟跃民去打听打听。

钟跃民也不矫情,一路小跑,就跟着人群到了县中学的操场上,这里此时已经是人山人海,还有不少带着红袖章维持秩序的人。

人实在太多,钟跃民站得远远的,看见主席台上拉着横幅“投机倒把分子公判大会”,主席台上站了一溜排弯着腰,挂着白色大牌子的罪犯。

钟跃民实在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跛三。

大喇叭里面先是一条一条地陈述着罪行,最后就喊着:“打倒投机倒把分子xxx”,下面的人群跟着喊一句,“打倒投机倒把分子xxx”。

一连说了十来个,钟跃民才听到“打倒投机倒把分子韩卫国”,跛三大名就叫韩卫国。

当其他人都跟着举着拳头喊口号的时候,钟跃民心里冰凉,这回完蛋了,这是压轴的,罪过小不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投机倒把

“跃民,是批斗三哥吗?”看见钟跃民回来,狗娃老远就迎上来,他和跛三一起卖菜,关系很是亲近。

钟跃民点点头,“公审大会,定了投机倒把和反革命罪,判了二十年,当场就送到劳改农场去了。”

“二十年!”狗娃失声道:“那等三哥出来都快六十岁了!那不都成了老头子了!”

“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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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打投办主任

“通,通,通······”看守的人拿着枪把子对着是一通猛砸。◢随*梦◢小*.lā

“把你们关进来反省自己罪行的,不是让你们睡觉的!都给我站起来!”

“通,通,通······”见没人搭理他,看守又是一顿猛砸。

“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吵?”

“马主任,您来了。”见了来人看守的人赶紧报告:“这些人进去就开始睡觉,简直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马主任透过窗户看看,奇怪道:“怎么关进来这么多人?是谁在负责?”

“是唐队长,这些人也都是唐队长带人去抓的,都是在街上私下做小生意的人。”看守有些迟疑,又不敢不回答问题。

“唐队长凭什么抓人?”马主任有些恼怒。

看守见马主任表情眼色,赶紧竹筒倒豆子,“县里刚刚发布了打击投机倒把行为的政策,唐队长说这些做小生意的都是投机倒把,就把他们抓进来了。”

“瞎胡闹!”马主任勃然大怒:“县里的政策昨天才公布,具体怎么执行县领导还在讨论,唐向东有什么狗胆就敢抓人?”

看守被逼的一头汗,诺诺不敢言。

“把这些人放了,然后带到礼堂。然后去把唐向东找来,就说额找他。”马主任说完转身就走了。

······

“跃民,醒醒了,醒醒!”赵大勇叫着睡梦中的钟跃民。

钟跃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嗯?怎么了?开饭了?”

“开啥饭啊!好事儿,像是要放咱们出去了!”赵大勇高兴道。

“可以走了吗?”钟跃民看着空了一大半的仓库,一下子清醒了。

“让额们去礼堂集合呢,他们都去了,咱们也赶紧跟上吧。”狗娃催促道。

“去礼堂?”钟跃民有些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问道:“去礼堂吃饭吗?”

“跃民,你咋睡糊涂了,怎么光顾着吃啊?”赵大勇笑道。

“我没糊涂,就是肚子饿了。”钟跃民回答道,又不甘心问道:“这都中午了,他们真不管饭啊?”

“赶紧走吧!”赵大勇和狗娃异口同声,直接把钟跃民给拉起来。

······

被抓的人陆陆续续进了县委礼堂,落了座,此时一个干部走上舞台,试了试话筒,然后道:“请大家安静,下面有请咱们县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马主任讲话,大家欢迎!”

下面却鸦雀无声。

那干部脸上有些挂不住:“大家鼓掌啊!”

可下面众人都只是看着他,去无一鼓掌。

台上干部正准备发火,马主任却已经走上去,拿过话筒:“额是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的马贵平,这个打投办昨天刚刚成立,额也是昨天刚上任,没想到额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平复大家的怨气,看来确实不容易。”

坐在礼堂里的众人表情有稍许松动,但还是没有任何声音,都等着这个新上任的马主任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狗娃和赵大勇一脸惊喜地看着钟跃民,指着主席台上的马贵平,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钟跃民用眼神制止住。

台上的马贵平继续发言:“昨天县里针对社会上投机倒把的乱象,发布了一些严格的政策,但是因为具体执行标准还没有制定,所以还没有公布。额们有些同志有些急于表现,就把你们给抓了,这是万万不对的。额保证,散了会你们就可以走了!”

“哦哦哦!”台下一阵欢呼,掌声也如潮水一般。

等掌声稍微停下来,马贵平道:“既然大家来也来了,额们正好办个宣讲会,给大家讲讲新的政策,以后不要真的违反了打击投机倒把的规定。”

这时整个礼堂也都安静下来,等着听马主任给大家讲解新的政策。

“马主任!”突然有个年轻妇女站起来,“没收的东西能还给额们吗?”

她一带头,其他被没收了东西的人也纷纷起哄,要求把东西还回来。

“大家安静!”马主任对着话筒,提高了嗓门喊道。

钟跃民见此情景,推了赵大勇一把,赵大勇马上心领神会,站起来喊道:“大家静一静,听马主任咋说!”

“对,听马主任咋说!”

“马主任肯定会帮我们主持公道的!”

其他人也跟着喊起来,礼堂里逐渐就安静了下来。

“虽然咱们新的政策没有完全实行,但你们有些人肯定是违反了‘斗私批修’的政策,没收的东西肯定不能还给你们。”

马主任说完台下面先是一片安静,接着就哄闹起来,都是舍不得自己被没收的东西。

“砰!”马主任狠狠地拍在主席台上,通过话筒形成巨大的轰鸣声,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镇住。

“额要是狠点心,你们都要被送去劳改,现在就没收你们一些东西,你们还敢讨价还价!你们真想去坐牢?”

马主任说话声音不大,但是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大家都不敢作声。

“马主任,您就送额去坐牢吧!”之前出声的年轻妇女咚的一下跪在礼堂中央,“额娃病了,在医院里面就等着救命钱呢,家里唯一值钱的老母鸡和一篮子鸡蛋被没收了,额娃肯定活不成了!”

说完,年轻妇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不少人都动了恻隐之心,跟着流泪。

马贵平显然也没想到这种事情,他走到台下,扶起年轻妇女,从口袋里掏了一些钱,“娃,别哭了,把这些钱拿上,赶紧去医院吧,你娃还在等着你呢。”

年轻妇女接过钱,深深地给马贵平鞠了一躬,然后就跑出去了。

马贵平转身对礼堂众人道:“规定就是规定,没收的东西就是不能还了。但是你们谁要是有困难,就和额说,额尽最大的可能给你们帮忙,你们看行不行?”

钟跃民立马站起来,高喊:“gd万岁!社会主义万岁!坚决打击投机倒把!”

这一瞬间的灵感全部来自于原著,效果肯定刚刚的,礼堂里的众人心潮澎湃,马贵平的宣讲会也顺利进行,让大家都清楚了国家政策。

第一百七十三章:不教而诛

马贵平的宣讲会顺利结束,大家陆续离场的时候,一个人冲过来拦在门口,“不许走!谁让你们走的?”

来人又惊又怒,在门口拉这个拽那个,大家都像是碰到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加快脚步赶紧跑了。

钟跃民垫着脚看过去,原来是昨天抓他们进来的领头的红袖章,此刻正气急败坏呢。

“跃民,咱们也赶紧跑吧,待会儿政府又反悔,要抓咱们怎么办?”狗娃看那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紧张。

钟跃民笑笑,道:“没事儿,我们看一场好戏再走。”

因为他已经看到马贵平已经往门口走过去了。

之前被大家围着的马贵平早就注意到门口的情况,稍稍安抚紧张的众人,就冲到门口。

“唐向东,你搞什么名堂!拦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让开!”马贵平大声喝道。

“马主任,这些人都是投机倒把分子,不能放啊!”唐向东气急道。

马贵平斥道:“额还没问你呢,谁给你的权利让你抓人的?”

唐向东辩解道:“中央文件已经下来了,街上这些做买卖的都是扰乱国家经济秩序,我是打投办的执法队长,不能看着不管啊!”

“文件上写着执行政策依各地情况各自制定,你知不知道?”马贵平问道。

唐向东低头道:“知道。”

“额这个打投办主任都不知道额们县的执行政策,你凭啥就抓了这么多人呢?”

“马主任,私人做买卖的都是投机倒把分子,我抓的都是投机倒把分子啊!”唐向东抬头辩解道,

“额们县专门投机倒把的那批人,前一阵子已经都抓干净了。”马贵平反问道:“这些都是拿着家里一土产换零钱补贴家用的农民,他们就是你说的投机倒把分子?”

唐向东冷眼看向众人,“他们违反政策私下交易就是投机倒把,就应该抓起来!”

围在周围的群众都不约而同地退了一步,让出了一个真空圈。

“额看你是为了一点政绩猪油蒙了心!”马贵平大怒,“县里公告都没发下去,你就去抓人,这叫‘不教而诛’,是要犯错误的!”

旁边群众一下子爆发出热情,喊道:“坚决拥护中央打击投机倒把政策!坚决支持打投办马主任英明决定!······”

钟跃民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学习能力这么强,这一下子就把他拍马屁的招数学会了,不知道能不能收些学费。

······

“叔,您回来了!”马贵平一进家门,钟跃民就狗腿地迎接上去。

“你小子腿脚倒是挺好,这么快就到我家蹲着了。”马贵平目不斜视,直接进了屋。

“我这不是怕在单位找您影响不好嘛!”钟跃民赶紧给马贵平搬凳子,“马叔,您咋成了打投办的主任了?”

“这么多天,天天往城里跑都不来看我,你能知道什么啊?”

“是是,您批评得对!我一定经常来,以后肯定有事没事儿就来向您汇报工作,您放心!”钟跃民嬉皮笑脸道。

“整天嬉皮笑脸的,咋个你老子一点都一想呢!”马贵平笑骂道。

马婶儿这时候端着菜盘子过来,“跃民挺好的,整天笑呵呵的多喜庆!非要和你一样天天板着脸啊!”

“你,你······”马贵平指着马婶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钟跃民赶紧端过马婶儿手里的盘子,放到桌上,笑道:“马叔,您别生气,您就是再板着脸,马婶儿不还是喜欢您这样的,嫁给您了?”

马婶儿拍了下钟跃民的背,“有你这样拿婶子开玩笑的吗?”

“跃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嘛,老夫老妻的有啥不好意思的。”马贵平心情大好,钟跃民这下真是拍到点子上了。

“你这死老头子,在孩子们面前也不知羞。”马婶儿脸上有些发红,招呼旁边憋着笑的赵大勇和狗娃,赶紧坐下吃饭。

赵大勇和狗娃还有些拘谨,钟跃民道:“坐下来,吃饭,马叔马婶儿都不是外人,当自己家一样。”

马贵平撇撇嘴,马婶儿倒是特别高兴:“跃民说的对,到婶子这儿就跟自己家一样。一天没吃东西,饿坏了吧?赶紧吃饭。”

赵大勇看马婶儿亲切,桌上菜有特别香,一屁股坐下来:“哎!我就不客气了,我是真饿得不行了。”

说着就一手拿起馒头啃,一手拿筷子夹着菜往嘴里送。

看他吃得香,狗娃也顾不上客气了,抓起馒头就吃下去大半个。

钟跃民也加入战局,桌上一时间如同风卷残云,几盘菜和馒头都被消灭个一干二净,马贵平老两口看得挺高兴,都有些羡慕年轻人胃口好。

······

“马叔,跛三,就是韩卫国,他的事儿还有回旋余地没有?”吃完饭,狗娃和赵大勇被赶去洗碗,钟跃民给马贵平倒了一杯茶,小心地问道。

马贵平接过茶杯,手却停在半空,“韩卫国的案子是革委会王主任一把抓的,谁也翻不了案,你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了。”

“他毕竟是我朋友,但凡有些希望我总要试试。”

“没用!”马贵平喝了一口茶,“不过这个韩卫国确实是条汉子,熬了三天三夜愣是没有供出其他同伙,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他那帮朋友就差远了,还没审呢,就把所有事儿推到他身上了。”

钟跃民脸色有些发青,三哥果然如他所判断的那样谁都不愿意牵扯,只是这下要吃大苦头了。

“额不管你们之前有啥牵扯,以后都要离得远远的,不要毁了自己前程!”马贵平平静地说了一句。

钟跃民知道马贵平是为了自己好,不想让他担心,于是点头称是。

“茶确实不错!”马贵平笑了笑,“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茶叶?”

“秦岭外婆送给我的,我没舍得喝,拿来孝敬您了。”

“秦岭,就是你那个小对象吧!”马贵平感叹道:“费那么大劲把她送去当兵,离得那么远,你到底是图个啥?”

“就希望她过得好吧,她不喜欢农村,去部队她应该会挺开心的。”

马贵平笑骂道:“你倒是个多情种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字字如鼓锤

狗娃从厨房里出来,沾了水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擦,“那个,马主任,咱们被没收的蔬菜能不能还给咱们,这都是队里社员半夜辛苦挖的,这下没了怪心疼的。”

狗娃平时话少,按照春花的话说就是半天憋不出个屁,上不了台面。但他现在说的话倒是条理清晰,言语通顺。

“对啊,叔,额们是自己成立了大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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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拒绝

“分菜咯,分菜咯······”

“第五生产队的,都来分菜咯!”

······

狗娃进了村子就开始一路喊,喊着喊着就把自己婆姨春花给招来了。

春花站在自家门口,对站在坡下路上的狗娃喊道:“分啥菜?狗娃,这些菜不用卖了吗?”

“不卖了,跃民说不用卖了,让额给大家分了。”狗娃昂着头高兴地回答道。

“哦,跃民队长说的。”春花嘀咕了一句,然后又抱怨起来:“那你咋回来连家门都不进?”

狗娃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得罪自己婆姨了,“额,额不是刚回来吗!”

“刚回来就了不起了!”春花插着腰喝道:“你说,你是不是卖了几天菜就觉得自己是城里人了?看不上额和娃了?”

“你,你,你这不是胡搅蛮缠嘛!”狗娃觉得冤得慌,跳着脚喊道。

春花不知道咋了,抓着狗娃话头不放,“哎呀,你还真当自己是城里人了?连成语都会咧!”

狗娃这才一发觉自己说了成语,能不成真和春花说的一样,自己进城多了,变成城里人了?就和跃民队长说一样,近红色的红,近黑色的就黑了?

就在他各种反思遐想的时候,春花已经一路下了坡,跑到他跟前,一顿猛捶。

边捶还边喊呢:“哎呀,你个丧良心的,你天天夜里出夜里回,连娃都不认识你了,奔着命地要待在城里,你这是要弃了额们娘几个,讨个城里婆姨啊!”

他们这么一闹腾,整个村子人都出门看热闹,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地势高些的人家大人小孩都端着碗,蹲在在自家门口,离得近得干脆跑过来围观。

“不敢,不敢,额咋能不要你和娃嘛!”狗娃一边躲,一边辩解:“额天天起早贪黑去卖菜,还不是为了让你和娃过上好日子嘛!”

春花抹着眼泪,问道:“真的?”

“比金子还真,额天天卖菜也是守着摊子,一步都不能离开,来买菜的也都是些大爷大妈,城里女子额也瞧不见!不信你问问跃民队长!”狗娃见春花停了手,扑通跪下,动作自然干净利落,还向钟跃民投去求助的眼神。

钟跃民心里好笑,这狗娃卖了几天菜,口才都是变好了,不过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点头道:“狗娃哥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春花姐你的事情,天天辛苦卖菜真是为了多挣钱,狗娃哥和我说了好几次等挣了钱要给你和娃买东西呢!”

钟跃民的话,春花还是相信的,她看着自家男人身上脸上的印字,又有些心疼,“刚才打疼了没?”

“不疼不疼。”狗娃见春花脸色转好,小声求饶道:“额能起来了吗?”

“起来吧。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下,让人以为你怕婆姨,看轻了你。”春花破涕为笑,拉着狗娃衣服,把他拽起来。

“唉,唉”,狗娃拍着身上的土,一边对着春花嬉笑,一边还对着围观的村民喊道:“额怕自己婆姨管他们什么事儿,额乐意!”

“哈哈哈······”围观众人哈哈大笑,还有狗娃这样怕婆姨还骄傲的,真是难得一见。

“瞧你不要皮的样子!”春花也被逗得哭笑不得,赶紧拽着他往家走,“咱们回家吧。”

狗娃被拽得直踉跄,“额还要分菜呢!”

“那你是要分菜,还是要额和娃?娃们都多少天没见着你了?”春花立着眼睛问道。

“那……”狗娃看着钟跃民。

钟跃民笑着道:“狗娃哥,跟春花姐回去吧,这有我们呢,你们家的菜回头让人给你们送回去,放心!”

“回家咯!”狗娃这才放了心,跟着春花一路走一路喊。

有促狭的喊道:“春花这是急着拉狗娃回去生娃咧!”

“哈哈······”围观村民被逗得哈哈大笑,纷纷议论起来。

“狗娃这个把月都是后半夜出门,前半夜回来,春花怕是熬不住了,才这么着急咧!”还有已婚妇女开玩笑道。

另外一边坡上的接话道:“额说嘛,狗娃今天早回来,春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原来是煎熬的!”

“怕是现在已经上炕了······”想象力丰富的,已经开始想着春花狗娃在干嘛了。

······

钟跃民也是听得直乐,这他娘的跟个群口相声一样。

看天色不早了,喊道:“五队的赶紧了,都到大棚那边集合,今天咱们分菜了。”

大家这才撂了碗,拿上箩筐、簸箕跟着往地里走了。

小孩子也已经放学,也跟着凑热闹,跟过节一样。

······

钟跃民正在组织大家分菜呢,给每人划一片菜地,自己挖以后挖随便。

村支书常贵背着手过来了,“跃民,你们不是天天进城卖菜吗?咋又把菜都分了?”

“常支书,您来了。”钟跃民让郑桐负责后面的事儿,自己擦擦手走出来,“城里不让咱们农民卖菜了,只能分了。”

“这风头怎么说变就变呢!”常贵张着嘴,疑惑道:“那以后都不能卖了?”

“都不能卖了,私下卖都算是投机倒把,要抓起来坐牢的。”

“唉!”常贵叹气道:“这农村人以后想换点钱怕是难咯!”

钟跃民也有些叹气,这往后近十年估计都是这样了,农民日子会越来越难过了。

“那你们五队分菜,能不能给其他队里也匀一匀?”常贵看着钟跃民问道。

“有人眼红,到您那儿提意见了?”

“确实有不少人到额那里嚼舌头,额本来也不想理他们。”常贵吸了一口烟:“可那句话怎么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嘛,那些人成事不行,坏你事情倒是一把好手。”

“这些菜不是偷来的抢来的,都是额们种出来的,该给大队的提成我们都给了,凭什么我们要分给那些没干活的人?想要自己出钱买,咱们看在同村的份上,肯定便宜。”

常贵要说的话都被钟跃民的堵得死死的,只好拍拍手,转身走了。

“常支书,你家的才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过去啊!”钟跃民冲常贵喊了一句。

常贵却挥挥手,没回头就走了。

郑桐这时候从大棚里出来,“跃民,支书都出面了,你这么拒绝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们开始建大棚,这些人就说风凉话,现在我们收获了,又想来分好处,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啊?”钟跃民望着远处朝这边观望的村民,“我们就算群都给他们,他们也不会真念我们好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陈奶奶

看着社员陆陆续续地离开,钟跃民问道:“菜都分好了没有?”

“都分好了。”郑桐应答道,“以后不种菜了,这些大棚怎么办?”

钟跃民抬头四处打量了下大棚,“拆了吧,塑料薄膜、木头都收起来,土砖看谁家要,自己来拆。”

“得咧,我让他们帮忙,人多拆得也快些。”郑桐说着就去干活了。

钟跃民朝人群里望了望,提了一箩筐菜,就往村里走去。

“陈奶奶,今天队里分菜,我给您送来了。”到了一户黑灯瞎火的人家,钟跃民敲了敲门。

“哦,是跃民吧。”里面应了一声儿。

“是我,陈奶奶,你下坑慢点儿。”

“没事,还到下不了坑的时候呢。”

等了一段时间,屋里才亮了灯,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门栓才被拉开。

陈奶奶让钟跃民进屋,“跃民,这天都黑了,你咋还跑来了?”

“队里今天分菜,我给您送来了。”钟跃民提着箩筐拿到屋里。

陈奶奶赶紧推辞道:“不用送,你平时送的也不少,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今天把大棚里的菜都分了,大家都分了不少,我也有的吃,您放心吧。”

“这样啊?”陈奶奶迟疑了一下,道:“那就好,那额就收了。”

钟跃民看看灶台,掀开锅盖问道:“陈奶奶,晚上吃了饭没有?”

“吃了,弄了点苞谷面和着点菜叶子煮了粥喝了,挺好。”

“这天刚黑一会儿,您咋这么早就睡了,困了?”钟跃民看陈奶奶又坐回炕上,关心道。

“哪里困了。”陈奶奶叹了口气:“自打老头子走了,额就习惯早点上炕了,不早点上炕躺着,还能干些啥呢?”

钟跃民也叹了一口气,老队长陈老汉最终还没有没有熬过今年,过年前一个下雪天走了,留下陈奶奶一个人过日子。

“老头子生了一年多的病,额也跟着伺候了一年,他走的时候,额可松了一口气,额不用煎熬了,他也不用受苦了。”陈奶奶絮叨着,“没成想,他真走了,落下额一个人倒是真难熬了。”

钟跃民道:“陈奶奶,您要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您就到我们知青点儿去转转,那里热闹。”

陈奶奶笑笑:“你们那里都是年轻人,火气旺,额一个孤老婆子老是去转悠不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们都挺喜欢您的,您经常去我们那儿转悠,我们心里也踏实不是?”钟跃民笑着劝道。

陈奶奶有些意动,又担心道:“白天去学堂看看就行,晚上去了怕是路不好走,黑灯瞎火火的看不见路。”

“您不用担心,我们那么多年轻人,您还怕没人接送吗?”钟跃民道,“我们几个轮流,包接包送!”

“哈哈,那额不成了过去的地主婆了?还有人接接送送的!”陈奶奶笑得坐在炕上直晃悠。

“奶奶,您困不困哪?要不跟我去逛逛?”

陈奶奶直摇手:“不去了,天都黑了,不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点儿都不麻烦,离得也不远,现在天儿也暖和了,您出去多走两步,能活到九十九!”

“额今年六十二,到九十九还有三十多年,活那么长,怕是要成老妖精了!”陈奶奶笑道。

钟跃民跟着笑道:“您那时候就是老祖宗,怎么是老妖精呢?您看我都劝您这么长时间了,老祖宗您是不是赏个脸,让我伺候您出去转一圈?”

“你这娃就会说些俏皮话!”陈奶奶脸上笑意更盛,“你都这么说了,额不去也是不行了!”

钟跃民赶紧打个千儿,高声喊道:“老祖宗起架咯!”

逗得陈奶奶哈哈大笑,嗔怪道:“瞎喊啥?!”

陈老奶奶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太太,一辈子也没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生了几个孩子,遭饥荒的时候又都没有保住。

钟跃民也是给老队长送葬之后,才开始和陈奶奶走得近了一些,也动员知青们多照顾她一些。

自打老伴儿去世,陈奶奶就有了空,平时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喜欢往知青点旁边的学堂跑,就站在学堂门口,也不进去,看着孩子们上课读书,是不是帮着把外面乱哄哄的鸡鸭都赶走。

因为粮食丰收了,各家也开始养鸡养鸭,都是雏儿的时候,还挺可爱的,等长大了就成了灾了。

白天这些鸡鸭从各家各户放出来,然后就成群结队的到处觅食,动不动就到处扑腾,相互斗争起来。

而且还特别喜欢往学堂门口跑,可能这些鸡鸭也喜欢热闹吧,之前还发生过老母鸡进到教室里面生蛋的事情,让人哭笑不得,学生们也容易分心。

陈奶奶来了之后,看着这些鸡鸭离得老远的就开始往别处哄,小学校也终于安静下来,免遭了鸡屎鸭粪埋伏。

陈奶奶经常上课的时候来,放学了就回家,一待就是一天,进了学校就乐呵呵的,不时还帮着蒋碧云处理年纪小的学生拉屎撒尿的事情,像是一个专职的校工。

知青点儿众人这时候也都没睡呢,今天轮到曹刚和张广志做饭,他们俩在灶台上忙活,其他人要么在看书、要么在下棋、还有干脆睡觉的。

钟跃民搀着陈奶奶进了屋,“来来,看看我把谁给请过来了!”

“哎!陈奶奶!”蒋碧云先迎上来,“陈奶奶您怎么来了?”

郑桐放下手里的书,也上来问安:“陈奶奶,您吃了晚饭吗?”

“年纪大了,觉少,被跃民拉过来瞧瞧你们。”陈奶奶乐呵呵道:“额已经吃过了,你们还没吃呢?”

“正在做呢,今天晚上吃菜饼,您等会儿也尝尝味道。”蒋碧云答道。

“嗯!额都闻到香味儿了,活的白面,还给了不少香油!”陈奶奶嗅了嗅鼻子,“这可都是好粮食,留给你们吃长身体,额不吃了。”

“奶奶,我们做得挺多的,够您吃的,您甭客气!”郑桐道。

蒋碧云把他推到一边,笑着跟陈奶奶道:“今天是两男生做饭,您给尝尝味道,看看他们手艺行不行,您到时候点评一下。”

陈奶奶笑呵呵得看着郑桐和蒋碧云斗来斗去,点头道:“行,行,试试味道!”

这时候,曹刚托着簸箩,过来:“新鲜出炉的菜饼子来咯!”

第一百七十七章:六月

六月初,骄阳似火,钟跃民正在地里攥着锄头把子,一点一点地除草,汗水也一滴一滴地往地里流。

此时的钟跃民头上披着毛巾,戴着草帽,穿着长衣长袖,全副武装,其他的知青也都是如此,否则被植物茎叶划伤,再淹过汗水,那滋味儿就太酸爽了。

地里施过沼渣,玉米茎叶上碰过沼液,今年的玉米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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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出路

“干成了才值得说,干不成说出来不是惹人笑吗?”钟跃民振振有词。

罗锦兰突然想到一件事儿:“我问你,秦保存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没有,不是。”

“还敢否认?”罗锦兰道:“程大嘴都跟我说了!就是你窜着他一起干的!”

钟跃民暗自悱恻,这个程大嘴,不光吃东西嘴大,怎么连这点儿事儿都守不住秘密。

“不可能!”钟跃民否认道:“我和程大嘴不熟,可能是他自己干的,硬推到我身上吧。”

“嘿嘿,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罗锦兰得意道:“你猜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

钟跃民撇过头:“这我哪去知道!”

“程大嘴这家伙在宿舍里做酸菜鱼,那味道整个楼道都能闻到。”罗锦兰插着腰,“那天我提前下班,被我堵个正着,他酸菜鱼是跟你学的,味道都一样,你还敢说跟他不认识?”

“那也跟我没关系啊,他自己厨艺好,吃了一次,就自己学会了。”钟跃民还是不承认。

“好啊,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罗锦兰怒道:“那我们去和程大嘴对质!他现在就在村部。”

“啊?!”钟跃民吃了一惊:“他怎么来了?”

“秦保存出事儿以后,他们办公室几个人也是我在管,我这次出差把他带过来了。咱们走吧,看看谁在撒谎!”罗锦兰冷笑道。

“别,别,别!”钟跃民赶紧举手投降,“你赢了,这事儿是我干的。我说你至于费这么大劲儿,还专门把程大嘴带来吗?”

“没想到你还有上当的时候!”罗锦兰笑道:“我说了你就信啊?”

“什么意思?!你骗我的?”钟跃民哑口,“锦兰同志,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坏了!”

“那还不是跟你学的!”

“这锅也能背到我的头上?”钟跃民无可奈何,往后倒在地上。

“不过还是谢谢你。”罗锦兰抱着腿盘坐着,看着前方道:“秦保存到处散播谣言,虽然不能把我怎么样,可毕竟恶心人,他走了所有流言蜚语就都烟消云散了。”

“你不用客气,本来这事儿也轮不到我出手,可那个混账钱保存非要把我扯在里面,说咱俩有不正当关系,这不是污蔑我的清白吗?这我可忍不了!”

罗锦兰前面听着还觉得顺耳,听到后面,就不对味儿了,这钟跃民又满嘴跑火车,正话反说,非要把人气死。

“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罗锦兰恨得牙根儿直痒痒,“把我们俩扯到一起,还坏了你的清白?我看你是怕你女朋友知道了吧!”

“秦岭知道,我一点都不担心,她肯定相信我。”钟跃民笑着道,“关键是怕其他人信以为真,咱们本来什么事儿都没有,被人认为有什么事儿了,我多冤得慌啊!”

罗锦兰气得噎在那里,她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我走了,你继续磨牙吧!”

“这么快就走了,真生气了?”钟跃民有些意外,“我这不是闲得慌,闹着玩儿嘛!”

“有你这么闹着玩儿的吗?”罗锦兰道,“我不要自尊啊!”

钟跃民从地上爬起来,“我给你道歉,真诚地道歉行不行?”

罗锦兰不说话。

“这样,等会儿收了工,我给你做好吃的给你赔罪,行不行?”钟跃民较劲脑汁。

罗锦兰看他着急的样子,这才有了好脸,“不了,这次出差时间紧,还有好几个地方没跑呢,下次再吃你做的菜吧。”

钟跃民看她不似作伪,知道道:“我送送你。”

“不用送,你继续干活吧,你们社员都看着你呢,你都偷懒这么长时间了,他们估计有意见了。”罗锦兰指着玉米地里不时出现的人影道。

“谁啊?鬼鬼祟祟不干活,干什么呢?”钟跃民朝着玉米地里吼了一声,玉米丛里影影绰绰的身影瞬间就消失了。

“这群家伙估计在看你呢,咱们知青点儿总共三个女的,这么长时间都看腻歪了。好不容易来个美女,他们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罗锦兰道:“不用说瞎话奉承我,我已经不生气了。”

钟跃民不好意思地笑笑。

罗锦兰挥挥手走了,走了十几步,突然又回头问道:“你平时还看书吗?”

“看啊。”钟跃民有些莫名其妙,“不看书还能看什么?”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看书,最近多看看初高中课本,特别是数理化,记住了?”

钟跃民愣了一下,“记住了。”

罗锦兰笑笑就走远了。

郑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望着罗锦兰的身影,“这不是罗干事嘛?怎么留了长头发了?现在这样儿还真有些女人味儿了。”

然后又问道:“跃民,你们俩聊什么呢?我看罗干事一直笑个不停,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钟跃民懒得搭理他,横了他一眼,拿起锄头准备干活。

“跃民,我跟你说,你可要立场坚定啊,你已经有了秦岭了,可不能做了陈世美啊!”郑桐见钟跃民不说话,以为他们俩真有什么事儿,嚷道。

钟跃民对郑桐的话充耳不闻。

郑桐跟在后面,突然想起来,“你最近怎么没去找过秦岭啊?秦岭也没来找你,你们俩真闹掰了?”

“你丫就不能盼我点好?”钟跃民叱道。

“不是,你之前隔三差五地往秦岭那边跑,天天还蹲在后崖上跟人探讨人生,现在你都多长时间不去了?你们俩不是分手,那到底是怎么了?”

“行了,别瞎猜了!”钟跃民拉过郑桐,小声道:“秦岭去当兵了,一直没对外说。”

“当兵?!”郑桐惊叫。

钟跃民按住他,“小点声!我一直都没跟别人说,跟奎勇都说是她家里人病了,回去照顾。”

“哎~”郑桐忧伤道,“秦岭去当兵,你怎么办?你们以后还有戏吗?”

“随缘吧,反正现在我还爱着她,她也爱着我,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你想得开就行。”郑桐佩服道,话头一转:“你说这种好事儿,怎么就没有落到我们头上呢?显然咱们日子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可我也不想一辈子当农民啊!”

钟跃民没有接话茬,郑桐要是知道自己推掉了一次当兵的机会,估计掐死他的心都有。

第一百七十九章:王虹不见了

“听说有不少知青已经托关系回城了。”郑桐突然凑近了道,“我表哥他们村,知青都走光了,当兵的、招工的、病退的,什么借口都有,只要把村干部打点好就行。”

“你也想试试?”钟跃民问道。

“不是我想试试,大勇他们几个也都在讨论这些事儿呢,咱们是不是也应该早点做打算?”

“他们几个怎么商量的?”

“他们几个要当兵也没路子,家里兄弟姐妹又多,贸然回城没有粮油关系,连饭都吃不上,最好就是能招工回去。”郑桐道。

钟跃民问道:“你呢?”

“我也犯愁,你说我这近视眼当兵体检过不了,政审就更过不了,去当工人吧一没门路二没体力,你说我能干些什么呢?”郑桐忧愁道。

“想没想过去上学?”

“上学?现在哪个大学招生啊,再说了,从咱们停课到现在,多长时间了?上课学的一点东西,我都还给老师了。”郑桐苦笑道。

罗锦兰走的时候话中有话,钟跃民已经明白她指的是今年开始的高校恢复招生,只是据他所知这次招生只能通过推荐,没有考试,那么罗锦兰提到的多看数理化的书有什么意义呢?

钟跃民有些纠结,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郑桐这件事,不告诉吧,有些不仗义,告诉吧,他和郑桐都有政审的这座拦路虎,怕是很难解决。

“哎?跃民,想什么呢?”郑桐推了推发呆的钟跃民。

“哦,我也在想以后要干嘛这件事儿呢?”钟跃民回过神来。

“你爸情况怎么样?”郑桐问道:“他有那么多老战友还在位子上,找他们帮帮忙,让你去当兵啊!”

“嗨,老爷子还隔离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钟跃民道:“我没想着去当兵,从小在大院儿里待着,我就知道那是个独立地社会,平静、秩序、稳定、与世隔绝,没什么意思!”

“跃民,我劝你,要是能去当兵,还是去吧,咱们这么熬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郑桐清楚钟跃民说的是他的真实想法,这家伙从开始认识他就和大院儿格格不入,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跃民笑道:“这不像你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劝人认命了?”

“都是日子熬的,我心里那点革命浪漫主义的火苗早就熄灭了。”郑桐郁闷道。

“当当当······”

“收工了!收工了!”

钟跃民和郑桐也结束了谈话,收拾东西往回走,今天轮到他们俩做饭,手脚要稍微快点。

······

“肉!肉香!”赵大勇离得老远就闻到香味儿,兴冲冲跑进厨房。

曹刚、张广志、钱志民、郭洁紧随其后,这个年纪正式长身体的时候,缺肉缺的厉害。

一般吃肉只能等过节,队里分一点肉,要不然等家里人寄一些肉罐头,实在馋得慌就等赶集的时候,大家凑份子买点肉。

今天不年不节,竟然有肉吃,实在是喜出望外。

蒋碧云也早就放孩子下了学,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里上课,今天李萍被她抓了壮丁,客串音乐老师。

当然周末的时候,学校不上课,蒋碧云也要跟着大家一起下地劳动,甚至学生们也会帮着家里大人下地干活,算半个工分。

“今天罗干事来过了,这肉是她送来的,连口水都没喝就去地里了,你们看见没?”蒋碧云解答了大家的疑惑。

郑桐、赵大勇等人脸色古怪,相互看了看,异口同声道:“看见了!”

“看就看见呗,瞎叫什么?”蒋碧云吓了一跳,“你们没留罗干事吃饭?”

郑桐冲着钟跃民挤眉弄眼道:“这事儿,你得问跃民,罗干事就跟他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蒋碧云又转头看向钟跃民。

“我留了,她还有正事儿赶时间,急着走了。”钟跃民掀开锅盖,油脂和淀粉的香味扑鼻而来,房间里众人瞬间停止了说话,不约而同地嗅着鼻子,咽着口水。

蒋碧云本来还想问问钟跃民,罗干事跟他聊了些什么,这下也没了心思问,本来不觉得饿的肚子也开始咕噜叫。

钟跃民撒上盐,用锅铲子翻了翻,然后就把锅里的肉烧土豆给盛了起来,满满当当一大盆,“人都回来了吗?再炒个白菜就可以吃饭了。”

郑桐随口应道:“都回来了,今天吃肉还有谁不回来的!”

“王虹还没有回来,她去二队给人看病去了。”钱志民道。

“这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回来?志民你拿上手电筒赶紧去接一下,我们等着你开饭。”蒋碧云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对钱志民道。

“行,我马上去。”钱志民应了一声,就窜了出去。

在灶门口看着火的郑桐道:“跃民,你先把菜炒了吧,不然这柴火都浪费了。”

“行,先把菜炒了,然后架上蒸笼,把这些菜都保着温。”钟跃民道:“估计志民和王虹还有一会儿才回来。”

······

一切都准备妥当,大家都坐在饭桌前,各自找事儿打发时间,分散注意力。

曹刚抱怨道:“志民都去了快一个小时了,怎么还没回来?”

“是啊,我这肚子也一个劲儿的叫唤呢!”赵大勇有气无力道。

蒋碧云道:“他们可能因为看病耽搁了,大家再等一会儿吧。”

话音未落,突然从蒋碧云那边传来一阵“咕噜”声,大家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连蒋碧云都饿了。

蒋碧云也有些脸红,郑桐连忙道:“是我肚子叫,是我肚子叫,你们听错了,不是蒋碧云的肚子。”

“郑桐,你这发展太快了,什么时候蒋碧云的肚子成了你的肚子了?”钟跃民嬉笑道。

张广志起哄道:“就是,你们俩啥时候好的公用一个肚子了?”

郑桐听了也嘿嘿笑,被蒋碧云翻了好几个白眼。

“王虹回来没有?”这时钱志民从门外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没有啊。”蒋碧云道:“你不是去接她的吗?”

钱志民顿时脸色苍白:“糟了,王虹出事了,她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回事儿?”钟跃民问道。

钱志民呆在那里,蒋碧云急道:“你倒是快说话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王虹怎么不见了?”

第一百八十章:虚惊

“我去了二队,看病的那户人家说王虹早就回去了,我以为我来的路上和她错过了,就一路往回找,可是就是没看见她。”钱志民哭丧着脸道。

赵大勇问道:“你走的哪条路啊?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吗?”

“去的时候从坡上走的,回来的时候从沟里走的,都找遍了,我一路喊都没人应。”钱志民操着哭腔。

“别急,别急,王虹兴许是走错了路。”钟跃民先镇定下来,“咱们分头找,三个人一组,一个小时之后不管找没找到,都回来汇合。”

“好,我往东边找,你们谁跟我一起?”郑桐先站起来,问道。

“我。”“我。”曹刚、郭洁先后应道,话不多少,拿了马灯就出了门。

钟跃民看了看其他众人道:“大勇、你和广志、带着李萍一起往西边找。”

“行!”三个人应道,举着手电筒和马灯也出去了。

“咱们三个人一起,沿着刚才志民去的路再找一遍。”钟跃民对蒋碧云和钱志民道。

蒋碧云拿上手电筒,道:“好,咱们赶紧去找找。”

“志民别着急,王虹不会出事儿的,村子就这么大,咱们肯定能找到。”钟跃民见钱志民惴惴不安,安慰道。

钱志民无意识得点点头。

······

知青们打着手电筒、举着马灯,一路走一路喊,顿时村里想起一片犬吠,离得近的人家都被吵醒了。

“跃民,咋了?”狗娃出门对经过的钟跃民问道。

“王虹出去给人看病,到现在都没回来,咱们正在找人。”

“王医生?”狗娃吃了一惊,赶紧回屋打上火把,“额跟你们一起去。”

狗娃一路找,一路喊人,黑子、栓柱、杜老汉······大家都出来帮忙找,最后几乎全队的人都出动了。

一路上,沟沟坎坎,危险容易出事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愣是到处都没找到踪影。

钟跃民正疑惑时,杜老汉上前问道:“跃民,咱们队到二队这么远的路,照道理不会出事儿,王医生会不会去了其他队上?”

狗娃也道:“这一路上都没见着不正常的地方,应该不是出事儿了,很有可能去了旁的地方。”

“那她能去哪儿呢?”钟跃民思考着。

“额们大家再分头找找,一队、三队、四队都要去问问。”杜老汉帮着安排道。

······

最后寻人的队伍越来越大,一队、二队、三队不少乡亲们听说王医生不见了,也都出门帮着找,一时间沟沟壑壑都是打着火把的寻人队伍。

“找着了!王医生找到了!”狗娃拉着板车,往这边过来,车边还跟着不少人,天色太暗,都看不清楚。

钟跃民等人吓了一跳,以为王虹受伤了或者病了,被拉在车上,特别是钱志民腿都软了,钟跃民扶着她才能往前走。

等两边人汇合了,钱志民就扑到班上上,抱着棉被哭嚎:“虹虹,你怎么了?都怪我,应该陪你一块儿去的······”

泪如雨下,感天动地,旁人无一不动容。

“志民,你哭什么呢?!”

钱志民泪眼婆娑,抬头望着棉被里的人道:“虹虹,你能说话啊?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怎么你就这样了?”

“你死开去,这是我婆姨,你抱着我婆姨哭什么?”常发一把把钱志民推开,朝着狗娃喊道:“赶紧走,别耽搁了上医院!”

钱志民被推了个踉跄,迷茫地看着护着板车远去的常发:“那虹虹呢?”

旁边背着医药箱的王虹从人群里钻出来,扶住钱志民,“志民,我在这儿呢,你哭什么啊?”

钱志民擦擦眼泪,仔细看着王虹,抱着她高兴道:“虹虹,你没事儿啊?我,我以为······”

“你以为躺在板车上的人是我啊!”王虹好气又好笑。“你哭之前都不能瞧仔细了?”

“我去二队接你,一路都找不到你,我来来回回找,就是找不到!”钱志民哭丧着脸委屈道。

钟跃民也道:“王虹,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们全队人都出来找你来了。”

王虹道:“常发的老婆肚子痛,疼得满地打滚,我回来半路上被他找去看病了,是急性阑尾炎,我给他打了一针,还是要赶紧送医院。”

望着远去的板车,王虹道:“我要跟着去,其他事儿回来再说!”

钟跃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赶紧道:“那让志民跟你一块去,我去通知村里其他人,让他们不用找了,早点回去休息。”

“那些火把都是在找我的?”王虹诧异道。

“对啊,大伙儿一听到王医生找不见了,都出门帮忙,你平时帮他们看病,他们都念着你的好呢。”钟跃民笑着道。

王虹有些感动,望着大伙儿,泪水溢满了眼眶,朝着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就追着常发等人去了。

钟跃民一推钱志民:“赶紧跟上,照顾好王虹!!”

钱志民应了一声就追了出去,大家都笑着看着他们。

······

“没想到虚惊一场!”赵大勇端着碗,一边夹菜一边道:“你说常发也是医生,他老婆病了怎么找王虹看病啊?”

郑桐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现在村里谁还找常发看病,他连感冒都治不好,更别说急性阑尾炎了!”

“他就会拿碘伏消消毒,除了开点止疼片,其他的一概不会。”蒋碧云傲娇道:“哪像咱们王虹,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除了么条件开刀,其他什么都会!”

“那还是咱们钟队长支持的好,医学书都给买了几十本,还有那么多药和工具。”郑桐道。

蒋碧云瞪了他一眼,还敢抬杠!

“主要是人家王虹勤奋好学,那些书就摆在那儿,也没见谁去翻翻,学成医生。”钟跃民道。

“天天下地干活,谁还有精神翻那些砖头一样厚的书啊!”赵大勇嘀咕了一句。

钟跃民见大伙儿吃的差不多了,搁下碗,“大伙儿静静了,和大伙儿说个事。”

第一百八十一章:棋子儿

“今天事来找我,提了个事儿,我想了想,还是准备跟你们说说。?随{梦}小◢.1a”

“什么事儿啊?跃民,搞得这么严肃。”赵大勇吃掉盆里最后一块土豆,问道。

见大家都不出声,看着他,赵大勇把嘴里的土豆吞下去,小声道:“我不是怕浪费吗?”

蒋碧云道:“跃民,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咱们下乡插队都快两年了。”钟跃民道:“事告诉我,大学今年开始要重新招生了,咱们知青也可以报名。”

大家都愣住了,都没有想到钟跃民说的是这个消息。

郑桐一下子明白过来,怪不得钟跃民下午问自己想不想上大学,原来真有机会。

他赶紧问道:“跃民,快说说,报名有啥条件?”

“对啊,跃民。要不要考试?”曹刚也急着发问,说着自己又慌乱起来,“我这几年文化课都荒掉了,怎么办哪?!”

李萍也忍不住问道:“考什么啊?要不要考外语?”

······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发问,场面一下子乱糟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关心的问题。

蒋碧云一看这种情况,怎么跟班上的小学生一样,拍了拍桌子,“安静!都听跃民说!”

所有人真一下安静下来,都等着钟跃民说话。

“详细政策还没下来。”钟跃民笑了笑,“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不用考试。”

“不用考试?!”赵大勇一下子兴奋了,“不用考试好啊。”

“大勇,怎么一听到不用考试,你就这么兴奋哪?”曹刚疑惑道,“刚才怎么一声不吭的?”

“先前我以为大学要考试才能进。”赵大勇不好意思道:“我打小成绩不好,回回考试都紧张,这大学肯定和我没关系,没想到不用考试,说不定我也能成一个大学生呢!”

“哈哈,大勇倒是挺实诚。”郑桐大笑:“不过跃民,不考试,到底什么人能上大学呢?总不能各个都去吧?”

“是啊,跃民,总不能全国人民都去上大学。”赵广志蹲在凳子上,“那大学也装不下啊!”

郭洁道:“你丫能不能先从凳子上下来,你这到了大学也蹲在凳子上上课?”

“嘿嘿。”赵广志把腿放下来,“那不能,我不能给大家丢脸啊!”

钟跃民有些烦,这帮人在陕北待了这么长时间,农活干的怎么样不说,老陕拉闲话的功夫学了个十足,让他们这么自由发挥,到天亮都说不完正事儿。

“行了,别扯了,等我说完,你们再问问题,不许插嘴,听见没有?”

大家都不说话,光看着他。

钟跃民疑惑道:“怎么都不出声儿啊?”

“你不是让我们别插嘴吗?”郑桐道。

“嘿!”钟跃民气道:“你们故意的是吧!”

所有人都哄笑,蒋碧云安慰道:“跃民,你就直接说吧,别搭理他们。”

钟跃民无奈,“听说这次上大学,主要从工人、军人和知青里面推荐初中以上文化的青年上大学,说白了就是靠群众推荐上大学。”

“推荐?!”郑桐惊道:“那还不是村干部说了算?这上大学的好事儿能落到咱们头上?”

“这倒不一定,你没听跃民说嘛,要初中以上文化,咱们整个村你数数,除了咱们这几个,还有谁念完小学的?”郭洁反驳。

曹刚点头,“说的是,要推荐也只能是咱们这些人了。”

“要上大学,肯定是咱们这几个,至于是谁,大家各凭本事!”钟跃民接话道。“不过话说在前面,不管谁能上学都是好事儿,其他人都不能嫉恨,都要高兴。”

赵大勇道:“咱们这儿最有可能被推荐上大学的就是跃民,他是队长,又是预备党员,他要是上不了,咱们就更没戏了。”

“我觉得也是,就是不知道这个名额有几个,要是多的话,跃民占了一个,咱们还能争取争取。”张广志道。

“你拉倒吧。”郑桐吐槽道:“你当上大学是挑大粪呢?还多几个?全国有那么多知青,咱们能落一个就算不错了!”

郭洁道:“我看还是要找常贵支书探探风,看看到底有没有名额,要是咱们村一个名额都没有,咱们在这儿说破大天也没有用。”

“哎,郭洁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郑桐赞同道:“我看这事儿还是要落到跃民头上,他是队长,去打听打听也是应该的。”

“那行吧,明天郑桐和我一起去问问,今天要不先散了?”钟跃民平拍拍大腿,起身道。

“别别,咱们再聊一会儿,这么早我也睡不着啊!”曹刚道。

“你当然睡不着了,白天干活,愣是跑去拉屎拉了一个小时。”张广志冷笑,“我看你就是没累得好。”

“广志,你可不能瞎说啊!”曹刚抱屈道:“我是拉肚子,拉的时间长了一点。”

“你到底是拉肚子,还是下棋啊?”郭洁揭发道,“我和广志都看见了,脱了裤子,蹲在那儿左手和右手下棋,你也太厉害了!”

“噗嗤!”蒋碧云和李萍两个女生都认不出笑喷。

其他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曹刚嘻嘻哈哈地嘲笑着。

曹刚涨红了脸,一个劲儿地否认,说郭洁和张广志污蔑。

“你敢不敢把自己兜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是不是棋子儿?”张广志质问道。

曹刚赶紧捂着自己裤兜,往后躲,其他几个人互相使了使眼神,一拥而上,把曹刚按在炕上,拉开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用土挫的小棋子,上面还贴了纸片,上面写着“象”、“车”、“马”······还有一块白布做的棋盘。

大家都叹为观止,这些棋子儿做得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钟跃民拿着棋子儿,感叹道:“曹刚,你手倒是挺巧的,你怎么想起来用土做棋子儿的?”

曹刚不好意思道:“有次上厕所,太无聊了,想到的。”然后又辩解:“我昨天真是拉肚子,不是偷懒去下棋的!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正常人也干不出来这事儿,不过你每次厕所是不是时间太长了?”钟跃民忍着笑道。

曹刚小声道:“我······”

声音实在太小,钟跃民没听清:“你说大点声,听不见。”

站在曹刚旁边的赵大勇,大声复述道:“曹刚说他便秘!”

“哈哈哈··········”

第一百八十二章:遐想

晚上,大家都躺在炕上,除了赵大勇在打呼噜,其他人都没睡着。

“跃民,要是你能上大学,你想学什么专业?”郑桐双手枕着头问道。

张广志插话道:“只要让我上学,什么专业我都上,绝对不挑。”

“去,去,去!”郑桐啐道,“有点出息成不成,咱们现在就光想想,要不要钱,干嘛不多想想?”

“那你想学什么专业啊?”钟跃民望着屋顶,问道。

郑桐兴奋道:“要我挑啊,我想学历史。”

历史的惯性还真是强大,郑桐还是对历史产生了兴趣,钟跃民心里想着,问道:“为什么啊?”

“之前蒋碧云让我给小孩上课,我就给他们讲历史故事,讲着讲着我就觉得这些历史真有意思,要是有机会我真想好好研究研究。”郑桐道。

曹刚道:“历史有什么好学的,又没什么用,要学就学机械、建筑、钢铁、化工这些理工科,以后可以好好建设国家。”

“你懂什么啊!”郑桐反驳道:“古人云‘以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建设国家不光要打铁造房子,还要知道怎么治理!”

“你懂!你什么都懂!”曹刚转过身,“你什么都懂,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在修地球!”

钟跃民笑道:“行啊,郑桐,这阵子书没少看嘛!”

“这还是受你启发。”郑桐道。

“我怎么启发你了?”

“你有一次不是问我,要是有个现代人跑到古代会怎么样吗。”郑桐翻起身,“我后来还真研究了一下,发现有好几个人真有可能是现代人跑过去的。”

“那叫什么?对,‘穿越’,跃民说的穿越。”郭洁起了兴致,“那次跃民说过之后,我也琢磨了好长时间,这个穿越真是个好想法!”

郑桐急道:“先听我说啊!”

“行行,你先说,有哪些人你怀疑是穿越的?”郭洁问道。

“头一个就是王莽!”郑桐盘腿坐在坑上,灯都不点,乌漆墨黑的就开始说起来。

钟跃民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句话,让这孩子把后世网络上排名第一的穿越嫌疑者给找了出来。

“王莽这小子,一开始掌权就开始新政,你看看他干的,第一个就是把土地收归国有,然后就是消灭奴隶制度,改革货币、强制劳动,还弄出了计划经济和国企!”郑桐越说越兴奋,“你们听听,这个王莽搞不好就是哪个倒霉知青穿越到汉朝去了,要在汉朝搞社会主义,结果把自己命给搞没了。”

郭洁、张广志、曹刚听得津津有味,连忙催促:“还有呢?”

“还有一个,我觉得是朱元璋。”

钟跃民好奇道:“为什么啊?朱元璋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啊?”

“朱元璋是讨饭的出身,拿着个破碗,顶多加一个打狗棍,愣是干成了皇帝!”郑桐笑道:“不是我瞧不起在睡的各位,你们谁都干不了。”

“那是朱元璋厉害,你凭什么怀疑他是穿越的啊?”郭洁不服气道。

“光这么说,确实没有说服力,但是你们仔细看看明史,上面动不动就是徐达、常遇春这些大将提出一大堆计划,太祖皇帝独独意见相左,但是最后都是太祖皇帝的选择对了。”

郑桐说的唾沫横飞,钟跃民擦擦脸,往后退了退,听郑桐继续道:“这种情况可不是发生了一次啊,是发生了很多次,几乎每场关键的战役都有类似情节,我实在想不到朱元璋除了未卜先知,还能有什么其他解释。”

郭洁知道说不过郑桐,攻击道:“要是让你研究历史,你就研究这些玩意儿啊?到时候老师估计要把你轰出去!”

“那当然不行,我要正经研究历史,这些都是兴趣爱好,不是扯到这儿了吗?”郑桐道。

钟跃民笑道:“挺好的,郑桐以后说不定能写几本,专门研究研究这个。”

“对了,跃民,我都说了这么大半天了,你还没说你到底想学什么专业呢?”郑桐追问道。

“没想好。”钟跃民想了想,“我小时候想当军人保家卫国,大一点想开飞机,到天上看看。初中的时候觉得当植物学家挺厉害,可以栽培超级种子,让大家都吃饱饭。但是现在我真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想干些什么。”

郭洁吃惊道:“不应该了,跃民你一直都是我们几个人里面最有想法,最有计划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以后想要感谢什么呢?”

“跃民这是想得太多,才这么迷茫的,哪像咱们,有个出路就往外钻了,哪里还想一二三四五啊!”张广志道。

“也许吧······”钟跃民轻轻道,也许是知道的太多,把别人的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反而看不清自己的路了,去上学?读什么专业呢?以后毕业了又做些什么呢?做倒爷?炒股?干房地产?搞互联网?

“跃民!跃民!”郑桐叫了两声,没人应答。

“嘿,聊得好好的怎么睡着了?”郑桐嘀咕了一句。

“可能太累了吧,今天在玉米地里干了一天活儿,确实挺累的,咱们也早点睡吧。”张广志说着就打着哈欠。

郭洁也道:“睡吧睡吧。”

郑桐坐在那儿,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可又没人搭理他,只好躺下来,逼自己赶紧睡。

······

隔天早上,钟跃民和郑桐早饭都没吃,就跑到常贵家里堵着。

“跃民、郑桐,你们吃了没?”常贵一家大小正在吃早饭,常贵招呼着。

“没吃,现在不饿,一会儿回去再吃。”钟跃民道,然后就找了个凳子坐下。

常贵家里几个娃都甜甜地向钟跃民和郑桐打招呼,“老师好!”

钟跃民笑着回应道:“你们好!吃了饭就要上学去了吧!”

“是!我们马上就去上学了!”几个娃丢了碗,冲两人道:“老师再见!”

说着就拿着书包,往外头冲过去。

常贵感叹道:“哎呀,还是上学好,几个娃都懂事儿多了,也不到处疯了,还能说一口的北京话,听着就舒坦。”

“支书,那是普通话,不是北京话。”郑桐纠正道。

“听着都一样嘛!”常贵挥挥手,又问道:“咋?你们找额有事儿?”

第一百八十三章:摸金校尉

“咱们是有点事儿想要找您。”钟跃民笑着道:“咱们村是不是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啊?”

常贵吸着烟锅,“还有这事儿?额咋没听说呢?”

“支书,您还没有收到消息?其他地方的知青都知道了”郑桐急道:“是不是您忘了?”

“咋会忘了呢!”常贵想起来,“公社是来了通知,明天要额去开会,可能要说这个上大学的事情嘛。”

“那好啊,常贵支书,明天公社要真的说这个事儿,您可千万要帮咱们要几个名额。”郑桐高兴道:“把咱们这些知青都给大发了,村里不就能少几个吃饭的人口了吗?!”

“郑桐,你这个嘴最能说,对自己好的事儿,愣是说成对额们千般好万般好,真以为叔不懂啊?!”常贵斜着眼睛望着郑桐。

郑桐不好意思笑笑,不知道说啥好。

钟跃民把他推到一边,“支书,您别生气,郑桐这是太心急了。他都离家两年了,一直回不去,有点想家了。”

“哎!你们这些城里娃离家那么远,确实不容易,要是能回城,额一定给你们帮忙。”

“支书,这么说您答应了!”钟跃民惊喜道。

“答应了!”常贵在鞋帮子上瞧了瞧烟锅,“就是不知道这个上大学到底是个啥章程?”

郑桐赶紧道:“支书,我们都打听过了,初中以上文化就能报名,然后群众推荐,咱们这些知青都有资格,关键是您要给咱们争取名额。”

常贵沉呤片刻,“行吧,额明天去公社会上给你们说说。”

“哎,谢谢支书!”郑桐乐得蹦起来,赶紧把随身带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两瓶酒,一斤糖,给您和婶子的。”

“这哪行!拿回去,拿回去,你们长身体也要营养嘛!”常贵一个劲儿地推辞。

“酒喝多了长不了身体!”钟跃民笑道:“您对我们这么照顾,孝敬您也是应该的!您就收着吧!”

“对对,咱们还小,酒喝多了不好!支书您收着吧!”郑桐帮腔,把东西直接塞到常贵怀里。

常贵喜不自胜,看看酒,“那就收了?”

“收了,收了!”

“那就收了。”

钟跃民和郑桐赶紧告辞。

常贵老婆对常贵道:“当家的,你咋能收知青的东西呢?跃民他们额们村办了那么多事,给他们帮忙,不是应当的吗?”

“你个女人家懂个啥?额不收,他们能放心?”

“那事情能办成吗?”常贵老婆先是问了一句,转念又道:“跃民、碧云还有王虹医生,要是走了,五队队长、小学还有村里人看病怎么办?”

“你说的这些额都知道,可他们已经起了心思,怕留也留不住啊!”常贵道,“不说别人,这钟跃民就不是池中物,早晚都要走。”

“唉!走就走吧,这些娃在额们这儿吃苦咧!”常贵老婆感叹了一句,收拾着去洗碗了。

·········

另外一边,钟跃民和郑桐两人出了常贵家,郑桐一路喜滋滋的。

“至于吗?这么高兴?”钟跃民笑道。

“当然高兴了!”郑桐乐道:“我要上大学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咱们村有没有名额还不知道呢!”钟跃民道。

郑桐道:“常贵支书不是说了帮忙吗?咱们肯定能有名额!”

钟跃民听了直翻白眼,“你哪来的自信啊?”

“我给他送礼了!”郑桐道。

“你小子真鸡贼!你昨天说是去奎勇他们村找老道士,其实去买酒去了吧?”

“嘿嘿,你知道就行了,别声张啊!回头让其他几个人知道了,我怕被他们拍黑砖!”郑桐不好意思道。

“看来你小子志在必得啊,那蒋碧云不要了?我看她最近对你挺好的。”钟跃民问道。

郑桐道:“最近是挺好的,可这关系也就到这儿了,我决定曲线救国,先把自己折腾出去,再来顾她。”

“行吧,你小子心里有数就行,别把蒋碧云折腾飞了就行。”钟跃民还真有点担心郑桐和蒋碧云这对散了。

郑桐拍着胸脯道:“放心,我是那样儿的人吗?”

“我看就是。”钟跃民又问道:“白店村道观里那个老道士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经常去看他,能吃能睡,跟刚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都没有变化!”郑桐低声道:“我发现这个老道士对风水堪舆特别精通,对古董也很明白,经常跟我讲这些东西。”

“不能吧?他要是真这么厉害,能把黑油瓷碗给你换窝头?”钟跃民奇怪道。

“我后来也觉得不对劲,这老道士不像是吃不上饭的,我后来越想越觉得这黑油瓷碗就是个诱饵,专门来钓我这条鱼的,我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往道观里面跑,老道士也愿意跟我聊天。”郑桐道。

“那你也是愿者上钩,老道士就天天跟你聊风水?”钟跃民好奇道。

“不是,这老道士好像什么都知道,咱们几乎什么都谈,谈得最多的就是历史,他对历史上人物如数家珍,还经常能说出那些帝王将相的墓地情况。”

“慢着!”钟跃民越听越不对劲,“你是说这老道士对风水堪舆、历史、还有古墓都特别了解?”

“是啊,怎么了?”郑桐被钟跃民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他。

“这老道士搞不好以前是个摸金校尉,到这道观来避世来了。”钟跃民揣测道。

郑桐没听明白,“什么叫摸金校尉?”

“这是曹操成立的军队,专门挖陵墓的。”钟跃民幽幽道。

“啊?!”郑桐大惊,他也知道曹操挖墓这件事,“你是说这老道士是个倒斗的?”

“你自己想想,这老道士天天跟你聊得东西,是不是干这回事儿?”

郑桐越思考越觉得钟跃民说的可能是真的,“那这老道士天天跟我聊这么干嘛?不怕泄露了身份?”

“这老道士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什么啊?”钟跃民道:“我估计他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又看你天资不错,准备把这一身倒斗的本事都传给你。”

“真的假的?跃民你能确定吗?”郑桐吃惊道。

钟跃民撇撇嘴:“你回头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投票

这天一大早,常贵一开门儿,就被吓了一跳:“你们俩咋在这儿咧?”

钟跃民和郑桐蹲在门口,睡得迷迷糊糊的,见常贵出来了,赶紧站起来:“杜老汉今天不舒服,我们帮您赶车,送您到公社去。”

“对对,我和跃民正好要去公社,就把杜老汉的活儿接下来了。”郑桐附和道。

“扯鬼吧!”常贵嘀咕道:“额看你们是不放心,押着额去看看吧。”

“这哪儿敢哪?”郑桐给常贵铺好垫子,“我们是一路伺候您,您上坐!”

常贵耷拉着眼睛,一屁股坐上来,郑桐也从后面上了车,钟跃民拉着缰绳驾着驴车出发。

钟跃民现在赶车动作特别熟练,在这儿想出门儿主要靠腿着,出大远门儿才能问村里借到驴车,赶车就跟开车一样,是一项提高生活质量的技能。

………

驴车出了村子,郑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常贵,“支书,您看看。”

常贵眯着眼睛,把纸伸出老远,“这是啥?”

“这是发言稿,我昨晚上熬夜给您写的,您到时候发言就照着念。”郑桐笑着道。

钟跃民道:“怪不得半夜起来撒尿看见你被子里面还亮着,还以为你写信呢,没想到准备这么充分啊!”

郑桐嘿嘿一笑:“我这叫有备无患!”

“石川村年年粮食歉收,吃不饱饭…知青来了以后,吃苦耐劳,修坝垦地…建学校、办卫生所…特别是郑桐同志,起到了带头作用!”常贵念着发言稿。

“你这上面咋把功劳都算在自己头上了?”常贵不满道。

“没有啊!我前面不都写的是知青一起干的吗?”郑桐诧异道:“我就在最后提了一句自己啊!”

钟跃民道:“郑桐你这可不地道!全篇就提了了你自己一个名字,其他人都用知青替代了,你糊弄谁呢?”

“还是你们之情脑子转得快,特别是郑桐,我都快听见他脑子里算盘噼里啪啦的响声了!”常贵把稿子往郑桐怀里一塞。

“我改!我改还不行吗?”郑桐马上就怂了,“我就是昨晚上熬夜,脑子糊涂了,才这么写的。”

“马上改,不然回去我就跟大勇和曹刚他们说!”钟跃民喝道。

郑桐只好趴在驴车上改动起来,“改成这样儿行不行?特别需要表扬郑桐、钟跃民、蒋碧云······曹刚。”

“你丫把所有人名字都写一遍,凭什么你在最前面啊?”钟跃民骂道。

郑桐抱屈道:“我熬夜写了一晚上,这点便宜还不能占了?那你说把谁写在最前面?”

钟跃民想了想,“王虹或者蒋碧云都行吧,女士优先嘛!”

“那就写蒋碧云吧。”郑桐把稿子又改了一下,递给常贵,嘱咐道:“常支书,您到时候可千万要举手发言,把我这稿子给念了!”

“你放心吧!”常贵把稿子收到上衣兜里。

······

“跃民,你听见了吗?常贵发言没有?”郑桐趴在墙角上,对坐在墙头上的钟跃民问道。

“不知道啊,离得太远了,听不见。不过这上面小风吹吹的,倒是挺凉快。”钟跃民骑在墙上惬意道。

郑桐急道:“现在是吹风的时候吗?我就担心常贵在会上屁都不放一个,到时候就真抓瞎了!”

“佛曰,一切随缘!”

“说人话!”郑桐道。

“着急也没屁用!”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你就不想上大学?”郑桐反问道。

“我想······”钟跃民突然跳下来,“会开完了,常支书出来了!”

郑桐一听赶紧往门口跑。

······

“支书,会上咋说?”郑桐接到常贵,急切地问道。

常贵不答话,望了望日头,“哎呀~这公社也是抠门,开这么长时间会,就光上茶水,连顿饭都不管!”

“有!”郑桐听出常贵话里面意思,忙道:“我给您备了白面烙饼,还热着呢,您垫吧垫吧肚子!”

常贵接过饼,刚要张口,又停下来问道:“你们吃了?”

“吃了,吃了,我们都不饿!”郑桐狗腿道:“您先吃,我这儿还备了凉白开,您也喝点儿?”

“不用,这么个小饼子算个啥,额年轻的时候一气能吃十来个都不带停的!”说着,常贵三两下就把饼子给吃下去了。

郑桐看看自己包,又拿出一个,递过去,常贵接过去又吃个精光,然后望着郑桐。

郑桐把包翻出来,抖了抖,望着常贵,“我给您再买两个?”

常贵一抹嘴,“算了,两个饼子垫个底儿就行咧。”

“那会上咋说?”郑桐又问道。

“走,上车,先赶路,咱们路上说。”常贵一挥手,往路车上走过去。

钟跃民一直没有说话,他早就知道会上说的是啥,只是不知道县里到底有没有名额罢了,原著里面也没提。

他坐上车,吆喝着赶着驴车上路了。

······

“栓柱,这次推荐上大学,你把豆子投给哪个?”二黑蹲在地上,碰碰身边的

“跃民啊!”栓柱理所当然道,“咋?你还想选别人啊?!”

“不是,额也知道上大学对跃民好,可······”二黑吞吞吐吐的。

栓柱急了:“可咋了?你说啊!”

二黑凑近道:“他们说,跃民要是走了五队就没有队长了,以后又要饿肚子了。”

“哪个狗娘养的瞎造谣,这不是要害跃民吗?”栓柱一把抓着二黑的衣服恶狠狠地问道。

二黑哭丧着脸,被拽得脖子都快勒着了,指着不远处:“不是额说的,额刚才才听到那边几个人说的。”

栓柱看过去,“那不是四队的人吗?额知道了,肯定是马柱子搞得鬼!额去找他!”

栓柱松开二黑,刚准备冲过去,台上的常贵注意到这边的异状,骂道:“干啥咧?都坐回去,准备好投票了!”

常贵指着台上站着的钟跃民、郑桐、蒋碧云、王虹、李萍、赵大勇、郭洁、曹刚、张广志、钱志民,“知青娃都报名了,咱们额们只能选一个,一人一颗青豆,往他们前面的篮子里扔,豆子多的的就报到公社。”

说着,常贵给张金锁点点头,张金锁提着装豆子的箩筐,喊道:“排队上前,一人一颗,上前投,投完往前走!”

当村民都站起来,准备上前的时候,马柱子突然站起来,“额有意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投票(下)

“柱子,你弄啥咧?这投票你不知道?”常贵站出来问道。

马柱子一点怯,“额给这投票提意见嘛,也是为了投票公平嘛!”

常贵不耐烦道:“你赶紧说,额看你能说出个什么驴蛋蛋出来!”

“额提议啊,这些知青都背过去,咱们在他们背后投,免得大家脸面上不好看,大伙儿说是不是?”马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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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送礼

钟跃民这么说确实有装逼的嫌疑,原著的故事情节早就改变,他已经没有了洞悉未来的优势,除非他想办法回到原来的轨道中,第一不太现实,第二他也不愿意。

送走了栓柱、二黑,钟跃民又回到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跃民。”

“嗯?”钟跃民回头,“李萍?怎么还没睡啊?”

李萍有些拘谨,“还没睡,我······我想和你说点事。”

“嗯,你说。”

“我,我······”李萍张开嘴,话却一直出不来。

李萍性格有些内向,平时几乎不主动说话,钟跃民对她了解也不多,只觉得是个踏实的姑娘。

钟跃民道:“你是为了今天投票的事儿来的吧?”

“嗯。”李萍声如细纹。

“怎么了?被选上了,高兴得睡不着了?”钟跃民笑道。

“不是。”李萍否认道,她脸上通红,“我今天也没想到我的票最多,我觉得最应该去被选上的人是你。”

“那你想怎么着?把名额让给我?”钟跃民嬉笑道。

“啊?!”李萍愣住了,她平时不怎么开玩笑,一下子当了真,不知如何是好。

钟跃民觉得玩笑有些过了,于是道:“李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这次你得到的票最多,是你的命运,你不用觉得愧疚,特别不用对我愧疚。”

“可你失去了这次上大学的机会,不会觉得命运不公吗?”李萍忍不住问道。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钟跃民道,“我只能坦然接受。而你,也应该坦然接受命运对你的馈赠。”

“今天我特别激动,可是冷静下来之后,又特别难受,感觉像是夺走了属于别人的东西!特别是听你刚才和栓柱说的话之后,就更加难受!”李萍一下子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本来应该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你,可我又实在舍不得,我真的特别想去上大学!我没想到自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李萍,你这不是自私,这是人之常情,换了谁都不会愿意放弃这种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的。”钟跃民劝道:“你不用这么严苛地要求自己。”

“可是我真得看不起自己!”李萍忍不住哭了出来。

钟跃民有点措手不及,“你怎么还哭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着你了!”

李萍还是一个劲儿地流眼泪,这姑娘自尊心强,不能容忍自己夺了别人机会的事情,但是这个机会对自己又太过于重要,自己的价值观和选择难以自洽,一时间有些崩溃。

“不是,不能上大学的是我,不应该是我哭吗?你哭个什么劲儿啊?”钟跃民无奈道。

李萍还是不理,钟跃民见状,只好给出撒手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之大一下子盖住了李萍的哭声。

李萍这下傻眼了,一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就哭了,停了下来,急道:“跃民,你别哭啊,别哭啊!”

“你不哭了?”钟跃民瞬间停下来眨着眼问道。

“噗嗤!”看到钟跃民滑稽的形象,李萍笑出声来,泪珠子还挂在脸上。

这才明白钟跃民是装的,顿时有些恼怒,“你干嘛装哭!?”

“我这还不是被你逼的吗?”钟跃民无奈,“我要不是这样,估计你能哭一晚上。”

“我也不知道,越想越难过,这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淌。”李萍道。

钟跃民叹了一口气:“唉!不都说了让你别自己跟自己较劲吗?高高兴兴去上大学就得了,不用这么愧疚。”

“那你怎么办?”李萍担心道。

“今年上不了,明年再上呗!”钟跃民淡然道:“再说了,就算真的不上大学,我相信也不会混得比谁差的!”

李萍重重点头,“嗯!我也相信。”

“行了,早点回去睡吧,晚上要起风了,别着凉了!”钟跃民朝李萍挥挥手,就进屋睡了。

·······

第二天一大早,钟跃民就起了床,看身边空着,“郑桐呢?这么早就起床了?不像他风格啊。”

“郑桐一大早就起床了,带着他的工具包走了,可能又去找老道士去了。”赵大勇穿着袜子,“早上起来满脸不高兴。”

“这能高兴得起来吗?都是一块来插队的,现在有人能上大学,咱们还要蹲这儿修地球,我也不高兴!”曹刚接话道。

钟跃民道:“行了,都别说了,李萍又没错,她有好前程,咱们多祝福就行了。”

“这不就这么一说嘛!”曹刚嘀咕道。

钟跃民拿上毛巾脸盆,出门儿去洗漱,却发现几个女知青还有钱志民、张广志、郭洁围着碾子。

“怎么了?都围在这儿干嘛?”钟跃民问道。

围着的几个人让开一道缝,钟跃民看见碾子上面放着鸡、鸭、一篮子鸡蛋、一筐子土豆、其他的还有青菜、黄豆······零零散散放得满满当当。

几个人都不说话,光看着他。

钟跃民疑惑道:“都看着我干嘛?这里怎么这么多东西啊?哪来的啊?”

“都是村里人早上送来的。”王虹道。

“送来的?”钟跃民有些糊涂,“干嘛这么客气,谁过生日?还是王虹你帮谁看好病了?”

王虹连忙摇头:“不是送给我的。”

“那是送给谁的?”钟跃民奇怪地看着其他人:“还送这么多,他们不用过日子了?”

“这些东西都是送给你的。”蒋碧云道,“村里人天刚亮就把东西送来了,我碰见了,他们说是送给你的。”

“干嘛送东西给我?”钟跃民莫名其妙。

“我问了,他们不说,就说对不住你,放下东西就走了。”蒋碧云道。

郭洁道:“估计他们都是昨天没有投票给你的,心里愧疚,这才送东西来安慰你的。”

“对,对,我也觉的是这样的,他们估计是没脸见跃民。”张广志赞同道。

“我听说,他们是听了四队的马柱子撺掇,把票投给了李萍,不让跃民和郑桐上大学。”钱志民道。

王虹擂了钱志民一下,瞪了他一眼,钱志民才意识到李萍在场,悻悻地闭了嘴。

钟跃民这才明白这些东西的来源,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这些村民不选他,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又只能用这种送东西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歉疚。

“行了!刷牙洗脸,收拾收拾下地干活了!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宴席

不管咋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钟跃民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扛着锄头,吆喝着社员上地里干活。

社员们也三三两两地出了门,跟在钟跃民身后,去集体地里干活。

钟跃民一如往常,跟身边的狗娃、栓柱等人聊天,谈天说地,吹牛打屁。

社员们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不时打量着钟跃民,像是观察他的表情,揣测他的心情。

还没到半路上,钟跃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回过头问道:“怎么了?今天怎么都这么自觉,平时让你们别说话都停不下来?”

“队长,你没啥事儿吧?”春花代表着社员问道。

钟跃民反问道:“我能有啥事儿?我挺好的呀。”

大家脸上的表情顿时轻快起来,纷纷高兴道:

“钟队长没啥事儿呢!挺好的。”

“跃民队长,没那么弱,是个汉子哩。”

······

社员里面有个愣子也高兴地大声道:“额就说,钟队长不一定稀罕上大学,额们没选他也没啥大不了的!”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都表情尴尬地瞪着这个二愣子,怪他说错话。

“都瞪着额干啥?额说的都是事实,你们不就是怕跃民队长不高兴吗?现在跃民队长说了没事儿,你们还担心个啥!”二愣子继续口误遮拦,也没人去拦着他。

大家纷纷低下头,看着地上,不敢和钟跃民目光相对。

钟跃民看着众人,笑道:“早上院子里面的东西都是里面送的吧?”

没人应答,钟跃民调侃道:“你们是为了留住我才送这么多礼的吧?”

狗娃被社员们推了出来,回答道:“队长,这是额们一些心意,不是像二愣子说的那样,咱们很多人都把票投给你了,没投的是少数,但也是信了马柱子那驴球的挑拨,现下也后悔咧。”

狗娃一气说了很多话,社员们也都表现出认同,都望着钟跃民。

钟跃民顿时有些感动,他看着每一个社员,笑了笑:“上不了大学就不上了吧,给你们当队长挺好!”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纷纷高兴地笑出来,可笑着笑着,有些人就流了眼泪。

“哭啥?太高兴了?”钟跃民问道。

铁柱哭着回答道:“队长,额对不住你,额信了马柱子的话,怕你不能给额们当队长了,就把豆子给了别人······”

他说完,又有好几个社员承认自己没有投票。

但钟跃民看着他们一点怪罪的心思也没有,这些社员平时都勤劳肯干,就为了不受饥荒,可这么多年,去年夏收才真正吃饱肚子。

他们没啥错,只是听信了马柱子的话,担心钟跃民上大学走了,五队又会歉收,他们又会挨饿。

但其实明白人都知道,有了淤地坝,除非遇到特大旱灾或者洪灾,否则都能够丰收,不可能出现前些年粮食不够吃要讨饭的情况。

但是当时对于饥荒的恐惧,已经让这些社员没有办法思考清楚了,投或者不投都是出于本能,可能投完了自己都有些迷糊,不知道投票没有了。

“行了,等你们一个个嚎完,日头都落下来了,你们怕不是想要偷懒,才想出这个法子吧?”钟跃民大声吼道,“干活了,晚上都一起吃饭,各家搬桌子椅子到知青点,咱们把那些鸡鸭给吃了。”

“哎,好!”社员们都喜笑颜开,纷纷应道。

虽然挨了骂,但都忍不住笑,实在是贱皮子,好好说不听,非要钟跃民骂两句,才舒坦,这事儿才算真正过去了。

·········

到了傍晚,太阳还在山腰上,五队就收了工,各家自带桌椅碗筷,甚至还有带酒的,把早上送来的东西全都给做了,一通忙活,就在院子里开上了宴席,幸亏天公作美,天边的雨一直没下下来,倒是带来了凉爽。

农村动不动就办酒席其实也有道理,平日里大家的矛盾都可以用请客吃饭来解决,请了客就表示善意,就是台阶,你来了就是面子,就是愿意下台阶,酒桌上喝一杯,不管醉不醉,把不满都说开,该赔礼赔礼,该原谅原谅,都不伤面子。钟跃民这顿酒就是为了让大家安心,表明他真的不怪罪大家,还是愿意继续当大家的队长,社员们也都接收到了他的心意,这事儿就算是翻篇。

酒足饭饱,大家散去的时候,郑桐打着火把从外面回来了,看着大家再收拾碗筷,嚷道:“好啊!趁我不在吃大餐,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嘿,你还有礼了?你一大早就跑出去,连个招呼都不打,旷工一天,我还没找你麻烦呢!”钟跃民道。

郑桐不好意思道:“旷工回头补上,回头补上。”

“去哪儿了呀?现在才回来?”钟跃民问道。

“回头再说,回头再说!”郑桐搪塞着,但看得出来心情大好。

“有吃的吗?饿的前心贴后背了!”郑桐在厨房到处翻看。

钟跃民道:“这么晚回来还想吃饭?你看看还有没有剩的玉米饼子了。”

“进门我就看见村里的阿黄在啃骨头,你就给我吃饼子,比狗吃的还差?!”郑桐抱屈道。

钟跃民才懒得搭理他呢,诉苦抱屈是郑桐一贯的伎俩,对他已经失效了。

这时候蒋碧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灶膛里端出一个陶罐,递给郑桐。

郑桐一打开,香味扑鼻而来,里面全是肉,在灶膛里被余温煨了好几个小时,肉已经彻底软烂,里面的鲜味和当初的又完全不一样。

“还是碧云心疼我,专门给我留了肉。”郑桐口水已经溢满了口腔,话都说得含糊不清了。

钟跃民奇怪道:“蒋碧云,那么多人吃饭,就那两三只鸡鸭、一刀肉,你怎么给他留出这么多的?”

蒋碧云没有回答,王虹倒是笑了,“碧云做饭的时候就担心郑桐晚上回来饿肚子,上菜的时候一个碗里夹两块肉,一点一点凑起来的。”

钟跃民服了,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看来蒋碧云不知什么时候也沦陷了,他戏谑地对蒋碧云抱拳示意。

蒋碧云脸上挂不住,“我就是怕他饿坏了,又到处抱怨咱们虐待他······”

可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大家都笑着看着她,一副我们早就明白,你不用挣扎的表情,蒋碧云大羞转身出门了。

唯有郑桐还在埋头大吃,一点都没注意到。

“吃,吃,吃,饿死鬼投胎啊!”钟跃民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还不赶紧去追蒋碧云,不想找老婆了?”

“想!但是,容我再吃一口。”郑桐肉还没进嘴,就被大家给推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疑龙经

“怎么样?见你乐了一晚上,都快绷不住了,我允许你说出来,赶紧的吧。”钟跃民看郑桐跟吃了蜜蜂屎一样贼笑,就知道肯定有好事儿。

“有这么明显吗?”郑桐忍不住笑了出来。

“昨天还丧着脸,现在这么眉开眼笑的,肯定是得了什么好处,别卖关子了,赶紧说!”钟跃民忍着想要抽他的冲动。

“我觉得肯定是老天爷看我上不了大学,实在太痛苦了,连着给我两桩好处!”郑桐竖着两根手指,在钟跃民面前晃来晃去,得意地笑个不停。

钟跃民恶狠狠道:“你再晃,信不信把你两根鸡爪子给撅了!”

郑桐赶紧手一收,“你丫就是嫉妒我!”

“嫉妒你丫个屁,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走了啊!”钟跃民转身作势欲走。

“别啊,我说还不行吗?”郑桐赶紧拉住钟跃民,低声道:“蒋碧云被哥们儿拿下了!”

钟跃民却一点都不奇怪,“你丫要是再拿不下,那就真丢人了!赶紧说下一个。”

郑桐嘿嘿一笑,“你那天给我说了老道士可能干过摸金校尉,我就一直惦记惦记着,今天天刚亮我就去了白店村。”

“怎么着,发现什么了?”钟跃民有些好奇,那天他也是瞎猜,也不知道老道士虚实。

“我刚开始试探的时候,他死活不肯不接话,各种云山雾绕,还想问我怎么会的瓷器鉴定,是不是有家学渊源。”郑桐道。

“后来怎么着了?”

“后来我就想起你说的那个摸金校尉的故事了,我就念叨那个寻龙诀。”郑桐一边转悠,一边念叨:“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唉,到这儿我就不念了!”

钟跃民哈哈大笑,“你丫就坏吧,念到这儿停了,那老道士肯定心痒痒的不行。”

“跃民你说的太对了,就跟眼巴前看见的一样!”郑桐拍着大腿,“那老道士开始还打着坐,听到这儿,就忍不住睁了眼,竖着耳朵听呢!”

“哈哈······”钟跃民想到老道那副想听又强忍着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儿。

“后半句我死活不提,这回轮到老道着急了。”郑桐笑道:“你猜怎么着?老道士最后急的不行,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了。”

“丫瞧你笑得那样儿,到底什么宝贝啊?”钟跃民奇道。

郑桐看看周围没人,这才从书包里掏出本书,脏不拉几的,上面还有米粒子和油渍。

看郑桐小心翼翼地样子,钟跃民撇撇嘴,“到底什么东西,至于这样吗?”

“老道跟命根子一样藏在屁股底下的垫子里面,愣是拆了散了垫子才拿出来了。”郑桐还不肯让钟跃民碰,把书放在书包上,一页一页小心翼翼地翻着,“这是疑龙经,唐朝人杨筠松写的,这可是宋朝雕刻本,这墨都不一样。”

钟跃民心想原来是这本书,鬼吹灯里面的口诀就是从这里改出来的,怪不得老道士那么激动。

“老道就是不肯让我看书,非要让我把口诀抄给他,我心想这东西肯定也是你瞎编的,给就给了呗!”郑桐坏笑道:“我就抄了一句给他,后半句我没给!哈哈!”

“我看你也是傻精明,你也没看看这本书后面?”钟跃民翻着书,嘲笑道。

郑桐还有些发蒙:“怎么了?我看了呀,不是挺好的吗?”

说着,郑桐赶紧翻到书最后,上面几个大字,气得郑桐破口大骂:“牛鼻子老道,看着正正经经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多!”

最后一页写着:“欲要下册,下句来换!”

钟跃民道:“人家一开始就防着你呢,就拿了半本书给你看。把你给诳了吧!”

“我去找他去!”郑桐说着就要冲出去,走上还不忘把书装包里。

钟跃民根本不劝他,心里默数,果然还没到三呢,郑桐就郁闷地回来了。

钟跃民笑着问道:“怎么回来了?”

“天太黑,我明天去找他!”郑桐闷声闷气道。

“我看你明天也去不了!”

郑桐奇怪道:“为什么?”

“你今天招呼不打旷工一天,心情不好队上也就算了,怎么你还想旷工啊?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了?”

郑桐烦恼地挠挠头,进屋睡觉去了。

······

投票后的第三天,李萍一早就被叫道公社去填大学志愿去了,其他知青都下地干活,挑水灌溉、除草。

早上李萍搭着驴车出门的时候,大家都没表现出什么,可到了地里干活却都没人说话,连平时话最多的赵大勇都闷了一上午。

到中午吃饭,大家都悄无声息地吃着,吃完就坐在树荫底下休息。

钟跃民看着半山坡的树苗,发觉入夏之后长得特别快,都快成林了,心里盘算着等到天气凉一些,可以买些鸡苗放到这片林地里散养,到了冬天就可以吃吃绝对纯天然的跑步鸡了。

钟跃民正想得美呢,狗娃就急冲冲地跑过来,“跃民队长,常支书叫你去村部呢!像是有急事儿!”

“什么事儿啊?”钟跃民有些诧异,常贵有事儿都是傍晚收了工找他,这大中午能有什么事儿呢?

狗娃道:“不知道,就看见村部来了一辆小汽车,像是县里来了大官。”

钟跃民走到村口就看见村部门前听了一辆吉普车,看着眼熟,再近一点儿,觉得像是马贵平的车。

钟跃民顿时高兴地撒丫子往前跑,他已经有小半年没有见过马贵平了,一是农忙他一直没去县里,而是马贵平工作更加忙碌。

“马叔,您来了!”钟跃民跑到村部的时候,果然是马贵平坐在哪儿喝水。

“可把你等来了!”马贵平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拉着钟跃民往吉普车里面塞,“赶紧走,路上说!”

钟跃民知道马贵平真是遇到记事儿了,什么话都没问,赶紧上车坐好。

马贵平也上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对司机道:“开车,快点。”

吉普车油门被踩的昂昂响,像愤怒的斗牛一样冲了出去,在山间土路上摇摇晃晃地前进。

“马叔,到底啥事儿,这么着急?”钟跃民等车开了一段路,才问道。

“额也是受锦兰的托付,把你送到县里,其他事儿额也不知道。”马贵平道,“锦兰嘱咐额让你路上多休息,养精蓄锐。”

之后再问,马贵平真一句话都不说,摇摇晃晃的,午后又有些犯困,钟跃民真就睡着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一觉醒来

“小树,起床了,高考了,别睡了!”钟跃民猛然间惊醒,瞬间念头百转千回。

高考了!不对啊,我不是穿越了吗?哪有高考啊?咦?我怎么在考场上?面前怎么是考卷,旁边人怎么都在埋头考试?

我是谁?我在哪儿?

钟跃民当时思维极其混乱,感觉有些睡迷糊了,出于学霸的本能,他认真看起考卷,像是个理综试卷,怎么还有数学题?

这试卷印刷质量也太差了,怎么是手写体印出来的,连油墨都没干?比自家打印机打出来的还差。

不对,我都多久没见过打印机和电脑了,连电灯都少见,看看教室顶上,咦,有个白炽灯泡啊。

监考老师走到面前,敲了敲桌子,“请同志们不要东张西望,赶紧答题,离考试结束还有55分钟!”

钟跃民顿时不敢怀疑人生了,就算是做梦,也要把试卷做完做好好梦,千万别惊醒了,管他什么考试,把卷子全部写完不就行了!

好在题目不难,这题会,下一题,还会,再下一题,还是会!

我去,肯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能没题都这么简单,都是初中难度的题,偶尔有个的,我还是会。

肯定因为我是梦的创造者,所以可以天然作弊,就跟盗梦空间一样,咦?盗梦空间什么时候看的?

不管了,赶紧写吧!

眼睛余光瞟到,旁边那个脸长得有点着急的同志,怎么一脸震惊呢?

这么简单,我写得快点儿有什么奇怪的?钟跃民一边想着,手底下一边刷刷写着,正面结束,翻一面。

嗯,反面印刷的油墨都有些磨掉了,有点脏啊!钟跃民有些嫌弃,算了,能看就行,不影响读题。

哎?怎么半个教室的人都看着我呢,有什么好看的?

时间不多了,赶紧写题不行吗?

果然,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说话了,“同志们,时间还有35分钟,请大家专心答题。”

瞬间,所有人都顾不上钟跃民了,赶紧埋首答题,怎么还有女同志哭了呢?不会也用不着哭啊?

反面第一道题目是个物理题,就是小球在弧形面上滑动,关于动能势能的问题,钟跃民想都没想就开始写,这题太简单了,一点变数都没有,连做练习题的资格都没有。

钟跃民更加笃定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连这种题目都出现了,梦里作弊太没有底线了!

后面几道大题更简单,都是经典课后练习题,还是课改之后的那种难度降低的课本。

刷刷刷,写完,钟跃民又前后检查了一下,都做了,举手,“老师,交卷!”

“同志,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最好检查一下。”监考老师穿着的确良的短袖,认真负责地问道,

钟跃民道:“老师,我已经检查过了,我有些尿急,我要上厕所!”

教室里其他考生有的突然笑了出来,更多的是顾不上这边的情况,正在急切地书写。

监考老师忍住笑,脸上表情纠结:“你去吧,把试卷给我。”

“哎!”钟跃民收拾了文具,就往教室门口走,他是真的尿急了。

只是出门前,怎么又听见有人哭出来了?听着还像是男的,算了,不管了,找厕所要紧。

出了门,风一吹,钟跃民有些醒了,这是县二中啊,好像马叔把自己拉到二中门口,塞给自己文具和准考证,就让自己进去考试了。

钟跃民吓得尿意都没了,回头看看那一排平房,有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真,真是考试啊!

我刚才题答完了没有?怎么没有多检查一下?以为做梦?以为做梦就可以装逼啊?还提前交卷!尿急?屎急也不能提前交卷啊!

这十分钟可以检查好几道大题呢!

钟跃民真想往回走,但是看看不远处站岗的解放军战士,他不敢。

只好往大门外走,考都考完了,出都出来了,其他的只能随缘了。

“跃民,考试咋样?”马贵平竟然还一直在门口等着,地上一地的烟头,看来有些着急了。

“马叔,这是什么考试啊?”钟跃民还是没忍住问道。

“这是锦兰安排的,是水利系统,上大学的选拔考试,考得好,由省水利厅推荐上大学。”马贵平回答道。

钟跃民忍不住吐槽,“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考试前才让我知道,我进去的时候脑子还是晕乎的呢!”

“锦兰提前三天就给额打了电报,额出差了,今天一大早才看见这封电报,急赶慢赶才把你接到。”马贵平也有些后怕,“幸亏没有错过考试!”

钟跃民只能无语,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晕晕乎乎考了个这么重要的试,估计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顿时有些同情和自己一个考场的考生,碰见自己这么个怪物,睡着进考场,本来以为又是个混子,没想到中场爆发,最后能提前交卷,估计那些考生心态都被搞崩溃了。

本想和马叔说,下次这种事儿千万提前安排,后来想想算了,估计也没下次了。

“马叔,现在不都是群众推荐上大学吗?咱们水利厅怎么还有考试呢?”钟跃民奇怪道。

“额也不懂,听说是理工科都要求专业对口,群众推荐不考试的学生底子太差了,上大学也学不了什么东西。”马贵平猜测道,“现在国家急缺理工科人才,可不敢浪费教育资源。”

钟跃民这才有些明了,“现在可以上哪些大学?”

“哎呀,成绩还没出来呢,你就开始挑大学了?这么肯定自己能考上?”马贵平笑着问道。

“提前问问又不要钱,后面怎么个流程,怎么报学校啊?”钟跃民也跟着笑了。

马贵平道:“这个额帮你问清楚了,明天上午填志愿,不过你们都没得挑,只能上水利工程相关的专业,至于学校嘛,到时候多填几个,填个保底的,千万保证能上学就行。”

没想到连马叔都对填志愿这些套路都这么熟悉,“马叔,您从哪儿知道的?”

“没见到门口等着那么多考生家长吗?”马贵平得意道:“他们消息特别灵,额听了几耳朵就知道了。”

钟跃民无力吐槽,“您这也太儿戏了吧?这可是上大学的大事儿!”

“急啥?锦兰肯定帮你安排好了,咱们先回去吃饭,一会儿功夫她电话就要打过来了。”马贵平淡然道。

第一百九十章:志愿

事实证明,马贵平预料错了,回家之后饭都快吃完了,罗锦兰还是没有电话过来。

后来马贵平经不住钟跃民奚落的眼神,挂了一个电话,结果对方回复,罗主任出差了,问去哪儿,回答不能随便告知外人领导行踪。

马贵平碰了一鼻子灰,又不想忍受钟跃民的嘲笑,饭碗一丢,不吃了,迈腿就往门外走。

“不吃饭,干啥去?”马婶儿问道。

马贵平头都不回,“下棋去,家里太闷!”

“这个死老头子,饭都不好好吃!”马婶儿嘀咕了一句,又看着跃民,“娃,多吃,正长身体的时候。”

钟跃民指了指自己,笑道:“我要再长就成电线杆了。”

“高是高了,就是太瘦了,显得单薄!”马婶儿望着钟跃民担忧着,又把肉碗往他面前一推,“多吃长点肉,显得魁梧。”

“哎哎,您放心,肉我肯定能吃的下,就怕马叔回来看见我把肉都吃完了,骂我。”钟跃民往嘴里扒着掏了肉汤的米饭。

“你叔是嘴硬心软,在门口等你考试的时候,还专门让司机买了大米和肉送回来,怕你考试太耗脑子,嘱咐我焖米饭,做红烧肉给你补补。”马婶儿笑着道:“你要全吃了,你叔才高兴呢!”

钟跃民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回事,“婶儿,我知道叔对我好,我也念着他的好,我们平时就是开玩笑开惯了。”

“你叔啊,就是喜欢跟你说说话,前一阵子你们都忙,一直没见上面,他隔三差五的就念叨。”马婶儿学着马贵平的样子:“太阳大了,不知道跃民干活晒不晒;下雨了,跃民队里的庄稼肯定长得快了;阴天了,念叨跃民他们干活松快了。”

钟跃民被马婶儿的模仿逗得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有些眼圈泛红。

马婶儿继续道:“自从你来了陕北,你马叔就松快了不少,也笑得多了。”

“那您和马叔的孩子呢?”钟跃民忍不住问道,原著里也没有提到。

马婶儿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暗淡下来,“我和你叔是在他入朝前结的婚,他在朝鲜战场上伤到了大腿根,医生说生娃的一根管子被打断了,以后要不了孩子了。”

钟跃民没想到是这么回事,马贵平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提过自己的孩子,他一直以为有些什么其他原因,没想到真相这么残酷。

“你叔是把你当成自己孩子了,当面对你各种挑剔,背后经常夸你,夸你懂事、有干劲、脑子活、有文化。”马婶儿说着说着,脸上又洋溢着笑意,看得出来她对钟跃民也是万般喜欢。

······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钟跃民一直在想白天发生的事儿,早上带着人到地里干活,下午就跟做梦一样考了试,考完之后才知道这是考大学,他却提前交了卷子,真是想拿块豆腐拍死自己。

然后又想到了马贵平和马婶儿,两人真是把他当自己孩子,每次来,都做一大堆好吃的,就怕他缺了营养。

马婶儿就跟自己亲妈没什么两样,经常帮他缝裤子和衣服,过年时还给他做了一身新衣服,把郑桐羡慕得不行,。

对自己亲妈姚萍的映像越来越少了,只隐约有少许记忆片段,钟跃民猜测可能和自己穿越有关系,带来大量信息,对原始记忆产生强烈冲击。

秦岭现在在干嘛呢?不知道在部队里面是不是适应,上次写信已经有半个多月了,互相聊了聊近况,竟然就没事儿可写了,思念啊、爱情啊,都已经写烂了,异地恋对所有情侣都是考验,看来对自己也不例外。

或许,我可以去看看她,到她们部队去,给她一个惊喜?

又想到生产队的一堆事情,零零散散、琐琐碎碎,但是农活干的不及时、质量不过关,又会影响一年的收成。

郑桐这小子倒是可以接手,但是他时不时消失真是让人头疼,他每次要么是去跟老道探讨人生、要么就是到各个村里闲晃收集老物件儿,知青点的窑洞里都堆满了装老物件的箱子。

值不值钱钟跃民不知道,但是看郑桐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感觉应该有些真宝贝。

买老物件的钱都是两人共同出的,每一笔郑桐都记着账,郑桐虽然不承认,但他骨子里还是透着小市民对金钱的斤斤计较,讲究亲兄弟明算账。

每隔一段时间,钟跃民就会收到郑桐给的账本,他也没细看,但是本金肯定是越来越少了,主要原因就是郑桐只入不出,确实也没第二个人要。

村里人都觉得郑桐是个憨皮,不图吃不图穿,专门花钱买各种难看的老物件儿,都是大家平时看不上眼的破烂!

有这钱买点啥不好,买个缝纫机、手表、买辆自行车不行吗?要郑桐真要有这些东西,方圆十里的姑娘估计都任他挑。

钟跃民想到这儿,觉得有些好笑,郑桐自从听了他的建议,不再黏糊着蒋碧云,专心自己的收破烂事业之后,蒋碧云倒对他上心了,这一对终于凑上了,倒是比原著里面早了不少。

······

一觉到天亮,钟跃民自己就去了学校集中填志愿,现场好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的,钟跃民耳朵尖,听见好几个人都说,“这就是昨天提前交卷的!”

钟跃民嘴角抽搐,我他娘也没想提前交卷哪!

领到登记表上,发现表上单位一栏赫然填着县水利局,职位是技术员,再看看其他人,发现都是县里一些技术单位的职工。

正当他疑惑呢,台上的知道老师说话了,“同志们,填写志愿请注意,可以填报三个学校,专业选择必须符合自己的现在单位方向,专业和工作必须对口,填写其他专业无效。”

钟跃民这才弄明白,理工科专业推荐上大学必须对口是这么个意思,至于自己的技术员身份,肯定是罗锦兰帮忙解决的,自己怎么说也为省水利系统做过贡献,她帮忙开后门也有个说法。

钟跃民决定回头去省城一定好好请罗锦兰吃顿饭,做一大堆好吃的,把她给吃胖起来。

再看看黑板上可以填写的学校大部分都是某某水利水电学院,后面跟着本县招生人数,钟跃民大部分都不认识,即使是后世牛逼名校,现在可能都挂着学校、学院的名称。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一个,就是清大水利工程系,本县招生一人。

钟跃民也不多想,三下五除二,刷刷填完,交给负责的老师,准备走人,却被叫住,“同志,请你认真对待这次志愿填报,就算考不上也不能瞎填,拿回去重新填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认亲

“跃民,你填个志愿咋也能弄出个事儿来?人家老师都打电话到我办公室了,说你态度有问题!”马贵平一回家就把钟跃民堵在饭桌上,“你说说,你为什么三个志愿都填清大?你知不知道你们专业今年县里只招一个人?”

“我知道啊。可黑板上那么多学校我只知道这一个,其他的只有个名字,连个介绍都没有,我问那负责的老师,她也说不清,这叫我怎么填?”钟跃民振振有词。

“看把你能的!你就填一个学校,要是人家不要你咋办?”马贵平瞪着眼睛喝问道。

钟跃民道:“那就不上了呗,我看其他学校学制都是两年的,两年能学个啥,顶多当个技工嘛!”

马贵平被钟跃民气得七窍生烟,强忍着不拍桌子,“技工咋的?那也是工人!你连工人都不想当你想干啥?”

钟跃民不说话了,怕把马叔气出个好歹来。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马婶儿端着一锅粥过来,“志愿都交上去了,又不能改,你发火有啥用?”

马贵平这才坐下,转过头去故意不看马婶儿和钟跃民。

马婶儿给钟跃民盛了一碗粥,问道:“跃民,考试咋样,有把握吗?”

“考试的时候直犯迷糊,但是题目不难,我都做出来了。”钟跃民答道。

“那就好,只要考得好,超过别人,还是能去上学嘛!”马婶儿安了心,笑着道。

这话显然是故意让马贵平听见的。

马贵平道:“水利单位全县有三十多个人考试,他就能保证考第一?”

“你就不能盼着娃一点好?”马婶儿嗔怒道。

“不说了,我吃饭还不行吗!”马贵平端起碗,就埋头喝粥。

钟跃民在一旁嘿嘿笑。

······

“跃民,怎么在收拾东西了?”马婶儿给钟跃民送晒干的衣服,发现钟跃民在收拾行李。

钟跃民笑着道:“婶儿,明天村里有车来县里拉化肥,我跟着回去,队里事情也挺忙的。”

“本来还想多留你几天,给你做点好吃的,养养身体。”马婶儿叹了口气道,“要是队里忙,那就回去吧,地里庄稼不能耽搁了。”

“婶儿,您把好吃的都留着,我下次来看您的时候再吃,这样我不是能来多看你几次嘛。”钟跃民道。

“你就会哄婶儿开心!哪回不是你叔找你才过来?”马婶儿嗔道,又问道:“明天什么时候走啊?”

“村里拉化肥的车估摸着午饭前能到,但也没个准,我到时候早点去农资站等着。”钟跃民想了想,回答道。

马婶儿道:“那行,明天早上吃了早饭再走,我送你去。”

“婶儿,这都轻车熟路的,来回杜少趟了,不用送。”钟跃民嬉笑道:“就我这样儿,也没人打劫我!”

“哈哈······”马婶儿被逗乐了,“你这孩子就会说俏皮话!”

“嘿嘿,婶儿您早点去睡吧,我这自己收拾一下就行。”

“那行,你也早点睡。”马婶儿放下衣服就走了。

······

钟跃民一觉无梦,凌晨的时候却被膀胱兄给叫醒了,昨晚粥喝多了,膀胱里面蓄满了水。

钟跃民只能出门准备去院子里上厕所,却闻到一股肉香味,他发现厨房里的灯是点着的,肯定是马婶儿起床了。

钟跃民看看天上,刚刚有些麻麻亮,天边还有几颗星星闪烁,他刚想酝酿下情感,感慨下人生啊之类的,却被小腹的压迫打断,一溜小跑冲进了厕所。

“婶儿,怎么这么早?”钟跃民解救了膀胱君,缓了一口气,进了厨房,果然是马婶儿在忙碌着。

马婶儿见是钟跃民,“怎么这么早就行了,吵到你了?”

“没有,晚上粥喝多了,急着上厕所就醒了。”钟跃民看着桌上的放着许多空罐头瓶子,好奇道:“婶儿,您在做什么呢?”

“你明天不是要走了嘛,我给你做点红烧肉,熬点猪油,给你带上。”马婶儿不停地忙碌着,抽空回答道。

“婶儿,你啥时候去买的肉啊?”钟跃民看着满锅的肉,疑惑道。

“你叔4点起来去屠宰场买的,他刚回去睡了。”马婶儿回答道,“猪油已经熬好了,肉也煮开了,一会儿放到炉子上炖着就行,到早饭的时候就好了,你再去睡一会儿啊。”

“唉。”钟跃民应了一声就回自己屋里了,却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等天光大亮了,钟跃民起床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上街买了一些糕点、蜜枣和白糖。

回来的时候,马叔和马婶儿都已经起床了,正在等着他吃早饭。

马婶儿迎了出来,“跃民,一大早上怎么就出门儿了。”

见钟跃民手上拎着东西,笑道:“这是去给村里知青和孩子们买东西了?”

“不是,我是给你们买的。”钟跃民把东西放到桌上。

“给我们买的?”马贵平奇怪道:“这不年不节的,买这些东西干嘛?钱多了花不掉?”

“这是给您和婶儿的认亲礼。”钟跃民请马婶儿也坐下,自己站着,“叔、婶儿,你们待我跟亲儿子一样,一直照顾我,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任我做干儿子?”

马贵平和马婶儿先是有些吃惊,接着就红了眼圈,马贵平还能忍着不落泪,马婶儿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钟跃民接着深深地鞠躬,等待着马贵平和马婶儿的回答。

“娃,赶紧起来,我和你婶儿愿意。”马贵平颤抖着把钟跃民扶起来,望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钟跃民,笑着道:“有你这么个儿子,我们怕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马婶儿也哭着直点头,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干爸、干妈,你们坐好。”钟跃民赶紧把马贵平按坐在椅子上,然后后退一步,站定鞠躬。

马贵平和马婶儿急道:“干啥又鞠躬咧?额们不是都答应了吗?”

“这是儿子给爸妈鞠躬,你们一定要接受。”钟跃民弯着腰回答道,接着又高声喊道:“爸、妈!”

“哎,哎!”马贵平和马婶儿都落了泪,笑着应道,然后赶紧扶钟跃民起来。

可能说以后太久远了,钟跃民只能用这种方法报答马贵平夫妇对他的好,在心里许下一个做儿子的承诺。

······

吃了早饭,装上干妈准备的东西,钟跃民就去农资站搭上回村的驴车,一路唱着歌回去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举手

知青们和队上的社员对他突然消失两天也没啥奇怪,常贵支书帮他做了解释,说是被借调到县水利局做编外技术员,队里的事情也是副队长郑桐帮着料理。

钟跃民不在村里的时候,郑桐肯定就会留在村里履行自己的职责,不外出淘宝。而且他刚得到了疑龙经,正在进行研究,也没空外出。

大家对钟跃民的回来,没啥反应,来来回回次数太多,都有些麻木了,但是对他带回来的红烧肉和猪油真是万分欢迎,吃窝头烙饼子弄一点夹在里面,美味加成一百倍。

可伶钟跃民还没有吃几块肉,干妈做的几罐头瓶的肉都被缴了公,等过了几天瓶子被还回来时,真是比舔过的都干净。

这几天关于李萍上大学的审查程序正在进行,钟跃民和郑桐作为李萍所在队里的干部也去公社参加了大会。

好在李萍平时虽然安静,但是工作态度端正,勤劳肯干,社员们都说不出什么负面评价,钟跃民和郑桐也做了积极正面的评价。

再加上李萍家是工人成分,苗红根正,大会也就顺理通过了,接下来就是参加体检,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等着学校录取了。

钟跃民有些奇怪,怎么自己的政审还没有进行呢?

他不知道的是,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省水利厅会议室里,一大群厅里的干部正在针对他上大学的问题进行着讨论,决定着他的命运。

参会的有省水利厅的革委会干部、靖边县水利局革委会干部、清大负责招生的老师等人,罗锦兰作为钟跃民的推荐人也坐在会议室里。

“钟跃民现在的工作关系在石川村,据我所知他还是生产队长,我质疑他是否有资格参加咱们水利系统的内部选拔考试!”一个水利厅的干部率先发难。

省水利厅革委会主任姓宋,钟跃民参加考试是他点了头,他发言道:“钟跃民这个小伙子我比较熟悉,是他建了咱们陕北第一个设计规范的淤地坝,是咱们水利系统的功臣!”

宋主任停顿了一下,环视与会人员,大家都在点头,也都承认这一点。

“后来,咱们厅里顶着压力全省推广淤地坝的时候,缺人手,又把他拉出来干活,负责石崖公社的淤地坝建设,钟跃民圆满地完成了任务,还负了伤。”

宋主任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一些:“咱们不能用人家的时候,当人家是自己人,等到推荐上大学了,有好处了,就把人家当外人!这是没良心!”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宋主任喊出来的,在会议室里反复回荡。

“那钟跃民的工作关系怎么办?他现在各项关系都还在石川村呢!”另外一个同志提了出来。

“咱们之前借调的时候,不是给他办了靖边县水利局的编外技术员吗?”宋主任想了想,“咱们厅里出个文件,确认他的岗位,算是县水利局特聘技术员,驻石川村淤地坝监察员,给他补一份工资。”

“老宋啊,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符合政策啊?”坐在宋主任旁边的干部出言问道。

“咱们这是特事特办。”宋主任叹口气,“对待钟跃民确实有些特殊化,但这也是他自己争取的!咱们为什么开这个会?还不是因为人家争气,选拔考试全省拿了第一吗?”

会议室里众人都议论起来,都对钟跃民考第一的事情称奇。

靖边县水利局主任笑着道:“这个钟跃民真是个怪才,我听说他是睡着进考场的,迷糊了小半个小时,监考老师提醒了之后才开始动笔的,结果还比别人提前了十来分钟交卷。就这样儿还考了第一。”

“哦,还有这事儿?”宋主任感兴趣道,又转头问了另外一位戴眼镜的干部,“老李,你们出的这卷子难度怎么样?”

被点名的老李扶了一下眼镜儿,道:“咱们这次卷子总体难度一般,主要是考虑到参加考试人员的平均水平,但是最后几题还是很有难度的,都是复合型的题目,全省只有钟跃民一个人全部答对,而且解题思路清晰,书面工整。我只能说他确实是个人才!”

“所以说啊,郑跃民这样的人才就应该被推荐去上大学,咱们要是不推荐那才是真的失职!”宋主任高兴地大声道。

清大的招生负责老师举手发言,“各位领导,钟跃民以往的工作表现以及选拔考试的成绩都很好,确实符合学校招生标准。

但是我们在复审的时候,发现他父亲现在正在被隔离审查,他本人属于可教子女,所以很多同志都提出了反对意见,毕竟是恢复招生的第一年,对于这方面并没有明确政策。”

与会人员也都点头称是,政策不明确,签字通过钟跃民的政审,确实需要会有风险,大家都不得不考虑,宋主任也皱起了眉头。

一时间会场一片安静,说实话推荐钟跃民上大学,大家都不反对,关键是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政治挂帅不是说着玩的。

坐在后排的罗锦兰看到这种情况,却没有慌张,举手要求发言。

宋主任见了高兴道:“小宋,你算是钟跃民的领导,有什么话你就说。”

“谢谢宋主任,我前一段时间去北京出差,特地去了一趟钟跃民父亲单位。”罗锦兰不紧不慢道:“据了解,钟跃民父亲钟山岳是一个老革命,其被隔离审查主要是因为战争期间与部队失散了半年,当年的证人都找不到了。

单位领导也称钟山岳的问题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不影响其子女当兵、上学,而且还特地开了一张证明。”

说着罗锦兰把盖了骑缝章的信封递给宋主任,宋主任给左右两边的干部看过骑缝章之后,拆开信封,拿出信纸,边看边点头。

看完之后给其他领导传阅,最后递给招生负责的老师,宋主任问道:“这样的话,审查就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招生老师看完后点头:“这样就符合政策了。”

“那行,既然根本问题解决了,咱们也应该做出决定了。”宋主任看看会议室内众人,“咱们举手表决,同意推荐钟跃民上大学的举手。”

第一百九十四章:通知书

钟跃民拿到信之后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拆,顺手塞到怀里。

正在看信的郑桐瞟了一眼钟跃民,“跃民,怎么不看信啊?”

“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去再看。”钟跃民应了一声,就领着孩子们继续往前走,带他们回教室。

郑桐奇怪道:“没急事儿谁发挂号加急啊?从哪里发来的?你赶紧看看别是家里有什么事儿!”

“郑桐,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蒋碧云听到他们的对话,斥责道,“加急信就不能是什么喜事儿啊?”

“呸呸呸!我这个乌鸦嘴!”郑桐朝地上啐了两口,“碧云说的对,肯定是喜事儿。跃民你要不然拆开看看?”

蒋碧云附和道:“是啊,跃民,拆开看看吧。”

“先把孩子们送回去吧。”钟跃民摇摇头,“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是好事儿。”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和郑桐也是担心你。”蒋碧云道。

郑桐撇着嘴道:“就是,好事儿你还挎着个脸?!”

“哟!你们这才好多长时间啊?这就开始妇唱夫随了?!”钟跃民笑骂道。

“哎~我看你这是羡慕嫉妒恨!”郑桐得瑟道:“之前你和秦岭腻歪成那样,我们都没说什么?现在我和碧云还没怎么着呢,你就受不了了?我看秦岭走了,你是憋狠了吧?!”

钟跃民被郑桐吐槽,毫不害臊,反而一脸坏笑:“你和蒋碧云接着想要怎么着啊?”

“嘿嘿,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呗!你还不清楚?”郑桐也心有灵犀地一脸坏笑。

蒋碧云开始没听懂他们说什么,但一看到郑桐猥琐的笑容,就知道肯定没好事儿,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旋转一百八十度,“你到底想要怎么着啊?”

“哎哟!疼疼疼!”郑桐手捂着耳朵,“我没想怎么着啊!我是说,和你一块儿学习,共同追求进步!”

“胡扯!我还不知道你那一肚子坏水!上次想亲我的时候就这么猥琐地笑的!”蒋碧云怒斥道,完全是下意识,话说出来都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钟跃民意味深长地看看两人:“哦~你们俩已经亲上了~”

声音不小,还特意拖的老长,其他人都在前面不远处,幸亏学生们一路叽叽喳喳,没人听见钟跃民的话。

蒋碧云大窘,脸上羞得通红,瞪了钟跃民和郑桐一眼,捂着脸跑走了。

郑桐这才获得解放,揉着通红的耳朵,却望着蒋碧云的背影傻乐。

“郑桐,你小子不错啊,蒋碧云初吻都被你骗到了!”钟跃民站在旁边感叹道。

“怎么叫骗啊?我们这是两情相悦,你侬我侬,情不自禁,自然而然,情到深处,恰到好处······”郑桐还在想着其他的成语呢,却发现钟跃民不见了,“哎?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你慢慢想吧,我就不奉陪了!”钟跃民加快脚步,离得远远的。

这个郑桐就是想要找人显摆,钟跃民才不给他当观众呢,让他憋着去吧!

······

“我今天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了,下个星期就去BJ 报道。”

晚上,吃完饭,收拾好碗筷,钟跃民叫住大家,宣布了自己要上大学的消息。

这是他思考再三的结果,他实在不愿意对日夜奋斗在一起的战友们撒谎,编个理由,悄悄地离开。

“跃民,你说什么?你也要去上大学了?”郑桐有些不敢相信,什么时候的事情?走了什么门路?怎么一直没有听到风声?

连郑桐都有些惊讶,其他人的震惊更是难以复加。

其他人还在恍惚的时候,赵大勇问得最直接,“跃民,你走后门了?”

“人家好歹是高干子弟,是落了毛的凤凰,遭了难才和咱们这些人混在这儿小两年,现在要飞走有什么好惊讶的?”曹刚一边剔牙,一边冷笑道。

“曹刚,你别他妈阴阳怪气的,跃民和咱们处了两年,他是什么人,咱们都清楚!比干活,比文化,比能力,跃民哪方面不比你强?他去上大学,你凭什么不服气?”郑桐站起来怼道。

曹刚也别激怒,猛地站起来,“我是样样都不如他,可我不会跟他一样伪君子!人前表现得那么谦让,让人以为李萍上大学是他让的,背后却搞小动作开后门!现在他拍拍屁股去上大学了,既有名声又落了好处,就留下咱们这群大傻冒!”

曹刚的一顿怒嘲,让大家都安静下来,甚至可以说是持久的沉默。

曹刚的话不好听,但多少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问,钟跃民冷不丁的就可以去上大学了,是找了什么门路?还是私底下有什么小动作?背后藏了什么秘密?

钟跃民也很清楚大家的想法,这个事情必需给大家一个交待,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他努力为之奋斗的地方,这些都是他日夜相处的战友。

知青点里有人勤快,有人懒散,有人活泼,有人文静······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想法,大家从开始时的陌生,到互相熟悉,再到互相信任。这份信任是大家共同守护的,不能容忍任何人去破坏它,即使是钟跃民。

“这次推荐是通过水利单位走的,所以大家都没有收到消息,我也没有主动说。”钟跃民声音平静,在沉默的窑洞里,显得空旷。

没有人提问,也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听着。

钟跃民继续道:“水利系统推荐人选是通过考试选拔的,那天我突然被从田地里叫走,就是去县里考试去了。

至于为什么我能参加考试,可能是因为我帮着修建淤地坝立了点功吧。”

“你考了第几名?”赵大勇出声问道。

“第一。”钟跃民露出一点笑容,“清大在县水利系统唯一的名额被我拿下了。”

“跃民你丫太装逼了,你这是要活活逼死别人啊!”郑桐听了钟跃民的叙述,激动得大叫,又望着大家问道:“你们说跃民这学该不该上?”

“跃民要是不上真是没人能上了!全县那么多人考试,跃民拿了第一,这学就该他上,我服!”赵大勇看向曹刚:“你丫服不服?”

“这种小范围考试有啥本事,要是我去考,说不定我也能考第一。”曹刚下不来面子,嘴硬道。

郑桐和赵大勇大怒,刚想集中火力,喷曹刚个满脸口水。

“跃民考了全省第一。”

“什么?”现场嘈杂,大家都没有听清,以为自己听错了。

蒋碧云拿着钟跃民的录取通知书道:“跃民考了满分,是全省第一,换了我们谁去都没用。”

曹刚顿时目瞪口呆,这他娘也太牛比了。

郑桐和赵大勇先是替钟跃民自豪了一会儿,然后就没了精神,这差距太大,实在让人绝望。

钟跃民心想,还是别告诉他们自己是睡着考的吧,不然今天搞不好要挨砖头。

第一百九十五章:钱胖子

“跃民,我就送到这儿了,路上注意安全。”罗锦兰望着钟跃民告别道。

钟跃民看了看身后冒着蒸汽的火车,笑道:“锦兰姐,你要再送,都要跟我一块儿到BJ去了。”

原先还有些伤感的罗锦兰被钟跃民的话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她举起手,准备给钟跃民一下子。

“锦兰姐,这么热情的送别仪式就算了吧,免得以后回忆起来伤感情。”钟跃民赶紧躲到一边,罗锦兰气质是越来越温柔了,可这喜欢动手的习惯还是一直保留着。

“去你的!回了BJ记得给我写信,听到没有!”罗锦兰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

“放心吧,姐,我肯定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保重,这次时间紧,下次你到BJ来,我给你做好吃的。”钟跃民也不再玩笑。

“总算还有些良心,姐没有白操心你的事情。”罗锦兰嗔道。

“锦兰姐,谢谢你。”钟跃民感激道,“我听干爸说过了,为了我上大学,你忙前忙后费了好大劲,还专门去了一趟我爸单位。”

罗锦兰打断他,“这些都是小事,我只是希望你完成自己的梦想,你要好好加油!”

钟跃民刚想张口说话,“呜呜呜呜······”火车汽笛震天。

“火车要开了!乘客都上车了!送客的都跟进下车了!”月台上的乘务员一边摇着铃铛一边喊着。

罗锦兰把钟跃民推上车,“行了,你赶紧上车吧,有什么话就给我写信!”

钟跃民上车之后,车门就被关上,等他找到自己座位,隔着窗户想对罗锦兰招手告别时,却发现罗锦兰别过头正在擦眼泪。

钟跃民有些愣住了,刚要脱口而出的话都停在嘴边,他静静地望着扎着辫子、穿着国防绿短袖军装的罗锦兰,有些出神。

等火车开动,钟跃民反应过来时,窗外的罗锦兰早已离开。

钟跃民不是不明白罗锦兰对他的感情,他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他觉得自己在面对感情问题时,有些像是鸵鸟,把头插在沙子里,就当没有事情。

钟跃民有些痛恨自己面对情感时的懦弱无力,一团乱麻,拖拖拉拉,乱七八糟。没想到自己断然拒绝了周晓白,却又多了一个罗锦兰,而且更加恩重,更加情重。

······

车厢里有些嘈杂,热浪夹杂着田野的青草味道从开着的窗户口吹进来,把乘客们的衣服都鼓动起来,钟跃民却有些心烦意乱。

他起身穿过乱糟糟的车厢,找到乘务员,“同志,货运车厢在哪一节?”

“13节,继续往后走到最后,就到了,你托运东西了?”乘务员打量了一下钟跃民,提醒道:“没有托运凭证进不去啊!”

“行李比较多,托运了一些,想过去看看。”钟跃民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往前走着。

钟跃民自身的东西其实不多,除了基本珍藏的书和随身衣物,其他的东西都留给郑桐和其他人。

他托运了几个木条封装的木箱,里面都是郑桐这些年收集的古董,原先都是放在窑洞里面堆着,但是越来越多,已经放不下了,而且人多手杂,也不安全,正好趁这次机会让钟跃民带回BJ。

“同志,这是货运车厢吗?”钟跃民一直走到列车尾部,推开车厢门,已经堆满了货物,只有两个工人躺在木箱上面睡觉。

“没长眼睛,自己不会看哪?”一个工人摘掉盖在脸上的帽子烦躁道。

钟跃民觉得不爽,”同志,我客客气气地问你话,你怎么这个态度,会好好说话吗?”

那工人爬起来横道:“我就这样儿!我妈都没管过我,怎么着?你想教我?”

“哟呵,听你说话,像是BJ爷们儿,那我可就不吝费些力气教你,不让让你给首都人民抹黑啊!”钟跃民冷笑道,“咱们可得说好,要是磕着碰着,可得打碎牙往肚里咽,就说自己摔的!”

“用不着你说,你自己记着就行!”那工人赤着上身,全是干活练出来的腱子肉,根本不把钟跃民放在眼里,冲着就上来要揍钟跃民。

钟跃民一点都不紧张,反而兴奋不已,正好无聊,心情又差,这家伙撞上来算他倒霉!

钟跃民见他脚底下步伐杂乱,下盘不稳,出拳路数又满是破绽,顿时又有些无趣,这家伙根本没练过,就是个有把子力气打野架的。

这打赢了也没什么意思,钟跃民不想和他纠缠。让过对方的来拳,冲着对方下肋骨就是一拳,对内脏造成巨大的震撼,让对方暂时失去反抗力,又不至于伤到对方。

果然,那工人被一拳砸到地上,捂着自己腹部面上苍白,巨大的疼痛让他以为自己受了重伤,但过了一会儿疼痛就消失不见,皮肤上连个红印子都没有,让他有些懵逼,挣扎着站了起来。

看钟跃民走近,那工人不敢靠近,不断后退,突然听见角落里另一个工人还在打呼噜,骂道:”胖子别睡了,赶紧起来了!”

连叫了好几声,那肚皮白花花的胖子才爬起来,还不停地擦着口水,慌张道:”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打我!赶紧帮忙啊!你不是经常吹牛自己当年是毛概组的第一干将吗?现在就看你的了!”挨打的工人冲着胖子吼道。

胖子本来还有些懵,可听到那人提到他吹的牛逼,一下子清醒过来,不蒸馒头争口气,怎么也不能这时候犯怂。

钟跃民听到那个工人对胖子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然后听着胖子的声音又觉得有些耳熟。

当他和胖子两人四目相对时,都愣住了,“跃民!”,“钱胖子!”

······

“跃民,你不是在陕北吗?这是回北京?”钱胖子和钟跃民惊喜相认之后,找了个箱子坐着叙旧。

“对,回北京。”钟跃民也好奇道:“胖子,你怎么在火车上干活?”

“你们都去插队,我在家里待了一年,工作上学都没戏,家里人有些着急,就给我在铁路局找了个货运押送的工作。”钱胖子回答道,又指了指被钟跃民揍过的那人,“这是宋小伟,跟我搭伙干活的。”

“小伟,还不赶紧过来,你不是一直想见见跃民哥吗?这就是了,你小子还敢跟跃民哥动手!”钱胖子把宋小伟叫过来。

宋小伟猛地扑过来,一脸崇拜道:“钟大哥!我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钟跃民吓了一跳,看向钱胖子,“这人失心疯了吧?”

第一百九十六章:钱胖子(下)

搞了半天,钟跃民才明白,钱胖子这家伙天天给人吹嘘当年毛概组的盛况,特别注重塑造了钟跃民这个老大的形象。

这个宋小伟就是钱胖子日常吹牛的听众之一,显然这小子着了魔,到现在还一副看偶像的眼神望着钟跃民。

“胖子。”钟跃民看着钱胖子,朝宋小伟努努嘴,示意钱胖子赶紧把这个脑残粉弄走。

钱胖子也觉得宋小伟这幅德行有些碍眼,“小伟,你钟大哥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肯定有些饿了,你赶紧去弄点吃的来。”

宋小伟看看钟跃民,舍不得走。

钟跃民只好开口道:“小伟,我确实饿了,我给你拿些钱,你帮忙买点吃的?”

说着钟跃民就要掏兜。

“别,钟大哥你这不是打我脸吗!”宋小伟急了,“请您吃一顿应当应份的!您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宋小伟站起来就走。

“穿上衣服啊!打赤膊想当流氓怎么着?”钱胖子骂了一声,把工服丢给宋小伟。

宋小伟反手接到衣服,顺手套在身上,出了货车厢。

“这小子怎么被你忽悠成这样儿?你到底吹什么牛逼了?”钟跃民对着钱胖子问道。

钱胖子叫屈:“这事儿真不怪我,是宋小伟这小子自打无意知道我是毛概组的之后,天天缠着我问咱们当年那点事儿,我也是没办法。”

“添油加醋的事情,你估计也没少干吧?”钟跃民笑着道。

钱胖子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就那么一点儿,我不是也想给咱们毛概组脸上沾点光嘛!”

“那你一会儿可要给我看住这小子。我他娘又不是个女的,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我,我心里不发毛啊?!”钟跃民吐槽道。

“一定一定!”钱胖子忙不迭地点头,“跃民,郑桐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他现在还在陕北修地球呢,我回了北京,他说不定能顶我的位子弄个队长干干。”钟跃民笑着道。

“啊?跃民你这次回来不是探亲啊?”钱胖子疑惑道:“你这是招工回城还是当兵去?”

“回去上学。”钟跃民理了理被风吹散的头发,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倒是挺大。

钱胖子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到:“上学?上大学?”

“嗯。”钟跃民点点头。

“窝草,老大就是老大!”钱胖子激动道:“我好不容易赖在北京,找个铁路局的工作自己觉得还挺美呢,你都要混成大学生了!”

“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钟跃民觉得自己有些虚伪,赶紧打住,问道:“你赖在北京,给我们寄了几封信,后来怎么没信儿了?”

“我赖在家里大半年,都没等到工作,后来我妈急的不行,怕我在家里待废了,以后找不着媳妇儿,托关系给我找了这么个工作。”钱胖子满心惆怅,“你看见了,就是托运送货的,成天跟着跑,一个星期都粘不到地。好不容易车回了北京,我就只想回家睡觉,根本没精力写信。”

“怪不得我看你都累瘦了。”钟跃民道:“这么累你小子也能干得下来?不像你啊,搁以前你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搁以前我是不干了,现在不行啊。就这破工作多少人抢破了头,我妈托关系费了老大劲才争取到的,我要是不干了,我妈能把我打死!”钱胖子叹了口气。

钟跃民安慰道:“忍忍吧,好得是个正式工作!”

“什么正式工作,临时工!”钱胖子更难过,“人家正式的一个月三十六,还有出差补贴,我们这些临时工一个月二十四,补贴还减半。”

“怎么着也比咱们在陕北挨饿强,郑桐他们这么热的天还在太阳下面干活呢!”钟跃民只好把郑桐拉出来比惨。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好受多了。”钱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然后又叹了口气,“可跟你一比,我这心里又开始难受了。”

钟跃民算是听明白了,这胖子就是见不得人比他好,懒得跟他墨迹:“我看不抽你丫两嘴巴子,你这心里怕是好不了了!”

钱胖子赶紧躲开,怕钟跃民揍他,“别啊,我不就是喜欢抱怨吗?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干嘛生气啊?这宋小伟买个东西跑哪儿去了!”

“来了,来了!”宋小伟手上捧着几个铝饭盒跑回来,“我托车上的大师傅给炒了两个小炒,耽搁了点时间!”

“哦,小伟这回肯定出了大血了!赶紧给我瞅瞅都端回来什么菜!”钱胖子搓着手,高兴道。

“去,去,去!这是给钟大哥做的,你干嘛啊?”宋小伟毫不客气地把钱胖子挤到一边。

钱胖子不乐意了,“嘿!小伟,你之前对我可不是这态度啊!”

“以前我巴结你是希望多听点儿钟大哥的英雄事迹,现在钟大哥这真佛现身了,我用不着求你了!”

钱胖子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自己挨了钟跃民的边,这待遇水平降得也太快了。

宋小伟打开铝饭盒,对钟跃民殷勤道:“钟大哥,您瞧瞧合不合口味。”

钟跃民一看,嚯,糖醋里脊、回锅肉、炒鸡蛋,真是够丰盛的,“小伟啊,这火车上还能买到这样的好菜?”

“这些有钱也买不了!车上厨子是我二大爷,这些都是他留着自己吃的,被我给求来了!”宋小伟得意道:“这要搁北京,肯定比不上新桥、老莫儿,可在这火车上,绝对是总统级的待遇!您尝尝味道?”

“这菜色搁在北京也不算差,你二大爷真有一手!”钟跃民拿起筷子夹菜尝了尝,赞道:“这里脊真是外酥里嫩,新桥也没这个好吃!我都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醋里脊了。”

“是吧!我二大爷在火车上做了二十年厨子了,糖醋里脊是他的拿手绝活,当年国家领导吃过都叫好呢!”宋小伟高兴道。

钱胖子吃味道:“咱们俩搭伙儿这么久,怎么没见你让你二大爷给我做糖醋里脊啊?”

“不值当!弄点猪头肉就能让你高兴好几天,用不着糖醋里脊!。”宋小伟轻蔑道。

钱胖子气得七窍生烟,钟跃民劝道:“行了,胖子,赶紧坐下一块儿吃一点,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唉!”钱胖子立马就不生气了,好不犹豫地坐下抄起筷子,往嘴里送里脊肉。

宋小伟看得直撇嘴,“吃货!”

第一百九十七章: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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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有钱胖子和宋小伟,钟跃民这一路才没有那么枯燥,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倒真有些像是说相声的。

这也是长期枯燥乏味的工作逼的,一上车就是好几天,除了上货卸货就是两人相对,只好没事儿找事儿天天练嘴皮子。

“钟大哥,你们那时候天天在什刹海、中山公园碴架,我可羡慕你们了!”宋小伟真是着了魔了,连饭都不吃,一直得吧得。

钟跃民道:“又是这胖子跟你说的吧?我又没病,哪能天天跟人碴架呀!”

“您是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天天都能听到关于你们的传说,又是护校,又是斗红小兵,对对,还有剧院小四杀人那次,太牛逼了。”宋小伟津津有味道。

钱胖子看钟跃民脸色不对,拍了宋小伟一巴掌,“你傻吧!干嘛提剧院的事儿?”

“哦哦,我昏了头了对不住,钟大哥!”宋小伟赶忙道歉,那次事情之后,参与的两伙人都被送出了京城,钟跃民也是那次之后去了陕北。

钟跃民知道他是无心的,“没事儿,都过去了,没啥不能说的。”

钱胖子见气氛不对,赶紧招呼大家吃饭。

···············

“跃民,你是不是托运了东西,才跑到咱们这车厢来的?”三个人侃了半天,钱胖子才想起来问钟跃民。

“对,帮郑桐带了点东西还有一些陕北的土特产。”钟跃民拍了拍被他们当成桌子的箱子。

钱胖子低头一看,上面果然写着钟跃民的名字和地址。

“钟大哥你怎么不早说啊,咱们要是早知道肯定不拿这个当桌子。”宋小伟不好意思道。

“没事儿,里面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怕你们搬,再说了这样你们一直守着还不容易丢呢!”钟跃民不以为意。

宋小伟道:“肯定不能丢,胖子哥虽然爱吹牛,但是工作还是尽心尽力的,绝对不能让其他人进来货车厢。”

“对对,肯定不能!”钱胖子忙不迭地点头,然后才回过味来,骂道:“小伟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爱吹牛啊!你不爱吹牛啊!”

“我啥时候吹牛了?”宋小伟不忿道。

“你······”钱胖子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一个:“你上次吹牛说你跟铁路局车队的队长熟,是不是?”

“我怎么吹牛了,车队队长是我一个院儿里的哥哥,从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宋小伟道。

钱胖子道:“光说不算,你看见没这几个箱子应该都是跃民的,等到了站你要是能让你那个哥哥借辆车来,我就承认你是真的。”

“这个······”宋小伟有些迟疑。

“怎么,这下怂了吧?”钱胖子激道。

钟跃民道:“胖子,别为难小伟了,车队出车都有规定的,怎么能随便借呢!我到时候两辆三轮板儿车就拉回去了。”

“还是钟大哥理解我的难处,我就是怕他们车队出任务,临时调不到车,耽误了钟大哥。”宋小伟解释道,“不过我还是去借,要真借不出来,钟大哥您也别怪我。”

钟跃民对这小子办事儿滴水不漏的劲儿有些刮目相看,跟刚见面就要动手的莽撞,判若两人。

“借到借不到我都承你的情,到时候费用多少我出,不让你队长哥哥难做。”钟跃民笑着道。

宋小伟高兴道:“哎,那敢情好,到时候收不收钱另说,这活放出去,我哥在车队里也有面子。”

“你小子看性格不像莽撞人,怎么之前见面就要跟我动手啊?”钟跃民问道。

“嘿嘿······”宋小伟不好意思笑着。

钱胖子揭露道:“他就这德行!每次刚睡醒或者被人打扰到了,就特别暴躁,乱发脾气。”

“我打小就这毛病,平常都好好的,就刚醒那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特别烦躁。”宋小伟道,“钟大哥,对不住啊,竟然敢跟您动手。”

“没事儿,我估计你睡醒之后有点低血糖,也不是大毛病,睡之前喝杯糖水或者蜂蜜水就行。”这毛病钟跃民上辈子也有点儿,没宋小伟这么夸张。

“这样啊!那我回头就试试!”宋小伟道,“我妈上次还说等我回了家领我去医院呢,这回不用吃药打针了!谢谢钟大哥!”

“对了,跃民,天快黑了,一会儿跟我们一起吃饭,晚上就在这儿睡,宽敞!”钱胖子看着外面天色邀请道。

宋小伟也道:“对啊,钟大哥,您晚上再跟我们讲讲你们之前的故事吧。”

看着一胖一瘦两个,钟跃民有些头疼,但又不想回硬座上面去坐一夜,只好答应。

钱胖子高兴道:“小伟,赶紧去找个毯子给跃民。”

“唉,我去找个新的!”宋小伟赶忙答应。

······

听着车厢里一前一后,一大一小的呼噜声,钟跃民只好坐起来,趴在窗户上,吹风。

这个货车厢是专门随车装行李的,车窗也能打开,只是外面焊上了防盗钢筋。

外面一片漆黑,连一点灯光都不见,仿佛天地间只有这列火车在前进,哐当哐当,不时冒着蒸汽。

钟跃民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是不是有点早,这时候进大学上几年学,到革命结束还有七八年,到真的改革开放还有十年,干些什么呢?

钟跃民有些发愁,总不能跟电视剧或者一样,一行字“十年后”,就糊弄过去了吧。

······

望着已经关了两年的家门,钟跃民突然有一种沧桑感,就觉得物是人非,两年前这里距离了很多人,郑桐、钱胖子、张海洋、周晓白、袁老三、二毛······

大家跟饿死鬼一样抢东西吃,看各种书,胡吹海侃,嬉戏打闹,现在却都各奔东西,有些不知去了哪里。

拂去门锁上面的灰尘,钟跃民从窗台的砖缝里抠出一把钥匙,打开门,屋里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可能缺了人气,到处都是蜘蛛网,家居前面都失掉了一层色彩,变得更加暗淡。

“跃民,东西放哪儿啊?”钱胖子和宋小伟抬着箱子进来,打断了钟跃民的思绪。

“就放客厅里,先放进来,回头我再收拾,弄完我请你们先去搓一顿。”钟跃民招呼着帮忙的工人。

“用不着客气,你是小伟的朋友,这点忙应该帮!”小伟的哥哥走进来,望着屋子,“没想到你住大院儿里,真气派!”

第一百九十八章:亲切

宋小伟的哥哥叫唐铭,双方父母都在同一个单位,家也都住在一块儿,从小两家关系亲近,宋小伟和唐铭也是一块吃一块睡。

要是哪家父母忙起来,小孩就往对方家里一扔,十天半个月都不带问一声的,另外一方父母肯定照顾的好好的。

于是这两人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关系之亲近不亚于亲兄弟。

唐铭初中毕业,在街上也晃荡了小半年,家里父母一看不是办法,干脆他妈就先办了内退,让唐铭顶工进了车队当司机。唐铭喜欢开车,也肯下功夫,加上同单位的亲戚和朋友照应,混了两三年,当上了车队的小队长。

宋小伟父母看他也无心读书,自然就按照唐铭的路子,给他安排,只是最近一两年好多知青招工返城,安排不了好工作,只能先来当货运工。

钟跃民当天晚上就请钱胖子、宋小伟和唐铭,以及其他几个钱胖子的同事上饭店吃了一顿,现在能选的只有国营饭店,服务态度一般,只是贵在实惠。

不过钱胖子他们也不在乎这个,能下馆子,上几个硬菜,往肠胃里攒点油水是正经,几个人犹如风卷残云。

钟跃民一看,感觉菜点少了,正准备举手叫服务员再点点菜,唐铭拦住他,“跃民,不用再点了,你再点头猪上来,他们都吃的完。”

“没事儿,再点俩菜,总不能请你们帮忙还不让吃饱吧!”钟跃民笑着,坚持叫来服务员。

带着白色帽子服务员过来,不情不愿,“要些什么啊?”

钟跃民问钱胖子和宋小伟他们几个,“你们还吃点什么啊?”

几个人吃得没嘴说话,耽搁了点时间,服务员就有些不耐烦了,“叫人点菜怎么不先想好啊?这不瞎耽误功夫吗?”

唐铭怒道:“嘿!怎么说话呢?有你这么招待顾客的吗?”

“我怎么了我?你吃饭就了不起啊?我告诉你服务员也是人,职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服务员牙尖嘴利。

“嘿!小丫头刚参加工作吧?嘴皮子倒是挺利索,谁教你这么为社会主义做贡献的?”唐铭都气笑了。

“你管得着吗?”服务员转身就要走。

钟跃民赶紧拦住,无奈道:“我们怎么得罪你了?怎么就这么吵起来了?”

“我······”服务员也有些脸红,“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我不是害怕吗?”

钟跃民有些哭笑不得,这理由绝了!

“赶紧给我们把这几个菜再一样上一份儿吧,赶紧!”钟跃民指了指桌上的几盘硬菜道。

服务员记下菜名就走了。

唐铭道:“跃民,你脾气也太好了!真是个女的,我不好动手,不然肯定抽她丫的!”

“现在服务员都这样儿,我就没有哪回下馆子碰见态度好的服务员,唐队长你就忍忍吧!”吃得满嘴油的钱胖子劝道。

“哎!胖子这话说对了,全国都差不多,特别是咱们首都饭店里的服务员脾气最大!听着都亲切!”钟跃民笑着道。

唐铭哑口无言,这个钟跃民怕不是在外地呆傻了,连服务员脾气大都感觉亲切?

“跃民,我跟你一般大,叫你跃民可以吧?”

钟跃民应道:“应该的,叫啥都行。”

“听小伟说你之前在陕北插队,这次怎么回来了?”唐铭问道。

“跃民这次回来是上大学的,以后就是国家干部了!”钱胖子插嘴道。

“嚯!了不起!”唐铭惊讶道,“能上大学那都是有真本事,太了不起了。”

“我是运气好。唐大哥你才了不起呢,我在陕北插队呢,你都在铁路局干上队长了,这一般人可干不了!”钟跃民道。

“我们俩一样大,你叫我唐铭就行。我能当上这个队长,是家里爹妈肯帮忙,说穿了比别人强不到哪里去!”唐铭笑着谦虚道,“你之前哪个学校的?”

坐旁边的宋小伟插话道:“钟大哥是育英的!哥,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育英的毛概组吗?”

“嗯?就是跟那个造反红小兵对着干的那个?”唐铭倒是听过,他当时也在街上玩,只是不混公主坟、百万庄这一片。

“对!钟大哥就是毛概组的头儿!”宋小伟激动道。

唐铭更加吃惊,这可是个当年的风云人物,听说后来出事儿之后去了陕北,没想到现在回来了,就在自己面前。

“跃民,不,应该叫······”唐铭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称呼,就觉得直接叫名字显得不尊重。

钟跃民笑道:“就叫钟跃民,我也没长三头六臂,直接叫名字挺合适。”

“好!就叫跃民!”唐铭笑道,“今天小伟死活求我给他一朋友帮忙,没想到遇到你这个大神,真是缘分!”

“对,相逢就是缘分,咱们以后就都是朋友。”钟跃民端起杯子,“咱们以茶代酒,一起喝一杯,以后相互有个照应。”

“来!”唐铭也举杯道。

宋小伟万分激动,赶紧把杯子倒满水,也举起杯子。

接着是钱胖子,嘴里还说呢,“我跟跃民早就是哥们儿了,可比你们元老啊!”

另一个帮忙的叫李大庆,是钱胖子和宋小伟的同事,也爱凑热闹,端起杯子,“以后哥哥几个多照顾啊!”

说着就把茶喝了,还装着吐舌头。

“你真当是酒啊?一口闷?”钱胖子笑骂道。

“哈哈······”其他几个人都笑了,把杯子碰到一起,“喝~!”

“哎哎······别把杯子给碰碎了!一个一毛钱,你们要陪的!”之前的服务员端着菜上来,见他们几个拿茶杯当酒杯,嚷道。

几个人都不搭理她,只顾自己哈哈大笑。

······

散了之后,钟跃民在商店买了一些日用品,拎着去了钟山岳隔离的地方。

王主任还是坐在那个就办公桌后面,好像两年没有挪过地方,见到钟跃民也没觉得奇怪。

“跃民,来看你爸爸了?”

“嗯,王主任,现在能探视吗?”钟跃民问道。

“今天不是探视的时间,别人肯定不行,你嘛?”王主任卖个关子,笑道:“进去吧,多跟你爸聊聊!”

“哎!谢谢王主任!”钟跃民笑了一下,就进了号房。

王主任见他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我怎么没这么个儿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身体最重要

看守帮钟跃民打开门,钟山岳已经站起来等着他,看见果然是钟跃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爸!”钟跃民快步走进去,扶着钟山岳的胳膊。

钟山岳握着钟跃民的手,打量着他,“挺好!黑了、瘦了,但是长高了,长结实了!陕北这两年没有白待。”

钟跃民看着钟山岳,觉得有些心酸,短短两年时间,钟山岳竟然生出了白发,“爸,您这两年还好吗?”

“身体还行,不痛不痒,就是这个时间实在是难消磨,日复一日,实在乏味。”钟山岳苦笑道。

钟跃民没想到从来不低头认输的钟山岳,竟然也会有如此感叹,看来无止境的审查真的让他有些精疲力尽。

“是不是觉得诧异?”钟山岳看钟跃民愣在那里,笑了笑,“我以前总觉得时不我待,拼命干工作,没空想其他的。没想到停下来两年,我就老成这样,连大脑都有些生锈了。”

“爸,您还年轻呢,等事情弄清楚了,您还能出去干些工作呢!”钟跃民宽慰道。

“谁弄清楚呢?前两年还有人来问问话,现在连看我思想汇报的人都没有了,都乱了套了,连调查我历史问题的人估计都被下放了。”钟山岳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失望。

钟跃民想了想,道:“爸,其实这事儿您根本用不着犯愁,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好解决?你又想怎么胡说八道?那么多领导人都没能解决,你能想出什么办法?”钟山岳反问道。

“您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只要您把这个优势持续保持住,最后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钟跃民意味深长道。

钟山岳见钟跃民不像是玩笑,思索着,“优势?我有什么优势?”

见钟山岳陷入思维盲区,钟山岳提醒道:“您今年才五十岁出头。”

“我今年已经五十二了,再过几年都要退休了,这算是什么优势?”钟山岳迷糊道。

钟跃民指了指上面,“就看这跟谁比了,跟老一辈比,您还是壮年呢!”

“你是说······”钟山岳突然止住话头,但显然已经明白了钟跃民所指,“可现在风向复杂,实在搞不清楚谁能掌住船舵。”

“爸,您放心吧,肯定不是那些妖魔鬼怪,不得人心嘛!”钟跃民道。

钟山岳点点头,“不得人心,想要掌舵确实痴心妄想!那你觉得谁能掌这个舵?”

“我觉得最后肯定是老干部,江西那位最合适。”钟跃民笑了笑,低声道。

“胡说八道,国家大事儿你都能安排了?”钟山岳斥责道,看不惯钟跃民口气太大,可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是二号?”

“他那身体连您都比不上,更别提那位畅游长江的了。”钟跃民道。

钟山岳不说话,盯着钟跃民,“去了学校好好学习,不许胡说八道,听见没有?”

“听见了。”

······

钟跃民回到自己家里,把箱子都拆开,将埋在小米中的宝贝都取了出来,一件一件放在书架上面,还好一件都没有碎。

在陕北装箱的时候,郑桐对怎么保护这些易碎的瓷器很是头疼,这时候没有减震空气包,怎么包装都有阵亡在路上的风险。

最后钟跃民想起宋朝商人海运出口瓷器的故事,那时候他们是往箱子里面放茶叶起到减震作用。钟跃民找不到那么多茶叶,干脆因地制宜,装了好几箱小米和糜子,还可以带到北京送人,也算是土特产。

钟跃民把东西都收拾好,锁上书房,望着空旷的客厅,突然陷入巨大的孤独,又有些怀念陕北的窑洞,虽然大家都睡在一个炕上,磨牙放屁都清清楚楚,确实有些厌烦,却非常心安。

钟跃民坐在沙发上,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知道是不是郑桐、赵大勇他们在议论自己呢。

今天钟跃民对钟山岳说了一些话,钟山岳似信非信,但明显精神头好了很多,给他带去的点心当场就吃了小半包。

这样就挺好,算是达到了钟跃民的目的,人活着就要有个指望,不然日子就真的难熬了。

钟跃民本来也在琢磨着是不是让钟山岳搞搞政治投机,想想还是放弃了,第一钟山岳不一定配合,第二风头变幻不定,风险太大,连邓大人还要再起落一次,钟跃民自问没这个把控能力。

钟跃民想着想着,就躺在杀伤上睡了,怎么着都比坑舒服一点。

······

“砰砰砰!跃民!”

第二天一早还在呼呼大睡的钟跃民就被吵醒了。

开门发现是王老三,两年没见,这家伙都是长得又高又壮,比他老子王主任高处一个头去。

“老三啊,怎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王老三笑呵呵地进来,“跃民,听我爸说你回来了,我赶紧来看看你。”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惦记着我。进来坐吧。”钟跃民让王老三进来,关上门。

“跃民,你和郑桐都去陕北了?”王老三屁股还没挨到沙发上,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对啊,当时不是跟你说过吗?”

“我知道,我还想去火车站送你和郑桐来的,我爸怕我在车站迷路丢了,不让我去!”王老三点头道,“陕北好玩吗?”

“好玩儿,那里的地都是一道沟一道沟的,我们去其他村啊,都要身上绑上一个大风筝,从沟上飞过去。”钟跃民玩笑道。

“啊~”王老三嘴巴张的老大,“不对,你肯定骗我,我爸说人不能飞!”

“那我问你,风筝能飞吗?”

王老大点头,“能啊!我还去公园里放过呢!”

“你们家那风筝要是栓个小石头,还能飞起来吗?”

“应该能吧。”王老三想了想,迟疑道。

“这不就结了,咱们在陕北那风筝特别特别大,咱们人在上面就跟一个石子儿一样,就这么飞过去的。”钟跃民道。

“哦~这么回事儿,要大风筝!”王老三兴奋得跳起来,往门外跑。

钟跃民赶紧拉住他,“干嘛去啊?”

“给风筝绑石子儿啊!”王老三道。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做个大风筝绑身上,从高处跳下去呢!”钟跃民拍着胸脯道。

“我又不傻!”王老三傲娇道,“我知道你在逗我呢!”

钟跃民有些郁闷,感觉自己是傻子,“老三,把这袋小米给你妈拿回去,让她给你熬粥和,咱们在陕北就吃这个。”

“诶!”王老三提起袋子,高高兴兴走了。

看着那庞大的身躯,钟跃民觉得送的小米有点少。

第二百章:不好惹

“大海航行靠舵手

万物生长靠太阳

雨露滋润禾苗壮

干革命靠得是思想

鱼儿离不开水呀

瓜儿离不开秧”

钟跃民还没进清华园就听到广播里热情洪亮的歌声,现在真是到处都是这歌,堪比零几年街头巷尾的老鼠爱大米。

“热烈欢迎工农兵新学员”的横幅拉在大门上,门口进进出出都是穿着军装、工装还有土布衣服的学生,不时还有大卡车拉学生道门口下车,应该是从火车站接过来的。

“你好,同学,你也是来报名的吗?你是哪个系的?”钟跃民还在找报名点呢,就有热情的同学迎上来。

钟跃民应道:“哦,你好,我是水利工程系的,是在哪儿报名啊?”

“在那边,我带你过去。”那男生明显愣了一下,立马又回答道。

钟跃民看看自己身上,以为哪里弄脏了蹭了泥,“同学,我这身上有哪儿不对吗?”

“哦,没啥,就看你穿这一身,以为你是外地来的,没想到一开口是个京片子。”那男生笑道。

“嗨,我之前在陕北插队,刚回来。”钟跃民望着自己身上,下面穿的蓝色工装裤,上身一件土布汗衫,确实像是外地农村来的。

“原来是知青啊!”那男生高兴道:“陕北是个好地方,是咱们革命的摇篮,真羡慕你能去那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看见我这一身打扮没?在北京就是穷酸,要是搁到陕北,那就是好的不得了的衣服,往街上一站,大姑凉小媳妇都要往我身上瞧。当地农民身上衣服没一个不打补丁的。”钟跃民笑着问道:“你还羡慕吗?”

“咳咳······同学你可真幽默,现在陕北怎么可能还这么穷呢?”那男生尴尬地笑道。

钟跃民看他根本不想知道,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报名在前面是吧?”

“对,就前面那排桌子。”

“那行,你去接其他同学吧,我自己去报名就行。”钟跃民道。

那男生应了一声,立马头也不回地跑了,可能觉得钟跃民实在是个奇怪的人吧。

钟跃民也懒得理他,找到水利工程系报名点,“同学,我叫钟跃民,我来报名的。”

负责签到的学生,头还没抬呢,就背起来了,“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同学你好,你叫什么?”

“主席教导我们,凡是怕认真二字,我已经说了我叫钟跃民!”钟跃民没好气道。

负责签字的学生也不好反驳,赶紧在名单上找,“哦哦,在这儿呢,你签个字。”

钟跃民拿着笔签字的时候,那学生就开始絮叨:“千万拿上报到证去后勤处领被子还有津贴,津贴是十六块钱饭票,四块钱补助,拿上就可以去宿舍了。”

“行,清楚了。”钟跃民兴趣缺缺地答应道,然后就领了报到证。

走了两步,然后又回过头,问道:“同学,咱们系有几个女生?”

“嗯?”那学生有些狐疑地看着钟跃民,明显怀疑他动机不纯。

钟跃民解释道:“不是,同学,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刚才名单上扫了一眼也没见到女生名字,我就想问问咱们系是不是不招女生啊?”

那学生显然理解了钟跃民,问道:“你进学校大门开始,你见到女的了吗?”

“没有。”钟跃民摇头。

“没有就对了,不是咱们系没有女生,是咱们学校都没几个女生。”那学生被钟跃民勾起了伤心事,索性不搭理钟跃民,继续干活。

钟跃民傻了眼,在学校里到处观望,走了几百米,愣是没找到个女生,这下真是到了和尚庙了。

天地良心,此时钟跃民内心是十分纯洁的,他是真没有任何少儿不宜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和尚聚集的地方,阳气太重,缺乏阴阳调和,不利于身心健康。

嗯,以上都是瞎扯的,钟跃民就是没有看到漂亮妹子,心情不爽。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男性同胞,唯一就后勤处有个老阿姨,钟跃民连上学的高兴劲儿都没了,一路上都懒得找人搭话。

反而动作特别快,等他到宿舍的时候,还一个人都没有。

钟跃民找到自己的床,正好是靠窗户的,朝南,估计还能晒晒太阳,刚放好铺盖,就有人进来。

来人是个女的,穿着灰色工服,别着校徽和伟人像章,短发用发卡别着,看着年纪不大。

钟跃民和他对视了一眼,问道:“你和我睡一个屋的?”

那女的呆了一下,实在不知道钟跃民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最后冷冷道:“我是你老师。”

这回钟跃民呆住了,好在脸皮厚,反应快,马上道:“老师好!我叫钟跃民,是水利工程系的,见到您真高兴!”

“钟跃民?是不是从陕北招生来的?”显然老师不好糊弄,特别是女老师容易记仇。

钟跃民笑着道:“对对,我是陕北招的生,老师您知道我?”

“想不知道怕是不容易,学校老师早就在传招了个考满分的天才。”女老师似笑非笑道。

钟跃民谦虚道:“我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当不得天才的称呼。”

那边钟跃民还在谦虚呢,女老师就已经冷了脸,“今天见到真人,发现也不过如此,就算真是天才,也是个不尊重女性的天才!”

这句话说得钟跃民冷汗都流出来,这刚来就把老师给得罪了,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钟跃民飞速转动大脑,想着挽回的方法,“老师,您大人有大量,我刚才就是脑子一抽,加上平时开玩笑开惯了,顺嘴就冒出来了,您就原谅我吧!”钟跃民恨不得抱在老师大腿上。

“那就更说明,你内心不纯洁,顺嘴都能说出这种话来!”女老师开口了:“之前还有人托我照顾你呢,看来她是看过人了!”

“啊?谁托您照顾我啊?”钟跃民迅速抓住突破口。

“你用不着知道!”女老师听门外喧闹起来,“今天的事儿我先记下,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遵纪守法,否则我们旧账新账一起算!”

“哎哎,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尊重妇女,绝对不跟女同志开玩笑!”钟跃民立马严肃保证道。

等女老师走了,钟跃民才擦了一把汗,这清大女同志真是不好惹。

第二百零一章:忆苦

清大女同志不好惹是有传统的,主要是物种稀有,经常一个班、甚至一个系都没有两个女生,物以稀为贵,那么多男生对着那么一两个女生,长得甭管好不好看都要宠着,女生就这么被宠坏了。

之前钟跃民是有所耳闻,现在是真见识到了,连女老师都这么强悍。

钟跃民回头继续整理行李,转念一想,却发现忘记被骂了半天,结果连这个女老师名字都不知道。

这老师说有人托她照顾,还非不说是谁,这脾气也真是古怪,钟跃民一边想着一边摇头,嘴里还哼呢,“不好惹,不好惹,······”俨然用的是“好想你”的调子。

“同学,你好,这是201吗?”这时候一人站在门口探着头问道。

“是201,门上写着呢。”钟跃民上一回头,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的男生站在门口,带着黑框眼镜。

那男生提着行李箱进来,客气道,“同学,你好,你也是水利工程的吧?”

“对,我叫钟跃民,不用老是同学同学的,听着怪生分的。”钟跃民道。

“好的呀,我叫刘国强,上海来的,我也是水利工程系的,咱们以后就是同学了,要互相帮助啊。”刘国强热情道。

钟跃民随口应道:“好说,肯定互相帮助。”然后就爬到高架床上整理铺盖了。

刘国强见钟跃民不是特别热情,也只好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嘿,已经来俩了。”一个瘦高个子大跨步走进来,“干嘛呢?铺床呢?不用铺那么仔细了,咱们马上就不住这儿了。”

人还没站定呢,这哥们儿霹雳巴拉说了一大溜,满嘴的天津大麻花的味道。

刘国强问道:“同学,你也是201宿舍的吗?”

“当然是啊,不然来这儿干嘛,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也不能来串门儿啊!”说着天津瘦高个儿随手把铺盖扔在靠门边的床上。

一边说着,一边找自己的床铺,“哎,不错,还是个下铺,省得爬上爬下了。”

“哦,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呢。”一回头看见刘国强还站在那儿看着他,才想起来,“我叫张金,外号‘瘦肉金’,你们一听就知道我是天津人,以后大家都是同学了啊!你们叫什么啊?”

“我叫刘国强,上海的,他叫钟跃民······”刘国强顿了一下,问钟跃民:“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陕北的。”钟跃民坐在上上铺,问道:“你刚才说的咱们马上就不住在这人了是什么意思?”

张金没有回答钟跃民的问话,反倒奇怪地问道:“你是陕北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陕北的怎么就不能来这人了?不允许我们陕北的来上学啊?”钟跃民反问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误会了。”张金解释道:“咱们系的老师和教授都到三门峡去开门教学去了,陕西河南的学生直接就去了,来学校的就咱们几个离北京近一些的学生。”

“啊?怎么还要去三门峡上学呢?北京已经够远了,还要跑更远哪?”刘国强有些难以置信。

钟跃民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茬,各大高校老师都下放了,都去办草棚大学去了,“那我怎么接到的通知是到学校来呢?”

“我也奇怪呢,我和刘国强到学校算是集中出发,你一个陕北的跑北京来,不是舍近求远吗?”张金摸着后脑勺疑惑道。

钟跃民想了想,也没个头绪,索性不想了,毕竟现在结果也不坏,算是回家探亲了。

刘国强哭丧着脸道:“现在关键问题不是咱们要到三门峡去吗?那可是河南,条件肯定差得不行!我这刚从崇明乡下回了城,现在又要去更偏的乡下了。”

“三门峡咋了?”张金拍了拍刘国强肩膀,“再怎么差也不能比咱们插队落户的时候差吧?”

“那你是在哪儿插的队啊?”刘国强问道。

“河北承德塞罕坝,就靠近内蒙那地儿。”张金滔滔不绝道:“那地儿全都是隔壁沙漠,真是要啥没啥,连棵树都没有。”

“不能吧,承德有个避暑山庄,是过去皇帝避暑的地方,还能有沙漠?”刘国强质疑道。

“哎呀,我刚去的时候也是跟你想得一样,去的路上想得可美了,皇帝待过的地方肯定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咱也能享享福。”张金一拍大腿,“到了地方,咱们几个一起的知青都哭了,到处都是灰扑扑的,那风能把人刮跑,连住的地方都是挖的地窝子。”

刘国强都听傻了,“那么荒凉,你们去那儿干啥啊?”

“种树啊!”张金道,“我们到的第二天就开始扛着锹开始种树。你知道为嘛咱首都风沙多吗?都是从那里刮过去的。咱们就是要在那里种树,制服沙尘暴,建起保卫首都的绿色长城!”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钟跃民赞叹道,“你们可真了不起!”

张金谦虚道:“没啥没啥,你们在陕北也不容易,我一个哥们儿也去了,说是第一天晚上就快疯了。”

“怎么了?”钟跃民有些奇怪,在陕北没听说谁疯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虱子跳蚤爬了一身,密密麻麻的,怎么抖都都不掉,咬的满身都是包。”张金笑着回答道。

“咦~”刘国强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有点觉得自己身上发痒了,“怎么不洗澡啊?”

“嘿嘿,陕北那地方十年久旱,水比油还金贵,吃的水都是从两三里外的地方挑回来的,哪有水洗澡啊!”钟跃民回到道。

张金问道:“你们那时候没被虱子要过吗?”

“怎么可能呢!我们刚去的时候也是满身的包,逼得没办法各个剃光头,中午太阳好的时候,把棉袄脱下来在太阳下面捉虱子跳蚤,自己也赤条条的在太阳下面晒。”钟跃民道,“后来被虱子跳蚤咬多了,也就习惯了。开春之后就开始挨饿,没粮食吃,这个更要命。”

“听你们一说,我们崇明岛上还挺好的,虽然填海造田比较累,好歹有房子住、有饭吃、有水洗澡哦。”刘国强感叹道。

张金、钟跃民异口同声道:“你说呢!”

“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刘国强自顾自地道。

第二百零二章:嗷嗷饭桶

钟跃民看着两个室友,觉得特别有意思,张金这人瘦的跟麻杆儿一样,但是性格四海,是个话唠。刘国强呢,看着性格温顺,其实脸皮颇厚,说好听点叫钝感力比较强,对任何尖锐的批评都能置若耳闻。

三个人又在宿舍扯了半天,再也没人来了,果然和张金说的一样,系里真的没有几个人来北京报道。

突然听到一阵铃声,整个宿舍楼都开始震动起来,楼梯上到处都是咚咚咚的生硬。

“怎么了这是?”钟跃民手往床边一撑,跳到地上,望着外面道:“不是地震了吧?”

张金打开门往外一看,笑了:“到饭点了,都跑到食堂吃饭去了。”

“吃个饭嘛!用得着这么夸张,怎么跟打仗冲锋一样?”刘国强望着走廊里蜂拥的人群,胆战心惊道。

“那你就不知道了,学校里人太多,食堂里面供应有限,去晚了就没得吃了!”张金道,“你们听过校歌没有?”

“听过啊。”刘国强还唱起来了:“西山苍苍,东海茫茫,吾校庄严,岿然中央······”

“哎!师兄们改了歌词,这么唱的。”张金唱道:“铲子锵锵,铃儿铛铛,全体学生,来到食堂。鸡鸭鱼肉,烩炒一盘,大家举箸,杯盘以光。嗷嗷饭桶来远方,嗷嗷饭桶来远方,饭菜未剩口尚张,因为要饱必须抢。你抢,我抢,因为要饱必须抢······”

张金唱的有趣,钟跃民和刘国强都哈哈大笑。

“听你唱得都饿了,咱们赶紧走吧,不然连汤底儿都不剩了!”钟跃民抄起网兜里吃饭的家伙就往门外跑。

张金和刘国强也一人手上拿个铝饭盒子和叉子,紧跟其后,三人直奔食堂去了。

“院子里面有好多个食堂呢,咱们去哪个?”刘国强一边跑一边问道。

张金掏出口袋里的饭票道:“十一食堂,咱们领的饭票上不是写着吗?”

钟跃民手上也攥着一张饭票,印刷的纸张很毛糙,油印似乎都没干,上面印着食堂名字,画了几棵蔬菜。

“十一食堂在哪儿啊?”刘国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跟着人跑就行,应该是离咱们宿舍最近的食堂。”张金肯定道。

钟跃民一听也是,果断跟上大部队,往前奔,这时候有什么比吃还重要的?

张金身体瘦,体重轻,跑起来也不费气力,还能跟得上,刘国强就不行了,这才跑了没多远,已经开始脸色发白了。

“你行不行啊,不是在崇明岛上挑过土填过海吗?”钟跃民见刘国强实在跟不上,架着她胳膊,调侃道。

“挑土啊呀!哪能噶快啊!”刘国强上海话都冒出来了,“恰饭唔要命额!”

张金也跑到后面,架起刘国强另一边胳膊:“那你待会儿见识下就知道了,园子里的大学生吃饭真是不要命!”

“不是,张金,你怎么这么熟啊?”刘国强喘着气呢,还有闲心问张金问题。

“我爸是天津的,我妈是北京的,我外公是学校的教授,我打小就跟我外公在园子混,能不熟吗?”张金笑道。

“我曹,没想到你们家还是书香门第,失敬失敬!”钟跃民一边跑着一边对张金道。

“你不是骂人吗?现在孙子才想做书香门第呢,都是臭老九,都下放了。”张金骂道。

刘国强道:“那你也是个地头蛇!难怪你知道那么多内幕消息。以后可要罩着我啊!”

“放心吧,哥们儿一定罩着你!做个大裤裆给你罩起来!”张金笑道。

“册那!有劲没劲啊!”刘国强笑骂道。

钟跃民在旁边也哈哈大笑。

“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

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

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

第三一切缴获要归公

``````”

好不容易跑到食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拉歌的声音,只见门口站了一排排的军人,整齐地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这些是干什么的?怎么跑这儿唱歌啊?”钟跃民随手拉了一个同学问道,也不担心抓错,反正肯定不是女生。

被拽着的学生随口答道:“这些是新入学的士兵学员,排队等着吃饭呢!”

“怎么光唱歌,不进去啊?”刘国强插嘴问道。

“发扬作风呗,你们人太多了,让咱们先吃。”那同学回答道。

“哦,还是咱们战士可爱!”刘国强感叹了一句,又好奇道:“你怎么也不进去吃饭啊?”

“我?我吃过了呀,不然谁有功夫跟你们闲扯啊?”那同学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刘国强。

“我也吃过了!”刘国强面无表情道,转身对钟跃民和张金说:“你们还没吃吧,赶紧进去吧,我陪你们,被让士兵学员们等着了!”

钟跃民横了他一眼,径自进了食堂,张金也跟着去了,“不用陪,你吃过了,就先回宿舍吧。”

刘国强看看旁观的那个同学,然后跟着两人后面,嘴里还嚷着:“我还是陪你们一起吧,都是一个宿舍的,别客气!”

“瓜娃子,还想骗老子,明明就没吃嘛,非说吃咯!”见刘国强拿着饭盒子进了食堂,那个旁观的同学骂了一句,又继续围观士兵学员拉歌。

钟跃民进了食堂傻了眼,大厅里全都是四方桌,七八个人一桌,都在埋头吃饭,吧唧嘴的声音、饭盒的声音汇成一片,堪称养猪场。

“嘿!你们几个哪个系的?”见他们站在那儿,一个胖胖的带着臂章的老大爷就喊了。

“我们是水利工程系的,刚入学。”张金答话道。

“怎么还有水利工程的?”老大爷嘀咕了一句,吩咐道:“拿着饭票排队打饭,然后去46号桌,就在那边角落里,那边有位子。”

“哎哎,谢谢大爷!”几个人就跟着队伍在饭堂里排队。

等了二十分钟,终于轮到钟跃民,钟跃民交了饭票,刚想点菜呢,打饭的大妈拿过他饭盒,一勺米饭垫底,然后嗖嗖嗖,给他随机打好了菜,还堆得满满的,临了还浇上半勺肉汤,“这么瘦,多吃点!”

钟跃民满脸苦涩地看着一饭盒地杂烩,真想告诉大妈,您过滤了,这勺油汤真吃不下。

“大妈,我也长得瘦,您给我多打点儿。”跟在钟跃民身后的张金兴冲冲地递过去饭盒道。

大妈打量了一眼麻杆儿一样的张金,一边打饭一边道:“你这身子骨,再吃也不行了,还是少吃点省点粮食吧!”

把个张金气得脸色发白,“那刚才那个您怎么打那么多啊?”

“那个同学长得多俊哪,给少了不可怜啊?”大妈理所当然道。

张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大妈我这么瘦不是更可怜吗?

第二百零三章:非寻常人

“你们俩盯着我干嘛?”钟跃民吃着饭呢,发现另外两个人都不吃饭,反而看着自己。

张金幽幽道:“我在看你到底哪里长得帅,打饭的大妈怎么就多给你那么多菜呢?”

“还有不少肉,咱们碗里怎么只有一点猪皮啊?”刘国强望着钟跃民的饭盒叹气道。

“行了,不就两块肉吗?整的跟个怨妇一样!”钟跃民把饭盒推给他们,“你们把菜分了吧。”

张金喜笑颜开道:“还是钟跃民够意思,我们就不客气了。”

“这不太好吧,我们分了你吃什么啊?”刘国强嘴上客气着,手上动作可不慢,快准狠,接连夹了好几块肉到自己碗里。

“唉唉唉,嘛玩意儿,怎么肉都被你给弄走了?”张金气愤道。

刘国强得意道:“这叫先下手为强,谁让你假客气不下手啊?”

“不是······我······”张金猛地有些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捋直了舌头:“谁客气了?我没客气啊!”

“你没客气还这么理直气壮的?真是太过分了!给咱们学校丢脸!你看看旁边同学是不是都在看着你呢?”刘国强一边往嘴里夹着菜,就一边怼张金。

“哪儿呢?没人看我啊?”张金到处张望,其他桌上学生都在埋头吃饭,谁都没空看他。

钟跃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张金你缺心眼儿吧?刘国强肉都快吃完了,你还想着跟他抬杠?”

张金低头一看,果然,刘国强夹走的肉全都被他消灭光了,气冲脑门儿:“刘国强!你换我肉来!”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咱们可是一个宿舍的,你不能动手啊!”刘国强闪到一边,“一共五块肉,我夹了三块,不是还剩了两块吗?”

“哪儿呢?”张金问道。

“钟跃民饭盒里啊!”刘国强道。

张金看看钟跃民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盒,又看看钟跃民。

钟跃民也抬头看看他,“大妈给的肉汤挺香的,吃着吃着就吃完了。”

张金再回头一看,刘国强早就吃完饭跑了。

……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辅导员,我叫解梅,解缙的解,梅花的梅。”之前在宿舍被钟跃民调戏过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道。

傍晚的时候,钟跃民等人就收到了消息,去教室里面集中。钟跃民一进门就见到那个熟悉的面孔,此时他正躲在教室角落里,让张金坐在他前面,给他挡着。

钟跃民绝对没有怕的意思,就是怕尴尬,怕解梅老师尴尬,主要是为了照顾解老师的情绪。

“不是,跃民,你躲在后面干嘛呀?”张金被钟跃民顶直了背,回过头不解道。

“我怕长得太帅了,惊到别人。”钟跃民胡扯着,又把张金的头转过去。

坐在旁边的刘国强也奇怪道,“你是变态吧?教室里十几个人都是男的,你怕惊到谁啊?”

“你这么说也不对。”张金头朝前,耳朵却朝着后面,“辅导员不是女的吗?”

“瞎扯,辅导员能和钟跃民有什么关系?”刘国强反驳道。

“后面三个同学表达欲比较强,那就请他们先来做个自我介绍吧。”讲台上的解辅导员突然加大了声音,把角落里三个人吓一跳。

解辅导员玩味地看着他们,对其他同学道:“这三位同学有些害羞,大家鼓掌给他们鼓励一下!”

教室里顿时响起掌声,还有几个起哄的,拍得震天响。

张金和刘国强你推我搡的,死活不肯第一个上去,可不上去又不行,大家都看着呢。

解辅导员发话了:“钟跃民,你先上来,给带头示范作用。”

一时间整个教室的同学目光都集中在钟跃民身上,张金和刘国强也不争了,一屁股坐下来,就望着钟跃民。

钟跃民根本就不怕,他站起来,开口道:“解老师,我肚子疼,我能先去上个厕所吗?”

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解辅导员想过钟跃民的任何反应,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她也愣在那里。

钟跃民也不管他们,离开座位就往门口方向走。

“切~”见他真要跑,教室里同学都嘘了起来。

钟跃民走到一半,却又走上了讲台,冲着下面人摆手道:“哈哈,不好意思啊,给大家开了个玩笑,主要是是为了活跃下气氛,促进大家互相了解嘛!”

“丝~”所有人都没笑,反而都倒吸一口冷气,这家伙不是寻常人,不然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钟跃民往台上一站,姿势标准,声音洪亮,“我叫钟跃民,之前在陕北插队,修过一年淤地坝,以后大家多照顾。”

大家都没做声,都等着钟跃民继续说呢,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钟跃民开口,下面都窃窃私语起来,都在问是不是说完了。

这时候人上台讲话,首先来一段语录,然后再感谢领袖感谢党,感谢组织感谢人民,根本没有像钟跃民这样的,一句话就说完了,太不正式了。

教室一下冷了场,钟跃民才不管呢,直接就回了座位。

解辅导员脸色发白,估计是被钟跃民气的,也不好立马发作,只好让其他同学先上台做介绍。

果然,上去发言的同学一个个都热情高昂,语录一段一段的,都背出花来了,谁都感谢了,反正不提自己,就好像自己啥都没干,上大学全都是组织关怀,领导关心一样。

连张金和刘国强都不例外,钟跃民在下面听得有些不耐烦,手撑着下巴,有些后悔没带本书来看。

“怎么?不愿意听了?”谢辅导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钟跃民旁边,意味声长地问道。

“没有的事儿!我特别愿意认识同学们。”钟跃民立马坐得端正,因为强烈的求生欲告诉他不要跟这个女人扎刺,不然后果难料。

解辅导员假笑了一下,“不管愿不愿意听,你今天都要坐在这儿,哪儿都不允许去!”

钟跃民觉得自己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女的果然不好惹。

第二百零四章:谜底

待所有人都自我介绍完了,解辅导员才离开钟跃民身边,走到讲台上,虽然她此刻穿着特别朴素的白色短袖衬衫、军绿色裤子,但在钟跃民看来她就像是穿着黑色礼服的魔女。

解梅站在讲台上,对大家道:“咱们水利工程系今年招了两百多名学生,现在在教室的只有你们十几个人,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咱们系在军宣队和工宣队的领导下,响应主席开门办学的号召,已经全部搬到三门峡去教学了。”

下面同学全都议论了起来,去三门峡的事情,有些人早已知道,有的隐约听到风声,有些完全不清楚,大家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或者纯粹表达感叹。

“同学们,静一静。”解梅提高嗓门儿,“学校已经安排让我带领你们,明天一起出发去三门峡,那里有广阔的天地在等待着我们,让我们响应主席的号召在生产实践中学习!”

本来议论纷纷的学生们,立刻就被解梅的几句口号忽悠的热血沸腾,全都站起来喊口号表决心,恨不得现在就撒腿跑到三门峡去了。

教室里乱哄哄的,钟跃民本不想起来,可莫名的耳根子发热,往前瞟了一眼,解辅导员果然在瞪着他。

无奈,只好站起来,挥着拳头跟着吆喝了两句。

钟跃民感觉解梅好像处处在针对自己,不,不只是感觉,而是肯定。

但他又心里默默盘算着,感觉不应该,不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吗?解梅好歹是个老师,是个园丁,不会记仇吧!自己这朵花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好歹也是花呀!

“钟跃民,走了!”钟跃民还在乱七八糟乱想的时候,班会都散了,张金拍了拍发愣的钟跃民。

钟跃民神是鬼差地问道:“哦,解老师也走了?”

“走了。”张金奇怪道:“跃民,怎么感觉你特别怕解老师?”

刘国强插嘴道:“对对,解老师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你们俩之前认识?”

钟跃民干笑道:“瞎说,我怎么可能认识呢?我们之前都没有见过。”

“不对啊!咱们还没有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解老师怎么就能叫出你的名字呢?”张金抓到一个漏洞,追问道。

“可···可能,解老师手上不是有咱们的名单吗?她可能是提前看过了。”钟跃民道。

“嗯······”张金思考了一会儿,又道:“还是不对······”

“哎呀,别不对了!咱们赶紧回宿舍吧,明天是不是要出发赶车了?”钟跃民赶紧打断他,这还没完没了了。

正当钟跃民推着张金和刘国强出了教师,准备往回走的时候,解梅又走了回来,“钟跃民跟我来一趟,那个谁,你们俩早点回去收拾东西,明天还要起早呢!”

钟跃民心情忐忑地跟着解梅去了办公室,留下张金和刘国强大眼瞪小眼。

“咱们俩不是有名字吗?怎么能叫那个谁呢?”刘国强憋屈道。

张金也哀叹道:“我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还费了好大力气呢,解老师怎么还是不记得我的名字啊?”

“学生多,解老师记不住也情有可原,凭什么就记得钟跃民,记不得咱们啊?”刘国强不爽道。

“我看钟跃民和解老师八成之前就认识,而且钟跃民还被解老师压得死死的。”张金福尔摩斯上身一般,撑着手,摸着下巴道。

刘国强望着钟跃民消失的方向,猥琐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不太好吧?”张金嘴上犹豫着,脚底下却加快了脚步,“是不是往这边走了?”

“没错,就是这边,应该在最后一件办公室。”刘国强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

“你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解梅坐在椅子上,盯着钟跃民问道。

“没什么想要知道的,您甭客气,要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啊。”钟跃民自说自话,就要往门外走。

“站住!”解梅站起来,围着钟跃民转了两圈,上下打量。

钟跃民护着自己身体,“解老师,您要找什么可以直接说,我直接给您不就得了,你这么看着我有些发毛。”

“我看你除了一张嘴能说会道,其他也没有什么嘛!长得这么白净,根本不像个能劳动的,怎么就看上你了呢?”解梅疑惑不解道。

“对,您说的太对了,我根本就一无是处!”钟跃民吓了一跳,附和道。

解梅点点头:“还行,至少有自知之明,也不算太差!”

“解老师,您刚才是说谁看上我了?”钟跃民小心翼翼地问道。

“哼!”解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从抽屉里拿了一封信给钟跃民,“自己拿回去看吧。”

······

钟跃民读了信才知道,解梅说的是罗锦兰,她们俩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解梅留校当助教,而罗锦兰回了陕西工作。

可能是因为离别的原因,罗锦兰的信很长,她在信里说了很多事情和心思。

提到了第一次见到钟跃民时的情景,和当时对他形象的诧异。

提到决定去石川村帮钟跃民建坝的矛盾心情,合作之后对他的欣赏,以及一起努力拼搏的愉悦。

还提到了听闻钟跃民受伤之后的紧张和手足无措,压抑住去看他的冲动,强迫自己承担起他未完成工作的心情。

甚至钟跃民之前疑惑的为什么没有直接去三门峡而是来了北京报道的事情,罗锦兰也在心里提到了,就是她在背后做的努力,就是为了让他回家探探亲。

钟跃民也没想到跟罗锦兰认识一年多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罗锦兰从来没有这么絮叨过,平时都是有事说事,没事各忙各的,从来不多说一句没有意义的话,甚至钟跃民都不太敢和她开玩笑。

罗锦兰竟然默默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那些钟跃民本以为靠自己,或者靠主角光环才获得的成功,原来背后都有罗锦兰的帮助,钟跃民一时脑子有些转不多弯来。

钟跃民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信,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零五章:三门峡技校

三门峡在河南,其实离陕北不算远,钟跃民在火车上的时候还哀叹,溜达了一圈儿又回来了。

一路上火车汽车学校全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十几个同学唱着歌就到了三门峡,卡车直接开到了一个学校。

钟跃民跳下卡车,打量了一下学校大门,“这地儿是三门峡技校,看来咱们从男子职业技术学院又到了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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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壮劳力

钟跃民抬头一看,进来俩壮劳力,说壮劳力一点都不过分,上身一件破汗衫,下身满是泥巴的工裤卷在小腿上,脚上穿着解放球鞋,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肩上还背着军用书包,手里拿着藤编安全帽。

“你们俩是干嘛的?”张金离得最近,腾的一下从床上跳下来,退得远远的。

进来俩人倒是被张金的反应吓一跳,先进来的人笑着对身后的人道:“看来咱们这师弟胆子还挺小,哈哈!”

“我看是你长得太磕碜,才把师弟给吓着了!”后进来的人笑着道。

张金见他们俩自说自话的,生气道:“嘛玩意儿,能吓到我的人还没出来呢!你们俩到底谁啊?”

“张金,小心点儿,这俩估计是骗子!”刘国强提醒道:“还师弟师弟的叫得亲热,咱们是第一批招的大学生,哪来的师兄?”

“对啊!”张金也反应过来,质问来人:“赶紧交代,你们俩到底是谁,来干什么的?”

“你脚底下踩的是我的鞋,你说我是干什么的?”先进来的壮汉指着张金脚底下喝道:“赶紧起脚,别把我鞋踩塌了!”

张金赶紧让开,没想到又踩到一条裤子,那壮汉笑道:“这个你可以踩,这裤子不是我的。”

“武大力,你怎么这么缺德啊!”后进来的人把武大力推到一边,叫道:“不是你裤子就让人踩啊!”

武大力笑道:“嘿嘿!我可管不着!”

钟跃民站在一边,把裤子捡起来,对张金和刘国强道:“你们俩别一惊一乍的,这两位肯定是咱们室友。”

“你们好,我叫钟跃民,这是张金,那个是刘国强,都是水利系的新生,你们怎么称呼?”钟跃民把裤子递给对方,“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谢谢!我叫程红旗,他叫武大力,咱们也是水利系的,六月入学的。”程红旗接过裤子笑着道。

“不对啊!你们六月入学的,就比咱们早了俩月,凭嘛叫我们师弟?!你们说清楚!”张金抓住程红旗的话柄质疑道。

武大力道:“就凭我们上学早,你们上学晚!早一天也是师兄!”

“你们别介意啊,大力这是跟你们闹着玩儿呢,他就喜欢开玩笑!”程红旗赶紧解释道。

钟跃民笑道:“看出来了,这位武同学性格比较开朗。”

“哈哈,还是钟跃民说话我爱听!我这人确实性格开朗,喜欢跟人开玩笑!”武大力大笑道。

张金嘀咕道:“开朗个屁,就是占咱们便宜,还冒充师兄!”

钟跃民见武大力脸色大变,赶紧打岔,“你们怎么这副打扮,这可不像是大学生,反倒有点像是下大力的。”

钟跃民说着,还看了刘国强和张金一眼,俩人也笑着直点头。

“你们别笑,过段时间你们就知道了。”程红旗高深莫测地笑笑,也没解释。

钟跃民探寻地看向武大力,本以为以他的性格,肯定会直接说,没想到他也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不跟你们说闲话了,咱们先去洗澡,晚上咱们一起吃饭,算是给你们接风了啊!”武大力放下包和安全帽,随手捡了几件衣服,换了拖鞋,抱着搪瓷盆就出门了。

程红旗也紧跟其后,扔下钟跃民三个人在宿舍里。

“这俩看着可不像是大学生,反倒像是炼钢工人,你们看见武大力那腱子肉没?”刘国强在自己细胳膊上比划着,“这么粗!”

张金道:“你别比划了,武大力那胳膊比你大腿还粗,你那细胳膊比划不过来!”

“你咋不说比你腰还粗呢?我好歹比你胖一点不是?”刘国强反击道。

张金还想继续怼呢,钟跃民赶紧拦住,“我估计这两位真是工人出身,咱们水利系不是招了很多水利工程单位的人吗?”

······

事实证明,钟跃民说对了,武大力和程红旗真是三门峡水利工程局下属单位的职工,两人年纪跟钟跃民一般大,武大力是基建科长,程红旗是机电大队的副队长,都是从基层工人干上来的。

晚上食堂一起吃了顿饭,气氛热络起来,大家聊的也多了起来。

“可惜没有酒,不然咱们几个肯定要喝一杯。”武大力高兴道,“咱们来自五湖四海,聚到一起不容易,以后还要一个屋子睡几年,那就更是缘分!”

“咱们先以汤代酒为这个聚到一起的缘分喝一个!”钟跃民端起手边免费的青菜汤对大家道。

“喝一个!”张金,刘国强,武大力和程红旗也举起汤碗,齐声道。

正在食堂里吃饭的其他人纷纷为之侧目,这帮人疯了,青菜汤也喝得这么起劲?

“红旗,你们俩今天弄一身泥回来,是不是去三门峡大坝上干活了?”钟跃民问道。

程红旗笑了笑,“你说的没错,咱们这是一边上课一边实践,这就叫学中干,干中学。”

“天天都这样?”刘国强不可思议道。

“基本上是这样吧,有时候干活比上课还多呢。”程红旗苦笑道。

“那跟咱们当知青的时候有啥区别啊?天天向你们这样干活,哪儿还有精力学习啊?”张金也郁闷道。

武大力道:“你们也别叫苦,学校里面的教授也跟咱们一样,他们在坝上干的活比咱们还多呢!”

“教授们除了做工程研究,还要给咱们上课,咱们这批招上来的学生底子都太差了,很多人小学都没毕业,教授们还要自己编教材从最基础的开始教。”程红旗补充道。

钟跃民听了有些吃惊,“那些大教授也都这样给学生们补课?”

“大教授、小教授的,我也分不清,看着都差不多,上课都特别细致,特别有耐心,就怕咱们听不明白。”武大力回答道。

程红旗道:“之前听张教授说过一次,他们之前受冲击,离开课堂好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又能给大家上课,都特别高兴。”

“哪个张教授?”钟跃民问道。

程红旗回答道:“张光斗教授,教水动力的,听说他是著名的教授。”

钟跃民震惊万分,这可不是著名教授这么简单,那是真正的大牛啊,连钟跃民水利小白都听说过,没想到也到了三门峡了。

“教授咱们之后能见着,这个不着急,咱们宿舍里有六张床,怎么还少一个呢?”张金提问道。

第二百零七章:无欲则刚

武大力和程红旗相视一笑,“那哥们儿叫胡爱国,他是试点班的,那真是师兄。”

“那他人呢?”刘国强问道。

武大力也好奇道:“试点班是干什么的?”

“你们别急啊,一个一个来。”程红旗笑着道:“先说说这个试点班啊,这是咱们学校为了搞教育革命办的,主要招三门峡工程局下面的各个基层单位的工人。

像胡爱国,他就是工程局大修厂预制车间的混凝土实验工人,去年来的三门峡,他们在坝上的胡同角上课。

不过他们经常出去到其他水库实习,还经常学农学军,上课时间不多。胡爱军这次去了黄龙滩水库,昨天刚走的。”

“那还挺不凑巧的,咱们刚来他就走了。”钟跃民道。

“不过咱们可以住得宽松一点了,这房间也太小了,少一个人正好。”刘国强还在为房间的事儿耿耿于怀。

武大力道:“咱们一个屋睡六个人已经不错了,你是没见其他宿舍,一个屋里最少睡十几个人,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十几个人?这怎么睡啊?”刘国强震惊道。

张金觉得他大惊小怪,“咱们在塞罕坝的时候,一个大通铺睡七八个人都是常有的事儿。跃民,你们在陕北一个炕上也要睡十好几个人吧?”

“我们知青点儿七个男的睡一个炕,冬天的时候那叫一个挤!我半夜下炕撒泡尿,回来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愣是找不到我的铺盖在哪儿,死活就挤不进去了!”钟跃民笑着道。

“哈哈······”几个人顿时哄堂大笑,武大力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揉自己肚子。

······

钟跃民等人就这么安顿下来,紧接着就正式开学上课了。

钟跃民发现班上同学年龄差距确实非常大,小的跟钟跃民一样十八九岁,大一些的有三十多岁,甚至都已经结婚生娃的。

学生里面工程局的工人占了大部分,其次就是各个地方上的知青,大家来自各个地方,入学标准也不一样,有的是经过考试选拔的,有的就是群众推荐的,有的干脆就是领导安排的。

大家文化水平有高有低,学校迟迟没有安排专业课,都是安排青年教师从基本的小学初中的数学开始补习,额外再教一些基础的物理方面的知识,就这样还是有很多学员跟不上。

另外最多的就是政治理论课,其他人各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对政治学习热情高涨,钟跃民却听得头疼欲裂,但也没办法这时候就讲究这个,他也只能忍着。

不过也有例外,政治课都是水利系、工宣队、军宣队的人轮流上课。

水利系是解梅来上课,不精彩,但是能凑合听。军宣队派的是个宣传干事,理论扎实,只是丰富,大家也都爱听。

工宣队也派了个女队员来上课讲政治理论,可这人原本就是工厂里的工人,文化水平有限,除了喊两句大家都知道的口号,其他的也说不出个四五六来。

无奈她的课安排的还挺多,大家都厌烦的不行,当然也没人直接把她给轰下来,她在上面讲,学员在下面自己干自己的,消极抵抗呗。

钟跃民就更懒得搭理她了,一上这种课,就把专业课的书拿出来,高数,物理,水动力学,力学,桌上摆一大摞。

“钟跃民,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认真听课?”工宣队上派来的女老师怒视着钟跃民。

钟跃民不动声色:“我没干什么啊?我不是坐得好好的吗?”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认真听讲!”女老师质问道。

钟跃民抬头问道:“你讲什么了?”

“我刚才讲要紧跟着***领导,斗私批修一闪念!”女老师道:“我讲了那么多遍,你怎么还不知道?”

“你上了六天课,这句话你讲了二十三遍,反反复复,老师你能讲点儿其他的吗?或者把这句话背景、产生的前因后果给咱们讲讲也行啊!”钟跃民反问道:“我们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噗嗤······”

“嘿嘿······”

教室里不时有学员笑出声来,还有好多忍着,但脸上也憋的通红。

女老师环顾着教室,发现学员们都是嘲笑的目光,气得一跺脚跑了。

……

下了课,程爱国走在钟跃民旁边,劝道:“跃民,你刚才不应该和那个老师起冲突,他们是工宣队的,对你影响不好。”

“唉……我也不想和她起冲突,本来她假装上课,我假装听课,你好我好大家好,是不是?结果她当了真,真把自己当老师,非要教训我,不骂她,等着过年吗?”钟跃民叹气道。

“你……”程爱国你了半晌,也没想到怎么反驳钟跃民,只好道:“虽然事实如此,总归要给她留点面子,毕竟归人管不是?”

“无欲则刚,我就想好好学点知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他们爱怎么办怎么办!”钟跃民说完,就往食堂冲过去。

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张金和刘国强已经帮他们打好了饭,占了位子,钟跃民屁股一挨凳子就扒起饭来。

“还是跃民牛,前脚怒怼工宣队的老师的,后脚没事人一样吃的这么香。”刘国强撑着下巴,看着钟跃民叹服道。

张金笑道:“那老师上课水平太差,跃民怼她也是为民解愤,大快人心!哈哈!”

“你还笑得出来?跃民这回麻烦大了!”刘国强问道。

武大力端着饭盒子,“人跃民都不操心,你们担心个什么劲?”

刘国强点点头:“也是,咱们赶紧吃饭吧!跃民都快吃完了!”

钟跃民这是放下饭盒子和勺子,打了个饱嗝,“我先去看书了,这个饭盒子?”

见钟跃民盯着自己,刘国强无奈道:“我帮你洗,你去吧!”

“谢谢啊!”钟跃民笑着感谢。

他急着回教室里看书,没办法,上辈子是学文科的,高数都没学过,想要看懂水立方面的论文,差的太远,必须抓紧时间恶补。

“跃民这小子火急火燎的,看什么书啊?”武大力问道。

张金回答道:“一大摞,我翻了一下,一本都看不懂。”

第二百零八章:糖果

出乎大家预料,第二天钟跃民屁事儿没有,反倒是那个工宣队的女教师的课都取消了。

学员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拥到钟跃民身边。

“钟跃民,你这下牛逼大发了,把那个上课无聊的老师给赶跑了!”有学员喊道。

另外有人附和道:“是啊,托钟跃民的福,咱们终于不用听那个老师上课了,太爽了!”

“对,对,都是托钟跃民的福!”武大力起哄道:“咱们把钟跃民抬起来!”

“好!”

“好!”

这帮人都是闲的蛋疼,有力没处使的,这下有了由头,真把钟跃民抬起来,还不停地扔。

钟跃民不断被抛起来,胆战心惊,就怕他们谁失了手,把自己扔地上了。

“干什么呢?”解梅板着脸走进教室,拍着桌子喝道。

众人一哄而散,幸亏武大力、张金他们几个还记得钟跃民,不然他今天非把屁股摔成八瓣儿不可。

大伙儿的反应也是正常,解梅刚来三门峡没多久,就得了一个“绝情师太”的名号,一天到晚都板着脸,没个小模样,真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

学员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绝情师太”找你说话,因为一找你说话,不要怀疑肯定是坏事儿。

果然,等教室里安静下来,解梅宣布道:“为了让大家更快的适应学校集体生活,培养吃苦耐劳的精神,学校决定组织军事野营拉练,徒步到灵宝县向贫下中农学习。”

解梅走了之后,教室里死一般的安静,然后轰的一下,学员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跃民,灵宝县在哪儿啊?”刘国强转身问道。

钟跃民猜测道:“河南吧。”

“河南不河南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远!”张金急道。

“一百五六十公里吧。”程红旗是河南人,他比较熟悉。

武大力惊道:“那来回不就三百多公里!这也太累了!还不如让咱们去坝上干活呢!”

“别发牢骚了,发了也没用,赶紧回去打包,把能带的都带上,不然路上可就遭罪了!”程红旗道。

张金问道:“大力,你们之前都上坝干活了,咱们来了之后怎么都不去了?”

“之前学校人都没有来齐,教学计划也没有安排好,也不能让咱们干坐着,只能让咱们去实习。”武大力回答道:“现在都上正轨了,就没有安排上三门峡打坝了。”

“我看咱们迟早还是要上三门峡打坝干活,不然跑这么老远的来上课干嘛?”刘国强道。

钟跃民点点头,“国强说的有道理,估计这个野营拉练都是轻的,以后怕是有的受的!”

“我估摸着这事情,怕还是跃民引起的,把工宣队的人气跑了,干脆就安排徒步拉练磨磨咱们性子。”刘国强分析道。

“别瞎说。”张金反驳道:“学校的安排,怎么能怪道跃民一个人头上?”

“对,国强,这种没凭没据的事儿千万别乱说,别人要是听去了,就会当真,跃民还怎么在学校上学?”程红旗也道。

刘国强弱弱道:“我不就随口一说嘛,还不是为跃民打抱不平,怕工宣队那帮人打击报复嘛!”

“国强也是无心的。”钟跃民道,“不过,不管是不是故意针对,我都无所谓。”

钟跃民又笑道:“咱们就当是去了一次郊游,都去收拾东西吧,把做饭的家伙也带上,路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

学校里青年教师带队,各个班组成连队,人人背着被子,身上挎着水壶、挂着搪瓷缸子,脖子上围着毛巾,腿上打着绑腿,朝着灵宝县一路前进。

钟跃民也如此打扮,他第一次这样徒步行军,跟在队伍里面倒是觉得挺新奇。

这时候学农学军都是很常见的,学农就是到地里干活,拔拔草、捡捡麦穗,学军就是搞军训,长途拉练。

好在这届学员都是工人农民出身,多少都干过力气活,身体素质都不差,也没有人掉队。

甚至一些女学员都表现出不凡的耐力,一点都不比男学员差,也可能是故意跟男学员比赛呢。

钟跃民反倒注意到一直在队伍中跑前跑后的解梅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是惨白惨白的。

“解老师,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钟跃民放慢脚步,挨到解梅身边问道。

“没事儿,可能早上没吃早饭的原因,有些低血糖,一会儿休息吃饭就好了。你跟上你们班的队伍吧。”解梅道。

钟跃民从包里掏出一个馒头,“解老师,给,饿了吃点呗。”

解梅摇摇手,钟跃民以为她在公开场合不好意思吃东西,劝道:“老师吃吧,大家不会怪你的。”

“不是,我不是担心这个。”解梅解释道:“我从小跑步就不能吃东西,不然就会呕吐。谢谢你啊!”

解梅说着继续往前跑,准备跟上队伍。

“给,这个你应该可以吃吧。”钟跃民又追了上去,递给解梅几颗糖果,“你先含颗糖,缓解一下。”

没想到解梅见了糖却反而黑了脸,一句话不说,也不接糖,加快速度往前跑。

钟跃民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好心送糖怎么又得罪她了?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但钟跃民又有些担心,解梅别低血糖出什么事儿了,只好又跟上去。

“你干什么又跟上来?”解梅看见钟跃民跟上来,本来想要加快速度,可又实在虚的厉害,一边喘着气一边问道。

钟跃民把糖塞到解梅书包里,“我还想问你呢?给你几颗糖,又不是毒药,你跑什么啊?”

“你是不是经常拿着糖果骗人家女孩子?”解梅咬咬嘴唇,质问道。

“我到底骗谁了?”钟跃民疑惑道。

“你有一次见到锦兰是不是就给她糖果吃了?”解梅道。

钟跃民有点被解梅给打败了,她怎么二十多岁的身体里面藏着这么幼稚的灵魂,“我给锦兰姐糖果吃,怎么就骗她了?”

“可她告诉我,吃了你的那颗糖,她感觉甜到了心里,然后就喜欢上你了。”解梅道,“你现在给我糖果,是不是也想诱骗我?”

“不是······我······”钟跃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不应该多管闲事!你爱吃不吃!”

说完钟跃民就赌气回到队伍里去了,没想到受这么个窝囊的冤枉气。

第二百零九章:上蹿下跳

钟跃民回头想想又觉得好笑,没想到学员们眼中的“绝情师太”竟然有这么幼稚的一面,竟然相信他是用糖果来诱骗的罗锦兰。◢随◢梦◢小◢.com

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能骗个妹子回家,估计天底下所有男的都能乐疯了,糖果都能卖脱销。

咦?怎么这么变扭啊?

钟跃民理了理思路,去!我什么时候诱骗过罗锦兰了?我是清白的!

但这种事情也没办法再找解梅理论,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钟跃民暗自揣测,解梅肯定没谈过恋爱,不然不会对这种感情问题表现得如此白痴。

也是,天天板着脸,估计也没哪个男的嫌自己命长,敢去招惹她。

钟跃民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跃民,笑什么呢?”张金见钟跃民在傻笑,奇怪道,“咱们都走了快一天了还不够累啊?”

刘国强道:“跃民估计在想对象呢?”

“跃民有对象了?”张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晚上还在床上打着手电筒写信呢!要不是写给对象的,谁有这么大毅力?”刘国强理所当然道。

钟跃民笑道:“你怎么不去当特务啊?我半夜在被子里写信都被你看到了?”

“我半夜起床尿尿不行啊?”刘国强辩解道。

张金促狭道:“咱们宿舍就刘国强尿多,一晚上起来上几次厕所!我晚上躺在床上数着呢!”

“这是尿频尿急啊!国强,你年纪不大,要多注意身体啊,要是肾坏了,以后可就麻烦了!”钟跃民一本正经对刘国强道。

“册那!”刘国强一蹦三尺高,“哪个肾虚了?你们两个不要污蔑我哦!”

“停下,休息了!停下,休息了!······”

远处接力传来一阵喊叫声,应该是带队的老师做了安排,前进的队伍顿时停了下来,学员们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纷纷一屁股坐下来。

“总算是休息了,累死我了!”刘国强和张金也顾不上肾虚了,解下背包,找了把青草就瘫在地上。

钟跃民也累得不行,这野营拉练也太实诚了,这大半天的功夫竟然走了三十多公里,还专门选荒郊野外跑。

刘国强摸着肚子,念叨着:“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肚子都开始叫了!”

“放心吧,带队老师肯定去找村子去了,咱们过会儿就能吃上热饭了。”张金经验十足道。

“那咱们是不是也能在老乡家里借宿啊?”刘国强欣喜道。

“那要看情况。”张金道:“听说之前单位拉练,领导为了向解放军学习,让所有人都睡在老乡屋檐底下。希望咱们领队老师没干这事儿吧!”

“应该不会吧~”刘国强心里没底,“现在天都凉下来了,咱们就带了这么一床薄被子,睡外面怕是要冻坏了!”

张金道:“冻坏两个,那些领导才能树典型,往上面抱成绩嘛!”

钟跃民冷笑道:“谁爱睡外面睡外面,我到时候就去老乡家里借住一晚上,就算在地上打地铺都行。”

刘国强赶紧抱大腿,“跃民,到时候你千万带上我啊,我身体弱,在外面睡觉怕是要感冒的!”

“跃民,你别理他!刘国强每次有好处就往前冲,要担责任了,就不知道哪里去了,太精明了!”张金揭穿道。

“哪能噶样刚法子?”刘国强被张金怼到墙角,有些心虚:“我······我不是胆子小嘛!”

钟跃民道:“之前咱们就不算旧账了,你说说这次吧,要是咱们被抓到了,要挨处分,你怎么做?”

“啊?!还要挨处分啊?”刘国强一听,怂道:“那我还是听老师安排吧。”

“一边儿去!就知道你是个怂蛋!”张金骂道。

钟跃民笑道:“国强一听到挨处分了,连感冒都不怕了!”

刘国强不好意思地笑笑,张金和钟跃民却大笑。

……

张金还是挺靠谱,过了没多久,队伍果然又重新出发,被带进了一个村子。

学员们进村的时候,村里大人小孩儿都跑出来看热闹,都蹲在村口的石头墙上,冲着学员们打招呼。

“老乡们好!老乡们辛苦了!”张金在队伍前面不断给老乡们打招呼,热情高涨。

刘国强泼冷水道:“别摇了,我看老乡们盯着咱们看,不像是欢迎咱们呀!”

“你懂嘛?”张金回头道:“老乡们这是含蓄,对咱们不熟悉,等咱们给他们传达传达革命精神,肯定就亲如一家人了!”

“咋宣传?给他们上课?一会儿天都黑了,老乡们都去睡觉了,谁愿意听你讲?”刘国强今天算是跟张金卯上了,可能还是记着张金污蔑他肾虚的仇呢!

张金一直觉得自己这些人出来拉练,一是为了锻炼革命意志,二是为了传播革命思想,而且想得特美好,所到之处老乡们箪食壶浆,热烈欢迎。

不过考虑到具体做法的时候,张金又有些迟疑,刘国强提的问题确实存在,总不能强迫老乡们不睡觉听咱们这些人讲课吧?

“跃民,你有啥好主意吗?”张金看向钟跃民。

“我能有什么办法啊!”钟跃民手一摊,“咱们又不是啥干部,考虑这么多干嘛,还是先去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吧!”

刘国强也道:“就是!还是肚子要紧!”

“别呀,你们赶紧帮忙想想,咱们怎么才能更好地宣传革命思想呢?”张金哀求道。

钟跃民有些奇怪,“张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咱们?”

“没有啊!”张金否认道。

“没有?”钟跃民愈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没有你上蹿下跳,这么积极干嘛?”

刘国强插话道:“跃民说的对,我也觉得张金你有些不对劲儿,连带队老师的工作都想代劳,你到底想要干嘛?”

“小声点儿!”张金赶紧捂住刘国强的嘴,又朝其他人看了看,低声道:“听说这次回去就要推选积极分子,谁要在拉练中表现好,被选上的可能性就特别大!”

“真的假的?”刘国强拉开张金的手,激动道。

张金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不离十!”

刘国强更加激动,眼里的热切比刚才张金都高上几分。

他拉着钟跃民,“跃民,赶紧想办法!”

第二百一十章:映山红

当钟跃民在老乡家里蹭饭的时候,张金和刘国强还一直在忙活,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老乡为了招待钟跃民,特地煮了米饭,柴锅煮的米饭结了不少锅巴,钟跃民就好这口,早就惦记上了。

“老乡,锅巴汤好了没?”钟跃民三两口扒完碗里的米饭,腆着脸问道。

老乡把一搪瓷盆米汤倒到锅里,又在灶门口塞了一把柴,“快了,烧完这把柴就好了!”

抱着脸一样大的碗正在吃饭的小孩儿也嚷着:“娘,俺也要吃锅巴汤!”

“吃,吃,人不大,饭量倒不小!”孩子妈宠溺道。

“米饭好吃!”小孩儿咯咯笑,“俺们以后天天吃米饭,中不中?”

“想得美!”孩子妈道:“想要天天吃米饭,就要好好念书,跟这个哥哥一样上大学,大学里就能天天吃米饭。”

“哥哥,俺娘说的可是真的?上了啥大学就能天天吃米?”小孩儿希冀地望着钟跃民。

钟跃民笑道:“能!大学里啥好吃的都有,想吃啥就吃啥,还不要钱!”

小孩儿放下碗,噌噌噌跑到他妈身边:“娘,赶紧让俺去上学,俺要上大学,吃好吃的!”

孩子妈喜笑颜开,“中,过两天让你爹把家里猪卖了,就送你去上学!”

“不中,俺明天就要上学!”小孩儿古灵精怪,张嘴就要哭嚎。

孩子妈扬起手,作势要打,却又舍不得,总不能因为小孩儿要上学打他。

小孩儿见他妈要打他,顺势往地上一倒,还真哭出来,鼻滴眼泪齐下,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孩子妈有些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钟跃民刚想过去哄一哄小孩儿,屋外就传来喧闹声,只听见人喊:“看戏了!看戏了!晚上看大学生们演戏了!”

孩儿妈先是张耳细听,待听清楚了,高兴地叫道:“孩儿,不哭了,娘带你去看戏了!”

结果低头一看,小孩儿早就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了院子。

孩子妈有些哭笑不得,笑骂道:“这个顽皮猴子!”

钟跃民坐在凳子上,面朝大门,刚才看得分明,小孩儿耳朵尖,外面第一声叫的时候就听清楚了,立马停了哭嚎,擦干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动作之娴熟,反应之敏捷,钟跃民叹为观止,就差击节赞叹了。

见钟跃民在发笑,孩子妈拿过他的碗,“这孩子就是调皮,让你看笑话了。”

“孩子从小调皮一点好,长大了才有出息!”

钟跃民的夸赞让孩子妈乐得合不拢嘴,给钟跃民盛了满满一大碗锅巴汤,“同志,你先吃,不够锅里还有。”

“我有这一碗就够了,你们也吃!”钟跃民谦让着,又不好意思道:“我打小就好这口,已经好些年没吃上了。”

“那就多吃,吃了不想家!”老乡笑着道。

“跃民,你怎么还在吃饭呢?”张金这时候闯进来,夺过钟跃民的碗,“赶紧跟我走,救火!”

“救火?哪儿着火了?”钟跃民一惊。

“不是着火了!”张金急着解释道:“是台上缺人十万火急,你得去帮忙!”

“怎么了?那么多学员怎么还缺人上台表演呢?”钟跃民又从张金手里抢过碗,“我还要吃饭呢!吃完再说!”

“你出的主义,可不能不管!”张金是真急了,直接推着钟跃民往门外走,“边走边吃,耽误不了你!”

······

“下面有请学员钟跃民上台,表演!”见钟跃民被张金拉到舞台边上,台上报幕的人赶紧介绍道。

钟跃民急了,手里还端着碗呢,“张金!有你这么干的吗?我啥都不知道,你就把我推上去?”

“我们刚才唱了不少革命歌曲,下面老乡都没啥反应,你想想办法。”说罢,张金就端过钟跃民手里的碗,“我先给你端着,少不了你的。”

钟跃民就这么被推上台,他倒是想要下去,张金却带头鼓掌,台下的老乡们也不知道他是谁,却也都跟着鼓掌起哄。

钟跃民只好留在台上,他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张口问道:“吃了吗?”

台下的老乡们先是一愣,接着接二连三地笑着回应道着,有说吃了的,有说没吃的,反正现场气氛倒是特烈起来。

“刚才听见有人说没吃的,没吃赶紧回家吃饭去了啊!还有想要上厕所的,也赶紧去!”钟跃民顿了一下,台下人都安静的等着他说下一句解释原因。

果然,钟跃民接着道:“我主要是怕我表演的节目太精彩了,一但开始了,你们就舍不得走,把你们饿坏了,憋坏了。”

“咦~”灵宝老乡倒是没有听过相声,可抒发感情的形式倒是挺一致,声音响亮一致。

“哈哈,开个玩笑啊!咱们灵宝啊是豫秦晋三省交界,也是革命老区,我先唱首缅怀红军的老哥啊!”钟跃民笑着道。

“好!”话音刚落,张金就开始叫好。

幸好老乡们捧场,也跟着鼓起掌来。

钟跃民酝酿了下情绪,开口唱道:

“夜半三更哟盼天明

寒冬腊月哟盼春风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岭上开遍哟映山红

若要盼得哟红军来

······”

钟跃民声音清脆嘹亮,虽然没有麦克风却极具穿透力,很远的地方都能听见。

“好!”这回不等张金先鼓掌,老乡们先叫起好来,鼓掌声更是一阵高于一阵。

之后又很快安静下来,等着钟跃民继续往后唱:

“······

火映红星哟星更亮

血洒红旗哟旗更红

高举红旗哟朝前迈

革命鲜花哟代代红”

终于唱完,钟跃民见老乡们还沉静在歌声中,喘了一口大气,幸亏还有童子功,靠着肉嗓子,可算把这帮老乡给糊弄住了。

钟跃民心想着,等会儿鞠个躬,挥挥手,他就可以下去继续喝自己的锅巴汤了。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

先是一个人,接着两三个人,然后就是所有人都在喊再来一个。

最后报幕的也上来,请钟跃民再唱一首,满足下老乡们的愿望,也算是支持了革命宣传。

钟跃民蹬着台下的张金,只见他不断作揖鞠躬,各种祈求。

钟跃民眼睛一扫又看见站在张金身边的解梅,只见她微笑着看着台上,钟跃民以为自己眼花了,有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真在笑。

心里有些犯嘀咕,“绝情师太”原来会笑啊!

钟跃民收敛心神,对着台下道:“再给大伙儿唱一个,十送红军!”

“哦哦哦······”下面一片欢呼。

第二百一十一章:百思不得其解

可惜,钟跃民是上得了台下不去了,一脸吼了三首歌儿,还都是要飙高音的,老乡们才心满意足地放他下去。

“哎哟,跃民哥,辛苦辛苦!”张金在台下接到钟跃民,不能奉承着,好听话跟不要钱一样。

“你······”钟跃民指着张金,嗓子却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张金一把抱住钟跃民的手,“放心,回学校,你一个星期的饭我都给你包了!”

钟跃民摇摇头,“还有······衣服······”

“你说什么?”台下有点吵,张金把耳朵伸过去。

“衣服······”钟跃民扯着嗓子竭力说清楚。

“衣服?”张金愣了一下,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洗衣服是吧?刘国强给你包了!包一个学期的!”

“凭什么啊!”刘国强急了,“凭什么你就请吃饭,我就包洗衣服?还一个学期?你怎么不说一年呢?”

“跃民是给咱们俩帮忙,总不能我请吃饭,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吧?”张金劝道,“要不,你请吃饭,我帮跃民洗衣服?”

刘国强有些犹豫,“我还是洗衣服吧!”

“哎!这就对了,我还是为你着想的,知道你心疼钱,饭钱我出了,你出点力气就行!”张金笑着拍拍刘国强的肩膀道。

“一个学期时间太长了,一个月!”刘国强讨价还价道。

张金看见钟跃民点头,“行,跃民同意了,一个月就一个月。”

钟跃民笑而不语,看来嗓子哑了也有好处!

他本来想让张金给他拿衣服,温度有点低,怕感冒了,没想到张金误以为钟跃民要人给他洗衣服。

这样一来,钟跃民唱了几首歌,不光赚到了一个星期免费的饭,还省了洗一个月的衣服,还是挺划算的。

钟跃民美美地想着,肚子突然叫了起来,冲张金叫道:“饭······”

“什么?哦······饭!”张金看看自己手上,然后又到处问别人,“跃民的饭呢?谁拿走了?”

一回头,发现钟跃民虎视眈眈地看着他,张金心虚道:“刚才光看你唱歌了,不知道谁拿走了,我马上给你找回来!”

说完,张金就跟刘国强一起溜了。

留下钟跃民气得牙痒痒,一个劲儿的心疼他的锅巴汤,还没吃上两口呢!

“钟跃民,你在找这个吗?”

钟跃民一回头,发现是解梅站在她身后,手里还端着个搪瓷缸子。

“你端的是什么啊?”钟跃民看着搪瓷缸子,压着嗓子问道,声音特别低。

解梅掀开盖子,“这是你的锅巴汤,我看张金给你端着都凉了,给你拿去热了一下。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儿······唱哑了。”钟跃民咳嗽了一下,使劲儿说着话。

“你先拿着!小心烫。”解梅把搪瓷缸子递给钟跃民,说完话转身就跑了。

钟跃民有些莫名其妙,跑什么呀?

但是锅巴汤在手,他也顾不上解梅了。他掀开盖子,米汤的香味扑鼻而来,拿着勺子在缸子里搅了搅,却发现里面卧了一个荷包蛋。

钟跃民抬头想了想,然后一口把蛋给吃了,先补充下蛋白质再说,然后就呼啦呼啦喝起来了锅巴汤。

等解梅回来的时候,钟跃民连最后一滴米汤都喝完了。

“你吃饭太快了,对肠胃不好!”解梅看这么短的时间那么一大缸子锅巴汤都被钟跃民吃完了,有些惊讶。

“习惯······”钟跃民话还没说完,又开始咳嗽。

解梅赶忙阻拦道:“行了,你先别说话了,嗓子都哑成这样儿了!”

然后又递给钟跃民一个小一些的搪瓷缸子,“这是问老乡要的薄荷茶,对你嗓子有好处,你喝一点。”

“谢谢······”钟跃民哑着嗓子道谢,又被解梅打断,“你赶紧喝吧,我先走了。”

钟跃民望着解梅离开的身影,又望了望自己,这是主角光环又上身了?怎么“绝情师太”解梅突然对自己这么好啊?还送薄荷茶?

百思不得其解,钟跃民先呷一口茶,一股清凉瞬间充满口腔,滋润着喉咙,然后蔓延到五脏六腑。

实在是太过瘾了,感觉比加多宝凉茶还要劲道,钟跃民又连着灌了好几大口。

“跃民,你的锅巴汤没找到,给你弄个菜饼子行不行?”张金不知从哪儿又钻回来。

钟跃民看着张金手上拿的面饼子,又干又硬,不用入口就觉得不好吃,果断拒绝道:“不用。”

“哎?”张金惊讶道,“你能说话了?”

钟跃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竟然好不少,能正常说话了!看来这薄荷茶真是不错,回头问问解梅是从哪儿弄的,再弄一点打包带回去。

“能说话了。”钟跃民道:“锅巴汤找到了,我已经喝完了。”

“找着了?”张金奇怪道:“哪儿找到的?”

“不知道谁搁在台子边上了,被我找到了。你先次做事儿上点心行不行?”钟跃民下意识地撒了个谎,没有说出解梅给他热锅巴汤的事情,但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金忙不迭地应道:“放心,绝对没有下次!”

钟跃民端着搪瓷缸子,准备还给解梅,却张金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儿?”

“那个,学校的领导说了,咱们这种表演的形式效果特别好,还特别夸你晚上几首歌唱得特别有感情,特别有教育意义,特别······”

“行了,别特别了,我就不相信学校领导真得这么夸我。你直接说吧,还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钟跃民直接打断道。

“领导真夸你了,老乡们都喜欢听你的歌!”张金还想说呢,看钟跃民黑了脸,赶紧道:“领导要求之后每到一个地方,都搞一台演出,宣传革命,要求你也要参加!”

“凭什么啊?”钟跃民直接拒绝道:“我今天是看你和国强面子才上场的,我又不认识那个领导,凭什么听他的!我不干!”

说完,钟跃民把腿要走。

张金急忙拖着钟跃民的胳膊,“哥,我叫你哥了,您就当是给我个面子!老乡们就认你啊,你不上去就没有效果,没有效果领导就要让我吃挂落,到时候没说入党了,说不能定还要挨处分!你可千万不能见识不救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规劝

“茶喝完了?嗓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老师帮我弄的薄荷茶。”钟跃民把茶缸子递给解梅。

解梅怔了一下,然后接过茶缸子,若无其事地收起来,“要是没事儿,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少说点话。”

“哎!”钟跃民看解梅表情有些冷淡,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啥。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解老师,薄荷还有吗?能多给我一点吗?”

“怎么了?嗓子还是难受吗?”解梅问道。

“不是,这一缸子茶喝下去,嗓子好多了。”钟跃民回答道:“我这是为以后做准备,张金他们非拖着我后面继续上台唱歌,我怕到时候嗓子又哑了。”

“那你唱歌的时候小声一点,就算有薄荷茶,嗓子用过了也不好。”解梅嘱咐道。

钟跃民道:“我知道,可又没有麦,声音小了,下面老乡也听不见。”

“麦是什么?”解梅不解道。

“哦,就是麦克风的简称,话筒的意思。”钟跃民解释道。

解梅严肃道:“麦克风我知道,但这是外国人的叫法,你以后不要这样说,容易让别人觉得你崇尚外国文化。直接叫话筒不就行了吗?”

“您说的对,我以后一定注意!”钟跃民笑着道。

“不许嬉皮笑脸的,这是很严肃的事情!”解梅严厉道:“从你到学校之后,一直有同学反映你态度问题,说你自由散漫,资产阶级作风!我一直压着,才没有反映到校领导那边去。”

钟跃民有些惊愕,“这谁啊!这么缺德,我怎么就态度不端正了?”

“你上次顶撞工宣队的老师,把人家气跑了,幸亏很多学员对她上课都有意见,不然你肯定要受处分。你平时说话老是蹦一些外国词汇,有不少学员都听到了,影响特别不好,你以后也不要说了!”解梅歇了一口气,“还有,你是不是经常看些外国书?”

“是啊,都是一些学术专著啊。”钟跃民道。

“就算是学术专著,毕竟是外国的,你平时在宿舍里看看就行了,不要带到教室去看,有好多人提议要调查你了。”

前面的钟跃民还能接受,这个他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了,“为什么调查我啊?”

“你插队前前只上了初中,连英语课都没有上几天,为什么能够阅读那么深奥的外文书?”解梅道:“其他学员连英文二十四个字母都读不出来,他们当然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有其他背景。”

钟跃民无力反驳,总不能说哥上辈子学了十多年英语啊,虽然是哑巴英语,好歹还是能看懂文章吧。

“解老师,您还有吩咐吗?”钟跃民心里有些恼火,本以为积极向上的大学,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要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你不要有情绪,其他人提意见,你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天晚上你上台唱歌,表现特别好,学校里的领导对你印象也很不错,你要多努力,争取回学校之后,转正式党员。”解梅劝道。

钟跃民虽然不爱听这话,但是也知道解梅是为了他好,于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钟跃民刚要走出门时,解梅又追了出来,提给他一个纸包,“这是晒干的薄荷,你拿着泡茶喝,以后唱歌留点劲儿,不要伤了嗓子。”

“知道了,谢谢解老师。”钟跃民道。

······

就这么着,队伍走一路,宣传一路,钟跃民也跟着唱了一路,野营拉练了整整八天,学员们才又回到了学校。

回了宿舍,钟跃民几个人都瘫在床上整整一天,连饭都没力气去吃。

“张金,快点去食堂打饭,爷我饿了!”钟跃民躺在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就觉得饿。

“爬不起来啊!”张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道。

“管我饭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怎么一回学校就不好使了?”钟跃民质问道。

“好使,好使,容我先爬起来。”张金像个毛毛虫一样,滚着下了床,穿上鞋子,算账道:“减去这顿,还有七七四十九,减一,四十八顿饭啊。”

“没错,四十八!你赶紧去,先把我第一顿饭弄来!”钟跃民应了一声。

“金哥,还有我啊!”闷在被子里的刘国强漏出脸,哀求道:“给我也带点饭吧,快饿死人了!”

武大力和程爱国也举手示意,“还有我!”

张金不忿道:“给跃民打饭是我欠的,给你们打饭凭什么啊?”

“金哥,不能见死不救啊!”刘国强嚎叫道,“念在党国的份儿上,拉兄弟一把吧。”

“实在无以为报,我和爱国只能以身相许了!”武大力不要脸道。

钟跃民顿时感到一阵恶寒,武大力这壮汉对张金这麻杆儿以身相许,怕是要出人命。

张金也恶心得不行,赶紧窜了出门,估计怕吐在当场。

“张金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刘国强提问道。

钟跃民闭着眼睛,“放心吧,张金心软,不会看着你们饿死的。”

武大力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以后一定好好照着张金,不让他被人欺负!”

“大力,你别说了,不然我一会儿饭都吃不下去。”钟跃民道。

“我怎么了?我啥也没说啊?”武大力不明所以,也不清楚钟跃民正在脑子里想着他和张金这对胖瘦cp呢。

钟跃民有气无力道:“不懂没关系,闭嘴就行!”

“我……”武大力还想说啥。

“闭嘴!”钟跃民耗尽所有力气,一声吼道。

然后,世界终于清净了。

……

拉练回来之后,全体学员休整了两天,学校教学终于恢复了正常,除了雷打不动的政治思想课,开始教授水利专业课了,比如水动力学、力学、测量学、建筑材料,还有英语课。

钟跃民很是缓了一口气,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喜欢上课,实在比行军徒步轻松太多了。

其他学员估计和他也是差不多的感受,尽管很多学员底子差了一些,但都牟足了劲地学习,简直到了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程度。

主要还是因为暂定学制只有三年,时间比较短,课程安排地很紧凑,稍不留神就会被拉下,连钟跃民都打起精神认真学习。

第二百一十三章:中式英语

“看课表了吗?这节课是英语课!”刘国强坐在前排,趁着上课打铃的功夫,回头找张金说话。

“知道,英语课就英语课呗,有嘛可怕的?”张金趴在桌上,睡眼惺忪道。

刘国强紧张道:“不能不怕啊,我不会英语啊!”

“又不是你一个不会,大家都不会。”说着张金声音就小了,跟刘国强一起望向钟跃民。

钟跃民莫名其妙,“你们俩看我干吗?”

“跃民,你英语是不是学得挺好的?”刘国强凑到钟跃民面前,嘿嘿笑道。

“一般吧。”钟跃民拿着书换了个方向。

张金道:“你那么大部头的英文书都能看懂,这还叫一般?那啥叫不一般啊?”

“你懂个屁!”钟跃民嗤之以鼻,“我也就能看得懂英文,离学得好还差得远呢!”

“那怎么着也比咱们强?跃民,你得帮帮咱们这些落后的同学啊,是不是,张金?”刘国强推了推张金。

张金接过话道:“跃民,咱们可是一个寝室的,你可千万要帮帮咱们这些落后分子。”

“衣服往后谁洗啊?”钟跃民端着架子,问道。

“我!我!”刘国强赶紧举手,“我洗,下学期洗衣服我都包了!”

钟跃民满意地点点头,“多用点肥皂,洗赶紧咯。”

“国强肯定给你洗干净,肥皂票我提供。”张金赶紧接过话头,保证道。

“那打饭呢?”钟跃民笑着看着张金。

“我······”张金有些迟疑,“跃民,咱么商量一下?”

“怎么?兜里没钱了?”钟跃民问道。

“手头有点紧,上次说给你打7个星期饭,到现在还有6个多星期呢,实在没钱了。”张金小心翼翼道。

“嗯,我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你说是吧?”钟跃民笑着问道。

张金忙不迭地点头,“是,是!谁不知道哥哥您心最善!”

钟跃民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张金面前晃了晃,“一个月!”

“啊?一个月?”张金有些犯愁,“我现在兜里比脸都干净,少一点?”

钟跃民摇头,“给我打一个月的饭,饭票我出。”

张金一愣,接着喜出望外:“哎!行行,打一个月的饭是吧?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他们的英语老师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穿着简单朴素的衣服,却在脖子上系了一条淡蓝色的丝巾,彰显出一种高贵雍容的气质。

她一走进来,教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她皮肤白皙,短发有些卷,鹅蛋脸,丹凤眼,是这时候标准的美女。

英语老师张口就是纯正的牛津腔,“goodmorning,everyone!iamyourenglishteacher,mrszhang”

下面学员一片安静,都没人听懂,不知道这老师在说啥。

“ifthereanyonecanspeakenglish”mrszhang又问话了。

下面还是一片安静,学员们茫然地眼神显示他们真听不懂。

mrszhang还是不死心,“nobody?”

钟跃民坐在下面,实在觉得丢人,干脆站起来,“morningmrszhang!”

“goodmorning,what'syourname”

“钟跃民。”

“hello,mrzhong,iamverygaldthatyoucanspeakenglish,howdoyoulearnenglish”

钟跃民只好道:“ilearnenglishbymyself”

mrszhang夸奖道:“goodjob!andyourenlishisveryfluent!”

“thankyou!”

mrszhang摆摆手,“sitdownplease”

教室里学员们都听傻了,这俩人在说啥啊?钟跃民竟然英语说的这么好!太牛逼了!

钟跃民要知道他们怎们想的,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老师说的是牛津英语,他说的是**裸的中式英语,土掉渣。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英文老师,我姓章。”章老师站在讲台上道:“我刚才呢,和钟跃民同学做了个简短的对话,钟跃民同学英语非常好。希望大家呢,通过学习,也能像钟跃民同学一样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学员们有些动静了,有人举手了,“老师,咱们学英语有啥用啊?”

“这是外国人的话,咱们怎么能学外国话呢?”还有声音道。

其他人也都议论起来。

章老师面对嘈杂的学员,一点都没有慌乱,静静站在讲台上,听着学员们提出来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教室里反而安静下来,都注视这讲台上安静的章老师。

“我注意听了一下。”章老师微笑着开口道:“同学们主要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大家之前都没有学过英语担心学不好,另外还有很多同学疑问为什么要学习英语。钟跃民同学是主动自学的英语,我想请他来回答这些问题。可以吗?钟跃民同学。”

“不可以!”钟跃民心里呐喊着,却还是无奈站起来。

“能给同学们说说,你为什么学习英语,以及如何学好英语吗?”章老师笑着问道。

钟跃民都有些不敢看章老师,这强大的人格魅力,简直不能让人拒绝。

“我学英语,主要是为了看专业论著,一些世界领先的技术都是英文写的。”钟跃民解释道,“我们要超过英美,必须要先学习吸收他们的科学技术,然后才能超过他们。

至于怎么学英语呢,多读多看多写呗。当然咱们有章老师,我们跟着章老师,肯定能学得特别好!”

钟跃民话音刚落,张金和刘国强就开始鼓掌,“好好学习英语,学习先进的技术,赶超欧美!”

其他学员也都跟着喊着口号,鼓起掌来。

章老师在台上满意地看着,一直等着大家都安静下来,才开始正式讲课,从英文二十六个字母开始教。

钟跃民也是蛮替她心疼的。

······

“钟跃民,你学了多长时间英语了?”下了课,章老师却单独把钟跃民叫道一边。

“有四五年了。”钟跃民又开始胡扯,往自己俩上贴金。

章老师道:“那真得很不错,就是英语口音有些重。”

“我平时就看着音标瞎读,今天听到您讲英语,我才发现自己英语口语太差了。”钟跃民不留痕迹地拍着马屁。

章老师笑道:“你靠自己自学学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口音可以慢慢纠正,以后上课可以跟着多读一读,课后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随时找我。”

钟跃民高兴道,“谢谢老师!”

他不能不高兴,上了一整节课,钟跃民已经想起来这位英语老师的身份,她当过领袖同志的英文教师,还是个外交官。

自己算不算领袖同志的师弟呢?钟跃民心里意淫着。

第二百一十四章:大坝

英语老师美丽温柔,可其他专业课老师们却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甚至不少人头发都全白了。

这些老教授穿着随意,大部分都是洗的发白蓝色工装,说实话,在钟跃民看来也没有什么气质,换个地方都认不出来这些是清大教授,跟工人都差不多。

可能因为前些年受过冲击的原因,教授们平时谨言慎行,对学生们讲话的时候都客客气气的,姿态卑微。

但一到课堂上,他们的精气神就完全不一样了,腰板挺直,眼里透着强大的自信,由点及面、环环相扣,对学生循循善诱。

钟跃民仿佛看到,眼前打开了一扇知识的大门,教授们化身为导游,指着知识殿堂里的各处景观,将其前因后果、趣事轶闻娓娓道来。

学员们呢,也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聚精会神,认真听讲,不停地写着笔记。

但是经常性的,教授们还是要停下来给大家补习初中高中的数学和物理知识,否则专业课实在讲不明白。

其实刚开学的时候,学校也安排了补课,但毕竟时间短,还有不少学员入学比较晚,基础打得实在不够扎实。

钟跃民唯一的优势就在于经历过后世高考的磨练,知识体系健全,数理化基础知识很扎实。

但看着同学们学习的认真劲儿,钟跃民也不敢放松,投入百分之两百的精力学习。

上课用的讲义都是教授们临时编写的,纸张很是粗糙,上面的字迹也都是手写体,是用通过刻蜡板的方法油印出来的,蹭一下一手黑墨水。

这样的讲义每门课都有一本,对比黑板上的板书,钟跃民明白,这些都是每门课的老教授们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每本讲义,少的有一万字,多的有五六万字。没有一个字写得潦草,更没有一个错别字,甚至有些章节还配上了图标。

钟跃民看过很多书籍,唯独没有看过这样知识点详实全面的手写体教科书,他心头发热,鼻子有些发酸。

这些老教授们很多之前都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但是当组织上需要他们,又允许他们走上讲台,他们却又不计前嫌,投入十万分的热情给学生们上课,仿佛有焕发了勃勃生机。

······

“请问,钟跃民同学是哪一位?”教授水利学的张教授讲完课,准备发上次的测试试卷。

正在做题的钟跃民抬起头,举手道:“是我。”

“钟跃民同学请上台来。”张教授望着他招呼道,又对其他人道:“同学们,上节课,我给大家做了测试题,涉及到一些物理题,钟跃民同学得了满分,并且最后一道题还写出了两种解法!”

钟跃民站在讲台边上,教室里的同学一片惊呼,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这次可没有张金和刘国强带节奏,因为他们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上节课的测试很多学员考完之后都奔溃了,实在有太多题不会做,最后一题很多人连看都没看,钟跃民竟然写了良种解法。

“跃民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刘国强望着讲台边上站着的钟跃民,生无可恋地问道。

张金道:“咱们三同吃同睡同上课,跃民看书时间也不比咱们长,怎么他能考满分,咱俩就不及格呢?”

“你怎么知道咱们不及格?我肯定能几个好吧!”刘国强不服气道。

“你拉倒吧,你上节课交试卷的时候我都看到了,最后好几大题都没有做,你能及格?”张金哼道。

“你等着瞧!”

张金又看向钟跃民,“我还是研究研究钟跃民的脑袋吧!我感觉这样比较靠谱一点。”

张教授又继续道:“其他同学上次的测验都没有及格,需要更加努力一些,如果有不懂得问题可以向老师或者钟跃民同学请教!”

“哎~”刘国强听完之后一声哀叹,连其他学员也都跟着叹气起来,脸色铁青。

“同学们不要灰心,你们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学习进步,不要因为一次考试失利而垂头丧气。”张教授劝慰道,“另外,我代表学校宣布,基于钟跃民同学的良好表现,特许他加入三门峡大坝改造项目工作组实习。”

所有人都一脸羡慕地看着钟跃民,却又无话可说,这家伙就是个变态,竟然每门课都学得特别好,大家不及格,他考满分,实在招人恨!

……

三门峡大坝从开始计划到立项,到最后实施,一直都有人反对,最坚持的反对声音来自于万里教授。

万里教授认为黄河夹杂着巨量泥沙,不治理好上游的水土流失问题,贸然造坝,将会在水库淤积巨量泥沙,不光会填满水库,甚至会淹没上游大量的土地,威胁黄河上游民众的安全。

当年召集全国的专家研讨,开始也有不少专家提出反对意见,可是高层定了调子之后,这些专家纷纷偃旗息鼓,唯有万里教授仍然坚持,不断写报告,甚至向高层写信陈述利弊。

在“圣人出,黄河清”的谚语之下,万里教授的坚持犹如笑话一般,无人理睬。

但随着三门峡大坝的完工,万里教授所有的担心都变成现实,三门峡大坝原先的规划目标全部落空,反而对上下游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你以为万里教授预言成真,那些证明犯了错误的官员专家学者会待他如同英雄一般,然后痛哭流涕地向他承认错误吗?

恰恰相反,万里教授反而被他们唾弃,被污蔑为诅咒伟大的社会主义事业,被打倒在地,又踩上一万脚。

这些资料钟跃民前世在网络上就了解到一些,到了三门峡之后,又不断听到同学老师私下的议论,对整个前因后果更加了解。

但是钟跃民达到这个黄河上第一大坝时,还是被这个巨大的人造建筑物深深震撼了,坝体高达三百多米,坝长七百多米,生生将桀骜不驯的黄河截为两段。

钟跃民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感觉到了人类个体的渺小,但想到是人类建造了这个大坝,又感受到人类的伟大。

张教授看着钟跃民发呆的表情,笑着问道:“跃民,感觉如何?”

“大!真大!钟跃民感叹道。

“是大,但你却没想到这个巨大的建筑已经千疮百孔了!”张教授感叹道。

第二百一十五章:考试王

“张教授,您是说坝下面泄水洞被炸开的事情吗?”钟跃民问道。

张主任有些发愣,“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啊?”

“看了一些关于三门峡相关的论文,稍微了解一些。”

“很好,看来我让你到三门峡大坝这边实习果然没有错。”张教授赞赏地看着钟跃民,“给你上了几节课,我就发觉你似乎接受过完善的高等教育,但是看你的资料,又显示你初中之后就去陕北插队了,这一点让我很是疑惑。”

问完话,张教授望着钟跃民,嘴角微微上翘。

钟跃民额头上都冒出了汗,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他自觉没有漏出什么马脚,可张教授却凭着感觉察觉出了真相。

“张教授,我打小就喜欢看书,初中的时候已经自学完了高中和部分大学的课程,稍微比其他同学学得快一点儿。”

张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这可不是快一点儿,可能你就是天生早慧吧。”

钟跃民见张教授没有继续追问,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跟着张教授往大坝顶上走着。

“带你见个熟人,她可经常在我面亲夸你。”张教授背着手,慢悠悠道。

“熟人?”钟跃民疑惑道:“谁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这次让你到工作队里来实习,也是她推荐的。”

钟跃民心想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干脆也不纠结,问到另外一个问题:“教授,现在实习会不会影响正常教学啊?”

“不用担心,以你现在的知识水平,少用几节课不会耽误你。再说了你的同学们过不了多久也要去各地实习去了,你不过是稍微提前一些时间罢了。”张教授道。

“现在就去实习?”钟跃民奇怪道:“刚入学没几个月,就让大家去实习,是不是太仓促了?”

“确实仓促了一些,但现在要响应中央号召,进行教育革命,在生产中学习,学校也只能这样安排教学计划。”张教授现实叹了一口气。

接着又道:“这样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能为国家建设迅速培养大量的技术人才。就像之前招的试点班学员,毕业回到工作岗位上马上就能成长为各个单位的业务骨干。”

钟跃民点点头。

这个年代,所有人都自觉地认为集体利益高于一切,甚至愿意为了集体利益,宁愿牺牲掉个人意志和自由。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强国富民,一个让中华民族矗立于世界之林的的梦想。

正是存在这样一个心怀国家、甘愿牺牲的群体,才使得中国在最混乱最荒谬的年月,依旧在生产建设方面获得了巨大的成就。

为未来的伟大复兴奠定了基础,继续了力量。

······

“看我带谁来了!”张教授带着钟跃民进了控制室,张口招呼道。

控制室深处,一群工程师围着办公桌,正在专心地讨论着什么,听到张教授的声音,纷纷转头看过来。

当围着的人让开时,钟跃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还趴在图纸上认真计算着。

张教授介绍道:“这是之前和你们提到的钟跃民,他今天正式加入咱们工作队,担任助理工程师。”

“欢迎,欢迎,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考试王’钟跃民啊!我们可早就盼着你来了。”某个比较开朗的工程师感叹道。

“谢谢,谢谢!”钟跃民先是感谢,然后又奇怪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个‘考试王’的名号啊?”

“考试王这名号啊,是咱们工作队这些人给你取的。”那个工程师解释道:“虽然咱们离学校有二十里地,可你经常考满分的事儿咱们可一清二楚。后来咱们有知道你参加入学选拔也考了满分,当时不知道谁感叹了一句‘考试王’,后来叫顺口了,大家就叫你考试王了。”

“原来这么回事儿,不过这名头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我有些担不起啊!”钟跃民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落了这么个牛逼的外号。

“这名号可是咱们工作组一致公认的,连罗工都认可的,你当然担得起!”那个工程师望着趴着的罗工,“是不是?罗工。”

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到罗工身上,罗工却死活不肯抬头,更不愿意说话。

······

“锦兰姐,你怎么在这儿啊?”张教授提的老熟人就是罗锦兰,对罗锦兰地出现,钟跃民有些惊喜。

罗锦兰解释道:“张教授是我的老师,我来给他帮忙。”

“不对吧,听刚才那些那帮工程师的意思,你已经是工作组里的正式工程师了,不像是来临时帮忙吧?”钟跃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追问道。

“哎呀,张老师跟我说,这边缺人手,我就打了申请到这里来工作了。”罗锦兰不耐烦道,明显不想要继续这个话题。

“这个暂时不提。”钟跃民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给我起个‘考试王’的外号啊?”

“不是我起的!是其他人故意起的!”罗锦兰辩解道。

钟跃民质问道:“那你要是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之前入学考试考了满分呢?”

“我这不是给你宣传宣传嘛!我又不是要害你!”罗锦兰反击道:“你怎么一见我面就像审犯人一样?我还是不是你姐了?”

见罗锦兰面色不虞,钟跃民马上讨好道:“锦兰姐,我这不是乍一见你,太激动了吗?有些语无伦次?”

“你刚才可是牙尖嘴利,哪里有语无伦次了?”罗锦兰不吃这套,“我问你,你上学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

罗锦兰问道:“你给我写了几封信?”

“一封·····”钟跃民有些心虚。

“你看看,你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吧?”罗锦兰冷笑道:“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姐姐和恩人的?”

钟跃民小声辩解道:“学习忙,没空写信·····”

“少给我胡扯!我还不了解你?”罗锦兰反驳道:“你给秦岭写了几封信?你别撒谎啊,我可都查得到!”

“十封。”

“十封?你就给我写了一封,还只有一句话,问我身体好不好!你过不过分?”罗锦兰气急败坏道。

“五顿!”钟跃民伸出五根手指头。

“十顿!菜我点!”罗锦兰斩钉截铁道,眼睛瞪着钟跃民,仿佛他不答应就发射激光把他给剁了。

“成交!”

······

看着钟跃民从办公室离开,罗锦兰突然啐了一口,脸上有些发烫,心道:“我怎么还吃起秦岭的醋来?”

第二百一十六章:我!(4000字)

在大坝上待了几天,除了遇到熟人罗锦兰,钟跃民觉得有些高兴,其他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团糟。

在深入接触了三门峡大坝的第一手资料之后,钟跃民发现问题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自六十年代三门峡大坝开始关闸蓄水拦沙,到现在十年时间,水库淤积了近百亿吨泥沙,三门峡上游至潼关、西安河道淤积了厚厚的泥沙,将河床太高了十多米。

甚至潼关上游黄河最大的两条支流渭河、洛河的入黄口也淤积了拦门沙,使得原先流的好好的河水,变得宣泄不畅,从无水患的渭河、洛河两岸建起了高高的防洪提。

仍然拦不住渭河和洛河每年的洪灾泛滥,漫堤决口,淹没农田,毁掉上万人的家园。

关中平原的地下水无法排泄,田地浸没,农民只见土地年年减产,却不知原因何在。事实上,他们的土地因为水库蓄水已经盐碱化。

而清大在三门峡派驻的工作组其实主要的工作就是在制定排沙方案,想尽各种办法将淤积在库区的泥沙排出去。

再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打开施工导流底孔,这些施工导流底孔,万里教授当年坚持保留,却被当时工程负责人拒绝,坚持按照苏联的设计方案,用混凝土堵上了。

而现在却又要将当年堵上的导流底孔重新炸开,一堵一通,预计每个孔洞花费一千万。

钟跃民其实有一些失望,工作组采用的手段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没有办法让淤积在水库中的泥沙排泄一空,也没有办法让渭河、洛河抬高的河床降下来,更没有让农民盐碱化的农田恢复产量。

甚至工作组里面从上到下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有人敢提出来。

“跃民,你最近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看你有些消极。”这天罗锦兰找到钟跃民,私下询问道。

“锦兰姐,咱们现在在做的事情真的有用吗?”钟跃民问出了心里话。

罗锦兰有些紧张,“跃民,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国家动员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在做这个工程,怎么会没有用呢?”

“锦兰姐,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钟跃民声音有些低沉:“咱们做的事情说的好听叫做改建工程,实际上都是在弥补之前的错误,只是为了让这个大坝变得仿佛不存在一样。”

“跃民!不要瞎说!”罗锦兰低声阻止,又看看了周围,小声道:“这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再提到这件事!知道没有?”

钟跃民点点头,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也明白罗锦兰的紧张绝非小题大做。

见钟跃民点头答应,罗锦兰才稍微放下心来,“你之前不是挺机灵的吗?怎么这次犯了轴?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能管的,咱们也管不着!”

“锦兰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钻了牛角尖。”钟跃民自我分析道:“可能是看了关于水库移民的报道吧。

四十多万!四十多万库区移民,这些可不光是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因为建这个大坝毁家远迁、困苦辗转。

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就说不错的难受,觉得咱们做的事情尤其可笑。”

罗锦兰默然,她知道钟跃民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说出事实的代价太大,没有人可以承受,她也不希望钟跃民做这样的事情。

“跃民,要不回学校待一段时间?”

钟跃民起身,“锦兰姐,不用担心我,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

“那就好!”罗锦兰笑了笑,“我就说以你的性格不是那种会干傻事的人。走,去给我做顿好吃的。”

“这里也没有家伙什儿啊?”钟跃民两手一摊,左右看看。

“嘿嘿!看我的!”

罗锦兰像是变戏法一样从值班室背后拎出一个煤炉子,从办公桌里面拿出铁锅和铲子。

钟跃民看得目瞪口呆,“你怎么准备这么多东西啊?”

“嘘!”罗锦兰把办公室门关上,“之前工作太忙了,老是错过饭点,我就准备了这些工具,今天正好用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我们这儿什么都没有,做什么啊?”钟跃民到处找着,却什么都没看到。

“你把炉子通一通,把火弄旺一点。”罗锦兰神秘地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三个鸡蛋,又从窗台上掐了几颗大蒜。

钟跃民吃惊道:“这么冷的天,你大蒜怎么养活的?”

“大蒜好养活,中午有太阳就放到太阳下面去,晚上放到屋里,勤浇水,一脸个星期就能长出来。”罗锦兰手脚麻利地洗好大蒜,掐成段。

然后,往锅里倒上油,又拿个碗出来,快速把鸡蛋磕碎,拿着筷子搅拌起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锦兰姐,不是让我做吗?你怎么自己就动上手了?”钟跃民看罗锦兰自己欻欻就动上手了,问道。

罗锦兰一边动着铲子,一边笑着道:“今天让你看看姐姐我的手艺,你等着吃就行。”

“那我今天可就等着品尝你做的菜了。”钟跃民抄着手道。

“放心吧,肯定让你满意!你离开陕北之后,我就实在吃不惯食堂的饭菜,只能自己动手,手艺肯定见长!”罗锦兰道,“别看大蒜炒蛋不起眼,想把鸡蛋炒到恰到好处,大蒜味道融进去,那可不容易!”

“看得出来,你这端锅拿铲子的姿势,像模像样的,比以前进步多了。”钟跃民夸赞道。

罗锦兰傲娇道:“那肯定的,我可是照着你做菜的样子学的,练了好长时间呢!”

钟跃民拿过搪瓷盆子递过去,“有主食吗?咱们也不能光吃菜啊。”

罗锦兰把鸡蛋盛起来,嘴巴朝着门背后努了努,“那边挂的包里有价格馒头,你拿过来烤烤。”

“烤馒头好!”钟跃民跑去拿,“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知道你喜欢吃,专门问食堂的师傅要的。”罗锦兰笑着道。

“你是不知道,自从我去了陕北,我算是把玉米糊和杂粮窝头吃腻了,成天就想着吃白面馒头和米饭。”钟跃民用筷子插着馒头架在火上,“回了北京之后,我找了个馆子,就点白米饭和馒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旁边人都以为我饿疯了,白米饭吃下去两大碗,馒头也吃下去三个。”

“哈哈哈,我都能猜到当时旁边人的表情,肯定都看傻了!”罗锦兰哈哈大笑。

“还有呢!当时吃完了这些,我才想起来这儿是首都啊,不是延川,管子里肯定有肉啊!”钟跃民接着道,“我马上又让服务员上了一份红烧肉,两大碗米饭。你猜怎么着?”

“没带钱?”罗锦兰饶有兴趣地猜道。

“那天我是专门下馆子的额,钱肯定带的够够的!”见罗锦兰猜不到答案,钟跃民揭秘道,“我点了肉和饭之后,那个服务员一个劲儿地看着我肚子,死活不敢给我下单,怕我把自己撑死了!哈哈哈······”

罗锦兰先是一怔,然后哈哈大笑得停不下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还叫唤肚子疼。

······

从那天和罗锦兰吃了一顿鸡蛋炒大蒜之后,钟跃民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他也自我劝解,现在三门峡打坝的症结,到了未来都能够解决,自己也只需要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了,不需要逆着历史大势。

等到国家国力强盛了,三门峡移民肯定能够得到好的安置,黄河上游淤积的泥沙肯定也会有更加好的解决方案。

钟跃民始终这样宽慰着自己,让自己投入到忙碌的改建工程中去。

整天不是跟着工作队的工程师们画着项目图纸,就是跑到大坝做做现场调查,甚至要整天蹲在工地上监督施工。

这天,钟跃民整整工作了二十四个小时,即使仗着自己年轻,下班出来的时候也有些混混沉沉的。

本想直接回宿舍睡觉,没成想到了室外被冷风吹了个机灵,小腹一阵胀痛,这才想起来尿憋了好几个小时,有些忍不住了。

钟跃民脑子虽然有些迷糊,但还能认清方向,他知道大坝侧面角落里有个小厕所,借着昏暗的灯光,钟跃民一阵小跑。

这时候是凌晨,天还没亮,大坝挺高,寒风凛冽,除了钟跃民也没有其他人在大坝上面了。

没想到,冲到厕所里,竟然有个老大爷正在里面扫地搞清洁。

“大爷,早啊!”钟跃民也没看清老大爷脸庞,亟不可待地解开裤腰带,掏出小和尚,冲着尿池就是一阵呲。

“早啊!”老大爷应了一声,听见钟跃民尿如泉崩,笑了笑:“年轻就是好,火气旺!”

“我这是憋狠了!”钟跃民笑着回道,“大爷,怎么起这么早啊?”

“早一点,大家都没上班,搞卫生也方便。”老大爷回答道。

钟跃民和老大爷也没什么好聊的,其实就是出于客气寒暄两句,按照平时的状态,寒暄完尿也尿完,正好走人。

今天可能真是憋狠了,尿了快半分钟,膀胱里还是有不少压力,可钟跃民又没话说,老大爷也不善谈,两个人就安静下来,各忙各的。

钟跃民对着墙,不知道在想什么,就从墙上扣了一块石灰,一个手扶着小和尚,一个手在墙上画图。

画的什么呢,就是他之前看到的,三门峡流域地形图,随手画,不是特别精确,但大致比例没有错。

画完之后,钟跃民在三门峡大坝的位置,画了一条实线,代表大坝。

钟跃民在图上不停比划着,在坝上划了八个短线,表示倒流底孔,又划了两个粗实线,代表被炸开的发电管道,在坝两边也划上虚线,代表排沙隧道。

七划八划,墙上的图已是复杂无比,可能只有钟跃民自己才能看得懂。

钟跃民看着想着,连小和尚已经不喷水了都不知道。

大坝原先的作用就是拦沙蓄水发电,可是巨量的泥沙淤积,超过了水库承载能力,甚至造成上游洪灾频发,因而只能在大坝上打开空洞,用来排沙,排沙又造成水位降低,达不成发电的目的。

钟跃民怎么看怎么觉得,三门峡大坝像是血管中的血栓,而且还是人造的血栓,本来想要控制血流,却没想到造成了血管膨胀,甚至会有血管夹层的危险。

现在不管怎么在血栓上面打动,都没有直接拿开血栓来的有用直接。

钟跃民眯着眼睛,在代表三门峡的实线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嘴里嘀咕着:“炸了你丫的!”

“你确定要炸了这座大坝?”旁边的老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钟跃民身后。

钟跃民打了个尿噤,抖了抖,收好自己的小和尚,然后用手在墙上摸了摸,抹掉图形的痕迹。

“大爷,你听错了,我没说话啊?”钟跃民若无其事地对大爷道。

扫地的大爷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年纪大了,耳朵不好,确实听错了。”

钟跃民也点点头,“那行,大爷咱们回见。”

······

之后钟跃民迷迷糊糊地回了宿舍,倒在床上呼呼睡了大半天,醒过来也就忘了这件事,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可没想到过了几天,钟跃民又见到了那位大爷,三门峡大坝项目研讨会上。

张教授是主持人,那位扫地的大爷是被批评的一方,因为他是右派。

“我们首先要批判万里过去反对社会主义建设的言行,现在让万里发言做自我检讨!”

钟跃民这才知道那天在厕所里打扫卫生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万里教授。

万里教授站起来,没有拿稿子,“我没有错,我现在依然认为三门峡大坝不应该建,我只是说了一个水利人应该说的实话!”

“你!”张教授拍着桌子,“万里,你不要冥顽不灵!你说的都是片面之词,无稽之谈!”

“事实摆在面前,只是你们都当做看不见罢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万里教授不疾不徐地辩驳道。

张教授冷笑道:“难道我们在座这么多人都是睁眼瞎?你问问有谁支持你的意见!”

张教授环视会场,大家都低着头,“一个都没有!”

钟跃民望着孤独站着的万里教授,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站起来,“我!”

第二百一十七章:密云

钟跃民在宿舍里收拾东西的时候,罗锦兰冲了进来,连工服都没有换,头上还戴着藤编安全帽,脚上是黑色胶鞋。

“锦兰姐,你来了!”钟跃民笑着打招呼道。

罗锦兰气呼呼地不说话,上去就一把拧住钟跃民的腰肉,咬牙切齿地往死里拧。

“姐,轻点儿!”钟跃民疼得龇牙咧嘴,却是没地方躲。

罗锦兰还是不放手,眼睛死死地瞪着钟跃民,手上还加大了力气。

钟跃民见罗锦兰是真的生气了,一把握住她的手,“姐,出血了,都被你拧破了!”

“就你逞能!”罗锦兰这才放开钟跃民,“别人都不说话,你站起来干什么?”

“嘿嘿,我就是见不得他们欺负人。”钟跃民掀开衣服,查看自己的腰部,上面果然红了一大片。

罗锦兰赶紧转过身去,叱道:“当着我的面掀开衣服,丑不丑!”

“我又没有光着身子,有什么好丑的!”钟跃民嬉笑道:“我这是让你看看证据,你下手也太狠了!”

“要不是嫌你脏,我恨不得咬你一口!你前些天怎么答应我的?怎么我一加班,你就犯这么大事儿?”罗锦兰越想越气,手指头直痒痒。

钟跃民见状赶紧放下衣服,躲到一边,生怕罗锦兰又拧他。

“姐,你之前劝我的,我都听了。可这次开会,他们批判万里教授,我实在忍不了。”钟跃民激动道:“他们不肯承认错误也就算了,可他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把提出正确方案的人打倒在地,我实在不愿意和他们站在一起!”

“可你想过后果没有?!”罗锦兰情急质问道。

钟跃民轻蔑道:“爱怎么样怎么样!大不了再回石川村种地去!”

“你想得太简单了!”罗锦兰急道:“你之前在石川村插队,还可以上大学、当兵、招工,可这次你要是被退回去,档案上就会被记上一笔,你就真的只能当一辈子农民了!”

“那也挺好,到时候讨个婆姨,生上七八个娃,挺热闹!”钟跃民嬉皮笑脸道:“到时候,我要是养不活这么多孩子,你可得接济我啊!”

“你混蛋!”罗锦兰见钟跃民这时候还是吊儿郎当的态度,火冒三丈,“我就不应该多管你!”

罗锦兰被气跑了,钟跃民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

钟跃民被退回了学校,回到宿舍时,你们还是一样的乱,只是宿舍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住了,刘国强、张金还有其他几个人都被派到外地水电站实习去了。

整整三天,没有人找他,也没有告诉他处理结果,他也不能上课,仿佛所有人都抛弃他,让他自生自灭了。

钟跃民心里知道,宁静的背后,往往是惊涛骇浪,但他无所畏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精力太旺盛了就去操场上跑步。

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有人上门了,一个是工宣队的胡队长,一个是解梅。

胡队长进了宿舍,到处打量着,“宿舍挺干净,是你打扫的吧?”

“是我打扫的。”钟跃民笑着打招呼道:“胡队长,解老师,你们来了?”

“你心态倒是挺好,出了这么大事儿,还有心思整理内勤。”胡队长赞叹道。

钟跃民道:“闲着也是闲着,收拾干净,住得也舒服一些。”

“挺好,可惜马上就住不上了。”胡队长站定在钟跃民面前,“知道我和解辅导员是来干什么的吧?”

“知道。学校里有什么处理决定,您就直说吧!”钟跃民道。

胡队长点点头,看了解梅一眼,“小解同志,你来宣布吧。”

解梅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念道:“经校革委会研究决定,给予钟跃民大过处分一次,即日派往支援bj密云水库建设。”

钟跃民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我去bj?”

胡队长纠正道:“是大兴,是让你去密云水库挖水库挑担子的!”

“补贴还是按照学校的标准,会按时给你寄过去的。去了大兴水库,你就不是助理工程师了,就是工人身份,要服从那边组织安排。”

“明白了,我什么时候出发?”钟跃民道。

胡队长笑着摇头道:“看你这样子,怎么还有些迫不及待一样?”

钟跃民道:“待了这些天都快憋坏了,还不如早点去干活呢,说不定还松快一些。”

“好小子,天塌了也不皱眉头,是个汉子!去了密云好好干,说不定过一段时间就让你回学校了。”胡队长拍了拍钟跃民肩膀。

胡队长说完话就出了门,解梅落在后面。

“跃民,你怎么和锦兰闹矛盾了?”

钟跃民解释道:“锦兰姐就是气我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

“你回头和锦兰道个歉!这段时间锦兰到处求人,就怕你毁了前程。”解梅道。

钟跃民点点头,“我会的,是我不好,明知道她是关心我,还故意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解梅又道:“知道错就好。但是我觉得你在会上支持万里教授做得没错,他们那样做太过分了。”

钟跃民道:“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要是他们随便走走形式也就算了,他们还非要逼着万里教授低头认错!你说可笑不可笑?犯了错误地人,竟然有脸逼着坚持正确的人认错,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解梅点头道:“其实大家都知道有问题,只是大家都没有你的勇气。这次关于对你的处理,学校领导也争论的很激烈,很多人都不同意对你严厉处罚,所以才决定让你去密云水库。”

“原来是这样,看来公道自在人心嘛。”钟跃民笑着道。

“都要去密云水库干劳力了,还这么高兴!”解梅嗔怪道,“听说那边活儿很重,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嗯,放心吧,这种程度的体力活对我来说小意思,我们原来插队的时候,什么活儿没干过?”

“不要瞎逞能!”解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叠的小包,“这是锦兰和我凑得一些钱,你带上。”

钟跃民连忙拒绝道:“学校不是有补贴嘛,够用了。”

“你带上吧,你正在长身体,那边又是重体力活,你多吃点,不要亏到自己!”解梅根本不容钟跃民拒绝,直接把钱带手手帕到钟跃民衣服口袋里,就跑了。

······

钟跃民骑着自行车,左摇右晃,不是他想要晃,是真的没什么力气。从密云水库一路海淀,小一百公里,钟跃民愣是骑了十个小时,清早上六点出发,到下午才进了大院儿门。

密云水库十年前就已经修完了,当年组织大会战,有二十万民工参与了建设,全市几乎所有单位都有抽调人员支援密云水库建设,历时两年竣工,堪称奇迹。

钟跃民到了密云水库之后,受到了水库管理处的热情招待,因为密云水库当年也是清大水利系的师生们设计规划的,管理处的职工都和水利系的教授和学生一起工作过,自然待他如同自家人。

而且钟跃民发现密云水库已经处于比较稳定的状态,根本没有所谓的挖水库挑担子的重体力工作。

钟跃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扛着标尺,带着笔和本子,绕着水库到处测量水文数据。

实在累了,就找个草窝子躺着晒晒太阳,饿了就找个地方坐着钓鱼,水库里鱼多得吓人,十分钟之内绝对有鱼上钩了,生一堆火烤鱼吃,简直快活似神仙。

这些方法都是老职工教他的,水库离bj一百来公里,离密云县城也有二三十公里,人烟稀少,好在有山有水、风景宜人,管理处的职工早就习惯了自己找乐子。

只要不耽误工作,钓个鱼、抓个野鸡、套个野兔子什么的,根本没人管。

管理处的领导得知钟跃民家在bj,特地关照他周末可以回家,周一中午之前到岗就行。

钟跃民没想到被发配到密云水库,还有这福利,顿时乐得不行,当场请假周末回家。

领导担心他搭不到回家的顺风车,借了一辆二八大扛给他。

就是钟跃民现在骑的这辆,链条出发之前上过油,骑起来特别省力气,就是硬牛皮坐凳太硬,一路上磨得屁股疼。

钟跃民边骑边看了一眼车龙头上挂着的两条冻得结结实实的大胖头鱼,心想着可以回去炖一锅鱼头豆腐,给自家老爷子尝尝。

“跃民!跃民!”钟跃民心里正美呢,突然冲出来一个跟熊一般壮的身影拦在车前。

钟跃民定睛一瞧,“王老三,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啊?”

“真是你啊?”王老三高兴地直跳,“我老远看着就像是你,原来真是你啊,跃民!”

“是我,是我!你丫别跳了,眼晕得慌!”钟跃民仔细打量着王老三,“老三,这才小一年没见你,怎么长这么胖了?”

“我妈说长得魁梧一点,像个爷们儿,女孩子才喜欢,每天给我做好吃的,吃多了就胖了。”王老三解释道。

“哟,你妈这是准备给你说媳妇儿了?看上哪家姑娘了?”钟跃民笑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妈老是领我去瞧姑娘,可她们都瞧不上我,我知道她们肯定是嫌我傻!”王老三撇撇嘴,“我还看不上她们呢!一个个瘦的跟柴火杆儿一样!”

“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王老三翻着白眼想了想,“我喜欢胖一点儿的,跟我妈一样,腚大好生养!”

钟跃民忍住笑,“那你跟你妈说了没?”

“还没。”王老三泄了口气,“我怕我妈说我像我爸一样不正经,想女人。”

“不会的,你和你爸不一样,你妈肯定不能让你爸想其他,可你要是想女人,你妈肯定高兴坏了。”钟跃民道。

王老三惊喜道:“真的!?”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回家跟你妈说,让她给你找个屁股大的女人,她肯定不会骂你。”钟跃民心想着赶紧把王老三糊弄走,早点回家休息。

“诶!我这就去!”王老三屁颠屁颠地跑了。

钟跃民笑着摇摇头,刚准备蹬自行车,王老三又跑回来。

“怎么了?老三。”

王老三喘着气,“我忘了问你,你在家里待几天啊?”

“待两天,后天早上走,怎么了?”钟跃民答道。

“那我明天去你家,找你玩儿啊。”王老三道。

“行啊,别大清早上来,那时候我估计还在睡觉,十点钟差不多,记得给我带一根油条俩馒头。”钟跃民嘱咐道。

“哎!我明天早上去食堂给你买早饭。”

钟跃民又等了一会儿,这回王老三终于没再回来。

钟跃民发觉自己腿有些肿胀,索性也不骑车了,直接推回了家。

······

钟山岳一筷子挑到鱼眼肉,往汤汁里沾了沾,放到嘴里细细品尝着,“鱼新鲜,手艺也不错!”

“嘿嘿,你尝尝这个豆腐,是不是炖入味儿了?”钟跃民夹了一块豆腐到钟山岳碗里。

钟山岳把豆腐夹到嘴里,“你小子上学不会专门儿去学当厨子了吧?”

“我们实习的地方就是水库,咱们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啊,这做鱼的功夫就练出来了。”

“我记得你们学校在三门峡是吧?”钟山岳举着筷子,眼睛盯着钟跃民问道:“你不能告诉我,这鱼你是从三门峡做了两天火车带回来的吧?”

钟跃民一下僵住,心想姜还是老的辣,“我最近刚被派到密云水库实习,这鱼是清早上从密云水库里捞起来的。”

钟山岳放下筷子,“说吧,你在学校又犯了什么事儿,被人弄到密云水库去了?”

钟跃民本想随便说个理由,可以看到钟山岳严肃的表情,知道这事儿糊弄不过去,只好把前因后果给老爷子说得清清楚楚。

钟山岳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跃民,爸爸虽然不希望看到你受苦,可还是要支持你,这件事,做得对。人生在世,不能什么事儿都趋利避害,有时候为了不违背自己的良知,就是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爸,我真没受什么苦!”钟跃民笑道:“我现在在水库那边,天不管地不管,逍遥自在,要不然您也吃不上这鱼啊!”

钟山岳有些哭笑不得,酝酿的一点情感都被钟跃民破的七零八落,只好埋头吃鱼。

第二百一十八章:凌晨

钟跃民在家里睡的昏天黑地的时候,王老三一大早就跑来敲门,敲得噼里啪啦响。

“老三,昨儿不是让你十点钟过来吗?现在他妈才几点你就来敲门?”钟跃民挠着乱糟糟的头发,开了门儿。

王老三端着铝锅,进了客厅,“你说了吗?我咋不记得了?”

钟跃民恨不得捶王老三一顿,他经常怀疑王老三根本就不傻,平时发傻都是假的,根本就是保护色。

“跃民,我大清早就去食堂给你打了粥,还热乎乎的,我还要了两根油条,两个肉包子。”王老三见钟跃民被吵醒,面色不虞,赶紧打开锅盖。

钟跃民见着铝锅里的包子油条果然就饿了,也顾不上骂王老三了,立马狼吞虎咽起来。

王老三一直笑眯眯地站在那儿,看着钟跃民吃早饭。

钟跃民一开始还不察觉,可王老三身躯实在庞大,站在那儿一大片阴影。

“老三,你有什么事儿吗?”

“嘿嘿……”

“别傻笑了,有事儿赶紧说,等会儿我吃完了可就睡了啊!”钟跃民把油条撕碎了放到稀饭里泡着。

“我说,我说!”王老三找个凳子坐下来,“跃民,你晚上能不能陪我出趟门儿。”

“晚上出门儿?干嘛啊?”

“肯定是好事儿!你就陪我去一趟吧!”王老三哀求道。

“看在你大早上给我买早饭的份儿上,我就答应你吧。晚上几点出门儿?”

“两点。”

“两点?”钟跃民疑惑道:“去哪儿啊?这么远?下午两点就出门儿?”

王老三心虚道:“凌晨两点。”

钟跃民也不吃油条了,“你丫没病吧?凌晨两点你去哪儿啊?做贼去?”

“做贼我也不敢哪!”王老三冤枉道,“跃民,你什么也别问了,就跟我一块儿去吧!”

“有啥好处?”钟跃民靠在沙发上。

“我……”王老三想了半天,“以后你不在家,我天天给你爸送饭,送好吃的行不行?”

“几荤几素?”

王老三狠狠心道:“两荤两素!我不过了,一定把咱爸给伺候好!”

钟跃民笑着道:“我爸可没有你这么壮的儿子啊!”

“干的,干的。”王老三见钟跃民满意了,心也就放下来,“我回头就认你爸当干爹!”

钟跃民一头黑线。

······

送走了王老三,钟跃民因为喝了一锅粥,也没了困意,索性打开书房,查看起郑桐的宝贝来。

钟跃民只知道这些东西以后能升值,值大钱,实在对古董没什么研究,当初就是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思,给郑桐的收藏事业投了些钱。

但钟跃民也根本没有指望以后能把这些玩意儿卖掉换钱,要真混到那一步那他也真是丢了穿越者的大脸了。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些放在架子上的瓷器陶具,不过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有钱人的兴趣爱好罢了。

现在落到钟跃民手上,他想得也不过是好好保管,待到日后条件成熟,说不定也学着像养猫的都爷一样,自己开个博物馆玩玩儿。

钟跃民突然想起来这些陶瓷器,主要还是因为郑桐。

钟跃民回来这半年多时间,郑桐每封信都叮嘱他保养好他这些宝贝玩意儿,篇幅比关心他妈和几个妹妹都多。

自打这几箱宝贝离开了陕北,郑桐就跟丢了魂一样,要不是还有蒋碧云在那儿抚慰着,他估计都能跑回bj。

……

“王老三,这黑灯瞎火的,你带我往哪儿骑啊?”钟跃民戴着狗皮帽,穿着军大衣,用力瞪着自行车,仔细打量了下周围,“这都快骑到东环了!”

“快到了,快到了!”王老三也冻得直哆嗦,咬着牙往前骑。

钟跃民一捏刹车,停了下来,“王老三,我都跟着你到这儿了,你总该说说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吧?”

王老三也一把捏住刹车,摩擦声穿的老远。

“我的好哥哥哎!你不能半路撂挑子啊,这前面就到了,你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我问你,你找我跟你一块,是干什么来了?”钟跃民腿架在车杠上,穿着白雾问道。

王老三道:“跃民你从小脑子就好使,我找你来给我拿拿主意,被让我被人骗了。”

“那就是啊!”钟跃民搓着耳朵,“你这神神秘秘的,也不说来龙去脉,我跑去不就跟个二傻子一样吗?怎么给你出主意啊?”

王老三愣住了,他可能就没这么想过。

他这人吧,你说他傻,他有时候又挺聪明,说他聪明吧,有时候又犯傻。

“赶紧给我说说吧,不然我可就回去了。”钟跃民调转龙头,“我就当晚上出来锻炼来了。”

“别别别!”王老三急了,他一个人真没胆子赶夜路,“我说还不行吗!”

钟跃民这才停住,“赶紧说吧,这外面天儿太冷了!”

······

这个王老三人憨心贼,他妈给他介绍了那么多女的都没成,其实都是他自己坏的事儿。

每次相亲王老三就装傻子,不是拖着鼻涕,就是挂着涎水,再不就抽抽。哪家姑娘眼睛瞎了能嫁给他!

相亲的对象和中间介绍人也不能跟王老三他妈说,你儿子是傻子,只能找其他借口回绝掉。

王老三回家也跟他妈各种念叨相亲对象这不好,那不好,反正就是看不上。

因而王老三他妈一直以为王老三的姻缘还没到,只能继续安排他相亲。

其实真相就是,王老三早就看上了一个女的,是他初中同学,钟跃民也见过,长得五大三粗的,跟王老三倒是挺般配。

“你什么时候看上她的?”钟跃民笑着问道。

王老三扭捏道:“上学那会儿我就喜欢她了,可她家里有俩哥哥,长得虎背熊腰的,我怕挨揍一直没敢说。”

“现在怎么又有胆子了?”

“她俩哥哥下乡去插队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就找她去了。”王老三做甜蜜状道:“没想到她也喜欢我。”

钟跃民实在受不了他那副小女儿态,“那你干嘛不跟你爸妈说啊?”

“她们家穷太穷了,我妈老是想让我找个大院儿的,我怕我妈不同意。”王老三哭丧着脸道。

“你爸呢?他肯定能同意吧?”钟跃民道。

“他更靠不住了,我妈要是不同意,他点头也没用,说了不算!”

钟跃民也为王老三犯愁,只好宽慰道:“你回头跟你妈好好说说,说不定就同意了呢。”

“我不敢哪!”

本来钟跃民还想说些同情的话,冷风一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这事儿咱们回头再想办法,你先说说,这半夜跑这么远到底来干嘛来了?”

“这不是还没说到这儿吗?”王老三委屈道。

“你丫到底说不说!”钟跃民冻得脚都有些僵了,瞪着眼睛道。

“说,说!”王老三跨上自行车,“咱们边骑边说吧,这都快四点了,一会儿就晚了!”

钟跃民也觉得大冬天站在风口上聊天有些傻,于是也跨上自行车。

“刚刚不是说我对象家里穷嘛,她两个哥哥在内蒙插队自己顾不上自己,还经常写信要家里支援······”王老三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絮叨着。

钟跃民听得不耐烦,“说重点!你到底要去干嘛?”

“哦哦,反正就是她家穷,她妈病了,没钱去医院,我不能不管!”王老三一口气道。

“那你准备去哪儿偷钱去?”

“去大······”王老三这才听明白钟跃民的问题,连忙辩解道:“呸!我不是去偷东西!”

“那你这三更半夜去哪儿挣钱?”钟跃民问道。

“我是来卖东西的!”王老三藏藏掖掖的,最后还是说了实话。

“卖东西?你能有什么好卖的,不会是把你们家的收音机偷出来了吧?”

王老三果然受不了钟跃民激,停住车,把藏在大衣里的包裹拿出来。

“跃民,你别小看我,我手上这可是宝贝!”

钟跃民一瞧,哟呵,王老三还真带了东西来了,用包袱皮儿包的严严实实的,看着不像是闹着玩儿的。

“你这是要卖什么啊?”钟跃民伸手去拿,“给我瞧瞧!”

王老三下意识把东西往怀里一揣。

“怎么连我都不放心啊?那你叫我来干嘛来了?”钟跃民唬道。

“放心,我这不是怕你不注意摔在地上了吗!”王老三小心翼翼地把东西递给钟跃民,“你小心点儿!”

钟跃民一把拿过来,一边解开包袱皮儿,一边望着王老三,“什么宝贝啊?这么精贵?”

王老三两只手虚护着,胆战心惊地看着钟跃民的动作,仿佛随时准备救援。

钟跃民解了好几层包袱皮儿,打开发现是个玉牌子,方方正正的,花纹还挺好看。

“这哪儿来的啊?”钟跃民举着玉牌子,照着一点月光,自己查看着。

“从我爸那儿拿来的,你看着怎么样?能值多少钱?”王老三笑着问道。

钟跃民看了半天没看出名堂,“要是郑桐在就好了,他懂这个。”

“不过,你小子竟然敢偷你爸东西?真是为了对象,胆子都变大了!”钟跃民笑着看着王老三。

“我爸柜子里还有俩,我拿一个他也不知道!”王老三得意道:“就算是发现了,他要是敢打我,我就抱着我妈哭,他肯定不敢动手!”

“哎呀!王主任一世英名,到头来被自己儿子治的死死的!”钟跃民感叹道,“你准备卖多少钱啊?”

“能卖多少就是多少吧,医院那边急等着用钱呢!”王老三道。

钟跃民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在这儿犯傻?你等别人开价,能卖得高吗?你心里要估个价。”

“我未来丈母娘病的不轻,医生说要开刀,少说要准备二百块钱。”王老三咬牙道:“就二百,低于二百我就不卖!”

钟跃民身上也没几个钱,不然他就掏了,“那你准备去哪儿卖啊?”

“我听人说朝阳门那边晚上有人做买卖,什么东西都能卖,天亮就收摊子。我想上上那儿去卖去。”王老三答道。

钟跃民一听,就明白王老三说的是bj的鬼市,但他一直以为这玩意儿至少也要过个好几年才能有。

“真的假的?真有这地儿?”

“我也没去过。”王老三有些迟疑,“这事儿是钱磊跟我说的,他应该不会蒙我吧?”

“钱胖子?他不是在火车上干搬运吗?你见过他了?”钟跃民奇怪道。

“他一个月休息五天,本来你要是不会来,我就准备找他跟我一块儿去了。”王老三道。

钟跃民心想钱胖子说的,应该不是没影儿的事情,心下好奇,也想着去看看。

于是两个人又骑车上路,等快到地方的时候,钟跃民隔得老远果然看见灯火明灭,影影绰绰像是有不少人。

“停车!”钟跃民低声叫住王老三。

王老三不明所以,“怎么了?”

“前面人多手杂,什么人都有,咱们把自行车就停这儿,走着过去。”钟跃民给自行车上了锁,推到巷子墙角里。

王老三也觉得有道理,把车停这儿保险,出了什么事儿直接跑就行,推个自行车麻烦。

钟跃民在前,王胖子在后,两个人趟着就进了“鬼市”。

一个穿着破棉袄,缩着脖子,挽着一个箩的男人,凑近了问道:“大兄弟,要鸡蛋吗?”

钟跃民本来还有些紧张呢,却被这一口河北腔差点儿逗乐了。

“怎么卖啊?”钟跃民也想打听打听行情。

那人见有人想买,高兴道:“这都是自家的鸡生的蛋,个头大,你真想要,6分钱一个,这一筐33个蛋,一共1块9毛8,你给1块9就行。”

“你要是挺会做生意。”钟跃民笑了笑。

“可不敢做生意,就是卖点钱补贴下生活。”那人着急地解释道。

“老三,拿上,回头给你丈母娘送去补补身子。”钟跃民接过装鸡蛋的萝,递给王老三,对那人道:“我给你两块,这萝就给我们吧。”

“哎呀,大兄弟,这箩是我自己编的,不值钱,就送给你们了,不用钱!”

钟跃民掏出钱来,“应该给,编个箩也要功夫,钱你拿着!”

“那俺就不客气了!”那人接过钱,喜滋滋道。

“老乡,我问问你啊,这里是咋回事儿,怎么都半夜蹲这儿呢?”钟跃民趁着那人数钱,不经意问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手哥

老乡把钱塞到口袋里,奇怪地问道:“你们俩这大清早上跑到这儿来,能不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

“咱们俩准备出城到乡下走亲戚,看这边有光才过来的,这不就被你拦住了吗?”钟跃民笑着道。

“哈哈,那也是!”老乡拢着袖子不好意思道,“你们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王老三和钟跃民异口同声道。

“那行,俺就跟你们说说!”老乡抽着鼻子,环着的袖子往前直指,“这地儿前清的时候就是鬼市,那时候就是些八旗破落户日子过不下去了出来卖家里衣服家具。”

“那为啥要半夜出来卖啊?”王老三插嘴问道。

老乡蔑视道:“那些个人可都是前清的王爷贝勒,沦落到街上撂摊儿,要是碰见熟人,那可不是丢人嘛!只好趁天黑出来卖呗!”

钟跃民对“鬼市”也只听过大柳树和潘家园,没想到这地方以前也是一处“鬼市”。

“那些都是解放前的事儿了,那些前清遗老遗少总不能现在还在撂摊儿吧?”

“那不能够!活那么长不成妖精了?”老乡道:“从五几年开始,这鬼市就散了,公家不让私人摆摊子卖东西了。”

王老三问道:“那你们怎么又开始摆摊儿了?”

“还不是给穷闹的,生产队里一年到头也落不到几块钱,大家伙儿只好把自家地里种的一点东西偷偷拿出来卖。”老乡解释道。

钟跃民道:“我们插队那地方也是这样儿的,老百姓都把自己种的菜偷偷带到城里卖。”

“对,都一样!”老乡点头道:“咱们这儿也不让做买卖,乡亲们怕被抓去游街,就到处躲。后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都跑到这儿做起了鬼市买卖,市管委的人这么早也起不来!”

老乡一边说着一边窃笑,感觉像是打赢了胜仗的土八路一样。

“这里都是卖菜卖鸡蛋的?”钟跃民有些失望,逛农贸市场犯不着起这么大早啊!

“这地方起来已经有小半年了,现在里面干啥的都有,城里的牛鬼蛇神都来了。”老乡低声道:“你们要去玩儿可留点神!”

王老三朝着人影婆娑的地方望了望,胆怯道:“跃民,看着挺吓人的,咱们还去吗?”

“去啊!”钟跃民倒是挺高兴,这地儿要是不吓人,他还不想来呢!

“要不,咱们改天多叫俩人一块来?”王老三蹭着地往后溜。

钟跃民一把拉着他往前走,“你这么大块头白长了?就咱们俩这样,不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

“可我不会打架啊!我怕疼!”王老三还是虚。

“那你还想不想帮你对象了?还想不想让你对象崇拜你了?”钟跃民质问道,“你要是不想,那咱们就回去,我还想早点回家睡觉呢!”

“别啊!”钟跃民一退,王老三急了,“去,去还不成吗?”

钟跃民还保持着往回走的姿势,“不怕了?”

王老三犹犹豫豫,“怕······”

“你这个怂包!”钟跃民指着王老三恨铁不成钢。

“我自己管不住自己啊!”王老三哭丧道,“我这腿肚子直哆嗦!”

钟跃民被气得不知说什么好,“我教你,你这样!抬头挺胸,板着脸,咬着自己舌头,不许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管看谁都瞪得大大的,听见没?”

王老三按着钟跃民的说法,一一照做,确实没有了憨气。

钟跃民满意地点点头,王老三长得不好看,又板着脸,瞪着眼,确实有一种凶神恶煞的样子。

可满意没过半分钟,王老三就泄了气,凶神恶煞垮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怎么回事儿?”钟跃民斥责道,“才这么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

王老三委屈道:“舌头疼!”

“舌头怎么会疼呢?”

“你不是让我咬着舌头吗?”

钟跃民头疼地拍着自己脑门儿,“让你咬舌头,是为了不让你动不动傻笑,你往死里要它干嘛?”

“你也没说啊!”王老三快哭了,不停地往外面吐血沫子,丫真把自己舌头给咬破了。

······

钟跃民终于让王老三安置好自己的表情,至少看上不像那么容易被欺负的样子。

两人顺着马路往前走,人越来越多,都包的严严实实的,也看不清楚表情。

几个抱着鸡挎着篮子,到处游走的老乡不时上前问话,要不要老母鸡?要不要鸡蛋?要不要山药?

在地上摆摊子的,都是低眉耷眼,看顾着自己东西,见人来了也不吆喝。

摊子上都是一些小物件、旧书、砚台、还有一些瓷的陶的小摆件儿,钟跃民都能看出来,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两个人转悠了半天,也没有摊主开腔搭话。

钟跃民见一个摊子上摆了一些玉石件儿,于是停下来,准备好好看看,摊主打量了他和王老三一眼,开口就是:“小本儿买卖,不买别摸。”

“嘿!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买啊?”钟跃民问道。

卖东西的看了看他,“你们转悠好长时间了,我看你们不像是买东西的,倒像是找人的?”

钟跃民心想坏了,被人看破了底,于是不动声色道:“那我们买东西怎么说?找人又怎么说?”

“买东西,随意看看。”摊主道,“找人,免开尊口,一概不知。”

钟跃民笑笑,站起来,问王老三:“钱胖子到底让你找谁啊?”

王老三摇摇头。

“现在可以说话了。”钟跃民无奈道。

王老三喘了一口气,“憋死我了!”

“你鼻子干嘛使的?”

“我忘了鼻子也能喘气儿!”王老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惊喜道。

钟跃民气得直翻白眼,摊主倒是扑哧一声,被王老三给逗笑了。

“你这大个子倒是挺好玩儿!”摊主脸上还挂着笑,“你们到底找谁?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们破个例!”

王老三看着钟跃民,不说话。

钟跃民莫名其妙,“说话呀,看着我干嘛?”

“能说吗?”王老三现在倒谨慎了。

“说话!”钟跃民真是一个子儿都不想多说。

“哦!”王老三应了一声儿,对摊主道:“我找三爷。”

“哪个三爷?”摊主若无其事地问话,钟跃民却分明察觉到他瞳孔一瞬间的收缩。

显然他们找对了人,这个摊主是知道“三爷”这个人的。

“您也甭试探了,我们是来出货的,不是寻仇的。”钟跃民直接挑明了。

摊主冷笑道:“就算你们真是来寻仇的,也没关系!只是你们这红口白牙的,就想见三爷,怕是做梦吧!”

钟跃民看了摊主一眼,向王老三伸手道:“拿出来。”

“拿什么?”王老三莫名其妙道。

“你说拿什么?”钟跃民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老三,“把你怀里东西拿出来!”

“哦哦,我拿我拿!”王老三嘿嘿傻笑,“我又忘了。”

“你能忘了吃饭吗?”钟跃民接过东西,问了一句。

没想到王老三真认真思考了一下,“忘不了,忘了吃饭肚子就饿了。”

钟跃民没搭理他,实在是没力气。

钟跃民打开小包,露出玉牌子一个角,给摊主看。

摊主眼里精光一闪,伸手想拿,钟跃民往回一收,斯条慢理地把东西包起来,“东西也看了,你总该指指路了吧。”

那摊主看着钟跃民手里的东西,眼珠子直提溜,完全不复之前爱答不理的做派。

钟跃民这下心里笃定手上东西肯定不简单,能被王老三他爸藏起来的,肯定不是不是赝品。

“出去一趟,帮我看着点儿。”摊主朝隔壁摊子打了个招呼,就带着钟跃民和王老三往大街后面的巷子里走。

摊主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劲儿地往巷子里钻,左拐右转,根本就是哪里偏僻往哪里去,哪里黑往哪里钻。

钟跃民跟在后面走了七八分钟,心里觉得不对劲,拉着王老三停在一处巷子口,“你这是想把我们往哪里带啊?”

“往前走就是,要是没胆子就往回走,我也没拦着你!”摊主还挺横,根本不怕钟跃民一走了之。

钟跃民觉得摊主横得没道理,“既然这样,我们还是下次再来。”

“老三,咱们回家吧。”钟跃民朝王老三使了个眼神,心里还有些担心王老三是不是明白。

王老三打了个哈欠,“回吧,熬了半夜,我也困了。”

钟跃民赞赏地看了眼王老三,心想这小子这回不光听明白了,而且演的还挺像回事儿。

没想到王老三真耷拉着眼皮儿,他丫是真困了。不管怎么着,钟跃民拉着王老三就要往回走。

摊主见他们真要走,反而有些急了,走回来劝道:“两位小兄弟,三爷就在前面了,一会儿就到。”

“你刚才也说一会儿,结果我们走了十来分钟,你现在又说一会儿,鬼知道是不是走到天亮?”钟跃民慢慢往回走着,一边还质疑着那个摊主。

“真一会儿就到了,前面拐个弯儿第一家就是,咱们都走这么远了,不差这点儿路!”

钟跃民还是不理,“谁他妈知道你在那边儿有没有埋伏着人?到时候我们寡不敌众,东西不就被你抢了?”

“可不敢这么干!”摊主急了,“各行各道都有规矩,我们这行就是赚个眼神儿钱,我们要是劫财绑票,那可就没法儿在这行混了。”

“你这前倨后恭的,让我怎么相信你啊?”钟跃民倒是停了下来,抱着胳膊问道。

那摊主左右为难,来回转悠了一圈儿,像是下了狠心,“不管什么物件儿,只要经过我手,我就能分出真假,大家尊我一身手哥,在街面上也算是有名有号,你们要是在我这人上了当受了骗,可以找我去,没人不知道我的!”

钟跃民信了七八分,面上还是没有反应,“那你到底和三爷什么关系啊?凭什么就能带我们找到他呢?”

“三爷是我师大爷,我当然知道他在哪儿了?”

“行吧,听着像是那么回事儿,你在前面带路吧!”钟跃民看看天边都露了鱼白,也不跟他墨迹了。

越是三个人又往回走。

王老三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的,这时倒是情形过来,低声在钟跃民耳边道:“跃民,这家伙说法连我都不相信,你怎么就相信了呢?”

钟跃民笑了笑,却正常声音回答道:“怕什么,要是真骗咱们,你一会儿就盯着他,往死里揍!”

“唉!你放心,这个我会!”王老三一边说着,还一边往摊主手哥身上比划。

走在前面的手哥听到他们的对话,差点摔个狗吃屎,好不同意才稳住腿。

······

这回,手哥果然没说假话,走了没有两分钟,就带着钟跃民和王老三进了一个大杂院儿,七绕八绕,在后院儿的一间房子前停住。

“三爷,三爷,我是小手啊!睡了吗?”

屋里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声咳嗽声,接着是起床的声音,“小手啊,什么事儿啊?”

“胖爷介绍个人过来,要出东西,瞧着是个正经玩意儿,您开门儿见见?”手哥客客气气回答道。

屋里沉默了一阵子,接着传来穿衣服,穿鞋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屋里点亮了灯。

钟跃民等人耐心等着,听声音,里面人应该是个老爷子,大冬天手脚没那么快。

门被打开,里面果然是个精瘦的老爷子,披着棉袄,勾着背,给几个人让进了屋。

老爷子关好门,“不知哪位是钱胖爷的朋友啊?”

钟跃民和王老三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手哥解释道:“钱胖爷和咱们老爷子是老熟人,就因为是钱胖爷介绍过来的,我才带你们过来,不然连门儿都进不了。”

钟跃民这才明白,敢情钱胖子还有这么大面子,还能被人尊称为钱胖爷。

“咱们俩都是钱胖子的朋友,就是他介绍咱们过来找三爷的。”钟跃民道。

“既然两位都是钱胖爷的朋友,那咱们就是自家人。”三爷坐定,就着煤油灯,打量着钟跃民和王老三。

瞧着王老三倒是没什么,可在钟跃民这儿,三爷却不停打量着。

“你是不是姓钟?”三爷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啊。”钟跃民不明所以,“我叫钟跃民。”

三爷顿时瞪大了眼睛,嘴唇直哆嗦,“你······”

第二百二十章:侯三儿

钟跃民见这个三爷反应有些奇怪,好像是认识自己,也仔细打量起对方。

老头儿看不出来岁数,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看着有点尖嘴猴腮,年轻的时候肯定看着不像是好人。

三爷激动地站起来,“钟爷,您仔细看看,是我啊,我是侯三儿啊!”

“侯三儿?”钟跃民愣了一下,好像脑子里面有些印象,“你是不是跟着周长利的那个侯三儿?”

“对,我就是跟跟着周爷的侯三儿!”侯三儿点头激动道。

钟跃民又重新打量了一下,“不对吧,我记得你年纪不大啊,是白皮肤啊,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一言难尽哪!”侯三儿似乎要落泪,手哥赶紧上前搀着。

“那年,我帮着周爷耍了个小把戏,周爷见我有几分本事,就收留了我,也算是过了一段时间安稳日子。

后来三眼出了事儿,周爷和您离了京城,我这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不断有仇家上门找事儿。”

侯三儿的诉说,也让钟跃民想起了往事,心情有些低落。

侯三儿有些支撑不住,于是坐下:“我一寻思京城是待不住了,就准备躲得远远的,没想到离京前准备凑点盘缠,没想到失了手,被警察抓了。被送到采石场劳动改造,整整干了两年,累成这个样子!”

“凭三爷您的小心谨慎,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出事儿吧?”钟跃民觉得这事儿出的蹊跷。

手哥插话道:“肯定是有人设了局!不然我师大爷不会被抓起来!”

侯三儿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话,哪里容你插嘴?”

手哥不敢回嘴,毕恭毕敬地低头站着。

“手哥说的有道理,这中间肯定是有人下了套,不然不会这么凑巧。”钟跃民道。

侯三儿轻叹了一口气,“我其实都知道,肯定是同行干的,不过这些事儿都过去了,就任他去吧。”

“三爷想得明白,日子还是要朝前过。”钟跃民点点头,“不过这位手哥之前没见过······”

“这小子才混江湖几天,当不得钟爷您称他哥,叫他小手就行。”侯三儿客气地对钟跃民道,转头斥责手哥道:“对钟爷也敢自称手哥,我看你狂的没边了!赶紧叫钟爷!”

这个小手也很干脆,估计平时被侯三儿训惯了,上前一步,给钟跃民鞠躬,“钟爷,我有眼不识泰山,给您赔个不是!”

钟跃民赶紧拦下来,“侯三爷客气,行事老牌,咱们都是年轻人,各论各的挺好!”

“不敢!之前不认识您,多有失礼,您多包涵!您以后叫我小手就行!”小手谦逊道。

侯三儿笑着点点头,继续道:“进去之后,我就在采石场干重活,砸石头。小手也是我在那里认识的,我看这孩子挺机灵,手长得好,就教了他些小玩意儿,他学得挺快。小手也懂得感恩,就想要拜我做师父。

我说到底就是个佛爷,这辈子也毁在这门手艺上了,我不想这孩子也入这个门,走上我的老路。又实在喜欢这孩子,干脆就代我师哥收了他做徒弟。”

钟跃民好奇道:“一直也没听您说过您师门的事儿?”

“嗨!说出来丢人!”侯三儿叹了口气,“我师父一身本事,传了我师哥和我两个人,他学了鉴定仿造古玩字画的手艺,我当年贪玩学了溜门撬锁顺手扒的功夫。”

“那您负责取东西,您师哥负责出货?”钟跃民顺口猜测道。

“就是这么回事儿,当年我们师兄弟专门偷那些贪官和奸商,从无失手。”侯三儿点点头,“直到有一年偷到了北平警察局局长家里,惹了祸事。师哥为了掩护我被乱枪打死了,我也去了关外隐姓埋名,到了解放之后才回来。”

边说着,侯三儿眼泪滚滚地往下流,小手心疼地给他地上帕子。

侯三儿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坐了天下,北平城里迅速被军管,有钱人也一哄而散,古董文玩也就没了市场。我为了生计,也只好上大街上当了佛爷,一混就是十几年,实在是没脸见我师父和师哥。”

没想到之前谁都瞧不上的侯三儿竟然有这么多的过往,钟跃民心里颇为感慨。

“幸好遇到了小手,他这学东西的机灵劲儿跟我师哥一模一样,也算是老天爷可怜我师门,送来了一个传人。”侯三儿颇为欣慰道。

小手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是师大爷您可怜我,赏我一口饭吃,我一定好好学,把咱们师门发扬光大。”

“起来,好孩子,赶紧起来!”侯三儿激动地站起来扶小手,两人都热泪盈眶。

钟跃民和王老三站在旁边,颇受感动,上前帮着侯三儿把小手拉起来。

待大家心情平复,侯三儿才想起来钟跃民找过来的正事儿。

“钟爷,耽搁您功夫了,人老了,见到您就容易想起往事,也容易激动。”

“没事儿,我见到您也挺高兴,两年多没回来,之前的老熟人可不多了。”钟跃民道:“再说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找你您的,见到您这个正主就行。”

“听小手说,您要出东西?”侯三儿问道。

钟跃民把玉牌子拿出来,“这是我发小家里的东西,想看看能不能换些钱。钱胖子让找你来。”

“钱胖爷没和您提过我?”侯三儿没有接东西,先是问了个问题。

“胖子上车出门了,他没跟我细说,就说到这儿来找三爷。”王老三接话道。

“我也是昨天刚回来,一回来就被他拉过来了,还没见着胖子呢。”钟跃民道。

侯三儿沉吟了一会儿,“原来这么回事儿,那咱们今天就说说这个物件儿的事情,其他的钱胖爷和您交代。”

钟跃民有些摸不着头脑,弄不清侯三儿的意思,但也顾不上那么多,就把东西递给了侯三儿。

侯三儿接过玉牌子,稍稍看了一眼,递给了小手。

“他会看吗?”王老三急了,质疑道。

“小手啊,看物件的功夫比我强,您放心吧。”侯三儿信心满满道,“我师哥的一身本事,小手都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

王老三还不相信,钟跃民拦住他,“小手给咱们好好看看,看看能换多少钱?”

小手拿过东西,对着光仔细打量起来,反反复复看了十来分钟,其他人都安静等着,都没有打扰他。

“这东西应该不止一片,还有其他的吗?”小手看完之后问道。

钟跃民看了看王老三,“应该还有几片,没有拿出来。”

王老三也点头,“还有五片,我没敢拿,就只拿了一片,这东西值钱吗?”

“你们想要多少钱?”小手没有回答王老三的话,反问道。

“二······”王老三刚想喊,被钟跃民打断,“小手,你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古董这东西,值多少钱就看卖家有多喜欢。”小手认真道,“至于这片玉牌子嘛······”

侯三儿出言道:“小手,钟爷不是外人,你不用绕弯子,有什么话直接说。”

“是。”小手应了一声,郑重道:“这玉牌子本来就是六片一副,应该是宋代的东西,六片凑到一起就是无价之宝。”

“你的意思是,这东西应该好好收着?不应该出手?”钟跃民问道。

小手点点头,不再说话。

“不是,这什么意思,这玉牌子卖不了钱?”王老三在旁边听得稀里糊涂,前面还说的好好的,怎么就不出价钱呢?

钟跃民解释道:“不是卖不了钱,而是你这东西特宝贵,应该拿回家好好收起来当传家宝。”

“那我对象他妈还在医院躺着呢?这卖不了钱,拿什么去给她看病啊?”王老三急了。

侯三儿插话道:“这是急事儿!钟爷,不知您这位朋友缺多少钱?要是少,我这儿还有一些。”

“二百,医院等着交钱开刀。”王老三道。

钟跃民也有些头疼,开口道:“三爷,王老三确实要钱急用,您要是有,借我点儿,我给你写条子。”

“不用,钟爷,二百块钱不算少,但还不值当您写条子,您这是不凑巧,不然也不会跟我开口。”侯三儿说着话,从条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饼干盒子,从里面数出钱来。

“钟爷,您拿着,要是不够您开口。”

钟跃民看了看满脸希冀的王老三,接过钱,“等过两月,我手头上宽裕了,马上还您。”

“不碍事儿,什么时候还都行!”侯三儿又想到一茬儿,道:“要是钱胖爷知道您回京了,肯定要去找您。”

“我现在在密云水库呢,今天晚上就走,您要是见到胖子跟他说一声,有事儿去密云找我去,要不等我周末回来也行。”钟跃民道。

“哎,成!”侯三儿笑了笑,“我一定把话带到。”

王老三眼巴巴地看着钟跃民手里的钱,钟跃民觉得有些好笑,平日里这家伙没心没肺的,看来这次对那个姑娘是真上心了。

“王老三急着送钱去医院,我们就先走了。”钟跃民跟侯三告辞道。

“那行,那我们也不多留,我让小手送你们出去。”侯三起身道。

“好,您也早点歇着吧!”

······

小手将钟跃民和王老三送出巷子,回到大路上,此时天已经大亮,鬼市上的摊子也早就收了,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小手,就送到这儿吧,我们去那边取了自行车就行。”钟跃民对小手道。

“成,那我就送到这儿。”小手告着别,却欲言又止。

钟跃民主动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我就想问问,您和钱胖爷是什么关系?”

“嗨,我和钱胖子就是一起玩儿的朋友。”钟跃民回答道。

“那您和钱胖爷谁厉害?”小手又问道。

“嗯?”钟跃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是说打架谁厉害?”

小手也觉得自己表述不清楚,重复道:“也不是打架,我就是想问你们谁听谁的?”

王老三站旁边道:“当然是钱胖子听跃民的,他是跃民的跟班儿的!”

“哦!”小手恍然大悟,“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钟跃民疑惑道。

“没什么!”小手不肯说,“你们走吧,我先回去了。”

······

王老三拿上钱,飞快地往医院赶过去。钟跃民和他分道扬镳,慢慢悠悠地在长安街上晃荡着。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这座古老的城市也醒了起来,到处都飘着锅炉的烟火气,还有在天空来回翱翔的鸽群。

成千上万的自行车犹如过江之鲫般在长安街上汇聚,分散,所到之处一片自行车铃声。

钟跃民看着街上挤满了车流,索性停在路边,欣赏着自行车王国时代的早高峰。

看了一会儿肚子有些饿了,钟跃民意外发现路边上有卖馒头的,于是推车过去。

“大爷,馒头怎么卖?”

“五分钱一个。要几个?”大爷扯出一张纸,掀开盖着馒头的棉被。

“来两个。”钟跃民看馒头松软光洁,闻着一股麦香,食欲大开。

大爷手脚麻利地包上馒头,递给钟跃民,同时收了钱。

钟跃民立马就开吃,一口咬掉半个馒头,看着整条街上就这一处卖早点的,好奇道:“大爷,这儿允许摆摊儿吗?”

“不许!”大爷回答道,“除了我,其他人都不让摆摊儿!”

“那您为什么能摆摊儿啊?”

大爷拿出一张牌子,“我是食品公司外派职工,主要是为了方便群众,让没吃早饭的有地方买个馒头找补一下,有气力为社会做贡献。”

钟跃民都听了了,这大爷说话一套一套的,显然钟跃民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

“其他人要是想在这儿摆摊不行吗?”钟跃民又问道:“我看您生意还挺好!”

“那不行!公家不允许!”大爷傲娇地笑了笑,“就算公家允许也不行,要是没有食品公司的批准,私人也买不到这么多粮食!没粮食,做啥早点?”

钟跃民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农村人自己种粮食,都省不下粮食,城里人就完全靠粮证买粮食吃,更弄不到多余的粮食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向前

回到密云,又绕着水库晃荡了一个星期,太阳也晒够了,天气太冷鱼也懒得钓了,好不容易熬到周末,钟跃民收拾了东西,到办公室交了材料。

“跃民,马上要过年了,回城里多休息几天吧!过了十五再回来。”办公室科长老宋嘱咐道。

钟跃民喜出望外,“这样行吗?科里过年不用人值班吗?”

钟跃民其实是假客气,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就怕宋科长反悔让他加班。

“值班也用不着你,你还是学生,就当是放寒假了。”宋科长从身后拎出一个袋子,“这是单位发的年货,里面是咱们水库的一些特产,苹果、梨还有一些坚果,带回家给家里人尝尝。”

“哎!科长,那我就不客气了!”钟跃民接过袋子,表示着感谢。

“不用客气,拿上东西,趁天还没黑,早点回家吧。”宋科长见钟跃民按捺不住的样子,挥挥手道。

钟跃民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不管啥时候,放假都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儿!

“谢谢宋科长,咱们明年见!”钟跃民说着就往外跑。

“哦,跃民回来!”宋科长打着招呼呢,突然又叫住钟跃民。

钟跃民停在办公室门口,“宋科长,还有事儿吗?”

“自行车不能借你了,过了初三,他们值班的人要用。”宋科长道:“让小李骑着车送你去县里,那里五点钟还有一般去bj的班车,你们动作快点还来得及。”

“哎,现在刚刚四点,我赶紧去找李师傅。”钟跃民看了一眼时间,时间有些紧张,应了一声,拔腿就跑。

·········

钟跃民和李师傅,一路上轮流骑车,还驮着一袋东西,十几公里的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四点五十分赶到了车站。

到售票处一问,车早就走了,今天去bj的人特别多,车上满员,司机四点半就开出去了。

钟跃民这个气,“这车还有不按点发车的?”

售票员翻了个白眼,“车上满了,不早点发车,白等着,不是浪费大伙儿时间吗?”

钟跃民喘得厉害,实在没力气辩驳,也是在懒得辩驳售票员这个强大的理由,只好找个地方跟小李一块坐下来。

“跃民,太阳都快落山了,这也没车了,咱们歇歇就赶紧回去吧!”李师傅也不停地捶着自己老腰。

这一路上把他累得也不轻。

“嗯!喘口气就回去,麻烦您跟着白跑一趟!”钟跃民一边道谢,一边到处张望着。

“嗨,谁能想到今天人多,车早走了呀,我明天早上再送你过来!”李师傅宽慰着钟跃民,“你找什么呀?”

钟跃民这才想起来,这年头别说自动售货机,连矿泉水都没有呢,谁要说把没味道的水装在瓶子里面能卖钱,肯定被当成失心疯。

“哦,我在找开水桶呢。”钟跃民随口回答道。

李师傅也跟着找了找,“没见着,我去给车站提提意见,车站怎么能没有开水桶呢,乘客等急了渴了怎么办!”

钟跃民笑笑,李师傅就是这年代最有代表性的人,在公家单位工作,不管去了哪里,见到对老百姓来说不合理、不合适的地方,就喜欢提意见,而且一点都不怕多事儿。

其实在后世看来,这样的人其实算是多管闲事,但是在这个年代,像李师傅这样的人确实非常普遍,他们心里都有着为社会着想的信念。

钟跃民见李师傅真要去找车站领导,赶紧拉住,“李师傅,咱们先休息一会儿,回头再去吧。”

“来先吃个梨!”钟跃民从袋子里拿出两个梨,递给李师傅一个。

李师傅连忙推辞,“不用不用,这是你带回家的年货,你带回家给爹妈尝尝。我回去再喝水也行。”

“李师傅您这都累了一路了,拿着吧!”钟跃民坚持把梨塞到李师傅手里,“我这儿还有不少,拿回家就够了。”

也没有水,钟跃民渴急了,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在衣服上擦擦,狠狠咬了一口梨子,甘甜的汁水瞬间溢满了口腔,滋润着喉咙。

“咱们水库的梨看着不大,吃起来还真甜!”钟跃民三两口吃掉梨子,赞叹道。

“那可不是,不光是梨,库区的这些果树都是当年咱们建水库的时候栽的,从全国选的好品种,咱们水库水土又好,种的水果都比其他地方好吃。”李师傅自豪道,“咱们这些水果都是直供bj的,一般人都吃不着!”

“那咱们还占了大便宜了!”钟跃民笑道。

李师傅道:“那可不是,听说bj好多单位都不够分,咱们单位给发的年货,还是单位领导想办法扣下来的呢,不然全都被bj那边给拉走了!”

李师傅把梨吃得干干净净,连核儿都吃得干干净净,“走吧,咱们回去吧。”

“哎!”钟跃民起身,拎上袋子,“回去路上,我骑车驮您!”

“成!”李师傅高兴道,“小伙子身体好,我就坐着回去。”

······

钟跃民和李师傅离开候车厅,推着自行车往停车场大门走。

“走嘞!走嘞!廊坊,廊坊了,今天最后一班车了!”这时候一辆中巴车从停车的地方驶过来,卖票员半个身子探在车外,不停招呼着。

声音挺像黄渤,而且他在“上车了,走吧”电影里面也有这么一段儿表演,钟跃民听了觉得挺好笑。

李师傅看着那辆车,奇怪道:“去廊坊的车一般都是中午发车啊,怎们现在才出发呢?”

“这卖票的挺好玩儿啊,听口音像是青岛的。”钟跃民笑着道。

“哪儿啊,你听差了,这就是廊坊口音,混了北京和天津口音,有点儿四不像了。”李师傅道。

中巴车开到他们身边,卖票的冲着他们喊道:“同志,去廊坊吗?一块五一个人,上车就走了!”

“你这车怎么现才发车啊?”李师傅问了一句。

“中午车坏了,一直修到现在,现在车上都没人,但咱们还是要发车,不然我也不能扯着嗓子交换,跟卖肉似的!”卖票的一肚子苦水。

“哈哈,这大过年的,卖肉的可不愁卖不掉猪肉!”李师傅道。

“嗨!我连卖肉的都不如!”卖票员丧气道。

钟跃民突然愣住,“师傅,你刚才说你们去哪儿?”

“廊坊啊!都喊了多少遍了!”

“南苑机场是不是离廊坊比较近啊?”钟跃民问道。

“是啊,离着没多远。”售票员问道:“你要去那儿?那里可是部队机场。”

钟跃民高兴道:“我就是要去那儿!”

说着,钟跃民就拎着袋子往车上跳,回头跟李师傅道:“李师傅,我先走了啊!您回去慢点儿!”

李师傅被他的行为弄得有些糊涂,看着远去的汽车喃喃道:“这大过年的去廊坊干什么去?”

钟跃民已经听不见李师傅的声音了,上车找个位子坐下,发现果然没有几个乘客。

卖票的走近,道:“上南苑只能半路上把你放下来,剩下五六地要自己想办法啊。”

“没问题,您让司机师傅到时候把我放下就行。”钟跃民才不在乎这些呢,到了地方再说,“车票多少钱?”

“给一块吧。”

钟跃民递过钱,“同志到地方叫我啊,我刚才起了一路车,累坏了,我先打个盹儿。”

“你放心睡吧,到地方铁定喊你。”售票员满口答应。

··········

钟跃民闭目前看见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心里还想着待会儿到地方估计天就黑了。

中巴车上了大路,车厢里一片漆黑,车身摇摇晃晃,发动起发出重复枯燥的声音,车上其他几个乘客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重重的机械顿挫声,仿佛中巴车发出长长的呻吟,将中巴车上睡着的人都惊醒了。

司机师傅骂骂咧咧地下了车,重重地拍上车门。

“发生什么事儿了?”车上乘客都在问。

唯独钟跃民依旧呼呼大睡,实在是太累了,将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屏蔽了。

这时候治安还不错,汽车都是公家的,普通老百姓对车还是有些敬畏,更不存在路霸劫匪,正因为如此钟跃民才睡得这么沉。

司机和售票员在车底下检查过了之后,上了车,“车坏了,咱们估计得等到明天早上才能上路。”

这个消息让车上的乘客失望万分,纷纷闹腾起来,

“车怎么坏了呢,我们都急着回家呢!”

“明天就是腊月二十九了,你这把我们扔在路上,怎么办哪?”

“车上这么冷,熬一晚上,是要冻死人的!”

······

“行了,都别吵了,车坏了也没办法,你们回不去,我们也回不去啊!”售票员赶忙安抚道:“只能等到明天,让过路的汽车拉着我们车子走。”

“那明天要是没有其他车来怎么办?”又有人提意见了,“我们难道要在路上过年吗?”

“是啊,你们是公家的人,车坏了你们就不能去修修?你们要负责啊?”有人附和道。

······

“行了!”司机大怒,吼道:“吵什么吵?车坏了,不想等的就下车,往前走还有五十公里,就到了!”

这年月司机脾气都比较暴躁,因为能够操控这么大的机器,地位很高,也颇受人尊重,他一发怒,车上乘客都不敢说话。

“这是到哪儿了?”钟跃民这时候被车上的吵闹声惊醒。

售票员道:“刚过旧忠桥,到了南海子了。”

这里应该是京郊大兴县了,钟跃民大概有个判断,但具体地方还是不熟,毕竟没有来过,“离南苑机场还有多远?”

“往前走个六七公里地,就到了你该下车的地方了。再右拐顺着路一直走,有个十一二公里就到地方了。”售票员回答道。

“那车明天什么时候能修好?”钟跃民觉得这晚上走这么远有些够呛,现在快九点了,走到明天早上估计才能到地方。

车厢里乘客也关注得望着售票员,都关心这个问题。

“这可说不准,运气好七八点能有早班车经过,运气不好说不定一上午都没车。”

众人一下子失望到极点,这玩意儿全凭运气,太不靠谱。

钟跃民想了想,站起来把大衣穿上,戴好帽子,拿上年货袋子。

“去哪儿啊?”售票员急忙问道。

“不等了,我自己走过去!”钟跃民头也不回地开门下车。

售票员跟着下了车,劝道:“本来要是车没坏,你到地方还能找到顺路的驴马车去南苑机场,可你这要走过去,就到下半夜了!要不等到天亮再走吧!”

其他乘客也都趴在窗口,望着钟跃民和售票员。

“算了,走走还暖和一点,车上过一晚上太冷。”钟跃民肯定不是找虐,他想得很清楚,中巴车上没有空调,温度又太低,在车上睡一晚上估计能冻成冰块。

钟跃民不等售票员在劝,挥挥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等等!”司机这时候也下了车,追上来,递给钟跃民一根撬棍,“荒郊野外可能有野兽,拿上防身。”

撬棍是铁的,拿在手上还挺沉,钟跃民接受了司机师傅的好意,扛上撬棍开始了自己的冬夜徒步。

离得中巴车远一些,路上就漆黑一片,钟跃民出门也没带手电,身上只有一盒火柴,但是靠火柴照明看路不现实,只能睁大眼睛,凭着感觉往前走。

马路上铺的是石子儿,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就能察觉马路是灰色的,路边的土地就是黑色的,钟跃民就凭着这个保证自己走在路上,而不是一头栽进土沟里。

钟跃民一边走,心里一边盘算着,总共二十公里,差不多就是从石川村到县城的距离,这么长的路自己也走过好几次,应该没啥。

钟跃民刚开始速度还挺快,可越走,心里就越发虚,步伐越慢,这才想起来,之前几次走夜路还有郑桐陪着,现在就他一个人,这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上没星星月亮,地上没路灯,实在有些瘆得慌。

远处不时来传来动物的叫声,也分不清是狗吠还是狼嚎,钟跃民只能握紧手里的撬棍。

钟跃民毕竟还是个乐天派,突然自言自语地笑道:“天虽然冷,好在没下雨也没下雪,路还挺好走的!”

他心里还正乐着呢,突然脸上有一丝凉意,他抬头望着天空,只见羽毛一般的洁白飘飘忽忽就落了下来,还越来越大。

钟跃民一脸惆怅地望着。

第二百二十二章:向前(下)

倏忽之间,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寒风呼啸,钟跃民清晰地感受到寒冷的空气,从鼻腔进来,经过气管,进入肺中,然后带着温热的二氧化碳和水汽,被呼出来,在空气中形成白色的雾气。

呼吸之间热量就这样被带走,钟跃民感受到极度的冷,手脚和脸上都被冻得发疼,脚上的鞋也被积雪沾湿,里面的湿掉的袜子在鞋子里滑动,走起路来不断有摩擦的声音。

钟跃民只能不停地走,沿着路不停的走。

糟糕地是,大雪将马路和田野全都覆盖,让钟跃民根本分不清路在哪里,他只能拿撬棍当雪杖,戳一下,听到金属和石子的撞击声,才往前走一步。

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不知道走到哪儿了。手上没有手机可以导航,连个地图都没有。

钟跃民估算了一下自己的速度,一个多小时差不多走了有十来公里,照道理也应该到了售票员说的那个路口了。

可是环顾四周,除了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到路口在哪里。

正当钟跃民犯愁的时候,从身后方向来了一辆驴车,驴子脖子上系着的铃铛,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可能因为风雪的缘故,驴车到了钟跃民身后,他才听到声音。

钟跃民喜出望外,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快步迎上去。

“老乡!老乡!”

“吁!”赶车的人叫停驴子,“上车!”

钟跃民倒是一愣,也顾不上许多了,把袋子往车上一扔,就爬上了驴车。

车上装满了干稻草,赶车的坐在一边,钟跃民坐另外一边。

“来,喝一口,暖暖身子!”老乡吆喝着驴车重新上了路,递过来一个军绿色的水壶。

钟跃民接过来,喝了一口,是老白干,忍着嗓子眼儿辣呛,好奇道,“老乡,你也不怕我是坏人?怎么连问都不问一声儿让我上了车呢?”

“你是不是从去廊坊的中巴车上下来的?”

“是啊。”钟跃民答道,“您见到那辆车了?”

“半个小时前从那边经过,见着他们了,这大晚上困在那儿,冷得够呛。”老乡回答道,“窝还给了他们一捆稻草,好歹能铺在车里当铺盖。”

“您好心!是车上人跟您说我在路上的吧?”钟跃民笑着道。

“那个卖票的说的,长得不好看,心还挺好的!”老乡打开水壶,咪了一口老白干,舒服得直眯眼睛,“他看下雪了,怕你在路上冻死,让窝见到你千万捎你一程。”

“哎哟!那可真要多谢您!”钟跃民感激道:“我这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这儿,要是没遇到您,后面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说到这儿,钟跃民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老乡要去哪儿呢,这要是把自己带远了,那可就真是悲催了。

“老乡,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乡道:“放心吧,你不是要去南苑机场吗?我也是往那边儿。”

“那敢情好!今天我这运气也太好了,出门遇贵人,这荒郊野外的还能遇到您。”钟跃民开心道。

“遇到窝,那还真是你的运气!今天要不是看着要下雪,大牲口的草料不够了,窝都不会出门。”老乡喝了一点酒,面上有些泛红,声音也高亢起来。

“这大过年的,你咋跑这儿来了?”老乡突然有疑惑道。

“我是来走亲戚的,单位刚刚放假,趁着有功夫就跑来了。”钟跃民道。

“哦,刚放假!单位在哪儿啊?”老乡点点头,又问道。

“密云水库,从密云县搭中巴车过来的,哪知道碰上车坏了!”

“密云水库是个好地方,当年造林会战的时候,窝还去过。”老乡抖了抖缰绳,“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您还是密云水库的建设者呢!没想到这么缘分!”钟跃民高兴道:“现在水库那边山清水秀,当年种的树都长大了。”

钟跃民从袋子里掏出个苹果,“这就是水库种的苹果,说不定还是您当年种的呢!”

“窝当年种的是柏树,长不出苹果!”老乡笑着道,不过看着红彤彤的苹果也很开心。

钟跃民接话道:“那您也是播种者,现在尝尝劳动的果实,也是应该。”

老乡笑着接过苹果,“嗯,你这年轻人倒是挺会说话,你是哪家的亲戚啊?”

钟跃民猛然意识到,这个面相憨厚的老乡,心眼儿倒是不少,一直在套自己的话。

“嗨,老乡,我不是坏人。”钟跃民打着哈哈,毕竟自己根本没有亲戚在这儿。

“知道你不是坏人,不然我早就把你捆起来送到机场保卫连去了!”老乡嘿嘿笑道。

钟跃民知道自己肯定是哪里漏了破绽,反正也没有想要做什么坏事,干脆承认道:“我是去机场那边的部队看一块插队的朋友。”

“男的女的?”

“女的。”

“是你对象吧?”老乡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

钟跃民索性点头,“对。”

“窝就知道,这大雪天出这么远的门,还走了这么一路,肯定是去看对象!”老乡笑呵呵道:“年轻小伙子就是火气旺!”

钟跃民只好跟着嘿嘿傻笑。

“老乡,您这警惕性怎么这么高呢?”钟跃民问道。

“南苑是部队的机场,就怕特务来搞破坏,咱们老百姓当然要帮着看着点。”老乡傲娇道,“再说窝年轻的时候可是队里的民兵队长!”

“怪不得呢!”钟跃民本着拍马屁不要钱的精神,赞叹道:“我一上车看您的精气神就跟一般人不一样,坐着腰板儿也笔直的,原来干过民兵队长!”

老乡被钟跃民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老了,好些年都没有训练过了,现在都靠你们年轻人了。”

“您当民兵那会儿,训练打枪吗?”

“别说枪,连炮我们都打过!”老乡被问到痒处,嗓门又大了不少,“咱们村就在机场边上,跟别处不一样,民兵队责任重,要帮着保卫机场!咱们的武器都是部队移交的,虽然是旧的,可都是好东西!一般的小偷小盗都不敢近我们村······”

就这么着,老乡在钟跃民刻意吹捧下,回忆着往昔。

驴车也慢慢前进,离钟跃民的目的地越来越近,离秦岭也越来越近。

······

“见到没,那处光亮地方就是机场驻守部队的营房,不过你今天晚上怕是见不到人,晚上先去我家将就一晚上吧。”老乡指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对钟跃民道。

钟跃民也早就看到了那处光明,几根通天的灯柱子,每个上面都部门了刺眼的灯泡,照亮了方圆好几里地,另外几处塔楼上不是有光柱来回摇动,四处巡查。

“大爷您家住在哪儿啊?”钟跃民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老乡指了指路边,“这边上有个树桩子,下去有条小路,一直走第二户就是窝家了。”

“那大爷,您先回去把,我往前走走,晚点上您家叨扰您。”钟跃民还是决定去军营那边看看,明明知道可能见不到秦岭,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秦岭近一些。

“年轻人就是急躁,跟窝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老乡咧嘴笑着,被呛了一口冷风,咳嗽了一会儿之后提醒道:“去看可以,别挨近了,要是让哨兵误会了,可就直接开枪咯。”

钟跃民道:“明白,您放心吧。”

说着,他就跳下了车,奔着拿出光亮奔跑而去,之前的寒冷疲惫全都不见了,反而全身都开始发热,手心背后都仿佛烧了起来。

驻守部队的营房其实在机场的东南角落,一块比较独立地区域,围着高高的围墙,外面的人连一丝都窥探不得。

钟跃民知道这种地方想要找空子进去,根本就不可能,于是他干脆就沿着大路往前走,有灯照着,路也好走不少。

“干什么的?”钟跃民离着大门还有几十米呢,哨兵就举枪喝问。

钟跃民赶紧放下东西,上手上举,“别紧张,我是来探亲的!”

两个哨兵,一前一后,端着枪走过来,“这大晚上探亲?说!是不是哪儿派来的特务?”

“我要是特务,我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过来呀!那不是傻!”钟跃民忍不住反驳道。

“少他妈废话!”在前面的额哨兵骂道,“说姓名、单位,有没有证件?”

“我叫钟跃民,是清大的学生,证件在我大衣口袋里。”

前面的哨兵冲后面的使了个眼神,然后把枪背在身后,慢慢靠近钟跃民,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掏出一个小红本子还有一堆零钱。

“钱给我留着啊,我还指着这些零钱回家呢。”钟跃民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哨兵瞪了他一眼,把钱给他塞回去,仔细看了看证件,又对着钟跃民比照了一下照片。

“是清大的学生证,照片也对的上,就不知道证件是真的假的。”检查完了,哨兵将学生证递给离得远一些的哨兵。

“奶奶的,还以为抓到一个特务。”离得远一些的哨兵检查完学生证,骂了一句,一口山东腔,他放下枪,问钟跃民道:“你是谁的家属,探谁的亲?”

“通信连的,秦岭,你们知道吗?”钟跃民道,心里抱了一丝期望。

“通信连的有那么多人,咱们哪去知道去?”山东哨兵不耐烦道,“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钟跃民突然想到,这要说是对象,是不是不太好,他改口道:“我是她表哥,她外婆想念她,让我千万来看看她,给她捎点东西。”

钟跃民说着还举起手里的袋子给哨兵们看。

可能看钟跃民满头满脸的雪,引发了哨兵的恻隐之心,“我们只能帮你打电话问问,你在大门边上等着。”

“哎哎!谢谢!太感谢了!”钟跃民喜出望外,这要是让他自己进去,也不知道去哪儿找去,有人帮忙打电话那是再好不过了!

另外一个哨兵看他太兴奋,道:“也别高兴太早,通信连的女兵都要值班,你要找的人如果在值,就算你来了也出不来!”

接着哨兵们带着钟跃民来到岗亭,让他站在一边,一个人继续站岗,一个人去打电话。

“你是叫钟跃民是吧?”打电话的哨兵确认道。

“对对,跳跃的跃,人民的民!”钟跃民点头确认道。

哨兵点头表示听明白了,接着和电话对面沟通着。

“你就在这儿等着,你找的人一会儿就出来。”哨兵打完电话也很高兴,“你运气好,她刚刚下值,有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一会儿就过来。”

钟跃民心花怒放,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儿地感谢着哨兵。

“不用谢,我们也是看你大过年的,顶着风雪半夜赶过来不容易,要换个人可就没这么容易了!”哨兵说完,一左一右,回到岗亭,站得笔直。

感激的话说了一箩筐,钟跃民不知道怎么感谢好了,突然想到手上的袋子,赶紧拿出两个苹果,送给两个哨兵。

“这是我带来的苹果,特别好吃,你们尝尝!”

“我们正在站哨,不能接受老百姓的东西,你拿回去吧!”山东哨兵拒绝道。

“我知道解放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嘛!但是我这是主动送给你们的,也算是劳军嘛,这叫军民鱼水情,你们就收下吧。”钟跃民知道这些士兵的心思,特意换个说法,“我就放在这儿,你们换岗的时候记得拿走啊。”

钟跃民说着把苹果放到岗亭边的雪地上,哨兵们也不知道如何拒绝,只好不说话。

剩下就是焦急地等待,钟跃民在岗哨前来回踱步,地上地雪都被他踩化了,时不时看着手表,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秒针如此缓慢。

“你别转了,转得俺头都晕了!”山东哨兵忍不住抱怨道。

钟跃民不好意思抱歉道:“对不住,我这有点着急,我不转了。”

“从宿舍到大门口走路要三分半钟,现在两分钟都不到,你急啥?耐心等着。”

“三分半钟是吧?”钟跃民看看表,“现在已经过了两份十五秒了,还有一分十五秒!”

“我看你记得这样,不像是表兄妹吧?”哨兵狐疑道。

“是表妹!绝对是亲表妹!”钟跃民否认道,但马上他就顾不上哨兵的怀疑了,他看见远处一道绿色的身影飞速地跑过来。

钟跃民连忙扒着铁门努力往里面看,紧紧地望着那道身影。

山东哨兵看了一眼挂钟,才二分半钟,这人来的也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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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酥

“秦岭!”眼前的秦岭穿着军大衣,带着棉帽,因为跑太快而气喘吁吁,钟跃民满心满腹的思念,都化成了一句呼唤。

秦岭满眼的欣喜,“跃民,你怎么来了?你从哪儿来的?······”

“你先把气儿喘匀咯!”要不是钟跃民拦着,秦岭能一直往下问。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吗?”秦岭笑嘻嘻道,“哨兵打电话进去说我表哥来了,我心想我哪儿来的表哥啊?然后他们一说名字,我差点就笑岔气了!”

“你们新兵不是不然谈恋爱嘛,我要是说我是你对象,那俩大哥肯定不帮我打电话了。”钟跃民朝两位哨兵努努嘴。

“嘻嘻,还真是多亏了他们俩通融,不然我们俩可没这么快见上面,你可要好好谢谢他们!”秦岭道。

“放心吧,我刚才真是千恩万谢,还给他们一人一个苹果!”钟跃民说着解开手里的袋子,“这是我现在实习的单位发的年货,绿色纯天然食品,可好吃了!”

“什么叫绿色纯天然?”秦岭疑惑道,钟跃民经常蹦出一些她听不懂的词汇。

钟跃民心想这个好糊弄,“就是没撒化肥,没打农药。”

“哦,那种的这些果子不都被虫吃了吗?”秦岭问道。

“嗨!我实习的单位是水库,他们主业是水库管理,种果树就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钟跃民说着把苹果和梨一个一个从铁栏杆中间递给秦岭,铁门上下都没地方把袋子递过去,只能用这个办法。

秦岭先是用手捧着,然后往兜里塞,兜里也装不下。

“怎么这么多啊?”秦岭想了想只能把帽子摘下来,往帽子里装。

“哎!这个法子好!”钟跃民笑道:“可能单位领导看我干活辛苦,多给了我不少。”

“你上次写信说你在黄河第一坝干活,那你怎么过来的啊?”秦岭好不容易把所有果子都接过去。

“不在了,我现在就在密云水库实习,离北京特别近。”

秦岭问道:“怎么突然又来密云水库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前天还给你寄了信呢!”

“没事儿,学校那边同学会帮我转寄的。”钟跃民嬉笑道:“你信里给我写了些什么啊?现在我在你面前了,给我说说呗!”

“你就是个大坏蛋!”秦岭恼羞成怒,“哪有让人当面提信里的内容的?”

“哈哈,害羞了吧?”钟跃民看着面若桃花的秦岭,满心爱恋,恨不得把她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哼!”秦岭装作不想搭理钟跃民的样子,扭过头去。

钟跃民也装作满不在乎地样子,“我可听说你只有十几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啊,你一会儿就要回去了,你确定这么对我?”

“你!”秦岭气得直跺脚,可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今天从密云来的?”

“对,我今天一下班就上了中巴车,结果车坏了!”钟跃民两手一摊,“然后下车走了还没一会儿,然后就下雪了。”

“那时候我还是值班室里面工作,还不知下雪了,那你是不是冒着大雪走了一路?”秦岭望着钟跃民肩上积得白雪,有些心疼。

钟跃民道:“没事儿,我走了一个钟头,然后就坐上了老乡的驴车,赶巧了,他就住在这附近,一路把我捎过来了,我还蹭了他两口酒!”

钟跃民还颇有些回味夜半风雪驴车喝白干的意境,秦岭瘪瘪嘴,“冷不冷?”

“冷!”钟跃民立马认怂,“不信你摸摸我的手,现在还跟冰块儿似的。”

钟跃民脱下手套,把手伸过铁栏杆。

秦岭一只手抱着帽子,用牙齿扯开另一手的手套,伸手握住钟跃民的手。

“骗人!你手掌心热得发烫!”秦岭发现钟跃民又说瞎话,却发现他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

秦岭脸上涨得通红,“快松手,有人在看着呢!”

“让他们看着呗!”钟跃民笑盈盈道,“咱们分手都一年多了,我特别想你!”

秦岭看着钟跃民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漫天的大雪都化作了柔情。

“我也想你!”秦岭轻轻道。

钟跃民看着秦岭,头不自觉地往前倾,却撞上了铁门,“通”的一声,门上的积雪纷纷落落地洒下来,落了两人满头满脸。

“哎哟!”钟跃民揉了揉额头,即使隔着棉帽,他都能感受到头上起了一个大包。

“哈哈······”秦岭尽管有些心疼,还是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钟跃民气鼓鼓地看着笑弯了腰的秦岭,“你这也太让我心寒了,我头都撞晕了,你笑得这么开心,太不厚道了!”

“活该!”秦岭哼道:“你刚才是不是想要做坏事?”

“嘿嘿······”钟跃民憨笑道:“我这不是情不自禁嘛,我这要是不想亲你,那才是坏事呢!”

“不要脸!”秦岭嗔怒道。

“脸面多少钱一斤啊?我不知道!”钟跃民无赖道。

秦岭有些无语,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真是服了钟跃民了!

“那今天晚上你睡在哪儿啊?”

“老乡家里给我留了门儿,我一会儿去那儿就行!”钟跃民回答道。

“是不是路边上的那个村子?”秦岭想了想问道。

“对,就是那个村子,不远。”

“雪还在下呢,你一个人过去太危险了!还不一定找得到路!”秦岭担心道。

钟跃民道:“没事儿,这点路算啥,我当年去你们村儿都去过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秦岭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跑了。

钟跃民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秦岭奔跑的身影吸引了,红拂夜奔也不过如此。

········

“秦岭,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钟跃民被秦岭拉着跑起来。

秦岭一边跑一边道:“我跟连长请了假,说我表哥来了没地方住,连长让我带你去招待所。”

“招待所?我可没介绍信啊。”钟跃民道。

“不用担心,招待所领导认识我们连长,会通融的。”秦岭笑着道:“再说我们是女兵连,在哪儿都有特殊待遇。”

“呦呵,你们女兵还有这样的优待?”钟跃民感叹道。

“那是!这么大的军营,只有我们一个女兵连,那肯定要当宝贝一样捧着!”秦岭傲娇道。

“膨胀了啊!”钟跃民道:“照你这么说,跟后面追你的怕有一个班吧!”

秦岭笑道:“那是!追我的人可不止一个班,至少一个排!”

钟跃民一下子被气道了,斜着眼睛道:“恐怕他们不知道你已经有对象了吧?”

秦岭侧着头仔细看了看钟跃民,突然笑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胡说,我怎么可能吃醋呢?”钟跃民道:“我这是提醒你,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

“我什么时候变成有夫之妇了?”秦岭急道,“你不许瞎胡说!”

“我最近一直做梦。”钟跃民故作神秘道。

秦岭以为他岔开话题,也不准备追究他瞎胡说,“什么梦啊?”

“那天晚上在二楼上,你对我做了什么?”钟跃民慢慢悠悠地问道。

“不许说!”秦岭赶紧捂住钟跃民的嘴巴,“什么事情都没有!不许乱说!”

钟跃民也不反抗,任凭她捂住自己嘴,两个眼珠子却盯着秦岭身上乱转。

秦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松开捂着钟跃民的手,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钟跃民追在后面,“别跑啊,你帮我回忆回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你再说,我就喊抓流氓了!”秦岭恐吓道:“这附近可都是巡逻的战士!”

“你喊吧,到时候我被他们抓去了,看你心疼不心疼!”钟跃民一脸不带怕的。

“你这个坏人!”秦岭只好不再理他,只顾自己往前跑。

······

招待所就在军营的另外一边,夹在机场和军营之间,是个二层的小楼,刷着军绿色的墙围,门前点着一盏六十支的白炽灯。

秦岭已经在服务台办好了手续,“跃民,快点,把你的学生证给这位同志看一下。”

“好。”钟跃民连忙走到服务台,递上去学生证。

“嚯!清大的学生!”服务台的接待员惊叹了一声,“秦岭,你这表哥真厉害!”

“我表哥从小就聪明!勤奋好学,是我的学习榜样呢!”秦岭瞥了钟跃民一眼,不顾他尴尬地表情,喜气洋洋道。

接待员道:“确实是榜样!这大晚上的跑这么远来看你,你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对,我们俩感情特别好!光屁股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妹一样!”钟跃民故意接话道。

“我哥心疼我过年回不了家,特意来看我,交通不方便,这么晚才到,也不知道住哪儿,只好找你帮忙。”秦岭瞪了钟跃民一眼,对接待员感激道。

“小事儿!用不着客气,谁都有家属,我们特别理解。钥匙给你们,房间在二楼右手边,你带你表哥上去吧。”接待员客气道。

“好的,谢谢!”秦岭拿过钥匙,转身对钟跃民客气道:“表哥,咱们上去吧!”

“好咧!表妹,你先上楼梯。”钟跃民反击道。

秦岭又客气道:“表哥,您先请!”

“表妹你先!”

“您先!”

······

“哎呀,上个楼梯,那么客气干什么,咱们楼梯宽,你们俩并排走都行!”接待员打断他们,“这都后半夜了,还是走点上去睡吧!对了,秦岭你一会儿是不是要回宿舍?”

“哦······”秦岭道:“我表哥明天一早就走,我们好长时间没见了,可能会聊一会儿。”

“那也是,这快过年了,家里来个人不容易,是应该好好聊聊。”接待员点点头,“那句话叫啥来着······”

“每逢佳节倍思亲。”钟跃民接话道。

“对,每逢佳节倍思亲!”接待员念了一句,然后躺回服务台后面的小床上,竟然打起了呼噜。

钟跃民和秦岭相视而笑,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房间不大,有两张单人床,中间摆着床头柜,墙角放了个脸盆架子,一个军绿色的搪瓷盆搁在上面。

钟跃民一屁股坐下来,往床上一躺,舒服得呻吟了一声。

“累了吧。”秦岭拎起热水壶往脸盆里倒了一些水,把毛巾投到水里,然后拧起毛巾,被热水烫得直吹气。

钟跃民见她被烫得左右手来回倒腾,站起来,拿过毛巾,三两下把毛巾拧干。

“你不怕烫啊?”秦岭道。

“我这皮糙肉厚的,这点烫不算啥。”钟跃民笑了笑,把毛巾递给秦岭。

“给我干什么?”秦岭道:“毛巾投了给你擦脸的!”

“我知道,但是我想让你给我擦。”钟跃民撒着娇,又往床上一躺。

秦岭拿着毛巾,好气又好笑,只好自己把毛巾展开,铺在钟跃民脸上,像擦桌子一样使劲儿搓起来。

“啊!”钟跃民叫了一声。

“怎么了?”秦岭赶紧停手,“疼吗?我下手不中啊?”

钟跃民在毛巾下面道:“不疼,太舒服了,再使点劲儿!”

秦岭打了他一下,“你自己慢慢擦吧,我回宿舍了!”

“别啊!”钟跃民立马跳起来,毛巾掉到手上,“你不是要陪表哥好好谈谈心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走了?”

“表哥还是早点休息吧,时候不早了。”秦岭笑盈盈道,准备开门离开。

“我这大老远来看你,你就这么走了?”钟跃民见秦岭真要走,一把按住门,“不多陪我一会儿,我明天可就走了。”

“明天真走?”秦岭这下不淡定了,“不多待几天吗?”

“明天就大年二十九了,再不回去,就真要在这招待所里过年了。”

秦岭没说话,接过钟跃民手里的毛巾,又去脸盆里投了毛巾,转身递给钟跃民:“擦擦。”

“不是擦过了吗?再擦皮都要破了。”钟跃民奇怪道。

“破了就破了呗,反正你也不要脸!”秦岭怼道。

钟跃民举手投降,自己把毛巾展开,往脸上铺。

“往哪儿擦?”秦岭阻拦道。

钟跃民怒了,“这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你到底想干嘛?”

秦岭也不答话,似笑非笑地看着钟跃民,钟跃民心里一机灵。

“秦岭,你关灯干嘛?”钟跃民眼前一片漆黑,却被推到在床上。

“你不是经常做梦吗?”秦岭的声音在黑暗中那么诱惑。

“是啊。”

“是不会到一半就没了?”

“对啊。”

“那我们把后面一半做完,好吗?”

“······”

“秦岭,别擦了,再擦就真破皮了!”

“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前天洗的,今天在路上出汗比较多。”

“那还要再擦擦!”

“哦~哦~疼疼疼疼······”

“现在呢?”

“有些发麻······”

“这样呢?”

“酥!舒服!”

···········

第二百二十四章:今个儿真高兴

“怎么又不见了!”钟跃民从梦想中醒过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挠挠头。

钟跃民穿这条裤衩子,光着脚站在地上,拉开窗帘,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

钟跃民心情大好,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今儿个真高兴啊,今儿个真高兴!高兴!高兴!今个儿今个儿真高兴!······”

他一边唱还一边跳,两只手直比划,闭着眼睛当自己是指挥家呢。

“你这是作什么妖啊!”门突然被打开,屋外的寒风吹得钟跃民一个机灵,他赶紧跑到床上裹起被子。

“你不是走了吗?”钟跃民看着穿着厚厚军大衣的秦岭问道。

秦岭摘掉手套和帽子,“你就这么希望我赶紧走啊?!”

“怎么会呢,我想你还来不及呢!”钟跃民裹着被子跳下床,想要抱着秦岭。

秦岭赶紧推开他,“去去去,我刚从外面来,一身寒气,被让你着了凉!”

“隔着被子没事儿的!”钟跃民还是厚着脸皮凑上去,狠狠地抱住秦岭,“太好了,这回肯定不是做梦了!”

“厚脸皮!”秦岭被他抱住,嘴上嗔怪,却不挣扎,静静地感受着钟跃民的体温。

“你大早上不穿衣服,在干嘛呢?”

钟跃民道:“我高兴啊!我落一个你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我都快乐疯了!”

钟跃民说着还跳了起来,拽着被子,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跳。

“来啊,跟我一起跳!”钟跃民兴高采烈地对秦岭喊着。

秦岭也被钟跃民的快乐感染了,被钟跃民拉着一起跳了起来。

“哎哟!”秦岭还没跳两下,就叫唤了一声,捂着肚子。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钟跃民赶紧扶着秦岭找凳子坐下。

秦岭揉着自己独自,疼得倒吸冷气。

钟跃民见秦岭疼得这么厉害,心疼道:“怎么突然就肚子疼呢?我赶紧送你去医院吧!”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秦岭瞪了他一眼,露出大大的眼白。

钟跃民先是一头雾水,接着看到秦岭满脸娇羞,突然反应过来,真是自己干的好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用力!”说着,钟跃民嘴里道着歉,脸上却是迷之微笑。

秦岭都被他逗笑了,“想笑你就笑出来吧,别憋着了,跟三孙子一样。”

“嘿嘿······”钟跃民憨笑道,“你这还疼着,我表现得太高兴,不太好吧。”

“去你的!”秦岭刚想拿东西砸钟跃民,却又牵扯的小腹疼起来。

钟跃民赶紧帮她揉肚子,“你这么难受,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去!”秦岭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去了医院不就告诉所有人了吗?”

“那你这么疼,怎么办?”

“现在好多了,过一会儿就没事儿了,给我倒点水喝!”秦岭道。

“哎!”钟跃民立马去找杯子倒热水,一不注意身上的被子就滑落道地上,只剩下一个棉布裤衩子。

“噗嗤······”秦岭见他这滑稽的形象,忍不住笑了出来,仿佛连小腹疼痛都好了不少。

钟跃民也顾不上被子,光就光着吧,反正又不是在大街上,迅速倒上水,递给秦岭。

“赶紧把衣服床上,被冻着了!”秦岭接过水,催促道。

“唉!”钟跃民赶紧找衣服,昨晚上衣服被扔得七零八落的,哪儿那儿都是。

钟跃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你睡得跟死猪一样,还知道我昨晚走了?”秦岭奚落道。

“嘿嘿······”

“以后不许这么傻笑!”秦岭呵斥道,她神烦钟跃民这样,习惯性装老实。

“以后绝对不这么笑了!”钟跃民立马收敛笑容,“我早上醒过来,一摸身边的被子冰凉,你肯定走了两个钟头以上了,我就推测你肯定是凌晨三四点钟走的。”

“你这推理能力不当侦查员可惜了。”秦岭似夸非夸,“我回去跟连里领导请假去了,不然你以为我现在还能来吗?”

“你们领导挺好说话啊,给你多长时间的假?跟我一起回北京过年吧!”钟跃民特高兴,真想抱着秦岭她们领导亲两口。

“想什么呢!”秦岭打破了钟跃民的美好幻想,“队里领导就批了我两个小时的假,让我给你送了行就归队。”

“啊~”钟跃民失望道:“你们领导也太抠了!两个小时够干什么的?”

“行了行了,别埋怨了,这还多亏了你昨天带来的水果,这大冬天弄到这些东西可不容易!都让我贿赂领到了,不然这两个小时假都没有!”秦岭质问道:“再说时间要是长一些,你想要干什么啊?还想干坏事儿啊?”

钟跃民看着秦岭充满杀气的眼神,知道自己遇到了送命题,超强的生存欲让他的大脑飞速地转动,“当然是照顾你啊!我一会儿去问问招待所能不能炖汤,让他们赶紧炖一碗,让你补补。”

秦岭这才有些笑容,“别忙乎了,招待所也是吃食堂,没有小灶。今天过年,我们连里伙食挺好的,不用专门补。”

“哎~”钟跃民叹了一口气,“我是从密云直接过来的,要是从北京过来的,我肯定给你带很多好吃的。”

“行了,别叹气了!”秦岭倒是挺满意钟跃民的态度,“我帮你联系了去城里的卡车,你一会儿就坐车回去,早点回家过年吧。”

“哎!”钟跃民应了一声,“我回家安顿好我爸,我就来陪你啊。”

“嗯!初三再来,初三之前我都在轮值,初三我轮休,可以休息一整天。”秦岭帮钟跃民理了理衣服,扣好扣子。

钟跃民将秦岭拥入怀里,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

秦岭侧头趴在钟跃民的胸膛,静静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秦岭,我真的觉得特别幸福,你呢?”

“我也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幸福过。”秦岭喃喃道:“我从来不相信命运,但我却无时不刻不在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我觉得你改变了我。我爱你,跃民!”

两人四目相对,紧紧地吻在了一起,这一刻时间空间仿佛都不存在,只剩下彼此和炽热的爱。

············

“跃民,你回来了!”钟跃民前脚进门儿,王老三后脚就来了。

钟跃民笑道:“老三,你消息够灵通的啊!”

“我估摸着你也应该回来了,我让看门的老张一看到你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费了我两包烟呢!”王老三嬉笑道。

“你那未来丈母娘怎么样了?”钟跃民想起来上次分手那事儿,“手术成功吗?”

“手术效果挺好,现在在家里养着呢!”王老三笑呵呵道:“我当时把钱送去的时候,她们一家人都对我感激涕零,我对象她妈更是拉着我手抹眼泪儿。”

钟跃民笑道:“这回你那对象没跑了吧!”

“稳了!”王老三拍着胸脯子道:“他们一家都当我像是女婿一样,全都同意,还说只要我点头什么时候办婚事都成!”

“那你还不抓紧!”钟跃民也挺为王老三高兴,没想到这个傻小子竟然会是院儿里最早结婚的。

王老三道:“结婚不急,我给她们送钱是真心想帮她们,现在就要结婚,好像我趁人之危一样。再说了,我妈要是知道这事儿,那我对象进门儿肯定要看我妈脸色,我就想着缓缓。”

“是个爷们儿,!钟跃民坐在沙发上竖着大拇指道:“以后谁要说你傻,我就跟谁急!你瞧瞧你这脑瓜子转的!”

钟跃民啧啧称赞,王老三靠在沙发上,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

“对了,我爸那边情况怎么样了?”钟跃民想起王老三答应送饭的事儿。

王老三道:“放心吧,我每天都给钟伯伯送饭,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这半个月我看你爸都有些胖了!”

“那就好,那就好。”钟跃民高兴地摸着大腿,而后又郑重道:“老三,谢谢你啊!”

王老三慌乱道:“用不着谢,都是我该做的,再说你也一直照顾我!还帮我借到二百块钱。”

“那不一样,我帮你都是小事儿,举手之劳。我这些年在外面就一直操心我爸,有你照顾,我就放心多了!这是大人情,我都记在心里。”钟跃民站起来道谢道。

“哎哎,不用这么客气!”王老三也立马站起来。

“哦哦,对了,钱胖子回家过年了,他昨天来找你没找见,让我告诉你一声儿。”王胖子突然想起来正事儿。

钟跃民问道:“他有跟你说找我什么事儿吗?”

“没说,不过听意思,他应该是知道咱们和侯三儿碰面的事。”

钟跃民点点头,他也正想找钱胖子聊聊,看看他和侯三儿、小手到底在干些什么,凭什么侯三儿那么尊敬钱胖子。钟跃民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事情。

“话带到了,我也走了。”王老三看钟跃民在想事情,便要起身告辞。

“急着走干嘛!”钟跃民赶紧留下他,“来了正好帮忙,大过年的,我这家里也要收拾一下。”

“别呀,我妈也让我赶紧回家帮忙呢!”王老三边说着边往后退。

“你妈不是有你爸帮忙吗?”钟跃民说着想要去拉王老三。

王老三转身就跑,“我爸上班儿,还没回家呢!”

话音未落,王老三一溜烟儿的功夫就跑没影了。

本以为来了一个免费壮劳力,结果又跑了,钟跃民看着乱糟糟的屋子,头疼不已,索性不管了,径自出了门。

······

“胖子在干嘛呢?”钟跃民到钱胖子家里的时候,他正在拿着铲子站在凳子上。

钱胖子听见钟跃民的声音,连忙跳下凳子,高兴道:“跃民,你来了!”

“我在铲浆糊印呢。”钱胖子摘掉手套:“跃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刚到。”

“那吃饭没?”钱胖子问道。

“还没来得及呢。”

钱胖子把铲子一扔,“走,我请你下馆子,算是接风。”

“那敢情好,肚子正饿着呢!”钟跃民高兴道。

钱胖子拍拍身上的灰尘,冲屋里喊了一声:“妈,我出去一趟!”

“这大中午的去哪儿啊?”屋里传来吼叫声,“墙上弄干净没有?······吃不吃中饭了?”

“不回了!”胖子他妈问了三句,钱胖子就回了一句,拉着钟跃民就跑了。

两个人转悠了大半天,街上好多馆子都关了门,只好奔着前门大栅栏去,幸好有家面馆开着。

一人要了一大碗炸酱面,几样小菜,端起碗呼啦呼啦吃开了。

“跃民,对不住啊,接风请你吃炸酱面,实在不像样!”钱胖子吃下了半碗,才缓了口气。

钟跃民擦擦嘴,“炸酱面挺好,我在陕北的时候天天想吃炸酱面,后来我和郑桐还自己做呢,怎么都没有这个味儿,酱不对,面不对,连水也不对!”

“那是,一个地方一个口味。”钱胖子夹着小菜,“这两年我跟着火车到处跑,也到了不少地方,真是长见识。”

“去过哪些地方啊?”

钱胖子放下筷子,扳着手指头数,“向北去过东北,隔着乌苏里江看过苏联,向南去过上海、厦门、广州,向西去过郑州、延安、西安、兰州。中国真他妈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想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真难!”

“怎么突然这么多感慨啊?”钟跃民喝了口茶,笑着问道。

钱胖子道:“街上好些馆子都关门了,你以为是过年放假啊,其实是没粮食了。

粮食都被拉去支援地方上了,不过想想也是,总不能咱们首都人民大吃大喝,让地方上老百姓饿死吧!”

“我之前在陕北,那地方人一到过年就出门讨饭,成群结队,有的一个村都去,那是真惨!”钟跃民点点头,敲敲饭碗,“有些人一辈子连白面条都没有吃过。”

钱胖子接着低声道:“可有些地方粮食多的吃不完,还不让卖!”

“还有这地方?”钟跃民惊奇道。

“嗯!”钱胖子道:“铁路上人都知道,就是没人敢弄!”

钟跃民若有所思,“你和唐铭他们合伙干了?”

钱胖子一惊,目瞪口呆!

第二百二十五章:利弊

穿越血色浪漫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五章:利弊钱胖子没想到自己就露了只言片语,钟跃民就猜了个七七八八,竟然连唐铭都点了出来。

“跃民,你从谁那儿听到风声了?”钱胖子眉头皱起,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侯三儿那个老东西说的?”

“不是他说的,怪不到人家!”钟跃民翻眼瞥了钱胖子:“你小子脾气见长啊,都会抖威风了?”

钱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跃民你想知道,我肯定自己跟你说,犯不着别人中间传话!”

“你让王老三去找侯三儿出东西,他胆子小,非要拉上我,我就跟着去了。”钟跃民也不说破,“侯三儿认识我,就直接借了二百块钱给我,他也没跟我说别的,只是他言语间对你特别尊敬。”

“就这些?他没说别的?”钱胖子问道。

“没有。”钟跃民冷笑道:“侯三儿言语间对你特别尊敬,叫你钱胖爷,我就纳了闷了,你什么时候也成爷了?”

钱胖子嘿嘿一笑,“我这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你仔细说说,到底什么情况?”钟跃民好奇道。

钱胖子抬头看了看周边,见中午馆子里多了不少人,可能觉得人多嘴杂,“跃民,咱们出去说?”

“行!”钟跃民点点头,起身喊道:“服务员儿,结账了!”

钱胖子一把拦住他,“我来,我来!说好的我请你的!”

服务员走过来,打眼看了下桌子,“一共六毛五,你们谁结账啊?快点儿,忙着呢!”

“我,我!”钱胖子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票子,赶紧付了钱。

两个人出了门儿,这是不断有人涌进来吃面。

“这家味道一般,服务员态度也差,平时店里闲的只有苍蝇。”钱胖子出门儿还吐槽,“也就这两天其他馆子关了张,吃饭的没处去,才到这儿来的,要不然他们,忙个屁!”

“嗨!跟个服务员叫什么劲儿。”钟跃民拍了拍钱胖子后背,“刚才话说一半,你接着说。”

“哦。”钱胖子这才停了吐槽,“那什么,我和宋小伟在外地的时候,发现有些地方的粮食特别便宜,就买了不少,拉回bj,唐铭再用车来回家藏起来。”

“你们这配合的还挺好!”钟跃民笑道,“东西拉回来你们怎么卖啊?总不能都留在家里吃吧?”

“刚开始买的少,还真是大家分了回家吃掉。后来买的多了,吃不完了,我们也犯了愁。”钱胖子回答道:“有一段时间,我们都忍着不往bj拉货了,可后来还是没忍住。”

“是不是觉得不把那些东西买回来自己都吃亏了?”钟跃民调侃道。

“就是这感觉!”钱胖子忙不迭点头,“后来咱们就让给熟人一些,可也不敢卖太多了,怕引起怀疑!”

“后来你们就在鬼市上卖?”钟跃民接话道。

“这事儿还得说到侯三儿,有一回我无意间碰到他们师徒两个,刚从里面出来,混得挺惨,破衣烂裤。我和侯三儿当年不算深交,但毕竟是跟着周长利的,也算熟人,我心里也不落忍,就借给他们点儿钱。

后来跟侯三儿聊多了,才知道他们在鬼市上的卖点小玩意儿讨生活,我就想到让他们帮忙销货。”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钟跃民又疑惑道:“那天我去的时候,他们俩也没在卖粮食啊?”

“他们俩主要是管着发货和收账,卖粮食的主要是咱们毛概组的一些人,有些跟我一样没去插队的,有些是插队办了病退回来的,一时安排不上工作,就来帮咱们卖货过渡一下。”钱胖子解释道。

“那这样知道的人是不是太多了?”钟跃民担心道。

“不会,介绍过去的都是一些可靠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有事儿都是侯三儿出面,我就是个介绍人。”

钟跃民点点头,这对组里的人也算是个出路,至少能挣点钱补贴下生活,“现在有多少人在帮你们销货?”

“现在有十来个了。”钱胖子板着指头算了算,“还有不少人想要来,我拦着没让。”

“为什么不让?”

“朝阳门那边儿现在人已经够多了,再多一些,也没那么多人买粮食啊!”钱胖子道。

钟跃民想了想,“那其他地方还有鬼市吗?”

“听说潘家园和大柳树那边像是有人在卖东西,可规模还比较小,一个月可能就有那么几天。”钱胖子回答道,“跃民,你是想让大伙儿分散了去卖?”

“我有这个想法,回城的知青以后肯定越来越多,其他人可以不管,但是咱们组里的总要照顾一下,至少能糊个口。”钟跃民点点头。

“那我回头让人过去,就怕他们不愿意。”钱胖子挠挠头。

“不愿意?”钟跃民奇怪道:“你们现在是怎么卖货的?”

“我跟侯三儿那边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侯三儿跟其他人也是这样,头一回可以赊欠,之后就是钱货两讫。侯三儿出了货不管他们在哪儿卖,也管不了。”钱胖子回答道。

钟跃民皱起眉头,“都是各卖各的,要是市场上有人欺负咱们的人怎么办?”

“不能吧?”钱胖子不以为然,“鬼市里头其实都是附近的农民,怕被村里干部抓着去批斗才这么装神弄鬼的,其实各个都老实巴交的,咱们不欺负他们就不错了!”

“那以后呢?”钟跃民反问道:“这段时间你们赚了不少钱吧?这么大的利益肯定有人眼红,到时候有人打上门儿了你们怎么办?”

钱胖子被问住了,期期艾艾道:“那跃民,你说怎么办?”

“我建议,一个就是多拓展几个市场,不能光指着朝阳门这边,二一个,一个市场每种货你们就安排一两个人来卖,统一价格。”

“第一个我知道,地方多了可以多卖货,可没人愿意去怎么办?”钱胖子问道。

“潘家园和大柳树那边现在人少,你们发货出去的时候可以把价格压低一点,这样一来卖的少挣的不少肯定有人愿意去,等市场成熟了以后再把价格提上来。”

“那······”钱胖子又有问题。

“你是想问有人串货怎么办是吧?”钟跃民没等他问题问完,反问道。

钱胖子直点头。

“因为咱们市场每种货只有一两个人卖,不管是谁不守规矩串货,咱们一查就知道,谁不守规矩就把谁踢出去!”钟跃民冷冷道。

“哦!原来你说的第二个就是为了这个目的!”钱胖子恍然大悟,然后又提问:“可咱们现在只有大米、玉米、小麦这么几种粮食,安排不了那么多人啊?”

“嗯!”钟跃民摸摸下巴,那里已经有不少胡须了,“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只要咱们留心,肯定能弄到更多的货品。不光是粮食,吃的穿的用的,只要弄得到,咱们都可以拿来卖!”

“现在粮食紧俏,可其他东西商店里可不缺,咱们弄过来,有人来买吗?”钱胖子还是没想明白。

钟跃民道:“我问你,你们粮食卖的比国营商店里面便宜吗?”

“不便宜,有的特别紧俏的货还贵不少。”钱胖子摇头。

“那别人为什么要来买你们的货的,还起早摸黑的?”钟跃民又问道。

“我们不要粮票啊!”钱胖子回道,“哦~你是说咱们最大的优势是不要票!”

“对!国营商店里什么都要票,什么粮票、布票、油票、肥皂票、工业票······”钟跃民手指头都不够用,“咱们什么票都不用,只要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钱胖子也高兴地直点头,点着点着,他又有了问题,“咱们粮食都是问农民直接买的,他们自己种粮食,不用粮票,只要给钱就行,可其他东西没票咱们也买不到啊?”

“胖子你现在可比以前进步不少啊!这一会儿功夫能提出这么多问题,真是非吴下阿蒙。”钟跃民笑着夸道。

“什么蒙的我不知道,以前什么事儿都有人帮我想着,现在这事儿全都靠我自己,不怕你笑话,我天天就在琢磨这些事儿,天天晚上睡不着觉!”钱胖子心累道。

“哈哈,这说明你是真成熟了,现在已经能够挑起大梁了!”钟跃民笑着道。

“我现在才知道这大梁真不是谁都能挑的!”钱胖子感慨道:“我这累死累活的,只能做成这样,你三言两语把咱们这规模扩大了三倍不说,管理的办法都想出来了!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

“这东西也不是天生的,你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把这摊事儿给撑起来了,往后慢慢就学会了。”钟跃民鼓励道。

“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吧!”钱胖子一挥手,“你还是跟我说说现在,咱们怎么弄到更多的货吧!”

“我给你举个例子。”钟跃民没有直接回答钱胖子的问题,“咱们买自行车是不是要工业票?”

“对啊!”钱胖子点头。

“那我车要是坏了,需要换零件怎么办?”

“去买啊,商店里不都有零件吗?”

“要票吗?”

“不要啊,谁家车也不能天天坏啊,要什么票!”

“我要是车上所有零件都坏了怎么办?”

“都坏了?”钱胖子又开始挠头发,钟跃民赶紧躲一边,生怕溅一身头皮屑。

钱胖子挠了半天,“都坏了,这车质量也太差了,干脆扔了卖破烂儿算了!”

“那我非要修呢?”钟跃民含笑又问。

“那就买零件儿修······”钱胖子回答到一半,觉得不对劲,把钟跃民的话前后联系起来,突然张大了嘴巴,指着钟跃民,欣喜若狂,愣是说不出话来。

钟跃民笑着看着他,等他缓过来。

“你是说买零件组装成车再卖给别人?”好半天钱胖子才说出话来,压低的声音,还是暴露出他的欣喜。

钟跃民点点头,“光这一件就够你安排十个人去干。当然这就是一个例子,其他的你可以再想想,总能想出办法来。”

“你这法子,就算是让我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钱胖子佩服道。

“你想不出来,总有人能想出来,你只要制定好奖励制度,其他的都可以让别人做!”钟跃民道。

“别人再厉害,还是没有你这颗脑袋厉害!我真是服了!”钱胖子厚着脸皮哀求道:“你再帮我想想?那个布,布怎么弄?”

钟跃民挠挠头,布确实不太好弄,这时候私人别想去找工厂卖布给你,你真要去了说不能定你一个投机倒把。

“你买不了布,可以买布票嘛!”钟跃民想起来倒卖票证的跛三叔,“总有人布票多了,想要卖掉补贴家用,你们可以收过来,卖给需要的人。”

“好主意!”钱胖子一拍大腿,“我以前怎么那么榆木脑袋,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没想到!要是能弄到票,我还费劲弄布干嘛?”

“好些东西都可以试试,能弄到实物就弄实物,能弄到票就弄票,反正这个事儿肯定能做大!”钟跃民道。

钱胖子高兴得合不拢嘴,钟跃民话刚说完,他就要走。

“去哪儿啊?”钟跃民拉着他问道。

“去把那些人走找来开会,就按照你说的办!”钱胖子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撸起袖子开始干了。

钟跃民恨铁不成钢道,“我看你是赶着去挨枪子儿吧?”

“怎么挨枪子儿呢?”钱胖子疑问道。

“你这么一喧嚷,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中间但凡谁要是不可靠,嘴巴大点,你说你是不是要挨枪子儿?”

钟跃民说完,钱胖子汗就出来了,他当年可是见过钟跃民被绑着游街上靶场的,那要是换了自己估计当时就能大小便失禁。

“跃民,你说怎么办?”钱胖子只能求助钟跃民,他现在意识到自己脑子根本不够用,没等钟跃民回答,他又换了个主意,“跃民,要不你来带着咱们干吧?反正这帮人都是当年组里的兄弟,你出面他们肯定都没话说!”

钟跃民没说话,他在衡量利弊,这事儿换到八几年他都不会犹豫,但现在确实风险太大,搞不好真会上一次刑场,这回可不一定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钱胖子劝道:“跃民,你就答应吧,这事儿其实还是为了组里的弟兄们,要是没有这摊生意,他们好多人连饭都吃不上!”

第二百二十六章:大妹小妹

“你想清楚了?这可都是你一手创造出来的基业,你真打算交给我?”钟跃民看着着急上火的钱胖子问道。

“什么破基业啊!”钱胖子一脸后悔,“我就是贪心那点钱,结果弄出这么大个麻烦,这就是烫手山芋。”

钟跃民笑道:“你丫原来抱着这么个心思,想把烫手山芋扔给我是吧?!”

“不是不是,对我来说是烫手山芋,可对你来说绝对不是,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事儿做好的!”钱胖子一脸真诚道。

“我接手倒是没问题,但是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钟跃民问道。

“想好了,想好了!”钱胖子不停点头,而后又憨笑道:“要是能给我留点儿分红那就更好了!”

钟跃民笑了笑,点头:“当然!不光是你,挑中的第一批人,都有分红,都是咱们的合伙人!”

“哎!哎!这个好,那样大伙儿肯定愿意干!”钱胖子高兴道。

“现在有哪些人,你给我个名单,我选一下,到时候再集中起来开个会!”钟跃民嘱咐道,“当然你先筛选一下,那些不牢靠的就算了。”

“行,过两天,我给你信儿!”钱胖子点点头。

钱胖子心情大好,这摊子事儿终于可以不用操心了,“哎,跃民,明天就三十了,你准备在哪儿过啊?”

“在哪儿过,在家里过呗。”钟跃民答道。

“你家里不就你一个人吗?那多冷清啊,要不到我家来?”钱胖子道。

钟跃民摇摇头:“算了,你们一家团圆,我搁那儿多没意思,我准备明天陪我们家老爷子吃顿饭。”

“能进的去吗?”

“王老三他爸管着钥匙,你说我进不进得去?”钟跃民笑道。

钱胖子也笑了,“那倒是,王老三就算是偷也要把钥匙给你偷来!”

“行吧,你先回家忙去吧!我也要去买些东西,准备过年了!”钟跃民道。

“缺什么你早说啊!我让人给你送家里去!”钱胖子拉着钟跃民道。

“哟吼,你现在真是阔气了哈,我要什么你都有?”

钱胖子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我这两年也不是白混的,你要什么东西,我肯定给你弄到!”

“那行,我过两天要一辆小车,你有吗?”钟跃民故意为难道。

“小车?小轿车肯定没有,吉普车行吗?bj212。”钱胖子还真不犯怯,张口就来。

“212当然行了,只要是烧油的,你给我弄辆拖拉机我都认了!”钟跃民欣喜道,“你丫从哪儿来的吉普车啊?”

“嗨!说起来我就不高兴,咱们刚开始做的时候没经验,有个家伙问我们赊了不少粮食,过了小半年不见回账,我们就上门找那小子去了,你猜怎么着?”钱胖子一脸郁闷。

“赖账不还了?”

“那倒不至于,那小子认账,就是没钱还!”钱胖子道:“卖粮食的钱全都给花了,他就把他们家车库里一辆破车抵给我了,以后有钱了拿钱来赎。”

钟跃民哑然,“这小子够光棍的,你们也能认?”

“不认没办法,那小子不算什么,可他有个将军爷爷,咱们也不能把他怎么着!”钱胖子气闷道。

“哈哈。”钟跃民笑了笑,不知道说啥好,“那车是部队的,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就是因为是部队的才没有麻烦呢,大马路上怎么开都没人管。停他们家车库七八年了,本来应该报废的,他们家老爷子舍不得,毕竟跟了他半辈子了,留个念想。”钱胖子笑道:“哪成想遇到这么个王八蛋孙子,这车就落到我手里了。”

“那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钟跃民感叹道,“车还能开吗?”

钱胖子道:“能开,我找人收拾过了,绝对没有问题,下午我就给你开家去。”

“成,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晚上在家等你!”

钟跃民和钱胖子分了手,上街买了点东西,就去了李奎勇家里,他和李奎勇平时一直有通信,知道他妈病了,正好就去探望一下。

进了李奎勇家里的大杂院儿,钟跃民感受到浓浓的年味儿,家家都贴着对联,屋檐下多少都挂了点腊肉咸鱼,角落里摆着一个个的腌菜坛子。

空气中还飘着炸圆子和麻花的香味儿,大人在厨房里忙碌,小孩儿们在院子里嬉戏打闹,钻过来跑过去,不知道是在玩警察抓小偷,还是在玩打仗的游戏。

但是李奎勇家门口,却冷冷清清,屋门半掩着,钟跃民在屋外叫唤了几声,也没人应,还闻到一股中药味道。

“有人在家吗?”钟跃民只好推门进去,又连叫唤了好几声。

“谁啊?”厢房里终于有人应了,听声音像是李奎勇他妈。

“婶子,我是李奎勇同学,我叫钟跃民,您还记得我吗?”

屋里悉悉索索的的一阵声音,听着像是里头人起床的声音,“钟跃民啊!”

“对,我是钟跃民,那年还来过您家来着。”钟跃民应道,心里还想着,李奎勇妈情况还行,至少脑子没糊涂,还能记得人。

李奎勇妈接着道:“是不是那年借我们家酱油的?回家跟你妈说,借酱油就不用还了,回去吧啊!”

钟跃民心里一沉,完犊子,李奎勇妈原著里面就是得了老年痴呆,现在这情况就算还没有完全痴呆,也有些预兆了。

家里没有其他人,屋里老太太情况怎么样也不清楚,钟跃民也不好贸然进卧房,只好在屋外头继续说话:“婶子,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有啊,我家里有四个小子,两个闺女,人口可多,就是不好养活!”李奎勇妈牛唇不对马嘴地回答道。

钟跃民无奈,只好搬个凳子,坐在李奎勇家堂屋里。

炉子上还炖着中药,家里应该有人,估摸着也快回来了,钟跃民只好耐心等着。

坐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到处打量着。

李奎勇家里大致上和前些年情况差不多,只是稍微有些乱,可能是因为他妈生病,家里人也顾不上。

厨房在院子里,临时搭的一个小屋,现在里面乱七八糟,锅碗瓢盆位置都是乱的,砧板上还有切了一半的白菜,白铁锅里还有小半锅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剩的。

钟跃民心里有些发酸,李奎勇为了给家里寄钱,在白店村没日没夜干活挣工分,最近还去了水库工地上,这么大冬天的踩在泥水里挖土方,家里还是一点都顾不上。

于是钟跃民撸起袖子,在厨房里收拾了起来,先是把该洗的洗了,然后换了煤球,烧上一锅开水,趁着烧水的功夫找齐了油盐酱醋,准备好了白菜萝卜,生姜大蒜。

切了一刀自己带来的五花肉,洗净切块,热锅凉油,将大蒜生姜和五花肉一块儿下锅,炒到肉表面发黄,倒上醋和酱油,继续炒,本来应该加点糖的,实在找不到也就算了。

酱油上了色,倒上水,漫过肉块,盖上锅盖,给炉子扇了扇风,把火烧的旺一些。

然后钟跃民就开始洗萝卜,准备切块,一会儿放到锅里一起炖。

钟跃民正忙着呢,院子里突然跑过来一个身影,穿着暗色的碎花棉袄,“哥,你回来了!”

语气中透着高兴和激动,还夹着一些委屈。

来人到了厨房门口却站住不动,表情中有些疑惑,还有些失望。

后面钻出一个小一些的身影,像是有个五六岁的样子,“你是谁啊?怎么在我家厨房里?”

“小妹,不许这么没礼貌,这是大哥的好朋友,叫钟大哥!”大一些的女孩儿斥责道。

小妹有些委屈,“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不要紧,我认识你就行,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钟跃民看她像是要落金珠子,赶紧哄道。

“真的吗?”小妹疑惑道,“可我怎么不记得呢?”

“你那时候还小,才刚会说话,当然不记得我了。”钟跃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闻到香味儿了吗?”

小妹重重点头:“闻到了,是肉香味儿!”说着还偷偷咽着口水,可爱极了!

“这是你大哥托我专门给你做的,你高兴吗?”钟跃民笑眯眯道。

“高兴!”小妹兴奋道,“大哥肯定是收到了妞妞梦里给他写的信,知道妞妞好长时间没吃肉,特意让你来的,是不是?”

“对,你大哥说妞妞好长时间没吃肉,都瘦了,特别叫我买了好多肉给你送过来,你看这有满满一锅,你先去玩一会儿,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好了。”

小妹不好意思道:“我可以在边上看着吗?我就看着,肯定不让炉子烫到我!”

说着她还偷偷看了她姐姐一眼,更像是征询她姐姐的同意。

“可以!”钟跃民指着离炉子一米多远的地方,“你就站在那儿,烟熏不到你,又能看着肉,你就站在那儿行不行。”

“好!”小妹往那儿一站,蹲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一脸期待地望着炉子上炖的肉。

钟跃民哄好了小妹,又对大妹道:“大妹,这是之前炉子上炖的药,我看炖好了就给盛起来了,应该不烫了,给你妈端过去吧!”

“嗯!”大妹应了一声,就端着中药进了屋子。

李奎勇大妹其实也才十一二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大妹显得特别懂事成熟,甚至很多时候让人忘记她的真实年龄。

钟跃民飞快地切好萝卜,入到锅中,拿着锅铲子搅和了一下,盖上盖子继续炖。

接着他又切好白菜,拿到院子水龙头下面清洗一番。

这时候大妹从屋里出来,接过他手里的白菜,“钟大哥,真是大哥让你来的?”

“嗯,你哥说你妈病了,他请不到假,就让我来看看你们。”钟跃民点头,“你妈病怎么样?”

“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有两个月都不见好,先是干不了活,现在干脆连床也下不了了。”大妹满脸忧愁,紧着脸。

钟跃民又问道:“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街坊大伯大婶儿帮着送去了医院,一声也说不出什么,就开了些安神的药,现在天天喝。”大妹回答道。

“你二哥三哥四哥呢?”钟跃民问道。

“二哥去了东北插队,三哥去了内蒙插队,四哥在厂子里。”大妹道。

“那你四哥人呢?”

“他们厂子过年加班,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回来了,就算回来他也是睡觉,根本顾不上家里。”大妹知道钟跃民想问什么,直接就回答全了。

钟跃民点点头,李奎勇几个兄弟都成了年,他爸爸单位的抚育金也停发了,厂里也没法儿安排工作,只能下乡插队,可这样一来就苦了留在家里的老四和大妹。

老四累死累活挣钱养家,大妹自己要上学,还要照顾生病的妈和尚幼的小妹。

几个兄长在外地插队能寄回来一些钱补贴,但是实在也有限,老太太一生病,这些钱估计也不够用。

“给你哥写信,没说你妈情况有这么严重啊?”钟跃民问道。

大妹道:“没敢说,怕大哥知道了着急。”

“那为啥不干脆瞒着?”

“大哥已经好几年过年没回家了,我就想试试能不能让大哥回家一趟!”大妹眼里含着泪水,嗓子里言着哭音。

钟跃民揉了揉大妹的脑袋,“这些天辛苦你了!”

“哇”大妹一下子忍不住哭了出来,嚎啕大哭,仿佛要把多日的心酸和委屈都要哭出来。

原本蹲在哪儿看着肉的小妹见自己姐姐哭了,茫然无措,也跟着哭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更加伤心。

“干嘛呢这是?”邻居大妈听见哭声跑过来。

钟跃民赶紧解释:“大妈,我不是坏人,她们俩这是想自己大哥了。”

“知道你不是坏人,我瞅你时间不短了,要是坏人也不能像你这么一通忙乎,又是洗碗又是做饭的。”大妈根本用不着钟跃民解释,人家心里明镜儿似的,她把大妹抱在怀里,“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大妞了,这么小年纪没了爹,妈又生了病,这可怎么好!”

大妈说着,自己也红了眼圈儿。

好不容易把大的小的都安抚住,晚上终于可以开饭了,钟跃民就望着大妹二妹吃,自己就夹了一些白菜。

钟跃民想着原著中李奎勇的命运,决定动动穿越者的金手指,顺便也让着一大一小过年高兴一下。

“大哥过一段时间真能回来?”大妹一脸惊喜,大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回来了家里就撑起来了,就可以遮风避雨了。

钟跃民点点头,“放心吧,肯定能回来!我买给你们的糖果什么时候吃完,你们大哥就什么时候能回来。”

“啊!”小妹惊喜地叫道:“大姐,这下能让我天天吃糖果了吗?早点吃完,大哥就能回来了!”

小妹可爱的样子逗得钟跃民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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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瞎聊

“跃民,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等你老半天了!”

钟跃民回家的时候,钱胖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门口停了一辆军用吉普。狂沙文学网

“刚去了奎勇家里,他老娘病了,家里就两个妹妹,我帮她们安顿了一下。”钟跃民回答道,“这就是你弄来的车吧?”

“对,就是这辆,还不错吧!”钱胖子拍了拍车顶,蹭了一手的黑灰。

钟跃民前后打量了一下,“这车看着好的,不像是老古董啊?”

“帮我收拾的师傅说,这台机子起码是二战时候的,车壳子是后换的,看着像是212,其实是正宗的美国货!”

“那可真有些年头了,不会把我扔在半路上吧?”钟跃民担心道。

“放心吧,那师傅说发动机是康明斯的,再用个十来年没问题!”钱胖子又开始拍脯,“就车上其他小零件儿坏的差不多了,也找不到换的,只能这样了。”

“能开就行,总比自行车强!”钟跃民要求不高,这年头路上除了卡车就是公共汽车,小车没几辆,现在有这么一辆四个轮子的,还要啥自行车啊!

“那行,这是钥匙,你拿上,我先回家了啊!”钱胖子见钟跃民围着车直转悠,也就告辞了。

“走了,那我送送你?”钟跃民指着吉普道。

钱胖子直摇头,“我走着回去吧,还暖和一点!哦,对了,开车出门儿千万多穿衣服。”

“多穿衣服?”钟跃民有些疑惑,刚想问胖子,结果他已经跑远了。

钟跃民也不管那么多了,开了车门,直接坐进去。

最大的感受就是座位很高,坐上去能听到弹簧的声音。还有就是大号的方向盘,驾驶台是金属的,好多地方油漆都掉完了。

再有就是简陋,除了五大件,其他什么都没有,别说车载收音机,连安全带都没有配。

钟跃民在车里到处翻翻找找,在一小盒子里找出来一沓票据,是军用车加油票。这倒是好东西,可以到所有军用物资站加油。

再看看后面,钟跃民发现还有不少年货,一袋子面粉,几斤猪,一条鱼,还有不少白菜,再看看还有一袋子花生。估计是钱胖子准备的,这小子肯定是冻傻了,忘记说了。

钟跃民想了想,直接照单全收了,省得再去买了。

回了家,钟跃民面对凌乱的房间,依旧头疼,这要是收拾起来估计要到明天,干脆就把地上扫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到暂时不用的房间里。

再把厨房收拾出来,至少能开火做饭,要不等到过年可就没地方下馆子去。

全都弄完已经快到十二点了,钟跃民一股瘫坐在沙发上,随手抽出来一本书,翻着看看。

钟跃民突然笑了出来,他想到这年代文艺青年比较多,估计就是因为没有电视和手机,无聊了只能找本书看,哪怕是装样子,装得多了,也觉得自己文艺了。

到了未来,几乎所有人都随时随地端着手机,不管是聊天还是刷新闻,绝对不会让手和眼睛空闲着。

“跃民,你这红烧做的真不错,是你做的?”王主任随意看了看钟跃民带过来的篮子。

“专门儿给我爸做的,王主任您要是喜欢,让老三上我们家盛一碗去。”钟跃民笑着道。

王主任摆摆手,“家里准备了,就是你婶子手艺没你好。你赶紧进去吧,你爸在五号屋子。把这个带上,出来的时候记得把瓶子带出来。”

王主任从办公桌底下拿了一瓶白酒,递给钟跃民。

“王主任,这合规矩吗?”钟跃民问道。

“这两年管的稍微松一点,其他人我肯定不敢,你爸没事儿,拿去跟你爸喝一点儿吧。”王主任把瓶子放到钟跃民的篮子里,用布盖好。

“爸,你这阵子倒是养胖了啊!”钟跃民摆着饭盒子,调侃钟山岳道。

“天天吃得好睡得好,又不干活儿,能不长吗?”钟山岳道,“那个王老三得了你什么好处,怎么天天给我弄吃的?”

钟跃民笑道:“我救了他未来丈母娘,他怎么谢我都不为过吧?”

“嘿,这傻小子也会找媳妇儿了!”钟山岳感叹道。

旋即钟山岳又盯着钟跃民看了一眼,“你小子最近忙什么呢?找对象没有?”

“我是您儿子,肯定随您啊,那些女的都哭着喊着往我上扑,我要谈对象分分钟的事,您cāo)这心干嘛?”钟跃民插科打诨道。

钟山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我就是想提醒你这点,要对人家姑娘负责,不要把人家霍霍了,又不认账,这是王八蛋干的事儿!”

钟跃民听得心里直发颤,总觉得自己老子意有所指。听说过有些经验丰富的能看出来女的是不是处子之,没听说男的也能看出来啊。

好在钟山岳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就是信口一说。

“你这鱼不错啊,入了味儿了。”钟山岳又尝了一口鱼,夸道。

“我在水库跟人学的,那边有个职工叫老林,特别会做鱼,每次领导来,都点名吃他做的鱼。我跟后面磨了好几天,人家才给我点拨了一下。”钟跃民得意道,“下次我给您钓两条水库的鱼,那鱼比这个还鲜美。”

说着钟跃民给钟山岳斟上酒,“这是王主任送的,您解解馋。”

钟山岳没有端杯子,“你现在到底是上大学,还是去玩的?怎么还有闲工夫钓鱼学手艺哪?”

“现在算是实习,现在不光是我,我那帮同学也都天南海北实习呢。”钟跃民见钟山岳放下筷子,也只好停下来。

“这实习我不反对,可哪有天天实习的,那还怎么学习啊?”钟山岳抱怨道。

“爸,我可是好好学习的啊,我不光钓鱼还拿着书呢!”钟跃民道:“再说了,现在高校学工学农学军都是上头定的,咱们也管不着。”

“莫名其妙,学生主业是读书,这么无止境地学工学农学军,什么时候是个头!”钟山岳虎着脸道。

钟跃民道:“爸,这可不像您啊,您之前可都是相信组织,怎么现在不淡定了?”

钟山岳叹了口气,“最近老是心神不灵,最近报纸上透出来的消息有些不寻常,怕是有事。”

“您是说关于二号的事?”钟跃民压低了嗓子问道。

“你之前提过二号健康的问题,前两年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是对的。”钟山岳低声道:“从他近来的动作看,他怕是开始着急了。”

“爸,您准备怎么做?”钟跃民虽然知道历史趋势,但是做不了实cāo)。

钟山岳凝神深思了一会儿,尔后又摇摇头,反问钟跃民:“如果是你,你想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咱们连投机的本钱都没有,更没有机会,不如吃饭。”钟跃民指了指桌上的菜道。

钟山岳点点头,这种高层博弈,一般人是参与不进去的,想了也是白想,他想通了这点,表也就轻松起来。

可能意识到和钟跃民难得聚在一起过年,钟山岳也不再多说,举起杯子:“咱们俩有四五年没有一起过年了吧?”

“有五年了,上次咱们聚到一块儿过年还是过集体年的时候。”钟跃民赶紧端起酒杯,和钟山岳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钟山岳给钟跃民夹了一块,“喝慢点儿。”

“没事儿,这点酒小意思。”钟跃民表轻松,可还是把给吃下去了。

“看来你小子平时没少喝。”钟山岳心明显好了。

“在陕北逢年过节的时候可以喝一点地瓜干酿的酒,那酒劲儿大,喝的不多酒量倒是练出来了。”钟跃民笑着道。

“你在陕北待了两年,干上了生产队长,我当时真高兴,你小子能干,也能吃苦。”钟山岳又喝了一口:“我还想着你小子要是表现好,是不是能在陕北入伍,没想到却跑去上了大学。”

钟跃民道:“我没去当兵,您有些失望吧?”

“谈不上,你老子我好歹也是长沙师范学校毕业的,你能上大学,我也高兴,不管什么时候多读点书总是没错的。”钟山岳举着筷子,“没想到你小子又跑去密云当了钓鱼翁,唉!”

“爸,您就甭cāo)心我了,我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学校里就能恢复正常了。”钟跃民敬了钟山岳一杯,“您还是多cāo)心下自己吧,要是有什么老首长、老战友就多联系联系吧,不然你待在这儿,人都把你忘了。”

“你小子懂个!”钟山岳毫不客气地骂道,“我现在还在接受审查,这时候给人写信不是给别人招惹麻烦吗?我就是不找关系,组织就不管我了?”

“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见着人管哪!”钟跃民嘀咕道。

钟山岳道:“你小子从哪儿学的这一一的?其他的没学会,走后门都学的这么精?”

“可不是我想学的,是现实告诉我不这么干就不行!”钟跃民反驳道。

“你没有走后门,不也好好当了生产队长,上了大学吗?”钟山岳质问道。

钟跃民笑笑,不急着反驳,“爸,您知道我在陕北遇见谁了吗?”

“谁?”

“马贵平,马叔。”

“给我当过警卫员的马贵平?”钟山岳有些激动。

“嗯,就是那个马叔,他就在我插队的县里当知青办主任。”

“他也转业了?”钟山岳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他年纪也大了。”

“马叔在朝鲜受了伤,后来就转业到了陕北,正好碰见我了,我在陕北这两年多亏了他照顾。”钟跃民回答道。

钟山岳关心道:“受伤了?伤得重不重?”

“伤到小腹,要不了孩子了。”

“嗯?”钟山岳没想到这样的伤,这比体上任何其他地方的上伤都要让人难过。

“马叔和马婶儿两个人过得好,他们把我当亲儿子一样照顾。”钟跃民危襟正坐道:“我一直没跟您说,我认了马叔马婶当干爹干妈。”

钟山岳听了没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钟跃民:“那你可要当他们跟你老子一样,以后可要养老送终!”

“嗯!我会做好的。”钟跃民郑重点头道。

“我也相信你答应了肯定能做好。”钟山岳满意地点点头。

“我能当上生产队长,马叔是出了力的。”钟跃民后面的话却让钟山岳大跌眼镜,,他沉默不语。

钟跃民接着道:“通过马叔我认识了罗锦兰,就是上次来bj为我上学的事还找过您,她爸爸是高官。因为她我才能参加招生考试,才能通过政审,否则根本上不了大学。

爸,要说上大学,我肯定有实力,但要说完全都靠实力,相信您也不相信。”

“如果有能力有实力上大学的人都要通过关系才能上,那肯定就是咱们这个社会运行机制出了问题。”钟山岳轻轻道,也没有了喝酒的心思。

“爸,如果您是领导人,您想要怎么做?”钟跃民问道。

“先把这些乱象纠正了吧,这个国家不能再折腾了,咱们先要让所有人都过上安安稳稳的子,然后再去考虑其他。”钟山岳道。

“咱们爷俩瞎聊。”钟跃民换了个姿势,今天晚上看守都回家了,只有值班室里面有两个人在值班,他也不担心有人偷听,“让您来施政,您想怎么做?”

“还是要实施社会主义,让人民当家做主,只是要把工作中心从阶级斗争转到生产建设上来。”钟山岳点了根烟,思索了片刻。

“什么是社会主义道路呢?”

钟山岳想了许久,摇摇头,“咱们国家探索了这么多年,可谁也不知道哪条路是社会主义道路,之前咱们都跟着苏联学,现在看来他们也不一定都对。”

钟跃民心中嘀咕,当然不多,再过个二十年,这个老大哥把自己都给玩死了。

“那咱们是不是太纠结于目的和手段的问题了?”钟跃民道:“中国自古以来开过之后不久必然有盛世,统治者治理手段几乎都如出一辙,那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借鉴试试?甚至国外发达国家的政策制度,如果对我们有用,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学一学?”

“那怎么能一样呢?”钟山岳几乎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一样呢,只要能够让国家发展起来,又何必在乎是谁造的枪呢?”钟跃民回答道:“说到底不过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实事求是罢了。”

“实事求是!”

第二百二十七章:红糖水

当钟跃民开着车在路上的时候,终于知道钱胖子叮嘱他多穿衣服是什么原因了,这吉普车看起来威风凛凛,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做工特别粗糙,该漏风不该漏风的全都漏风。

钟跃民扶着方向盘,有种开摩托车的感觉,真是四面八方全是风,没一会儿功夫全身都僵硬了。

刚出城,钟跃民就受不了了,把车停在一边,下到地上又是蹦又是跳,还做了一套广播体操,愣是等身上微微有些汗了,才重新上车,还加了一件大衣,用围巾把头脸全都包住,只留下一双眼睛。

车质量确实不错,踩了油门就往前跑,就是挂挡太费力气,不使劲全身的力气根本挂不动,方向盘也没有电子助力,只能靠手劲儿,钟跃民这才明白方向盘为什么这么大,可能就是为了照顾力气小一点的人。

再有就是悬挂系统,钟跃民没有钻到车底下研究,但他感觉跟没有悬挂也差不多,一路上他上上下下颠了无数次,头把车顶都撞出了一个坑,有一段搓衣板路,他甚至屁股都没有挨过座椅。

好在路不远,路上车又不多,钟跃民终于在胃被颠出来之前到了上次住过的招待所。

“同志你好!”前台的服务员见他进来,赶紧招呼,“是要入住吗?”

“对!”钟跃民解开围巾,露出面容。

“哎?你不是那个······那个秦岭的表哥吗?”服务员顿时认出他来,“你这么快又来看秦岭了?”

“上次是从外地回来顺路看她,这次是从家里给她送东西的,帮我开个房间吧。”钟跃民道。

“好咧。”服务员应了一声,就开始翻登记簿,“你之前住的地方还空着,还住那屋吧。”

“行,那我直接上去了?”

“证件给我登记一下,然后就可以拿着要是上去了。”

钟跃民掏出学生证,“给!我这车停在门外没事儿吧?”

“放心吧,我们这儿有人站岗巡逻,再说了,谁敢头军车啊?”服务员笑道。

钟跃民心想这服务员眼睛还挺尖,一眼就认出军车牌照,真是干一行爱一行。

“对了,你要是找秦岭的话,不用专门到军营去找,咱们招待所有内部电话,可以直接打电话过去问。”服务员突然提醒道。

钟跃民大喜,要不是这服务员是个男的,还满脸青春痘,他恨不得抱着他亲两口。

“现在可以打吗?”

“当然可以。”服务员拿起电话,“我帮你接通吧?”

“行,你就说秦岭家属过来探亲,从bj过来的。”钟跃民回答道。

服务员点头表示明白,接着就拨通了电话,跟电话那头聊了几句就挂了,“钟同志,那边说会帮忙传达,估摸着要一会儿才能回信儿,您先回房间休息吧。”

“好,谢谢你啊!”钟跃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拿去抽,一会儿有消息麻烦告诉我一声。”

服务员接过香烟,快速收到口袋里,高兴道:“放心,一来消息,我就告诉您。”

······

其实今天才初二,还没到秦岭轮休的初三,钟跃民就按耐不住开着车一溜烟儿地跑过来了。

本以为要等到明天才能去营区那边找人通知秦岭,没想到招待所就有内线电话。

钟跃民躺在床上,享受着暖气片带来的热量,真是太舒服了,心里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见到秦岭呢,还没想明白人却已经睡着了。

“啊切!”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钟跃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睁开眼,屋里已经亮起了电灯,秦岭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胳膊撑着床头柜,正在打盹儿。

钟跃民没有出声,侧着头,静静地望着秦岭,这一年多的部队生活,让她脸上多了一丝英气。

秦岭睡得很沉,呼吸很重,显然是累狠了。

钟跃民轻轻起身,准备把秦岭抱上床,研究了半天不知道怎么下手,刚准备来个公主抱,却又担心把秦岭弄醒了。

正在犹豫呢,钟跃民却被一把搂住脖子,“你倒是抱啊!这么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秦岭睁开眼睛,嗔怪道。

“你醒了?”钟跃民笑着问道。

“你一下床我就醒了,就想看你想要干嘛呢!”秦岭坏笑道。

“好啊!你这是跟谁学的?都学坏了?”钟跃民一把把她抱起来。

秦岭笑着道:“当然是跟你这个大坏蛋学的!”

“那我这个大坏蛋可是要吃人的!”钟跃民压低嗓子,粗声粗气地坏笑道。

“大王饶命啊!”秦岭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求饶道。

钟跃民坏笑着抱着秦岭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然后把她放到床上,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

秦岭也不笑了,柔情地和钟跃民对视。

两个人四目相对,突然都微笑了起来,没有原因,就是纯粹的笑。

接着就是激烈地拥吻,不管空间和时间,只想着彼此,仿佛想要把对方吃进去,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

钟跃民的手在秦岭的身体上游走,不知不觉脱掉了秦岭的棉衣外套,解掉了她的裤子。

然后拉着被子盖住秦岭的身体,秦岭张开眼睛,疑惑地看着钟跃民,好像在问这又是什么把戏。

钟跃民又轻吻了一下秦岭的额头,“刚才看你那么累得都睡着了,先睡一会儿吧,等你养精蓄锐了,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秦岭甜蜜地笑了下,“真的能忍住?”

“强忍着呗,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我要是不心疼你,那我还有个屁用!”钟跃民侧躺在床沿上,撑着头,温柔道。

“跃民,你真好!”秦岭眼里仿佛能滴出水来,“我上了好几个夜班,真是累得不行了。”

“那你就睡一会儿。”钟跃民帮她掖好被子,“你们领导给你多长时间假?”

“本来要上到明天早上的,结果招待所打了电话过去,然后就让我放假了,一直到初四晚上。”秦岭乐呵呵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法术,竟然能让我们领导让我从班上下来?”

“我哪儿知道!”其实钟跃民才肯定是前台服务员帮的忙,香烟和吉普车在里面起了作用。

“那就奇怪了。”秦岭疑惑道,“我们连长还拉着我问家里是不是革干呢?”

钟跃民心里偷笑,面上不显,“别管那么多了!听你意思,我们是不是有整整两天可以待在一起了?”

秦岭瞪了钟跃民一眼,“想得美,这两天是不用上级轮值,但是也不能离开营区,九点半之前还要回去报道呢。”

钟跃民一看表,已经七点半了,突然有些后悔。

看他那副表情,秦岭嘿嘿笑道:“后悔了吧?”

“不后悔,能让你多睡一会儿,我也高兴。”钟跃民只能继续嘴硬。

“嘿嘿······”秦岭先是抿着嘴笑,看着钟跃民吃瘪的样子,然后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钟跃民气得直咬牙,可又不好自食其言,只能自我安慰在秦岭面前维持了一个高大的形象。

等秦岭好不容易笑停了,才道:“本来想要等一会儿再考验你的,没想到你表现这么好!”

“考验我什么啊?”

秦岭咬咬嘴唇,把被子拉上去,盖住鼻子和嘴巴,只露出眼睛,钟跃民分明看见她眼里闪过狡黠的光芒。

“我今天亲戚来了······”

“你亲戚?谁啊?”钟跃民下意识反问,话刚出口,立马反应过来秦岭所指,“今天才来的?”

“嗯?”秦岭躲在被子里,“本来以为还有两天的,没想到提前了。”

钟跃民忍着心里的纠结,脸上还带着笑容,“挺好的,正好这两天我可以照顾你。”

秦岭很是感动,爬起来亲了钟跃民一口,然后笑嘻嘻地看着他。

钟跃民亲回去一下,然后压低了台灯,“你睡一会儿,我看着你。”

“嗯!”秦岭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还挂着笑。

钟跃民就这么守着她,看着她进入梦乡,不知过了多久,秦岭轻轻打起了鼾。

······

“钟同志,你需要什么吗?”前台服务员见钟跃民下了楼,主动招呼道。

“哦,我下来想要买点红糖,再打点开水。”钟跃民道。

“开水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上去,至于红糖······”服务员有些为难,“这附近没有商店,还真没地儿买去。”

“啊?这样儿啊?那最近的商店在哪里?我开车去吧。”钟跃民问道。

服务员见他这么坚持,问道:“您要红糖急着用啊?”

“对,秦岭来了月信,肚子疼正在休息,我想给她泡点红糖水。”钟跃民点点头。

“最近的商店离这儿有二十多公里呢,开车烧油钱都可以买半箱红糖了。”服务员想了想,“这会儿说不定也关门了,我这儿还有小半包红糖,您要是不嫌弃,您就拿去吧。”

钟跃民大喜,“真是谢谢你了,我就不推让了,真是急着用。”

“你等一会儿,我给你拿去。”服务员说着去了柜台后面的小房间,估计是休息室。

“好。”钟跃民点头,等在柜台前面。

想了想,他又跑到车里拿了些东西,正好服务员也拿着红糖出来了。

“我琢磨着给钱给你也不太合适,正好带了点糖果,咱们就以糖换糖了啊。”钟跃民接过红糖,递给服务员糖果。

服务员拿过糖果一看,“哟,这可是上海大白兔,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我这半包红糖值不了那么多钱!”

“对你不值钱,对我用处可就大了。你拿着吧。”钟跃民道:“打水的地方在哪儿,我再去接一壶开水。”

“那我就收着了!”服务员把糖果往怀里一揣,从柜台下面拎出一个热水瓶,“我这儿有瓶水刚烧的,你先拿去用。”

“哎!那我就拿着了,谢谢啊。”钟跃民谢过服务员。

“您甭客气!”

······

回到房间,发现秦岭还在熟睡,也没有吵醒她,放下红糖和水瓶,钟跃民又退了出去。

肚子饿得咕噜叫,钟跃民只好下楼找吃的。

“钟同志,是不是饿了?”服务员正好准备上楼,见到他就问道。

“是啊,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肚子直叫唤。”

服务员笑道:“我就知道你,刚才食堂开饭了,我就给你打了一份,够两个人吃的。”

“哎哟,太感谢了,真不知道怎么谢谢您!”钟跃民真诚地感谢道:“您这服务也太周到了。”

“嗨,这是我该做的,大过年这边就你您一个人住,给您服务周到一点也是应该。”服务员客气道:“您上去吃饭吧,您要什么再跟我说。”

······

“跃民?”钟跃民再进房间的时候,秦岭醒过来了。

“是我。”钟跃民开了灯,“睡得好吗?”

“睡得特别好!”秦岭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部队床都是大光板,确实不舒服。”钟跃民给她披上外衣。

“睡习惯了还行,就是这两天有点受不了。”秦岭穿上袖子,“我睡了多久了?”

“一个多钟头,时间还早。”钟跃民冲了一杯红糖水,“咱们先吃饭,一会儿红糖水就凉了。”

“嗯,你喂我吃!”秦岭撒娇道。

钟跃民打开饭盒,“好,喂你吃。”

两个人就这么着,你一口我一口,一盒子饭腻味了半个多钟头才吃完。

“我走了,快到时间了。”刚吃完饭,秦岭就爬起身,“我要赶回去销假。”

“别急,红糖水还没喝呢!”钟跃民端起杯子。

“来不及了,回头喝啊!”秦岭忙着穿鞋。

“不是还有半个钟头吗?”钟跃民帮她穿上另外一只鞋。

“走路还要一刻钟呢!”

“来得及······”钟跃民话还没说完呢,秦岭就亲了他一口,然后冲了出去。

钟跃民只好端着杯子,跟着后面出去了。

······

秦岭三两下下了台阶,刚准备冲出大门,就被钟跃民叫住,“等等!”

“干嘛呀?”秦岭站住急道:“我快要迟到了!”

“肯定不会让你迟到。”钟跃民把饭盒子放到前台柜子上,把杯子递给秦岭,“水温正好,喝两口。”

“我······”秦岭刚想说什么,就被钟跃民打断了,“在门口等我。”

秦岭见钟跃民不像是开玩笑,就站住了,看钟跃民搞什么名堂。

只见钟跃民上了停在门口的吉普车,发动了汽车,一个大转弯,停在秦岭面前,“上车!”

秦岭一脸惊喜,“你哪儿来的车?”

“上车,你不是赶时间吗?”钟跃民开了副驾驶座门。

“嗯!”秦岭也不问了,端着茶杯上了车。

其实钟跃民心里正在感谢万天神佛,幸亏车发动起来了,没有被冻住,要不然今天这脸就丢大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华立

“干嘛那么吃惊地看着我呀?”钟跃民开着车,瞥了眼迷妹样儿的秦岭,“没见过我这么帅啊?”

“太帅了!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哪来儿的车啊?”秦岭眨巴着眼睛,迷恋地看着钟跃民。

“车是朋友借的。开车我从小就会,不用学!”钟跃民又开始吹牛,其实他前世驾考重考了好几次才过。

秦岭疑惑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问啊?”钟跃民转着方向盘,解释道:“跟我爸司机学的,我从小就被抱着玩方向盘。”

“哦,原来是这样!”秦岭表示理解,“没想到你驴车、汽车都开的挺好,哈哈!”

“我在陕北赶驴车的时候,也很帅的,好不好!”钟跃民装作自恋道。

“帅,帅,帅!特别帅!”秦岭无奈附和道。

钟跃民满意地笑起来,“我开慢点,你喝点红糖水。”

“嗯!”秦岭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你喝慢点儿,来得及!”钟跃民见她如同牛饮一般,急道。

“嘿嘿,习惯了。我们平时上值得时候,为了不上厕所,几乎不喝水,平时能喝水的时候,就喜欢一缸子到底,特别痛快!”秦岭吐吐舌头。

钟跃民道:“你这习惯可不好,长时间不喝水,一下子又喝那么多书,对肾脏负担太大,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干。”

“知道了!”秦岭道:“我们上值的时候,想上厕所特别麻烦,不光要打报告,还有时间限制。”

“什么破规定,也太不人道了!”钟跃民骂道。

“那也没办法,电话随时都会响,要是人不在岗位上,那问题可就大了!”秦岭道。

“就不能设置挂机,来电自动分配到其他人那里去吗?”钟跃民边开车边说道。

“有这种机器吗?”秦岭疑问道,“跃民,你在哪里见过?”

钟跃民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这种自动交换机起码要到九十年代才会引进国内,现在电话转接都是靠人工呢。

“我瞎说的,我是说如果有这种机器就好了!”

秦岭赞同道:“对,要是有这种机器,咱们就方便多了,不用天天跟坐牢一样。

“秦岭,你当兵都一年多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有想清楚。”秦岭回答道,“以前就觉得当兵好,现在才发现也不能当一辈子,好多战友都开始争取入党、提干、上军校,还有的准备复原回去找个好单位。”

“不管你想怎么做,现在都要开始准备了,不然等最后一年可就晚了!”钟跃民建议道,“当然,不管你怎么打算,我都支持你!”

“真的?”秦岭问道。

“真的!”

“要是我们之后一直都这样分隔两地,你也同意?”秦岭又问。

钟跃民顿了一下,“看来你已经有了打算,只是担心我不同意,才没有说吧。”

秦岭没说话,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用担心,还是那句话,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钟跃民郑重道,“就算咱们一时分隔两地也没关系,毕竟我们都年轻,肯定不会一直这样的。”

秦岭听了钟跃民的话,心里轻松不少,脸上也露了笑容,“我想争取上军校,多读一点书。”

“这是好事啊!”钟跃民赞同道,“我肯定支持你去!上哪里的军校啊?”

“能不能上还不知道呢,现在大家都在积极争取,只是连里指导员找过我谈话。”秦岭道。

“都找你谈话了,那肯定是有戏啊!”钟跃民高兴道:“说不定到时候你也到bj去读书了,咱们就可以到一块儿去了。”

秦岭看他高兴地样子,有些好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就净想好事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钟跃民乐道。

“行了,别嘚瑟了!就在前面停吧,开到门口影响不好。”秦岭指着前面道。

“稍微近一点,我给你带了不少东西,还要搬呢!”

“什么东西?”

“你看看后座,那个袋子里东西都是你的。”

秦岭趴到座椅靠背往后面看,“怎么这么大一个袋子?装了些什么东西?”

“都是些吃的,罐头、糖果、奶粉、蜂蜜、还有不少酱肉,反正商店里能买到的吃的我都给你买来了。”钟跃民笑着道。

“我又不是小孩儿,买这么多吃的干嘛?”秦岭嘴上怪着钟跃民,眼睛却弯成了月牙,“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慢慢吃,还可以送给战友们一起分享。本来想给你买点衣服啊什么的,可又一想,你在部队里也穿不了,只能买些吃的了。”钟跃民说着停下车,“到了,你赶紧进去吧,还有十来分钟。”

秦岭应了一声就下了车,钟跃民帮她拿出袋子,“明天还能出来吗?”

“出不来了,每个人每个月请假出营门时间都是有数的,明天只能在宿舍里面休息了。”秦岭有些失落。

钟跃民安慰道:“没事儿,我下个月再来看你,反正现在我离你也不远。”

“嗯!”秦岭接过袋子,“下次来提前给我写信,千万别又撞上亲戚了,哈哈哈·······”

钟跃民一脸窘迫,不由得摸摸鼻子。

秦岭得意的笑着跑向了营区,“路上开车慢点,要是不着急,明天早上再回城里。”

“知道了,你回去也早点睡。”

······

钟跃民回到招待所,一觉睡到天亮,大清早就退了房间,谢过服务员之后,开车回了城,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呢。

在和钱胖子商量讨论过之后,钟跃民选了十二个人作为合伙人,并且在某一天的夜里,召开了以一次合伙人会议。

“大伙儿都到齐了啊,咱们今天聚到一块儿就是为了······哎!跃民,还是你来说吧,我实在说不溜!”钱胖子站着刚说了一句就向钟跃民寻求帮助。

钟跃民无奈地笑笑,只好接话道:“把大家聚到一起就是为了成立一个合伙组织,现阶段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尽可能多的回城知青挣到钱,能养活自己,养活家里人。”

“这个好,这个话说的实在,我之前硬着头皮干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钟跃民刚一说完,钱胖子就称赞道。

“那咱们这些人有什么好处啊?”坐在一旁的小手问道。

“我刚才说的组织,其实我更希望能够成立公司。只要法律允许,咱们就正式成立公司,既然是公司,那么就是以营利为目的,只要有利润,大家就会有分红。”钟跃民回答道。

话一说完,大家都特别高兴,交头接耳起来。

唐铭接话问道:“跃民,你说短期目标是为了让回城知青都能找到工作,那咱们长期目标呢?”

“我希望咱们的公司未来能成为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公司。”钟跃民说出了自己斟酌了很久的话。

在座的所有人都顿时安静下来,可能都觉得钟跃民的说法是不是有些吹牛。

“咱们现在公司都成立不了,就说世界是不是不太现实?”有人发声道。

“王荣,说什么呢?”钱胖子呵斥道:“跃民说了这是长期目标,长期目标都不敢吹牛,那咱们趁早散伙算了!”

钟跃民打断他:“胖子,你少说两句,大伙儿心里有疑虑是正常的。”

他给大家解释道:“现在国家还不让成立私人公司,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会允许的,因为公司是最具有活力的组织形式,等哪一天中国遍地都是私人公司了,那说明国家就开始富强起来了。

营利对于公司就像是人要吃饭一样,但人活着不能光为了吃饭,总要有些存在的价值,可能是照顾好家里人,也可能是成为一个什么家,公司也一样,我们要挣钱,但不能光为了挣钱,因为那样我们肯定走不了多久,我们的目标是成为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中国公司,希望有生之年,我和在座的各位都能够见到这一刻。”

屋里又安静下来,大家都愣愣地看着钟跃民。

“好!说的太好了!”钱胖子又站起来鼓掌,只是这次其他人没有继续沉默,纷纷鼓起掌来。

“那咱们公司叫什么名字呢?”唐铭问道。

钟跃民道:“华力,怎么样?”

“华立?啥意思啊?”钱胖子挠挠头。

唐铭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其他人也跟着抓耳挠腮。

“是不是中华民族矗立于世界之林的意思?”小手弱弱地举手问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就希望有一天中华民族能够矗立于世界之林,甚至矗立于世界之巅!”钟跃民点头道。

“还是小手脑瓜子转的快,咱们都知道这句话,可就是想不起来!”钱胖子夸赞道。

小手谦虚道:“没有,我也是瞎猜的!”

宋小伟道:“钟大哥,咱们公司合伙人有了,名字也有了,是不是也有个章程,您跟我们说说到底应该怎么做,不然咱们都摸不到头脑。”

“小伟说的对,虽然咱们现在没有注册公司,但是我们还是要按照公司的制度来运行。”钟跃民从桌上拿起一沓材料,“这是公司的章程,上面写了咱们公司的名字、合伙兴致、未来的愿景,所有合伙人的名字,还有各自占据的股份。大家拿去看看吧。”

说着,钟跃民把材料发给大家,这是他昨天琢磨了一晚上的成果,想了好长时间,他还是参照阿里巴巴早期的制度,这样才能凝聚最大的力量。

“跃民,是不是写错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是百分之五的股份?”唐铭先提出异议。

钟跃民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分配股份呢?”

“那当然是谁贡献大谁股份多!”唐铭理所当然道。

“那其他人也这么认为吗?”钟跃民转头又问其他人。

“我觉得唐铭哥说的有道理。”宋小伟表示支持唐铭。

小手道:“平均分配也挺好的。”

其他人也都各抒己见,各有支持。

钟跃民等大家都说完,对小手道:“小手,你支持平均分配,你有什么理由吗?”

“我······”小手有些紧张,看了看他师父侯三儿。

“让你说就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侯三儿眯着眼睛道。

“我就觉得咱们公司是新成立的,没什么贡献大小之分,平分股份有利于所有人都卖力。”小手被侯三儿训斥了一顿,也不再犹豫。

“怎么会没有区别呢?”唐铭反对,“我和钱磊、侯三儿本来做的好好的,现在要成立公司,当然是在我们之前的基础上做了。”

“所以你觉得你们几个贡献大是吗?”钟跃民问道。

“那是当然的!”唐铭肯定道。

钟跃民又问:“你和钱磊,谁的贡献大呢?”

唐铭愣了一下,“这个不好吃,可能差不多吧。”

“胖子,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你同意吗?”钟跃民转头问道钱胖子。

“我同意。”钱胖子回答道:“大伙儿都一样,也挺好的。再说了咱们之前做的粮食生意其实只占我们现在很小一部分,而且很难做长久,其实也没什么贡献不贡献的。”

“钱胖爷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粮食卖的不多,自行车卖的倒是特别好,根本就供不应求,还有其他的一些票证,倒手能挣不少钱。”侯三儿发话道。

唐铭没话说了,“咱们一共十二个人,每人百分之五,总共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分给谁呢?”

“这部分股份留给愿意给咱们投钱的人和新的合伙人,股份收益留存,支持公司发展,投票权由我代持。”钟跃民解释道。

“就咱们这个草台班子,还有人愿意投钱?”唐铭嗤之以鼻。

钟跃民笑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其他人:“如果一股作价一百块钱,有谁愿意出钱再多买些股份?”

“我!我想多买十股行不行?”侯三儿第一个发话。

接着钱胖子也举手,“我多买五股!”

“我钱不够,买半股行吗?”

“我买!”

“我也买!”

······

宋小伟也举手,“我买一股!”

唐铭瞪了宋小伟一眼,宋小伟委屈道:“不买有点傻,要不是钱不够,我还想多买点呢!”

钟跃民没看唐铭,“大家这么踊跃,说明咱们华立刚成立就很值钱了,只是公司暂时不缺钱,股份暂时不卖啊。”

“哎~”几个合伙人一片哀叹。

“跃民哥,那以后还会有新合伙人吗?”宋小伟举手提问道。

其他人也很关心这个问题,都侧耳细听。

第二百二十九章:华立(下)

穿越血色浪漫正文卷第二百二十九章:华立“肯定会有新的合伙人加入的,公司在各个发展阶段都需要吸收人才进来。”钟跃民道:“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咱们能够拿什么吸引人才、留住人才呢,就用股份嘛,有了股份,公司就变成他的事业,他就不是打工的,就能一心一意为公司谋发展了嘛!”

“咱们多给钱不行吗?”宋小伟问道。

“当然可以,一般的人才咱们可以多给钱。”钟跃民反问道:“可是如果有人可以帮助咱们公司壮大一倍,咱们要给他多少钱呢?”

“再多给一倍的钱呗。”宋小伟小声道。

钟跃民笑了笑,又问道:“壮大十倍呢?”

“再多给十倍?”宋小伟有些底气不足。

“如果你是那样的人才,你还会考虑这十倍的公司吗?会不会考虑自己出去单干呢?”钟跃民看着宋小伟问道,然后环顾其他人,自问自答道:“如果是我,我肯定出去自己单干,自己有能力凭什么累死累活帮别人打工,干脆自己做老板,挣得所有钱全都归自己不就好了!”

“我同意钟爷的看法,过去山西票号里面的掌柜和得力的伙计都是有身股的,年底都有分红,大家才能把买卖做大,钟爷这个合伙人制度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侯三儿出言赞同道。

“我也同意。”接着是小手。

钱胖子举手,“我绝对支持跃民。”

王荣这六个吸收新被进来的知青当然都表示同意,他们能成合伙人,都是因为这个制度,要是反对不就成傻子了吗?

剩下就只有唐铭和宋小伟了,宋小伟其实是赞同的,但是他听唐铭的听惯了,唐铭没有表态,他也不好说什么。

见唐铭还在犹豫,钱胖子道:“唐哥,还有啥好犹豫的,咱们那摊子干不长,现在成立新公司,是个好机会!跃民肯定能带咱们干出个样儿来的。”

唐铭低头思考着什么,一屋子人都在等他表态。

“哥?”宋小伟拉了拉唐铭,催促道。

“唐哥,您要是有什么顾忌,您就直说,咱们合伙做生意,还是要开开心心才好。”钟跃民道:“你要是真不想加入华立,咱们也不强求,我也会让钱胖子把之前的钱算清楚,把账结清。”

“我加入华立,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唐铭开口道。

钟跃民道:“你说。”

“我希望以后不管是新加入投资人还是新加入合伙人,我的股份都不能减少。”唐铭道。

“咱们以后引入的所有投资人和合伙人都是非常谨慎的,都需要经过大家举手投票的,而且肯定都是先使用留存的百分之四十中的股份。但是到了后期,如果需要咱们合伙人让出股份,那么我保证肯定是所有人等比例稀释。”

钟跃民先是解释了一番,然后回答道:“所以我不能保证你的股份不减少。你可以接受吗?”

唐铭想了想,道:“我接受。”

宋小伟紧接着举手:“我也同意!”

现在所有人都同意了,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那大家看看手上的文件,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字吧。”钟跃民道:“提醒大家注意一点,关于投票权的部分,一旦咱们引入资本投资人,所有合伙人的投票权就全部由我来代为行使。”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听不明白。

“你怎么这么笨!意思就是跃民说了算。”王荣回答道。

侯三儿道:“钟爷,这么做是为了防止外人夺了咱们家业吧?”

“三爷说的对,我就是这么个意思。”钟跃民点点头,“现在咱们都是合伙人,咱们争啊吵的,都是咱们内部的事情,一旦引入投资人,保不齐就有狼子野心的,我要保证咱们对公司的绝对控制权。”

“咱们这些人齐心不就行了,干嘛一定要跃民来行使投票权呢?”钱胖子不解道。

“人心难测,咱们这时候刚刚创立公司,人心肯定是齐的。”钟跃民刚想说话,唐铭出乎意料地回答道:“以后公司发展了,就保不齐大家心里想什么了,所以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前头比较好。”

“唐哥说的对,亲兄弟明算账,咱们这个章程把所有的丑话说在前头了,大家仔细看看,确认没问题了再签字,签完交给下一个人签字,上面必须有十二个签字和指印。”

钟跃民说完,大家果然都认真看起章程,不敢马虎大意。

等大家都签完字了,钟跃民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手印,然后交给侯三儿,“三爷稳重,我任命他兼任咱们的行政经理,主要负责后勤保障。”

“那我干什么啊?”钱胖子举手道。

“急什么,我现在不就开始宣布了吗?”钟跃民拿出一张纸,

“现在我宣布一下大家的工作,钟跃民为公司总经理,负责公司运营管理;三爷担任公司资金经理兼行政经理······”

见侯三儿有话说,钟跃民暂停下来,“三爷有话说?”

“资金经理主要是管什么的?”

“主要是管钱的,跟过去库房一样。”

“我年纪大了,这前进钱出的,就怕出错,要不让别人干?”侯三儿为难道。

“咱们这些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让他们谁管钱我都不放心,只能劳您费心,以后只要有合适的,我就让您老卸担子,成不成?”钟跃民笑着道。

侯三儿犹豫了下,只好点头:“那我就管着,要是少了一分钱,我这个脑壳子你们就拿去当夜壶。”

“哈哈,三爷您开玩笑了,咱们肯定信得过您。”钟跃民安抚好激动的侯三儿,继续道:“说到这儿了,账本谁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声儿,都知道账房先生不好干,弄不好就会出错,大家都是大老爷们儿,哪有那个耐心。

钟跃民挠挠头,他左看看又看看,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只好道:“那我暂时先管着,等什么时候有合适的人,再交出去。”

“胖子和小伟以后继续负责采购,胖子做经理,小伟辅助。”钟跃民对他们俩嘱咐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国营商店里卖得好的东西咱们一定要有,国营商店里缺货的东西咱们也要有,你们能不能做到?”

钱胖子还有些迟疑,宋小伟倒是斩金截铁道:“能!”

“胖子,小伟都说能了,你怎么认怂了?”钟跃民敲打着钱胖子。

钱胖子道:“我不是认怂,我是在担心以后腿儿跑细了,身上少二十斤肉。”

大家看钱胖子最硬,纷纷笑起来。

有人调侃道:“胖子你这少个二十斤肉,不正好减减肥吗?我看你裤子都快挂不住了。”

“瞎说什么呢,我这身材刚合适,哪儿需要减肥了?”钱胖子道:“再说了,我这一身肉都是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容易吗我?”

众人哈哈大笑,都被钱胖子可怜自己的样儿逗乐了。

笑过一阵,等众人安静下来,钟跃民继续职务任命。

“唐哥还是负责运输,负责货物配送。”钟跃民说完,朝唐铭道:“咱们现在还是偷着用货场车队的车,以后咱们要组建自己的车队。”

“这个暂时不现实吧?没听说过私人能弄到骑车的。”唐铭道。

钟跃民道:“我也没想着一口吃个大胖子,上来就弄个卡车车队,咱们可以先弄个自行车车队,三轮板儿车也行,只要能装货,独轮车都能用。”

“哈哈······”大家被钟跃民的话逗得大笑,钟跃民自己也忍不住乐了。

“我倒是有个想法,要是哪天唐哥真把咱们车队给建起来了,咱们可以帮人送快递,不管什么东西,城里面一天包送到。你们觉得这个生意怎么样?”钟跃民跟他们打岔道。

“这能行吗?先不论有没有生意,那咱们收多少钱合适啊?”有人质疑道。

有人接话道:“怎么不能行啊,需要咱们同城当天送的,肯定都是急事儿,咱们收他个五毛一块的,肯定妥妥的!”

“而且咱们要是做的量大,有个十几件儿一起送,那咱们就赚大了!”有人开始想美事儿。

······

唐铭一直在思考,“跃民,你这个点子太厉害了,不光是bj城,甚至全国都可以做。快递快递,咱们只要比邮政局快,肯定有生意,就能赚到钱。”

“全国?邮政局有汽车、火车,咱们怎么才能比他们快呢?”钱胖子撇撇嘴。

“咱们也可以用汽车火车,邮局那帮人是公家干部,天天磨洋工,同城信一天能发一次,跨省三天都发不了一次,咱们只要一天发一次,甚至一天发两次,咱们肯定能比他们快!”唐铭手舞足蹈,越想越觉得靠谱。

“咱们以后可以用飞机送,甚至组建自己的机队,铁定比他们快。”钟跃民插嘴道。

“飞机?”众人咋舌,钟跃民也太敢想了。

“当然,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咱们现在先把鬼市市场给做大,其他的后面在想。”钟跃民笑了笑,“王荣你们几个工作还是和现在一样,负责几个市场的生意,人手不够可以发展下线,给三爷报备,但是不允许透露公司的消息,偷偷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明白了吗?”

“明白,咱们就是闷声发大财呗!”王荣贼笑道。

钟跃民有提醒到道:“还要注意其他鬼市的消息,只要有做买卖的,咱们的人一定要立马跟上,一定要占住市场!”

“是!”六个人异口同声道。

“钟爷,那我干嘛?”小手按耐不住,举手示意道。

“你的工作我已经有了安排,等会儿散了会再跟你说。”钟跃民道。

“好。”小手点头表示明白。

“最后声明一下,之前咱们都是草台班子,相互之间账目也是乱七八糟,以后公司统一运作,所有人一定要保证货钱账清楚,每个星期咱们碰头扎帐,确保公平公正。谁要是账目不清,咱们第一次批评,第二次罚款,第三次开除,听见没有?”钟跃民站起来,严肃道。

“这么严重啊!”钱胖子直挠头:“我记性不好,要是忘了咋办?”

“记性不好,就用本子记下来,每次回来就去找三爷报账。”钟跃民虎着脸,“我要是出错了,我也罚款,三爷负责执行。”

“明白了,钟爷。”侯三儿应道。

钟跃民道:“行了,没事儿就散了吧。”

·······

“跃民,怎么样?我刚才演的还像吧?”钱胖子等人一走就跑来邀功。

“我看着怎么就像是你能干出来的事儿啊。”钟跃民道。

“我那是本色出演,我都不能犯错,其他人更不敢了!”钱胖子得意道。

钟跃民冷笑道:“你要是犯错,我会让三爷照罚不误,超过三次照样把你开了!”

“别呀!我好得是创始元老,能不能多给两次犯错的机会?”钱胖子拉着钟跃民讨饶道。

“你说呢?”钟跃民笑着道。

“不能。”钱胖子松了手,自讨了个没趣,自己走了。

钟跃民心里憋着笑,看见小手和三爷还在等他,就走过去:“三爷,我先送你回家,小手跟我去一趟。”

“行!”

······

把侯三儿送回了家,钟跃民开着吉普车载着小手回了大院儿自己家里。

“车上冷不冷?”钟跃民看小手脸上冻得发红,关心道。

小手摇摇头,“不冷!我第一次做小汽车,太激动了,不知道冷。”

“哈哈,以后你肯定会天天坐车,坐到你想吐的。”钟跃民笑道。

“不会的,师大爷说坐车的都是当官儿的,我又当不了官儿,怎么可能天天坐上车呢?”小手摇头道。

“以后只要有钱,每个人都能坐上车,坐好车,不像我这破车还漏风!”钟跃民道。

小手看看停在外面的吉普车,“挺好的,我就喜欢这种大车,看着有劲儿!”

“哈哈······”钟跃民忍不住笑了。

“对了,小手,你到底多大年纪?”

小手犹豫了一下,“我告诉你,你不能跟别人说,我今天十四岁。”

钟跃民有些吃惊,“这么小?看着怎么不像啊?”

“我脸上涂了生姜水和颜料,平时说话也是压着嗓子,显得年纪大。”小手不好意思道。

“这些都是跟你师大爷学的?”钟跃民好奇道。

“嗯!师大爷会好多本事,都是他教我的。”小手点头。

“你怎么这么信任我?不怕我是坏人?”钟跃民笑着问道。

“师大爷说你仁义,是个好人,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小手道。

钟跃民摸摸脸,怎么就这么轻易被人看出是个好人了呢?

第二百三十章:厚重

“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学会看老物件儿的?”钟跃民有些好奇道。

小手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我拿起这些东西就有感觉,知道他们多大年纪。后来师大爷让我读书,教我给这些老物件儿断代。”

钟跃民十分震惊,怎么听都像是遇到了一个会特异功能的,他忍不住仔细上下打量小手。

“钟大哥,你干嘛呀?”小手被看得有些紧张。

“我就看看,你到底哪儿跟咱们不一样?”钟跃民道。

小手尴尬道:“没什么不一样,我是拿到东西,心里有感觉,不是身上有感觉!”

“行吧,不研究你了,这事儿啊你别跟其他人说啊,不然迟早被送到实验室里解剖!”钟跃民叮嘱道。

“师大爷也嘱咐过我了,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从来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小手道。

钟跃民点点头,“老是叫你小手,你大名叫什么?”

“我姓黄,但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小身边人就叫我小手。”

“那你父母呢?”钟跃民问道。

小手摇摇头:“我是孤儿,之前在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孤儿院没有吃的,太饿了,我就跑出来了,后来偷吃地就被抓了。”

钟跃民叹了口气,困难年月这种事情太多了,父母自己都养活不了,只能把孩子送到孤儿院门口,指望着孩子能有口吃的,只是没想到孤儿院也有缺粮的时候。

“坐吧。”钟跃民领着小手进门,给他倒了一杯水。

小手挨着沙发边上坐下来,没想到沙发是软的,力气用过了,产生了失重感,手脚乱抓,仿佛要摔倒一样。

钟跃民没有管他,任由他陷在沙发里。

“怎么这么软啊?”小手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摔倒,这才放松下里,反而对沙发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坐在沙发上不能的上下晃动,感受着沙发的弹性。

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才符合他的实际年龄,尽快和面容极为不协调,但钟跃民还是看出了他孩子气的一面。

见钟跃民笑着看着自己,小手有些不好意思,才停止了自己玩沙发的行为。

“会不会把这个椅子做坏了?”

“不会。”钟跃民道:“这叫沙发,本来就是让人坐的,坐不坏。”

小手又仔细摸了摸沙发,“原来这就是沙发,听说过有钱人家里才有,怪不得有钱人喜欢沙发,真是太舒服了!”

“我家可不是有钱人,都是单位分的。”钟跃民看他痴迷的样子,好笑道:“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一个,一会儿给你搬家去。”

“啊?真送我?”小手有些惊讶。

钟跃民点点头,“真送你,一会儿送你回去的时候,连沙发一块儿搬过去。”

“真太好了!”小手先是兴奋不已,尔后又有些泄气,“钟爷,我不能收。”

“是不是怕你师大爷不同意你手收?”

小手点点头,“师大爷肯定不会同意我拿你东西的!以后我要是能经常来坐坐就好了。”

“不用担心,我回头跟你师大爷说,他肯定会同意的!”钟跃民道,“这样你就可以天天坐沙发了。”

“真的?”小手将信将疑。

钟跃民郑重保证:“我一定让你师大爷同意。”

“钟爷你亲自说,我师大爷肯定能同意的,他最敬重你了!”小手高兴道。

钟跃民笑着问道:“那小手你呢?”

“我也敬重你啊!”小手理所当然道:“听师大爷说,要不是你当年出手,周爷肯定就没了,周爷又是师大爷的恩人,所以他敬重你。我也觉得你是个好人。”

钟跃民真是奇了怪了,自己就长得这么像好人?怎么老是被这半大小子发好人卡?

“小手,我能信任你吗?”

小手莫名有些紧张:“钟爷,有什么事儿吗?师大爷不让我干坏事儿!”

“别紧张,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钟跃民笑道。

“这就好,这就好!”小手拍拍胸口,“我师大爷老是是只要有人要信任你,十有八九都不是好事儿。”

钟跃民有些哭笑不得,竟然被人这么防备。

“我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钟跃民认真道。

“师大爷也不能说吗?”小手问道。

“也不能。”

“行,那我谁也不说。”小手保证道。

“跟我来。”钟跃民引着小手去了书房,开了灯。

“怎么这么多瓷器!”小手看着书房里放得满满的瓷器感叹道,有些迟疑地看向钟跃民,“我能仔细看看吗?”

“当然,就是让你来看的。你进去仔细看吧。”钟跃民点点头道。

书房里原先书架上面的书都被摞在一边,全都放上了瓷器和陶器,放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放不下,钟跃民干脆没有开箱子,全都放在地上。

郑桐这小子在陕北农闲的时候就没有挨过家,就是为了收集这些宝贝,虽然为了安全让钟跃民带回了bj,可仍然不放心。

每次来信,一大半的内容都是嘱咐钟跃民怎么保存这些宝贝。可钟跃民回了bj之后也是忙得脚不点地,实在没空伺候这些娇贵的宝贝。

自从遇到了小手,钟跃民心里就有了让他来打理这些盆盆罐罐的心思。

但他当时也没有立马就行动,硬是等了好些天,多方验证打听,肯定了侯三儿和小手的品行之后,才把小手领了过来。

没想到了小手这么不一般,貌似具有特异功能。

小手进了书房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这些东西,一件一件观察、端详,钟跃民从他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采,完全不同于刚才玩沙发的样子。

钟跃民没有打扰他,找了个凳子,静静坐着,就看着小手摆弄着这些老物件儿。

小手先是看,而后又开始给这些东西挪位置,钟跃民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好像就是很清楚哪件东西应该摆在哪里。

“钟爷,这个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小手突然停下来,指着角落里的一个箱子问道。

“可能是个瓷器吧?”钟跃民哪儿记得,这么多东西也没个标记。

小手急道:“我知道是瓷器,我是问另外装了什么?”

“小米吧。”钟跃民想了想,“我们当时用小米填在箱子里面,防止东西被打碎了。”

“怎么受潮了?”小手奇怪道。

“不会吧,我们当时装的小米都是干的呀!”

“不对,我感觉里面的瓷器好像特别难受,抱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小手摇摇头,“钟爷,可以打开这个箱子吗?”

钟跃民听了小手的话顿时身上汗毛都竖起来,有没有那么神,可以听见瓷器说话?

“钟爷?钟爷?”小手见钟跃民在发愣,又叫唤了两声儿。

“哎?”钟跃民这才回过神,“哦哦·····可以开,我这有羊角锤,可以起钉子。”

小手从钟跃民手上接过锤子,三两下开了箱子,翻开里面的小米一看,果然箱子里面进了水,不少小米都发了霉。

埋在小米里面的是一个高颈瓶子,钟跃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瓶子,但是看小手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肯定是个宝贝。

小手把瓶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瓶身上沾满了小米。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有干净的布吗?”

钟跃民也到处看了看,“抹布行吗?”

小手斜了他一眼,“不行,一定要干净的布!”

“你等着!”钟跃民索性出去找。

等钟跃民回来的时候,小手已经用手轻轻拿掉了粘在瓶子身上的小米,仿佛对待美女一样温柔。

“小手,你这手倒是真的纤细。”钟跃民看着小手细长的手指,忍不住夸赞道。

小手面上一红,立马把收手了起来,放在身后。

“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羞啊?”钟跃民笑道,“给,这是我洗脸毛巾,这总干净了吧?”

小手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只见他接过毛巾,用牙一咬,手一拽,钟跃民完整的毛巾就变成了两片。

钟跃民也不想阻止了,回头洗脸就用手凑合擦两下吧。

小手用一片毛巾小心翼翼地按在瓶身上,吸着上面的水分,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就会把瓶子上面的花纹擦没了一样。

愣是用了半个小时,小手才把瓶身处理完,接着就是瓶子里面,他把另一片毛巾卷成一束,探到瓶子里面,一点一点地裹着。

“你直接擦不就完了,这么弄要到什么时候去啊?”钟跃民实在佩服小手的耐心。

“那怎么行!”小手反驳道:“你身上湿了。别人用毛巾给你楞擦,你能舒服吗?”

“可以啊,我洗完澡就这么擦的。”钟跃民点头道。

小手鄙视地看了钟跃民一眼,然后就不理他,专心致志地擦瓶子。

钟跃民也只好不说话,继续陪着,可没等小手把瓶子里面擦干净,他就打起了哈切,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他实在有些熬不住了,果断回去睡觉,留下小手一个人在哪儿折腾。

等钟跃民一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了。

钟跃民趿着拖鞋,披着棉袄去厕所撒尿的时候,发现书房的灯还是开着的。

书架上面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钟跃民感受到了一种韵律美。

箱子里的东西也都被取了出来,箱子被架在一起,成了个简易书架,上面也摆满了物件儿。

小手正伏案画着什么,及其专心,连钟跃民站在他身后都不知道。

“咳咳······”钟跃民装着咳嗽了一声。

小手受惊地赶忙护住自己的本子,不知所措地看着钟跃民。

“干嘛呢?”钟跃民像是没看见一样,随口问道。

“没,没干嘛!”小手边说着边把本子合上,偷偷藏到自己口袋里。

钟跃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指了指架子,“你干了一晚上?你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安置这些东西?”

小手这才缓了一口气,“半夜就弄完了,我就是按照他们的年龄大小摆的。”

钟跃民表情古怪道:“你别告诉我是这些物件儿告诉你他们的年龄的。”

“对啊。”小手还真点头,“就是他们告诉我的,他们被这样放着就舒服多了,箱子里面太闷了。而且我还在屋里放了一脸盆水,之前房间里面有些太干了。”

钟跃民果然看见地上放了一脸盆水,用的是自己的脸盆,得,这回就在水龙头底下洗脸吧,脸盆都不用了。

郁闷之下,钟跃民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他拿起书柜最高处的一个陶俑,他记得这是郑桐从一个小孩儿手上用半个馒头换来的。

这东西看着像小孩儿用泥巴捏的小土猪,当时钟跃民还笑郑桐,跟个小孩要玩具。

郑桐就说这东西明显是经过烧制的,肯定不是小孩儿可以随便捏的,但是这东西的来历背景,他也说不上来。

“这东西年纪最大?”钟跃民问小手道。

“嗯,有六千多年了,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多少岁了。”小手回答道。

钟跃民咂舌,“那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他最早的时候是被一个人捏出来的,在火里烤了整整一天,然后被送给了一个小孩儿,然后过了很多年,这个玩具又被送给了那个小孩儿的孩子,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埋到土里了,两年前才被一个人挖出来,有送给了他的小孩儿,然后就到了这里。”

短短几句话,竟然让钟跃民的思维穿越了上千年,他仿佛看到一个原始人小孩儿开心的收到了父亲送给他的小猪陶俑,一直宝贝地收藏着,然后有一天他有了孩子,这个小猪陶俑被他送给了自己的孩子,这样一代又一代,可能是孩子厌倦了这个陈旧的玩具,也可能是部落发生了战争,这个小猪陶俑被遗弃了,一直到数千年之后,被一个陕北的农民挖了出来。

钟跃民望着这个小猪陶俑,竟然真觉得它有了灵魂一般,他小心地放回架子上,不敢随便玩弄。

“不用担心,钟大哥,他特别和蔼,不会生气的。”小手忍着笑道。

钟跃民面上挂不住,但是看着架子上的物件儿,觉得每件都有着历史的厚重感,也不想再问。

“小手,本来我很信任你,不光想让你帮我打理这些老物件儿,还想交给你另外一件更重要的工作的,但是我又觉得你好像不值得我信任。”钟跃民停顿了一下,“看来这个工作只能交给别人了,一会儿天亮了我就送你回去吧,这些东西我也让别人来打理吧。”

钟跃民说着就面无表情地往外走,不再搭理小手。

小手倒是急了,“别啊!钟爷,你为什么不信任我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钱途

“那我刚才问你在干什么,你怎么不说啊?”钟跃民被小手拉住,索性也不往前走了。

“我······我不敢说,怕你不让。”小手啃啃哧哧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让啊?”钟跃民背着手道,“我可是特别信任你才把你带到这儿来的,你这样显然是不信任我啊。”

“没有不信任你!”小手把藏在身后的本子拿出来,“给你看吧。”

“我还是不看了吧,你拿回去吧。”钟跃民没有伸手。

小手更着急了,以为钟跃民不再信任他,要让他走,直接把本子打开给钟跃民看。

钟跃民本来真不准备看了,扫了一眼本子却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本子上面全都是陶瓷的图案,用铅笔画的,惟妙惟肖,连细节的地方都勾勒得清清楚楚。

钟跃民结果本子,一页一页翻了起来,每个器物都画了好几个图案,细致程度不亚于照片。

“都是你画的?”钟跃民翻了一下,差不多画了有十个器物,有二三十幅画。

小手点点头。

“画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你去睡了没有多久,我就开始画了,还有好多都没有画完。”小手见钟跃民没有生气,也就没有太紧张。

钟跃民好奇道:“为什么画这些?”

“他们太好看了,我想画下来,天天看。”小手低下头,好像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儿一样。

“给。”钟跃民把本子递给他,“我以后允许你天天来看这些东西,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真的?”小手惊喜地抬起头,“什么条件您说,我一定答应!”

钟跃民笑道:“这些东西以后归你照看,你能做到吗?”

“能!”小手没想到是这个条件,这不跟没有条件一样嘛!

钟跃民把家里钥匙递给小手,“我可能经常不在家,你就自己过来,我回头跟门口看门的大爷说一声儿。”

小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钥匙,张大眼睛,“我以后随时都可以来看这些物件儿?”

钟跃民点点头,“你想来就来,只要你师大爷允许,你在这儿住都成。可有一点,我这人懒,不做饭,饭辙儿自己找!”

“哎!我自己带干粮!不麻烦您。”小手笑着应承道。

钟跃民也跟着笑了,正准备睡个回笼觉,看见办公桌边上箱子里还摆了好些个物件。

“这些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没有摆到架子上?”

“这些东西不对。”小手皱着眉头,“他们好些都只有几十岁,可上面的款还有样式都是唐宋的,可能是仿的。

师大爷说过,民国的时候也流行古董收藏,可能是那时候仿的。我就把他们放在这一堆了。”

钟跃民也有些皱眉头,看来郑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买来的时候可能也就是几个馒头、几毛钱的,也亏不到哪里去。

钟跃民这么一想,心也就宽了,“那你看着办吧,拿去出手还是拿去当饭碗都行。”

“哎!”小手应了一声,见钟跃民又要回去睡觉,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他,“钟爷······”

“以后别这么叫我,怎么听都变扭,平白把我叫老了。”钟跃民打着哈欠,吐槽道。

小手有些窘迫,“那,那我怎么称呼您啊?”

“叫哥,我今年才十九,就比你大几岁,叫哥合适。”

小手有些为难,“我师大爷肯定会怪我的······”

“别怕,你师大爷认老礼儿,咱们不用。你师大爷不在的时候,你就叫我跃民哥。”

小手点点头,“钟······”话到一半,小手立马又改口,“跃民哥!”

“哎!”钟跃民终于舒服了,高兴地应道。

“跃民哥。”小手也开心起来,“我想在潘家园那边摆摊子,收东西,您看成不成?”

“你是怎么想的?”钟跃民问道。

“我前些天去看过一次,那边有不少人开始偷摸地来卖老物件儿,东西都挺不错的。”小手回答道。

钟跃民只知道那边开始有鬼市了,但是老物件儿什么时候开始卖的,他也不清楚,好奇道:“你仔细说说。”

“其实那些人也不是来卖老物件儿的。”一说到这些,小手声音都变大了不少,“我打听过了,他们都是通县的农民,收些碗啊碟子的,成捆地拉到城里卖,里面有不少老物件儿,他们也分不清,都当成用的碗卖。”

钟跃民心里狂喜,这种狗屎运都能让自己碰上,通县那地方自古就是bj的货运终点站,什么东西都从哪里过一手,卖不掉就都留在仓库里了,或者商家自己用了,那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你买了吗?”钟跃民觉得自己心里狂跳。

“没那么多钱,买了几个碗回来。”小手不好意思道。

钟跃民扶着额头,赶紧找地方坐下来,就怕自己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几个什么样的碗?”

“几个元青花,我怕那些人看出来,就说家里要凑套同一个颜色的碗,其实他那堆里面还有好几个都是宋朝的,我忍住没下手。”小手也有些心疼道。

“那一堆多少钱?”钟跃民心里更在滴血了。

小手道:“要五十,少一分不卖。”

钟跃民二话不说回了宿舍翻箱倒柜,找出自己老头子一个存折,还有自己身上的所有钱,拢在一堆,一共七十三块六毛五。

留下三块六毛五,钟跃民把其他钱全部给了小手,“给,拿上,以后只要你看上的东西,全都给买回来,哪怕贵十倍也要买回来!!”

钟跃民激动万分,小手却十分冷静,“钱不够啊······”

声音不大,听在钟跃民耳朵里却犹如雷鸣,真是一文钱拦道英雄汉。

钟跃民仔细缕了缕,自己最有钱的时候就是在陕北出完所有水泥的时候,后来给郑桐买老物件儿花了一大半,胡吃海喝又花了一小半,剩下的钱留了一大部分给了郑桐,自己就带了一百块回来。

前些天又给秦岭花了一小半,剩下的全都在这儿了。

入股华立的钱都是找钱胖子借的,华立生意刚开始,也急需钱,万不可能从里面抽钱出来。

找胖子借呢,行倒是行,就是拉不下这个脸,借钱也没有逮着一个人往死里借的,太不厚道!

人世间最大的痛苦就是明知道买了一定赚翻了,口袋里却没有一毛钱,钟跃民觉得自己心上的一个小洞,已经变成了一个豁口,直接在涌血了。

“你师大爷不是挺有钱吗?上次一拿就是二百,能找他借点吗?”钟跃民眼睛提溜转,到处想从哪儿弄钱。

“那也就是您,换了其他人,我师大爷一毛钱都不会出,就那二百块钱还是我师大爷的棺材本儿呢!”小手一盆冷水给钟跃民浇成了落汤鸡。

钟跃民想了想,“要是二百块钱从王老三那里要回来,你师父能借我吗?”

“应该能吧。”小手不肯定地点点头。

“能借就行!”钟跃民马上计上心头,穿好衣服,转头就要出门。

“跃民哥,你去哪儿啊?”小手急着问道。

“找钱去!”钟跃民人影已经没了,只留个声音在空中飘荡。

······

“王主任,去食堂呢?”钟跃民在去食堂的路上堵到王老三他爸王占英,他知道王老三铁定没钱,只有找王占英。

王占英端着老大的一个搪瓷缸子,“哦,跃民哪!怎么这么早?”

“肚子饿,去食堂打碗粥喝。”钟跃民揉揉肚子,跟王占英并排走着。

“嗯,挺好,不像我们家老三,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胃都饿坏了!”王占英真当钟跃民是顺路去食堂的。

“老三不用您担心,以后有媳妇儿管着就好了!”钟跃民随口道。

王占英鼻子里哼了一声,“等他娶上媳妇儿,黄花菜都凉了!”

“不对吧?”钟跃民装作惊讶道:“年前我在医院碰到老三,他还真人姑娘手拉手呢?!我还以为老三快娶媳妇儿了呢!”

“不能吧,我们家老三还知道拉人姑娘手?跃民,你不是看错了吧?”王占英吃惊道。

“不可能!”钟跃民斩钉截铁道,“我和老三从小玩到大,那还能认错!再说,他当时还问我借了二百块钱呢!”

王占英有些疑惑:“借二百块钱?他问你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老三说他对象老娘得了急病住院了,要钱开到,当时我看老三要得急,就找朋友凑了钱给他。怎么?他没跟您说呢?”钟跃民在这儿自编自演,“老三这可不对啊!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跟您商量呢?回头我说他······”

钟跃民正说着呢,王占英站不住了,扭头就往回走。

“王主任,不打早饭了?”钟跃民还朝着王占英叫唤呢,王占英一会儿就没了影儿根本顾不上他,他转身嘀咕道:“去晚了食堂粥可就没了······”

“老三,你这可不能怪我啊,我也是一时不凑手。”钟跃民一边往食堂走着,一边自言自语:“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不敢捅破窗户纸,我就给你帮个忙啊!”

······

钟跃民拎着早饭回来的时候,小手还在画呢,“小手吃饭了,一会儿再画,不着急。”

“跃民哥,你去哪儿了?”小手好奇地问道。

“要钱去了,这回咱们可有钱把那些好东西全都买回来了!”钟跃民差点儿乐出来。

小手也高兴得笑了,这下可不能让那些好东西从自己手里溜掉了!

“钱呢?”小手伸手问道。

“先吃饭!”钟跃民不理这茬儿,在桌上摆弄开了,“食堂大师傅熬的粥真不错,我在外地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就想喝这口粥。还有咸菜包子,别看是咸菜的,里面发了猪油渣子,特别香!”

小手无动于衷,还是伸手,“你不是弄钱了吗?钱呢?”

“哎呀,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没耐心呢?”钟跃民叹了口气,“让钱在路上飞一会儿,一会儿就到了。”

“骗人!钱又没有翅膀,怎么可能会飞呢!?”小手嚷道,“跃民哥,你是不是没有要到钱,觉得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放心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钟跃民不满道:“我哥我是这样的人吗?”

“看着像!”小手嘀咕着。

“嘿!”钟跃民伸手就想敲他一个脑崩儿,被他给躲了,这小子跟自己混熟了,也学会开玩笑了。

这时候门被推开,王老三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指着钟跃民愣是说不出话来。

钟跃民得意地看着小手,“你看这钱不是来了吗?不过体积比较大,飞得慢了一点。”

“那这还真是只肥鸟!”小手撇着嘴诽腹道。

“老三,你来的可真够慢的啊!”钟跃民望着王老三奚落道。

可怜王老三指了钟跃民半天,也没人搭理,这时候才把气喘匀了,“跃民,你可真够缺德的!我爸回去就把我被子掀了,要不是我机灵,立马跑到我妈房里,我今天肯定要挨顿揍!!”

“那你爹到底到底揍你没有?”钟跃民问道。

“我妈拦着了,可你……”

“别扯没用的!”钟跃民打断他,“你就说我这么干有用没用?”

提到这儿,王老三立马换了笑脸,“有用,特别有用!我妈听说我自己找了对象,别提多高兴,再一听说我对象家里什么都不要,立马就能结婚,那更是乐得没边了,还夸我有本事呢!”

“我就说吧,你有对象,你妈肯定能高兴,就你丫胆小,差点把人姑娘都耽搁了。”

“是,是,你批评的对。”王老三态度特诚恳,被骂了也笑呵呵的。

钟跃民手一伸,“把东西拿来,赶紧去跟人姑娘报告好消息吧!我就不留你了。”

“哦哦,你看我这记性!”王老三连忙掏兜,从里面拿出一摞钱。

“没事儿,我记得就行。”钟跃民拿过钱递给小手,“拿去数数,给你三哥算清楚咯。”

“唉!”小手抱着一摞钱,乐得就差冒鼻涕泡。

“你妈拿的钱?还是你爸拿的?”钟跃民问道。

“我妈,她知道我借了两百块钱救了未来丈母娘的命,连夸我聪明,说我这么干以后在老丈母娘家地位高!”王老三高兴道。

“哈哈……”



第二百三十二章:潘家园

“三爷,小手给您送回来了啊。”钟跃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搬沙发把他累得够呛。

“钟爷,您这是干嘛?怎么搬这么个洋玩意儿来了?”侯三儿打量着钟跃民搬回来的沙发,一头雾水。

“这是我送给小手的,他喜欢这个。”钟跃民道。

“你倒是成了精了!这是你能坐的?”侯三儿瞪了小手一眼,斥责道。

小手嘿嘿一笑,“师大爷,这个沙发可舒服了!不信,您坐坐!”

说着小手就拉侯三儿往沙发上坐,侯三儿拧不过,只好坐下来。

“这有啥舒服的,这么软,做时间长了腰疼!”

侯三儿屁股还没有完全坐上去,就要起来,实在是坐不惯,没有硬木椅子舒服。

“哎呀!师大爷,您再坐一会儿嘛!您上下颠颠试试,可好玩儿了!”小手坚持让侯三儿享受一下沙发的乐趣。

侯三儿不耐烦了,“去!在外头疯了两天了,你看看你脸上的妆都快干了,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过俩小时咱们就要出摊儿了!”

“哦~”小手这才失望地走回了卧室。

“小手是去给我帮忙去了,三爷您也别怪他。”钟跃民解释道。

“这小子从小流浪,性子野,我让他化妆装成熟,一是为了做买卖打掩护,再一个就是压压他的性子。”侯三儿笑着对钟跃民道,“跟您那儿待了两天,这性子就有些压不住了!”

“小手年纪就那么大,爱玩儿是天性,您这可压不住。”钟跃民道,“您适当地也要给他放放风。”

“这小子属猴的,也就在您面前安分点儿,我要是给他放了风,这天都能给他捅破咯!”侯三儿叹口气,摇了摇头。

钟跃民笑道,“那这小子倒是挺能演戏啊!”

“师大爷,有您这么埋汰自己徒弟的吗?!”小手洗了脸从里屋出来,埋怨侯三儿道。

钟跃民转头一看,哟嚯,还第一次看见小手的真面目,洗了生姜水,这小子长得还挺白净,除了比自己瘦小了一点,其他一点都不差,很有点奶油小生的感觉。

钟跃民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叹等这小子长大了,估计又是四九城的第二少女杀手,第一当然是自己!

“赶紧给钟爷上茶!”侯三儿吆喝道,“然后去做饭哪!你这两天不在我就吃了两冷窝头,你是想饿死我呀!”

“知道了!”小手应道,“听您这声儿,不像饿了两天的人呐!”

“你这小兔崽子!”侯三儿说着就要脱鞋,看架势是要抽小手。

不待钟跃民上前拦着,小手就笑嘻嘻地跑了,看来平时这两人经常这么逗乐子。

“让钟爷见笑了!”侯三儿见钟跃民惊讶的表情,老脸一红,不动声色地穿上鞋。

“没事儿,您收了小手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不少。”钟跃民当然不能说你老小子估计也是属猴的。

侯三儿不由笑了起来,“我独来独往了一辈子,临老遇上小手,是我的运气,师门的手艺有了后,就是我死了也能瞑目,也算是对师父师哥有个交代。”

侯三儿面上笑着,眼里却溢出了泪水,只是一直在眼眶子里打着转。

“钟爷,师大爷,吃饭了!”这时候小手端着盘子出来了。

钟跃民分明看见侯三儿眼里的泪水神奇地消失了,就像是被他收进去了一般。

“怎么这么快呀?”侯三儿瞬间变换表情,仿佛刚才感动欲落泪的人不是他一般,“你别糊弄我啊!”

小手手脚麻利地把碗筷摆上桌,“谁敢糊弄您啊?这是您最爱吃的羊肉馅儿的饺子,您满意吗?”

“你啥时候包的饺子?怎么也不说一声?”侯三儿还是不满道:“害得我吃了两天冷窝头!”

“这可不愿我!”小手气呼呼道:“临走的时候跟您说了,饺子挂在屋檐下冻着,结果您两天愣是没开过火!”

“让我自己动手,那还要你干什么?”侯三儿吹胡子瞪眼,手上还不忘夹饺子塞嘴里。

“你!”小手气得不行。

“好了,好了!怪我!”钟跃民赶紧打断,“三爷,您也别怪小手了,这事儿主要是怪我,我把小手叫去帮忙,耽误了您吃饭了!”

“没·······钟爷,我可没有怪您的意思!”侯三儿见钟跃民怪罪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得体,连忙解释道。

钟跃民道:“没事!您怪我也是应该的!正好也跟您说个事儿。”

“您吩咐。”侯三儿道。

“小手呢,有瞧老物件儿的本事,我想让他去潘家园那边帮我收收东西,您看成吗?”钟跃民问道。

“我这边倒是成,就怕小手年纪小,耽搁您正事儿!”侯三儿瞧了小手一眼,犹豫道。

钟跃民正色道:“您放心,小手不管做的怎么样,我都认!就当给他练手了!您看怎么样?”

“钟爷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再拦着就是不识抬举,那就让他去吧。”侯三儿答应下来,却严肃地对站在旁边窃喜的小手道:“钟爷看重你,你可得用心做事儿,不许胡来!”

“知道了,师大爷!”小手也肃立回道。

“三爷,再跟您说个事儿。”钟跃民顺势又道。

正在夹饺子的侯三儿愣是夹了好几回都没有夹起来,只好抬头道:“钟爷,您说。”

钟跃民有些不好意思,把侯三儿没有夹起来的饺子夹起来放到他的碗里,“不是大事儿,之前王老三那两百块钱换回来了,我手头有些紧,问你借了救救急。”

“钟爷,您要用钱,您就拿着!”侯三儿松了口气,“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不迟!”

“哎!谢谢三爷,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钟跃民高兴地把杯子里的茶喝得一干二净。

侯三儿还想说些客气话呢,钟跃民扭头就对小手道:“晚上开工啊!”

“哎!”小手高兴道。

“开啥工?”侯三儿疑惑道。

“拿着那二百块钱去潘家园收东西!”小手回答道。

侯三儿愣了一下,转头对钟跃民道:“钟爷,要不还是不要让小手去了吧,要把那二百块钱亏了咋办?”

“亏不了!我只买不卖,就算是个砖头,囤多了也能涨价不是?”钟跃民笑道,“小手吃好了没?咱们走了!”

“吃好了!”小手趁钟跃民下炕穿鞋的功夫,不停地往嘴里塞着饺子。

钟跃民大步流星地出门,“走了!”

小手也紧跟在后面。

侯三儿坐在炕上,往嘴里塞了个饺子,嘀咕道:“只买不卖,我拿钱什么时候能还哪?小手这兔崽子!”

·········

钟跃民和小手两个人开着车,离潘家园还有好些地方呢,小手就让找地方停了,怕引起误会。

“这地方人就怕开车的,动静大点儿,灯亮一点儿,就全都溜了。”小手拢着袖子,擦着清鼻涕,“开车的都是公家人,他们都提心吊胆着呢!”

钟跃民戴着狗皮帽子,裹着军大衣,竖着领子,两只手也笼在袖子里,也不说话,就闷着头往前走。

这天太他妈冷了,钟跃民感觉说话都耗费热量。

潘家园这地方跟后世还不一样,就是个荒地,上面堆满了建筑垃圾和土壤,形成了一个个土包子。

钟跃民和小手到的时候,时间还早,还没几个人到。

已经来的人大多在土包子底下找个避风的地儿站着,各个拢着袖子,见人来了就瞜一眼,绝对不吆喝。

要卖的东西都摆在地上,边上搁着个马灯或者煤油灯,就照一片地方,能让人看清东西就行。

你要是想瞧得再细致一些,对不起,自己带手电筒。

买家要是能随手掏出个铝壳手电筒,那肯定是常客,卖家开价的时候就会踏实一点儿,要是你什么都不带,就指着卖家的煤油灯看东西,人家也不拦着,但是漫天开价那是肯定的。

小手带着钟跃民转悠了一圈儿,都不带停的,就找了地方蹲着了。

“人没来啊?”钟跃民低声问道。

“时候还早,估计那些人还在路上呢,再有个一两个小时肯定就到了。”小手说这话,白雾喷多长。

钟跃民下巴朝那边点点,“那些人主要是卖什么的?”

“卖些旧家具、零散的小物件儿什么的,混个饭钱。”小手道。

“哪儿来那么多家具啊?”钟跃民问道。

“城里破落户多,过不下去,能卖的都卖完了,只能卖卖家具了。”小手轻蔑道,“还有不少是前些年抄家抄出来的东西,现在也有不少拿出来卖了。”

钟跃民心里一动,家具收藏从九十年代开始被外国人带起来的,现在根本没人想过收藏家具,都是当二手旧货卖。

名贵木料造的家具也会贵一点,但是也有限,跟后世那股子疯狂劲儿没得比。

“小手,家具你会看吗?”钟跃民问道。

“不会啊,没琢磨过。”小手直接道。

“你不是能感知到物件儿的年纪吗?”钟跃民抱有一丝期望,“家具成不成?你能知道他们的年纪嘛?”

“啊?”小手抽抽鼻子,“我没试过啊!”

钟跃民站起身,“走,咱们去试试看!”

小手还蹲着,惊讶地望着钟跃民,这位爷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这椅子看着挺好,怎么卖啊?”钟跃民也不知道怎么看家具,他就挑了一个看着最漂亮的椅子。

“这是国民党大官儿家里抄出来的,您要是喜欢,这个价儿怎么样?”卖主把手藏在袖子里,伸向钟跃民。

钟跃民明白卖主的意思,就是想在袖笼里讲价钱,可他就见过郑桐弄过,他又没学会,他这一为难,卖主也看出来他是个生手了。

正当卖主想要直接报价钱的时候,小手及时赶到。

“哟,手哥,!”卖主显然认识小手,客气地打着招呼,“这是您朋友?”

“这是我大哥,准备结婚,家里缺点儿家具,就来看看,一不留神跟我散开了。”手哥介绍道。

“哦,这么回事儿,我说手哥您平时都看瓷器的,怎么突然对家具感兴趣了。”卖主释然,“我这些都是旧家具,您大哥结婚用新家具比较合适吧?”

“我就喜欢这些老家具,看着舒服!”钟跃民插话道,“您怎么称呼?”

“行里朋友都叫我李木头,专门捯饬家具的。”卖主接着道:“您刚才那句话说得太对了,老家具看着就是舒服,现在人什么都喜欢新的,一点儿品味都没有!”

“李大哥跟我真是投缘,我准备把家里所有家具都换成这种款式的,最好成套的!”钟跃民接着话茬儿道,“不知道李大哥那边儿有没有那么多?”

“这个?”李木头有些犯愁,“这些老家具好多都是单件,椅子桌子配一对容易,全屋都配成套倒是不容易。”

“也不用完全一样,只要能搭起来就成。”钟跃民让步道,“只是这些家具料子一定要好,黄花梨、紫檀木、沉香木,这些最好!”

“这个倒是不难,就是怎么帮您凑成套要花些功夫。”李木头说的话让钟跃民大吃一惊,难道这些后世被收藏夹捧上天的名贵木料现在遍地都是了?

“你也别为难,只要木材好的,有些年份的,你都给我送来,价钱好商量!”钟跃民善解人意道,“你和小手算是朋友,我先给你些定金也行!”

李木头一听,这个年轻人称呼手哥叫小手,而且口气还这么大,那说明来头肯定小不了,于是客气道:“用不着定金,我跟手哥是老相识了,我信得过他,也信得过您!就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要这些家具?”

“只有你有好东西,就往小手这儿送,我都收!”钟跃民嘴巴一张,完全不理会旁边一直使眼神儿的小手。

李木头高兴道:“那敢情好!我以后就不用这么起早摸黑来这儿了,直接帮您都就得了,您到时候给个辛苦钱,成不成?”

“放心,肯定不让你白干!”钟跃民道:“但是东西一定要好!”

“这您放心,我不能砸自己饭碗!”李木头应道。

钟跃民又打量着眼前的椅子,“这什么时候的家具啊?”

“具体哪年我也说不上来,看着不像是明朝的,可能还要早些,上面包浆可真漂亮!”李木头挠挠头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潘家园(下)

小手这时候绕着那把椅子来回的转悠,上上下下的端详,不时还端起来看看椅子下面的结构。

这凳子形制不错,但是表面的漆早已斑驳,经常坐屁股和扶手的地方漆已经磨掉了,甚至露出了原木的纹路。

中国人做家具是一定会上漆的,至少也要上清漆,大家普遍不接受家具以木材本身的纹路存在。

纯木纹的家具审美其实是由外国人带起来的,这些人在八九十年代大量收购中国古代家具之后,都会将表面的油漆磨掉,这道工序叫“褪漆”,然后在经过翻新烫蜡,马上就把灰暗的“老太婆”变成光鲜亮丽的“黄花闺女”。

钟跃民和李木头胡天乱地地瞎聊了十来分钟,小手还扯着那把破椅子不放,连个眼神儿都不给钟跃民。

“小手,看你研究半天了,这椅子怎么样啊?”钟跃民忍不住开腔道。

“这椅子太硬了,不舒服。”小手吭哧了半天,才给了这么一句话。

钟跃民认真地看着小手,真想从他脸上看出来他是在开玩笑,可小手认真的表情表明他真是这么想的。

李木头插话道:“手哥,您要是喜欢软乎的,我明天给您弄俩沙发,从大资本家家里抄出来的!听说是意大利造的!”

“好!回头给我送去!”小手高兴道,然后又犯了难,“我家已经有一个了,再多一个没地儿放啊!”

“没事儿,我到时候给您送一个长的,给您当床用,特别舒服!”李木头虽然叫木头,但是为人处事儿一点都不木头。

“这个好,我回去把架子床扔了,以后就睡沙发床了!”小手点头同意道。

“到时候别把你腰睡折了!”钟跃民冷笑道,“小手,你看了半天就看出这东西硬了?”

“还有呢!”小手察觉钟跃民语气不善,“这椅子是南宋时候的,是厅堂里面的椅子,一组有八张,就不知道其他几个去哪儿了。”

李木头惊讶地张大了嘴,翘起大拇指:“手哥,我服了,您不光会看瓷器,看旧家具也是行家!”

“啥行家,我就没看出来这椅子到底什么木头的,你叫木头,你应该知道吧?”小手摇摇头,谦虚道。

“这是杉木的。”李木头,把椅子翻过来,让大家看椅子下面,“这木纹致密,一个椅子就老重,肯定是厅堂里的,平时也没人搬动它。”

钟跃民问道:“其他几张椅子呢?”

“这椅子是我在胡同里收的,那边有个大官儿被抄家,这些椅子就被弄出来了,其他几张估计也在附近人家儿。”李木头回答道。

“能找到吗?”钟跃民问道。

“能!”李木头信心十足,“就是不知道能找到几张椅子,搞不好就被人劈柴烧了!”

“能找到几张就几张,找到了就送小手家去!”

“哎!您放心,这事儿我肯定给您做好!”李木头保证道。

“成!到时候多少钱你跟小手拿,肯定不会亏待你!”钟跃民道。

“好咧!”李木头高兴地答应道。由不得他不高兴,虽然他几乎天天出摊儿,其实十天八个月都不一定能出一件东西,现在有人愿意长期收,他真是乐得没边了!

“小手,走了,咱们再去转转!”钟跃民朝小手示意了下,现在天光大亮了,他准备去看看今天的重点目标。

李木头不好意思道:“钟爷,这把椅子您今天弄回去吗?我家在大兴,我再给他驮回去实在是沉得慌!”

“沿着条路往前走个七八百米,路边上停着辆车,你送车上去吧,车后门儿是开的。”钟跃民想了想,还是收了吧,让李木头弄回去,难保没什么意外。

“您开车来的!”李木头吃了一惊,心里更加笃定眼前这位钟爷肯定是哪个大人物家的公子,不然一般人哪能开得上车啊!

“别废话了,钱回头找我结!”小手不耐烦道,他急着去找那几个通县农民。

“哎哎,我保证给您送到!”李木头连声应道,把凳子驾到车后架上绑好,推着就走了。

“小手,刚才情况怎么样?”钟跃民看着李木头走远了,才问道。

“刚才······”小手刚要回答,却发现围上来不少人,“你们干嘛的?”

“您还要老家具吗?”围上来的一个人道:“我这儿有好东西,比李木头那个破椅子好多了!”

“我这儿有个大方桌,刚打的,用实了料子,您要吗?”另一个接话道。

“去去去,人家要老家具,谁要你新打的大方桌!”

“你们那些旧货有什么好的?各个都难看的不行!傻子才要呢!”那人耿直,被人骂了就要找补回来。

“嘿!你哪儿来的呀!找抽呢是吧!”

“单挑还是群殴!”

“打他丫的~”

······

这帮人打起来的时候,钟跃民和小手早溜了,实在是有事儿,不然他们俩肯定要练练手,出出汗,就当是锻炼身体。

“小手,那帮人来了吗?”钟跃民钻出围观的人群,问道。

小手到处张望了一下,笑道:“来了,估摸着刚到。”

钟跃民顺着小手的目光看去,可不是刚到吗,前面三两个汉子袄子也解开了,帽子也脱了,头顶上直冒白烟。

“哎,手哥,您也来了!”为首的汉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跟小手打招呼。

“来了,今天带了什么好货吗?”小手随口答应道,眼睛一直盯在自行车后架上。

“哥,那边在干嘛呢?怎么像是打起来了?”跟在后面的汉子骑在车上,一只脚撑地,昂着脖子往打架的人群那里瞧。

“来的时候跟你怎么说的,别多事儿!”为首的汉子训斥道,转头对小手笑道:“手哥,您上次要青花的,我们这次一水儿都带的是青花,您看看?”

“都是青花?”小手面色痛苦,“上次带的几个青瓷碗呢?”

“没带,就想着给您凑青花了!盘子碗都有,还有一对青花瓶,您看看?”那汉子讨好道。

“成吧,咱们看看!”钟跃民看小手过于痛苦,干脆接话道。

汉子的弟弟高兴道:“都是些老玩意儿,我哥上次见您挑了些有款儿的,这次就全都按照您上次挑的拿的货!”

为首的汉子吃惊地瞪着他弟弟,简直怒火冲天,简直难以相信他弟弟这么傻,什么话都藏不住,直接给倒了!

小手面上一红,他上次自以为做的隐秘。结果全都被人看在眼里。

“你看出来了,我们也不瞒着,只要是老物件儿,你们有多少,我们要多少!”钟跃民开口给小手解了围。

“真滴?”汉子的弟弟嚷道,下了车,说话就要把车后座上的东西取下来,“我们这都是老物件儿,都是人家用过的,新的俺们都不收!”

“你个棒槌!”汉子骂了一声,把他弟弟拦下来,然后对钟跃民和小手道:“您二位看看?”

“那我先看看!”小手当然不让,上前摸着这些碗和碟子,一捆碗三五秒钟就看完了,接着再看其他车上的。

几个汉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小手却不停留,几分钟就看完了所有的物件儿,然后就冲着钟跃民点点头。

“出个价吧,这些我都要了。”钟跃民心里有了底,对那领头的汉子道。

“手哥您是行家,您出个价,只要不让我们亏本,我就认了!”

“那行,既然你们那么看得起我,我就直说了,所有这么多六十七件东西,一百五十块钱怎么样?”小手也不推让,开了个价。

那为首的汉子面作难色,“手哥,这次我把自己弟弟还有好朋友都叫上了,忙了半个月,您总要让我们挣点钱,光来回咱们就几十公里呢!”

“咱们先不说这六十七件东西里面有六件是假的。”小手笑了笑,“我想你们本钱应该不到一百块钱吧?忙活半个月挣六十块钱也不少了,你说呢?”

“真没有这么多!好多东西都是花了大价钱的,您再添点儿?”那汉子哀求道。

钟跃民插话道:“您挣多少您心里有数,要不您回头看看?”

那汉子顺着钟跃民目光回头看,只见他弟弟一脸傻笑,明显是被一百五十块钱的开价惊喜到了,正在傻乐呢!

那汉子伸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弟弟直冒金星,还不知道为什么。

“这位大兄弟、手哥,一百五就一百五,不管真的假的,全都归您了,您看成吗?”汉子也顾不上他弟弟了,对着钟跃民和小手弓着腰道。

“行,该你们赚的还是要让你们赚到,一百五就一百五,我们也不往下还了。”钟跃民回答道,“小手给他们付钱。”

小手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钱,数都不数,就递给了领头的汉子,显然刚才钟跃民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在怀里数好了。

那汉子收了钱就往怀里一揣,“手哥,东西给您送回去?”

“你不数数?”小手提醒道,“离了当面,你再说少了我可不认啊。”

“不用数,咱们虽然都是农民,但是知道看人,咱们信得过您!”汉子大气道。

“您怎么称呼啊?”钟跃民觉得这汉子挺有意思,而且这时候敢冒这么大的风险,说明胆识也是过人。

“我叫石大锤,现在就在通县倒腾这些这些老物件儿,以后您多照应。”石大锤客气道。

“家里干石匠的?”听着名字,钟跃民好奇地问道。

“我哥是通县最有名的石匠!方圆十来里都知道他!”石大锤弟弟被自己哥哥打了倒是一点都不记仇,很是为自己哥哥骄傲。

石大锤瞪了他弟弟一眼,不让他再说话。

“那怎么不干了?这行风险挺大!”钟跃民问道。

“我们家祖上是造佛像的,后来破四旧不让造了,乡里干部也不让我进合作社,只能种地,家里兄弟多养不活,只能干这个。”石大锤倒是挺诚恳。

钟跃民点点头,他听出石大锤没有忽悠他,“以后有好东西就先往咱们这儿送,肯定给你个好价钱!”

“我知道,您和手哥都是实诚人,没有往死里压价钱,刚才跟您多要钱实在对不住,忙活了半个月,风险太大,家里也快揭不开锅了。”石大锤羞愧道,“以后有好东西肯定先给您送去!”

“有你这句话就行。”钟跃民笑道,“推着车跟我走吧,我车停在不远。”

······

钟跃民领着石大锤几人来到吉普车边,一下子把几个人给震住了,这得多大的干部才能开上车啊?他们乡里干部一辆车都没有,只有两辆破自行车。

钟跃民开了后车门,椅子已经放在了里面,他示意几个人往里面放东西。

“这稻草绳捆得结实吧,这一路回去别把东西碰碎了!”钟跃民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

“绝对不会!”石大锤拍着胸脯道:“只要不往地上砸,怎么碰这些瓷器都不会碎的,您放心!”

小手也道:“跃民哥,你放心吧,石大锤做事儿还是靠谱的,他说扎结实了肯定就没问题,不然我也不会跟他合作。”

“对对,还是手哥了解我!”石大锤高兴道。

“行,往车上装吧!码紧凑一点。”钟跃民话音还没落,就听见潘家园方向一片嘈杂,不断有人往这边跑。

石大锤随手拽住一个,“怎么了?”

“警察来了,赶紧跑吧!”那人急的火上房,却挣不脱石大锤的手,只好回答道。

“啊?哥!怎么办?”石大锤弟弟嚷道。

“慌什么?赶紧把东西装车,咱们赶紧走!让钟爷和手哥也赶紧走,不会有事儿的!”石大锤冷静地安排道。

“哎!”几个人明显手下动作快了不少。

钟跃民道:“你们赶紧走吧,往城里走,往北出城!”

“谢谢钟爷,那咱们就先走了!”石大锤手一挥,带着几个人骑上自行车就跑了。

钟跃民关上车后门,和小手一起上了车,启动骑车,转了个方向,就被赶过来的两个警察拦住。

“同志,你好!”警察朝着钟跃民敬了个礼。

钟跃民也回了个礼,问道:“这是有什么行动吗?”

“抓投机倒把,您见到刚才那波人往哪里去了吗?”警察回答道。

“往南边胡同里去了,你们赶紧追,不然这些投机倒把分子全都跑了!”钟跃民道。

“走!”两个警察立马往钟跃民指的方向跑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婚礼

“小手,怎么出汗了?”钟跃民看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手,脚底下踩着油门,汽车一会儿功夫就窜出好远。

“没、没事儿,看见警察我就紧张!”小手伸手擦擦额头上的汗。

钟跃民道:“紧张什么?不都是人吗?”

“您是不怕,我之前不是被得进去过吗?”小手见车开远了点,才挺了挺腰板,还不断从后视镜里往后面张望。

钟跃民道:“甭看了,咱们都快到家了,他们赶不上来!”

“哦!”小手这才松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小手,你平时是不是伙食不好啊?十六七岁正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还这么瘦啊?”钟跃民小手,继续看着前方的路面道。

“我小时候饿狠了,现在伙食好了,也不怎么长身体。”小手解释道,“对了,跃民哥,你过一阵子是不是要回密云了?”

“对啊,过两天过了元宵节就过去。”钟跃民点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什么,就是问问······”小手语焉不详。

钟跃民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只是感慨道:“时间过的真够快的,一眨眼年就过完了!”

“嗯嗯!”小手应道。

·······

“跃民!”钱胖子进钟跃民家连门都不敲,“怎么在收拾东西啊?”

“回去上班了,你小子怎么失踪这么长时间啊?”钟跃民见到好些天不露面的钱胖子奇怪道。

“嗨!加班跟车,去了一趟上海。”钱胖子往沙发上一摊,“你这沙发怎么少了一个啊?”

“被小手搬走了。”钟跃民回答道:“你去了一趟上海,弄到什么好货了?”

“嘿嘿,弄到十几套自行车零件,全都是永久的,咱们这回要发了!”钱胖子得意道。

“上海永久王府井商店都弄不到,你们怎么弄到的?”

“就按照你说的法子,永久厂的科长一下子给我批了十二套!”

钱胖子激动得不行,伸出两只手比划着。

“零件呢?”钟跃民问道。

“王荣他们在组装呢,昨天晚上到货,凌晨就全都卖光了,光定金就收了两千块钱,拦都拦不住!”钱胖子兴奋道。

钟跃民道:“你收这么多定金,能弄到货吗?”

“我回来的路上已经想过了,各地供销社和国营商店都有零件卖,我让小伟他们全都买下来,只要注意好型号,肯定没问题!”

“你小子脑子转的挺快啊!”钟跃民夸赞道。

“那主要是您出的主意好!”钱胖子难得谦虚道,“粮票、布票,二毛他们已经在弄了,就是胆子小,收了不少,就是不太敢卖,怕被人举报。”

“谨慎一点没错,我跟小手前两天去潘家园儿,还碰到警察查呢!”钟跃民嘱咐道,“挣钱再重要,也比不上小命,让他们注意一点。”

“还有这事儿!”钱胖子这才有些冷静下来,连忙点头道:“我一会儿就去找二毛,让他们慎重点儿,多找下家,别自己出面了。”

“这就对了!”钟跃民道,“我明天要去密云,车你要用就开走吧。”

“你直接开过去不就行了?”钱胖子提议道。

“你是傻啊!整个密云水库管理处,从上到下连辆边三轮都没有,我开辆车去,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嘛!”钟跃民笑骂道。

钱胖子道:“那倒也是。那我开车给你送过去得了,省的去做中巴车了。”

“不用。到时候自行车往车后架上一挂就行,不用你跑一趟了。”钟跃民摇头,“这是车钥匙,你一会儿就开走吧。”

“那成!”钱胖子接过钥匙,又道:“差点忘了正事儿,咱们下次什么时候扎帐啊?”

钟跃民考虑了一下,“过两个月吧,现在都刚开始,等稳一稳再说,咱们到时候定个时间,把人都聚在一起聊聊。”

“行!到时候咱们要是挣了钱,就分一次红,怎么样?”

“可以考虑,到时候让大家乐一乐!”钟跃民同意道。

“那我要赶紧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让他们都加把油!”钱胖子见钟跃民同意,腾地跳起来就往屋外跑。

钟跃民都没有来得及拦,钱胖子就开着车跑了,这回不分红都不行了。

不过也好,问侯三儿借的二百块钱花的只剩五十,加上自己身上的一些钱,小手那边也只有一百来块钱,要是一直不分红,都没钱收东西了。

钟跃民正在畅想呢,门被敲响了。

“进来!胖子你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钟跃民以为是钱胖子落了什么东西,还奇怪呢。

“谁是胖子?”

是个女人的声音,钟跃民猛地回头,“晓白?你怎么回来了?”

“我有两年没回家过年了,今天专门回来陪我爸妈过年的。”周晓白穿着军装,笑着站在门口。

钟跃民赶紧站起来,迎上去,“赶紧进来坐,咱们俩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躺着呢,现在好像有生龙活虎了!”周晓白打趣道。

“又是一条好汉!”钟跃民笑笑,“当然还得谢谢你的照顾!”

“用不着谢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躺了两天一点事儿都没有,是你福大命大!”

钟跃民觉得周晓白情绪有些不对,于是想着扯开话题,“袁军那小子怎么样了,还在坦克连吗?”

周晓白脸色一怔,“他受伤了。”

“受伤了?”钟跃民一惊,“严重吗?”

“一个月前受的伤,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在医院修养。”周晓白回答道。

钟跃民舒了一口气,“这小子怎么受的伤?都进了医院了?”

“现在全军挖防空洞备战,他排除哑炮的时候被炸了,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也是命大捡回一条命。”

钟跃民陡然想起原著中袁军受伤的前因后果,再联想到周晓白情绪不高,立马明白她肯定是因为照顾袁军的事情,被罗芸举报谈恋爱,失去了推荐上军医大学的机会。

“袁军这小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钟跃民玩笑道,“你和罗芸之前没少照顾他吧?”

“别提罗芸!”周晓白突然情绪大变。

“怎么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吗?”钟跃民顺势问道:“你从进来就情绪不高,能说说吗?”

周晓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跃民,这件事儿本来跟你也没有关系,我不该在你面前发脾气!”

“没事,虽然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不是罗芸干了什么?”

“你怎么猜到?”周晓白惊讶道。

“你们之间的事儿还能有什么?”钟跃民理所当然道:“是罗芸跟袁军分手了?还是罗芸背叛了你们的友谊?”

“两个都有。”周晓白惨然道,“罗芸担心自己照顾袁军被别人议论,上不了军校,就拜托我照顾,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医院里都传我和袁军在谈恋爱,我一查才知道是罗芸说的!”

“罗芸是不是为了上军校才这么说的?”

“嗯。”周晓白点点头,“只有一个名额,我也是她的竞争对手,我要是因为谈恋爱被出分了,名额就是她的了。”

“所以你这次回来也不光是为了陪伯父伯母,也是想要散散心吧?”钟跃民道。

“是有这个意思。”周晓白到:“袁军和罗芸闹掰了,罗芸又怪上我了,整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干脆就请了谈亲假。”

钟跃民心想原著中的事情还是照样发生了,只好宽慰道:“这事儿就随他去吧,罗芸这么干一下子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恋人,以后她会后悔的。”

“后不后悔都没关系了,我以后也不想再和她产生任何关系了。”周晓白道,见钟跃民放在桌上的行李,“你这是要去哪儿?回陕北吗?”

“不是,我现在在密云那边当工人,明天去上班。”钟跃民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从陕北回来的?怎么去密云当了工人?”周晓白一连串的问题,没等钟跃民回答,又冷淡道:“也是,咱们都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我也不是你什么人,你也没有义务告诉我这些。”

钟跃民尴尬道:“没你想的这么复杂,我就是因为得罪了人,被调到密云水库去了。不是什么光彩事,所以我就没说。”

“原来这样,那你想去当兵吗?我可以找我爸爸帮忙。”周晓白转眼间又帮钟跃民想了个出路。

钟跃民摇摇头,“原先在陕北的时候我就有机会当兵,我没有去,现在更不回去了,在水库当工人挺好的。”

“你肯定不是这么想的!”周晓白不肯相信,“你天生就是当将军的,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不,这就是我本来的面目,只是你一直不肯相信罢了,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不留你了。”钟跃民板着脸道。

“你还是这样的臭脾气!”周晓白有些生气,她站起来,“你要是后悔了就去我们大院儿找我,我月底前都在bj。”

“谢谢,我不会后悔的。”

钟跃民就这么目送周晓白离开,并非他可以隐瞒自己上大学的事情,而是不愿意多透露,周晓白肯定是对他有一些情愫,但是却不自觉地想要修正他的选择,这一点是钟跃民完全接受不了的。

······

第二天一早钟跃民就骑上了自行车,准备往汽车站出发。

半路上却被王老三截住了,王老三今天穿着一身崭新的藏蓝色中山装,带着帽子,胸前别着像章和红花。

“跃民,你去哪儿啊?”王老三看钟跃民自行车上捆着行李,问道。

“回单位上班啊。”钟跃民看王老三的样子,“你今天穿的这么精神,这是去迎亲啊?”

“昂!”王老三高声回答道:“我今天娶媳妇儿,你留下吃个饭吧!”

“饭就不吃了,今天赶着回去报道,你抓把喜糖给我吧。”钟跃民看王老三身后热闹的人群,想想还是不愿意凑这个热闹。

“啊?”王老三有些失望,只好从发糖的人那里抓了好几把糖果,塞到钟跃民口袋里,知道塞不下为止。

钟跃民有些感动,王老三从小跟自己、郑桐、袁军一块儿长大的,一直都是受欺负的角色,但他还是愿意跟自己这些人一起玩,有什么好吃的都愿意从家里偷出来分给小伙伴们。

钟跃民手下王老三的喜糖,都蹬出去好几米远,王老三还站在那儿目送他,钟跃民心里一酸,又骑了回来。

“跃民,有什么没带吗?”王老三以为钟跃民忘了什么东西。

钟跃民笑着道:“中午有我吃饭的位置吗?”

王老三一愣,连忙道:“有!有!跃民你留下来参加我的婚礼了?”

“你娶媳妇儿,我怎么也要帮你看着点,不能让你被别人骗了!”钟跃民道。

王老三嘿嘿笑道:“我这回是骗媳妇儿回家呢!不会被别人骗的!”

钟跃民大笑,王老三都会开玩笑了。

“老三,时辰到了,去接亲吧!”王占英冲着王老三喊道。

“哎!来了!”王老三应了一声,问钟跃民道:“跃民,一起去吧?”

“一起去!”钟跃民应道。

“赶紧来个人,拿个红花来!”王老三高兴地冲婚礼组织的人喊道。

王占英走过来:“怎么了这是?”

“跃民也跟我一块儿去迎亲。”王老三道,边说着便给钟跃民的自行车系红花。

“这不是胡闹吗?”王占英道:“都安排好了,一共八个人,现在多一个不就成了单数了吗?”

“那我不管,跃民他一定要去!”王老三坚持道。

钟跃民连忙道:“王主任,九个人去接亲,就是长长久久嘛,意头也挺好!”

“这倒也是。”王占英想了想,同意道:“那你们赶紧去吧,早点吧新娘接回来!”

“哎!”王老三应了一声,吼道:“出发咯!”

迎亲队伍出院门时,顷刻鞭炮响起,噼里啪啦炸了十来分钟,鞭炮一停,就有十来个小孩儿蹲在地上捡没有炸的鞭炮,完全不顾时不时会炸响的鞭炮。



第三百二十五章:婚礼(下)

王老三的婚礼是热闹而隆重的,传统婚礼习俗早已被禁止,旧有的迎娶送嫁都被当作糟粕,这时候的人结婚就是请上几桌,新人对着主席像鞠个躬,相互行个礼,对着新朋好友感谢一番,就算礼成。

像王老三这样能派出几辆自行车去迎亲的,绝对是高规格。

王老三作为新郎官,更是面上激动得发光,钟跃民紧跟在后面,迎亲的队伍一路招摇过市,吸引了大街上无数人的目光。

王荣几个人早上收了摊子,刚在大街上吃完早饭,准备回家,正好看见钟跃民在迎亲队伍里。

“那不是跃民哥吗?”有一个人指着钟跃民问道。

“没看错,就是跃民哥。”王荣点头道,“走,咱们也跟上去,凑凑热闹!”

有人犹豫道:“咱车上没红花,凑在里面不合适吧?”

“有啥不合适的,结婚是喜事儿,人多热闹!”王荣推上自行车,“咱们赶紧跟上,中饭有着落了!”

“对对,咱们吃喜酒去!”另外有人起哄道。

一行四五个人全都骑上自行车,跟上迎亲的自行车队伍,前面的人也只顾着往前骑,也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尾巴。

王老三特意带着自行车队往人多热闹的大街上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王老三也要娶媳妇儿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跟在身后的迎亲队伍越来越多,远远超过全新的九个人的队伍。

这全都是王荣几人一路上呼朋引伴的功劳,一个招两个,两个引来一帮,到最后一条街上都是骑自行车的年轻人。

这场面一下子让人误以为又是哪波顽主们去碴架了,只是看领头的几个不带菜刀戴红花,才明白这是去接亲去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家娶亲,有这么大的排场!

“王荣?你小子怎么来了?”钟跃民早就发现后面队伍里多了不少人,还看见不少熟面孔,正好王荣这小子骑到自己边上。

“跃民哥,您这不是娶亲吗,我们来壮壮声势。”王荣笑道。

“壮声势?咱们这是去娶亲,又不是去打架,壮个屁声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拆家的呢!”钟跃民笑骂道。

王荣心虚道:“我就带了陈老二还有郑虎他们几个,其他人我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窝草,你人都不认识就招来这么多人了?”钟跃民头皮有些发麻,王老三这婚礼别被这帮孙子给搅和了!

“咱哥几个在街上混,多少认识些朋友,大家给面子,想帮咱们聚聚人气,就跟上来了,咱也不好把他们赶走不是?”王荣陪着笑道。

钟跃民仰头望着庞大的自行车车队,也知道让他们散了也不现实,这帮家伙天天吃饱了没事儿干,好不容易碰上这么热闹的事情,不跟过来就奇怪了。

“那你们管好那帮人,别给我出乱子!”钟跃民嘱咐道。

“放心!我们肯定不能出乱子,谁要没眼力劲儿,我就削谁!”王荣保证道。

·······

迎亲的队伍很快就钻到南城胡同里,把等在胡同口的准备报信的人吓了一跳,这是来娶亲还是来碴架的呀!

不管怎么样鞭炮还是被点着了,噼里啪啦烟火弥漫,王老三带头从烟雾里冲出来,钟跃民等人跟在后面一个个鱼贯而出。不是躲避着蹦过来的炮竹,小孩子轰的一下涌上前来。

这帮小孩儿也是无利不起早,追着自行车队,就是为了要喜糖。

迎亲的队伍早有准备,一人脖子上挂着一个书包,从里面掏出大把的糖果四处抛洒,引得小孩子哄抢,甚至有不少大人也跟着捡拾起来。

后头的队伍还没有进胡同,王老三在前面已经进了新娘家的院门儿。

王老三岳父母和几个大舅子都候在门口,见这么多自行车将胡同堵个严严实实,顿时有些惊慌。

“姑爷?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丈母娘心惊胆战地问道。

王老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也纳闷怎么多了这么多人啊?

钟跃民赶紧上前,“伯父、伯母,这些都是老三的哥们儿朋友,今天老三结婚,大伙儿都高兴,就跟着来凑热闹。”

“那怎么这么多人啊?”大舅哥望着满满当当的院子惊讶道。

“老三平时人缘好,对朋友兄弟都肝胆相照,大家都愿意帮个忙,搭把手。”钟跃民回答道,“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让新娘出来?”

“对对,让大芳赶紧出门子,跟姑爷回去吧。”老丈人点头称是,却被大舅哥拉了一下。“爸,你是不是忘了说什么了?”

“哦!对!”老丈人反应过来,“你们看我这脑子,那个孩儿他妈,你来说说吧!”

老丈人把王老三丈母娘推到前面,丈母娘也有些慌乱,“那,那个,老三哪!”

“哎,妈,您说。”王老三贼机灵地应道。

“那个······”丈母娘有些结巴,然后又转回到老丈人身后,“哎呀!孩儿他爸,还是你来说吧!”

“还是你说吧。”老丈人谦让道。

丈母娘还是不肯说,“你说!”

大舅哥看不下去了,“我来说!”

王老三岳父母这才停止了推让。

“大舅哥,有啥要求你就直说!”钟跃民以为王老三家里人有啥要求,面上有些难看。

“我爹妈受了你的恩惠,不好提,我来说!”大舅哥站出来对王老三道:“咱们家比不上你们干部家庭,但是我们家大芳也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死活看上你了,咱们也不好反对,但是你千万不能亏待了大芳,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原来是说这个事儿,钟跃民这才明了,看王老三还愣在那里,趁人不注意轻轻推了他一下,让他赶紧表态。

没想到王老三表现的超过想象的好,仿佛像是机灵鬼上身。

王老三扯着嗓子对着屋里吼道:“大芳,我喜欢你,我想一辈子对你好!现在开始我只疼你一个人,宠你爱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许欺负你骂你要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哄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王老三的爱情宣言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震住了,他未来老丈人和丈母娘、大舅哥都被他的举动给惊呆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楞在那里,钟跃民反应快一些,也跟着喊道:“嫂子,你就赶紧出来吧!新郎都等急了!”

院子里其他人也跟着吼道:“嫂子赶紧出来吧!”

“赶紧出来吧!”

“冬生,还不让你妹赶紧出来,姑爷都等急了!”丈母娘显然被王老三的告白征服了,都帮着催促自己闺女了。

“哎!我这就去!”大舅哥连忙应到。

结果不等他去敲门,厢房门就开了,大芳和两个女伴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王老三望着自己梳妆打扮过的媳妇儿有些傻了眼,只顾着傻乎乎地乐着。

“别乐了,赶紧去背你媳妇儿啊!”钟跃民把王老三往前一推,王老三才想起自己的工作。

他跑上前去,往大芳面前一蹲,“媳妇儿,你赶紧上来,跟我回家了!”

大芳也顾不上娇羞,就直接骑到王老三身上。

王老三一起身,差点摔了个跟头,嚷道:“大芳你咋这么轻呢?!跟我回家一定要多吃点儿,这样身体才好!”

“你个憨货,你以为是扛大包啊!”大芳斥责道,“你就不能轻点儿!”

“嘿嘿,我不是怕背不好嘛!”王老三不好意思道。

这时候老丈人丈母娘跟上来:“大芳啊,跟着老三回去好好过日子,两口子和和气气的啊!”

“放心吧妈,我们一定好好的。”王老三倒是先出口发了言。

大芳在王老三胳膊上拧了一下,被钟跃民看个分明,心里也感叹呢,怎么女人都会这招,恐怕是天生的技能。

王老三被拧得龇牙咧嘴,却只能忍着。

“妈,爸,我以后不在家了,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大芳眼泪忍不住直接就流了下来,不停地滴在王老三中山装上。

大芳这一哭,引得她爸妈也是老泪纵横,三个人抱头大哭,把个王老三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钟跃民看差不多了,赶紧上去劝,“时候不早了,让新人出门吧!”

这样三个人才止住了眼泪。

王老三驮着大芳出了门儿,这才发现胡同里竟然有这么多人,停了这么多自行车。

正当大芳发愣的时候,胡同里站着的这帮青年们都毕恭毕敬地喊道:“嫂子好!”

整齐划一,声音洪亮,就是把王老三媳妇儿吓了一跳。

王老三把媳妇儿抱到车前杠上,两人一车出发了,身后跟了上百辆自行车,在喧闹的鞭炮声中,呼啸而去。

钟跃民一看这帮孙子肯定是计划着中午去婚礼上打牙祭的,赶紧拉过一个人让他抄小路回去报信,多准备十桌酒席,不然今天这场子肯定就垮了。

王老三今天是新郎官儿可以不用管这些,只能他跟在后面管着,谁让自己心一软就跟着来了呢。

······

婚礼宴席安排在单位礼堂里面,还是如同当年过集体年时一样,摆满了圆桌,只是当年坐在那里的人早换了一波,不知道如今身在何处。

迎亲队伍回来的时候,即使心里有了准备,王占英也吓了一跳,接个亲怎么招来这么多人!

“王主任,宴席安排好了吗?”钟跃民拉过王占英悄悄问道。

“又加了几桌,可还是够不上这么多人啊!”王占英苦着脸道。

钟跃民挠挠头,“要不先把凳子都放到中间,挨排放,让大家先坐在凳子上观看婚礼仪式,没座位的人站在后面。”

“那开席的时候怎么办?”王老三问道。

“把桌子都摆到一起,把凳子都撤了,咱们办个自助餐。”钟跃民越想越觉得可行,西餐可以自助,中餐凭什么就不行?

“这不大好吧?大家都不坐着吃饭,拿碗那个筷子,那不跟讨饭的一样吗?”王占英犹豫道。

“怎么跟讨饭一样呢?”钟跃民反驳道:“咱们这可是自助餐,苏联人民举办婚礼也是这么办的,咱们也是学习模仿嘛,准求进步!”

王占英道:“那可以试试?”

“当然可以,咱们可以把凳子放一边,谁要是吃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咱们菜不停地上,一定能让他们满意!”钟跃民自信道。

“那行,跃民,这事儿都你负责了,你找几个小伙子帮忙传菜啊!”

“您放心,包您满意。”

王老三和大芳的婚礼仪式也不外乎三鞠躬,鞠躬完了都已经十一二点钟了,大家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中于民站在礼堂舞台下面,宣布:“礼成,上菜!”

“哇!”下面人一片欢呼。

两排二十个小伙子端着木盘子鱼贯而入,往两边摆在一起的桌上摆上了菜,防止了盘子和筷子。

“今天的宴席是按照自助餐的形式进行,请大家自由享用,吃好喝好!”

参加婚礼的宾客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离开凳子去拿盘子和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这是上菜的小伙子们又将凳子全都搬走,全部挨墙放,但是宾客们注意力都在菜上面,也都顾不上凳子了。

要说王占英为了王老三的婚礼真是下了本钱,几乎盘盘都是肉菜,少说也加了肉丝,吃得宾客们喜笑颜开。

“王主任,你这花了多少钱啊?”钟跃民也那个盘子挑了一些菜,吃了起来,忙乎了一上午真是饿了。

王占英表情复杂,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小意思,都是找人帮忙批的,没花多少钱。”

“老三也结婚了,您也少了桩心事,这下心里舒服了吧。”钟跃民笑着道。

“确实心里松快不少。”王占英点头,不过看着礼堂里满满当当的人道:“这人是不是太多了,都从哪儿来的?”

“都是老三的朋友,大家知道老三结婚都来捧个场!”钟跃民回答道。

“胡扯,老三有几个朋友我能不知道?”王占英道:“我看这帮人都是来蹭吃蹭喝的,上多少菜都能吃得完!不行,我得让厨房别上菜了!”

说着王占英就跑远了,只留下钟跃民留在原地继续吃着,反正也吃饱了,不上菜就不上吧。

第二百三十七章:分红

“跃民,咱哥们儿这事儿办的漂亮吧?”钱胖子一边开车,一边乐道:“那个宋主任还有他老婆招待咱们那叫一个热情!”

“胖哥,您也要送我辆自行车,我比他们还热情!”小手坐在后面调侃道。

钱胖子嚷道:“嘿!小手你都敢跟我逗哏了?你师大爷叫我钱胖爷,你叫我胖哥,这辈分怎么算哪?!”

“跃民哥说了,咱们各论各的!您比我大不了几岁,叫您爷,我怕把您叫老咯!”小手一副为钱胖子着想的表情。

“你这说话的调儿怎么跟钟跃民一个样儿啊?!”钱胖子扭头对钟跃民道:“怎么什么人跟你凑到一起就学坏啊!?”

“这叫什么?这叫人格魅力!”钟跃民哈哈笑道,“小手跟我在一块儿,近朱者赤!”

“屁!这叫近墨者黑,小手原先多老实一孩子,可惜了了!”钱胖子反驳道。

钟跃民道:“你让小手说,他到底喜欢喜不喜欢跟我在一块儿?”

“跟跃民哥在一块儿有意思!”小手笑嘻嘻道,“跃民哥说话特别有意思,而且什么都知道!”

“我看你已经被你跃民哥给同化了,没救了!”钱胖子叹气道。

“你小子别逗小手了,赶紧说吧,急着叫我回城干什么?”钟跃民阻止钱胖子继续耍宝。

钱胖子道:“其实也没什么急事儿,我就是看那个宋主任太热情了,一个劲儿地问我有啥需要帮忙的,我顺嘴就说让你家里有事儿要早点回城。”

“你这不是瞎扯吗?我家里能有什么事儿?”钟跃民好笑道。

“反正你明天也要回城,咱们不是要开会吗,坐汽车回去不是省得蹬自行车嘛!”钱胖子笑道。

钟跃民有些诧异:“都过这么长时间了?我怎么觉得年过完没多久啊?”

“你在这个破水库待得都乐不思蜀了吧!”钱胖子道,“这棉袄都脱了一个多月了,你还在怀念过年哪?”

“这地方几乎与世隔绝,看看书、发发呆、钓钓鱼,时间过得挺快!”钟跃民道。

“跃民,你不是过傻了吧?钓鱼看书有什么意思,要不你干脆跟我一块儿在城里待着得了,我看那个宋主任也挺好说话,直接让他帮着应付一下你们学校得了!”钱胖子提议道。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啊!”钟跃民想了想,“再过一段时间吧,我估摸着学校也不能一直让我在这儿待着。”

“那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钱胖子了解钟跃民性格,知道拗不过他。

“胖哥,前面就到了,你慢点开!”小手突然提醒道。

“知道了,你胖哥心里有数!”钱胖子转着方向胖,直接进了大院儿,七拐八拐就到了钟跃民家门口。

钟跃民下了车,进屋一看,客厅里坐满了人,侯三、唐铭、宋小伟、二毛、王荣······都在,大家都乱七八糟坐着,热热闹闹地聊着天。

见钟跃民进来了,大家都赶紧站起来,打着招呼。

“怎么了这是?”钟跃民一头雾水,“你们约好了?”

“胖子周一就安排好了,让咱们今晚在这儿聚,他拍着胸脯保证把你带回来。”唐铭顺嘴就把钱胖子给卖了。

“唐铭,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刚进门的钱胖子听到了,“让跃民回来这是群众的呼声,你们说是不是?”

“是!”客厅里众人全都高声答应道。

钟跃民笑道:“哟吼,看来你们这俩月干得不错啊?!”

“何止是不错,简直就是赚到手软!”王荣插话道,“咱们这俩月不管进什么东西都能卖出去,都快卖疯了!”

“对,对,现在鬼市上除了卖菜的,其他都是咱们的人承包了!”二毛道:“要不是货源紧张,咱们都能卖疯了!”

“对啊,胖子,你们是不是要给点力啊,咱们货都快卖光了!”王荣对钱胖子道。

“你们以为是弄大白菜啊?”钱胖子不满道,“你们问问小伟,咱们拿着钱进货都要求爷爷告奶奶,人家眼皮都不带夹你的!”

“胖子说的对,咱们连个介绍信都没有,自己找上门去根本没人理,每次进货都要求好几道关系!”宋小伟也抱怨道。

“那怎么办?”有人嚷道:“这有钱不能挣,咱们不能光看着着急啊!?”

“是啊······”不少人都符合道。

“合着你们都怨我!”钱胖子不干了,拍着桌子道:“我们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最后就落下你们埋怨,凭什么?!”

宋小伟也道:“就是,凭什么?!”

“你们几个都别吵了。”侯三出来做和事佬,他年龄最大,还管着帐,大家都给他面子,也就停歇了下来。

侯三等大家都安静下来,对钟跃民道:“钟爷,要不您说两句?”

这是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钟跃民这里。

钟跃民也不理会他们刚才的争吵,而是看向唐铭:“唐哥,你们那儿怎么样?最近车队货送得多吗?”

“多,这两三个月经常被抽调执行保密任务,都有当兵的押送。”唐铭点点头。

“你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吗?”钟跃民又问道。

其他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咱们这儿讨论买货卖货的事儿,钟跃民怎么跟唐铭聊起来了,人家公家的车队运货多不多跟咱们也没有关系啊?!

“太多了,比以往多了一倍以上,而且车站经常被军管,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运进来。”唐铭想了想道。

钟跃民看向钱胖子和宋小伟,“你们经常往外地跑,你们怎么看?”

“唐铭哥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最近铁路上还真是管制多了,我前一阵子跟的特快车,还一路停下来让车。我们当时还议论是哪儿出事儿了呢?钟大哥你说是咋回事儿?”宋小伟道。

“这种事儿还不少,我也碰到过不少回。”钱胖子看向钟跃民问道:“跃民,你说是怎么回事儿?”

“具体什么事儿我也说不清楚,但是肯定要出事儿,还是大事儿。”钟跃民环顾众人。

“跃民你听到什么风声了?”钱胖子见钟跃民不像是玩笑,也严肃起来。

“是啊,跃民,你能细说说吗?”唐铭也凑近问道。

“我也是瞎猜,你们姑且这么一听,最近风头恐怕又要变换。”钟跃民压制住心里冲动,现在形势不明朗,贸然说太多可能会引火上身,“咱们最近必须赶紧把手上的存货除掉,这段时间都要低调一些。”

“为什么?咱们干得好好的!”有人立马反对。

“跃民不是说了吗?风头要紧起来了,咱们得避避风头!”钱胖子横了那人一眼。

二毛疑惑道:“可这到底准不准哪?别到时候咱们不干了,让别人占了便宜!”

“准不准的,咱们过一阵子就知道了。”唐铭道:“我信跃民的,这段时间你们运货就别找我了。”

宋小伟道:“这段时间我休息,不进货了,你们要是弄货自己想办法吧。胖子你呢?”

“我也放假,休息。”胖子叉着手面无表情道。

“这可不行啊!”马上有人不满道:“你们都休息,咱们这些人怎么办?家里都指着这个活呢!”

“大勇!坐下!”王荣冲那人吼了一声,“咱们听跃民哥说说!”

王荣吼完大勇,转头对钟跃民道:“跃民,这事儿是你弄起来的,咱们大伙儿跟着你也干得正起劲,这猛得让咱们停手,大伙儿都有些接受不了,你给大伙儿解释解释呗。”

钟跃民看着大伙儿都希冀地看着自己,心里知道这事儿对他们来说接受起来很困难,特别是刚回城的知青,也没有其他收入,这刚挣了一点钱,就要断了他们财路,肯定就不干了。

“钱重要?命重要?”钟跃民问道。

钟跃民自己回答道:“命重要。”

“有命没钱,不如死掉!”大勇嘀咕道。

“说什么怪话哪?”王荣瞪了他一眼。

“这事儿是我缺乏考虑,也是今天刚回城的时候想起来的。”钟跃民道:“华立没有解散,只是业务暂停,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华立不散就好!”王荣吐了一口气,“那咱们业务什么时候重新开张啊?”

所有人都关心地看着钟跃民,期待着他的回答。

“保守估计要到今年年底。”钟跃民盘算了一下道。

“会不会时间太长了,这才四月,到年底,大伙儿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王荣担忧道。

钟跃民点点头,“三爷,咱们这些天挣了多少钱?”

“咱们最近挣了有八千块钱,大伙儿身上多少还有些钱在周转,估摸加起来有个一千多块钱。”侯三账本都没翻,数字张口就来,显然都聊熟于胸。

“这么多?”大伙儿都发出惊叹声,都知道最近挣了钱,没想到挣了这么多钱!

“那大伙儿最近都把手上的货清掉,然后跟三爷报账交钱。”钟跃民对侯三道:“三爷,你尽快把钱拢一拢,算一算,该留在账上的留账上,其他钱都给大伙儿分一分。”

“这?”侯三有些迟疑:“这分下来,每个人能有四五百块钱,全都分了?”

“四五百?”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四五百确实太多了。”钟跃民揉了揉脑袋,这帮人都是混不吝的年轻人,骤然拿到这么多钱,用脚想都能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钟跃民站起来在屋里转着圈子,其他人都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改了注意。

“钟爷,你看这样行不行?”侯三见他发愁,提议道:“每个人每月支三十块,这样够生活,要是有什么急事儿大事儿要花钱,再特殊申请,您看怎么样?”

“这主意好!还是三爷周全。”钟跃民看向其他人,“这么办你们同意吗?”

“一下子从四五百变成二十,这也太少了吧?”有人郁闷道。

“说什么呢!”王荣拍了那人一个脑奔儿,然后对钟跃民道:“我坚决同意,你要真一下子给我四五百,我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和三爷、小手肯定同意,你们几个人?”钟跃民望向钱胖子一伙人。

“我们几个也同意!”钱胖子、宋小伟和唐铭也发了言,他们几个干得早,手上不缺钱,也无所谓一次拿还是分月拿。

钟跃民又看向大勇、二毛,“你们呢?”

“都同意,大伙儿都同意!”不等他们回答,王荣就插话道,“咱们赶紧和三爷对对账,回去把手上货清了吧。”

钟跃民见客厅里众人都绷着脸,于是笑着道:“都高兴点儿,弄完咱们下馆子搓一顿,好歹这两三个月咱们挣了超过国家干部一年的工资不是?”

“哈哈!”大伙儿也都跟着乐了,都觉得钟跃民说得对,自己这些人两三个月挣了人家一年的钱,就算是休息一阵子也没啥。

“三爷,您老受累,赶紧帮他们弄弄吧!”钟跃民对侯三道。

侯三道:“钟爷,您放心,我肯定弄好!”

“对了,三爷,我那份钱直接提出来,先把借你的钱还了,其他的都交给小手,让他让我买东西!”

“我的钱不急!”侯三客气道。

钟跃民道:“让您拿着就拿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那成!”侯三点点头。

“回去跟你们下家也把钱算好啊!别让人家亏了!”钟跃民大声提醒道。

“那不能,那些不是同学,就是战友,缺谁钱也不能缺了他们的,这缺德事儿咱们干不出来!”大勇回答道。

“跃民,你放心吧,有我盯着呢!”王荣接话道。

“那就行!”钟跃民对王荣还是放心的,他做事儿有分寸。

“胖子,车钥匙给我!”钟跃民又想起来一茬儿。

“好咧,接着!”钱胖子把车钥匙丢给钟跃民,“又去看嫂子吧?”

“管你屁事儿!”钟跃民笑骂道:“你就负责给大伙儿找馆子就行。”

“这个我拿手,一定包大伙儿满意!”钱胖子道:“新桥怎么样,我打电话预约一下。”

“新桥可贵,咱们人太多,别到时候吃不饱!”钟跃民道。

钱胖子拍着胸脯道:“这顿我请,包大伙儿吃好吃饱!”

“好!”大伙儿纷纷叫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纷争

新桥这顿饭吃得钱胖子差点哭出来,刚拿的这个月分红填进去不说,自己还额外贴进去不少,这帮人太能吃了,把上次的服务员都吓了一跳。

大家看他结完账回来哭丧这个脸,都偷着乐,让这小子装逼!最后大家还是各自补了一些钱给钱胖子,谁让刚分了红呢,手上有钱!

这伙人吃饭占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人又多,难免有些喧闹,周边吃饭的人纷纷为之侧目。

“哟!这不是育英的钱胖子吗?”旁边一穿着绿色军装的人站起来,嬉皮笑脸道:“听说你阔了,现在看来真不假,新桥都请得起了!”

钱胖子本来收了钱,弥补了一些损失,心里正高兴,听见这声音,顿时皱眉,转过头道:“姚文?你丫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当兵去了吗?”

“那破兵有什么可当的!天天他妈吃不饱穿不暖,连觉都不让睡,到处有人管着,爷我不当了!”被钱胖子叫做姚文的轻蔑道。

钱胖子才不给他面子,两人以前打过架,姚文什么德行他最清楚,冷笑道:“你丫是被人开了吧?说什么不想当,有劲吗?回bj没被你妈打断两条腿?”

“胖子你这么说可就没劲了啊!”姚文激动道:“我说了自己不想当就是不想当,要你废什么话!?”

钱胖子轻笑道:“我正陪朋友吃饭呢,也不想跟你废话,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说,没事儿咱们吃完了可要走了!”

“也没有别的事儿,听说你那儿有赚钱的路子,就想跟你请教请教。”姚文道,“有什么好路子跟哥们儿几个也分享分享!”

“我有这么多好哥们儿在这儿,凭什么跟你分享啊,你他妈算老几啊?”钱胖子看都不看姚文一眼,对着唐铭等人笑道,像是在说一个笑话。

姚文身边一人站出来骂道:“死胖子,你他妈说谁呢?”

“说你呢!你算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儿?”钱胖子怡然不惧。

“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钱胖子的轻视让姚文恼羞成怒,他指着钱胖子喝骂道。

钱胖子眼皮都不抬,喝了口水,“那你想怎么着?单挑还是群殴?”

“你们人多,我们人少,当然是单挑!”之前说话的年轻人又插话道。

“丫闭嘴,滚一边儿去!”钱胖子喝道。

那人顿时火气,准备对钱胖子动手,却被姚文拦住,“东子,你先等着!”他问胖子:“单挑怎么个挑法?群殴怎么个殴法?”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钟跃民刚才趁大家注意力在姚文身上,又叫服务员上了一份牛排,这时候也吃下肚子了。

“单挑就是你一个人打咱们全部人,群殴就是咱们这些人打你一个,你选吧?”钱胖子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钟跃民先开了口。

一时间所有人都回头看着钟跃民,对方几个人目瞪口呆,惊觉竟然还有这么无耻的人,钱胖子等人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心里暗赞够无耻!

姚文仔细看了眼钟跃民,惊讶道:“钟跃民?你不是去陕北修地球去了吗?”

“用得着这么惊讶吗?”钟跃民拿着餐布擦擦嘴,“你小子不也跑回来了吗?废话少说吧,还打不打了?”

“你丫别狂!”姚文嘴硬道,“今天你们人多,有种给我等着!”

“你老大都给我们打输了,你算个屁啊!”钟跃民不搭理他,对自己这边人道:“吃饱了咱们就走吧,那个谁,胖子,把刚才这份牛排钱付了。”

“啊?哦。”钱胖子看了一看钟跃民面前的盘子,应了一声。

······

“老大这谁啊?这么狂!咱们直接上去干他不就行了!”看着钟跃民一伙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姚文身边的东子不忿道。

“这小子叫钟跃民,毛概组的领头,当年就他把我们司令给打了,最后屁事儿没有!”姚文郁闷道,“再说他们人多,咱们也干不过。”

“老大您当年不是红旗战斗队的吗?他怎么连司令都敢打?”东子惊奇道,“他不要命了!”

“可他就打了,现在还好好地吃西餐呢!可怜咱们司令现在不知道在云南哪个老林里面砍树呢!”姚文叹气道。

“真他娘是个牛人!”东子惊叹道,“不过,钱胖子跟他在一起,会不会钱胖子的买卖也有他掺和在里面啊?”

姚文也有些疑虑,皱眉沉思。

“老大,搞不好真让东子猜着了!”另一个年轻人对姚文道。

“怎么回事儿?彬子你说说。”

“我刚才细瞧了两眼,发现大柳树的王荣还有潘家园的大勇也在,平时想见一个都难,今天聚一块儿肯定有原因。”彬子低声道。

“你是说因为钟跃民?”姚文问道。

“八九不离十!您刚才也瞧见钟跃民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俨然以钟跃民为首啊!”彬子点头肯定道。

彬子这番话说的姚文有些犯嘀咕。

东子插嘴道:“老大,咱们不能这么算了,就算咱们不要面子,可咱们兄弟几个这肚子不能不要啊!”

“东子说得对,我瞧钱胖子他们一伙儿人最近挣了不少,凭什么咱们要饿肚子啊!?”彬子也怂恿道。

姚文也不是愣头青,他考虑了一下道:“兄弟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但是我刚回来,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先观察观察,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做这个生意。”

“嗯,老大您说的对,您刚回来确实需要熟悉一下环境,这一年多,城里变化不小!”东子奉承道。

······

另外一边,钟跃民、钱胖子一行人吃得肚皮滚滚,各个挺着腰,推着自行车趟在马路上。

“刚才幸亏没打起来,不然这一肚子好吃的都浪费了!”二毛摸着肚子道。

“怎么会浪费呢?”大勇奇怪道。

宋小伟笑道:“他是怕打架打到肚子,给吐出来了!”

“哈哈哈······”大伙儿都忍不住笑了。

“胖哥,刚才那人是谁啊?”小手突然问道:“怎么开始凶巴巴地要抢咱们生意,后来就蔫儿了?”

“他之前输给过咱们一次,能不蔫儿吗?!”钱胖子哈哈大笑道。

“输给过咱们?什么时候的事儿?”小手好奇道。

“那时候还没什么事儿呢!”钱胖子道:“那年周长利,就是你师大爷的恩人,被姚文这伙人给抓了,你跃民哥带着我们去救的,两边人加起来有上百人,最后我们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特别是我奋勇向前,第一个往上冲!”

“胖子,你别瞎吹啊!我怎么记得你当时说你妈不让你打架呀?”王荣毫不留情地拆台道。

“胡说!你问跃民,我当时是不是往前冲的?”钱胖子向钟跃民求助道。

“冲了!”钟跃民道。

钱胖子听了脸上顿时挂上笑,得意地望着其他人。

钟跃民又说了下一句,“特别是咱们撤退的时候,胖子冲得特别快,一般人都追不上!”

钱胖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显得特别尴尬。

大伙儿见他那幅囧样,又是一阵欢乐的笑声。

“胖哥胖哥,我相信你,当时肯定特别勇猛!”小手力挺钱胖子道。

“还是小手好,这么信任我!”钱胖子差点儿眼泪都出来了,真不容易,至少小手还是支持自己的。

“胖哥,当时跃民哥是怎么带大伙儿救长利哥的?你给我好好说说呗!”小手又道。

“好!我跟你说说!”钱胖子高兴地应道,刚准备给小手讲讲当年毛概组的英勇事迹,突然又狐疑道:“小手,你你是关心你跃民哥吧?”

“那当然了,跃民哥这么厉害,我就想多知道一点他当年的英雄事迹!”小手理所当然道。

“去去!”钱胖子不开心道:“你直接问你跃民哥不就完了,问我干嘛?”

小手道:“我这不是怕跃民哥太谦虚,不好意思说嘛!”

“那合着我就脸皮厚,我就好意思说了?”

“嗯!”小手竟然点头,气得钱胖子腮帮子上的肉直颤。

钟跃民笑道:“胖子你就别跟小手一般见识了,小手你也真是,逗你胖哥干嘛!”

“好玩儿嘛!”小手不好意思道:“那跃民哥,你给我说说看呗!”

“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说了!”钟跃民摆摆手,对钱胖子道:“玩笑归玩笑,姚文那边你要盯着点儿,咱们赶紧把货出了,别让他捣乱了!”

“知道,我防着他们呢!”钱胖子点头应道。

“那行,咱们就散了吧。”钟跃民见离自己家不远了,干脆宣布道。

“好!”

“回去睡一觉,明早起来干活咯!”

“走了!”

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跃民哥,我跟你回去吧?”小手还没走,拉着钟跃民道。

“跟我回去干吗?天这么黑,还不赶紧把你师大爷送回去!”钟跃民道。

小手顿了一下,找理由道:“书房里还有些东西没整理完,我去整理东西!”

“那你师大爷怎么办?”

“那不是有胖哥吗?”小手对钱胖子讨好道:“胖哥,您肯定愿意把我师大爷送回去是不是?!”

钱胖子一脸嘚瑟,嘿嘿笑着,然后骑上自行车就跑了,还回头道:“你想的美!”

小手左右看看,除了自己、师大爷,还有钟跃民,其他一个人都没了。

“让我去吧!”小手对钟跃民祈求道。

“你跟我说说为什么呀?”钟跃民问道。

“真有东西没整理好,我急着整理呢······”在钟跃民的注视下,小手声音却越来越小。

钟跃民道:“那行吧,钥匙你有,你去吧。”

“真的?”小手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钟跃民转身对侯三道:“三爷,我送你回去吧。”

侯三摇摇手,“我还没老呢,自己能回去!”

“路上黑,我开车送你,正好顺路出城一趟。”钟跃民道。

“啊?你要出城啊?”小手惊讶地问道:“你晚上不在家里睡啊?”

“不在,我有事要出门一趟。”钟跃民回答道。

“是不是去找嫂子啊?”小手脱口问道。

“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嘛?!”钟跃民笑骂道,“你直接去我家吧,我送你师大爷回去。”

小手失落道:“还是我送吧,你去看嫂子吧。”

“不整理物件儿了?”钟跃民奇怪道。

“不理了!”小手回了一句,就载着侯三走了。

钟跃民挠了挠头,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这小子今天吃错什么药了?怎么这么奇怪?”

想过也就不管了,钟跃民开着车就出了城,奔着南苑机场去了。

他确实是去看秦岭去了,秦岭这段时间给他写信少了,可能是忙于工作,积极表现,争取被推荐上大学。

但钟跃民还是有些不放心,开着车就奔着去了。

······

“二毛,你觉得跃民说的是真的吗?”大勇跟二毛同路,两个人在路上闲聊。

“胖子、唐铭和小伟都说有可能,我也觉得有可能。”二毛道。

大勇没好气道:“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怎么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大伙儿都是股东,他们也不能骗咱们,有什么好处啊?”二毛理由很充分。

“我不是说她们骗咱们,我是说跃民是不是太小心,太保守了!”大勇道:“咱们歇这么几个月,鬼市上肯定都被别人给占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损失确实不小,可胖子和小伟不进货,咱们也没东西卖啊?”二毛手一摊。

大勇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咱们确实没东西卖,可你不一样啊!你负责倒腾票证的,你不用他们给你进货啊!”

“我可不干,我觉得跃民说得对,命比钱重要,现在一个月有三十,还不用干活,我挺满意。”二毛拒绝道。

“你个胆小鬼!”大勇不满道:“这挣了可都是咱们自己的钱,你想想,你要是一个月挣一百,一年可就是一千二!”

“一千二不也不干!”二毛道:“咱们反对就当面反对,当面答应了,又背地里搞小动作,被发现了肯定会被骂的!”

“骂就骂!二毛,你要真不干,你把手上的票证都让给我,我去干!”

“不行!”二毛不答应。

“给不给?”

“不行······”



第二百三十九章:碟中谍

“老大,王荣那帮人最近有点奇怪。”

几天之后,东子找到姚文,汇报他收集的消息。

“怎么个奇怪法儿?”姚文最近在家里闲着已经有些难受了,被部队退回来被爹妈训了一顿,又找不到工作,正烦闷着呢。

“他们之前都接受预定,现在不收了,说是没货了,手上货卖完就不干了!”东子道。

“有可能是真没货了吗?”姚文问道。

“不可能!”东子否定道:“紧俏货可能缺货一段时间,但是不可能所有货都缺,更犯不上以后不干了。”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东子摇头,“但不管怎么着,对咱们都是好事啊!他们不干了,咱们干哪!”

东子越说越激动,他撸起袖子,“这样一来咱们也不用跟钟跃民他们去争了!”

“你说的有道理!”姚文立马从床上翻起来,“赶紧让彬子他们几个过来,现在轮到咱们挣钱了!”

“哎!”东子应下来。

·······

“二毛,怎么就只有这么多了?”大勇翻着二毛的书包,“之前看你不是有一书包的粮票、布票、肉票吗?票呢?”

二毛道:“这阵子我只出不进,当然越来越少了!我可跟你说好,这些票让给你我不挣钱,但是跃民和胖子问起来,可跟我没关系啊!”

“放心吧,我不会出卖你的!”大勇把自己胸脯子拍得砰砰响,“只是这钱······”

“钱怎么了?”二毛疑惑道:“咱们可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

大勇讪笑道:“放心,钱肯定给你,就是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呀?你倒是说啊!”二毛急道。

“最近手头有点紧,宽容我点儿时间,成不成?”大勇小心翼翼道。

“不对吧?”二毛狐疑道,“你缺钱怎们不跟三爷说呢?他那儿不是还押着四百多块钱吗?”

“我要是去拿钱,三爷肯定刨根问底,我这事儿不大好跟别人说!”大勇解释道,“二毛,你也别问了,就宽容我些天吧,我买了钱第一个还你!”

二毛心肠软,看平时大大咧咧的大勇说小话,也有些不忍,干脆道:“行吧,你什么时候手头宽裕再还我吧,要是还缺钱,我这儿还有一些,你也拿着吧!”

说着二毛就开始掏裤兜,把两个裤兜里零零散散的钱全都拿出来,要给大勇。

“二毛,好兄弟!”大勇顿时就红了眼圈,但是他还是推辞道:“这钱我不能要,你们家负担也不轻,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大勇哥你拿着吧,这是我今天挣的,家里边每个月还有三十块钱呢,够了!”二毛硬是把钱塞到大勇口袋里。

大勇推辞不过,只好接着,朝其他地方看了好长时间,才把眼中的泪水止住。

二毛只当做没看到,“大勇哥,没事儿我就走了。”

“别走啊!”大勇赶紧拦道:“你不得教教我啊?这行到底怎么做啊?”

“很简单,低买高卖,就能挣钱!”二毛打着哈欠,熬了半夜,实在困了,就想早点回去补个觉。

“低买高卖?”大勇琢磨着,心想这事儿也简单,干脆就放二毛走了。

······

“跃民啊!”宋主任一大早就热情高涨地找到钟跃民,“来,吃喜糖!”

宋主任从两个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果塞给钟跃民,钟跃民两只手都有些放不下了,干脆用汗衫兜着。

“宋主任,您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钟跃民笑着道。

“是啊!”宋主任高兴道:“我们家那混小子终于娶上媳妇儿,我这心里就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了。”

“那现在就要祝您早点抱上孙子了!”钟跃民恭维道。

“但愿但愿啊。昨天让你来,你非不来!我回去就被我老婆埋怨了,你说你!”宋主任指着钟跃民嗔怪道。

钟跃民道:“昨天去的都是处里的大领导,我一个小职员去干嘛您说?”

“也是,你去了也不自在!”宋主任点头,“那你今晚一点要跟我去吃顿饭,你婶儿说了今天就专门款待你一个人!”

钟跃民作受宠若惊状,“您和婶儿也太客气了!用不着这样儿!”

“你和你朋友帮我们弄来两辆永久自行车,还是男女款的,我和你婶儿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宋主任道:“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回去,不然你婶儿今天晚上可饶不了我!”

“您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钟跃民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好!一会儿下了班,你就跟我一起走,不许失踪!”宋主任高兴道。

“您放心吧!”钟跃民应道。

········

“大勇,你是成心跟我作对是吧?”彬子挤开围在大勇身边的人,质问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咱们都是倒腾粮票,你做你的生意,我做我的生意,什么叫我跟你作对啊?”大勇一点都不怯,转而招呼其他人道:“高价收粮票、布票、肉票、自行车票、油票咯,家里有孩子要结婚要办酒席、要添置自行车的找我来咯!”

他这一声叫嚷,还真吸引了不少人。

照理来说,鬼市上就不应该叫唤的,大勇自己也知道,他主要是为了气彬子,另一方面就是快收摊子了,他也有些无所谓了。

彬子见大勇的样子果然愤愤不平地走开了。

大勇其实早些时候就发现姚文、彬子和东子这帮人在做这个生意,但是鬼市也不是一家开的,自己能做,别人也能做,因而大勇也没有说什么。

最近一段时间王荣这些人把货卖完之后集体从市场上消失了,让慕名而来的卖家都大失所望,好在还有大勇在大柳树这边,尽管买不到实物,能买到票也行。

有二毛之前打下的基础,以及他之前卖自行车、卖粮食攒下的人脉,大勇生意一直都是鬼市上最好的。

彬子这次找来肯定是犯了眼红病,他们刚开始干,手头上票据种类少,来买的人也少,生意极其惨淡。

“彬子,何大勇怎么说?”姚文抱着胳膊,望着人潮涌动的的地方,冷声道。

“人家生意好,根本不搭理我。”彬子道。

姚文惊讶道:“怎么?他不愿意跟咱们联手?”

彬子有些心虚,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他不肯答应,还故意在我面前吆喝呢!”

“岂有此理!”姚文生气道。

彬子问道:“老大,那咱们怎么办?这样下去咱们怕是要亏个底儿朝天了。”

姚文听了也直嗦腮帮子,他们没有货源,只能学着倒腾票据,起家的本钱都是几个人七拼八凑的,现在也都快花完了,再挣不到钱,可真要喝西北风了。

东子这时候缩着脑袋回来了。

“东子,你那边怎么样?”彬子问道。

“蹲了半宿,到现在都没有开张!”东子哭丧着脸,“我每斤粮票便宜一分都没人要,非要去找何大勇买,你说这些人中了什么邪了?!”

“这鬼市,来买的、来卖的,都是鬼鬼祟祟的,只信得过熟人,生人想要做生意且要熬呢!”旁边摆摊子卖白馒头一老头听到他们说话,笑着应道。

“你这老头干嘛的呀?要你多管闲事儿!”东子正火大,骂道。

那老头也不回嘴,这个年纪的混小子最是天不怕地不怕,说不定就能揍他一顿,干脆挑着箩筐就要往其他地方走。

“慢着!”姚文阻拦道。

卖馒头的老头还想着走,却被彬子一把拽住,喝骂道:“让你站住,你耳朵聋了?!”

“耳朵确实不好······”老头看几个人凶神恶煞,不怀好意的样子,心里暗自后悔不应该多嘴接他们的话茬儿。

姚文笑道:“刚才偷听我们说话,可不像是耳朵不好啊?”

“我这耳朵啊,也是一阵一阵儿的!”老头讪笑道。

“您也甭跟我逗乐子,我有话问你,你老实说,不然······”姚文掀开白布,拿起一个白馒头,分成两半:“我就掀了你的摊子!”

“我说!我说!我这是小本生意就糊个嘴,可不能掀了!”老头哀求道。

“掀不掀就看你自己了。”姚文咬了一口馒头,别说,这老头做的馒头还真香。

“你问吧,我肯定照实说。”老头道。

彬子看自己老大吃得香,也拿了个馒头,“一定要照实说,不然掀了你的摊子!”

“对,老实回答我们老大问题!”东子看样子也饿了,也拿了个馒头往嘴里塞。

老头看得肉疼,但也不敢拦着,只好一个劲儿地点头:“肯定照实说。”

“这大柳树鬼市是什么时候起的?”姚文看了吃得津津有味儿的彬子和东子一样,觉得他们实在有点丢分,但忍不住又咬了一口馒头。

“去年秋收中后就有村里人拎着鸡蛋、鸭蛋来卖东西了,那时候也有城里人蹬着自行车来买了,后来又有人来卖家里种的菜和粮食······”老头介绍道。

“别扯这些,你就说那边那个何大勇他们那帮人什么时候来了!”姚文不耐烦老头絮叨,直接问道。

老头眯着眼睛,仿佛在思考。

姚文催促道:“赶紧说啊?!”

“我今天还没开张呢,馒头六分钱一个,您看是不是······”老头伸手道。

“嘿?还真有敢问我们要钱的?!”东子咋呼道:“我们吃你几个馒头是瞧得起你,我跟你说!”

“六个。你们要一人吃一个,我也不问你们要钱了,可都吃了六个馒头了,我这心里实在疼得慌,这心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咧!你们也别问我了!”老头道。

“怎么就六个呢?”姚文质问道:“我这不才吃了一个吗?”

“你是只吃了一个。”老头指着彬子和东子道:“他们俩趁我们说话的功夫都吃了好几个了,他吃了两个,这个吃了三个!”

彬子和东子正吃着馒头呢,被老头说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刚准备呵斥老头,就被姚文给拦住了。

姚文瞪了他们俩一眼,对老头道:“谁说我们不给钱的?”

“三毛六。”老头道。

姚文被咽了个半死,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的票子,扔给老头,“不用找了!”

老头也不嫌弃,捡起地上的钱,千恩万谢!

“现在想起来没有?”姚文冷声问道。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老头喜笑颜开道:“王荣、何大勇他们是年前来的,这边的市口也是他们来了之后带起来的,听说他们在朝阳门和潘家园也有摊子。”

“那现在怎么就只剩何大勇一个人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老头摇摇头,“何大勇之前是卖货的,卖票据的是二毛,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何大勇卖票据,二毛不见了,连着王荣他们几个也不见了。”

“好你个老小子,我看你就是存心瞒着我!”姚文突然发难,拽着老头衣领子就要揍他。

彬子和东子被他们老大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也要上来揍老头。

老头这回真哭了,“我是真不知道啊!我知道的都说了!我就是庄稼人,可不敢骗你们!”

姚文把手一松,“你还庄稼人?私底下做馒头拿出来卖,就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赶紧滚蛋!”

“我滚,我滚!”老头挑起担子就跑了。

“老大真威风!”东子拍马屁道。

“你脑子进水了吧?欺负一个老头有什么威风的?”姚文不可思议地看了东子一眼,羞得东子脸上讪讪的。

彬子道:“老大这是诈那个老头呢!看来这老头说的都是真话!”

“嗯!彬子看明白了。”姚文点点头。

······

卖馒头的老头走远之后,朝后面吐了口痰,“你们才是资本主义呢!一个个都坏了良心!欺负我这么一个老人家!”

老头骂了一阵子有笑了出来,自语道:“这回可以找王荣那小子要钱了,他让我监视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嘿嘿!”

说着,老头就挑着担子消失在bj城早上的雾中。

第二百四十章:何大勇的故事

“二毛!二毛!”

二毛睡得正香,被这声音烦得不行,干脆用被子盖住头,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砰!”门一下子被踹开,钱胖子气呼呼地走进来,直接就把二毛身上的被子给掀飞了。

“谁啊?!”二毛有点懵圈,睡眼朦胧。

“还睡呢!再睡我给你浇一盆冷水!”钱胖子恶狠狠道。

“别!”二毛一个激灵跳起来,站在墙角,

“你给我下来!”钱胖子喝道。

二毛哆哆嗦嗦地下了床,这时候才有些清醒了,“不对啊,胖哥,我没招惹你啊?”

“我问你,大勇是怎么回事儿?”钱胖子问道。

“大勇?”二毛挠着光秃秃的大腿,“大勇没事儿啊?”

“你要不要再想想?”钱胖子冷声道,他平时都是笑眯眯的,严肃起来还挺吓人的。

“我想,我想想!”二毛颤声道。

“嗯?”

“我想到了!我想到了!”见钱胖子准备端脸盆,二毛立马大声道。

钱胖子停住脚步,“赶紧说!”

“大勇说他缺钱,就把我手上的票据都接过去了,自己去大柳树撂摊儿去了。”二毛牙一咬,死道友不死贫道,大勇哥对不住了!

“不是让你们收手吗?他怎么还去鬼市了?”钱胖子没好气地问道。

“不关我事儿啊,我当时手上粮票什么的都快卖光了,都准备收摊子了,大勇一个劲儿地求我,我反对没有成功啊!”二毛道。

钱胖子皱着眉,“每个月三十还不够他花吗?他怎么还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好像家里有什么事儿,缺钱的厉害。”二毛道。

“你先下来,把裤子穿上!”钱胖子看他穿着裤衩子,缩在墙角的样子就来气,“他家里缺钱怎么不跟三爷申请啊,几百块钱干什么不够啊?”

“我也劝了,可他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肯去,也不肯说原因。”二毛摸索着下了床,穿上裤子。

“这么回事儿。”钱胖子有些烦躁,“大勇现在人在哪儿呢?”

“在家呢吧?”二毛道。

“他家我去过了,他妈说他昨晚出门就没回去,不然我能来找你?”钱胖子道。

“不能够啊?”二毛疑惑道:“平时他都是收了摊子,就回家睡觉啊?”

“你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二毛急道:“我真不知道!我知道肯定就说了!”

“那他能去哪儿啊?”钱胖子又挠着头发。

“可能去哪儿吃早饭去了吧。”二毛猜测道。

“胡扯,现在都几点了,吃中饭还差不多,吃早饭?”钱胖子嗤之以鼻。

“那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呀!”二毛道。

“赶紧起来!咱们一块儿出去找找!”钱胖子一挥手催促道。

二毛有些不情愿,“兴许大勇到谁家猫着去了吧,到时候自个儿就回家了,犯不着去找他吧?”

“你是睡傻了吧?”钱胖子骂道:“大勇不挨家肯定要跟他妈说,现在连他妈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你觉得正常吗?”

二毛这才理清了思路,大勇他爸死得早,他妈一手把他姐弟俩拉扯大,大勇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回了家在他妈面前就是个乖宝宝。出门打招呼,回家马上请安,简直就是个大孝子。

所以谁出门刷夜都算是正常,就大勇不会,就是再晚,他都会回家。现在他妈一夜没有见到他,十有**是出事儿了。

这样一想二毛也出了一头的汗。

见二毛想明白了,钱胖子径直出了门,蹬上自行车就走了。

“等等我,胖哥,我们一块儿去找找!”二毛一边往门外跑,一边穿着鞋子。

······

“跃民,城里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大勇。”钱胖子气喘吁吁道,抱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倒。

“王荣他们几个呢,情况怎么样?”钟跃民问道。

“凡是大勇认识的人,咱们都去找了,这些人也都帮忙去找了,都没找到。”钱胖子直摇头。

钟跃民也犯了愁,他下午刚回来,就听到何大勇失踪的消息,发动所有人都去找,他在侯三这儿坐镇,等着各个方向的消息。

他眯着眼睛,皱着眉头,来来回回地走着。

“胖子,姚文那边情况怎么样?你派人盯着了吗?”钟跃民突然站定问道。

“姚文?”钱胖子还没反应过来,“我派人盯着了呀?大勇的事儿也是有人报告了我才知道的。”

“赶紧把盯梢的让你找来,问问最近姚文他们一伙儿人在干什么。”钟跃民吩咐道。

“你是说姚文······”钱胖子恍然大悟,冲出门去,“我剁了他们丫的!”

“回来!”钟跃民喝道,“你去干什么?”

“这事儿明摆着肯定是姚文那帮王八蛋干的!我带人直接找上门,把大勇就回来!”钱胖子气愤道。

“这都是咱们猜的,到时候姚文一推四五六,你能怎么着?”钟跃民问道。

钱胖子道:“他们要是不肯承认,我就打到他们说为止!”

“这两年你脾气倒是不小啊!”钟跃民冷笑道:“你这样找上门去,你觉得姚文能没有准备?”

“又准备又能怎么样?我带着人去,他们人还能有我多?”钱胖子不服气道。

“他干嘛要跟你比人多?”钟跃民道:“你忘了他家里是干什么的了?他二伯是警察!他只要派两个人守着,到时候就能把你们全送进去!”

钱胖子语诘,“那你说该怎么办?”

“赶紧把你安排去丁少的人找来!”钟跃民道。

“哎。”钱胖子应了一声就出了门儿。

钟跃民也郁闷地拿起茶壶想要喝水,一想起钱胖子抱着茶壶对着嘴喝的,就又放了下来。

小手赶紧拿过水壶,“我去给你洗洗,重新沏茶,一会儿就好。”

钟跃民只好坐着,等着小手重新倒了茶来。

“来了,来了~”钱胖子去而复返,还搀着一个人。

钟跃民一瞧,钱胖子搀着的人就是何大勇,只是一身的泥和水,让人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怎么了这是?”钟跃民跨上前去,“怎么弄成这样儿?!”

“大勇被人害了,是我从河里把他给救回来的。”跟着何大勇一块儿回来的老头道,“赶紧找两身衣裳,让我们换了吧。”

“对对!”钟跃民立马转头对小手道:“小手,赶紧找两套衣服来。”

小手也知道情况紧急,立马放下茶壶,跑去翻箱倒柜。

何大勇嘴唇乌紫,抱着胳膊直哆嗦。

钟跃民和钱胖子把他抬上炕,七手八脚地扒掉他身上的湿衣服,连个裤衩都不留。

“跃民哥,衣服来了。”小手把衣服递给钟跃民,有点不好意思看赤身**的何大勇。

“都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钱胖子笑道。

“男的也不能赤身相对啊!”小手红着脸反驳。

钟跃民道:“行了,胖子你就别逗小手了,赶紧给大勇把衣服穿上吧!”

然后又对小手道:“另外一套衣服给那个大爷,让他换上吧。”

小手如释负重,应了一身,赶紧给老大爷送衣服去了。

钟跃民和钱胖子给何大勇穿上衣服,可何大勇还是刚才那副哆嗦的样子。

“这怎么办哪?”钱胖子急道,“这大热天掉到河里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儿啊?!”

“他不是冷的,是受了惊,估计在水里半条命都没了。”侯三观察了一会儿道。

送何大勇回来的老头也点头道:“我把他就上来的时候都没了气了,按着胸口一刻钟才把水吐出来,然后就这样儿了。”

“三爷你有什么办法没有?”钟跃民向侯三求助道。

侯三没有回答,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嘴里喝了一口,然后对着大勇就是一阵喷。

喷的何大勇满头满脸都是水,钟跃民和钱胖子赶紧躲开,可何大勇就跟做梦刚醒过来一样,惊得跳下炕。

“我这是怎么了?”何大勇茫然道。

“你在水里背了气,三爷刚把你就醒,现在感觉怎么样?”钟跃民道。

何大勇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好多了,感觉跟做梦一样!”

“是谁把你丢水里去了?”钱胖子忍不住问道。

何大勇茫然地看了眼钱胖子,突然叫道:“姚文那个王八蛋呢!那王八蛋去哪儿了!尽然敢害我!”

钱胖子道:“真是姚文他们干的?”

“就是他们!”何大勇道,“他们人多,还偷袭,一下子把我打晕过去了!”

“后来怎么样了?”钟跃民问道。

“后来他们把我关到一个空房子里面,就想问咱们华立到底怎么运作的,货是从哪里来的。”何大勇道。

“你说了?”钱胖子质疑道。

“胖子!”钟跃民打断钱胖子,“大勇要是说了,能被扔河里吗?”

“对对。”钱胖子点头称是。

“我没说,不管他们怎么逼我,我都没说,主要是我也不知道啊!”何大勇混不在意钱胖子的怀疑,“他们问了我一晚上,都没问出个头绪,就把我捆起来扔到河里去了,之后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钱胖子看向那个老头,“老李头,你说说你怎么救了好用的。”

“哎。”老李头点点头,“我就找钱爷的吩咐一直等着姚文那帮人,前些时候差点被打了,还被抢了不少馒头。”

“行了,你这些损失我都会补给你的,捡有用的说!”钱胖子不耐烦道。

“哎哎!绝对说有用的!”老李头喜笑颜开,“今儿早上鬼市的时候,我就发现姚文几个也不做生意,就盯着大勇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我就一直找地方躲着,后来果不其然,到五点钟鬼市收摊子的时候,大勇就被他们掳走了。

之后,我一路跟着,一直想找机会救大勇,可他们人多。我想给钱爷您报信,又怕他们把大勇给弄走了。就这么一直等到天亮,看见他们用麻袋套着大勇去了河边上。”

“然后你就把大勇救了?”钟跃民看着老李头干瘦的身板儿有些难以置信。

老李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老家白洋淀的,我打小就泡在水里长大的,救个把人小意思!”

“老李头确实有这个本事,别看他瘦,可他力气不小。”钱胖子也赞同道。

“你看准了,确实是姚文那伙人干的?”钟跃民问道。

“他们化成灰我都认识!”老李头面色严肃道,只是他竹竿儿一样的身材穿着侯三的衣服,袖子和裤腿都有些短了,实在有些搞笑。

二毛和王荣这时候也从屋外进来,见到何大勇手脚完整顿时松了一口气,

二毛翻了翻从何大勇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大勇,你钱和票据呢?”

何大勇也想起这茬儿,赶紧去翻找,“对啊!我钱呢!”

“多少钱?”钟跃民问道。

“三百块钱,还有几十斤粮票,十几米布票!”何大勇急道,“都不见了!”

老李头听了直咋舌,他知道何大勇在鬼市上挣了不少钱,可没想到有这么多,都快比上他们生产队一年的现金收入了。

确认钱真的不见了之后,何大勇立马摊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我的钱哪?!怎么办?怎么办?······”

钱胖子看向老李头,“你见到钱了吗?”

老李头立马跳起来,诅咒发誓道:“我要是拿了我生孩子没**子!”

“你也别激动,我就是问问清楚。”钱胖子也不是真怀疑老李头。

“我把大勇从水利捞起来的时候,他身上就没什么东西。”老李头道:“肯定是姚文那帮人拿的,大勇自行车也被他们推走了。”

“十有**就是他们了!”钱胖子笃定道。

摊在地上的何大勇听了立刻爬起来,红着眼睛就要出门。

钟跃民赶紧拽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姚文算账,把握的钱拿回来!”何大勇咬牙切齿道。

何大勇横了心,力气特别大,钟跃民竟然有些拉不住他了,“你们赶紧把他拦住,他这样出去肯定要出事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拽手拉脚,把何大勇死死按在炕上,何大勇先是挣扎,接着嘶吼,仿佛失去了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何大勇没了力气,才平静下来,众人才把他放开。

“大勇,你缺钱为什么不找三爷啊?”钟跃民问道。

何大勇神色一黯。

第二百四十一章:何大勇的故事(下)

穿越血色浪漫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一章:何大勇的故事“这事儿我一直都瞒着别人,连我妈都没说。”何大勇瘫坐在炕上,揉着自己头发,痛苦道。

听何大勇提到他妈,钟跃民连忙看向钱胖子:“派人去通知大勇妈了吗?”

钱胖子一拍脑门儿,“这不是大勇回来的急,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还不赶紧去!”钟跃民急忙道。

“哎哎!”钱胖子左右看看,对二毛道:“二毛,你赶紧上大勇家里一趟,就说他昨晚累着了,在朋友家睡了,已经找到了。”

“知道了!”二毛其实还有些舍不得,想听大勇到底为什么事儿犯愁,嘴上答应着,脚下半天都不挪地方。

钱胖子骂道:“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去!”

“哎哎!”二毛这才不情愿地出了门。

“荣子,你去跟哥们儿几个说一声,就说大勇找到了,谢谢他们帮忙,回头得空请他们吃饭。”钟跃民对王荣道。

“哎,我这就去。”王荣应了一声就走了。

老李头看看屋里的人,也连忙起身,“那没事儿了,我也走了啊!”

“没什么事儿就走吧。”钱胖子手一挥,老李头毕竟不算是自己人,让他知道太多也没什么好处。

老李头挪着步子,可眼睛却一直在钱胖子和钟跃民身上探寻。

“胖子,该老李头多少钱赶紧给人家!老李头救了大勇,再多给一点儿。”钟跃民看明白了,老李头对大勇的事儿根本不感兴趣,他就一直等着钱呢。

钱胖子只好掏腰包,“老李头拿了钱回去给你老婆收着,不许拿去赌了啊!”

“不敢不敢,可不敢去赌了!”老李头一口应承,眼睛却一直盯着钱胖子手上厚厚的一沓票子,喉头上下滚动,有些口干舌燥。

“不敢就好,要是让我知道你又把钱拿去赌了,嘿嘿,你知道我的手段!”钱胖子说完狠话,把钱递给老李头。

老李头接过钱,连蹦带跳地走了,看着不像是个老头。

“胖子,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活宝?”钟跃民问道。

“这又是个一言难尽的故事。”胖子显然不想多说,“咱们还是先说说大勇的事儿吧。”

钟跃民对兴致勃勃等着听故事的小手道:“小手,你去门口把风,别让人进来!”

“院子里没人,有谁进来听声儿就知道了!”小手不愿意。

“你跃民哥说话都不听了?”侯三黑着脸,“还不赶紧去!”

“哦······”跟钟跃民可以谈条件,但是跟侯三,小手不敢,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口走着。

“快点!把门关上!”侯三喝道。

小手这才迅速地出门关门。

“大勇,现在就剩跃民、三爷还有我了,你说说吧,到底遇到什么难处了?”钱胖子对大涌道。

“唉~”大勇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大伙儿,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勇,你说说吧。”钱胖子劝道:“三爷和跃民也在这儿,你说出来,他们也可以给你出出主意。”

大勇沉默了一会儿,钟跃民都准备放弃,让他先回家休息了,大勇开了口:“你们都知道我爸死得早,我妈拉扯我们姐妹两个长大的,从小我妈我姐就护着,吃的喝的都紧着我。”

钱胖子和钟跃民都点头,他们都知道大勇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在找合伙人的时候,把他也拉进来了,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毛概组的,另外一方面就是为了照顾他。

“那年下乡插队,我和姐姐要去一个,本来我要去的,我是男的,这种事情理应我先来,结果我姐瞒着我偷偷去报了名。”大勇嗓子里憋着哭音,继续道:“她是怕我去外地受苦,舍不得我,抢着去插队了。”

“那你姐去哪儿了?”钟跃民问道。

“去了云南,西双版纳。”何大勇回答道。

“是你姐出事儿了?”钟跃民试探性的问道。

“嗯······”何大勇艰难地点头,“他们在西双版纳的农场种橡胶,半军事化管理,我姐被她们农场一个干部给欺负了!”

何大勇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睛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钱胖子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姐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偷偷用云南彝族老乡的偏方打胎,结果大出血。”何大勇哑着嗓子道:“后来被送去医院,我姐身上没钱,几个知青战友凑了点钱,好歹让医院收了,但是后续治疗需要不少钱,那个欺负我姐的王八蛋也不肯出,还怪我姐打胎都打不好!

我姐实在没有办法给家里打了个电报,幸亏只被我看到了!”

“那个王八蛋!”钱胖子气愤地骂道。

钟跃民问道:“钱汇过去了吗?”

“汇过去了。”何大勇点头,“前一阵子我自己也攒了不少钱,全都汇给了我姐,她现在情况也稳定了。”

听着的几个人缓了口气,钱胖子奇怪道:“那你这阵子还拼命攒钱干什么?”

“报仇!”何大勇几乎是喊出来的。

“你准备去云南?”钟跃民问道。

“嗯!”何大勇点头,“我钱都攒够了,准备安顿好我妈,这两天就出发了,没想到被姚文那帮王八蛋给害了!”

“这仇咱们一定要报!连咱们的人都敢下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钱胖子恶狠狠道。

“姚文的事儿咱们先不着急,到时候自有人收拾他们!”钟跃民道。

“咱们不出手,谁会收拾他们?”钱胖子不信,“他们害了大勇,咱们不能让他们逍遥自在地在鬼市上赚钱!”

“你丫先闭嘴!”钟跃民不耐烦道,好说不听,只能这样了。

钱胖子心里憋着火,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侯三劝道:“事有轻急缓重,姚文就在bj,他也跑不了。但是大勇的姐姐在云南,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是电报上说的,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也不知道。我看最好还是去看看为好。”

“三爷说得对,大勇姐姐发电报肯定是捡好的说,估计情况比咱们想得还要差。”钟跃民道。

何大勇急了,“我要去找我姐!我马上给就要去!三爷,你把钱先支给我吧!”

侯三看了看钟跃民,看他意思。

钟跃民道:“三爷,把我账上剩下的钱也支出来了吧,我跟大勇一块儿去!”

钱胖子和何大勇都惊讶地看着钟跃民。

“跃民,你也要去?”侯三问道。

“我也去,大勇一个人去,我有点不放心。”钟跃民确认道。

“那我也去!”钱胖子急忙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那你工作怎么办?”钟跃民问道。

“不要了!”钱胖子心一横。

“你妈那边你能交得了差?”钟跃民笑着问道。

钱胖子顿时泄了气,不做声。

“跃民,我一个人去就行,你用不着去!”何大勇道。

“别废话了,你赶紧回家,跟你妈交代一声儿,就说跟我一块儿去外地买货,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钟跃民道。

不待何大勇再说话,钟跃民又对钱胖子道:“你去不了,但是也要帮忙!”

“你说!”钱胖子积极道。

“去找找关系,给我和大勇弄到去云南的票,不管是睡着、坐着,还是站着去,一定要最快的!”

“好咧!我马上去!”钱胖子起身就走,何大勇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这时候侯三拿了钱出来,“跃民,这是一千五百块钱,给你分成三份了,你拿上。”

“用不着那么多,那个几百块钱就够了!”钟跃民道。

“老话说,穷家富路,拿上,以防万一。”侯三又嘱咐道:“千万别放在一起,分散了放,不然鼓鼓囊囊的,容易招佛爷。”

“放心吧,三爷,我心里有数。”钟跃民也不推辞,接过钱放到包里。

门口突然传来“哎哟”一声,钟跃民回头去看,原来是钱胖子开门,把在门口偷听的小手摔了进来。

“不是让你望风吗?怎么听门缝儿啊?”侯三骂道。

小手顾不上他师大爷,几步跑到钟跃民身边,“跃民哥,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我们又不是去玩儿的,你个小孩子,去干什么啊?”钟跃民不耐烦道。

“师大爷会的我都会,我去了能给你们帮忙!”小手早就想好了理由,哀求道:“让我去吧!”

侯三震惊道:“你······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天天看你练功,多看几回就会了。”小手为了钟跃民让他一起去,只好把一直隐藏的秘密暴露出来。

侯三表情阴阳不定,不只是怒是喜。

“你师大爷那么大的本事,你都会了?”钟跃民有些不相信。

“不信你摸摸你的书包!”小手不服气道。

钟跃民一摸,果然发现不对,包的分量还是一样,但是里面一沓钱的形状有些不对,他打开包一看,里面的钱已经不翼而飞,替而代之的是一本书。

“你什么时候掉的包?”钟跃民惊讶道,还和侯三对视了一眼。

从侯三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不知道小手什么时候动的手。

“趁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就换过来了。”小手得意地从背后拿出钱来,“师大爷那时候光顾着生气了,也没注意到。”

“我承认你手艺确实了得,但是我们这趟去也不是为了偷东西,你这手艺没什么用,你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吧。”钟跃民站起来把钱收进包里,重重地按上金属扣子。

“跃民哥,你就带我去吧!”小手这回傻了眼,本以为自己小露一手,能说服钟跃民,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钟跃民径直出了门,根本不顾百般哀求的小手。

······

钟跃民回家之后收拾了一番,然后就等着钱胖子的消息。

他准备去云南确实有点临时起意,但是也不完全是莽撞,何大勇姐姐的遭遇让他出奇地愤怒,他只想找地方发泄着一腔的怒火!

“嘭嘭嘭!”

“谁啊?”钟跃民以为是钱胖子来了,赶紧去开门。

“奎勇!你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钟跃民见到门口来人,大喜,上去就是一个熊抱。

“前儿晚上回来的,听说你今天回来了,就过来了。”李奎勇擦了擦汗。

钟跃民让李奎勇进了屋,给他倒了杯水,“我不是老早就让大妹给你打电报了吗?你怎么才回来?”

“本来也想回来,有事情耽搁了一下。”李奎勇喝了一大口水,“跑手续也花了不少时间,知道你在bj,肯定会照看我家里的。”

“你倒是挺会偷懒。”钟跃民笑骂道,“我这几个月,没事儿就往你家跑,你妈都把我当成你了。”

“我妈要是有你这儿子,是他的福气!”李奎勇笑道。

“你妈情况怎么样了?我刚回来,也没来得及去看她。”

“吃了药稳定一点儿,还能认出我来,就是记性大不如从前了。”李奎勇叹口气道。

“慢慢来吧,调养好,能顾上自己生活就好。”钟跃民只能安慰。

“谢谢你,跃民!”李奎勇抿着嘴,郑重地向钟跃民道谢。

“谢个屁!我们俩跟亲兄弟差不多,我还需要你谢我吗?”钟跃民骂道。

李奎勇咧开嘴,“你这收拾好包裹,准备去哪儿?”

“去趟云南,何大勇姐姐在那边插队,出事儿了,我们准备过去看看。”钟跃民道。

“大勇姐姐?”李奎勇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李奎勇和何大勇一直是一个学校的,他认识何大勇姐姐,只是她高了两个年级,大家没怎么说过话。

钟跃民把知道的一些情况跟李奎勇说了下,气得李奎勇直拍桌子。

“畜生!,何大勇姐姐那么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然有人会欺负她!”李奎勇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剁了那个王八蛋。

“我知道之后也是气的不行,干脆跟大勇一块儿去了!”钟跃民道。

“我也跟你一块儿去!”李奎勇道。

“你刚回来,还是在家休息几天吧,再说你妈也要人照顾。”钟跃民劝道。

“我妈现在情况挺好,能自己照顾自己,我出几天门没事儿的。”李奎勇道,“我跟你一起去还可以搭个伴。”

“可······”钟跃民还想劝。

李奎勇昂着头,“跃民,你甭劝我,何大勇也是我哥们儿,说起来,跟我关系更近,我必须去!”

钟跃民只好不劝。

第二百四十二章:一路向南

穿越血色浪漫正文卷第二百四十二章:一路向南“奎勇,郑桐和蒋碧云他们在石川村情况怎么样?”钟跃民和李奎勇坐着闲聊。

“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忙着挣工分,就去过一回。”李奎勇道:“他们又把你当年弄的大棚竖起来了,吃喝不愁了,就是有些苦闷,你一走人气少了一大半。”

“现在又让卖菜了?”

“没以前管得严了,再说他们挂着生产队的牌子,县里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李奎勇回答道。

“那倒是挺好,多少能挣点钱。”钟跃民道。

“秦岭跟你前后脚离开陕北,是不是你帮的忙?”李奎勇好奇地问道。

“怎么想起来秦岭了?”钟跃民奇怪道。

“你和秦岭好成那样儿,她走了,你一点都不着急,我当时就觉得是你小子干的。”李奎勇笑道,“秦岭是不是跟你来北京了?”

“嘿嘿,那年正好招女兵,就托关系让她去了,也不太好到处声张,干脆跟谁都没提。”钟跃民也没想着瞒着李奎勇吗,干脆道出实情。

李奎勇点点头道:“挺好,你比我能耐大,能给人姑娘一个好前程。”

“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这次回来怎么这么苦闷?”钟跃民觉得李奎勇有心事,关心道。

“何止是苦闷哪!”李奎勇摇摇头,“人穷志短,就像走进死胡同,要不是你给我发电报,还让街道开了证明,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怎么了?”

“我在陕北,种地比谁都卖力气,为了多挣工分,大冬天去修水库,累死累活我都能扛得住!”李奎勇有些激动,“可我给不了人姑娘一个前程,不能让人过上好日子!”

“在陕北谈对象了?”钟跃民问道。

李奎勇点点头,“在县里参加电力施工队的时候遇见的,西安的姑娘,不知怎么的就对上眼了。”

说着,李奎勇眼里还带着笑,他是真喜欢了。钟跃民没有打断他,静静听他说着。

“她性格挺好,大大咧咧的,好像没什么犯愁的事儿。不嫌我穷,也不嫌家里负担重,人说了就是喜欢我这个人。”

钟跃民道:“那不挺好的,后来怎么崩了?”

“后来她家里给他拖了关系,让她招工回西安,可她舍不得我,死活不肯走。”李奎勇道,“可跟着我有什么啊?连口窑洞我都没有,回城也没有工作,跟着我只能受苦啊!

我是喜欢她,我也想把她留在我身边,可人不能太自私,这不是大老爷们儿干的事儿,我就跟她提了分手,让她走了。”

李奎勇的热泪滚落,一会儿功夫就打湿了衣襟。

钟跃民从来没有见过李奎勇哭得这么伤心,即使上一次他爸去世,李奎勇也只是红了眼圈,李奎勇当着自己的面哭出来,那真是到了伤心处。

“你也是为了这事儿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吧?”钟跃民拍拍李奎勇的后背。

李奎勇擦了把泪,点头道:“你电报到的时候,她还没招工,我心就琢磨怎么办,带她一起回城,没工作没房子怎么办?可把她一个人落在陕北,我心里实在不愿意。”

“后来她家里给她稍信,让她回去,我虽然有些难过,可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李奎勇看着钟跃民,“跃民,你能想象吗?我他妈竟然因为跟自己对象分开松了口气!?”

李奎勇表情狰狞,他是真的为自己内心的真实反应感觉到痛苦和窝囊,他是在跟自己生气。

“你也是为了人姑娘好,你是怕耽误了人家。”钟跃民安慰道。

“可我心里难受!”李奎勇哭道,“真的,跃民,要是拿把刀剖开我的胸口,我的心肯定在滴血!”

钟跃民也不知如何安慰李奎勇,干脆从包里掏出钱摊在桌子上,“你觉得想让你的西安姑娘过上好日子,你要多少钱?”

李奎勇有些吃惊,他看着这些钱,十块钱一张,整整一百五十张,灰色的,摊在桌面上特别好看。

“这是你们在鬼市上做买卖挣的?”

“对,这是最近几个月咱们挣的。”钟跃民见李奎勇止住了眼泪,笑着道。

“这才多大功夫,你们挣这么多!”李奎勇感叹道,“这都快抵得上白店村全村一年的收入了!”

钟跃民听他这么说,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这只是一部分,咱们挣的比这个多。”

“还多,有多少?三千?五千?”李奎勇猜测道。

“差不多十倍。”

“十倍!”李奎勇十分震惊,“那不就是一万五!你们到底卖什么东西这么挣钱?”

“就是粮食、自行车,还有一些比较难买的东西,外加上倒腾一点粮票、布票、工业票。”钟跃民回答道。

“那在哪儿卖啊?”

“主要在朝阳门外、大柳树还有潘家园。”

“那都是后半夜偷着卖的吧?”李奎勇知道一点。

“对,就叫鬼市,凌晨两三点开始到早上五六点结束,要是去晚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今天晚上带我去看看?”李奎勇有些亟不可待,他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准备立刻就扑进去。

“最近不行,我们已经停了有个把月了,你要去干也要过几个月。”

李奎勇不解,“这么挣钱,为什么停了?”

“这事儿是我定的,我总感觉要出事,干脆过一段时间再说,而且现在还有何大勇这档子事儿,等咱们料理完了再看情况。”钟跃民道。

“不是,跃民,你不能凭感觉就把这事儿给定了呀!”李奎勇有些着急,“你这停几个月损失不少钱哪!”

“你别劝我了,我自有安排,等咱们从云南回来,事情就见分晓了,别着急。”钟跃民道。

李奎勇见钟跃民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少什么。

李奎勇问道:“奎勇,我问你,你要几百块钱,能把你那个对象追回来?”

“啊?”李奎勇没想到钟跃民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有个两百,能赁间房就成吧。”

钟跃民随手在桌上一分,“这差不多五六百,你先拿着,从云南回来你就奔西安,把你对象带回来。”

“这,这太多了吧?”李奎勇愣住了,憋出了这么句话。

“不多,本来全给你都没什么,但是咱们还要去云南,还不知道大勇他姐具体什么情况,说不定要用钱。”钟跃民道。

李奎勇把分到自己面前的钱放回去,“先紧着大勇姐吧,我的事儿等回来再说。”

“那也行,等咱们回来,几天功夫就可以挣出来了。”钟跃民也不推辞,“这个胖子怎么到现在都没信儿啊?”

“现在刚九点钟,咱们再等等吧。”

李奎勇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刹车声。

钟跃民站起身,“肯定是钱胖子回来了,咱们出去看看。

“好咧!”李奎勇应道。

······

没等钟跃民和李奎勇出门,钱胖子和何大勇已经冲进了屋,“跃民,快,快上车!”

“怎么了这是?”钟跃民奇怪道。

“先上车,咱们再解释!”钱胖子说着就把钟跃民的行李拎着往门外走。

钟跃民和李奎勇对视一眼,也不多说,快步上了汽车。

钱胖子飞快地启动了汽车,奔着火车站方向疾驶而去。

“晚上十一点半有一趟去昆明的货车,我有个哥们儿在车上,你们俩直接上车,一路直接道昆明。”钱胖子一路狂踩油门打方向盘,一边给钟跃民解释道。

“现在是三个了。”李奎勇接话道。

“三个?”钱胖子疑惑道,“奎勇你也去啊?”

“我也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天天在北方吹风沙,咱们这次也去看看云南四季如春到底是什么样儿!”李奎勇道。

“要不是我要上班,我肯定也去了!”钱胖子垂头丧气道,“奎勇你一起去我也就放心了。”

“你放一百个心吧,我去肯定比你去强。”李奎勇笑道。

“嘿!你怎么一回来就打击我呀!”钱胖子不高兴道。

“奎勇,你还真不能得罪胖子,家里还要拖他照顾呢!”钟跃民笑着道。

钱胖子乐道:“对啊,你们还要拜托我还要帮你们看家呢!赶紧巴结巴结我!”

“信不信,咱们三个把你从车上扔下去!”李奎勇恶声恶气道。

“算我一个,胖哥太嚣张了,都敢威胁人了,特别是连跃民哥都敢威胁!”何大勇附和道。

“别算上我啊!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胖子威胁不到我,你们要怎么办随便,我只当没看见!”

“别啊!”钱胖子慌了,李奎勇和何大勇他一个都对付不了,一次来两个,他怎么都没有胜算。

“那你要怎么办?”李奎勇拍着钱胖子的肩膀问道。

“跟照顾自己家里人一样照顾您家里人,而且还要好!”钱胖子认怂道。

“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怎么办?”何大勇坐在副驾驶座上,恶狠狠地逼问道。

“拿我试问,少一根汗毛都是我负责!”钱胖子死不要脸道。

“奎勇哥,这样就差不多了吧?胖哥态度挺端正,要不咱们就放过他一次?”何大勇对后座的李奎勇道。

“嗯,态度还行,先这样吧,就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李奎勇道。

车上人都笑作一团,车奔驰在北京空旷的大街上。

······

火车上早已装满了货,正在加水加煤,坐着出发前最后的准备。

在钱胖子哥们儿的接应下,钟跃民等人上了一节闷罐车厢,里面塞满了装货的木头箱子,只留了很小的空间给三个人。

“这车货都是到昆明下的,你们踏踏实实待着,到了地方,我再接应你们下车出站。”钱胖子哥们儿对他们嘱咐道。

“谢谢啊!多亏了你帮忙!”钟跃民感谢道。

“甭客气,你们是胖子的朋友,也是我朋友。只是要跟你们多嘱咐两句。”那人道。

“您说!”何大勇抢着应道。

“这些箱子你们千万别动,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无论如何你们千万不要动,否则咱们都要倒霉。”

钟跃民道:“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难做的,我们准备了吃的喝的,绝对不动其他东西。”

“这样就好,我过一段时间就来看你们一下,给你们带点吃的喝的,你们放心吧。”那人嘱咐了一同,就忙自己的去了。

“这地儿也太小了,三个人躺下来连个伸腿的地方都没有!”李奎勇仔细打量了周围的空间,抱怨道。

钟跃民提议道:“咱们三个轮流睡,没轮到就坐着。”

“行,就这么办。”何大勇赞同道:“跃民哥,你先睡。”

“你先睡吧,我现在还不困,等后半夜我再叫你。”钟跃民说的是实话,一路风驰电掣,吹都吹醒了。

何大勇又对李奎勇谦让道:“奎勇哥,要不你先睡?”

“行了,别谦让了,睡不着,咱们就先聊聊天,困了再说!”李奎勇道。

“哎,这样好!”

说着话呢,火车启动了,蒸汽机巨大的声音,还有煤烟气,没人能睡得着,甚至相互之间说话都听不清楚,都要用喊的,索性也不聊了,各自想着心事。

火车一路疾驰,越过平坦的华北平原,在郑州过了黄河,关中平原也是一马平川,直到从武汉跨过了长江,地势开始起伏,出现越来越多钻过崇山峻岭的隧道。

但是这已经是离开北京之后第十天的事情了,这时候火车很慢,货载货车更是慢出了新纪录,出了北京几乎站站都停,不是下货就是让车。

钟跃民等人在车上受尽了折磨,可以活动的空间太小,可以看到外面风景的只有门口的一条缝,几个人都是轮流在门边上吹风看风景的。

车开着的时候还好,能有些风吹进来,也顾不上风里面夹杂的烟尘了。最痛苦就是停车的时候,有时候一停就是好几个小时,停在铁路上没遮没拦,太阳直射,闷罐车厢里温度都能烤猪了。

几个人衣服倒是带够了,可是天热就没办法了,只能脱衣服,脱到后面每个人就穿个裤衩子,身上的汗还是止不住的流。

“嗨!还活着吗?”车门外传来两短一长的敲击声。

第二百四十三章:一路向南(中)

“还活着呢!”李奎勇拉开车门,外面火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前面铁路桥发生险情,全线堵车,我怕你们太热了,给你们送点水来。”

“啊?”李奎勇惊讶道,“涛子,具体什么情况啊?要在这儿停多久啊?”

何大勇赶紧接过涛子手里的水壶,先往肚子里灌了一气,真是渴的受不了了,喝完递给钟跃民。

“估计要一段时间了,前面山上发生泥石流,地方局的同志正在抢修,具体要多长时间不好说。”涛子道。

涛子就是钱胖子的同事,两人是一个院子的,都在铁路上干。这些天经常给钟跃民等人送吃的送喝的,大家也就熟络起来了。

“完犊子,这要地方局的同志干活稀松一点,那咱们真能热死在这儿!”李奎勇吐槽道,说着接过钟跃民递过来的水壶又喝了一气。

“这不会的,现在全线火车都在等着,地方局的同志更着急,肯定会加班加点排除险情的。”涛子笑道。

“涛子,咱们不能一直在火车厢里待着,温度实在太高了。”钟跃民道:“咱们能下车待一会儿吗?”

“对,对,咱们能下车凉快凉快吗?太他妈热了!”李奎勇也附和道。

涛子看着三人满身大汗,喝了水之后汗更是像雨水一样往下淌,心里也不落忍。

“那你们下了车,千万小心,别让人发现了,火车要是拉了汽笛,你们立刻就要回来!”

“好,我们肯定小心!”三人大喜,纷纷起身穿衣服,一个接一个跳下车。

火车停靠在一个不知名的货运站,只有一个月台,边上搭了一个值班室,其他一无所有。

钟跃民三人下了车,赶紧躲到树荫底下乘凉。

车站同时停靠了好几辆火车,车上的工作人员也都受不了这酷热的天气,也都在树荫底下躲太阳。

大家互相不认识,都以为钟跃民三个人也是哪辆车上的工作人员,也没人盘问。

车站的值班员用茶叶沫子泡了一大桶茶,供大家解渴,但钟跃民几个人刚才已经喝了个半饱,实在喝不下了。

“跃民,咱们要不到站外面转转?”李奎勇提议道,“这树荫底下也一丝风都没有,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是啊,跃民,咱们去找找哪儿有地方水塘,去洗个澡,咱们有十多天没洗澡,身上都馊了!”何大勇也提议道。

钟跃民闻了闻身上,确实有味儿,只是时间长了,也都闻习惯了。

“走吧!”钟跃民看火车一时半会儿没有开的意思,越发觉得身上发痒。

三个人就这样出了站,这小站边上都是农田,地里郁郁葱葱种着水稻,田埂上种着蚕豆和毛豆,路边上都是野花。

“这地儿庄稼长得真壮!比陕北强多了!”李奎勇发出感慨。

“四川自古就是天府之国,全国也没几个地方能跟这儿比!”钟跃民笑道:“就是太热了!”

“这哪儿有小河啊?”何大勇一心想要洗澡,手搭凉棚,到处张望。

钟跃民也到处望了一圈,全都是植物,根本看不出哪里有河,“大勇,你看那边不是有一棵树吗,你爬上去看看。”

入眼全都是田野,只有那处地方有棵树,显得格外显眼。

何大勇有些犹豫,“这树看着近,真要走过去,那可就远了!”

“光这么随便找,怕是找不到水了,咱们不能白来一趟啊!”李奎勇道,“要不咱们一块儿到那树边上看看?”

“别看我了!走吧!”钟跃民看两个人都看着自己,挠挠身上,奔着树去了。

钟跃民也看不出来这课到底是什么树,树冠长得和伞一样,树下有一片巨大的阴凉。

“唉?跃民,书上挂着水壶和包,这附近应该有人!”李奎勇高兴道。

何大勇拿起包看了看,“这书包上还绣了一朵花,应该是个女的用的。”

“别动人家东西,到时候被人看见就不好了!”钟跃民翻了白眼,这也不用你丫来分析。

钟跃民四处看了看,这边种的是棉花,长得太高,就算里面藏了一百个人,都不会让人发现。

“有人吗?”何大勇扯着嗓子吼道。

“你吼什么啊?”钟跃民拦道,“咱们是来找小河的,又不是来找人的!”

“我这不是想着找人问问吗?”何大勇道。

“我看你丫是想看看这包主人到底长什么样儿吧?”李奎勇调侃道。

何大勇反问道:“你就不好奇?”

“我不好奇!”李奎勇道:“这要真蹦出个长得特别丑的女的,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就冲绣的这么好看的花,长得丑我也认了!”何大勇道。

“你可记着你自己说的话,人姑娘来了!”钟跃民看见远处棉花丛里冒出一定草帽。

“同志,你们是谁?”来人长得比较清秀,穿着碎花布褂子,下身穿着蓝色裤子和草绿色解放鞋,她摘下草帽好奇地问道。

“哦哦,我,我们是从那边火车站”何大勇顿时有些结巴,简直是语无伦次。

“你们是从火车站出来的吧?”姑娘听明白了,“那你们到这儿来干嘛?”

何大勇还想说话,李奎勇嫌他丢人,把他拉到一边,“同志,前面铁道坏了,咱们坐的车就停在这儿了,天实在太热,咱们就出来想找条小河洗个澡,找半天没找到,就想问问人。”

“哦,所以你们就找到这儿来了!”姑娘好笑道。

“对对,听您口音不是四川人吧?”李奎勇笑着点头。

“我是上海来的知青,在这儿插队。”姑娘回答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缘分呐!”何大勇不等李奎勇拦他,抢着回答道:“我们也是知青,从北京来的!”

“你们是从北京来的知青!”姑娘惊喜道,“我一直梦想着去北京看***!”

“那你随时都可以来,到时候我们负责招待你!”何大勇殷勤道。

姑娘有些害羞,不理何大勇的话,问道:“你们去哪儿啊?”

“去云南!我们要去西双版纳。”何大勇又抢着说话。

一旁的李奎勇心里腹诽着,你丫算哪门子知青啊?我和跃民都是知青,就你不是知青!但又不好当场揭开何大勇的谎言。

“从北京到云南那可真挺远的!”姑娘佩服道,“你们路上肯定坐了好长时间的车吧?”

“都快半个月了,一直在车上,身上都馊了!”何大勇回答道。

“同志,您知道哪儿有水吗?我们想洗洗澡!”钟跃民打断何大勇和女知青的交谈,让何大勇这么扯下去,到天黑都问不到水这事儿上来。

“最近的河离这儿有三里路,太远了!”女知青回答道:“不过咱们村儿的机井就在前面不远,我带里面去。”

“好咧!谢谢同志啊!”何大勇赶忙道谢。

顺着女知青所指,果然看到一间小砖房,掩在树丛里面有些不起眼。

“这有一个手压机井,你们压两下就有水了。”女知青把他们带到机井房,指着铸铁的手压机井道。

而后有担心地问道:“你们会用吗?”

“会,我家院子里就有一个,不过那个需要先往里面倒一瓢水,才能压出水来,这个需要吗?”李奎勇扶着机井的把手问道。

“这个不用,四川地下水丰富,不用先倒水。”女知青回答道。

“哦哦,那就好,省点儿力气!”李奎勇笑着道。

“那个,同志?”钟跃民见女知青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小声儿提醒道。

女知青眨巴着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我们要洗澡了,你是不是先回避一下?”钟跃民没办法只好直接说出来。

女知青顿时羞红了脸,捂着眼睛往门外跑。

“跃民,你也真是,说得这么直白干嘛!”何大勇责怪钟跃民道。

“她一直不出去,我能怎么办?”钟跃民翻了个大白眼,开始脱衣服。

李奎勇道:“我早就想说了,你丫跟人姑娘聊得这么开心,多耽误功夫!”

“我看你也没少说!”何大勇反呛李奎勇道,然后就要往门外走。

“你干嘛去?不洗澡了?”钟跃民问道。

“这机房连个门都没有,我去门外给你们把风儿!”何大勇道。

“三个大男人,把什么风啊?”李奎勇不以为然,“我看你丫是想去跟人姑娘多说说话吧?”

“你管得着吗!?”何大勇恼羞成怒,继续往屋外走。

“回来!”钟跃民阻止道,“火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了,咱们得抓紧时间,待会儿我们洗完了,可不等你啊!”

“我我”何大勇进退两年。

外面的女知青突然喊了一句,“你们放心洗吧,我在外面帮你们把风,放心吧!”

钟跃民三人面面相觑,顿时对这女知青刮目相看。

何大勇脱着衣服,突然想到李奎勇刚才说的话都被女知青听到了,顿时羞恼道:“让你丫说话这么大声!人姑娘都听到了!”

“听见什么啊?你说话大声点儿,我听不见!”李奎勇大声回答道,故意逗何大勇。

“小点声儿!”何大勇咬着牙,低声喊道。

李奎勇一边往身上浇水,一边指着机井把手,意思是让何大勇来压水。

何大勇当然不愿意,李奎勇指指自己嘴,又指指外面,意思是,你丫要不敢,我就喊。

何大勇没办法,只好瞪着李奎勇,不情不愿地去压水。

钟跃民才不管他们俩怎么斗戏法呢,自顾自地好好从上到下洗了个澡。

水是从地底下打上来的,温度很低,一下子就把满身的燥热冲的一干二净。

衣服是没得的换的,钟跃民只好穿上原先的衣服,撸了撸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机房,让何大勇和李奎勇两人继续洗。

何大勇和李奎勇两个人等钟跃民一走,就开始争夺出水口的控制权,李奎勇眼珠子一转,

“大勇,你可得洗快点儿啊!”

“怎么了?”何大勇疑惑道。

李奎勇朝外面努努嘴,“跃民出去了,现在可就和那个女知青单独相处,那肯定要聊天,聊着聊着”

“聊着聊着,怎么了?”李奎勇话说半截,何大勇急道。

“怎么着自己想啊?还用我说出来啊!”李奎勇道。

“别瞎说!跃民有对象,他不是那样的人!”何大勇反驳道。

李奎勇道:“跃民肯定不是那种人,可你架不住人姑娘看上他啊,你想想你和跃民站一块儿,人家选谁?”

李奎勇的话太诛心,太有画面感了,何大勇越想越烦躁,也不洗澡了,擦擦身子,赶紧穿了衣服冲出去。

“跟跃民在一块儿变聪明不少,比以前难骗多了!”李奎勇一个人独占出水口,笑呵呵道。

冲出去的何大勇却发现门外只有钟跃民一个人,正在晒头发。

“跃民,人呢?”何大勇四处寻找着。

钟跃民瞥了他一眼,“别看了,人早走了。”

“怎么就走了呢!?”何大勇急道,“去哪儿了?”

“回去干活啊,人家是社员要挣工分的!”钟跃民道,“人给我们领到这儿来,你还想怎么着?”

“不是我!”何大勇气急,“我还没跟人道谢呢!连人名字都不知道!”

“我已经道过谢了。”钟跃民淡然道,“你不用觉得缺了礼数。”

何大勇殷切地看着钟跃民,“那她还说什么了?”

“说了,可是吧,我有些想不起来了!”钟跃民扶着脑袋,“你看,这天太热,都把我晒糊涂了。”

何大勇赶忙把汗衫捞起来,给钟跃民扇风,“你再好好想想?”

“一边去,衣服上一股汗臭味!”钟跃民嫌弃地捂住鼻子。

“好哥哥,你就快点说吧!”何大勇哀求道。

“呐,给你。”钟跃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人姑娘的通信地址,让我们有空一定要给他写信。”

何大勇如获至宝,仔仔细细地看着纸上的娟秀的文字,“丁素雅,丁素雅嘿!这名字真好听,就跟她一样!”

“那叫人如其名!”李奎勇擦着头发从机房里出来了,“多看点书吧,不然跟人写信,全都是错别字,我看你脸往哪儿搁!”

何大勇有些傻眼,竟然痛恨自己从小不好好念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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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一路向南(下)

“大勇,前面那个是不是卖香瓜的?”钟跃民指着前面蹲着的老农道。

“对,是香瓜,还是金色的!”何大勇也看到了。

李奎勇道:“那你还等什么,赶紧去买啊!”

“凭什么啊?”何大勇不忿道。

“凭什么?那你要不要把那张纸给我?”李奎勇斜着眼睛道,“让你占那么大的便宜,还问凭什么!”

何大勇顿时贱兮兮地笑出来,“我买!我买!我这就去买!”说完就跑去买瓜去了。

钟跃民笑道,“奎勇你逗他玩儿干嘛?你不是有个西安姑娘了吗?还要跟他争上海姑娘?”

“我逗他玩儿呢!”李奎勇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是。”

“你丫就坏吧!”钟跃民不地道地笑出来。

······

“奎勇、跃民,你们去哪儿了?”涛子这时候迎上来。

“我们找地儿洗澡去了!”钟跃民回答道,“怎么了?车要开了?”

“还没呢,不过你们心可真够大的,竟然跑去洗澡了!”涛子佩服道。

“在车上闷了半个月了,实在熬不住。”李奎勇道。

没想到涛子小声问道:“在哪儿啊?我也去洗洗,我也这身上也馊了。”

“哈哈······”钟跃民和李奎勇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给涛子指了路,涛子连跑带跳地跑去拿衣服拿毛巾了。

钟跃民乐呵呵地看着涛子跑远的身影,一拍脑门儿,“忘了问这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了?”

“用不着问,涛子都去洗澡了,估计今天肯定走不了了!”李奎勇眯着眼睛道。

“这倒也是,那咱们先安生待着吧。”钟跃民有些郁闷道。

“瓜来了,瓜来了!”这时候何大勇一手抱着一个瓜,兴冲冲地冲过来。

“瓜甜不甜?”李奎勇拿过一个香瓜,问道。

“人家农民伯伯说了,包甜,不甜不要钱!”何大勇道,“这瓜人家用井水浸的,一口咬下去透心凉!”

“有你说的这么神吗?”李奎勇打趣道:“你再嚷嚷大声点儿,都能帮人农民伯伯推销香瓜了,说不定还能挣个路费钱!”

“哎?”何大勇一拍大腿,“你说的对!我在北京能干,在这儿为啥不能干?”

说完何大勇把香瓜往李奎勇怀里一放,调头又往卖瓜的摊子跑去。

“真去啊?”李奎勇看着兴奋不已的何大勇诧异道。

“大勇这小子怕是有点走火入魔了。”钟跃民望着何大勇和卖瓜的老乡交涉,感叹道,“不过也挺好,只好有奔头!做好了前途不可限量!”

“跃民,你说我要是跟着你们干一段时间,是不是也会跟大勇一样?”李奎勇突然问道。

“这我可不知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钟跃民摇摇头,“大勇对做买卖感兴趣,你说不定就对其他事儿感兴趣,只要有这股想要干好的劲儿就行。”

李奎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钟跃民看着远处,“大勇应该和人商量好了,咱们去看看吧。”

······

“大勇怎么样了?”钟跃民笑着问。

“五块钱,这些瓜全都归我了!”何大勇得意道,“我额外多给了五毛,老乡答应帮我两担井水来。”

“不是。”李奎勇疑惑道:“那你准备怎么卖啊?”

“卖东西那可是我看家本事,瞧我的!”何大勇信心满满道。

钟跃民和李奎勇干脆站在一边看何大勇到底怎么卖瓜。

“井水浸过的香瓜咧!又冰又甜,甜到嘴里,冰到心里咧!”何大勇站在高处就这么吆喝上了,顿时吸引了全火车站人的注意力。

“大勇脑瓜子转的快,这么会儿功夫就把广告词编好了。”钟跃民笑着道。

“什么叫广告词啊?”李奎勇问道。

“广而告之的意思。”

“听不懂!”

“就跟天桥卖大力丸的吆喝的词儿差不多。”钟跃民解释道。

李奎勇恍然,“这我就懂了,就是叫卖嘛!”

“咱们也别看着了,去帮忙吧!”钟跃民撸着袖子就上去卖瓜了。

······

围着何大勇要买瓜的人真不少,都围着问价钱呢。

有个中年人问道:“同志,这瓜怎么卖啊?”

“三毛钱一个,包甜!”

“三毛?太贵了吧!”

“同志,可别嫌贵,都是咱们农民伯伯顶着大热天辛苦种出来的,都指着这个给娃挣学费、给媳妇儿扯布做衣服呢!”何大勇仿佛卖这瓜吃了多大亏一般。

钟跃民赶紧插话:“同志,三毛一个瓜肯定不贵,你看这瓜多大!你们要多买,两个瓜五毛,三个瓜七毛!”

“那是真不贵了!”另外一个人喊道:“我要三个!几个人分着吃正好!”

“好咧|!”何大勇高兴道,“我给您挑几个好的,绝对包甜!”

“行,你帮我挑,我就喜欢你这个小伙子的实诚劲儿!”那人打手一挥,高兴道。

何大勇麻利地从水桶里拿起瓜,“要我帮您切好吗?”

“不用,你赶紧做生意,多给娃和媳妇儿攒钱,我回去自己用刀切!”那人递过钱,接过瓜,还特别为何大勇着想。

“好咧!谢谢您咧,借您吉言!”何大勇高兴地道谢。

······

“这位同志,您看您买几个?”钟跃民见何大勇那边瓜卖出去了,问道刚才嫌贵的人。

“我就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个,可一个又太贵了!”那个同志是真想吃瓜,可又真的嫌贵。

何大勇刚收了钱,正高兴,插话道:“同志,这瓜一时半会坏不了,您多买几个明天吃,还便宜不是!”

“话是这么说,可我就想现在吃口瓜,明天说不定就不想吃了!”

“嘿?怎么来这么拧一人啊?”李奎勇在旁边听了半天,有些不耐烦道。

“奎勇,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钟跃民打断李奎勇,跟人道歉,“同志实在对不住,我这兄弟性子直,嘴巴笨,您别计较!”

那人摇摇头,“没事儿,确实是我有些拧巴。”

说着那人就想要走,钟跃民把他喊住,“同志,半个瓜一毛五,买不买?”

“你们半个瓜也卖?”那个中年人惊讶道。

“卖!只要您肯买,我们三分之一个都卖!”钟跃民一口应道。

“好好,我买。”那人立马掏出钱给钟跃民。

“您稍等,我马上给您切好!”钟跃民收了钱,准备挑瓜切瓜。

何大勇一把拉住钟跃民,“跃民,你卖半个,剩下半个谁要啊?”

“别管那么多,总归有人要的,实在不行咱们自己吃!”钟跃民随口应道,手起刀落,香瓜一分两半。

“同志,要给您切成块儿吗?”钟跃民顺嘴问道。

“哦?还能切成块儿?”

“只要您有需求,我们就提供服务!”钟跃民道,“只是您要拿个饭盒子来,咱们这儿没东西装。”

中年人连忙从自己网兜里拿出个饭盒子,“我有饭盒子,给。”

钟跃民结果饭盒子,放在案板上,三下五除二,把瓜切成一块儿一块儿的,还从旁边书上折了根树枝,削成钎子,一块儿递给中年人,“您拿着,用这个吃卫生一点。”

“小伙子真是厉害!”中年人高兴地接过装满香瓜的饭盒子还有树枝做的钎子。

······

送走了中年人,其他围观的人都蜂拥而上。

“我有饭盒子,我也要半个瓜!”

“我要一个瓜,给我切好,树枝签子也要!”

“我要三分之一个,卖不卖?”

······

“奎勇,赶紧削树枝签子!”钟跃民看生意来了,赶紧给两人指派,“大勇负责收钱!”

钟跃民拿起刀,迅速地切着瓜,那动作都赶上切水果游戏了。

等老乡把井水挑来的时候,摊子上的瓜全都卖完了,三个人都累得摊在地上。

“都卖光咯?”老乡惊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摊子。

“卖光了!”何大勇笑着回答道。

“你们城里人硬是要得!我卖了一上午都没卖完,你们一下子就卖光了!”老乡夸赞道,“水挑来咯,另外一担你们还要不要?”

“不用咯,瓜都卖完咯,还要井水做啥子嘛?”何大勇学着四川话道。

“那我钱可不退啊!”老乡紧张道。

“老乡,钱不用退。”钟跃民走到水桶边,捧了些水洗了洗脸,刚才忙乎了那么久,全身都是汗。

“不要钱就好!”老乡松了口气。

“这些东西我们也带不走,你也拿回去吧。”钟跃民指着摊子和工具道。

“那个哪好意思嘛!当初说好全都卖给你们,我哪能占这个便宜嘛!”老乡坚决不同意。

“那这样老乡,你给我们再弄几个瓜来,我们带在路上吃,这样就算我们又把这些东西卖给你们了。”何大勇提议道。

“这个可以!”老乡赞同道,“我这就回去给你们弄些瓜来!保证各个都大都填!”

“那辛苦你咯!”

“辛苦撒子,有钱赚就不辛苦!”老乡乐呵呵地回去了。

······

“你们在干嘛呢?”涛子洗完澡,顶着一头湿头发回来了。

“帮老乡卖香瓜呢!”何大勇扯了个谎,这时候做生意还不是个正道,对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最好不说太多。

“原来在做好事儿呢!”涛子左看看又看看,“还有瓜没有,给我弄一个啊?”

“刚刚卖完,待会儿老乡给我们送几个个过来,到时候分你两个。”何大勇道。

“那可说好了啊!”涛子高兴道。

“涛子,怎么那么多人都往站外面跑?还有不少拿着脸盆和毛巾的,他们是去洗澡去了?”李奎勇看着蜂拥往外走的人群奇怪道。

“我不知道啊。”涛子也看着蜂拥往外走的人群道。

“涛子,你回来的时候跟谁说过话了?”钟跃民问道。

“哦,回来的时候碰到老张了,他问我去哪儿了,我就跟他说了。”涛子回答道,然后看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

“我只跟老张一个人说过,没跟其他人说!”涛子反应过来,解释道。

何大勇道:“老张再跟一个人说,然后一个传一个,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不是,我才跟老张说,还不到十分钟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这么多人知道了?”涛子还是不肯相信。

“你这是低估了人民群众对洗个澡的热切希望啊!”李奎勇拍拍涛子的肩膀感叹道。

······

“呜呜呜·······”火车突然拉响了汽笛。

众人都朝着火车看过去,广播传来声音:“同志们,经过近二十个小时的会战,前方铁路已经通车,请火车上的同志各归其位,迅速启动火车,向目的地进发!”

“同志们······”

广播里一遍又一遍的播着同样的内容。

原先四散的人群纷纷欢呼,迅速回到火车上,等待火车重新出发。

钟跃民等人也迅速回到自己的车厢。

“可惜了,老乡的香瓜还没来得及送来。”何大勇突然道。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香瓜,咱们又重新出发了!”李奎勇兴奋道。

“你是无所谓,我买的香瓜你都吃了一个了,我和跃民都没吃呢!那个瓜最后还给卖了!”何大勇道。

李奎勇气愤道:“什么叫我无所谓啊······”

钟跃民对何大勇和李奎勇的争论置若罔闻,他把车厢门开大一些,用铁丝固定住,然后就望着天边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车厢里却越来越黑,连最后的一丝光亮都逐渐消失。

见钟跃民不说话,李奎勇和何大勇也停了下来,在黑暗中各自想着心事。

车站里的火车陆续开动,钟跃民也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调度的,但总归是有秩序,否则那就真的乱了套了。

瞪了有半个多小时,他们所在的火车开动了,慢慢地提速。

“同志!同志!你们的瓜!”

这时,站台上突然传来一阵叫声,钟跃民探出半个身子,是卖瓜的那个老乡赶过来了,沿着月台一路追赶。

可火车不会等人,速度越来越快,钟跃民扒着门极力地去够,却总是差那么一点儿。

老乡看火车快要出站,顿时有些着急,使劲儿将手里的袋子往前扔,刚刚好扔进车厢。

“谢谢老乡!”钟跃民朝着逐渐离远的老乡喊道。

老乡喊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只看见对方不停地挥手。

第二百四十五章:昆明

“跃民,这火车方向不对吧?怎么又往回走呢?”李奎勇在门口对外面张望好长时间,突然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往回走了?”钟跃民也做到车厢门口。

李奎勇道:“我们原来是一直往西的,现在火车一直迎着太阳跑,那就是往东跑了。”

钟跃民看看天上的太阳,果然如此。

“是不是火车在拐弯呢?”何大勇突然道。

“不会,我都看了两个钟头了,再拐就拐回武汉了!”李奎勇笃定道。

“算了,别管他了,往回开就往回开吧,反正也不用咱们跑腿!”钟跃民又躺回拿来做床的纸板子。

“话虽然这么说,可实在难熬的很!”李奎勇叹了口气,也靠在木箱上。

“咱们几个大男人都熬不住,真不知道我姐当年是怎么到的西双版纳。”何大勇突发感慨。

几个人突然就安静下来,只听见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

······

不知道过了过久,火车逐渐减速,好像是进了站。

李奎勇迅速把车厢门关上,怕进了人货两用的车站被人发现。

“哎?”李奎勇一只眼睛盯着门缝儿往外看,惊叫了一声。

“怎么了?”钟跃民问道。

“咱们真回来了!这是长沙站!”李奎勇看着外面道。

“让我看看!”何大勇也站起来趴到门缝上,“还真是长沙!外面人特别多!”

“你再大点声儿,把所有人都招来!”李奎勇嫌弃道。

“离这么远,怎么可能听得见?”何大勇不以为然。

“一会儿肯定有检修工查看车底盘,你们最好还是小点儿声。”钟跃民提醒道,“把门关紧吧,别看了。”

“哦。”何大勇有些扫兴地拉上门。

······

几个人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刚开始几天还有些不习惯,但现在早就已经适应了。

过了个把小时,火车又重新开动,不过这次行车方向又变了。

“看来真是在长沙调头。”李奎勇猜测道:“可能之前去四川是要卸货,现在从长沙出发,后面应该就进到贵州了。”

“那云南还有多远?”何大勇关心道。

“过了贵州就是云南了,再有个几天就到了吧。”李奎勇说道。

“还要这么长时间啊?”何大勇哀嚎一声,“钱胖子怎么不给咱们弄个客车票啊!咱们坐在座位上,吹着小风,舒舒服服地就到了云南。”

“你这可怪不到人胖子,当初是谁急不可耐,恨不得马上就要飞到云南的?”钟跃民反问道。

“我当时就是着急,恨不得马上到云南劈了那个欺负我姐的王八蛋,哪里想得到咱们这一路这么折腾!”何大勇郁闷道。

“行了,再等几天咱们就到了!”钟跃民道:“这么多年咱们都熬过来了,不差这么几天。”

“其他都无所谓,就是这火车上太无聊了,连睡觉做梦都不安生!”李奎勇突然提议道:“要不跃民,你给我们讲讲故事吧!”

“啊?听不见!”钟跃民笼着耳朵做喇叭状,喊道。

“我说你给我们讲讲故事吧!”李奎勇对着钟跃民喊道,结果把自己呛到了,咳嗽了半天,自此不提讲故事。

······

“昆明到了!昆明到了!······”

“大勇、奎勇,醒醒,昆明到了!”钟跃民惊醒之后立马拍醒两人。

“啊?”李奎勇瞬间请,马上站起来,“昆明到了?”

“火车已经减速停下来了,应该是进站了!”钟跃民仔细听着火车的动静。

何大勇还有些迷糊,“到站了?我要下去上个厕所······憋了一路了。”

“这下你想上多久的厕所就能上多久的厕所!”钟跃民笑道,“咱们到昆明了!”

“到昆明了!”何大勇这才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马上就跑去开门。

李奎勇一把拦住他,“你丫睡蒙了吧?”

“对对,现在还不能开门!”何大勇清醒过来,现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贸然开门不定出什么岔子。

“赶紧把衣服穿上,把东西收收,准备撤了!”钟跃民赶紧嘱咐道。

“哎哎!”何大勇立刻到处找自己的裤子,他睡觉的时候就穿这裤衩子。

“唉?”李奎勇叫了起来,“往哪儿翻哪?这我裤子!”

“对不住,对不住,这漆黑一片的,没看清楚!”何大勇连忙去其他地方找,“我裤子哪儿去了?”

“你角落里翻翻,我记得你睡觉的时候一脚把裤子踹角落里了。”钟跃民提醒道。

何大勇摸索着往角落里翻着,一会儿找到个汗衫,一会儿又找到一只袜子,都是他们这些天到处乱扔的成果。

好不容易穿上裤子,何大勇又找不到鞋子了。

钟跃民早就穿好衣服,把随身带的书包打开,“来,这些钱一人分一点儿。”

“跃民,咱们要分开走啊?”何大勇疑惑道。

“没有啊,分开走干嘛?”

“那为啥分钱啊?”何大勇问道。

“你怎么老是犯糊涂,咱们就要下火车了,还不知道遇到什么情况,跃民这叫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李奎勇道。

何大勇有些郁闷,出了北京,他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勇之前也没出过远门,有些东西不清楚也是正常的。”钟跃民递给何大勇一叠钱,“钱分散了放,上衣口袋、裤子、鞋子袜子都放一点,别招人惦记。”

“知道,知道,这个我知道,分散风险嘛。”何大勇接过钱,按照钟跃民说的,往身上到处藏钱。

钟跃民又递给李奎勇一叠钱,“奎勇,这些你拿着。”

李奎勇拿过钱,解开裤子,往裤裆里一揣。

“奎勇,你这是干什么?”何大勇看得一愣,奇怪道。

“我从小就管钱,家里的钱全都是我收着,当时我年纪小,怕把钱搞丢了,专门在裤衩上面缝了一个小口袋,用来放钱,从来没丢过!”李奎勇笑着回答道。

“奎勇你真厉害!”钟跃民竖起大拇指,佩服万分。

何大勇捂着鼻子,“就是味儿比较大!”

“去你丫的,口袋在裤衩侧边儿,你想什么呢?”李奎勇推了何大勇一把。

······

这是车厢门被拉开了,车厢里瞬间一片光明。

“涛子?”钟跃民用手挡着刺眼的光芒,向门口看去。

“跃民哥!是我!”

钟跃民听着声音不对,眯着眼睛仔细看,“小手?你怎么在这儿?”

何大勇也惊叫道:“小手!?”

李奎勇没见过小手,但是从钟跃民和何大勇的惊讶表情,也能看出来,此人的出现是多出人意外。

此时的小手满头的头发像是鸟窝一样,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过了。

“跃民哥,其他的等会儿再说,我刚才看了,站台上没什么人,咱们现在赶紧走吧!”小手急道。

钟跃民一想也是,带着李奎勇和何大勇就下了车,趁着站台上忙乱,混出了车站。

······

“跃民,咱们是不是得跟涛子说一声啊?人照应了咱们一路不是。”何大勇半路上想起来道。

“我已经给他留了纸条了,说回北京再好好歇歇他。”小手接话道。

“看把你能的!”钟跃民看着小手道:“现在也出了站了,你是不是该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啥什么情况?”小手三个人都围着他,愣是装无辜。

“装傻是不是?”钟跃民冷声道:“你要不如实招来,我们就把你丢在昆明。”

“尽骗人!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丢了?”小手嘴里嘀咕着。

何大勇赶紧劝道:“小手,我的手爷,你就赶紧说说吧,别惹你跃民哥生气了!”

“说就说嘛。”小手噘着嘴,“在北京的时候我就一直盯着跃民哥家门口,然后就跟着你们一路上了火车,不过我藏其他车厢里。”

“那你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吃什么喝什么?”何大勇惊讶道,他们三个有涛子给送吃喝,都快熬不住了,实在想象不到小手一个人窝在车厢里怎么熬下来的。

“一路忍着,到站停车了就去偷吃的喝的。”小手回答道,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那要是一天都不靠站怎么办?”钟跃民忍不住问道,火车开的慢,经常十几个小时才停下来加水加煤。

小手道:“那我就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钟跃民看着小手整整瘦了一圈儿的脸,不知是骂好,还是夸好,最后就只有一句话,“现在饿吗?”

“饿!”小手一个劲儿地点头,“车上那么多货,竟然一点吃的都没有!我都快饿死了!”

“走,我们去下馆子!好好吃一顿!”钟跃民大手一挥,带着一群饿狼向着昆明街上的美食去了。

······

钟跃民等人进到饭馆的时候,把里面吃饭的人和服务员看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讨饭的都到省城来了?

“服务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们点菜啊!”何大勇坐下来发现没人招待他们,顿时就嚷道。

“不是,你们······”服务员上来,犹犹豫豫。

李奎勇掏出一张十块的,“我们有钱,赶紧上菜!饿死了!”

服务员还是不动弹,李奎勇有些急了,“有钱还不让吃饭?”

“奎勇哥,他是在等这个呢!”小手掏出几张粮票,服务员一看顿时放了心。

“不是,你要粮票怎么不早说啊?”李奎勇觉得面上挂不住,质问服务员。

“同志,实在对不住,我们店都是吃完了结账,一上来就要钱不合规矩。”服务员有些尴尬。

李奎勇不忿道:“那你杵在这儿,不就是怕我们没钱吗?”

服务员连忙解释:“我是怕你们吃完了没钱付账,到时候我就要掏钱赔,我家里还有四五个弟弟妹妹指着我这工资过活呢!”

服务员话说出来都带着哭音,正好戳到李奎勇心软的地方,“行了,行了,大男人哭什么,赶紧去给我们上菜吧!”

“哎!”服务员应了一声,刚走出去两步,又转回来,“你们还没说吃什么呢?”

“捡你们店里最拿手的上,多少你看着办,我们四个人能吃饱就行!”李奎勇爽快道。

小手和大勇跟着呵呵笑,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服务员又有些为难,站着不动。

李奎勇奇怪道:“怎么还不去啊?”

“同志您要不要看看墙上的菜单?”服务员指着墙上的红纸道。

“菜单有啥好看的?”李奎勇等人抬头一瞧,嚯,墙上写着“为了革命,厉行节俭,本店只供应米线、洋芋、馒头!”

看得几个人脸色有些发白,本想着大吃一顿,没想到进了这么个厉行节俭的店。

钟跃民看看其他人,“要不咱们去其他饭店看看?”

服务员插话道:“现在街上的饭店都一样,只供应这三样!”

几个人直接泄了气,李奎勇有气无力道:“有荤菜没有?”

“过桥米线里面加了点猪油。”服务员想了想道。

“先来八碗米线,八个馒头,要是有咸菜也给上点儿!”钟跃民饿的不行了,赶紧打断他们的对话。

“好咧,同志,您稍等,马上就来!”服务员立马去后厨下单。

何大勇叹气道:“还以为能吃上汽锅鸡、爆炒羊肝、茅草烤鱼,结果只能吃米线!”

“有口热乎的就不错了!”小手道,“总比咱们在车上吃冷馒头强!”

“小手说得对,过桥米线也不错,咱以前也没吃过,正好尝尝味道不是?”钟跃民道。

“我想吃肉!”何大勇还在哀嚎,“不想吃米线!”

其他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米线来了!”服务员托着盘子,把热气腾腾的摆在桌上,“同志,当心烫!”

小手率先端起米线,一边吹着气,一边往嘴里嗦着米线。

钟跃民和李奎勇稍微矜持一点儿,但也没忍住米线的香味,呼啦呼啦吃起来。

何大勇本来还想坚持一会儿,可米线的香味、猪油的脂香,还有辣椒的味道不断地往他鼻子涌。

“咕噜咕噜······”肚子也开始叫唤,何大勇也顾不上面子了,抱起碗就呼啦呼啦吃起来,都顾不上烫。

其他三个人见他这幅模样都忍俊不禁。

第二百四十六章:蹂躏

四个人风卷云涌,没一会儿功夫,桌上就摞起来十来个碗,上菜的服务员忙得满头大汗。

“服务员再来一碗洋芋粑粑!”小手头还埋在米线碗里呢,手就举起来要加菜了。

钟跃民一把拉下他的手,转头对服务员喊道:“不用上了,咱们结账。”

“我也不敢再给你们上了,要吃出个好歹来,还要咱们赔呢!”服务员擦擦头上的汗道。

“行了,你也别说了,算算多少钱?”钟跃民道。

“一共十四碗米线,十个馒头,一共三块三!”服务员迅速算好了账。

“馒头多少钱一个?”钟跃民一边掏钱,一边问道。

“五分一个!”

“这是四块钱,再给我来十四个馒头!”

“咱们这儿平时没人吃馒头,后厨今天就蒸了一屉馒头,都被你们吃光了。”服务员为难道。

“洋芋粑粑!洋芋粑粑!”小手听见他们说话,赶紧插话。

钟跃民瞪了他一眼,对服务员道:“那多的钱就买洋芋粑粑,帮我们包上。”

“洋芋粑粑三分钱一碗,七毛钱能买一筐,你们吃的完?”服务员下意识问道。

“把吗字儿去了。”钟跃民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碗,“你觉得咱们吃不完吗?”

“哎,当我白问!”服务员立刻闭上嘴,去后厨给他们包洋芋粑粑了。

钟跃民见小手还在扣盘子粘连的洋芋,一把抢过盘子,“小手别吃了,再吃把肚子撑坏了!”

“我还没有吃饱呢!”小手不满地盯着被钟跃民夺走的盘子,“我还能再吃!”

“你还吃呢!”何大勇挺着肚子,不停揉着,“你人不小,肚子还挺大,这么一摞碗,一小半都是你的!”

“你们一路都有吃的,还吃香瓜,我可是饿了一路呢!”小手反驳道。

“嘿!也没人让你来啊!”何大勇恼火道。

“行了,大勇,你跟个孩子吵什么!”李奎勇劝解道。

“我不是小孩子!”小手突然激动地站起来,表明自己已经不小了。

李奎勇愣了,这小子气性怎么这么大?

钟跃民把小手按到座位上,赶紧插话:“大勇,你姐姐在哪儿插队啊?”

“景洪县,说是离缅甸不远。”何大勇回答道。

“哎!周长利是不是跑缅甸去了?”李奎勇来了兴趣,“不知道他和三眼在那边混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弄个连长干干?”

“你当缅共是周长利家开的?”何大勇不以为然,“那边现在打的可热闹,子弹可不长眼,别光荣咯!”

“你丫怎么说话呢!”李奎勇不干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说话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客观事实!”何大勇嚷道:“本来打仗就不是好玩儿的!再说了,你到底是来体验生活的?还是来帮我姐的?”

钟跃民见两人动了真火,连忙把两人分开,“别他妈废话了!赶紧打听打听景洪到底怎么走,咱们赶紧上路吧!”

“能不能先洗个澡啊。”本来怯怯地坐在一边的小手举手道。

·······

“这儿有一家澡堂子,咱们赶紧赶紧去吧!”

钟跃民等人站在澡堂子门口,不停地挠着身上的痒痒,这事儿吧要是不提,谁都没感觉,一提起来洗澡全身都痒痒。

“小手儿,这家怎么样?”钟跃民看向小手,“这可是第三家澡堂子了,你可不许再挑刺儿啊!”

“我······”小手犹豫着。

何大勇不耐烦道:“不许再找理由了!第一家你说脏,第二家你说破,你说大街上还有比咱们几个人更脏更破的人吗?”

“对!不管你这次说什么,我就认定这家了!”李奎勇也不愿意继续走了,径直进了澡堂子。

何大勇紧随其后。

钟跃民落在后面,“小手,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哪?”

“没有,没有,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再进去!”小手直摇头。

钟跃民也搞不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好进了澡堂子,现在什么都比不上到水池子里泡着舒服。

······

“哎哎!你们几个,待会儿进去先把身上洗干净再下水啊!”三个人刚进去,就给擦澡的老大爷叫住了。

“我们明白,肯定洗干净了再泡!”李奎勇从小就在胡同里的澡堂子厮混,明白搓澡大爷的厉害,连忙应承。

“听着口音像是北京的,你们是北京来的知青?”老大爷见小年轻懂规矩,面上表情好了不少。

李奎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解释,“啊·····对。我们是北京知青,专门来搓澡的。”

“他们这些首都来的娃娃真不容易,在西双版纳那样的深山老林里种橡胶树,弄得像是泥汤里滚出来的一样!”大爷对着澡堂里其他人说着,顿时所有人都关注着钟跃民三人。

三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地遮住自己要害,本来大家都是赤条条的,这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还都是几十岁的老男人,实在有些受不住。

搓澡大爷道:“你们赶紧洗洗,在水池里泡泡,我今天给你们好好擦擦,把身上的老泥给你们擦了!”

“不用,不用,大爷,真不用!”何大勇看着大爷像铁棍一样的手,连忙摇头。

“擦擦可舒服了!不收你们钱!”大爷大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

这澡堂子比较原始,除了泡澡的水池子,另外有个专门用来洗澡的大桶,不停有热水流进来。

这桶不是让人坐进去的,而是让你站在旁边,用葫芦瓢舀里面的水把身上洗干净,洗头发、打肥皂,都在这儿,洗干净了才能到大池子里面泡澡。

李奎勇对这套流程特别熟悉,他打小就跟着他爸泡澡堂子,就算是昆明的澡堂子有些不一样,他也不犯怵。

等在水池里泡到头上发了汗,李奎勇主动找大爷给他搓澡,还要求力气大点儿。

“跃民,一会儿你搓澡吗?”何大勇泡在水里,问道。

钟跃民头上脸上都微微冒着热气,“搓啊,干嘛不搓?这身老泥还真要让大爷好好搓搓,不然真掉不了。干嘛,你不想搓澡吗?”

“不是,我怕疼!我看那搓澡大爷胳膊都有我大腿粗,力气肯定不小!”何大勇看着李奎勇的方向,有些畏惧道。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疼!”钟跃民拍了拍何大勇的肩膀,“我跟你说,只要你搓过一次澡,你肯定就上瘾了。”

“真的假的?”何大勇还是有点担心。

“大男人磨磨唧唧干什么?连小手都不如!”钟跃民突然看看左右,“唉?小手呢?”

“没见他进来啊?”何大勇伸着脖子到处张望。

“奇了怪了!要洗澡的是他,不进来的也是他,搞什么名堂!”钟跃民骂了一句,起身去搓背了,暂时也不管了。

······

“趴着!”大爷面无表情,指令简单明了。

钟跃民顺从地趴在案板上,大爷先给他揉了揉肩膀,“小伙子这腱子肉倒是挺结实,练过吧?”

“嗯嗯。”钟跃民切实感受到了大爷的手劲儿,“练着玩儿,锻炼身体。”

“挺好。”大爷往钟跃民身上淋了一点水,“胳膊和腿上肌肉都挺壮,力气不小。”

钟跃民本来还想谦虚两句,不过大爷手缠着毛巾在他背上一发力,他就顾不上了,全身酸胀疼痛全都上来了。

这么多天都是睡在火车车板上,又硬又冰凉,仗着年轻身体好,有点疼了麻了,也不在乎,过两个小时就好了,不过被大爷这么一摆弄,之前被忽视的感觉全都出现了。

“放松,别用力顶着。”大爷拍了拍他的背。

钟跃民赶忙松开了背上的肌肉,他刚才收到大爷的击打,不自觉地就做了防御。

“翻身。”钟跃民照做。

“抬胳膊。”

“抬腿。”

“侧身。”

······

钟跃民竟然就这么睡着了,赤条条,在满是人的澡堂里睡着了。

他一觉醒过来,大爷已经帮他擦好了。

“小伙子要注意睡眠,这样一直太累可不行!”大爷抖了抖毛巾,嘱咐道。

“谢谢大爷,我睡了多久。”钟跃民问道。

“你觉得有多久就是多久,时候长短对每个人都不一样。”大爷道。

钟跃民心想,这大爷不是一般人,说话这么有禅机,他也不知道回答什么,赶紧下了案板,准备再去池子里泡泡。

“先去洗洗!”大爷叫了一声,钟跃民赶紧拐弯去了水桶那里。

何大勇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钟跃民身边,“你这身上一条条的红印子都是那老头下的毒手吧?”

“看着吓人,其实不疼,你也去试试吧。”钟跃民往身上浇着水,劝道。

“我还是算了吧,我身上肉没你们厚,经不起大爷这么蹂躏。”何大勇直摆手。

李奎勇听见了,“合着你拐弯抹角地骂我们俩皮厚是不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何大勇连忙解释。

“我听着就是这意思!”李奎勇对钟跃民道:“跃民,搭把手,把这家伙扔到案板上去。”

钟跃民也早就看不惯何大勇磨叽了,顺手和李奎勇一起制住何大勇,押着去了搓澡大爷那里。

“大爷,这小子半个多月没洗澡了,您看着弄啊。”李奎勇还专门给大爷打了个招呼。

大爷也不说话,像看物件一样打量着何大勇,把他看得有些发毛,“大爷,你可千万轻点儿,我经不起折腾!”

“哎哟!”

“啊~”

······

何大勇在里面受折磨的时候,钟跃民和李奎勇已经穿好衣服,出去了。

小手正坐在外面大堂,用毛巾擦着头发呢。

“小手,你去哪儿了?”钟跃民关心道,“怎么没见你进澡堂啊?”

“进了,里面雾大,你们没看见我。”小手回答道。

“不会吧,就那么大个澡堂,还能看漏了?”钟跃民狐疑道。

“哎呀,不都洗好澡了吗?大勇呢?”小手赶紧岔开话题,“咱们这儿去景洪,还有五百里路呢,咱们得抓紧。”

“那小子还在里面接受蹂躏呢!”李奎勇笑道,“小手,我看你没有被蹂躏过,怎么也这么面白肉嫩的?”

“什么蹂躏?”小手奇怪道,“大勇在里面被人欺负了?你们怎么不去帮他啊?”

“用不着咱们帮,他在里面舒服还来不及呢!”李奎勇坏笑道。

钟跃民没说话,反而盯着小手,越发起疑。

······

何大勇出来的时候,又是揉脖子、又是扭腰的,竟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感觉。

“怎么着?我说的没错吧?舒不舒服?”钟跃民搂着何大勇肩膀问道。

“你别说,那老头又是打,又是敲,刚开始真受不了,挨哪儿哪儿疼,打着打着就不疼了,越来越舒坦。”何大勇神奇道。

钟跃民和李奎勇忍不住笑出来。

李奎勇道:“你丫在北京没去过澡堂子啊?”

“去过啊!”何大勇道:“打小,我妈就带我去澡堂,可里面没有搓背的呀!”

“等等!”李奎勇觉得不对劲,“你丫去的是女澡堂吧?”

“是啊!我妈还能带我去男澡堂吗?”

“窝草!你丫艳福不浅啊?赶紧说说女澡堂什么样?”李奎勇一把搂住何大勇,奸笑道。

“我当时才上幼稚园,我哪记得啊?”何大勇嚷道。

“上幼稚园也不小了,赶紧说说,到底看见什么了?”李奎勇不肯罢休。

“奎勇你丫这算是耍流氓啊?”钟跃民见李奎勇闹得有些过分,赶紧拦着,不过他的注意力都在小手身上。

刚才趁他们几个打闹的时候,小手自己跑去付了洗澡票的钱。

一会儿功夫小手就回来了,“好了,钱都付了,咱们走吧。”

“那行,咱们走吧,去汽车站看看,有没有去景洪的车。”钟跃民赶紧接话道。

“走了,走了,再不走天就黑了。”何大勇赶紧趁机摆脱李奎勇的追问。

几个人除了澡堂子,往车站方向走去,走了十来米的路,钟跃民突然懊恼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跃民哥。”小手关心道。

“我东西落在澡堂了。”钟跃民翻了翻口袋,“我回去找找,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啊。”

说完,就跑向了澡堂。

何大勇吐槽道:“这么大人,还丢三落四!”

第二百四十七章:真相

“跃民,找到东西没有啊?”李奎勇见钟跃民回来,问道。

“哦······”钟跃民迟钝了一下,“没找到,被人拿走了。”

“这谁啊?敢光天化日偷拿人东西?”何大勇嚷道。

“这要知道是谁,那跃民不早就抓着了吗?还用得着你在这儿嚷嚷?”李奎勇挑刺儿道。

何大勇······

“跃民哥,到底丢什么东西啊?”小手看钟跃民情绪有些不高,关心道。

“哦?”钟跃民又楞了神儿,“一双袜子。”

“一双袜子?”小手不可思议道。

“一双袜子?”李奎勇和何大勇也愣住了,何大勇问道:“袜子里面有钱?”

“没有。”

“袜子是金子做的?”何大勇又问。

“不是,就是棉袜子。”

李奎勇用手搭在钟跃民额头上:“那你发烧了?”

“滚一边去!”钟跃民打掉李奎勇的手。

“不是发烧了,你为什么能为了一双袜子跑回去一趟呢?”李奎勇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那是我唯一一双干净袜子,掉了就没得穿了!”钟跃民随口解释道,“咱们赶紧走吧,这都半下午了,再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景洪呢!”

“对,对,赶紧走吧,咱别在这儿瞎耽误功夫了。”何大勇也觉得他们在昆明耽搁时间太长了。

“咱们去哪儿搭车啊?”李奎勇对何大勇道:“你姐跟你说过吗?”

“没提这事儿,她也没想让我来。”何大勇道。

“那怎么办?这人生地不熟的,找人问路都听不懂!”李奎勇啧着嘴。

“我都打听好了,往前面走几条街有个建设兵团的办事处,咱们可以去那儿问问有没有去景洪的车。”小手道。

何大勇道:“那咱们为什么不干脆坐汽车啊?建设兵团就算有车,肯定也是拉货的卡车,颠的屁股疼。”

“每天只有一班去景洪的中巴车,早上八点都走了。”小手耸耸肩。

“得,意思就是,咱们要么去办事处碰碰运气,要么就找地儿挨一晚上,明天做中巴车。”李奎勇紧接着道,“我选去办事处碰碰运气,你们呢?”

“当然是去办事处!”小手理所当然道。

钟跃民:“办事处。”

“那就走吧!”小手领头出发,钟跃民和李奎勇紧随其后。

还在犹豫的何大勇急道:“我还没做决定呢!”

“三比一,你丫不重要!”李奎勇笑道,“你爱来不来,提醒一下,你丫没介绍信,没被人当盲流收容咯!”

“我·······”何大勇实在硬气不起来,看着三个人走远了,赶紧跟上:“我去还不成吗?!”

······

“同志,你好!”

建设兵团驻昆明办事处其实更像是一个大仓库,要不是门口挂个牌子,钟跃民还以为是个废品收购站呢!钟跃民随手截住一人。

那人步履匆匆,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停下来:“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我们想去景洪探望知青,想问问咱们办事处是不是有车可以捎咱们一脚。”

“呵!”那人忍不住笑了一声,“坐车都坐到咱们办事处来了?”

“同志,今天去景洪的汽车没了,咱们又赶着过去,就想着来问问。”小手赶忙解释,怕被当成占公家便宜的人。

“你们要去探望的知青是你们什么人?”

“他姐姐!”小手一指何大勇。

何大勇也赶紧站出来,“对对,我姐姐。”

“你姐姐是哪个连队的?叫什么名字?”工作人员没有轻易相信他。

“二师一团三营二连队的,叫何秀秀。”何大勇赶紧把随身带的信找出来,照着上面念道。

“你再说一边叫什么?”那人脸色阴晴不定,追问了一遍。

“何秀秀。”何大勇回答道,“同志,您认识?”

“不认识!”说完那人转身就走了。

小手追着问道:“同志,有去景洪西双版纳的车吗?”

“你们等着!”那人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进了办公室。

钟跃民几个人也只好等着,就看见院子里车进车出,不停地将仓库里的东西往外运。

······

等了有半个小时,才有另外一个穿着军装的干部走过来,扔给他们一人一件绿色雨衣,“跟我上车!”

钟跃民还想问到底什么情况,那名军人已经大步流星地上了驾驶车厢,关上了车门。

“不用问了,咱们坐车斗,赶紧爬吧!”李奎勇有气无力道。

“有车坐就行,别管那么多了!”小手安慰道,趴着车栅栏就往上爬。

之前一直挑剔的何大勇现在也一声不吭地往车斗里爬着,可能因为即将见到自己姐姐,有些情怯吧。

钟跃民托了满脸通红的小手一把,“奎勇,在上面拉一把。”

“好咧。”李奎勇早就爬上去了,顺手就把小手拉上去了,然后又拉上钟跃民和何大勇。

几个人刚屁股坐定,车就发动,摇摇晃晃地出了办事处大门。

李奎勇按了按屁股下面的麻包,觉得挺有弹性,扣开一个小洞,“哎,你们都是雨衣啊?”

“还真是。”小手也看了看,“而且他们还给咱们一人发了一件雨衣,这是要干嘛?”

“估计要下雨吧,我姐心里说过,西双版纳那边特别容易下雨,而且一天下好几场,连着下好几个月,都不带停的。”何大勇道。

“啊,那不下成灾了?”小手惊讶道。

“可不是,听说一天到晚身上都不带干的,衣服都要用火烤才行。”何大勇点头道。

李奎勇有些不相信,“大勇,你丫别胡扯了,真要像你说的,那那地方人不过日子了?”

“信不信的,咱们马上就到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何大勇道。

钟跃民不参与他们的讨论,西双版纳他没去过,只看过王小波写的几篇涉及到云南的小说,知道现在是西双版纳的雨季。

他就干了一件事儿,把车上的麻包推起来,形成了一个三面环绕的空间,然后用雨衣把顶上封住。

“跃民哥,你这是干嘛呀?”小手有些不明白。

“以防万一,要真半路下雨了,咱们可以躲躲雨。”

“哦,原来这样儿,可这地方也太小了,咱们四个人挤不进去啊?”何大勇照着自己的身材比划了一下。

钟跃民道:“我什么时候说让你进去了?这地方就是让我和小手用的。”

“那我和奎勇怎么办?”

“凉拌!”钟跃民双手枕着脑袋,躺在麻包上,看着夜幕星河,感受着微微清风,竟然有了睡意。

何大勇看着躺倒的钟跃民,也没办法,只好看向李奎勇:“奎勇,咱们俩也搭个窝,要是下雨了一块儿挤挤?”

“要是下雨了,我有这个。”李奎勇指了指自己的那件雨衣,“反正谁爱弄,谁弄,别烦我!”

说着李奎勇也往后一躺,假寐起来。

何大勇再一看,小手也挨着麻包打起了瞌睡。

此时除了天上的星星,和跟在后面的车队的大灯亮光,目力所及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何大勇忙乎了半天,才搭好一个小避雨棚,刚刚好能容得下他的大身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累得汗如雨下,直接摊倒在麻包上,一会儿功夫就打起了呼噜。

·······

车队开出了市区,柏油马路变成了石子路,然后又变成了泥巴路,再往后甚至不能称之为路。

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盘旋回转,在颠簸的路上起伏摇摆,但是始终没有把几个人给摇醒,他们在火车上折腾了这么多天,又洗了个热水澡,身体里的疲惫一下子全都释放出来。

钟跃民也是睡得昏昏沉沉,仿佛又回到了白店村的小河边,他枕在秦岭的腿上,明媚的阳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只好在睫毛缝中看着秦岭。

秦岭眼里含笑,脸上红红的,肤白如脂,鼻尖微微冒汗,乌黑的长发垂到他的鼻尖,弄得他鼻子有些痒痒的。

可能太过于安逸,钟跃民竟然打起了瞌睡,秦岭用手捞着河里的水洒在钟跃民的脸上,可是他还是没有醒,秦岭又撒了更多的水,竟然湿了钟跃民满头满脸。

钟跃民想要阻止秦岭,却怎么也阻止不了,挣扎着,突然惊醒,睁眼看看四周,才想起来自己在卡车上。

此时天上的天天早就不知藏到了哪里,风中夹着雨丝,雨越下越大。

“小手,醒醒!”钟跃民赶紧爬起来喊醒靠在旁边的小手。。

然后又推醒了李奎勇和何大勇,“赶紧躲躲雨了,不然身上湿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说完,钟跃民把小手推到之前搭的雨棚里,自己穿上雨衣,靠在靠外面一点地地方。

小手蜷缩着身体,尽可能地往里面挤着,“跃民哥你往里面来一点吧,雨太大了,你别淋湿了。”

“没事儿,有件雨衣挡着,问题不大,你顾好自己就行!没淋湿了,容易生病!”

“我又不是小孩子,没那么容易生病!”小手好笑道。

钟跃民挪了挪位子,把小手完全护在里面,“哪儿那么多话,把自己护好了就行!”

隔着雨幕,钟跃民看不清楚李奎勇和何大勇那边的情况,只好喊着:“奎勇、大勇,你们怎么样?”

“没事儿,挺好的!”李奎勇喊着回答道。

何大勇也喊着:“非常不好,奎勇把我搭的地方给占了,我半边身子在淋雨呢!”

钟跃民一听乐了,这两人肯定是为了躲雨的地方争上了,“你们俩消停点儿,这车还开着呢,别出事儿了!”

“放心吧,跃民,心里有数!”李奎勇回答道。

“我······呜呜呜······”何大勇话还没出口,就像是被捂住了嘴巴,没办法发出声音。

“他们俩也太好玩儿了,到哪儿都能掐起来!”小手笑着道。

“这俩活宝!”钟跃民也笑了笑。

······

车队继续行驶着,因为雨太大,夜太黑,行车速度慢了一些,但是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钟跃民和小手背靠着背,紧紧依偎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小手,你遇到你师大爷之前是怎么过的?”钟跃民突然问道。

小手身体一颤,明显怔了一下,“到处流浪,想尽办法填饱肚子,讨过饭、捡过垃圾、和狗抢过骨头。嘿嘿,后来那条街上的够见到我就绕着走。”

小手笑了,钟跃民却没有笑出来,“晚上睡哪里呢?”

“公园长椅上,屋檐底下,草窝里,我都睡过,最怕像这种雨天,到处都是湿的,那时候要是能找到像这样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被人欺负过吗?”钟跃民扯了扯嘴角,又问道。

“那就多了,我长得瘦小,力气也小,经常被大人欺负,最坏的就是年纪大一些的小孩儿,他们下手最狠。不过这也没什么,被人打了,也不比饿肚子难受。”小手斯条慢理地说着,仿佛在说另外一个人。

钟跃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进孤儿院之前呢?你知道自己父母吗?还有家里是哪里的?”

小手沉默了一阵子,“不知道,听院长说我是从医院送去孤儿院的,被发现的时候就包着床被单,被放在纸箱里,扔在医院门口的。”

“有想过他们吗?”

“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想,还和别的小孩儿一起猜自己父母是什么样子,后来从孤儿跑出来就没有想过了。”小手道:“想了也是白想,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

小手语气中带着洒脱,却掩盖不住声音中的悲伤。

钟跃民安静了一会儿,一直没有说话。

“跃民哥?怎么不说话了?”小手奇怪道。

“我妈在我十岁的时候就走了,我家里只有我和我爸,你想做我妹妹吗?”钟跃民郑重地问道。

“跃民哥,你······你怎么知道······”小手惊慌地问道。

“其实我袜子没丢,我只是回去找澡堂子收钱的大妈问了个问题。”钟跃民听了一下,“我问她,我们钱是不是收错了,她说没有,男的泡澡一毛五、女的一毛,三男一女,一共五毛五。”

“哎!”小手拍了自己脑袋一下,“不就不应该去洗澡!”

“嘿嘿!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钟跃民笑了,“你愿意做我妹妹吗?亲的那种!”

小手······

第二百四十八章:雨中一夜

“小手?小手?”钟跃民察觉卡车停了下来,赶紧推了推小手。狂沙文学网

小手一个机灵,“到地方了?”

“看着不像,到处都是乌漆墨黑的。”钟跃民从雨棚里钻了出来,到处打量了一番。

何大勇和李奎勇也行了,两个人搂在一起,紧紧地窝在何大勇弄的小棚子里面,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出来。

之前让他们上车的军官从驾驶车厢下来,拍了拍车厢,“下车了,弄点吃的!”

“有吃的?”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这车跑了一路,现在终于能吃上东西了,只见他一个纵,直接从车斗上挑了下去,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当初爬上来的艰难样子。

等钟跃民、李奎勇和小手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何大勇不复刚才的兴奋,反而有些哭丧着脸。

“大勇怎么了?”李奎勇问道。

何大勇端着个搪瓷缸子,给他看里面的东西。

“炒米?”李奎勇看了一眼,“怎么吃这个啊?吹了一夜风了,怎么连口乎的都吃不上啊?”

“奎勇,你丫少说两句,人家能顺路捎上咱们就不错了,你就别指望能吃多好了。”钟跃民对李奎勇道。

李奎勇抱怨道:“我们淋了一夜雨,就想喝口水,没想着吃什么山珍海味。你看小手都冻得哆嗦了。”

钟跃民回头一看,小手脸上发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竟然有些烫手,“小手怎么发烧了也不说?”

“跃民哥,没事,晚上睡得太沉,可能受了凉,休息一会儿就没事儿了。”小手虚弱得笑道。

“这不行,这么烧下去要出事儿的。”钟跃民转去找领队的军官。

……

“同志,我们有个朋友受凉发烧了,请问咱们车队有带退烧药吗?”

领队军官也在吃饭,瓷缸里也是炒米,不过有壶水可以喝。

“北京来的?”军官抬头看了他一眼。

“对,听口音,您也是北京的?”

“我八一的,你哪儿的?”

钟跃民笑道:“育英的。”

“李援朝认识吗?”

“六七年一起打过架。”钟跃民也没撒谎,确实打过架,只是互相打罢了。

钟跃民心想,眼前这人提李援朝,八成是友非敌,他不可能傻不拉叽地说自己跟李援朝是对手,再说他们之间确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连对手都算不上。

“六六年,我和李援朝在西纠共过事。”军官也笑道。

“八一的张海洋认识吗?”

“那太他妈认识了,他们家就住在我家楼下,每天吃饭都能闻到他们家吃什么菜,哈哈哈……”那军官笑出声儿来。

“我叫钟跃民。”

“任强。”

“强哥,咱们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跟您客气了。”钟跃民道。

“你朋友生病的事儿吧?”任强有些犯难,“不是我不帮忙,车上确实没有药,咱们自己人生病都是硬抗。”

钟跃民有些着急了:“那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景洪才有医生,让你朋友扛扛吧,我们马上上路。”

“那还要多久?”

任强看了看手表,“现在十二点半,估计还要三个小时,就算稍微快点,也要两个半小时以上。”

钟跃民想了想,也确实没有办法,几个大男人出门根本没有想过生病这件事,现在车队也没有药,一下子抓了瞎。

“这水你拿上,还有这瓶白酒也给你。”任强从驾驶座后面拿了东西给钟跃民,“给他物理降温,出了汗再给他换干衣服。”

“行,谢了,强哥。”钟跃民接过东西,再三致谢。

“甭客气,我们尽量开快点,你们在后面坐好,注意安全。”

“跃民,弄到药了吗?”李奎勇扶着小手,见钟跃民回来了,赶紧问道。

“碰见张海洋一哥们儿,人家倒是肯帮忙,但车上没有带药,给了我一瓶二锅头,让我们抗一下。”钟跃民摸了摸小手的额头,感觉比刚才还烫。

“刚才就有点站不住了,要不是我和大勇扶着,早就呲溜到地上了。”李奎勇道。

钟跃民赶紧爬到车上,对下面两个人道:“把小手托上来,轻点儿。”

李奎勇和何大勇在下面尽力托举着,但是小手全瘫软,完全使不上力气,钟跃民只好趴在车围栏上,使尽全力把小手给抱上来。

又让他平躺在雨棚里,这时才发现小手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耳朵也是通红。

“小手?小手?”钟跃民轻轻唤着小手。

小手眼睛微动,像是想挣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是嘴里喊着:“跃民哥,渴~”

钟跃民赶紧打开水壶,送到小手嘴边,“水来了,慢慢喝。”

小手本能地大口大口吞咽着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甚至水都流到了脖子上都停不下来。

钟跃民赶紧拿过水壶,“慢点喝,一次不能喝太多。”

结果没等钟跃民说完,小手又睡过去了,钟跃民只好把包里的干衣服都取出来盖在小手上,同时不断给她额头、耳背、手腕上涂酒精,帮她散。

这时候车队也重新出发了,李奎勇和何大勇把雨衣垫在股底下坐着。

李奎勇递给钟跃民一个洋芋粑粑,“这玩意儿冷的还好吃,跃民你吃点垫吧垫吧。”

“你们俩吃吧,我现在还不饿。”钟跃民忙着给小手降体温,实在没胃口吃东西。

何大勇伸着脖子看了看小手,“烧成这样儿,别烧糊涂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李奎勇白了他一眼。

“真的呀,我们院儿里就有一个,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傻了,智力就跟”何大勇还是停不下来,一个劲儿地说。

听得钟跃民心烦意乱。

“闭嘴!”钟跃民和李奎勇异口同声喝道。

何大勇这才意识到犯了众怒,悻悻地吃着洋芋粑粑,不再吭声。

车队继续在山路上前进,灯光在茂密的树丛里忽明忽灭。

钟跃民帮小手弄了有半个多小时,她才出了汗,体温有些下降了,嘴唇也不再干得起皮。

“跃民哥。”

“你醒了,要喝水吗?”钟跃民赶紧扶她坐起来。

“我自己来吧。”小手挣扎着要自己拿着水壶。

“你就安稳坐着,我给你喂。”钟跃民拦住她,“你说说你,平时跟猴子一样皮实,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之前睡得太沉了,自从我从孤儿院出来就没有睡得这么好过,子跟弓一样松了劲儿,没了防御,就病了。”小手腼腆着笑道。

“就因为给我知道了?”钟跃民猜测道。

“不光是这个。”小手有些害羞,“因为你守在我旁边,让我觉得特别心安。”

“我跟你师大爷一样,都是你的亲人,照顾好你是应该的。”钟跃民笑了笑,“你饿了没,弄点洋芋粑粑给你吃。”

“我不饿。”小手摇摇头,“你和师大爷不一样,师大爷不知道我是女的。”

钟跃民有些吃惊,“你师大爷不知道?”

“孤儿院里面的阿姨为了方便,给所有小孩儿都剃毛寸,我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就跟一个男孩儿一样。”小手道,“后来怕别人欺负我,我一直当自己是男的,那时候还小,别人也看不出来,师大爷也没看出来。”

“原来是这样,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以真面目示人呢?一直这样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其实现在已经跟男孩子有些不一样了,以后差别更加大。”钟跃民问道。

“当男孩子都习惯了,现在猛地换过来也不习惯。再说,我不是还在潘家园收东西呢吗,用女孩子份也不合适。”小手轻轻说着,然后又有些害羞地问道:“我现在长得不像是男孩子吗?”

“不像,你现在卸了脸上的妆,比那些臭小子俊多了。”钟跃民觉得有些好笑,“你要是留起长头发,换上女孩子的衣服,再化个妆,肯定能把那些男孩子迷死。”

小手脸上羞得通红,“呸!你尽瞎说,我才不会化妆,勾引别人呢!”

“谁说你不能化妆的?长得好看才化妆呢,那些长得不好看的,化了妆都没人看!”钟跃民调侃道。

“你喜欢别人化妆?”小手愣了下,小声问道。

“当然喜欢了,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得越漂亮,化妆才越好看。”

钟跃民看小手精神恢复了不少,“上汗冷了吗?要不要换衣服?”

“嗯。”小手这才觉得上有些冷了。

“这是衣服和毛巾,都是干净的,你赶紧换上,我给你挡着。”钟跃民说着就要到雨棚外面去。

“不用,外面还在下雨,你你背过子就可以了。”小手赶紧拦着,她看到钟跃民上没穿雨衣,怕他出去淋雨冻着了。

“这不合适,我出去待一会儿。”

小手急道:“你要是出去了,没人挡风,我可能又会感冒的。”

钟跃民有些迟疑,“那你快点,我帮你挡着风。”

说完钟跃民就坐在雨棚口边,周边都是麻包,他尽量往外,给小手留下足够的空间。

旁边雨棚里的李奎勇和何大勇也缩在麻包中间,躲着天上淅淅沥沥的雨水。

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钟跃民极力将这些声音屏蔽,只顾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知道小手是个女孩子之后,对她充满了同和怜惜,真心实意地想要认她做妹妹。

他最早知道小手能够看得懂瓷器的时候,确实存着利用他的想法,想让他帮自己做收藏,但是相处时间长了,他待小手如同弟弟一般。

只是现在兄弟之,变成了兄妹之确实有些变化太大,之前嘻嘻哈哈哈、随随便便的相处模式,现在也要注意起来,毕竟男女有别。

“跃民哥,我传好了。”小手突然喊道。

钟跃民回头一看,差点笑出来,小手穿着他宽大的衣服,整个人显得更加瘦小,衣服裤子全都挂在上。

“很难看吗》”小手毕竟是女孩子,在钟跃民面前,自然而然开始关注自己形象,

钟跃民摇摇头,“好看的,就是有些大了,不过也没事儿,等到了地方咱们就找找合的衣服。”

小手像是送了一口气,“其实能有衣服穿就不错了,以前破的坏的也都穿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有些在意了。”

“因为你开始当自己是女孩子了呗,女孩子就应该穿的漂漂亮亮的。以后你也会穿上各种漂亮衣服的。”钟跃民笑着鼓励道,

“跃民哥,嫂子是不是每天特别幸福?”小手满眼小星星地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为什么,就觉得你特别会照顾人,肯定哄得嫂子特别开心。”

钟跃民哑然失笑,小手虽然在社会上厮混了这么长时间,但始终还是个小女生,对充满了幻想和好奇。

“你不要笑我!”小手有些羞恼,“小心我跟嫂子告状!”

“告我什么啊?”

“告告你”小手失言,她真不知道告什么,甚至连秦岭都不认识呢。

这是车停了下来,驾驶车厢里探出个脑袋,“跃民,医院到了,你们要不要先去医院?”

“不用,同志,我们直接去农场吧!”小手抢着回答道,还恶狠狠地看了钟跃民一眼,仿佛故意报复一般。

钟跃民哪能看不投她的那点小心思,浑不在意,反而觉得她活泼了不少。

“强哥,我朋友烧退了,咱们直接去农场吧,别耽误你们时间了。”钟跃民冲着任强大声嚷了一声。

任强缩回了车厢,嘀咕道:“好的这么快,倒是厉害。”

旁边的驾驶员道:“这雨下的真邪乎,越到景洪下的越大,农场真不知道怎么样了?”

“咱们来之前这雨就已经下了半个多月了,农场雨布、雨衣都缺,不然也不会让咱们连夜送这些物资过来。”任强回答道,“你专心开车,这里路都被雨水泡烂了,千万小心。”

“放心吧,任连长,肯定小心。”

第二百四十九章:农场

钟跃民一行到农场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

站在车厢上,钟跃民看到橡胶树丛中,一排排巨大的茅草棚,犹如卧虎一般。

卡车停在一幢土砖房门口,屋檐下的100支电灯将门前的空场地照的透亮。

门口至少一个班的人等在那里,任强一下车就受到热烈欢迎。

“任强同志,欢迎欢迎啊!”为首一个军官双手紧紧抓住任强的手,“我们真是翘首以待啊!”

“方营长,您这待的不是我,是这满满一车物资吧。”任强显然和对方是熟人,一点都不认生地打趣。

方营长哈哈大笑,“都等,都等!”

“那也不能让您久等,这是单子,您签收一下吧。”任强把文件递给对方。

方营长拿过文件,刷刷签完,朝身后的战士一挥手,“卸货,入库。”

命令一下,士兵们热情高涨地登车卸货。

“任连长,食堂里面备了夜宵,你们辛苦了一晚上,赶紧去好好吃一顿吧。”方营长转头又对任强客气道的。

“你们食堂的牛肉炒饭是一绝,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任强毫不推辞,这样的公务招待本就是应该的。

“我就知道你好这口,今天特地让厨房准备了,就等着你去呢!”方营长笑着道。

钟跃民四个人这时候也从车上下来了,站在一旁,等任远和对方聊完。

任强眼睛扫了他们一眼,指着钟跃民道:“这是我北京的哥们儿,他们来探亲,顺路就被我捎来了,您可要招待好啊!”

“来我们部队探亲,都是我们的亲人,你就算不说,我也要好好招待啊!”方营长很大方,一口应承下来,“你们是来探望谁的啊?”

“北京来的知青,何秀秀。”钟跃民回答道。

一直爽快的方营长脸上竟然泛出难色,“你们是她家里人?”

“她是我姐姐。”何大勇站出来,“首长,我姐姐在哪里呢?”

“今天太晚了,明天,明天一定让你见到你姐姐。”方营长回答道。

何大勇觉得有些不对劲,追问道:“我姐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见她?”

“你姐姐现在很好。”方营长耐心解释道:“知青们都是睡大通间,晚上都是宵禁的,不能贸然让你们过去。明天早上就能见到你姐姐了。”

“可······”何大勇还想争辩,钟跃民拦住他,“大勇,现在确实晚了,你就不要为难方营长了,明天也是一样。”

“对,都是一样!”方营长有些感激地看了眼钟跃民,“你们奔波了一路,肚子应该饿了吧,赶紧跟着任连长他们去吃饭吧,他们都是大肠胃,你们要是去晚了可就没得吃了!”

“哈哈,比吃饭,我们几个还真没有怕过谁!”钟跃民笑道。

“嚯,还真是小瞧你们了!”方营长见他们不再纠结要见任秀秀的事情,神情明显轻松下来,“小赵,你带他们去食堂,告诉食堂大师傅今天晚上敞开了供应,明天早上报告我他们吃了多少。”

被叫到名字的士兵,觉得这事儿有些玩笑,“这······”

“听明白没有?”方营长见他面色迟疑,大声问道。

“明白!”小赵双脚一并,大声回答道。

然后对钟跃民等人道:“请几位同志跟我来。”

······

“小手多吃点儿,发烧那么长时间,身体肯定有些虚,多吃点这个牛肉饭补补!”钟跃民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着饭,一边劝小手多吃。

李奎勇和何大勇根本不用劝,一人端个斗大的海碗,不停地往嘴里扒着饭,吃得满嘴的油。

“饭有点儿硬,之前发烧嘴里有点儿干。”小手吃饭的速度其实也不慢,抽空回答钟跃民道。

钟跃民冲着旁边已经看傻了的大师傅道:“师傅,麻烦给来碗汤,光吃干饭,有点咽不下去了。”

“有,有。锅里有菌子汤,我给你们盛去。”大师傅这才回过神,“你们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们做一锅?”

“刚刚七分饱。”李奎用擦擦嘴上的油,“大勇,你呢?”

何大勇剃着牙缝里卡着牛筋,“六分饱,照着这个盆再来个半盆就差不多了。”

食堂里其他正在吃饭的汽车连战士惊掉了下巴,他们每个人端着个搪瓷缸子,跟常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大胃王了。

而钟跃民四个人桌上的铝盆差不多有整个方桌那么大,满满一盆堆尖的炒饭,被四个人吃得见了底,还没有吃饱!

“菌子汤来了!”大师傅拎来一个汤桶,准备用勺子给他们一人盛一碗,却被李奎勇拦住。

他拎起桶把汤直接倒到桌上的铝盆里,准备对着嘴就开始喝。

钟跃民手急眼快,一把按住盆,笑骂道:“你丫这么喝倒是痛快了,让我们喝你洗脚水?你丫真做的出来!”

“我没想让你们喝啊!”李奎勇端起铝盆就往嘴里一顿猛灌,不大会儿功夫,竟然咕嘟咕嘟将盆里的汤全都喝进了肚子。

所有人都看着李奎勇的肚子,根本想象不出这么多的饭和汤进去,肚子为什么没有变大。

“跃民,你这朋友真是非一般人呐!”任强不知什么时候坐到钟跃民身边,一脸感慨道。

“他们都是二班的。”钟跃民无厘头地回了一句,听得任强一头雾水,“二般?什么意思?”

没有回答任强的疑问,钟跃民一把抓住想要效仿李奎勇的何大勇,“再让你丫全都喝完咯!”

何大勇这才悻悻地放了手,等着钟跃民给他分了一碗。

“小手,你也喝一碗,出了那么多汗,补补水分和盐分。”钟跃民往小手碗里也盛了一碗。

“谢谢跃民哥。”小手开心地道谢,“师傅,炒饭什么时候好?我还有些饿。”

“还饿?”食堂师傅有些难以置信,他眼睁睁看着小手吃了整整五大碗饭,要是别人跟他说小手这么小的体格能吃得下这么多,他肯定当别人在说瞎话。

钟跃民看大师傅愣在那儿,喊道:“师傅?炒饭呢?咱们还饿着呢!”

“马上来,马上来!”大师傅转头朝着后厨喊道:“那个谁,动作快点儿,别把北京来的同志饿着了!”

“唉,来了!”又是一大盆端上了,只比第一盆少一点儿。

“我之前就没有吃到过这么多米饭,真他妈过瘾!”李奎勇吃着吃着,突发感叹。

食堂大师傅笑道:“咱们这儿别的不多,大米饭肯定管够,你们能吃就多吃!”

几个人好不客气,一人拿一个铲子,奋力地往自己碗里挖着。

围观的人纷纷感慨,这首都群众日子看来也不好过,这几个人看着像是从出生都没有吃饱过。

将食堂的存货一扫而空,四个人挺着肚子,一步一步地挪到给它们安排的宿舍,艰难躺下睡觉,当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醒过来的时候,天已放晴,日上三杆。

任强带着汽车连已经回转,只留下钟跃民等人在宿舍里。

“跃民,一个人都没有,这人都去哪儿了?”何大勇在查看了空空如也的宿舍之后,疑惑道。

李奎勇插话道:“管他去哪儿,咱们先去食堂弄点儿早饭吃吧,回头再去找那个什么营长!”

“昨天晚上吃的还没有消化呢,还吃?”何大勇忍不住吐槽道。

“昨晚上勉强算是吃饱了,但是离尽性还差得远呢!”李奎勇道。

“要吃你去吃,我要去找我姐!”何大勇不同意,向钟跃民寻求帮助:“你说是吧,跃民?”

“你找跃民也没有用!”李奎勇道:“其他地方都没人,食堂肯定不能没人!咱们要找人去食堂肯定没错!”

“唉?”何大勇一想,“我咋没想到呢?”

“你这叫关心则乱,走吧,咱们赶紧走吧,找人打听打听!”钟跃民道。

······

四个人一进食堂,就吸引了所有职工的关注。毕竟他们已经是顶顶大名的首都大胃王了,名声不同反响。

“来吃早饭来了?”食堂大师傅乐呵呵地打着招呼,“锅里还熬着粥,另外还有荤油炒的小咸菜,给你们盛一盆?”

大师傅给他们说的都是以盆为单位,看来真是对他们的大胃口服了。

“好好,来一盆!”其他人还没说话呢,小手先兴奋地举手喊道。

捡起它几个人都盯着自己,小手不好意思道:“我饿了。”

“饿了就要吃,你们都是半大小伙子,容易饿,你们等着,我马上给你们盛!”大师傅倒是挺高兴,笑眯眯道。

等大师傅走了,何大勇才抱怨道:“不是说好了来问人吗?你怎么还吃上了?”

“小手身子弱,昨天还发烧了,确实应该喝点粥。”钟跃民声援道。

李奎勇也道:“问话归问话,饭也不能不吃是不是?”

说着,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敲着筷子等粥来。

钟跃民和小手也坐下来,何大勇不愿意坐,被钟跃民拉着坐下来。“别着急,到时候咱们自然就知道你姐在哪儿了。”

何大勇这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坐下来,“那要等到啥时候啊?”

“马上。”钟跃民轻轻说了一句,立马转头望向端着盆过来的大师傅,笑嘻嘻地问道:“师傅,方营长早上来喝粥了吗?”

“喝了,一大清早就来了,喝完就走了!”大师傅边说着边放下盆,“这盆粥你们先喝着,不够我再给你们添。”

“好咧!”小手喜笑颜开。

师傅看着他也笑了:“多喝,多喝,特地多煮了一些,肯定够你们喝的!”

“师傅,方营长今天去哪儿了?”钟跃民突然问道。

“去后山了……”还看着小手笑的大师傅脱口而出,忽而觉得不对:“咦,你问这个干啥?”

“没啥,随便问问。”钟跃民随口应付了一下,端起粥喝起来,“这粥还真不错,我在北京都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粥!”

“哈哈······夸张了,***待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比我粥煮的好的人呢?”食堂大师傅谦虚中带着得意。

“确实有粥煮的好的人,但那是因为您没去不是?”李奎勇笑着道:“您要是去了北京,根本就没有那些人什么事儿!”

“真的?”食堂大师傅将信将疑,但是又万分愿意是真的。

钟跃民道:“千真万确!咱们都是好同志,肯定不能骗您不是?”

“那我怎么样才能去北京呢?”大师傅又提了个问题。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这事儿还是要靠个人积极追求进步,换句话说主要还是靠您自己。”钟跃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靠我自己?”大师傅开始思考人生了,摸着脑袋走到了一边。

旁边的李奎勇和小手都憋着笑,钟跃民说了一箩筐,其实就是无比正确的废话,却把大师傅给忽悠瘸了。

何大勇好奇道:“跃民,你和食堂师傅说的是啥意思啊?我咋听了半天都没明白呢?”

“没意思,一点儿意思都没有!”钟跃民回答道。

“没意思是啥意思啊?”何大勇还是有些糊涂。

“跃民顺嘴哄人家呢!你怎么也被哄了?”李奎勇打断何大勇,然后对钟跃民道:“你这个最好喝的粥,我在靖边的时候就听过了,你就不能换点新鲜的?”

“你这也不能怪我呀,谁让我每次都遇到食堂大师傅呢?”钟跃民有些无奈,“吃完了没?吃完咱们赶紧走了。”

“去哪儿啊?”何大勇问道。

“当然去后山找你姐啊!”李奎勇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何大勇。

何大勇觉得有些受辱,于是看向小手,“你也知道我姐在后山?”

“知道。”小手点点头。

“怎么你们都知道,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呢?”何大勇十分郁闷。

······

钟跃民等人越过农场宿舍后面的山坡,就看见目力所及连绵起伏的山上,竟然插满了红旗,到处都是奔波劳作的人。

“原来人都到这儿来了!”李奎勇感叹道。

“这里这么多人,哪个是我姐姐啊?”何大勇也有些忧愁。



第二百五十章:何秀秀

“你们是干嘛的?”

正当钟跃民等人犯愁的时候,有个穿着白色背心,卷着裤脚的大高个儿凑过来问道。

钟跃民,李奎勇和何大勇三个人都有一米七五以上,却还是要仰着头看着眼前这青年。

钟跃民估摸这家伙可能有一米九,一头茂盛如野草的头发,扁平的脸上点了两个小眼睛,厚厚的嘴唇,任谁看了都说不出这小伙子长得俊的话。

“北京的?”李奎勇挑眼打量了下这大高个。

“北京的,你们也是北京的?”那人嘴唇乌紫,高大的个子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有威胁,反而有些病怏怏的感觉。

“对,我们刚从北京来。”李奎勇回答道,语气里还有些欣喜,这一路都能遇到北京人,老乡见老乡,怎么都能顺顺利利的。

李奎勇主动介绍道:“这是钟跃民,这是何大勇,这是···小手,我叫李奎勇,哥们儿,你呢?”

“我姓王,叫我王二就行。”

“王二?”李奎勇心想这人长得怪,名字也怪。但是人家叫什么也轮不到他管,爱叫什么叫什么。

“哥们儿,跟你打听个人。”何大勇急切地问道。

“你们是来找人的?”王二道。

“对,我们是来找人的,也是北京来的知青,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王二道:“我们农场总共就分了七八个北京知青,所有人我都认识,你们找谁?”

“何秀秀。”何大勇道。

王二有些警觉,“你们是她什么人?找她干嘛?”

“我是她弟弟,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儿吗?”何大勇急急问道。

“你是何大勇?”王二看着何大勇确认道。

“对啊,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不是。”王二否定道,“我是说你是何秀秀的弟弟何大勇?”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的?”何大勇被王二弄的有些糊涂,“是我姐姐跟你说的?”

“对,是你姐姐跟我说的,还说了好多你小时候的事儿,说你小时候喜欢捡地上的瓜子壳儿吃,还喜欢在床上尿尿玩儿······”

“行了!”何大勇立刻打断他,“你丫什么人呐?我姐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我跟你姐是老乡,是好朋友,还是好战友。我们还经常一块儿聊天,她经常跟我提起你。”王二认真回答道。

何大勇越听越郁闷,“不是!你跟我姐到底什么关系?怎么这么乱七八糟的?”

“我跟你姐······”

“停!”何大勇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子,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再让他乱说,自己姐就真跟他扯不清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姐在哪儿?”

“我知道你姐在哪儿,你们跟我来吧。”王二点头道。

“你真知道?”李奎勇将信将疑,他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总觉得这个王二思路清奇,说话跟一般人频道很不一样。

“他知道,我们跟着他就行了。”钟跃民替王二回答道。

看了半天,他早认出来眼前这个长得有些丑的男人了。

这个人写出了一代人的黄金时代,坦然,直白,**,自由,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的作品影响了无数人,却在离开这个世界前从未发表任何一篇长篇小说。

······

王二带着他们翻越好几个山头,沿着小溪在丛林中艰难前行。

西双版纳的丛林中,入眼尽是植物,但是却并非毫无人迹。

王二一路上都在跟人打着招呼,但这些人跟汉人已经大不一样,他们穿着黑色土布衣服,腰间缠着麻绳,大多插着柴刀,下身穿着裙子,脚上穿着不知是什么植物茎编成的草鞋。

王二跟这些人说的话,钟跃民等人一句都听不懂,但是从表情来看像是在互相打招呼,而且王二还颇受他们欢迎。

“这些人都是老傣,咱们平时都很熟悉。”王二看几个人有些疑惑,主动解释道。

“老傣?那他们到底是哪国的?怎么这种打扮?”李奎勇疑惑道。

“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凭什么咱们往这儿一划,就给他们分成几个国家的呀?”王二不以为然。

李奎勇质疑道:“你丫到底朝哪边的?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啊?”

“我胳膊肘从来都是直的,轻易不打弯!”王二直愣愣道,“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说的都是实话。”

“嘿?”李奎勇说着就要撸袖子。

钟跃民一把把他拦住,“奎勇,你稍微冷静点儿!”

“跃民,你别拦着我,看我不切了丫的!”李奎勇还是怒火中烧。

何大勇也帮腔道:“这孙子看着就不像好人,我看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姐在哪儿!干脆揍他丫一顿算了!”

“你们俩吃错药了吧?”钟跃民站在中间,眼睛一瞪,“打跑了王二,你们俩准备去哪儿找人啊?”

“我看想回农场都困难!”小手在一边插言道。

李奎勇和何大勇这才冷着脸不说话。

“王二,何秀秀到底在哪儿啊?”钟跃民问道,“咱们这七绕八绕,别跑国外去了!”

王二一指前面一座小山峰,“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国外了。何秀秀就住在半山腰上。”

“半山腰上?”何大勇嚷道,“我姐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荒郊野外?要是遇到野兽怎么办?”

“野兽再厉害,也比不过那些狼心狗肺的人。”王二冷冷道。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何大勇紧随其后,都有些跟不上。

“赶紧走吧,望山跑死马,这山看着就在眼前,还不知道走多久呢!”李奎勇叹了口气,只好迈着步子追上去。

“小手,还有力气吗?”钟跃民拉了一把小手。

小手喘了口粗气,“还能走,这地方山真多,一路都是上坡下坡。跃民哥,你说刚才那个王二说的到底什么意思啊?为什么大勇姐姐要待在这么远的地方啊?”

“听王二的意思应该是被人逼迫的吧,这地方这么偏僻,在这儿连生活都困难,一般人要不是没办法不会跑到这儿的吧。”钟跃民道。

“唉~”小手叹了口气,“真不知道秀秀姐受了什么样的苦!”

······

众人离得远远的就看见山腰一棵大树下面有一间小小屋子,用泥土和树枝推在一起,顶上用军绿色油毡盖着。

屋门挂着米黄色床单,上面还绣着牡丹花和杜鹃鸟。

“秀秀!”王二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钻进屋子,仿佛怕把这个七拼八凑的小屋子给挤散了。

“秀秀?”

屋里没有人,王二唤了好几声儿,依旧没有人应答。

屋子没有窗户,里面有些黑,钟跃民看了一眼,里面有个木头钉成的小床,上面铺着稻草和薄薄的床单,床头放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放了一些杂物,还有个小小的奶瓶。

何大勇也进了屋子,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拽起床单看了一会儿,“这是我姐姐的床单,我妈在我姐来云南插队的时候,专门从商店买的。”

“我姐人呢?!”何大勇突然激动地拽住王二的衣领子。

他个子比王二矮半个头,但是激动之下,仍旧拉了王二一个踉跄,连里面穿的背心都拉变了形。

“你姐可能远远看见有人来了就躲起来了。”王二神色不变,仿佛何大勇的质问与他无关似的。

何大勇听了,冲到屋门口高处,“姐姐!姐姐!我是大勇啊!姐姐,你在哪儿啊?······”

回应何大勇的只有满山满谷的回音,何大勇热泪滚滚,声音沙哑了,仍在不停地喊着。

小手和李奎勇见到何大勇的伤心地样子,都有些哀伤。

“王二,你有什么办法没有?”钟跃民见王二面无表情,走到他身边问道。

王二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红绸子,“把它挂到树上,秀秀就知道是我来了。”

李奎勇听见了,怒道:“那你丫怎么不早说啊?把大勇当猴耍是吧?!”

“那是他蠢,这儿到处都是树,他把嗓子吼破了,声音都传不出多远!”王二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嘲讽的意味,仿佛是在叙说一个事实。

李奎勇有些恼火,他顶看不上这种装神弄鬼,自以为是的人。

正当他想要教训王二时,何大勇却冲过来,一把抢过王二手里的红绸子,三两下爬到树上,将红绸子系在树枝上。

“系这儿行吗?”何大勇站在树上,看着下面的王二问道。

王二抬眼看了看,“可以了,等个十来分钟,顶多半个小时,你姐肯定回来了。”

“唉!”何大勇安心应了一声。

“大勇,你下来啊,站那么高危险。”李奎勇看他没有下来的意思,提醒道。

“我不,我站这儿,能早点看到我姐。”何大勇倔强道。

见他态度坚决,劝不动,大家干脆也就任他去了。

······

钟跃民在屋前屋后转悠了一会儿,

“王二,大勇姐姐在这儿都是怎么生活的?”钟跃民蹲到王二身边的石头上,幽幽道:“这前前后后都是荒地,又带个孩子,要是没人帮忙,肯定活不下来,是你吧?”

王二并没有对钟跃民的话感到吃惊,“确实是我。十天半个月来一次,给她们送点大米,带点儿米粉,有时候也劈点柴火。”

“我刚才看了,墙角里米缸快见底了,吊锅和奶瓶也没来得及带走,床上也冰凉,肯定走了都一段时间了,而且还很急。”钟跃民分析道。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早上方营长就带人来过了。”

钟跃民急忙问道:“那会不会是方营长把人带走了?”

“不会,方营长都来了好几次了,每一根毛都没找到。”王二摇摇头,“而且他也不敢把秀秀逼急了,翻过山就是缅甸,秀秀要是去了缅甸,那就成了政治问题了。”

“那她带着孩子能躲到哪里去?”

“这里一丛草,一棵树,一块石头都能藏人,要想找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王二道,“秀秀只要看见树上的绸布,一会儿就能回来。”

话音未落,站在树顶上的何大勇就呼喊道:“来了!来了!”

“姐!姐!”

何大勇冲着远处不断呼喊,钟跃民站在树下举目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来了。”王二站起来,看了一会儿,对着一个方向道。

“你赶紧下来!”王二冲着树顶上的何大勇道:“你要是一直在上面,你姐姐就不敢回来了!”

钟跃民一想,正是这个道理,也赶紧冲着何大勇喊道:“赶紧下来!快点!”

何大勇这才乖乖落落地从树上滑下来,也冲着刚才王二看的方向着急地张望着。

“大勇,看清楚了吗?是你姐吗?”李奎勇冲着何大勇问道。

何大勇摇摇头:“离得太远了,看不清楚。”

“那你喊半天,喊个什么劲儿?”

“虽然看不清楚,但觉得那个肯定是我我姐!”何大勇强调了一遍:“肯定是我姐!”

“是你姐来了。”王二插话道:“那个方向除了她没人会去。”

“那边是哪里?”钟跃民问道。

“老傣的一个小村子,缅甸。”

“我姐跑外国去了?”何大勇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除了那边,她哪里都不敢去,随时都会被抓起来审查批斗游街。”王二回答道。

“我姐到底干什么了?为什么别人要这么对付她?”何大勇惊怒道。

“没弄什么,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只是大家都觉得她是破鞋。”

“你他妈才是破鞋!”何大勇大怒,“谁说我姐是破鞋?”

“我倒是想搞破鞋,可没人愿意跟我搞,可能我太丑了吧。”王二神情有些萧索。

“别他妈废话!”何大勇再一次抓住王二的衣服,将他本已破烂的背心扯得更烂,“到底谁欺负我姐?”

“住手!”树丛中钻出一个人来,一声大喝,“王二都是我逼的,你们有什么事儿都冲着我来!放开他!”

何大勇转头一看,大喜:“姐!”

“大勇?”那人果然是何秀秀,她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收到你的信实在不放心,就来看你来了。”何大勇关心道:“你怎么样?”

何秀秀正准备说话,肩膀后面的背巾里却传来一声嘹亮的啼哭。

第二百五十一章:何秀秀(下)

“姐,这是谁的娃?”何大勇这才注意到姐姐背后的婴儿。

“我的。”何秀秀侧头哄着婴儿,轻轻地回答道。

何大勇有些疑惑,“姐,你不是说去医院打胎了吗?怎么又生下来了?”

“我去了,又回来了。”婴儿啼哭声越来越大,何秀秀解开背巾,抱着婴儿一直哄着。

“他饿了,一直张着嘴呢。”小手仔细看了看小孩儿,对何秀秀道。

钟跃民道:“大勇,去屋里把桌上的奶瓶拿来,奎勇去捡点柴火,生个火,小手去看看哪儿有水,打点回来。赶紧给孩子弄口吃的,别饿坏了!”

大家听了钟跃民的话,四散而去。

“跃民哥,锅被砸烂了,用什么烧水啊?”小手从屋里拎着吊锅,给钟跃民看锅底的破洞。

“这些王八蛋,尽不干人事!”王二朝地上啐了一口。

何秀秀望了眼小手手上的通了底的锅,眼里满是悲伤。

李奎勇抱了捆枯枝烂叶,扔在地上,“下了好几天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这些柴怕是不容易点着。”

“你们等等,我去去就来。”王二拔出腰间的柴刀,往山下走去。

“我的乖乖!”李奎勇看着拎着柴刀的王二,感叹道:“没看出来这么蔫吧的一个人,竟然随身带刀。”

“这地儿人人都带刀,出门开路、生火劈柴、防人防兽都用得着。”钟跃民回答道,“就跟咱们原先上街带板儿砖、车锁一样。”

“民风淳朴,民风淳朴!”李奎勇笑着对钟跃民道,“跑这儿来一看,咱们原先在陕北也不算差了,至少咱们出门不用带刀。”

“其他知青也不这样,王二跟别人不一样。”何秀秀听到他们的讨论,不禁插了一句。

李奎勇好奇道:“怎么个不一样?”

“他来的时候跟咱们知青谁都不亲近,倒是喜欢天天钻到山里,七混八混竟然跟老傣混熟了,还经常穿着老傣的衣服,后来还会说傣语了。”何秀秀道,“在大家眼里他就是一个怪人。只是我现在才知道,有时候怪人可能是善良的人,那些平常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反倒可能连良心都坏透了。”

“我回来了。”

正当大家等着何秀秀进一步叙述的时候,王二回来了,他从肩上扔下一大捆竹叶,一看就是晒干黄的,然后又解下来两节竹筒。

大家全都盯着王二看,他却毫无反应,自顾自地揉了揉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打火石和绒草,一下一下地打着火,权当打架不存在一般,

“我有火柴。”小手突然翻开书包,拿出一盒火柴,对王勇道,

王二却不搭理,自顾自地瞧着手里的打火石。

小手有些着急,干脆自己打开火柴盒想要自己点着火堆,却发现火柴都受了潮,连火柴棒上的红磷都化成了粉状。

王二手上却神奇地出现了一颗小小的火苗,接着是然后一堆枯竹叶就被点燃了,趁着火势旺盛,他又不断往里添树枝和粗树棍。

篝火越来越旺盛,王二在火堆边上用柴刀挖出了两个小坑。

正当大伙儿都疑惑的时候,他将两节竹筒插在洞里,朝着火堆的方向斜放着。

“过一会儿水就烧开了,咱们就能吃上热饭,孩子也能喝上米粉了。”王二看向何秀秀:“米粉还有吗?”

“还有一些。”何秀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走的急,只记着带米粉了,把奶瓶给忘记了,孩子饿的哇哇哭。”

拿着奶瓶的何大勇心情有些复杂,他看着泛黄的奶嘴喝瓶里残留的米粉汤,心里的问题再也问不出来,只剩下心疼。

他走上前,凑近看着他姐姐怀里的孩子,“姐,男孩女孩?”

“男孩。”

“多大了?”

“刚刚满月。”何秀秀逗着怀里的孩子,看了看自己的弟弟,“长得有点儿像你,高鼻子,招风耳。”

“真的?”何大勇咧嘴笑了,“外甥像舅,长得像我以后不容易被欺负。”

“路上花了不少时间吧?”何秀秀问道。

“云南太远了!我们路上用了十来天才到。不过,幸亏有跃民,奎勇还有小手跟我一块儿,不然我肯定到不了这儿。”

“妈在家里还好吗?”

何大勇道:“妈挺好的,就是想你,天天都念叨你,说你出来好几年都不回家探亲。”

何秀秀瞬间泪如雨下,“我也想她,其实我早就想回去,可······可都怪我不争气,我实在没脸回去见她。”

何大勇看着姐姐如此伤心,心情也万分低落,他忍不住问道:“姐,孩子爸爸是谁?”

何秀秀只是哭,一个劲地摇头不说话。

“姐,你说啊!”何大勇有些激动,他加大声音:“这个王八蛋欺负了你,却丢下你和孩子不管,人人欺负,让我知道是谁,我不活剐了他!”

“你别问了,问了她也不会说的。”王二插话道,“她要是说了,也不至于躲到这个地方来。”

“那姐你在信里说的被一个干部欺负了,是真的还是假的?”何大勇盯着姐姐,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回答。

“假的。”何秀秀满心愧疚,“我当时马上就要临盆,可身上却一分钱都没有,农场我又回不去,只好给你写信。大勇,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才编谎话骗你的。”

“姐,就算你跟我说实话,我也不会怪你的。”何大勇眼里也溢出了眼泪,“从小你就让着我,护着我,连来云南也是为了我,现在你有难处,我说什么也不能看着不管!”

何大勇又道:“姐,你跟我回家,我也不问你孩子爸是谁了,咱们带着孩子回北京,好好生活,不在这地方受苦了!”

“大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能回去。”何秀秀固执地摇头。

“为什么啊?”

“不用问为什么。”王二出言道:“她现在回了北京就是黑户,粮油关系也转不回去,连吃饭都是问题。再说还有个孩子。”

“姐,你是为了这个?”何大勇问何秀秀。

何秀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姐,我现在能挣钱了,我能养活你和孩子!”何大勇冲到钟跃民身边,从书包里翻出一把钱来,“姐,你看,这些钱都是我挣的,就是这两三个月挣的,以后还能挣很多很多,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挨饿的!”

何大勇几乎要哭出来,“姐,我求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何秀秀虽然对何大勇拿出这么多钱来有些惊讶,可她还是不肯松口,她实在不愿意成为弟弟的负担。

钟跃民劝道:“秀秀姐,这些钱都是大勇挣的,而且以后也能挣不少,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不然你一个人在这儿,大家实在不放心。”

“是啊,秀秀姐,这地方这么荒凉,我一个大男人都待不住,更别提你了。”

何秀秀不反驳,但是也不答应。

小手道:“秀秀姐,你还是要为孩子着想,这地方什么都没有,给孩子泡米粉烧个水都困难,更别说万一孩子病了想要看医生买药了。”

小手的心思细腻,知道一个母亲最关心的必然是自己的孩子。

果然何秀秀犹豫了,她望向何大勇,“妈,会接受这个孩子吗?她会不会特别失望?”

何秀秀的语气很弱,缺乏信心,但眼里却流露出期望。

“姐,不会的,妈肯定会喜欢这个孩子的,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妈肯定比谁都高兴。”何大勇不停地说服何秀秀,想尽办法打消他心里的顾忌。

正当何秀秀犹豫不定的时候,怀里的孩子突然大声啼哭,脸上挣得通红,张着嘴不停地往后仰着脖子。

何大勇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饿了。”何秀秀对着孩子,“哦哦哦~”地哄着,对何大勇解释道:“营养跟不上,没有奶给他喝,之前他实在饿的不行,就问老乡要了点牛奶,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也饿了。”

何大勇有些手足无措,转头看向篝火,“那······那水烧开了吗?”

“差不多了。”王二掀开竹筒上的盖子,“水可以冲米粉了。”

小手赶紧拿过何大勇手里的奶瓶,解开自己肩上的水壶,往里面倒了一些凉白开,然后又将竹筒里热水掺进去一些,试了试水温,觉得冷热合适了,才将何秀秀身上带的米粉泡进去。

何秀秀见他动作熟练,道:“弟弟你在家里经常照顾小孩吗?”

“秀秀姐,叫我小手就行。”小手一边搅拌着奶粉,一边回答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那里的孩子都没爹没妈,保育员人手不够,都是大孩子照顾小孩子,这些事儿我都做惯了。”

何秀秀没有想到她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感觉自己揭了别人的伤疤,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小手给孩子喂着米粉,察觉到何秀秀的情绪变化,故作轻松道:“其实也没啥,虽然吃了不少苦,但不管怎么说我都长大了。只是突然看到这个孩子,不知道怎么就跟您说这么多,可能就是想让您少让孩子受点苦吧。”

何秀秀听了很受触动,她向王二投去征询的目光,这个动作极其自然,仿佛是做过无数次的习惯。

“秀秀,要么就带着孩子回去吧,这儿环境太恶劣,对孩子不好。”之前有些消极的王二,这时开口劝道。

“农场那边肯让我走吗?”何秀秀问道。

王二道:“方营长他们早上都来过了,这都算撕破脸了。再有下次,你说不定连逃都没地方逃。不走不行了。”

“姐,咱们直接走吧,别管他们了,咱们不要粮油关系,他们耐活不了咱们。”何大勇插话道。

“不,不能直接走!”何秀秀倔强地摇头,“要走我也要光明正大的走,我之前不怕他们,现在也不会怕他们!”

“你还是这么倔!”王二苦笑。

两个人的对话让其他人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们说话的前因后果。

“唉!坏了坏了!”

不等钟跃民等人追问,王二突然大喊着扑向篝火边的另一个竹筒。

“差点儿米饭就糊了!”他打开竹筒,一股米饭香味四溢而出,旁边站着的几个人肚子顿时咕噜叫唤了起来。

“怎么突然饿的这么厉害?”李奎勇摸着肚子,望着王二手里的竹筒饭直咽口水。

“这米饭里还放了咸肉!”小手闻了问空气中的香味,突然兴奋道。

何大勇死死盯着竹筒饭,道:“好像有点儿少,这点饭还不够塞牙缝的!”

“那就先垫吧点儿,吃完咱们就下山。”钟跃民边说着边掏着书包里的饭盒子,他也饿得发慌。

“王二做竹筒饭的手艺是咱们农场的一绝,一般人轻易都吃不上!”何秀秀道:“咱们先吃饱了,然后就下山,看他们拿我怎么办!”

何秀秀答应下山,让何大勇心情大好,瞬间变成了吃饭主力,对着竹筒连连下手,一竹筒的饭仿佛都不够他吃的。

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都进入了抢饭模式,最后吃得最少的还是王二本人。

不是他不饿,而是低估了这几个刚从北京来的老乡吃饭的战斗力和厚脸皮的程度。

王二看着还在舔竹筒的何大勇,心里估算,这伙人脸皮可能比竹筒还要厚一点。

“王二,吃饱了吗?”李奎勇用草枝剃着牙齿,望着王二问道。

王二心想这家伙还不错,还知道关心自己这个做饭有没有吃饱,“还行,早上吃了不少,现在少吃点儿,还扛得住。”

“那怎么行,咱们你吃的有点多,你要不再煮一桶饭,您先吃饱,要是多了让我给您分担一点儿!”李奎勇表情急切,一副为王二着想的样子。

王二听了,直嗦牙花,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儿,说了那么一大堆奉承话,就为了让自己再煮一桶米饭,让他吃。

“没米没肉,没竹筒,想吃自己来!”王二把腰间的柴刀往地上一丢。

“那还是算了。”李奎勇才不想干这种苦力,“咱们还是吃了早点撤吧。”

钟跃民道:“人也找到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不然天都黑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王二

“营长,王二带着何秀秀回来了!”

“回来了?”方营长猛地从办公桌上站起来,“她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啊,咱们今天早上那么多人上山那么一通找,都没有找到,现在她自己倒是回来了。”进来报告的人挠着头发,“这是邪门儿!”

“工作队那边什么反应?”方营长皱着眉头问道。

“还没动静,可能还没有收到消息吧?”

“不可能。”方营长摇摇头,“工作队的人鼻子比狗还尖,农场里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都清楚,何秀秀回来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那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汇报的人百思不得其解。

方营长冷笑道:“不管什么药,肯定都不是好药,咱们待会儿就知道了。”

“这个何秀秀也是,既然不想让咱们找到,那她干脆跑的远远的好了,干嘛要回来呢?这回还不知道有什么麻烦呢?”汇报的人苦恼道。

“好了,你也别埋怨了,赶紧跟我去迎一下何秀秀,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方营长拿上外套,说着就要出门。

“唉?”

“对了。”方营长一只脚刚踏出门槛,突然回头问道:“昨天来找何秀秀的那几个人呢?”

“不知道。”工作人员摇摇头,“听说他们一大早去食堂吃了个底儿朝天,之后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小杜,今天食堂大师傅还是老谢?”方营长突然想起来问道。

小杜道:“是啊,就是昨晚给那些北京知青宵夜的老谢,怎么了?”

“我就知道!”方营长一拍大腿,“我早上和老谢聊了一会儿,提了去后山的事儿,肯定是老谢这个大喇叭把这事儿给漏了,不然何秀秀怎么就正好这时候回来?!”

“十有八九就是这样!”小杜也想明白了,“我说这个何秀秀怎么突然想明白了,下山回来了,肯定是和那伙儿北京来的碰上头了!”

“这中间恐怕也少不了王二那小子的事儿!”方营长冷哼一声,背着手就出了门。

······

钟跃民和何大勇等人,随着何秀秀和王二下了山,回到农场营地时,正好到了收工时间。

一路上都是扛着工具回来的农场职工和知青,他们看见何秀秀抱着孩子,都远远看着,也不上来问话,只是相互直接交头接耳,偶尔对着何秀秀等人指指点点。”

“这些人都有病怎么着?”何大勇气氛不已,“咱们又不是耍猴的,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都是看你姐和我的,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有人去通风报信了。”王二笑着道。

“看你们?”何大勇有些疑惑,“你们干什么了?”

“我们俩是农场里头号搞破鞋,之前一遇到搞活动就把咱们俩拖出去批斗。”何秀秀苦笑道。

何大勇有些懵,“你们俩?你们俩真有事儿?”

“我们俩什么事儿都没有!”何秀秀激动道:“是我拖累了王二。”

“秀秀,你别这么说。这事儿也不是你的错。”王二想要阻止何秀秀继续说。

但是何秀秀不想让自己弟弟误会王二,她继续道:“当时我被卫生员发现怀孕了,接着就成了场里典型,时不时拉我去批斗,后来我肚子显了,行动也有些不便了,他们还是让我在台上坐飞机。

王二就看不过眼,带了几个北京来的知青冲上去把我给救了。

再之后,场里就传是我和王二乱搞男女关系,肚子里的孩子是王二的。之后每次批斗都把王二拉上,说他是流氓。”

何秀秀停下来,感激地看了王二一眼,“但是王二为了护着我,从来都不肯跟人解释,后来连北京知青都以为我们俩有事儿,不肯再帮我们。”

“我只是看不过眼,他们这么欺负一个怀了孕的女人。”王二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帮助何秀秀的事儿,都只是他顺手而为,所遭受的怀疑和委屈都不值一提。

钟跃民觉得王二是个侠客,心里自有一套规则,任何外加的限制、规矩和观念于他都是浮云。

钟跃民自觉不如王二,牵绊顾及太多,自然而然活成了别人想要的样子。

“我临盆那天,谁都不敢帮我,实在走投无路,只好又去找了王二,是他带着我去了山上老乡家里,找了个老妇人帮我接了生,否则我肯定迈不过这道鬼门关。”何秀秀继续道。

“也亏了大勇汇过来的那笔钱,让我们买了一些鸡蛋、猪肉和糖,否则我也熬不过去。”

这话何秀秀是对着何大勇说的,言语里有着感激和欣慰,感激的是弟弟愿意在她最难的时候帮她,欣慰的是弟弟长大了,有能力帮她。

“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写信告诉家里?让我早点来接你回家?”何大勇哭丧着脸问道。

“虽然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错,但是不也不想回去让妈听别人的闲言碎语,那时候总想着熬着熬着,总有到头的一天。”何秀秀回答道。

“可你想过,你要是有蛇么三长两短,让妈怎么办?”何大勇泪流满面地质问道。

何秀秀也忍不住流出了眼泪,“顾不上,那时候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着不要让自己可怜的孩子还没有出世就没了命。”

何秀秀一哭,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哇哇大哭。

小手看何秀秀情绪激动,赶紧抱过她手里的孩子,帮忙哄着。

“孩子拉便便了,要换尿片了。”小手入手感觉到一股暖意,马上看了一眼尿片,果然已经浸湿。

“跟我来吧,咱们去宿舍,哪里有水。”何秀秀领着众人进了像是大棚一样的房子。

这房子四面是木板墙,上面盖着厚厚的棕榈一样的毡子。

进门之后,发现内部空间出奇大,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体育馆,里面按照顺序摆放了无数的木架子床。

每张床上都撑着蚊帐,床底下放满了箱子和鞋子,床头柜上大部分放着搪瓷盆或者碗筷。

“这宿舍怎么这么大?”李奎勇四处张望着这个因为放满了床,犹如迷宫一样房间。

“当初我们这些知青来的多、来得急,当地干部只能发动大会战,才把这些房子建起来,拢共有十二个,能住进去三千人。”王二介绍道。

这时候很多知青都洗漱完了,回到了宿舍,男男女女都有,看他们一行人进来了,走站在过道两边看着。

“这男女住一块儿啊?”何大勇突然问了个问题。

“想什么呢?”李奎勇轻笑道,“肯定分开啊!”

“开间的都是男生住的,女生住在靠里面的地方。”何秀秀指了指宿舍深处,果然有一面墙拦在中间。

门口还坐着一个虎视眈眈的老阿姨。

“秀秀?你怎么回来了?”老阿姨看到何秀秀,有些难以相信。

“崔婆婆,锅被砸了,山上待不住了,我能忍饥挨饿,可孩子不行,现在我下山了,要杀要剐随他们去吧。”

崔婆婆骂道:“这些人呐,真是生孩子没**儿!对你这么一个女娃都这么心狠!”

她又看见王二站在人群里,又骂道:“王二,你也不是个东西!你们男人就图一时痛快,怀孩子的苦和罪都让女人受了!”

“崔婆婆,你错怪王二了,他是好人······”何秀秀也只能这样说,现在大家都认定她和王二乱搞男女关系,即使再怎么解释也无济于事。

“你呀,你呀,就是着了迷,中了蛊了,到现在还为他说话!”崔婆婆嗔怪道。

虽然知道王二是被错怪的,但钟跃民几个旁观者听了都有些尴尬,王二却毫无反应,仿佛崔婆婆责怪的人不是他一样。

“婆婆,孩子拉了,也有些饿了,你这儿有水吗?”何秀秀打断想要继续唠叨的崔婆婆。

“这是你的孩子吧?”崔婆婆接过小手怀里的孩子,查看了下孩子的体温。

“孩子衣服都被露水打潮了,身上都不带暖,时间长了怕是要感冒!”

崔婆婆嘴里责怪着,手上动作不减,迅速把孩子放到她的床上,倒了一盆温水,给孩子里里外外擦洗干净,然后用棉被把孩子打包起来。

“食堂里晚上应该供应小米粥,让人去给弄一碗来。”崔婆婆吩咐道。

“我去,我去。”小手立马冲了出去。

何大勇赶忙喊道:“给我弄点吃的,啥都行,我不挑!”

小手也没有给他回话,不知道听没听到。

“要吃饭也要挑时候啊!”李奎勇嫌弃道,“现在这时候也不太合适吧?”

“知道不合适,可架不住肚子饿呀!”何大勇委屈道。

“大勇,你们去吃饭吧,中午吃饭到现在也该饿了。”何秀秀道。

“还是不了,我们帮你收拾东西吧。”何大勇还知道顾着正事。

崔婆婆在旁边抱着孩子冷不丁道:“这里面男的不许进,你们往旁边站站,别挡了别人的路!”

“不是!我们帮我姐收拾东西,一会儿就出来。”何大勇解释道。

“不行,你们都是女的,说不定还有人在换衣服呢,你们进去像什么样子?在门口等着!”崔婆婆断然拒绝。

这个理由实在太强大,何大勇听了也只好乖乖在墙角蹲着。

“哦哦哦~吃饭咯,小宝吃饭咯~”

小手回来的快,端回满满一搪瓷缸子的粥,而且果然没有给何大勇带吃的回来。

崔婆婆用小勺子给小孩儿喂小米糊糊,可能饿的时间太长了,婴儿一碰到米糊就大口大口地吞咽着,脸上因为用力而变得通红。

“这娃是饿坏了,咬着着勺子不肯放。”崔婆婆一边给小孩儿喂米糊,一边对何秀秀道:“米糊糊能顶饿,但是营养不够,还是要喂奶。”

“没什么奶水。”何秀秀脸上有些发红,偷眼看了站在后面瞧喂奶的几个男人,低声对崔婆婆道:“在山上一直吃不好,怎么挤都没有奶水,只能给他喂米粉糊糊。”

“那可不行,就算没奶也要让孩子叼着一会儿,叼多了就出奶了。”崔婆婆传授着经验,“得想法子多吃荤腥,多喝汤。”

“我这次下山,也有这方面原因,我一个人在山上连吃饱、喝水都有困难,下来不管怎么样能有口吃的。”

崔婆婆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那些人正筹划着怎么炮制你呢。”

“随他们去吧,我既然下了山,就做好准备了,不管他们想要怎么办,我都接着。”何秀秀咬着牙道。

“他们敢!多了他们丫的!”何大勇听了姐姐的话,顿时大怒,之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他不光知道了,而且就在身边,他决计不会让别人伤害自己姐姐一分一毫。

“你想要剁谁啊?”

此时,方营长领着人进来,正好听到何大勇的狠话。

何大勇站到姐姐身前,瞪着方营长道:“谁要欺负我姐,我就剁他丫的!”

一时间i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看方营长如何应对。

“好小子,挺有种!”方营长倒是没有生气,“想不想到我这儿来干?”

“来干啥?”何大勇直愣愣地问道。

“来当兵,保家卫国!”

“有啥好处?”何大勇这个问题让现场所有围观群众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太牛逼了。

“没有好处,吃苦在前,没有享乐;拼命在前,不许后退。你愿不愿意干?”方营长回答道。

“这种亏本的生意谁愿意做?那不是冤大头吗?”何大勇说的话不出乎钟跃民和李奎勇对他的了解,但是还是为他的鲁莽有些心惊。

“瞎说什么?!”何秀秀斥责道:“你要是能来当兵,妈该有多高兴!”

“我不愿意!”何大勇倔强道,“我要是走了,你和妈该怎么办?你要是再受人欺负怎么办?”

“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没有受人欺负,我跟孩子的父亲,是两情相悦,不是受强迫的!”何秀秀急得脱口而出,忘了围在宿舍门口的众人。

“哦~”

围着的知青异口同声发出表示明白的感叹词。

“那孩子吧在哪里呢?”何大勇傻乎乎的追问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天机

何大勇话音未落,所有人就都盯着王二。

“看着我干嘛?”王二嗦着牙花,万分憋屈。

“王二,人家秀秀都承认了,你有什么不敢的?”崔婆婆心直口快,“反正你们连孩子都有了,要不你们俩干脆就把婚结了,让工作队那帮人没话说!”

“对~”围着的众人纷纷起哄。

这帮人男的女的都有,有端着搪瓷缸子正吃饭的、有端着脸盆准备去洗澡的、还有刚洗完回来头发还湿漉漉的······都围在这儿舍不得走,不愿意错过比铁道游击队电影还精彩的场景。

“不是,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王二苍白无力的辩解根本没人听。

站在人堆里的钟跃民等人都为他觉得蛋疼。

何大勇凑到李奎勇耳边轻声道:“王二真是条汉子,我姐要是真跟他好了,我也没什么意见。”

李奎勇看着王二也是佩服,“嗯嗯,打个架挨个板儿砖什么的,我都能忍着,可这事儿搁在我身上,我绝迹做不到王二这样子。不过,你姐干嘛不肯说那男人到底是谁啊?老师让王二顶在前面也不是事儿啊?”

“虽然是我姐,但是说句公道话,这事儿干得不地道,不应该让人王二顶雷,那人到现在都不露面,就是个缩头乌龟,护着他干嘛?”

何大勇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虽然喧闹的人群听不见,但是边上的何秀秀姐肯定是听清楚了,但是她仍然一心照顾孩子,并没有任何反应。

······

方营长对何秀秀道:“孩子爸爸是不是王二?”

见何秀秀不说话,方营长又道:“你可以不顾你自己,但是你要为你的孩子考虑。孩子还小,可离不开妈妈!”

方营长的话,让何秀秀陷入沉思,她抱着孩子眼神有些空洞。

“今天早上工作队的人上山去找你,要不是我也带人去了,你那个草棚子都能让人一把火烧了。

你要是一直不下山也就算了,但是你现在下了山,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方营长说完,身边的小杜站出来,语重心长地劝道:“何秀秀,虽然你做了这些不好的事情,但是方营长一直都想办法回护你,你不能把方营长的好心当驴肝肺啊!回头工作队的人来了,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工作队的人能怎么滴?”何大勇对小杜的话十分不满,他瞪着眼睛问道。

小杜虽然穿着军装,但他个头比何大勇矮了不少,体型也小了好几圈,被何大勇逼视着,气势顿时就萎顿下来。

“小杜,怎么说话的?”方营长见状训了小杜一句,然后转头对何大勇道:“小杜话说的不好听,但是道理没有错,你姐姐的事情在咱们兵团影响很坏,工作队对这件事情很重视,恐怕这件事儿没这么轻易处理。”

钟跃民听方营长和这个小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连哄带吓唬,扯了半天也没明白他们想要干嘛。

“方营长,我多一句嘴。您到底想让何秀秀说什么?”钟跃民笑着问道。

“当然是说到底谁是孩子的爹!”方营长脱口而出。

钟跃民笑着把王二往前一推,“就是他。”

王二被推了个踉跄,有些发愣,怎么就被推出来了呢?

“真是他?”方营长狐疑道。

“是他。”钟跃民环顾四周,“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对不对?”

“对!”众人异口同声,不是王二还能是谁,当然是他!

钟跃民又看向方营长,“好了,现在孩子爹妈都找到了,您想真么办?”

“咦!······”方营长一试竟然有些失神,是啊,现在怎么办呢?

“当然是拉出去批斗,在全农场所有同志面前做检讨!”小杜插话道,“对了,还要关禁闭!”

“哦!是这样啊!”钟跃民点点头,“那王二就不是孩子爹。”

“怎么又不是了?”小杜恼火道:“刚才那么多人都说是他,现在怎么又不是他了?”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见双,话糙理不糙,刚才那些说对的人,谁看见他们俩那个了?谁看见了站出来!”

钟跃民在人群中慢慢踱步,挨个问道:“你看见了?”

“没有。”被问到的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钟跃民又问另一个,“你瞧见了?”

“没、没有!”令人惊得往后一退,有些结巴道。

“你呢?”

“没!”

······

钟跃民连问了好几个,都说么有。

于是他又站到方营长面前,“您看,问了这么多,没有一个点头说看见的。您觉得我要不要每一个都问到?”

方营长不吭声,旁边的小杜也不说话。

钟跃民也不管他们,开口道:“这样一来,王二就不是孩子爹了。那你们是不是还是要拉着何秀秀去批斗、做检讨、关禁闭呢?”

“那当然,总不能任她逍遥快活吧?”小杜一口应道。

“既然何秀秀说或者不说,你们对她都是一样的,那她干嘛要说呢?说了还把孩子爹给赔进去了,她又不傻!”钟跃民有些玩味道。

小杜哑口无言。

何大勇听得稀里糊涂,悄声问身边的小手,“跃民到底说什么意思?”

“跃民哥说他们把人当傻子,其实自己傻呢!”小手笑着道。

“那我怎么没有听出来?”何大勇摸着后脑勺,费解道。

李奎勇笑道:“你听不出来是正常的,听出来了才奇怪呢!”

何大勇就这样被赤裸裸地嘲笑了。

······

那外一边,方营长摸了摸鼻子,“该怎么样有组织决定,你现在也别跟我说这样多,何秀秀必须跟我走!”

何大勇刚想站出来把他怼回去,却被小手一把拉住,“大勇哥,跃民哥肯定有办法,你看他怎么说。”

“我们坚决拥护组织决定!”钟跃民一出口,所有人都大惊,连方营长都懵圈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是这种事儿还是要讲个证据,现在何秀秀不肯说,王二也不肯承认,那这个孩子就是唯一的证据了。”钟跃民从何秀秀怀里抱过孩子,暗暗地使了个眼神,何秀秀才肯松手。

“既然这是证据,就该好好保管,既不能让他饿着、更不能冻着。”钟跃民把孩子往小杜怀里一塞,“抱好了!千万照顾好了,不然孩子有点儿闪失拿你是问!”

小杜像是抱着烫手山芋一样抱着孩子,一脸为难地看向方营长,“营长,这、这怎么办?”

“先抱着!”方营长也有些不耐烦,他对钟跃民道:“何秀秀我们也要带走!”

“您带走!我们绝不拦着!”钟跃民满口答应,“反正何秀秀在山上吃不饱、穿不暖,天天担惊受怕。

被你们带走了更好,有小单间住着,天天有人送饭还不用洗碗,连劳动都省了!这小日子太美,我都想去试试了!”

钟跃民描绘的场景,让围观的知青直咽口水,众人纷纷醒悟,之前都怕犯错,怎么没有这么想过犯错关禁闭还有这好处呢?

写检讨?写检讨怕什么?!要是不用去橡胶园下苦力,我愿意天天写!

挨批斗也行,只要脸皮厚,批斗就像看大戏,反正现在都是文斗,大家又都是一个农场的战友,武斗也下不去手,不过时挨两句骂的事情。

方营长竟然从围观知青眼里看到了渴望,对关禁闭的渴望,真他娘斜了门!

“方营长,赶紧把我姐姐带回去吧!这个宿舍里面挤了这么多人,跟个猪栏似的,我姐休息不好,你一定给他安排个单间!”何大勇笑着催促道,“对了,那个谁,我外甥交给你,你可千万照顾好咯,万一有个闪失,别怪我手黑!”

何大勇捏着骨头,盯着小杜,冷笑道,吓得小杜额头上满是冷汗。

何大勇的催促让方营长左右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

“哎哟!”崔婆婆突然拿着闹钟道,“这都快九点半了,马上要吹号了,你们还不赶紧回自己床上去!”

崔婆婆是个大嗓门,嘴巴也是厉害,平时谁都不敢得罪她,这时候赶起人来,大家也都散了,只留下钟跃民和方营长两拨人。

熄灯入寝号按时响起,整整长达一分钟,方营长铁青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些。

“方营长,这都吹号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等号声停下来,崔婆婆见两拨人还在僵持,直接开口道。

方营长看了钟跃民一眼,“我们走,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方营长转身就走。

小杜抱着孩子左右为难,连忙问道:“营长,这孩子怎么办?抱回去吗?”

“抱回去你养啊?”方营长劈头骂道,“给人送回去!”

“哎哎!”小杜如负释重,赶紧把给自还给何秀秀,跟在方营长后面赶紧跑了。

······

见对方离开,自己这边毫发无伤,众人都很高兴,脸上都挂着笑。

“呸!”何大勇对着方营长等人离开的方向吐了一口痰。

小手高兴道:“还是跃民哥哥厉害!把这个大坏蛋给赶走了!”

何秀秀面露难色,“其实方营长不是坏人,他对我挺照顾的,他也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钟跃民道:“方营长能跟我们理论,就说明他也不愿意为难我们,不然他直接把我们抓起来就行,不用跟咱们啰嗦。”

“那你······”何秀秀疑惑道。

“我也是为了让他给组织上一个交代,这么多人都看着,明天就都知道方营长在我这儿吃了憋。”钟跃民解释道。

何大勇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要不咱们带着秀秀姐直接走了算了,他们能那咱们怎么着?还能追到北京去?”李奎勇撇着嘴道。

“这是咱们最后一步,现在还不至于。”钟跃民道,“醒了,秀秀姐带着孩子赶紧睡吧,咱们也回去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

“跃民哥,你去哪儿了?”小手趴在床上睡眼朦胧道。

钟跃民脱掉鞋,“小手,还没睡呢?”

“刚醒,跃民哥你去找方营长了?”

“你怎么知道的?”钟跃民奇怪道。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跟那个方营长说话的时候,眼神对来对去的,肯定是有事儿!”小手得意道。

钟跃民莞尔,“人小鬼大!没什么你不知道的!”

“那当然了。”小手道:“那时候,师大爷刚出来,挣不着钱,就带着我去村里给老头老太太算命,一骗一个准。其实他那套就是察言观色,我都会了。”

“瞎说话,什么叫骗?你师大爷这么干还不是为了养活你这个小猪啊?!”钟跃民笑骂道。

“我才不是猪呢!”小手嘟囔道。

“行了,你不是猪,行了吧,赶紧睡吧!”钟跃民敷衍道。

小手还是不肯罢休,追问道:“你和那个方营长到底说什么了?”

“算命的经常说一句话,你知道吗?”

“哪句?”小手摇头。

“天机不可泄露!”钟跃民道:“行了,早点睡吧。”

“那都是为了让人多加钱才说的,狗屁的天机!”小手反驳道。

······

食堂大师傅见着钟跃民等人来了,慌忙就想要跑。

“谢师傅!你跑什么啊?”何大勇连忙叫道。

谢师傅哭丧着脸:“昨天被你们套话,泄露了方营长的行踪,差点被处分,今天你们还想干啥?”

“我们不干啥,就是来吃早饭的。”何大勇道:“今天早上吃什么?”

“稀粥、面条、馒头都有,你们吃啥都行,可是你们要是问其他的我一概不知!”谢师傅态度坚定道。

“放心吧,我们不会让您为难的,坚决只聊吃的,不谈其他!”钟跃民笑着道:“先给咱们来一盆粥、一碟咸菜、十个馒头吧。”

“这行!”谢师傅笑着应道,“你们等着,马上给你们上!”

······

“唉,跃民,咱们今天真跟你说的玩儿一天啊?”李奎勇喝着粥问道。

钟跃民吃了一口包子,“当然是真的。”

“那我姐的事儿怎么办?”何大勇急道:“你可不能不管啊!”

“你姐的事儿不急,到时候就解决了。”钟跃民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回城

穿越血色浪漫正文卷第二百五十四章:回城“何秀秀,这是你的准予病退证明,你可以回去了。”

何秀秀一早上就收到场部的干事给她的通知,她整整愣了好几分钟。

“赶紧接着,怎么了?不想回城了?”那个负责通知的干事催促道。

“想,想!”何秀秀一把拿过干事手上的证明信,“我能问一下,怎么突然让我走了吗?”

“不知道。赶紧签收一下,我还有其他事儿。”干事稍显冷漠,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

等何大勇等人来时,何秀秀还是一头雾水,欣喜中又带着迟疑,有些不敢相信这事儿是真的。

何大勇看出来姐姐表情不对,“姐,怎么了?怎么看你有些发愣啊?”

“大勇,农场突然给我办了病退,让我回城了。”何秀秀高兴地对何大勇道。

“真的?”何大勇惊叫道。

“应该是真的吧,场部的干事刚给我送来了证明信,上面盖着章呢!”何秀秀拿出证明,有些不敢肯定。

“我看看!”何大勇赶紧拿过证明信仔细研究起来,“应该是真的吧?”

何大勇语气也不是特别肯定,他又从头到尾认真研究起来。

“你能看出个什么来?”李奎勇拿过何大勇手上的证明信,递给钟跃民,“这种事当然让跃民给你看看。”

李奎勇回头对钟跃民道:“跃民,你说真的假的?”

“不用看,肯定是真的!”小手在旁边插嘴道。

“小手,你怎么知道?”何大勇问道。

小手脱口道:“我当然知道,是钟······”

“管它真假,咱们反正都要走!”钟跃民立马打断他,转头对一旁照看孩子的崔婆婆道:“崔婆婆,您帮忙给孩子穿好衣服,咱们今天就走了。”

“就走了?”崔婆婆惊讶道,不过她也没真想问什么,转头对着婴儿笑着道:“回城咯!回城咯!回城就不会饿肚子咯!”

婴儿被崔婆婆哄着,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对、对!”何大勇也醒悟过来,“咱们收拾东西赶紧走!管它真的假的,全都是真的!”

······

说话间,他们也不耽搁,把何秀秀的行李往肩上一背,抱起小孩儿,就往场部大门走。

一路上人都默默看着他们,目送他们离开。

“跃民,从这儿离市里还有十几公里路呢,咱们不能靠两条腿走过去啊!”走了十分钟,李奎勇觉得有些不对劲,“咱们能走,秀秀姐带着孩子也走不了啊!”

“嘿嘿······”钟跃民笑了,“我能干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吗?”

“你看,我就没问!”何大勇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跃民肯定有安排!”

李奎勇笑骂道:“瞧把你能的!你说说,跃民到底有什么安排?”

“什么安排我不知道,但我就知道跃民肯定不愿意走这么远的路!”何大勇乐呵呵道。

“你这倒是说对了,跃民也就当年去白店村找秦岭的时候能走那么远的路,其他时候,他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李奎勇笑道:“当年在陕北,跃民有段时间见天就练怎么赶驴车,我问他练这玩意儿干嘛,以后改行做车把式啊?你们猜跃民怎么说?”

“怎么说?”何大勇问道。

“跃民说,与其让自己受累,不如让驴受累!”李奎勇学着钟跃民的口气道。

“哈哈哈······让驴受累~”何大勇大笑,何秀秀和小手也忍不住笑出声声来。

······

“任远?”何大勇老远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卡车,瞧清楚车上坐的人,惊喜道:“你丫怎么来了?”

“当然是等你们了!”任远跳下车,跟何大勇、钟跃民、李奎勇和小手挨个握手,“听说你们把老方折腾的够呛,哥们儿专门儿跑来接应你们!”

“好哥们儿,你这朋友我认定了!”何大勇高兴道,“以后回北京千万找我,我一定要跟你喝一个!”

李奎勇笑着问道:“昨晚才发生的事儿,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你是长了狗鼻子吧?”

“孙子骂谁呢!你丫才长长了狗鼻子呢!”任远笑骂道,“昨晚上是跃民给我打了电话,我才大清早上赶来的。”

“跃民?”李奎勇惊讶道,“跃民,你昨晚是什么时候去打的电话啊?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时候打的电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跃民你怎么就知道咱们今天能走呢?”何大勇打断李奎勇道。

“咦?”李奎勇震惊地看着何大勇,“你什么时候脑子这么灵光了?”

“嘿嘿,这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大勇憨笑道:“就不行我机灵一回?”

“哦,那我真要把眼珠子刮干净了看你了。”李奎勇冷嘲道:“咱们吃一块儿睡一块儿,连拉屎都隔壁坑,你是什么时候变的?”

旁边站着的几个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来。

何大勇脸上有些挂不住:“呸!李奎勇你就这么往死里埋汰我!?你丫就是见不得我好!”

“谁你丫猪鼻子插大葱装象!”李奎勇怼道。

“我这叫追求进步,你别老拿老眼光看人啊!”何大勇气愤道。

看阵势,两个人恨不得打起来,但其实钟跃民和小手一点都担心,这俩人回回都这样,就是不动手,看得人心累。

两个人还争着呢,钟跃民已经和任远搭上话了。

“跃民,好手段!”任远竖着大拇指对钟跃民夸道。

“什么手段?我不知道啊。”钟跃民不接话,装着糊涂。

任远贼笑道:“这事儿,瞒瞒别人也就算了,跟我也来这套!你干的事儿,老方都跟我说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钟跃民防着任远这小子诈他。

“他说你小子胆大心细,以后肯定是个人物!”任远凑近钟跃民,手上做着数钱的动作,低声笑道。

“人物个屁,为了朋友是在没办法,不然打死我都会干这事儿的。”钟跃民苦笑,扭头对还在掐着的两个人道:“赶紧上车走人了!”

钟跃民说着,一把把任远搂住,“任远咱哥们儿聊聊天,一去做后面吧!”

不等任远发表意见,钟跃民又道:“哎呀,前面车厢正好多了个座位,那个秀秀姐,你带着孩子去坐吧!”

任远还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却被围上来李奎勇和何大勇推搡着上了车斗,和钟跃民一起坐在后面,吹着盛夏的风。

等车发动了,任远才有说话的机会,“呸呸呸!我在你们心里就那么不堪?用得着你们这么连推带拉的?”

钟跃民憨笑道:“那肯定不是!哥几个主要是怕把您累着,连推带拉的,省得您花力气不是?”

任远瞪了钟跃民一眼,靠在车斗角落里不肯说话,显然是生气了。

······

卡车一路颠簸到了昆明,途中除了无聊漫长了一点,其他都还算是顺利。

“跃民、大勇、奎勇、小手、秀秀,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祝你们一帆风顺,咱们有机会在北京聚。”任远郑重地和钟跃民等人告别道。

“北京聚!”钟跃民笑着道,“让你吹了一路风,你也别生气。”

“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可就要伤心了!”任远笑着道,“跟你们在车后斗吹牛打屁也挺有意思的!”

“哈哈,你要不干脆退伍得了,咱们回北京慢慢吹牛!”李奎勇笑着插话道。

“去你丫的,要真听你的,我老子肯定打断我三条腿!”任远笑骂道。

小手奇怪道:“人不就是两条腿吗?为什么会有三条腿?”

李奎勇和任远面面相觑,然后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连钟跃民都有些忍俊不禁。

“你们笑什么啊?”小手不明所以,接着追问道:“为什么任连长有三条腿啊?”

“男人都有三条腿,你也一样!”何大勇猥琐地笑着。

钟跃民赶忙打断他,“大勇,你丫别教坏小孩子!”

“小手也不小了,也该知道这么些了!”何大勇嬉笑道:“咱什么时候给他找点儿启蒙书看看,不然以后怎么拍婆子啊?”

“嘿嘿嘿······”任远和李奎勇都贼兮兮地笑着。

小手就算再不懂也明白这几个人没憋什么好屁了,她干脆跑到何秀秀身边,帮她哄孩子。

“你们几个就知道和小手开玩笑!是车上太闲了吧?”钟跃民骂道。

“咱们闹着玩儿嘛,哪知道他那么不经逗!”何大勇道。

李奎勇道:“以前也不觉得,最近发现小手性子越来越懦了!这可不行,这哪还像个爷们儿?!”

“丫行了啊,小手用得着你操心吗?”钟跃民道,“小手比你们俩靠谱多了!”

······

任远看看手表:“咱们也不说笑了,六点钟的火车,现在已经五点半了,跃民你们赶紧进站吧,这是火车票,你们拿着!”

“多少钱?我给你!”这是钟跃民拜托他准备的,还没来得及付钱。

“说什么钱不钱的?我知道你们有钱,但这火车票还真不是你们有钱能买到的,这人情你们想不欠都不行!”任远笑道。

钟跃民拍了拍任远的肩膀,“那行,咱们也不矫情了,你回北京可千万找我们,我必须请你搓一顿,新桥、老莫随你选!”

“哎哟,就听你这么一说,我这口水都快滴下来了!”任远擦着并不存在的哈喇子,悲痛道:“你们这一上车过两天就能吃上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北京呢!”

“你丫别矫情了,你要真想回去,干脆脱下军装就得了。”李奎勇道:“就怕你舍不得这四个口袋!”

“就是,你都混上连长了,咱们几个还是盲流呢!”何大勇也翻着白眼,“咱俩要是换换,一辈子吃不上老莫新桥我都乐意!”

“老方不是想要留你吗?你干嘛不去?”任远反问道。

“那就是个大骗子!”何大勇道:“我都打听清楚了,他们那些都算是建设兵团的,都不是一线部队,去他们那儿只能种地,我才不去呢!”

“老方要是听见了估计要气死!”任远笑道。

“铃铃铃······”火车站里响起急促的铃声。

任远赶紧道:“赶紧进站上车吧,我就不送你们进去了,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

“跃民、大勇、奎勇、小手!”在北京接站的钱胖子见到钟跃民等人像是流浪儿见着了亲人一般,换个人少的地方他都能哭出来。

钟跃民把扑上来的钱胖子推到一边,“丫行了,这么热的天往身上凑,也不嫌汗味儿!”

“我出门儿洗过澡了!”钱胖子左右闻闻咯吱窝,不好意思道:“天儿实在太热,汗确实多了点儿。”

小手笑道:“不用闻,身上衣服都汗湿了,看都看出来汗味儿了。”

“哎哟,小手!连你也敢跟胖爷开玩笑了!啊?”钱胖子走到小手面前正准备敲他一个脑奔儿,却被他溜到何秀秀身后。

钱胖子这才注意到抱着孩子的何秀秀,“这是大勇姐姐吧?我是钱磊,大勇的好朋友。他们几个当时去云南,我也极力想要去的,可家里实在缺个看家的,只能把我留在北京,给他们提供技术支持。”

何大勇听着有些腻歪,“胖子你提供了什么技术支持啊?”

“给你们安排去的火车啊!”钱胖子道,“回来的车我都联系好了,就等着你们消息了,没想到你们直接就回来了。”

“你丫不说还好,一说我就一肚子气!”何大勇气呼呼道。

钱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话怎么说的?”

“你知道咱们回来是做什么车吗?”何大勇问道。

“火车啊。”

“废话!当然是火车!”何大勇骂道,“我们坐的是加快软卧车,一路躺着回来的,还只用了五天!你说说,去的时候你给我们安排的什么破车!”

“嗨!你是说这个!”钱胖子冤枉道:“这事儿不怪我,当时是你们走得急,恨不得插个翅膀飞到云南去,我只能给你们安排货车啊,好歹也可以躺着不是?”

何大勇和李奎勇相互对了一眼,撸着袖子逼上去,“打你丫的~让你也躺着!”

第二百五十五章:等

看着胖子即将被何大勇和李奎勇混合双打,钟跃民及时拦住他们,这事儿确实怪不到胖子,当初几个人说出发就出发,连个证明信都没有,确实换谁都买不到火车票。

“胖子,说正事儿,我们走这段时间家里怎么样?”钟跃民问道。

“都挺好。”钱胖子道,“哥几个家里我隔三差五就上门,修个门、搬个煤球,这些事儿都我干了!妥妥的!”

李奎勇道:“你丫天天上门我才不放心呢!”

“就是,看着白白胖胖的,其实就你丫坏心眼儿多!”何大勇附和道:“你丫往后别上我们家门啊!家里丢了什么东西肯定找你!”

“嘿!我这做好事儿怎么还这么招你们埋汰,我冤不冤呐?!”钱胖子扯着嗓子抱屈道。

“你们俩玩笑开过了啊,有这么说自己兄弟的吗?”钟跃民说完李奎勇和何大勇,又对钱胖子道:“他们俩路上互相杠了半路,该杠的都杠完了,都憋坏了,见着你就有点放飞自我了,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钱胖子直摇头,“瞧你们这幅形象,就知道这趟出门是遭了大罪了,我在家里享福,被怼两句算啥?”

钱胖子这么一说,钟跃民三人相互看看,才意识到彼此的形象有多邋遢。

三个人头发都长得跟野草一样,脸上皮肤也被晒得通红,身上衣服更是没法儿看,皱皱巴巴的,全都是汗印子,几乎没有洗过。

“唉?小手你怎么弄得这么清爽?”何大勇突然看到旁边嘿嘿偷笑的小手惊讶地问道,“这么大热天,你还穿个褂子,扣子扣这么紧干嘛?来来来,我帮你解开,看着就热!”

何大勇伸着咸猪手就要去解小手的衣服扣子,把小手吓得直往后退。

钟跃民一把拽住何大勇,“干嘛呢?还不赶紧回去,要不待会儿你小外甥又该饿哭了。”

“对对,赶紧趁这个小祖宗还睡着,咱们早点回去!”何大勇连忙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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