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红楼去写文 - xp1024.com
《穿越红楼去写文》


1.硝石制冰

夏日炎炎,太阳无情地释放着热力,窗户上糊着厚厚的缎子,房间里闷得连丝气都透不过。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屋外的知了,叫得甚是吵杂,三十出头白白嫩嫩的李奶娘,手拿着把蒲扇子,往床上扇着风,一边扇一边哼着曲儿。

帘子被人撩开,露出一张极秀气的面目来,李奶娘忙问道:“翠香,你到王嬷嬷那儿怎么说的,她可答应给冰了没有?”

翠香扁了扁嘴,进来道:“王嬷嬷说,太太说了,琮哥儿才病了一场,身子虚,连冷得都不可多吃,如何能用得冰?竟是一块冰都不肯给。我求了好半天儿,她也不肯点头,我只得回来了。”

李奶娘听见这话,眉毛一下就竖了起来,急眉赤眼地骂道:“这个王善保家的,忒不是个东西,这冰又不是她掏钱买的,哥儿不能用,我们这些人也都该挨着不是。”

翠云拿着扇子使劲扇了扇,端起茶盏,一口饮尽,使劲叹了口气,抱怨道:“可不是,谁让咱们时运不济,摊上了这样的主子呢。”

说着,翠香犹豫了片刻,往外看了一声,又轻声嘀咕道:“妈妈你不知道,我方才碰见了二太太身边的周嫂子,她悄悄告诉我,说王嬷嬷昨儿拉了一大车冰出去……本来冰就不大够用,再让人这么一折腾,哪里还有咱们用的?”

李奶娘闻言,脸唰的就黑了,咒骂道:“这死剩了的王善保家的,她是什么玩意儿?不知哪门里钻出来的娼妇,侥幸儿进了这府,就张狂起来了。我抱着哥儿到太太跟前讲理去,这回倒看她怎么死呢?”

翠香听说,忙拉住了李奶娘,劝道:“妈妈小点声,担心吵着哥儿。再说,这事哪是王嬷嬷一个人就敢做主的呢?”

李奶娘忍不住地上呸了一口,啐骂道:“不是她在捣鬼,还能有谁?总不是太太短钱使罢?”

翠香面露苦笑,往上房的方向指了指,低声道:“二太太自是不短钱用,可咱们太太,却未必呢?”

李奶娘一下子泄了气,面红耳赤的憋了好一会儿,方一口唾沫啐在地上,骂道:“怪不得老太太嫌弃她呢,眼皮子也忒浅了。平日克扣别的也就罢了,如今连这个也惦记上了,也亏得她好意思开口……”

林聪慢慢睁开眼,两眼发直,傻愣愣地看着头顶上朦胧的幔帐,薄如烟雾的纱帐,在光影的变化下,映出各种图案,飞禽,走兽,花朵,虫鱼……

耳边嘈杂地言语声,越发扰得林聪浆糊般混沌的脑子头痛起来,怎么回事?

他不是刚码完一万七千字存稿,喝了两罐啤酒,为明天的新书上架庆祝了一下,怎么就突然到了这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好罢,作为一个网络小说写手兼老白,林聪再没见识也知道,他如今的境地,应该是穿越了。

可是,他是原创历史写手啊,穿到古典名著里,这应该是走错频道了吗?

他肯定是喝醉了,都怪群里那群无节操的畜生,说他这本书再扑街,不如去某科技网站写H文?

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要想写不和谐的,何必去H文大神集中地,随便开个同人,一本红楼梦足够收后宫收到读者吐了。

林聪掐了掐掌心,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又没真的打算写?

这样就穿越,也太残忍了吧。

看着林聪睁着眼一动不动,李奶娘起身就往林聪的下身摸。

林聪大惊失色,伸手死死抓住裤子,这是要干什么?

虽然你风韵犹存,勉强算个熟女,可哥不是那群连刘姥姥都可以撸的畜生啊,住手,快住手,下身一凉……

林聪面若死灰,整个人彻底呆了。

“哎呦,没尿啊,哥儿醒了?这才多大,就知道害臊了。”

李奶娘看了一眼,呵呵笑说着,声音又尖锐又刺耳。

林聪呆呆地抓着底裤,腿脚抖个不停,真的不是梦,他莫非是真的穿越了。

“哥儿都快上学了,知道害臊有什么好奇怪的?那边儿宝玉,三四岁时,就被大姑娘教着认了几千字,谁不夸着宝玉聪明伶俐,就是咱们太太也爱得跟什么似的。咱们这哥儿和宝玉一样,都是国公府的血脉,难道比宝玉差了,不过是姨娘去的早,又没人管教,才这么着……”

翠香从一旁的盆子里捞了块帕子起来,往脖子里蹭蹭,又擦了擦手,笑着答道。

宝玉,贾宝玉,完了,他真的穿到红楼梦里了。

林聪看了看窗子,望了望花瓶,使劲儿掐了掐掌心,嘶的倒抽一口气。明天的网络新闻上,又有某网站写手猝死的消息了吧,哥真的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啊……

“琮哥儿怎么和宝玉比?宝玉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子。我那堂姐运气好,做了宝玉的奶娘,份例自不用说,平日里,老太太一高兴,随手赏下来的,不知多少呢。就是如今宝玉不吃她奶了,宝玉屋里那些稀罕东西,也时常见她往家捎。哪似咱们,用块冰都着难死了,拿着这点月例,竟是受不完的苦。”

李奶娘拿着扇子,一边扇一边叹气不止。

林聪感受着从头顶上掠过的凉风,转了转头,看着李奶娘,默默吐槽,不要以为你扇风的姿势比较优美,就能掩饰你偷懒的实质啊!

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没了近视眼的林聪,在看清人的那一刻,脑海中的记忆便自动浮现了出来,摇扇子的人是李奶娘,在水盆里洗帕子的是翠香,而他本人,姓贾名琮,是荣国府中的主子之一。

贾琮?一般人肯定会疑惑,红楼梦里有这个人物么?

不过,林聪当初连扑三本书,差点付不出房租被赶出去时,全靠了他认识的一个同行,给他介绍了一个工作室,他靠着当枪手写□□,才撑到了新书上架。

而当时,正值红雷梦上映,□□流行穿红楼当配角……

所以,林聪知道,贾琮是贾赦的儿子,贾琏的弟弟,红楼中的小透明,出场次数少得可怜。

但不管怎么说,穿到古代成了统治阶级,没有穿成流民啃草皮吃观音土,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贾琮了。

“哥儿,怎么了?可是睡迷糊了。”李奶娘见贾琮睁着眼好半天也不吭声,顿时还以为贾琮是被梦魇住了,忙放了扇子,往贾琮身上拍了拍。

贾琮连忙揉了揉眼,扁了扁嘴,学着贾琮往日的语气道:“妈妈,我热,好难受?”

李奶娘忙拿起扇子,使劲往贾琮身上扇了扇,安抚道:“不哭,我这就给你扇一扇,一会子就不热了呢?”

扇子是扇得哗哗作响,可天气这么热,李奶娘稍一用力,不免汗流浃背起来,将身上的衣裳也濡湿了少许。

翠香瞅见了,蹙眉着拿了帕子过来,一边递与李奶娘,一边说道:“我看光这么扇,也都是些热风,不顶事呢。不如到茶房去要些热水来,给哥儿洗个澡,多少能凉快些?”

李奶娘接了帕子,抹了抹脸,叹气道:“哥儿就那么几身衣裳呢,洗澡倒容易,这衣裳怎么办?况且,脱脱换换的,倘若再病了,还不是你我的责任。”

翠香笑道:“这有什么?哥儿还小呢,又在屋里,不换衣裳也没人能瞧见,只穿个肚兜儿不就行了。”

贾琮听见这话,顿时傻眼了,肚兜,不会是他曾经在□□,□□中看见过的那种肚兜吧。

看着翠香拉开柜子,找出一块大红色的布料来,抖开来亮了相,贾琮忧郁了,大红就算了,上面为什么还绣着菊花,这对一个三观正常的男人来说,完全是不能忍受之耻辱啊,掀桌!

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贾琮眨巴了一下圆圆的眼睛,用极端卖萌的语气,歪头说道:“冰很难得吗?上次我听二老爷身边的清客说,冰很好弄的啊。”

李奶娘和翠香互相看了一眼,只当贾琮是稚子言语,也没当回事儿。李奶娘哄着贾琮道:“不是难得。是哥儿先前病了,如今用不得冰。”

贾琮一双大眼渐渐蒙上了雾气,不要拿我当白痴哄,我不是玩笑啊,这种流泪的冲动是怎么回事啊。

他挣扎了一下,拉着李奶娘的衣袖,认真地说道:“真的,二老爷身边的清客说,只要有硝石就能制出冰来。他还说外头的冰都是这么来的,不干净,吃不得呢。”

贾琮心中宽面条泪直淌,这种幼稚到弱智的语气,一定不是他本人能说出口的,是原主附体来着。

李奶娘看了翠香一眼,她没什么文化,不过也知道贾政身边的清客,都是些有见识的,况且,这制冰的法子虽不起眼,却也是门手艺。

若真如贾琮所言,能制出冰来,往外头卖去,一个夏天也能赚上好些银子呢。

李奶娘心一动,向着翠香笑了笑,犹豫道:“这硝石倒不难找?要不,咱们讨些来试一试,若能做出冰来,也省了好些麻烦呢。”

翠香听着李奶娘拿了主意,抿唇一笑,点头道:“既如此,我去问着人讨些来。”

说着,用扇子遮在头上,撩开帘子,便跑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翠香才拿了一个大纸包儿回来,笑道:“倒是我运气好,恰好遇见了赵嬷嬷进来闲逛,听说我要这个,直往匠作上讨了一大包回来,说这东西,匠作上做焰火,倒是常备着。”

李奶娘见了东西,忙起身去端盆子,笑问道:“哪个赵嬷嬷?”翠香一抿唇,笑道:“还有哪个赵嬷嬷?自是奶大了二爷那个。”

李奶娘一听是这个赵嬷嬷,便连念了两声佛,笑道:“原是她老人家,怪不得呢。她老人家出了名的会待人,二奶奶那样刁钻蛮横,见了她老人家,都是满口好话不断的?”

翠香正将纸包里的东西往水盆里倒,听得这话扑哧一笑,道:“好话又不要钱,况二奶奶那张嘴,谁要是拿她说的话当真,那可是吃不完的亏?”

李奶娘听了,讪讪一笑,企图解释道:“二奶奶是什么人?再怎么说,寻常人也不在她眼里呢?哎……”

李奶娘眼睛瞪得大大,嘴巴大张着咋呼起来,“哎,这法子还真管用,水盆上冒烟了……真结冰了……”

2.红楼美食

翠香俯下身,伸手水面上薄薄的冰层,惊呼道:“真是冰,跟变戏法似的。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说着,她拉了拉李奶娘,兴奋地笑道:“李妈妈,有了这法子,咱们再不用愁着没冰可使了。”

李奶娘看着水盆上的冰,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更是喜滋滋地盘算起来。

这硝石匠作上常备着,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她们家又是府里的家生子,瞧着虽不起眼,但体面情分却也不输人,便是弄出几车硝石,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

这么一算,硝石用府里的,水从井里打,竟都是不用钱的,倒是个难得的巧宗儿。

这一个夏天捣腾过去,赚些银子打点打点管事,替家里的丫头领个差事,既剩了嚼用,日后,说不得还有旁的造化呢。

李奶娘动了心思,越想越美,恨不能立时飞回家去,不过她又一想,这法子如此简单,若叫别人知道了,倒是不好,故而拽了拽翠香,低声说道:“是不愁了,可咱们也得瞒住。倘或让人告诉了太太,太太失了颜面,反要怨咱们多事呢。”

翠香也素知邢夫人性情,倒不曾想到别处,忙点头应下了。

李奶娘见翠香应了,又笑呵呵地转过头来,拿着扇子替贾琮扇了扇,轻声哄着贾琮道:“哥儿,你可听见了,不能告诉别人,咱们能用这法子弄出冰来。叫人知道了,可就没冰用了。外头那些人心坏着,巴不得咱们吃苦受罪呢。”

贾琮眨巴眼睛看着李奶娘,哄小孩子的语气不要这么明显好不好?

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过,邢夫人连卖冰这点小钱都不放过,若知道有这等制冰的方子,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在意旁的?

但贾琮知道女人的思维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大凡妇人家过于吝啬的,那性子也是格外古怪,若是邢夫人得了制冰的方子,又被旁人一唆使,为了面子,依旧不给他冰用,他只能挨着,谁让他现在小胳膊小腿要靠人生存呢?

即便知道李奶娘要瞒住这个消息,并不一定是出于她口中所说的理由,贾琮仍无奈地点了点头。

而且,贾琮他也不太在乎这个硝石制冰的方子,在这个科学技术都比较落后的时代,以他的见识经验,随便想想,就能想出几十种挣钱的法子。

他只恨自个的岁数太小,没有任何话语权,有了主意也无法实施,明明拥有超前的意识,却只能当个废材的幼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贾琮很想仰天长叹,他总算知道前世那些天才的烦恼了。不远处传来当当当的几声响,李奶娘从怀里掏出个铜镀金的怀表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道:“都这时辰了,厨里也没个人送饭来,看来,又得咱们自个去取了。”

翠香赶紧站起来,忙说道:“我去罢。”

李奶娘连忙摆手,笑道:“还是我去罢。你刚回来,也该歇一会儿。”

翠香本就贪着屋里散发出的凉意,听得李奶娘这么说,也就却之不恭了,点头笑道:“那好罢,劳烦妈妈了。”

李奶娘一笑,撩开门前的湘竹帘子,出去了。

过了好半天儿,李奶娘才提了个食匣回来,她眉梢带笑道:“亏得是我去。听说今儿二太太的亲戚来了,厨房里忙着预备席面,别说让他们送饭了,就是去领膳,也得等着呢?厨里那几个和我也算沾亲带故,我过去央了好几句好话,才弄了这些饭菜回来。”

翠香听得李奶娘这么说,忙上前接了食匣,笑道:“到底是妈妈有主意。”

一边说,一边将食匣打开,将里头的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李奶娘往水盆里洗了洗手,拿了件半旧的褂子给贾琮套上,对着贾琮道:“哥儿洗洗手,吃了饭。”

贾琮早饿了,洗了手便直往桌上看,红楼美食的大名,在现代早已是如雷贯耳,贾琮虽不是个吃货,但对美食也有几分向往之心。

只是往桌上一看,贾琮失望了,一碟素炒萝卜丝,一碟腌菜,一碗蒸蛋,一盘春卷,简单得只能用寡淡来形容。

算了,总比以前天天吃泡面或者速冻饺子强吧,作为一个三餐不继的扑街写手,贾琮很快放平了心态,虽然卖相普通,也许这些菜的味道比较惊艳?

挖了一勺蛋羹放进嘴里,贾琮细品了一下,貌似蒸得有点老,还不如他用电饭煲蒸的嫩,不过在没有燃气灶和电器的古代,火候的确不太好掌控。

“这蛋羹是我特意问厨房里要的。眼见着哥儿病了一场,瘦了好多,也该好生补补。”

李奶娘邀功的话语,登时给了贾琮沉重一击,他是在荣国府吧,花团锦绣的荣国府啊,居然也能混得这么凄惨,难道那些脑洞开破天际的红楼同人也是有真实依据的?

贾琮瞬间想起了曾经在论坛上看过的各种红楼大讨论,貌似,好像,红楼里庶子的生活待遇的确不咋得?原著里,赵姨娘上窜下跳那么多次,也不是吃饱了没事做,只为消食罢。

按王熙凤的规划来看,贾环娶亲的银子还不到探春嫁妆的一半,虽然说好男不吃分家饭,但这差别也忒明显了?

不过想想原著里探春和迎春能嫁出去抵账或挡灾,而庶子们却无能到混吃等死,荣国府的官方决策绝对是明智的。

贾琮嘲讽归嘲讽,可当他想到自个也是这无能的庶子之一,瞬间受到了打击。

然后他又想到,百家讲坛上的教授说,红楼梦的结局是极度悲惨的,抄家之后还要坐牢流放,贾琮难免忧郁了。

眨巴了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贾琮化悲愤为食欲,几口就将一碗蒸蛋吞下了肚。

李奶娘在旁见着,忙不迭地半劝半唬吓道:“哥儿慢些,吃急了伤脾胃,倘若吃坏了,咱们可没那请大夫的银子,少不得依样画葫芦,又要让你清清静静饿上几天了。”

这话一出,贾琮头皮一阵发炸,小脸瞬间就白了,敢情原主竟是饿死的,娘西皮,吃香喝辣,三妻四妾的大户人家也能饿死人,不要这么搞笑啊!

可一想某朝皇帝都有吃不饱饭的时候,大户人家饿死个不起眼的庶子又算什么?

贾琮自我安慰的想着。一时吃过了饭,李奶娘寻了个借口,又转身出去了,留了翠香在屋里照看贾琮。

翠香替贾琮扇着扇子,哄着贾琮午睡,奈何这壳子里早不是当初的小儿,贾琮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海里满满都是现代的场景,怎么就穿越了呢?

他的新书还没上架啊,他构思了足足三个月的心血啊,他还没看到首订啊,就这么穿越,也太欺负人了。

一想到挂掉之后,某网文毒蛇论坛上的飘红大字报:

《【山上山下的战斗】,某网站又挂掉一扑街作者了,我为什么要说又呢?》

《弱弱的问一句,扑街写手何去何从……》

《作者请注意,身体是扑街的本钱?》

《【业内】才知道,某扑街挂了,我其实是来爆料的∶曝光恶霸工作室!》

《扑街到这种程度,完全没必要再写了吧,出去搬砖也不至于这么早猝死啊!》

《点根蜡烛,坚持不一定会胜利》

《【山上山下的战斗】有些话不吐不快,生命无价,拿扑街作者之死博关注的某大神,泥够了没!》

……

贾琮当初围观人家战斗哈哈大笑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引发网络口水战的□□啊。

以后微博营销号圈粉创收,盘点挂掉的死亡网文作者,有可能也会提到他,或许还会在笔名打个括弧,标注上扑街两字,同各种大神小神人气写手并列。

然后下面的满屏转发蜡烛里,肯定会有人问:

啊,这是哪位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某网站的一个写手啊,好可怜,扑街了那么多本,还坚持在写,到死都在赶稿。蜡烛!蜡烛!

在床上翻了几个滚儿,贾琮终于躺不下去了,他露出一个无耻卖萌地笑容,小声向翠香提出了一个要求:“翠香姐姐,你有书没?”

翠香手里虽摇着扇子,却低头昏昏欲睡,猛然听见贾琮这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哥儿,你怎么想起这个了。书本有灵,可不是玩意儿,不能混撕混闹的。”

贾琮眼睛眨了眨,嘟了嘟嘴,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宝二哥哥说,他以前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是大姐姐念书哄着他睡的。我睡不着,也想学宝二哥哥……”

翠香扑哧一笑,手里的扇子往外一指:“小祖宗,那是宝二爷哄你玩呢。再说,这里外又没个识字的人,谁给你念去。”

不识字,贾琮不禁偷偷嘀咕,呵呵,所以但凡历史穿越文的主角,必干的一件事就是扫盲啊,要不然,谁要写主角领导一群文盲干革命,绝对会被喷到太监为止。

足见普及教育,清除文盲是有多么的深入人心。

贾琮扯了扯翠香的衣袖,咬着下唇,耍赖道:“我不要人念……二老爷说二哥哥侮辱斯文,见了书就打瞌睡……”

搜肠刮肚想了半天,贾琮又想了个理由,撒娇使赖,终于磨得翠香点头,替他寻了本薄薄的书册来。

然而,贾琮拿到手里一看,却是一本纸张差劲地黄历,他顿时大怒,要唬弄小孩儿,也好歹拿本崇书吧,至少那上头有画!

这烂黄历连擦屁股都嫌擦不干净。

3.画地习字

此时的贾琮忧郁了,无力地倒在床上,用黄历盖着脸,嘟着嘴吹气,呼呼声中纸页随之起伏。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哎呦,琮哥儿这是长进了,都会看书了。”

陌生而又夸张的声音响了起来,从张扬的音调中足以听出她现在的心情极好。

一个戴着赤金镯子,头上簪着石榴花钗的白胖妇人,走进屋来,挽起袖子,站在冰盆面前,一边使劲儿扇风,一边儿向翠香说道:“我看琮哥儿是个能念书的,若告诉老爷太太,必然喜欢,定是要赏你们的。”

翠香摇摇扇子,好笑地道:“哥儿这是拿着时政书玩呢,哪里是在念书?再说,咱们这里外也没个识字教书的人。赵嫂子,你就别说笑了。”

赵嫂子本是客套话,她笑了笑:“时政书也是书,里头也有字。哥儿现在多看看,以后进学了,也不生疏。哎,李家姐姐去哪儿了?”

贾琮方如梦初醒,对啊,黄历上有字,作为一个网络写手加宅男,他读繁体字无压力,但是一笔一画写起来,还是挺有难度。

他现在行动受限,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繁体练熟,以免日后,简繁不分,闹了笑话。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心中定下计划,贾琮歪了歪脑袋,眼睛里闪过一缕耀眼的光。“李妈妈有事,先回家去了……”

“哎,还真是不巧,你记着告诉她一声,说我来过了。”

赵嫂子说着,便要告辞出去。“嫂子,不多坐坐。”

“不了,我还当着差呢,也就眼下趁空,过来一趟。”

一时赵嫂子走了,翠香才有闲心来管贾琮,放了扇子,笑说道:“哥儿,可别玩了。”

贾琮将书往后一藏,直起身子,仰起小脸,一脸天真地道:“翠香姐姐,有纸笔没有?我想学会认字写字,那样……老爷太太就会赏东西给你和奶娘了。”

翠香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笑说道:“哎呦,我的哥儿,你可有心了。只是,这纸笔金贵着呢,哪是我能找来的。”

说着翠香扳着手指,算给贾琮听:“哥儿的月钱只有二两,平日里有什么想吃的点心,有什么想要的玩意儿,有什么要添备的丸药,打赏下人的使费,都要从这里头出。(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而一刀纸,少说也要一两银子,不似哥儿平时摆弄的草蚂蚱竹风车,几文钱能买好些样……哥儿,等进了学,学里自有公费银子,那才是买纸笔用的。”

贾琮已经不想吐槽了,他莫非还要先自力更生的普及一下造纸术,不对,重点不应该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荣国府,自称翰墨诗书之族,结果,家中子弟想要纸笔,居然如此困难吗?

唉,贾琮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谁让他不是主角呢,穿成群众演员,就别考虑什么待遇问题了。

比起他早期写过的一本难民穿越清朝的小说,他现在的遭遇,比他笔下的主角可要好多了。

他记得他可是让主角在书中辨认了几十种常见野菜,外加实践了十数种简易家用炼丹方法,探讨清代流民的实际生活情形,到他挥泪自宫前,难民主角还是个平头百姓。

读者的文下留言基本可以概括为水,大洪水,汪洋大海,水星,水满宇宙,作者已点燃水神神火。

牛头人醒目。

作者教常识系列?

水中有毒,顶级丹毒。

不太监不科学斯基。

主角都这样惨,配角,贾琮可记得他为了真实性,简直是耗费了一半精力,用在写流民的惨状。

当然现实很快教他重新做人,喧宾夺主,跪在真实的下场,就是扑街扑穿地心。

虽然有了惨痛教训,但是这种蛋疼的合理文青病,总是很难根治,给主角开个金手指,他都要给主角找上一大堆理由,结果嘛,也就是扑得轻重程度不同。

早知有今日,他当初绝对不会顾忌什么合理考据,什么现实逻辑,直接让主角上金象腿一路开挂,平推世界,爽破天际,要是这么写下去,他就算不成神,也不至于扑街到死。

芭蕉叶绿得如同打了蜡了一般,衬得一旁的石榴花红艳如火,旁边的树上坠下一根枝条,满缀着沉甸甸的橙黄色杏子。

贾琮蹲在芭蕉叶下面,手里拿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土上划啊划,一不小心,翻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蚯蚓来,在泥土上蠕动前行。

看起来,荣国府的土壤还挺肥沃的嘛,贾琮挪了挪位置,继续在泥土上进行他的任务。

突然,一道个子小小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冲过来,被贾琮一绊,平地摔了个狗□□,“痛,痛死我了。”秀气的眉毛,瘦弱的个子,懦懦的眼神,如果不是贾琮脑海里的记忆适时地出现,他几乎以为眼前这个唇红齿白,货真价实的正太,是个可爱到想让人邀请捞金鱼的小萝莉。

“贾环?环哥儿。”贾琮试探地叫了一声。贾环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膝盖,眼泪汪汪,嚎啕大哭:“你绊我,你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呜呜……”

贾琮一阵头痛,明明是贾环自己撞上来,怎么就成他欺负人了呢?

“闭嘴,不许哭。”

如果厉声喝止,能起作用的话,那么死宅们也不会一听见熊孩子的名字,就胆战心惊了。

而贾环就是典型的熊孩子,在原著中得到过作者认证的熊孩子,顽劣的程度可想而知,听见贾琮的话,非但没有收声,反而嚎得更厉害了:“你欺负我,还不骂我,都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

贾环摔地上,同王夫人有一文钱关系么?

王夫人这枪躺得也真是莫名其妙,难怪王夫人看赵姨娘母子俩个不顺眼,搁谁心里能舒服的。

贾琮耳朵都快被嚎聋了,本就对小孩子没啥耐心的他,直接威胁恐吓道:“你哭,你继续哭。再哭,我把你裤子扒了!”

贾环被打断,反而哭不下去了,抽抽鼻子,回过头来:“都是你绊我……”

贾琮拿树枝在地上甩了甩,威严的瞪了贾环一眼,虽然过于可爱的脸,严肃力不足:“……我还抽你呢?哭哭啼啼的,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贾环用袖子擦了擦鼻子,吸着鼻涕,含糊不清地答道:“我是环哥儿,不是男子汉,也不是大丈夫。”

贾琮翻了翻白眼,没文化,真可怕。

反正贾环没哭了,目的已达到,他也懒得再理,拿着树枝在地上继续划着。

贾琮不理贾环了,贾环反倒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蹭了过来,伸着脑袋,期期艾艾地问道:“你在划什么啊?”

贾琮眼皮都不抬一下,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练字。”贾环笑了:“学里没这么教过……这是别人欺负你不懂,唬弄你呢。”

贾琮瞟了贾环一眼,这么小的年纪,顶天了会写些十百千万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简直是井底之蛙,妄言所见之大。贾环还在旁边强调:“我没骗你,我都进学了,也没见过……”

贾琮疑惑的打量了贾环一眼:“你进学了?那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贾环心中一虚,唯唯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小声道:“他们欺负我,先生反打我……我就回来了。”

贾琮顿时明白了,得,校园欺凌,什么时候也不鲜见。贾琮也懒管谁是谁非,他看着贾环笑了笑,“你都不去读书,认得几个字?怎么知道别人唬弄我?”

贾环身子晃了晃,看着地上的石头,说道:“我有三姐姐,她叫我好好认字,下了学,好给太太抄经呢。”

贾琮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古代人也太早熟了吧,探春能比贾环大多少,就懂得用行动讨好大人了。

不过,古代这环境,早熟又不是坏事,管它呢?

对了,抄经?贾琮眯了眯眼,笑道:“你给二太太抄经?抄的什么经?”

“《金刚经咒》,字好难写,三姐姐还说要一边抄一边诵,才算用心。”贾环老实的回答道。

贾琮轻舔下嘴唇,笑得天真可爱极了,丢下树枝,伸手拍拍贾环的背:“要不,你多拿些纸笔来,我同你一起抄?”

贾环不作他想,飞快地点了点头。

看着贾环点了头,贾琮满意笑了,王霸光环一开,抿了抿唇,点点下巴:“你放心,你以后跟我混,给我当小弟,好处多着!”

贾环一头雾水,弱弱地抗议道:“可是,琮哥儿,你比我小,你才是小弟弟。”

“不懂就闭嘴!你全家才是小弟弟!”

恼羞成怒的贾琮,咬着下唇,恶狠狠道:“有志不在年高,懂么?你还要不要我帮你抄经了?”

4.上学打枪

自从唬弄住了贾环,贾琮的日子就轻松多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虽然贾环动不动就来上一句,你欺负我不是太太养的,听得贾琮暴躁不已,但是同贾环一起玩耍,好处还是挺多的。

作为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重要配角,贾环的待遇比贾琮好了无数倍。

王夫人是出了名的慈善人,不管私下是怎么想,明面上的态度却是极宽和大气,摆出一副心胸开阔,视庶子庶女如己出的模样。

赵姨娘呢,虽然粗鄙不堪,人人厌烦,奈何贾政偏偏就好这一口,吹吹枕头风,问贾政讨要些好处,给宝玉上点眼药,这本来就是赵姨娘的日常工作。

再加上赵姨娘敢泼敢闹,即便多半闹成了笑话,可闹到王夫人跟前了,王夫人岂能不过问一二,便有凤姐这等玲珑周全之人,随机应变,但王夫人为了体面名声,也有不理论的时候。

所以,贾环的身边丫鬟总体上是听使唤的,小厮是配齐了的,温饱医疗是有保障的,兜里还有点散碎银子,作为零用钱。

有了贾环在身边,贾琮的纸笔问题彻底解决了,有一个自幼好读书的爹,还是有点用处。

贾环照着贾琮教的,在贾政面前微微表露一点练字的心得,不花钱的文房四宝就到手了。

而且,在好好练字,别辱没东西云云的言辞之外,贾政还难能可贵的指点了贾环两句练字心得。

当然,贾琮不单教贾环糊弄贾政,还教贾环怎么糊弄探春和赵姨娘,怎么在学里示敌以弱,再怎么反欺负回去。

贾环虽然也算得根上便长歪了的,但论起心机来,同贾琮这种久经历史网文锻炼的成人写手自然没法比。

不光教贾环怎么使心机糊弄人是一回事,偶尔,贾琮也是会发发善心,教导贾环些正经东西,毕竟贾环是个男孩子,堂堂正正,以大势碾之,这样的打脸,才是网文王道啊。

某历史扑街写手如是说。

不过,贾琮教归教,态度上,却并不太热心尽力,小弟嘛,还是笨点才能显出大哥的睿智啊,什么都会了,难免造反犯上啊。[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贾环原就是个不怎么受重视的孩子,下人说他顽劣,探春只气他不学好,心疼他的赵姨娘呢,却热衷于支使他和人去闹,去和人争,仿佛这样的争闹,方是处事的正途。

贾环隐约明白不对,但是除了赵姨娘,这一府里也没人在意过他,丢脸不丢脸,都是这样,顺利成章的坏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与贾琮混到一起之后,贾环的小烦恼都得到了解决方法,这怎么不让贾环领悟玩伴的重要性。“你往哪跑?这屋里有鬼撵你!”

赵姨娘丢下手头的针线,叉着腰怒骂道。贾环站在门帘前,转头看过来:“我到琮哥儿那玩去。”

赵姨娘眉毛竖起来,便说:“琮哥儿,琮哥儿,满口琮哥儿,那里玩不得,偏要跑他那去。”

贾环吐了吐舌头,指了指王夫人的屋子,小声道:“我到琮哥儿那念书做功课去,要不然,一会太太又该叫我去抄经了。”

赵姨娘听得这话,张口就要骂人,贾环一见要遭,连忙作了个嘘声的手势:“你嚷出来,吵吵闹闹的,我也不用念书了,明儿到学里,等着挨先生罚呢。”

赵姨娘想撒泼又泼不出,只得狠狠地啐道:“呸,扯你娘的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呢。”

话才出口,贾环已如一支利箭冲了出去,快如闪电,早不见了人影,气得赵姨娘在屋里直瞪白眼,这死兔崽子。

这时,贾琮半躺在游廊的曲栏上,手里捏着本诗经,百无聊赖的翻阅着,文青病一时发作:“对新景,忆往事,叹飘零。”

“你在说什么?”狂奔过来的贾环一脸迷茫,他喘了几口气,用脚踩着栏杆,翻身而过。

“没什么?”

贾琮摇了摇头,坐起身来,从栏杆上跳下来,说道:“走吧。”

“去哪?”

“出去转转。”

“那个,赵国基回家去了,没人带着,出不了门。”有些不好意思抬眼看贾琮,贾环抓了抓头,含糊道:“要不,去找钱槐,让他带我们出去。”

贾琮捏了捏手上的书,“钱槐,爹娘在库房管账那个钱槐。”

看着贾环点了点头,贾琮瞬间没了兴致:“算了吧。钱槐的爹娘是先头太太的陪房,时常往二嫂子和二哥跟前奉承……”

钱槐在原著里,倚势求亲柳五儿,柳五儿不从,就发恨非要了愿不可。

这种执念过深的人物,多半有心理疾病,贾琮可不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

再说了,钱槐爹娘既管着账,又是贾琏的生母陪房,更时常到凤姐儿跟前走动,万一提起什么,贾琮还得诚惶诚恐地编谎话应付,多浪费精力。

“唉!”贾环听懂了贾琮的意思,叹了口气,转身坐在栏杆上,两条小短腿在空中荡着:“那怎么办?”

贾琮歪着头想了一下,拉了拉贾环的衣袖,笑道:“跟我走。”

两人绕着花木扶疏的游廊,走到贾琮的院门前。

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不见。

估计是见主子出去玩了,下人们也趁空去找人聊天说话去了,贾琮也不在意,径直领着贾环进了屋,从柜子底下摸出一根竹筒来,“给你。”

“这是什么?”贾环拿着竹筒,左晃晃右晃晃,不明所以。

贾琮将竹筒的前端,放进水盆里,将后面的木棍,慢慢拉起,感觉到手上的重量增加后,拿起竹筒,对着窗户的方向使劲一推,一股水流喷射而出。

“这好玩,给我。”

贾环接过竹筒,抽水,射击,站在窗户边上,玩得大呼小叫:“你看那只鸟,还有那朵花。”

……

“这屋里竟淹了水了,你那奶妈子哪去了!也不管管你,由得你在胡闹。”

一个三十出头,满身绫罗,面容虽然秀丽妩媚,但眉宇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刻薄和多疑,让人难生好感。

这是邢夫人,贾琮的嫡母,荣国府的大太太。

贾琮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渍,湿漉漉的水痕,将地板染出不同程度的颜色,看上去仿佛新艺术时期的黑白作品。

“你瞧瞧这满府里,有谁和你一样,活猴儿似的,没个消停……糟蹋坏了东西,霉坏了屋子,也别回我要去,我可没银子填。”

后头这没银子三字才是邢夫人的本意吧,贾琮偷偷朝着贾环使了个眼色,吐了吐舌头。

坐在一旁,局促不安的贾环,见了贾琮这动作,偷瞄了邢夫人一眼,低头咧了咧嘴。

邢夫人教训了贾琮一通,方想起来意,端着姿态,半是吩咐半是恐吓道:“老爷说了,你这年纪,也是上学的时候了……到了学里,自有先生管你,你若不长进,丢了府里的脸面,看老爷不揭了你的皮。”

上学啊,还是贾府家学,贾琮内心被一万只狂暴匹格兽践踏而过,他虽然长年混迹于以出产基佬和伪娘闻名的网文论坛,但不代表他是基佬或者基佬stk啊。

贾府家学,可是众所周知的龙阳盛地,其名气在网络文学圈内,不下于某知名公园厕所。

他虽然当过□□枪手,但苍天可证,他真得没有写过纯爱文啊,也从不打算写啊,更没想过累积这方面的素材。

人家主角穿红楼,从丫鬟一路睡到皇后皇太后,后宫开得不亦乐乎,他穿进红楼,别说睡丫鬟了,居然,还得担心捡肥皂的问题!路人无人权啊!

看着贾琮缩肩低头,一副避猫鼠的模样,邢夫人方觉顺了意,又向着贾环说道:“一会儿你回去,替我问你母亲好罢。”

说了这话,恰有个眼熟的婆子来禀说,宁国府送了东西来,邢夫人方才领着人出去了。

“大太太走了。”送走了邢夫人,贾环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声,紧接着手舞足蹈在屋里蹦跶起来:“……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了。”

呵呵,贾琮很想冷笑,一起上学兼围观搞基盛地的风采么?

贾府家学,居然没有发展为骨质疏松类大保健协会,从这方面看,家学领导挺管理有方的啊?

不过,看着贾环蠢纯的小脸,思维还算正常的贾琮,将吐槽强行咽回肚子里,点了点头:“是挺好的。”

5.家学药丸

贾赦虽然是个只知和小老婆吃酒的家里蹲型死宅,但是他发了话,还是挺管用的。(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既说了贾琮该上学了,过了几日,便有凤姐叫人送了笔墨纸砚,书本文具来,又派拨了两个小厮跟着贾琮上学。

这一番调度,自然是不能与贾宝玉相比的,宝玉上学的待遇,那是众星捧月。

一个李贵专管宝玉上学出门事宜,其他时候出门,还轮不到李贵跟着,四个小厮随身伺候,府里还有六个小厮分班替补,现代的小皇帝见了贾宝玉这排场,也只能甘拜下风。

不过,贾宝玉乃是男猪脚,为气运所钟的位面之子,贾琮顶多一特约演员,还未脱离群众级别,实在不敢和大位面意志真爱比待遇。

何况伺候的人少,亦有人少的好处,骨子里潜伏着一丝文青病的贾琮,比起热闹,更习惯于享受孤独。

可是,当贾琮看到指派给他的两个小厮时,还是深深的震惊了,七八岁的年纪,五六岁的身材,头发枯黄,四肢干廋,一望即知的营养不良。

放现代社会,就算是黑心老板,也不敢用这样的童工啊,万恶的封建社会。

贾琮震惊于封建时代的黑暗面,但李奶娘见了这两个小厮,却抱怨了一场,说什么早知府里给配这样的小厮,倒不若去回太太,让贾琮奶弟跟着贾琮上学,就算年纪虽小些,可走出去,也比这两个顺眼。

李奶娘的儿子,现在虚岁才五岁,咳咳,能让李奶娘如此信心爆棚,足见这两个小厮是何等的……

其实,这倒不是府里有意针对,实是贾赦想一出是一出,贾琮又只是个小透明,爹不疼娘不爱,这府里的人,但凡能上进的,都会看人下菜碟儿,谁肯到贾琮这里来?

于是,指派给贾琮这样的小厮,到不足为奇了。

贾琮既不是颜控,也不打算拿小厮出火,同性的身材相貌如何,他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年纪问题,七八岁的童工真的能用吗?

对于这个问题,得到了李奶娘肯定地回答:“跟着哥儿上学的,都是这岁数,便有大的,也不过十二三岁。等去了学里,自有大仆人在外边看着呢。”

说白了,跟着上学的小厮,都是陪读陪玩,正经事儿,还有年纪大的家人仆从照看。

若如原著所说,家学里茶也有,饭也有,这两个小厮跟着贾琮上学,也算是荣国府做善事积阴德了,至少能吃顿饱饭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你们叫什么名字?”

找到合理理由的贾琮,歪了歪脑袋,天真无邪的问道。

“小的叫盘子。”

“奴才叫斗儿。”

斗儿,还斗破苍穹呢,盘子,还好不叫盘龙?

盘子斗儿都出现,桌子椅子筷子,碗儿碟儿锅儿,想必也不太远了,琼瑶奶奶真乃大大大手,真神上神。

两个小厮看着贾琮古怪地神色,腿抖了抖,小声道:“哥儿若嫌小的们名字不好,求哥儿另赏个名字,小的们改了就是。”

改个名字?叫番茄还是叫土豆啊!

贾琮拼命忍住笑,要改了这两个名字,一出门,左番茄右土豆,一胖一廋,画面太美,不能想。

不过,番茄土豆太俗,或者叫神机辰东,但是这种耻度爆表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中原五白的神域,果然不是他这种扑街写手能够妄想染指的。

“从今儿起,你叫小雨,你叫清晨。”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嗷。

以后再添了人手,就叫蓝狐和海豚,然后青蛙白狼,然后一直排下来,总有一天我能集齐所有太监总管,用怨念点燃神火的。

咦,为什么好多太监都是兽,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贾琮上学原也没什么能预备的,凤姐儿既打发送了文房书本来,到了上学这日,李奶娘并着翠云便只寻了把伞,找了把扇子,交给两个小厮便罢。

贾府家学离荣国府不过一里地的距离,五百米不到的路程,似寻常人思维,自然是走路上学。

但荣国府何等门第,自与常人不同,似贾宝玉这等有地位受宠爱的,日常上学皆是骑马,而贾琮和贾环这等不受重视的庶子,却是坐车,其中意义,大抵类同于校车与私家车。

贾琮领着两个小厮走到二门时,贾环早已在车上了,远远望见贾琮来了,贾环探出半个身子,招手大喊:“琮哥儿,你快些过来。”

贾琮瞥了一眼,扯出一丝笑。

待上了车,贾琮才见得车里除了贾环,另坐着一人,和贾环年岁差不多,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模样极俊。

贾琮起初还记不起这人是谁,直到这男孩儿站起来,斯斯文文的道了一句兰儿拜见琮叔,他方知眼前人竟是贾兰。

“行了,兰儿,这车里又没外人,何必多礼。”

贾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往旁边挪了挪:“琮哥儿,你坐这儿。”

贾兰笑了一笑,方依言坐下了。

“哥儿可坐定了没?仔细跌着。”

赶车的家人吆喝了几声,车子慢慢动起来。

这车厢原就不大,行动缓慢,又值夏日,气候炎热,被初升太阳一晒,还没出荣国府的大门,这车厢里便觉气闷起来。

幸好他还带了把扇子,贾琮从怀里掏出扇子,唰得一下抖开,呼呼地扇起来,这空气一流动,气闷的感觉总算好些了。

“琮哥儿,给你这个。”

贾环看见贾琮扇扇子,突然想起什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封儿来,塞给贾琮,不好意思地道:“昨儿都是我没留意,才害你被大太太骂了。”

贾琮打开一看,一小包白晶晶的粉末,捻了一点:“糖?”“宝姐姐给我的,叫什么洋糖,外面卖的都赶不上这个,还能消暑,可难得了。”

贾环抬起脸,左顾右盼,想想书中贾环问宝玉讨硝粉给彩云的剧情,贾琮忍不住腹诽,贾环的讨好手段,真是始终如一,难怪绑定的妹子都会跑掉!

咦,眼睛怎么模糊了?

好像他就有妹子可绑一样。

前世搓了快三十年火球,一直为成为圣魔导师而努力奋斗的单身汪,适合讨论这种哲学问题吗!

带着满心负能量,贾琮将纸包重新包好,不过就是普通白糖罢了,他写了那么多本历史穿越扑街小说,写了无数遍用活性炭提纯红糖来赚钱的梗,制作流程更是烂熟于心。

长篇网文,关键就在于水字数,用制作流程来水,那是惯常套路,只要不是复制度娘百科来测试读者记忆力,一般而言,读者都是很宽容的。

当然,还有的读者,就算知道作者复制百科,也不会在意,他们要么是作者死忠粉,要么只看盗版。

众所周知,脑残粉和盗版爱好者,都是很难沟通的。

古代糖贵,白糖价格一般是沙糖的两倍,而古代的白糖,和现代精制的白糖,质量上自然是有差距的,所以,才有那么多作者百写不厌这个老套的点子。

贾琮想着,又顺便忆起了用海肠子晒干磨粉的点子,这都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流行套路。

看吧,他扑街了这么多年,其实还是有好处的,从抄□□诗词唱西方小曲震惊全场的古早时代,一路扑到带星际战舰带基地成建制穿越的年代,各种梗各种金点子都看了太多遍了。

然则,这些目前都没有用处,贾琮看着纱窗外的建筑,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该用什么表情走进去呢?

贾府家学里,都是本族与亲戚家的子弟,虽说龙蛇混杂,不乏下流人物,但贾琮是贾赦的儿子,贾琏的弟弟,乃荣府正经主子,贾琮又是知识大爆炸年代的成年穿越者,一旦不再卖萌,天然流露出一种特有的疏离感。

这种疏离感,落在学中诸人眼中,便是轻慢冷淡,端着将军之子的架子,不好结交,却也不敢贸然得罪,只得嘀咕两句,宝二爷如何如何云云。

除去嘀咕的,这学中诸人,有坐下温书的,有低头写字的,有挤眉弄眼的,有大声说话的,还算正常。

但贾琮再一细看,这些人里,还有涂脂抹粉的,粉底太白,但眉毛画得挺有日系风格,兰花指掐得真不错,也有高声吟诗的,韵律且不提,内容嘛,挺有颜色的,更有打情骂俏,冤家来心肝去的,形形□□,饶是贾琮见多识广,也不免叹了一声,这贾府家学是药丸啊。

没多久,一群人围簇两个锦衣少年进来了,一个大红衣裳,圆脸大眼,胸前挂着块五彩斑斓的宝玉,一个眉清目秀,身材纤弱,神态羞怯。

这让贾琮瞬间想到了,前世纯爱文里的极品小受,无处不粉嫩柔弱,自带圣光的那种小白受可爱受。

带宝玉的应该是本书的主角贾宝玉,另外一个眉清目秀的,听旁人言语,应是秦钟,秦钟还在上学,那么秦可卿还没死么?

贾琮看着贾宝玉凑到秦钟耳边说了一句话,秦钟低头羞涩一笑,两腮微红,勾了贾宝玉一眼,眼波妩媚,更胜少女。

贾宝玉心中喜悦,抿唇一笑,轻掠一下耳边的鬓发,柔腻地唤了声:“鲸卿。”

贾琮忍不住打了寒颤,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曹雪芹大神果然不一般,原来娘娘腔,到了大神笔下,就变作了所谓的女儿之态,女儿气……

这女儿气地程度指数,贾琮觉得贾宝玉和秦钟两个,恐怕比某空山那位真伪娘,还要女儿的多!

6.严师教徒

上帝啊,这个世界真口怕!看着贾宝玉坐在位置上,掏出几盒胭脂摆弄起来,贾琮抬头望天,继女儿气之后,他又明白了什么叫做真·脂粉气。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然则贾琮并不知道,贾宝玉和秦钟这点眼神交流和行为模式,在贾府家学里,其实不算什么。真正压轴的重量级人物薛蟠,今日没有来上学?

众人争风吃醋,讨好薛蟠的画面,那才是美到不能直视。贾琮抬头望天的举动并没能保持下去,因为贾代儒来上课了。

这贾代儒真正是宿年老儒,教法也不同凡俗,满座学生,不分什么大的小的,新的旧的,只拿着本诗经,通篇讲读一边,不管听没听懂,就让学生照样读着写着,他老人家则端坐台上,听上一阵,留下些抄写温书的功课,也就完了一日。

至于留下的课业,他老人家三日五日判上一回,不管笔画顺序,胡凃乱抹,横竖画个圈儿完事。

实在有学生是既念不来书,又写不上字的,还想上进的,跑去问贾老太爷。贾老太爷立马吹胡子瞪眼地骂学生顽劣,浆糊脑子,发狠几十个板子下去,打得学生是提神又醒脑,末了还要叫了学生父兄来赔礼。

旁人哪知这些内情,见得贾老太爷打学生,还得道一声贾老太爷真正是难得的严师。

贾琮前世见过的老师,虽然性格各异,奉献精神也不一样,但再不负责任的老师,遇着愿意上进的学生,也是肯花些工夫,给学生讲讲题的。

如何见得贾代儒这样教书的心肠?贾琮瞠目结舌,过了许久,才露出一丝苦笑,在心中发出一声重复的感叹,这贾府家学是药丸啊!

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成才的,该是怎样的天资和家学啊?

似贾兰,日后中举,如贾环,做的诗词,比贾兰更好,若换个认真教学的先生,不知还有何等的造化?

由此思彼,贾代儒这宿年老儒,荒误了多少子弟的学业。

药丸,贾府家学活该药丸!

全然不觉自己变身药丸党的贾琮,很快平静下来,说上一万遍药丸,对于改变现状也没有丝毫作用。

与其喋喋不休地抱怨,做各种假设,不如立足当下,想想自己该怎么做?

改变贾府家学这个混乱不堪的大环境?若贾琮再大个几岁,或有能力为之,但现在,却太过困难。

当然,改变不了家学环境,不代表贾琮就要接受,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拥有的不只是广博的见识,还有变通的思维……

贾琮读了半日书,吃了午饭,贾代儒便不再来了,学中诸事皆由贾瑞管着。(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旁人或怕贾瑞管约,但贾琮知道,荣宁二府的正派主子,没一个拿贾瑞当回事的,所以朝贾环使了个眼色,起身整整衣裳,告诉贾瑞,他和贾环有事要先走。

贾瑞欺着贾琮和贾环年幼,欲讨好处,两眼一转,只说要去回贾代儒。

贾琮丝毫不惧,看了看日影儿,笑说:“瑞大爷早去早回,我们还要赶着回去见我哥呢。”

贾琮一抬出贾琏来,贾瑞立马缩了,这才想起来,贾琮可不是贾环,贾琏也不是宝玉这种没脾气的兄长。

贾瑞呵呵笑了两声,心里虽不自在,却也只能点头,放贾琮和贾环去了。

贾琮和贾环带着小厮才出了家学,贾环就小跑几步,蹦跶起来,跳来跳去,闹腾了一阵,拉了贾琮道:“我们看杂耍听说书去。”

“等等,哪儿的书店书坊最多?你先带我去看看。”

“去书坊做什么?”

贾环十分不解。

贾琮笑了笑:“为防府里人问起来,先找个理由。”

贾环明白过来,笑得一脸灿烂:“还是琮哥儿你机灵。”

虽然圣贤书里,都写着读书人安贫乐道,讲究的是风骨,是箪食瓢饮,不改其乐,但是这卖书的书坊却绝无半点穷酸气,临街的层楼叠阁,挂满了大红灯笼,时有丝竹之乐不绝于耳,待看清匾额,题着某某堂字样,方知是书坊。

店中灯光耀目,琳琅满架,人来人往,好不兴隆。

“这里就叫书店街,一街全是书坊,那些太学生和屡试不第的士子,都往这里卖文章。”

贾环的舅舅赵国基,满脸堆笑地解说道。门边的墙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着:“本坊收得苏氏家塾秘传……”

“本店新到某某科状元选评时文三十篇。”

“本店自刻铜版……”

贾琮笑了笑,这让他想起了前世学校门口的书店,新到了教辅书籍,也是这样广而告之的,真是令人怀念啊。

贾琮几人刚在门口停了一会,便有伙计出来招呼了:“两位公子,可是要买书……不妨进来挑选。”

书坊单看门脸,已然不小,但进得里间,更见疏阔,大厅里书架满满,排列有序,墨香四溢。

“我想请教一下,这个文章的价钱……”

一个穿着蓝色棉布直缀,二十出头年纪的儒生东张西望了半天,才小声问着伙计。

伙计比了个数,儒生顿时变了脸,“怎的这价钱?”

伙计却不生气:“好叫公子知道,这墨卷时文只卖得一时,自然都是这价。公子若有功名才名,这文章又是不同。”

大神千字一千,扑街千字几毛或是分文不挣,还得倒贴网费电费,在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贾琮,心中瑟瑟不已,价格关乎的是地位,是认同感。

不要说什么生前埋没,死后追捧,亦可慰籍的废话,人都死了,再风光,再出名,也和原作者本人无益。

好比这红楼红学,后世养活多少专家学者,收获了多少稿费,博取了多少眼球,然则,这些对曹大大生前举家食粥,饿死幼子的境况,毫无意义。

若让曹大大来选,相信他宁肯如许大大一般,在生前就能用作品解决生活困难。

许大大一部封神,虽然不在四大之列,但是在古典神魔小说这类型中,也是集大成者,后世的武侠仙侠小说,甚至网络修真小说,都深受其影响。

然而,最让贾琮佩服许大大的还是,倾家嫁女这个故事,没钱嫁女怕什么,陪嫁本小说原稿,从此无忧贫也。

这才是真大神风范。

贾琮在书坊里又逛了一下,大致了解了当下出版的行情,不但时文不好卖,小说话本之类的杂书,也不好说,为什么呢?

因为这古代的书坊,和现代出版社差不多,都有合作或者说书坊养着的文人枪手,写什么话本小说,都是经过市场调查了的,没名气的本子吗?就要看书商的良心了。

当然,不和谐文,神作预定的,又是另一说法。

贾琮前世常年混迹于科技系统与草莓石榴农业网站,更是重口里番爱好者,脑子里不和谐的内容,要写出来,简直是分分钟下笔都不带停的,随随便便都能敷衍出几十篇来。

然则,贾琮前世扑街到宁肯去写□□枪手文,靠字数换钱,都不愿写颜色文,足见他的三观之正,以及对和谐大神的恐惧。

看可以,下笔写,锁硬盘都不保险啊,分分钟破门被请喝茶,就算现在是古代,但古代也是会□□的,书被禁,顶多白忙一场,可万一碰上乾隆康熙这种挖坟掘尸的S M尸体爱好者,岂止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

扑就扑吧,横竖又不是没扑过,况且到了古代,他也不用担心生活费的问题了。

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cos某作者那句话了,收益太低,纯凭兴趣,爱看看,不看滚。

贾琮拿了一部四书古今注解,几个描红本子,一看价格,恰恰七钱银子。

换成人民币,一百多块,虽然贵了点,但还不至于让人惊讶,可对比刘姥姥家这种小地主一年才二十多两银子的花销……

古代读书人金贵,金贵就在这些上面。

贾琮出门前,李奶娘和翠香是没给贾琮拿钱的,用李奶娘的话说,学里包了饭,接送有车,拿了银子也没地方花?

当然,李奶娘不给,不代表贾琮就真的分文不带,现代的妻管严,还能靠二十块烟钱凑出一次保健费呢,贾琮总不至于连跪主板的妻管严都不如吧。

再怎么装乖卖萌,贾琮也是成人的灵魂。

“我这里还有五钱银子,要不借给你吧?”

半天不见贾琮有动作的贾环,似乎真的认为贾琮没钱,吞吞吐吐地说道。

输了一两百钱的贾环主动掏钱给他,贾琮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又刷刷上涨了不少,他笑了笑:“不用,我带了银子。”

摸了摸荷包,贾琮从里头掏出一个银锞子来,不多不少恰好一两重。

学着贾宝玉,把府里的重要主子都见一遍,还是很有好处的,贾母和王夫人出手十分大气,把只会骂人的邢夫人简直比到了泥里。

不过,贾琮知道,要指望这种大方继续下去是不可能的……金钱啊,你是罪恶的根源,是人类幸福的体现……

出了书坊,贾环便拉着贾琮去看杂耍,这古代的杂耍,又不似现代的杂技,多是技术性玩平衡那套真功夫。

说是杂耍,无非是胸口碎石,口里喷火,那种现代解密无数次的魔术手法。

贾琮看着这些,就像看着古代神婆用黄纸抓鬼,豆芽请神一样,感觉智商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然则,周围的看客却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喝彩,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虽然郁闷,但贾琮还不至于蠢到去砸别人的饭碗,他望了望天,拉了拉贾环:“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贾环本看得入神,可听见贾琮这话,只是嘟了嘟嘴,喔了一声,也不敢耽搁。

出得街上,才走了盏茶功夫,贾琮瞧得路边一个穿青绿衣裳水红裙子,打着油纸伞儿的妇人,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停住了步伐。

7.池鱼之灾

便是到了傍晚,这天气也不改闷热,水磨的砖地上余温尚在,门口的竹帘子半点儿凉意都没有,即便铜馏金的大缸里满堆着如水晶一般的冰块,可热气仍是一阵阵袭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来往办事的管事媳妇,额上耳后皆是汗珠儿,扇子扇个不停,手帕儿上仍是汗津津的。

王熙凤斜靠在藤木美人榻上,一只脚蹬在绣墩上,一只脚坠在半空,胸口纽扣半开,露出猩红织金的抹胸来,衬得那雪肤益发白嫩。

宽大的纱衫袖子揎到肩上,腻润如脂的玉腕上垂着一红一白两只镯子,白的是羊脂,红的是玛瑙,暗香盈盈。

几个小丫头站在冰山子前面,用鹅毛扇子轻轻扇着,凉风微送。

鎏金镶宝的自鸣钟,当当响了几下,王熙凤睁开眼来:“平儿,东西可都送去了?”

平儿用粉彩花蝶杯,盛了一杯冰浸白荷花露,送到王熙凤面前:“奶奶放心,都打发人送去了。”

王熙凤接过杯子,看了一眼,便将杯子放下了:“甜腻腻的,谁喝这个?”

说着,便又问道:“我听说赵姨娘又不安静了?”

平儿向来老成,唯恐凤姐儿动气,伤身子,笑盈盈道:“天长暑热,人难免生些燥性儿。赵姨娘只是在三姑娘面前抱怨了几句,并没什么。”

凤姐儿因赵姨娘爱生事,素来便极厌弃她,听了这话,越发着恼,冷笑一声:“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自个不尊重,反好意思去闹别人……”

夕阳西下,彩霞漫天,给满院草木都添上了一层绚丽的金色。

李奶娘坐在门槛边上吃茶,见着贾琮回来了,忙站起来叫着翠香:“哥儿回来了,快去把灯点上。”

李奶娘一边说,一边拿起扇子给贾琮扇风:“哥儿在学里热着了吧。我用冰浸了一壶酸梅汤,哥儿进去喝一碗,去去暑热。”

贾琮微微一笑,抬眼见得屋里摆着七八盆冰,再细细一看,不单盆里,缸里,连大些的花觚里,都装着冰,不觉有些好笑,转头向着李奶娘道:“妈妈,叫人给我那两个小厮送些汤去吧。”

李奶娘听了,笑道:“哥儿就是心善。那两个猴崽子跟了哥儿,倒进了蜜缸里了。”

贾琮只是笑,他倒非全然心善,也存着几分市恩的心思。

写了这么多年扑街历史小说,若连收买人心的套路都不会,那也太不懂理论联系实际了。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贾琮自认没有过人的人格魅力,能让人纳头就拜,那么用物质上的恩惠,加上潜移默化的引导或者说洗脑……

贾琮用帕子擦了擦脸,屋里虽摆着冰,但无甚风动,缓解不了多少闷热,他也不喝那甜腻的酸梅汤,只拿着冰镇了一壶冷茶,咕噜噜连灌了几碗下肚,方觉清爽畅快了。

李奶娘取了饭菜回来,见状不免埋怨了翠香几句:“你也不劝着些。哥儿病才好多久,这几日天虽热,这冰水冷茶也不能――”

李奶娘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她抬眼看着门口:“这般晚了,环哥儿,你来是……”

贾环满头满身皆是汗,衣衫湿得能拧出水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我来找琮哥儿。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我还说一会去找你呢。”贾琮脸上带着和熙的笑,仿佛半点也没看出贾环的异样:“快进来吧。”

冰浸的酸梅汤刚好排上用场,贾环一口气喝干了一碗,接过翠香递来的帕子,抹了抹脸,砸了砸嘴,似乎意犹未尽。

“环哥儿别急,这儿还冰着呢?”

翠香满是怜爱的看着贾环,拨开盆子表面冰块,露出一只赤铜雕花提壶来:“咱们这儿没甚好东西,也拿不出果子招待,只得些冰镇饮子,难得环哥儿不嫌弃。”

李奶娘扇了扇风,话里带着艳羡:“听说宝玉房里,别说冰饮,就是丫头也能吃上冰乳酪冰果子。咱们太太素来节俭,咱们哥儿也没法和宝玉比,不是不想拿好东西出来待客,可实在没有,只能委屈环哥儿了……权当是换换口味吧。”

“有这些已经很好了。我和姨娘那……连冰都没有。”贾环低下头,盯着手里空碗边沿的水珠,叹了口气。

又是内宅斗争波及无辜的剧情啊,贾琮不知该感叹我国内宅文化源远流长呢,还是该可惜这些心机手段样样齐备的人才眼界太低呢?

“我姨娘,今儿往三姐姐跟前抱怨了几句,不知怎么,让二嫂子知道了……就没人送冰来。我姨娘还让我去找三姐姐要……我不想去,就过来了。”

贾环的声音很低,如同耳语,但听得人心中发酸。

“这赵姨奶奶也是,不是不明白事情因由,偏要做些糊涂事。倘若好言好语,同三姑娘说明白,三姑娘难道能忍心看着她受热?非要闹腾,真是好好的事都弄坏了……”翠香顾忌着贾环在跟前,到底没把话说明白。

“本就不该去找三姑娘。赵姨奶奶那是是非不分,你怎么也不明白?三姑娘给了,得罪二奶奶,不给,是不认姨娘和弟弟,赵姨奶奶拿着三姑娘往火上烤。也是亲娘呢?”

李奶娘话才出口,就听见门外有人骂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什么臭老婆子都敢踩上来了!”

披头散发,穿红着绿的美貌妇人闯了进来,朝着李奶娘脸上狠啐一口:“你算什么东西,给老爷太太提鞋也不配的下贱奴才,也敢四处嚼舌根子,不安好心。”

李奶娘冷不丁背后说人长短,被正主拿了个正着,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用袖子抹了抹脸,讪讪道:“姨奶奶,我不是这意思。”

赵姨娘也不理李奶娘,看着贾环,数落道:“人家养个哥儿姐儿,哪个不是孝顺又懂事,偏我没运气,千辛万苦生下你,不过让你去讨个东西,你却一缩脖子跑了,没出息的东西?我还能指着你养老送终。”

贾环道:“你生了三姐姐,你还不敢去,非指使我去?”

赵姨娘气的眼泪花直打转:“我怎么不敢去?你们一个二个,没出息没良心的东西,都只会派我的不是。”

“去了也是自讨没趣,白挨人说一顿,如今可好了?”贾环反口堵得赵姨娘直翻白眼。

眼见着赵姨娘又要发飙,贾琮心情非常不好,吵架归吵架,可能不能别在他的地盘吵?

“姨娘,别生气。大热天里,人心都烦躁,姨娘喝点酸梅汤,歇歇气儿。环哥儿方才还和我说,要打发人给姨娘送些冰镇饮子。”

翠香顺手拉了拉贾环,笑着打起了圆场道:“姨娘若不信,只管看那盆子里,那铜壶还用冰镇呢。”

赵姨娘半信半疑的瞄了一眼,嘴上仍是不依不饶:“他能有这心?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又数落着贾环如何如何没出息,她都是为贾环好,贾环还不领情云云。

翠香只得笑着相劝,又是倒茶,又是拿点心,好一通儿宽慰,方让赵姨娘收了声。

原本赵姨娘消停了,事情也就罢了,偏世上的事就那么难料。

可巧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最是个四处殷勤讨好的,今日恰巧到大房这边来传话,正遇着丫头婆子们说长说短的笑话赵姨娘。

周瑞家的一听,可是了不得,赵姨娘丢脸都丢到大房这边来了,连忙飞也似的跑回去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是个有名的慈善人,贤惠仁厚,便是赵姨娘这种糊涂人,都承认王夫人分明是好太太,只是旁人尖酸刻薄。

王夫人一听赵姨娘居然跑大房生事去了,又急又气,领着丫头就往大房这边过来。

周瑞家的见王夫人正在气头上,也不敢多言,忙又打发了个丫头,把事儿告诉了凤姐。

王夫人到了大房,自然先去见邢夫人。

邢夫人听得缘由,不由得一笑,说道:“这算什么事儿?赵姨娘不过吵闹几句,过去了也就算了,你何必亲自过来呢?也太多心了。”

王夫人勉强笑道:“我原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担心赵姨娘胡搅蛮缠,让琮哥儿受了委屈。”

邢夫人叹了口气道:“同琮哥儿有什么关系?依我说,这事都是凤姐儿惹出来的。”

说着,便命王善保家的去叫贾琮和赵姨娘贾环过来。

贾琮哪里知道房中这些闹腾,早被人听得一清二楚,见着王善保家的来了,还有些儿莫名其妙呢。

王善保家的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慢悠悠的行了个礼儿,笑道:“大太太和二太太请了赵姨奶奶和两位哥儿过去呢?”

却说凤姐儿知道赵姨娘往大房生事后,不由得啐了一口,冷笑道:“没脸的浪娼妇,放着太平日子不消受,偏要往死路上走。”

言罢,立起身来,换了一身衣衫,命人备了轿子,摇摇往大房去了。

王夫人与邢夫人正吃着茶,贾琮和贾环坐在椅子上,见凤姐儿来了,连忙站起来。

凤姐儿这一来,王夫人脸色顿时一变。

邢夫人却笑道:“你这样的聪明人,如今怎么就糊涂了?好端端的,为何不叫人给赵姨娘送冰去。便是赵姨娘有千般不好,只看在二太太的脸上,你也该给她留些体面儿。再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过于苛刻,倒失了大体,反叫人笑话。”

凤姐儿何等人物,看了赵姨娘一眼,一脸委屈:“太太为何这样说?原是前日赵姨娘说环哥儿肚子痛,请了大夫来看,说是这几天热,冰用多了的缘故,这脉案药方儿还在呢……府里的规矩,太太原比我清楚,姨娘的份例原是没有冰的,往常赵姨娘领的都是环哥儿份内的,眼下环哥儿既不能用冰,这冰自然就没了。因今儿天热,我担心环哥儿没了冰不惯,还特意打发丫头送了些新鲜果子过去……”

凤姐儿这一番话说出来,邢夫人听了,看了赵姨娘一眼,见赵姨娘缩了头,知凤姐的话不假,难免泄了几分劲儿。

倒是王夫人叹了一声:“便是如此,你也该回我一声。”

凤姐儿忙笑道:“我听说太太到薛姨妈那儿去了,原想晚饭时再回太太,哪知……”

总言之,不是凤姐儿故意为难,都是赵姨娘不晓事理,且凤姐儿低着头,闷闷不乐,模样着实可怜。

到底是嫡亲的姑侄,让凤姐儿受了委屈,王夫人心上难免儿过意不去,宽慰凤姐儿道:“我知你处事素来妥当,不过是因着有人提起,不得不问一问罢了。”

邢夫人听见王夫人这话,心中也没甚趣儿,转头与王夫人说道:“还是凤丫头办事粗率了。既有这些缘故,却不与赵姨娘说清楚,这人都有执性儿,一时想不明白,还不得翻腾起来,抱怨几句?”

王夫人知道邢夫人是个糊涂人,听了这些糊涂话,也不往心头去,只是微微一笑,起身告辞。

王夫人既要走,贾环和赵姨娘如何敢留下,不得不跟着回去。

邢夫人恐王夫人生气,回去责备赵姨娘,又说了几句,不过些许误会小事,不必放在心上之类的话,方送王夫人一干人等出去了。

眼见着人都走了,当了半天布景板的贾琮,自然也想跟着闪人。

哪知告辞的话还没出口,邢夫人却变了颜色。

邢夫人冷哼一声:“说吧,你屋里的冰,是打哪弄来的?不成器的东西,成天儿不走正道,进了学也不跟着好人学。”

贾琮一脸无奈,邢夫人这是针对凤姐儿不成功,拿他出气来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不幸做了池鱼的贾琮,心中本着男子汉大丈夫不与女人计较的心态,随口撒了个谎:“那是我预备和环哥儿读夜书,央了奶娘打外头买来的。”

邢夫人一听,心中越发不快:“你老子没空管你,你就胡作妄为,读什么夜书,不烧了书就阿弥陀佛了。有了一点钱就随手漫使,由着那起混账玩意儿算计,哪天儿被人算计干净了,别往我跟前来哭!”

被邢夫人数落了一通,饶是贾琮再怎么告诫自己不必在意,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舒服,于是颇无趣的点了点脚尖,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贾琮不说话,邢夫人越发来气:“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你这是什么鬼样子!混账东西,下流种子,不知好歹的贱胚子……”

忽的一声震响,天空滚过几道电光,骤的一阵狂风,吹得帘子窗户四处作响,檐前的风铃儿叮当不绝,豆大的雨点滴答滴答就落了下来。

经了这一变故,邢夫人也没心思再骂贾琮,冷笑道:“还不滚出去。”

风雷交作,大雨倾盆,雨声打在树叶上,竟有敲金碎玉之音,贾琮冒雨跑了一段,停下步伐,抬手拂落脸上的雨水,抬头望了望密布的阴云,凄风更冷雨,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是夜,茉莉醉雨,香染一庭流水,烛影微动,光照一屏凉风。

听着风声水韵,贾琮移过烛台,微微低头,铺开纸张,磨好了墨,拿起鹅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青字。

8.拿来主义

青蛇?

贾琮停下笔,脑海里回放起徐克版的青白二蛇,妖艳暧昧的百合大赞!

但是,后世写鬼写妖高人一等的蒲大神,穷困潦倒了一世,家徒四壁妇愁贫,在捐官合法的清代,临老死前才靠年龄得补了个贡生,得了候补官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惨到写祭文来祭穷神,求穷神远离的大神,古往今来,大概也没几个吧。

当然,蒲大神这惨状,倒不全是题材原因,而多是社会因素,千古文人,书生潦倒,虽不少见,但似清朝这般才人多薄命的,除了苦笑国家辈有中兴主,还能说什么?

清朝的文字狱高压政治,比后世的和谐可残暴多了。

要写青蛇,照搬原著和电影,肯定是行不通的,在古代写白话文,还是港味的,等着扑到冥王星吧。

照着原著电影自个增补一篇,贾琮摇了摇头,不说他的文笔能不能还原电影的韵味,就是能写出来,青蛇的颠覆和解构,能不能为世人接受也是个问题?

须知古代的读者,对于大团圆的渴望,那叫一个执念深厚,贾琮从来不觉得,逼着戏班子把悲剧改大团圆的蛇精病读者是少数,差别只在于,行动与否。

青蛇要改成大团圆,还写个毛线,不如直接写新白娘子传了,但是,白娘子传的大体情节,这位面已经有了。

就算青蛇写出来,只能算同人,写过书的人都知道,同人是不挣钱的,除非同人改原创,青蛇改原创,那还有意思吗?不如直接写原创了。

直接原创,写穿越历史的老题材,也不行,不说古人能不能理解穿越,就算能,忠孝节义,纲常论理一通道理压下来,妖言惑众妥妥的。

写奇幻科幻,压根没受众,都没人能看懂,写出来自娱自乐吗?

若只为自娱自乐,贾琮何苦熬夜写书!实在是怒气填胸,难以发泄,他堂堂一个穿越者,又不是当受气包,成天挨骂,很有面子么?

说来说去,无非是经济基础决定经济地位,他要有钱,早拍拍屁股远走高飞了,哪还用受这些冤枉气。

他一脑袋穿越金点子,缺的无非是启动资金。

启动资金这玩意儿?

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贾琮脑筋一转,他好歹写了那么多年书,写本大热的经典是写不出,但写本能唬弄着卖钱的书,还是不难的。[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须知,没上过架的作者,是不好说自己是扑街的,人家那是玩票。

写修仙?

这倒是有基础,可是凡人流杀人夺宝,丛林法则,不能写。

洪荒流,圣人私心,影响佛道两门的光辉形象。

蜀山流,正邪因果,倒是不违和,但是动辄百万字,写到手断都完结不了,不过蜀山本来就是一本太监书……

写武侠,侠以武犯禁,打打杀杀容易触线啊!

何况现在识字的人多是文化人,文人看不起武人,写书总归是要看受众的。

受众,受众,既要有受众,又要不触线,还得能卖出去……这尼玛还真有点难度。

贾琮抓了抓头,总不至于写言情小说吧,古代的言情小说,用宝姐姐的话,正经人家的女儿是不该看的。

本来识字率就低了,女人文盲居多,再有这限制……

难道要他去写废材书生,坐等白富美上门的老套故事,不说追求问题,光是这种书的受众,基本都是白嫖,站书店里翻半天,老板撵不走的那种……

等等,识字率,明朝水太凉那批废材是怎么出名来着?

有了。

贾琮笑了笑,提起笔,在青字后面,又添了两个字。

接着,笔落有声,贾琮写下四句诗来:

漂泊如花真薄命,

辞枝委地尚余馨。

东风御柳逢寒食,

冷雨幽窗泣小青。

原诗中这个小青指的可不是青蛇,而是岂独伤心是小青那位,明朝薄命红颜冯小青,有一说她是林黛玉的原型。

贾琮作为一个扑街历史写手兼□□枪手,还是很敬业的查了许多资料,可资料阅读量与小说成绩并不成正比。

然则,贾琮这里写下的半首诗,亦同冯小青没了多大关系,读书人窃书不算偷,穿越者抄诗顶多叫拿来主义。

当然了,抄几首诗对任何穿越者来说都不难,而不带电脑书本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还能复制出整本红楼梦□□等名著的穿越者,才是真牛逼。

贾琮能抄些后世不出名的诗词,还多亏他本身就有文青病。

要知道,抄诗也是要注意的,太出名的坚决不能抄,太容易暴露自个水平了,再加上后世上课本出名的那些诗,多半是反诗。

万一抄错了,恭喜恭喜,顺利完成下大牢捡肥皂这一成就,偶尔还附带抽中诛九族凌迟暴尸等体验项目。

所以说,抄袭也是个技术活。

贾琮如此想着,十分厚颜无耻的,给自己书中的女主角取了小青这个名字,当然,他到底没有无耻到家,没让女主角姓冯。

名字定了,思路有了,即便是以简易鹅毛笔写字,贾琮的状态也非常不错,几乎没有卡文现象,偶尔的停顿,也是因为拿不准字形,需翻书对照一下简繁体。

雨停风止,天边渐青,贾琮长吁一口气,停下笔来,方觉得手腕一阵酸痛,甩了甩手,暗自长叹,不用电脑,日产一万的,都特么是什么人呐?

写了整整一晚上,贾琮才写了不到五千字,这还多亏他本人偷懒,直接沿用了红楼原著半文半白的文风,没有走现在流行的简洁文言风,省去了许多字斟句酌的工夫。

作为一个术业有专攻的扑街写手,面对自己的作品,贾琮估量了一下,就算配上图,用大字体,至少也得三万多字才能凑成一本书,要是不配图,少说也得五六万字,就算熬夜奋斗的速度不减,也得十天半月。

贾琮特别怀念有度娘作参考,可以凑资料灌水的时光,他现在就是想灌水,都得考虑一下私货用在这里值不值?

哈欠一个连着一个,贾琮揉了揉眼,眉头紧皱,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支持不住熬夜的精力消耗,这才多久,就犯起了瞌睡。

贾琮将稿子收好,拿起桌上的茶壶晃了晃,却发现里面的茶水早被他喝空了,一时无奈,只得将就着盆里冰化的水,擦了擦脸,倒在床上,朦胧睡去。

话说贾环因天气热,喝多了凉汤,被暑气一蒸,本就头晕无力,又经了赵姨娘一场闹腾,到晚上,便肠拧腹痛,吐泻不止。

王夫人素来慈悲,见贾环病了,也不好怪责于赵姨娘,倒让赵姨娘躲过一劫。

探春因赵姨娘生事,失了体统,气恼了一夜,到得第二日上午,才来瞧看贾环。

因见着贾环虽卧病在床,但容色并不十分憔悴,探春又疑贾环装病逃学,故而一连声的问贾环吃得是什么药?

贾环病得晕沉沉的,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赵姨娘更是个糊涂人,只说:“左不过是大夫开的药。”

赵姨娘想着贾环病了,探春跟在贾母身边,素日得了不少好处,欲讨些来给贾环,便又向着探春开口:“你兄弟如今病了,身子定然虚得很……老太太,太太素来疼你,有好东西从来不少你的,你若有什么人参燕窝儿,也该给你兄弟拿些来。”

探春听了这话,心中冷了许多,正色道:“这药也是能混吃的?不说我没有,便是有,也不能给。”

赵姨娘只当探春舍不得,啰啰嗦嗦的抱怨道:“昨儿要冰你不给,今儿你兄弟现病在床上,你也舍不得?自己的兄弟不看顾,巴结外人却来劲得很。”

探春质问道:“谁是外人?我巴结哪个外人了。”

赵姨娘说道:“你有钱有东西给宝玉,就是不给你兄弟?还没攀上高枝儿呢,就不认人了。”

探春气极反笑;“我看环儿好着呢,能想着要东西,还能有什么不好?”

言罢,也不理贾环和赵姨娘,起身就往王夫人跟前去了。

却说贾琮睡了不过一个时辰,便被人推醒,却是李奶娘和翠香叫他起床上学来了。

“阿…嚏,阿嚏!”贾琮连打两个喷嚏,拭去眼角流出的泪水,半睁半闭着眼睛,犹在梦中般问道:“什么时辰了?”

可发出的声音,却嘶哑难听,喉咙更是火辣辣的刺痛,吞咽困难。

昨天冒雨跑回来,果然感冒了,贾琮如是想着,想当年,别说夏天淋点雨,就是冬天站水里,他也没生过病啊!

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

李奶娘和翠香却吓了一大跳,上回贾琮生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连忙倒了温水来给贾琮,又要打发小丫头去回邢夫人。

贾琮喝了口水,微微舒服了点,有气无力的道:“别去找太太,去找二嫂子。唉,我今儿怕是上不了学了。”

9.送礼收礼

贾琮这场感冒其实并不太严重,不过是因为熬夜码字,精力透支,而显得有些过度虚弱罢了。(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蒙头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除了喉咙还有些疼,旁的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一点也不影响贾琮上学读书。

贾琮好歹也是经历过黑色七月,在高考前顶着四十度高温,在没空调的上百人大教室里坚持做过题的前学渣。想当年,断了腿都还有人坚持拄拐杖上学呢。

一点小感冒,想考验他们这种久经锻炼过的意志力,没门!

然而,贾琮默想了一下贾府家学的情况,还是心安理得的借病逃课了,先生教得烂,学不到东西就算了。

特么,家学里还搞基成风,正常画风的搞基,贾琮就不说了,但是伪娘妖男什么的,看多了伤眼更伤身啊,看吐了,还会被误会是食物中毒,厨娘多冤!

腹诽归腹诽,花说回来,贾琮不打算上学,不单单是因为家学的风气,更主要是因为他打算空出时间来写书。

他熬夜码了一晚上才不到五千字,这还是在他怒气值max的情况下,要知道怒气不是恒定的,随时会下降,码字速度也不是能由人控制,贾琮还要想情节想资料背景。

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与其将时间浪费听贾代儒念书,围观家学嬉闹上面,贾琮还不如斟酌一下字词。

所以贾琮这一病便是缠绵半月,久久不见痊愈,大夫请来,也只说些体弱静养的老话。

恰逢着贾环也病了,邢夫人少不得在贾母跟前,替贾环和赵姨娘唏嘘两句,言里言外,很有些不能名言的意味。

王夫人嘴笨舌拙,自然不能分辨,倒是凤姐儿,说笑间,便提起了贾琮,道着自己不是,骂下人蠢笨,明明那么大的雨儿,也没人给贾琮递把伞儿,贾琮这病才好没几天,又要喝那苦药汁子了。

贾母孙子孙女众多,难免有偏疼偏爱的,但再怎么说,都是孙子,贾母听了,也极心疼。

又知凤姐儿不过帮着王夫人管家,大房的事务,实不关凤姐儿什么事,于是,叹了几声可怜这孩子了,打发丫头给贾琮送了些东西来。(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邢夫人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薛姨妈不知内情,上前陪笑一句老太太慈悲。

贾母便笑道:“我年纪大了,难免有顾不到地方,倒让姨太太看了笑话……”

说着又对着凤姐儿道:“前日我一见琮哥儿,就觉得廋伶伶的,不见肉,瞧着老大不忍,这是琏儿的亲弟弟,他老子是不操心的,还是要你和琏儿多费一些心儿了。就是这孩子淘气,才多大年纪,能淘气到哪儿去?”

话里竟是半句没提邢夫人。凤姐儿笑着接口道:“先前大老爷把二爷叫去,也是这么说的。大老爷不是不操心,只是横竖有我们二爷呢,可不就放心了。”

贾母笑道:“他老子从来不管事,有什么想到想不到的,都使唤琏儿去料理,也亏得琏儿孝顺。”薛姨妈说道:“这原也是琏二爷应该的。”

鸳鸯替贾母倒了杯茶,笑道:“姨太太还不明白,二奶奶这是替琏二爷——”

凤姐儿眉毛一挑,笑道:“我替二爷怎么了?鸳鸯,你把话说明白。”鸳鸯轻叹了一声,掩袖笑道:“二奶奶自个清楚,说明白了,就没意思了。”

说得众人都笑了。话说因见贾母差人送了东西来给贾琮,李奶娘和翠香不敢怠慢分毫,又是端茶又是上点心,又问着贾母为何送东西来。

那送东西的老婆子,得了这般待遇,也无甚不可言的,便如实说了缘故。因听得贾环也病了,翠香不免奇怪:“环哥儿昨日来时还好好的,怎么回去便病了的?”

那老婆子笑道:“说是病了,谁知道,又说是吃坏了肚子,又说真病了,还有人说,是没病装病呢。依我说,环哥儿病了也好,赵姨娘没工夫淘气,三姑娘也少些气生。”

一时,送东西来的老婆子去了,李奶娘和翠香收拾着送来的东西,贾琮看了一眼,见着无非是些珊瑚玛瑙的玩器,两个金银项圈,两匹布料,反正都是记在档上的东西。

不能吃不能喝,还不能卖,还不如给他几个金银锞子有用呢?

贾琮叹了口气,忧郁的想着。李奶娘和翠香却十分高兴,满口道着老太太慈爱云云,让贾琮快些好起来,好去给贾母磕头。

贾琮一脸无奈,用纱被蒙住头,倒在床上继续再睡一会,谁知,还没睡过去,薛姨妈又打发人来问候。

薛家送了几样新鲜果子,几匣糕点来,说好了珍珠如土金如铁呢,好吧,荔枝葡萄石榴蜜桃哈密瓜什么的,还是挺好吃的,但是,贾琮忧郁地望天,他又不是薛蟠那个吃货?

“这些点心和果子,也放不得许久。环哥儿不是也病了么,且给环哥儿送些过去,我这里留些儿,剩下的,奶娘和翠香,加上外头两个小厮,你们各自拿些回去。”

贾琮十分慷慨,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完,与其让人偷偷摸摸拿走,还不如主动点儿做人情,也省些事儿。

贾琮既这么说了,李奶娘和翠香自然是喜笑颜开,连声儿道谢,飞快地东西分了出来,给贾环送了去。

贾琮给贾环送果子时,只是想着贾环是他小弟,他自然要照顾些,几样点心果子,算不得值钱东西,也不大起眼,但是贾琮忘了贾环的生母是赵姨娘。

赵姨娘是个平时无事也要生事的闲人,见着贾琮打发人送了东西来,心中也甚是喜欢,摆弄了一回东西,便想着贾环倒没白和贾琮胡混,能得这些东西,也是哥儿两个感情好了。

不免又想到早上探春不肯给补品的事儿,心道,探春不肯给,倒有别人送东西呢,也该让探春知道知道,他兄弟也不是没人看承的。

于是,便往探春跟前,说了一大通儿,探春不看顾,自有人看顾,探春这个姐姐还不如隔房的兄弟的糊涂话,气得探春直喘气,冷笑道:“不过是拿薛家送的果子,分了些给环儿,有什么好稀罕的……什么时候得了金银珠宝,分给了环儿,你再来我面前说这话,也不迟!”

赵姨娘嘟嚷两句:“你是不稀罕,别说金银珠宝,果子皮也没给你兄弟一丁点呢?你也别太势利了,焉知以后的造化是怎样?”

到底觉得扫了兴,没了趣儿,讪讪出来了。

赵姨娘这一犯糊涂,倒把贾琮和贾环的交情在府里宣扬开了,谁都知道贾环不学好,能和贾环混在一起的贾琮,自然也不是什么上进的。

当然,这些人全然忘了,贾环和贾兰关系也不错,但是却没人敢说贾兰不学好,不上进的话。贾琮知道后,只是微微苦恼了一刹那,毕竟被人议论,总归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言论,说白了,这些三人成虎的嘴上工夫,也就在无知妇人眼里管用。

对正常的穿越者而言,图样图森破,和大网络水军时代的舆论攻击比起来,这点言论,简直是吹面不寒的杨柳风,毫无威胁度。

况且贾琮还是个扑街写手,每个扑了又扑的扑街作者,都有一颗金刚心,同文下各种谩骂各种攻击各种嘲讽比起来,不学好没出息之类的形容词,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想想某空山上的黑贴,从文字到情节,各种猜测各种证明各种论证,作者是个煞逼,自恋狂,45度仰望模仿者,脱离文青自嗨满分,脱裤子待X的……

每次看到这些,贾琮觉得什么牛头人,幼儿园没毕业,某某学科是体育老师教的之类言论,都变得可爱起来了,画风萌哒哒的。

与其为无知愚蠢的言论困惑纠结,他还不如为小说的剧情操心,贾琮将一切杂念排出脑海,写下了一个大剧情的开头。

【“我闻西方佛无量,但世人多专礼大士,这是何故?”

小青答道:“只为菩萨能慈悲耳。”

“是了,是了,我当慈悲汝。”】

虽然给女主取名,又化用了冯小青的一点情节,但贾琮写的内容,多半还是原创。

没其他原因,只是嫌冯小青这种才女遇人不淑,死掉后玩人鬼恋嫁穷书生的梗太老,写起来毫无兴趣。

虽然每个扑街作者都有一颗文青心,但是文青也是根据时代在发展的。

贾琮写的内容,基本复刻了□□最经久不衰的套路,出身普通而不幸的女主,有个青梅竹马穷书生,然后相知相爱,又因为命运的作弄,遇上风流不堪的纨绔富二代……

只是为了迎合古代的思维和穷书生的自尊,在文辞上修饰了许多,突出了女主的身不由己,和穷书生的无能为力。

并没有半个妹子会多看他们一眼的穷酸们,最担心的,也是被妹子看不起的问题,虽然现实里,他们压根不用考虑这点。

10.跑腿办事

话说因贾环病了,自不能上学,贾环的舅舅赵国基也暂时没了差事,虽月钱照领,但吃穿用度,却没处找补,未免觉着拮据,只得来见他姐姐赵姨娘。[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到得荣禧堂前,只见几个老婆子正洒水扫地剪枯枝擦栏杆。

忽见彩云从东边耳房里出来,叫着几个老婆子道:“来个人走一趟儿,给太太送件衣裳过去。”

赵国基忙上前问好,说道:“太太不在家?”

“今儿那府里大奶奶请客,太太到那府里吃酒去了。”

彩云素来和贾环要好,与赵国基也不生疏,便笑道:“环哥儿今日又不上学,你跑来作甚?”

赵国基忙道:“今日进来逛逛,因想起有好几日不曾见姨娘和环哥儿,特过来请安。”

彩云听了,便随手打发了个婆子,说道:“你带了他过去罢。”

一时到了赵姨娘的房里,赵国基抬头见得他姐姐,穿着半旧的家常衣裳,一脸愁容,唉声叹气的,坐在桌子边上剥着新鲜的莲子肉。

看得赵国基进来,赵姨娘放下手里的活计,连忙叫丫头小鹊儿倒茶来。

赵国基接了茶,客套道:“姐姐近日可好?”

赵姨娘叹口气:“还不是那样儿。”

赵国基又问起贾环的病,说道:“环哥儿的病,总不见好,想来无非是身子虚弱,合该用些补药。”

赵姨娘连连摆手,叹气不止道:“这府里哪拿我们娘儿俩当人看呢。如今又倒了时运,别说补药了,就是这药里用的莲子,都得我亲自动手。得亏今儿太太吃酒去了,不然,我现在还在门口站着呢。”

荣宁二府的规矩,不但正经酒席上没有姨娘的份,就是平常吃酒,也没她们的位置,倒不如有脸面的大丫头,碰着热闹的时候,主子开恩,还能同主子们一起吃喝说笑。[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故而王夫人今日去吃酒,倒让赵姨娘躲了回懒。

赵国基听了,过了好半天,才道:“何不叫大夫换个方子?”

赵姨娘一阵冷笑,说道:“我倒想大夫开些人参鹿茸来,可也得大夫肯开?就是大夫开了,也未必有好的拿来?”赵国基笑道:“府里没好的,外头未必没有。”

赵姨娘啐了一口:“这也得要有银子。就是月钱,也没哪月是按时关下来的……”

赵国基吃着茶,听着赵姨娘说些没要紧的抱怨,说探春如何冷淡不认人,怪贾环如何不听她的话,骂丫头如何刁钻古怪,恨凤姐儿如何不讲理黑心肝。

赵国基口里顺着赵姨娘宽慰,一盅茶吃尽了,也没把来意说出来。倒是赵姨娘说累了,扇了扇扇子说道:“我这还有事儿,你去环哥儿屋里坐着,一会儿吃了饭再出去。”

赵国基只得又往贾环屋中来。贾琮和贾环正坐在窗下,打牌吃点心,一见赵国基,贾环就拍手笑道:“我和琮哥儿正说要去找你呢,你就来了。”

赵国基上前请了安,问道:“两位哥儿找我有什么事儿?”

贾琮笑呵呵道:“也没多大点事儿?只是我得了个话本稿子,想换些银子花销,烦请你出去跑一趟,寻个书坊卖了。”

赵国基额头冒汗,苦着脸儿:“哥儿这是拿小的玩笑呢。这跑腿办事,是小的份内事儿,可这卖文章,小的连字都不识几个,恐误了哥儿的事。”

贾环看着赵国基这样子,很觉没面子,瞪着眼睛道:“叫你办个事儿,就推三阻四,挑轻嫌难,我可用不起你这样的――”

“环哥儿。”贾琮拍了拍贾环的肩膀,心中既无奈又好笑,赵国基是你亲舅舅,不要训斥得这么顺口好吗?

贾环收了声,贾琮笑得一脸和气:“既叫你办事,我自然是有章程的。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成与不成,我和环哥儿都有好处给你。也省得你到赵姨娘跟前讨情?”

赵国基今儿来的目的,被贾琮一语戳穿,脸上泛了红,心下不免想到,得罪了贾环,还有个赵姨娘可转圜,可今日尚有贾琮,若得罪了他,在大老爷或琏二爷跟前抱怨一句,赵姨娘也无可奈何。

办呢,未必有好处,不办,必定有坏处。

因此,略一权衡,赵国基便点头奉承道:“是小的糊涂。哥儿只管示下,小的定然照办。”

贾琮方将主意交代了一遍,笑道:“我知道你是个直爽人,也不说那些虚话。你放心去办,倘若事发了,有人找你麻烦,就说是我的吩咐。大不了我往大老爷跟前告去。”

最后一句话,贾琮虽然是说笑,但是依贾赦那不走寻常路的教子风格,没准还真会为他出头。

却说赵国基出了荣府大门,正欲去办事,但没想到忽听见有人招呼他。

转身一看,却是西廊下住着的熟人倪二。倪二本是个在赌场放贷的泼皮,专爱吃酒打架,赵国基手里有钱时,也和倪二也吃过两回酒,倒说得上几句话。

因笑道:“倪二哥,我才要去找你。”

倪二吃得半醉,一身酒气,奇怪的问道:“你找我有何事?”

赵国基笑道:“为办桩差事。”

说着,便把原故告诉了倪二,又说道:“我想了一圈,惟有倪二哥,你人脉最广,不找你又能找谁去?”

倪二哈哈大笑了两声,沉吟道:“我倒认得几个相熟的书商,要帮你办这差事也不难。只是,这文章能卖几两银子,贵府主子何苦出这下策?”

赵国基叹了口气:“主子的心思,我怎么猜得着?不过我隐约觉着怕是和大老爷有点关系?”

倪二一听,顿时另眼相看了几分:“你这意思?”

赵国基咳嗽一声,小声道:“大老爷颇有些风雅的爱好,只是不大如二老爷那般爱读书罢了。”

倪二顿时会了意,大笑道:“既是如此,这事倒好办了。”

西门外牟尼院,离牟尼院不远,立着十余间青砖大瓦房,却是极是气派的铺子,上挂着墨文堂的匾额,却是一家印书坊。

赵国基望了望匾额,微微有些踟蹰,倪二却背着手,大摇大摆抬腿走了进去,扬声道:“周家老哥,生意来了。”

夕阳洒下一缕金光,穿着道袍的中年掌柜接过本子看了两眼,摇头叹道:“可惜了这好纸好墨。文章才气不足,故事倒还新鲜,看在倪二你的面上,我给十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倪二当下变了脸,冷笑道:“周老哥,你也跟我弄起玄虚来了。你可知这是哪里来的?”

周掌柜笑道:“凭他哪里来的。我这样的小书铺,不过这点儿家当,本小利薄,瞧着你我交情,才是这价。”

言下之意,这已经是往高处给了。

说着,周掌柜又道:“现如今生意难做。这本子不似时文,字数着实不少,我这铺里不过十个刻工,就是得了这本子,还得叫工人赶着刻出来,扣着日子,好发与外省的客商,倘若迟了,倒白填一笔银子进去。况我是正经生意人,换了别的地方,瞧了故事好,作者又无文名,叫人依样画葫芦,代笔一篇,连这十两也省了。”

倪二自个就是混黑的,哪不知这些社会阴暗面。满脸不耐烦,扭头就要转身走道:“你这个老周,往日吃酒时,只恨关系不硬,没权贵可攀……铜臭昧了心的奸商,也敢说自个是儒商。”

听着倪二这话,周掌柜一个机灵,拉住倪二道:“这话怎么说?”

倪二指了指赵国基:“你可知他是谁?荣国府的赵舅爷。”

又拍了拍本子,故意含糊道:“这本子,可是从袭爵的赦老爷那房出来的。啧!”

周掌柜立马改了嘴脸,干笑一声,脸皮儿扯出满脸的笑:“怎么不早说……”

不说是何人所做,光是这本子从荣国府出来,便可大做一番文章了。

“谁让你老周两眼只认钱的?这本子主人不愿露面,也是我想着咱们的交情,你可好……”

倪二沉下脸,没了好声气。

过了数日,这日已是掌灯时节,贾琮用了饭,独自靠在栏杆前,闭目养神,李奶娘早躲懒家去了,翠香去催水,等着洗澡用。

只听得有人叫了一声:“琮哥儿。”

睁眼一看,却是贾环跑来了,贾琮略有些奇怪:“都这时辰了,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11.绝代佳人

“这里头是三百两银子。[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赵国基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两封银子,“外头还有五十本样书。那周掌柜说了,倘或书卖的好,日后还有银子送上。”

“一个话本能卖三百两银子?一本是三百两,二本就是六百两,三本……明儿叫人再写上十本……”贾环看着银子,禁不住开了口。

贾琮怜悯的看了贾环一眼,何不食肉糜?

蠢得不忍直视。

看在贾环是自个小弟的份上,贾琮沉默了一会,向着赵国基问道:“那掌柜可说了话本的市价?”

“那周掌柜先开价十两,还说是给的高价,幸而倪二报了咱们府上的名号,才没叫人给唬弄了去。”

赵国基得意洋洋的说道,一点没察觉出贾琮话里的意思。

听不懂人话是遗传啊!贾琮对赵家的基因绝望了,难怪能养出赵姨娘这样脑回路不同寻常的人才来。

贾琮咳嗽一声,说道:“为什么一报咱们府上的名号,他就给了三百两?”

“自然是怕咱们后来知道了,咱们府里找他麻烦。”赵国基的脑袋还是没转过弯来,“还有,为了和府上拉关系,讨好大老爷,难怪琮哥儿要交代我,说大老爷……”

三百两能讨好贾赦,拿贾赦当凤姐儿看呢,贾赦能气笑了。

贾琮已经不再指望赵国基能自个想明白了,直接说道:“一本无名文人的话本,前景未知,书商又不是开善堂,凭什么给上三百两?懂不懂,值钱的不是话本,是荣国府的权势。”

看着赵国基和贾环仍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模样,贾琮忍住吐血的欲望,补充说道:“这三百两买的不是话本,是荣国府的庇佑。那书商冠冕堂皇的说一声,荣国府的主子有本子交给他出,不知能替他省去多少麻烦。就是日后犯了忌讳,出了事,有了这一份交情,日后他也有了由头上门来求告。”

贾环做恍然大悟状,说道:“原是这样,可是这和卖本子有什么关系?”

贾琮深深的看了一眼贾环,小弟情商太低,总感觉迟早会被坑的样子。

可既然收了小弟,又不能不教,贾琮叹了口气,将事情彻底说明白:“正常的话本并不是这价!要每本都卖出这价来,除非府上是咱们在做主?书商又说日后还有银子送上……细水长流才是王道啊。(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贾环总算明白了,吐着舌头,惊吓道:“这不是拿府上的名号去蒙人吗?万一人家真找上门来了,怎么办?”

凉拌。贾琮翻了翻白眼,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模样:“这就是我让赵国基一定要看着书印出来的缘故了。这样一来,就是书商看好这本书,正常的生意行为。钱是他主动给的,书是印了的,卖不出去,那是他眼光不好,管咱们府上什么事?”

比起前世官僚们化身各种发明家科学家,用专利入股的行为,贾琮只是出本书,拿稿费,不论技术含量,还是收钱手法,都很落后了好吗?

不过,想想凤姐儿还在直接收钱平官司放高利贷,王夫人的陪房女婿还在开古董店?

贾琮油然而生一种时代的优越感,头发长见识短,说得就是这些无知妇人。

要收钱平官司,好歹找个状师出面当白手套啊,直接收钱,真是粗暴,简直在明说,来抓我呀。

放高利贷也是,专业的事麻烦交给专业的做好吗?

金融机构那么多,入股分红很困难吗?居然让自己的陪房出面。

贾琮都要替这些陪房哭惨了,换了后世,怎么也能混上个亿万富豪,大型集团董事长,在古代居然只能混黑,还是放高利贷的低层次黑社会。

王夫人好歹年纪渐长,知道些事理,古董捡漏这招,从古至今,也算经久不衰的利益交换手段。

然而,好比开超市收卖烟酒的官僚家属,这种手段也简单的过分,端看人家愿不愿意查而已。

这就是家里男人立不起的坏处了,捧着金饭碗讨饭,莫过于此。

眼界的局限啊,似赵国基,开国权贵家正经姨娘的亲弟弟,不可谓没有资源,却混成了跑腿受气的奴才。

依贾琮看来,赵国基哪怕亮明自己的身份,往外地转悠一圈,也多得是人巴结奉承,送银子送房子送地皮送媳妇。

为了攀附权贵,不惜血本的群众,从来是不缺的,否则历朝历代,也没那么多假太监假权贵的案子了。

贾琮看了看银子,伸手搓了搓脸,三百两银子相较荣国府的名声来说,简直是贱卖到家了。

若他如今是宝玉的岁数,亲自出马,凭着这一个话本,少说也是几千两银子落袋,还能落个少年英才的名声。

在贾琮看来,出身就是最好的资源,后世多得是各种出身名门,然后潦倒,再逆袭的励志故事。

同普通人比起来,出身决定了眼界和思维,以及能从外界获得的帮助,这都是资源啊。

就算荣国府日后被抄了,但凡荣国府有个出息的后代,要翻身也不过十几二十年的事,政治遗产这种事,后世人都明白。

然而,荣国府押宝在宝玉身上,宝玉出家遁了,贾兰还未出息就挂了,也就只能允悲了。

想到抄家,贾琮甩了甩脑袋,他还是继续为了自己的将来努力攒资本吧,日后的逍遥日子,离不开现在的奋斗啊。

拆了一封银子,捡出五十两来,贾琮递给赵国基:“拿三十两给倪二,算是烦他牵线了,剩下二十两,足够你还了账,再花销一段时日了。该怎么说,你自然清楚。”

赵国基诺诺应了,贾环却听出不对,拉着赵国基问道:“欠了哪里的银子?你是不是又去赌了?我告诉姨娘去。”

赵国基连忙赌咒:“并没有赌钱。”

贾琮一笑,替赵国基解了围:“环哥儿,别闹了。你舅舅这岁数,还不许看上个姑娘,买点东西送人。他就那点月例,难免赊些账在外头。”

说着,又对着赵国基道:“只要你嘴严实,过几日我还有事要交代你去办。好处少不了你的。”

看着赵国基点了头,贾琮又拿了五十两给贾环,笑问道:“你自个留着,还是放在我这儿。”

贾环皱眉发愁了一阵:“我倒想拿给姨娘,可又怕她乱说。算了,放在你这儿吧。”贾琮笑道:“改日出去换成地契或房契,你再给你姨娘也是一样。”

这年头私下置产,是一大忌讳,赵姨娘只要不是蠢笨到家,绝对不敢说出去。

分完了钱,贾琮看着自己到手的二百两雪白银子,眯起眼睛,总算有银子,可以开始实行自己计划了。

“琮哥儿,外头那些样书……”

赵国基小声的问道。贾琮挥了挥手:“明儿拿几本进来,剩下的你能卖就卖,不能卖就烧了。”

好歹是自己写的,总得看上一眼。

穿到古代,总算凭借家世出了本书,贾琮心中都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扑街写手就是这么纠结。

雕梁画栋,绣帐罗幕,满架琴书,炉烟袅袅,香气袭人。

猩红帐子里,伸出一只白藕似的臂膀,墨色长发纠缠在月白的被子上,如同精美的珐琅画。

“女儿啊,该起来收拾了。”

帐里人妖滴滴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懒懒散散的坐起身来,披了件青色绣花外裳,悠然下了床,行动间自有一种风流雅态。

起身坐在紫檀妆台前,对镜梳妆,鸳鸯镜中,眉如远山,眼似横波,光华耀目,几如明月初升,好一个绝代佳人。

一时妆毕,美人儿掐过古铜瓶中的兰花,缀在耳边,却见光阴尚早,不觉失望。

白玉般的指头点过书架,偶尔抽出一本,不过略翻一翻,便丢在一旁,柳眉轻蹙,娇滴滴地叹了一声:“雪儿,你昨儿买的话本呢?”

“回姐姐,在桌上放着呢。”

梳着双鬟的小丫头,端了一盏茶进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书,薄薄一本,题着青娘传三个字,底下写着恩侯子著。

美人儿嫣然一笑:“这名儿倒有趣。”

小丫鬟笑道:“我瞧着这名字,才买的呢,竟和姐姐同名,可是巧得紧。”

【家非巨富,却也小康。生有一女,名唤小青……京中富贵,居大不易……同院居住,内眷往来,甚是亲密,各家儿女,亦是友爱……】

名唤青娘的美人儿,似忆起什么,神色微黯,微微一笑:“这开篇挺有人间烟火气。”

12.薛家兄妹

苏杭风月,从来可人,然而金陵故都,六朝艳烬,烟月繁华,盛于江南,歌舞风流,冠于海内。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自国朝鼎立以来,一干勋旧子弟,生此长平之世,承父祖余荫,文不能执笔,武不可上马,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便流连于这秦楼楚馆之中,寻欢作乐,眠花醉柳。

金陵钓鱼巷一带,向来勾栏林立,秦楼楚馆,不下于数十家,胭脂粉黛,难以细数,然多为庸脂俗粉耳,不足当雅人一顾。

桃叶渡旁,朱楼水阁,斑竹绿帘,烟柳飘渺,渔笛送影,疑为山水灵气所钟。

有寻芳客,登门而至,则见朱门微开,雪团似的哈巴儿跟着一垂髻童儿出门迎客,绿竹帘下,五彩斑斓的鹦鹉扑腾一声:“姐夫,姐夫来了,阿弥陀佛。”

那童儿跟着唤道:“娘,姐夫来了。”

满头珠翠的鸨母,站在堂前,笑道:“公子贵姓。”

寻芳客则笑答:“姓沈。”

鸨母亦笑:“公子如此形貌,缘何不姓谢?谢家失一宝树耳。”

沈客大笑:“小生姓沈,非姓谢,则非宝树耳。”鸨母笑回:“如此,公子前世定然姓谢。”

又躬身问道:“公子来此,又何见教?”

沈客答:“久闻妈妈令爱风采,仰慕多时,不胜钦佩,所以特来一访。”

鸨母因催丫鬟道:“雪儿,有沈公子至,唤青娘快些出来。”

雪儿脆生生回道:“姐姐午睡未醒,烦公子稍等。”

沈客笑道;“不妨,小生品茶相待。”

良久,天幕已昏,方听见环佩珊珊,香气馥郁,侍儿扶出一婀婀娜娜的美人来,真是蓬莱仙子,人间嫦娥,淡映春云,光凝秋水,掩扇而笑,容足以倾城。

一时风流调笑,酒宴歌舞,沈客既醉,便携青娘入室,及至内房,四处观看,忽见桌上列一青锦册子,上书“青娘传”三字,下有一桃花笺儿,笔锋柔媚,隐约题着诗句,薄命始为花,何况花无主。

故料想此传无非是小儿女情志,故而调笑道:“吾一月相思,为卿几死。岂不远胜于这话本中人。”

不意,青娘勃然变色,大怒道:“汝等庸流,怎敢污我莫郎。”

遂撵客出门,不必细述。

且说薛家在金陵八房,薛蟠这房已去京中,薛蝌这房因各省都有买卖,不时前去照管料理,也常离了金陵,因而薛家在金陵,实则只有六房。

这六房,也是行商为生,虽比不得薛蟠这房豪富,却也有偌大的家业。

其中,亦有一房,家主薛虹,字天玉,也如薛蟠一般,幼年丧父,只是没个京营节度使的舅父可依仗,母亲性子又绵软,见他年纪尚小,不免就有族中亲戚上门,要帮衬他一二。

说是帮衬,实则何人不知,亲戚间使起心机来,比旁人更狠,无非是冲着薛虹这房的产业来的,若得了逞,薛虹这房的产业便不全换了主子,也得蚀了一大半。(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薛家这些伙计掌柜总管,见得家主年轻,是连薛蟠都敢拐骗的,何况薛虹比薛蟠还少了依仗,于是,账上的银子,十成里倒亏了九成,还不说那些赊欠积压,吞没盗卖的把戏……

人人都猜想着,薛虹这一房,就要没落了,谁知薛虹这人虽年幼,却是极聪明的,生意行中的事儿,是一见就明,账面上的手脚,绝瞒他不过。

只是,薛家本是皇商起家,这生意说来,和官场很有些扯不清的关系。

薛虹再聪明,可守着祖上的肥产厚业,又没个靠山,无异于小孩抱金过闹世,四大家族的名声,挡得住外人,却挡不住族人。

薛虹既失了父亲,又没个靠山,这生意迟早周转不灵,自然是该交给能经营的人,同是姓薛,省得便宜了外人……

可是这些族人,万万没想到,薛虹不但聪明,运道也极好,不知怎么被西北指挥使看重,选他做了女婿。

自从同西北指挥使的千金定了亲,薛虹趁势做起了药材买卖,每年往西北运一趟货,不到三四年,便把父辈留下的产业,恢复了个七八成。

因薛虹重兴家业,靠得是武人的门路,薛族中人图谋他人产业,与薛虹素有嫌隙,见此,不免道着武人粗鄙,话语里处处含讥带讽,看不起薛虹。

薛虹只得一母一妹,其妹名为宝云,生得花容绝代,风姿绰约,从小儿娇生娇养,未免过于天真,但性子实在爽利。

前些年见着家道中落,薛虹四处为难,这宝云将自个的妆匣儿都拿出来,折变了银子,供上家中用度。

如此一来,怎的不叫薛虹心中感慨,生意有了起色后,待宝云几乎是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

只是这宝云幼时家遭巨变,虽然后来复了元气,但这心理阴影,一时半刻却消磨不掉。

薛宝云自幼锦衣玉食,原本是穷极享受的性子,可如今,却生出未雨绸缪的心病,一月添了一身新衣裳,便觉奢侈浪费,打一套好头面来,又怕折变价低。

薛家族内,都是生意行中人,夸荣斗富,自是难免,族中女子,也有攀比之风,平日衣着,本城的绸缎,再是精美,说来也俗,首饰头面,京中铺子的太过沉闷,宫中匠作的司空见惯,至一珠一石,匠作手艺俱得奢华奇巧,叹为观止,方能一戴。

薛宝云的衣着打扮,并不华美新奇,与这些姐妹在一起玩闹,难免被人看轻,薛宝云虽口上说这些凤钗珠钗,到穷时,只换得了几两银子,貌似并不在意,但终归是女儿家心性,每每聚会完毕,必然情绪低落好一阵子。

薛母疼女若命,闻得此事,不免假借各种名目,哄着薛宝云制新衣买新首饰,好叫女儿在姐妹聚会时,不至于太过失落。

偏这攀比之风,原不止于衣裳头面。

时下洋货正兴,沾得一个洋字,便极金贵难得,薛家这些姑娘们,攀比得又是自己家中的洋玩意儿了。

薛母便四处搜罗,但寻常洋货,如何能入薛家这些闺秀千金之眼,反叫人嘲笑。

薛虹得知,亦无可奈何,他走的是西北商道,只识得羊字,与洋货是半点不沾,能叫薛家族内也觉稀罕的洋玩意儿,便是他出面,也非一时能得。

于是,薛宝云与这些族中姐妹每聚一次,脸上的笑意便浅几分,偶尔还告病犯懒不去,越发让薛家上下担心不已。

这日,薛虹从外头归来,才要去见他母亲,忽见几个丫头捧着东西走了过来。

几个丫头一见薛虹,忙行礼问安,笑道:“大爷回来了。”

薛虹点了点头,刚转身要走,可眼光一瞟,见着这些丫头手里捧着的东西,很是眼熟,仿佛是他妹妹屋里的西洋摆设,又扭过头来,开口问道:“呃,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耳鬓插着玉兰花,身着藕荷色衣裳的俏丫头,脆生生地回道:“是姑娘叫我们收拾出来的,今儿姑娘一回来,就说以后屋里往后不用摆这些了。”

薛虹一听,越发起了疑心,忙问道:“妹妹今日去哪儿了?”

那俏丫头笑答道:“那房的宝瑟姑娘,下了帖子来,请了姑娘过去赏花。”

薛虹闻听,便觉不妙,原来这薛宝瑟家里,也是薛家嫡派,合族里与薛蝌薛蟠这两家最亲,来往极为密切。

薛蟠一家子去了京城,在金陵的产业便交托了一部分给薛宝瑟家里看顾,而薛蝌一家,长年在外,金陵附近的家业,亦多赖于薛宝瑟家照管。

薛宝瑟家在薛家族人中,并不算得豪富,但是因与薛蟠薛蝌这两房交好,时常能得些稀罕少见之物,这薛宝瑟也不独藏,每每请了族中姐妹一同赏玩。

这一年薛蝌一家正在西海沿子上置运洋货,饶是薛虹不过问,也知道薛宝瑟得了不少新鲜的洋玩意儿,在族里姐妹面前,很出了几回风头。

这一回,定是这些小姑娘们又在一起炫耀玩意儿,闹了口角,惹得他妹妹不高兴了。

薛虹心想,这些小姑娘啊,好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不好时,又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不让她们见面呢,也不高兴。

唉,都不知说她们幼稚,还是该说她们无聊。

不过一想到生气的人是他妹妹,薛虹一边叹气,一边毫无原则的做出了决定,罢了,若真如他所想,大不了他央上些人情,再叫人搜罗一些难得的洋玩意儿来,怎么也不能让妹妹不开心啊?

薛?妹控?虹想着,就往他妹妹的房里去了。

一进院子,他妹妹挽了个懒云髻,披着一条青纱披帛,正看丫头们搬东西。

薛虹见那些丫头们搬的却是上回他特意央人买来的西洋柜子,还有西洋椅子,不由得一愣,抬起眼来,叹了口气:“可是我得罪妹妹了?”

薛宝云不解,回头笑道:“哥哥,你回来了。你说什么?”

薛虹假意锤了下桌子,说道:“我既没得罪妹妹,妹妹为何不要我送的东西了?”

薛宝云扑哧一笑,说道:“哥还好意思说呢,送我的东西都不成套儿。亏得今儿不是我下了帖子请人,否则,被人笑上好些天的,就该是我了。”

薛虹听说东西不成套,立马想到自己被人糊弄了,假作的怒气顿时变了真:“岂有此理,骗到虹大爷我头上来了,看我不弄死这些狗娘养的。”

薛宝云蹙了蹙眉,拉了拉薛虹的衣袖,不高兴道:“哥,你再乱说,看我不告诉妈去。横竖我也不要这些东西了,哥只管叫人拿去退了或叫人卖了便是,何苦打打杀杀,让我和妈担心?那房里的蟠大哥,自从那年杀了人,可是再没回过金陵了。”

薛虹听了他妹子这话,倒强压下了心中怒气,笑道:“好好,我不说这话,妹妹也别说不要的话,既是不成套儿,我再往外头买去。”

薛宝云柳眉一颦,抿着唇儿,笑道:“我是真不要了。哥哥,我又不是西洋姑娘,屋里摆那么多西洋东西,像什么样儿?”

“当真?”薛虹看着薛宝云点了点头,眉头一皱:“可是宝瑟那丫头今儿说了什么?”

薛宝云笑了一声,捏着帕子掩口道:“宝瑟姐姐没说什么。倒是宝钿姐姐,问宝瑟姐姐何时开了西洋杂货铺子?要不然,怎么什么都往屋里摆。宝簪姐姐素来口快,竟在旁边说,书上有云,天下万物,以少为贵。似这样的摆件,有一两件,尚可一观,倘若多了,便只得一个俗字。难怪世人都说商户俗不可耐,只因宝瑟姐姐这样的人太多……”

薛虹听得一笑,想了想,问道:“薛宝瑟那丫头也不是个沉默寡言的,宝钿和宝簪这样说她,她竟没还嘴?”

薛宝云掩口笑了笑,眼波流转:“宝瑟姐姐说俗不可耐之语,不过是恨俗人有,雅人无罢了。”

说着,薛宝云又笑道:“宝簪姐姐却道,这俗人能有的,难道能胜过京中世宦显贵?宝瑟姐姐素来与宝钗姐姐要好,宝钗姐姐现正在京中荣国府做客,莫非不知这家有簪缨,门成冠盖的荣国府是俗是雅?”

薛虹摇了摇头,一个赛一个的牙尖嘴利,日后到了婆家可怎么是好?

薛宝云丝毫不察,继续笑说道:“宝簪姐姐则说,荣国府的仆人,尚知读书医俗,想来,自是恨俗人有的雅人了。如此说了一阵,眼见着宝瑟姐姐仿佛生气了,大家才散了。”

薛宝云笑吟吟的说着:“我可不想当俗人,这些西洋摆设留一两样,也尽够意思了。”

“随你高兴。”薛虹笑着应了一声,忽想到了什么,笑问道:“宝簪那丫头,是怎么知道荣国府的仆人要读书医俗的?”

薛宝云不假思索的回道:“书上看来的。”

“什么书?书上竟会写荣国府的事儿?”薛虹奇道。

薛宝云绞着手帕子,吐着舌头道:“是个京中新出的话本,名为青娘传,半真半假的写着什么莫家,里头偶尔提及了几件荣国府的小事儿。不单读书医俗,就连说天下万物,以少为贵那些话,也是宝簪姐姐从话本里看来的。”

薛虹只觉这名字实在耳熟得紧,想了半天,笑了一声:“青娘,青娘传,竟是这本书!那日沈家老二被人撵出门来,为得可不正是这本书?”

而京中的贾琮,全然不知这些事情,他正在为银两的事情发愁,两百两看着挺多,但是到用时,才觉太少。

13.物美价廉

俗话说得好,穿越有三宝,玻璃火药肥皂。[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从网文萌芽时代开始,十本穿越历史文,有九本都有这三样发明。就算现在流行带宇宙战舰穿了,主角们仍然乐此不彼的制作这三样产品。

然而,梗不在老,实用就好。

配方简单操作简易可行,能获得作者多年青睐,极具合理性。

贾琮捏着一枝毛笔,咬了咬笔杆,努力回忆,肥皂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油脂和烧碱。

油脂,猪油?

贾琮歪了歪脑袋,且不说在没有大工业化养殖之前猪油的价格和数量,光是猪油所造肥皂的味道,就极其销魂,在没有除臭技术的古代,除非古人都是狐狸投胎,否则是很难卖出去的。

牛油?

西方用牛脂造肥皂,也是历史悠久,牛脂味道清淡,还有极好的润肤作用,也是上上之选。然而,古代杀牛是重罪,牛脂的来源和数量,也是一大难题。

椰子油?

海边太远,没见荣国府的庄子送得海味都是干货,弄几个椰子或许可行,大批量,依古代的交通条件,还是做梦比较快。

只能用植物油了,虽然大豆油花生油之类,据说会有人过敏,但是经常花生过敏致死的那是洋大人,华夏人好似没那么严重。

大不了注意事项多写两行。

以后还可以用茶籽油,推出抗过敏的类型,现在的茶籽油是叫茶油,除了日常使用之外,还有药用价值,应该不难买到。

不过,要用植物油的话,最好用混合油脂,为了起泡和保持硬度,便于包装,和提升使用效果。

当然如果销量合适的话,以后可以用单一油脂,做新产品,例如用纯蓖麻油作洗发专用肥皂,自带粉红色,萌哒哒的,小公主专用。

贾琮在纸上划了两笔,用拼音写下配方内容和选择出来的油类。

至于烧碱,土碱行即便说不上满大街都是,但都中随便也能找出七八家来,一分银子一斤,童叟无欺,量大从优。

香油是四分银子一斤,清油是三分银子一斤,猪油是五分银子一斤。[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贾琮回忆着从荣国府下人那里听来的物价,估摸着算一下成本,刹那间,他风中凌乱了。

没有进入工业时代,没有便利交通,没有科技进步,好吧,在古代,肥皂也是一项极昂贵的生活用品?

想像现代那样,走物美价廉的路线,明显是行不通的,就算贾琮头脑发热,亏本求好评,用惯了不花钱的草木灰和皂角的人们,会不会掏钱买账,也是一大问题?

小农经济的稳定性,当年是连日不落帝国都无可奈何,只能出下三滥的阴招来破局的。

贾琮可没有破产了还为推广工业制品而自豪的情怀,更不想成为时人笔记的笑料,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何必再自找苦吃呢。

大概,只能走奢侈品路线了,贾琮在脑海中比较了一下,肥皂和荣国府日常使用的胰子,觉得肥皂的去污力,还是极有竞争力的,如果包装合适,营销得力,走高大上的路线绝对没问题。

现代人花样百出的营销手段,顺便拿出几样来,也能花式吊打古代淳朴的经商思维。

然而,营销是花钱的,靠口碑逆袭的是极少数,概率比中体彩大奖还渺茫。

而贾琮手上只有两百两银子,要出产品,还要搞营销,这么一点钱,他好想仰天长叹,微臣做不到……

纠结了许久,贾琮把心一横,如果说着做不到,就什么都不去做的话,那么更什么也做不到。

不管那么多了,先把产品做出来,营销的事以后再考虑,说不得哪天又能发一笔儿,实在不行,大不了拿着荣国府的名号再去骗一笔银子,以后产品出来了,再加上利息还回去。

一拿定主意,贾琮立刻去找贾环,叫上赵国基,出去找房子,没办法,年龄是硬伤,没大人带着出不了荣国府大门。

彼时,贾环正斜靠在榻上装睡,头上蒙着块秋香色的毯子,而赵姨娘一边缝着鞋底子,一边喋喋不休的抱怨,窗外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和赵姨娘的抱怨声,混和在一起,极有节奏感。

看见贾琮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皮笑肉不笑的说了句:“琮哥儿来了啊!”

贾琮仿佛浑然不觉,笑着问了赵姨娘安,说:“我找环哥儿教我念书。”

赵姨娘白眼一翻,不耐烦地笑道:“不巧的很,环儿睡了,改天再过来吧。”

突然,贾环腾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揉了下眼睛:“谁说我睡了,我醒着呢,只是闭目养神罢了。”

说着,跳下榻来,对着贾琮说道:“琮哥儿,你等我一会,我换身衣裳――”

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姨娘打断了,她鼻子里哼哼两声,手往腰里一叉,指着贾环道:“兔崽子,你要往哪跑?不在家里呆着,成天儿东跑西跑,外头有好的给你。”

贾环抓了件衣裳穿上,嘀咕了一句:“总比在这儿听你唠叨强。”

说完了,拉着贾琮,扭头就跑。

赵姨娘追了两步,气得大骂:“下流没脸的东西,你有本事跑,有本事别回来。”

往日贾琮过来,赵姨娘便不是满脸带笑,也是和气有加,全不似今日这样反常。

跑了一阵,贾琮停下来,站在树荫里弯腰喘气。时下,树荫正浓,半绿半黄的叶子落了满地,斑驳的光影洒下,落叶仿佛又染上了零星的金色,色彩是如此和谐绚烂。

怔了一下,贾琮揉了揉肚子,咳嗽一声:“你姨娘今天是怎么了?好像不大高兴。”

赵姨娘这是大姨妈来了,还是更年期到了,这脾气真是来的莫名其妙……

啧啧。

不过,这样的话,在心里腹诽也就算了,说出来难免让人尴尬,说出口的话还是委婉点比较好。

贾环咬了咬唇,转头往赵姨娘的院子看了一眼,嘟了嘟嘴:“还不是三姐姐,同姨娘说什么便是兄弟,也只有一道上学,没有一道逃学的,我不成器也罢了,带坏了你,太太在大太太跟前却不好说话……”

在每个护短的家长眼里,自个的孩子都是十全十美的,凡有不对,定然是被别人家孩子带坏了的。赵姨娘只是一个糊涂人,有这样的迁怒,也不算莫名。

对于探春认为贾环会带坏贾琮的结论,贾琮只能耸肩,少女,你太天真,想左了。

“唉,女人啊,你的名字叫麻烦。”

贾琮长叹一声,拍了拍贾环的肩,漫不经心的一笑:“走吧。”

“去哪儿?”

“去找你舅舅”

“我舅舅,哪个舅舅?”

“笨,赵国基呗,难道还能去找王大人?”

赵国基十分好找,他自从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赏钱,几乎天天都在荣国府二门外候着,目的嘛,十分显而易见。

要知道赵国基一月的月钱才一两银子,贾琮小手一挥,就赏了他二十两,这是他一年多的月钱。赵国基自觉得了大甜头,怎么能不对贾琮毕恭毕敬,车前马后的侍候着。

按现代人的逻辑,这事基本是赵国基去办的,贾琮就出了本不值钱手稿,完全可有可无,银子应该是赵国基得大头。

然而,没有贾琮贾环掺和保证,给赵国基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儿。

万一事发了,有贾琮贾环在前头顶着,他最多挨顿打,扣些月钱,而没了贾琮贾环,他自个这么做,一棍打死他,旁人还要说活该。

阶级社会就是这样,奴才都命如草芥,一文不值。

似赵国基这样暂时没了差事的人,偶尔进来逛逛还可,天天进来,就有些扎眼,难免有人往凤姐儿跟前说去。

亏得贾琮知道了,让赵国基不要太爱惜钱,买些不值钱的瓜子花生散给二门外的小厮和婆子,那些人吃人嘴短,自然少了是非。

赵国基听说贾琮和贾环要出去,正中下怀,不到盏茶工夫,便央人弄了辆马车来。贾琮笑道:“几日不见,你本事见涨啊!”

赵国基有点儿不好意思,含糊道:“闲来无事,请马厩那些人喝了两回酒,有点儿小交情罢了。”

贾琮脑子里灵光一闪,笑的十分和气:“有交情总比没交情好,晚上我和环哥儿出银子,你再请他们一席酒。日后少不得要劳烦他们。”

要人办事要使唤人,以荣国府这些家生子的德行来看,给点小恩小惠,比凤姐儿发话还管用。

贾琮本来也没啥主仆思想,要人办事本来就该给钱,荣国府给了工资,他就当给小费了。

马车疾驰出了荣国府,赵国基问道:“两位哥儿,咱们往哪里去?”

“这附近最有信用的牙人是哪个?”贾琮伸出两根手指,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14.白家牙人

所谓艄皂店脚牙,无罪也该杀。(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艄是船夫,皂是衙役,店是开旅店的,脚是出租牲口运货搭客的,牙嘛,就是中介。

古代的船夫,多是犯罪分子兼职,经常见财起意,见色动心,在河中央请船客去赴龙王宴,倘若事发了,撑船一跑,往沙洲小岛上一躲,一年半载又出来继续营生。

古代的衙役,很多是没有编制的,放现代叫临时工,工资来源嘛,基本上就靠灰色收入,例如收保护费什么的。

古代的旅店嘛,倒不都跟孙二娘似的专营人肉包子,但偷客人东西,将重病的客人撵出门这种事情,基本上司空见惯。

脚夫也是帮忙运货运人,要不是收了定金立马反悔,不讲信用,要不就是运着运着货就不见了,人也没了,偶尔谋财害命吧。

牙人呢,这行害命的少,但刁钻劲儿却是一等一的厉害,一旦起心算计,立马能生出百般法子来。吃了买家吃卖家,欺行霸市,拐卖妇女,几乎无所不为。

然而,在古代社会,要买房子要买人,要做什么大宗生意,不通过牙人还真不行。

所以,贾琮必得找个有口碑的,不求丫诚实守信,至少坑他不要太狠。

青墙灰瓦的小院,门前铺着青石板,从门缝里望去,院子里搭着葡萄架儿,几只麻雀在架子上跳来跳去,极是活泼可爱。

赵国基跳下马车,理了理身上新换的绸缎衣裳,走到门前,咳嗽一声,扣了扣门,高声问道:“白牙人在家吗?”

“在呢,来了。”

只听得里头有女人答应一声,紧接着骂道:“二丫,你这个死妮子,躲哪里去了?”

很快,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一个四十来岁,体型富态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眯眼打量了赵国基一眼,突然笑了:“我道是谁,原是赵家哥儿,难怪方才喜鹊叫呢,竟是稀客来了。”

说着,又招呼道:“快进来说话。(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忽见一个穿着大红衫子的小丫头,提着裙子从耳房里跑出来,晃着脑袋问道:“娘,是你叫我呢?”

那妇人应了一声,问了一句:“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那小丫头笑了一声,放开一只手,偷偷捏了捏衣角:“我在后院里看着那些新来的练切菜呢。”

中年妇人一指头点在那小丫头额头上,摸了钱递过去:“去偷吃还差不多?去,到巷子口的卤肉铺,切半斤猪头肉来,快去快回。”

小丫头得了钱,欢快地答应着,蹦蹦跳跳着跑出去了。打发了小丫头,那中年妇人笑了笑,向着赵国基道:“赵家哥儿,几年没见你,人长高了,也生分了。”

赵国基摸着头,傻笑了笑:“白家婶子发福了不少,我都没认出来。”

白婶子啐了一口,嗔道:“闲打牙,也没句好话。往日为了养活这一大家子,我没一天儿不是满城儿东奔西走,如今老了,外头的事儿都是你柱子哥顶着,我只在家教些丫头小子,那些奶奶们要人了来叫我,再带去让人瞧瞧,自然不比往年光景。”

古代牙贴领取不易,多是父子相传,或一人领贴,一家经营,经营范围,也不大讲究。

贾琮便听赵国基说过,这白牙人家里,儿子在外头作房产中介,偶尔还做些牛马经纪。

母亲则用往年积累的人际关系,当起人牙子,从外省乡下收些贫苦人家的丫头小子。

在家里先养上五六个月,教着官话礼仪,学些儿厨艺针线,研磨拂纸,遇上有天分的,再教识字算账,然后闻得哪家要人了,才带去给人挑选。

收来时不过几袋粗粮半贯一贯的丫头小子,经了这么一养活,倒要卖得十来两甚至二三十两银子不止。

因她家养出的小子丫头干净精神,会的活计也多,那些人家的奶奶们都觉得了实惠,除了从她这儿买人,有时候要置地置产,也叫白婶子上门。

当然,这等实惠,荣国府的主子是瞧不上的,能花三万两买戏子的人家,绝对不会在乎钱有没有花到实处,财大气粗就是这么耿直。

荣国府的主子瞧不上,不代表荣国府的下人瞧不上,周瑞家的赖大家的,这些在主子跟前得脸的管事家里,家里也是要人伺候的。

她们买人可不像自家主子那样是做善事养闲人,实打实的是买来干活的,既然买的人合心顺意,偶尔也帮着给介绍些买卖。

因常做这些管事们的生意,这白牙人一家,在荣宁二府也人面熟,荣宁二府的下人,稍有体面的,他们都认识。

故而,贾琮一说要找牙人,赵国基立马便想起了这白牙人。

走到了台阶前面,白婶子打量了一下贾琮和贾环,满口夸赞:“这两个哥儿长得真俊,是谁家的孩子?”

贾琮抬眼看了看这白婶子,一身细布衣裳,洗的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补丁,面色红润,体格富态,但肉长得很结实,并非是单纯的肥胖,可见平时的运动量不少,神态和气,即便能言善道,但也同贾琮想象中市侩形象完全不同。

“这是府里的哥儿,跟着我出来瞧瞧。”

赵国基腼腆一笑,老实回答。白婶子呲的倒吸一口气,险些咬到舌头,声音一颤道:“那府里的哥儿?那府里的小公子。”

看着赵国基点了头,白婶子忍不住轻责了一句:“怪道这样俊俏呢。赵哥儿,你胆子也忒大了。”

待进了屋,落了座,白婶子从桌上财神像前摆着的供桃里,挑了两个又红又大的,递给贾琮贾环,面上带笑道:“我也不敢给两位哥儿拿别的,这桃子是永平府产的,倒还可吃。”

贾琮接了桃子,左看右看,好大的桃子,快赶上前世他参观某火箭发射基地,周围卖得那些太空改良品种了。

贾环接了桃子,仰脸道了一声谢谢,朝着贾琮吐了吐舌头:“这桃子好大。”

贾琮还了个鬼脸,将手上的桃子同贾环比了比,炫耀道:“我这个比你的大。”

可惜弦外之音,贾环是听不出来的,对牛弹琴,徒叹寂寞,贾琮忧郁的想着,将成人的灵魂塞到一个幼童身上,是多么残酷的惩罚手段啊。

贾琮嘴上同贾环说着没营养的废话,笑得嘻嘻哈哈,跌来倒去,耳朵却悄悄竖起,一心二用的听着赵国基和白牙婆的谈话。

赵国基开门见山,直接说明了来意:“我这回上门,是想寻一所僻静点宅子……”

话还没说完,白婶子便笑了:“哎呦,我在外边听人说,你发了宗财,我还不信,如今可不的不信了。可是嫌原来的宅子小,要买处大的。”

发财?

贾琮愕然,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大了些许,他知道荣国府没有透风的墙,可是尼玛这事也传得太远了吧,敢不敢多等上几天啊?

他忍不住将目光转向赵国基,注视的目光满是疑惑,赵国基真的按他说的做了么?

赵国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打着哈哈道:“什么财不财的,我怎么不知道?”

“荣国府后街上都传遍了,说是你从府里大老爷那儿领了桩差事,倪二帮忙跑了个腿儿,回头你就散了他三十两银子,乖乖,三十两,足够买三亩上好的水浇地了。他都能得三十两,你小子岂不能得个更多?”

白婶子笑嘻嘻的,逗趣道:“你也别装不知道了,婶子我又不问你借银子使?不会问你到底得了多少银子。”

“冤枉。”

赵国基额头冒出几滴冷汗,朝贾琮看了看,仿佛想让贾琮替他解围,却只得到贾琮藏在桃子后的一个白眼。

赵国基心中七上八下,只能硬着头皮自己顶上,苦笑道:“这可冤死我了。大老爷是什么人,他身边哪能没人差使,如何会差遣我办事?不过是别人央了我帮忙,我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才去找了倪二哥。那三十两银子,是谢倪二哥出了大力。我是一文钱也没得。更别说什么买宅子的话,我也买不起,只是打算租些时日。”

15.看房买人

“呦,看不出来,赵哥儿你竟是这样的义气人?”

白婶子打趣了一句,眼见得赵国基面露窘迫之态,方正色道:“这看房的生意,如今我都交给了你柱子哥。(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不过既是要僻静的,我隐约听他提过,梁家巷那儿,倒有一路两进的院子,僻静是僻静,只是院子大了些,又挨着城外,空了有一段时日了。不过那房子修得不错,院子里都是整砖铺地,下雨也不愁,要价也不低,五两银子的租钱。”

赵国基听了,忙说道:“院子大倒不怕,只是太远了些。”

“太远了?又僻静又要距离近的,一时我还真想不起来。”

白婶子皱眉思忖了片刻,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家里又没个女眷,就是远了几步路,应也不打紧?”

贾琮小鼻子皱了皱,转头对着贾环,小声抱怨道:“要是他租的房子太远了,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不能过去玩了?”

贾环学着大人样的模样,大大的叹了口气:“唉!”

赵国基拱手道:“还请婶子替我多费费心。不瞒婶子,我现在是租,若合适喜欢,日后银子趁手,也是要买下来。”

白婶子又想了一回:“还有所宅子,是在柳树巷那儿,原是个官儿的废园改的,里头外头都极清幽,山石花草,占地还挺大,还有活水,只是房子太小,不划算。”

贾琮听得废园两字,眼珠子瞬时亮了,穿来红楼一趟,不逛逛大观园,逛逛书中的园林,简直就像去北京不看□□一样,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现在大观园还没建,荣国府原来的花园,早圈改成了贾赦的院子,虽然也是花树扶疏,但贾赦的姬妾众多,房子早就不够住了,一次次扩建下来,就算还有点景致尚在,在鸡争鹅斗的嘲讽谩骂中,也失了意境。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宁国府的会芳园,在书中算得有名,但是贾珍一家请荣府众人赴宴时,没人会记得带上贾琮或贾琮。没人刻意针对,只是习以为常的忽略。

所以,贾琮穿来有些时日了,却只是上街领略了一下古代市井风情,未能有幸得见古代园林的本来风景。

如今听得有个废园改的宅子,贾琮难免心中痒痒,欲去游玩观光一番。

不过,贾琮到底有个成人的灵魂,虽然好奇,却知道轻重,园景固然好,但同钱景比起来,也就不算什么了,财帛动人心啊!赵国基迟疑了片刻,艰难的说道:“柳树巷……好像也不太近啊?”

白婶子呵呵直笑:“你小子当真糊涂,怎么就忘了柳树巷那儿有条近路?从那儿走,倒省得一半的脚程呢。”

赵国基恍然,摸着头道:“许久没往那儿去,我都记不得了。”

说着,赵国基寻思一番,又搓手道:“这宅子既是园子改的,想来租金……”

白婶子摆手一笑,指了指外头,悄声道:“宅子的主子是个举子,读书读的眼瞎耳聋,赶考进京,地儿还没踏遍,就花钱买了这宅子。后来落了榜,又死了爹,不怪自己书没读透,却说自个运气不好,找了算命先生来算,结果算出这宅子妨了他。本来是只卖不租的,但这样的宅子,房小屋窄,一般人家谁愿买这样,那些读书人呢,又忌讳风水。那举子赶着回乡,恐屋子久没人住,梁木糟朽,更不值钱,便松了口,租也使得……你既不读书科举,又不嫌房子小,倒没了这些忌讳顾虑,租金是高了些,但你若瞧着合适,也不是没有商榷的余地。”

“这……还是进宅看过再说……烦劳婶子和大哥多替我留意几处。”

赵国基沉吟片刻,对着白婶子拱手笑道。“瞧我老糊涂了,是该看中意了再说。你放心,等柱子回来,我便告诉他,他成天家在外面,消息灵通,再没有不知道的宅子,准能寻着你合心顺意的。有了消息,便递信儿给你。”

说定了此事,眼见着太阳西沉,赵国基也不敢再带着贾琮贾环在外头闲逛,匆忙领着两人回了屋。

不过两日,白牙子便托人捎了信来,说宅子有了,问赵国基何时去看?

赵国基又转告贾琮,贾琮才趁空拉了贾环一道儿,由赵国基带着去看房,跟着白牙子一路看了十来处房子,贾琮多不中意。

不是太靠大街上,就是了无人烟,要不邻里太热情,要不感觉不大对。

总之离贾琮想象的大门一关,互不相扰,平淡度日,差的有点远。

在贾琮怀疑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前,终于在柳树巷看定了一所宅子,正是白婶子曾介绍的那所风水不大好的宅子。

废园改建,证明周围邻居不多,里头衰柳萧萧,枯草唧唧,阴气逼人,更证明了风水不好,稍微热情点的邻居,也不太愿意上门来闲逛。

当然贾琮最满意的是,这宅子原是官宦人家废弃的园子,虽然改建过,但大体上的结构变动不多,引水绕的亭台,依山建的楼阁,池水泛波,清风荡漾。

如今楼阁亭台皆已不在,但山石池水大半依旧,当初改建的人,估计是心有余力不足,没能彻底运出山石,填平池水。

所以,只能强行弄出一路两进的院子来,代价就是房间极其袖珍,格局也很古怪。

除了有的读书人会觉得幽僻雅致,正常人看到这宅子的第一映像绝对是,住久了一定会得风湿病或者幽闭恐惧症的。

不过,贾琮又不在意房间的数量格局,房间小,无所谓,学探春三间打通成一间,再怎么也宽绰了。

至于风湿病,没了这池水,贾琮还不满意呢?

这池水引得是河水,日后生意做大了买下宅子,略微一改,便能得个小码头,运货进出都极方便又隐蔽。

看定了宅子,花了两日商议好价格,贾琮等人,跟着牙子到房主那儿,写契租下了这宅子,预付了十八两银子,月租六两。

多出的二两银子,贾琮也没要,让赵国基给了牙子吃酒。

既租了房子,贾琮一事不烦二主,又从白牙子那里买了两个粗笨的小子干体力活,本来还想买个洗衣做饭的大脚婆子。

但是白牙子那儿没有,另去外人那买呢,又怕买着品性不好的,也就暂时作罢。

打扫了宅子,赵国基按京中风俗,找个寻常酒楼,定了两桌酒席,请着邻居吃了一顿,然后搬了进去。

贾琮租了这宅子,自然不是给赵国基住着玩的,等定下的原料一送来,他便开始试验肥皂的配方。

不过,贾琮也没让赵国基闲着,他让赵国基四处打听哪里的先生教得好,有没有空闲时再捞点补课费的意愿?

这可不是贾琮打算苦读考科举。

贾琮是在头悬梁锥刺骨的填鸭教育下成长的一代人。

他读书那个年代,可还没有国人提倡什么素质教育,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什么体育活动休闲娱乐全都没有,连打个兵兵球看场电影都会被人骂玩物丧志。

好不容易从书山里爬出来了,贾琮虽然也会怀念当时的生活,但让他继续这种苦读的日子,他脑子又没坏掉。

然而,同每个从厌倦学习中走过来的人一样,贾琮对自己的亲近晚辈,也都秉持着希望他们读书上进的心态。

或许在有的人看来,这是失败者的无望寄托,但无可置疑的是,这也是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之后领悟的深刻教训。

贾琮虽然戏称贾环是自己的小弟,但实际上,贾琮是拿贾环当晚辈看待的,所以,理所当然的,为贾环选择了一条古代最有前途的道路。

贾府家学误人子弟无所谓,外头有的是好先生,有银子还怕请不到肯认真教书的先生?反正荣府众人对贾环逃学是喜闻乐见。

至于贾环逃学之后,干什么去了,也没人会真的关心。

比起在府里给王夫人抄经,贾琮觉得贾环还是在府外补课比较好。

贾琮既要让赵国基去请先生,赵国基虽不知理由,却也不敢不尽心,于是四处奔波打听。

这日傍晚,赵国基才转进荣国府后街,正低头赶路,忽得脖子被人一拍,听得人大笑:“你小子竟在这,可叫我好找!”

赵国基回头一看,倪二?

瞬时吓得脸都白了。

16.做贼心虚

“什么?你问上次我卖的那话本还有没有续卷?这……”

赵国基下意识后退两步,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背上冷津津湿了衣裳,果然是话本的事儿。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倪二来找麻烦了?

倪二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摸摸下巴,一脸奇怪地问道:“怪了,我身上没沾上血啊!你往后躲什么?”

血?赵国基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此时,他丝毫没有想起,倪二的职业是放高利贷的泼皮,收债的时候,难免让拳头和刀子,与欠债人的身体发生某种剧烈的碰撞,由此飞溅出的温热液体,也经常不受控制的弄脏倪二的衣裳。

赵国基的嘴唇直哆嗦,险些咬着舌头,含糊不清地道:“你……你突然冒出来……”

倪二咧嘴一笑:“你这胆也忒小了。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能蹦出个鬼来?”

当然没有鬼?但是凶神恶煞的人,比鬼更可怕。所谓做贼心虚,便是如此。

按说这件事上,真正心虚的不该是赵国基,他不过是个跑腿传话的,出主意的是贾琮呢。

奈何赵国基本质上还是一个古代普通人,没机会接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现实主义教育,他只知道,他拿去卖的话本,并不值那么多钱,若是人家找上来了,这本子又是经他的手给出去的,他怎么也脱不开干系,担忧后悔,再所难免。

“我同你说,老周可催得我脑仁疼。要再找不着你?那老小子,可打算花几两银子,让那些穷酸往后续了。”

倪二大声嚷嚷道。

原来为这个,虚惊一场。

赵国基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这是荣国府的后门旁,下意识的,伸手捂住倪二的嘴,还续书,要让府里的主子知道了,他就该去找大夫续筋接骨了。

赵国基把倪二拽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低声道:“倪二哥,你说得当真?”

“难道还能有假的?沈大爷你知道吧?经常同将军府冯公子府上宝二爷在一起吃酒那个,家世比贵府也差不了多少,人长得斯文又俊美,且出手极阔绰,那些楼里的姐儿们,没少为他争风吃醋。[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听说他在金陵,也是无往不利,谁知,同名妓调笑时,一语不慎,道了这话本几句不是,竟教人从房中撵了出去,成了天大的笑话。因出了这事,这本子一夜之间就大火起来了,现如今,整个金陵城里,就连贩夫走卒,都知道有这么个话本……有些秦淮河上的姑娘更是着了魔,穿衣打扮,言谈举止,处处仿着这话本里的人物……”

倪二拍了拍胸膛,悄声道:“老周因怕销得不好,只印了一批书,如今书大火了,悔得跟什么似的。嘿,那铁公鸡,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今儿好不容易路遇你一回,你可得给个准信儿?”

赵国基哪有本事答应,只好寻了个借口,打发掉了倪二,急急忙忙到新租的宅子里来找贾琮。

老树缠着枯藤,荷塘堆着假山,石缝里淌出一道清流,水声潺潺,骄阳敛影,风气清凉。

新买来的两个小子,正拿着大扫帚扫着地上的落叶,看见赵国基,十分乖觉,忙抢上来问好。赵国基点了下头,随口道:“你们也去歇歇,大热天的扫什么地!别中了暑,倒要买药喝,白便宜了药铺子。”

那两个小子挠头一笑,傻里傻气:“两个哥儿也这么说。”

这两个小子原是家里养不活才卖出来的,在家时,成天儿没闲过,到了白牙子手上,也是从早到晚的干活,被卖过来之前,更被白牙子耳提面命了一堆老实干活,手脚勤快的话。

又听得白牙人说,倘若不好好干活,叫人退了回去,就把他们卖到黑煤窝子里去当苦力。

说来也好笑,这两个小子原是穷苦人家出身,从生下来起,就没吃过饱饭,到了白牙子家中,一天三顿粗粮管饱,偶尔还能沾些油水,就跟进了福窝似的。

虽说不时要挨些打骂,但这种穷人家的孩子,生来命贱,父母心情不好时,无缘无故尚要打他们一顿出气,只要不是下手没轻重,把孩子打死打残了,旁人是从不多劝一句的。

就算打死了孩子,父母哭一哭生来命苦,老天不公,连草席也不用买一张,挖个坑把孩子埋了,旁人不过议论两天,也就平静无波的过去了。

弱者怯懦,却向更弱者挥刀,古来如此。

而白牙子养人是为卖钱,就是打骂,也有道理,要留几分力,恐打坏了卖不出钱,蚀了本,或打成内伤卖出去,坏了口碑……

所以,原就挨惯了打的穷孩子,并不觉得白牙子打他们有什么不对,反害怕白牙子嫌他们蠢,浪费粮食,不要他们。

等白牙子把他们转手给了赵国基,一人两身新衣裳,床上铺着新褥子,一日三顿饭,从粗粮升级成了白米白面,两菜一汤,赵国基还许了他们一月两百文的月钱。

在这种家里穷得连卷草席都没有的穷孩子眼里,这是梦里也不敢想的好日子,越发担心主人家嫌他们不伶俐,叫白牙子领他们回去,故而,做起事来,格外卖力。

赵国基原也是奴仆出身,眼光一扫,便知道这两个小子的顾虑。

当即腿一抬,赏了两人一人一脚,从荷包摸出几百钱来,吩咐道:“去,到街上打半斤酒,再切些卤牛肉回来,晚上咱们吃牛肉面。”

打发走了两个小子,赵国基摇了摇头,才背着手往里走。

进了厢房,只见地上放着小火炉,炉上的铁盆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奶白的汤上翻滚着青绿的葱花,香浓的味道,让赵国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煮好了没?”

贾环端着个青花瓷碗,两眼发光地往汤锅里瞧。

贾琮往盆里倒着白萝卜片,随口道:“再等一会。”

说着,贾琮看了一眼刚进屋的赵国基,说道:“你也别站着,桌上有碗,拿个碗,一道吃吧。”

赵国基笑道:“哥儿怎么想起弄这个了?”

贾琮直接说道:“好久没吃这个,挺馋这个味儿。”

府里点餐,是没贾琮和贾环的开口份儿。

外头买呢,贾琮又怕不干净,虽然他挺想信任一下古代的卫生条件,但更不想被传染病教作人。

于是,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好在贾琮前世宅了多年,除了方便面专长满值,还点亮了其他厨艺选项,虽然不如方便面专精已到大师级,但熟练度也不低,加上各种配料十足,看着就诱人。

一勺鲫鱼羊肉汤,捞上些羊肉羊杂,往碗里一冲,红红的辣椒浮上来,香辣可口。

贾琮喝了一口汤,美美地赞叹,大热天吃火锅喝热汤,才是家常享受啊。

贾环早馋坏了,一个劲儿舀着羊肉,堆得满碗儿冒尖儿了,才大口大口的吞咽,一边吃,一边夸赞:“好香,好吃。”

其实贾琮的手艺哪里比得过府里的厨子,不过孩子天性,自个折腾的东西,就是一块烧红薯半截烤焦了的玉米,也比家里弄的山珍海味好吃。

“你是说,书坊掌柜愿出银子买那话本的下卷?”

贾琮险些呛到,拍了拍胸口,长吐一口气,他也有成为畅销书作家的一天,原来他不是命中注定扑街,而是选错了写书渠道么?

突然觉得更忧伤了怎么破?

不过赵国基很快戳破了贾琮的幻想,当贾琮听说金陵名妓因话本闭门谢客的故事后,顿时无语,果然是他想太多。

前世被各种营销公关洗脑了一遍又一遍的贾琮,很快从这个故事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这是炒作还是炒作呢?

没办法,前世扑街多年,留下心理阴影太深刻,与其相信自己的写作功力在穿越后突飞猛涨,终于吸引到了死忠脑残粉丝,贾琮更宁愿相信是瞎猫碰死耗子,自己写的书充当了一回炒作的道具。

何况,前世媒体对风俗行业从业人员的调查太泛滥,网络写手中体验过大保健的老司机太多,直接导致了贾琮对花魁名妓的幻想破灭,什么出淤泥而不染,什么洁身自好,最后都只剩下一个印象,好吃懒做。

再者,能混到任何行业金字塔尖的,情商都不可能低于常人,风俗行业中的头牌更个个都是人精,突然情商下降,违背职业道德。

如果没有其他目的,那么贾琮就只能怀疑自己是不是觉醒了什么灵能术士血统,在写书的时候,无意恒定了什么暗示术效果。

“钱都送上门来了,不要白不要。琮哥儿,你就再找人弄卷续书给他呗。”贾环在一旁咋咋呼呼道。

贾琮无语,写书有这么容易么?

何况,他都快把自己写的内容忘干净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续呢……

17.卖婆生意

“哥儿不知道,那周掌柜可精明着。[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还打算寻几个穷酸往下写,只是写出来的东西,辞藻虽好,却没有那味儿,倪二都说,他识字不多,但一看就知道,那些穷酸儿写的,行文或模仿的像,却没有半点富贵气象,看着牙酸。唬弄他都唬弄不了,周掌柜还想唬弄别人?嗤!”

这很正常,贾琮是写了多年网文,剧情文笔或许有不足,但灌水这项上面,可谓是修炼多年,掌握了多种不同风格的灌水方式。

这次他写的小说,受众是□□读者,灌水方式也采用了□□宅斗小说最常用的那种,剧情不够,衣食住行来凑。

写一个人物出场,先从头写到尾,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喝什么茶,吃什么点心,穿插介绍衣服首饰茶叶点心的难得之处,偶尔再用这些带动点剧情。

一个人物写完,再写另一个人物,写完了人物,算算字数,再加点剧情,任务完成。

这种后世滥大街的灌水方式,在古代却是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的,关键在于没那见识,后世浏览器一开,各种博物馆珍品,复原图片,琳琅满目,照着往下写就是了。

可古代呢,交通不便,消息闭塞,好多东西,别说看了,是听都没处听去,续写者难免露怯。

再着,贾琮又有点文青病,一下笔不由自主的带了点私货,时不时介绍些外国风俗,各国起源。

别管这位面到底有没有这些国家和风俗,反正位面尊重定律,贾琮写得真真的,这无疑又给续写者增加了一大难题,井底之蛙怎懂得星辰大海的波澜壮阔呢?

贾琮很清楚,如果他的小说在古代人眼中有可取之处,也就是前世的阅历和见识所带来的这些私货,但这些都不是贾琮自己的东西。

不过,贾琮并没有道德洁癖,这是他的优势,如何将优势转化为利益,才是关键。(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现在话本火了,不管里头有什么来龙去脉,也是他的优势。

而利益?前世的写手都知道,写书挣大钱是很慢的,衍生渠道才是赚钱的大头,然而在没有版权的古代嘛,呵呵。

版权是什么?

渠道是什么?

能吃么?

或者穿越者自个玩出版影视化周边一条龙,太天真!

这样做的古人也不是没有,自己开出坊印书兼改编戏剧,养戏班子巡回演出,下场么?

七老八十了,写公开信四处化缘。

嗯。

贾琮望望自个的小胳膊腿,依他的脸皮厚度和交际能力,估计结局会更惨,而他只能抄袭名言来控诉,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行之。

前途灰暗,不如烧炭。

如果有哪个穿越者脑抽了,打算为了丰富古代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而奉献一生的话。

贾琮会奉劝他,最好先去剃个度,有文化的和尚总是比文人要好混些,还有单位解决工作,倘若出了名,还能凭年老德高什么的,混个主持方丈当当。

难道贾琮就什么好处也捞不到?

也不尽然,他还是可以问出版商要求提高稿费的。

然而他之前拿到的稿酬,已经是溢出价。

更坑的是,贾琮为了拿到高额稿酬,还拉大旗扯虎皮,用荣国府的名头去忽悠,无形中断了自己的后路。

出书是为了风雅,就是个玩闹,利益输送什么的,才不知道呢?

书火了居然不捐款,反而主动要提价,吃相太难看了。

凡事不要太过分,过分了难免出事。

所以,贾琮苦笑,这就是没有预知能力的后果。

好在古代也没啥版税分成,有十两银子的市价在前,他也不觉得太吃亏。

不太吃亏是一码事,但就这么拿银子写书,什么也不做也不是贾琮的风格,他脑筋一转,私货卖得,广告那就更能卖得了。

写书卖广告,或许有人会吐槽,这实在不切实际啊!

但是这并不是贾琮异想天开。

前世网络小说里,为打广告而写的书还真有不少。

什么比特币什么淘宝店刷交易什么算命卖宝石什么股票推荐,一个比一个吹得精彩纷呈,上当受骗的读者和没上当的读者之间,刷爆书评区和网文论坛的战斗是□□迭起,然后网站收到律师信和公安喝茶邀请,封书警告,完美结尾。

不过,贾琮是有职业道德的,为广告写书,这种事,他是不会干的,他顶多是将广告融入剧情。

寻常胡同,青石街道,一棵歪脖子树探出头来,飘落几片树叶儿,灰尘在阳光中飞舞。

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子提着竹篮子,嚷嚷着胭脂花粉,头油发梳……

摇着拨浪鼓,走进了胡同来。

走到树下,婆子敲了敲旁边的门,在侧门边等了一会儿。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小丫头飞快探出头来:“朱婆子,我家姨奶奶问你,上回托你寻的东西,可有了没有?”

婆子脸上的褶子笑成一朵菊花,忙不迭点了点头,讨好地说道:“有了有了。姐姐放心,姨奶奶有吩咐,我哪敢不放在心上。”

那小丫头撇了撇嘴:“你们卖婆的嘴,我信了才有鬼。若是东西不对,挨骂的是我,又不是你。”

“哪能呢,我老朱在这一带做了多少年生意了,从来货真价实,若是不对,我敢拿来给姨奶奶瞧么?我还图姨奶奶多照顾点生意呢。”

“算了,你进来吧。”

丫头让开门,领了婆子往里头,一边走,一边说道:“瞧你说的,我家姨奶奶往常就少照顾你的生意了?”

说话间,两人已一路进了正院,只见正房门口,挂着猩红纱帘,悬着鎏金挂钩,却寂寂无人语。

朱婆子是走街穿巷的卖婆,见多识广,一望便知,正房是空置不住的,这也是姨娘妾室们,表明心意,笼络爷们的老手段了。

转到西厢房门口,见着檐下挂着个鸟笼,一只五彩鹦鹉正啄着食。门前新栽几株草木,青青翠叶,细细香花,极是可爱。

进得室内,只见窗几明净,不染尘埃,陈设虽是别致,却无奢物,一道水晶珠帘,光华璀璨,充作隔断。

珠帘微动,出来一人,月白衣裳,淡墨裙子,手执团扇,迎眸一笑,笔墨难绘。

朱婆子往常也见过这家姨奶奶几面,素来是满头珠翠,绫罗遍身,艳光照人,如何见得这般清水芙蓉的打扮,不得一愣,旋即奉承道:“哎呦喂,嫦娥娘娘下凡了。”

那小丫头未尝听出这奉承之意,取笑道:“你这婆子,老眼昏花了,这是我家姨奶奶,哪是什么嫦娥娘娘?”

朱婆子假意揉了揉眼睛,口中道:“这样的模样打扮,便是天上的仙女儿也难寻呢。哎呦,要不是今儿亲眼见着,我老婆子也不信世上竟有那不输画上嫦娥的人儿。”

美人儿执扇掩口一笑,虽是心头高兴,嘴上说道:“你这婆子的口才倒了得,只不知东西怎样?若是东西不合我意,你便是再说上一万句,也是白费唇舌。”

朱婆子连忙将竹篮子放在地上,往里头掏了一阵,好容易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瓷盒子来,叶子的样式,粉彩蝶恋花的图儿,通体施绿釉,精致得了不得,才刚递出去。

小丫头眼前一亮,一把抢了过来,递给自己主子。

那姨奶奶小心地揭开瓷盒盖,见里头放着个绿色长方形的纸包儿,纸包上还印着金灿灿的印纹,古里古怪的纹路中间,印着立白两个字。

姨奶奶吩咐小丫头:“去把桌上的书拿来。”

一时小丫头捧了书来,姨奶奶翻开书,找到某一页,仔细对照着上面的描述。

【……薄荷色的纸包被打开,里头还有一层很薄的纸,仿佛也是薄荷色,揭开薄纸,才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光滑坚硬,薄荷绿的固体,上头刻着细簇簇的花纹,而那薄纸竟是半透明的,拿在手上,就闻到一阵似薄荷非薄荷的清凉香味儿。】

然后,小心翼翼而又无比郑重地拆开了纸包。

18.套装价格

小丫头伸着脑袋,探头看了看,轻嗅了嗅,眼睛里流露着天真,笑道:“果然是薄荷味儿。[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姨奶奶捏了捏耳垂上的坠子,抬眼瞧了瞧,吩咐道:“去打盆水来。”

朱卖婆听见这话,不由得慌了:“这个……可使不得……”

小丫头翻个白眼,脆声道:“你这老婆子,忒小气了,还说是做老了买卖的,买东西可不得试一试?”

朱婆子听见这话,快哭出来了,叫苦连天:“这可使不得……若是旁的,姑奶奶要试也就试了。可这东西金贵着呢,别看小小的一块,抵得过我老婆子半月赚的……”

小丫头不屑道:“能有多金贵?”

“一两银子一块。”

“呲,你怎么不去抢?香胰子才多少钱?”

“这…这又不是我老婆子定的价钱?”朱婆子面对质疑,心里越发打鼓,懦懦道。

“这薄荷皂不是五百文一块么?什么时候翻了倍了。”

姨奶奶目光如水,打断了两人争执。“这价格怎么可能呢?姨奶奶别是听错了。”

朱婆子一阵心虚。

“书上写的。”姨奶奶拿起书上晃了晃:“要不然我翻给你看?”

哪个生儿子没□□,遭了瘟的穷酸畜生,吃饱了撑着,居然干出这样坏人财路的事儿。

这可坑苦老娘了!

朱婆子心中咒骂不休,脸上却堆出笑,巧言辩解道:“姨奶奶误会了。这单买薄荷皂呢,是这个价格没错。但我拿来的,却不一般的,你瞅瞅这瓷盒子,再瞧瞧那盒子里头的东西。这是一整套儿,叫什么套装来着,价格自然比单买的要贵那么少许。”

姨奶奶往瓷盒里看了一眼,果见里头还有个叶形的瓷碟儿,也是绿釉蝶恋花的,底面和纸包上是一样的印纹。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姨奶奶这才信了朱婆子的话,笑道:“这套装倒妥帖。这套我要了,若是试着好,我还要问你再买几套儿。”

朱婆子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暗自庆幸,亏得硬抢了这个有盒子的,总算保住了老脸。

小丫头打了水来,姨奶奶撩开衣袖,将胳膊在水盆里润湿,涂抹上薄荷皂,轻轻一揉,看似的白嫩的手肘上就搓出些许灰色的污垢来。

“哎呀。”

小丫头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姨奶奶看着指尖的白色泡沫,头也不抬,轻声道:“书上说了,有些脏东西,单用香胰子和皂角洗,便是天天洗,也洗不干净。”

洗干净了手臂,姨奶奶摸着白嫩润滑的手背,感受着皮肤上的清凉和薄荷香气,又摸了摸耳后,身上不禁有些痒痒。

小丫头艳羡地看了一眼,说道:“好是好,就是太贵了。”

朱婆子生怕丢了生意,忙道:“贵有贵的好处,这皂不单洗得干净,还有什么奇珍精华,能够什么……实在是好东西……”

“是选取薄荷之精华,择草木之芳香,能够滋润肌肤,柔嫩容颜,是为不可不备之妙品。”

姨奶奶笑说着,看着朱婆子惊奇的眼神,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是书上写的。”

朱婆子的眼珠子险些掉下来,这写书的人怎么什么都往上写啊?

怪道人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既有这些好处,一两银子倒不算很贵了,可只得薄荷香味儿,没个挑选,未免无趣了些。”小丫头在旁道。

朱婆子暗啐一口,小贱蹄子,坏老娘生意,迟早叫阎王老爷拔了舌头。脸上却笑道:“哎呀,不止这一种味儿,还有花香味的,听说还新出了檀香味儿的。都抢手的很,京中都不够卖,没现货儿。不瞒姨奶奶,就是这薄荷皂,也是我腆着老脸,硬求人匀来的。姨奶奶想要别的香味儿,也不难,只是得多等些日子。”

姨奶奶听说有檀香味儿的,眼睛一亮,点头道:“那我要六套,四套花香味儿的,都要不同的味儿,两套檀香味儿。不过要赶在重阳之前送来。”

朱婆子得了这一笔大生意,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到时肯定送来。”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指着桌上的书,小心而又艰难地问道:“姨奶奶能不能告诉,这本书叫什么名儿啊!”

青娘传,青娘传。

朱婆子默念着这个名字,一出来就到书坊里去寻,买着一本,便跟得了宝似的,揣在怀里,又下狠心买了块薄荷皂。

走街穿巷,见着熟客,也不卖珠花也不卖胭脂,只把这薄荷皂吹得天上又地下无,给人试用一下,又掏出书来,指着书说:“书上写的,能有假么?”

古人还不太明白,什么是虚假宣传,什么是广告植入,况对书本尚有一种敬畏心理,看见书上吹捧的句子,便觉十分可信。

朱婆子这招竟是无往不利,不到一月就卖出了近百块薄荷皂,有时坐在家里就有人寻上门来,生意好不兴隆。

生意人素来是最爱跟风的,朱婆子这招飞快地传播开了,这些小生意人不单有买书的,有的精明人,还专将青娘传中涉及薄荷皂的段落择出来,印成纸片……

看见段落,难免有人想看全文,于是,青娘传又畅销了一回。

然则贾琮依然领不到一毛钱版税。

树上的知了不知厌倦地叫着,明媚的阳光洒下,树影斑驳。

赵国基探头出来,左看右看,确定四周无人了,方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来。

谁知,他刚转身合上门。“哎呦,赵大善人,今儿真是巧得很。”

白婶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脸久别重逢的笑容,笑得赵国基寒毛直竖。

赵国基费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道:“白婶子好,是……是啊,真巧!”

“赵大善人,听说你——”白婶子的话才出口,赵国基便匆忙摆手道:“白婶子,我可担不起这善人的名号?”

“瞧你说的,你不是善人,谁还能称善人?听说你收的那些学徒工,干些糊糊纸包的小活儿。头三个月里,每天就管一顿饭,一天发十文钱,三个月后,竟是管三顿饭,一天三十文钱,到月底还给发几斤肉几斤油,还量身给做衣裳。哎哟喂,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从来只见过徒弟给师傅白干活,还没见过什么不会都能拿钱的。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托了我,想送了自家孩子来做工呢?”

赵国基面如土色,这些日子他可被贾琮给坑苦了,他都说了,这些穷骨头家的孩子,管一顿有油有盐的饭,能把这些穷孩子乐疯了。

没见那些穷人家里,两三天就喝一顿黑面糊,稀得能当镜子用,有油有盐的大米饭,那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两回的。

偏贾琮心善,觉得良心上过不去,见着那些穷小子廋得皮包骨头,还想着偷藏饭菜回家,便善心大发,又管饭又发钱,还准备发米发面发布什么的。

亏得他觉得浪费拦住了,不然找上门来,围着他不准走的,就不是帮人说情做工的熟人,而是各大商铺作坊找来砸场子的泼皮混混了。

赵国基如今想起来,都恨自己糊涂,贾琮贾环年纪小,不知世事,他居然也没想起来,只顾吹捧贾琮是助人为乐的大好人,现在流的这些汗,都是当时他脑子里进的水。

脑子进了水的赵国基,对于应付说情的人,已经形成了一整套行为逻辑,听见人说做工,立马摇头不止,苦着脸道:“婶子你就别为难我了。现在是真不缺人了。要是缺人了,我第一个通知你,成吗?”

白婶子笑得十分和气,干脆地点了点头:“成。我不为难你。”

赵国基长出一口气,总算遇着一个好说话的了。却听得白婶子又说道:“不过……那作坊里新出的立白檀香皂,你可得卖我些?我也不要多的,十来块就成。”

什么,还十来块?

赵国基一脸生无可恋地表情,摊手道:“婶子,别说十来块,就是一块,现在也没有!”

“赵家哥儿,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你这买房租铺子,婶子我都没少帮忙。前头你卖那薄荷皂,婶子就错过了,害得我在那些奶奶跟前说话都没底气。这回可是那些奶奶们指明要这东西,婶子我要再弄不来,这张老脸可就保不住了。你呀,多少匀几块给我。”

面对白婶子的央求,赵国基是费尽唇舌,才让白婶子相信,檀香皂早卖光了,现在真的是一块也没有!

下一批货出来,一定给她留几块。

给白婶子打了包票,赵国基再不敢多逗留,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挡住脸,拔腿一路狂奔。

回到宅子里,赵国基找着贾琮,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了一通苦,中心思想就是被人找上门好为难,有银子不能赚好痛苦,然后一抹脸,谄媚道:“琮哥儿,这产量……你看,是不是,再多生产些?”

贾琮看了一眼一身狼狈的赵国基,轻飘飘地摇头否决:“再等等。”

19.探春告状

还要等?

赵国基眼前一黑。[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对于赵国基而言,这一段的日子,过得不知道该说美好还是不美好?

自从贾琮决定开肥皂作坊,又推他到台前当了管事之后,立马让他体验到了计划经济时代,手握批条大权部门领导的威风和权势。

周围的人见了他,都无比热情无比诚恳地奉上笑容。

哪怕是那些迂腐的夫子,见了他,也不再似从前那样鄙视,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呢,说不得哪天儿,就求上门来了,得罪了赵国基,以后怎么好开口?

那些现在就有求于赵国基的人,更是殷勤得了不得,有央人说情的,有送礼贿赂的,有诉苦哀求的,甚至还有磕头认爹的,躲到哪儿,都能碰见巧遇的熟人,丝毫不得清静。

赵国基烦得了不得,本来以为作坊运作稳定了,人手固定了,这样的事情就能少了。

谁知道,作坊运营了一段时间,贾琮突然要求控制作坊产量,小批量投放产品,毫无任何理由。

市场前景一片大好,多少货都不够卖,突然没货了,要货的客商差点把赵国基五马分尸。

为了争夺那点可怜的产品份额,这些商户私下更是手段百出,派人天天跟着赵国基身后,努力刷脸刷好感度,什么请客吃饭送礼,都不算什么。

有天,赵国基在外面上厕所厕纸拿少了,低声抱怨一声,周围四五只手臂递过来,那场面,吓得他差点掉进坑里。

再加上那些为了工作不时巧遇,不时出没的熟人或者陌生人,赵国基现在是一看见人影就有夺命狂奔的冲动。

想到那天的情景,赵国基头皮一阵发麻,用无比哀怨地眼神看着贾琮,痛不欲生道:“还要等下去?”

贾琮思考着下一步推出的新产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嗯嗯两声,以作回答。

赵国基一声长叹:“唉。”

种种辛酸悲痛伤怀,都凝在这一声叹息里,令人闻之而涕泪。[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有这么痛苦吗?

贾琮一阵好笑,他还以为赵国基会很享受呢。

然后,贾琮陷入沉思,要是赵国基撑不住了,他到哪再找个人顶上呢?

像赵国基这么听话的人,可不好找啊!

是不是该同意赵国基的请求呢?

贾琮鼓了鼓腮,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生产出的产品,目前的名气值离他预想的还有点差距,大部分走的周边路线,小范围内的口碑传播。

粉丝经济大家都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然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贾琮可没时间精力慢慢磨。

怎么样才能快速扩散影响力,打开局面呢?

前世的雷布斯证明,饥饿营销就是好啊,饥饿营销真是妙啊,饥饿营销好比金坷垃……

咳咳,总之饥饿营销是个好宣传手段。尤其在热爱围观凑热闹的民众之间,越是买不着,越是心痒痒,口口相传什么的……

当然,贾琮敢这么玩,是有底气的,开国权贵之后,一等将军之子,光这个身份就能唬住不少人,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荣国府的权贵嘛……

没有利用权势抢夺市场资源,已经能够让人感激涕零了。

如果贾琮是普通人,他弄出肥皂来,要么悄悄开工,加紧囤货,一次性投放市场赚个够,要么就只能将肥皂配方卖给其他商人,然后远走他乡,趁着市场上混乱大战的时候,再跟风上马。

敢像这样搞饥饿营销,那么下场只会是被人强买配方,扫地出门。

用机枪突突突扫射,送竞争对手全家去见上帝的资本家,从来不是美帝特产。

突然贾琮的思路被打断。

“赵哥,门口来了一个人,叫什么钱槐,说是有事找你。”

钱槐,赵姨娘的内侄,这人跑来干什么?

贾琮朝着赵国基示意:“你出门去瞧瞧?别是赵姨娘有什么事儿找你。”

赵国基听见钱槐的名字,也是一头雾水,贾环如今告病不上学,钱槐不在家呆着,跑来找他干什么,连忙出去了。

贾琮继续方才的思考,权衡着利弊,恩,一边思考,一边还拈了桌上的蜜饯往嘴里送,自己动手就是好啊,圣明无过红朝□□,喵。

“不好了,不好了,琮哥儿,三姑娘在二太太跟前告了环哥儿一状,钱槐叫我快带了环哥儿回去呢!”

赵国基满头是汗,急得在屋里打转。

多大仇!

贾琮脑海中闪过这三个字,追问道:“三姑娘告了环哥儿什么?”

赵国基跺了跺脚,气得咬牙切齿:“说是环哥儿最近很不学好,在外头闲逛,到处胡闹,自个去也就罢了,还带着琮哥儿你,万一招事惹祸,伤着琮哥儿你,可怎么和大太太交代?所以,她不得不告诉二太太……二太太或叫人打环哥儿一顿,或撵了环哥儿的身边人出去,怎么罚也不为过,总之,不能让琮哥儿你跟着环哥儿学得不成样子。”

贾探春这正义感!不愧是王熙凤盛赞荣国府的正人。

同样是告状,这境界,这觉悟,高人一等啊!贾琮笑了,笑容无比温和,他告诉赵国基:“去把环哥儿找回来,我们一道回府。”

贾环在哪儿?

在看文章的先生那呢。

几十两上百两银子奉上,总有赶考的举人愿意在闲暇时,看看贾环的文章。不是赵国基找不着进士,只是这进士嘛,总有敲开门就丢了砖的,况难免还有其他想头,不如举人合适。

找了贾环回来,贾环听得探春在王夫人面前告了他一状,气恼非常,怒道:“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和姨娘有半点好。”

贾琮耸耸肩,漫不经心:“在你姐姐看来,她告诉二太太也是为了你好。不过,她多半会失望。”

前世的宅斗剧表示,大老婆在面对不成器的庶子时,总是特别宽容的,就像某些后妈对待继子一样。

然而,贾环却仰起脸来,哈哈冷笑了两声,怒不可遏:“为我好,好个屁!怎么不见她往老爷跟前告宝玉去?不过是踩着我,好得太太的抬举罢了。”

探春又不傻,宝玉乃是荣国府掌权者贾母的心头肉,王夫人的命根子,本位面的气运之子,得罪了宝玉,还想不想在荣国府混了。

况且,有贾母这尊大boss挡着,告也没用。

“好心做坏事也是有的。”

贾琮表情平静,看着贾环一蹦三丈高,眼里快冒出火了,方笑道:“那是你亲姐姐,对你再不好,出发点也是为了你好。所以,你怎么能辜负了这份好意?”

贾环愣住了。

王夫人房里,湘竹的铺垫早换了应时的软纱,探春坐在绣墩上,眼圈儿通红,拿帕子擦着眼泪。王熙凤拿了月钱帐本,同平儿一路走进来。

凤姐儿撩开帘子笑道:“我才说拿了账本子来给太太瞧,就听人说太太找我。”

说着,忽瞧见探春的模样,不觉顿了一顿,低声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

王夫人手里捏着佛珠,眼角的鱼尾纹似乎深了一些,长叹一声,擦了擦眼角道:“我听说,环儿和琮哥儿最近很没心思念书,一天到晚都在外头胡混,家里也没个人管管。我知道你们不告诉我,是怕我生气,可是你们也该想想,本来是好孩子,倘若叫外头人勾坏了,老太太太太问起来,可叫我怎么答呢?”

凤姐儿不以为然,笑道:“太太平平气。这都是赵姨娘不管教,环兄弟自个又不肯上进,倒要太太时刻操心。只是琮哥儿,我平日见他倒也老实,怎么也跟着环兄弟四处乱跑……”

探春气道:“琮哥儿才多大点年纪?有什么胆子。还不是环儿的主意。自个不成器也罢了,还不肯安分,要带坏别人。若是琮哥儿跟着他学坏了,大太太大老爷不好责怪环儿,倒要说琏二哥不是。”

凤姐儿假作失色,提高了声音:“这般心术不正,哪里还了得!平儿,还不去把赵姨娘给找来……”

凤姐儿让平儿去找赵姨娘,却没想赵姨娘也要来见王夫人。

只听得赵姨娘拖着长长的哭腔,一路从院子里哭到了王夫人的房里,呼天抢地,嚎啕不止:“太太,太太……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哭嚎得仿佛王夫人过世了一般。

20.姨娘撒泼

众人大吃一惊,皆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只有凤姐儿反应最快,厉喝一声,指着赵姨娘道:“什么了不得了?”

探春也反应过来,说道:“姨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哭哭闹闹的……”

赵姨娘身子一抖,朝着探春狠啐一口:“我肠子里怎么就爬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你还有脸装没事人!”

又朝着王夫人死命磕头,声泪俱下:“太太,你评评理,世上哪有这样的亲姐姐,成日里盘算着往死里踩自己的兄弟……”

探春这才明白过来,赵姨娘是冲她来了,气得脸通红,站起来道:“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环儿学也不上,书也不念,就整日在外头胡混,难道只我一个人瞧见。姨娘不说管教环儿,反到太太这里来作践我,是什么道理?”

王夫人数了数手上的佛珠,不着痕迹地看了凤姐儿一眼。

凤姐儿立刻会意,冷笑道:“赵姨娘,你也太不可理喻了,环哥儿不学好,你不反省自己,却怪三姑娘生事。我看,环哥儿这么不上进,都是你调唆坏的。”

赵姨娘暴跳如雷,抹了抹眼泪鼻涕,指天发誓:“天理良心啊,环哥儿怎么不学好了,怎么胡混了?老天爷,你怎么不睁睁眼啊,青天白日的,就有人空口白牙颠倒黑白。”

探春气得浑身发颤,捏着帕子:“环儿又不上学,成天不在家,不是游心放荡的在外胡混,又能是为什么?”

“为这个。”

赵姨娘一口恶气堵在心口,从袖子里掏出个东西来,举着就朝探春狠狠砸过去。

平儿见势,连忙拉着探春避过,嘭的一声,一个偌大的桃子砸在墙上,汁水朝着四周飞溅,掉在地上,蹦跶了几下,甜甜的桃子味道在屋中弥漫。

赵姨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高声叫喊:“我可怜的环儿啊,只不过想讨自己亲姐姐的喜欢。见着自己姐姐给宝玉做了鞋又做衣裳,羡慕的不得了,也想要一双儿,偏是得不着……他懂个什么,人家哄他,说他姐姐给宝玉做,是因为宝玉送了玩意儿换的,他就当了真……这是永平府的桃子,环儿精挑细选从外头买回来……他哪晓得他姐姐在太太跟前编排他……”

平儿素来聪明,听见赵姨娘胡扯到了宝玉,又提到探春给宝玉做鞋之事,颇有些厚此薄彼的意味,唯恐事儿闹大,再扯出别的事儿来,忙出来息事宁人。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上前对着赵姨娘,轻声道:“原来是误会。我劝姨娘也消停下来,好好说话,太太岂是那不讲理的人……”

赵姨娘却不理会,径直抹了抹脸,拍着胸口,继续大哭大嚷:“宝玉是哥哥,环儿是弟弟,给宝玉做东做西,再好的东西也舍得……到了环儿,就冷着一张脸,动不动就甩脸子,说环儿难道没有做鞋做衣裳的丫头婆子?环儿什么气没受过呢……”

接着,又破口大骂贾环:“没出息没气性的东西,谁叫你去买东西来着!你配穿人家做的东西么?人家眼里几时有你来着?宝玉地上捡根草,那也是宝贝!”

探春深觉羞辱,气得嘴唇发抖,眼里的泪水要落不落,泫然欲泣。

凤姐儿瞧着心疼,轻拍了拍探春的后背,她素来与探春要好,又厌赵姨娘胡搅蛮缠,朝着赵姨娘啐了一口,骂道:“好个没脸的东西,越发说起劲儿了。他们小孩子家们,爱和谁好,不和谁好,凭是怎么着,与你有什么相干!”

因又吩咐平儿道:“平儿你去把环儿和琮哥儿叫来。”

见着凤姐儿动了真火,赵姨娘也不敢再造次,从地上爬起来,小声的抽泣着,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在赵姨娘房中,地上堆着几筐果子,贾琮指派着丫鬟们:“找些竹篮子来装,里头多铺些叶子,别压坏了。”

一边说着,贾琮顺手拿了一串葡萄,捏了一粒,放入口中,满足的嗷呜一声:“好甜。”

葡萄酒的制法好像也很简单来着,哪天找个机会试试?

随手拍了贾环一下,将葡萄递过去,淡定地表示:“这个葡萄好甜,你尝尝?”

贾环抓了抓头,坐立不安,仿佛是即将上刑场的犯人,听见这话,贾环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贾琮已经将葡萄递过来了,贾环呆了一下,手一抖,险些没接住,葡萄掉了几粒在地上,滚落几圈,便不见了。

贾琮眯了眯眼,随口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话才出口,就听着丫头们说平姑娘来了。

“二太太和我们奶奶请两位哥儿过去说话。”平儿不愧是俏平儿,一进屋,贾琮便觉屋子都亮堂了不少,温柔如水的大美人,贾琏真是好福气。

贾琮当即上前,笑着拉了拉平儿的衣袖,神色极其自然地撒娇道:“平姐姐,吃果子。”

平儿乐了,嘴角翘了翘,道了声:“多谢。”

到了王夫人住的上房,只见得银红石青秋香等颜色陈设。临窗大炕上,王夫人一身灰暗色调的衣裳,面目慈和,手里捏着佛珠儿。

旁边站着一个美艳动人的红衣少妇,柳眉带煞,星眸含嗔,令人一望而生怯。

贾琮不由得再赞一声,一个如火中玫瑰,一个似水边青莲,贾琏上辈子是救了佛祖,还是渡了安拉,要修多少世功德,才能修来这么两个绝色佳人当老婆。

有了这么两个大美人,贾琏居然还去搞基,真是让人迷之不解。

“……你们在外头做什么去了?也别说什么买果子的话来哄我。你们出门身边总有人跟着,多早晚出去的,门上也有人见着,你们外头的事,我只要找人查问,没有不水落石出的?”凤姐儿柳眉倒竖,威风凛凛地喝道。

贾环最畏惧凤姐儿,听见这话,胆战心惊,脖子一缩,垂下头去,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贾琮却笑嘻嘻地截过话头,上前道:“回嫂子的话,本来不是去买果子的。是去买字帖儿。只是三姐姐用的字帖太贵,我和环哥儿寻了好多天,都买不起……倒听了好多故事,吃了好多碗豆花馄饨。”

丫头们扑哧笑了,平儿也在旁抿了抿唇,扶了扶头上的珠钗。

凤姐儿满心无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暗啐了一口,赵姨娘还能养下的种子,在外头除了吃喝玩乐,还能干什么!

不过凤姐儿转念又想到,赵姨娘是个小气的性情,贾环也不大气,往常跟着小丫头们赌个骰子,输了一两百钱,都要耍赖半天,如何现在竟这么大方么?

里头定有缘故。

凤姐儿不得不又冷下脸来,问道:“你们哪来的钱?”

贾琮非常自然,非常大气道:“老太太和二太太给我的啊!”

王夫人听了,疑惑道:“我几时给了你钱?”

贾琮睁大眼睛,一脸无辜道:“二太太上回给我的荷包里的。”

王夫人这才想起来了,点头笑道:“哦。你那天上学去,我给的那荷包,里头是有两个锞子。”

平儿奇怪了,用帕子掩口笑道:“二太太给你的钱,你为什么要给环哥儿?”

贾琮顿时忧郁了,叹了一口气:“我输给他了呗。”

探春听了,冷笑道:“听听,越发出息了,都骗起自家人来了。还说没带坏好人。”

“这怎能是骗?”贾琮不满地看了探春一眼,拍了拍了胸口:“男子汉大丈夫,一诺重千金,愿赌服输。况且钱是我们一起用的,买什么东西,也是我们一起商量过的……环哥儿还教我写字呢。”

凤姐儿气乐了,敲了贾琮的脑袋一下:“你还一诺千金?小小年纪,不去上学。叫你哥知道了,非把肠子给你踹出来。你明儿再往外跑,我告诉学里,叫人把腿给你打折了。”

贾琮委屈地扁了扁嘴,鼓起小脸:“我哥要踹我,我不知道跑啊。嫂子要让人打我,我我我……就去揪大姐儿的辫子,哼!”

贾琮才不怕贾琏凤姐儿呢,穿越者就这点好,什么黑材料都知道,惹急了他,翻出材料来。

呵呵。

说要整得人上吊,那就绝对不会让人有跳河的机会。

凤姐儿眼睛一瞪,啐道:“你还能耐啊!都学会欺负侄女了。你敢动大姐儿试试。”

平儿忍不住笑了:“琮哥儿还是个小孩子性情。”

贾琮借机凑上去,嗅了嗅平儿身上的味道,好奇道:“平姐姐身上好香啊!味道淡淡的,但是好好闻!”

平儿笑了笑,不以为意地回答:“我又不熏香,只是沐浴时用了块立白花香皂,想来是那个的香味罢了。”

21.小告状精

贾母靠在榻上,正听着赖嬷嬷讲着外头的笑话。(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赖嬷嬷身着一身荔色暗纹绣球花褙子,头上戴着白玉如意簪,生得干瘦,但精神矍铄。

鸳鸯掀起广纱西洋锦软帘,笑道:“今儿奇了,宝玉才叫人送了花来,这会子琮哥儿和环哥儿又打发人送了果子来?”

赖嬷嬷和气一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几个哥儿都是好孩子,老太太没白疼他们。”

贾母眯眼笑了笑,抚了抚头上的珍珠抹额,说道:“你不知道,宝玉素来是孝顺的,倒是这两个小的……”说着,抬了抬眼皮,问着鸳鸯:“送了什么果子来,叫人拿来我瞧瞧。”

只见得贾琮的奶娘李奶娘提着个细竹篮子进了来,那篮子编得格外精致,上头还用丝带扎着花,篮子里放着桃子,梨子,枇杷,荔枝,石榴葡萄等各色水果,五颜六色,搭配和谐,甚是好看。

“哎呦,这鹅黄嫩绿的,怪可爱的,看着倒不忍动它了。”

赖嬷嬷在旁凑趣了一句。贾母笑了笑:“你既喜欢,只管提回去。”

赖嬷嬷笑道:“若是旁的,我必不客气,可这是哥儿孝敬老太太的,又下了这样的工夫,我倒不好意思讨了去……厚着脸皮求老太太,捡几个果子出来,教这屋里的人都沾光尝尝。”

贾母笑着吩咐鸳鸯道:“捡些果子出来,用那翡翠盘子摆上,剩下的用那定粉盘子装上,给宝玉黛玉送去,让他们也尝尝。”

李奶娘忙上前说道:“宝玉那儿已经打发人送去了。还有林姑娘宝姑娘,几位姑娘和大奶奶那里,各处都有人送去了。”

贾母眉头微皱。鸳鸯在旁笑道:“这么一算,两位哥儿送出的果子,倒有大半车子了?”

李奶娘原不会说话,忙道:“这是我们哥儿的一点诚心罢了。”

“既是诚心,怎么不见你们哥儿亲自送来?”赖嬷嬷随口取笑了一句。

李奶娘唯恐贾母对贾琮有了成见,慌忙解释:“哥儿本是要亲自送来的,只是还在收拾,二太太和二奶奶就让平姑娘叫了哥儿过去……”

贾母似笑非笑地看了李奶娘一眼,眼神里满是讽刺,屋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哥儿再淘气,也是有孝心的。”

赖嬷嬷说了这话,在旁见贾母眉头舒展了些,又笑道:“刚才老太太不是说,中午用了一点子玫瑰核桃馅的点心,胸口腻得很,这梨子不是京里常见的鸭儿梨,而是水红消,最是清嫩,正好解腻。”

王夫人院里,王夫人正说道:“往日我都不理论,纵得你们一个个……”

才说着,就听见彩云扶着赖嬷嬷走了进来,口上说道:“赖嬷嬷来了。”

王夫人忙命金钏儿姐妹去端凳子倒茶来,笑着站起身来,面上微露些许和善之色:“赖妈妈坐。”

凤姐儿和平儿也笑着迎了上去,见了个礼儿,说道:“赖大娘多早晚进来的,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赖嬷嬷笑道:“进来陪老太太说说话,这会子该出去了,特过来给太太奶奶们请个安磕个头。”

王夫人笑了,说道:“那日我还同赖家媳妇说许久不见你进来,老太太怪想的,该打发个轿子接了你来玩乐一回。偏你媳妇说你染了风寒,正吃着药呢,我也就不敢惊动了。”

赖嬷嬷忙道:“那两日天变的厉害,本就有些咳嗽,又赶上我那孙子摔伤了,家里没个人看顾,可叫我急得头痛。还是那日太太赏了药来,我吃了倒觉病轻了些,渐渐大好了。”

凤姐儿笑道:“赖大娘还是这么爱操心。你如今在家也是同老太太似的,正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享享清福才是。”

赖嬷嬷笑了笑:“福气是享着,只是要不操心,也难得很。”

说着,因看见探春和赵姨娘等人,不免又问道:“这淌眼抹泪的……是出了什么事?说来我评评理。”

平儿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个哥儿这一段日子淘气,成日在外头混闹,三姑娘担心他们惹事,告诉了太太,太太命叫了两位哥儿来问问,赵姨娘却跑来同三姑娘吵闹,惹得三姑娘伤心。”

“原是为这个。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姨娘不知道,这些哥儿合该多管教管教,要不然,小孩子性子一上来,由着性子淘气,指不定在外头闹出什么事来?”

赖嬷嬷说着,又指贾琮和贾环道:“也不怕你们嫌我。如今太太不过叫来问一问。当年,你们老子小时,都非凡的淘气,那是天天挨打,不说老太太,就是我们瞧着,都心疼得了不得,可没一人敢去拦的。你们还嫌三姑娘管你们,惹得三姑娘伤心,你们是没见林姑娘她母亲当年,眼圈儿一红,往老太太老太爷跟前撒个娇儿道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仇人,碗口大的棍子,不知打断了多少。”

贾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贾敏小时候原来是个小告状精啊,难怪金玉良缘和木石前盟能争上一本书。

按常人的逻辑,王夫人和贾母角力,王夫人应该不占优势,为什么,贾政是贾母的儿子啊,在孝大过天的古代,做媳妇和婆婆斗,不是自己找不舒服斯基,打算领悟和离新姿势吗?

然而,有贾母庇佑照顾,林黛玉在荣国府的日子,却是风刀霜剑严相逼,人人皆知林黛玉伤心哭泣,却都视为常事。

内宅妇人视为常事,也罢了,反正她们吃饱了没事干,消食的最佳方式,就是在一起编排人,哭是矫情,笑是傻逼,不哭不笑是瞧不起人,又哭又笑,那是蛇精病发作,关心问候,都是为了下一次的话题。

但贾赦和贾政也从不过问,这是亲妹子的闺女呢?

以前,贾琮以为这是因为贾赦和贾政天生冷血,糊涂不理世事,两没出息的废材,封建老顽固,怎懂得珍惜妹控的美好光阴?

但是现在,贾琮却很想知道,贾赦和贾政到底是因为贾敏告状挨了多少打,才让这兄弟二人连亲妹子的闺女都不愿搭理啊!

贾琮默默吐槽,好想求一下贾赦和贾政的心理阴影面积。

正说着,平儿递了茶来,赖嬷嬷忙站起来,笑道:“怎敢劳姑娘动手?”

接了茶,赖嬷嬷又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男孩儿,都是猴儿变的,若不淘气,也不是男孩儿。都说府里的哥儿淘气,太太不知道,我那孙子比哥儿还淘气呢。前儿同着那些小孩子出去玩耍,摔伤了腿,流了一大碗血,他在家养伤还闹着气闷,伤一好,又同那些小孩子们去打猎了。一味淘气是不好,可若管得太严,拘束坏了,也是不好,这男孩儿又不是姑娘家,整天关在房里家里,养拧了性子,一辈子变不回来,才叫人操心呢。依我说,太太也不必拦着哥儿不许出门,只管叫了哥儿身边的人,留神看着,多想着些。若哥儿在外头淘气,跟了坏孩子来往,不肯念书,就来回太太和老爷。有老爷在呢,谅哥儿也不敢淘气。”

王夫人听了,点了点头,朝着凤姐道:“既这样,你一会说给跟着环儿他们的人,不许他们在外淘气生事,误了读书。”

凤姐儿应了一声,又向着赖嬷嬷嗔说道:“赖大娘,你这话里,姑娘家就该关在屋里,严格管教了?”

赖嬷嬷忙笑道:“哪能呢?比哥儿还淘气的姑娘家我都见过呢?不过,那年闹着要自个开船,抢上去,一篙子把琏哥儿打下船,灌了一肚子湖水的,还取笑说天热的很,凉水正好泡饭的姑娘家,如今再不似原先淘气的样儿了。”

凤姐儿跺了跺脚,假作生气,笑道:“也难说,正经我怄上来,比原来还淘气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仿佛刚才闹腾的那些事,只是个笑话。

可是余波尚存,第二日贾琮去给邢夫人请安时,邢夫人不免又教训了贾琮一顿。

对于将银子输给贾环,买了水果分送府中众人的贾琮,邢夫人以高屋建瓴的思维,冠以了败家子,天生的下流种子,糟蹋东西的畜生等称呼,并从节俭的角度,给予了批判和指导。

而贾琮默念着《凡人修仙传》主角韩立的行为准则,一路认怂,则天下无敌,以沉默做出回应了。

当然贾琮只是当面认怂,转头,贾琮就掏银子,命赵国基请了贾赦身边的小厮吃酒。

然后,贾赦某日和姬妾吃酒,被姬妾哄得开心,满口答应给东西,小厮却回说,东西早被太太收着了,怕是要不出来。

男人最怕在女人面前丢面子,贾赦那个暴跳如雷,回头见了邢夫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待得贾母知道了,也没给邢夫人好脸色,只说些我们这样的人家,宁可奢靡些,也不能小气,叫亲戚笑话。

对付邢夫人这种吝啬鬼,贾琮只要肯撒银子就行了,众口铄金,荣国府这些下人成事的工夫或许没有,但坏事的本领那是大大的在行。

不过,对付探春,这招却不起效了,贾琮和贾环果子也送了,可得了果子的,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仿佛都不知道这果子原是为探春买的,也不知道贾环买果子是因为探春给宝玉做鞋,而不给他做,顶多有些碎嘴的婆子私下议论几句。

贾琮想用舆论给探春添点乱,可贾母也好,王夫人也好,都当不知道,凤姐儿还夸探春做的好。

同贾琮想的完全不一样,女人不是最讨厌背后打小报告的人,今儿能告这个,明儿就能告那个,毫无安全感呐!

为什么你们不勾心斗角的大战,反而大秀友情姑嫂情,前世达成了大魔法师成就的贾琮,感觉女人的逻辑真是神奇啊。

当然,他如果能理解女人的逻辑,前世也不至于沦落为搓出火球而奋斗的大魔法师了。

不过,舆论压力不成功,不代表贾琮拿探春没法子,大不了关门放赵姨娘。

然而,赵姨娘的威力太大,贾琮一般不愿动用,只是从此和贾环躲着探春走,宁肯和贾环贾兰拿着小弓去虐待飞禽走兽,也绝不和探春碰面。

旁人问起来,贾环惯常是气哼哼地别过脸,贾琮则委委屈屈地说一句,不知怎么得罪了三姐姐,怕三姐姐生气,只好躲在一边玩儿。

态度是表明了的,探春怎么想,贾琮不知道,倒是凤姐儿笑骂了一句小小年纪,气性倒大,也就当不知道了。

同贾兰射了几回鹿,风声渐过,贾琮便又和贾环往外跑,当然这回,他学聪明了,偶尔出门前知会平儿一声,说要去哪儿听说书,看百戏,平儿为人和善,没有不应的。

出了门,贾琮到地方打个幌子,便和贾环各做各的去了。

至于家学里,两人都还告着病呢,凤姐儿和王夫人都没提上学的事儿,两人也懒得往学里去了。

这日,贾琮约了贾环在某个餐馆会和,久等无聊,点得活鱼四做,螃蟹面等菜品又未上来,不免饥肠辘辘,恰见着路边有人担着挑子,叫卖豆花凉糕,便打发赵国基去买些过来。

谁知赵国基买了东西回来,后面还跟过来一个人,身材健壮,气质粗俗,不似好人,冲着贾琮一拱手,裂嘴一笑:“琮哥儿,可还认得我是谁?”

贾琮佯作天真地歪了下头:“瞧着眼生,似乎不曾见过。”

那人拍了拍胸口,嘿嘿一笑:“我是倪二啊,住在后街上那个。那回下雨,问赵国基借伞那个。”

贾琮似想起来,笑了笑,道了一句:“倪大叔。”

倪二笑着想摸下贾琮的头,到底没摸下去,就势坐下,喝了口茶,同赵国基说道:“……不是我说,那芹哥儿真不是个东西,勾搭上了漆货铺的童养媳,一来二去,竟怀了胎,那小媳妇唬得跟什么似的,芹哥儿倒好,转身就躲了。那小媳妇没法,买了一剂药,喝下去,嘿,你猜怎么着,一尸两命……我去收债时,正碰上他家里闹腾呢,我瞧着气生,索性出来,过几日再问人讨去……”

赵国基笑了:“倪二哥,你果然是义气之人。”

倪二笑道:“义气算不上,不过是见不得不平的事儿。”

说着,端起茶,说道:“上次老弟给老周那本续书,老弟可知卖得怎样?”

赵国基偷偷看了贾琮一眼,不安道:“这些日子,都不怎么出府,也不知情况,莫非卖得不好?”

倪二哈哈一笑:“怎的不好,都卖到西北去了,老周那家伙,还配了图,分了什么图本,精刻本,十足奸商。”

赵国基放下心来,道:“卖得好便好。”

倪二敲敲桌子:“因那本子卖的好,又是我介绍的,还有人找了我要问你讨本子呢。这文章哪是这么容易得了,我原想回绝,只是这讨要的人,实在是了不得……我倒不忍拒了他。”

赵国基笑着摇摇头:“如何了不得?”

倪二笑道:“怕是你也听说过,国子监旁,曾有个章家书铺,那就是他家开的。”

倪二说得这人,却是个出了名的败家子,姓章名楼,家里世代皆是书香相继,到章楼父亲这代,因举业不顺,便弃学从商,作了儒商。

原本在金陵开着书坊,因很赚了些钱,为着独子章楼的学业,又在京中开了分铺。

这章楼自小聪明,进京之后,拜了位翰林做先生,越发长进,十三岁便中了童生。

这章家书铺开在国子监旁,国子监的监生常去买书,买得多了,与偶尔在铺中照管生意的章楼,也就相熟了。

其中有一个相识的监生,姓梅字仁医,常邀了章楼一道聚会,起初只是诗会画会出门踏青,到后面便是吃喝玩乐,领着章楼上青楼谈天说地,到赌坊小试身手,捧戏子一掷千金,无所不为。

银子不够,便在书铺账上支取,账上没有,便从家中偷盗,只把这个读书的好苗子,生生毁作了吃喝嫖赌的浪荡儿。

这还不算,那梅仁医又哄着章楼签了几张欠条,从此,章家就再无宁日。

章楼捧了银子上门还债,可这梅仁医不是说银子成色不对,就是分量不足,咬定了要当初同样的银子。

章家舍财免灾,宁肯多花钱,赎回借条,可是这梅仁医先是不干,后来章家托人说和,好不容易赎了回来。

可没两日,这梅仁医又拿了借条上门来,章家不还,便四处嚷嚷,要告上公堂,这样的折腾来了几回,章楼父亲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他母亲哭了几天,见着丈夫死了,儿子也不知反省,心里想不开,一个结儿套在脖子上,也蹬腿随丈夫去了。

章楼此时才知后悔,可没想,章楼的父母还未下葬,梅仁医又上门来收账了,章楼同梅仁医理论,却被梅仁医命人打断了腿丢出家门。

章楼拖着断腿去告官,结果梅仁医有亲戚是翰林,认得不少权贵,而章楼的老师是翰林,按说倒也不差。

可是那翰林早将章楼这种不孝的弟子开革了,官司不用打,章楼也赢不了。

从那之后,章楼便从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意气风发的读书人,沦为街边的断腿乞丐。

倪二啧啧两声,道:“那年冬天不是下了好大的雪么?京中好多乞丐都成了路倒,人人都说这章家哥儿,也成了乱葬岗上的孤魂野鬼。哪知道,他竟是一路乞讨回了金陵,洗心革面,从个小伙计,到掌柜,再自立门户做了海商,哎,万想不到……他与我明说了,他如今的钱财,便是十个章家也能买回来,可他坚持开个小书铺,只为用卖书的银子将当年的家业名正言顺的买回来,这样他才觉得良心安稳。这印的本子,他也不在乎本钱利润,只要销得好就成。”

只要销量,哪还不容易,写工口文啊,保证畅销,如果再掺和点皇室秘闻,写成皇太后秘史,贵妃宫闱艳情史,太子皇帝龙阳传什么的,就算朝廷封杀,大兴文字狱,也会有邻国人民会妥当收藏,等待后世人民发掘的。

贾琮搅了搅豆花,已经被搅成渣渣的豆花,不禁让他想起了麦当劳的麦旋风化掉的样子,难以形容的抽象感。

有钱了不起啊,他也有钱啊,生活用品虽然没有海贸来钱快,但是胜在细水长流好吗?

他已经过了为钱而写作的阶段了,写书只为兴趣,销量什么的,都是浮云,喵。

贾琮疯狂吐槽,他才不是担心自己的书销量不好呢,是他纯粹没兴趣来着,一定是这样没错,喵。

“他说那什么传的姑娘,仿佛他幼时的青梅……为这个,一定要出……书,便是书销得不好,也值得……”

听着倪二的话,贾琮用勺子叮地敲了下碗边,他低下头,笑的极其得意,有眼光呐,这章楼,果然有前途,这欣赏水平就是不一般呐。

“银子不够,还可以再添……”

银子不过小事尔,他写书为的可不是银子。

是夜,灯光初绽,月色分明,清风徐来,草木萧瑟。贾琮摊开纸张,提着从洋货铺新买的笔,在纸上落下字来。

【吾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

22.贾敬寿日

将张宗子的《自题墓字铭》略作改动的抄了一段后。[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贾琮饮了一口茶,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了看跳跃的灯花,灵感如潺潺流水,绵延不绝,意气风发,笔走龙蛇,可谓是顷刻挥毫千万字,云烟生满纸。

因不用为销量考虑,贾琮的思路也是天马行空,甚至写上了古人不能理解的名词。

一开篇,这书里写的便是,长安风雪,古庙冷铺,严冬窗破,北风吹面,某流放遇赦的老者,求一合眼而不得,俯仰天地,悲从中来,披发入山,醉卧竹根。

昏昏醉梦中,仿佛又回到了太后临朝的年月。

当时,幼帝即位,但贤王更幼,太后甚爱之,养于宫中……

【因想余平生,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浑如一梦。】

贾琮使劲甩了下手,又锤了锤肩膀,酸痛的手臂却丝毫不见好转,肌肉劳损,他叹了一声,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抗不住这样的写作强度。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贾琮捂住嘴,抬眼往外看了看,一抹秋露,清风细雨,满地烟絮。

“满城风雨近重阳啊!梧竹萧萧欲断肠。重阳都过了。断肠,朝为断肠花,嗯,断肠花……看我黯然销魂掌。”

贾琮cosplay着神雕大侠过神,摆了几个极其蛇精病的姿势,然后觉得只摆姿势似乎太简单了,拿起一旁的扇子,刷的抖开,左三圈右三圈,不,是左一下,右一下的练起武来。

风流潇洒,莫过于此,贾琮心道,当年独孤求败大侠,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他没那么高深境界,但是以扇代剑这招,也可在草木竹石范围来着。

境界不够,变通来凑,嗯,贾琮他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至高境界,破碎虚空指日可待。

扭了一套自己改编的独孤九剑版广播体操,贾琮出了小半身汗,躺在榻上,思考着剧情,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到早饭时,李奶娘叫了贾琮几次,贾琮皆睡得正香,不肯起来,李奶娘无法,只得由得贾琮。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一睡到了下午,贾琮尤自沉酣,忽而被李奶娘推醒。

李奶娘也不顾贾琮不睁眼,强自拿了鞋子给贾琮套上:“哥儿快起来,宝玉在学里被人给打了,老太太叫了人来问呢?”

贾琮努力睁开眼睛,满眼都是瞌睡虫,不满道:“被打了就被打呗,我又没去学里,管我什么事儿?”

“是不管哥儿的事,不过宝玉一有个什么,这府里哪有不闹腾的。那回宝玉从梯子上跌下来,老太太知道了,不但撵了宝玉身边的丫头,还说都是琏二爷没弄好梯子,把琏二爷叫去臭骂了一顿。哥儿乖。”

贾琮的头脑瞬时清醒了,宝玉挨打那章,薛蟠被冤枉的时候,是怎么说来着?

他父亲打他一顿,一家子定要闹几天。那回为他不好,他爹打了他两下,过后儿老太太不知怎么知道了,非说是珍大哥哥治的,好好儿的叫去骂了一顿。

原来,贾母因为宝玉,迁怒于他人的行为,是早以有之么?

好吧,迁怒是人类的劣根性,贾母又是女人,孔夫子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况且,贾母还是个守寡的老年女性,心理变态程度高那么一点点,迁怒范围广那么一点点,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归理解,但贾琮可是知道宝玉在学里打架是为了给基友出头,这样的事儿,贾母万一问明了,脸上无光,心里一后悔,少不得气急败坏,迁怒他人。

贾琮既没心情陪着贾母和宝玉两祖孙唱大戏,也不愿成被迁怒的目标,贾母要心疼宝玉,要迁怒旁人,自个慢慢折腾去。

故而贾琮按起头,倒在榻上,嚷嚷道:“哎呦,我头痛得很,痛死了……”

贾琮嚷着头痛,装起病来,自然不用去回答宝玉和学里的事儿。

不过,这一装病,也有装病的坏处,暂时贾琮不能出门了,用请来的大夫话说,这是思虑过度,气血不足,需得安心静养。

贾琮无奈,除了写书看书之外,每日唯一的消遣便是坐在门前的栏杆上,听着那些丫头婆子们交流小道消息。

于是乎,他知道了林黛玉给了周瑞家的和宝玉奶娘没脸,迎春的奶娘当空了迎春的首饰匣,邢夫人命王善保家的把碧梗米换成了白米,贾赦又看上了一个叫秋桐的丫头,贾政推荐的那个贾雨村,又写了信来。

还有贾珍和贾蓉还有贾蔷之前不得不说的故事,薛大傻子又败掉了一间铺子云云。

当然更少不了的是宝玉的传闻,传闻宝玉在学里打架这事,因是关系了外头的亲戚,贾母本要叫了贾珍来问话。

谁知,秦钟早往秦可卿跟前告了一状,秦可卿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便是秦钟不说,亦听了些许风声,如今见得秦钟来告,情知传言不能有假,连羞带气,病又加重了三分,再支持不住。

秦可卿这一倒下,阖家皆慌了神,因又想着她素日的好处,不管是哪一个长辈,哪一个亲戚,无不为她担心。

宝玉与秦钟在学中打架之事,再无人提及。

待听说有人推荐了个张先生来给秦可卿看病,又听得贾敬不肯回府过寿,只让人印了什么文散发之后,贾琮知道,秦可卿快挂了。

一僧一道,两个拐卖儿童未遂的高人,也快要出现了,想想,贾琮就觉得心中好激动。

是日,到了贾敬的寿日,荣国府阖家的主子,都要去宁国府赴宴,然而,这主子里,并不包括贾琮贾环和贾兰。

贾琮是病着,贾兰是脾气古怪不想去,而贾环呢,王夫人说他也病了,其实是被王夫人留下抄经。

人都去赴宴了,没人管束,贾琮本打算和贾环偷溜出府,但贾环要抄经,贾琮只能自个去找赵国基。

找到赵国基,贾琮不等赵国基抱怨那些老套的话儿,便说道:“那立白皂不用限制产量了。你去问问上次订货的瓷窑,若是咱们大批量订瓷罐儿,能便宜多少?还有,这做工的人,你给排成几班儿,若有肯做夜工的,再添一份工钱。顺便再问牙婆租个铺子。”

赵国基想了一下,忙道:“若要分几班儿,只怕人手不足。”

贾琮一撇嘴:“不是有人向你说情么?你瞧着若合适,便都收下,先教他们这作坊的规矩,学会了就留下,学不会就算了。若是人手还不足,你再去城里招人,只要收拾得干净,上手得快,你就是招了乞丐来,我也不管。”

赵国基连连点头,忽有说道:“这人多了,我看就不必管饭了,让他们自己在外吃去。”

贾琮摇头不允,他可是知道如今的情况,他这里的活儿轻,雇佣得都是社会底层的穷小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家里连混个水饱都难,只能出来做工,但是年纪在这儿。

童工嘛,肯定干得比成人少,商家都不爱用。

若是他这工坊里不管饭了,保管了有些穷小子宁肯饿两顿,也舍不得带饭买饭。

吃不饱饭,怎么能好好干活?

不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这道理,单说,贾琮还想从里头发掘培养几个能干的帮手呢,福利自然不能少。

要不,光靠一个赵国基,只怕把赵国基累死也忙不过来。

故而,贾琮说道:“往常是请了厨娘上门做饭,按天算钱。工人既多了,我看请人也不划算,不如买上几个灶上的厨娘,做做大锅饭,洗洗衣服,缝缝补补什么的,倒也省事。”

赵国基答应着,忽想起一事来,小心又问道:“倪二前头说的本子,哥儿可带了来?”

贾琮笑了笑:“等下次吧,等瓷窑的价格定了,我再拿过来。对了,你可与倪二说了没有,给那章家书铺的本子可不是先前的笔名?”

赵国基笑道:“倪二说了,只要写书的人没变就行了。毕竟,章家哥儿不是周掌柜,不是冲着荣国府的名号才肯出书的。”

贾琮微微颔首,这年头,海商海盗不分家,近海是商,远海没准就是盗,这种豪商贵贾,区区一个荣国府,自然不放在眼里。

而且海贸真是赚啊。

遥想某些从大海起家的穿越者,到日本挖银山,到越南采矿,到美洲淘金,移民澳大利亚,到北极南极探险,再养上几只北极熊企鹅什么的,那日子过得真是神仙也不换。

比起来,贾琮这种老老实实玩实业,连房地产都不炒的穿越者,是多么的厚道,多么的善良啊!

23.开张大吉

当然,和每个资本家说自己仁慈厚道,遵纪守法,都是在讲笑话一样。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贾琮所谓的老实厚道,也只是口上说说而已。

作为一个在特色社会主义社会成长的穿越者,得益于有良心的资本家大慈善家启发,贾琮在这个位面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

就如这回答应给章家书铺一个本子,自然不只是因为章家哥儿有眼光,赏识他的才华,还因为章楼是海商。

贾琮可不满足于日用品买卖,在他计划的蓝图里,海贸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节。

古代的海贸,大头无非是瓷器丝绸和茶叶,其中瓷器最受欢迎,但是海上的风浪不可避免,破损率也很惊人。

而贾琮对于如何改进瓷器的配方,来改善这一情况,是很有想法,成竹在胸的。

那么,为了日后的暴利着想,顺手写一本书,既能得钱,还能换来一条人脉,自然是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贾琮有关于瓷器的构想还尚早,如今的贾琮,还是立足和日常相关的产品,肥皂有了,那么新产品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而这本新书里,贾琮肯定是要物尽其用地为新产品打打广告,不过,他是厚道人,不会用整本书插播广告的。

“噼啪,噼啪……”长长的大红鞭炮在地上炸个不停,周围的小孩子们一边拍手围观,一边儿用眼睛瞄着地上的鞭炮,瞅着没炸开的,打算一会捡拾起来,塞到包里,拿到别的地方玩去。

朱买婆穿了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裙,堆出满脸的笑容,朝着人群拱手道:“日后仰仗大家照顾了。”

然后,从伙计端着的盘子里,抓出一把开张喜钱,向周围的人群散着喜钱果子。

人群拥挤上前,一时竟将店铺内外,都围得水泄不通。薛虹骑马从这街口路过,见着这人群涌动,不免微微皱眉,正踌躇着是绕路而过,还是等人群散些再穿过去。

忽听得旁边有人议论道:“这朱婆子可了不得了。今年过年时,我还见她被行里催账,大半夜的敲门找人借钱。(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这才半年,就发起来了,还开了这么大一间铺子。这运气,真是没法说。”

“也合该这朱婆子挣钱,那立白皂,可真真是好东西,洗得干净不说,还满身清香,就是忒贵。旁人都说卖不出去,提都不敢提,只有这朱婆子胆子大,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奔走,介绍这立白皂的好处了。等大家都知道这立白皂不愁卖了,朱婆子钱已经赚到手了。不是合该她赚,是什么?”

“立白皂就是贵,我那天给我家丫头买了一块花香味儿的,得,半月工钱……”

“半月工钱算什么,要是前几个月,拿钱也买不到这立白皂,都叫京里抢光了。我可是听说,有个公子哥儿,在礼物里夹了一块立白皂,一直闭门谢客,专心参佛的月下仙子,竟破例见了他一面。”

薛虹晃了晃脑袋,只觉立白皂这名字有点耳熟,忽然想起来,这不是他妹和他娘用的那胰子吗?

他还夸过这胰子作坊脑子灵活,心思巧妙,从胰子香味,到包装设计,都颇有新意。

如果不是胭脂花粉这类铺子,是薛蟠这房经营着,恐人非议,他都想将这胰子作坊收罗旗下了。

看到这商品前景如此不错,薛虹心中压下去的欲望,又有些儿蠢蠢欲动了。

时值重阳已过,阴风愁云,寒树衰草,天方初秋,人已深秋。文人墨客见此秋风细雨,不免□□大发,或执伞于湖畔,或坐船于湖心,煮茶吟诗,赏雨听风,好不惬意。

然而城中的平民,面对着这样的秋风秋雨,却毫无观赏的心致,他们忙着缩起脖子,或是一路小跑,用跑步的热量抵抗寒风,或是紧贴着墙根儿,沿着商户的檐下小心翼翼地躲雨行走。

他们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因为身上尚是轻薄的夏衣,秋日的衣裳,不是在当铺未赎就是还未置办,要是淋了雨,吹了风,生了病,汤药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这种人,在京城百姓中占了大部分了,说是三餐不济呢,倒也不至于,偶尔见着孩子眼巴巴望着,也能掏出几个钱给孩子买点麻花糖葫芦之类的零嘴。

但要说富裕呢,那是绝对谈不上的,每到换季,就把上一季衣裳送进当铺,以此换些活钱,再赎回这季要穿的衣裳。

当然,当铺不是善堂子,多当上几回,衣裳越当越少,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要靠当铺周转,但能置办起四季衣裳的,也算体面人家。

大多数平民百姓,是置办不了这么齐全的,有的人家除了冬日的衣裳不能省,其他季节的衣裳,都是能省则省,顶多置办一身体面衣裳,在做客办事的时候穿穿。

所以,文人眼中颇具意境地秋雨秋风,在这些人眼中,却是如此的刺眼,唉声叹气的抱怨着今天不走运。

而这些抱怨,与白牙子是不相干,秋寒未深,她已换上了夹棉的衣裙,打着把伞慢慢悠悠地穿街而过,走到一条狭窄的巷子口,看着污水横流的地面,皱了皱眉,提起裙角,踩着地上几片碎瓦片,趟过了污水,扯着嗓子喊道:“楼三家的,你可在家里?”

等了半天,才有一个形容苍老,发髻凌乱,衣服上满是补丁的女人开了门,一看是白牙子,眼睛就是一红,用袖子擦了擦脸,强自挤出笑脸来:“白大娘,你来了。”

白牙子叹了口气,问道:“石头的差事干得怎样了?”

这一问,楼三家的眼泪直掉:“也不知怎么回事,管事又不要他了,石头帮人干了三个月活,一文钱都没领着,就叫人打发回来了。”

白牙子摇了摇头,说道:“先时我就与你说,那家管事最不是东西,又好贪便宜,你们家没钱送礼,去了也帮人白干活,倒不如在外头寻点事做。”

楼三家的强忍住泪:“大娘说的,我怎不清楚,只是柱子才这年纪,哪有作坊要他干活呢?我们家又送不起礼……”

白牙子也清楚这情况,往里头瞧了瞧,问道:“石头没在家?”

“今儿才刚亮,他就摸黑出了门,说是去码头瞧瞧有没有活干?”

楼三家的说着,才想起白牙子在门口站着说了半天了,忙说道:“白大娘,里面坐着说话,我给你倒碗水。”

一进门,窄窄的院子里拉满了晾衣绳子,挂着各色干净衣裳,地上到处满是水迹,几大盆的衣裳泡在木盆里,显是还没洗。

两个衣裳破破烂烂,一身黑灰的小孩子,仰头望着衣裳,满目艳羡,手里拿着一截草茎儿,放在嘴里吮吸。

用木板挡住的破窗户被移开,一张清秀的小脸飞快的闪过,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炕上的破被子里,还裹着人。

白牙子见多识广,自然这屋里的人不出来见客,是没有衣裳穿,只能缩在被子里。

楼三家的端了水来,白牙子看着那还算齐整的陶碗,知道是楼三家的好不容易寻出的,倒没嫌弃,伸手接过来,劝道:“光你帮人洗洗衣裳,哪能养活这一家子呢。就是柱子出去找着活儿,也挣不了几个钱。眼见就要入冬了,你这柴没一斤炭没几升,可怎么熬呢?”

楼三家的掩面道:“大娘说的,我也知道,私下里也想过,是不是托大娘卖了大丫头二丫头,总好过跟着我挨饿受穷。可一想她们爹,我就狠不下心,当年他们爹,要不是在府里恶了人,熬坏了身子骨,何至于去得那么早……”

白牙子听着唏嘘了一阵,说起这楼三,也是倒霉催的,得罪了主人家的亲戚,叫人往死里整治了一遭,好容易得了清白,以为能得主子重用了,主子又被贬了,临行前,没有卖掉楼三两口子,而是给了他们身契。

只是当奴才当惯了的人,做了良民,反而不适应,虽说两口子手上有点积蓄,但既不知投资,更架不住孩子一个个蹦出来,是坐吃山空。

眼见钱越用越少,楼三在外干活越发拼命,谁知折腾翻了旧伤,请医问药,折腾几年,家里折腾空了,人也去了。

白牙子想起这桩事,心里倒软了几分,说道:“荣国府的赵舅爷开了个胰子作坊,正要找人手呢?头三月里一天管一顿饭,一天十文钱,若是做满了三月,一天三餐都包了,还要涨工钱。不过只要半大的孩子,石头实在没找着活,倒可报我的名儿可以去试试?”

楼三家的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花,颤抖着声音道:“白大娘,你说的是真的?”

白牙子笑了:“我说的话,几时有假的,赵舅爷还想买几个厨娘呢,只是你又不愿卖身,再着,这些年你的手艺只怕也退了步,我倒不好荐了去。好歹楼三那小子临死前求了我,你们这些年又实在辛苦,石头那孩子干活也勤快,权看这些,我才给石头一个机会。”

24.奇思妙想

“还想买几个厨娘?”

楼三家的迟疑了,看着一旁死命吮着草茎儿的孩子,又转头看了看屋里躲躲闪闪的人影。(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踌躇片刻,狠下心来,咬了咬牙,开口道:“白大娘,要不,你让我去试试?”

白牙子抬手指了指屋里:“不是我不帮忙。可是,你若卖了身,这一屋子孩子交给谁去?”

秋雨潺潺,竹木萧萧,湿了芭蕉,散了浮萍。

“这书……”章楼倒抽一口冷气,一不留神捻断了数根胡须,痛得他一哆嗦,衣袖险些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这书里面,写得皇家……”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章楼却不一样。

他从一个乞丐,翻身成了有些闲钱的小商人,或许是凭他自己的努力和运气,但发家成为大海商,却是在认了金陵守备太监章公公做族叔之后。

说白了,攀亲送银子找靠山,哪个行业的大商户,背后没个靠山的。

认族叔算什么,认爹认爷爷的都比比皆是,商人的节操和良心一样,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太监嘛,没有不爱银子的。

这海商都富得流油,出手极大方,章楼银子送得爽快,巴结章公公巴结得到位,这章公公也就觉得章楼是可造之材,视为自家人,除了提点章楼几句没要紧的话,也常和章楼说些宫中的生活琐事。

所以,章楼一翻开书,看了不到一半,就受到了惊吓,这书里描绘的宫廷生活细节,皇帝太后起居,怎么有的地方和章公公讲的那么相似呢?

甚至比章公公讲的还细致?

可惊吓过了,章楼一想,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京中权贵素来与内宦相交甚密,这书又出自四王八公的荣国府。

他曾听得章公公说,荣国府的大姑娘,是皇后跟前的女官,这书能将宫廷日常写得如此详细,倒也在情理之中。

赵国基听得皇家两字,便有些不安,忙问道:“可是有犯了忌讳的地方?”

听了这话,章楼颇觉面上无光,这也太小看他了,他好歹是章公公的干侄子,若是他的铺子出个书,都要担心忌讳查禁之类,那天下就没几个书坊敢出书了。[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故而章楼说道:“杀官造反的水浒何处没有,大骂圣上的文章刊行天下,这本子那有什么出不得的?”

说着,章楼叹了口气:“只是遥想这风流繁华,玉堂金马,俱是旧事南柯,未免不胜凄凉。”

说话间,章楼皱了皱眉,随手翻到某一页,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当即嘶嘶吐出一口凉气,不禁拍桌称妙道:“原来如此!这书,当真是……”

半天也寻不出个形容词来,忽而灵感一闪:“当真是奇思妙想。”

转眼到了十月,宝玉因秦可卿不见好转,悬心挂肚,十分不乐,这日本欲找秦钟玩耍。可秦钟与常来荣国府的智能儿情投意合,今日又逢智能儿与她师傅进府请安,秦钟便不去上学,只与智能儿凑在一起说笑。

宝玉见此,未免失了兴致,领着茗烟等小厮儿,懒懒散散地往学里去。

才出二门,就见着薛蟠走来,拍手大笑道:“真是巧了,我才说来打听你在家没有?就撞见你了。”

“薛大哥哥找我有何事?”宝玉笑问道。

“冯紫英说这几日少会,正好今儿无事,约了我和你一起出去吃酒。”

宝玉听了,忙命茗烟去替他取一身出门的衣裳,又和薛蟠说道:“薛大哥哥和我到书房里坐坐,等我换了衣裳,咱们就去。”

等宝玉换了衣裳,命人备了马,便带着小厮同薛蟠一道出去了。

一时到了锦香院,冯紫英早在那里久候了,还有两个唱曲的伎女陪坐。

彼此见过,坐下吃酒,酒过三巡,伎女拨动琵琶,唱着新样曲儿。

才唱了几句,就见着一个湖色衣裳,淡墨裙子,头上仅饰了两朵珠花的女子翩然走来,笑道:“好薄情的人儿,倒我要来找你。”

冯紫英愣了一愣,方认出这女子竟是往日相熟的伎女云儿,不由得一笑,站起来敬了云儿一杯酒,笑道:“并非我薄情,是小厮说你没空儿?我还道你有了新客,就看不上我这旧人了。”

云儿媚眼一抛,一甩帕子,娇嗔道:“什么新客?奴家不过是在试新衣裳。”

说着,扭着腰肢,用帕子掩住口,笑道:“听得你来了,人家可不赶紧出来了。”

薛蟠见了,神魂一荡,未喝先醉,忙上前拉住云儿的手笑道:“既来了,快坐下吃酒。”

云儿笑了笑,挨在宝玉身边坐下,拿了一个黄澄澄的桔子,小心剥开,去掉上面的白络,分成一瓣一瓣的,用个小碟子装着,递给宝玉:“你吃得脸都红了,吃瓣桔子解解酒。”

宝玉忙道过谢。薛蟠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满地道:“你别光给宝玉,我也醉了,快喂我两瓣。”

云儿朝着薛蟠身边的伎女使了眼色。那伎女伸手拈过一个桔子,随手剥开,就势睡倒在薛蟠怀里,塞了一瓣在薛蟠口中,笑道:“我来喂你。”

薛蟠魂都飞了,也顾不得再看宝玉和云儿,只搂着怀中女子调笑。

又吃了几杯酒,宝玉颇觉无聊,但碍于冯紫英请客,又不能离席,只得找云儿说话,因说道:“姐姐身上的衣裳,就是新做的?倒未见过。”

云儿笑着替宝玉斟了一杯酒,说道:“这是金陵那边的新鲜样子,如今正时兴呢。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宝玉接了酒,笑道:“衣裳倒好,只是这胭脂颜色不搭。”

说起胭脂,宝玉兴致满满:“这胭脂颜色,世人多爱用大红色,厚匀两颊,其实这样远观尚可,近视反而十分艳俗。倒不若用淡红胭脂,抹在手心,轻拍两下。只是市卖的胭脂,颜色都不大正,或是过淡,或是过浓,买了来还得拧出汁来,配着花露蒸上一蒸。只怕姐姐嫌费事。”

云儿白眼一丢,笑道:“这算什么费事?你也是大家公子,莫非竟不知宫中的胭脂是如何做的?花瓣要一色的,一瓣一瓣地精挑细选,几百斤花瓣里顶多挑出十几斤来。再加上明矾,用白玉的石臼捣出浆子来,用洗干净熨整齐,一丝儿线头都不能有的细纱布过滤。然后将滤好的花汁注进胭脂缸里。之后把上好的丝绵布裁成小块儿,叠在胭脂缸里浸泡,浸泡个十几天,方拿出来慢慢的晒干。这晒干的时候,连一丝灰儿都不能沾,沾了便了废了。这才叫繁琐费事呢?”

宝玉奇道:“姐姐是从何得知的?”

云儿笑道:“你猜猜。”

宝玉摇头,冯紫英在旁一笑,道:“令表兄家里,不就是为宫中采买的,你怎么不问问他?别是云儿唬你玩呢。”

薛蟠正喝得兴起,听得这话,连连摆手:“别问我,别问我,我可不清楚。还是吃酒听曲儿罢。”

宝玉无奈,只得干了一杯,云儿恐宝玉置气,又悄声笑道:“这是原是一个姐妹从话本上看来的,那些宫里的太监都说写得不假。”

宝玉好奇无比,问道:“姐姐可知这话本的名字?”

云儿笑道:“记不清了,仿佛是什么山人,还是荣什么客写的?”

宝玉点了点头,将名字记在心中,默默吃酒不提。

且说贾琮因昨日同赵国基说了要出府,一大早赵国基便已在门口等着了。

贾琮揣着个手炉,戴着毛皮手套,出了门,见得赵国基在寒风里直哆嗦,不禁将手炉扔给赵国基,笑骂道:“你也不知多穿件衣裳。”

赵国基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脖子,笑道:“本想着到了府里,有地方烤火,也冻不到哪去,万没想天气变得这么快。”

贾琮笑了笑,才要说话,忽见得贾瑞从府里垂头丧脸的出来,不由得皱了下眉,径直上了车了。

到了外头的宅子,赵国基同贾琮说道:“……白牙子介绍了个厨娘来,说以前是顶尖的全灶,在官宦人家当过差,后来年纪大了,叫主子配了人,放了良。手艺实在不错,平常两三桌酒席,都难不住。哥儿看?”

25.发放福利

所谓的全灶,就是做饭的丫头,顶尖的全灶,家常菜做得,也能整治酒席。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虽比不得大酒楼里的厨子出色,更不如荣国府里顿顿不重样儿的厨娘,但寻常人家待客也足够了。

“等过几日等其他牙子送的厨娘来了,叫她跟着做些菜,看看手艺再说。”

贾琮穿越来了这么久,也见识了寻常人家吃的家常菜,左不过是萝卜豆腐青菜白菜,惯常是群英荟萃,不,萝卜开会,再加馒头咸菜,就是家里请客,也不过再多添一两碗肉就是。

用全灶的官宦人家,比寻常人家好些,也好不到哪里去。

红楼位面的官员薪俸嘛,绝对是算不上高薪的。

有贾珍作证,皇帝不赏银子,某些穷官儿连年都没法过。

贾珍自己都说,世袭官儿里,似荣宁二府这样富贵的,不过一二家。所以,皇帝抄荣宁二府,那是顺应民心。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是世袭,凭什么你荣宁二府能过得如此逍遥?

抄了荣宁二府,不但大快人心,还能充盈国库,一举两得。若买个厨娘来,只会做素菜豆腐,一说治席,就多做两碗肉呈上来,那还不如不买。

“不过,白牙子说这厨娘是个寡妇,一人拖着三男二女五个孩子,若是我手里不缺钱,不如将这一家子都买了。两个女孩子,正好当丫头使,三个男孩子,大的可以帮忙做工,小的也能干些活。我想……”

赵国基迟疑了一会,方说道:“横竖花钱的钱也不多。环哥儿时常到这宅里书房来写文章,也缺两个照管书房的丫头,如果那厨娘手艺不错,就权当做回好事,买了这一家子。”

贾环又不是贾宝玉,离了丫头就没有丝毫自理能力?

弄两个丫头在身边,这是要□□添香还是要□□添香呢?

贾琮腹诽着,转念一想,世情如此,戏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书生,身边还带着个书童呢,书房里要没几个磨墨铺纸的丫头,那也不好说是读书人的书房。

不过,赵国基主动提出要给贾环添两个丫头?

贾琮扁了扁嘴。好吧,赵国基到底是贾环的亲舅舅,为贾环考虑也很正常,不在意血缘的古人是极少数的。

这人嘛,要没点私心,那是圣人,骨头都化水了。

略纠结了一会,贾琮就将心思放到了今日的正经事上,到月底了,该算账发福利了。

贾琮今日出府就为这事,倒不是他不信任赵国基,只是赵国基是典型的古代人思维,提供伙食又发工钱,这待遇已经好得没边了,还给别的东西,天打五雷轰,钱多烧的。

贾琮要是不来看着,赵国基说不得就当没有这事儿了,反正那些干活的穷小子未必敢吭声儿。

但贾琮绝不赞同这种想法,说实在的提供伙食,看似浪费,但实际上保证了工人的饮食营养和饮食健康,不容易染上什么传染病,然后病倒一个,祸害集体。发东西呢,是为了提高工人的积极性。“领东西了――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赵国基敲着手上的响锣,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说你呢,没到三个月,排什么排,排着好玩呐。还有你,转什么转,头都叫你转晕了,不领就出去。”

一条长蛇很快排了起来,旁边的墙根底下,做活还未满三月的小子们聚在一起,满是艳羡地看着排队的人。“孙大石,来,在这里按个手印,往前面去领东西。”

从白牙子那儿买来的小子陈词,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只手放在桌上,手指按在翻开的册子上,另一只手的手臂习惯性的往前指着方向。

被叫到名字的孙大石,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在身上蹭了蹭,小心翼翼地在册子上按下指印,犹豫地问了一声:“好了吗?”“好了,好了。”

陈词挥挥手:“过去吧。”

走到前面的,盖了油布的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孙大石,一斤面,两尺青布,两块混合皂,自己打开看看,有没有少的?”

另一个小子常谕从车上取过一个纸包,交给孙大石,随口嘱咐了一句。这里发的混合皂,就是残次的肥皂,重新凝固分割,味道怪了些,去污力还可以。

贾琮既然要做高端产品,也懒得再想法子卖出去,直接用来发福利了。孙大石忙不迭拆开纸包,看了里面的东西,发现果然常谕所说,感恩戴德地满口道谢:“谢谢小哥,谢谢赵管事。”

谢过了陈词常谕和赵国基,孙大石又朝着坐在一边的贾琮诚惶诚恐道:“谢过小爷,小爷福寿双全。”

贾琮点了点头:“以后好好做事。”

弯弯窄窄的胡同里,孙大石摸着塞在怀里的纸包,昂首挺胸地大步往前走。“哎呦,这不是孙家老大,下工了啊!”

有熟人打着招呼:“你家来客了。你知道不?”

孙大石回过神,笑道:“还不知道呢。我先走一步了。”

低矮的屋檐,不到肩高的黄泥墙,地上摆满了残破的瓦盆陶碗,水滴落在瓦盆陶碗上,奏响一曲萧瑟的旋律。“大哥。”

正坐在门槛上摘着菜的小女孩,抬头看见孙大石回来,立刻将簸箕扔到一边,朝屋里喊道:“娘,大哥回来了。”

“回来了,就回来了,你嚷什么?”

屋里出来一个满身补丁的枯槁妇人,声音里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大石回来了,一段时间没见你,长高了也长胖了。”

跟着出来了一个妇人,一身发白的衣裳,满脸讨好的笑。

孙大石上前行了礼:“三婶子。”

说着,孙大石又将纸包儿掏出来给他母亲:“这是今日发的,里头有两尺布,娘拿去做身衣裳吧。”

孙母接了纸包,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口上却怨怪道:“我做衣裳做什么?倒是你,要到外头干活,不穿体面点怎么使得?我可是听人说了,你们那作坊里,管得可严了,衣裳不干净,就不让进去。”

孙大石道:“那是有的人,满身脏兮兮的,一点不讲究。让他进去了,就是管事不撵,我们还怕他污了货,害我们拿不到钱。干多少活,拿多少钱,那都有规定的。只要收拾的干净,就算衣裳上有补丁,管事也从不拦着。”

“说是那么说,人家都穿好衣裳,你穿破衣裳,像什么话?何况,你这段日子又长了一截,旧衣裳都短了。这布给你做衣裳,你换下的旧衣裳,我正好改一改,给你妹妹穿。”

孙母径直拿定了主意,又将纸包拆开,高兴道:“还有一斤白面呢。正好留着冬至包饺子。”

“留着做什么?到冬至,下月又该领东西了。难得婶子来一回,正好待客。”孙大石看着妹妹一脸馋相,忍不住摸摸妹妹的头,同他母亲说道。说着又摸了摸肚子:“今儿吃的那包子,面发的倒好,就是肉少。那几个厨娘还是花钱请来的,怪不得管事要另外买人呢。”

孙母横他一眼,骂道:“有肉包子吃,还嫌肉少。往日连饭都没得吃的日子,你都忘干净了。”

骂归骂,孙母却没驳回孙大石的话,只是掏出几十个钱,给了孙大石的妹妹,让她去买肉来。

“听说你们那作坊里又要招人了,你婶子来,是想问你,能不能帮你弟弟说个情儿,也让他进去做活。”

“是啊,大石,你弟弟跟你自小要好,你如今出息了,也拉拉你弟弟……”

秋风吹落残菊,一地落英,几叶绿黄,石阶犹有冷香。绿色的纱窗被人轻轻推开,露出一张巴掌大的俏脸来,鬓边一朵绿菊微微颤动,一只冷蝶环绕其间。

云光暖照,蝴蝶光华流转,方知竟是花非花,蝶非蝶,俱是巧夺天工的金玉首饰。

薛宝云往窗外看了一圈,静悄悄无一个人影,只得竹影青苔,虽白昼亦如昏夜。

于是心中大定,转过头,悄声对丫头道:“凤儿,把书拿出来吧。”

薛宝云的丫鬟玉凤别扭地站在柜子旁边,垂着头,苦着一张脸,不甘心地劝道:“姑娘,还是不要看,若叫太太和大爷知道了,奴婢可就惨了?”

薛宝云拍了拍胸口,胸前挂着玉锁片一阵晃动,打着包票道:“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妈和哥哥怎么会知道呢?”

玉凤的脸苦得能拧出汁子来,抱怨道:“上回姑娘也是这么说的……”

薛宝云嗔她一眼,遗憾道:“你还说上回呢,明明我叫你把那书藏好了,可你倒好,慌脚鸡似的,居然把书掉在妈跟前,害我挨了好一顿说。那本《青娘传》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问宝瑟姐姐要来的,就这么祭了火神,好不可惜。”

蹙眉哀叹了几句,薛宝云不满地跺了跺脚道:“挨说的是我,你又没怎么着,偏你倒这么小心……”

玉凤无奈,将藏着身后的包袱拿出来,说道:“姑娘可小心些,这些又不是正经书。太太说姑娘也是为了姑娘好。怕姑娘看多了,移了性情。”

薛宝云嘟起嘴道:“四书五经倒正经呢,偏我不能考科举。看几本闲书,消磨时光解解闷儿怎么了?妈只听着有些人说什么闺阁里不应看这些闲书,她哪知道,说这话的那些人,私下里看的闲书比谁都多呢?”

说着,薛宝云头一歪,犯了性子,冷笑道:“平日随便提个闲书里典故,必有人能说得清清楚楚,若没看过,莫非是梦里见得的。这装模作样的性情,若说是看闲书读坏的,那书本有灵,也要跳出来喊冤呢。”

玉凤扑哧一声,笑了:“我说一句,姑娘倒是有百十句在这里等着。”

说着,玉凤便将包袱打开,将里头几本书拿出来,脆生生的说道:“我问过书铺的伙计了,姑娘问得那恩什么子,并没有新书出来。那伙计荐了几本近日才出的新书给我,我也不知到底好不好,只听那伙计说,这几本虽是才出,但颇卖得不错。”

薛宝云接了书一看,虽无飞燕合德之流的艳情本子,但也多是些才子佳人风流,痴男怨女多情的小说。

薛宝云早看腻了这些后花园赠物,私定终身,因情而生,因情而死的老套故事,看到开头,就能猜到末尾,剧情之恶俗荒谬,可以说是不通之至。

若是往常,薛宝云权当是看看笑话,消磨时间了,但是今日忙了这半天,只为这几个才子佳人的俗套话本,倒让她颇没意思。

百无聊赖间,薛宝云翻着书,忽然,她的眼睛一亮,将书翻回去,羊脂般的指尖儿点在封面上,轻声念出了封面上的三个字:“《太上京》。”

薛宝云拿起书来,笑道:“一睹太上京,方知众天小。这书名儿……可有点儿意思。”

“什么有些意思?”骤然听到这么一个声音,薛宝云吓得浑身一激灵,等意识到声音十分熟悉,来人已经站在她身边了。

薛虹从薛宝云手中拿过书,笑眯眯道:“这书是哪来的?”

极是清雅的一间书房,头发斑白的老者端着碗参汤,有一口没一口啜饮着,两个年轻美貌的婢女跪在地上,替老者锤着腿。

“楼大爷来了。”老者睁开眼睛,轻挥了挥手,两个婢女适时的退去。

“侄儿给叔叔请安。”章楼一进屋,便撩开袍子跪下,给老者行了个大礼。

原来这斑白的富贵老者,竟是金陵守备太监章公公。

“起来吧。”

章公公懒洋洋的哼了声,不耐地问道:“楼哥儿,听说你最近开了家书铺?”

章楼窥视着章公公的脸色,小心道:“侄儿上次同叔叔说过,侄儿父亲就是经营书铺为业,所以侄儿……”

章公公似乎想了起来,点点头:“你仿佛是这么说过。如今有人告你那铺子出的书,诽谤圣上和太后,颂扬奸恶,有心怀不轨之嫌。你可知道?”

却见得章楼扑通跪倒在章公公跟前,颤声道:“这是从何说起?侄儿冤枉啊。”

说着,章楼辩白道:“侄儿不过一介商贾,莫说侄儿原无此念,就是有,也无成事之力。这人告侄儿心怀不轨,若是针对侄儿也罢了,可侄儿怕就怕,此人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太监少了个物事,从来是多心多想之辈。

听得这话,章公公叹了口气:“咱们叔侄俩,倒是英雄所见略同。那告状的人,我已命人拿下了。不过,没了一个,若背后有人指使,只怕还有后来的,万一告到别人那里,却是不好息事宁人了。咱家本想让你把书收回来,通通销毁了,但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

章楼道:“且不说书卖出去,销毁不易,就是能收回来,如此举动,别人不说叔叔清白无辜,却要道叔叔居心叵测,是怕了……”

章公公既做到金陵守备太监,自然不是怕事之人,脸色瞬间变了:“咱家想左了。若是照如此做,这位置只怕做不稳了。”

宫里的太监,于勾心斗角这项最是敏感,章公公又是从杂役一路爬上来,于这些深有体会。在宫里,要得主子的信任,就要敢任事,敢做事,高调也罢,低调也罢,关键是不能软弱可欺。

软弱可欺的奴才,主子怎么会信任呢,又怎么敢重用呢?

宫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太监,皇城外头,自宫等着进宫的阉人多了去了。

“所以,这书不能回收,还得大张旗鼓的继续卖。”章楼恭恭敬敬地道:“叔叔担心的无非是这书被人检举,宫里不高兴,但若是有王室贵族,夸赞这书一番,有宗室作保,自然与叔叔颜面无关,侄儿将这夸赞的话印在书上,还能再挣一笔。事情风平浪静,皆大欢喜。”

章公公笑了笑:“你这小猴子,主意倒打得巧妙。”

说着又道:“你把那书找来我瞧瞧,若是粗鄙不堪得很,你就是捧出万两银子,也没宗室敢理你。”

章楼忙告罪出去了,立时捧了本纸张雪白,墨香四溢地书进来。

章公公接过看了看,只见开篇虽写着长安,但又以太上京称之。

章公公也是在宫中上过学的人才,知道这是文人避讳的笔法,心中大定。

再一看内容,一写宫闱后宅之事,二写朝廷派系斗争,将朝中百官,清流庸吏的画皮是撕得干干净净,对太监倒是褒贬有之,不似那些庸俗话本,视太监为仇敌,恨不能诛之而后快。

章公公不知,这是因为现代网络写手,多知道东林党水太凉的典故,对于不干正事,嘴炮无敌的清流,全无好感,而太监阉党之流,既有煤山陪吊的忠心,和郑和下西洋这样的能人,反而能平常看之。

看到能把太监当人写的话本,章公公这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些许好感。

看到家奴之子,得主子之力捐官,在主子入狱之时,为了能够继续做官,居然恩将仇报,以诗词文章断章取义,来诬告主子有谋反之心。

章公公感同身受,不禁大骂:“混账王八蛋,三分像人七分是鬼,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看到某些剧情时,章公公神色忽然古怪起来,他的手指点在书上:“这书你可看过?”

章楼惊魂未定,陪笑道:“看过了。”

“那你可知道,这玉兰油是什么?”章公公奇怪无比:“这胭脂做法,确是宫中制法。但是这玉兰油,美白面容,润泽身体,肌肤晶莹,咱家在宫中多年,怎不曾听过前朝或是哪个妃子,有此秘方?”

章楼挠了挠头,小心道:“许是文人虚构,虚虚实实,博人一笑罢了。”

他光看那些朝廷宫闱斗争,明争暗斗,风云变化,还不嫌不够,如何会注意到什么秘方什么制法?

他又不是女人,更不涂脂抹粉,关心胭脂干什么?

章公公冷笑一声:“便是虚构,也不是没有来由。你细细打听打听,倘若真有这玉兰油,只要功效有这上头说得十分之一,便是大功一件。”

说着,章公公又翻了翻书,忽得又是一愣:“神仙水?这又是什么。”

26.忠顺亲王

难得一日好天色,阳光暖和,白云悠然。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用木头和油布搭起的棚子下,砖头垒起的土灶上架着一口双耳大铁锅,六个土灶,六张桌子,六个厨娘穿着短衣,系着围裙,挽起袖子,正围着土灶和桌子忙得不可开交。

贾琮抿唇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菜切得很好,可是能不能生熟分开?

那菜能不能再洗洗,不用节约水,他又不收水费……至于锅碗瓢盆四处乱放,调料乱洒,随手擦在身上之类的,贾琮已经当没看见了。

等着菜做好了,贾琮一看,嗨,乐了。白菜煮豆腐,烧豆腐,煎豆腐,炒萝卜,烧萝卜,炒鸡蛋,蒸鸡蛋……还真有和白菜萝卜豆腐鸡蛋有仇的。

不,也不是只会做素菜,还有白煮鸡,冬瓜咸肉骨头汤,炒腊肉,煮腊肉之类。

贾琮估计这位以前的主家爱吃素菜和腌制品。

不过这是特例中的特例,其他的厨娘,再怎么也能做些红烧肉,栗子炒鸡片,韭菜炒香干,白菜炖猪肉……

大盆大盆的菜做好了,自有人分出小份来,端到屋里桌上,赵国基同几个人牙子等人吃得不亦乐乎,贾琮却敬谢不敏。

不过赵国基也不敢让贾琮吃这个,怕不干净,吃坏了贾琮,回府没法交代。

“手艺都是上等,只看这菜,便知道了。”人牙子边吃边夸着自己带来的人选,什么预备二三十个人的饭食不在话下,什么清淡的羹汤也做的,什么滋补的药膳也有一手。

赵国基却笑道:“家常手艺倒罢了,若要定下主意,还得试试酒席的本事,才好说价。”

人牙子则道:“酒席无非是往精致里做,不过材料精细些,再添几样山珍海味。”

贾琮偷偷笑了,真有见识。

一时赵国基问过贾琮,打发了人牙子一人一百钱做脚钱,选了四个干净爽利的厨娘,让人牙子明日领来,置办出酒席,再定价格。

几个人牙子接了钱,笑得眼睛眯成缝,知道赵国基是真心要买人,便道:“何必等得明日,赵大爷若不嫌麻烦,将人留下,不到下午便能置备出来。”

赵国基昨儿听得赵姨娘抱怨,这几日因王夫人在吃素,厨房并不送荤菜来,赵姨娘并贾环也只得陪着吃素。

故而想着,贾环只怕馋肉吃。

下午贾环从先生那过来,正好吃了饭再回府,也就同意了。

虽等着人买菜回来,四个厨娘也不休息,主动收拾锅碗,洒水扫地,又问着陈词等人要了抹布,洗刷厨房,收拾干净了,正好菜也买了,又开始洗洗剁剁,忙活开来。

到贾环过来时,正好送上四桌八荤八素的上等席面,俱是颜色鲜明,菜肴丰盛。

中有一席甚是精美,与荣国府中上等席面,也相差不远,贾琮一问,方知这一席,便是白牙子介绍来的楼三家的所整治。

“哥儿不晓得,这楼三家的,祖上据说是前朝的御厨,天上飞龙治得,海里游龙也烹得,只是后来战乱,祖上的本事丢了七八成。到他爹时,也就会做些精致点心,尽皆传给了这独生姑娘。楼三家的打小在厨房里长着,不说拜师学艺,也看着学着,不到十五岁,便练出一身好手艺。后来叫那家的太太看重,让她管着小厨房,专给家里姑娘们做饭。(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再后来嘛,那家老爷坏了事,主子尚没个好着落,留着厨娘作甚?”

赵国基从白牙子听过内情,倒也说得头头是道。

贾环揉了揉眼,一脸不耐烦道:“管她什么人呢,你快端些菜来,我们吃过了,还要赶着回府去。要是晚了,又有人往太太跟前告去了。”

赵国基忙从桌上选了几盘精致可吃的菜肴,又端了一盆人参鸡汤,端到小桌上,让贾琮和贾环吃着。

这才领人将四桌席面搬出去,又打发人,请了邻居们来吃酒。

到得第二日早上,几个人牙子来问主意。

赵国基倒也不含糊,只给二十两一个人,唯独那楼三家的,因瞧在白牙子的颜面和手艺上,赵国基添了五两,二十五两。

人牙子们皆不满意,说道:“不说手艺都是上等,就是看模样也不只这价。赵大爷多少再添些?”

赵国基焉不知这些人牙子的意思,这年头丫头媳妇皆淫遍的主子,不在少数,荣国府中众所周知,贾琏就和厨子的老婆多姑娘勾勾搭搭呢。

但是赵国基自打跟着贾琮做事,受了贾琮的熏陶,眼界也高了,哪看得上这些残花败柳,半老徐娘,冷哼两声:“要看模样,一两我都嫌多给了。荣国府里扫地的婆子,都比这几个周正呢。”

几个人牙子气得跳脚,发笑道:“赵大爷呀,你这样怕是成不了儿。到哪卖不出二十两银子来。”

赵国基笑道:“我只给这价,成不了也罢,这脚钱手艺钱,我照付。若能成,我再封了一两银子请诸位婶子吃酒。这也不是一回的买卖,这日后若是再要人,必定要再劳烦各位。”

几个人牙子商量了一回,见死缠烂打,就是加不上价,也就同意了。

一时写了文书来,赵国基称了八十五两足银,交付给人牙子,画了押,按了手印指印。赵国基另数了四两银子给人牙子打酒兼付脚钱,人牙子纷纷谢过。

白牙子接了钱,忽笑道:“前儿同赵大爷说的事……赵大爷若觉得好,这剩下银子,倒也不用忙着放回去,正好称了银子写身契。”

赵国基知道白牙子说得是楼三家的那几个孩子,便笑道:“人都没看过,白婶子就说上身契了,倒叫我怎么回答?”

虽如此说,赵国基仍又称出十一两银子来,交给白牙子。

白牙子笑道:“白婶子办事你还不放心,保准把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给你送来。”说着,写了身契,叫楼三家的过来画了押,自与楼三家的分银子去了。

既买了厨娘,赵国基还打算买两三个帮厨的粗使婆子,然而他发现,实在用不上,四个厨娘已经够了。

毕竟这不是荣国府,荣国府里连下人的饭菜,都要分出三五六等,还时不时有得脸丫头管事去点个小炒什么的,人手少了,压根忙活不过来。

而外头,赵国基自个都不讲究,厨娘做什么吃什么,也就贾琮贾环在的时候,才叫厨娘另做两三道精致的饭菜上来。

隔了几日,白牙子又送了楼三家的几个孩子来,有了丫头,有了书童,有了小厮,有了厨子,这宅子里渐渐便越发兴旺了。

这日正是冬至,大清早寒风飕飕的吹,孙大石才走过来,他堂弟孙四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件薄薄的夹棉衣裳,缩脖子缩手,十足可怜相。

孙大石皱了皱眉,到底没把不满的话说出来。

“在这里洗手。这里头是热水,洗干净了再去拿碗筷。”

站在石槽跟前,孙大石洗过了手,带着孙四年到厨房前,指了指旁边的长棚子,说道:“这里头有长椅子有长桌子,一会儿打了饭,就在这里吃。”

厨房前,早排满了人,孙大石瞧瞧别人手里的碗,不满道:“唉,今天早饭是豆浆油条,没包子馒头也没粥?”

孙四年闻着香味,咽着口水,小声道:“有豆浆有油条还不好。”

话还没落,就见着赵国基带着人推了几车羊肉过来。众人纷纷叫道:“赵管事。”

赵国基拱手笑道:“今儿下工可都别急着走啊。咱们爷心情好,吩咐我买了羊肉来,一会子一人领些羊肉白面回去,权当给大家的过节礼了。”

众人见有东西领,俱都兴高采烈,哄然嚷道:“赵管事仗义,小爷真大善人。”

而被称作大善人的贾琮,此刻却很是烦恼。

原来,贾瑞自九月在宁府见过凤姐后,隔三岔五便进荣国府来,想找凤姐儿请安说话,偏事不凑巧,几次都遇着凤姐往宁国府去了。

贾瑞找不着凤姐,又不好直接回去,不免去给贾赦和贾政这两人请个安。

本来呢,贾政从衙门回来自有清客陪着说话,连宝玉尚不多理,何况贾瑞。

贾赦呢,又是一味抱着小老婆高乐的主儿,有内眷在,更不会见贾瑞。

但是,奈何不住贾瑞去得次数太多。贾赦再糊涂,礼数也是懂得,一想,到底是亲戚,又来了这么多次,怎么也该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贾瑞见了贾赦,自然不可能说他是为凤姐来得,便吭吭哧哧,说些学里的事情。

贾赦听得贾琮一直告病不上学,勃然大怒,打发走了贾瑞,叫人传进贾琮来,大发雷霆:“…没能为的东西,学什么不好,也跟人学着逃学,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

贾琮原来就没拿荣国府众人当亲人,虽被骂得火气上涌,但转念又想挨些骂,也就当付房租了,因按捺住脾气,说道:“我本来就病了,不说二嫂子太太,就是老太太也知道。前儿老太太有事叫了我去,我因病了就没过去,老太太还叫我多养几天。老爷不信,尽管叫人问老太太去。”

贾琮把贾母抬出来,贾赦瞬时熄了火,贾母不待见他这个儿子,他也不怎么敢往贾母跟前去。

贾琮见贾赦不吭声了,立时又告了贾瑞一状,说道:“我原是病了,才不去学里。瑞哥儿帮着学里太爷管事呢,怎么也不在学里,反而天天见着他到府里来请安。老爷也不叫人细问问,到底是为什么。”

贾赦瞪起眼睛,喝了一声,骂道:“偏你这么知道,混账东西,还不离了我这里。”

贾琮耸耸肩,当谁稀罕留下似的,转身就出去了。

心中却道,贾瑞虽告了他一状,但他人善心好,在贾赦跟前提了贾瑞一句,若贾赦以后叫贾瑞少进来。

他这是不是也算救了贾瑞一命?

然而到了初二日,贾琮就听说贾瑞进来见着凤姐儿了,贾琮顿时泄了气,知道贾瑞这回是作死成功了。

不过,贾琮也没拿这事太认真,在他看来,贾瑞的死,主要在于贾瑞自己色胆包天,病得要死,还不忘指头告了消乏之事,这是用生命在撸啊。

贾琮只能替贾瑞默默祷告,阿弥陀佛,安心去吧,他会基于同情,烧两支护手霜给他的。

虽是如此说,但贾瑞作死一成功,很快,拐卖儿童的跛足道士就要来送镜子了。

一想这些,贾琮不由得犯起愁来,天知道,这道士会不会把他也顺手化走啊。

苦恼了半天,贾琮咬了咬牙,心中发狠道,管他什么神仙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黑狗血淋过去再说话。

这一日,忠顺亲王招了几个名士一同赏雪吃酒,萧萧冷竹,高高雪台,笙箫细奏,锣鼓微响,无甚五彩帐幔,不过几盆花石,寒风徐送,凄凄淡香,端见高台之上,丫头伶俐,佳人柔情,极是雅致。

中有客人喝彩道:“琪官这嗓子,是越发好了。娇柔婉转,珠圆玉润,真个是千伶百俐。”

王府诸般戏子,唯独琪官素合忠顺亲王心意,故而忠顺亲王听得客人赞赏琪官,不禁拂须微笑。

却不料,那客人又道:“琪官虽唱得伶俐,不过唱来唱去尽是这些熟戏文,倒辜负了琪官的嗓子。”

忠顺亲王原是今上兄弟,因一心做个闲王,从不过问朝廷诸事,只以吃喝玩乐为念,听得这话,便问道:“可是最近出了什么精彩的新戏?”

“倒不曾出,只是我新见得几个新奇话本,便想若编出曲谱,排演出台步身段,琪官扮上行头来唱,演将出来,倒真真是绝妙好戏。”那客人端起茶来,如是说道。

“这主意倒好,太妃寿日,王爷按例是要送戏进宫的,若排出新戏来,送进宫去,也可显王爷的孝心。”旁边也有人凑趣着出了主意。众名士皆称妙也。

忠顺亲王素来最是孝顺,因听得诸人皆如此说,也动了兴致,问道:“究竟是何等新奇的本子?”

便命人寻了来,果见几个话本,虽写忠义孝子,贤臣良将,佳人才子,但叙事之处,皆新奇有趣,毫无刻板迂腐气。

忠顺亲王不由得赞道:“果然极新奇巧妙。也值编几出新戏来,博太妃一笑。”

忽见那客人一惊,急步上前来,伸手夺过一本书,藏至怀中,大骂下仆道:“瞎了你的狗眼,怎的将这书也拿来了?倘或王爷怪罪……”

忠顺亲王微微动怒:“这是什么书?为何不让本王过目?”

那客人忙跪下请罪道:“回王爷的话,这书闷而无味,且有隐射之嫌,故不敢污王爷慧眼。”

忠顺亲王冷笑道:“拿过来,本王看了再说。”

那客人无奈,只得将书呈上,因分说道:“听闻外省有人告此书妄议朝廷,我见此书文字虽粗俗,但也不失有可取之处,且尚未听说此书被禁,方才不曾销毁,谁知下仆竟错拿了来。并非有意在王爷跟前失仪。”

忠顺亲王听了那客人如此解释,倒也敛了几分怒气,将书接来一看,封面《太上京》三字,翻开封面,才见扉页上除书名外,左上印着一行小字,荣国老人著。

忠顺亲王微微皱眉头,只觉荣国二字十分眼熟,但也不曾多在意,继续看了下去,这一看就入了迷,及至看了大半,忠顺亲王忽而拊掌大笑:“这里头写得倒有大半是荣国府家事。荣国老人,少为纨绔子弟,这书莫不是贾赦所写?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27.穿凿附会

“王爷此言谬也,岂不闻荀子云‘其於礼仪节奏也,陵谨尽察,是荣国已’。(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此荣国老人乃是升平之世一老翁耳。”

旁有名士笑道。既是名士,自来狷狂,几乎是明晃晃地指责忠顺亲王胡说八道。不过名士引荀卿之言,又有歌功颂德当今的折腰之语,忠顺亲王却是发作不得。

“若如此说,这书中所载之事又作何解?”

忠顺亲王眉头微皱,他本来只是玩笑之语,被人指责,脸上也有点儿挂不住,幸而亲王之尊,涵养还是有的。

名士则笑:“世间万事俱陈迹,古今一也。以王爷之贤德,何必因偶合臆断,而牵强附会,招致虚诬诋讥之嫌。”

众人劝道:“君之言过矣。”

那名士道:“倘或有好事无识之流,云世上小说陈言甚多,王爷为何不取他人,而独言荣国府赦公,人云亦云,散播谣言,无辜之人,受此牵累,是谁之过也。”

忠顺亲王一时语塞,无言可答。

恰逢戏台上前点的戏将完,琪官穿着大红衫子,上来请点戏,忠顺亲王方搂了琪官,径直调笑起来。

话说忠顺亲王之言,虽有名士斥为荒谬,但却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但凡没听过《太上京》之名的人,也知道有这么一本书,据说忠顺亲王阅而大笑,此乃某权贵府家事也。

待阅过书后,因繁华自古皆相似,有好事之俗人,未免觉得忠顺亲王所见,不敢苟同,便秉持忠顺亲王附会得,我亦附会得之心态,纷纭附会。

一时有云,书中所写为前朝高门世家,亦有云为京中其他王侯府邸,亦有根据书中方言,有云书中所写为地方豪门。

更有人称,此书乃叙老义忠亲王旧事,因事涉内帏宫廷秘史,忠顺亲王之言乃是有意作掩。

附会一堆,及至作者是谁,更是众说,有说是某流放老宦,有说是京中高官,有说是开国权贵,有说是山寺老僧,有说是贫苦老儒,亦有说是蜀地才子,更有说是宫中阉人。

沸沸扬扬,歧说穿凿,不一而论。

及至贾琮知道后,双手捂脸,沉默半响,苦笑看天,感慨万千,最终只得两句话。

一句是,“想太多了!”

另一句是,“你们高兴就好!”

贾琮并不太在意这纷扰舆论,概因忠顺亲王原是率性之人,曾因听人笑言,某戏文是京中一才子所编,于是强抢才子入府编戏,然才子直言相告,诗文是写惯了,戏文实非所长。

忠顺亲王虽知抢错了人,却以诗文出彩,戏文必定不差的蛮横理由,强扣才子不放,若非才子家人告到今上面前,今上不得不过问,那才子尚在忠顺亲王府编戏文呢。

还有忠顺亲王替今上款待某国使节,却以其身材高大,长相不类为由,斥其为国人冒充,令天下为之绝倒,笑谈至今。

而今上却不以为意,反道忠顺亲王乃是赤子心性,所言所为并无恶意,还赏赐了不少奇珍给忠顺亲王以作安抚。

这件事儿,京中无人不啧啧称奇,说亏得忠顺亲王与今上并非同胞,若是今上亲弟弟,尚不知今上要厚待忠顺亲王到什么地步呢。

反倒是太上皇,以朝廷大事岂是儿戏为由,责骂了今上及忠顺亲王一通,可是才骂了两句,太皇太后及太后太妃便来说情解围了。

饶是太上皇之尊,面对老娘老婆小妾的眼泪围攻,也只能是偃旗息鼓,非是不为,是不能为也。

所以,在贾琮看来,如此荒唐之人的言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当真。

但忠顺亲王干过的荒唐事儿再多,说过的可笑言论再多,他也是正经的亲王,见了亲王二字,总有人是宁可信其有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于是,因忠顺亲王之言,《太上京》一书,一时倒是无人不晓,连带其中猜疑隐射之论,亦流传甚广。

甚至于边缘蛮夷之地,都有所耳闻,当然越传越离谱,在蛮夷之地,已经将此书传言为皇帝王爷所做,书中故事亦认为是朝中真事。

但奇怪的是,如此纷杂的舆论,荣国府却丝毫不曾听说,贾母邢夫人并诸位姑娘,甚少出门应酬,内宅妇人不曾耳闻也罢了。

但忠顺亲王指名道姓,点出贾赦并荣国府之名,也无亲友故朋登门告诉一声。

贾赦是个只知高卧的宅男,古代版的家里蹲,听不到这些,但贾政总是要上朝的罢,况又养了一堆清客在身边,竟也是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或许是贾政为人方正,清客们唯恐贾政得知后,心中不快,不敢胡言。

可宁国府的贾珍,总不是个方正人,又时常同京中纨绔轻薄子弟来往,按说这种笑谈别人不可能不议论提及,可贾珍也浑不知有此事。

贾琮思来想去,不得其解,都由不住往玄幻上想,荣宁二府莫不是因神仙历劫的关系,所以自带某种结界了。

但贾琮又一想,元春封妃之事,明明太监满脸带笑的宣旨,封妃之事因是已定下,贾府一干人却道不知是何兆头,心中惶惶不定,可想而知,贾府的耳目之闭塞。

又有冷子兴之言,荣宁二府也都萧疏了,只是架子未倒,不比先时光景,可见荣宁二府颓败之势早成,所以不管是有沾碍的,还是无沾碍的,都疏远了荣宁二府,难免消息滞后。

再着荣宁二府的主子又都正为秦可卿之病焦心,顾不得外头闲事,一时不知此事,不足为奇。

已近腊月,天寒地冻,树叶尽脱,万物萧条。

风声呜呜地响,孙大石搓了搓手,朝着手哈了口白气,抡起锤子,一锤子砸在墙上,灰尘青苔扑扑落下。

“大石兄弟,你这是没吃饭啊?”

旁边的人高声笑道。

“滚。”孙大石骂了一句,往后退了一步,抡起锤子再砸了一下,几块碎砖落了下来。还待再砸,却听得人道,“赵管事过来了。”

抬头看去,果见赵国基领着人推了个小车过来。

“先别忙活了,喝口热汤休息一会。”

赵国基十分和气地散发着竹杯子。

热腾腾地奶白色汤从水壶倒出来,一股浓浓香味随之弥漫开来。

“是羊肉汤。”

有人惊呼了一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吸溜一下口水。

“是羊肉鲫鱼汤。咱们爷特地叫人准备的,大家干活卖力,咱们爷都瞧着呢,亏待不了你们。”

“小爷仁义。”

孙大石接过竹杯,他堂弟孙四年提起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汤了。

孙大石捧着温热的汤水,喝了一口,极是美味可口,满足不已。

看了看他堂弟身上的衣裳,孙大石终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还穿夹衣啊?”

孙四年看了看衣裳,傻笑着回答道:“单衣更冷。”

孙大石一愣,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一会回去把我那件棉袍穿上。”

孙四年脸红了,连忙推辞:“我又不冷,屋里烧着炭,可暖着了。”

说着,孙四年又解释道:“我回家的时候,都是一路跑回去的,一点都不冷。”

孙大石还待说上一句,忽听得赵国基叫他:“孙大石,你过来。”

孙大石连忙捧着汤杯走过去,笑问道:“赵管事,你找我?”

赵国基点点头,指了指孙大石刚才拆的墙,说道:“这边的房子是买下来了,等墙拆干净,房子弄好了,要找几个人……”

话还没说完,便见得陈词忙忙过来道:“赵管事,外头有人找你,说是什么章家老爷打发他来的。”

寂寂深宅,寒冬并无甚花卉,只得岁寒三友点染。

昏明天色,氤氲暖香,一个小丫头撩开帘子,将一瓶腊梅捧了进来,笑道:“今年这腊梅开得真早。”

说着,却听不见人回应。

转头一看,只见她家主子正半躺在榻上,身上盖着狐裘,手上捧着一本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

小丫头不由得咳嗽一声,将腊梅捧到她主子跟前,笑道:“姨奶奶,你瞧瞧这花,开得可好可香了。”

姨奶奶眼皮子都不抬,仍沉浸在剧情中,只是嗯了一声,随口道:“放着罢。”

小丫头无奈,将花瓶放到香几上,又叽叽喳喳地说道:“那立白皂要也有腊梅香味的就好了。府里的嫡小姐最爱腊梅香了,我听送东西来的下人说,重阳那回见姨奶奶送去的立白皂没有腊梅香味的,嫡小姐可不高兴了。”

可惜这话依然得不到回应,小丫头气馁不已,嘀咕了一句:“那本什么京的书,都看了五六遍了,还看得这么入神,就是佛经也该看腻了。”

嘀嘀咕咕说着,小丫头走到镜台前,打开梳妆匣,将里头的胭脂盒拿出来,看着里面的丝绵胭脂,又将粉盒打开来看了看,抱怨道:“胭脂快没了,粉也快没了,这丝绵胭脂,那卖婆还吹嘘说是按宫中秘方弄的,一点都不好使。”

忽听得有人敲门,小丫头连忙出去开门,过了一会子,撅着嘴进来道:“姨奶奶,朱卖婆来了。”

姨奶奶将眼睛从书上移开,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不是说,胭脂和粉都没了吗?她来了正好买一些。”小丫头扁了扁嘴:“可是这丝绵胭脂,就是她卖的,又贵又难用!”

“那就不买胭脂,只买粉好了。”姨奶奶并不在意。

小丫头悻悻地哦了一声,转身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引着朱卖婆进了屋来。

朱卖婆过来朝着姨奶奶行了个礼,低眉顺眼地笑道:“姨奶奶安好。”

姨奶奶抬眼一笑,说道:“可有紫茉莉粉?”

朱卖婆忙点了点头,拿袖子掩口道:“有,有,有,不光有茉莉粉,还有姨奶奶手中这书里写的丝绵胭脂和玉兰油。”

“只要茉莉粉。”小丫头提高嗓门地说道。

朱卖婆暗骂一声小蹄子,陪着笑脸道:“这丝绵胭脂和玉兰油都是宫廷秘方,可是好得很呢。”

小丫头哼了一声,不满道:“上回你来,也是这么说的,可卖得那胭脂,难用死了!幸好姨奶奶当初没买那什么油。你如今也开了铺子了,怎么卖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差了。”

朱卖婆腆着笑道:“哎呀,不瞒姨奶奶,我当初也是上了当了,哪知道这行里卖的东西,也有伪名冒充的呢。那回拿来给姨奶奶看的玉兰油,竟是假冒的,到底是姨奶奶念的书多,一眼就认出不对来了。”

小丫头听了这话,眼睛瞬时瞪圆了:“什么!竟是假的。”

朱卖婆笑道:“可不是假的么。我也是见了真的,才知道,那什么油,原来并不是油,而是膏子。”

姨奶奶合书笑道:“想来,定是那造假的人望文生义,见着一个油字,便作了油来冒充。”

朱卖婆听得姨奶奶语气松动,忙从篮子里取出一个纸盒来,递给姨奶奶,笑回道:“可不是正如姨奶奶所说。姨奶奶瞧瞧这个,若早见了这个,我哪会上这个冤枉当,吃这个亏。也是我贪心不足,听着名字,便信为真,竟没想,这秘方上的东西,哪是说有便能有的呢。上回那立白皂,还不算难得,尚有一段时间抢都抢不到手呢。”

姨奶奶接了纸盒,打开一瞧,见里头一个描金白瓷罐,瓷罐轻薄如纸,上面只得一行扭曲如蝌蚪地金字,也辨认不出含义。

轻轻扭开罐盖,姨奶奶笑了笑:“洁白如雪,芬芳似花。瞧着倒有几分相似。”

朱卖婆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道:“姨奶奶好眼力。听说前朝宫里有位贵人,下葬二十余年后,有人夜盗贵人坟,竟发现此贵人面目如在生时,且肌肤柔嫩,光滑如少女,怀中抱有一赤金匣,匣子只得一瓶玉兰油一张秘方。姨奶奶可要试试?”

姨奶奶笑了一笑,说道:“这不过是书中虚构故事。不足为信。”

虽如此说,姨奶奶仍不免用指尖挑了一点雪白的膏体,抹在手背上,手背上因冬日冷风有些粗粝的皮肤,渐渐滋润细腻,眼见着一种娇艳之色隐约其中,眼睛不由得一亮。

朱卖婆眼见着生意有成,嘴角翘了翘,上前道:“姨奶奶觉得怎样?”

姨奶奶忽而问道:“这书上所提的除玉兰油外,尚有一种神仙水,你怎么不拿来我瞧瞧?”

朱卖婆一时语塞,强笑着搪塞道:“那东西何等金贵,岂是随意市卖的。姨奶奶既想要这个,且容我细细打听一番。”

出了院子,朱卖婆提着篮子一转,靠在墙上歇了歇脚,摸了摸袋子里的银子,难掩欢喜。朱卖婆心道,好歹赚了二两银子,没白费这许多唇舌。

不过又想到那丝绵胭脂,不免犯起愁,做了一辈子买卖,如今倒上了大当,这丝绵胭脂这般难用,退又退不了,卖又不好卖,倒砸在手里了。

想到这里,刚刚赚了二两银子的喜悦,荡然无存。

朱卖婆叹了口气,提着篮子转身往着金陵城中最繁华的地界而去。

繁华门巷,画栋朱门,落日斜照,清冷长影。

朱卖婆才走到侧门边上,门口的小厮满脸不悦之色,挥赶道:“到一边去,这哪是你来的地方?”

朱卖婆点头哈腰不止,讨好道:“这位小哥,府上可有个叫玉凤的姑娘,她在我家铺子里交了定钱,让我送东西来府上。”

“你也不瞧瞧,这是哪家?还要往你这婆子手上买东西。”小厮听了,笑得极是夸张放肆,不过又说道:“算了,我今儿心情好,进去帮你问问。”

朱卖婆满口称谢。

小厮进去了好半天,才见得一个满身绫罗,真真绝色的丫鬟匆匆走了出来。

“东西呢?”

不待朱卖婆上前见礼,玉凤便急忙问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算了,你跟我进来吧。”

月华锦的幔帐被金玉的帘钩钩住,薛宝云披着衣裳,俯在案上,拿笔描着繁复地花样儿。

见玉凤进来,薛宝云才放下笔,端起茶喝了一口:“人来了没?”

玉凤笑道:“我拿了东西来给姑娘,叫了两个婆子陪着那卖婆吃茶。”

薛宝云点了点头,随手扶了扶头上的珍珠钗,笑道:“东西给我瞧瞧。”

玉凤方从怀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瓶子,递给薛宝云。那瓶子晶莹轻透,却如有薄雾,看材质竟是玻璃

薛宝云接过玻璃瓶,转了转瓶子,粉红色液体微微一荡,她轻声念出瓶身上的一行墨色诗句:“多情最是清冷水,照见冰容似去年。”

28.元春姑姑

十里天香,五色祥云,两阶仙仗,一殿层霞,御炉烟碧,飘渺若昙,珠屏云母,光映晨曦。[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正是圣朝太平时节,国运昌隆气象。

太后并太妃,正在御园赏梅饮茶,忽听得宫娥道,皇后前来叩见。

许是御园朔风过寒,太妃轻轻咳嗽了一声,太后忙从宫娥手上拿过狐裘,给太妃披上,说道:“可是有些不适?”

太妃轻轻摇首,声音清柔,听在旁人耳中,只觉心中寒潭,如有花落,泛起细细涟漪:“没什么。”

“手都凉了,还说没什么。”太后握住太妃的手,道:“这天气越见冷了,也该回去了。”

“……娘娘万福。”

皇后已领着宫人到了跟前,听见太后这话,饶是皇后气度非凡,脸上亦难掩错愕之色,只是皇后到底是皇后,连忙低头行礼。

宫中女眷,素来心机莫测,这错愕之色,是真是假,亦未可知。

太后瞧了一眼,似笑非笑:“起来吧。”

太妃却毫无心机地一笑,虽已是近天命之年,但眼波流转间,却妩媚如桃花初绽,不知少女时,又是何等风华绝代,与皇后家常道:“可是皇后也怕冷,今日瞧着越发丰腴了?”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上的笑就是一滞,按说太妃这话,也就如寻常百姓家聊天气,今日天冷,皇后也穿得厚了,看上去就像长胖了,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但是听在皇后耳中,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正常!

为什么呢?

要说皇后,论长相也是端庄大气,脸若银盘,凤眼粉腮。

身着龙凤洒金的常服,珠玉凤冠,五彩雍容,仪态雍容,当真是华贵之极。

若是民间老妇见了,必定满口夸赞,光这福气长相,同画里菩萨似的,当个正宫娘娘也不输。

这长相当正宫是无可挑了,但奈何,今上不喜欢。

审美是没标准可言的,皇帝也是人,不和眼缘,没辙。

不喜欢归不喜欢,但也没人要求皇帝一定要喜欢皇后啊,历朝历代,得到皇帝宠爱的,多是嫔妃。皇后嘛,多是用来敬重的。

但这位皇后娘娘呢,长得大气,心眼却实在不大,宫女们给她梳头时,不小心把钗插歪了那么一点点,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

旁的妃嫔呢,大不了叱责一句,自个顺手扶一扶,美人扶钗,别有幽趣,也是一种风情。

可皇后娘娘呢,眉头一蹙,然后,侍候梳妆的宫女们就被拉了出去,让掌刑的打,打到什么程度?气绝为止。

皇后娘娘自认为是待下严格,是在肃清风气,但是,今上却胆寒了,打杀人和喝口水一样自然的老婆,这脑回路和心理状态,真的没问题?

要知道,皇帝也是个高危职业。被生病,被落水,被服丹,以及差点被宫女勒死的皇帝表示,别看皇帝是天子,可投胎技术好,不代表九项全能不会死。

今上本来就不喜欢皇后,经了几桩类似的事,渐渐疏远了皇后,皇帝坐拥六宫粉黛,不到皇后这儿来,今上也不是没地方去。

可是今上在嫔妃那儿略起晚了一点,皇后就正装前去质问今上,言今上因美色而怠政,可是圣明天子所为。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又责嫔妃,说都是嫔妃妖媚惑主的过错,才使天子失德,以正宫气势命人杖责妃嫔。

今上自然是不忍见嫔妃受刑,便惭愧自责,是自己贪杯,才致晚起。可皇后却直言管束嫔妃是她分内之责,况她责打嫔妃,也是为警示诸人,不可让今上沉溺酒色,延误朝事。

但今上既为嫔妃求情,便暂且记下。这些话是说得入情入理,连今上也被打动了,觉得自个是不是误会了皇后,或是皇后画风正常了。

但是,今上很快发现,人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只要他略晚起了一会,或是同嫔妃说了什么体己话,即便没有误早朝,一下朝也会发现,皇后趁他上朝,以这些理由,杖打了嫔妃。

好在妃子比宫女金贵,皇后打归打,但还不敢伤及性命。

今上算得是个宽和性子了,可遇上这样的皇后,也不禁怒发冲冠,一时血涌上心来,便立意要废后。

然而,彼时太皇太后尚在,皇后乃太皇太后所挑选,见今上动怒,便披发赤足,与太皇太后哭诉今上如何不念旧恩。

太皇太后如寻常人家慈和祖母,自然劝和不劝离的,且皇后哭诉之事,又触动了太皇太后的一段心事,略生同病相连之感。

于是,告诫了今上不可负义,又将身边的女官,赐予皇后,辅助皇后,其实是给皇后撑腰。

不过,太皇太后,也算歪打正着,太后给的女官到了皇后身边之后,挨皇后杖责的嫔妃越来越少,只是皇后以小事为借口处置的宫人越来越多。

尤其是今上有了宠妃之后,哪月坤宁宫要没打杀人,整个皇宫都觉得阴风测测,仿佛有鬼魂在身后跟着,要找替身鬼。

太皇太后崩了之后,皇后连宫人也甚少打杀了,除去管理宫务和请安外,便是陪着老太妃们吃斋念佛,说是为太皇太后诵经,倒博了个孝顺的名声。

“皇后娘娘也来给老圣人和太妃请安?”

娇滴滴的笑声,伴随着环佩叮当声,轻柔地传过来。

两个宫装丽人,带着一个粉妆玉裹的小女孩儿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旁边的宫人忙忙万福,原来,来人竟是今上新封的吴贵妃和周贵人。

那小女孩儿,身上裹着粉红的狐裘斗篷,头上也戴着上等狐皮的饰物,年龄虽小,已能看出几分丽色来,还没上前请安。

太后一把揽过,将那女孩儿楼进怀里,眼里满是慈和笑意,对着太妃打趣道:“你瞧阮儿这小模样,竟有几分你年轻时的影子,比她老子会长多了。”

太妃柔柔一笑,眼梢微翘,竟有几分嗔怪之色:“这是我的孙女,自然像我。要我说,忠顺才是会长,这么多王爷里,独他长得像高祖,太上皇每每要教训他,都不敢下手儿。”

太后扑哧一笑,周围的宫人也都笑了,太后说道:“似高祖虽好,但似你也不差,若似你年轻时,太上皇早看呆了,不是不敢打,是舍不得打了,倒不知忠顺还要淘气到什么地步呢?”

“哦,看呆的只是太上皇,不是太后娘娘。”

太妃笑得咳嗽了几声,苍白地脸颊掠上两抹淡红,楚楚之风韵,竟让在场之人皆愣了一愣。

过了一会儿,方才大笑起来。

太妃已近五十,病体沉珂,尚有如此风情韵致,若是年轻时,真不知是何等之绝色。

难怪曾有宫人说,当年诸国使节,得见太妃,无不以为是天人临凡,跪拜不已。

宫廷之中,更无人为难太妃,无论是何人,是男是女,见了太妃,都被容色所倾倒,不是自惭形秽,而是痴迷无比。

有宗室女甚至愿意入宫为太妃侍女,只愿能时刻长伴太妃左右。

也是见了太妃之后,世人才知道何谓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

太后当年也是京中有名的美人,但见了太妃之后,竟是呆呆地看傻了,跟着太妃,连家也不回了,害得家中大人以为她走丢了,四处找寻,也算得是昔年京中一桩趣事。

皇后陪笑了两声,眼光扫过吴贵妃和周贵人,见一个塞一个妩媚风流,苗条出尘,顿时垂下眼睛,心中咬牙,恨骂了一句狐媚子,又骂了太妃一句,九尾狐狸妖,迷倒了一窝子。

皇后骂太妃,倒不是只因太妃说她丰腴,而是积怨甚久。

看周贵人和吴贵妃便知道,这两位嫔妃很有一分太妃的品格儿,概因今上幼时便有笑言,要娶个和太妃一样貌美的媳妇。

皇后也算得美人,但同太妃年轻时比起来,也就成了烧火丫头,还是膀大腰圆那种一斧头下去能劈八块柴火那种。

况且太妃是个文雅人,临水做诗,洗竹绘画什么的,美人嘛,这样做就是雅事,换了现代文青,就是做作。无他,颜值而已。

皇后这种张口闭口礼仪典故的正派人,面对一大半后宫都是娇怯弱不胜衣的伪才女,不怨太妃这个风尚引导者,也就不是皇后娘娘了。

故而,皇后抬起脸来,笑道:“说起忠顺亲王来,我最近听说了一件稀罕事,也不知老圣人可知道?”

“什么事?”

太后正命人去拿御寒的汤药来,听得这话,随口问道。

皇后笑得端庄大气,指了指身边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官,笑道:“同元春她们家里有关。元春是太皇太后当年赐给我的,这些年来也算得勤勤恳恳,恪尽职守,再老实不过了。今儿却突然求到我跟前来,说世面上新出一个什么话本,满是大逆不道之言,已有人上告求禁。可忠顺亲王看过后,竟说这话本是出自她们家,而且是她大伯所写,宣扬得满京城都是。这孩子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朝我磕头说,她们家绝不可能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玩意儿。我想,元春她们家,荣国公府,原也是开国功勋,忠顺亲王这话,到底是有口无心,还是……”

这女官竟是元春?

只见得元春上前,低眉顺目道:“王爷说那话本上写得乃是荣国府家事,话本原是一等将军贾赦写的。但想来,王爷只是无心之失。古人云,谣言止于智者,奴婢本不该为此事惊动老圣人,但俗语亦云,三人成虎。奴婢祖母年事已高,且老来多病,奴婢实是担忧……”

“原是这件事。皇后娘娘也太在意了。至于那话本的事儿,我也听说过,娘娘只知道忠顺亲王说这是荣国府家事,怎么不知还有说是前朝贵族,如今的高官袁家,亦有人说这是义忠亲王的旧事。倘若人人都似这元春一般,听风就是雨,这还了得?”

周贵人出身市井,于这些小道消息最为灵通,听见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

吴贵妃也笑了一笑,她是高门淑女,自诩光风霁月,很看不惯元春这种假惺惺的作风,拿帕子掩口道:“元春姑姑担忧祖母,原也是一片孝心可嘉。只是既然知道不该惊动老圣人,却依旧如故,当年元春姑姑在太皇太后身边时,可不是这等冒失之人。老圣人在元春姑姑心中,自然不如太皇太后。”

吴贵妃这话一出,简直是扯着元春的脸皮在反复抽打,太后不如太皇太后也就罢了,居然还不如贾母,这是觉得太后软绵可欺吗?元春弱弱地道了一句:“奴婢不是这意思……因事涉大逆不道……”

元春心中咬碎了银牙,她自幼锦衣玉食,在荣国府中更是众星捧月,便是含玉而降的宝玉,亦不如她受宠。

她打小就知道,这些待遇不是无端来的,她降生的时辰好,所以阖家都对她寄予厚望,期望她能一朝选在君王侧。

然而,她进宫做了女官,却被太皇太后选到了身边,概因太皇太后年纪越大越发念旧,对昔日这些老功臣的孙女,也多了几分照拂。

按说元春在太皇太后身边,能见今上的机会也挺多的,可今上并不是那等管不住下身的人,何况元春珠圆玉润的长相,也不入今上的眼。

后来,被太皇太后给了皇后,今上原本就远着皇后,元春跟了皇后之后,连见今上的机会也少了,天天看着皇后找借口杖毙宫人出气,元春即便知道自己是太皇太后给的,皇后不敢动她,也生生吓得做了一段噩梦。

等太皇太后崩了,为了刷声望,元春整日跟着皇后去陪那些老太妃吃斋念佛,硬生生念得元春改信了道教。

听着耳边这些刺耳的言论,元春暗暗发誓,太皇太后当初能从一介女官,做到太后,她如何不能,到时候,所受的这些屈辱,她一定千百倍奉还。

然而元春忘记了一点,太皇太后是女官出身没错,可太皇太后只是被高祖宠幸了一两次就抛之脑后了,即便肚子争气,生了儿子,可是儿子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

等儿子即了位,追封养母之后,才尊她为太后,没成为太后之前,太皇太后的职位是贵人,到高祖去世都是。

要不太皇太后怎么会对皇后同命相连呢?

不念旧恩的可不只是今上啊。

这一日,荣国府的正厅里暖烘烘的,瓶中含苞的梅花,被这暖意一烘,都隐约有些绽开了。但荣国府诸位主子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反而仿佛刚刚从冰河的窟窿爬出来一般,是身寒心也寒,而且被寒气逼得都抽风了。

哐当一声,贾母手上的甜白瓷杯子摔在地上,满是皱纹的手抖啊抖。王夫人在旁边也是一副摇摇欲坠,即将晕过去的模样,不过摇归摇,旁边金钏儿痛到扭曲的表情显示,王夫人一时晕不了。而邢夫人一会看看贾赦,一会看看贾母,满脸浮夸焦急之色,演技差评!

贾琮躲在贾琏身后,努力作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但贾琮的眼睛里却满是看大戏的兴奋。

“你说什么?”

贾赦脸儿涨得发紫,气得浑身发颤。

忠顺王府长史官,似笑非笑:“太后娘娘的懿旨……尊府不比别家,贵府元大姑姑也是一片孝心,着我们王爷,有过改之。我们王爷说了,只是一句无心之言,想来贵府也不会介意……王爷亦说,贵府若是要介意也罢。他老人家大不了烦劳今上做回主儿。只是当着今上说出来,贵府大老爷和元大姑姑,只怕就要吃些亏了?”

29.孝心可嘉

“混账玩意……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爷我跟前胡说八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来人,把他给老爷我打出去。”卧槽尼玛,贾赦登时怒了,腾一下站了起来。他当年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虽说老爹死了,没了靠山,不得不缩在家里当起了宅男。

可纨绔脾气到底还有几分未散尽,一个王府小官,算个什么玩意儿?

也在他跟前充大爷!

当然,贾赦这时候绝想不起来,他弟弟贾政的工部员外郎,论品级,是从五品,而这忠顺亲王长史呢,是正五品,官大一级,就是不把忠顺亲王抬出来,嚣张也是有底气的。

下人们一愣,还没动作,贾政已吓得脸都白了,知晓不好,也顾不得劝贾赦,只向着忠顺亲王长史官儿赔罪求情道:“大人,我荣国府世代忠良,绝非存心失敬,还望大人海涵……”

忠顺亲王长史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朝天拱了拱手,然后阴测测地开口道:“世代忠良?我看,未必。”

若是荣国公在此,忠顺亲王长史,或许不敢说这话,可现在,贾赦和贾政两个算什么玩意儿,也配谈忠良二字。

俗话说,人走茶凉。宁国府都能给救了老主子性命的忠仆焦大塞马粪,忠顺亲王府长史不给荣国公后人面子,那是很正常的事儿。

忠顺亲王长史摇了摇头,眼睛一眯,冷笑道:“不过,以尊府赦老爷随手敷衍出的一篇文章,便能得我们王爷赞赏,日后未尝不能博个狂勃乖谬的名士头衔。这忠良不忠良,自然无关紧要了。”

“放你娘的屁……那什么玩意不是我写的。”

贾赦勃然大怒,直接爆了粗言。

“想当年,荣国公何等英雄人物,没想到,儿孙却皆是如此的不济。这书,看过得人何其多也,也未尝有人看出什么诽谤宫闱之事,可到了元大姑姑嘴里,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大逆不道。[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赦老爷也无须胆怯,金陵守备章公公已回禀今上,这诽谤宫闱之词,乃是捕风捉影,查无实据。连太后娘娘都说了,若是写了宫廷朝堂,便是诽谤,那天下的戏班子也没戏可演了。”

这当官么,才学不重要,演技一定要上上乘的,这忠顺亲王长史,能做到亲王府头把交椅的位置上,论演技嘛,在后世拿个影帝,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只见忠顺亲王长史咳嗽一声,眉头皱了皱,面露诚恳之色,语重心长道:“赦老爷写一写家中琐事,并没甚大不了,古人云不平则鸣,赦老爷的委屈,也有不少人知道。元大姑姑,亦是孝道为先,关心则乱,若听而不闻,视若不见,也不像样,未免急不择言。不过这口舌官司,你们自个在家里打打也就罢了。何必拿着我们王爷作筏子呢?难道我们王爷不说那句话,天下人就不知道这书里写的是尊府之事了吗?”

这已经在明说,你们荣国府那点破事,没人不知道。

写书的呢,是在家里受了委屈,于是在书中编排诉苦,所以不敢认。

告状的呢,许是怕流传出去,坏了名声,于是心下一发狠,给写书的人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最毒妇人心,索性大家都别想消停。

可是你们家闹腾,何必祸及忠顺亲王呢。

“我没写,真不是我写的?”贾赦咬牙切齿,恨恨不已:“我冤枉!”

贾母紧紧捏着拐杖,使劲儿在地上戳了几下,满含愤怒道:“还说不是你写的?忠顺亲王能冤枉你。不知好歹的东西。”

“是啊,忠顺亲王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少为纨绔子弟……”贾政连大老爷的称呼也省了,一副无可奈何,受尽委屈的模样。

“不是我……这京里多少纨绔,为什么非说是我。”贾赦几乎出离愤怒了。

忠顺亲王长史向着贾赦冷笑道:“我们王爷也怕冤枉了赦老爷呢,可惜这书出自荣国府,乃是金陵守备章公公查实了的。莫非赦老爷得罪过章公公?”

这话一出,贾母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眉毛竖起来,眼里带出一丝杀气,指着贾赦质问道:“你还装!不是你,还能是谁?”

贾琮从贾琏背后探出头来,睁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道:“不是大老爷,是我哥写的。”

众人皆是一愣。

贾赦一眼横过来,贾琏吓得魂都飞了。一胳膊肘把贾琮拖出来,贾琏苦着脸道:“弟弟,我的亲弟弟,小祖宗,你在这胡说什么呢?”

贾琮朝着贾琏眨了眨眼,说道:“太太说了,儿子该替老子死呢。这书,哥哥就替老爷认了罢。”

贾琏想笑又笑不出来,脸苦得能拧出汁子,埋怨地看了邢夫人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贾琮脑袋上:“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我是不读书的人,哪有本事写什么书?”

贾琮脑袋偏了偏,躲了过去,吐着舌头道:“那……要不然,这书是我写的。”

忠顺亲王长史一听便笑了,上前问道:“这位小公子,倒是极乖巧,上学念了几日书了?识得几个字了。”

贾琮摇晃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上了一天学,就生病没去了。”

才上一天学,能识得几个字,更别说写书了。

忠顺亲王长史笑道:“孝心可嘉啊!”

言罢,也不再多说,告辞而去。

贾母气得了不得,狠狠瞪了贾赦一眼:“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是你。”

“我要说多少次,真不是我写的。”贾赦都快吐血了,赌咒发誓道:“这事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忠顺亲王陷害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生的好儿子,好大的本事,好生的出息!混账东西,不是你写的,难道是你儿子,你弟弟,你侄子写的。”贾母脸色铁青,捏着拐杖的手犹自颤抖不已。

贾母这话,仿佛给贾赦提了个醒,贾赦脑海中灵光一闪,说不准真是贾政写的。

要不怎么连金陵守备章公公都说,这书出自荣国府呢。章公公同荣国府素无来往,与忠顺亲王亦无干系,他的话绝不可能是假的。

而贾政,人人都知道,他打小酷喜读书,又养了一帮清客文人。

好你个贾政,用老爷我的口吻写本书,再让你女儿在太后面前告我诽谤朝廷,成与不成,老爷我都脱不开干系。

好计谋好心机啊,心思全用在这上头了,怪不得你小子科举不成呢。

贾赦脸上阴晴变幻,越想越是深信不疑。

良久,恶狠狠地瞪了贾政几眼,气呼呼道:“是谁写的?他自个心里明白。”说着,便推开众人,拂袖而去。

贾母气了个倒仰,指着贾赦的背影道:“还有脸装委屈……”

瞧着诸人围着贾母解劝安慰,贾琮站在一边,叹了口气,他都说了这书是他写的,居然没一人肯信,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贾琮一仰头,见是贾琏,心里暗叫一声糟糕,眨巴一下大眼睛,大声问道:“哥哥,那位大人走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没事才怪。贾母等人仿佛这才醒悟过来。

贾母连气也顾不得生了,忙命人备礼,要贾琏贾政去给忠顺亲王赔礼道歉,又让凤姐儿王夫人打发人出去探听消息。

王夫人答应着,又向着贾母笑道:“按理,大太太都说了,儿子该替老子死。让琏儿替大老爷去赔个礼道个歉,也是分内之事,可是就怕忠顺亲王见去的不是大老爷,不肯宽恕。”

贾母恨得了不得,指着邢夫人骂道:“提起这些事来,由不得我不生气。好好的孩子,都叫你教坏了。什么死不死的,你怎么不说自己该死!还不去告诉你们老爷。”

邢夫人忍气吞声去找贾赦,又被贾赦骂了一顿,邢夫人无法,又来告诉贾母。王夫人凤姐儿见情势不妙,只得叫人请了贾珍来劝。

贾珍一来,见了贾赦的面便道:“大老爷,你这事做得就有些差了,写什么话本呢,反落人口实。”

“我要说多少次,我没写!那是别人写的,说不定是贾政,亦或许是宝玉。”贾赦愤怒不已。

“是是是,不是你写的。我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啊……”不管是谁写的,也要人相信才行啊!

贾珍对贾赦无话可说,顺着贾赦的口气,劝了半天,见贾赦始终不愿去给忠顺亲王赔礼道歉,也没辙,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去了。

而贾琏备了礼送去忠顺王府,却是连门都没进,就叫人打发了。

贾琏又塞银子又说好话,可忠顺亲王府的下人只嘿嘿笑了两声:“回去等着罢。”

30.神仙打架

回去等着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贾琏听得这五个字,背上寒津津湿了一片,脸色瞬时惨白起来。

回去等着什么?

反正不会是忠顺亲王去给荣国府赔礼道歉。

贾琏垂头丧气回了府,还没来得及告诉贾母,便等来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的消息。

戴权遣了人来,告诉荣国府一干人等,元春被太上皇重责了三十板子。

荣国府上下均吓得面无血色,这时候离元春指责忠顺亲王失言,还不到十二个时辰。

那戴权遣的人也是个小太监,见了荣国府诸人这作势,不由得冷笑了两声,说道:“这时候知道怕了,晚了……也怪元姑姑自个,忠顺亲王那是什么人?也是她能上眼药的。论说元姑姑在宫里当差也有这么多年了,怎么当着当着,反倒冲动起来了,要想富贵险中求,也得看看人不是?”

凤姐儿素来伶俐,听得这小太监话里有话,忙从平儿那儿拿过一个金丝荷包,笑盈盈道:“公公……还望公公指点一二?”

说着,便让人将荷包递上。

小太监接过荷包摸了摸,觉着里头圆滚滚一粒一粒的,料想不是金珠便是真珠,随手塞进腰里,才笑说道:“元姑姑有心为皇后娘娘分忧那是好事,不过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些事能不能掺和还是不掺和的好。要不然,自己委屈不说,还祸及家人。”

这一语既出,荣府诸人顿时愕然了,神仙打架,这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嗤笑两声,摇了摇头道:“太后无非是召见了一下太妃娘娘的族亲而已……”

荣国府的好处给得到位,许是还得了戴权的吩咐,小太监很快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皇后不得今上喜欢,那是出了名的,又因她没事爱杖责个宫女太监出气,太后为人慈和,多少也有些儿皱眉头。

本来这婆媳嘛,只看贾母和王夫人就知道了,面和心不和那是常态,亲如母女才是少数。(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不过,皇后生了太子,在朝臣命妇面前,素来雍容大度,仪态万方,又因孝顺太皇太后和老太妃,而得世人称颂。

世人云,母凭子贵,且时尊礼法,废太子尚不容易,废生了太子的皇后,那更是高难度,而要废一个生了太子又有孝顺美名的皇后,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虽说皇后打杀宫人这等事体,不甚好听,但是寻常下人的身价还不如大牲口,打杀几个宫人,就如处死几只猫狗一般,细究起来,顶多是皇后性子严苛,掌宫过严,而非有错。

概因如此,皇后的地位,是稳如泰山。

可皇后一心孝顺太皇太后和老太妃,在旁人眼中,对太后未免有厚此薄彼之嫌,亏得太后恩宽,从不计较这些言论。

只是近些年来,太子年纪渐长,也到了该择妃的时候了。

这天太后闻得太妃娘家有几个女孩儿,颇有几分肖似太妃年轻之时,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且德才兼备,品格不凡,一时起意,便召进宫里见了一面。

太后宫里就有人传出话说,太后有意留那几个姑娘在宫中小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皇后闻得这事,这心顿时悬起来了,言道太后莫不是打算效仿太皇太后当年旧事,欲拿着太子婚事作文章。

少年慕色乃是常事,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少见,红楼梦主线的木石前盟和金玉良缘,说到底也无非是贾母和王夫人这婆媳俩在斗法。

皇后本就对太妃有心结,再有太后这么一掺和,自然不愿意太妃娘家人作太子妃,可硬顶着太后今上,皇后却没那个底气。

皇后心里一焦急,不免又有些郁气,借口宫女端的茶水太烫,杖杀了一个宫女,尚觉气未定。

就在这时候,元春站出来了。

原来太皇太后过世之后,元春虽是太皇太后赏赐旧人,但是在皇后宫中的地位不免尴尬。

沉寂许久,忽有一日,元春听说了忠顺亲王关于太上京的言论,一时若获至宝。

于是,就有了元春自告奋勇为皇后分忧,在太后跟前告说忠顺亲王失言之事。

说白了,是提醒众人,忠顺亲王有多荒唐,再连带着想起养出如此荒唐亲王的太妃,让人觉得太妃娘家的女儿不适合入宫,更不适合为太子嫔妃。

至于,咬死了那本书大逆不道,有没有暗指忠顺亲王有谋逆之心,为贾赦辩白之时,知不知道金陵守备章公公的说法,那就只有元春本人才清楚了。

所以说,后宫女人心机叵测。

这么一件事,就是明着说不同意,又能怎么着,非要弯弯绕绕,折腾几个来回,闹得很多人都不安稳。

然则,元春这么一上告,是把忠顺亲王得罪了,忠顺亲王岂是随便能得罪?

于是,元春今儿当职时,不知怎么就弄脏了大臣替太上皇撰写的青词,太上皇震怒不已,本是要将元春打上五十大板,发去浣衣局。

幸而皇后并老太妃出面求情,又言明元春本是开国勋贵之后,曾是太皇太后跟前女官,才只挨了二十板子。

小太监哼了一声道:“咱家干爹说了,看在这些年相与的份上,劝你们让忠顺亲王早些息怒为妙……便是你们不忿,告到太上皇跟前,他也不过挨顿训儿,亲爹骂亲儿子,不痛不痒,何必呢?”

小太监说完话,见无什么油水可捞,也就告辞去了。

只留下明白过来的荣国府诸人,在惶恐不安中面面相窥。

听得那小太监说元春挨了二十板子,王夫人本就心疼不已,只是当着外人不敢落泪,待那小太监一去,王夫人立马伤心流泪道:“我可怜的元春呐,竟受了这样的苦……”

邢夫人听着就一肚子气,眼看全家都被元春连累了,王夫人居然只想着元春在宫中受了苦,不免翻了个白眼,抱怨道:“大姑娘可也是,她要说什么,何必扯上我们老爷呢?这算什么,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贾母狠狠瞪了邢夫人一眼,骂道:“祸头子就是他,他不写那玩意儿,岂有这事情。我听说他还由着性子闹,我还没打发人跟他说去。”

瞪得邢夫人缩头侧脸了,贾母又安慰王夫人道:“元春在皇后娘娘跟前当差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情分自然不一般,娘娘定不会委屈了她……”

越说王夫人越是伤心,抽泣不已,一会儿哭贾珠去得早,一会儿哭元春受苦楚,令人闻之而泪下。

贾政倒不关心元春的伤势,他只关心一点,得罪了忠顺亲王可怎么是好?于是只见得贾政向着贾母道:“咱们是何等草芥,忠顺亲王又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他怪罪下来……”

贾母这才想起贾琏去忠顺亲王府赔礼道歉一事,忙问贾琏事情办得如何,待听说忠顺亲王府的下人,只叫贾琏回来等着,贾母心里就是一凉。

贾政吓得小腿直颤,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一副天榻下来的模样。

邢夫人浑身冒着冷汗,满脸是水,不知是吓出的眼泪,还是冷汗,忧心忡忡道:“老太太,这可怎么办!”

王夫人唬得连哭也忘了,眼里含着泪,嘴唇直哆嗦,抽泣了几声,镇定下来,颤声道:“要不,打发人去问问亲戚,或许他们有法子……”

贾母眉毛一皱,没好气道:“有什么好惊慌的!叫人拿了帖子来,琏儿随你二叔去求北静王出面。”

贾政听得北静王三字,心头顿时安定了,说道:“咱们家素日并不与忠顺亲王来往。这会子亲王正在气头上,自然也不愿意见咱们。倒是北静王素来又贤王之称,又与咱们家是世代交情,有他出面说情,想来忠顺亲王不至于驳了他的面子。”

于是,凤姐并王夫人又忙着打点央人说情的礼物,贾政和贾琏赶着去换出门的衣裳。

邢夫人从贾母院子出来,去见贾赦,撞见贾琮闲逛,于是新仇旧恨涌上心来,指着贾琮好一通教训。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些没娘生的,不知好歹的言论。

贾琮无可奈何,邢夫人怎么就学不会闭嘴呢?

而此刻宫中,今上却看着眼前堆得如小山高的书,笑问身边的太监道:“咦,我听得最近有本书颇惹了些故事。是哪一本儿?。”

31.北静郡王

皇帝也是人,自然有爱好。[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爱玩鸟的,爱作诗的,爱唱戏的,爱信佛的,爱旅游的,爱匠艺的,历代皇帝里,扳指一算,还真是各种各样的爱好都有。

而就如忠顺亲王爱听戏一般,今上也有爱好,今上的爱好,是读书。

无论是四书五经,史册治论,还是医卜星相,诗词曲话,皆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打发太监在京城内收罗购买每月新出版的各种书籍,送进宫来。

今上私下曾语,看闲书如与村夫野老相谈,能从中知民间疾苦,社会情伪。

嗯,皇帝的格调就是不一般,连看闲书的理由都是如此高大上。

听得今上发了话,那太监忙从书堆里翻出一本书来,双手呈上,有些犹豫道:“圣上,有件事儿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上眉头微皱,嗯了一声,接过书坐在椅子上:“说来听听?”

那太监低眉顺眼道:“圣人,这本太上京出自金陵的章家书铺,那章家书铺据说是章公公族人的产业。”

今上一听便笑了,笑骂了一句:“这老狗,真真混账。”

别看今上骂着章公公是老狗,但是这话语里,满满是亲近之意。

愿给今上效犬马之劳的太监何其多也,可能被今上视为跟前老狗的又能有几个?

那太监听了,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

可垂下的眼睛里,却满是艳羡,章公公已在金陵任上多时,可今上对他的情分仍是不减当年,做太监做到章公公这份上,也算得能为了。

明知这书出自章家书铺,同章公公脱不了干系,那章公公查无实据的结论,自然也就令人怀疑,但今上却不以为意,只又笑说道:“这老东西别想朕替他瞒着,一会就叫人告诉忠顺,让忠顺找他麻烦去。也省得太后在朕跟前你弟弟长你弟弟短的念叨。朕这弟弟啊,比朕还像太后亲生的。”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今上未免有些含酸心思,但细观今上眉宇间,却只有戏谑之色,显然这含酸抱怨之话,只是随口说说,并非本心。[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那太监听得这话,头又低了几分,笑道:“忠顺亲王怕是不会找章公公的麻烦。”

今上一愣,奇道:“这话从何说来?”

“听说这本书里记载了两种养颜美容的秘药,章公公花重金好不容易求来方子,给了忠顺亲王一份……太妃娘娘的寿辰可是不远了……”那太监说到这里,不免笑了起来:“章公公也是打得好主意,已命族人筹备了作坊,只等太妃寿辰一了,就可大张旗鼓的出售这两种秘药。据说这作坊铺子里,章公公还给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留了些股子。”

今上一听,不免摇头:“这老东西,忠心是忠心,可办得是什么事?太后和太妃还缺他这点银子不成。”

不缺才怪,皇家富有四海,那也就是口上说说,不然,又何必处处讲究俭省呢。

道理虽是如此,但要说出来,是不行的。

那太监笑着拍了个马屁,说道:“太后和太妃娘娘自然什么都不缺。正因太后和太妃娘娘什么都不缺,章公公还在烦恼该给太妃娘娘的寿辰送什么呢?”

今上何等英明的人物,自然也听出来那太监的言外之意,章公公本来预备送给太妃娘娘的美容药方,已给了忠顺亲王,自然不好再送出来,何况太妃寿辰将近,重新置办寿礼,也十分不容易。

今上笑了笑,翻开了书,意味深长道:“那老狗自找的。”

话才落下,便听得殿外有人禀道:“北静郡王求见圣上。”

今上脸上的笑意瞬时淡了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眉毛一挑:“他怎么来了?”

荣国府中,一阵寒风凛冽而来,站在梅树下的贾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寒风扑面,心口冰凉,他的脸上难免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可他的表情,叫邢夫人瞧在眼里,又是一顿气生,指着贾琮骂道:“我说你几句,你就这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亏你还是上了学的,学里教的就是这样。我白说一两句,你就到处派不是,黑了心肝的坏种子,什么玩意儿……”

归根结底,还是贾琮在忠顺亲王长史跟前乱说话惹的祸。

贾母看邢夫人不顺眼,觉得她教坏孩子,贾赦那样儿,她由着贾赦任性还不够,居然还让孩子替贾赦背锅,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忒没教养。

凤姐儿和贾琏也怪邢夫人,贾赦原本就糊涂,没事还要给贾琏找点事出来,这事亏得忠顺亲王查得清楚明白,不然,依贾赦的性子,说不准真听了这话,就将事情推到贾琏身上,忠顺亲王雷霆一怒,贾琏岂有好处?

贾赦也觉邢夫人不是,本来人人都说是他写,他赌咒发誓都不管用,好不容易有人说不是他,可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何况贾琮那么一说之后,他就算找出证据,说是别人写的,大概也有人不会信,贾赦只觉自己简直是霉运罩顶,怎么就娶了那么一个老婆呢。

人人都怪邢夫人,那贾琮就没责任了,也不尽然,至少邢夫人是要找贾琮麻烦的。

对于这个,贾琮早有预料,不就挨顿骂吗?

他已经习惯了,反正邢夫人没事也要骂人的,就当耳旁风,吹吹就过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邢夫人能不要脸皮到这地步,大庭广众之下,就张口大骂不说,居然还有越骂越来劲的架势,一点也不怕人围观。

想想人赵姨娘,找人麻烦,也是在屋里闹腾啊,谁见过赵姨娘在花园子里打滚撒泼的。

堂堂一个大房太太,居然还不如二房姨娘懂事。

邢夫人脸皮儿不怕臊,贾琮却有些挨不住了,倒不是他脸皮厚度不够,而是天气太冷。

他又不似邢夫人骂人的时候,还能摇晃身子暖和暖和,光站着听骂挨冷风吹,脸都冻僵了,贾琮维持不好脸上的表情,那是很正常的事儿。

邢夫人实在是气得很,她待贾琮,虽说没怎么上心,可又不独是贾琮她才不上心,迎春她不也没理会。

但只有贾琮,经常给她找事,邢夫人因着贾琮,被贾母和贾赦道不是,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邢夫人这心里恨得牙痒痒,骂了一阵,这胸口的闷气才消散了几分,可一瞅着贾琮又恢复了面瘫,这气立时又涌上来了,牙一咬,手不禁扬了起来。

就在邢夫人准备一耳光扇下来的时候,忽然,贾赦身边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来,行礼道:“大老爷叫了琮哥儿即刻过去呢。”

贾赦找他?

贾琮一愣。

邢夫人哼了一声,横眉冷眼道:“混账东西,有好的给你,还不快滚过去。”

贾琮跟着小厮一路到了贾赦的外书房,只听得里面有人说话,“谁不知赵国基近日发了财,买了好大两个宅子,顾了许多人做活,如今作坊开着,管事当着,好生威风呢?听人说那赵国基起家的本钱,就是从府里弄个话本子,卖了三百两银子,他一挥手,就给了搭线的泼皮三十两。人人都说这手笔了不得……”

贾琮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正在寻思间。

小厮已回禀了贾赦,道说贾琮来了。

贾赦在里头道:“叫他进来。”

贾琮一进去,就见着地上跪着钱槐,林之孝站在后头,一副沉默寡言的架势。

一见钱槐,贾琮这心里忍不住就是一叹,这钱槐真是,出卖得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如果被出卖的人和他无关就好了。

贾赦坐在椅子上,强压着胸口怒气,又问钱槐道:“那赵国基,可有说他卖的话本子是哪里来的?”

钱槐低了低头,回说道:“小的也问过,但赵国基只说是府里有人托他卖的。”

“混账!”贾赦怒气一下就上来。

又指着贾琮道:“还有你,你过来……赵国基的事儿,你知道多少。”

“我……我并不知道!”贾琮仿佛错愕得不得了。

32.梅家薛家

“并不知道?你自然不知道?你天天跟着环哥儿,在赵国基的宅子里吃喝玩乐,你要知道了,怎么能看你老子笑话呢?”

贾赦越说越是火冒三丈。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贾琮很想翻一翻白眼,笑话又不是看出来的。钱槐则转了转眼珠子,小声道:“琮哥儿自然不敢说知道,赵国基开的作坊里,那些雇工们都叫琮哥儿小爷呢。”

贾赦听了,一腔怒火烧得是翻天覆地,欲喝骂两句,可又按捺下去,冷笑着问贾琮道:“好小爷!小爷!畜生!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再加个小字,他就可以抄袭过神,反问小畜生叫谁了?

贾琮如是腹诽,却扁了扁嘴,扭过脸道:“没什么好说的。”

“畜生!”

眼见贾赦要狂暴了,林之孝不免想起他家的女儿小红,比贾琮还大些呢,一时恻隐,便上前劝着贾琮道:“哥儿可别犯拧了,老爷真生起气来,我们可是不敢拦得。”

这言外之意么,不是铜皮铁骨,就别硬气了,贾赦叫人拿了棒子来,就晚了。“你和他说什么?他就是不说,我也能打得他开口。”

贾赦喝了林之孝一声,林之孝立马闭口不言了。贾琮却仰起小脸,冷笑道:“老爷这么威风,怎么不同章公公说去?”

“章公公?”

贾赦的怒火瞬时被冰冻了,急忙问道:“哪个章公公?”贾琮偏偏脑袋,笑得十分天真无邪:“自然是金陵守备的章公公了。”

一个无实权的忠顺亲王,就吓得荣国府诸位主子如热锅蚂蚁,再来一个实权阉党?

贾赦要是不胆怯,贾琮就敢认他做爹。

“章公公,这里头和章公公有什么干系?”

贾赦脸上的血色荡然无存,说白了,他耍纨绔脾气也是看人。

譬如忠顺亲王,虽说亲王之尊,可为人荒唐,手无实权,就算惹来忠顺亲王报复,可本来就是忠顺亲王无理,况御史言官看着,欺负忠良之后的大帽子一扣,忠顺亲王也不敢太过分。

但是要贾赦和阉党对上,贾赦只能缩头认怂,太监都是没卵子的货,心眼子比女人还细,手段更是一个塞一个毒辣。

得罪了忠顺亲王,顶多是出门被人打一顿,得罪了实权太监,那就是全家下大牢,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要圣旨?来人呐,咱们给他写一张的阉党,从来不是某一时空的特产。

“赵国基弄的那作坊,就是章公公的族侄名下的。就是那本什么京,也是章公公族侄的书坊所出。”贾琮说得非常之流利顺畅,然后就看着贾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在青紫中不断变幻循环,感觉实在痛快。

“章公公的族侄,又跟赵国基是什么关系?他弄的作坊,为什么要让赵国基当管事?”钱槐隐觉大事不妙,挣扎着提出问题。

贾琮冲他微微一笑,笑得钱槐满心发寒,贾琮皱了皱鼻子,笑道:“因为章公公的族侄和赵国基是旧相识啊!”

说着,贾琮又向着贾赦道:“老爷大概不知道,这章公公的族侄姓章名楼,他有个仇人姓梅。而薛家哥哥有个堂妹,许的亲家也姓梅。”

贾琮表示,喝酒泡女人,他没贾赦在行,但是编故事么,这是他老本行。

贾赦心里一阵发毛,强撑道:“这什么梅家什么薛家,同咱们家有什么干系。”

没干系才怪,贾琮抬起头,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没准老爷也得罪过他呢?”

“放屁。”贾赦喝骂一声,但表情却心虚得了不得儿,这就是当纨绔的坏处了,得罪过什么人,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这时候,林之孝却说道:“要说这章楼,我也听说过,原是京中有名的败家子,但要说得罪,咱们府里应该没得罪过他。”

林之孝既说了这话,贾赦顿时一颗心落了地,可随即贾琮一句话,又让贾赦将心提了起来。

贾琮嘟了嘟嘴,不满道:“那也说不准,没准是迁怒呢。那姓梅的,可把章大哥给得罪透了。何况大姐姐在宫里,都能得罪忠顺亲王,再得罪个章公公也没什么奇怪的?”

贾琮随手又往元春脑袋上抹了一把灰,反正他年纪小,元春应该不会和他计较。

“琮哥儿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我是听薛姨太太说过一嘴,说宝姑娘的妹妹许给了京中的梅翰林,只是年纪小,他们家又在外地做生意,这门亲事两家也没往外宣扬。这章楼当年被害得家破人亡,害他的那个梅仁医,据说家里有门亲戚是翰林,仗着这门清贵亲戚,可干了不少令人发指的恶事。京中若没有第二个姓梅的翰林,那章公公族侄的仇人,肯定就是梅翰林的亲戚。”

林之孝半响才笑道:“不过,章公公心疼族侄,略动动指头,也就够了。何苦扯上咱们家。”

能从宫中出去当守备的太监,哪个不是位高权重,何况金陵这块地皮上的守备太监,那可是监管着整个江南省的,权势之显赫。

贾琮揉了揉眼睛,非常诚恳地提问道:“咱们家和薛家不是金陵四大家族么?联络有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种。”

贾琮这问题一提出来,林之孝哑口无言,都知道四家有亲,互相照应,有人要整治薛家的姻亲,其他三家难道会看着?

肯定不能。

贾赦虽然只顾吃酒,但是在京中这么些年头,政治触觉还是有一些,他长叹一声道:“章公公这是在敲打咱们。可薛家是贾政的亲戚,怎么就非得找上我?”

“袭爵的是老爷啊!”贾琮非常贴心非常无辜的提醒了一句。

“偏你这么知道!”不提袭爵还好,一提袭爵二字,贾赦立马炸毛了,谁家袭爵的老爷,混成他这德性的,好处没拿着,名声却坏了不少。

虽然他不袭爵,名声也好不到哪儿。

下一句就该是还不离了我这里了,贾琮耸了耸肩,吐槽了一句,默默等着贾赦接下来的释放通知。

然而等来的却是外头小厮的传话:“赵国基可了不得了,如今竟做了官了,穿了衣裳,正来瞧赵姨娘和环哥儿呢。”

贾赦心口一塞,顿时堵上了一块大石头,好处怎么都叫二房得了。

贾琮却是长出一口气,他的秘方总算没白给出去,章公公办事如此痛快,果然是信人,便宜赵国基了。

过了好一阵儿,赵国基来给贾赦磕头,贾赦果见他穿着武官的服色,头戴着官帽,腰间缠着官带,毫无往日低三下四的奴仆气,倒有几分精明果决之色。

贾赦道了几句闲话,说了些精忠报国的老套场面话,又问赵国基怎么就得了官做。

赵国基却朝着贾琮满脸堆笑道:“我有今日,还多亏了琮哥儿呢。那日琮哥儿说,环哥儿日后出息了,叫人说起来,奴才秧子四个字总不太好听,让我多在外头结识几个人,说不得就有造化呢。也就那么巧,章大爷回京来找我,我帮了章大爷几个小忙,章大爷在章公公跟前替我美言了几句,稀里糊涂的我就得了这身衣裳。”

贾琮顶着贾赦的目光,腼腆一笑,小声道:“我不过是想和环哥儿多出去转转。”

贾珍能替贾蓉捐官,他如何不能替赵国基捐,赵国基替他办了这么多差事,也值得一个官儿做。

穿越者嘛,要论真本事,或许不怎么样,但要说钻空子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

赵国基这官衣裳一穿,在荣国府里走了那么一趟,府里的视线焦点立马转移了。

也没人说什么赵国基吃里爬外,祸害荣国府的话,现在传的是赵国基运气好,居然抱上章公公的粗腿,那可是实权的大太监呢。

不过,随之而来的还有,章公公和薛家不可不说的故事。

面对着连累荣国府受尽惊吓屈辱的薛家,府里主子虽然面上如故,但下人却没这般涵养,难免流传了一些不甚好听的言论。

幸而这些言论,才刚刚流传开来,薛宝钗的那种病根又翻了,薛家上下忙着照顾薛宝钗,也就不怎么过来走动,这些言论,自然是听不见的。

而赵姨娘见着自己兄弟得了官,那个兴高采烈,欣喜若狂,偏又没个人可诉,只得去找探春。把你舅舅当了官儿了这句话,在探春跟前念了几十遍。

探春本来呢,也有些儿高兴,毕竟亲生舅舅做了官儿,到底是喜事。

可赵姨娘在跟前一念,探春不免想到了王夫人,接着又想到了王子腾,心下一衡量,给赵姨娘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是我哪门子舅舅?我舅舅才升了九省统制,出京上任去了。一个攀附阉人的奴才,别说只是捐官,就是真考上做了官,也是奴才!”

赵姨娘气得青筋直跳,不免又同探春闹了一遭儿,平白添了一肚子气。

此时贾琮房里,寂寂无声,只得一地寒风,半窗冬日。

贾琮坐在桌案前,拿着本四书,对着摊开的白纸,冥思苦想,章公公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太上皇颇信道教。

有了,啪嗒一声,贾琮合上四书,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一首词来:

【我本大罗仙旧侣。籍列蓬壶,犹记钓鳌去。曾入广寒攀桂府,几番窃听霓裳谱。

今日行经灵诰处。蕊榜高悬,姓字犹留否。回首高寒怜玉宇,翠微小立浑无语。】

33.桃花梨花

等等,这首词的作者好像是女性啊。(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诗为心声……故每诗以人见,人又以诗见。’贾琮突然想起清朝横山先生评论诗词的一句话来。

要知道,写诗作词么,都是有阅历限制的,虽然世上不乏有天才有奇遇,但是太出格,总是容易引发质疑的。

比如一代文宗欧阳修,文章千古,诗词冠绝一时。

然则就是词写得太好了,‘江南柳,叶小未成荫……十四五,闲抱琵琶寻……’

描写少女稚嫩年华,天真烂漫,惟妙惟肖,令人身临其境。

于是,被人以诗词指证他私通侄媳儿媳,以至于千百年后,还有人为他到底私通没私通打笔墨官司。

不过,欧阳文豪被指责私通侄媳,除文章外,倒还可能有党争的关系,因为他之后的王安石,朱熹等人都享受了这一待遇。

可如果真是党争,那么贾琮只能对这些人政敌的下限和想象力致以问候,为什么总跟人侄子媳妇过不去!摔!

不能东渡去扶桑找点经验么。

话又说回来,欧阳修这样的文宗都因为诗词被人质疑过,贾琮这样寂寂无名的穷写手,虽不用担心被别人质疑,可也要讲究些文理,好歹要对得起稿费啊。

写本书,主角男,开篇却又用女人诗,这就好比写三国开篇不用杨才子的滚滚长江东逝水,也不用苏学士的大江东去,而用曹大大的无材可去补苍天,不是过度创新,就是跑错片场了。

不用这首,还能用哪首?

贾琮迟疑了一阵,手指在案上轻敲一下,脑海里又蹦出一首诗来:

【我本前身鹤上仙,人间罚住一千年。玉笙尘梦头如雪,待得醒来海变田。】

用白石翁沈周的这首诗?

但是,白石翁貌似和唐寅并称吴门四大家。

而唐寅么,薛蟠有云,庚黄是也。

唐寅的春宫都有了,白石翁的诗词还能少么?

用这首诗,倒不如直接用唐诗宋词。[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贾琮搜肠刮肚的想着,他如今才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真羡慕那些带着系统和过目不忘能力穿的穿越者,人家穿平行位面抄名著不说,还能挑选着只抄女作者作品,美其名曰,主角的心灵,比当时的女性作家更细腻……

对了,女作家,女,主角也可以是女的嘛,他真是昏了头了,又不是没写过女主角的书。

但是,贾琮小脑袋一垂,这本书可不是《青娘传》那种女性受众的小说啊。

他这次打算写得是修道文啊,用女主,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

贾琮忽又想到,蜀山剑侠传,不就是以李英琼为主线,三英二云里,李英琼的篇幅最多。

虽说蜀山也是本太监文,但是其影响之深远,当得是仙侠类的开山始祖。

日更万字的外星人卫斯理,甚至称蜀山剑侠传为天下第一奇书。

当然,贾琮写的不是仙侠小说,不过修道文嘛,多少和仙字沾点边。

他既不打算写凡人流,也不打算写实修流,更不打算写洪荒流和仙葫流,主角性别反而没那么重要。

凡人流,打打杀杀,动不动就鼎炉来鼎炉去,充满了对女修士的恶意。

实修流呢,上来就要斩赤龙,要不龙女转世,西王母九天玄女难道不是女的?

而仙葫流和洪荒流呢,动辄心性,但却要争一线天机合道机会,这是在隐射皇子争位还是在隐射别的。

贾琮表示,《太上京》这场风波之后,他需要时间来静静,什么隐射不隐射,他半个字都不想沾……

所以,贾琮打算写的是飘渺流加DND封神流的综合体。

【……夫破白云,攀仓藤,跻翠阜,登层峦,涉万仞之险,升泰岳之巅,下视寰块,自以为高也,孰不知披天风蹑鸿毛,履长虹跨苍虬,遨游乎太虚之表,扪日月,握星斗,舐青冥,俯视尘壤……】

写完这段话,贾琮握了握拳,偏头一笑,笑容充满了对这个位面的恶意,飘渺流加封神流,对于这个有仙有鬼的世界……

想想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子,想想阴界官吏,再一想,那一僧一道的人贩子,贾琮冷笑两声。

反正天塌不了,至于后果,谁管呢。

贾琮正浮想联翩,忽而听得一阵细微的响声,他抬眼一看,却是贾环偷偷摸摸地蹭进来了。

将笔放在笔架上,贾琮摇头笑了笑,拿过四书随手翻开,说道:“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

贾环小心地走到贾琮跟前,定定地看了贾琮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琮哥儿,谢谢你。”

贾琮知道贾环说的谢谢是指赵国基捐官一事,不由得伸手拍了拍贾环的肩膀,笑了起来:“咱们是兄弟,什么谢不谢的。”

不过话才落下,就见着李奶娘同翠云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进来,见着贾琮同贾环两个人都在屋里。

李奶娘嘴边强行扯出一抹笑来,说道:“环哥儿怎么在这儿?赵姨奶奶到处找你呢。二老爷从衙门里回来了,听说环哥儿今儿没去学里,很不高兴呢。”

赵国基捐了官,贾政这心里难免不痛快,他那官职的含金量比捐官好不了多少。

说白了,恩荫和捐官,一个靠祖辈一个靠银子,都不是真本事,在科举出身的官儿,都只有被鄙视的份。

然而恩荫的官,还瞧不起捐官的,嫌其铜臭,荒唐而可笑。

贾琮侧头一笑,说道:“瑞大爷病了,学里老太爷忙着到处请医问药,学里早放了假了,怎么二老爷竟不知道?”

李奶娘一想果是如此,又知贾政是个不管事的,便笑说道:“二老爷衙门里事务忙,恐是没人告诉,不知道罢。不过赵姨奶奶找的急,许是还有事儿要找环哥儿呢。”

听如此说,贾琮又见外头天色阴沉的厉害,怕是要下雪了,雪天路滑,便让李奶娘送贾环回去。

时光冉冉,已然是三月春至,蜀地一处小山丘上,桃花如霞,梨花似雪,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而离桃林梨树不远,溪水蜿蜒而下,落花流水,点染青苔。寻溪而上,源头处有一小小庙宇,几间禅房,一棵半枯半荣的黄桷老树。

三四人合抱不拢的老树下,一个青衣书生正拿着卷佛经,靠在树身上合目休息。

“公子,公子——”十岁出头的书童蹦蹦跳跳着越过门槛,背上的包袱甩啊甩。

书生懒洋洋地睁开眼,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聒噪。”

书童几下跳到书生身边,歪了歪头,小声邀功道:“公子,我去买笔墨,看见了一个新出的话本,本子仿佛写的是和尚,就替你买来了。”

书生眼睛瞬间一亮,朝着禅房里看了一眼,哼哼冷笑了两声,同和尚有关的话本,无非是酒色财气,老和尚敲鼓这种讽刺故事。

几个讨厌的臭和尚,天天阿弥陀佛来阿弥陀佛去,比大德高僧还大德高僧,动辄念得他心火三丈。

他敢怒不敢言,难道还不能看看话本出出恶气。

不过,书生接过话本一看,顿时傻了眼,他轻声念出话本的名字:“《大罗天》。”

书生苦笑不得,随手将话本卷成一筒,敲在书童头上:“这是写道教的本子,让几个和尚瞧见,又要念上几天几夜了,我比弼马温还倒霉。”

“大罗,不是大罗汉么?”书童嘟着嘴,揉了揉头顶。

“除非写书的和你一样不学无术。”

书生虽如此说着,却忍不住将话本藏在佛经里,小心地翻开,读了开篇小词,书生评价道:“想象奇幻,颇为别致。”

读了小词,书生乘兴看了下去,但才看了几千字,脸上就写满了不可思议,结结巴巴道:“这书,这书……”

“这书怎么了?”

书生的手抖如筛糠,险些拿不住书,神色既惊异又惶恐,声音骤然高了起来:“莫非真为谪仙人所写?”

34.大罗游记

好吧,从某种意义上,穿越者也算得是谪仙人。[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从科技发达到上天入地的网络时代,突然穿到交通靠走,通讯靠吼,运动只有咳咳咳的红楼位面,和神仙被贬谪下凡当了凡人,也差不离。

尤其贾琮这样整天泡在网上的扑街写手,除了看书就是写书,这正经知识量或许不咋滴,但写起来,光抛设定就能把古人的眼闪瞎。

例如这披天风蹑鸿毛,天风到底是什么样?

古人只能凭幻想,朦胧度是够了,但怎么比得上贾琮照实写的独特。

跨苍虬?西方龙,东方龙,什么恶龙女王,什么善龙,水晶龙金属龙骨龙各种属性龙,应龙祖龙烛龙,再加远亲近亲各种半龙大蛇,贾琮记得的设定和故事情节,写三四本龙类大全都绰绰有余。

遨游太虚之表,宇宙是什么样子?

是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普通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甚至抱怨一下宇宙恐惧症什么的。

而古人呢,倒也有读书人能说得头头是道,不过都是引经据典,总体来就是圣人怎么说,道经上怎么说。至于宇宙究竟是怎样,自然是圣人怎么说,就是什么样。

再着,古人写仙人,无非是打破虚空,羽化升天,写个剑侠呢,也就是吐气成剑,飞取头颅,便是陆地神仙呢,也不过几百年长生,一叶渡江,满满人间气象。

怎抵得上,一挥袍袖,万千世界化为灰灰的潇洒气度。

说白了,妄想也是要根据的。

在没有漫画没有电影,娱乐极其单调的古代,传奇里写的什么千里外取人头颅,看似厉害得了不得,但在现代的网络小说里,混个中武都勉强,别说仙字了。

一指灭世,一掌覆天,不可谓不嚣张霸道中二,可老白看了,也就不屑一笑,说一句顶多港漫水准,层次太低,无境界可言。

何为境界?无非超凡脱俗四个字。

超凡脱俗,就如同化蝶一样,当毛毛虫蜕变为蝴蝶,眼中的世界,思考的问题,自然与身为毛毛虫时完全不一样,这是生命本质的蜕变,是文明精髓所带来的进步,是历史沉淀带来的超越。[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而穿越者与土著也是如此,红楼位面的古人如同匍匐在树叶上的毛毛虫,所见之世界不过一树一花半园雨露,思考得也不过是半个花园子的风吹雨打。

但贾琮这类穿越者,则曾经身为蝴蝶,飞上过天空,飞出过花园,看到过无边的美景,能够翩然于天空的蝴蝶,很显然是不可能用昨日毛毛虫的眼光和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的。

超越时代的阅历见识,所描绘的超凡脱俗,亦足以让古人们为之震惊,觉得此非为凡人手笔。

……

许多年之后,某个薄荷色的论坛上,一条帖子高高浮起:【关于《大罗天》一书对世界各国的影响和思索。】

《大罗天》又名《大罗游记》无疑是一部奇书。

对于很多人来说,奇的不只是书,还有它的作者?

是的,大罗天的作者枕霞客,无疑是历史上最像穿越者的人。

关于枕霞客的身份,至今仍然有很多争执,有人说他是山居道士,有人说他是阉党文人,亦有人说他是太监侄子,还有人索引论证,他是当时的权贵子弟。

而这部书的写作目的呢,也富含着政治意义,我们都知道,这本书的出版是因为当时的太上皇,尊崇道教,爱好玄术。

但是,这些都并不影响这本书,是一部前所未有的杰作。

对于很多人来说,第一次看到这部书的时候,大概都会觉得这本书的内容十分眼熟的。

这是正常的,因为根据不完全统计,至少有上百个教派的基础教义是从这本书中裁剪过去的,

而堪称国内道家第一宗的后土宗,其根本教义的《后土经》,也是由这本《大罗天》中的身化六道的后土女神,一句出场词,而衍化出来的。

这部书的开创性不单单是在宗教上,而在设定对话人物上,亦具有开创性。

某大国奉为传世经典的文学作品,其主要人物的设定和背景,和这本书中几个角色的设定十分相似,甚至引发了一场翻天覆地抄袭论。

在轰轰烈烈的讨论之后,该作者承认了借鉴背景,但坚持具体情节以及人物乃是自己的原创作品。

但是至此之后,各国作者们发现了一座金矿,无论是借鉴背景,还是取材设定,亦或者借用人物。

对于其他国家的人民来说,即便《大罗天》在他们中亦有受众,但他们更乐意接受本土化的作品。

由此引发的论战,亦是源远流长,时至今日,还笔战未歇。

众所周知,《大罗天》的主角,并非时下流行的超级英雄式,他更接近于古籍中所描写的天人。

高冠博带,衣袖迎风,不生不死,纵然天地覆灭,亦不沾尘埃。

或许主角的原型取材便来自于天人。

但在最开始时,人们眼中,这位主角的存在感并不强烈,或许还不如配角中后土,浮光一掠的外星种族,在当时,这些配角,以及主角所游历的独特世界,更为人们所关注。

尤其在观星登月成功之后,当《大罗天》中所写的场景成为现实,这本书几乎震动了整个世界,世界各大报刊,都在头条报道了书中描述和登月的对比,当然很多报道并非好话,笔者在这里就不提及了。

据笔者所知,当时有不少国家,都围绕这本书成立了研讨组,研讨这本书中的内容真伪。

甚至有修道者跳出来称这本书的作者乃是天人,之所以能在科技并不发达的古代,就能写下这些内容,完全是天人合一所知,处在这一境界,能够看见虚空演化,所见宇宙,虽无穷亦有尽。

不过,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位修道者嘛,现在已经在进监狱修炼去了。

当然,他进监狱,是因为其他原因。

在这本书震惊世界之后,我国政府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弘扬传统文化,组织演艺界和文艺界人士,将《大罗天》拍成了电影和电视剧。

但是由于时代的限制,许多剧情都没有拍摄,去掉了一部分宗教向的内容,将《大罗天》简化为了《大罗游记》。

也就是现在大家最熟悉的,被称之为经典的版本。

虽然当时电影和电视剧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但是改编流于通俗,失去了经典传承中的飘渺气息。

关于电影和电视剧,论点有很多,笔者不在赘述。

总言之,经典在于实景拍摄的祖国山水,用心专研人物的老艺术家们,传统考究,仙风道骨的服饰扮相。

但是从主题上来说,离原著何止千万里,将原著的超脱飘渺,拍成了奇妙世界游记。

尤其是主角,将天人化的主角形象,粗暴简单的凡俗化,甚至恶俗的为主角编排了一段恋爱。

这也是电影和电视剧最受诟病的一点,虽然有的人代入了现实,觉得主角这段恋爱,非常值得感动,但是演员和人物是不同的。

原著中,主角曾亲口说过,天仙非人,天仙之心,乃天地之心。

而当时西方才开始流行和吸血鬼谈恋爱,剧组大概是觉得这样时髦值很高,或许想吸血鬼也是非人,于是加了这么一段。

但《大罗天》主角的非人,和吸血鬼的非人,完全不是一回事……

受《大罗天》启发的其他国家有手执弓箭披散月光长发的精灵女王,有端着红酒杯风度翩翩,统治黑暗世界的吸血鬼该隐,有骑着红龙,挥舞长鞭的军装女骑士,亦有冰天雪地中能随时变身暴熊的颓废猎人……

然而,我国所创造出的角色,却只是一个凡心未泯的小道姑,除颜值外,可以说是随处可见。

幸而,这样的局面不日即将结束,由苍生教后土宗……一系列教派联合投资……《大罗天》一书,将改编成系列电影,预计在700周年国庆时上映……

你妹的,居然是广告贴!!

还有多少人和我一样看完了,才发现是广告的。

你们是两个人。

还好我机智地拉到了最后……

35.后土娘娘

桃花逐流水,青苔生石岸,春风暗度花香气,蝴蝶翩然向蜻蜓。[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桃树之下几个孩童正围着树,嬉笑打闹,一旁黄牛吃草,家犬轻吠,颇为热闹。小孩子们追来追去,笑闹着,不知是谁起了头,竟念道:“魂兮归来,归于后土,骨肉化育兮……”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一个十七八岁,身着道袍的年青人,从旁边经过,听到这些小孩子所念的句子,忽然一顿,不觉听住了。

“你们所念的词句,是何人所教?”

许是青年人的表情过于急迫,小孩子们都有些吓着了,纷纷朝着树后躲了过去。

“白兄……”

背后山坡上,忽有人喊道。

那年青人转过头去,抬眼一看,认出坡上之人,一时间,眼中竟隐隐有了泪光,大喊了一声:“许贤弟。”竟是一路跑了上去。

旧友重逢,自然悲喜交加,不胜唏嘘。

到了屋中,姓许的青衣书生,不让书童动手,亲自烹茶待客,炉烟缭绕,变幻如云雾聚散。

“我曾到过白兄你往日寄居的道观,但是道士们都说,你往罗浮寻仙炼丹去了。我当时虽留了信,但没想……”

“倘若玉京朝会去,愿随鸾鹤入青冥。许是我精诚未至,始终是寻仙不遇,觅丹不成,仙道无凭,何其不幸也。”

被称为白兄的道袍年青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方又说道:“对了,你不是往长安国子监读书,怎得又回了蜀地乡下?”

许书生微微扬起头,眼神迷离,似在回忆,叹道:“这事说来话长,这些年因家父家母接连过世,家姐年纪已长,劳太夫人惦记,费心为家姐张罗了一门亲事……因亲事来之不易,而我素来不肖,随心所欲惯了,太夫人唯恐我在人前说出摇尾朱门之语,故而打发我回了乡下闭门读书,待家姐成亲之时,再去长安送亲。我既要回乡,这国子监的名额留之无用,便让给了堂弟。”

说白了,父母双亡,亲戚尔尔,许书生为了姐姐的姻缘,不得不牺牲了自己的前程。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听得此事,身着道袍的年青人也颇觉无力,他执着于寻仙炼丹,虽是向往羽化飞升,但亦何尝不是人间际遇冷暖所致呢。思忖了片刻,道袍年青人抬起头来慢慢说道:“原是如此,我本还想着,日后到了京中,与许贤弟同是羁旅京中,我也不算是举目无亲……”

“白兄要入京?”许书生追问了一句。

白姓年青人拱了拱手,无奈道:“我炼丹未成,囊中已空,恰好京中清虚观的终了真人张法官,与家师是乃是道友,又遇着京中宁国府的敬老爷托了张法官,为他寻炼丹的道士……家师便让我往京中一行。”

听了宁国府三个字,旁边的书童忍不住道了句:“真是巧了。”

“嗯?”白姓年青人脸上才浮现出疑惑之色。

许书生已倒了盏茶在桌前,漫不经心地移开了话题:“方才我见白兄似与村中童子在说话,可是久未来此,忘了路径?”

白姓年青人却摇头道:“非也,只是听见村童口中所颂的魂兮归来,皆归尘土之句,心生好奇,欲问明是从何而来?”

“自然都是我家公子教的。”书童自豪地回答道。

白姓年青人愣了一愣,将目光投向许书生,目光满含佩服:“没想到许贤弟对于宗教教义亦有所涉及,真是才高八斗!令人佩服。”

许书生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我对教义是一窍不通,这些词句乃是山居无聊,转述消遣,实不敢居功。”

“转述的是何人之言?”白姓年青人急忙问道。

“乃是这本书中的词句。”许书生气定神闲地抽出一本书,转交于白姓年青人,微微一笑,笑容颇含一丝古怪意味:“我当时一看这书,便想到了白兄你。”

白姓年青人并未品出这话里的意思,只是接了书点了头,便忙不迭翻开来。

书籍翻开,随着剧情的展开,一个奇妙而飘渺的宇宙在脑海中慢慢成型。

落子间天地枯荣的圣人,原来只是大道化身。

那些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陆地神仙,虽长生久视,却不过一守尸鬼。

发大誓愿于众生,有所欲,应所求的神明,亦为誓愿囚徒。

超脱于天地,又困于天地。

大劫之下,圣人如何?仙人如何?神明如何?

身死道消,不过一瞬,亦如凡夫俗子,灰飞烟灭。

能超越大道,窥得无上奥妙的又能有谁?

“误也,误也……”道袍年青人泪流满面:“若早得见此书,我又何必去炼拿劳什子金丹?”

断裂的石板路上,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对着路边的石佛,拼命磕着头,额头磕得血肉模糊,依然不曾有半点迟疑。

许书生正送了那白姓年青人下山,见着那妇人如此举动,心生不忍,忙上前劝道;“心诚则灵,何必如此。”

却听得妇人哭诉道,本已远嫁外地,因思念亲人,好容易说动了夫婿得以回来探亲,但没想到,儿女因随孩童玩闹,失足掉入墓穴,昏迷了多日。

好容易醒了过来,却是神智不清,嚷着梦中为鬼怪所缠,及至醒来,却仍见鬼怪出没身边。

日日悲啼愁叹不止,茶饭不进,请医问药皆是无效,道士和尚神婆巫汉亦是无用,满天神佛皆拜遍了,也是依旧。

夫婿难免怪责于她,因听得远亲提及此尊菩萨甚为灵验,若发了愿再磕上九百九十九个头,定能心想事成。

许书生听了,又是可气,又是好笑,指着山坡上的寺庙说道:“我住在这庙里也有半年了,倒不曾听得香客里有这般说法,别是贵远亲弄错了罢。”

妇人一听,面上血色全无,心中隐隐猜到,乃是远亲哄骗于她,身子一晃,再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淌了出来。

许书生一见,顿时慌了神,他一个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自然是见不得这些愚妇行径,但是却未想过能做出这些行径的人,大多都已是濒临绝望了。

最后的一丝幻想被戳破,情绪崩溃也就自然难免了。

眼见着许书生规劝许久,那妇人依然是木然流泪,穿着道袍的年青人提点了一句:“既是被鬼怪所缠,可曾拜过后土没有?”

许书生听了,灵光一闪,忙说道:“是了,后土娘娘身化六道,掌管幽冥,若是去拜她,肯定有效。”

那妇人眼中点亮希望的星火:“当真。”

“读书人不打诳言,我再教你一段话,你记得拜娘娘的时候念一念,供奉娘娘时,无需香烛祭果,最好用五色土壤……”

许书生如是说着,他面上一本正经,心里却道,他这没打诳言,乃是转述书上的话,真假与他无关。

迎春花开得甚是热闹,雨一丝一丝地下着,随风飘摇,时断时续。

贾琮坐在窗前,托腮看着窗外雨景,唉声叹气。

若是在池塘边,赏雨观花,喝茶看书,是何等惬意?

可惜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他现在都无法达成。

因为大观园还没建,荣国府里的池塘,早填了给贾赦的小妾修房子。

出府去呢?

给赵国基捐了官之后,贾琮连出府都不容易了。

贾环出府去找赵国基,还可以说是去替赵姨娘送东西,他和赵国基一点关系都没有,想找个理由都不容易。

不知道,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正在懊恼郁闷中,贾琮忽见得丫头过来说道:“老爷听说瑞大爷病了,让琏二爷和哥儿过去瞧瞧。”

贾琮听得这话,正和心意,忙换了出门衣裳,随贾琏往贾代儒家去了。

到得贾代儒家中,老仆引入内室,贾琮和贾琏尚未拜见。

就见得贾代儒老婆冷冷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贾代儒。

而贾代儒也死死地盯着他老婆,两口子也不说话,只是对视,贾琏和贾琮顿觉莫名其妙,满身都有些不自在。

“老太爷和老太太,你们这是……”

贾琏没忍住,开口问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便是病急乱投医,也不是你这样乱来的……”贾代儒苦口婆心地劝着他老婆:“明儿我去求张道士,让他来瞧瞧,总如了你的愿了吧。”

贾代儒老婆顿时来了气:“拜后土娘娘怎么是乱来?亏你还是读书人,连皇天后土都不晓得。你读的是哪门子书?”

36.妇人之见

“何况那什么张道士,炼丹的本事倒挺大,你叫了他来,莫非是要问他讨丹药。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我可怜的瑞哥儿,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非得害死他才罢休……大冬天的,让他跪在外头念书,生生冻坏了身子骨,如今又要问道士讨丹药,那丹药是寻常人能吃的么……”

俗话说大孙子命根子,贾代儒老婆儿子早死,只得这一个孙子,那是看得命根子还贵重。

平日里,或许畏惧贾代儒,不敢吭声,可如今孙子病重在床,连命都去了一半,也就再顾不得什么三从四德了。

骂几声贾代儒老糊涂,又哭着儿子短命,念叨孙子命苦。

只哭得贾代儒头痛不已,又是伤心又是后悔,无奈道:“真正妇人之见。皇天后土不假,但后土乃是灶神,何时是你听说的那样。你要求神烧香,自有僧道庙宇,在家里折腾个什么?殊不知,礼记有云:非其所祭而祭之,曰淫祀。”

“瑞哥儿的命都快没了,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食古不化的大道理。还说什么妇人之见……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迂腐无能的老顽固……”贾代儒老婆说着,越想越是伤心,呜呜地哭起来。

贾代儒想劝又拉不下脸面,看了一眼贾琏和贾琮,长叹一声,满含无可奈何地说道:“罢了,随便你怎么折腾。我管不了,不管了。”言罢,拂袖而去。

贾代儒出去了,贾代儒老婆立刻收住了哭声,掏出帕子擦了擦还有些泛红的眼睛,慈和地说道:“让琏哥儿和琮哥儿你们见笑了,老头子本来脾气就拗,自从瑞哥儿病了之后,他心理也不大好受……”

说了一半,眼泪不知不觉又流了下来,贾代儒老婆又擦了擦眼,笑道:“瞧我,你们是来看瑞哥儿的吧,他在里头呢。他病了这么些日子,也很想你们来同他说说话儿。”

说着,便命老仆带贾琏和贾琮进内室去探视贾瑞。才走到里面的房门边上,贾琮便闻到一股极是难闻的怪味,兼杂着中药的药味,也不知如何用词来形容,总之熏得人呼吸困难。

因有贾代儒家的老仆在身边引路,贾琮又不能用手扇风,一时只能屏住呼吸,将脸别到一边,企图躲开这屋里的味道。[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老仆将房门推开,提高声音朝里说道:“瑞哥儿,荣国府的琏二爷和琮哥儿来瞧你了。”

房门一开,恶心难闻的味道,顿时淌了出来,浓厚而腐朽的异味越发明显。

贾琮往里头一看,只见床上缩着一个裹着被子的人,哆哆嗦嗦地颤抖着,不时发出阴沉古怪的声音,仿佛是在哭泣,又仿佛是哀求。

“瑞兄弟,我们老爷听说你不好,叫我和琮哥儿过来瞧瞧你。”贾琏见着这屋里的光景,也有些惊住了,不过他处事素来周全圆滑,拉着贾琮紧走了两步,到了床前问道。

贾瑞仍是缩在被子里,发出一阵又一阵低沉的怪音,对贾琏的话,充耳不闻。

近了床边,恶臭味越发不堪,令人难忍,熏得贾琮几乎睁不开眼来。贾琮揉了揉眼,这才看见地上满是一滩一滩腥臭的血痰,被子上床上也满是污秽的排泄物痕迹,怪道这么一股子恶臭异味呢。“瑞哥儿,琏二爷同你说话呢。”

许是见着贾瑞不理睬,老仆忍不住靠近贾瑞,大声说道。

“琏二爷,贾琏?”贾瑞终于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一看见他的脸,贾琏和贾琮都吓了一跳,脸上一丝肉都没有了,如同蒙了一层枯皮的骷髅,满是血丝的眼睛凸着,毫无神采地看过来,怪异之极。

“瑞兄弟?”贾琏笑着,小心地上前问了一声。

贾瑞却仿佛看见了什么极恐怖的物事,猛的一声尖叫,又将头缩回被子里,疯狂的叫喊道:“有鬼,有鬼,贾琏来抓我了,祖父救我!父亲,母亲,我不跟你们走,别来拉我!”

叫了两声,突然身子一抖,倒了下去,在床上不再动了。

贾琏顿时傻眼了,看着引路的老仆,一副想问又不知如何去问的模样。

那老仆上前看了看,确认贾瑞只是昏过去了,叹息了一声,说道:“瑞哥儿自打病了,一直满嘴胡话不断,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倒不是见了琏二爷才这样。”

贾琏听得这话,心下方安了少许,说道:“只听得瑞兄弟病了,竟未料到是病得如此严重?”

贾琮在一旁默默吐槽,就是不怎么严重,见了你也得变严重。

贾瑞这病原就是因意淫凤姐儿而起,如今病得要死不活,心中还惦记着凤姐儿不放,猛然听得凤姐儿的丈夫上门来了,这心里焉能不心虚害怕?

惊惶不安,心神难定,这病自然又加重了几分。

“……能请的大夫都请了,吃了几十斤药下去,也不见动静……我们家老太爷到处请医问药,老太太也是见庙就拜,见神就求,偏是不见效……唉!”老仆说着,引着贾琏和贾琮出了房来。

雨丝悄无声息的下着,润湿了青石的地面,斑驳的墙上也染了些许水影,良久,枝头上的嫩叶上滴下晶莹的水珠来,掉在地上,消失不见。

雨中摆了一个小小的供桌,供桌上摆着一盏明灯,五色土壤,贾代儒老婆跪在供桌前,低声默颂着什么。

雨丝落在她身上,许是衣裳的颜色衬托所致,竟如似为她披上一层朦胧清光。

“魂兮归来……化为骨肉兮……愿生幽阴兮……何千万年……”

贾琮傻了眼,这词好像挺耳熟的,还有这供奉的明灯和五色土?

现在的神婆神汉,都是这么唬弄人的么。

居然不知道变通一下,这拿来主义也太彻底了吧。

贾琮苦笑不得,没想到他也有被抄袭的一天,这算不算抄人者恒抄之。

现世报啊!

不过腹诽归腹诽,说到底,这种仪式抄袭,也就和前世的COS差不多,看着自己在书里胡诌的几句话,居然有人在现实里念出来,还诚心诚意的不得了,贾琮心里这酸爽,真是难以形容。

贾琮尚迟疑着,要不要上去告诉贾代儒老婆她这样做,其实是在做无用功。

却看见贾代儒老婆已经默颂完了,从地上站了起来。

贾琏忙上前去说了几句贾瑞年青,不过一时之病,定然能大好的宽慰之语,劝解了贾代儒老婆一番,又言道若有什么要荣国府出力之处,只管开口云云。

说了一会子话,方才向贾代儒老婆告了辞,领了贾琮回府。

又过了两三日,这日里贾琮去给邢夫人请安,难得凤姐儿也在,邢夫人便留了贾琮和凤姐儿吃饭。

因吃饭的时辰还未到,邢夫人坐在椅子与凤姐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才说了几句闲话。忽见得贾琏的奶娘赵嬷嬷过来请安,邢夫人一边让人端了凳子来,一边笑道:“倒有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凤姐儿也在旁笑道:“奶妈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昨儿二爷弄了两坛子好酒来,我才说今儿下午叫平儿给你送去呢。”

赵嬷嬷笑道;“谢谢奶奶惦记了。原是我家亲戚不好,请医问药也不见效,不知怎么听说学里瑞大爷本来病得快死了,瑞大爷的祖母不知怎么拜对了神,竟见好了。故托了我过来问问?我从他们家出来,一想都到府外了,若不进来给主子们磕个头,也没道理。便来打扰老太太和太太奶奶们了。”

邢夫人听得这话,很是受用,笑道:“你也太多礼了。”

凤姐儿神色一凝,娇笑了两声,好奇道:“我是听我们二爷说过,瑞兄弟病得很严重,前儿他去看时,已经神志不清,瞅着药石无效了。怎么已经大好了?”

“正是呢。方才我去看时,话说得极清楚,脸上的肉也渐养出来了。”

“这是请的哪家大夫?这样高明。奶妈可知道。改明儿咱们请来给林妹妹瞧瞧,若治好了林妹妹的弱症,老太太必定喜欢。”凤姐儿心里暗啐贾瑞命硬,脸上却笑得极是真心诚意,向着邢夫人说道。

邢夫人听得贾母喜欢之语,也动了心思,不过是不是为了林黛玉,就不清楚了。

赵嬷嬷却道;“同大夫不相干。原是他家老太太天天诚心诚意拜后土娘娘,感动了娘娘,瑞大爷的病就见好了。”

邢夫人忙追问道:“这是怎么说?”

赵嬷嬷朝天拜了拜,脸色十分肃穆:“说来极神妙。他们家老太太原是见得瑞大爷不中用了,死马当活马医,他们家老太爷还不同意呢,说这是什么邪祭淫祀,乃是借后土之名愚弄无知妇孺。可偏就这么灵验,他们家老太太摆了供桌,才拜了一拜,晚上就梦见了,一个人身蛇尾,背后有七只手托举世界,身前双手手持腾蛇的神祗……待她刚醒过来,就听见瑞大爷嚷着要喝水了。”

37.荆棘女王

“竟有这样的事儿?”邢夫人惊叹不已。(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赵嬷嬷笑道:“要不人怎么说,神佛有灵呢。”

凤姐儿端起茶来,品了一口,说笑道:“怎得这神灵模样竟是这般古怪?可见不是什么正神。”

赵嬷嬷听了,就是一笑:“神佛可谤不得,要下地狱的。奶奶说模样儿古怪,怎么就忘了庙里的菩萨,也有不慈眉善目的。”

凤姐儿一听这谤佛下地狱的话,就仰起脸来轻蔑一笑,啐道:“奶妈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神啊佛啊到了跟前,我也不惧。”

赵嬷嬷笑了一声,夸道:“奶奶好胆魄。这人心正胆壮,自然神佛庇佑。”

邢夫人则看了凤姐儿一眼,轻责道:“你这孩子人年轻,难免乱说话。宝玉那块玉就来得极稀罕,说不得哪天真有神佛上门来呢?”

邢夫人这话里满含深意,凤姐儿却仿佛丝毫没听出来,大笑道:“哪敢情倒好。咱们在家等着,正好讨些长生不老药来吃吃,也尝尝那是什么味儿。”

邢夫人微微一笑,又向着赵嬷嬷说道;“凤姐儿的话虽然不大恭敬,不过有点儿倒没说错。往日我在家时,也曾听大人们讲过去后土祠拜地母娘娘的事儿,恍惚记得娘娘并不是这么个模样?”

赵嬷嬷笑道:“说来也就奇在这里。这后土娘娘在庙里的塑像是什么样儿。那是慈眉善目,再端庄肃穆不过了。要说梦里见着娘娘,也该是这样儿。可是他们家老太太梦见却是另一个模样,而且梦里一见,仿佛开了灵窍,天生就知道这就是后土娘娘,再不是假的。而且不独独是瑞大爷家的老太太梦见是这样。他们家老太太事后去问别人,但凡诚心拜娘娘,梦见过娘娘显圣的,都说梦里的娘娘和瑞大爷家老太太说的相似,不像庙里的样子,只是不敢往外讲,怕人家说他们毁谤神佛。”

“这么说,这后土娘娘是真的极灵验。”邢夫人见赵嬷嬷这般说,又笑了笑,说道:“至于样子不相似,孙猴子尚有七十二变,娘娘这样的正神,有几个化身,倒是寻常。不过,既然娘娘显灵,又有这缘故,这些人怎么不凑几个钱,为娘娘重塑个像,日后还愿上香也有去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赵嬷嬷忙奉承了一句:“到底太太有见识。我们这些老婆子,就想不到这里。若说还愿上香,还有一桩怪事呢,有人听说这后土娘娘这般灵验,便往那庙里去拜,偏是不见娘娘显灵,气得了不得。后来人家才告诉他,娘娘和佛道有仇,是不需什么香火供奉的,要拜娘娘只需一盏灯五色土,在灯前默颂一段经文。也不知真假,反正我听着极悬乎。所以有人说怕修了庙,触怒了娘娘,娘娘就不显灵了。”

你全家才和佛道有仇。

贾琮哭笑不得,他只是借用了一点点洪荒流的内容而已啊。

五色土纯粹是致敬红楼开篇补天的女娲娘娘,至于明灯,那是心灯的典故,为什么这些人要当真呢。

贾琮听着耳边这些话,突然体会到了原著中贾宝玉深恨俗人不知缘故,混供神混盖庙的心态。

听见个神,就盖起庙来供着,也不知那神是何人,因听些野史小说,就信真了。

虽然贾宝玉批的是水仙庙里供着的洛神,那是曹子建的谎话,但这话说得,贾琮是深以为然啊。

而贾琮郁闷的却不只如此,要知道他在那本大罗天里,可不单单写了一个后土啊,和后土同等级的配角,不管西方东方的,他屈指一算,至少有好几十个。

要是全都被人修庙供起来,那画面真心太美,美到让他很想仰头长叹,这位面迟早要药丸啊。

至于后土是不是真的显了灵,贾琮表示,穿越这种事都有了,太虚幻境的警幻仙子都引过宝玉上天了,神仙都下凡来兼职人贩子了,唯心主义之下,什么都有可能。

何况贾瑞那病的正确治疗方法,按原著所写,原本就是观红颜为枯骨,很有点白骨观的意味。

也许贾琮是听了他祖母描述的后土模样,脑补过度,把自己吓着了,一分心,从意淫凤姐儿的魔障里挣脱了出来,这病好了些,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是如此安慰自己,但贾琮从邢夫人这里吃了饭回去,便去瞧了瞧贾环,顺口托贾环问赵国基帮他寻了些五色土来。

到了晚上,月隐星淡,乌云重重,贾琮独自一人在屋里,搬了个小桌子,摆上五色土,和明灯。

跪在地上将他写那段半文不白的颂词念了一遍,真心诚意的拜了一拜后土娘娘:

如果真的灵验,请一定让他穿回去。

然后,平静地上床睡觉去了。

昏昏沉沉中,贾琮恍惚又似乎回到了前世,到了一个满是西方建筑的地方,人流涌动,簇拥在教堂前。

钟声响起,唱诗班的儿童用童稚的声音唱起了圣诗,圣洁无比,信徒们双手交握在胸前,默默祷告。

突然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剧烈的爆炸声随之响起,血色染满了地面,暗红的血流淌出道道溪流。

“上帝啊,救救她,求你……”

“神啊,救救我的女儿……”

绿色衣袍,看不清模样的女子不知从何处出现:“我能救你们……”

“求你……”

“哪怕要你们改信……”

“……无论是神也好,魔鬼也好,只要能救活他……拿走我的灵魂也无所谓……”

绿袍女子双手交叉,虔诚地念出祷词:“我以谦卑之言呼唤圣洁的神灵!你是生养万物的创始之母,竖立一切自然法则……永恒不死的至高女神啊,请驱散这沉重地死亡与悲哀,解除……”

随着虔诚的祈祷,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绿色的叶片,虚空之中,投下数道光柱,在天地形成了一扇巨大的光门,光门之中,凝结着一个女神的虚影。

红发绿裙,背后有十二道绿色藤蔓形成的翅膀,手握着一根荆棘长鞭,祖母绿般的眼眸中闪烁着超然的光辉,崇高圣洁的凛然威仪,足以让所有的凡愚敬畏屈膝。

荆棘女王?

记得没在书里写她成神来着……

贾琮猛的睁开眼睛,看着绣满蟋蟀和蜻蜓的纱帐,缓缓吐出一口气来,还好是梦!

扯过枕巾,贾琮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都梦到书里的小boss成神了。

荆棘女王都成神了?

那他书里写得什么其他神明,是不是个个都成创Ι世神了。

那他这个写书的作者,又该成什么?

上帝创Ι世,他创神,他比上帝还威风!

可惜然则毫无用处,他还是个单纯的写手兼A站魔法师,连火球都搓不出来的那种。

腹诽了几句,贾琮看着桌上摆着五色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说好了后土娘娘呢,结果梦到荆棘女王,这货不对板啊。

再拜一拜,下次说不准,就能梦到不死议会了,或是梦到那位杀戮证道的魔祖……

光是想想,贾琮就浑身发麻,他居然信了那些无知妇孺的话,也特么是鬼迷心窍了。

吐槽了一阵,贾琮眼瞅着天色渐早,又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这一睡却是无梦,贾琮径直睡到了下午。才一睡醒,还在穿衣裳呢,就听说贾瑞又不大好了。

贾琮问了底下的小厮一打听,才知道贾蓉和贾蔷昨儿下午去看了贾瑞一回,贾瑞的病便又重了,折腾了一夜,今儿早上,贾代儒还遣人来讨了药材。

恰遇着贾琏在家,忙打发人包了好些贵重药材给贾代儒送去。

贾琮听说,摇头笑了笑,这是连封建迷信也救不了命啊。

贾蓉和贾蔷两个也太过了,凤姐儿心狠些,倒情有可原,毕竟怕贾瑞坏了她的名声,连累了大姐儿。

可贾蓉贾蔷两个,同贾瑞乃是族亲,往日又常见着,也不是没在一起胡混过,却把事儿做得这样绝,他们就是草草应付凤姐儿一番,又能怎么着?

想想书里凤姐儿指使旺儿去杀人灭口,旺儿觉得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找个借口糊弄了凤姐儿一番,也不就完了。

那还是在凤姐儿手下讨生活的下人。

贾蓉和贾蔷两个,却连这点不忍之心都没有。这人品,啧啧。

这里贾琮还在感叹宁国府未来主子的人品呢,万没想到宁国府那边已经翻天了。

贾敬不修仙炼丹了,改修神了。

38.开宗立派

修神?

贾敬真是艺高人胆大,仙还没修出个结果,居然就想着修神了。[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嗯,可一想这人是贾敬,好像没什么不能接受。

概因原著中写过贾敬最是个妄为虚为的,从导气之术再到参星礼斗,守庚申灭三尸,最后吞金服砂,成功自杀升天。

对于这样一个十分有实践精神的长生不老爱好者,修仙和修神有区别么?

肯定是毫无区别可言的。

不过,这年头就有修神这个称谓了?

贾琮迟疑了几秒钟,他道藏读得少,只记得《列子》里有一句,修神养德而病自愈,但这里二字的修神和道者贵乎养神的意思类似。

贾敬不是进士么,又一味好道,没事还爱让子孙印个《阴骘文》这种和《太上感应篇》类似的劝善书到处散人,不可能没看过《列子》……

好吧,考上进士之后,就扔了书本的人才从来不少见,似贾敬这种主动吃丹药把自己吃死了的特殊人才,没准还觉得列子的说法不对呢?

贾琮如是想着,也没太在意,毕竟是宁国府那边的事儿,与他何干。

而且他还难免嘲笑了贾珍一番,贾敬被人忽悠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炼丹导气什么都来过了,贾珍早该习惯了。

修仙和修神不都是骗子忽悠的理由?宁国府上下还这么大惊小怪的,真是少见多怪。

然而,到了晚上,贾琮去给贾赦请安时,正遇着贾珍带了贾蓉从贾政那里过来。贾琮忙站起来问了贾敬的安,又给贾珍见礼。

若说贾珍虽然酒色财气不断,但因爱打猎射箭,时常锻炼着,外貌保养的实在不错,看上去风度翩翩,很有魅力大叔的味道。

而贾蓉虽然也是肤白唇红的美少年一枚,但是光有外貌,沉淀不够,毫无气度,这吸引力嘛,自然逊他老子几个等级。

贾珍见了贾赦便直接切入正题道:“侄儿今儿带了蓉儿来,乃是有一事求大老爷?”

贾赦端着茶,皱眉道;“何事?”

贾珍忙道:“想必大老爷也听说了,我父亲如今不知听了哪路小人的话,竟是要鼓捣什么神道之事。(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我看着这里头实在不像,想了这半日,也只能来求大老爷二老爷,过去劝我父亲一句。”

贾赦听说,眉头越发皱得紧了几分,说道:“你父亲到底是怎么着?往日他好道修仙,也没见有什么。你素来孝顺,就遂了他的心愿又有何不可?”

贾珍一时语塞。

贾蓉则上前说道:“太爷不知,若只是修道炼丹,也就是费些金银丹汞,供养些道士道观,花销虽大些,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支持不住。可如今我们太爷不知听了哪些小人的胡言乱语,竟是要开宗立派,做一教之主。”

贾琮忍笑忍到神经错乱,贾敬居然要开宗立派,当一教之主,这壮志豪情,不下东方不败和任我行啊!

贾敬要是真的立教成功了,他把任我行那句【圣教主,中兴圣教,寿与天齐!】的口号替换成【贾教主,开创圣教,寿与天齐!】,找人送给贾敬,想必贾敬一定非常之喜欢。

“噗――”贾赦一口水没含住,喷了出来,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摇头说道:“敬老爷要开宗立派?别是他随便说说,你们就当了真。”

贾蓉见贾赦不信,委屈地了不得,说道:“再假不了,我们太爷还让我父亲合计一下宁国府有多少产业,说是要拿一半出来干这件大事!”

还是为了钱啊,若是贾敬不让贾珍拿出这一半产业,贾敬要开宗立派要当邪教头子,贾珍肯定都由着贾敬闹腾去,绝不会求贾赦去劝说,最多宁国府的下人扯闲篇时提说那么两句。

“这些产业倒罢,只是这开宗立派并非小事,侄儿这几日原就听得咱们两家交好的故旧子弟提及,黄巾赤眉等流贼似有死灰复燃之嫌,这些贼子起家原就是欺着小民无知,以诡术惑人,结党成教,复而起事。咱们这等忠良之后,信道崇佛本是寻常事,可这开宗立派,哪里是能碰的?”

只听贾珍这话,便知贾珍这作老子的比贾蓉这个当儿子高出几个层次,贾蓉只顾着钱财产业,而贾珍却将开宗立派之事和造反联系在一起来。

也不想想,贾敬这种具有荣宁二府血统认证的资深宅男,只有被人忽悠的份,哪有口才能力去忽悠别人呢,就是开了宗立了教,也就是个自娱自乐的玩意儿。

论影响力,还不如飞天意面神教。

贾赦也是个资深宅,没见过大世面,听了贾珍一扯上流贼,立马有些心慌了,未免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父亲怎么就想起这出来了?既是有小人作祟,你也该硬气些,把小人打出去,再与你父亲好好说说。”

贾珍也觉得很委屈:“侄儿怎么没与父亲说?唉,奈何父亲他老人家不肯听啊。侄儿一说,这事做不得,父亲他老人家就吹胡子瞪眼,说是神灵感他虔诚,特地入梦告知,等他日后肉身成神了,少不得带了侄儿上天,还能长长久久的照拂咱们家。侄儿再劝,他就叫人拿了棒子来,要打侄儿了。”

“什么神灵?神鬼也怕恶人。依我说,你叫蓉儿带几个人去把那什么神像给砸了。你父亲见着这神灵不过木偶泥胎,也就自然醒悟。”

贾赦和也是个用时则信,不用则不信的人物,对神灵的敬畏心呢,大概也就那么一点点,打砸神像这种事,在他看来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要真显灵了,再信也不迟,不显灵,那就是假的。

“偏没个神像可砸?我们太爷说得那什么苍生道人的神灵,侄儿往外头问遍了,也没几个人听说过。一问太爷,太爷就瞪着眼睛骂人,说苍生道人特意入梦来度他,这是儒门神灵,还能有假的!”

苍生道人?

贾琮眼睛瞪圆了,尼玛,这位也被人拿出来忽悠了!

那么多话本,怎么都冲着他来啊,薅羊毛也没有光揪着一只羊薅到底啊,也不怕把羊冻死。

不过贾琮再一想,谁让孔夫子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呢。

儒家是不怎么谈鬼神的,讲的是现世功业。

突然见了贾琮从前世挪移过来的儒门神系,对于许许多多,不能称圣称子,不能开创一代学派的儒生来说,难免有点大开眼界的感觉,原来还能这样做?

儒家也是能肉身成神的呀。

贾敬到底是个进士出身,也算得儒门子弟,被忽悠不冤枉。

至于神灵入梦,在贾琮看来,没有在现世显灵的神灵,都和笔记话本里的鬼神之谈一样,毫无可信度。

可况他亲身实践过,什么拜神入梦,都是逗人玩呢。

贾赦一听这个儒字,这脸色就沉了下来,概因他是不读书的人,又有一个爱读书的弟弟,听到这个字,难免想到贾政,心气难平,因而淡淡说道:“敬老爷既说是儒门的神灵,你们可问过二老爷没有?他读得书多,或知道出处。”

贾蓉也没细想,立马苦着脸说道:“二太爷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又说未知生,焉知死?还让我们去问太爷,可知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我哪敢这么告诉我们太爷?”

贾琮低头闷笑,肚子都笑得快抽筋了,贾政才是真神人,这是照着贾敬的脸左右开弓,还嫌不够,又上去补两拳的节奏啊。

这吸引仇恨的能力,简直棒呆。

贾珍和贾蓉若是照着贾政的话去问贾敬,贾敬不把贾珍和贾蓉的腿打折了才怪。

贾赦听得贾政这话,也笑一笑,不过随即迟钝的意识到,贾珍和贾蓉是先见了贾政,才来见他,脸上的笑,顿时淡了去,故说道:“二老爷说得也不是没道理。敬老爷是进士出身,才学何等出众,不过一时叫人给蒙蔽了,听了圣人之言,没有回转不来的。”

贾赦和贾政都托词不肯去劝,贾珍和贾蓉无法,又找了几个族中老人去劝说,都叫贾敬给撵了出来。

贾敬如今不修仙了,自然不用再养什么冲淡平和之气,轮起铜如意,顺手就给贾珍两下,打得贾珍是抱头鼠窜。

可怜贾珍孙子都快有的人,居然还当众挨老子的打骂,难免被人拿来笑谈。

不过贾珍挨打归挨打,却是难得违逆了贾敬的意思,不肯将宁国府的产业拿出来开宗立派,道观的用度给得足足的,可是要用产业来开宗立派,那是不能的。贾敬一发怒,贾珍要么哀求要么寻借口拖延。

贾敬还是头一回被儿子驳了话,自然气怒非常,但贾蓉扯开脸皮哭老娘哭祖母哭祖宗,贾珍陪着掉几回泪,贾敬虽然已修得心如铁石一般,但思及过往,也有几分动容。

不过,他是当过进士的人,不靠儿子,他也不是想不出法子来。

没到两月,贾敬便干出一件大事来。

39.陆地神仙

贾敬干了什么大事?

须知他是考中过进士的人,同窗同年也很有些个,又袭过官儿,任过贾家的族长,论起来,贾珍来往的世家亲友,富贵子弟,看着都是世宦大家,家道丰富,可同贾敬的人脉相比,那是大大不如。(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似贾敬这种出身,这等考中过进士的能力,往日是清净惯了,不肯往名利是非场中沾染红尘,但如今不再无听无闻,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动笔写了几封书信。

寄出去不过三五日,便有人在太上皇跟前提及,当年的宁国府贾代化之子,如今弃官修道有成,已然是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

太上皇好道那是有家族传统的,又曾听先皇亲口称呼荣国公的替身张道士为大幻仙人,于是度量着荣国府能出神仙,宁国府何尝出不得,且听得人说贾敬修道有成,能夜游天上,朝见神灵,越发觉得稀罕,忙命人传了贾敬进宫。

偏贾敬这时候却拿起架子来了,太上皇传唤他进宫,他却来了一句白衣不受五色诏,不肯听宣进宫。

荣宁二府当时就吓得魂飞天外,抗旨不遵也是能随便玩的。

贾敬是要升天成仙的人,自然不惧什么天子之怒,可他们却个个都是肉体凡胎,放不下名利权势,更受不了兵解羽化之苦。

于是众人忙忙去劝贾敬,但贾敬是何等人物,为了修道成仙,能弃官抛家不顾的,荣宁二府这一干人,说得再诚恳,劝得再动听,到了贾敬跟前,也就只有浪费茶水这点用处。

甚至这几日里人去得多了,来的频繁了,清静惯了的贾敬,受不住这些热闹,难免还动了无名之火,冲着贾珍好一通儿责骂,因说道:“必定是你在里头作祟,打量着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倘或再有什么人要来,或跟随你来闹我,扰了我清静,我只和你算账。”

贾珍无辜挨了一通责骂,心里难免气不平,出来见着贾蓉从外头跑进来,不免上去就踹了贾蓉一记窝心脚,大骂道:“叫你侍候太爷,你却在这里躲懒,太爷脸色不好,你不知道好生侍候着……你媳妇不好,也不见你去找个好大夫……”

骂了贾蓉一通,见着贾蓉低头不语,一副老实受教的模样,贾珍暂歇怒气,说道:“你还站在这儿作什么?还不去告诉你娘,让她过那府里见老太太去。(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贾蓉领命出来,也满心委屈无处发作,只能拿了身边的小子出气,骂了几句贾珍来了,怎么不告诉他,反了天了之语,又抱怨道:“分明是在太爷跟前挨了骂,却来寻趁我的不是。”

贾蓉回去告诉尤氏,尤氏素来惟贾珍的命是从,听贾蓉如此说,忙过了荣国府来找贾母。

彼时贾母正因贾敬违旨之事,心里颇不痛快,不免有些懒散之症,故而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凤姐儿李纨同宝玉黛玉宝钗三春等人,皆在贾母跟前说笑取乐,贾琮亦奉了贾赦的吩咐过来请安,只独贾环贾兰这二人不在。

一时见尤氏来了,屋里的说笑声,不由得停顿了一会,尤氏上前见了礼,便向贾母道说是奉贾珍的吩咐过来请安。

贾母打重孙子媳妇历练起,哪不知贾珍命尤氏过来的用意,可贾母又能拿贾敬这个侄儿怎么办?

那可不是贾赦贾政,贾敬也不是没甩过贾母的脸子。

所以贾母听了尤氏的话,也只是说几句:敬老爷原是好静的,一家子都知道,没人会介怀。且他是世外之人,所思所想自与众不同。不过,珍哥儿却是身受朝廷厚恩,不敢深负君恩,置身事外。如今却忠孝难两全云云。

这一席话,直说到了尤氏心里,尤氏感动不已,抹泪道:“正是老太太说得这道理,我们爷也极发愁呢,太爷那性子说不得劝不得。又恐着老圣人生气,怪罪下来,也不知怎么做才好?”

贾母则道:“今上素来孝顺,又能体贴万民之心,若是事到临头了,也只得去找北静亲王,求他出面向今上说明珍哥儿的不得已之处。想来今上……”

话还说完,忽有赖大等管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不得了,不得了,太上皇到玄真观去了。”

尤氏脸唰的白了,贾母更是惶恐不定,贾敬那脾气,万一得罪了太上皇,可不是好玩的,思忖了好半天,才问道:“去打听打听,可有人在敬老爷跟前侍候着。”

赖大出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回转了,禀说道:“不单侍候的下人,连带那些道士都被撵出来了,只有敬老爷在里头。珍大爷急得不得了……命蓉哥儿去大明宫掌监戴公公那儿打听,可偏是戴公公今儿不在。”

一听这话,贾母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身子往后坠了坠。邢夫人和王夫人亦有大事不妙之感,彼此看了一眼,王夫人朝着凤姐儿使了个眼色。

凤姐儿人年轻,尚品不出这里头的风云变幻,于是上前两步笑道:“敬老爷也不是没见过太上皇,便是没人侍候,也不至于失仪。况,敬老爷修道多年,心得定然不少,也算得是个神仙中人,太上皇便问起来,亦不是说不出道理来。老太太不必过于担心。”

贾母素来喜凤姐儿伶俐,如今听了她这话,只是摇头不止,说道:“你们年轻人,哪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但究竟里头有什么事,贾母却是闭口不提。

可依贾琮看来,无非是唬住了太上皇,就有假称神仙,以旁门之术惑君的嫌疑,唬不住呢,就是板上钉钉的欺君之罪。

到了晚上,荣国府宁国府皆是灯火通明,羊角灯笼将两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遥看天上,淡云如梦,细端灯前,冷雨似愁。

远听街鼓,已报三更,贾琮年纪小,未免支持不住,将头在椅背上点来点去,宝玉并三春等人,也有倦意,只事关重大,不好起身离去。薛姨妈一家子早告辞回去了,若是以往贾母必不会留了孙子孙女们在此,但今日贾母忧心忡忡,也顾不得这些小孩子们了。

一时赖大来报:太上皇仍留在玄真观内,不曾离去。

贾母益发愁眉不展,还是王夫人见着宝玉都偷偷打起了哈欠了,未免心疼,故而向着贾母道:“这夜深露重,宝玉和众位姑娘都不是结实身子,若是经了风露,恐明儿起来不适。我瞧着,是不是命婆子抬了软轿来备着?一会子好送他们回去。”

贾母这才恍觉,竟已是三更了,方心疼起孙子孙女来,忙命下人备了软轿,送了宝玉等人回去。贾琮也沾了便宜,不用再走回去,一轿坐到院门口。

本已睡下的李奶娘和翠香方披衣出来,散了几十个钱让婆子们打酒,打着哈欠道:“哥儿总算回来了。太太身边的王善保家的,方还叫人来问咱们院子里怎么还点着灯呢?”邢夫人的陪房自然和邢夫人一个德性,都有些儿吝啬性子,贾琮也没当回事儿,笑道:“下次她再这么说,你就说那是老太太怕我摔着……让她问老太太去。”

李奶娘和翠香扑哧一笑,说道:“别说她没这胆子,就是咱们太太也不敢问去。”

说了几句闲话,李奶娘和翠香将留下的热水提进来,服侍着贾琮梳洗更衣睡了。

贾琮也没敢久睡,不过略寐了一阵,见着天色将晓,便起来到贾赦那儿去探听消息。

贾赦也是一夜不曾合眼,见着贾琮来了,还没说话,贾琏便来回话道:“太上皇已起驾回宫了……六宫都太监夏老爷见了我,只说太上皇心情不错,还夸奖敬老爷是有道之人。”

贾赦悬着的心顿时放下来,长出一口气,说道:“总算不至于连累咱们府里。”

而贾琮却风中凌乱了,这算什么,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嗯,好像贾谊也姓贾啊,这一定是巧合!

为什么总感觉这贾家迟早药丸啊,他是不是该收拾包袱跑路啊!

听得夏宫监说太上皇离开时,心情不错,荣宁二府上空的愁云终于淡了去,大明宫掌宫内相戴公公也拨空见了贾珍一面。

故而这日贾蓉过来告诉荣府众人道:“因是太上皇几次三番听人说起,我们太爷修为了得,且不单在炼丹求长生这一脉,颇有造诣,就是在祭祀求福上也很有道行,能知神见梦……故而才亲自到了玄真观……”

才说着,就见着宁国府那边管家赖升连滚带爬的过来,带着哭腔道:“不好了,不好了,当今下旨切责我们太爷了――”

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窥,贾蓉心里一发急,起身踹了赖升几脚,发狠道:“狗东西,你胡说什么呢?”

赖升在地上滚了几圈,满身是灰也顾不得拍一下,把着贾蓉的腿道:“小的绝无半句虚言。当今下旨说,咱们太爷白衣无功于国,却包藏祸心,诳惑太上皇……当今震怒,本欲交付有司治罪。但太上皇念及咱们家祖宗的忠心功劳,故言道,且由他去祭神祀鬼,白云济苍生。竟是要让太爷出家为道。”

贾琮望天无语,古有柳三变奉旨填词,前世有周星星奉旨乞讨,贾敬这算不算是,奉旨祭神呢?

40.神圣之物

贾琮忍不住腹诽道,太上皇这旨意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没他这句话,贾敬还不是在道观里呆着一心和道士胡混,当不当道士,有区别么?

贾琮觉得没区别的事儿,但对贾珍和贾蓉显然还是有点影响的,任谁听说自己从进士的子孙转职成了道士的子孙,也是要呆上一呆,然后问个究竟的。

所以贾珍带着贾蓉将一封厚厚的银子,送到了大明宫掌宫内相戴公公的家里,戴公公本不欲见他,不过瞧了瞧银子,又念及老相与的交情,方见了贾珍一面。

一见面,戴公公就沉下脸说道:“你们家太爷也忒胆大了?怎么竟敢诳惑太上皇呢。”

贾珍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恭敬得不能再恭敬道:“老内相此言从何说起。我父亲的为人,老内相还不知道,不通世务是有的,但说欺君二字,便是再有千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戴公公如老鸹一样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何止是不通世务?我看是不可思议。竟然拿着话本里的故事去诓骗太上皇……”

话本?

贾珍顿时懵了,怎么又和话本扯上关系了。

看着贾珍目瞪口呆,脸色变幻不定,戴公公哼了一声:“怎么,你还不信?太上皇当时也不信呢?说你们家太爷是忠臣之后,又是进士出身,怎么可能……当今将话本一递上去,太上皇一看,再不能有假……你说,你们家太爷是何苦来呢?”

贾珍满头是汗,忙说道:“老内相明鉴,我父亲也是叫人给骗了……定是那些道士……”

戴公公端起茶来,冷笑一声:“我明鉴有什么用?看在往日老相与的情分上,我劝你一句,回去也理理你们太爷身边的人。这回亏得是太上皇德高仁厚……”

戴公公端茶送客,贾珍和贾蓉只得垂头丧气的出来。贾珍一出来,也不回宁国府,带着贾蓉就又往城外的玄真观去了。

到了观里,贾珍将戴公公的话转告贾敬,贾敬坚决不信,口口声声说,神灵入梦哪能有假?

贾珍一提话本云云,贾敬就道,神明有灵,岂独只托梦给他一人。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说白了,贾敬是入了魔了,好比前世那些信教信疯魔了的老头老太太,什么都可以用一句神明万能来解释。

若是有人问他们,神明能不能造出一块神提不起的石头的逻辑问题,保管他们不是吹胡子瞪眼的责怪旁人不敬,就是捋起袖子准备动手让旁人感受一下神的关爱。

旁人除了用怜悯关爱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眼神给予注目礼,并自动退避三舍以示清白无辜。

还能怎么着?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贾珍,试图用道理和逻辑来拯救一个狂信徒,那就好比是替死人医病,白费功夫。

最终贾敬大骂了贾珍一顿,并以亚圣的话强调自己的信念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贾敬既把话说到这份上,贾珍也知是一时半刻劝不回转了,于是便拿了玄真观的道士出气。

命人锁了道士,也不交付衙门,叫人拿了棍棒来,先打一顿再说。

这些道士每日陪着贾敬清修炼丹,都养得都一身油光水滑的上好嫩肉,如何受得住这等皮肉之痛,苦楚之下,纷纷道出他人的罪孽,以求自己超脱。

什么偷盗金银铜器什么为非作歹……是听得贾珍愤怒非常,末了,还有道士揭发说,贾敬之所以遇见神明入梦之事,皆是那日受了大幻真人张法官之邀,去了清虚观的缘故。

张道士本是荣国公的替身,就是贾珍见了,也得称一声张爷爷,又常往两府里去,同两府的交情非同一般。

道士这话,贾珍如何肯信,只道是道士为脱罪胡乱攀诬,命人又重责了几棍,打得那群道士是嗷嗷痛叫不已。

贾珍锁道士也罢,打道士也罢,对贾敬而言,是一点触动都没有,横竖他如今不求仙问道了,这些道士也派不上用场。

不到一月,贾敬就将玄真观改成了苍生观了,也不供奉神像,只以刻写诸如公羊,东莱,高平,古灵,龟山……等学派的其学经要而供之,一时在京中广为流传,视其为罕见之事。

亦有不知根底的举子儒生,以为风雅,因此称贾敬为真学士之风。

以至于到了后世,围绕这个苍生观和隐则白云道,出则济苍生的苍生宗之间关系,亦有不少索隐考据之文章。

但贾琮听说贾敬对玄真观的改动后,只说一句话,我赵日天是服了。

他只是在《大罗天》中提了那么三五句话的苍生道啊,也有能这么搞。

只不过既想写苍生道人是儒道神,嫌弃儒道流写儒家圣人写得太多以及于太俗,所以在荡开一笔,提到苍生道人的时候,他干脆用了儒家学派给苍生道人的弟子取名。

出场语只有苍生道人及其弟子东莱子,龟山子云云,只有一个名字而已,贾敬究竟是怎么别出心裁的想到这么玩的啊?

然而贾琮穿越的时代还太早,若他见过这位面后世影视作品中的横渠太虚气,岳麓诚敬言,巽斋无形道……

大抵是连吐槽都无力的。

不,贾琮应该是震惊到无语。

哦,龟波气功什么时候改叫太虚气,乌鸦嘴原来又叫诚敬言啊,这位面的忍者,原来出自无形道,真是受教了!

但贾琮毫无预知力,所以他愉快地笑看贾敬转职成功,感叹着这年月的人真是纯朴善良可爱,而他既不卖安利也不搞金融,只是勤勤恳恳地写书干实业,简直是穿越者最后的良心。

当然,这位良心不免想起来,他的实业已经为了赵国基捐官而贡献出去了,于是心中恻然,虽说他也没亏,但男人么,没个事业,还能算男人吗?

即便他现在只是个男孩儿。

如此想想,贾琮越发没了兴致,正考虑要不要去学里围观宝玉搞基,忽见着赵姨娘同贾环过来了,一身绫罗绸缎,光鲜亮丽,满脸喜气洋洋,说道:“我那兄弟做了官,又买了新房子,再想不到有这样的荣耀,特摆了几桌席,请府里诸位哥儿爷们过去吃酒,不知哥儿肯不肯赏光?”

贾琮听赵姨娘如此说,一时也不知赵国基有何用意,故而笑道:“既是有酒席可吃,如何不去。”

因是答应了。

第二日,贾琮便与贾环一道儿去赵国基府上,却不是当日的旧宅子,而是新买的三进小院。

摆了八桌酒席,除贾琮贾环外,贾府诸人来得并不多,贾蔷来坐了一会,见无甚好戏可看,也就走了。

贾宝玉和贾琏压根没来,不知是不是不曾知道这事,贾兰素来是不理这些事情,也没过来。贾琮瞧了瞧,除了荣国府附近的街坊和一些管事下人,也就只得学里几个贾家远亲,估计是冲着酒席来的。

赵国基一见贾琮贾环,便忙道贾琮贾环吃不得酒,房中早预备了上等席面,领了两人进屋。

进屋动了几筷子,贾琮不免问起赵国基如今这官儿可当得如何?

赵国基便笑道:“可别说做官了,我哪是那当官的材料,不过是干领俸禄罢了。哥儿可知道,章老爷将咱们往日的方子卖了许多人,怕人弄不明白,还想让我去……我都找借口推了。”

贾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说道:“既给出去了,也合该是他赚的。”

赵国基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哥儿好气魄”,然而又低声道:“这往日的营生给了别人,哥儿可想过再做点什么?”

贾琮头歪了歪,再做点什么?

随即笑了起来,他真心想做的就是写书,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扑街写手的终极执念啊,奈何再没人找他。

至于其他的,他手上又不缺钱了,其他赚钱的买卖,反倒没那么急迫,毕竟万一让荣国府知道了,可没第二个章公公为他打掩护。

说白了,贾琮当时急着赚钱,那是才穿越来,心理极度不安,考虑不了那么多风险,赚着钱了,确认了自己有了生存能力,这心理的顾虑也就多了。

故而贾琮只是笑笑,说道:“我还没想过呢,等我回去想想再说。”

赵国基也知道这事一时半会是说不定,故而替贾琮倒了一杯果子露,又换了话题道:“上回咱们给章老爷的那个话本子,听说也卖得极好,竟是连西海沿子边上的外国人都买了不少。章老爷还笑说,那些外国人太没见识,居然拿着话本子当宝贝,定好的瓷器都不要了,居然要人照着书里的描述烧制瓷器,说是要制造什么神圣之物,能避海浪。”

神圣之物,能避海浪。

不会是哪个东西吧?

要真是那个,他罪孽可大发了。

41.贾赦之病

贾琮说得那个东西,乃是他在《大罗天》一书中所提到过的飓风之柱,以蓝色纹饰的瓷器为支架,用新鲜人骨搭建,再以数十名少女的鲜血,混合海水,涂抹于上,以为献祭。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飓风之柱是《大罗天》主角游历一方魔域时,所见到凡人航海时的几句描写,出于增加真实感的目的,贾琮顺便写了写在那个魔域中这个飓风之柱是多么普及而有效果。

贾琮这么写,无非想突出魔域的野蛮和原始,所以参考了人骨图腾柱人皮鼓之类的宗教法器,至于,有效果,那是书里的内容,正常人是不会当真的。

不……会……当……真……的?

呵呵。

贾琮忽然想到拜后土的贾代儒老婆和已经成功转职为苍生道掌教的贾敬,他非常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贾代儒老婆和贾敬,还可以说是人老了,糊涂了,但是外国人来凑什么热闹啊?

能看懂半文不白的话本,中文造诣不可能低,就算比原著中薛宝琴提到的那位能作诗词的真真国姑娘差,也差不到哪去,为什么会如此傻白甜,居然会认为话本里胡诌的东西有效果?

还打算复刻出来!而且,在话本里贾琮已经用主角的视角嘲讽过这些魔域凡人有多么愚昧了。

是因为反讽这种文学手法太高明了,所以外国人看不懂么?

就算看不懂,光看飓风之柱的制作手法,也该明白这玩意不是啥好东西啊!

好吧,对于剥下印第安人头皮来做灯罩,用人油制肥皂,收藏人皮唐卡,人骨酒杯的外国人来说,用杀人来制造工艺品,其实不算什么,反正他们会用火鸡来感恩的。

而那些圣光普照,用爱感化世界的外国圣母们,这时候大抵是以欣赏的眼神赞美这些极具原始美感的制成品。

至于材料是不是取自同类身上,对于爱狗胜于爱人的圣母来说,它们的同类定义和人类是绝对不同的。

残酷的前世教育了贾琮,要用微笑面对整个世界,即便是面对整个世界的恶意。

所以即便他心里纠结不已,不停用错的不是我是世界这种中二到了极致的理由为自己辩解,但脸上却依旧维持云淡风轻的微笑,吃喝不停。[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从赵国基的宅子回了荣国府,贾琮才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发出“啊啊啊啊啊——嗷!”鬼哭一般的嚎叫声。

惨嚎几声,感觉心中压抑略松了几分,贾琮在床上滚了几圈,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无边无际的海浪咆哮而来,腥红的泡沫拍打礁石,冷冽的海风狂啸而过,如同嗜血神灵赞赏的低语。

贾琮看着眼前的腥红水狱,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这地方怎么那么熟悉呢,熟悉得好像是他亲自创造出来的一样。

不对,不是好像,这分明是他写的大罗天里的场景。

贾琮下意识看了身上的衣裳,穿成古代少年儿童已经够悲惨了,他可不想再体验一下男变女!光是每个月大姨妈的到来,就够他痛苦难堪的了。

然而贾琮还没来得及低头,就看见深红的海面上飘坠下一金色指骨,指骨上站着一个绿眉白发的僧衣老者。

绿眉佛老,为古佛佛骨所化,生而知者为佛,未知者为魔。

等等,关键不是这个,绿眉佛老,好像不是这个场景的人物啊。

忽而贾琮身轻如飘荡云雾间,再一睁眼,漂浮于没有重力的太空,俯视着黑暗星空中璀璨的星辰,然后迅速地坠落。

无比恢弘而高大的神殿,立于天地之间,巨大的柱子仿佛支撑着天地寰宇,贾琮目光扫过,圣洁的吟唱声随之响起,无忧无虑的人们,歌颂着永生不死的神明,如同神话中所描述的祥和天国。

然后一点红光乍现,如同燎原的星火,世界扭曲了,祥和的天国,化为了恐怖的地狱,神殿崩塌,如同天地毁灭,尘埃之中,步出一个身着白袍的纤廋牧师,面对残存者的哀鸣,漆黑的眼眸中的闪烁着恶意的光晖,放纵着毁灭的黑暗。

于生死循环之中,寻求世界之真实。破晓之牧者。

阳光洒下,古朴而简单的祭坛边上,有金发少女赤足而舞,血流随着赤足汇入地上的图腾,绿色的地面充斥着鲜血,十二株枯萎的古树引导着太阳的光辉,于残存的枝叶上涌动着惨白的魂魄。

腐化之树……好像这玩意会变身啊,千万不要变!

他才不要看!会眼瞎的!

贾琮下意识捂住眼睛,突然脑袋一痛,眼睛猛的睁开,才发现他的大半截身子吊在床外,后脑勺正和脚踏发生着亲密的碰撞。

贾琮重新爬回床上,揉了揉发酸得要命的脖子,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人家贾宝玉做梦,是到太虚幻境一游,见到的全是国色天香的仙女,还有一个绝色美人自荐枕席,就算后面受了惊吓,从床上滚下来,也有个袭人安慰替补。

他倒好,做个梦,居然梦见的是书中的场景,角色不配套也就罢了,还特么全是妖魔鬼怪类的,心脏要是弱了点,在梦中挂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

贾琮突然想到了赵国基的话,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早知道他就不写《大罗天》了。

他哪知道,不过是写本炼气士诸天游记类的小说,也能惹出这么多事情来。

要早知道古代这种跳楼求穿越的脑残患者有这么多,他宁肯老老实实地写家长里短的才子佳人流,也好过心理压力过大,接连做噩梦啊。

要是梦到后土娘娘,苍生道人,三清圣人的人物,贾琮还能想得开,就当朝圣了。

可梦到的全是原创的邪魔类,这算什么,自己吓自己么,自找苦吃么。

贾琮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帘子一动,李奶娘匆忙进来催促道:“哥儿怎么还在这里睡着?老爷不好呢,还不快穿了衣裳去看看。”

贾赦不好?

是生病了。

古代就这点儿烦死了,当爹有个头痛脑热,不管大病小病,也不管有多少下人奴仆,当儿子的都得去侍候着,讲得好听是孝,讲得不好听就是形式主义。

贾琮经了这一场噩梦,也满头冷汗呢,又被李奶娘急忙叫起来更衣,离了被子,被冷风一吹,不禁也打了两个喷嚏,头上凉飕飕的。

但贾琮只是随手擦了擦汗,就往贾赦的院子里去。

一到贾赦的院子里,就听见邢夫人的声音:“早起时,我见老爷还好好的,怎么还不到下午,就病成这样,你们是怎么侍候着!”

丫头撩开帘子,贾琮走了进去,站在角落扫视了一圈。见不独邢夫人,贾琏也在,只不见凤姐儿和平儿。地上跪了一地小厮,一个个都是胆战心惊的模样。

“实不关小的们的事儿,当时老爷和秋桐姑娘在屋里喝酒,将小的们都撵了出来。后来,听得秋桐姑娘尖叫了一声,小的们进来一看,老爷已然是这样儿了。”

小厮们带着哭腔诉着委屈。

秋桐?

贾琮脑袋歪了歪,这位就是那位贾赦赏给贾琏,气死尤二姐的人才,父亲用了赏给儿子,这是另类搞基啊,贾琏也是一点都不挑。

“我也不知道,老爷当时喝着酒,夸我侍候得好,还说要赏我一串大珠子。突然老爷眼睛就红了,满眼睛都红透了,然后就倒下去了。”秋桐哭得花枝乱颤,胸口起伏不定,撩开的衣襟白花花,极是耀眼。

贾琮忍不住看了又看,突然想到他现在连撸的能力都没有,颇没兴致,将眼光转向贾琏,却见着贾琏皱着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这不科学,贾琏居然比他还正人君子。

“必定是你这蹄子作了什么?当我有什么不知道——”邢夫人拍案而起,正要发作,忽听到林之孝在门外禀道:“太医来了。”

一时邢夫人也顾不得再教训秋桐,匆忙带着丫头避到屏风后头。

贾琮则跟在贾琏身后,迎了太医进来,然后陪着太医,走到了贾赦的床边,等着太医看诊。

等待之中,贾琮看了看贾赦,忽见着贾赦面上一层黑气,太阳穴边似有血丝游走。

贾琮不由得怔了一怔,贾赦这样子,仿佛有点儿似曾相识啊。

贾琮皱了皱清秀的眉毛,在脑海中搜索起来。

42.单袍纱袍

或许是这些天听多了神神鬼鬼的传闻,刚刚又做了一场诡异的噩梦,对贾琮造成了一些影响,看见贾赦如今的样子,贾琮脑海中骤然浮起一个念头,他怎么感觉贾赦好像中邪了啊?

原著中有一回写凤姐儿和贾宝玉中邪,是怎么描述的?

嘻嘻直笑,见人杀人,见鸡杀鸡,不省人事,满嘴胡话,身热如火……贾琮又打量了一下贾赦的样子,除了不省人事这条,没一条能对上得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太医看了脉,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且开个方儿,给大老爷吃着看看。”

贾琏听出这话不大对,忙道:“王太医,我父亲这是……”

王太医起身道:“老爷这脉气儿……且大老爷平日便有肝肾阴虚的症候,又未仔细保养,以至于积成亏耗,如今一时惊悸猝集,郁火妄行……”

说白了贾赦和小老婆吃酒的后遗症显现了,又是喝酒伤肝,小老婆伤肾,似乎贾赦又不怎么进补锻炼,病来如山倒,就是太医也不敢打包票说能治好。

毕竟医闹这玩意不是新中国的发明,何况荣国府还有个动不动要去砸太医院大堂的贾母,王太医不敢把话说满,也属情理之中的事儿。

但贾琮看过原著,知道贾赦后面还有看上鸳鸯,强抢扇子等一系列重要剧情,作为一个五番左右的男配角,他目前大概是死不了的。

虽然明知贾赦这病死不了人,但听着屏风后头邢夫人一声高过一声的抽泣声,看着贾琏叹气顿足的模样,周围瘫倒在地,哆嗦着哭成一团的小厮丫头们,贾琮也不得不紧皱眉头,以示愁容满脸。

这时候不合群,就是在找死啊!

过了一会,熬药的小厮将药端来,邢夫人颤抖着手喂了几口,竟是一口没喂进去,全洒在床上了。

一见药喂不进去,邢夫人拿着碗,又开始哭起来,哭着贾赦短命,怨着自己命苦,又骂丫头小厮侍候不周云云。

正哭骂不休,凤姐儿和平儿过来了。

凤姐儿见着邢夫人那模样便知道邢夫人如今是顾不上照顾贾赦的,忙让身边的丫头去给贾赦喂药,又吩咐平儿道:“如今大老爷病了,也顾不得料理其他的,且叫人将侍候大老爷的丫头小厮都关起来,等着过几日再作道理。(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凤姐儿是办老了事的,先把人关起来,若是贾赦无事,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贾赦好不了,贾母怪罪下来,有这些丫头小厮挡着,也不至于牵涉他人。

那些丫头小厮也知凤姐儿的用意,又畏凤姐儿如虎,一句也不敢求,被人带出屋子了,才偷偷去求平儿。

平儿素来为人很好,常背凤姐儿儿作些好事,故而听了这些人的哀求,说道:“我也知你们的无辜,但现在不是辩白的时候,太太万一恼起来,我们奶奶也拦不得。你们且去,等明儿奶奶回了老太太,老太太素来慈悲,必不会冤枉你们的。”

方命人将这些丫头小厮带下去,谁知听闻贾赦出了事,又有这些丫头小厮的父母并亲戚来求平儿,平儿只得一一应着,将人打发走了。

而屋里的邢夫人,见下人给贾赦灌了药,依然不见效,越发哭得声嘶力竭,险些哭晕过去。凤姐儿很觉烦躁,便上前劝道:“这药又不是仙丹,才喂下去,哪是这么快便能见效的。太太也别哭了,还是去换身见客的衣裳,一会儿亲戚们听说大老爷病了,怕是都要上门来瞧看。”

邢夫人嘴唇动了动,本想说几句贾赦病了,无心去换衣裳的话,可一想,又怕贾母怪她在人前失礼。

这才收住了声,抽泣了几声,转身回去换衣裳。凤姐儿打发走邢夫人,又看了看贾琮一眼,吩咐道:“琮哥儿,你也别傻站着。回去换身衣裳来,老爷病着呢,你怎么还穿着红衣裳。”

贾琮往身上看了一眼,腹诽不已,怪我咯,明明是府里给的全是这些鲜艳颜色的衣裳,美其名为小孩子要穿得喜庆。

贾宝玉都和袭人云雨过不知几回了,身上穿的依旧是大红袍子大红肚兜,扯底贯彻了荣国府把装嫩进行到底的政策方针。

贾琮还在思考着他有没有素淡的衣裳,凤姐儿心下亦猜着几分了,邢夫人素来爱克扣,估计贾琮的衣裳不多。

凤姐儿又当贾琮是年纪小,爱面子,不肯出声,故而忙冲着外头喊着平儿进来,对着平儿道:“你带琮哥儿回去换身衣裳,若是没好的,就让人把前儿外头亲戚送来给宝玉的那几身衣裳找出来,给哥儿换上。宝玉从不穿外头的衣裳,况且那几身衣裳也小了,我瞧着和琮哥儿的身量还相配。”

平儿应了一声,带着贾琮出去,回了贾琮的院子。

一进院子,便有李奶娘和翠香等人热情洋溢地迎上来。

“平姑娘,你怎么亲自来了?若有什么事儿,二奶奶随便打发个什么人,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

李奶娘脸上的笑简直不能再真心实意,姿态不能摆着再低,全无半点奶过哥儿的□□,原比别人有些体面的声势。

平儿笑了笑,看了李奶娘一眼,说道:“大老爷病了,我们奶奶见哥儿身上衣裳颜色不好,让我带哥儿回来另换一身见客的衣裳。”

李奶娘往自己头上拍了一掌,尴尬地笑道:“瞧我,怎么就忘了这个呢?”

一时迎了平儿进去坐着,奉了茶喝点心,李奶娘和翠香翻箱倒柜的找着贾琮的衣裳,可是翻出来的衣裳,平儿都轻摇了首儿,还不免笑说道:“如今五月都快过了,按理府里早就送了纱袍来,哥儿也早该换穿纱袍了,怎么你们找出来的,却还是单袍?”

李奶娘心中一咯噔,荣国府传统,主子吃了奶娘的奶,奶娘吃些拿些主子的东西,也没什么。但这没什么,总归是要看主子计较不计较,宝玉能为他奶娘喝了他的茶,撵了身边的丫头,贾琏若是心血来潮,为贾琮出个头,也不奇怪。

故而李奶娘干笑了两声,说道:“如今这天气,依旧冷飕飕的,我们哥儿身子弱,又爱在外头跑,我们也是怕哥儿病着,才没给哥儿穿纱衣裳。那些衣裳都放在别的地方,平姑娘等等,我去找找。”

说着,便忙忙往屋外跑去了。

平儿等了一会,却不见李奶娘回来,她原是随着凤姐儿料理惯了府中杂事的,知道李奶娘不是将贾琮的衣裳拿回家去,就是另作他用了,故而才半天不能回转。

一时平儿又恐凤姐儿在贾赦那儿操劳,无人分忧,便对翠香道:“我们奶奶还等着我和哥儿过去呢。我刚想起来,我们那儿有几身别人送的新衣裳,颇合哥儿的身材,烦劳姐姐到我们家说一声,叫人送过来。”

平儿既有吩咐,翠香没有不应的,忙笑着出去传话了。

这里平儿坐在屋里等着,也颇无聊,见着李奶娘和翠香翻乱了的衣裳没有收拾,便上去折叠收捡。

叠着叠着,忽然看到衣箱里有一个纸角,扯出来一看,竟是一张纸来,平儿皱着眉,辨认着纸上歪歪曲曲的字:“人生若只如初见――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是几句残词,平儿失色道:“这是……”

贾琮抽了抽鼻子,眼圈儿一红,要哭不哭道:“这是我娘生前……”

贾琮的娘,不就是大老爷的小妾。

大老爷的小妾虽然有秋桐这种丫鬟出身识字不多的,但也有从外买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至于贾琮的生母,府里的人没提过,但料想能做出诗词来,必然是个才女,却被贾赦糟蹋了。

平儿毕竟是个丫头,也看不出这词如何绝妙,只觉口齿留香,且又隐约看出这词中似有怨恨决绝之意,思及自身,也生出几分恻然之心,故而将纸张递给贾琮,安慰道:“哥儿且好生留着,不要被老爷知道了。”

贾琮点了点头,翠香已送了衣裳来,平儿让贾琮换上,方领了贾琮往贾赦那儿去了。

却说贾赦这一病,竟是非同了得,王太医开了五六个方子,也不见效,贾珍并各家亲戚都来瞧看,又是荐医生,又是荐僧道,又是送符水,奈何均不见效。

而荣国府里又是跳神,又是捉怪,又是送祟,闹腾了足有两三日,只见贾赦气若游丝,是一点都不管用。

这时候,贾琏和凤姐儿也顾不得贾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痛,忙忙告诉了贾母,贾赦怕是没指望了,是不是置备下东西?

贾母一听,是哭得肝肠寸断,贾政在一旁见了,忙跪下求贾母少些伤悲,保重身子。

贾珍和尤氏也在一旁哭得抹泪不止,念起贾赦的好处来,可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贾赦有什么天大好处,只得说小时候贾赦曾带他骑马,曾教他赏玩古董云云。

哭着哭着,忽有下人来说,贾敬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贾敬不在观里清修,跑来作什么?

却见得贾敬穿了一身青衣,手持一柄折扇,带着两个书童,飘然进来,神情淡然道:“闻听得贾赦欠安……”

43.役使鬼魂

贾敬居然这么有人性了?这位不是孙媳妇死了,都懒得回来看一眼的么。(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怎么贾赦病了,他居然跑来了,这是因为贾赦和他的感情不一样,还是因为他不打算飞升了,所以肯回家沾染红尘了。

“敬老爷……”邢夫人本想说几句客套话,可一想到贾赦病得快断气,凤姐儿和贾琏素来眼里没她,她又没生养个一男半女,倘或贾赦一去,她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忍不住侧过脸去呜呜呜哭了起来。

贾母看了贾珍一眼,贾珍忙上前道:“老爷,您这是……”

“丹成欲解苍生厄。我正为贾赦之厄而来。”贾敬淡然道,一派仙风道骨的高人做派。

贾珍只当贾敬又被什么人给糊弄了,以为得了道了,所以过来一展身手。

一时欲哭无泪,贾珍既想劝他老子别闹了,但又没哪个胆子,只得看向贾母,用表情表明他的无辜。

贾母看了贾珍一眼,心中所想和贾珍一样,但要让贾母驳了贾敬的面子,指责贾敬,贾母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说白了,贾母这等富贵老人,安享荣华了,也就不愿操心了,连木石前盟这样儿,她最疼爱孙子外孙女的姻缘之事,她都不愿明白说出自己的意思,何况贾赦这个素来不得她喜欢的大儿子。

尽管心里觉得糟糕透了,贾母却问着邢夫人道:“老大家的,你怎么看?”

“我?”邢夫人抽泣了一声,寻思了一下,朝着贾母道:“老太太也知道,老爷已然是不中用了,大夫瞧了也不见效,我想着,不如就让敬老爷试试,全当……”

话没说完,便又哭哭啼啼起来。贾母听了这话,也如摘心挖肝一般,痛不欲生,长叹一声,对着贾敬面色悲剧道:“那就有劳敬老爷了。”

贾敬脸色平静无比,说道:“好说。不过我还有一言在先。”

贾珍听着他老子这话,心里就是一咯噔,不好,他老子又要惹祸了,忙上前道:“老爷有什么话,先看过大老爷再说。[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这人命关天,等不得。”

贾敬大袖一挥,一袖子将贾珍扇了个踉跄,淡然道:“不急,等说定再去也不迟。”

贾母听得这话,知道贾敬的主意不能更改了,隐约生出不妙的预感,便强压着怒气,笑道:“不知敬老爷有什么话?就是治不好赦儿,那也是他命里合该如此。”

贾敬仿佛从没听出贾母的讥讽之意,面色不改:“非也,解贾赦之厄容易,但我欲借此向老太太求一事。”

“什么事?”邢夫人擦了擦眼泪,也不看贾母,忙答应道:“只要能办到的,我们一定照办。”

贾敬淡淡一笑:“我那苍生观初建,因梦见神明语,须得几个有慧根的文道种子,以为门人。我观宝玉生来不凡,必为真种子也,老太太不如就将他舍了我罢。”

众人大惊,王夫人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正看着贾敬和邢夫人的笑话,谁知却骤然听说贾敬要度宝玉出家,一时五内俱焚,心痛不已。

贾母于诸位孙子孙女中,所疼莫过于宝玉,一听这话,不免拒绝道:“敬老爷若要什么人,尽管几千一万的上外买去,我这里有钱,就是宝玉不成。你弟妹年近四十才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宝玉生下来又是病又是灾的,好不容易才长到如今,还是个小孩子呢,哪能跟了你去。”

王夫人听见贾母此言,心中稍安,却不料贾政念及与贾赦的兄弟之情,出来说道:“宝玉不过一顽童,若能救兄长,我情愿舍之。”

“老爷。”王夫人如蒙五雷轰顶,顿时哭喊道:“你念着大老爷,我何尝不知道,但我如今五十多岁的人,只这么一个儿子,你权且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

贾政勃然变色:“无知妇人。”

邢夫人见状,不由得看了贾母一眼,哭道:“老太太……”

贾母也心烦意乱的了不得,将脸别到一边儿,佯作没听见。

贾珍眼见这屋里这情形,也觉过意不去,偷偷给尤氏使个眼色。

尤氏会了意,她也知此刻出头里外不是人,但又不敢违贾珍的意思,于是干笑了一声,有感而发道:“如今病得是大老爷,大老爷又不是没儿子,怎么老爷就看上宝玉了。”

贾敬扫视诸人一眼,叹了口气:“也罢,你们既然舍不得宝玉,足见是他无缘无福……”

王夫人大松一口气。

邢夫人却又慌了,慌忙看了贾琏一眼,似乎想让贾琏出来替补。

凤姐儿如何不知邢夫人用意,大方笑道:“我们二爷倒肯替大老爷尽孝呢,不过太太是知道的,我们二爷从来不肯读书,怕是没什么慧根能让敬老爷看中。”

邢夫人脸色一白,面带哀戚的看来看去,忽想到了贾琮,欣喜若狂道;“还有琮哥儿呢,他素来最有孝心,那天忠顺亲王……”

贾琮顿时傻眼了,他最有孝心?

又听得忠顺亲王这四个字,贾琮郁卒了,他算不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那天只是想娱乐下气氛,顺便告告邢夫人的黑状而已啊,怎么就成了他最有孝心了呢。

贾琮默默叹了口气,自己做的孽,哭着也要去面对。

反正贾宝玉这样带块石头出生的灵异现象实践者,一般人是比不了。

贾琮安慰着自己,从角落里走出来,朝着贾敬行了礼,道了一句:“老爷。”

贾敬拂须看了看贾琮,摇头道:“虽有两三分文气,但非我道之人,不能超凡入圣,算什么种子。”

邢夫人面无血色,贾琏不能,贾琮不算,贾赦这命是不是保不住了。

“敬老爷,你要是济苍生的人,莫非我们老爷不能算在苍生里头?神佛亦有慈悲心,敬老爷就不能慈悲咱们这些亲人一回。”凤姐儿开口说道。

她这一说话,贾珍和尤氏也忙忙上前相劝,劝了半天,贾敬方不耐烦的点了点头。

一时众人如获至宝,将贾敬簇拥至贾赦房内,只见贾敬到了贾赦床边,从童儿手中接过一卷书,在贾赦头上拍了三下,在屋中漫步着念诵道:“【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

念了一通玄之又玄的书本,贾敬忽而在贾赦头上猛拍一下,喝道:“鬼已死矣,惑苍生,杀无赦!”

贾琮身子跟着一震,翻了个白眼,贾敬的中气真是十足。

然后瞅了瞅贾赦,除了额头红得发亮,貌似没什么变化?

不对,还是有变化的,仿佛贾赦的脸色更难看了一点。

不过,任凭是谁头上被人狠敲几下,不管昏迷没昏迷,这脸上都会有点反应的。

贾琮托腮坐在门槛边上,望着贾敬,好似贾敬的道法没修到家啊!

贾敬又念了一遍,贾赦又挨了几下,这次床板都被贾敬打得震了震,眼看着贾赦的额头似乎更丰满了,但还是不见效。

贾敬皱了眉,看了看手上的书道:“不可能啊,怎么不灵验了呢?”

贾珍伸手捂了捂眼,他就知道会这样,有个修道拜神走火入魔的老子,这种时时刻刻丢人现眼的感觉,简直是他心中不能言说之痛苦。

贾敬思量了一回,恍然道:“对了,莫非是我未净手的缘故。”

说着,便要去找水来洗手,然后依法再施为一次。

贾珍实在受不了,上前拦住他老子道:“老爷,打不得了……再打几下,赦老爷要断气了。”

贾敬眼一瞪,严肃道:“你懂什么!那是有人役使鬼魂上了他的身,我打死的乃是外来的鬼魂――”

“是是是……老爷说得是。不过赦老爷身子虚……”

贾琮无语到了极点,在贾敬打死鬼魂之前,贾赦已经先被打死了好吗?

贾赦只是一个没有金刚不坏之身的虚弱病人啊。

但是役使鬼魂?贾琮又想到了原著中马道婆之事,越想越可疑,偷偷拉了拉贾琏的衣裳,小声说道:“哥,敬老爷说的有人役使鬼魂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知道有人能役使鬼魂的呢。”

44.雪梨银耳

“役使鬼魂就是…就是……”贾琏一细想,方觉出不对来,一拍大腿:“对啊,敬老爷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贾琏忙找到邢夫人和贾母,说道:“我听着敬老爷说,我们老爷是被人役使鬼魂所害,想来敬老爷言辞凿凿,未必是空穴来风。(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贾敬的话,贾母是不愿信的。

但是看了看一脸愁容的贾琏和哭红了眼睛的邢夫人,再一看,挨了几下,气息越发微弱的贾赦,贾母心如刀割一般,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意思,是想去找个敬老爷问个明白?”

一旁的尤氏尴尬得了不得,唯恐贾敬又闹出新笑话来,故而说道:“我们老爷是着了魔的人,就是去问他,左不过也是那些神明托梦,见神见鬼的胡话。倒不如叫蓉儿赶去观里,问问老爷身边的人?定然有人知道。”

凤姐儿听说,眼睛一亮,冷笑道:“何必这么麻烦,若真有其事,敬老爷都能听闻,咱们府里的未尝一丝风儿都没听见。依我的意思,将大老爷身边的人提出来,仔细审审,不信没人说实话。”

邢夫人素知凤姐儿是个能干的,忙擦了擦眼道:“你说的在理。不过,我想着蓉哥儿出去问问也好,咱们也不能光听着府里的人一面之词。里头的人要咬死不知道,咱们也没法,若是得了外头的信,再去一对,自然就水落石出……”

凤姐儿笑了笑,说道:“就依太太的吩咐。”

说着,便与尤氏出了房来,吩咐丰儿道:“吩咐下去,把老爷身边的小厮丫头都拿出来,茶水饭菜一概不给他们吃,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底下仔细想想清楚。若是一个都想不起来,就告诉他们,明儿老爷要是没了,他们一个也逃不过,都得跟着上路,省得老爷到了底下无人侍候。”

丰儿答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尤氏素来性子和软,打发了银蝶去给贾蓉传话,转过身来,不免对着凤姐儿道:“何苦用这样的手段,倒叫人家含恨抱怨你心狠。”

凤姐儿嗤笑一声,拈了一粒松子,在手中剥着,嘴上说道:“你还不知道咱们府里这些下人,若软了一分儿,还不够他们欺的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不给点厉害的,他们是一句实话都不肯说的。”

才说着,又有缮国公,镇国公两府遣人来看贾赦,凤姐儿忙和尤氏去告知邢王二夫人并贾母。

缮国公镇国公两府之人尚未去,又有西安郡王王妃遣了人来,接着又是族中闻得贾赦不妙,亦有远亲来探。

贾母年事已高,不便久劳,邢夫人素来不惯见人,且已是六神无主,王夫人因是大房事务,恐落人褒贬,也不好言语,故而一应款待,俱得凤姐儿出面周全,挥喝指示。

因此凤姐儿是忙得脚不着地,坐卧不得,半日下来,竟连茶也不曾进得一口。

闹了大半日,好容易得了一会清闲,凤姐儿喘了一口气,刚要坐下,就见着平儿捧了一个汤盅过来,不免笑道:“我说怎么这半日不见你,原来你这蹄子,竟是往厨里躲懒去了。”

平儿将汤盅递到凤姐儿手上,嫣然一笑,温柔如淡雨轻云,声音软软道:“我怎么躲懒了?奶奶竟忘了大老爷房里那些姬妾,哪一个是好说话的,我拦劝半天,好容易才劝了她们回去……”

凤姐儿这才想起来,贾赦那一屋子莺莺燕燕,不由得笑了笑,摇头道:“我说今儿怎么清静了不少?亏得你性子好,还同她们好好说,若依我的性子,若有敢闹的,统统打发了。也不看是什么时候了,太太难道还会为她们出头。”

平儿摇头一笑:“何苦来呢,不少都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打发一个得罪一大家子,没的结些仇恨,叫人抱怨。”“抱怨就抱怨,我还怕他们不成!”

凤姐儿揭了汤盅,搅了搅里头的银耳汤,轻尝了一口,不甜不腻,里头还有些梨香味,与以往惯吃的不同,忍不住问着平儿道:“这汤怎么改了味了?”

平儿笑了笑,说道:“这是雪梨银耳汤,方才我听琮哥儿说梨子生津消咳,又一想奶奶说了这半日话,便让厨房里做了这个汤。”

凤姐儿笑了一声:“看不出来,他小小年纪,懂得还挺多。”

话才落下,便听得丰儿来禀说道,贾赦身边的丫头小厮们招了个人出来。

“马道婆?”凤姐儿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将汤盅重重一放:“她不是宝玉的干娘么。”

平儿脸色也跟着一变,宝玉的干娘和贾赦的病有关,这事闹出来,难免惹人非议。故而平儿拉了拉凤姐儿的衣袖,说道:“这事只怕得告诉老太太?”

红绸软帘,粉彩花瓶,香气袅袅,花影微微。

贾母听说马道婆之名,亦是震惊,不由得看了王夫人一眼,这人年老了,想得也就深了。

王夫人也惊讶莫名道:“马道婆也不只在咱们家往来,好多王妃诰命,都常在她那儿供奉菩萨,怎么她竟……”

邢夫人眼里直掉泪,说道:“我说呢,以前那马道婆从来不往我们这里来,怎么最近一段时间天天儿往大房跑,原来竟是打得这样的主意,也不知是听了谁的吩咐,做下这样恶毒的事儿?我可怜的老爷……”

邢夫人含沙射影的话一出,便是贾母脸色也不甚好看了,想发作邢夫人几句。

但是邢夫人哭着贾赦可怜,只得按下怒气,问着凤姐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姐儿尴尬一笑,命人将贾赦的小厮提上来,说道:“我也不好说,老太太还是问大老爷身边的下人罢。”

贾赦的小厮一进来,便趴在地上,朝着贾母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这事都怪秋桐姑娘……”

原来,贾赦最近十分宠爱秋桐,这秋桐又有几分醋性儿,霸着贾赦不放,难免让贾赦旁的姬妾受了冷落。

本来么,这事也不算出奇,贾赦的性情素来喜新厌旧,姬妾又多,有人得宠,就有人失宠,平常的很。

但秋桐却是尖酸刻薄的性子,自以为得宠了,小人得志,见了那些不得宠的姬妾,就非得去踩一踩,把仇恨拉得足足的。

因贾赦最近宠她,这些姬妾也奈何她不得,只得忍气吞声,但万没想到,马道婆最近不知怎么往大房里来了几趟。

马道婆见得这些姬妾长吁短叹,问明白了缘由,不免就笑道:“都是大活人呢,也这般没本事。明里不敢,暗里也算计了,哪用得这样儿。”

那些姬妾听得马道婆这话,知道马道婆必是个有本事的,于是便纷纷求马道婆帮忙整治秋桐。

听到这里,贾母白了邢夫人一眼,都是邢夫人素日管束不严的罪过,又奇怪道:“既然整治的是秋桐,怎么秋桐竟好好的,反是大老爷不好。”

那小厮不知如何回答,缩了缩脖子,说道:“这个……”

忽听得外头人报道:“琏二爷把马道婆绑回来了。”

贾琏一进来,就掏了一把纸人出来,只见纸人上写着生辰八字,都钉着青面獠牙的鬼怪,看着怪吓人的。

贾琏冷笑道:“这都是从这老婆子身上搜出来的。”

贾母恨得牙咯咯响,她一年到头少说也供奉给马道婆几十两银子,马道婆不但不念好,居然还起心来害荣国府,不免厉声道:“让她自己说。”

下人去了堵嘴的袜子,马道婆一个劲儿喊冤:“老太太,我冤枉啊,我绝对没害大老爷,定然是府上弄错了。”

贾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喝道:“你还说没害人,这些纸人是什么?”

马道婆叫屈不已,说道:“那是别人家托我作法,贵府大老爷实在与我无关。”

“马道婆,你别嘴硬了,那些姨娘都招了,你就是替她们瞒着也无用了。”王夫人冷不丁劝了一句。

马道婆听了这话,不免丧气,一时说道:“我是在府上应承了几件事,可那人绝不是大老爷,只是个小丫头啊。”

凤姐儿嗤笑一声,说道:“可见是马道婆你的道法出了岔子,那小丫头如今尚无事,倒是我们老爷快没命了。”

“不可能啊!”

马道婆一惊,连忙否认,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道:“都怪那什么子后土娘娘。”

45.歪理邪说

后土娘娘?怎么又怪到后土娘娘身上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众人错愕不已。细细一审,马道婆说出的理由却是无稽之极。

原来,这马道婆虽然会些邪魔外道的手段,可平日是轻易不肯施展的,主要靠一张嘴,忽悠内宅妇人们供奉香烛,发愿施舍,维持生计。

毕竟这种外道手段,是很折损福气根基的,肆无忌惮的使用过多,对马道婆自身也无甚好处。

这就如同香港老电影里,算命极灵验的神算子,多半都是瞎子,即便电影出场没瞎,到结尾时,也基本把自己给算瞎了,无他,用得太多,反噬而已。

非仙非神非鬼非魔的一介凡人,要施展神通,不付出点儿代价,怎么可能?

但最近,马道婆突然发现到庙里供奉菩萨的人越来越少,她的收入水平是直线下降,她一打听才知道,往日拜菩萨的那些人,都改拜了后土娘娘,据说灵验得了不得。

一个随便拜拜就能显灵托梦的真神明,和花上几十两银子供奉也不见得有用的假菩萨,谁也知道该拜哪一个。

虽说还有不少见佛就拜,见庙就供的权贵内眷,但那毕竟是极少数,指着靠这些人过活,马道婆迟早得饿死。

于是,马道婆就动起了开源的脑筋儿,对以往看不上的权贵家姨娘姬妾们,也和颜悦色了起来。

而荣国府大房这边内宅女眷,马道婆因邢夫人为人吝啬,以往觉着没什么油水可捞,是不来往的。

但到了眼下,蚊子再小也是肉,这么多姬妾姨娘,一人给几两银子,凑起来也有百八十两,马道婆就勉为其难走了几趟。

这一走动,马道婆才发现,在邢夫人那儿是捞不出油水来的,但在这些姨娘这儿却未必!

贾赦待这些姨娘素来大方,能花八百两买人,会吝啬几百两银子打首饰么?

故而马道婆觉得她是挖到了一座金矿,为了拉住大客户,马道婆是使尽浑身解数,来显示自己的能耐,什么魇魔法什么钉小人,一通儿全用上了。

但是除了害人之外,难免还有人有其他正常向的需求,比方说让贾赦回心转意,顺便再求个子女什么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然而,马道婆在和合求子的术法上头,实在不甚精通,但又舍不得送到跟前的银子,勉力施法的结果么,贾赦差点儿一命呜呼!

却是马道婆施错了法,让贾赦替秋桐挡了灾了。

归根结底,若没那后土娘娘,马道婆也不至于到贾赦这房,若不来,也就没这事了。

马道婆的话,听得众人有些啼笑皆非,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儿?

且说,贾琮一脸忧愁的守在贾赦床边扮演孝子,耳朵却竖起听着屋里屋外的动静。

听着贾珍劝走了贾敬,又听见屋外的下人们议论起了马道婆云云,贾琮也隐约知道了贾赦这病的来龙去脉。

贾琮默默看着贾赦,让你丫大开后宫,姬妾满屋,这回遭报应了吧。

哈哈,活该。

咦,贾赦这脸色……

忽听得一阵喧闹声,贾琮走到门边一看,却是邢夫人凤姐儿等人过来给贾赦解邪法来了。

看着贾琏命人将一个刻着贾赦生辰八字的桃木偶烧成灰,又杀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狗,将木灰掺和着黑狗血,化了清水给贾赦灌下去,贾琮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过了一会儿,贾珍许是因贾敬惹了祸,心里过意不去,又特意请了给秦可卿看病的大夫张友士来给贾赦诊治。

张友士看了一会病,开了个药方儿,便匆忙去了。众人忙又吩咐下人按方煎了药来,给贾赦服下。

到了晚上,不知是马道婆的邪法解除,还是张友士的药对症了,贾赦竟清醒过来了。

邢夫人欣喜若狂,上前一连串的问着贾赦有什么要吩咐,要吃什么,要喝什么?

贾赦一句不理,只是有气无力的抱怨道:“我的头好痛!”

邢夫人看着贾赦额头上隆起的包,一时哑口无言。

又过得十来日,花光扑窗,柳色窥帘,双蝶绕竹,鹦鹉穿林,却是初夏时节。

贾琮穿了一身新作的衣裳,一脚踢开回廊上的石子,但觉日长人困,睡意满满。

打着哈欠,贾琮无精打采的转到了贾赦这边来,几个小厮正在门前猜枚,见着贾琮来了,忙悄悄道:“琮哥儿来了?二爷也在里头呢。”

贾琮点了点头,进了屋去给贾赦请安。

“混账,没天理的东西,让你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一进屋,贾琮就听见贾赦的喝骂声,抬眼一看,贾琏唬得腿根儿直打颤。

贾琮嘟着嘴看了看贾赦,除了脸黑了点,声音难听了点,有什么好怕的呀!

贾琏的胆子也太小了。

吐槽了一句,贾琮走上前去给贾赦请了安,规规矩矩地问道:“老爷的头痛可好些了?”

贾赦醒来之后,已听人说过他昏迷时发生的事儿,且贾赦身边的那些下人,因平日很得了贾琮一些好处,故将贾琮站出来给贾敬的孝心是夸大了又夸大。

贾赦听说后,老怀大慰啊,总算有个儿子是真心孝顺他的,所以,对贾琮也和颜悦色了不少。

贾琮一提头痛,贾赦又觉头开始晕眩了,贾敬下手真不是一般的很啊,也不知他一个长年茹素的读书人,哪来那么大力气!

贾琮看着贾赦坐回椅子上,又朝着贾琏行了礼,说道:“哥哥,老爷怎么竟动了大气?”

贾琏皱眉道:“因是老爷在外头看见了几样旧古董,再好不过了,家里这些没一样能比得过,要我设法买了来,偏是别人不肯卖……”

这不是和强讨石呆子的扇子一样么。

贾琮笑了笑,说道:“依我说,外头的旧古董,哪能比咱们家的好?老太太那屋里收着的老东西,才是再好没有的。前儿我听管事媳妇说,说老太太给宝玉那些古董玩器,皆是了不得宝贝,偏是宝玉不爱惜,由着丫头们摔了听响,一年里不知弄碎了多少。万一老爷买回来的旧古董,和宝玉屋里的仿佛……”

贾赦按了按太阳穴,紧皱眉头:“胡说什么!”

贾琮瘪了瘪嘴,小声抱怨道:“本来就是嘛!王维的画,张旭的狂草,苏东坡的文章,外头挂着卖的都说真的,可是也不想想,这些人才活了多少年,又有这么多的兵灾人祸,写的画的那些纸,流传到如今还能剩多少?偏生到处都有,不是作伪的是什么。就是纸墨都是唐朝的,也不见得作画的人也是唐朝的。”

贾赦一通邪火,叫贾琮说得哑口无言,贾赦喝骂一声:“偏你这么多歪理邪说,还不滚到后头去见你娘去。”

贾琮扁扁嘴,看了贾琏一眼,悻悻的去后面上房见邢夫人了。

谁知才进了院子,就见邢夫人在院子里摆了个供案,点了一盏明灯,供了五色土壤,正虔诚无比地拜着后土娘娘。

贾琮心中恶寒不已,忽而心念一动,身子一颤,匆忙退了出来,又转至贾赦这儿。

贾赦正和贾琏说着贾珍荐张友士一事,又说张友士给他开的保养方子,吃着很是有效,让贾琏备份礼给张友士送去。

贾琏点了点头,刚要应下。

贾琮探个脑袋进来,笑吟吟说道:“敬老爷也是来给老爷瞧过病的,老爷只给张大夫送礼,不给敬老爷送,珍大爷那儿?”

贾赦揉了揉额头,又头痛起来,叫人打了一顿,还得给人送礼,这算什么事儿?

贾赦不耐烦的挥挥手道:“也备些东西,你亲自给敬老爷送去。”

贾琏笑着应下了,自出来去备礼物。贾琮眨巴着大眼睛,求着贾琏道:“带了我一道去逛逛,我还没去过城外呢。”

贾琏因方才贾琮替他解了难,自然无有不允。于是备好了礼物,便带了贾琮上车往城外去了。

一时到了苍生观,因贾敬正在拜神,不便见客,贾琏便指挥着下人将礼物搬下来。

贾琮逛了逛苍生观,在挂满学派要义的殿内,找了个蒲团,靠着窗坐下,小脑袋一歪,居然睡着了。

贾琏搬完礼物,却不见贾琮,找至大殿内,才见到贾琮靠窗睡得正香,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贾琮。

贾琮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惊叫道:“我做了个梦!”

46.城外烧香

“做梦有什么好奇怪的?”贾琏不以为意,拍了拍贾琮身上的尘土,皱眉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不是,不是,我梦到了……”

贾琮仿佛还处于惊魂未定之中,用力推开贾琏,在屋里四处找寻:“我要纸笔,纸笔……”

找到了纸笔,贾琮将纸铺开,也不凝神静气,随便沾了点墨,就在纸上落下字来:【民之初生,混然元气……穴居野处,木食草衣……伏羲太昊,生而神灵……帝尧受命,首出百王……禹功治水,实开九州……惟彼成汤,开国于商……文王西伯,其先后稷……当时列国,各有其贤……】

贾琏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贾琮不加思索的一路写下去,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我伙呆,活久见这种现代网络语言的最佳诠释。

窗外的朝阳,渐渐变为午时的烈日。贾琮从盘古开天,一路写到【隋堤杨柳,如今寂寂。】

然后贾琮将笔一扔,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好累。”

“怎么不写了,继续往下写!”贾敬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声音大得惊人:“后面的内容呢?”

贾琮扁了扁嘴,皱了皱鼻子,将脑袋一偏,抱怨道:“累。”

才下过一场小雨,地上的青石板还是湿的,荣国府的婆子们聚在茶房里躲雨,一边吃着瓜子花生,一边闲磕牙。

有一个笑道:“你们听说了没?咱们府里竟出了一件奇事,比宝玉那玉还稀罕呢。”

就有婆子笑道:“什么奇事?快说来听听。”

“听说琮哥儿在敬老爷那观里睡了一觉,居然得了神明点化,可不是稀奇的事儿。”那一个婆子倒了一盏茶,笑说道。

“我当什么奇事呢?空口白话谁都会说,赶明儿我也去庙里睡一觉,睡醒了,也说菩萨点化了我一回。”有捉狭的婆子说道。

众人一听,纷纷笑了起来:“可不是,上回敬老爷来给大老爷瞧病,也说是神明托梦呢?”

“呸,你也配说菩萨点化。人家琮哥儿,可是一觉睡醒,就洋洋洒洒写下了好大一篇文章呢。谁不知道,琮哥儿只上了一天学,就没再去了。这不是神明点化?是什么。”最开始说话的婆子啐了一口,嗤笑道。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谁说得准呢,敬老爷不是进士么,说不得是他老人家做了篇文章让琮哥儿默下呢。”有人仍是不信,嘀咕了一句。

“那么大一篇文章,你找个连字都没怎么学过的孩子,默来瞧瞧?”那婆子冷笑道。

“吵什么?琏二爷屋里要水呢!”

管事媳妇叉着腰,站在门口威风凛凛一声吼,众婆子顿作了鸟雀散。

金线绣缠枝莲纱帐被撩开,鹦鹉金钩上挂着白玉帘饰的流苏,凤姐儿起身下床,披着件大红缂丝衣裳,坐在镜子前面梳头。

梳着梳着,凤姐儿忽想起一事来,转头问道:“都说琮哥儿得了神明点化。当时你眼见着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半敞着衣裳,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个玉佩把玩着,听见这话,叫苦不迭:“我这几天说了没有百回,也有八十回了。我听他说做了个梦,然后见着他写了那么一大篇文章。”

凤姐儿啐了一口,没好气道:“亏你还在跟前看着,还不如旺儿说得详细呢。你就一点别的也没看出来。”

贾琏甩了甩玉佩上的络子,笑道:“别的?琮哥儿下笔如有神,一口气写完一篇文章,连个停顿也没有,算不算不凡。”

凤姐儿眼睛一亮,奇道:“这么说起来……”

才说着,平儿端了水进来,笑道:“奶奶二爷,水打来了。”

一时贾琏梳洗过,换了身衣裳,便出去了。

凤姐儿自在屋中梳头更衣,平儿在旁给凤姐儿递了一支金钗,笑道:“奶奶同爷方才在议论什么呢?”

凤姐儿将钗插在头上,扶了一扶,柳眉一挑:“还不是问我们爷琮哥儿的事儿。说来也巧得很,什么稀罕事都出在咱们家,有个含玉而降的宝玉还不算,如今又要有一个神明点化的琮哥儿了。”

平儿微微一笑,说道:“奶奶何苦操这些心。管他什么稀罕不稀罕的,同咱们有什么相关。琮哥儿受了点化,也算好事,他要是不成器,二爷倒受累呢。”

凤姐儿笑了一笑,说道:“我也是如你这么想的。不过,偏是咱们来往的王公贵族,还有那些老亲戚们听说琮哥儿受了神明点化,一个个都寻我打听真假,我若说不知道,人家还当咱们藏私呢?可气不可气。”

平儿注视着镜面,用帕子掩口笑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奶奶只管叫他们多去敬老爷的观里拜一拜。”

凤姐儿戴上了累丝孔雀红宝的耳坠子,笑道:“我何尝不是这么说的。可人家不信,都说,必然还有别的诀窍……”

平儿怔了一下,才要说话,忽听得外头丰儿禀道:“姨太太打发丫头来说,她要去城外烧香,若一时老太太并二太太问起来,还请奶奶替她道个不是。”

凤姐儿对着镜子,用梳子理了理鬓发,说道:“姨娘也是,怎么忽想起去烧香了?”

平儿抿着嘴儿直笑:“才说着呢,奶奶就当不知道了。姨太太必是听说了琮哥儿的事儿,带了薛大爷出城去苍生观了。我方才隐约听人说,大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昨儿似乎也领了邢舅爷去了一趟苍生观。”

凤姐儿叹了口气,抬高下巴,轻哼一声:“这下那观里的神仙可有的忙了?”

因这日是缮国公寿辰,贾政要上朝不得空儿,故而贾赦领了贾琏并宝玉前去道喜拜寿。

屋子正中供奉着福禄寿三星,点着福寿双全的描金大蜡烛,燃着馥郁的上进香料,摆着赤金琉璃的大屏风,正是富贵荣华气象。

一时贾赦等人进来拜过,缮国公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不耐久劳,略说了几句,便命了儿孙领了贾琏宝玉等人出去落座吃酒。

宝玉与缮国公之孙石光珠也是打小识得的,见了他,便问道:“前儿珍大哥那儿吃酒,怎么不见你过去?”

石光珠眉头一皱,笑道:“因我祖母素日有些不好,要在家中侍疾,故才没去。”

贾琏见贾珍今日没过来,知道事情必不如石光珠说得如此简单,忙转移了话题道:“老夫人既不好,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石光珠笑道:“不过是年纪大了,天气又热起来了,精神不甚好,也没什么。”

贾琏与石光珠说着闲话,而屋中吃酒的贾赦此刻颇觉气闷,不由得抖开了扇子,轻扇了扇风。

在座的忠靖侯史鼎看了一眼贾赦的扇子,忽笑问道:“赦老爷这扇子墨迹尚新,不知是如今哪位大家之作?”

贾赦放了杯子,挺了挺脖子,假作不在意道:“不过是家中小儿胡乱涂鸦之作,我赶着出门,也没留意,就带上了。”

在座诸位公侯将军听闻,皆是十分好奇,忙道:“可是那位得了神灵点化的哥儿?”

贾赦微微一笑,绝不肯承认了什么神灵点化,说道:“什么点化不点化的?不过是敬老爷见他天分尚可,略教了他几日,粗通点文墨罢了。”

史鼎也不与贾赦多说,忙忙借了扇子来一观,展开扇子,念道:“【临风寄调,对月高歌,穷巧搜奇,衔杯雅谑,是曰清酒……珍馐罗列,灯火辉煌,错落觥筹,笙歌杂还,是曰浓酒……】酒中真味妙理,一笔写尽。赦公未免太过谦了。”

众人纷纷称道不已,皆称妙文。

贾赦意志坚定,不受史鼎分毫影响,只是笑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不必苦读书,略识得几个字,就跑不了官做。我常说,何必逼着孩子寻章问句,做什么书呆子,只是小儿自己喜欢,也就比旁人多学了些。”

贾赦笑得极其畅快,旁人好读书怎样?逼着孩子读书,打得半死,也没见读出个名堂。倒是他这样不管不顾的,却养出了好儿子,这就是他运气啊!

众人忙道:“虽如此说,到底是有家学渊源的。赦公亦为文雅之士,耳濡目染……”

又捧着贾赦夸了一通了,贾赦心里那个得意啊,别提多美了,夸着夸着,忽有权贵问道:“赦公怎么不带了小公子过来?”

贾赦脸上的笑一僵,说道:“小儿体弱多病,他母亲恐他出门受了风,故而不曾带他出来。”

而此刻体弱多病,唯恐受风的贾琮,却被人堵在了房里。李纨尤氏并着三春等人竟是一齐到了贾琮这儿,探春笑盈盈地问了一句:“琮哥儿,那日你究竟梦见了什么?”

贾琮心中叹气不已,封建迷信害死人呐,他不过跟人学着装神弄鬼而已,老天爷有必要这么惩罚他么?

谎言重复一千遍也不会成真,但却会让他成为一个复读机。

“我……我……”贾琮心烦不已,索性一发狠,不就是编故事么,这是他拿手好戏啊。

只听得贾琮期期艾艾道:“我梦见了空冥之中有一塔,名为通天……

47.家学渊源

黄花梨雕卷叶纹博古架上,摆着白玉香炉,青铜古鼎,阳光一照,更显精致。(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他真这么说?”王夫人面露惊讶之色。

尤氏笑道:“可不是,我亲耳听着琮哥儿说,那通天塔,不知有多少层,里面搜罗了寰宇之内,过去未来的一切文章。无论文字书籍,皆是从所未闻过的,但梦中读之,却是能尽解其意。偏他年幼无知,又认字不多,就在第一层里头找着图画多又认得字的看了看,还没看上几本呢,就听见轰隆轰隆的天雷劈在塔身上……眼看着塔要倒了,塔外又是大火,他吓得缩在地上直哆嗦……就被琏二爷叫醒了。”

凤姐儿抬眼看着尤氏,轻笑了一声,娇滴滴道:“琮哥儿也是个没福气的东西,遇着这样千载难逢的机缘,他却尽看些没用处的……”

尤氏理了理耳畔的发丝,笑回道:“这也怪不得琮哥儿,他又没上几日学,自然只知道捡着那些好懂的蒙学书来看。上回他挥毫写下的那半本歌诀,我们老爷都夸说朗朗上口,读起来似有金玉之音。我们老爷亲自动笔写了一篇序,赶着催着要我们爷急急刻出来,用上好的纸张印上一千本,散与亲戚朋友。”

凤姐儿笑了一声,说道:“敬老爷还是这脾气,上回过寿催着珍大哥哥印劝善文,这回又是要印什么歌诀了。可见这修道也好,拜神也好,都是一样。”

众人一听,忍不住都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凤姐儿又问着尤氏道:“等明儿珍大哥哥印好了书,可一定得给我送几本?”王夫人不由得奇怪,说道:“你又不认得字,要那书做什么?就是念来给大姐儿听听,要个一本两本也尽够了。”

凤姐儿掩口笑道:“正为着不认字,我才多要几本书,垫在枕头底下,没准明儿我一睡过去,也能梦见那什么通天塔。我也不求什么大学问,做什么大才子,只和琮哥儿似的,翻上几本书,不当那睁眼瞎子就成。”

王夫人微微一笑,嗔怪道:“也别糟蹋书了,你若有这心思,不妨求你嫂子,也到敬老爷观里去拜一拜。(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凤姐儿听着王夫人话里似有所指,笑了一笑,说道:“我不是怕扰了敬老爷的清静的么?”

说着,又转了话题问着尤氏道:“这几日怎么没见蓉儿过来?我才说有事要问他呢。”

尤氏理了理袖子,笑道:“怎么,你竟还不知道?自打出了琮哥儿那件奇事,我们老爷就急急把蓉儿撵到了观里,说是让他跟着老爷身边听老爷使唤,没事也能跟着老爷学学问。”

李纨本来拿着扇子,立在一旁,如同木雕泥塑,听闻此言,端和一笑,说道:“敬老爷原是个有大才的,若能教着蓉儿一星半点,也是好的。”

尤氏点头道:“学学问倒罢,我们爷素日就孝顺,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老爷往日修道爱静,最厌人家去闹他,儿子孙子一概不见,想孝顺他老人家一回也难。如今他老人家既不修道了,我们爷方让蓉儿去侍候着,替他多尽点儿孝心呢。”

尤氏的才说完,凤姐儿眉头一颦,问道:“蓉儿既去了观里,那他媳妇儿……”

尤氏脸上一僵,旋即叹道:“他媳妇还是那样子,吃着张大夫的药,精神渐好,只是仍得仔细将养……”

王夫人沉吟片刻,正要说话,忽听得屋中大钟一响,丫头们进来说:“老太太那儿传饭了。”

王夫人并凤姐等人忙忙起身,理了理衣裳,往贾母房中去了。

过了几日,贾琮看着宁国府送来的《史诀》一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通天塔藏书是什么意思?

作者呢,就算抄袭无人权,他背书也是很辛苦的好吗?五六千字的《韵史》上册,一个字不错的默写下来,简直耗费了他全身的精力。

他如此之辛苦,贾敬不标注他的名字,也就算了。

却将苍生观这三字印得大大的,知道的人明白这是苍生观出品,不知道的,还以为写书的人就是苍生观呢。

最重要的是,他抄写的书,贾敬自做主张印了不说,居然还不给他稿费!这是人干事。

一想到这个,贾琮立时就怒火三丈,就算他只是个千字一两的扑街作者,但是几千字好歹也值个几两银子,贾敬居然一毛不拔是不是太吝啬了。

但是要让贾琮鼓起勇气,为了润笔稿费和版权去和贾敬争执,贾琮还是缩了,邪教教徒已然不好对付了,何况自封邪教教主的贾敬,他只能自我安慰,谈钱伤感情,反正也不是他的创造心血唉!

而送了书来的宁国府下人,只见得贾琮脸色变幻,还当贾琮觉得这书有什么不对,便道:“可是这书哪里印得不好,哥儿只管说,我们太爷说了,这书以后还要再印呢。”

敢情一版不够,还要再版,对于贾琮来说,这简直是糟透了,人家抄书出人投地,名利双全,他抄书连个作者都没捞到,反而还得出白工给人查漏补缺,他不就是编了个通天塔传说,给自己镀点金而已。

世上又不独他一人如此。

元朝时的古人,不就编过误入琅嬛福地,天帝藏书府的故事,给自己镀上神秘色彩,到了清朝,还有才子称,自己乃是天帝手下神仙,因打翻了天帝金杯,而被贬下凡,所以胸中翰墨文章,乃是天生。

至于什么误入桃源,梦入洞天仙府的故事,更是哪朝哪代都不新鲜,用得着这么惩罚他么?

翻开书,贾琮看了看贾敬写的序,忍不住抚额,这引经据典的,通天居然还有通天之文,明于天道的意思,通天三统又是什么鬼?

他读书不多,只知道个通天教主通天河以及通天塔,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用了半篇文阐述通天的来源,再用半篇生僻难懂的文章,夸赞苍生道神明,而关于贾琮,贾敬只写了五个字,族中一小儿。

贾琮哭笑不得,这真是深得北宋修史之简洁精粹,颇得逸马杀犬于道之神韵。

贾琮还待再仔细看看,忽而翠香进来禀道:“老爷传了哥儿过去呢。”

贾琮眉头一皱,神色越发消沉,叹了一口,问道:“老爷叫我做什么?”翠香侧头看了看,笑道:“听说是来了亲戚,想见见哥儿。”

又是叫他出去当展览物,他既不是猴子,又不是大清的官员,对于被展览一点兴趣都没有?

贾琮不耐烦的挥挥手,说道:“我正看着敬老爷给的书呢,没空儿,就说我忙着看书呢。”

翠香一时愣了,吞吞吐吐道:“这样不好吧。”

贾琮眼珠子一转,随口道:“那你就说我病了。”

转眼便是七月,湿云堆絮,雨洗秋光,芭蕉承露,杜鹃怜水,骤然,叶落,风弄袖,吹皱一袭素裳。

一条小巷,巷口有卖艺人牵着猴子打锣敲鼓,人群中几个四五岁稚童拍手笑道:“沐猴而冠,跳梁小丑……”惹得围观之人,侧目不已。

有几个老头儿坐在树下下棋,下着下着忽然争论起了三国汉魏吴,你说曹魏,我说蜀汉,他说东吴,正为哪国最厉害,争论得不亦乐乎。

彼时耍猴已然散场,那几个稚童跑了过来要钱买糖吃,听得这些争论,挺胸抬头地笑道:“司马炎最厉害。三国一统,属司马炎。”

几个老头子好险一口气没提上来,摸了几个铜子,扔给那几个稚童,打发道:“拿去买糖,别在这儿多嘴。快去快去。”

徐书生也带着书童在此,听见这话,不免问道:“三国一统,属司马炎。哪战国又是谁最厉害?”

几个童儿不假思索道:“是秦朝,合纵连横,秦统六国。”

许书生又问了几个朝代,见那些童儿皆答得头头是道,惊奇无比,不免朝着那几个老头子行礼道:“三四岁小儿,即能谈古论事,不下鸿儒,真真是家学渊源。”

“啪。”一个老头子下了一着棋,不以为然道:“屁的家学渊源,不过是拿着歌诀上的词儿到处献丑罢了。”

48.这等子弟

“今得贾氏《史诀》一书,此书为史书歌诀,口拈历朝事迹,治乱兴衰为四字,或取诸故本,或发自心裁,参之声律,便于诵读,较《三字》《千文》启蒙诸书,更上层楼,新学稚童,朝夕习之,再释其义,则上下数千年史书要载,十得四五矣……可为子侄辈作句读。[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布置得极简单大方的闺房中,双十年华的蓝衣少女,捧着信纸眼眸中犹有泪坠。“小公子特意写信回来,乃是好事儿,姑娘怎么又伤心难过了?”头发已半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上前劝道。

少女勉强一笑,说道:“我没难过。小弟特意寄了书信来,我该高兴才是。”

笑着笑着,少女看着那寄来的书又忍不住伤心流泪起来:“小弟为了我,连恩荫的监生都让了人,如今又寄了这书来给我……”

“小公子寄信也就是了,何必寄这蒙学书来?姑娘的亲事这样艰难,哪顾得上什么子侄……”一旁的丫鬟不高兴的撅起嘴,进起了谗言。

“小公子远在蜀地,哪知道京中的事情?”老妇狠狠的瞪了那丫鬟一眼,多嘴多舌的蹄子,寻着事就要挑拨一二,她就知道,那几房太太给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少女将书拿起来,翻了翻雪白的书页,感慨万千道:“这书原是贾氏族中童子所写,宁国府敬老爷做的序,小弟送了书来,是想告诉我贾家书香之族的名声不假,宽慰我,这门亲事,并非一无是处,但他……”

眼见少女眼泪婆娑,老妇如被人剜了心肝一般,狠骂道:“都是老祖宗跟前的那些贱人作祟,当初算计咱们时,口口声声说着便是填房,也是公侯门第,书香望族,夫婿虽没出息,但将来生个儿子,就有现成的爵位。又说什么姑娘能教养着小公子这般识文断字,还怕日后教不好自己的孩子,生生儿哄得小公子连到手的监生也丢了。结果呢,人家正室虽病得严重,却没断气呢,这议得是哪门子的亲事,难不成我们许家的姑娘,还得去给人做妾!逼急了我,我破着这脸面不要,一头撞死在登闻鼓前,也叫世人见识见识这欺负孤儿弱女的许家门风。[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奶娘――”少女扑进老妇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金陵城中,贾雨村刚从前衙回了内室,忽听得门子来报,有个姓冷名子兴的商人求见。

贾雨村出任原系荣国府二老爷贾政向妻兄王子腾举荐,与冷子兴本就是旧相识,且又知冷子兴的岳父母周瑞夫妇,乃是贾政之妻王夫人的陪房,很得王夫人看重,冷子兴也是个能有大作为的人。故而,忙忙换了见客的衣裳,命人请了冷子兴进来,置了上等酒席殷勤款待。

酒过三巡,说了几句过往,贾雨村素知冷子兴是个有作为的,举杯笑道:“冷兄自京城而来,近日都中可有什么新闻没有?”

冷子兴拍案笑道:“若说新闻,倒是没有,到是老父母同宗家里,又出了几件可大可小异事。”

贾雨村笑道:“莫非是宁国府敬老爷奉旨一事,这我也有所听闻。荣宁二府之荣宠,足令人称羡不已啊。”

犯了欺君之罪,也不过是奉旨出家修道,这等优容,全因祖上功高德厚,泽被后人至今,如何不叫人羡慕。冷子兴还说荣宁二府已萧疏,这样的萧疏,多少人求之不得。

冷子兴饮了一口酒,笑说道:“老父母既知敬老爷奉旨一事,如何竟不知荣国府赦老爷之子,在敬老爷清修的观中,梦入通天妙塔,一觉醒来,便做了一篇奇文的故事。”

贾雨村听说,惊讶道:“竟有这事,却是不曾听闻。当日我在荣国府也曾见过琏二爷几面,观其为人处事,虽然少而聪敏,却是不善读书之人,万没想竟有如此机遇。我远在金陵,不能一观琏二爷所做之文章,竟成憾事,徒叹奈何!”

冷子兴十分从容的夹了一筷子下酒菜,笑说道:“老父母误会了,做出这篇奇文的并非琏二爷,乃是赦老爷的幼子贾琮。”

贾雨村一愣,侧身掩面轻咳一声,说道:“赦老爷的幼子,我离京之时,似乎还未上学?若是才上学的年纪,便能做出工整的文章来,既不是天生才华,那定是神明相助,果然奇异。”

冷子兴笑道:“奇的还不只这个,最奇的是这位琮小爷一气写了五六千字,一字不改,自言乃默写,文章本为通天塔之藏书,那位敬老爷如得至宝,印了四处散发,那些名士大儒,见了这文章,也满口夸赞……”

听得贾敬散发一事,贾雨村眼皮一跳,忽想到前儿得的一本书来,他端正颜色道:“莫非是《史诀》一书,冷兄不知,这书虽是蒙学歌诀,但论行文之流畅,世面蒙学诸书多不如。这样的琅琅上口,便于记诵的文章,居然是荣国府小公子所写。可笑冷兄往日还道什么,荣国府的儿孙一代不如一代。有这等子弟,还愁什么祖宗基业萧疏。”

冷子兴听闻贾雨村对贾琮的评价,似比贾宝玉尚高一层,不由得奇道:“老父母此话作何解?”

贾雨村却笑而不语。

早秋时候,庭前西风,寒蝉高奏,木叶纷纷,香风淡淡,稚童弄墨,拈笔书字,却是几行残句。

贾琮揉了揉眼睛,掩口打了个哈欠,在裁剪好的纸上,又写下几个字,装神弄鬼的好处,就是他能光明正大的写些他这个年纪不该写的文字。

虽然他依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写小说。

尽管作为一个扑街写手兼枪手,转换文风这一要诀,他领悟不错。

但是,君不密则失其国,人不密则失其身,在荣国府公开写小说,等于挑战贾赦的神经线。

这种自投罗网的傻事,贾琮是不会做的。

谁让他随手写本书就坑爹不浅呢?

然而不写小说话本,不代表贾琮不能写其他的。

好不容易穿成一个权N代,贾琮怎么也该写本和身份相符的书,炫一炫。

当然,贾琮不会学微博暴发户炫富,那太没水平。除了像劳动人民展示上等社会的纸醉金迷,罪大恶极,拉足仇恨,等待清算以外,别无好处。

要炫么,就要学晏殊,炫一炫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自然富贵气。

“哥儿,家里来了客人了,老爷命你出去见见面。”外头的婆子禀告道。

贾琮不耐烦的挥挥手,没见他正忙着写字么?他皱了皱眉道:“我没空,就说我病了。”

“哥儿――”那婆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贾琮听见声音有异,抬起头来,才见着贾赦站在门口,心里暗叫一声糟糕,老实上前道:“老爷。”

贾赦沉着一张脸,冷声道:“你病了?”

贾琮笑了两声,假意咳嗽了几下,当着贾赦的面,就睁着眼睛撒谎道:“我有点咳嗽,怕出去给人过了病气。”

贾赦哼了一声,也没跟贾琮多计较,走到桌边上,问道:“你在写什么?”

贾琮忙说道:“没写什么?不过乱写几个字而已。”

贾赦怀疑道:“乱写几个字?”

顺手就将纸抽起来,一眼扫过,却见上面写着:夫幽人雅士,屏绝声色,其嗜好钟于山水花竹。然天下之人……岂止于幽人雅士……人好万殊……吾曾祖父好刀剑,吾祖父好玉成癖,至吾父博学好古,尤善精鉴……取治铸妙迹,如亲见商周……偶拈数句记之,消磨闲心……

贾赦突然陷入良久的沉寂,沉默了许久,方开口道:“这也是你梦中所见的藏书?”

贾琮一怔,吐了吐舌头,天真地说道:“这是我随手写着玩的。”

贾赦连连咳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问道:“你装病不肯去拜见客人,就是为了写这个?”

贾琮不好意思地一笑,身子轻晃了晃,小声道:“也不是,只是觉得出去拜见客人也不好玩,在房里又闷着慌。纸上不是写了么,纯粹是解闷才写的。”

贾赦不知是该惊还是该喜,光是解闷取乐,便写出这样的文章,要是认真写……

49.江郎才尽

幸亏贾琮不知贾赦所想,若知道,他定然会翻个大大的白眼。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要是认真写,他才不写这个,小说才是他最爱好吗?

“就该写这样的文章,方不失咱们侯府的气概。”贾赦赞了一声,将纸一抄,往袖子一塞,拍了拍贾琮的头,说道:“以后就这么写。但写文章,也不可轻忽了客人。”

贾赦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可以用优雅来形容,但是,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就这样无视他,直接拿走,会不会太过分了?

贾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提醒贾赦道;“老爷,这纸……”

贾赦立时不高兴了,将眼睛瞪起来,喝道:“混账……”

贾琮张了张嘴,他是混账,贾赦是什么?混账老子。

贾琮无奈地用手按了按太阳穴,苦着脸叙述事实道:“我才写了个开头,还没写完呢?”

贾赦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但他这样的人,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再还回去,于是斜睨贾琮一眼,说道:“你不知道再写一份?这一份我拿去给客人们瞧瞧,省得人家见你不去,以为你眼大心空,有点儿小本事,就瞧不起人。”

再写一份?哪有贾赦说得那么容易!

灵感这玩意,往往稍纵即逝,没了底稿再重写,这不是为难人么?

然而,为难归为难,贾琮也只能看着贾赦洒脱无比的扬长而去,谁让他鸠占鹊巢,寄人篱下呢。就当付了房租了。

想当年他忘了按时交房租,房东搬走电脑当抵押,等他赎回来时,几百万字的存稿被格式掉不说,房东儿子还贴心的附送了他苍老师全集加木马资源库……

想想当年,再想想如今,贾琮很快心平气和起来,重写就重写,再雕琢雕琢文笔也好。

重新摊开一张纸,贾琮将笔蘸了蘸墨,继续写起来……

虽然同贾赦说写文章,只是为了解闷,但贾琮写一本书必然要得到些好处。如今也不例外。

贾琮才穿越来时,便想过靠抄书或写书博个神童的名声,但是当时他这身子还未上学,大字不识的孩子突然写出长篇大著,会被认为是神童呢,还是会被认为是妖孽呢。

就算明知荣国府拿着衔玉而诞的宝玉当宝贝命根,贾琮也不敢去赌一赌,男主角自带气运光环,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在贾敬闹出了苍生道,忽悠太上皇兼替贾赦治病之后,某日他忽然就福至心灵,领悟到他也可照猫画葫芦的装神弄鬼一回,于是做了数日准备。[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在邢夫人拜后土这日,跟着贾琏到了苍生观,成功达成了神明点化这一成就。

已经有口口声声神明入梦的敬老爷在前,那么贾琮在苍生观得到神明点化,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况贾琮又在苍生观中显示了神迹,谁敢说贾琮是妖孽,自有贾敬这个狂信徒去应对,就是有人怀疑神明点化是造假,也只会怀疑是贾敬为了塑造神迹而不折手段。

最重要的一点,将一切推给神明之后,那么贾琮的知识面和对某些文体的不了解不擅长,就有了最好的解释。

因为是神明点化才得来的学问,所以不会联句,不会作诗,不会写词,不会写赋等等,那也就正常了。

贾琮从不低估人心的险恶,他不是抄不来诗词,然而与其水平高低不一,惹人嘲笑质疑,他不如事先就声明他是个得天之幸的半吊子。

反正他想博个神童的名声,也只是为了博取眼球好出书,等出书渠道稳定了,以后贾家败落了,他一时之间也有稳妥的钱财来源。

也许有人会说,写书来钱的途径,到底没有科举做官稳妥?

但贾琮深知科举这玩意,简直就像买彩票撞大运。

前世他看过一个事迹,某经学大家,科举了一辈子,也是功名无着,最后靠皇帝赏了同进士的功名。

思维定型的现代人,写八股能胜过经学大家,笑话!

至于那些大名士大文人,在科举上折戟沉沙的,更比比皆是。

再说,似贾雨村那样的奸诈小人,在官场上尚被人整得丢官回家,贾琮这样战斗力不到0.5鹅的宅男,去做官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

况且,既然有钱能捐功名能捐官,又何必去挤那独木桥。

穿越者不利用自己的长处走捷径,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反而去埋首书山和古人拼八股拼运气,除了夸赞勇气可嘉,智商感人,还能说什么?

笔顿了顿,贾琮皱眉沉思,刚刚这里是怎么写来着?

人好万殊……

贾琮写得这本书的灵感,来自于贾赦。

有个好古玩的老子,那么他写一本和古玩有关的书,也就顺理成章了。

当然这本书既不是《贾恩侯谈古玩》,也不是什么《荣国府收藏大全》,更不是《贾恩侯寻宝传奇》。

虽然最后一个题材,贾琮真心想写。

他写的这本书,乃是记录见闻,合理发挥的文章。

比如写荣国公好刀剑。

写到某一断剑,贾琮就补上老人云:昔年老国公铸十五剑,用金、银、铜、铁、锡五色合为之,以之切金断玉,如削土木,此为第七剑也。开匣识之,辄有寒意,铿然作声。后不知其所在。

说白了,贾琮不敢大张旗鼓写小说,就用这种方式编故事,反正编故事替祖上贴金的,也不是他原创,哪朝哪代都有?

至于老人云的那些话,为什么荣国府的主子多不知道,贾琮也可以说,偶然听人说的,他年纪小,把哄孩子的话当真,也实属正常。

却说贾赦拿走了贾琮的一段文章,拿出去又是好一阵炫耀,那些客人自是夸赞吹捧一番,有些脸皮厚实的,甚至言说此等好文章,非抄不能读也,要求抄上一份几份云云。

又有一等势利人,见是一等将军贾赦的小公子所做,也到处称奇道妙,传抄流散。

又有人见了文章,闻听贾琮的年纪,不知内里,亦觉贾赦教子有方,上门来讨教。

于是贾赦整日在家接待客人,一有空闲便去抽查贾琮写的文章,忙得竟是同小老婆喝酒也顾不上了。

贾赦是乐在其中,但贾政却看不过眼了。

需知,贾政最是个端正君子,又训子有方,且又素以光宗耀祖为念,见贾琮偶得机缘,学问长进,本该读书上进,却因贾赦的作为,只在家中写些浅薄文字,博人赞赏,不免有了伤仲永之虑。

故而某一日,趁着贾赦在贾母跟前请安,便说道:“昔日江郎梦得五色笔,是何等才华横溢,然一日梦人索笔,不复成语。琮哥儿既有如此机遇,大老爷正该催促他读书上进,怎能放任他消磨时日?江郎才尽之时,功名已立,但如江郎之幸运又有几人,我只恐琮哥儿成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方仲永。”

贾赦平生最恨贾政提说读书二字,何况贾政又说什么伤仲永的言论,越发戳了贾赦的肺管子。

你贾存周好读书是出了名的,也没见读出个名堂来,教儿子呢,教出一个到处吃胭脂的混世魔王,也好意思说我不会教儿子。

贾赦一炸毛,立时笑了,笑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原不必苦读,没得熬坏了孩子,略读些书,比别人略明白些,到时候,跑不了一个官儿。琮哥儿这脾气原像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横竖自有好前程等着他,才尽不才尽,又有什么要紧的。”

贾政叹了口气,说道;“那里就说到这上头了。琮哥儿不喜读书,总归不是好事。”

贾赦因笑道:“好读书的人,又有几个能读出个功名来?”

贾母听了贾赦这话,难掩神色疲倦,说道:“你们外头想必还有事,你们去罢。我有些乏了,想歇歇。”

贾政和贾赦方告辞去了。

却说贾政劝了贾赦,贾赦不听,贾政难掩满脸的忧愁之色,回到书房,与清客闲聊下棋之时,也不免道了几句愁绪,清客们自是劝解不已。

不过两三日,外头人人皆知,贾政有一侄子,略做得些浅薄文章,便不乐读书了,贾政良言劝告,却无人肯听,甚是无奈。

这日下了一日的雨,密密的雨帘,将天地遮得严严实实,湿气伴着寒风吹进来,屋里屋外皆冻得人直哆嗦。平儿端了个黄铜手炉进来,递给凤姐儿,笑说道:“我才叫人将拿熏笼找了出来,一会子拢上,想来屋里就不冷了。”

凤姐儿披着件银鼠衣裳,接了手炉,柳眉微蹙道:“这天怎么冷得这么快?二爷出去时也没拿件大衣裳,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凉。前儿我听人说,咱们家原有什么用绒毛料子做的衣裳,最是保暖,偏在库房里翻了半天,也没找见。”

平儿笑道:“我听鸳鸯说,老太太那儿倒有几件鸭子毛孔雀毛的大衣裳,但什么绒毛的,也没见过,别是奶奶听岔了罢。”

凤姐儿笑道:“不是鸭子毛孔雀毛,听说是用什么羊的绒毛做的衣裳,听得怪悬乎的,我还说顺手找出来,也见识见识是什么样儿?说来,也怪得很,这段时日来咱们的这些亲戚们,常同我说些没来由的东西。前儿我婶婶问我说,昔日的荣国公有把断剑,听说竟是通了灵了,可有这事。还说我叔叔想借去瞧瞧呢。我又不好说不知道,怕婶子怨我吝啬,一把断剑也藏着,好不容易才推脱过去了。”

“什么瞧不瞧的?”贾琏披着件蓑衣从外头回来,浑身上下湿了个大半,好不狼狈。

凤姐儿连忙命平儿去预备热水,自个上去替贾琏解衣衫,笑着将方才的话与贾琏说了。

贾琏一听,便笑了,说道:“以后再有人问你借东西,你就让他们找琮哥儿去。多半是他在文章里胡编乱写,人家当了真,才来找你的。”

凤姐儿隐约也听得琮哥儿又写了些文章,惹得贾政和贾赦之间不甚愉快,忍不住佯怒道:“怎么,琮哥儿那不成器的东西,把咱们家的东西都在文章里列了账不成!”

贾琏坐在椅子上脱鞋,听见这话,摇头笑道:“东西倒没列,不过是写了些道听途说的话在里头。你是知道咱们家那些老人的,动辄祖宗那时候如何如何,祖宗用的草都是块宝,他年纪小,分不清真假,照着那么一写,人家不就当了真了。偏也奇怪,他这么乱写,外头的人还爱看的紧。昨儿还有人找我,说愿意将琮哥儿这文章付梓。”

50.三味书童

凤姐儿眉梢一挑,哼了一声,讽刺道:“呦,了不得了,咱们家竟是要出个文曲星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这才多大一点年纪,就有人求上门要给他印书了。”

“这有什么?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略画得几笔画,做得几句诗,便少不得有人来寻诗觅字,倩画求题。”贾琏不以为意,说道:“琮哥儿又没整日在家做这些外务?”

“还没整日在家?”凤姐儿嗤笑一声,说道:“怎么,你竟没听说,二老爷为着琮哥儿不肯读书,在家胡写文章的事儿,已经劝过大老爷一回。”

贾琏笑道:“不说老爷正在兴头上,未必肯听二老爷的话,就说琮哥儿不肯读书,二老爷也是只知其一其二?前些日子老爷还同我说,琮哥儿问他要个书房,说是读书写字时能清静些……再说,瑞大爷病了,学里老太爷已来咱们家寻过几回药了,如今只怕也没心管学,琮哥儿去了学里,也是跟着人胡混,倒不如在家……”

凤姐儿挑了挑眉,看了平儿一眼,慢条斯理道:“学里老太爷来咱们寻过几回药了?我怎么记得……”

贾琏一笑:“有几次赶上我在家,我就随口做了主,忘了惊动咱们二奶奶――”

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便来传报:“老爷在书房等二爷呢。”

送着贾琏出去了,凤姐儿转身回来,拨着手炉里的灰,冷笑道:“那混账东西的命还挺长……”

才说着,便有丫头来说:王夫人并薛姨妈邢夫人皆在老太太那儿。凤姐儿忙换了衣裳,往贾母院子去。

这日天晴,万里无云,阳光和煦,竟是一日难得的好天气。

一大早,锦乡伯韩老爷便带着最心疼的小孙子上街看画糖人,逛了一阵,买了几个糖人泥偶,小孙子闹乏了不肯走路,锦乡伯就找了一家常去的茶楼喝茶听书。

谁知才一上茶楼,就见着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也在,自是一番见礼叙旧。

“啪”镇木一声脆响,说书先生抖开扇子,潇洒无比:“咱们今天说一说开国时……南安郡王侧坐马背,倒拖长刀,长起双手,那么一劈……端得鲜血直冒,贼将便倒于马前,郡王又是一刀……”

“啧啧,南安郡王这刀使得真真厉害,有如关二爷在世,不愧能封王爵。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有看客不由得赞叹道。

“依我说,镇国公才叫厉害,麾下乌衣骑,战阵冲杀驰骋如风,于万人之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怪不得能封镇国呢。”

亦有看客不同意别人的看法。“瞎扯,镇国公治军是了得,可什么乌衣骑,都是吹出来的。怎么能和南安郡王比?谁不知道南安郡王现在还领着军呢。镇国公呢!”难免有人不肯服输。

“你才瞎胡扯!谁不知道,镇国公当年战阵上受了重伤,流了几缸子的血,得封国公没两年就去了,那时候他儿子才多大,这一身本事自然就失传了。”先前夸赞镇国公的看客,也犯了执拗性子,吹胡子瞪眼地争辩道。

“看看,镇国公受了重伤,南安郡王却平安到老,到底是谁有本事?”

“南安郡王打得那些仗,怎么和镇国公比,谁不知道南安郡王是□□的义子,这郡王爵……嘿……”

“你什么意思!有种把话说清楚!”

“说就说,谁怕谁啊……”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忽有人道:“要我说昔日宁国公才叫厉害,当年那样九死一生的局面,都叫他打了胜仗。还有荣国公,眼看兵败如山倒了,忽得地动山摇,地上裂开一条大缝,恰好裂在敌军阵地上。最奇的是,荣国公率军被围,眼前大河滔滔度之不得,荣国公持剑祷告了一阵,那河水就这么退去了……”

“胡说八道!”

“瞎扯淡!”

两方对峙的人马终于找到了新的发泄口,一致炮轰道。“荣国府公子的文章里写着,还能有假的?”那人许是感受到了对面的压力,脸涨得通红。

“敢问,这文章……”锦乡伯朝着身边的奴仆使了个眼色,自有奴仆上前问询。

且说,锦乡伯公子韩奇带着一身酒意回了家,才进门,就听得他老子一声雷霆大吼,房子跟着震了震:“这又是到哪喝花酒去了?”

韩奇吓得浑身一哆嗦,顿时清醒了过来,连忙恭敬道:“没,没去哪,冯紫英今儿请客,到他家喝了几杯。”

锦乡伯火冒三丈,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儿子都有了的人,成日就知道喝酒耍乐。荣国府贾赦的小儿子,比你儿子大不了几岁,都写得一笔好文章,你呢,一事无成……”

贾琮真是躺着也中枪……

这日,贾琮犯了懒病,也不想写字,便在屋中裁了纸,准备糊些飞机坦克的模型,消遣取乐一回。

谁知,才剪着纸,便听得贾赦叫他,贾琮虽不想去,但是听小厮声气,似是有要紧事,便只得整衣到了贾赦书房。

一进书房,便听闻贾赦哈哈大笑,似是极高兴欢喜,一见贾琮来了,便道:“咱们有几位亲戚,甚爱你做的文章,恐传抄有所讹误,特来信问我,怎么不印刷付梓?你哥前几日也同我说,很有几个书坊来求他,想讨了你的文章去印,他也没敢答应……”

贾琮撇了撇嘴,说道:“有什么不敢答应的?谁出的价高就给谁呗。”

“混账!”贾赦立时喝了一声:“家里少了你吃喝了。”

“吃喝是没少。可老爷没钱可以问老太太要,我没钱,太太又不给我……千里做官尚只为财,我写了那么些日子,换些银钱,也不过分吧。”

贾琮满口歪理邪说,听得贾赦是头痛不已,瞪眼道:“胡说八道……”

贾琮嘴一扁,眼睛刷的红了,眼泪汪汪朝着贾赦一望,贾赦顿时无可奈何,终是遂了贾琮的愿,命人找了贾琏来。

因是贾琏出马,贾琮这回倒多得了两百两银子,整整五百两,贾琮十分大方的在外头买了一套赤金项圈,送给大姐儿。

至于凤姐儿和平儿,以及府中姐妹兄弟,贾琮只送几盒子西洋糖果。

这日贾琮去给贾母请安,恰好众人皆在,陪着贾母说笑打牌。见了贾琮,凤姐儿便笑着招了招手,说道:“琮兄弟过来,我有一事要问你。”

贾琮笑道:“嫂子有什么事?”

凤姐儿笑道:“我问你,你印了书,赚了几百两银子,怎么这般小气,只给大家散些糖果。”

贾琮笑了一笑,说道:“我那点儿银子,去买上好的礼物,也买不了几样,倒不如多买些糖果,大家都能分上一些。”

凤姐儿笑了,说道:“那你怎么又给大姐儿买了个金项圈儿?”

贾琮无赖道:“谁让大姐儿比我小呢,可不得爱重些?”

一时说得众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忽听得宝钗说道:“我见琮弟弟出的书上,用得是三味书童的名号,可是出自宋代李献臣,诗书味之太羹,史为折俎,子为醯醢,是为三味。”

贾琮摇头一笑:“这三味出自【欲饮清酒而愧非高士,好饮甜酒而惜无佳人,将饮淡酒而旧雨零落,是为酒中八味之外又三味。】”

宝钗眉头轻蹙:“我倒未曾听闻此句,不知是何书所载?”

贾琮眨了下眼睛:“我胡诌的。”

众人又是一笑,探春喷笑着推了推宝玉,笑道:“咱们家又有一个古人杜撰的,我也杜撰的。都是你教坏的。”

宝玉笑了笑:“怎么能怪我?”

贾母抚了抚宝玉的头,笑说道:“这怎怪得宝玉……”

惜春眼珠子转了转,又笑道:“三味既是如此,书童又做何解释?”

贾琮道:“岂不知,闻道魂消芳不散,前身因是侍书童。”

探春笑问道:“这也又是你杜撰的?”

贾琮尚未答话,就又听得宝钗笑道:“侍书不过是翰林院九品官儿,琮弟弟却说自己前世是九品官儿的童子。未免太过谦了。”

贾琮一寻思,眉头不由得微皱,宝钗这话分明是打他的脸。潜台词不能再明显,一个九品官儿的童子,能有几分底蕴?

也配说杜撰二字。

贾琮挑了挑眉,他本不愿同女人计较,但被人当众打脸,不还回去,也不是他的作风。

51.皇恩厚重

故而贾琮微微一笑,说道:“唐朝韦庄有词云:香满衣,云满路,鸾凤绕身飞舞,霓旌绛节一群群,引见玉华君。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宝姐姐何等博学,怎么竟忘了,玉华君昔居无欲天为玉皇左侍书。”

现代人读的书少,自不如宝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九年义务教育,也不是白上的,何况贾琮这种历史写手,最擅长的情节就是用诗词打脸。

昔日皇后所居宫殿为玉华殿,韦庄这词里的玉华君,又指皇后。

所以,贾琮这话的意思就是,皇后也不过是玉皇左侍书,你又算老几。

要知道入宫这事,乃是宝钗的痛脚,宝玉偶然说错一句,行为豁达的宝姐姐,就动了大怒,冷言讽刺宝玉不说,又拿着小丫头指骂发作一回,权没有平日半点随和。

宝钗进京说是为了备选才人赞善,但是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入宫。

然而现在,宝钗进京也有些时候了,入宫这事么,还是不见影子,贾琮这话,简直是照着宝钗的痛脚狠狠踩了一脚。

饶是宝钗素来大气,如今脸上也有些郁色,但是贾琮年纪小,又是大房的儿子,且在贾母面前,宝钗也不能怎么着,只得笑了笑,说道:“琮弟弟不亏是得了神明点化,字字句句总不离道书的句子,只是这些道书禅经最能移性,一时看多了,倒不大好。”

贾琮也笑了笑,极是天真无邪,故作不懂道:“宝姐姐既知出处,想来也看了道书,怎么没见宝姐姐改了脾气啊?”

听了这话,凤姐儿嗤一声笑了,一指头点在贾琮脑袋上,道:“琮哥儿,你又犯了拗性子。说来说去,你也是个小书童,明儿帮我记账本子去。”

贾琮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睁大眼睛道:“陪大姐儿玩我就去,记账本子不去。”

凤姐儿嗔怒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成天就知道玩,叫你哥知道,看他怎么收拾你!”

贾母笑道:“琮哥儿还小呢,自然是小孩子脾气。[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你别拿琏儿来吓他。”

说着,贾母又向着薛姨妈道:“我这小孙子,脾气最像他老子,执拗得很,我见了就头痛。”

薛姨妈不免凑趣又说了几句讨好夸赞之词,王夫人亦夸了宝钗几句,一时间,气氛又其乐融融起来。

正说着,忽见得周瑞家的来报与王夫人,贾代儒来府中寻参。

王夫人看了正搂着宝玉摩挲的贾母一眼,忙吩咐凤姐儿道:“既是学里太爷来寻,必然是瑞哥儿的病要紧,你且去叫人枰二两给他。”

凤姐儿眼神闪了闪,笑吟吟地答应了,领着平儿自去了。

过了一日,贾琮略一打听,便知凤姐儿果如原著所说,凑了些渣末泡须给贾代儒,却回王夫人说,给了二两参。王夫人便不在问了。

贾琮闻之,暗暗一笑,打发小厮去找了贾芸来。

贾芸如今正没事做,求了贾琏三五回,想讨件事做,却只见贾琏答应,不见贾琏叫他。

这日正在家听他母亲催他往舅舅家借钱,忽见得贾琮打发小厮找他,因最近贾赦很是看重贾琮,贾芸也有所听闻,忙忙便整衣进来了。

小庭幽径,旭日斜照,落叶清风。寂寂流光,倚日熏霞,落笔成五色。

贾琮正写着字,忽见贾芸进来了,便搁了笔,笑着让人上茶来。

贾芸忙上前道:“请琮叔安。”

贾琮笑了一笑,问了他几句家中情形,便说道:“学里瑞大爷病了,这事你知道么?”

贾芸半天摸不着头脑,回说道:“听说过一些。”

贾琮喝了口茶,说道:“我好歹也上了几日学,受过太爷的教导,见瑞大爷这样儿,倒有些不忍。有心荐个人去替他治一治,又恐太爷见我年幼无知,不肯听信。恰好昨儿我听得我哥说,你求他欲寻个事来管,我便想起你来了。你若办成了这事,我就在老爷和嫂子面前,替你求个事管,如何?”

贾芸哪里料到竟有如此机缘,忙笑道:“琮叔要侄儿办事,尽管吩咐。叔叔也不必许什么事做,哪有侄儿替叔叔办事,要求好处的呢。不知叔叔要荐给太爷的是何人?”

贾琮嘿嘿一笑,说道:“我要你荐的也不是别人,却是那府的敬老爷。敬老爷乃是个有道的神仙,很有几分道行。只是那日,因替我父亲治病不成,他老人家心里着实有几分不自在,偏我又在他那观里受了几分照顾……瑞大爷如今这样,已经是医石无救了,倒不如求了敬老爷去治一治,也是功德一件。”

贾芸也听过贾敬给贾赦治病,差点打死贾赦的事儿,猛一听贾琮居然要荐贾敬去给贾瑞治病,这脸顿时是由白转青,再听得贾琮说道医石无救四字,方大松一口气,心下道,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想来若贾瑞还有救,贾琮也不敢贸然荐了贾敬,这倒好说。

故而贾芸苦笑道:“敬老爷是有道的神仙,必是有真本事的。叔叔既这样说,侄子岂敢不应。”

贾琮一笑,命人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说道:“这二十两银子,你且拿去办事。”

贾芸哪里料得贾琮只为这么一件小事,便出手如此大方,忙又谢过,领了二十两银子出去,置办了一份礼,同他娘去贾代儒家里走了几遭。

没两日,贾琮便听说,贾代儒老婆天天去苍生观里拜神。

贾琮不由得一笑。

若贾代儒请动了贾敬,贾珍为了给贾敬弥补烂摊子,至少要给贾代儒一些好处,贾瑞要吃什么独参汤,自然不必再往荣国府来求,说不得还真救一救贾瑞这条小命。

贾琮也就当花二十两银子做件善事,图个心安,证明他不是见死不救。

而与此同时,宫中,今上正看着太上皇品茶,忽听得太上皇轻咳了一声,问道:“如此一步登天。这天下的体统还要不要了?”

说着,便又咳嗽起来。

今上一怔,方明白太上皇指的是何事?

忙恭敬道:“儿子也是念及老臣的昔日功勋,这些老臣子,当年因功封爵,却只得嫡系即位,庶系则安于劳逸,难振家声。如今儿子想着父皇素来念及这些老臣子,便欲从这些老臣子孙简拔出一些人才,则彰显……”

古往今来,或许有低智商的皇帝,但是能坐到这位置上的,大抵还是心机有谋算的更多。

今上这话,看似冠冕堂皇,皇恩厚重。

说白了,当年老臣子么,跟着一起打天下,封了爵,安享尊荣这么多年,难免出些不孝子孙。今上公然处置了么,就有薄待开国功臣之后的嫌疑,惹人非议。

今上提拔几个功臣之后,有能为的庶系子孙,封些官儿,再处置起袭爵的嫡脉来,就少了议论,不是今上不开恩,乃是这些袭爵的太不像话。

另外,也给那些混得不像样的功臣之后看看,只要有才华,哪怕被人打压,也不怕没有出头之日。所谓帝王心术,就是这么一回事。

太上皇冷哼一声,向着今上冷笑道:“这些人中,你能简拔出几个人才来?有才未必有德,反落人口实。”

太上皇这意思很明显,勋贵子弟,大多都废了,别说简拔不出几个,就是简选出来了,朝臣也未必觉得有才,就是真有才华,也难免被人攻击有才无德,不可重用,没资格当官。

勋贵之后么,本就遭人恨,再一得官,凭什么好事都叫这些人占了去。

这架一掐起来,就是不是今上喊停,就能停下来的。

今上忙上前替太上皇抚了抚背,轻声详述道:“这勋贵之后,岂非无人才。父皇不知,如今京中荣国府贾赦的庶子,还不到十岁,便已能著书立言,文章颇有可观之处。况儿臣也虑着父皇所优,只打算对简选出来的人授以虚官,待他们学习考核过后,再封实职。”

太上皇点了点头,似觉得今上的办法,也有可取之处,又咳嗽了两声,忽而眉头紧皱,不甚高兴地疑道:“荣国府?怎么又是这家姓贾的。”

52.老天不公

太上皇对贾家的观感,那是十分不好的,无他,谁让贾家的贾敬敢忽悠他,而且居然差点忽悠成功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作为皇帝,从登上皇位开始,耳里听着的便是皇帝乃天子,圣明无过,无所不能。

虽然皇帝心里也清楚,这些阿谀奉承之词,当不得的真,但是听得多了,难免也有些飘飘然。

可一旦皇帝禅位成了太上皇,太上皇自然只有更英明的,便是朝廷大臣同今上唱反调时,也要来口称一句,太上皇是何等圣明。

太上皇在这样的英明赞颂下,自然觉得自个乃是天下有数的明君,不免效仿祖龙秦始皇寻仙修道,欲求个长生不老,永世逍遥。

然后就被贾敬给忽悠了。

他这个英明天子,不过是个凡人,而且是个用话本故事都能蒙骗的凡人。

太上皇能不大怒么?

但大怒归大怒,太上皇还不能狠罚贾敬,罚得太狠了,朝廷百官是要说话的。

需知贾敬是个弃家修道的糊涂人,会认为这种人是得道高人,屈尊到玄清观问道的太上皇,在朝臣看来,自然头脑更不清醒。

何况贾敬是功臣之后,又是进士出身,这样的勋贵子弟,本该为国尽忠,却跑去拜神求道,依朝廷清流的思维,这肯定是朝廷失德的缘故……

总之,都是太上皇的错。

太上皇能不迁怒么?

今上自然知道太上皇的心理,缓缓道:“贾敬此人,虽然好言神怪邪说,但才学还是有的。”

太上皇哼了一声,说道:“不过是无用之才,如同朽木。”

今上看了侍候的太监一眼,自有太监会意,取了两本书呈给太上皇。

太上皇翻开一本,恰好是贾琮在苍生观中所抄之蒙书,太上皇一看贾敬所做序言,满满是歌颂神明的虚妄之语,当下眉头越发紧皱,冷笑道:“又是得神明所赐的言论……此等颂美之才,倒不如胸无点墨。”

“此书乃是贾敬吩咐所印,自是大书颂美神明之语。[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那呈书的太监说到了这儿,笑了起来:“老圣人有所不知,荣国府的一等将军贾赦,却说并没有什么神明点化,不过是贾敬瞧着他那幼子天分不错,稍加了些指点……”

太上皇闻言一怔,脸唰得黑了。

今上瞪了那太监一眼,这狗东西,说实话也不看看场面,当着太上皇说这话,不是让太上皇难堪么?

那太监说完了,似也醒悟了过来,忙跪在地上磕头,道着自己该死。

才磕了几下头,太上皇就心烦意乱地挥挥手,说道:“好了,起来罢。你也没说错,连贾敬的兄弟都视鬼神为妄事,足见贾敬的话并不真。”

忽有宫人禀道,太后和太妃过来了。

太后素来雍容慈悲,见着今上跟前的太监额头红肿,不由得便笑问道:“你们父子这是怎么了?”

说着,便命宫女倒了杯参茶来,递于太上皇,笑道:“本来身子就不好,还动不动生气。你们议论的大事,我不想问,不过,凭是什么大事,朝廷上还有大臣呢,你也少操些心……”

这话说得婉转巧妙,但意思却很明白,今上都亲政了,太上皇还动不动操心政事,这到底是让大臣听谁的?

不管怎么说,太后和太上皇乃是夫妻,死后也是要和太上皇共享香火的,虽然不似寻常人家的正室,能当半个家,但是要是较真起来,多半太上皇还是要服软的。

当然,太上皇绝对不是惧内,只是看重夫妻之情。

“《三代器》,这书名好生古怪?”太妃娘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的书籍,眼神有些微妙,顺手就翻开了书页……

数日后,荣国府中,凤姐儿正打点着给杨提督太太的药材和礼物,忽见得平儿忙忙进来道:“今儿奇了,襄阳侯府打发人送了礼物来,还下帖子给我大老爷,请大老爷去他们府上吃酒。”

凤姐儿笑道:“襄阳侯府,他们家原与咱们也是老相识,只是这些年不大往来,既送了礼来,必是老爷那边的缘故。你收了礼,拿上等封儿赏他们。”

平儿答应着,才要出去,忽听得凤姐儿又说道:“等等,礼物先别收进去,一会子等太太老爷看过再收。”

话音刚落,又有人进来回道:“乐善郡王府遣人来送礼请安。”

凤姐儿眉头一挑,笑道:“怎么今儿都约好了?”

才说着,又有庆国公府并保宁侯府送了礼来,也一并是下帖子请贾赦去吃酒。

凤姐儿微颦柳眉,奇怪道:“怎么这两家也送了礼来?”

又吩咐道:“这两家与别家不同,命人好生款待。”

下人将礼单呈进来,凤姐儿见上头所载,除绸缎文房外,还另有单送贾琮的一份礼。

因又命人去回贾母并邢王二夫人。

贾母听闻保宁侯府送了礼来,也颇惊疑,忙命人带进请安的人。

保宁侯府也是京中权贵府,风俗相近,来请安的下人,也是一身绫罗绸缎,只比荣府主子略差。请安见礼完毕,谢了坐,道了几句闲话,便有人笑道:“听闻贵府有个十岁便能做文章的小公子,怎么不曾见?可是上学去了。”

贾母心中略略明白,看了邢夫人一眼,笑道:“不过是写得几笔字罢了,谈不上文章二字。”

邢夫人笑得浑似发了大财,高兴道:“那孩子年纪小,不爱热闹,这时候不是在房里写字,就是在他老子那里看书呢。”

说着,便叫了丫头道:“去叫琮哥儿过来。”

保宁侯府的下人听见邢夫人这话,益发奉承道:“竟是这样好学,怪不得这样小的年纪便能做出锦绣文章来。”

凤姐儿却笑了,谦虚道:“你们不知道,我们家这小公子,淘气得很,识得几个字,连学也不上,偏是老爷宠得紧,太太都管教不得。”

请安的下人听了,便笑道:“若是我们家哥儿,也有这样出息,只怕我们家老爷,还要宠些。”

“你们家哥儿,几岁了?”邢夫人听见别人家哥儿,不免笑问了一句。

保宁侯府的下人则笑回道:“比小公子略大两岁,十二了。”

邢夫人只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处不熨帖,笑呵呵道:“不是略大两岁,我们家这孩子还没满九岁呢。”

保宁侯府的下人一听,忙起身笑道:“了不得,真真是世间难得的麒麟子。”

看着被人奉承的邢夫人,王夫人和气地笑着,忽然间体会到,别人夸赞宝玉时,邢夫人的心境。

她不着痕迹地和薛姨妈对视一眼,两姐妹心中不约而同地发出老天不公的感叹。

看着别人围绕着邢夫人奉承,贾母笑着笑着,忽吩咐媳妇丫头道:“去看一看,哥儿怎么还不过来?”

凤姐儿也不喜听人奉承邢夫人,忙起身道:“还是我去罢。”

因听贾芸说,贾敬今日要去给贾瑞瞧病,贾琮一大早,便约了贾环一道去看热闹。

谁知,两人才走到角门口。

“琮哥儿!”便见贾琏带着小厮飞奔而来,拦住了贾琮和贾琏:“老爷叫你呢。你出去干什么?”

贾琮乖乖停步,事无不可对人言道:“我和环哥儿去学里太爷家瞧瞧。”

贾琏听说,指着贾环道:“琮哥儿今儿不得闲,环儿你先去罢。”

贾环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贾琏就皱起了眉头:“你们还有什么事?”

贾环素来畏贾琏如虎,见贾琏板了脸,赶忙摇了摇头。

贾琏还待再问两句,忽见着旁边转出几个人来,却是贾蓉过来,贾蓉满头是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了贾琏等人,忙说道:“二叔和琮叔怎么还在这儿?嫂子说,几家侯府并伯府,都遣了人来请安,因没瞧见琮叔,心中惦记,老太太特命请了琮叔去说话呢。”

贾琮心思转动,不解地说道:“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惦记我干什么?”

贾琏也觉奇怪,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见琮哥儿?

“怎么。”贾蓉表情古怪无比,惊讶道:“叔叔竟不知道?”

“知道什么?”

53.生无可恋

“京中都传遍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圣上因见了琮叔的文章,甚是惊奇,说此等文章,本该是老成宿学所做,未料竟是稚年童子手笔,古所未见,其天分才智,堪称稀世。又闻琮叔乃是庶子,因此言及开国功臣,门户衣冠,家声承继,十岁童子便如此早慧,想来世臣子嗣后代,俊杰英才,岂止一人……故又启奏太上皇,欲从元功勋戚的支庶子孙中,选拔考校……”

贾蓉对待贾琮的表情不能再恭敬,讨好道:“这选拔的旨意虽未正式下来,但京中各家权贵,谁不知道这事岂不有□□分了。我听戴公公亲口与我们老爷说,都是因着琮叔,今上才有此恩泽……”

贾琮听着,背脊上猛然窜上一股凉意,《韵史》这本书的确是个明末老宿儒的手笔,古人笔记里的内容,居然真有其事!

贾琮不由得想起以前看过的野史笔记,宋高宗时,有人于桥底题《洞仙歌》,因其词不食烟火,世人皆传为吕祖所为。然呈之御前,宋高宗却笑言,此是今福州秀才所云。

左右不解,宋高宗又道,以其用韵,盖闽音也。

后来,时人得知《洞仙歌》作者,果如宋高宗所说,乃是闽地文士,乘巨舟仰书之。

从用韵就能看出作者是何时何地人,那么,从文章看出作者年龄背景性格,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所以说,穿古代抄书什么的,风险那不是一般的高。

贾琮不由得地庆幸,还好他只抄了一本,而且已声明过了是抄的神明藏书,别人不相信,也怪不着他。

贾蓉见着贾琮半天不回神,还当贾琮惊喜坏了,忙又说道:“老太太等了许久了,琮叔快随我过去吧。”

“不行。”贾琏一口否决了贾蓉的话,摇头道:“老爷早命了琮哥儿过去。[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荣宁二府的规矩,做兄弟的都怕哥哥,做儿子都怕父亲,贾琏将贾赦一抬出来,贾蓉也不得不苦笑道:“可琮哥儿不去,婶子又要怨我不会办事了?”

贾琏本来又仗着贾母素习疼他,就是贾琮不去,料想也是无碍,不过事后挨两句说,不痛不痒。但听着贾蓉这话,似还有凤姐儿的意思,便道:“行了。我先领了琮哥儿去见老爷,一会儿再说老太太叫他,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贾蓉听贾琏如此安排,也觉妥当,便点了点头。

贾琮木着一张脸,似乎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弱弱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我有些不太舒服……能不能都不去?”

很显然贾琮的意见,没人会接受,贾琏领着贾琮到了贾赦的院子里。

贾琮还没进门,便觉得院子里洋溢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氛围,来来往往的下仆小厮的动作里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快,看向贾琮的眼神里,更是热情周到地了不得。

一见贾琮,小厮丫头们仿佛潮水一般地涌上来。

“琮哥儿,太阳晒得很,到这里坐坐。”

贾琮仰头看了一眼天,恩,只看见云满天了,太阳么,大概刚刚躲起来了。

“琮哥儿,天冷着呢,恐风吹下来,身子着凉,这是手炉,哥儿握着暖一暖。”

天冷,着凉?贾琮很想抓挠一下头发,咦,这到底是冷,还是热呢。

“哥儿……”

贾琮被人围着,目光所及,除了讨好的笑容,还是讨好的笑容。

好在这种被人讨好围观的待遇,贾琮在他开过的作坊里已享受过多次。

虽然还是有点不自在,但是贾琮早已有了应对的模式。

贾琮极是平常自然的道了谢,随意地点头微笑。

在这些下人眼中,贾琮这行为模式,无疑带着宠辱不惊的风范。

这般年纪,这般气度,妥妥的,是前程大好啊,于是,讨好的笑容越发真心实意了。

“老爷叫二爷和小爷呢。”

贾赦的召唤终于将贾琮从下人的包围圈中解救出来。进了房中,贾赦高坐,满屋子亲朋称三赞四,好不热闹。

贾赦笑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得意劲儿,见着贾琮进来,立刻佯装不在意地训斥道:“又跑哪玩去了?还不快些过来拜见。”

贾琮老实地跟着贾琏站出来,挨个问好,表面乖巧得不得了,心里却默默吐槽,他和贾琏这模样,只差握手合影,就是领导在接见困难群众了。

“这就是琮哥儿?”

客人一脸惊讶,忍不住道:“写出《史诀》《三代器》的小公子。”

贾赦淡定地笑了笑:“我这小儿子,打小喜欢写字,也就胡乱写写,偶然写了两篇文章出来。”

客人们更加惊讶了,纷纷说道:“了不得,未料想哥儿才这年纪,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贾赦最近几日,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吹捧了,矜持地笑道:“只不过是他年纪小,若说起来,文章也不见得做得有多好。当不起这样的夸赞。”

“大老爷过谦了,贵府哥儿的文章,我也拜读过,文思脱俗,条理分明,用典深刻入骨,可谓满篇华彩。”立马有人迅速表示不同意,对文章大加赞赏道。

“大老爷莫非还不知道,琮哥儿的文章,便是京中大儒名士也赞不绝口,言说初看平平无奇,文字有欠雕琢,但是文章韵味悠长,道理通透,非寻常章句可比。”更有人抬出大儒名士来表示,他们这不是吹捧,这是说的大实话,他们乃是世上难寻的老实人。

“就是,就是,我就喜欢哥儿的文章,看着浅显,道理明白,便是目不识丁,也能解其含义,颇有香山居士,质径直切之风。”

……

“这都是大老爷教子有方啊。”接着,便有人迅速做出了总结,顺理成章地夸起了贾赦。

“家学渊源……耳濡目染……”

一个接一个吹捧着贾赦,仿佛说相声似的。

贾赦老神在在地谦虚着:“过誉了…谬赞了……”

忽有客人笑问道:“哥儿这般出息能耐,大老爷定然费了不少心思,可是怎么教导的?”

得了,还有人讨问教子方法了。

贾琮拈了块点心,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贾赦教儿子的方法么?一喝二骂三打,怎么坏怎么教。似贾琏没坏到底,都是祖上积德了。

贾赦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我从不管这些儿子。别说他,就是他哥,我也没管过。男子汉大丈夫,迟早都得靠自己,靠人管束教导,谁能管他们一辈子,教他们一辈子?当年他们祖父在时,见天儿打仗,一年能有几日在家……也有人说孩子必须狠管,倒把孩子管坏了,见了老子就直哆嗦,能成什么大器……”

听着贾赦开始长篇大论,贾琏知道脱身的时机来了,立刻朝着人使了眼色。很快,门外便有小厮道:“老太太请了琮哥儿过去呢。已请了多时了。”

贾赦闻得是贾母传人,忙让贾琏领了贾琮过去。

才到贾母院子门口,凤姐儿便迎了上来,说道:“怎么才来?老太太那里,等了半日了。仔细老太太生气?”

贾琏便笑道:“才从老爷那里过来呢。老太太若生气了,只得央二奶奶在老太太跟前美言几句了。”

凤姐儿嗤笑一声,啐了贾琏一口,说道:“总没句好话,叫人瞧见,有你好的。”说笑着,便往贾母房中去了。

一时贾琏领着贾琮进了屋,贾母脸上果然有些不耐烦之色,但一瞧见跟着贾琏身后的贾琮,便慈祥的笑了,朝着贾琮招了招手道:“琮哥儿,来这里坐。”竟是指了她右手边的位置给贾琮。

贾母左手边坐着宝玉,贾琮看了一眼宝玉,头发一阵发麻,硬着头皮走了过去,靠着贾母坐下。

贾母一把将贾琮搂进怀里,摩挲了几下,笑吟吟地介绍道:“这就是我那小孙子。”

贾琮在贾母怀里,闻着贾母身上的香气,顿时一脸生无可恋,苍天啊,大地啊,他一点都不想和贾宝玉享受同等待遇啊。

“哎呦,这就是那贵府小公子,果然,只看这模样,便知道个念书极用心的。”

念书用不用心,居然是看脸?

那么阿汤哥一定是全世界知识最渊博的人,阿门!

54.一飞冲天

“这小模样长得,又乖巧又懂事,怪不得能写出那样别出心裁的文章来。[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贾琮已经无力吐槽,使劲别出心裁的文章和长相有一文铜钱的关系么。这是哪家培训出的人才啊,有这么夸人的么?

“可别夸他了,瞧瞧,他都不好意思起来了。”凤姐儿笑了一声,打趣道。

“我这孙子所作文章,只是鄙词俚句,班门弄斧,知识浅薄,见笑大方而已,当不得这样夸赞。”贾母皱了皱眉,笑着说了一席愧不敢当的话。

“就是,琮哥儿这些粗浅文章,就是有些才思,同外头的儒生比起来,也算不得出众。当不得亲戚们挂心错爱呢。”王夫人也极是客气。

“怎是当不得?”保宁侯府的下人,登时摇了头,虽脸上仍带着笑,但神色却严肃了几分,笑道:“太太怕是不知道,我们侯爷见了小公子的文章都赞不绝口呢,说论文字,在这年纪虽出众,也只是十数年间一出,尚有待雕琢。但这行文中的见识,感触,远超出世间庸人腐儒,气象非凡,将来定有大成就的。”

贾母忙推辞道:“保宁侯这话实是过誉了……”

“并非我们胡言。实是小公子的文章好,尤其是那本《三代器》……”

保宁侯府的下人笑道:“闲语家中器物,明为写器,实则记事……我们侯爷如今时常教导我们哥儿说,都是一样的人家,怎么人家的公子,见了祖上的东西,就能思及往日祖父辈事迹,为此著书作记……”

“正是呢,就是我们侯爷常往来的那些老将军们也夸小公子文章做的好……子孙能思祖父辈之不易,倒不枉当年他们出死入生……”这一席话说出来,倒将贾琮的文章又拔高了几分,夸赞都没边了。

思祖父辈之不易?

贾琮眨巴了下眼睛,他只是借荣国府的东西编故事啊。

好吧,他是编了几个荣国公辛苦创业的故事,顺便赞扬感叹了几句,但是看书的人能思维发散到这种程度。

敢情他写得是《读者》啊?不对,《读者》的发散程度,是读者不能比的……

“我们侯爷还问呢,小公子可有什么新作的文章?可否让我们带回去……”

新文章?

贾琮略显拘谨地笑了笑,应付道:“因得了二老爷的教训,最近忙着读书,不敢再卖弄文字。”贾琮这话绝对是在夸赞贾政,绝对没有讽刺贾政的意思。

“做文章怎会是卖弄呢?就是我们这些人,也知道是学以致用。说来,我们家也有不少祖上的玩器,我们侯爷欲邀了大老爷和小公子过去赏鉴……”

王夫人站在一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幽幽叹口气儿,可又虑着是人前,恐别人笑话,心里这滋味是别提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一时保宁侯府的下人告辞去了,又有东平郡王府的下人过来送礼请安,见了贾琮自又是一番夸赞。

等贾琮脱身出来,已然是天色将黑,不待贾母吩咐,便有下人抬了软轿,提着灯笼,殷勤送贾琮回去。

一回院子,满院子里灯火通明,直烧得如白昼一般,李奶娘和翠香领着人早迎了上来。

贾琮见了院子亮晃晃地灯火,一边脱衣裳,一边儿笑道:“何必点这么多灯,明儿太太又要抱怨浪费了。”

毕竟邢夫人对勤俭节约的执着,对金钱的热爱,似乎不亚于犹太人。

“哥儿不知,这灯还是太太让点上的。方才太太还让人送了一小包燕窝来,说早起熬一碗儿,给哥儿补补身子。”

翠香指了指桌上那方方正正,只有掌心大小的纸包,忍不住道:“也不知,今儿太太是怎么了?”

贾琮笑了笑,邢夫人这种看重银钱之人,最是趋利,往日阖府最重宝玉,所以邢夫人待宝玉也是极好,不因与王夫人的矛盾,有丝毫芥蒂。

如今眼见着他出了风头,邢夫人待他自然也就有了不同,图着日后沾光,人之常情。

“太太既送来了,就收着吧。”贾琮又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儿,没有吃燕子口水泥土混合物的嗜好,得了这燕窝,也只能收藏了。

“方才二奶奶送了好些东西来,说是各家亲戚送哥儿的礼物。我瞧着,里头很有些好料子,恰好后廊上的几位本家奶奶,又来问有没有哥儿穿不着的旧衣裳?那些旧衣裳如今也穿不着了,倒可打发人送了她们去。”

李奶娘笑着说道。自那日被平儿点过一回后,李奶娘也知些分寸,凡拿个什么东西,必定要告诉贾琮一声。

贾琮坐在椅子上脱靴,听见这话,不由得皱了皱眉:“这几位嫂子要我的旧衣裳做什么?”

荣国府的族人,虽混得不咋样,但就算是向凤姐儿跪着借当头的那位,家里也是使奴用婢,有车有马,怎么可能落魄到讨要旧衣裳的地步了?

若是宝玉的旧衣裳还罢了,都是织金缂丝的好料子,拿出去当,也能当上不少银子。可他的旧衣裳,都是府中的分例,邢夫人又克扣过,能穿就不错了,哪算得好东西?

李奶娘笑得眼眯成缝,说道:“这里头是有缘故的。这是那些本家奶奶听说哥儿出息了,特来讨了衣裳回去,让他们家孩子,也沾沾文气。”

讨衣裳沾文气,有这个说法吗?

贾琮摇了摇头,他对这些妇女花样百出的迷信方式,只能表示佩服,如此创造力,干什么不好呢。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贾琮还觉不够,眯着眼睛往床外望了望,正准备翻个身,继续找周公下棋。

忽然,贾琮眼睛一直,他房里什么时候多出个东西来了?

贾琮打了个哈欠,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他没眼花啊,这描金镶宝的摆设是从哪里来的。

“哥儿醒了?老爷方才还问哥儿起了没。家里来了好些亲戚,老爷让哥儿去见见呢。”

翠香见贾琮支起身子,似是醒了,忙拿了一旁的衣裳,就要侍候贾琮穿上。

贾琮怔了一怔,指着屋中多出的摆设道:“那东西是哪来的?”

“今早上老太太让人送来的,说是最近只怕常有亲戚来,哥儿屋里没什么陈设,亲戚来了,看着不像。”

贾母还真是直白,一点掩饰都没有。

常有亲戚来,还来?不对,好像已经来了。

方才翠香说什么来着,家里来了好多亲戚。

贾琮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他往后倒在被子里,将头埋在枕头里,有气无力道:“哎呦,我这头怎么那么昏呢?定然是昨儿没睡好。”

比起出去被人围观,他宁肯躲房里睡觉。

而此时此刻,邢夫人房中,一帘香风,幽绝几盆寒菊,钗上蝶飞,不染半点珠尘。王夫人靠着个大红洒金靠枕,看着邢夫人同几个近支的族亲女眷说话。

不知怎么,就有人提说起,圣上因见了贾琮的文章,欲选拔开国功勋之后的消息。邢夫人满脸是笑,说道:“他小孩家一个,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必是圣上和大臣们早定这主意了……”

就有人接话道:“别看琮哥儿年纪小,却是有大出息的,别说咱们族里,就是旁的府上,也没见哪个哥儿能有这么能耐?提说起来,还有可笑的呢……锦乡侯公子说,琮哥儿不过是年纪小,做得几篇文章,就人人夸赞,积得区区章句,未必将来有经世济用的才华。锦乡侯听了,竟气笑了,既如此说,必然是有这样的大才,区区章句文章,更是不在话下,你先写一篇我瞧瞧!锦乡侯公子却道,此乃雕虫小技,他不屑为之,惹得锦乡侯动了大气……昨儿我去看时,还没能下地呢?”

邢王夫人听着,不禁笑出声来,一时屋中众人也都笑了。

笑着笑着,只见丫头进来道:“二奶奶进来了。”

说话间,便见丫头媳妇们簇拥着凤姐儿过来了,众人忙忙起身问好。

凤姐儿朝着邢夫人王夫人行了礼,方娇滴滴地笑道:“老太太嘱咐我给琮哥儿送些玩器去,偏有几样我看账上有,却不知东西落在何处?所以来问太太,究竟是在老太太那儿收着呢,还是已给了别处了呢。”

王夫人听说,眉头微皱,笑道:“我如今竟糊涂了,也想不起来,仿佛是在哪里收着?得叫人慢慢找去。你回了老太太,明儿再给琮哥儿拿去罢。”

凤姐儿看了邢夫人一眼,笑道:“只得如此,就是怕老太太笑我小器,舍不得东西,还得太太帮忙说个情儿。”

“哪里会呢?”

众人笑着说道。王夫人听凤姐儿如此说,知道还有别的事儿,笑说了几句,便借口去见贾母,告辞出来了。

一出来,凤姐儿便笑道:“老太太给的玩器,我问了鸳鸯,说是早给了宝玉,宝玉摆厌了,也不知扔哪去了。偏账上漏记了这几笔,如今也找不着东西出来,又不好去回老太太……”

王夫人听了,眉头微皱,说道:“这些人也是,丢三忘四,如今这算什么事?若是能找着东西,委屈宝玉也罢了,偏是找不出来,怨不得人说,咱们委屈了琮哥儿。”

凤姐儿笑了一笑,说道:“原本府里事情就多,哪能一件不漏呢。”

王夫人却冷笑道:“论理,也是咱们家素日太宽了,才有这事。琮哥儿不比宝玉,哪里能委屈得呢?”

凤姐儿听了这话,脸上很不好看,强笑着送走了王夫人,便回了房。

恰好平儿在家,见着凤姐儿神色,诧异道:“奶奶这是怎么了?在哪儿受了闲气。”凤

姐儿冷笑将事儿告诉了平儿,笑道:“你说说,这算什么,太太不敢委屈琮哥儿,就给我没脸。幸而琮哥儿还小,日后若是真有大出息了,我连站的地儿也没了。”

平儿笑了笑,说道:“奶奶也太多心了,哪里就有这话。琮哥儿并没说什么,只是太太不肯宽放。”

凤姐儿乃王夫人侄女,倒不愿听王夫人坏话,叹道:“太太也难,这府里多少双眼睛看着?何况亲戚们又在,也怕亲戚们笑话。说来说去,也怪琮哥儿,往日我见他乌眉黑嘴的,比着环儿这个小冻猫子还不如呢,混不像我们爷的兄弟。怎么就有这运气,如今瞧着,这是要一飞冲天了。”

平儿笑说道:“琮哥儿有这运气也不奇怪?前儿我见着他姨娘留下的残词,比林姑娘做得还好呢。可见他本身就极有天分,再遇着神明点化,自然更厉害了一层。”

“他姨娘留下的残词?”

55.做贼心虚

“琮哥儿他姨娘?我记得她是当年大老爷花了四百两银子从两川买来的,偏是身子不大好,三日病两日昏的,就像你林妹妹那身子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后来,生了琮哥儿,一病没了。如今提起来,大太太还时常抱怨说,那么多人参燕窝,花掉的银子,照样儿打个银人也够了,倒白填了土……”王夫人向着薛宝钗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大老爷的房里人又多,我也只见了她两三面,总是病怏怏的……”

“怪不得呢。”

凤姐儿掩口笑道:“前儿因老爷的病,大太太叫了我去,很说了一通这些姨娘丫头不好的话,我当时就劝大太太说,既然府里家生的不好,不妨往外头买去。偏大太太又说了一通人牙子家出来的,还不知有什么毛病,买了来家,三日两日的装妖作怪,惹得神憎鬼厌。我还同平儿说,大太太又弄左性儿,家里头这些难道就不作怪了?这会子听太太说,才知大太太的顾虑。琮哥儿他姨娘才华再好,只这身子骨不好,在大太太眼中,也算不得好了。”

薛姨妈朝着王夫人笑了笑,说道:“女儿家就算是有才华,可也不能读书进学,做的诗词文章,也比不得那些有学问的书生儒生,传扬出去,不是徒惹人笑话么?所以,我们家宝钗虽然读书识字,平日也只做些针线,偶尔动笔,也不过描描花样,记记账目。”

“这就是宝丫头稳重平和的地方。”

王夫人面带微笑的看着薛宝钗。薛宝钗似是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摸了摸胸前的金锁儿,款款大方道:“女孩儿家读书识字,不免伤春悲秋,吟风弄月,自寻烦恼,愁坏了身子骨。琮哥儿的姨娘所留残词,一腔怨情,泪痕宛然,恐怕她的病,正是因此才不能愈。”

说着,薛宝钗轻轻看了王夫人一眼,微微蹙眉道:“方才我听姨娘说,琮哥儿的姨娘出自两川,两川至今的风俗,女孩儿自小上学读书,竟是与男子一般……”

凤姐儿未听出其中含义,笑道:“竟有这样的风俗?倒是奇了。难怪琮哥儿能有这样不俗的天分。”

薛宝钗似笑非笑地说道:“这都是我们上京时听说的。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当时还听说了一件奇事儿,有个积年老儒病死在破庙,遗下几本诗集文卷,字字皆是老儒心血。又有个富家子弟,一时好心,收敛了老儒尸骨,得了这诗集文卷,见诗集笔墨风雅,世上才人远所不及,又想,老儒已死,天下只此几本,再不能得。于是,便将诗集文卷,改作自己的名字,刊刻出来,遍送亲友赏鉴,博了好大的名声,人人皆称他是个名士。还有个官儿,见了诗作文章,以为这富家子是少年才子,将女儿嫁了他……”

薛姨妈也笑了,说道:“那官儿也是两川人士,教女儿同儿子一样,开蒙讲书,四书五经八股文章,是一样不落……这女公子一嫁过去,那才子不就露了馅儿……”

“有这样的事儿?残词能留下来,未尝没有别的……”王夫人惊疑不定,不由得变色道:“这么说来,琮哥儿……”

凤姐儿呆了一呆,忙劝道:“太太也太多心,琮哥儿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薛宝钗含笑劝道:“且不说,这事只是姨娘猜测,纵然有些可能。据我看来,琮哥儿也多半是听了别人的话,他前儿梦入通天塔,不正是在敬老爷的观里么?敬老爷……”

薛宝钗的这些话,虽然是说与王夫人凤姐儿,但王夫人跟前的彩霞,素来和贾环好,又知贾环与贾琮要好,因见薛宝钗王夫人这些猜测,故而悄悄出来,将这事告诉了贾环。

贾环听说,也顾不得抄经,丢了笔,便跑出来找贾琮。

彼时贾琮正在房中装病,贾环偷跑过来,将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贾琮,贾琮竟是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

贾环见状,吓得后退几步,还以为贾琮是吓魔怔了,大急道:“琮哥儿,这有什么可笑的?彩霞说了,宝姐姐还同太太说了一堆什么庶乱嫡的话,听着就没什么好意。”

庶乱嫡?

贾琮很自然就将一些事儿串联起来,怪不得随分从时的宝钗也心慌了。

似他这样的穿越者,自然知道什么嫡嫡庶庶不过虚词,关键还在于利益。

虽说同是金陵四大家族,但贾家史家这两家有爵位,嫡系承爵,支庶便是冒出头来,嫡系的富贵也不减半分。但是王家薛家,是没爵位的。

王家王子腾虽然权势显赫,膝下却无子,凤姐儿的兄弟王仁,又是个没出息的。

而薛家呢,薛蟠和王仁同样没出息,何况薛蟠为人骄横,又有命案在身,且薛蟠这房仗王子腾之势,与族中亦有争执。

两家子孙都没出息,族中支庶若出了头来,这祖宗情分反叫别人分了去。

看似族中人人得益,可她们也分润不到。

还得担心本来的靠山王子腾,说话也不如从前好使,自然不如维持原状。

当然,这样的说法薛宝钗是不能明言的,怎么也得披上一层道德外衣,以庶乱嫡这个说法,虽然俗了点,但是胜在便于发散,更切合了王夫人的心理。

毕竟,王夫人仰仗王子腾的地方,并不太多,然则却有一个不甚喜欢的庶子。

所以说,薛宝钗这心机谋算,不入宫,当真是浪费了,不过,谋算到了贾琮头上……贾琮笑着擦了擦眼泪,捂着笑抽筋地肚子喃喃道:“我随手挖了个坑,居然还真有人往下跳……”

贾环实在不知贾琮在想什么,听了贾琮这话,他更急了:“什么坑不坑的?太太要是信了宝姐姐的话,倘或告诉了老太太,又要生事了。你还是想个法子,要不去和老太太解释解释。”

贾琮向着贾环笑了一笑,说道:“解释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贾环忍不住道:“大不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再做一篇文章。”

“做文章也无用。”贾琮怜悯地看了贾环一眼,这孩子居然还这么单纯:“二太太和宝姐姐的理由,不过莫须有三字罢了。我就是做出文章来,也会被质疑是我背的或抄的……你再想想,二太太和宝姐姐不过私下猜疑,我就到老太太跟前去解释,这岂不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贾环当下张口结舌,一脑门子冷汗,他突然发现任何法子都不管用了,急急道:“那该怎么办?”

贾琮摊开手,笑了笑,忽转了话题道:“昨儿你去太爷家里,可看见敬老爷是怎么给瑞大爷瞧病的?”

“怎么瞧病的?拿着那么厚一卷书照着脑门子打下去,瑞大爷当时就稀里哗啦吐了一地。”贾环答了一句,顿时不高兴道:“哎,你还关心这些闲事?”

贾琮莞尔一笑道:“不关心外头的闲事,难道去关心内宅的事儿?”

贾琮竖起食指在贾环跟前摇了摇,脸上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自信心爆棚:“用二老爷的话说,妇人之见不足论也。”

贾环茫然地看着贾琮,眼睛瞪得大大。

贾琮耸耸肩膀,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不过,贾琮露出一抹淡然的笑,他可不欠王夫人和薛宝钗一毛钱,真当他软弱可欺啊,他要不要主动一点呢。

天色尚早,羊角风灯已然高高挂起,贾琮背着头漫步,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幻莫测。贾赦的书房前,林之孝笑盈盈地迎上来,说道:“哥儿过来了。”

一见贾琮,贾赦便是一瞪眼,说道:“怎么这时候才过来?还不来见过你这些叔伯。”书房中如今坐着的,全是族中的亲戚,不是叔伯,便是贾琮的晚辈。

“我刚才做的梦,梦见了一首词,想背给老爷听听。”

贾琮的嗓子微微有些沙哑,陈述道:“【人生若只初见,何时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声音回荡,整个书房静得可怕。

背完词,贾琮天真无邪地问道:“这首词,老爷可还记得当年却话巴山夜雨时的人?”

其实贾琮是想问,大老爷,您还记得那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56.根基富贵

周围的人听了这词,只觉乃是凄婉哀绝之语,再一听贾琮的问话,忍不住就脑补出一个始乱终弃,红颜薄命的故事来。(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看着贾赦的眼神嘛,意味极是明显,这等才思绝世的女子,居然遇上贾赦这种人,真是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贾赦愕然,他素来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姬妾众多,闻及此词,如遭雷殛,脸色大变。

他始乱终弃的姬妾中,居然还有此等痴心痴情之人。

需知贾赦身边的姬妾丫头的来路,脱不开威逼利诱四个字,连贾赦自个也极清楚,自古嫦娥爱少年,他老了,没啥吸引力。

忽听得这词一腔深情,决绝之意,对贾赦的震动是可想而之。

求之而不能得,与得之复失去……所以,贾赦这心里之遗憾纠结,是难以言语。

这个时候,忽有人猛的站起来,一连声叫好:“好词,好词,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真是绝妙好词。”

说着,指着贾琮笑问道:“这等年纪,这等才藻,异日必为国器,给我做女婿如何?”

贾琮茫然,听到有人愿意招他做女婿,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书房里都是叔伯,叔伯的女儿,近亲结婚容易得遗传病啊!

所以说,对某些人而言,包办婚姻也无用,依然还是注孤生。

“谢大人……”贾赦总算回过神来,慌忙道。

“大老爷可是嫌谢某高攀?”谢大人拱手笑问道,态度是诚意十足。

这位谢大人谢鲸乃是定城侯之孙,身上又有二等男爵的爵位,且为京营游击,说来,与荣国府,岂止是门当户对。

贾赦当时就心动了,长子娶了九省统制的侄女,幼子娶定城侯的孙女,官位不够爵位补,也没什么厚此薄彼之嫌。

贾赦打什么主意,贾琮是一清二楚,但他,却不想被人包办。

万一遇上个这种女子无才就是德的标准古代贤妇。[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天可怜见,这年头又不能离婚,要贾琮学某些民国大文豪,为爱情不顾一切,他自觉脸皮厚度不够。

凑合过下去呢?要是能这么凑合,贾琮前世也不至于成为魔法师了。

所以,贾琮冷汗直冒,一阵咳嗽,说道:“老爷,老太太……”

“大老爷是该禀明老太太,再作决定。”谢大人听见这话,越发觉得贾琮有前途,看贾琮的眼神,如同看见一块稀世珍宝。

贾琮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么一打岔,贾赦也忘了贾琮的问题,诸人也颇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只是围绕贾琮背出的木兰辞,吹捧夸赞起来。

没多久,谢鲸瞧中贾琮,要定亲的事儿,连带那首木兰辞,便传到了贾母和王夫人耳朵里。

贾母跟前亦有几个亲戚女眷说话。

听见这事,这些亲戚女眷心里一想,贾琮原是有才学的,因他入了今上的眼,方又选考支庶子孙之事,谁不承他几分情,人脉圣恩才学俱有,日后前途无限啊。

于是,这些亲戚女眷也动了心思,纷纷笑道:“倒叫谢大人抢了先了。说起来,我们也瞧见了几家小姐,模样聪慧俱是不俗,也不差什么。只是谢大人这一开口,大老爷必是要来请老太太示下的,我们倒不好提了。”

贾母似笑非笑地看了王夫人一眼,说笑道:“琮哥儿还小,定亲的事儿还早呢。就是宝玉,也有个和尚说了,命里不该早娶。哪有哥哥不定亲,倒是弟弟先定了的理儿。你们若听见模样性格好儿的,只管来告诉我,关键是姑娘好,根基富贵倒没什么。”

贾母这话才说完,王夫人便咳嗽一声,疑惑道:“琮哥儿问大老爷这词,我仿佛听着有些熟悉?好似听谁说过。”

凤姐儿也寻思了一会,猛然拍掌笑道:“太太竟忘了,前儿平儿说的那几句残词,不正是这人生若只如初见么?太太还叹说,琮哥儿的姨娘竟也是个才女呢。”

贾母听着凤姐儿这话里似有弦外之音,故笑道:“什么姨娘才女的?你们是打什么哑谜呢。”

凤姐儿笑了一笑,娇滴滴地道:“原是那日大老爷不好,平儿带了琮哥儿去换衣裳,不知怎么就在琮哥儿的衣箱里,翻出一张纸来,上头就写着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变缺故人心的句子,竟是一缺残词。平儿一问,才知是琮哥儿他姨娘生前留下的。平儿说,她怕大老爷见了不高兴,还嘱咐琮哥儿不要让大老爷知道了。哪知没过多久,琮哥儿就得了神明点化,今儿又到大老爷跟前念了这词,还遇着谢大人要招他作女婿呢。”

贾母听得生前留下,神明点化等话,心头亦然明白了几分,但亲戚在跟前,不得不笑道:“这有什么,想来是这孩子补了词,想起他母亲来了,故意念给他老子听呢。他老子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好好的女儿家,都叫他耽误了。琮哥儿若不抱怨两句,也没良心。”

贾母毕竟是重孙媳妇做起的人,绝不肯让亲戚看了笑话。何况,儿子是出了名的昏庸,孙子却是年纪尚小,自然是选择委屈儿子。

王夫人素知贾母为人,自然知道贾母是不可能勃然大怒,当众质问,所以她谋算的也不过是在人前点明此事,隐约透些风声出来,以图日后。

又说了几句闲话,贾母借口乏了,命人送了几位亲戚出去。转头便吩咐道:“请了大太太并琮哥儿过来。”

王夫人似笑非笑看了凤姐儿一眼,凤姐儿笑道:“说起来,昨儿敬老爷给瑞哥儿瞧病去了,也是好一通儿折腾呢。今儿听人说,瑞哥儿本来只剩一口气,教敬老爷一折腾,如今竟是气若游丝了。偏是他们家老太太还真信了敬老爷的话,说瑞哥儿是中了邪,又问珍大哥哥要什么宁国公留下的弓箭,说是挂在屋里能驱邪。敬老爷也是,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倒成了马道婆一流了,偏还不如马道婆有法力呢。”

贾母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马道婆谎话连篇,和马道婆一流的贾敬,岂有什么真话,贾琮这神明点化,难免可疑?

却说,邢夫人还当贾母叫她来是为了贾琮的亲事,笑得跟朵花似的飘了进来,与贾母请了安,笑说道:“方才谢大人听了琮哥儿做的词,喜欢得不得了,竟是要与咱们做亲。老爷倒是极高兴,只是我想着,琮哥儿是个有能为的,想必日后还能更出息,这亲事说早了,倒不大合适儿。定城侯府固然是好,但是京中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人家……”

邢夫人这心气儿如今是高得紧,这说亲事么,哪能跟贾赦说,贾赦懂什么?

在邢夫人看来,贾琮日后是有大出息,这儿媳妇嘛,自然是根基富贵模样人品,精挑细选,才算齐备。定亲更不能定早了。

贾琏就吃亏在定亲太早上头,凤姐儿年幼时还算活泼可爱,哪知长大了竟成了母夜叉,一个母夜叉就够邢夫人受了,再来一个还了得。

贾母一声儿不言语,只是闭目休息,竟是连理也不理邢夫人。

邢夫人这话,听着凤姐儿耳朵中,凤姐儿当场就是一笑,笑道:“太太说的很是,琮哥儿是个有能为的,定城侯府是不大适合。”

邢夫人也没听凤姐儿话有不对头,顿时笑道:“定城侯府论根基富贵也算不错了,我的意思是,不忙着定亲,也不把事说死了,等过几年,再决断。”

王夫人也笑了,说道:“大太太这样想,自然是千妥万妥了。”

才说着,便有人道,贾琮过来了。

贾琮才一进来,贾母便慈祥地笑道:“琮哥儿,我听说你今儿在人前背了一首词,实在是精绝传世,这词可是你做的?”

贾琮眨巴着大眼睛,挺起胸膛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了这首词。”

贾母眉头一皱,笑道:“又是梦?可我怎么听你嫂子说,这词里的句子,平儿曾经瞧见过,说是你姨娘生前留下的残词。你这孩子,既然能补全你姨娘的诗词,怎么说自己不会做诗词呢?”

贾琮歪了歪脑袋,嘿嘿笑了两声,直接说道:“我本来就不会啊。何况我姨娘生前,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邢夫人也明白了过来,立马说道:“正是呢,琮哥儿他姨娘是光着身子进府,没了的时候,也是我命人收敛的,琮哥儿那时候才多大,哪能得着什么东西?”

凤姐儿嗤笑了一声,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冷笑道:“这就奇了,敢情平儿那日是见鬼了不成?”

57.宫中有旨

王夫人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说道:“琮哥儿和大太太既这么说,难道还能有假的?不过琮哥儿今儿才梦见的词句,平儿却早几日就见过了,若说平儿这丫头撒谎……”

这时间却是对不上。[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贾琮狡黠一笑,说道:“说不得平姐姐也是在梦里看见的呢?”

“平儿不过一个丫头,想来也没福分,能有这样的造化。 ”凤姐儿粲然一笑,娇艳若玫瑰,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何况她说了,原在你那儿瞧见的。要不然,我叫了她进来问问?”

贾琮脸色微变,眼珠子转了转,强词夺理道:“也许是平姐姐看错了。说不准是巧合呢……”

邢夫人脸色骤变,一指头敲在贾琮头上,气道:“你还狡辩,这词到底是哪来的?”贾琮脖子一梗,嘴唇一撇道:“我不是说了么,做梦梦见的。”

凤姐儿嗤笑一声,冷笑道:“说来也奇了,那府里有个神明托梦的敬老爷,咱们府里就有个梦中得词的琮哥儿……这成天做梦,也不知何时醒着……”

王夫人责备地看了凤姐儿一眼,宽厚地笑道:“话也不是你这么说,这等奇遇岂是人人皆有的。不过,我瞧着琮哥儿自来聪慧,便是这词来源不明,也非他故意欺诳。……恰好今日琮哥儿在此,不妨就令他以择韵再做一首词……”

邢夫人听了,如奉至宝,忙道:“听见没有?你就再做一首词来,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

贾琮登时就翻个白眼,王夫人挖个坑,邢夫人就往下跳,到底是谁坑谁啊!

纳兰容若的词,最受现代文青的追捧,王国维那句北宋以来,一人而已,被多少文青误认为,这句话说得是宋朝之后,纳兰容若的词为第一,由此自觉格调高人一等。

全然不知王国维的评价,是有限定的。

不过,纳兰容若的词,便算不得宋朝之后,一人而已,但其哀艳性灵,深得南唐二主遗风,在清朝开国之初,便不是国初第一,也出不了前三。

而这首木兰词,乃是纳兰容若的代表作之一,择韵让贾琮做一首词,这种传世之作,是随便就能做出来的吗?

就是带着系统的穿越者,要在限韵的前提下,找出一首合适的诗词,也十分不容易。(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何况,文无第一,还得是更出彩的词,才能压服众人,否则,就坐实了代笔的嫌疑。

王家教女儿,素来无才就是德,依凤姐儿和王夫人的见识,便能想到让他再做一首词,也绝对想不到限韵。

这个择韵的限制,必然是薛宝钗的主意,果然是自云守拙的薛宝钗啊。

然则,贾琮是人家说做什么,就乖乖听话的人么,他撇了撇嘴,说道:“要不要再来个七步成章,若不能,就不可轻恕?我还以为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演三国呢。这词不过是我偶然梦见的,二太太想替什么人效仿宋之问夺诗之事,也容易得很,何必呢。”

贾琮这妥妥是诛心之言,又是曹七步,又是宋之问夺诗,指的是谁,不言而明。

就是王夫人不怎么读书,曹子建七步成诗的来龙去脉也是知道的,这不是说,宝玉嫉妒贾琮么,传出去还了得,当即气得浑身发抖,险些厥过去。

凤姐儿忙上前去安慰王夫人,又指着贾琮骂道:“反了天了,老太太还在这儿呢,都是老爷平素惯着他。”

贾琮这嘲讽一开,贾母也坐不住了,她可不是王夫人这种无才的,宋之问夺诗杀亲的典故,明白得很,贾琮这话里未尝不是指着贾政。

贾母一巴掌拍在桌上,气说道:“这还了得,叫人把他老子叫来,看他怎么说?”

没过一会儿,贾赦就一身酒气地过来了,问贾母有何吩咐。

贾母将脸一撇,冷冷道:“你养的好儿子?你问问你媳妇去。”

邢夫人无法,只得将方才的事说与贾赦知道,又道:“都是琮哥儿闹的,二太太叫他做首词来,他就说了一堆不知好歹的话,将二太太气着了,老太太也动了气。”

贾赦素来孝顺,听了这话,喝了一声,骂道:“混账,没能为的东西。怎能这样胡说八道?二太太叫你做词,本是好意……”

贾琮扁了扁嘴,不高兴道:“老爷岂不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那词是我做梦梦见的。也是随便能得的。”

贾赦一时语塞,这才反应过来,又向贾母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这梦中所得的佳句,往往出神入化,非平时戏作能比。这畜生既说是梦中所得……”

王夫人抚了抚胸口,笑道:“奇就奇在这里,这琮哥儿梦中所得的佳句,曾经被平儿见到过几句,琮哥儿说是他姨娘生前留下的,那时候,琮哥儿还没得神明点化呢。我和凤丫头,也不过是虑着他人代笔的嫌疑,恐被传扬出去,却是阖家都不能免责……才让他做首词,以证清白。”

贾赦的瞳孔瞬时缩小了,问着贾琮道:“什么姨娘丫头的,这词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你梦中所得,是你姨娘留下的……”

贾琮嘟嚷道:“大太太说了,我姨娘什么都没留下。而且我只说了这是我姨娘生前……”

贾琮仿佛失言一般,捂住了自己的嘴。

“又是没留下,又是什么生前,又是什么却话巴山夜雨时……”贾赦顿时愤怒了,气急败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琮身子一颤,抿着唇道:“老爷还问我?这词里的句子,不是老爷书里写的么。”

贾赦一愣,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书里写的?”

邢夫人也是一脸茫然,凤姐儿和王夫人更是相顾无言,吃惊不已,再料不到贾琮居然如此说。“胡说八道。你老子何时写了书?”

贾母眼睛一瞪,冷面厉声问道。贾琮眨巴了一下眼睛:“就是那本《太上京》啊。我听着下人说,这书里头老爷还写了我娘生前的事儿,我就买来抄下来……后来,就做了个梦……”

贾母命人取了书一看,果见里头有写一小妾生前有人生若只如初见一语,忍不住看了贾赦一眼。

秋风萧瑟,几片落叶席卷而过,几个扫地的婆子边扫地边说话:“听说没?二奶奶这回可吃了大亏了。”

“她也有今日,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婆子们听说,有一人立刻停下来,双手合十,喜得直念佛。

“不但是二奶奶,连二太太也倒了霉,听说都怄病了。你们没见,方才宝姑娘捧了一盒药,急匆匆地往上房去了吗?我听宝姑娘和周瑞家的说话,那药里,都是些好金贵的药材,不能再难得了。”又有个婆子嘀咕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二位在府里可是了不得的,谁能给她们气受。”有个不知内情的婆子忙打听道。

“怎么,你竟没听说。二太太和二奶奶硬让琮哥儿在半注香的时间里,做首限了韵,还得流传千古的词来。琮哥儿不肯做,二太太和二奶奶就说琮哥儿往日做的文章全是代笔,就连那首人生若只初见,也不是琮哥儿梦里所得,而是冒充的。连老太太都惊动了,一查才知道,琮哥儿那词里有两三句白话,原是从话本上看来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方在梦里得了这词。琮哥儿是多实诚的孩子,又没说是自己所做,一直说是从梦里看见的,偏二太太和二奶奶这样刁难人?”有个扫地的婆子立时叹惜道。

“难怪呢。方才我打琮哥儿的院子前过,竟见着这样冷的天,他居然在院子里写字呢,我还说哥儿也不怕冻坏了手,敢情是叫二太太和二奶奶给吓坏了。”有个消息灵通的婆子立马报告了最新消息。

“到底是小孩子呢,就是在众目睽睽下写文章,能有什么用。二太太要寻他的不是,还怕没有理由?前儿那事都水落石出了,我还听见周瑞家的和人说,琮哥儿梦中所得的词,有句子是话本里的,终究脱不了剽窃的嫌疑,结果被人家奶奶笑话,照如此说,可见古人亦都是抄袭的。”有个婆子笑嘻嘻道。

“琮哥儿不过偶然得了首词,做的些文章,就算出彩些,也不过得些薄名儿,二太太何必这样针对他呢?”有人疑惑不解。

“谁让琮哥儿小小年纪,比宝玉还出息呢。人人都说宝玉是有大来历的,日后定然了不得,可宝玉做的那些诗词文章,可没有谁见了,就硬要宝玉做女婿的。你们没听说,咱们府里那些亲戚故交,都想给琮哥儿说亲呢,只是大太太不肯松口。所以说,这男孩子一旦是有能为的,还怕没好亲事?眼都挑花了。倒是没出息的,才有那什么童养媳呢。”有人嗤笑了一声。

“什么童养媳?”有人问道。

立时有人翻了个白眼,刻薄着讥讽:“那什么金的和玉才能配,连词都是一对的,东北角那院子里住着的……不是童养媳是什么?”

尤氏领着丫头在墙边听见,不由得向着银蝶一笑,说道:“你听听?这是二太太做的好事呢。都说她是慈悲人,仁善的很,却和个小孩子过不去。怨不得众人刻薄她。”

一径到了王夫人屋里,彼时凤姐儿和薛宝钗皆在王夫人房中宽慰,王夫人倚着大红枕头坐着,脸色苍白,精神倒还好。

见着尤氏来了,凤姐儿忙命人上茶上点心,又笑问尤氏秦可卿可好些了?

尤氏只答道:“一向病着呢。二太太怎么竟病了?可请大夫看了。”

王夫人只得答了些时气不合,偶感风寒的话儿,又问尤氏去见过贾母和邢夫人没有?有气无力地道着家常话。

尤氏则灿烂笑道:“本是要去大太太那儿,听见她娘家来了人,正在房里说话,也就没好打扰。倒是路过时,见着琮哥儿在院子里写字呢,我进去瞧了瞧,讨了杯茶喝了,琮哥儿的字写得越发好了。听得我们爷说,琮哥儿又写了几篇文章,竟是不落俗套得很,都有人找上我们爷讨要抄本了呢。”

王夫人一口气上不来,顿时大声咳嗽起来。

尤氏的嘴角微微翘了翘,贾敬是神经兮兮,是喜欢没事装神弄鬼,但也是宁国府的太爷,凤姐儿和王夫人觉得贾琮用他人代笔,就脱不了和贾敬有关,敢情这欺君之罪,竟是贾敬批发了的。

真当宁国府无人了。

薛宝钗浑似无事人一般,笑了笑:“琮哥儿又写了什么文章?”

尤氏笑道:“听说是琮哥儿梦中所见的一些事迹并诗词,诗词好,文章好,竟是再好不过了。就是大老爷不大高兴。”

“大老爷怎么……”王熙凤的话才说出口。

便听得外头一阵喧哗,金钏儿忙忙进来,报说道:“宫里来人降旨了。”

58.笔有三品

宫中来人降旨了?

王夫人并着王熙凤都吓了一跳,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薛宝钗眼神一凝,宫中二字却是无端触动了她的心事。[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尤氏也心神不定,看了王夫人一眼,忙道:“我出去瞧瞧?”

却说贾琮正在院子里写字,忽见得鸳鸯过来道:“宫中有旨给哥儿,哥儿快换了衣裳随我过去。”

贾琮一惊,手上的毛笔在一顿,落下一滴墨点来,宫中有旨给他?

莫非是他写书隐射的事败露了,不至于,太后金口玉言,这事算是尘埃落定了……贾琮越想越不对劲,不会是贾元春上位成功,给她娘出气来了吧。

不过,贾元春封妃应该是秦可卿挂掉之后,如今秦可卿还活着呢,贾元春又因抱皇后大腿开罪了太妃,这么快就能上位,除非宫中诸位圣人真的都是名副其实的圣人。

贾琮换了衣裳,跟着鸳鸯出去,早有贾琏在二门外等着了。

一时贾琮随了贾琏到花厅里,却见贾赦和贾政并贾珍等人皆在厅里。

宣旨的太监见了贾琮,满脸带笑,笑说道:“这便是府上小公子,果然聪明绝伦,荣国公后继有人啊。”

贾琮跪听太监宣旨,却是太后并太妃所降之懿旨,却是太后太妃喜欢他所写的《三代器》,赏了他五百金,并文房四宝等物。

“古人云,忠孝节义者以金管书之,德行精粹者以银笔书之,文章瞻丽者以斑竹书之,可见太后娘娘与太妃娘娘,对小公子是期望甚高啊。”降旨太监念完旨意,指着太后恩赐的三只笔,刻意提点了两句。

闻言,贾赦一张老脸笑开了花,高兴地语无伦次:“哪里哪里……犬子如何当得……”

而贾琮听了这话,立时反应过来,这是《北梦琐言》里梁元帝,笔有三品的典故,五代十国的史事,信手拈来,太后和太妃的阅读量显然不低,难怪满口女子无才就是德的薛宝钗,进不了宫。(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贾母并邢夫人尤氏李纨等人,听说太后降旨赏了贾琮五百两银子并恩赐物件,一时心花怒放起来。

邢夫人笑道:“前儿二太太还说什么代笔?太后赏的这本书,可是我们老爷见着琮哥儿亲笔写下来的,再是错不了。”

贾母听得邢夫人这话,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咳嗽了一声,吩咐道:“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很该摆几桌酒席热闹热闹。”

贾母这话传到贾赦耳朵里,贾赦忙吩咐贾琏道:“老太太说得很是,一会只怕还有亲戚上门庆贺,你先叫人预备着。”

贾珍忙嘱咐贾蓉去给贾琏帮忙,又笑着向贾赦道贺,说道:“琮弟弟这回得的赏赐,便是在京中也是独一份。往常只听说那些大才子,大文豪,得宫中赐金,没想咱们家也能有此殊荣。有了琮哥儿,方不坠咱们翰墨书香之族的名声。”

贾政咳嗽了一声,疑说道:“说不上独一份吧?”

贾珍笑道:“就凭恩赐的三只笔,不说京中,便是天下,也是独一无二,怎么不是独一份儿。我听说,圣上也有意要赏琮弟弟呢。咱们家多少年来,都没有这么风光过了。”

“就是,京中这些权贵人家里,有子孙成器的,也有没出息的,但似琮叔这样的,全天下也没几个,更别说那些权贵子孙了。这是咱们全族的荣耀,可得好生热闹一番。”

贾政听得贾珍和贾蓉,心头微微有些不适意,毕竟这样受人追捧的主角,往常一般是他或者他儿子,如今忽然换了人,贾政这心里的滋味,因此贾政唱了句反调,笑说道:“琮哥儿这才学,原是神明天授,同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贾珍立时反驳了回来,说道:“怎么没关系了?琮弟弟书里写的玩器,哪一样不是咱们家的,就是现在天下传唱的那首词,也是得了大老爷的启发。这正是因着咱们家对琮弟弟的支持,才有了今日太后娘娘的赏赐赞赏。”

贾珍不愧是家族的族长,一席话深得荣耀属于集体,不,是属于家族之精髓。贾政揉了揉眉心,规诫道:“正是因着太后的赏赐,琮哥儿更应多读些书,少写些不成文体的轻浮之作,先把四书一齐背熟要紧。”

贾琮纯良地点了点头,本想用朱熹的话,驳上一驳,不过一想,贾政这话,也没什么恶意,故而只是笑道:“二老爷,二哥哥已念到四书了吗?”

贾政一滞,又道几句淡话,便借口更衣,便往书房去了。却说尤氏在贾母面前凑了几句趣,便同李纨往王夫人这儿来了。一进门,尤氏便笑道:“今儿我可也见了世面了,太后娘娘竟是专门降旨赏赐琮哥儿,吓,这样的荣耀,竟是一辈子都没见过。我听得那些老人儿说,若不是琮哥儿年纪实在太小,只凭这些文章,就能得个官做,好不稀罕呢。”

王夫人勉力笑了一笑,说道:“是嘛,倒真是难得。”

李纨笑道:“这赏的官儿有什么好的?倒是琮哥儿年纪小,指着日后科举有成,方是正途。”

尤氏眼睛一亮,笑道:“若依我的见识,科举得功名,恩赏得官,一举两得,是最好不过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凤姐儿不以为然地道了一句。

“旁人我不敢说?可若是琮哥儿,甘罗十二岁还为相呢,琮哥儿这才多大,焉知日后的事儿。”尤氏笑嘻嘻的说着,又拉了薛宝钗道:“宝姑娘是个有见识的,可听说这样的事没有?”

薛宝钗端方一笑,说道:“偶有听闻。只是这得到赐金的,虽文才出众,却多为隐士逸人之流……”

话才说到一半,只见平儿忙忙走过来,说道:“老太太叫了奶奶过去呢,说是有事要吩咐奶奶呢。”

王熙凤听见贾母找她,只得告辞出来,到了贾母房中,却听得贾母吩咐道:“你这孩子,你弟弟没同你置气,你倒小气起来了。你可不能再躲懒了,咱们家如今事忙,叫琏儿一人张罗,你也忍心呢。”

凤姐儿尴尬一笑,说道:“不是还有平儿么?”

贾母没好气地看了凤姐儿一眼,安抚地说道:“你这孩子,那些亲戚女眷们来了,你也叫平儿接待去。你弟弟这回得了宫中的赏赐,想必那些许久不走动的老亲,也是要上门来道贺的,你和琏儿正好周全一二,省得日后见了面,也不认识。”

凤姐儿素来在贾母跟前说笑逗趣,最讨贾母喜欢,所以,贾母凡事也多想着凤姐儿。

见着凤姐儿脸色似还有些委屈,贾母便道:“你弟弟是年纪小,小孩子脾气,你还跟他计较。你往日也伶俐,怎么听人说了两句,就糊涂了?你也不想想,琏儿亲见着你弟弟写了那么一篇文章出来,便是默背下来的,只他这记性,这年纪,一字不错,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何况我听他言语,并非是一味死记之人,你还想让他做词,若他真做出一篇绝佳的来,传扬出去,你和琏儿的名声很好听么……”

凤姐儿这才后怕起来,期期艾艾道:“我不是,识字不多么……”

贾母责备道:“你识字不多,身边总有识字的人,你也不知道问问。往日看着你好,哪知你暗地里这么不懂事。好好儿的,你弟弟无缘无故叫人质疑一场,事儿翻出来,你们老爷不高兴,连带琏儿也白受一场气,你也不自在,这是什么事儿?”

才说着,便见得丫头跑进来道:“老太太,不好了,二老爷要打死宝玉了。”

却说贾政回了书房,听着清客们奉承了几句荣国府出了贾琮,后继有人的话儿,心里越发不自在。

贾政正同清客们赏花,忽见宝玉领了几个小幺儿,从外头一溜烟跑了回来。

贾政不免叫住贾宝玉,问他到哪去了?

贾宝玉只说从学里回来,贾政听见学里二字,越发触动了心事,因问贾宝玉平日上学念了什么书?随口考问了贾宝玉两句。

谁知贾宝玉答得支支吾吾,一侧脸,又被贾赦看见了脖子上的胭脂印。

贾政是正愁没处撒气,遇着这个,不是宝玉送上门来讨打么?

上房中,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泪,看着宝玉脸上的肿胀,脖子上的青紫巴掌印,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老爷好狠的心,怎么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59.眼花缭乱

贾琮看着太后赏赐下的礼物和金银,颇有些失望,宫中赏赐的东西,不能说材料不好,但对于他这种收集过故宫藏品图片的扑街写手而言,有点儿名不副实,落差过大。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想想也是,能有高清图片的故宫藏品,无论品相价值都是很高的,其来历么,亦是大有说头。

御用的文房,和宫中随便赏人的物件,从外观上看,自然不是一个档次?

档次不同就档次不同罢。

贾琮很想得开,好歹是宫中物件,好好保存着,当个传家之物,倒也是一笔财富。

至于金银么,很明显是到不了他手上的,用贾珍贾赦的话来,那是太后的恩德,得用来置办东西,供奉祖宗,都是祖宗保佑,宫中降恩,方有如今的体面。

看着金子到不了手,贾琮难免提不起劲来,很没精神地听着贾赦和贾珍互相吹捧。听了几句,贾琮揉了揉眼睛,说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听着贾琮这话,贾赦尚未说话,邢夫人已忙忙道:“写了一上午字,是该去休息休息。你且去歇着,一会儿吃饭再过来。”

说着,又问贾琮可有什么想吃的,笑说道:“回头我叫人做去。”

贾琮歪了歪头,他想吃牛排海鲜鹅肝,就算没有这些,有开封菜麦当当也挺好的,然而,这些要求说出来,也只能是让人一头雾水。

所以,贾琮想了想,提了个十分实际的要求:“我想吃炖牛肉。”

没有汉堡包,没有土豆,炖牛肉也可以接受。

牛肉?虽然说古代杀牛是重罪,但是法律归法律,实际操作么,是大有漏洞可钻的。

清异录里写着,杀禁甚严,盗屠私贩者称牛肉为格饵,也就是说,官府管得严,那就改个名称卖。

随园食单里更是写明了买牛肉的方法,随便找家肉铺子里给钱选肉,和现代去菜市场买牛肉,毫无区别。

不少文人墨客的笔记里,常写着旅途中用干牛肉充饥……

荣宁二府这样的翰墨书香之族,自然更不将法律放在眼中,不见牛肉上席面,那是因为他们吃得是牛舌。[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随园食单称,牛舌最佳,而乌进孝进贡一回,足足进贡了五十条牛舌。

按照红楼美食,十来只鸡做茄鲞的风格,这五十条牛舌么,大抵也就是用来当火腿配菜用的。

所以,听了贾琮的话,邢夫人只是笑了笑,说道:“这倒简单,别说炖牛肉,就是要吃水炼小牛犊,也只费些柴火罢了。”

说着,便吩咐丫头叫厨房好生做去。

命人送了贾琮回去,邢夫人才回房去换衣裳,刚进门不久,便有人来禀知邢夫人,宝玉挨了打。

邢夫人吓了一跳,忙换了衣裳,到宝玉这来瞧看。

见着宝玉鼻青脸肿地躺在榻上,邢夫人看了一眼,忍不住抱怨道:“二老爷可也是,好端端怎么就动了手呢?一会儿亲戚来了,问起宝玉,又怎么好说呢。”

凤姐儿听了,不由得一笑道:“亲戚还没来?太太倒担心上了。”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邢夫人却只是一笑,又问着宝玉道:“可好些了,想什么吃的?你弟弟今儿忽然想吃炖牛肉,我才说给你们姊妹也送些,偏你又伤了,倒吃不得。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我再叫人给你备去。”

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和大太太要去。”

“琮哥儿也太简便了。今儿有新鲜鹿肉不吃,却想吃这个。”

凤姐儿撇了撇嘴,笑说一句,吩咐平儿道:“你说给她们,再炸些羊髓,炸得脆脆的,配些好汤,赶着午饭时送到各处,虽不新鲜,倒还配口。”

邢夫人脸上甚是不大好看,她难得大方一回,叫凤姐儿一说,反倒处处是错。

平儿答应着,才要出去,便有丫头来道:“二爷过来了。”

只见贾琏满头是汗,气喘吁吁进来道:“太太怎么还在这儿?临安伯诰命,镇国公诰命,还有许多世交诰命,至亲近族女眷,都来了,老爷叫我快请太太过去呢。方才乐善郡王说,几家郡王府中女眷,也要来道贺送礼。世族旧交,还有珍大哥哥和蓉儿忙着招呼,可这些女眷……”

贾母一听,倒也顾不得宝玉的伤势,急忙吩咐凤姐儿道:“说了这许久话,宝玉只怕也乏了,让宝玉好生歇着,你和你嫂子,快随你太太出去料理。可不能慢待客人。”

贾琏歇了口气,又说道:“另有几家公主府亲王府,往素与咱们家没什么来往,这回虽没亲自上门来,也遣人送了东西来,还等老太太过目呢。”

贾母一听,又喜又急,忙问都有哪些府邸。

贾琏一连说了七八个名字,既有忠顺亲王这种无实权的,也有得今上重用,皆是皇室之中,荣宁二府高攀不上的,送的东西,也是些稀罕难得的,更有忠顺亲王送了一班小戏来。

贾母心中喜甚,忙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

说着,便命人将东西抬到堂屋里摆着,等着她去过目。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府上福厚,琮哥儿这么不凡,日后定然是个状元宰相。”

贾母笑道:“祖宗福厚,也要他们自己上进,才有这恩典。”

说着,又想起外头很有些勋贵故交上门,忙又命人去通知贾政,让贾政也出去款待宾客。

谁知贾政打了宝玉一顿,满心不自在,听见贾母叫他出去应酬,又闻得亲王公主送了礼来,越发不得意儿,便向着清客们皱眉道:“琮哥儿,这才多大年纪儿,太得意了,将来未必有好处?”

清客们连忙说道:“二老爷太过虑了。幼年是神童,少年是才子,中年是名臣的,又何尝没有。焉知琮哥儿不是这样。”

贾政的脸一黑,嘴角抽了抽,说道:“少年侥幸而已。依他如今笔下文字,做个空疏无用的词臣都勉强,谈什么日后?”

虽如此说,贾政仍是起身更衣,忙忙踱了出去。

且说亲戚们闻听得太后降旨赏赐贾琮,都忙着来道贺送礼,车如流水,络绎不绝,花团锦簇,繁华热闹,往来客人,不记其数。

因是忽然降旨,准备不足,未免忙碌,本已是近冬的时候,荣国府的管事媳妇们通跑得满身是汗,手帕儿也湿漉漉的,仿佛还在盛夏里。

外头虽喧闹,可宝玉房中却极是冷清,王夫人坐着掉泪。

一时听得人道,王子腾夫人来了,王夫人忙擦了擦泪,命人上茶上点心。

王子腾夫人见了王夫人这般,连忙推辞道:“不必忙乱了。听得凤丫头说宝玉不好,我顺路过来瞧瞧。西宁郡王妃,并着几家老王妃老诰命,都在你们老太太那儿,我瞧了宝玉仍得过去。”

说着,便看了看宝玉,见宝玉只是脸上有伤,便悄悄说道道:“怎么竟伤在脸上?今儿难得这样齐全,有来往没来往的都来了,很该让宝玉去见见的。”

王夫人干巴巴地笑道:“本是为着琮哥儿来的,宝玉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

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都是兄弟,人家赏识的是琮哥儿,宝玉这个做哥哥的巴巴儿凑上去,又算什么儿。

王子腾夫人一听,就明白过来,因悄声叹道:“你这脾气,竟是改不了。你也不想想,宝玉这模样人品谈吐,出去正正经经地见了礼,不说才学如何,谁不赞一声出众?况他这相貌气度原像老国公,与别人不同,那些没来往的老亲戚见了,少不得念念旧的。”

这一念旧,自然就有了拉拢交情的机会。

所以说,王子腾能做到九省统制,王子腾夫人这贤内助,也是功劳不小。

王夫人听了王子腾夫人这话,眼神微动,也明白了过来,偏送王子腾夫人出去时,又听闻贾赦贾政叫了贾环贾兰也去接待客人。

心中一急,再不能安心养病,索性扶病出来,到了贾母这里,帮忙接待。

见着王夫人出来,贾母这里的诰命亲戚,自然也是一番寒暄问贺,王夫人只见得满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太太奶奶们坐满了一屋子,珠光耀得人眼花缭乱,竟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王夫人才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听得贾母说道:“你身子不好,怎么竟出来了?”

王夫人脸上瞬时血色全无。

60.金碧辉煌

贾母那里俱是诰命夫人,邢夫人这里却是宗族女眷。[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那些亲戚女眷们看了一回宫中赐下的物件,皆是赞叹不已,笑道:“别的都还罢,只这三只笔,便是难得的恩典,再不能见了。”

向着邢夫人道喜道:“琮哥儿小小年纪,就这样出息,大太太好福气呢。”

又有人凑趣地说起贾琮的亲事儿,因笑道:“琮哥儿这般出息,瞧中他的很有些人,前儿还有人问我呢,说有几家姑娘模样性情都好,家里又富贵,央我来府上讨了个信儿。”

邢夫人看了那说笑的女眷一眼,见是贾芹的母亲周氏,素日嘴头乖滑,最是讨好凤姐儿的。

恰逢邢夫人今日受了凤姐儿几句排揎,心中不大畅快,见了这周氏,未免有些迁怒,便要笑不笑道:“快别说了,我很不爱提这个。老太太才说了,琮哥儿年纪小,不能早定亲。凭是什么公侯府来说亲事,一概不能答应。只是叫人讯听着,到定亲的时候再说。那天还有郡王妃也提了个姑娘,原是宗室女,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竟是十全十美,不能再合意了,偏是不能应下,我想到这,现在还心烦意乱呢……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姑娘没有?”

周氏听得公侯府三个字,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臊,似她这种跪着问凤姐儿求差事的族人,哪能和公侯府相提并论,何况说的人选,和宗室一比,更是天地悬殊。

又听得邢夫人问她知道什么好姑娘的话,更觉尴尬的了不得,讪讪笑道:“老太太说得很是,琮哥儿的亲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定下来。我们也并没听说什么实在好的姑娘。”

邢夫人叹道:“所以,我很不爱提这个,提起来叫人心里过不得。亲戚们不知道,还当我们家既拣门户根基,又要姑娘才貌,竟是挑剔到了十分,难免有人抱怨呢。其实不过是老太太有话在先,我们做不得主,也焦得了不得了,那些王妃郡王侯爷诰命,哪一个是好回绝的呢?”

众人纷纷说道:“可不是呢。”

正说着,就见尤氏过来道:“酒席已是预备好了,还有小戏儿现在外头呢。”

邢夫人见是尤氏过来,很觉礼数上过不去,忙问道:“怎么劳你过来了?凤姐儿并平儿呢。[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尤氏笑道:“因这时候冷起来了,老太太恐琮哥儿着凉,特叫了二奶奶过去,说是有件宫内花样的大衣裳,要给琮哥儿,让二奶奶去找出去。等会琮哥儿必是要穿来给太太瞧瞧呢。”

邢夫人听得贾母给贾琮送衣裳,很不自在起来,疑着凤姐儿是不是在贾母跟前道了她不是,不然好好的,送衣裳给贾琮作甚?

邢夫人这时候绝不会去想,贾母给贾琮衣裳乃是人之常情,普通人家家里有个喜事,还得穿身好衣裳出来待客,何况荣国府这样的人家。

这都是婆媳间素日结下的心结,无心之事,有心之人,但在人前,邢夫人也不曾表露半分,只笑道:“提起宫内的花样,我这里还有几匹外头送来的上进料子,我原说给琮哥儿作几件大毛衣裳,赶着冬日穿。偏是没料到今日……老太太特意给的衣裳,想来自是更好。”

众人忙又夸赞了一番府上富贵云云,简在圣心,只惜贾琮此时不在,不能得见那衣裳如何不俗。

而此刻贾琮面对凤姐儿送来的衣裳,很有些头痛,这般金碧辉煌,这般五彩斑斓,他既不是巴拉拉小魔王,又不是彩虹平权人士,更不是非主流杀马特起源之视觉摇滚爱好者,这种衣裳怎么可能穿上身啊。

凤姐儿仍喜滋滋地介绍着:“这是外国进贡的,用羽毛拈线混了金线织得,再不能得了。老太太那儿也没第二件,特特叫我找了来给你。你快穿上,出去给老太太瞧瞧。”

贾琮瞬时体会到了时代之间的审美代沟,当然不能再得了,这样集东北二人转大花袄与金光闪闪暴发户风格为一体,融合得天衣无缝,分分钟闪瞎人眼的衣裳,岂是正常人能驾驭的。

做个几件叫创意,做得多,商家是要破产的,无他,卖不出去。

吐槽着衣裳,贾琮抓了抓头发,找了个理由:“天又不冷,这衣裳太厚了,我……还是改天再穿吧。”

“这是什么话。正是为了今儿,老太太才特特给了这衣裳,叫说穿了这个出去。你往日那些衣裳都太素了,如今穿着也不暖和,再说今儿人人都穿得锦绣华丽,偏你这么素淡,也不成样儿。”

凤姐儿笑得十分尴尬,她自以为是前儿得罪了贾琮,所以贾琮才找理由推脱,一时心中又气又愧,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贾琮倒不知凤姐儿心中所想,他看着衣裳,表情十分扭曲,说好了古人含蓄内敛,奢华不露,都是走高冷路线,一天换无数身衣裳,区别只在于,衣服上刺绣的花从含苞到绽放的过程,才叫有范儿。

这种金碧辉煌灿烂斑斓的衣裳,奢华是够了,含蓄是没有的,一穿出去,绝对是像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鲜明出众,顺便将身边的人衬托得品味高雅,举止脱俗,美貌与智慧并众,就像是风华绝代,万人惊艳的石榴姐。

贾琮或许会写一本《穿越之石榴姐变身白富美》的小说,但他绝对不会也不想,在生活中扮演这么一个角色……

所以,贾琮看着衣裳发了发呆,马上想到了一个新的借口,于是推脱道:“正是我往日的衣裳都素,也没有合适的鞋帽,来配这衣裳……”

凤姐儿听说,心中的尴尬稍去,立刻笑道:“我当什么呢?”

说着,便吩咐平儿道:“把那赤金云纹朱雀冠,攒珠累丝抹额,还有赤金如意的项圈,翡翠香囊……都取过来。”

贾琮听见凤姐儿报出的一长串配饰,越发沮丧脸,这是要将他打扮成移动圣诞树啊。

平儿答应着,才要去取东西,就听见外面叽里呱啦,却是尤氏带了一群花枝招展地妇人笑着进来了。

看着凤姐儿迎上来,尤氏忙道:“咱们家这些亲戚奶奶们,过来瞧瞧琮哥儿。”

话才落下,那些妇人就把贾琮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表示出亲热来。“这孩子,去年比这绣墩高不了多少,一眨眼,竟长这么高了。”

敢情他吃得不是饭,而是金坷垃啊,呸呸呸,金坷垃才不能吃。

““他刚生下来,我就瞧着这孩子聪明伶俐,将来必然有出息了,可见我是说准了的。”

才生下来就能看出出息与否,居然没去大街上摆套桌椅,挂个铁口神断的招牌,从事算命这一项极有前途的行业,真是浪费人才啊。

贾琮默默腹诽着,看着周围这些他几乎不认识的所谓亲戚们,出于礼貌的笑了笑。他不笑还好,这一笑,越发给了众人鼓励,于是表现地更热情了。

“琮哥儿,你还可还记得我,我是你六嫂子啊,你抓周的时候,拿着拨浪鼓逗你玩的那个六嫂子。”抓周的时候?贾琮如果能这样过目不忘,超凡脱俗的记忆力,他早就靠抄袭成为集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科学家等等为一身,大贤者级别的伟大人士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琮哥儿哪里还记得。不过琮哥儿,那回被我家狗吓得大哭,还是我扶了他起来呢。”你家的狗,养狗不系绳子,把人吓哭了,还有脸表功,这逻辑真神奇呐。

“琮哥儿真是出息了,小时候也乖巧,不像我们家孩子那么顽皮,活泼好动……”你们家孩子,二十出头的孩子就算了,还说顽皮?活泼好动的同义词什么时候成了打架斗殴,欺男霸女……

贾琮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无奈,他都想学马教主抓住脖子咆哮,我快要窒息了。

就在贾琮考虑,用什么借口遁走的时候,林之孝进门来了,道:“北静郡王到了。老爷叫了琮哥儿快出去呢。”这简直是拯救贾琮于水火之中,贾琮也不换衣裳,应付的道了几句不是,忙忙出去了。

正厅中,一排十盏羊角灯,十二扇赤金玻璃海上三山屏风,地上铺着绒毯,摆着鎏金珐琅的熏笼,两边紫檀太师椅,铺陈皆是一水的织金褥子,陈设的古董,也皆是碧玉红宝盆景,玛瑙翡翠插屏之类奢华器物,倒是应了那句原著中那句,白玉为堂金作马,满满富贵气象。

“这就是那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令郎。”北静亲王一脸礼贤下士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贾琮一眼,笑道:“果然非比寻常,难怪连太后娘娘也赞不绝口。”

贾赦拱手笑道:“都是蒙太后娘娘抬爱,小儿当不起……”

“世翁过谦了。”北静亲王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如沐春风,身上亦是香气缭绕:“令郎的文章我也见过,的确不俗。”

“岂止是不俗,简直是让人不忍释卷……”乐善郡王放下手中茶盏,咳了两声,生怕北静亲王这贤王又见才心喜,打算为国储才云云,忙转了话题道:“听说令郎最近又作了几篇新的文章?”

“这个……”贾赦脸色变得十分怪异。

61.飞来横祸

“正值太平之世,且在衣冠之家……可谓天之厚我也…生老病死四字关,谁能透过,独美人名将,老病之态,尤为可怜……凌烟高阁上,犹绘美人图……”

开篇聊聊数百字,明怜美人,暗惜名将,再往下看,简简单单的记述诸事,内宅美人心术,沙场名将谋略,无不跃然纸上。(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偏结尾处,却是美人谋士,草莽豪杰,皆归黄土,红颜白骨,英雄碧血,俱为往事。

悲歌长叹,万事皆休。

更是让人感慨万千,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贾琮写的这本书,可以高度概括为六个字群芳谱英雄录,写的也是真有其人,但所述之事么,却运用了不少文学创作手法,深得现代网络考据之精髓,旁征博论,似是而非,再有悲剧的结局一升华,不是对细节脉络了如指掌的人,还真看不出来其中的扭曲处。

然则就算有人看出来了,并站出来指说,事实并非如此,沉浸悲剧情节之中,为自己的脑补潸然泪下的群众,也大抵不肯相信并接受。

君不见某网友曾考证出红楼梦原著暗藏的乃是曹寅与康麻子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后被人指出通篇脑补,捕风捉影,毫无实据,并举例打脸,可是大部分跟帖网友的反应却是,

琼瑶奶奶式的不听不听我不听。

要不怎么有哲学家说,群众永远生活在无知的洞穴中呢。

而现代新闻媒体提到群众时,也喜欢在群众前面加两个字无知,全称为不明真相的无知群众。

在消灭文盲,知识普及的现代社会,尚有那么多不明真相的无知群众,那么在读书人甚为金贵的古代,可想而之,无知群众的群体之庞大……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乐善郡王念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抖:“足以泣鬼神矣!”“晴雪难留短命身,秋风诀别……每到生辰是忌辰。”

北静郡王不觉涕泪满面,不知从哪儿掏出块绣桃花的帕子,蹭了蹭鼻子,凄然低声长叹道:“当以烟霞祭薄命人。(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以烟霞祭薄命人?

和贾宝玉的焚檀芸降三香供之,真是如此一辙,难怪这两人能一见如故。

贾琮腹诽了一句,眼角余光扫过北静亲王手里的帕子,这帕子风格如此柔媚,一看就知道定然是女子之物。

再加上原著中宝玉所说的北静亲王爱妾及王妃。

现代那些同人作者,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多恨林黛玉,才会让林黛玉嫁给一个并非宗室的郡王啊。

虽然贾琮自己也没少写让黛玉嫁王爷嫁皇帝的同人文,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吐槽,写的剧情是为了生活嘛,吐槽才是真心实意。

就像现在被北静郡王捧在手中的这本书,其实贾琮不怎么想写这种英雄美人的野史,这种有真实人物背景的记事流,在忠孝节义的限制下,如同带着镣铐跳舞,很难写出新意来,而且美化不足,往往还容易引来后人指摘,十分的不容易。

倒不是说,贾琮乃是反派爱好者,或是打算写什么捧杀嘲讽的内容,只不过不能写,和不想写,虽然殊途同归,但终归还是有不同的。

幸而贾琮作为一个穿越的扑街写手,早已习惯了脖子以下不能写,以及友达以上,牵手未满的各种限制,对于忠孝节义这种大而泛之的和谐要求,适应得十分迅速。

“例述道德功业,如同碑刻,千古一律,却又不类古人文字,终是难脱轻浮之气,发言吐意,实在过浅。”贾政论的头头是道,虽是批判,但当着众多权贵的面,贾政也不敢批评太过。

“所谓立意无非至诚二字,观小公子此文章,可为真实写照,绝无一丝虚假,言近而指远,沉着痛快处,非常人所能及。”

贾政也是个没眼色的,北静郡王和乐善郡王都流泪夸赞,感动不已的文章,岂是能让他随便批评的,这不是说这两位郡王没有欣赏水平么?

于是贾政的话才出口,便有权贵主动反驳贾政。

只是这绝无一丝虚假的评价么,贾琮很有些哭笑不得,作为一个惯加私货的网络写手,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杀人了,杀人了。”赖大几个管家连滚带爬的跑进来,高声叫道:“了不得,了不得,瑞哥儿杀人了。”

满厅里的人皆是一惊,北静亲王不禁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宵小行凶。”

贾赦吓得魂不守色,贾政亦是又惊又气,喝问道:“你们跑什么?瑞哥儿犯了事,自有王法去管束他,你们不去报官,莫非还指望我和大老爷为他徇私不成。”

贾政虽然气急败坏,可仍是一脸正气,说出的话更是道貌岸然到了极点。

让贾琮这等了解内情的人,由不住默默翻了白眼,说得好像没干过徇私枉法这种事一样,也不知道给贾雨村开后门,让老婆陪房开古董铺子的是谁?

这脸皮厚度,真是堪比绿巨人,导弹都打不穿。

“不是,不是,瑞哥儿他……”赖大抓耳挠腮,急得直跺脚:“他是在咱们家大门口杀得人——”

“什么?”

贾瑞杀人了,而且是荣国府大门口杀的人,这样耸人听闻的消息,不到一注香的时间,便传遍了荣宁二府。

凤姐儿闻听这话,一口燕窝汤顿时祭了地,冷笑道:“这畜生,还有这胆气?别是你们听错了人吧。”

贾蓉赌咒发誓,言之凿凿道:“若是我有半句虚言,婶婶只管拿我发落。再不能有假的,是赖大亲口说得,我们老爷还有二叔都往外头料理去了。今儿难得这样的喜庆,偏出了这样的事儿,我见两位太爷都好不自在呢。”

凤姐儿笑了一声,看了平儿一眼,说道:“这混账东西可也是,要死了也得给人添层堵?”

平儿也恨得直咬牙,在这么多亲戚世交面前闹出人命案子来,还横尸大门口,人家心里怎么想,日后还有人肯上门来,只怕看见荣国府的大门,躲不躲不及。

因而平儿向着凤姐儿道:“这事只怕瞒不得,这么多亲戚都在府里呢,奶奶还得去告诉老太太和太太,让她们拿个主意才是。”

凤姐儿一听,这才想起来,荣宁二府这时候两府都是客人呢,叫人传扬开了,还了得,连衣裳也不及换,便忙忙去找了王夫人。

彼时王夫人正值精神不济,故而扶病从贾母院中回来,在自己房中与薛姨妈议着家事,因三春皆被贾母叫去见客,李纨无事一身轻,便在旁侍候。

因见了凤姐儿匆忙跑来,李纨还笑:“这是怎么了?你也有这般慌脚鸡似的时候。”

凤姐儿却没工夫和李纨闲打牙,忙忙将贾瑞大门口杀人一事,告诉了王夫人。

王夫人素来慈悲,哪听得如此恶毒的事儿,一念了好几十声佛,含泪颤声道:“这还了得!咱们家哪里有过这样的事,叫人传出去还了得。”

薛姨妈却是见多识广的人物,且对于处理杀人之事很有经验,故说道:“这有什么?又不是你们府上有谁杀了人。不过是外头的事儿,恰巧飞来横祸罢了。就是人家说起,也不过是个族中远支的不肖子孙,一族里那么多远亲远支,谁能管得了。就是皇家,也难保着个个都是出息子弟呢,何况你们。只是今儿琮哥儿正是风光体面,却出了这样的事儿,到底是太没运气了些。”

王夫人听了薛姨妈这劝,很觉近情近理,一时心中稍定,叹道:“虽是如此说,到底不是好事,我倒担心折了琮哥儿的福分。”

至于这怎么个折福法,王夫人也不细讲,只交代了李纨两句,便带着凤姐儿朝贾母房中去了。

荣国府大门口,贾琏和贾珍满头大汗地跑出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地上铺得甚是细致的青砖,望了望瘫在墙角,生死不知的贾瑞,围着贾瑞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的贾代儒一家子。

贾珍扭过头,一脚就朝着旁边的赖大踢了过去,怒道:“人呢?”贾珍忽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

62.九死一生

赖大探头一看,两眼也发了直,这被杀的人呢?赖大跳起来,踹了守门的下人两脚,指着门前的一块地方问道:“死人呢?刚刚伏在那的死人呢?谁弄走了。(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偏那挨踹的下人上了年纪,最是个老眼昏花的,挨了一脚,还摸不着头脑,指着那块空地道:“不是趴在那儿么?扑下去的时候,还惨叫了呢。”

贾珍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了看,还是一块空地,别说血,连尘土都没有,干干净净地像用水洗过似的?真特么是见了邪,不,中了邪了。

贾琏见这下人是个瞎子,也是一肚子火,跺了两脚,指使着旺儿去问其他的守门下人。

荣国府死了人,这是多大的事儿,虽说荣宁二府威名显赫,平常多不敢有人往正门前瞧看,但一出了事,这看热闹的八卦心理,顿时压过了对荣宁二府的敬畏心。

虽说消息还没太传扬开,但宁荣街上也聚了五六十人,伸头探脑,欲挤上前来看个究竟。亏得荣国府家大业大,下人众多,大门虽不怎么开,却也有十几个华衣丽服的下人看门,这时候正好派上了用场。

那些下人们手里拿着棍子挡着围观的人群,不时挥舞着手上的棍子驱赶道?“走开,走开,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么?再往前挤,别怪老子不讲情面。”

几根粗粗的棍子一挥,加上荣国府下人这恶形恶状的嘴脸,恐吓威胁之下,效果倒还不错,至少荣宁二府石狮子两边十来步的范围内,是清了场的。

又有簇簇的轿马挡着,那些围观的人,看不真切,难免想往前挤一挤,加上得了消息赶来凑热闹的人一加入,看门的下人是连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满头满身都是大汗淋漓。

猛一听旺儿来问那尸体在哪,由不得眼珠子一瞪,厌烦地嚷骂道:“瞎了狗眼了,那么大个死人躺着也看不见。瞎见鬼了。”

旺儿是贾琏身边得用的小厮,他媳妇又是王熙凤的陪房,这一府里谁见了他不是笑脸相迎,被那下人一甩脸子,旺儿倒气乐了,冷笑道:“瞎了眼的王八蛋,你同谁说话呢。”

那下人这才认出问话的人,唬得脸白如纸,当即空出一只手来,朝脸上抽了几巴掌,讨好地笑道:“旺大爷,是我瞎了眼,喝昏了头。你老人家大人大量,千万别同小人一般计较。”

旺儿还等着跟贾琏回话呢,也没空和这人计较,冷哼道:“混账东西,明儿二爷问你,你也这么混说着。”

那下人连连陪笑道不敢不敢,旺儿方问道:“二爷问你们,大门口的尸体呢?”

那下人一听,连忙回身指了指,陪笑道:“就在那儿,瑞大爷好生厉害,拉开弓,一箭就射中了,那道士哎呦一声,往前一扑,倒在地上,断了气了。我们看时,那道士眼睛还瞪着老大呢。”

那下人说得兴起,还比划了两下,说道:“往常哪知瑞大爷竟有这本事,病殃殃的,还能射死人,若是好着,岂不是连老虎都射死。”

“扯你娘的臊,那死道士呢?”旺儿往前走了两步,扯着脖子一看,别说尸体,连鬼影儿也没见一个,顿时怒了,一个二个白日见鬼了不成!

“不是在那趴……”那下人定睛一看,也愣了,身子哆嗦如风中落叶,颤声道:“刚刚还在,怎么突然不见了?”

荣国府中,贾赦听了贾琏贾珍的回话,也一脸不敢置信:“胡说八道,那么大一个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就算外头都是睁眼瞎子,也该一两个没瞎的啊!”

贾琏脖子一缩,一脸无奈,说道:“真不见了,连门边的那些轿马,我们都找过了,也没见着。[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贾珍也颇无奈,分说道:“当时忙着报信,又忙着拦住围观的路人,又去看瑞哥儿的状况,那些人也没怎么留意那尸体?赖大出去看时,那尸体还在,亲验过乃是断了气的,方进来禀报,偏我们出去时,就不见了。”

贾政听得直皱眉,叹气道:“众目睽睽之下,出了这样一桩命案,尸首却不翼而飞。叫人听见,还当咱们家为了包庇族人,将尸首藏匿了。”

“这与咱们家有什么相干。”贾赦深觉受了侮辱道:“咱们要包庇族人,还用藏什么尸体?无非一张名帖的事儿。”

贾珍和贾琏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看得贾政脸黑无比,这种事也是能随便放在口上说的。

贾母院中,小戏已去,客人也皆散了,贾母换了家常的衣裳,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王夫人邢夫人并尤氏凤姐坐在一旁。

“也是冤孽,不知怎么,就有一个跛足道士上门化斋,也不知道怎么,瑞大爷就在里头听见了,在床边叩着首儿,口口声声喊着快请那菩萨来救他。见了那道士,也是一个劲儿的喊菩萨救我。那道士就说,瑞大爷这病非药能治,便给了一面镜子,让瑞大爷天天看照,只是千万不能看正面,只能看反面。谁知瑞大爷捧着照了几回,似醒似昏的松了手,镜子落在地上,还起身捡了一回,接着众人就听见瑞大爷喊着说,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又听着镜子掉下来,众人上去一看,瑞大爷的身子都凉了。”赖大的母亲坐着小几儿,向着贾母眉飞色舞地说着,这种迷信类的故事,乃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们最爱,平日无事也要拿来显摆一番,何况里头还夹了一宗命案,更加是说来有劲。

见着贾母听入了迷,赖嬷嬷又故作悲叹道:“老太爷夫妻两个,只得这一个独孙孙,当时就哭得死去活来,大骂道士,又道那镜子乃是妖物,要人架火来烧。谁知就听得那镜子作怪大哭,说什么何苦来烧我。那跛足道士也不知怎么跑了来,喊着吾来救也,抢了镜子就跑。就在那时候,本来已经没气的瑞大爷,不知道怎么跳了起来,拿过墙上的弓箭,跟着跑了出去……喊了一声,妖孽休走,拉开弓,“嗖”的一声,正中那道士后心……当时咱们两家足有二三十个看门的下人,都上去瞧看了,确认那道士真真是没气了,再救不活了的。”

赖嬷嬷不忘强调一下,道士的确是死了的,毕竟,虽是来八卦,但给儿子开脱,也是赖嬷嬷的目的之一。

王夫人皱着眉,朝着邢夫人看了一眼,说道:“这就奇了,那道士既是真死了,如何竟是连尸首也不见了的?”

“奇也奇在这里,外头那么多人看着,不但咱们两家,还有老太爷家里也见着的,天虽有些阴,也没到黑灯瞎火不能视物的地步。不过,我听说……”

赖嬷嬷窥着贾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低下声来,一脸诡秘道:“当时,老太爷家有个下人仿佛见着那尸首手里的镜子闪了闪,因关切瑞大爷,也怎么没细看,再后来,就是珍大爷他们出来发现尸体不见了。”

“嘶——”贾母并邢王二夫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才要说话,便听得人来回道:“不与咱们家相干,衙门里的人已到学里老太爷家去了。”

贾母素来胆小,又最是慈悲,听得衙门二字,已然皱了眉头,听人说完,少不得叹气道:“前儿我听说瑞哥儿害了这一场病,请了无数大夫也不见好转,如今又出了这事,如何是能善了的。他们老两口也是这岁数的人了,福没怎么享着,却要受这些折腾?也是可怜。”故而交代人道,好歹看着贾代儒的面子上,帮着打点些。

因是与荣国府没了干系,贾母心头石头一落,略说了几句闲话,便道累了要休息。

王夫人回了房,恰巧薛姨妈和薛宝钗也来探听消息。

王夫人便将赖嬷嬷的话告诉了薛姨妈,笑说道:“这可是真真的奇事。死了的人还能活,不但活了,还有力气拉弓射箭,伤了人命。”又说道,那道士的尸首忽然不见,也不知是何缘故,恐怕不是好事。

薛姨妈便说道:“那道士这般古怪,又能驱使妖镜作祟,可见是个货真价实的妖道,怕是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见尸首,必是用了妖法掩饰。”

薛宝钗也在旁笑道:“据我看来,那瑞大爷,原是久病的人,能有多少力气?这一箭射过去,即便射中了,也不定能射死人。多半是一箭射过去,那道士冷不丁背过气去,所以,上去探看的下人,才以为瑞大爷杀了人。后来那道士醒来,见着府里的下人到处报信,便趁着无人留意,偷偷溜走了。就是那道士真的断了气,他们这样的人,也不是独来独往,或许是道士的同伙,用了什么遮眼法,弄走了尸首。必然是有所畏惧,才会事出蹊跷,不然,人死在府门口,老太太心里何尝能过得去,就是与府里无关,也少不得要给些银子才是。”

薛宝钗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很快便传扬的两府皆知,众人皆道,薛宝钗果然稳重大方,怨不得太太老太太疼她。

而贾琮听到薛宝钗的说法后,忍不住挑了挑眉,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乃是一对黄金搭档啊。

薛宝钗吃着癞头和尚给的冷香丸,戴着癞头和尚送字的金锁,却说跛足道士是妖人,这过河拆桥略快啊。

然而贾琮又不能跳出来说,原著里写明了这跛足道士和癞头和尚都是神仙,那样的话,横尸在荣国府大门口的,大概就不只一个跛足道士了。

所以,贾琮只能听着荣国府的下人主子,一脸神秘地传播着极为神奇的小道消息。

“你们想啊,那个道士,瑞大爷叫他菩萨,菩萨是和尚拜的,和道士有什么关系?自称菩萨的道士不是妖人,还能是什么。”

贾琮揉了揉太阳穴,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他知道这些人肯定不知道这句诗,但叫菩萨的不是贾瑞么,什么时候成了跛足道士自称了,不能因为人家不否认,就当人家是默认啊。

“那道士还说什么单与王孙公子看照,菩萨普度众生,又不是二奶奶,成天看人下菜碟儿,就凭这句话,也不是好道士。”

贾琮在心中竖了个大拇指,这平等的意识,简直超出时代,另外,王熙凤真是躺着也中枪,不过考虑到,说这话的话原是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对凤姐儿有点怨气,也在情理之中。

“瑞大爷这病,二奶奶功劳也不小呢,我听说老太太叫人送了药材给瑞大爷,二奶奶送去的不是霉坏的,就是些渣末,这样药材能吃么?送了坏的出去,账上难道能照实记着,往日说太太克扣,太太无非克扣自己,何曾敢克扣送出去的东西呢。”

王善保家的提起凤姐儿,那是满心的不顺意,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凤姐儿满口叫着周姐姐,她是邢夫人的陪房,在凤姐儿跟前,却和粗使婆子没两样。这种差别待遇,王善保家的心中岂能不在意,难免寻机就要在人前诋毁几句。

“咱们二奶奶的胆子,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要是个男儿身,只怕龙椅也敢去坐一坐呢。”一个婆子笑道。

“呸,真不要命了,这话也能随便说的。二奶奶去坐龙椅,你还不得跟着,能得什么好?”众人忍不住啐了一口,笑骂道。

“怎么不得好?二奶奶若坐了龙椅,封赏下来,咱们还能没好处,戏文里写着封官许愿呢。”那婆子极是异想天开地说道。

“这是看戏看疯了,那府里现有个跟着祖宗出兵的焦大呢,从死人堆里把祖宗背出来,这样救命的情分,得了什么官,拿了什么好处?倒是临到老了,被人填了一嘴的马粪,当年九死一生,却得来这样的报偿,何苦来呢。”有人不由得冷笑。

“话也不是这么说,那焦大自个也不像样。便是再大的情分,也经不住他这样吃醉了便无人不骂的,现在又不是祖宗那时候了。”

这话一出,八卦的气氛顿时无趣了起来。

喝了几口没味的茶,少不得有人笑道:“说起那焦大,你们可听说了,这回儿瑞大爷杀人,那焦大竟说是祖宗显灵呢,可见他是老糊涂了。”

众人皆未听过这消息,忙问究竟。

那人便道:“还不是瑞大爷拿的弓,原是宁国公用过的,因他们家老太太听人说,宁国公这弓箭上过战场,有煞气,能通灵驱邪,便问珍大爷求了去,挂在瑞大爷房里。谁知焦大那日见了瑞大爷拉弓杀人,就一口咬定了说,那是宁国公附在瑞大爷身上杀的人。”

“哎呦,有个敬老爷成天儿神明入梦还不够,焦大又来个祖宗显灵,那府里也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眼见着天色阴下来,聚在一起吃瓜子喝茶闲聊打牌的人,也慢慢散去了。

贾琮咬了咬笔杆子,很是苦恼,贾瑞杀人用的那弓箭,仿佛是他在三代器里提到过的……

他也很想问问他是得罪了哪里神仙,老是和封建迷信脱不开关系,他的心理压力也很大啊,一想到白莲教以及各种被非法取缔的邪教,他就担心脑袋后面哪天冒出个光圈来。

纸钱飘撒,浓郁的酒香在风中弥漫,只剩下半截的碑上,依稀可见李德胜之墓的字样。

焦大对着长满草的坟头老泪纵横:“德胜兄弟啊,咱们出生入死,哪承望生下如今这些畜生来,享着荣华受着富贵,成日家还偷鸡摸狗,不干好事。当年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啊……”

焦大喝了一口酒,睁着醉眼道:“也就荣国公的子孙里,还有个琮哥儿能记着咱们,他爷爷,他爹,也是一样的混账……”

骂了几句混账,焦大又呜呜呜地哭起来:“记着又能怎么样,兄弟啊,你们再活不过来了,活不过来——”焦大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双腿仿佛重若千钧,再也挪动不了一步。恍惚间,耳旁似乎有无数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大地开始震动,灵魂随之战栗不止……

朦胧中,焦大看到了一群幽灵,一群久违人间的幽灵……

63.管家不能

贾珍最近实在烦透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他老子不当道士改当神棍也罢了,可当神棍就当神棍,有必要当得那么专业么,跳大神画符水驱邪治病,样样都玩全了。

好吧,神棍也是有上进心,不想当个忽悠天下人的神棍,不是好神棍。

但是忽悠太上皇不成功,他爹也不能把目标对准自家人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先是上门替贾赦治病,要化宝玉出家,惹得贾母和王夫人见了他就没好脸色。

好不容易这事淡了点,接着,又出了贾琮在苍生观得到神明点化的事儿。

明明一道去的还有个贾琏,贾蓉也没少去,怎么这样的好事,就落到了贾琮身上了?

近水楼台还先得月呢,他爹口口声声神明入梦,怎么就忘了在神明面前提提自家子孙……

别看荣宁二府素来亲近,但再亲近,也少不了一争长短的心思,两府里能活得和贾敬一样出尘的,也就贾敬一个。

好吧,神明点化这事,可遇不可求,许是他爹也没办法。

可后来,贾瑞这摊子事……

他爹又跑去给贾瑞看病了,贾瑞本来是重病,治不好那是情理之中,可叫他爹一折腾,贾瑞差点提前去见了阎王。

都是一个族里的人,贾珍又是一族之长,能忍心看着贾代儒断子绝孙么,绝对不能啊。

于是,名贵药材流水似的送,贾代儒家里要寻什么东西,也是能给就给,这一给,就给出了一样杀人凶器。

贾珍还少不得命人去打点,不然,宁国公当日用过的弓箭是杀人凶器,这事说出来很好听么?

外头的事儿让他烦心,家里也不消停,秦可卿久病未愈,尤氏看着老实,却是无才干的,料理家务,却连下人的嘴也封不住。

秦钟贾蓉一有什么不好事儿,秦可卿没有不知道,这病了的人,本该静养,却一味为这些焦虑,这病哪能有起色。

而他略说尤氏两句,尤氏就犯了旧疾……在宁国府称病不起,到了荣国府,却是容光焕发,百病全消……

而他儿子贾蓉呢,却成天和贾蔷两个,斗鸡走狗,吃酒赌钱,一点正事不干。

想起贾蔷,贾珍又隐约头痛起来,宁国府里那些小人的谣言,竟是将贾蔷看作小幺儿一流的人物,如今就是让贾蔷搬出去了,但因贾蔷和贾蓉仍常相而处,这谣言还是时有耳闻……

贾珍长叹一声,都怪尤氏管家不力。

虽到了门口,贾珍也不进去,正要转身离开,忽见着贾蓉急脚鸡似往外跑,贾珍便喝道:“不争气的东西,你胡跑什么?没出息的混账,你瞧瞧你这德性。我让你办的事儿呢。”

尤氏正因犯了胃气痛的旧疾,躺在床上,听了人报了贾珍回来,却不见贾珍进来,正满心不自在。[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不料又听见贾珍教训贾蓉,尤氏再是躺不得了,忙整衣起来,出来劝了两声:“方才琏二奶奶来瞧儿媳妇呢。必是有事托了蓉哥儿去办。”

贾珍一听凤姐儿,眉头就皱了起来,问道:“有什么事儿?”

尤氏笑道:“送了老太太给的枣泥山药糕过来,陪着蓉哥儿媳妇说了一回子话,还问我瑞大爷的事儿是怎么料理的。我留吃饭,她也不肯,说是赶着回去有事呢。”

贾珍听了这话,便道:“这糕点她既克化的动,也别等那府里送来,再去寻个好厨子,日常做给她。”

尤氏看了贾珍一眼,笑了笑应下了。贾珍又问贾蓉道:“你这是往哪去啊?”

贾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薛大哥哥请喝酒,打算出去一趟。”

贾珍似笑非笑道:“请喝酒?不是出去收账。”

贾蓉顿时吓得面无血色,他和贾蔷勒索贾瑞的事儿,他父亲怎么知道了?

贾珍看着贾蓉这心虚的模样,又由不住来气,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个蠢东西来了。

若不是贾瑞这回闹出人命,他还不知道,贾瑞这病同他儿子也脱不了干系,倒像是宁国府祖孙三代都和贾瑞过不去。真是老子坑他,儿子也坑他,他同谁说理去。

进了屋里,尤氏命人上了茶,看了看站在墙边鹌鹑似的贾瑞,笑问着贾珍道:“蓉哥儿年纪小,难免淘气。倒是瑞大爷这事,外头是怎么说的?”

贾珍揉了揉眉心,叹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又没个苦主,若是往常,不过拿着帖子告诉衙门一声,也就完了。可那日,这事围观的人甚多,不给些银子,怕是衙门里也完结不了。”

尤氏笑道:“那府里老太太早说了,让人帮着打点。”

贾珍冷笑一声:“口上施恩,不拿出钱来,不是空话么?倒是咱们,担着这个虚名,不得不照顾。”

说着,贾珍又问着贾蓉道:“你成日家在外头跑,学里太爷家是什么情形?”

贾蓉小心翼翼道:“瑞哥儿一直昏迷不醒,水米不进,说是快成了鬼了,衙门里差役去了几趟,都不敢移动……不过太爷也很花了些钱。”

贾珍皱眉道:“罢了,你拿了我的帖子,去衙门里走一趟,破费上几两银子,让他们通融些。”

尤氏也说道:“可不是,学里太爷只这一根血脉。就是死囚还许留个后呢,衙门里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咱们家能花几两银子。”

才说着,就有赖升来说道:“瑞大爷傻了。太爷来求老爷,想请个太医去诊断呢。”

贾瑞傻了,傻成了个弱智儿童,连话也不会说了。

这消息迅速传遍了荣宁二府,于是贾瑞一怒弯弓,道士横尸荣国府的新闻,很快成了旧闻,陈仓烂谷子一般,再没人提起。

现在荣国府诸人,最关心的是贾瑞傻成什么样儿?

恰巧这日荣国府的妯娌,姐妹都在贾母房中闲谈,不多时,贾宝玉贾琮等人也来给贾母请安。

彼此见了礼,贾母让人上了点心,搂着贾宝玉摩挲了一阵,尤氏就说起了贾瑞傻了的事情。

王夫人素来慈和,便问道:“瑞哥儿这病,别是迷了心窍罢。咱们家还有几瓶活络丹,很该使人送过去的。”

尤氏笑道:“别说丸药了,就是太医也请去看了,都没辙儿。我听得管事们说,他们过去时,瑞大爷连饭也不会吃,只会躺在床上吐泡泡,吃喝拉撒全不会了。”

邢夫人带大过三个弟妹,听得这话,便笑说道:“这不成了襁褓里的小孩儿了。”

“哪有傻成这样儿的?别是瑞哥儿见着衙门里的人上门来了,心虚胆怯,故意装出来罢。”凤姐儿柳眉一蹙,拈了一枚松子,吹了吹灰,笑说了一句。

尤氏叹气道:“衙门里也有人说瑞大爷是装疯卖傻,可瞧了几日,再看不出不对来,又了请了诸多大夫来瞧看,一听说瑞大爷断过气,都说这病多半假不了。唉,学里太爷只这么一个孙子,如今傻成这样儿,焦心得没法子,昨儿来找我们爷,说是要辞了学里的差事,专心在家照顾孙子。”

贾母听说贾代儒连学里的差事也辞了,心知这事必定不能有假,忙道:“这怎么成呢?宝玉他们几兄弟还在学里上学呢,他若告了辞,再往哪找个积年有德的老儒去。”

说着,便吩咐凤姐儿道:“你遣人送些银子药材给太爷,就说我说,瑞哥儿虽要人照顾,但也不定得他亲自照料,有银子哪里买不着合心顺意的人去。只是学里这事,关系着咱们族中子弟,绝不能轻忽了事,还得让他多费费心。”

贾琮无语,贾代儒辞了才好,要是贾代儒还管着家学,贾府家学才真没救了。

然而他若和贾母直说,贾代儒的教学过程有多少荒谬,一句你老子你哥哥都是这么教过来,就能把贾琮堵回去。

而且同样在学里上学,贾宝玉贾兰贾蔷等人都乐在其中,单单贾琮一个人说不好,这绝对是贾琮的问题啊。

因而贾琮只是微皱眉头,歪着脑袋说道:“太爷要操心瑞大爷,恐怕难免分心。依我说,学里很该再请几个先生,平日先生只管教学,有事太爷再过来看看,岂不更好。”

尤氏笑了笑,说道:“真真琮哥儿这小大人的模样,说话的口气,倒同琏二爷差不离,到底是亲兄弟呢。这学里添先生,我们可做不得主,你同你珍大哥哥说去,他若同意,没人不应。”

贾琮知道,尤氏虽说得是实话,却也有婉言拒绝的意思,毕竟贾府家学的茶饭笔墨都是白给,只见支出,不见收益,虽说对子孙后代有益处,却也是一时半刻见不到成效的。

荣宁二府连有进项的祭田都不舍得多买,何况这种纯花银子的公益事业。

再着,贾家家学风气已烂,换了老师,扭转的可能性也不大,反倒极有可能再来几个同流合污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成就不成呗,贾琮也不怎么在意。

王夫人说了几句闲话,看了看贾琮身上的衣裳,忽皱眉道:“这几日下雪呢,怎么不见琮哥儿穿了老太太给的那件衣裳出来?那衣裳映在雪地里,既暖和又好看。”

贾琮一想起贾母给的那件衣裳,脸上就是一滞,五颜六色,金碧辉煌,他又不是唱大戏的,穿出来扮金刚鹦鹉,勾引廊下的鹦鹉叫唤么?

故而贾琮笑道:“因是老太太特意给的,我留着改日再穿。”

至于改到哪日么,贾琮表示,反正他还小,还在长个子,长着长着就不能穿了。

尤氏凑趣地笑道:“这孩子,倒还宝贝起来,老太太这里宝贝多着呢。你只管拿出来穿,穿腻了,好问老太太再讨几件。”贾琮笑道:“该我孝敬老太太才是,怎么能问老太太要呢?”

这话一说出来,贾母喜欢得不得了,因向着诸人笑道:“都说我疼他,凭他这志气,我怎么能不疼他。这孩子,比他当年老子可强多了。”

贾母跟前,谁嘴甜谁得好。似王夫人这样的稳重人,到了贾母跟前,却得了个粗粗笨笨不会说话,不讨婆母喜欢的评价。

王夫人都不会说话,邢夫人那就是满嘴糊涂话,这婆媳关系啊,果然是千古难题。

众人忙又一阵奉承,才奉承得起劲,忽听得人传报贾琏来了,贾琏进来道:“林姑父寄了书信来了。”

贾琮心中一动,冬天,书信?这是林如海要挂了,特意来信接了女儿回去。

贾母看了信,一脸忧闷,众人解劝,也不能稍减忧色。

不到半日,贾琮就听说,贾母命人打点行礼,择了日期,命贾琏送林黛玉回去。

于是本来就忙着回礼还情的荣国府,更加忙碌起来。

贾琏这一路回去,少不得拜访些江南金陵亲戚世交,宁国府那边的贾珍,也有意托贾琏顺便送几封信。这日贾珍写好了信,交给贾蓉,命贾蓉亲自交给贾琏。

贾蓉拿了信出来,由不住抱怨:“这点小事,也要我去走一趟,什么都寻趁我?”

一面又骂小子们:“都跑哪去了,马也不拉出来。”

只见得几个小子们乱窜,说道:“本来是派了焦大,小的们在找他呢。?”

贾蓉骂道:“找他干什么,必然醉死在酒缸里了。”

这话一出,一股子冷风刮过,贾蓉脖子一缩,心口一凉。

64.薛大傻子

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适合轰炸,不,是适合出门。[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贾琮如是想着。

作为一个早已看穿了一切的穿越者,贾琮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才不是围观荣国府宅斗剧的肥皂剧观众呢,宅斗剧看多了,万一染上娘娘小主似的小家子气,多倒霉。

要知道,大丈夫玩权谋,也是坦坦荡荡的阳谋,玩阴谋的,多半会被人评价为德行不足。

所以,贾琮愉快地决定了,出门转转,见识一下正常的社会状态。

然而,贾琮才一出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直吹入骨,就刮得脸生疼,他下意识地拢紧了披风,深觉自己离维尼的形象又迈近了一步。

贾琮无比怀念现代的英伦风大衣,空调以及取暖器,在怀念之余,他再次确认现代那些狂赞去工业化的小清新,都应该去看一下脑科。

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有人大声招呼道:“琮兄弟,琮兄弟――”

贾琮抬头望了一眼,眉头微皱,膘肥体壮的大白马上驮着一只浑身金光闪闪的白胖子,脑海中瞬时闪过一连串提示音,你的亲友薛大傻子已上线。

贾琮很有种捂眼的冲动,薛蟠的衣着和宝玉类似,都是走得鲜艳风,充分体现了四大家族一脉相承的审美风格,但是宝玉虽面如满月,但胜在年纪小,脂粉气浓厚,雌雄难辨,穿得鲜艳些,人家也只会误以为他是女儿身。

而薛蟠呢,圆滚滚的头,水桶状的身子,加上酒色过度而发青的脸色,常年睁不开的眼睛,再套上几层颜色鲜艳的绫罗绸缎,只会让人想起俄罗斯特产套娃,还是邪神版的。

薛蟠见了贾琮,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忙跳下马来,凑过来道:“琮兄弟,我下了帖子请你吃酒,你怎么不来啊!”

贾琮张了张嘴,他能说他对和一群纨绔子弟去听淫词浪曲,毫无兴趣么?

对于一个嫌日本片太小清新,转而收藏欧美片的穿越者来说,与其听什么咿咿呀呀的女儿悲喜,还不如回忆一下舒女神当年的专辑。

但是,当着薛蟠的面,贾琮是不可能直言相告的,因而他笑了笑,说道:“那日不巧,我们老爷叫了我过去。”

言下之意很明显,贾赦的话,贾琮不可能不听,自然不能再去赴薛蟠的酒席。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薛蟠素来是个没脑子的,听得这话,连忙道:“今儿总有空罢,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薛蟠所谓的好地方,除了青楼和赌坊,贾琮也想不到别的地方,总不可能是贾府家学罢。

他歪了歪头,笑问道:“薛大哥哥说的好地方是哪儿?怎么不邀了宝玉哥哥一道去。”

薛蟠忙道:“去了就知道了。”

看着贾琮还在迟疑,忙赌咒发誓道:“你放心,绝对是好地方,我若哄你,明儿一跤跌成了个大马猴。”

贾琮险些笑出声来,薛蟠就是把地上摔出坑来,也跌不成大师兄,倒是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演二师兄。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劳烦薛大哥哥在前带路了。”

十里梅林,千株香雪,絮云敛影,薄暖微寒,一阵霜风起,吹落梅花雨,如梦初醒。

贾琮看着眼前的美景,由不住赞叹,想不到京城还有这样占地广阔的园林。

贾琮虽然是五谷不分的宅男,但是当初为了写种田文,也是经常上淘宝浏览各种植物图片的。

尽管没少被某地特产的七色玫瑰闪瞎眼,可结合身边的公园,也认得一些常见植株未开花的形态。

他略扫几眼,便辨认出了好些常见的花卉,可想而之,若是盛夏时节,这园林又是如何的美如仙境。

香风徐送,隐约听得风中有人在唱戏:【长生殿曾下阶,细语倚香腮。两情谐,愿结生生恩爱。谁想那夜双星同照,此夕孤月重来,时移境易人事改……】

这是长生殿,昆曲经典剧目。

不过论曲词,贾琮更喜欢元曲四大家白朴的《梧桐雨》,《长生殿》和梅大家的《贵妃醉酒》在贾琮看来,都失之浅白。

其实是太大白话了,有利于戏剧普及,但不利于伪文青提升格调。

文青嘛,不流行的才能体现品味高雅,大众看不懂的才是经典,伪文青亦如是。

不过这大早上的就开始唱戏,是不是有点儿太特殊了。

贾琮看了薛蟠一眼,眼神里满是疑问,薛蟠却丝毫不觉,只是命人上前敲了门,对着出来开门的小丫鬟道:“快回禀你家姐姐,我将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位琮公子请来了。”

姐姐,贾琮的眉头越发紧皱了几分,莫非这地方乃是古代文人笔记里记载的那些高档会所么。

贾琮寻思了一下,不大像,据《板桥杂记》记载,古代的会所也是晚上营业,这时候便是早起,也正是沐浴熏衣的时候。

至于梨园歌舞,那是夜间的节目。

贾琮猜不明白,只得笑问薛蟠道:“薛大哥哥,这家主人是……”

薛蟠笑道:“既来了郑园,你还不知主人是谁?”

郑园?贾琮想了半刻,仍是摇了摇头,一脸陌生。

薛蟠敲了敲自己的头:“瞧我,竟忘了你不是宝兄弟,不知道这些?”

说着,便向贾琮解释道:“这郑园的主人,叫郑大娘,本是秦淮名妓……”

原来这郑大娘虽是名妓,却也是戏剧大家,生旦兼善,更有须眉男儿之气,视金玉为泥沙,轻财好客,时人称之为侠妓。

后为忠顺亲王看重,入京为忠顺亲王府戏班教习,不再登台演戏,期满五年,郑大娘乞辞,忠顺亲王以别业谢之。

这别业就是薛蟠所说的郑园。

贾琮闻听得这郑园主人的来历,由不住愣了一愣,忠顺亲王这手笔,可真是豪奢啊。

不过想想原著中蒋琪官在忠顺亲王府唱小旦,也能在京郊二十里买房置地,由此可知,演艺行业的收入水平向来不低。

何况如今又是以一国奉一家的古代,忠顺亲王作为正统皇亲国戚,别业不知有多少,送人一个,实属正常。

不过,这郑大娘原是秦淮中人,又交游广阔,本来就名满天下,得了忠顺亲王这别业后,声名更加显赫。

不知多少王公贵族,愿聘她为府中教习,更有轻薄浮浪子弟,以重金求露水姻缘,郑大娘皆谢绝。

平日闭门诵禅,只为几家王府教演戏曲。

未料,郑大娘之名更盛,天下风流纨绔公子,更以得见一面为荣。

贾琮总结道,这郑大娘无疑是个女强人,凭借技术抓住机遇,从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风俗界,转职为亲王府员工。

宰相门房七品官,亲王府戏班教习算不得官,但社会地位上是高于平民百姓的,更不用说风俗界。

郑大娘在工作时间内兢兢业业,得到了业界和公司董事认可,提前退休还分到了房子,并且很快得到返聘,继续发光发热。

考虑到古代风俗业的环境,贾琮觉得这位郑大娘,比那些从良做妾的风俗界前辈聪明得多,毕竟秦淮八艳里,也只有一位徐夫人,还背负恶名,无子而卒,哪里有郑大娘这样潇洒自在。

很快,那开门的小丫头,便出来道:“我家姐姐请了两位公子进去一叙。”

进得园中,更见得玉梅红雪,寒鸦栖树,玉肤花貌小家女,隔着空亭,清歌妙舞,不识相思苦。梅林北面,有一座戏台,梅花如雪,婷婷袅袅十数个豆蔻年华的女儿,正排着戏。

贾琮正停步远望,忽见得一个碧衣黄裙,双鬟垂珠的小丫头提着花篮从梅林中出来,抚枝而笑:“这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那位?居然是个小孩儿。”

声音如嫩莺初啼,又似环佩碎玉,清脆无比,竟是一副天生的好嗓子,让人听之入神。

这小丫头披着银鼠斗篷,满身绫罗,金玉珠饰,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姐。

幸而贾琮穿越已久,早已能从发型举止分辨出人的阶级,因而只一眼,便看出,这小丫头乃是个受宠的丫头,但满身的娇娇之气,说不得和郑大娘有什么亲缘关系。

青丝鸦鬟,脸如嫩花,杏眼无邪,显然稚气未脱,但嫣然一笑,却有娇媚天生,实在是个绝世美人胚子。

这小丫头一笑,贾琮忍不住就想到了蒲松龄大神笔下的婴宁,想来那位娇憨天真的爱笑狐女,也不过就是这样子罢。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等名句,岂是寻常人能为之。你才多大,能有多少经历?能做出这样名流千古的诗词。可别是欺世盗名之徒。”

小丫头捏着梅花枝儿,忽闪着大眼睛问道。

神态虽天真无邪,但言语却不甚中听。

贾琮微微皱了皱眉,走到哪被人质疑到哪,这滋味实在令人不爽,何况他早声明过这词乃是梦中所得,就算古代文人所谓的梦中所得,多半是自夸的谦词,但也不能因此忽略本来意思啊。

总不能让他照直说,这是纳兰公子的诗词罢。

小丫头胸膛一挺,脖子一抬,跺脚道:“我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你要不是欺世盗名之徒,就再做一首,至少不能比……”

小丫头望了望戏台,戏台上清唱飘渺:【冷风掠雨战长宵,听点点都向那梧桐哨也。萧萧飒飒,一齐暗把乱愁敲,才住了又还飘。那堪是凤帏空,串烟销,人独坐……】

小丫头顿了顿,说道:“香山居士的《长恨歌》你是比不了的,但也不能太差了。”

贾琮很想说,你让我做我就做,岂不是太没尊严了。

不过想了想,贾琮忽想到了一首诗,当即笑了一笑,缓缓念道:“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念完,贾琮扬长而去。

留下小丫头和薛蟠等人,呆立原地,薛蟠急脚鬼似的跺脚,叫了几声琮兄弟,既想跟上,又舍不得的朝着梅林北面望了望,终是没舍得跟出去。

65.七岁小儿

离了郑园,贾琮直接到了市集上,漫无目的的闲逛,信步随便乱走。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只见轿马纷纭,熙来攘往,行人稠密,大街两边铺面,酒楼饭馆茶店当铺,皆是生意兴隆,门口还有各种小商贩摆起的摊子。

时下风俗,租不起店铺的小商贩,按月或按天向着商铺交纳些许租金,便可在这些商铺门口摆摊营业,只是不能挡住商铺的大门。

当然,连这些租金也付不起的小贩,就只能挑着担子,四处叫卖,比如挑着牡丹,芍药,各色梅花,水仙,迎春花等花卉的花贩子。

大冬天的还有牡丹芍药迎春花?

贾琮默默在心中将大棚蔬菜这个致富点子打了个叉。

好吧,古人笔记有云,冬月养花其法,置花树于暖室地坑,以火逼之。

那些穿清朝买温泉庄子卖大棚蔬菜嫁猪尾巴的穿越女们,大抵都是不读书的,不知道这个也正常。

以穿越者超出常人的见识,对于古代这种落伍的温室法,也是能做出革新的,但是,付出和收益不成正比。

这就好比重生了,想到的最好挣钱方式是打游戏,只会让人觉得主角智商上限与正常人不同。

一股热热辣辣的香味传来,贾琮寻香望去,却看见一个担着挑卖热豆花凉粉的小贩,热热的豆花,加上油煎的花生,撒上香葱大头菜,配着腊肉鸡蛋饼子,简直将人的馋虫都诱出来了。

荣国府中的饮食,虽算得上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怎比得这集市路边摊的独特风味,贾琮咽了咽口水,挺想买一份来尝尝。

然而一想古代的卫生条件,贾琮那点儿尝鲜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了。

就算看着干净,也难保小贩信绿教,即使小贩不信绿教,贾琮望望了旁边吃食摊子上的葱炒虾,说不得食材就是青岛运来的?

还是算了吧。

贾琮缓步走过吃食摊子,又看见几个衣衫洗得发白的小子提着篮子,见着穿长衫的读书人,就拦上去叫卖:“小的这里有《西游记》,《飞燕外史》,《会真记》,还有新选的时文集子,公子买一本吧。”

贾琮往篮子里描了一眼,果见里头都是花花绿绿的书本,从封面就能看出印刷得不怎么样,想来这些提着篮子的小子和天桥底下的抱孩子卖盗版光盘的大婶们,乃是同行。

“还有《如意君传》,《银瓶梅传奇》,《绣榻野史》,《隋炀帝艳史》……”

刚想到卖盗版光盘,贾琮就听到了一连串如雷贯耳的古代版和谐小说大名,不由得摇了摇头。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卖盗版么,这种久负盛名的和谐小说,就如同卖光碟大婶手中的苍老师,名气虽大,但实际上,该看都看过了,还不如橘梨纱山口姐妹这种偶像下海的片子有销量。

所以说,卖盗版也是要讲宣传的。

似这种和谐小说,最好搭着几本龙阳类的,拿出来一晃,低声讲解几句,这猎奇的心理人皆有之,还怕这些读书人不肯掏钱。

“小的这还有时下卖的最好的《青娘传》,这本书可是那些闺阁佳人的最爱,多少姐儿爱不释手呢,先生买一本吧。”

贾琮怔住了,这书名好熟啊,好像是他写的那一本啊,他扭过头去,眼神里满是寒冰烈火,当着作者卖盗版,人干事?

“这本《太上京》乃是王爷也赞过的,据说写的乃是京中某家侯府的家事,那些吃的穿的,都是寻常人连听也没听过的,绝对是好书。”

太上京也盗?章公公的面子都不给,你们也太嚣张了吧。

“可是那本如同白发宫人涕泣谈玄宗,记所遇之人,叙阅历之事,自道生平,追叙半生纨绔潦倒之事的《太上京》?”

一个读书人急忙问道,得到卖书小子的点头,爽快的掏出了钱袋子。

贾琮实在看不下去了,赞赏归赞赏,你丫能买本正版么?

贾琮叹了口气,罢了,隐姓埋名出的书,就是这么没话语权,他就不信他在荣国府给出去的那两本书,也有人敢盗。

“怎么没有《大罗天》?”有个穿道袍的年青人翻了翻篮子里的书,皱眉问道。“那书稀罕着呢,又因老圣人,不敢随便拿出卖,若是公子想要,明儿来一趟这里……”

还明儿?贾琮恨恨的咬了咬牙,他今天就找城管来扫荡一圈,让你们卖盗版。

然而走了两步,贾琮的怒气暂歇,且不说现在没有城管,就是有类似的职位,也肯听他使唤,然而人家问起来,缘由呢。

罢了,眼不见为净,贾琮索性拐了个弯,往着人群疏松的地方走去。

这一走,就走到了一条胡同口,左右两边的地上摊着油布,摆满了青青绿绿的古董玩器,缸里扔着卷起的字画。

摊子后面的店铺,皆是几间门脸的古董行,布置极是大气,门上的招牌名,贾琮颇有些眼熟,仿佛听着贾赦念叨过几次。

敢情是走到古董街上来了,贾琮脑子里瞬时闪过那些网络鉴宝小说里提到各种碰瓷方式,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行人,走马观花似的看着摊上的古董。

他虽不打算捡漏,但是多看看,也能增长些见识。

走到一个摊位前面,贾琮停下来细看了看,这摊位上摆着的却是些刀剑铜器,而且一看纹饰,就知道年代很近。

“我这面护心镜乃是当年宁国公得异人所赐,乃取天上星辰之精锻造,据说挂在室中,能照里外。如今虽然有了三道刀痕,神妙不在,但驱邪安神有奇效……”

贾琮想了想这护心镜的功能好熟悉啊,好像是他编过的内容,大概是巧合吧,这种古玩商人,哪有那么……弱智。

“还当我唬你,你瞧瞧这本书,这可是荣宁两公后人所写的《三代器》,你看这上面的记载,哪句对不上?”

呵呵,贾琮只能微笑,一定是他的认知出了岔子。还有,荣宁二公后人是什么鬼,这是说兄弟禁断生子文呢。

“你想这样的好东西,定然不同凡物,你带回去,沾沾国公的气运,将来子孙也说不得封侯拜相呢。”

气运?贾琮侧目,这古董贩子不是姓荆名教主吧,还好这古董贩子的头发十分浓密。

贾琮稍安下心,走到一家五间门脸的荣文阁前,忽见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富商从店铺里出来,叮嘱着身边捧着木匣的小厮:“小心点,这可是荣国公收藏过的五色玉马,若是跌着了,我扒了你的皮。”

店铺的掌柜送出来,道道:“贺大官人慢走。小的就不送了。”

荣国公收藏的玉马,也是他书中写过的,但这东西乃是贾代善的珍藏,不是收在库房里么,贾琮眯了眯眼,这是赝品还是……

“冷兄,听说你这里新近很有些好东西啊,怎么也不派人告诉我一声。”穿着缂丝衣裳,披着火狐大氅的,踱着官步的中年人极是熟稔的笑道。

“哎呀,梅大人,小的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因这次新到的多是玩器,并无文房,所以小的才未通知大人。听说大人要外放了,小的在这里先恭喜大人了。”冷掌柜叙了几句旧,忙上前行礼。

“外放怎比得京官清贵,只是为官者总得牧民一方,做些实事,才不辜负这些年寒窗苦读,以及圣上厚恩。”

梅大人说了这话,又笑道:“不过,我这样的穷翰林,外放做官,也少不得给上司们送些孝敬。有位上官,别的不稀罕,只收藏古玉,前日见着你们府上小公子所写的那本器谱,连口赞着荣国公收藏的玉好。听说里头有匹玉马,五色齐备,再不能得了。所以我今儿特意过来寻一寻。”

梅翰林,这梅翰林就是薛宝琴的公公吧。荣国府,贾琮扯开一抹笑,这冷掌柜该不会是王夫人陪房女婿冷子兴吧。

“实在不巧,那玉马方才卖出去了。不过当年国公爷收藏那些古玉,里头还有不少,梅大人里头请。”

“这个……”梅大人听闻玉马已卖了,很有些犹豫。

冷子兴忙笑说道:“这些上官的脾气,我也知道,凡送金银给他们,必定生气,说什么我又不是钻钱眼里的人,太瞧人不起了,铜臭气。其实是怕人笑话他们爱钱,做到这官位上的人,既要钱又要体面的,所以常有人碰钉子。所以,上官爱什么,就送什么,但也不能太死板了,他要哪样,实在没有,难道就不送了。其实买了个价值差不离的送去,他也一样喜欢,反正这些上官赏玩过了,还是要换成银子的。”

“刁钻,冷兄这舌头实在刁钻。”梅大人笑了笑,跟着冷子兴进了店中。

贾琮看着人堂而皇之的讨论荣国府库房藏品,只觉不可置信,这是王夫人监守自盗呢,还是下人自作主张呢。

不过鸳鸯都能拿贾母的东西去当了,王夫人卖掉点贾代善的藏品,也实属正常,当然,如果这些东西理论上没有贾赦的继承权就更好了。

贾琮如是想着。

贾琮找了家茶馆坐下喝茶,还等茶博士上茶来,就听着邻座几个书生抨击道:“世风日下,大鼓说书,多为采兰赠菊,闺阁演唱,乱人心志,已是不宜,况如今又有评书演义,讲述豪侠亡命之事,市井小民听之,跃跃欲试,其为非作乱,皆由此始,吾等有心世风者,将思禁之。”

哪朝哪代都有这种视娱乐为毒品的叫兽,古代是评书大鼓,现代就是小说游戏,孔夫子那时候还听歌,也没见圣人不圣人了。

感谢微博和朋友圈,贾琮对于这种傻逼言论,早已能够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了。

“兄台所言甚是。尤其如今那些权贵浮浪子弟,略识得几个字,便胡编乱造,仗着祖上功勋,写什么英雄美人,吹捧武人,奉承祸水,为祸较评书大鼓更甚,也该禁之。”

“正是,尤其是荣国府那七岁小儿,文字粗疏不堪,字句不成文章,却仗着家世胡作妄为,也敢付梓印刷,到处传播,很该一同禁之。”

七岁小儿招你惹你了?

66.见色忘友

贾琮阴阴一笑,真当他好欺负是吧。[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贾琮不愿意为难卖盗版的小贩,那是因为怜贫惜弱,乃是传统美德。

再者写书的人么,总有点著书立言的心态,光想挣钱,何必熬夜写书,出门卖麻辣烫岂不更赚。

这道德修养,自然是不一般的。

何况贾琮又是跪着写书的网络写手,当年被网络喷子喷多了,看见盗版网站,就不由自主地想,网站站长一定是爹死娘嫁人老婆偷人,站长捉奸跌断腿,身患绝症没钱买药,还得替隔壁老王养儿子。

所以,他的书被盗版,其实也是在做善事呢。

在现代隔着网线,贾琮都能如此为人着想,穿越到了古代,一看那些卖盗版的小子就是贫苦出身,贾琮自然更加心胸宽广。

反正古代又没版税可收。

但是这些读书人,身着绫罗绸缎,大好时光还有闲暇喝茶,这小日子过得悠闲,却不思上进,专和别人过不去。

要嫌小孩子的书写的不好,自个写一本啊,要不去读圣贤书啊,动辄禁啊禁啊,你以为你是广电总局啊。

懂不懂什么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贾琮在现代奈何不了和谐大神也就罢了,难道穿到古代,面对几个土鳖读书人,还得忍气吞声不成。

贾琮脑子一转,很快有了思路,只是这实行的人选嘛?

贾琮还在衡量,突然肩膀被人一拍,薛蟠的大饼脸映入眼帘:“琮兄弟,你怎么转身就走啊!”

贾琮微笑道:“薛大哥哥还有脸说,什么地方也敢带我去?回头我告诉我父亲和我哥去。”

薛蟠听得贾琮要告诉家里大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呵呵干笑道:“琮兄弟,都是我糊涂了,你要打也好,要骂也好,千万别回去告诉家里人。”

贾琮笑了笑,拖长了声音说道:“要我不告诉家里人,也不难。端看你的诚意如何了?”

薛蟠眼皮狂跳不止,搓了搓手,讨好地笑道:“琮兄弟,你要什么诚意?只管说,我要支吾一下,我就不是个东西。”

你本来也不是个东西。贾琮看了看邻桌的几个连声高呼‘该禁该禁’,笑得和弥勒佛似的读书人,心中嘲讽道,该禁,还吸血鬼始祖该隐呢,一会你们就该哭了。

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贾琮笑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便走边说吧。”

走出茶馆,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贾琮就将想好的办法一说。

薛蟠顿时脸色一变,降了声音道:“这样不大好吧。(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

贾琮嗯了一声,笑眯眯道:“不知道薛大哥哥特意带我去见名妓这事,王家大人可知道。哎呀,我嫂子才说王子腾大人很喜欢我呢,要我常去他们家玩玩呢。”

薛蟠自他老子死了之后,最畏的就是他舅舅王子腾,听见贾琮要向他舅舅告状,顿时傻了眼了,忙说道:“我也是一番好意。那郑大娘真真是个国色,而且也是慕了你的名,才想见一见你。”

“原来是个国色啊。”贾琮笑得十分天真无邪,拢了拢衣袖,语气温和道:“薛大哥哥,你这是见色忘友啊。原来,为兄弟两肋插刀,为美人插兄弟两刀的就是你这种人啊。”

薛蟠险些咬到舌头,急忙分辨道:“胡说,我又不是宝玉,怎么——”

贾琮歪了歪头,似笑非笑道:“在薛大哥哥心中,宝哥哥原来是个见色忘友的奸诈小人啊。”

“我不是这意思。”薛蟠耷拉一下腰,颤抖着嘴皮子,委屈地快哭出来了:“我是说宝玉若知道这样的绝色美人想见他,定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更不会在意什么名妓青楼?”

“是吗?”贾琮嘿嘿冷笑了几声:“薛大哥哥这意思,是还想带宝哥哥去见见那位名妓,不知道二太太和薛姨太太可知道这事?”

“不是,不是!”薛蟠几乎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半天,才求饶道:“琮兄弟,琮祖宗,我听你的还不成么?”

贾琮呵呵一笑,赞赏道:“薛大哥哥这样想就对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啊。你也是经商的人,良心这玩意能值几枚铜板。”

贾琮稚嫩小脸,露齿一笑,尖尖的虎牙被光影一照,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邪恶感,薛蟠不自觉的点了点头,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奥义。

茶馆里,几个读书人抨击了一阵世风日下,嚷嚷着不但要明令禁毁演义野史,还要禁止戏子不许扮圣贤神明以及皇帝,更不许妇人上庙拜神等等。

茶博士侧目而示,这伙一杯茶喝到没味的穷酸秀才,真是胆大过天,脸也大过天,喝茶也能喝得满嘴胡话,有病得治啊。

那几个读书人喝光了新添的茶水,打了个水嗝,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差不多了,挺着肚子站起来,走到茶馆门口,拿腔作势地拱着手作礼:“诸位兄台,别忘了今儿咱们商议的事,明儿还是这里,咱们再聚一聚。”

“忘不了,兄台放心。到时候咱们一起上书,什么权贵府也不惧。”

“就是这话,说定了——”

“哎呀……”女子一声尖叫,哗啦一声巨响,迅速引来了围观的人群。

“我的腿……我的腿……”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老妇倒在地上,抱着腿哀声惨叫。

一个二十出头的美貌少妇看着老妇,想伸手去搀扶,却又不敢,含泪道:“婆婆,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老妇头上豆大的汗珠直落,脸都痛得扭曲了,却忍着痛喘气道:“别管我,快看看那瓶子有没有摔着?”

少妇看了看不远处摔成几块的玉瓶,瞬时泪如雨下:“瓶子摔碎了……”

老妇顿时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厥过去,捶着胸口道:“柱子他爹,我对不起你啊,我没用啊,我没用啊!”

“婆婆,你要有个万一,我怎么和相公交代……”

少妇哭得越发伤心不已。这大街上演的苦情剧,很快吸引到了更多的观众。

“……都是你们撞伤了我婆婆,你们别想跑……”

几个读书人面面相窥,脸如白纸地辩解:“怎么是我们撞的,我们在大门口站着,怎么就撞着人?”

“你们低着头,也不看路,忽然往后退,撞了人还不承认。”那少妇掏出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那也是你们不看路,怎么怪得着我们?”几个读书人顿时找到了破绽。

“路就这么宽,你们几个人站在一起,还不把路堵了大半,我们已经避着你们走了,谁知道你们会忽然往后退,手肘子一推,把我婆婆给撞倒了。”

少妇带着哭腔分辨道。“可不是,大家都有眼睛,分明你们中的两个往后一退,将人家的路给堵住了,又有一个手肘子一荡,把这位老太太给攘到了地上,那玉瓶儿才摔出去。看你们这身衣冠,都是读书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也不知读得哪门子的书。”围观人群中,终于有目击者说了句公道话。

“我们怎么不讲道理了?”几个读书人顿时恼了。

“要是讲道理的,见了人家老婆婆摔着了,哪儿还会想跑,孔圣人都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呢。”这是个读过书的围观群众。

“就是,不说送老婆婆去瞧大夫了,也不说赔人家瓶子,光想着不认账,这是哪门子读书人。”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们,纷纷点头,说道:“这老婆婆像是跌断了腿了,可怜呢,还有这瓶子,看玉就知道是好东西,读书人也不能耍赖。”

“谁说我们耍赖了,一个破玉瓶子,能值多少钱。”有个脾气火爆的读书人终于受不了挤兑,朝着围观人群道:“你们说我们耍赖,我还说你们碰瓷呢。谁不知道这隔壁就是古玩铺子,猫腻多着呢。”

这地图炮一开,围观群众们顿时怒了:“你这人,看着人模狗样,怎么说话这德行呢。你全家才都是猫腻呢。”

“你才碰瓷呢。我家住在前面胡同,这玉瓶是才从鼓楼西大街的恒舒当赎回来的,这销讫的废当票我都留着。当铺的伙计朝奉也可以给我们作证。”少妇拿出一张当票来,果见上头用大红朱砂章盖着销号的字样。

围观的群众见状,纷纷知道再不能假了,忙说道:“别说这当票,就是这老婆婆的伤,也不能作伪的。”

才说着,就有熟人道:“这不是张家娘子么,我说今儿怎么不见你们婆媳俩,原来是去赎瓶子去了。”

那熟人原是五十左右,涂脂抹粉的戴花婆子,看打扮就知道是个走街串巷的长舌妇,说着,就向着围观群众科普道:“要说这玉瓶,原是他们家祖传的宝贝,偏他们家柱子小时候得了重病,为了治病,就把这玉瓶给当了,后来病虽治好了,但这宝贝一直没赎回来。张大爷临去的时候,还惦记着瓶子,说是对不起祖宗,竟是睁着眼睛死的……为了赎回这瓶子,他们家柱子是没日没夜的干活,张家娘子也是针线不离手,至于张婆婆更是省吃俭用得没法了。唉……这可真是白辛苦这么多年了。”

这种勤劳积攒,一朝落空的故事,是最容易引起人们感触的,这就如同莫泊桑的项链,不管课本上分析什么勇气什么虚荣心,说到底也不过是命运的无常,而人类最难把握的就是命运。

周围的叹息声安慰声连绵不断,无形中又给这几个读书人增添了巨大的压力。

而离人群不远的酒楼上,贾琮倒了杯茶,一个老太太,再加一个人证物证具在的碎瓶子,扶不扶,都是一出好戏啊。

贾琮悠闲的品了口茶,好心地指点薛蟠道:“看到没?有钱有势还怕找不到人手,自个出面的都是傻子,枪打出头鸟,懂不?”

薛蟠用高山仰止的目光注视着贾琮,摇了摇头:“不懂?”

贾琮斜了斜眼睛:“真是不可教也。”

看着下人送来的几个读书人签了名字住址按下了指印的欠条,贾琮拍了拍薛蟠的胸口,吩咐道:“以后隔三差五,找人去他们家要几回账,让那个媳妇子,到书院门口再哭几场什么的,我也不介意。他们胡说八道一次,就去要一次,懂了么。”

看着薛蟠摇了摇头,贾琮天真一笑,板着细嫩的手指道:“哎呀,我记得我嫂子还让我给王大人写信呢。我嫂子识字不多,这家信嘛,多一句少一句,也无关紧要的。”

这威胁太有效果了,薛蟠立马变摇头为点头,连忙道:“懂了懂了。我一定照办。绝对照办。”

荣国府门口几个小厮跺着脚,伸着脖子,使劲往荣宁街口的方向张望。

一见贾琮和薛蟠回来了,贾琏的小厮旺儿忙上前将贾琮从马上抱下来,说道:“哎呦,我的哥儿,你跑哪去了?府里要翻天了。”

67.犯了旧疾

翻天?我还闹海呢。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这荣国府什么时候成了陈塘关啊。贾琮的思维瞬时扩散到了天际了,不对啊,贾琮很快回过神来,笑道:“我不过出去走走,府里怎么就翻天了?”

旺儿忙道:“今儿府里给哥儿做生日呢,偏哥儿不在府里,哥儿再不回来,府里还不翻天了?”

薛蟠下了马,惊笑道:“今儿是琮兄弟的生日,怎么也没人同我说一声,我好给琮兄弟备份大礼?”

旺儿满脸尴尬,陪笑道:“老太太说哥儿年纪小,怕折了福气,所以未曾大操大办,只是办几桌家宴,一家子闹热一日也就是了。我们二奶奶又忙着打点二爷和林姑娘回南的行礼,告诉薛姨太太也迟了些……”

薛蟠诨名薛大傻子,听见这话也没细想,因笑道:“那想必是我出门了,所以才不知道?”

贾琮倒没薛蟠这么容易被唬弄,他好歹是看过红楼原著,写过红楼同人的扑街写手,宝玉过生日什么样,薛宝钗过生日什么样,贾母过生日什么样,书中写得不能再详细了。

哪个不是预备好几天,到了他?

恩,他这个正主都不知道今日自己过生日。

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呵呵,贾琮发生轻轻的笑声:“今日是我生日,我怎么不知道?”

旺儿顿时无话可对,只得强笑道:“哥儿说笑呢。一家子亲戚都在里头等着呢,哥儿快进去吧。”

进得府里,早有几个丫头婆子在二门等着了,见了贾琮欢喜得更什么似的,连忙道:“哥儿总算是回来了,里头二奶奶都催了无数次了,哥儿再不回来,怕是叫人出去找了。”

说罢,拥着贾琮便往上房去。

上房里凤姐儿正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吩咐平儿道:“再有外头送戏来,一概辞谢了,就说咱们家花园小没地方了。”

一会儿又叫丰儿,说道:“老太太说了,各处庙观也该去放堂舍钱,你支了银子遣人速速去办。”

正交代着,忽听得丫头婆子们报说贾琮回来了。

凤姐儿忙迎出来,笑着抱怨道:“咱们寿星总算是知道回来了。[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cc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凭有什么急事,也没有今儿出门的理儿。”

说着,又看了看贾琮的衣裳,说道:“里头还有几个来贺的亲戚呢,我说你换衣裳去了,好歹唬弄过去了。我记得前儿老太太给了你一件衣裳,倒是该拿来换上。”

贾琮一听贾母给的那件衣裳,脸色就一变,他虽然很欣赏鸟人这部电影,但不代表他愿意穿成个鸟人啊。

贾琮咳嗽一声,睁大眼睛,表情十分无邪地发出自己的疑惑道:“我生日?我生日原来是今天么。”

凤姐儿一怔,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不是今天又能是哪天。原是有个和尚说,你生来单弱,很怕折了福,所以这些年,府里才没给你操办。”

凤姐儿不亏是凤姐儿,单这份急智,就是一般人不能比,若旁人听了这和尚道士的话,必然不好再纠缠。

但贾琮是一般人么,听了凤姐儿这话,贾琮嘲讽一笑:“这和尚还挺忙的?”

凤姐儿听出话里有文章,啐道:“你这死孩子,什么和尚忙不忙的?”

“我又没说假话。”贾琮板起了手指,数给凤姐儿听:“宝姐姐胎里有病,就有个和尚给他送药,林姐姐自幼体弱,又有个和尚化她出嫁,二哥哥也有和尚说他不能早娶,到我了,就有和尚说不能操办生日……这和尚不忙么?”

凤姐儿锤了贾琮一下,没好气道:“你这死孩子,偏你这么机灵。”

说着,又向着贾琮道:“我照实和你说了罢。今儿不是外头送了礼,又有亲戚来贺,不是听人提起,连我都混忘了今儿是你的生日。你是知道的,前几日各府里送了礼来,咱们家得还情还礼,我忙着这些都忙晕了头,又遇着你林姑父病重,要打点你哥哥和林姐姐回南的行礼东西,恨不得一人分成三人使,一不留神,便疏忽了你的寿辰。嫂子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是嫂子不好。”

凤姐儿这荣国府管家奶奶的情商一旦正常发挥,贾琮这种宅男穿越者,还真不好意思再计较了。

说白了,一个娇艳动人的大美人放软架势,柔声陪着不是,就是女人也要心软几分,何况贾琮这个魔法师。

看着凤姐儿下拜,贾琮很有些手足无措,忙拦说道:“今儿是我生日,原该我拜嫂子才是。让嫂子费心操持了。”

说着,便朝着凤姐儿拜了一拜,长幼尊卑,贾琮还是懂的。

虽然大丈夫不拘小节,但是他现在不是还没长大么?

看着贾琮下拜,凤姐儿扑哧一笑,刚要说话,便见着鸳鸯命婆子搬进几盆花并着几筐鲜果来。

鸳鸯说道:“这是赖妈妈送来给琮哥儿的,因是老太太说了不许大举动,赖妈妈前一日也不好送来,赶着才一并带了进来。”

荣府规矩,家中常用的下人给主子上寿,乃是提前一日。主子们祝寿才是正日。

说了这话,鸳鸯才发现贾琮也在这里,一时如获至宝,忙拉了贾琮道:“才刚老太太还问哥儿回来没?万不料哥儿在这儿,快随我进去吧。”

虽因贾琮不在府中,贾母说了不大操办,但来送礼贺寿的亲戚故交,却不能不接待,故而贾母屋中十分热闹,欢声笑语不断。

鸳鸯拉着贾琮一进去,贾母就嗔道:“怎么这半天才过来?”

又让贾琮拜见来贺寿的客人。

贾母房中的这些女眷不是族中亲戚就是两府姻亲,见了贾琮自是好一通儿夸赞。

等夸过了,贾母又吩咐道:“去见你老子吧。外头还有礼要行呢。”

贾琮晕头晕脑又出去见贾赦,还没到贾赦院中,又被领到前院设好的香案前焚香烧纸,然后又是去宁国府给祖宗烧香。

才到宁国府,贾琮就觉得这一府的气氛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

丫头婆子们笑嘻嘻的窃窃私语,说话声音却极是敞亮,“哎呀,这就是琮哥儿,果然呢,看着就像个读书人。”

看着就像读书人?这不会说话的程度,果然是贾家家生的奴才。贾琮默默吐槽着,表情平静无比。

“听说很出息呢,可惜我家小妹大了些,要不然,托了人送到那府里琮哥儿的院子里,日后也能当个姨娘呢。再生个一男半女……”

呵呵,贾琮用高冷的冷笑,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顾。

“你家小妹也不大,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这才大五六岁,正是好年纪呢。当年珠大爷屋里那些人,也大差几岁呢。这样好的前程……”

“可别说了,前儿我见着她家小妹头上戴着咱们爷赏的金钗呢,想来已是被老爷受用过了,还怎么去那府里?”

“咱们爷收用过了,又能怎么着?那府里琏二爷还同大老爷的姨娘不清楚呢。咱们家爷不也是……这受用过了的,才知晓妙处,还怕这嫩哥儿不着迷……”

当着他的面就讨论给他戴绿帽子的事,这宁国府也忒不像样了。

难怪原著中说,家道消亡首罪宁,光看这些大嘴巴下人,宁国府不败都没道理啊。

贾琮眉头一皱,看着贾珍,笑着就问了一句:“珍大哥哥何时学着敬老爷,也慕了黄老,无为而治了。”

贾珍到底是进士的儿子,立马就听出了弦外之音了,忙笑道:“你大嫂子这几日犯了旧疾,蓉儿他媳妇又病了,这府里也没人料理,难免粗疏,倒是让琮弟你笑话了。”

因听得尤氏不好,家中无人料理,家中下人才如此无礼放纵。

贾琮皱了皱眉,微微一笑,说道:“大嫂子病着,珍大哥哥既要忙外头的事情,又要照管里头,一时顾忌不到,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操劳,对珍大哥哥身子也不大好,珍大哥哥也要记得保重身子才是。”

贾琮本来年纪就小,眼神又极清澈,眨巴着大眼睛将这一番老成的话说出来。

直教贾珍是五脏六腑无处不熨帖,暗道贾赦这辈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生个贾琏,读书虽不行,但却是长袖善舞,精明能干,生个贾琮,既是少年天才,又这般体贴人意。

再一比较自个的儿子,贾珍顿时咳嗽起来,在风中很有些儿后继无人的萧瑟意味。

拜了祖宗,贾琮又去拜了尤氏,尤氏果如贾珍所说,犯了旧疾,一脸病容。

见了贾琮行礼,尤氏连忙命人搀住,挣扎着说了几句闲话,将送给贾琮的礼取出来,才要命人送贾琮回去。

忽然,外头惊叫起来,只听得乱哄哄的哭声,银蝶跑进来,拖着哭腔道:“奶奶,可是不好了――”

68.不能独生

“什么不好了?”尤氏欲站起来,可是猛一动作,胃气上涌,直烧得胃痛,整个人摇摇欲坠。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是蓉哥儿……”银蝶看了看贾琮,欲言又止。

尤氏头晕眼花,也没留意,只蹙眉道:“蓉哥儿怎么了?”

话才出口,就听得外头闹嚷嚷又大叫起来:“蓉大奶奶晕过去了。”

尤氏听得秦可卿晕过去了,也顾不得再问银蝶,忙扶着丫头的手出去瞧看。贾琮见宁国府出了事,自然也得跟着去瞧瞧,略尽点心力,以表情义。

谁知,到了上房内间,贾琮目瞪口呆,差一点连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内心的弹幕疯狂刷屏,我艹我艹艹艹,饶是他一介穿越者,见多识广,也全然没料到过如今这场面。

只见炕上,赤条条两块白肉贴在一起,底下白肉的那条小尾巴还断断续续的尿着,恩,底下还在尿的那块白肉是贾蓉,上面吓得如同得打摆子的那位是秦钟。

贾琮看着还在尿的贾蓉,伸手掩面,贾蓉这不会是吓到急性肾衰了吧。

又看了看脸得黑如同锅底,青筋冒得都快爆炸的贾珍,贾琮一脸同情,玩兔子是风雅事,可若生个儿子是兔子,这就风雅不起来了,贾珍也是可怜人呐。

至于一旁晕倒在丫头怀里的秦可卿,贾琮不着痕迹的流连了几眼,艳丽不下宝钗,风致与黛玉仿佛,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贵气度,果然是个倾国倾城地大美人,就连晕过去了,那姿态也是楚楚可怜。

唉,凭谁看见自己老公和弟弟搞在一起,老公还是当小受那个,这打击……哪个妻子也受不了啊。

何况秦可卿本身就是重病之人,惊怒过度,以致于晕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贾琮又看了看贾蓉和秦钟,内心的弹幕又开始刷屏,他知道大宅院里龌蹉事儿多,也知道红楼中男角色大多好色,但是按他想来,也就是媳妇丫头都淫遍,偶尔换口味玩玩小厮兔爷这种水准。

哪知道,还有不甘于玩人,要让人玩自个的呢。

但是,贾琮看着秦钟那惨白的小身板,很有摇头的冲动,就算想被人玩,贾蓉也该找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啊,秦钟这身子骨,动几下就没力气了,还有什么乐趣。

“畜生,畜生,你看看你这丑态――”贾珍的牙咬得咯咯直响,一副恨不得将贾蓉扒皮抽筋的架势。

秦钟本来胆小,见了贾珍这模样,原本就惨白无比的小脸越发没了颜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听得波的一声,一股味道弥散开来,秦钟从贾蓉身上滚下来,哭哭啼啼地大声求饶道:“求珍大爷饶命,饶命……”

贾蓉却硬气,挺着脖子,骂着秦钟道:“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被人瞧见了吗?你又不是没被人瞧过。”

贾珍见着贾蓉不悔过,反有力气骂人,紫黑着一张脸,操起一个杯子就扔了过去:“不成人的东西,你瞧瞧你,你这畜生,祖宗的颜面都叫你丢尽了。”

贾蓉挨了一砸,呲牙咧嘴的冷笑道:“祖宗的颜面还论不到我丢,整日家爬灰的现在这儿呢,还有脸说我。”

贾蓉这话一出,就听见尤氏哇的一声呕了出来,然后丫头们地惊叫再度响起:“奶奶吐血了。”

掺着黑红淤块的鲜血吐了一地,尤氏抚着胸口,倒在银蝶身上,浑身颤抖个不停,也不知是病还是气。尤氏才吐了血,丫头们又是一声尖叫:“蓉大奶奶流血了。”

端见的秦可卿的裙子已然浸得半透,血顺着小腿直淌到地上,贾琮瞅瞅贾珍,再瞅瞅秦可卿,默默叹了一声,这宁国府真是乱啊。

荣宁二府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贾琮才回到荣国府,宁国府的事儿已经传得荣国府阖府皆知。

“……原是蓉大奶奶今儿精神不错,又听说蓉哥儿和秦相公在书房念书,就专门送了点心过去。谁知道一开门,秦相公和蓉哥儿脱光了正搂在一起扭屁股呢,连蓉大奶奶进去也没察觉,一个劲儿叫着大力点儿。蓉大奶奶那样的人儿,又是那样的身子骨,哪里见过这场面,当时就气昏过去了。丫头们一惊叫,把珍大爷给叫来了,听说珍大爷进去的时候,蓉哥儿和秦相公屁股还在扭呢……”

王善保家的早将事儿打听的一清二楚,转述出来,言语里的刻薄之意更是显而易见。(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邢夫人看了一眼一旁坐着的凤姐儿,冷笑了一声:“你听听,这都是什么好人好事?亏得你兄弟身子弱,没去学里,要不然叫人带坏了,老爷一生气,倒先和我恼了。”

凤姐儿素知邢夫人牛心左性,最是个不肯听人言的,连忙说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我素日看着还好,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下流事。今儿我还说怎么不见他过来给琮哥儿磕头,原来在那府里和人胡混呢。秦家小子也不是个好的,他姐姐正病着呢,竟能干出这样的畜生事来。蓉儿媳妇那样的性情,还不知怎么气苦呢。”

邢夫人一听,忍不住好笑道:“他还有脸气苦?你瞧着他是侄儿媳妇,他却当自个是□□一流的人物。”

凤姐儿尚一脸疑惑,王善保家的,早已上前笑道:“二奶奶怕是不知道,蓉哥儿叫珍大爷逮着,还不服呢,说珍大爷自个还扒灰呢。那府里还有传言,说蔷哥儿有一日酒醉,直夸说蓉大奶奶那身好皮肉比蓉哥儿的屁股还白呢。”

贾母院中,贾母听得家下人道说这些话,忍不住用拐杖柱了柱地,眉头紧锁道:“别说了,我嫌听了脏耳朵。”

又吩咐王夫人道:“这些不明不白的话,不许人再提起,谁要是传出府一句,不管是谁,一律打死。”

见着王夫人应下了,贾母又命人寻了贾珍来,支走了下人,因说道:“家里多少媳妇丫头,由你摆布不得,如今闹得纷纷扬扬,更有那些不明不白,不真不假的话传出来,我不忍直说,你自己心上明白。你也该想想,你老子不在府里,你就这样胡作妄为,咱们有多少大体面能供你挥霍,别把福禄都折腾尽了。”

看着贾珍一脸愧色,贾母又说道:“我看蓉儿媳妇虽然是小家之女,也是懂得规矩礼数的,本来又病着,如今又听得蓉儿这样没体统糊涂人的气话,倒该叫你媳妇过去陪伴着,好言相劝,别晚上又有什么意外,或是她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贾珍听得贾母这言外之意,昭然若显,忍不住抹泪道:“是我该死,她若死了,我何以独生。望老太太可怜……”

贾母最听不得这些奸夫□□显摆真心的言论,当即杀气腾腾地骂道:“那你就去死。倒该叫了你老子来,让他瞧瞧你这出乖露丑的模样……”

王夫人领命出来,才回了房,便有周瑞家的来回话,道了几句家中事务。

王夫人便叹气道:“我瞧着那蓉儿媳妇模样好,性情好,家里家下无人不夸,倒没想竟做出这样没有体统的事儿来。”

周瑞家的最是个各处殷勤讨好的,又心性乖滑,因笑道:“蓉大奶奶原也可怜,蓉哥儿本就和蔷哥儿很有些风声,只是畏着珍大爷,没人敢提罢了。当年珍大爷给蓉哥儿说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蓉大奶奶,恐怕早知蓉哥儿的毛病……珍大爷自个又是百无禁忌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头拉,蓉大奶奶生的又好,哪里能犟得过珍大爷。”

王夫人看了周瑞家的一眼,慈悲道:“她要自个不愿意,珍哥儿还能怎么着?就算珍哥儿混得没边儿了,这人横竖是要死的,她若早死了,还能落个清白。”

周瑞家的听得王夫人这话,身上不由自主的冒出一股子寒意,陪笑道:“可不是太太这话么,珍大爷万不是那等子用强的混账人。”

但是周瑞家的忍不住就想,王夫人见着贾政往赵姨娘房里去,还难免念叨几句,何况秦可卿这样一个天仙似的美人儿,让人嫁进来受活寡,于心何忍。

想归想,周瑞家的却是没胆量说出来的,摸出怀表看了看,笑道:“都这时候了,琮哥儿怎么还没过来给太太磕头?”

王夫人端起茶杯:“听说是在那府里受了风,不太舒服,你将那一宗衣裳鞋袜送去大房也就是了。琮哥儿这运气也不知怎么说道,每每他有什么好事儿,家中必然有变故,你且宽慰大太太几句,别叫这孩子受了委屈。”

王夫人这一宗东西尚未送到,贾琮却已听说贾珍发落了好些下人,用的理由么,却是在贾琮跟前混说,惹得贾琮不高兴,恐得罪了贾琮,贾赦和邢夫人多心,坏了两府交情。

卧槽,贾琮顿时在心中大骂,他不过过去看了看热闹,贾珍用得着这么栽赃陷害么。惹急了他,他顶着和谐大神的神威,化名写一本风月文,保管让宁国府在千年后,还是3D小电影的创作素材。

说白了,文人杀人不用刀,想想燕子楼,白乐天逼死关盼盼,也无非用了几首诗。

贾琮比不得白乐天的诗词千古,但是以他重口味的阅片历史,化用些剧情设定震撼世人,让宁国府一干人遗臭百年,还是在能力范围内的。

贾琮充满恶意的编排着,心情略一放松,一下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贾琮就做了个噩梦,梦见天地之中,满是血火,看不清面目的军队,踏破了山河,血流成河,城池之上高悬着头颅,旌旗猎猎,残阳如血。

等到贾琮一细看,那城墙上高悬的头颅,居然是一个扭曲的牛头,贾琮一下就惊醒了。

他揉了揉了眼圈,我艹,这梦太惊悚了,他只是想了想人兽大战而已,和谐大神用得着这么惩罚他么。

不过,还好他没想那位天荒地老续命永不倒的青蛙神君,要不然,晚上一做梦,梦里听取蛙声一片,这位面迟早要完啊……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琮兄弟,我给你送礼来了。”

贾琮顿时绝倒,薛大傻子可真是唯恐人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这一箱是绫罗绸缎,这一箱是洋货玩意儿,这是一套笔墨纸砚,我亲自往铺子挑的最好的,还有这几幅字画,听说是什么姓董的玩意儿画的,好得不得了,我料想琮兄弟必然喜欢。”

薛蟠指着几个箱子一一介绍,又指着一个包袱笑道:“这是我娘给琮兄弟的衣裳鞋袜和我妹妹给琮兄弟的荷包,还有几十斤寿桃寿面,我懒得搬来,叫人送到大太太那儿去了。”

贾琮见了薛蟠这些礼,很有些犹豫,薛姨妈和薛宝钗送的,乃是正常的礼物,但薛蟠送的,少说也值个几百上千两银子,这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贾琮笑道:“这礼也太厚了,我受之有愧。”

薛蟠立时一跳脚:“什么愧不愧的,我愿同琮兄弟交好,才送得这礼,琮兄弟何必说这些虚套话。琮兄弟若不收,就是瞧不起我。”

交好?贾琮险些听成交尾,他可一点不愿意同薛蟠交好,鬼知道薛蟠这个双插头所谓的交好,到底是哪种意思。

“瞧不起你?这话怎么说呢。”贾琮拿眼角扫了扫薛蟠,看着薛蟠脸上荡开笑容,贾琮叹气道:“应该是压根不想认识你才对?”

薛蟠的脸由红转紫,再紫中透黑,当下就连连跳了跳脚,大怒道:“欺人太甚,我原是好意……”

“看看,我也是好意啊。继续跳,没准能跳走几斤肉去。”贾琮混不在意,笑道:“俗话说,为兄弟两肋插刀,我瞧薛大爷这架势,竟是一语不顺,就能朝兄弟挥刀。我奉劝薛大爷一句,还是去找那些愿意吹捧讨好你的人吧。”

薛蟠听得贾琮这么说,立马转怒为喜,搓着手赔礼道歉:“都是我不是,琮兄弟别恼。我是真心同琮兄弟好,我要是虚情假意,叫我立时死在跟前。”贾琮一阵恶寒,搓了搓手背,狠狠白了薛蟠一眼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薛大爷什么时候成了薛大奶奶了。”贾琮说这话时,想得乃是薛蟠的老婆夏金桂,一想起夏金桂,看着薛蟠的目光不由得地就充满了同情,这位可是真绿云罩顶啊。

薛蟠没有预知能力,自然不知道贾琮这话外的意思,一时只嘿嘿笑了两声,喜道:“琮兄弟,你这是不生气了。”

贾琮翻了翻眼皮,一脸清高,骄傲道:“我是那等随便生气的人么?”

薛蟠点头哈腰,如同抗日剧里的汉奸翻译,讨好道:“那是,那是,琮兄弟的心胸宽广着呢。我不服别人,这辈子只服琮兄弟,琮兄弟可是有大本事的……”

贾琮眉毛一拧,绷住脸看向薛蟠道:“你服我什么?”

“我服琮兄弟的本事啊。”薛蟠拍了拍胸,又吹捧道:“今儿我回去细品味,觉得琮兄弟料理人的手段实在高明,谈笑间,杀伐果断……”

贾琮吐槽无力,杀伐果断?我还杀妻证道呢。贾琮看了看真杀过人的薛蟠,无力地叹了一句,人不可貌相啊。

贾琮摆了摆手,望了望座钟,叹气道:“还细品味?我在外头和你说话,你都没动脑子啊。”

薛蟠抓了抓头,不甚好意思地笑道:“琮兄弟,你知道我性子直。”不是性子直,是蠢吧,而且是蠢得不能直视。

“……哥哥我是不读书的人,就觉得琮兄弟你人聪明,处事也厉害,旁人都不如你,嘿嘿……”

嘿你个头,贾琮拼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薛蟠居然是个抖M,不给他好脸色,他居然觉得厉害,值得交往,这神逻辑。

知道再纠缠下去,只会被薛蟠把智商拉低到同一档次,然后被薛蟠彻底打败。

贾琮看了一眼薛蟠拿过的字画,找借口转移话题道:“这董其昌的字画,原是好东西,便是送给宫里也不俗,你拿来给我,宝姐姐和姨太太可知道?”

“琮兄弟喜欢就好。”听得不俗二字,薛蟠顿时喜笑颜开,可听得而后面的问话,笑容顿时没了,抱怨道:“我母亲和妹妹自然是知道。就是我妹妹说什么琮兄弟年纪小,未必能赏鉴得来这样的字画,送些吃食补品,倒比字画好些。我说,琮兄弟哪是一般人能比?没听她的。”

贾琮望了望天,笑道:“宝姐姐原也没说错,这字画,你若送给我们老爷,我们老爷必然爱得了不得,给我,却是明珠暗投了。”

贾琮对金银的热爱,远胜过字画古董,需知字画古董这玩意,变卖是十分不容易的,似贾赦这样强取豪夺的权贵,本不在少数,而古董行的操守么,稍不注意,正品就变了赝品,反不如金银实际。

薛蟠却说道:“哎,什么明珠暗投,我给琮兄弟,是我的一份心,琮兄弟再给大老爷,难道不说来历,这不是咱们两个人都有心么。琮兄弟说说,可不是这理儿。琮兄弟也别拿我妹妹的话当回事,她哪是说我送的不合适,分明是我办什么事都不对。多少好东西,都叫她和我母亲随手给了别人,说什么托了人办事,可一转头什么事都没成,东西倒没了大半,她们不说自个,反来说我……”

薛蟠本来是个不靠谱的,薛家生意多靠了薛宝钗帮着薛姨妈料理,薛蟠要做点什么事,薛宝钗不拦,薛姨妈也得拦上一拦,故而薛蟠很积了一肚子的怨气。

只听得薛蟠又喋喋不休道:“说什么家里生意一日不比一日,消耗又大,我又往账上支了银子还不足,还要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左一句右一句都是我败了家业根基。也不想想,那些伙计老家人有几个听我的,就是都肯听我的,如今的买卖,也不是我爹在时的光景,外头世道乱着。昨儿还同我说什么,几家铺子没了生意,只有赔的没有赚的,问我怎么着。我打小没拿过算盘,地方远近风俗道路一概不知,我想学呢,又没个人肯教我,能怎么着,还不是只能说赔钱就关门呗。这话一说,更了不得,什么坑家败业,什么不讲恩德,足足数落了我一个时辰。原先这不准那不准,恨不得我是个丫头,好整天关在家里,如今倒嫌我世事不知……”

薛蟠这抱怨听得贾琮一阵好笑,俗话说慈母多败儿,薛姨妈原本在书中就是个慈姨妈,再着死了男人的寡妇,难免移情到儿子身上,薛姨妈没了丈夫,唯恐后半生也没了依靠,自然是恨不能将儿子栓在裤腰上。

嫌儿子媳妇太亲近,新婚夜和儿子媳妇同床,逼着儿子离婚的恶婆婆,和唯恐儿子出息,宁肯儿子在家啃老打游戏的母亲,其心理大多如此。

因而贾琮好笑道:“做生意有什么难的?听你这话,你莫非还打算自己出去贩货,就没听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道理。你想想,那圣上要大臣干什么?”

薛蟠满脸的尴尬,因说道:“哥哥我怎么能和圣上比,再说哥哥这不是怕被人骗么?”

贾琮翻了个白眼,骂道:“猪啊。怕被人骗,你家多少铺面,你每进一次货,都能自己去,你不怕累死啊。重要的是用人。要想马儿跑,就要给马儿吃饱,你把规矩执行好,从伙计到掌柜,人人都有奔头,还愁没人尽心尽力。”

薛蟠恍然大悟,因笑道:“还是琮兄弟你聪明,说话极明白。可不是你这道理,只是我家的生意,我如今也做不得主儿。我私心想来,欲打点着自己学做生意,来年发笔大财,也好叫家里人刮目相看,偏又没人可问,琮兄弟你是有大本事的,可得指点指点我。”

贾琮听说,便笑了,薛蟠这话说的,哪有半分认真做生意的心态,倒是天上掉金子让他捡比较快。

因此,贾琮没好气道:“要发大财,还不容易,去卖安利啊!”

69.天涯段子

贾元春在灯下看书,作为王夫人的女儿,她并不似她的母亲那样无才是德,反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文采不错。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在原著中虽不如宝钗和黛玉以诗词出众,但只看宝玉三四岁数时,便由她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以及省亲自言闲时亲撰《大观园记》并《省亲颂》一事,便知这位凤藻宫尚书还是很有才华的。

自从太后降旨赏赐了贾琮之后,贾元春在皇后跟前很得了几日清闲,幸而北静郡王也夸赞贾琮的文章不俗,贾元春在皇后跟前的体面方更胜远昔。

因有此事,贾元春便带信出去,命家人将贾琮的文章抄录进宫。故而,这几日贾元春稍有空闲,便在房中看贾琮的文章。

初时贾元春还挑剔行文臃肿,字词不妥,但看到后面,却只为故事着迷,不忍释卷,尤其读到情节奇妙,别出心裁之处,更是惊叹不已,拍案叫绝。

单是一本《三代器》,贾元春就反复看了三天,几乎将书翻烂了,都快看得能背下来了。

心中甚至暗道,怨不得太后太妃赏琮哥儿,这等幼童所写,虽非绝妙之文章,但文中自有真意,追叙先辈,立意忠孝,甚有可取之处。

又想到贾宝玉,原比贾琮还大几岁,又有含玉而诞的来历,但论才学,尚不见得出众。不由得又命人带信给贾政和王夫人,言说细心教导,成才成器之语。

贾政这种严父,一说教导,除了骂便是打,倒害得贾宝玉无端又挨了几回骂,亏得贾元春在宫中不知。

贾元春今日看得却不是《三代器》,乃是北静郡王亲口夸赞过的那本新书,因这书贾琮尚在修改之中,所以,贾元春看得的乃是贾探春亲手所抄的抄本。

翻开书,贾元春见得纸上笔迹爽利,行云流水,质朴端方,不觉微笑着点了点头。

方才阅读内容,这一读,贾元春就陷进去了。

要知道,贾琮前世写过的书虽多,但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历史穿越文上,这功底还是有的,又为了写文通读过无数史书资料,再加上写网文所锻炼出的代入感和神转折,贾琮这本记事记人为名的野史杂传,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很有吸引力。[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何况贾琮素来不走寻常路,这本书中美人虽是美人,论风采智谋丝毫不输书中英雄半分,英雄固然豪杰一世,美人尽管薄命,却亦是光芒耀眼。

这开篇便写的,前朝末年地方藩王妃,挟藩王以令地方,并窥视龙椅的故事,并且以上帝视角,分析藩王妃之智谋过人,然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太平年景,这位藩王妃,或许能够心想事成。

可烽烟乱世,世事难料,最后藩王妃一杯毒酒鸠杀藩王,引火焚了王府。

但是贾琮又在文末写到,某地尼庵曾有一尼,据称为王妃之女。暗指藩王妃虽薄命,却未雨绸缪,保全了女儿。

并附上一首诗:【禅房春冷佛灯微,玉叶金枝事已非。夜半闻鹃停梵诵,泪花红溅水田衣。】

贾琮原是以悲情反派的人设来写藩王妃,才智纵横,却惜为女儿身,纵然掌控住了一地大局,却始终有人不肯心悦诚服,藩王又是无能嫉才之人,令藩王妃不得不分心他顾,以至于功败垂成。

这一人设,恰好触动了贾元春的心事,男子无能,便是女子呕心沥血又有何用。

又想到英雄豪杰,尚择明主事之,以图富贵,不由得骤思年华渐大,红颜易老,皇后亦非明主,她也得为自己图谋一番。

偏今上与美色上极苛刻,思及书中内容,元春忽然想到了太子。

她虽比太子年长几岁,但是几岁之差,在宫中并不出奇。

她若将太子笼络住了,日后未尝不能效仿书中的藩王妃行事,登基称皇或为罕事,但垂帘听政,却并非难为。

元春想到此节,只觉脸烧得厉害,忍不住合上书本,揽镜自照,只见眼中光彩熠熠,远胜晨星,她微微一笑,拿定主意,决心筹谋起来。

荣国府中众人尚不知元春在宫中被贾琮所写之书,勾出了不切实际的野心。

这日,原是贾琏和林黛玉离京回南的日子。

贾琏一早换了衣裳,去给贾母磕头,说了几句孙儿远行,不能侍奉晨昏的话,又去叩辞了贾赦和邢夫人,方到了贾母的院子外等候。

贾母院中,林黛玉与兄弟姐妹们互相辞别,掉了一回泪,又对着宝钗道:“今儿姨妈不在,我不能亲去辞行,还望宝姐姐替我道几声不是。”

宝钗最是端方,听闻此言,忙道:“本是我家有事,我母亲脱不开身,不能来送妹妹,怎是妹妹的不是。妹妹放心,我替妹妹说到就是了。”

说着,又让人送上赠别的礼物。其他姐妹兄弟也有礼物相赠,都是些荷包玩意。唯独贾琮送了一堆闲书,说道:“恐林姐姐船上无聊,倒可看看游记解闷。”

贾母由不住一笑,说道:“你林姐姐哪里能没书看,我都给她带着呢。这书你自个留着罢。”

贾琮嘟着嘴说道:“我送的原是市面上新出的,林姐姐未必都看过。”

凤姐儿便笑道:“横竖有船呢,多带些书也无妨。这会子时辰不早了,林妹妹也该起身了。”

于是一家子男女老少又抹了一回泪,宝玉更是眼泪汪汪的嚷着林妹妹不要走,要跟林妹妹一道去南边。直教贾母连伤心也顾不得,忙劝着宝玉道:“不过几月半年,你林妹妹仍是要回来的。”

又搬出贾政来恐吓宝玉:“你要同去,也可以,跟你老子说去。”

宝玉方不敢闹腾了,只是仍满心不自在。

这里李纨凤姐并诸位姐妹送了黛玉至垂花门,看着黛玉上了车,又洒了一回泪。

回至贾母房中,凤姐儿见贾母心事重重,忙与众姐妹在贾母跟前说笑逗趣,又开了牌局,直热闹到了傍晚,方散了。

贾琏送了黛玉往扬州去后,贾琮只在家中修改书稿,又有个薛蟠贾环二人不时打扰,修改进度十分缓慢,屈指一算,一天修改不到一章。

因进度太慢,贾琮唯恐久不写新文,以至于手生。

这天夜里,贾琮洗漱过后,正倒在床上构思新文,忽听得二门上连敲了几下板。

接着荣宁二府都灯火通明起来,有人嚎哭道:“蓉大奶奶没了。”

贾琮不由得的叹了一声,秦可卿终于死了。

忙换了衣裳起来,去见贾母,到了贾母房中,贾赦和贾政也在,还有贾兰,只不见贾环和宝玉。

贾母略说了几句过去劝劝贾珍的话,便让贾赦贾政领人过宁国府去。

到了宁国府,贾珍哭得如泪人一般,悲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尤氏又因病未愈,躺在床上,至于贾蓉,因那日被贾珍教训的狠了,也起来不得。

一会儿族中的男丁也大都来了,宝玉到灵前痛哭一番,也红肿着眼睛出来见贾珍了。

贾珍拉着贾代儒正哭说着什么绝灭无人的话,就见着秦可卿的爹秦业带着秦钟还有尤氏的姐妹老娘,也都来了。

贾琮见了秦钟,不免有些咋舌,贾珍恨不能将秦钟扒皮抽筋,秦钟居然还敢来宁国府,这胆量真是非同凡响。

贾珍才说着要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什么的,就见着几个赖升连同仆役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叫唤道:“焦大他……焦大他…”

贾珍正哭得死去何来,听见这话,由不得骂道:“叫唤什么?焦大醉酒闹事,你们不知道捆起来。”可见宁国府对处理焦大闹事,是非常熟练的。

赖升牙齿直打颤,哭道:“捆不了,焦大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吊死在了宗祠门上,尸体都已经风干了。”

众人听闻,皆吓得面无血色,而贾琮的脑海中却急速闪过一个的念头,卧槽,前世的天涯段子居然成真了。

宗祠正殿,先皇御笔的“慎终追远”闹龙填青匾两边,羊角风灯忽明忽暗,一个干廋的黑影吊在匾额下面,随风荡来荡去。

屋中正中的宁荣二公画像,在香烛烟火中也形象恐怖起来。

等到下人将灯点亮,贾琮看了一眼焦大的尸体,忍不住侧过脸去,这岂止是风干,都快成木乃伊了,耳朵里还有虫子爬进爬出,看得人浑身发麻。

焦大和宁国府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哦,居然静静吊死在宁国府宗祠正殿门口,这是在控诉呢,还是在报复呢。

然而贾家族人却没工夫想这些,贾代儒领头捶胸大哭道:“不孝子孙,对不起祖宗啊!”

70.看诊托梦

说得好像你们平时很对得起祖宗似的?呵呵。(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贾琮在心中冷笑了两声。

“……愧对祖宗啊!”

贾珍哭得嗓子都哑了,贾政更是老泪纵横,恨不能以头撞柱,贾代修捂着心口,脸色雪白,看上去竟是连心脏病都哭出来了,贾赦等人亦是泪人一般,哭声响彻云霄,都是演技派啊。

“你们这是哭的哪门子丧啊!”

饶是夜里风大寒重,但闻听消息的贾母还是不得不赶过来。

没想到这一过来,就看见宗祠大门敞开着,焦大的尸首在风中飘啊飘,底下一堆孝子贤孙哭得是死去活来。

贾母再有涵养,此刻也忍不住大怒了,厉声道:“也不怕惊扰了祖宗。”

贾母这话一出,贾代儒等人一时间难免尴尬起来,忙用衣袖抹了抹脸,上前问好。

贾赦和贾政擦着泪,忙说道:“大晚上的,母亲何必亲自过来,有什么话叫了儿子过去吩咐便是。”

贾母嫌恶的看了一眼焦大的尸首,向着贾赦和贾政冷笑道:“我若不过来,恐怕你们要哭到明儿早上去。这玷辱宗祠丧心病狂的奴才,也不知要挂到何时,才有人肯解下来。”

贾母这话一出,众人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焦大身上。贾珍嘶吼着嗓子,叫着人焦大的尸体取下来。贾政亦是大怒,忙问道:“管理宗祠的人到哪去了?统统都该打死。”

原来这贾家宗祠,本来也派发了八个人轮班照管,打扫几案,添换灯彩,检点贡器,一刻也不得少人。

但是宁国府中的风俗,事无专责,临期推委,事无大小,苦乐不均,家人偷懒慌乱推脱,不服管束乃是常事。

这宗祠,虽是祭祀祖宗的地方,但是一年里若非节庆有事,荣宁二府的主子也不大往这地方来。

故而这些照管宗祠的下人,偷闲耍滑乃是常事。

如今贾政一问起来,贾珍命了赖升一查,八个下人里有两个家去了,有四个昨晚赌钱吃酒吃的大醉,至今还在床上摊尸呢,另有一个是叫人从妓院抬回来的,倒不是吃酒醉的,却同人争抢姐儿打架,闻得府里来人,一不留神跌断了腿了。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还有一个呢。”贾赦瞪着眼睛问道。

赖升愁眉苦脸的回道:“说是病得人事不知了,快不中用了,就差回了主子,等着棺材银子赏下来呢。”

“放屁。”贾赦气得爆了粗口,暴跳如雷道:“还赏棺材银子?老爷赏口棺材立时活埋了他。”

都偷懒去了,这香烛又是谁点的?

贾琮很是不解,总不至于是风干的焦大下来点了香烛,又重新将脑袋套回去吧。

贾琮冷不丁打个好寒颤,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恐怖片中的画面,越想越是觉得好可怕,带着一脸不敢置信地表情,不由自主地说道:“这焦大不会还活着吧。”

一股寒风吹进来,吹得灯烛摇摇晃晃,众人心中顿时发了毛,骇得四肢无力,浑身冷汗都吓出来了。

嘶嘶!贾珍倒抽一口冷气,不过,他见多了贾敬装神弄鬼,多年的经验,让他很快冷静下来:“琮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琮嘴角一翘,说道:“照管宗祠的下人既不在,这香烛……又是谁点上的呢?莫不是这焦大……”

众人激灵灵又打了几个寒颤,只觉得越来越冷,那风声中也隐约凄楚得紧,心跳起来堵在嗓子眼上,冷的快昏过去了。

“童言无忌。你人小不知,大约是这家里的下人可恶,见着焦大吊死在这里,恐你珍大哥哥查出他们监察的错处来,没了几辈子的体面,故而在祖宗面前点了香烛,作势欲蒙混过去。”

贾母原是从重孙媳妇做起的,这两府里什么事她没身经过,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于是冷笑道:“说不得还有什么亲戚徇情的沾碍,于他们关系也不小。就是没沾碍,大约监察的平日也多以为宗祠不过看香打扫而已,下人偷懒耍滑,也不过常事。却不知道,这下人偷懒耍滑,宗祠便无人看管,其中夜深人静,或藏贼躲盗,或胡作妄为,以至于走水失火,家业尽毁,岂是非同小可之事?况且,现如今不就有一个吊死的焦大。”

听了贾母这话,众人方觉得暖和许多,只是仍目光触及焦大时,仍不免躲开。

贾珍见贾母如此说,忙道:“都是侄孙料理不当。偏生侄孙媳妇又病了,倒让老太太操心。”

说着,便怒命赖升去细查究竟,若有隐瞒不说的,连同全家都撵出去。

让人收拾了焦大的尸体,贾珍请了贾母至上房休息吃茶,又请了贾代儒贾代修并贾政贾赦至大厅安坐,然后才吩咐下人洒水倒土,清扫宗祠。

贾琮年纪小,便跟了贾母和宝玉在上房内吃茶。

茶才递上来,贾珍那里便已盘查清楚了。

只听得赖升家的过来禀说道:“那焦大本来就爱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动不动就骂我们大爷,没出息的不孝子孙,让祖宗也蒙羞受辱,哪一样能瞒过他的眼睛……脱不离是那些祖宗九死一生挣下家业,大爷不报恩,反难为他,乱说乱嚷的糊涂话。咱们府里从来不是刻薄待人的,他又有这样的情分,便是敬老爷在家时,也不过是不理他,何况大爷大太太。只是蓉哥儿年纪小,性子急,有时见他撒野,难免骂上两句……这焦大又糊涂,心里恨起来,越发喝酒抱怨,满口胡言乱语……有下人听他喝醉了叫骂,这家业是他同祖宗挣下来的,没想到竟养出这样的畜生来,又说什么祖宗有灵,于其眼见这一家畜生毁了家业,平白惹气,他还不如早点去泉下见祖宗。”

贾母眉头紧拢,叹了一声,说道:“蓉小子可气,焦大可恶。不过几句气话,倒闹出一条人命,还惊扰了祖宗。”

这话显然默认了焦大是自杀。

说着,贾母吩咐道:“我也知咱们这些有情分功劳的下人,仗着比别人略有些体面,便爱生事,不服管束。只是人既去了,再追究这些也无用,咱们家素来宽厚待下,且看他随祖宗出生入死的份上,命人安葬了罢。”

依贾珍的心思,恨不得将焦大挫骨扬灰,但是贾母既发了慈悲,贾珍也不得不照着办理。

只是满心怒火无处发泄,恰好赖升来回拿住了点香烛的下人,却是照管宗祠下人的亲戚。因见贾珍追查,那些下人还赖说,是因去了宗祠,见焦大吊死,恐祖宗怪责,方上香祷告。

贾珍岂肯听这些辩解,顿时大喝道:“大老爷说的对,该死,统统都该打死。”

且不说贾珍要打死多少下人,只说贾母在宁国府上房略坐了一坐,便回了荣国府。

到了天亮,贾琮听说,贾母因吹了风,很有些不适,叫了太医来看诊。

太医瞧说,无非是吹了风,受了惊吓,略吃一服药便罢,贾母忽又想起昨儿宝玉和贾琮也见了死人,因想到她这样久经世事的老人尚受了惊,何况宝玉和贾琮这样的小孩子,忙叫了贾琮过去,便请太医也给宝玉和贾琮瞧瞧。

太医也只说是些体弱气虚,服些安神汤药即可,若是哥儿不想吃汤药,也有安神药丸。

等太医走了,贾母又说累了要休息,众人皆散了,贾琮正要回去。

忽被凤姐儿叫住:“琮兄弟,且等一等,你拿了药丸子再回去。”

贾琮疑惑不解道:“我叫了丫头来拿,不是一样?”

凤姐儿一怔,又说道:“我还有话同你说呢。”

说着,凤姐儿笑道:“你是知道的,蓉儿媳妇去了,合族都忙得不可开交,何况咱们家里。我一会儿要和太太到那府里去,又怕忙着忙着就把事儿忘了……”

才说着,就见平儿满头是汗地掀帘进来,急问道:“奶奶,你昨儿真是梦见了蓉大奶奶。”

凤姐儿抿着唇儿笑道:“昨儿你同我睡的,我没事骗你做什么?”

秦可卿托梦,乃是预示着红楼结局,这是书中写明了的,不过秦可卿说的事,凤姐儿是一件也没照办。

贾琮四下里望了望,这秦可卿托梦和平儿有什么关系?

莫非秦可卿还给平儿托了梦。

平儿急红了眼:“那府里蓉哥儿也梦见了蓉大奶奶,刚才又昏过去了呢?”

纳尼?贾琮呆滞了。

71.薛蟠送礼

锣鼓齐鸣,哭声震天,经声梵唱,清晰可闻,时泣时唱,和音奏乐,哄然数里。[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贾琮掩住耳朵,将脑袋埋进被子里,试图隔绝掉外界的声响,然而,窗外惊飞的鸟雀告诉他,这是徒劳无用的。

好吧,贾琮看过原著,知道贾珍对秦可卿的丧事是大操大办,连他老子贾敬死了,都没有秦可卿死后的风光。

然而知道归知道,等丧事操办起来,一百零八个水浒,不,是一百零八个和尚拜大悲忏,九十九个道士打洗业醮,灵前还有五十对和尚道士隔七天做一次道场,足足要做够七七四十九天。

然后,离宁国府比较近的大房就遭了殃。

这两天贾琮是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好,刚睡过去,不是铛一声锣响就是哀哀欲绝的哭唱声,让贾琮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清醒速度比电击还快。

唉,补觉失败的贾琮心烦意乱得不得了,这荣国府是没法呆了,要不,干脆找个借口,到府外找个清静地方好好睡一觉。

贾琮眼睛一亮,不过,很快又发了愁,宁国府办秦可卿丧事这四十九日,亲朋往来,不能胜数,作为被太后下旨赏过东西的荣国府次时代,贾琮也是亲朋们经常问起的重要人物。

若是有什么重量级人物来了,想见贾琮,贾琮却不在府里,怕是贾赦又要发作了……贾琮倒也不惧,只是略嫌麻烦。

麻烦是麻烦,可要让贾琮再这样煎熬四十几天,怕是贾赦还没发作,贾琮自个先得发作了。贾琮还在思索,门外便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琮兄弟,琮兄弟,你瞧瞧我带了什么过来?”

贾琮顿时撑不住了,脑袋在被子蹭了蹭,目露凶光,他什么也不想瞧,只想学凤姐儿命人去敲登闻鼓,送了这薛大傻子进监狱去学安静闭嘴。[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贾琮的杀意,薛蟠是一点也没感觉到,大呼小叫着一路如跳踢踏舞一般,踢踢踏踏地进了屋来。

薛蟠一进屋,见着屋中静悄悄不见人影,枕头上堆着漆黑的青丝,薛蟠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床边,伸手欲拉贾琮的手道:“琮兄弟,好兄弟,别睡了,仔细夜里走了困。”

贾琮看着薛蟠的手伸过来,一股恶寒油然而生,他迅速翻身坐起来,皱眉道:“我没睡。躺着养神罢了。”

说着又指了指凳子道:“薛大哥哥坐。”

看着薛蟠坐下,贾琮咳嗽了两声,懒洋洋道:“丫头不在,桌上有茶,薛大哥哥自己倒罢。”

薛蟠忙道:“我知道,我知道,琮兄弟无须客气,我又不是外人。”

贾琮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薛蟠是从哪儿看出他在客气,明显是懒得应付他好么?但面上贾琮还是假笑道:“薛大哥哥这是从哪过来?”

薛蟠忙道:“自然从那府里过来。珍大哥哥今日给蓉大奶奶看板,看了许多皆不中意,恰巧我想起我们家木店有一副板,着人抬了来,珍大哥哥竟一眼看中了。现下正忙着解锯糊漆呢。”

贾琮知道,薛蟠说的是原著中那副什么万年不坏,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没人敢买的板子。据某些红学家所说隐射政治,颇有深意的板子。

贾琮虽然对这类红学家的看法不以为然,但是用得上的时候,他才不管黑白颠倒呢。因而,贾琮笑道:“可是那块没人敢买的板子,珍大哥哥好胆量,薛大哥哥好能耐。”

薛蟠一听,很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道:“琮兄弟,你这话?”

贾琮指了指天,笑道:“义忠亲王虽坏了事,到底也曾是个亲王,这块板子原是义忠亲王定下的,薛大哥哥随随便便就给了珍大哥哥,倒是失了诚信。况且这几日那府里办丧事,来的皇亲国戚不能胜数,落在眼中,由彼思己,难免迁怒。”

薛蟠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说道:“这不至于吧。不过一副板子而已。”

贾琮很诡异地一笑:“薛大哥哥若不信,只管拿了这话去问宝姐姐。我听说宝姐姐入京是要选才人赞善的。薛大哥哥这事做的,可不怎么妥当啊?”

薛蟠一个激灵,听到这事还牵扯到他妹妹的前程,顿时傻了眼了,哭丧着脸道:“不会吧?”

贾琮大大咧咧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宝姐姐不入选,也未必不是好事。”“这还叫未必不是好事?”

薛蟠一脸生无可恋,他们家培养了宝钗那么多年,就为了送进宫中博个前程,如今全完了,被他破坏完了……

薛蟠按住脑袋:“那块板放着占地方,又卖不掉,我送人也做错了?”

贾琮歪了歪脑袋:“为什么要送人呢。不过一块木头,天干物燥,弄场小意外烧掉不就结了。”

贾琮表示,从物质和精神上双重消灭,才是政治上对敌人的打击方式啊。

既然坏了事,还留着东西干什么,没见现代那些官员刻字,往往都是一失势就更新的节奏啊。

“对啊,我为什么要送人呢?”薛蟠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写的傻子,愁眉苦脸的不得了,口中念念有词道:“这可怎么办呢?”

贾琮笑道:“送都送了,多少人眼见着,薛大哥哥又不能再要回来,再苦恼也于事无补。”

“唉。”薛蟠顿足叹气,眼泪瞬时就下来了:“自我父亲去了,为我一个人,我娘和妹妹天天操心。如今我闯了这样的大祸,又要让母亲生气,妹妹操心,我真是连个畜生都不如。”

说着,薛蟠哭将起来,一会哭自己不成器,一会哭妹妹辛苦,一个大男人,哭得如同娘们似的,呜呜咽咽,让贾琮无语至极。

薛蟠哭了一阵,忽听得外头有婆子奇怪道:“哪里来得野猫叫呢?这时节,还有猫闹春呢。怨不得人说今年怪事多。”

扑哧,贾琮险些笑出声来。薛蟠顿时哭不下去了,用袖子擦了擦泪,勉强笑说道:“罢罢罢,不说这个了。我带了好东西来给琮兄弟你。”

说着,命人抬了两个篓子来,说道:“琮兄弟上次不是说想吃什么虾吗?我费了好大功夫,才弄了这么两篓子活虾来。”

贾琮望着两篓子虾,顿时无语,他说的乃是海虾好么?这里头不会是小龙虾吧。不对,这年头小龙虾还没有成为侵略者。

胡思乱想着,贾琮朝着薛蟠笑了笑,说道:“这活虾的确稀罕。不过,这房里无锅无水,大约只能烤着吃了?”

薛蟠这才明白过来,往自己头上狠敲了一下:“我糊涂啊。”

说着,忙命人将活虾送到厨里去。

贾琮因笑着对下人道:“记得给老太太和大老爷大太太送些过去。对了,珍大嫂子犯了旧疾,身体虚弱,这虾倒也开胃,也记得给她送些。就说是薛大哥哥给的。”

说着,贾琮又对着薛蟠道:“宝姐姐素来周全,想来二太太和二哥哥他们那儿,定然有了,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薛蟠听得贾琮提及宝钗,又是伤心又是懊悔,眼里又滚落下泪来:“我妹妹再周全也没用了。都怪我糊涂……”

看着薛蟠又哭起来,贾琮只觉头痛,卧槽,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怎么荣国府里的男人,全是只会流泪的主儿,算哪门子丈夫啊。

“恩,都怪你。你就是个糊涂蛋。”贾琮点了点头,看着薛蟠抹着眼睛看过来,贾琮不耐烦道:“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你要是有本事,别说一块义忠亲王定下的棺材板,就是跟着义忠亲王鞍前马后,出钱出力,也能加官进爵。杀人放火受招安,这句话你总听过的吧。可偏偏你没本事,所以,不怪你怪谁?”

薛蟠先还有点怒气,贾琮这话正中他的死穴,心里受的那个打击啊,顿时哭得更欢畅了:“琮兄弟,你说得对,我没本事,我对不起我妹妹啊……”

下一秒,仿佛薛蟠就要叉开双腿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晃脑的哇哇大哭起来。贾琮无力扶额,这种感觉,怎么像他在欺负三岁小孩呢。

看着薛蟠哭得快断气了,贾琮淡定道:“哭也没用。总归是要想法子面对的。这天下事么,祸福轮流转,坏事也不是不能变为好事。”

薛蟠一愣,旋即一脸眼泪鼻涕,充满希望地看向贾琮道:“琮兄弟,你读书多,本事大,能不能……”

能你妹?

你当我是有求必应叮当猫啊。

贾琮脸皮动了动,笑得十分天真无邪:“宝姐姐读的书比我多多了?也很有本事呢。”

72.不死之身

梨香院中,几枝红梅插在紫定瓶中,清清冷冷的暗香,沁人心骨,自有一种绝世风华。[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两个坐在窗边做着针线,做了一会针线,薛姨妈揉了揉眼睛,说道:“我的儿,你也歇一会,仔细伤了眼睛。”

薛宝钗放下手中的活计,笑说道:“冬日里没什么事,不做活也是白闲着,倒不如做活解解闷儿。”

薛姨妈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我还和你姨妈说,借着她们家园子摆一日戏酒,请了老太太她们热闹一日。偏生遇着蓉大奶奶没了,戏酒倒是小事。只是苦了我儿,今年的生辰也不能大办了。”

宝钗的生日原是正月二十一日,如今已是冬底,宝钗过生日那天,宁国府里秦可卿还没出殡。

俗话说客随主便,宁国府里余哀未了,荣国府里却笙歌宴饮,究竟也不像样儿,宝钗过寿这事,自然只能搁置不理了。

薛宝钗素来随分从时,听得薛姨妈这话,并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微微一笑,从容道:“妈还不知道我,我本来就不爱这些热闹。

何况这天气,时气寒冷,我又吃着药呢,这才略好些,更贪清静。我知道妈心疼我,舍不得我受委屈,只是,与其花上几百两银子,闹上一日,不得安静,我倒宁愿不过生日呢。”

薛姨妈听得宝钗这话,越发心疼,因说道:“我的儿,你是没瞧见那天琮哥儿过生日,是何等的排场声势,到你过生日了,却这样冷冷清清。”

宝钗浅浅一笑,说道:“琮哥儿那是才得了太后懿旨夸赞的,并不是府里寻常的则例。这府里,四时八节,加上各人生日,一月总是要热闹几次,但热闹得连宗室王爷都送礼应贺的,又有几人能有这样的造化呢。”

薛姨妈叹了一声,将攀比的心思略压了下去,慈和笑道:“虽是如此说,咱们家便不大摆戏酒,也得给你添些新衣裳新首饰。昨儿铺子里送了一匣子珍珠来,倒还圆润,只是略小了些,做首饰太轻巧,正好用在衣裳上。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宝钗说道:“我那还有好些没穿过的衣裳呢,做了新的,也不过放着。何苦再浪费珠子。倒不如让莺儿用线串着珠子,编些精巧扇坠香囊,用来送人也是好的。”

薛姨妈笑一笑,才要说话,忽见得薛蟠从外头跑了回来,呼哧呼哧喷着粗气,眼圈儿红红的,满头是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薛姨妈吓了一跳,她几时见过薛蟠这模样,还当薛蟠是在外头受了委屈,心疼得不了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在外头惹了祸?谁欺负了你不成。”

薛蟠眼泪滚滚就落下来,望了望薛姨妈关切的脸,看了看薛宝钗担心的表情,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咽着哭起来:“我闯了大祸了,妹妹……我对不起你……”

呜呜哭着把事情告诉了薛姨妈和薛宝钗两人。

任凭薛姨妈素来慈和,只得薛蟠这个儿子,溺爱纵容多年,听了这话,脑子里嗡的一声断了弦,狠狠地捶了薛蟠几下,怒骂道:“你这混账东西,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你为何不拿了根绳子来勒死我……”

骂着,眼泪就掉下来,薛姨妈眼前一黑,身子险些栽到在地上。

薛蟠当即吓的大哭:“妈……妈……是不好,你打我几下,消消气……”

薛宝钗扶了薛姨妈坐下,命了莺儿倒了温茶来,服侍着薛姨妈喝下,薛姨妈心头那团燥火被温茶一浇,人倒清醒了几分,对着宝钗哭道:“我的儿,都是我没管好这孽障……咱们怎么办啊!”

宝钗的眼泪在眼眶中的打了几个滚,却始终没落下来,只是红着眼睛,劝着薛姨妈道:“也不过是琮哥儿随口那么一说,哪里能当真呢……哥哥是关心则乱,才被糊弄住了。”

薛蟠抬头瞧了宝钗一眼,怔了怔,忽然又哇哇大哭起来:“琮哥儿说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冒冒失失的当着众人的面将棺木送出去。这不是明摆着提及人想起义忠亲王老千岁么……万一遇上个眼里容不得沙子……似忠顺亲王那样有仇必报的……咱们是大祸临头,而不自知,呜呜呜,都是我没用……”

宝钗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失声痛哭起来。

薛家人痛哭流涕,而此刻宫中,元春也在痛哭流涕,不过是被人掌嘴掌的。

皇后抚着头上的金钗,幽幽叹了一声:“罢了。元姑姑好歹是太皇太后身边的陈人。这样的花容月貌,若是打坏了,明儿还怎么给老太妃办差?”

语言里意思,竟是要让元春去侍候老太妃。

元春入宫为的是荣华富贵,跟着皇后身边,管着宫规,时机尚不多。

那些老太妃,原是先帝的妃子,在宫中如同摆设,逢年过节出来露个面,元春若是去侍候老太妃,无疑是入了冷宫。元春哪里甘心,当即磕头哭诉道:“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奴婢跟在娘娘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皇后娘娘脸上的笑容,那叫端正大气:“忠心到收买太子身边的太监……那些小太监在太子面前夸你的好处,我都见着呢。”

元春恨得心口发痛,冷笑不已,但头也不敢抬,只是磕头道:“娘娘既知这个,怎不知太子将宫中银器都赏给了那些小太监。奴婢一时糊涂,恐损了太子声名,方拿了银子与那些小太监换了银器回来……”

皇后万料不到元春竟会如此说,声色俱厉道:“竟有此事?”

元春低头道:“并非奴婢一人拿住,只是那些小太监皆说是太子给的,并非他们盗窃。众口一词,不能有假,若不管不问,不成体统,若追究下去,又碍了太子的颜面。何况得了太子赏赐的,也并非都是太监,太子身边的嬷嬷陪读,都不言论,奴婢虽觉不妥,也不敢直言禀明娘娘,只是为谨慎起见,这才拿了银钱换了器物。”

太子身边的陪读,乃是皇后的娘家人,太子将自己宫中的器具都给了外戚。

外戚捞钱本是惯例,皇帝都要给官位养岳父和舅子呢,太子给些东西,本也寻常,但将自己日常用的器具都赏出去了。

说出去,不是皇后的娘家人太贪,就是太子太没主意,哪一桩儿,都不是好听的事儿。

饶是皇后养气工夫了得,听了这话,也不免笑了一声,笑得一宫的宫女太监都打起了寒颤,缓缓道:“太子,当真是个好太子……”

元春知道这是皇后动了大怒,不免小心翼翼道:“娘娘,依奴婢的见识,这也怨不得太子。奴婢在家时,兄弟们出门读书身上总得备上些荷包,以备下人讨赏。太子这年纪,同奴婢的弟弟差不离……旁的皇子赏人,太子焉能不赏……虽说攀比不好,但这年纪的孩子,都是不肯落人后的。”

元春这话几乎是明说了,太子没钱赏赐,又要和其他皇子攀比,故而拿了自己宫中的器物,命太监去换了银钱回来。

元春又从侧面为自己分辩,太子和宝玉的年纪仿佛,她看见太子便如看见自己的弟弟,更不可能有什么不应想的心思。

皇后脸色和缓了许多,她当上皇后,智商至少是水平线以上,知道这事一旦处理不好,太子在今上跟前,少说也要被皇帝训斥一回,即便动摇不了太子的地位,但是日积月累,长久下去亦非好事。教训不得自己生的儿子,皇后只得将气撒在太子身边的太监身上,总要打死几个太监,方能出一出心中郁气,淡淡道:“叫了太子身边的……”

元春听说,忙抬头道:“不可。”

看着皇后的眼神冷起来,元春奴颜卑膝地笑道:“太子素来仁义,若知道娘娘因此罚了他身边的人,倒给了小人挑唆的机会……奴婢是这样想的。娘娘寻个私下无人的时候,同太子细说几句,太子天生聪慧,自然明白。至于那些小太监们,日后再寻个错处,打发了也就是了。如此太平无事,岂不妥当。”

皇后点了点头,笑道:“到底是太皇太后身边的陈人,果然见识不凡。这回倒是委屈你了。”

元春连声道着不敢,但是心中却冰冷无比。她素来机警,知道皇后能委屈她一回,就能委屈第二回,而皇后的心腹,没有三头六臂,不死之身,是当不了的。

元春受了一场委屈,得了皇后几句温言,在宫中暂时度过危机,开始寻找下一个机会。

荣国府中,贾琮总算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下午,刚一睁眼,就跟见了鬼似的,彻底受到了惊吓。

73.拿钱办事

真真是见了鬼了。(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猩红的眼珠子,红的如同好莱坞电影中的吸血鬼,呲牙一笑,白森森的牙齿摩擦声似魔鬼的步伐。

贾琮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眼眶顿时就感觉了水分的存在。眼球一湿润,眼前的一切清晰了许多。

眼前这个鬼,好像有些眼熟啊,贾琮定睛一看,卧槽尼玛啊,居然是薛蟠!

人吓人吓死人啊。贾琮灌了一杯热茶下肚,方觉得扑通扑通在五脏六腑乱窜的心肝回到了原位。

“琮兄弟,原是我心焦得没法,扰了你的清静。怨不得你生气。”

薛蟠睁着猩红的眼珠子,对着贾琮一个劲儿作揖,含泪哽咽道:“我一想到……我晚上是整夜合不了眼,可笑我白长这大岁数,到如今,才知道自个活在这世上竟是无能之极,我想了这几日,除琮兄弟再无他人能帮我……琮兄弟你不看在我俩的交情份上,也权看在我母亲病了的情份上吧。”

薛蟠唠唠叨叨着他母亲如何愁极生病,他妹妹又是如何郁结于心,又是如何沉默寡言,说着说着,就淌泪不止。

贾琮一怔,内心感慨万千,他突然有种罪孽深重的感觉怎么办?

他只是复述了一下现代红学家的推理而已啊,薛蟠当真也就罢了,谁让他是薛大傻子呢。

但是,薛姨妈和薛宝钗这样见多识广的聪明人,居然也吓到了,一点都不科学啊。

然则贾琮再一想,薛宝钗和薛姨妈只是内宅妇人,再聪慧再有悟性,学识再渊博,但在眼界和思维上,先天就没见识过什么大世面,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不可避免。

说白了,薛蟠不成器,薛姨妈年老,薛宝钗是薛家最有出息的女儿,而薛家维持家业的方法,居然是送女儿入宫,和依靠亲戚,将阖家前程交托给别人……

要知道,所谓弱者,是其心先弱。为什么要做弱者等待时机,等待别人的垂怜,而不做制造时机的强者呢?主动权交给别人手上,这不是等着被人掐脖子么。(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弱者之所以是弱者,就是在于太过轻易原谅自己的软弱……

故此,贾琮一脸郁闷,如同踩到了福岛核废料。

众所周知,前世那些红学家红学爱好者,就差把红楼女儿捧到天上去,恨不得这些女儿一说话就天花乱坠,一出场就自带宇宙起源三游戏特效。

虽然也有意见相左,恨不得以拳头相见的时候,但是不管怎么褒贬,宝钗的山中高士定位,是绝对没人会质疑的。

有诗云,山人雅爱终南山,所谓的山中高士,往往依隐钓名,以小隐求大隐。终南求捷径,少室索高价,这两个典故,流传千年。

到了贾琮前世,还有一堆小清新效仿高僧大德跑终南山隐居,引得媒体一阵一阵报道,甚至有外国人采访出书。

每次看到这种新闻的时候,贾琮就忍不住黑线,终南隐居那是仕宦捷径,古人都嘲到上历史课本了,小清新们这是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毕业的程度啊。

亏得嵩山少林寺威名显赫,小清新们嫌香火太俗不肯去,否则少林寺,再加少室山人索高价,万一再有人效仿《北山移文》,写篇文章发到网上,为少室山嵩山代言一回,河南同胞又要躺枪了……

北山移文也是古人嘲这些为做官而隐居的高士典故,讲的是这种高士隐居山中,连山神也生气了,觉得连云雾都被玷污了,这同宝玉屋里的小丫头骂老婆子,仔细脏了这屋子,几乎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贾琮既然知道这些典故,看待山中高士之称的宝钗,也是当隐士和政客来看,可是如今,他突然发觉,宝钗这山中高士的层次,依然是局限在普通闺阁女儿里……

贾琮这心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抑郁。

“琮兄弟,好兄弟……”许是见着贾琮不理他,薛蟠又嚎了起来:“你就当发发好心……”

“薛姨太太病了?”

贾琮突然打断了薛蟠的问话,讶异道。

薛蟠抹了两把泪,敛住哭声,痛悔道:“都是我的错。”

原来,得知薛蟠闯了大祸,青云路或许无望,宝钗素来稳重,痛哭一场之后,倒也默默接受了现实。虽然人后少不得默默流泪,白天却还强颜微笑安慰薛姨妈和薛蟠,只是劝着劝着,往往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让薛姨妈和薛蟠是心疼不已。

薛姨妈既舍不得罚薛蟠这个独生命根,又不忍见薛宝钗伤心,再者,更不知如何补救,连气带愁,夜里起来劝了宝钗几次,竟受了风寒,病倒在床上。

眼见着薛姨妈忧心如焚,以至于病倒,而薛宝钗终日郁郁寡欢,难见笑颜,就是抢来的丫头香菱,见了薛蟠,眼神里也满是埋怨。

薛蟠深恨自己,恨不能扇上几十个巴掌,把自己打成猪头。然而他也知道别说打成猪头,就是自杀,也不能令时光倒流……

薛蟠成日家唉声叹气,香菱本来还有几分埋怨,但见着薛蟠这样,倒不免心疼起来,因而柔声劝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大爷便是没法子,难道还不认识有法子的人?”

薛蟠眼睛一亮,这才来找了贾琮。

贾琮一听,便知香菱这主意,是得何人所赐,故而假笑着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这话说的。若说有法子的人,有我哥哥,宝二哥哥,诸位老爷在前,怎么也轮不到我啊?”

看着薛蟠没明白过来,贾琮眉头一皱,又笑道:“薛大哥哥和宝二哥哥,乃是姨表亲,怎么不找他去?”

“宝玉原是个没料儿的主,他自个都没拿过主,能有什么主意。何况我家进京原为了我妹妹入选的事儿,若这事不成,宝玉说不得还要连声叫好,说些心疼姐妹的糊涂话。问他不是白搭么?”

薛蟠虽然纨绔,对于宝玉的性情,却也极清楚的,平时小事也就罢了,这种大事,宝玉何时拿过主意?

说着,薛蟠又低声下气道:“至于诸位老爷,老爷们的脾气,你也知道,我闯了大祸,很不愿叫他们知道,再者,我妈从前和我说,我妹妹那金锁要捡有玉的才可配,若这入宫的事儿不成,倒怕亲戚们多心留意,张扬出去……我妹妹可是还要出门子的……琮兄弟,你就赏我个恩典吧。”

贾琮听着薛蟠这话,倒乐了,敢情薛蟠还看不起宝玉?

不过想想也是,元春在宫中当的是女官,宝钗若入选为公主的才人赞善,那也是女官啊。

公主身边的女官,论品级应该不比贾政低吧,薛蟠能看得上宝玉才怪了。

不过,若元春封了妃,宝钗又没能入选,自然又不同了。

贾琮深深地怜悯了一下,通灵?备胎?宝玉,因而笑道:“什么恩典不恩典的?薛大哥哥既来问我,我也送薛大哥哥七个字,解铃还须系铃人。”

薛蟠瞪着猩红的眼珠子,寻思了半天,也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一脸迷茫地摇头道:“我不懂?琮兄弟你仔细告诉我。”

贾琮这心凉的比外面的寒风还凉,看来他是cos不了诸葛丞相了。

带着失落的心情,贾琮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东府:“你那板子送给了那府里,这事还要落在珍大哥哥身上。”

薛蟠眼睛一亮,脸上的兴奋之色才显了几秒,很快又黯淡下去:“珍大哥哥也没这样的本事,只怕得请敬老爷出面才行。偏敬老爷又奉旨出了家……”

贾琮无奈,不耐烦地瞪了薛蟠一眼:“笨啊。珍大哥哥是没这样的本事,可他认识有本事的人。同珍大哥哥交好的很有些内监,里头有一个大明宫内相戴权,惯来拿钱办事。你们家求的无非是宝姐姐入宫,这些事儿,让珍大哥哥带你去戴权家里,花些银子求了这些太监去办,自然是没有不妥当的。你们家难道还缺银子不成?”

薛蟠这才恍然大悟,他们家原是皇商,只要用钱能摆平的事儿,没有不舍得花钱的。

薛蟠朝贾琮行了个大礼,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边说道:“哥哥我先过去了,改天再送了厚礼来。”

贾琮淡淡笑了笑,倒在床上,扯过被子蒙在头上,又睡了过去。

接着,没到两天,贾琮就听说薛家为了准备宝钗入选的事儿,准备要搬回自家去了。

74.杀人灭口

且说这日凤姐儿正在房里换衣裳,准备往东府去。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忽见着平儿掀帘进来,叹着气道:“蓉大奶奶的丫头瑞珠,方才触柱而亡了。”

凤姐儿吃了一惊,手里拿着的铜火箸儿,险些掉在地上,她奇道:“那府里是冲撞了那路邪神?这才几日,又死一个。”

平儿低头一笑,说道:“外头人都说那瑞珠是对蓉大奶奶忠心耿耿,所以才追随蓉大奶奶去了。瑞珠虽然触柱亡了,但这等忠义之事,乃是虽死不死,还有些人说什么该撰一篇义婢的文章,以颂记之。总之,很有些没要紧的话。珍大爷见人人赞叹,便将那瑞珠用主子的礼厚殓了,同蓉大奶奶停在一处,都在那府里登仙阁中。又有一个小丫头宝珠,原也是蓉大奶奶身边的,见瑞珠死了,也站出来说,愿意为蓉大奶奶义女,给蓉大奶奶摔丧驾灵。珍大爷欢喜的不得了,竟是让那府里的人,从此唤了宝珠做小姐。”

说了这一通话,平儿又笑问道:“只是,珍大爷既新认了个干孙女,奶奶这回过去,不拘戒指,簪子,项圈,总得给一两样才是。”

凤姐儿嗤笑一声,说道:“想得倒美。我倒有心给,只怕她没福享。”

才说着,便听得丰儿在外头禀说道:“了不得了,薛姨太太要搬出去了呢,太太说让奶奶过去劝一劝呢。”

凤姐儿向着平儿笑道:“果然我说的不错,只怕咱们府里也冲撞着了。”

一面说着,一面命人备了软轿,换了身衣裳,扶着平儿出门上了轿,便往梨香院去了。

到了梨香院中,只见莺儿同香菱正在外间叠衣裳,地上放着几个箱子,显然已是在收拾了。

凤姐儿由不得娇笑一声,说道:“你们也太性急了。”

香菱和莺儿见是凤姐儿和平儿来了,忙起身见礼,口中唤着二奶奶,平姐姐。宝钗在里间听得香菱和莺儿的话语,忙掀帘出来,笑道:“凤姐姐来了。”

凤姐儿一听这称呼,便笑了起来。宝钗惯常在人前多称呼凤姐儿为凤丫头,如称呼黛玉为颦丫头一般,乃是亲昵打趣的顽话,不显生分。

正经称呼凤姐儿为凤姐姐的时候,却是不多,故而凤姐儿听得这称呼,心里便隐约品出了点意思。(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凤姐儿娇笑一声,开口道:“怎么,可是谁得罪了薛大妹妹和姨太太不成?”

宝钗眼梢微带一点红,艳色越胜往昔,闻言笑道:“并没这等事。原该我过去辞凤姐姐,凤姐姐怎么亲自过来了?”

凤姐儿一努嘴,笑道:“哎呦,听说你们要搬走,必是有缘故,恐什么人有口无心得罪了,心里惦记到了十分了,这不赶紧过来了。既无人得罪,我这心倒可放下了。”

说着,眼睛扫了扫宝钗的金项圈,又笑问道:“怎么就想着要搬走呢?”

宝钗方说道:“我们原是要早出去的。只是论起来,姨娘家里,同我们家原是一样,我妈和姨娘这么些年没见,也很想同姨娘常见个面,说说话。我在这里,蒙老太□□典,承大嫂子的照顾,同姊妹们一处玩笑做针线,总比在家闷坐好些。如今我们家在外头有点要紧事情,家里几个女人又不中用,需得我妈出去料理,那些东西物件,琐碎无比,我帮着妈,倒也能省些心。再着,我们家住在这院子里,临街又有门户,进出都开着,平日没人盘查,保不住就有那爱生事的人进进出出,难免有妨碍。我们出去了,凤姐姐倒可少操些心。况,等家里无事了,我妈总是要出门散心的,此后常可以进来?”

宝钗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凤姐儿倒不好驳回,只笑道:“真真儿你这话。不叫你们回去,倒使不得了。只是你们何必这么急,总得多住上几日,打发人收拾好屋子,翻翻崇书,选个搬家的吉日才是。你们走得这么急,第一个,老太太那儿,怎么好回明呢?”

宝钗只是笑笑,说道:“我们家在京中原也有几所住的屋子,倒不必很收拾。何况如今姨娘和凤姐姐忙着那府里的大事,我们出去本是小事,何必在忙里添乱呢。”

话还未完,王夫人便在里间说道:“再怎么说,一时收拾屋子也费事。你们再多留上几日,等他们姊妹们给宝丫头摆酒践行,另择日子再出去也不迟。”

薛姨妈听得王夫人提起姊妹们,忙笑道:“提说这些小孩子来,我这里倒收拾了些东西,正要打发人给他们姊妹们送去呢。践行也不必了,实是家中事儿要紧,不得不出去。老太太那儿有我和宝钗去辞,倒是二位老爷那里,蟠儿现在还在那府里,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薛姨妈同王夫人唠唠叨叨地说着不得已,一面吩咐着同喜将礼物取出来,让人送去,一面又命人去东府里问薛蟠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人去了回来,笑道:“大爷同珍大爷正陪着戴公公吃茶,怕是要晚些回来。”

薛姨妈听闻薛蟠陪着戴权吃茶,又因宝钗的入选之事,乃是薛蟠托了贾珍人情,戴权才肯收银子,越发不敢惊动,忙说道:“横竖我们这里还没收拾妥当,蟠儿既有正事,先不去管他了。”

王夫人听着这话,知道薛姨妈的主意已定,再劝不得了,只得叹了几声,由着薛姨妈母女俩去向贾母辞行。

贾母闻听薛姨妈一家忽然要搬出去,也有些意外,自然少不得款留一番,奈何宝钗的话在理,也不能强留。

倒是宝玉听说宝钗要走,心中大不自在,黛玉回南乃是林如海病重,宝玉不好拦阻,但如今宝钗也要走,宝玉这心里未免空落落的,于是求着贾母王夫人让宝钗再住几日,又撒娇央着贾母接了史湘云来给宝钗践行。

宝玉原是贾母和王夫人的心肝命根,他既舍不得,贾母和王夫人自然又要劝上一番,恰好薛蟠在那府里久不过来,王夫人便道:“明儿再走罢,便是再要紧,也不在于这半天。况你们搬出去,我们老爷也有话要对蟠儿嘱咐。”

于是,薛姨妈和宝钗又住了一夜。

这一住,荣宁二府上上下下便无人不知,宝钗搬出荣国府是准备进宫入选去了。

众所周知,宝钗进京原是为了入选,但是一住一两年,宫中公主都嫁出去好几个了,宝钗却是连宫墙的边也没摸着。

如今骤然闻得消息,宝钗要进宫去了,上至王夫人下至三春姐妹都有些呆愣住了。

就连赵姨娘听得这个消息,也不免在王夫人面前凑趣了两句:“我瞧着宝姑娘满身福气,真真儿是器象非凡,在太太跟前长的这几年,谁不说她为人大方,处事周全,如今进了宫去,定然有大前程候着。不但太太心上宽慰,就连我们也替太太高兴着……”

王夫人听了赵姨娘这话,怪没意思的,但也不好不理她,故说道:“越说越荒唐,一点规矩也没有。”

赵姨娘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说了两句,好没趣儿,只得自己出来。

才一出来,就见着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彩霞蹙着眉头指了指梨香院道:“今儿薛姨太太都快将行李收拾好了,太太才知道信儿。姨奶奶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太太心里正不悦呢。”

这言外之意么,很是明了,薛家收拾得太干净利落,太让王夫人省心了,以至于王夫人没了用武之地,很不是滋味。

赵姨娘砸巴一下嘴,才要说话,就听见屋里王夫人道:“去请二奶奶过来。”彩霞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忙往凤姐儿院子去了。

赵姨娘素畏凤姐,也不敢久留,嘴上嘀咕了两句不甚好听的话,一溜烟跑回房去了。

凤姐儿正从东府回来,听说王夫人叫她,忙带了平儿到了王夫人房中。

王夫人问了几句东府丧事的详情,又说道:“我恍惚听人说,宝丫头入宫是托了珍大爷,你在那府里,是什么原故?”

凤姐儿因笑道:“其实并不干珍大哥哥什么事。都是薛大爷,不知听谁说,珍大哥哥很认得些在宫中有势力的内宦,便央了珍大哥哥帮忙。珍大哥哥念着咱们两家的交情,又得了薛大爷一块几千两银子的板子,推辞不过,便在戴公公面前说了薛大爷几句好话。薛大爷素来就是个漫洒银子的主儿,那些内宦见了银子,还有什么不应的。”

王夫人听着这话话里有因,便道:“蟠哥儿是听谁说的?”

凤姐儿为难的往外望了望,说道:“我听着珍大哥哥说,蟠哥儿打算备份重礼给琮哥儿。”

“琮哥儿?”王夫人笑道:“他和蟠哥儿也有交情?”

贾琮表示他和薛蟠一点交情也没有?

谁特么愿意和杀人犯有交情啊。

觉得杀人犯很酷,并加以追捧的脑残,那是美帝特产,在□□,古惑仔都过时多少年了,连酷这个词都落伍了,说什么人酷,等于说人杀马特啊,是个正常人都翻脸的。

如果不是贾琮觉得改变未来什么的很有趣,他才懒得理薛蟠呢。

薛宝钗一入宫,什么金玉良缘都浮云了,要是林如海命再硬点,木石前盟也灰灰掉,那就更好了。

贾琮刚为自己的主意点了个赞,就见着宁国府的赖升忙忙进来道:“我们大爷请了琮哥儿过去呢?”

贾珍找他干什么?

贾琮顿时心虚无比,他坑宁国府的次数,貌似有点略多啊,贾珍不会是打算杀人灭口吧!

75.天下恶之

贾琮回想了一下他坑宁国府的事儿,只心虚了不到五秒钟,就立马硬气起来。[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然后,很快得出一个结论,他坑宁国府乃是无心之举,贾珍要和他过不去,那就是大人欺负小孩,妥妥的该被挂华表风干

。伪未成年人贾琮表示,贾珍要是不服气,未成年人保护法,分分钟能让贾珍看见终极……

“什么?让我给瑞珠作一篇诔文。”

贾琮闻言,眉头微挑,斜眼看着贾珍,眼神里的意思不能再明白,有病吃药啊。

这倒不是贾琮阶级意识太强烈,看人下菜碟,嫌给丫头写祭文写墓志铭格调不高,须知道古代文人给人写祭文,写墓志铭,并不分什么阶级。

当年语文课本上那句“庭有芭蕉树,吾妻死之年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多年后在网络上凡有人提及感动自己的句子,这句话出现的频率,不下于十年生死两茫茫。

此句写尽了物换星移的悲伤感怀,一往情深,于冷淡之中,自然波澜,令人潸然泪下,思绪万千,诚为动人。

众所周知,这句话出自《项脊轩志》,但有些人或许不知道,这篇文的作者为明代文章大家,有明文第一的美誉,世称震川先生。

而这位震川先生,曾经首开历史先河,为妻子的一个陪嫁丫头写了墓志,名为《寒花葬志》,一百多字,寥寥几笔,描绘往昔情形,惟妙惟肖,悲乎生死无常,如清庙之瑟,一唱三叹,无意于感人,然览者恻然有隐。

到了清朝,这篇《寒花葬志》被收入《明文在》和《古文辞类纂》中,《明文在》仿昭明文选,选文之目的则是,虽国亡而文不与之俱亡。

虽然因为编者以为学古之津梁,以韩柳欧二苏曾王七家文为宗,得《左》《国》《史》《汉》之神理,以为正派的个人偏好太深,导致这部文选在历史上声名不显,但却入了四库存目。

以至于民国时,被现代好事者考据为方鸿渐原形之一的国学大师胡适,将这部《明文在》选入了《一个最低限度的国学书目》。(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当然,胡大师这张书单开出来之后,梁启超梁先生跳出来大开嘲讽,言其为图书馆书单,专门写了一篇文来评击书单的墨漏和博而寡要,不可用,又是另话了。

但是胡大师列在文学史部中的书,便是梁先生也说,做文学史的人,这些书是应该读的,只是最低限度这个词炫耀得太明显。

至于,《古文辞类纂》比之《明文在》则出名的多,这部文选是“桐城三祖”的姚鼐所编,被清代著名的散文流派桐城派尊奉为圭臬。

桐城派这个名字,本来是不存在的,但自从曾国藩先生转述清代著名学者周永年之语: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

画蛇添足,替古人下结论说,由是学者多归向桐城,号桐城派之后,世上就有了桐城派。

于是明明是继承古文道统,文章清真雅正的清代学者们,莫名其妙就多了个武侠小说里三流门派的称号,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炮灰门派那种。

用武侠小说的话来说,这部《古文辞类纂》就是桐城派的镇派典籍。

这部文选的选文宗旨,是建立古文文统,回溯秦汉,接续唐宋,而终明一代只选了震川先生一人的文章。

这篇《寒花葬记》更被姚鼐评为此等小文,无依傍,绝高古。

有这样的评价和赞誉在前,贾琮怎么可能对给丫鬟写祭文有偏见?

不过,若是贾琮知道,震川先生当年因为痛悼亡儿这样出自肺腑的人间至情,被世人嘲笑,发出过此皆无人心者哉的感慨,以至于乞求好友不要将他的哀悼之语示人。

那么贾琮就难免要发扬怀疑精神,阴谋论一番了。

正因贾琮不知道,所以他的反应十分简单明了,让我写,我就写,你哪位?贾珍的自我感觉太良好,很该吃点药冷静一下。

对贾琮来说,写祭文不难,明清文人的祭文抄抄改改,删头去尾,合并增添,他也能凑合写出几篇来,尤其是他这样的网络写手,最擅长的就是这样的写作模式。

但是除非必要,贾琮是不愿意写的,写得多了,难免被人看出蔓衍支离,割袭前人来,就是看不出来,万一抄得太出众,成天被人要求写祭文墓志也够烦的了。

最主要的是贾珍一毛不拔,还想让贾琮无偿劳动,很显然,贾琮只会让贾珍有多远滚多远。

“贤者诚重其死。这等婢女出身微贱,却是志节可嘉,虽说奴仆之中,不乏义人,但婢仆死主,世上罕见,世俗人家所养婢女,能够不欺主的本已鲜见,何况与主同死,此乃万古流芳之事,应当撰文祭之。”

贾蔷一见贾琮的神色不大对,连忙用文绉绉的话吹捧贾琮道:“琮叔的文章是连太后都夸赞,这祭文,只有琮叔写来,以声传心,方能使千秋后人亦怜其忠……”

“蔷哥儿所言甚是,琮兄弟,你可不能推辞。”薛蟠也冒出来亮了一嗓子。

“以琮哥儿的文辞,文章一成,必能引得人竞相传抄,天下传诵,旁人是不能及的。”

“正是这话……使天下人亦知荣宁二府的忠义家风……”

旁边亦有贾家族人附会道。

还忠义家风?

贾琮差点笑出声来,荣宁二府说自个家风忠义,就好比薛蟠突然掏出本良民证,说他自个是大大的良民,这世界线都错乱了。

贾琮腹诽了一句,他将眼中的鄙视藏起来,天真烂漫,有口无心地笑道:“写祭文原是小事。但提说起咱们二府的家风来,我忽然想起来,瑞珠是殉主,焦大也是殉主,单单只祭瑞珠一人,传扬出去恐怕不大好听吧。”

一连死了两个奴才,瑞珠是忠婢殉主,焦大也是啊!

人家焦大不但从死人堆里把祖宗背出来,临到老了,还专门自杀下去找祖宗,这忠心,简直是天地可鉴。荣宁二府要宣传忠义家风,不拿焦大出来表白表白,怎么能行?

贾琮这话一出,贾珍等人半天说不出话来,瑞珠殉主,那是因为她是秦可卿的丫头,主子没了,丫头无所适从,所以宁愿跟着主子去了。虽然罕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

可焦大,活得比他从死人堆里背出的祖宗还长,平时吃酒骂小子,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说他忠仆殉主,虽然也算是事实,可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再者,宁国府里当下只死了一个秦可卿,若说焦大殉主,不知道还以为七八十岁的老奴才殉了二十出头的少奶奶,万一扩散开来,荣宁二府是连门口的石狮子都不干净了。

“琮兄弟何等大才,再多写一篇就是了。”薛蟠不解内情,扯着嗓子使劲拍着马屁。

贾珍暗中叹气,想有心装看不见,偏偏贾蔷又说话了,言语里极是不满:“焦大那老奴才,活到了七八十岁……蓉儿媳妇刚去,瑞珠就触柱身亡,以身殉义,其忠心耿耿,岂是流俗之人可比。”

贾琮听了,撇了撇嘴,心道这又是白乐天逼死关盼盼的逻辑,守忠不如殉死,古代人命真是不值钱。

贾琮既不是自由灯塔美利坚,也不是普世大同欧罗巴,更知道和这群封建老古董讨论人权,那是妥妥降低智商被打败的结局。

所以,他简单明了的选择了最擅长的方式,嘴炮,来解决问题。

贾琮皱眉道:“且不说报忠不在生死。瑞珠以身殉义,世人虽称其烈,但是女子殉夫,朝中尚有例不旌表,盖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未曾有闻以毁伤遗体为孝者,既然不孝,又谈何忠义。再者,义婢殉主,本是以身殉义,乃是发自内心,并非以身求名。然则世人只知其死,不知其所以死,若有强逼婢从葬主人,以成人殉,使生者无所养,死者无人葬,天下恶之。孟子有云,始作俑者,无其后乎。到时候,天地共弃之……”

说白了贾琮就是在恐吓贾家族人,女子殉夫都特么是不孝,何况是奴仆殉主,不孝的奴才说忠义,这尼玛是拿婢女嘲讽朝廷百官呢。

再者婢女殉主成了风潮,谁家死个人,都玩一遭人殉,古代人头税是重要税源啊,玩大发了,天下大乱,朝廷追究起来,好吧,你宁国府开得风气,那么就只好请荣宁二府先去死一死了。

还有一点,贾琮没说出来,婢女尚且知道殉主。太上皇去了,这大臣是殉还是不殉呢?

76.不宜张扬

所谓的嘴炮,就是大言欺人,说白了,就是从高层次俯视对手,危言耸听。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对于贾琮这种从拨号上网一路混迹到光纤时代的网络写手兼宅男来说,每天写完书,最大的娱乐就是用来混论坛打嘴炮。

俗话说得好,不想当政治家的键盘党,不是一个好的键盘党。

前世网络上的键盘党大体可以分为张口闭口屠日灭美,核平全球的愤青和西部吃草,友邦惊诧的公知,以及在这两派之间自由转换的潜水爱好者。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屠日灭美,进化成了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友邦惊诧的民主人士已经学会了用爱日天,而王师始终没上岸,错了,是笑看风云起伏的贾琮,早已看懂了左右互博的最高奥义。

所以,将友邦惊诧什么的,化用为朝廷惊诧,测试一下贾府众人的神经脆弱度,贾琮几乎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反正中心思想就是药丸就对了……

就像是大清政府官员听见洋大人三字,膝盖就自动软化三分一样,身为官员家属后人的贾府众人,亦不负天恩祖德,听见朝廷忠义等字,这一脉相承的软骨症,便发作起来。

诸人心里顿时没了底气,唯独贾蔷年纪不大,年轻气盛,战天斗地,无所不惧,缺钙的毛病也不显著,因而脖子一梗,反驳道:“琮叔这话说的。瑞珠以身殉主,报了咱们家的恩义,咱们家正该彰显此等性命大节于天下,岂能因行为恐有失中正,就畏手畏脚。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行事,原不在意这些……”

贾蔷这话一出,诸人一想也是,荣宁二府是什么人家,四大家族啊,开国勋贵啊,白玉为堂金作马的人家,这等势力,有什么可畏惧的。

贾家族人比不得贾琮这样的穿越者,虽然觉得家族权势不如往昔,但是从心里讲,那权贵世家的架子,越发要摆的高调,以示不堕先祖威名。

故而就有人言道了:“正是蔷哥儿这话,咱们家行事没那么多忌讳,天下之事,合则中正,不合嘛……”

这话霸气,合了贾家意思的就是顺乎天理,合乎人心的,不知道还以为是常凯申物流总裁写日记呢。[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贾琮很想翻个白眼,学土耳其外交部召唤五常作简报那样,霸气侧漏的表示,我不是说某一位,我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然则贾琮是天朝穿越者,天然人畜无害,所以他只是纯纯的一笑,抚了抚衣袖,发动了嘴炮奥义:“瑞珠以身殉主乃是报咱们家的恩义,如今珍大哥哥及诸位老爷领着俸禄,受着天子及老圣人恩德,便是殉命也不足以报,若有一日太上皇龙驭上宾……咱们家既有以身殉主的家风,比起奴仆殉主,臣子杀身殉君,更是大忠大义,无亏臣节……到时候父死殉忠,子承父志,忠孝一门,彰忠贤遗风于天下,亦是一段佳话。”

贾琮直白的开了嘲讽,到时候,老子死了,儿子接着死,这家风谁敢说不忠贤?比姓魏名忠贤那位,还要忠心好么。

贾府众人脸色先是一白,智商还没为零的他们,很品出了几分不对,纷纷抗议道:“琮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以圣上之仁孝——”

贾琮眼睛一眯,衣袖一摆,用看白痴的眼神打量一圈贾府众人:“正是因为圣上仁孝过人,待老圣人至孝,我才如此说啊。历朝历代,殉义忘生的忠臣不知凡凡。以老圣人之德高仁厚,难道没有臣子以身家性命殉之?就是臣子皆惜命,圣上亦仁慈不计,但前朝尚有逼殉后宫妃嫔之事,以史为鉴,朝中之事,岂是我这无知小儿能度量的。”

正是因为皇帝至孝,所以送了老子的忠臣下去陪他老子,难道不是很孝顺么?

贾琮笑容无邪,一副不知者不怪的表情。贾府众人都吓傻了,明明只是讨论奴仆殉主,怎么一转眼就扯到逼殉臣子的头上了?

贾珍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里头盘恒了一会,笑道:“想是琮哥儿多虑了,本朝并无这样的先例。”

贾琮耸了耸肩,蛮不在乎道:“是没这样的先例,但安知日后。何况这奴仆殉主的风气一开,也难保哪位老太妃过世,哪位亲王为表孝心,弄出宫娥殉葬的事儿。我那位大姐姐可还在宫里头呢?万一老太太发作起来,珍大哥哥同老太太解释去。”

贾琮把元春和贾母一抬出来,贾珍这汗就止不住了,要是元春有个沾碍,贾母岂肯饶过他。

贾琮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薛蟠的心也悬了起来,宝钗入选才人赞善,是为公主入学陪侍,万一这风气一开,再遇上哪个公主生来福薄,宝钗的性命……

薛蟠是个直肠子的人,一想到这里,立马嚷开了:“琮兄弟说的是,这瑞珠殉主之事,不宜张扬啊。大姐姐可还在宫里做女官呢,绝对不能大肆张扬,就是大姐姐没事,万一还有哪家女儿在宫中或是王府里,遇上哪个糊涂主子逼殉,那人家里还不恨毒了咱们家。”

众人一想,正是这道理,贾家虽不惧,但也没有平白得罪人的道理。忙说道:“薛大爷这话在理,咱们家素来仁义,从老太太往下,没有一个不仁厚的……”

贾琮无语,仁义是块砖啊,见风使舵,要不要这么快啊。

唯独贾珍觉得瑞珠这么死了,他不做点什么,竟觉得有些对不住秦可卿,故而踌躇道:“虽如此说,但瑞珠以身殉主,到底是节义可风,便是厚殉,亦不足以励俗。”

薛蟠抓了抓头,直白道:“这倒简单,想来那瑞珠也是有父母的,珍大哥哥多赏她父母几两银子也就是了。”

贾珍叹口气,拽了拽胡子,愁道:“已是厚赏,仍觉不足。”

薛蟠眉头紧皱,想了半晌,又献计道:“要不然,珍大哥哥让她父母给她过继个侄子,日后也有人给她上香扫墓。”

贾蔷肩膀撞了薛蟠一下,说道:“大爷已经让人用孙女之礼给她殮殡了。”

既是孙女之礼,这上香扫墓,自然有宁国府的人代劳。

“那……”薛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法子,突然眼睛一亮,向贾琮道:“琮兄弟,你主意多,要不,你想个法子罢。”

贾琮本已置身世外,听得薛蟠这话,只是似笑非笑的不说话。

贾珍却如获至宝,因向着贾琮说道:“琮哥儿,依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贾琮淡定一笑,说道:“珍大哥哥的意思,我明白,以瑞珠以身殉主的忠心,以厚赏厚殉,虽不负义,但难奖其忠。毕竟瑞珠以死殉之,不能复生,厚赏厚殉,与瑞珠何益。”

贾珍闻言,甚是激动,忙赞许道:“正是琮弟这话,吾所想,琮弟尽知也。”说着,又急急忙忙地追问道:“依琮弟所见,我该如何做?”

贾琮笑嘻嘻道:“这也容易。我如今正读史书,观史书中那些忠臣名将死后,朝廷多配享于庙庭。珍大哥哥若觉瑞珠以身殉主的忠义无以奖赏,何不效仿效仿朝廷行事?如此再永全不过了。”

贾琮嘿嘿直笑,他反正是半路子孙无所谓,不过瑞珠殉主,入了家庙,那焦大入不入,焦大若入了,这荣宁二府的老资格奴才多了去了。谁要死了,也来个殉主!那时候这贾家家庙的场面一定很好看。

贾琮这主意一出,贾珍顿时呆住了,族中诸人也窃窃私语起来,这个说琮哥儿所言有道理,那个说婢女如何能入家庙……

听着诸人讨论起来,贾琮眼皮子也没动弹一下,横竖他是无事一身轻了,便朝着贾珍拱手道:“听说蓉哥儿都病了,我来了这许久,还没去瞧瞧?我先去看看,一会儿再过来。”

贾珍亦知这是贾琮的知礼之处,心不在焉道:“你去看看他也好。等几位公侯世交到了,再来拜见。”

说着,又吩咐下人道:“去告诉太太一声,哥儿来瞧蓉儿,让太太派人好生侍候着。”

贾琮才进内院,便有尤氏遣了人领贾琮去见贾蓉,原来自秦可卿死后,贾蓉便不住在会芳园天香楼中了,另择一处屋宇居住。

贾琮才进去,便听得贾蓉在屋里摸着套官服呵呵直笑,半点病色也无。

贾琮先还纳闷,不是说贾蓉病了么,后来一瞧那官服,什么明白了,人生三大幸,升官发财死老婆,贾蓉摊上两个,怪不得百病全消呢。

领人的下人忙禀了一声:“琮小爷来瞧哥儿了。”

贾蓉忙命人上茶上点心,又问贾琮道:“琮叔怎么想起过来了?”

贾琮笑道:“听得我们那府里人说你病得极重,大嫂子也不大安,我便回了珍大哥哥,进来瞧瞧。如今眼见你平安无事,想是那群下人胡说八道。”

贾蓉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多谢琮叔挂念,我前儿确实……”才说着,眼睛突然瞪得圆溜溜的,直愣愣地看着一旁。

77.哀礼过甚

一旁有什么?

贾琮顺着贾蓉的视线看了看,一个黄花梨的博古架,虽然名贵,但在荣宁二府里,也不至于有多稀奇别致啊。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贾蓉居然看得这样入神,这样专注,仿佛初进荣国府的刘姥姥。

“蓉哥儿?”贾琮开口问了一声,脸上露出担心的神色,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卧槽两声,自叹着年纪小,就是没存在感,当着他的面,贾蓉也敢发呆出神。

换了贾琏在这儿,贾蓉敢这么走神?就是贾琏不计较,凤姐儿也会让贾蓉知道碧树桃花开是什么样子。

不料贾琮这一问,贾蓉身子一抖,小腿一发颤,端起杯子,咕噜咕噜灌了一杯热茶,连续吐了几口气,才说道:“琮叔你说什么?”

贾琮一脸日了狗的表情,还问他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好吗?

不过,他好歹是长辈,怎么能和晚辈计较呢。

贾琮才笑了笑,还没组织好语言呢,就见着贾蓉慢慢站了起来,怔怔的朝着窗边看了几眼,脸上的血色尽皆不见,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如同白日见鬼一般,手里拿着茶杯啪的一下落在地上,溅出的热茶点染在新制的官袍上,颤着声音道:“窗外,窗外?”

贾琮眯起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梅香向暖,庭院静谧,阳光洒落,飞鸟点影,太平无事。

这样的好天气,合该手携一卷书,在窗边软榻下,懒懒翻看,一旦倦了,便枕着书,睡到黄粱饭熟,岂不美哉。

贾琮感叹着,按捺住心中的烦躁,一脸莫名道:“窗外?挺安静的啊。”

得得得得,一阵声音响起,贾蓉的牙齿急速地碰撞,双腿儿胡乱颤抖,裤裆的位置一层水迹蔓延开来,一股尿骚气也扩散开来,噗通两声,贾蓉往地上一跪,脑门子在地上狠碰了几下,叫了两声饶命,仰面就倒了过去。

他这一倒,把贾琮给吓得慌了手脚,一个人好端端的突然吓尿了裤子,又晕过去了,饶是贾琮这种在后世经历过无神论教育的人,一时都觉得这屋子里有些阴风测测,更别提屋里那些小丫头们,吓得眼泪汪汪的都很有几个。

亏得尤氏遣来的下人略有几分手腕,连叫两声莫慌莫慌,命人将贾蓉抬到床上,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来,一边安排着,一边尚不忘让贾琮到尤氏屋里去小坐。

到了尤氏房中,听得来人那么一说,尤氏忙命人去熬了安神汤来,苦笑道:“让琮兄弟见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唉,你别听着蓉儿闹神闹鬼的,这都是蓉儿那东西怕出丑,搞得把戏遮掩罢了。”

说着,见贾琮脸上还有些不解之色,尤氏颇有些难以启齿道:“自从他媳妇去了之后,他很病了一场,不知怎么就添了这不禁的毛病。他原是个爱面子的性情,恐人家笑话他,便常装神弄鬼说什么突然见着他媳妇了,一时惊吓着。起先我和我们老爷还信以为真,正愁着是不是要请了几个道士禅师来看过呢?偏就那么巧,太医的药对了症,他那病一有了起色,作妖的时候就少了,这还有什么闹不明白的。连你那嫡亲的嫂子都说,蓉儿他媳妇那儿,念经的和尚道士一大堆,头七已过了,就早给超度成仙,上天享福去了。就是心头惦记家里人,舍不得去,她那老子病着,弟弟体弱,也没有单挂念蓉儿的理儿。我想,倒也是这个道理。”

尤氏这么一说,贾琮倒明白,敢情是贾蓉多了尿裤子的毛病,怕人笑话,所以假作见鬼来掩饰。

贾琮不懂医术,也不知真假,依他想来,若是真的,那么贾蓉倒也机智,若不是真的,尤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出这么一大通合情合理的话来,难怪后世有红学家赞她遇事不乱方寸,处事周全不在凤姐之下。

真也罢,假也罢,尤氏既然给出了理由,贾琮也就信了,横竖捂盖子这样的传统,从来不是官场特产,宁国府的家事,贾琮更懒得去追根究底。

大红的影子在门外一闪,厚厚的棉帘子被人掀开,粉面桃腮的丫头微微屈膝,说道:“安神汤送来了。”

大红绸缎衣裳,脸蛋上薄施脂粉,头上戴着金玉珠翠,谁见了都得赞上一声,好个美人儿。

只是这样的装束,再一扫屋子里的其他下人,贾琮心中玩味不已,谁家儿媳妇死了,婆婆屋里的下人居然是满身绫罗,艳妆明抹的,全无半点丧主之哀戚。

尤氏见丫头送了汤来,便忙笑道:“外头寒气逼人,又有蓉儿那么一闹,很怕惊了神,夜里睡不好,且喝些汤定定神。”

贾琮见尤氏一番好意,也不好推辞,才伸手去接汤,又有一个丫头过来了,急急道:“家里老安人并着两位姑娘来瞧奶奶了。”

尤氏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含糊道:“既来了,便请进来吧。”

贾琮知道来的乃是尤老娘并尤二姐尤三姐,虽心中好奇这尤家姐妹的长相,但非自家亲眷,有些避忌,便忙忙起身托言告辞。尤氏闻言,如何不知贾琮心中所想,忙道:“你还小呢,凭什么人也没有你避忌的理儿,尽管坐下说话。”

“正是大奶奶这话呢,原是一家子,若要拘泥忌讳,觉着生分,倒疏远了去。”说话间一个五十出头,素服银饰,身后跟着两个娇艳女孩儿的老妇便进了屋来,笑道:“再说,向来常见着,别说哥儿还小,就是宝二爷蔷大爷他们来了,也没什么可避忌的。大奶奶,你说可是?”

尤氏笑了一声,忙向着贾琮道:“这是我母亲和妹子,因时常过来叙旧,不比别人,乃是至亲骨肉,向来不避忌这些。”贾琮听尤氏如此说,虽听出话中有话,但也只能整了整衣裳,然后上前见礼,一副翩翩凌风美少年的架势。贾琮才一上前,尤老娘就伸手拉住贾琮,摩挲道:“我的儿,怎生的这样聪明伶俐?自先夫去后,我们孤儿寡母,多亏了姑爷扶助,你既是姑爷的兄弟,便是自家手足,何必如此多礼。”

又向着尤氏夸道:“人都说荣国府出了个琮小爷,文章过人,得了太后下旨赏赐,便是我们这些亲戚听着,脸上也很有光彩呢,今日一见,果然是满身的学问,世上无双。”

正说着,尤老娘身边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往屋里四下里一打量,因笑道:“方才我在外头,见着到处都是素灯素彩,连铺垫都是素的,怎么大姐这里,没有什么大改动?”

尤氏咳嗽一声,说道:“因是我犯了旧疾,恰好清虚观的张道士来府上算了算,说是冲犯太阴,才有这些不宜,让丫头们多穿艳色,房中不可轻动,故而我这里并未让人重新安设铺垫灯彩,只是换了几样朴素的器皿罢了。再者,咱们族中那些老祖宗,也常说卑末之丧,不必哀礼过甚,略守心丧足已。我们爷虽没理会,我这里却也有些难为。”

说着,尤氏满眼含泪,叹道:“我那媳妇,实在是可疼,既有本事,又不张扬,因她没了,我委实的难过。才说收拾了她平日心爱的东西陪了去,谁知又犯了旧疾,经不得风,只能让下人去料理,也不知外头那些人可曾照办?母亲同两位妹妹既来了,倒可帮我留心照料照料。”

尤氏一脸的悲伤哀戚,这演技,让贾琮不得不赞叹,要在后世,什么奥斯卡戛纳柏林都得跪,什么影后影帝都只配给尤氏提鞋。然而,后世有云,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尤氏的演技出神入化,她两个妹子也是丝毫不差,只见得尤老娘身边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嫣然一笑,眉间眼梢俱是风情,温柔娇弱到了极致,笑道:“原来姐姐竟还不知道。姐夫因姐姐病了不能理事,恐慢怠了来往的亲戚,方才在外头得了宝二爷的指点,欲请了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如今想已到西府两位夫人跟前求恳去了。琏二奶奶精明才干,素来为人称道,姐姐自然没有不放心的。”

虽是说着平常的家常话,但表情之中,天然流露妩媚,真是明艳动人,怪不得原著上说,这尤家姐妹是天生的尤物。

贾琮眼睛一亮,忍不住就是一笑,这一笑,唇红齿白,他自我感觉,自个是白衣胜雪,温润如玉,但在旁人看来,却是亲和力爆棚,萌哒哒可爱到了十分。

看得屋里的女人,心中忍不住发软,那十二三岁年纪的尤三姐,更是扑哧的笑了一声,笑过了,脸蛋上微微一红,似乎想往尤老娘身后藏一藏,却又忍不住炸毛作色道:“你笑什么?”

话才落下,便见平儿笑着进来,向尤氏行礼道:“大太太叫了琮哥儿回话呢。”

因听得邢夫人唤了贾琮过去,尤氏也不敢留,便命人拿了石青色的银鼠披风,给贾琮披上,笑道:“外头的风冷着呢,本说让人你吃了饭再过去,如今却是不能了。”

又问着平儿道:“大太太吩咐琮兄弟什么事?你们奶奶可过来了。我这些时日不好,也没能过去给两位太太并老祖宗请安。”

平儿忙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二姑娘病了,大太太叫哥儿过去瞧瞧。我们奶奶并着两位太太都在上房陪着族中亲眷说话,我们奶奶说了,两位太太都在,她离开不得,一会儿才能来见大奶奶,还望大奶奶见谅。”

尤氏听了,忙一团和气地笑道:“我这里并没什么,请她不必挂心。”

说了几句闲话,眼见着贾琮并平儿出去了。

尤氏脸上笑容一淡,没好气道:“母亲这又是来做什么?”

尤老娘忙讨好地笑道:“这不是听人说,那府里的琮哥儿何等何等了不得,一直不曾得见,方才听说他来了,特意来瞧一瞧是怎样的人物。”

尤氏听着这话的意思,越发来了脾气,冷哼道:“琮哥儿出府入府,何曾避过人,哪里瞧不得。非得领着两个妹妹大喇喇到房里来见,还说什么一家子的胡话。两府里都姓贾,说句一家子也罢了,可母亲别忘了,你们可是尤家人。”

尤老娘半点不曾生气,抚着头发上的银钗笑道:“现下自然不是一家子,日后可说不准。”

尤氏一滞,就见着尤老娘美滋滋地指着尤家姐妹道:“你说,将你妹妹许给那琮哥儿如何?”

78.贞操危机

尤氏直接就震惊到无语了。[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尤老娘怎么有脸说这话!

好吧,贾琮得神明点化,文章灵气过人,连太后也有赞辞。

更别说,贾琮还是国公府的哥儿,这等才学际遇,加上他的出身,日后定然是一飞冲天指日可待的大好前程。

要知道,如今的人尚没有后世那种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的风气,虽然慧眼识英雄于未遇之时甚为流行,比如贾雨村得遇甄士隐,赠金入京科举。

但是锦上添花,趋炎附势,才是世间常态,薄有声名的才子文人,每至一处,为公卿名士争相迎之的事情,从不少见。

比起后世怀才不遇的穷小子都是凤凰男,恩将仇报从不少见,锦上添花,就是看人下菜碟,远不如雪中送炭,这样人心险恶的言论,古代的民风无疑要纯朴的多。

当然,要贾琮来说,这与民风关系不大,纯粹是物以稀为贵而已。

在后世那种全民普及教育,新闻上天天犯愁大学生就业老大难的环境下,怀才不遇那是自我感觉良好,而文科生都被嘲讽成贬义词了,空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妥妥是异端。

谁要叹句辱于奴隶之手,绝对会有人曰,此千里马骨也,然后狂笑之。

没办法,谁让千里马的典故,上了语文课本呢。

要遇见个捉狭的,道一句真千里驴也,或言好驴马不入队行,被人当众打脸这滋味之酸爽,却也只能一笑了之。

大不了回家再上网发帖哀叹一番,民国之后无大师,明朝之后无中国,崖山之后无华夏,此世道之衰也。

于是网上继续被人排队嘲讽,没文化真可怕,顺带连累文科生继续被地图炮。

幸而这位面,还没有图书管理员打算和教授讨论问题,所以千里驹这个名词尚未变味,贾琮这个后世扑街写手,在旁人眼中,却是有望上大罗天仙籍的有道之人,少不得效仿淮南王之鸡犬,以求升天成仙。

然则高门里惯见淮南鸡犬辈,想要沾一沾仙药,得这个通天的机会,哪有这么容易。

联姻这种事,正好派上用途,贾琮有才华有家世,更难得是年纪尚小,就名扬天下,妥妥的乘龙快婿人选。

或许有人会说什么,年少成名伤仲永,小时了了皓首无成的酸话,然则半生读书而未能成名,寄托子嗣的读书人才是大多数。(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君不见王荆公作《伤仲永》,但他的儿子,却以自幼敏悟出名,以獐鹿同笼问之,那句獐旁边是鹿,鹿旁边是獐的回答,不比指鹿为马这个成语的知名度低。

俗话说,慧及必伤,王荆公这位才高志远,颇有父风的儿子,果如俗言,英年早逝。

也正应了张爱玲那句话,出名要趁早,出名晚了,与死人何益,何况方仲永大未必佳的后果,也无非是泯然众人,然世上泯然众人的人还少么?

再者泯然众人,亦非坏事,孟子曰,人皆可以成尧舜,即人人皆可以成为圣贤,到了王阳明,更是曰,满街皆圣人,大街上都是圣人,佛家说人人是佛,人人都是神佛,换句话说,天下无一人不是圣人,大家都是圣贤神佛,好吗?

所以说我大清皇帝不学无术。

倘若那位雍正帝四爷读过书,绝对不至于在《大义觉迷录》里公布奉旨讯问的口供,说然则夷狄之人,岂无行同圣人者乎。

问天下百姓,边境民族都是无耻的小人,难道就没有像尧舜一样的圣人吗?

这不将我大清权贵都比之为禽兽,非人类了么。

甚至于雍正帝还学楚王说我蛮夷也,既然自言是蛮夷,就不要怪人家以蛮夷待之,须知道蛮夷禽兽,冠带国不屑与之为伍,礼记更有云,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会讲人话,也还是禽兽啊。

难怪乾隆皇帝他抑郁症发作,毁坏文物书画无数,六下江南旅游畅心,实在是摊上这么个文青老子他心里苦啊。

不过天下至苦者,从来不是帝王,起码,尤氏心里就比乾隆帝更苦。

作为填房嫁进宁国府,却不得夫君喜爱,亲戚尊重,就连小丫头老妈子,背地里都敢说她不是正经主子。

还有,尤老娘当着人,嘴上说贾珍帮扶尤家,其实谁不清楚呢,贾珍贪尤家姐妹的色,尤家母女三个慕宁国府的富贵,那些勾勾搭搭的轻薄举动,素来是不避人的……

最可气的是,明知道尤家姐妹和贾珍勾搭,都是尤老娘嫌贫爱富放纵出来的,尤氏不但得装看不见,还得事尤老娘如母,掏银子给东西奉养尤老娘。

没办法,谁让这时代讲究以孝治天下,朝廷大官死了继母要丁忧,继母虐待继子,继子敢怨怪都是千古奇闻,想六亲不认,那是要被朝廷和民间百姓各种鞭挞的……

用她的银子睡她的男人,尤氏还不能吭声,这心里能不苦吗?

思及从前,尤氏深呼吸了一下,脸色很是不善,叹道:“可见母亲是老糊涂了,这样异想天开,如同白日做梦的话,也能说出口来?”

尤老娘却是一笑:“俗话说的好,郎才女貌。你瞧瞧你妹子,模样性情,女红针织,哪样同琮哥儿不堪配,咱们两家又有亲,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

尤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说道:“母亲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在外头只怕遭人笑话。多少公侯府邸瞧着琮哥儿文章做的好,模样又清俊,将来很有出息,想要定下他做女婿,大老爷都不肯应呢。那大太太还说,不是她们家有意得罪,就是宗室郡主下降,能保着后代富贵绵长,也怕孩子大了,性子不合,委屈了。你听听这是何等心气?我这两个妹子,别说宗室郡主,就连公侯千金也不敢比,何苦去遭人嫌弃呢。”

尤老娘登时不高兴了,脸色一暗,说道:“大奶奶如今是诰命夫人了,说起话来也生分了,眼里更不大有娘家人了。那琮哥儿再好,再是奇才,也不过是庶出,上头还有个琏二爷在呢,我惯常听你们说,那琏二奶奶如何如何厉害,心机过人,又是金陵王家的闺女,家世了得,我就不信,她能眼睁睁看着琮哥儿尚个什么公主郡主,压在她头顶上。一母所生,还争个疼爱厚薄呢,别说这不同母的。”

尤氏听着尤老娘的分析,看着尤老娘充满自信的老脸,实在很想一口水喷上去。

凤姐儿是心机厉害没错,但凤姐儿更不蠢,即便她不愿意妯娌家世太好,可也不代表她就打算让琮哥儿娶个破鞋,被人说出去,全族的脸面都别要了?

但说出来,尤老娘又要抱怨尤氏疏远娘家人,故此尤氏很没意思,叹气道:“母亲既这样说,想来定有主意了。偏我是个没能为的,在大太太大老爷跟前也说不上话,母亲若要将妹妹许给琮哥儿,想来少不得求我们爷出面。”

尤老娘忙道:“我的主意,先不求珍大爷出面。那府里回绝倒罢,万一笑话咱们攀附,连珍大爷脸上也无光彩。我的意思,你多叫了那琮哥儿过府来,我带了你妹子,到府上同他处着。日久生情,时日一长,只要琮哥儿开了口,这当父母的多半拧不过去,再有大奶奶同大爷在旁边说合两句,想来再无不妥的事儿。”

尤氏一听,就知道尤老娘打的主意,并不是日久生情这么简单,又笑道:“母亲既想好的主意,也不知母亲是打算将哪个妹妹,许给琮哥儿?”

尤老娘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说道:“怎么你竟忘了,二姐儿原本定了亲的,自然是三姐儿。”

听了这话,尤三姐的脸上瞬时红得滴血,跺了跺脚,瞪大眼睛娇嗔道:“我才不要嫁给那琮哥儿呢?什么聪明伶俐,什么通身才华,一点也看不出来,偏是小小年纪,满身道学气,忒无趣了。”

尤老娘一把将尤三姐搂进怀里,笑道:“我的儿,这有什么可害臊的?”

看着眼前的情景,尤氏头痛得厉害,胃里一阵抽搐,她冷笑道:“三姐儿年纪小,不知道规矩,母亲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却也装傻。若按了母亲的主意行事,若是这婚事不成,三姐儿还能嫁人吗?”

尤老娘却笑道:“大奶奶到底是当家奶奶,看得清楚。能做正房自然是好,便是做不了正房,有大奶奶的体面,自小的情分,侧室偏房这个名分总是能拿下的,日后再生个儿子……正房娘子未必有三姐儿过的自在。”

尤氏是明白了,尤老娘是打定了主意,择了贾琮这个女婿,亏得贾琮年纪小,若是年纪再长些,贾琮又是个正人君子,看不上尤三姐,尤老娘必是要动用些生米煮成熟饭的手段……

反正成王败寇,世人从来只看结果,不管过程的。

尤氏心里忽然奇怪,那府里原有含玉而诞的宝玉,也是聪明伶俐,论起年纪,宝玉和尤三姐,原更相配些,也不知道尤老娘为何就取中了贾琮?

廋竹寒碧,斜阳淡红。

“啊湫,啊湫……”贾琮打了一连串的喷嚏,拢了拢身上斗篷,一脸无辜,尚不知他因为暂无行为能力,逃过一场贞操危机。

这就是大魔法师的宿命啊。

啊湫!贾琮一路打着喷嚏到了王夫人这边三间小抱厦,李纨并探春惜春,皆到了贾母房中说笑玩乐,抱厦中只得几个丫头婆子闲着听吩咐。

听说贾琮奉了邢夫人的话来瞧迎春,一个丫头进去回了话,过了半天,一个婆子板着脸,出来道:“姑娘吃了药已睡下了,你们送哥儿先回去吧。”

79.翻江倒海

迎春睡下了?

贾琮一怔,看来是他来迟了,只能怪荣宁二府占地面积太广了,从宁国府到荣禧堂的距离太长。(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棉花糖

贾琮也没多想,只道是不凑巧而已,故皱了皱眉,出于礼貌,又问道:“二姐姐这病请的是哪一位太医,太医可是怎么说的?”

那婆子听了这话,却很是不耐烦,挥着手帕道:“我们姑娘镇日家病着,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劳动哥儿来瞧已是不该。何况哥儿还小呢,便告诉了哥儿,哥儿又能做主请医问药不成。咱们姑娘又不似哥儿,得了老太太大太太看重,这回子起来经了风,病得重了,倒要被人责备,怪她不肯好好养病。”

说着,又侧过脸去,嘀咕道:“平日里,从不见个人影儿,这会儿听说病了,也好意思空着手上门来。”

只是那嘀咕的声音,实在是音量不弱。

卧槽,贾琮心中有一千只卡相在疯狂艹猪,怎么这些刁奴就总得和他过不去呢?莫非他身上恒定了仇恨光环。

不应该啊,按照经验来说,他就算修炼成功,也应该是空手召唤地狱火的火系魔法师啊,这种惑控系和心灵系能力,不是主角或者反派的被动技能么,原著主角,毫无疑问是贾宝玉,那么他就是……

贾琮很想啃啃领带压压惊。

不知道,他现在改名成龙傲天还来得及么?

脑子里的思绪千回百转,贾琮尚在纠结于他的角色定位问题,旁边的下人已经自觉发扬了主辱仆死,死不足畏的大无畏精神,咬牙切齿的上前啐道:“好大的狗胆,老昏了的糊涂婆子,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混充人灯儿。”

那婆子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将脸一抹,屁股往地上一坐,摇头蹬腿地哭起来:“你这贱蹄子,才上了几日高台盘,就敢这样横行霸道。上头有天呢,仗着主子得了势,就是这样欺负人,仔细不得好死。不得了,我奶了姑娘这些年,到如今,何时受了这样的气,这哪里是欺负我,分明是欺负我们姑娘。(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說’)我可怜的姑娘,苦命的姑娘——”

要论搬弄是非,胡搅蛮缠,扣帽子的水平,显然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都是神级技能在手,笑看四方风起云涌的传奇人物。

然而贾琮这种重症网瘾儿童,面对网络大字报都能视若不见,何况这种程度的抹黑,贾琮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更是不屑,啧,弱鸟。

于是,贾琮斜了斜眼,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笑眯眯道:“仗势欺人?呵呵,我怎么觉得这像是戏文上演的刁奴欺主啊。”

萌哒哒的小脸上神色一凝,威严的气势一开,冷笑道:“我记得国朝有例,以奴犯主是要判斩立决的,情节严重的,可以灭九族。来人啊,给我掌这婆子的嘴。”

“哥儿勿恼。”旁边有人一看这婆子如此嚣张,下意识地就觉得有阴谋,未免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故劝着贾琮道:“这是二姑娘的奶娘,素来就是个糊涂的。哥儿何必和她动气,反没意思,回头告诉平姑娘二奶奶一声,还怕没人处置。”

这话说来,也是老成之言,如果贾琮是个真儿童,没准也就照着办了,不就忍气吞声一会么,当面吃亏事后报复,这是多数人的处事方式。

但是,宽和大度,也得看情况,在主子杀奴仆,交钱就能赎罪的时代,主子忍让奴仆,就好比对绿绿讲人道主义,不管出自何种目的,可以预见的事实都是,上无威,下必乱。

非犯,则篡耳。

所以,说这话的人,不是个天生同情心泛滥的圣母,就是个心怀叵测的小人。

而且贾琮是什么人,扑街写手兼伪文青,文人杀人不用刀,论起玩阴谋玩算计,贾琮是写书教学级的人物,在他跟前玩心机手腕,妥妥只有被滚滚车轮碾碎的结局,肉体粉碎不说,还附送遗臭百年的续费卡。

《罗织经》云,敌者,死生弗容。

从古至今,对待敌人的最好方式,从来只有一个选择,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消灭掉。故而贾琮哼哼冷笑了几声,笑得人心发毛,过了好半天,才要发作。

正巧,平儿正奉了凤姐儿的话,回府来吩咐饭食,顺路过来在迎春面前替凤姐儿描补描补。

谁知一进院,就听得迎春的奶娘子撒泼哭闹的声音,平儿素知迎春的奶娘最是个偷懒耍滑,又爱赌钱的,从来将迎春的钱财视为已有。

平儿不问人,心下也清楚,必是迎春的奶娘今日在哪里输了钱,又遇着迎春病了,要拿钱出去,心里不痛快,恰好撞着贾琮来了,明欺着贾琮年纪小,面皮薄,拿贾琮撒气,偏贾琮近日得宠,身边的下人也不肯忍气吞声,迎春的奶娘难免闹腾起来了。

平儿既想明白了,连忙迎面上前来,笑道:“妈妈这是吃醉了酒了。快别闹了,仔细老太太听见了生气,就是二姑娘知道了,心里也不自在。”

贾琮一听,平儿这戾气化为祥和的话里,颇有些贵人不结怨的言外之意,心中一晒,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小人。因而贾琮笑道:“难怪书上说,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这样欺主的婆子,平姐姐见了,也不立时处置了,莫非等着人笑话咱们家家世衰败,狐鼠为巢,阖府无人吗?怪道人常说,平姐姐背着二嫂子常做些好事,如今想来这好事,莫非与官官相护仿佛。也不知二嫂子是否知道。”

说了这话,贾琮也不理平儿如何尴尬陪笑,扭头就走。

平儿好人没做成,反被贾琮当面挖苦背主,狼狈为奸,平白沾了一身泥,顿时气的内伤。偏贾琮年纪小,小孩子脾气原就古怪,且他又得贾赦看重,恼起来,连凤姐儿的面子也不给,何况平儿这种身份定位尴尬的丫头。所以,贾琮他给平儿没脸,平儿也只能干受着。

平儿一肚子委屈无处诉,偏这时候迎春的丫头绣橘出来了,问道:“平姐姐怎么来了?”

平儿一脸厌烦,便向着绣橘道:“姑娘好性儿,你们也好性儿。这王妈妈喝醉了,满嘴胡话,到处寻闹,你们也凭着她闹,如今可好,无端得罪了琮哥儿。我略站着问了一问,倒惹得琮哥儿连我也怨上了。她既不成样,你们就该打出去,再告诉太太或我们奶奶。”

绣橘听说,也很不自在,便道:“平姐姐还不知道,咱们这屋里,只要有这妈妈在,哪一日不是闹得翻江倒海,连姑娘也只有受气的,何况我们。”

才说着,司棋也出来了,笑道:“可不是,若早有平姐姐这话,断不能闹出这样的事来。”

司棋原是王善保的外甥女,天然和凤姐儿站着对立面,连带对平儿也没好语气,又素来言语刻薄,这话一出,直接说得平儿红了脸。

平儿不免向着迎春的奶娘迁怒道:“因你是二姑娘的奶娘,我们奶奶顾全姑娘的体面,方一二再的容忍你。如今你既气坏了琮哥儿,便是姑娘容忍得,太太也容忍不得,我们奶奶自然更容忍不得,我这就去回了二奶奶,撵了你们一家子出去。”

迎春的奶娘万想不到会有这结果,当然不依,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便跑边大嚷大叫:“我到老太太跟前讲去,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我奶了姑娘这么多年,满心为的是姑娘,可怜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这样的委屈,倒不如不要性命,大闹一场……”

这迎春的奶娘深得胡搅蛮缠之精髓,便跑便喊,没一会,就连贾母也知道了,贾琮去瞧迎春,却和迎春的奶娘置了气。

又有一等乐见他人是非的闲人添油加醋,道着贾琮年纪虽小,脾气却大,言语间很觉贾琮不仁义不友爱,天生冷血云云,不愧是贾赦的种儿。

恰好,凤姐儿帮忙料理宁国府事务去了,王夫人邢夫人也多在宁国府小坐,李纨素来是个德厚的,不大能管住下人口舌,故而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贾母耳中。

贾母跟前几个嬷嬷听闻这事,便玩笑似的说起了,贾琮不肯答应贾珍写祭文,反而说什么始作俑者,无其后乎的话。

贾母一听这些话,心中一凛,不得不命人请了贾琮来查问。

80.和而不同

贾府的规矩,长辈跟前的猫狗,晚辈也轻易伤它不得。(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至于奴婢,只要是老太太太太用过的人,就是宝玉这样众星捧月的小主子,都得嘴里尊重些。

而那些三五代的陈人,在府里当差了几辈人的家生子,自然更有体面。

从规矩上说,这是大家族的教养,体统。

但实际上呢,明朝万历三大贤之一抱独居士吕坤所编的儿歌里说,【手下奴仆,从容调理,他若有才,不服侍你。】

这话的意思呢,很直白,对奴仆要宽容要大度,奴仆不会干活,要温和的教导,因为奴仆要是个有才华有本事的,也不会来干服侍人这行了。

当然单独看来,这话很正常,但是再一看这句话的上句【心要慈悲,事要方便,残忍刻薄,惹人恨怨。】和下句【一不积财,二不结怨,睡也安然,走也方便。】,上下文一联系起来,发扬一下语文阅读理解的精神,就有点意思了。

这何尝不是在说,如果对奴仆太过残忍刻薄,惹了奴仆恨怨,晚上睡觉也不安稳。

想想差点被宫女勒死的大明皇帝,想想被家生子复仇的大清多罗格格,这绝对是作者有感而发的。

要知道,高喊“奈何以奴称我”像砍竹子一样,烧杀掉为主者满门,极具反抗精神,为后世所称颂地奴仆们,在这块王侯将相岂有种乎思想深入民心的土地上,从来是屡见不鲜的。

所以说,有时候当主子的心地慈悲,件件宽怀,其实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

何况,贾琮当年写文为了水字数,也看过黛粉钗粉大战宝钗扑蝶滴翠亭嫁祸黛玉的帖子,对钗粉之同人杰作,小红勇割黛玉头这样极具梁山水浒风格的神贴,那是铭刻于心,久久不能忘怀,从此对人性有了更加深刻认识,世上的蛇精病那是层出不穷的。

所以,贾琮离了迎春的院子,被冷风一吹,忽然想起当年钗粉的大作,瞬时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他猛然想到,如钗粉同人那样武艺高强,能夜潜潇湘馆割掉黛玉头颅的小红,或许是不存在的,但原著续书中勾结盗贼,引贼入府偷盗的家奴,却不是没有过。

荣国府这些家奴,用凤姐儿的话说,借剑杀人那是全挂子的武艺。

寒生修竹,风入窗棂,一叶瑟瑟,零落透骨,贾琮又想到了某本穿到江宁曹府的穿清大作,那位穿过去没多久,就被亲戚绑架,然后沦落街头,被丐帮拐去,成为断腿乞儿的主角,被绑架时的年纪,好似同他现在差不了多少吧。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贾琮越想越有点儿心惊胆颤,后世也有新闻报道过,保姆和户主发生口角,于是卖掉或杀掉户主孩子泄愤的事情。

在法制社会,尚有如此多的蛇精病,迁怒无辜孩童,那么在古代,贾琮这个勇于和人刚正面的伪儿童,万一也遇上个胸有不平之气的蛇精病,高呼神之名,发动异端审判……

那么,加入丐帮领残联津贴,大概还算好结局了。

思及此处,贾琮抖了抖身子,顿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如有机会,他一定得谢过迎春奶娘的不杀之恩。

至于如何谢过么?

按主流穿越文主角的作风,自然是恩人一家大小命归黄泉,主角细思无以为报,只能焚尸扬灰,泽及枯骨了。

一句话简言之,当灭门绝户以谢之,毕竟屠得九百万,便为雄中雄嘛。

当然,贾琮并不是不杀人就念头不通达的那种主角,作为扑街写手,要是都学笔下主角那样杀伐果断,凡挡路者,皆可杀之,那么几大文学网早就因为作者伤亡率太高而倒闭掉了。

事实上,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的才是扑街写手的正常状态,君子立身嘛,和而不同,不受欢迎,就修身养性,以德服人呗,打打杀杀,那是斯文扫地。

说到底,后世的宅男,没谁愿意去感受人民的专政铁拳光怀啊,共和国的监狱又不提供ps3和成人游戏。

不过,不喜欢打打杀杀,不代表贾琮就有宽柔不报的美德,圣人言以直报怨,用朱熹的解释来说,就是该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该抽脸就不该打屁股,更不能因为私心加重减轻,像网文主角那样一被鄙视,就杀人全家,是不行的。

古人云,圣人之言,万世之程,圣人都这样说了,那贾琮怎么能不照办……

贾琮还在边走边考虑感谢迎春奶娘的方式,远远地瞧见几盏灯光,迎面鸳鸯领着几个小丫头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鸳鸯见了贾琮,只是微微低头,说道:“老太太请哥儿。”

贾琮嗯了一声,随口问道:“老太太叫我有什么事?”

鸳鸯却含糊着应道:“并不知有什么话。”

按说鸳鸯并没有不理不睬,也没有捧高睬低,但贾琮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鸳鸯对他的态度比起往常要冷淡许多……

贾琮歪了歪头,他没得罪过鸳鸯啊!

等等,我勒个去,鸳鸯好像和平儿是好姐妹吧。

放后世,就是结伴一起去厕所的好朋友,按中学女生的逻辑,他刚才似乎得罪了平儿,得罪平儿就是得罪一整个小团体,鸳鸯自然也是其中。

苍天啊,怪不得鸳鸯态度冷淡,这不是女生矛盾的终极大招奥义,孤立排挤,不理你么。

贾琮想着,暗自庆幸,还好他得罪的只是平儿,要是他得罪了贾母,贾母一发招,说不定整个荣宁二府的女人都不和他说话了……

那样沉默的世界,一定能睡个安静的好觉啊。

贾琮揉了揉眼底浮现的青黑,如是想着,眼前一亮,抬眼看到了穿堂前的大理石插屏。

虽然天尚未黑,但是贾母院子里却已掌灯,廊下坐着有几个衣着光鲜的丫头媳妇,见了贾琮走来,有笑着站起来行礼,有上前来殷勤讨好的,也有借故走开的。

还有才从府外回来的管事妈妈,笑说道:“哎呦,琮哥儿来给老太太请安了,可见哥儿的孝心,比宝二爷也不差。”

这本是夸赞贾琮的话,但是不知为什么,这妈妈一说出来,院子里的气氛瞬时尴尬了起来。

幸而小丫头们掀帘出来笑道:“老太太还问谁在外头呢?哥儿多早晚来的?”

贾琮笑着应付了几句,便进了屋。

一进屋,只见几个满身绫罗,珠光宝气的老嬷嬷,陪着贾母在打牌,贾琮上去见礼。贾母眯着老眼朝贾琮瞧了瞧,笑道:“这时候倒知书达理了,可是怕这些大娘们笑话,说你淘气任性。”

贾琮腼腆一笑,装出一副纯洁如羔羊的模样,看了看打牌的老嬷嬷,见着这些老嬷嬷,皆是赖大母亲赖嬷嬷这种高年有体面,心里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什么,但脸上却维持着稚气的表情,糯糯地答道:“我并没淘气。”

贾母指着贾琮笑了笑,嗔道:“还说没淘气,你在你珍大哥哥面前说了些什么?可怜见儿的,珍哥儿都快有孙子的人,还叫你唬得胆都破了。便是你珍大哥哥胡作妄为,你回来告诉我,自有我给你做主,你何苦拿话去捉弄他,不像话。”

说着,贾母恨骂着贾珍道:“真个是和他老子一样入了魔,外头多少清客,写不得东西,非叫了琮哥儿去。这小的呢,也性情古怪,仗着他老子溺爱,也不知那来那么多刁钻的话唬弄人。小的大的老的,没一个懂事的。”

几个年高的体面嬷嬷听说,纷纷笑了,赖嬷嬷更是说道:“昔日我听说那些才华绝世的人,都是天生的古怪脾气,我还不大信。如今见了琮哥儿这刁钻脾气,才知传言竟是真的。”

这话表面说文人孤介,在夸贾琮才华绝世,但是过于清高的人,在哪都不怎么受欢迎。

贾琮装着没听出赖嬷嬷的言下之意,笑道:“赖嬷嬷谬赞了,我虽是斗胆妄言,却也是语出肺腑。俗话说血浓于水,明知珍大哥哥的做法,有可能获罪于天,招来天下人的怨愤,我难道能漠然置之?便是被珍大哥哥所恼,被人背后讥讽,亦无愧于心。”

贾琮眼神纯纯如小鹿斑比,满身俯仰天地间的浩然之气,令人肃然起敬。那些怀疑他欺上瞒下,表里不一的人,都该去找牧师忏悔。

然而贾琮纯纯的眼神,极具感染力的表演,并没有感动贾母。

“语出肺腑,那也是妄言。”贾母摸了一张牌,叹了一声,不以为然,忽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又问道:“我听说,平儿在你跟前也得了不是。提起这些事来,由不得我不生气……”

贾母的话未完,便听着外头有人一路混闹混骂的进来了:“谁还认得我呢,我也不要这老命了,我到老太太跟前讲理去……”

媳妇婆子们拦挡不及,迎春的奶娘歪着发髻,乱着衣襟,从地上撒泼打滚着,就冲进屋来,在贾母跟前跪爬着,指天发誓地告状道:“老太太要给我做主啊……我说我们琮哥儿身边的奴才骂我,琮哥儿还说我欺主……这罪名儿岂是好话,不是明摆着逼我去死么?”

说了这话,迎春的奶娘又说迎春病了,贾琮从来不理会,今儿一来,就堵着脸冷言冷语。

跟着说贾琮眼里素来没有迎春这个姐姐就罢了,迎春念着姐弟情谊,从来没提一个字,贾琮却安着坏心。

告了一大堆有的没的,迎春奶娘还在贾母跟前为自个表白:“我跟着姑娘这么多年,老太太和太太都清楚着,从来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贾琮直接笑出了声来,今天的太阳肯定是从西边出来的。

81.卫青之志

本来迎春奶娘正沉浸在自己的表演里,听到旁边有人发笑,睁眼一看,居然是贾琮,忍不住就要跳起来大骂,只是忽又看到跟前的贾母,顿时硬生生的将话吞了回去,捂着脸委委屈屈地叫了老太太,禁不住哭起来。(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贾母将手上的牌一扔,气的浑身乱战,指着贾琮问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眼看贾母怒了,贾琮依然觉得好笑得紧,顿时笑道:“我是笑这位妈妈讲的好笑话,在府里当差倒可惜了,若在梨园里,凭这一担子笑话,也能博个穷不怕的字号。”

旧京琐京中说,京中梨园善讲笑话者曰穷不怕,盖柳敬亭之流。

柳敬亭么,乃是明清时期评话泰斗,明末清初很多后世耳熟能详的著名文人都在文章中写过他,比如桃花扇的作者,张宗子,吴梅村,至于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大思想家黄宗羲,所作的《柳敬亭传》还上过语文课本。

柳敬亭善讲隋唐演义,而穷不怕所讲的笑话,就是后世的相声起源,这两人的地位仿佛,在后世一个是评书泰斗,一个相声祖师爷。

但是所以贾琮用穷不怕来比喻,其实是出自本心的在赞扬迎春奶娘,这笑话讲的都快赶上祖师爷了,绝对是前途大好啊。

但贾琮的话落在别人耳中,则是认为贾琮这是在说,他拿迎春奶娘当笑话看,顺便还故意抽迎春奶娘的脸,嘲讽她是装疯扮痴的杂耍艺人,下九流。

迎春奶娘自然也在这些别人中,听了这话,越发气起来,哭诉道:“我凭着这性命不要了,我在府里这么多年,没来由的竟成了下九流了……”

又不是下三滥,有什么好气的,后世的下九流,那都是人民艺术家,名利双收。

敢情他还夸错了?贾琮翻了个白眼,只觉自个萌哒哒的,既正直又可爱。

贾母却一点也不觉得贾琮萌,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叹一声,贾琮果然是贾赦的种,父子两个都让她头疼。思及贾赦,贾母难免迁怒,瞪着贾琮道:“越说越不像话,咱们家素来仁厚待下……”

迎春奶娘一见贾母有为她做主的意思,不由得拿出了十二分精湛的演技,张开嘴,嚎哭道:“我可怜的姑娘啊,我要是下九流,我奶大的姑娘又是什么?”

迎春?得了,贾琮渐渐品出一分意思来,这是仗大义为名,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啊,三国演义读这么溜,祖上一定是女真族啊。

卧槽泥马,贾琮心中一万匹泥马渡江而过,真真是宋高宗那句名言说得对,总有刁民想害朕?

然贾琮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白牙,抹了抹一根毛都没有的白嫩下巴,轻描淡写地说道:“昔日东坡居士和佛印坐禅,佛印见居士,即见如来,云心中有佛,所见皆佛。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我只知梨园的笑话好,却不知妈妈看见的是什么?”

贾琮好歹也是看过百家讲坛,喝过于丹牌鸡汤的伪文青。

文青骂人么,迂回婉转那是标配,就如贾琮这般,骂人是翔,也得道出个鸡汤典故,顺便晒晒肚子里的半桶水,才是文青风范。

当然贾琮前半句话讲的鸡汤,这屋里的人没听过,但是后面那句话说的再直白不过了,前后一联系,哎呀,立时有人低低笑了两声,说道:“怪道人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读书人说话,就是一不般。”

有人开了口,其他的嬷嬷也忍不住了,自古以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思想就深入人心,即便在后世某个时期,一切向钱看,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但是那种骨子里对文化人的尊重仰望,是从来不曾消逝的。

至于那些口中说着读大学不如早工作的无知之人,语气里也都带着掩饰不住的羡慕妒忌恨。

后世尚如此,如今更不用说了,不然,贾政何必天天查考贾宝玉的功课,又不是闲得慌么。

所以,这些嬷嬷一听起苏东坡云云,那是肃然起敬,要知道苏东坡那是天下第一等的文豪,同他有关的禅理,那就是如同子曰,至真之言啊。

顺带着看贾琮的目光也不一样了,先前觉得贾琮无非是毛都没长齐的嫩鸡崽子,如今再一看微笑的贾琮,呀,果然是天地造就的钟灵毓秀,文采风流不必说,这云淡风轻的气势,也高人一等。于是纷纷朝着贾母恭维道:“哥儿这话有理,真真是大家气度。”

那个奉承道:“文人放诞,原是常事,何况哥儿这样年纪,便是骄纵些,也什么。更难得以理服人。有子孙如此,何愁家业不兴呢。”

“正是这妈妈也太无理了些,倘若吓着老太太,如何了得?众人奉承了几句,赖嬷嬷忽而咳嗽了一声,朝着迎春奶娘道:“老太太正喜欢呢,你倒好意思来高声大气,你顾着二姑娘,就不怕老太太生气吗?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再亲的兄弟姊妹,也难免有个小误会,你这么没规矩的大吵大闹,本来没有的事儿,如今也有事儿了,倘若琮哥儿和二姑娘有了嫌隙,还不都是你的错。”

赖嬷嬷这样几十年侵润出来的宅斗修为,岂是一般人能比,明面是责骂迎春奶娘关心则乱,一片忠心,用不对地方,实际上呢,却是替贾琮坐实了不友爱的罪名,现在或许是误会,保不定将来不友爱。

赖嬷嬷何须人也,几十年的家生子,在贾府根深蒂固,看似已功成身退,除了偶尔进府给贾母请安,只在家中高卧享福,等着当老封君了。

但是,凡是对红楼剧情略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位赖嬷嬷,曾经出面替周瑞家的儿子说过情。而周瑞家的,又是王夫人的陪房。

王夫人呢,贾琮如今一想起,上次限韵做诗那事,还心有不甘呢,没能抛一首名留千古的诗词打王夫人的脸,他真是给穿越文抄公们丢脸了。

这疑心一犯,贾琮立马越想越深,文人的名声,那就是政治前途啊,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倘若名声不好,民意汹汹,别说当官了,就是名满天下,才高八斗,也得进监狱享受五鼎级桑拿待遇。

生不能五鼎食,死了五鼎烹,还是很容易满足的。

说直白点,人品太差的作者,连编辑都有顾虑,比如某些断更成癖的写手,名声太响,没个几十万字存稿,编辑都不让上传。

现实生活中呢,朝廷大佬开会,都有回家先管好老婆再来管国家的小道流传,朝廷大佬名声有污点,尚有人不给面子,何况平民百姓。

所以,贾琮一联想,立马就品味出来了,这招真真是毒辣到了极点。

世人有云,与君子为伍,有君子之风,与小人为伍,便有小人之气。

不管君子还是小人,都是不屑于与小人为伍,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他若是名声臭了,便是乞丐也能朝着他嬉笑奚落吐吐口水,以示其不屑傲然之意,围观群众还特么集体叫好。

当然,贾琮要是作品硬,作品还是能流芳百世的,当然身后流芳百世也很好,但人岂有知足常乐的,贾琮自然想的是身前身后名利双收,当了皇帝还想成仙呢,何况他这种普通人。

贾琮心念急转,心道,如果就这样被人算计,也显得他太无为了……

脑海中思绪纷扰,就听着贾母敲着桌子,问道:“你动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又和你二姐姐不好了?你二姐姐待你还不好,你还和她置气,不像话。”

贾母这话一出,贾琮就笑了,笑道:“我才读了一个大道理,权归于上者,但愿贤子孙,子孙贤,则家道昌。权归于下者,不可听奴仆,奴仆执柄,则家道衰……”

贾琮这话就差直说,听奴仆的家道衰败,子孙贤的家道昌盛,老太太你打算听谁的?

贾母顿时若有所思起来,立时问道:“当时还有谁在?大奶奶和其他两位姑娘呢?”

立刻有丫鬟出去询问,过了半会儿,才见得李纨进来道:“当时如何并没有人听见,就连二姑娘也不知道这事。平儿也去晚了,听说只是下人们几句口角,不知这婆子怎么又得罪了琮哥儿,琮哥儿要命人责打,平儿略劝了几句,琮哥儿本是孩子脾气,沉不住气,就说平儿官官相护,平儿原本是个周全性子,只是想着保重二姑娘,也不是存心的呢?”

贾母听了,脸上顿时阴转晴,说道:“再是小孩子,也该沉稳些,咱们家素来积德行善,为的就是子孙阴德。你如今这聪明劲,既是天赐的,未尝没有咱们家素来仁厚待下的功德。人生得意之时,也需得平和宽仁才是。”

听见宽仁二字,迎春奶娘自觉有护身符,立时又抽泣起来:“姑娘吃我的奶长大,可怜我一把年纪,还要受这样的欺负……”

李纨瞧着,心中不忍,便笑道:“正是老太太的话,能宽仁则宽些,家里的姑娘哥儿身边都有奶娘,便是这婆子该罚,求老太太看在二姑娘的面上……”

贾琮听见李纨求情则笑道:“天下知不仁之害,不知仁而不仁之害。如仁流于姑息,则顾此失彼。世间宽仁待下之家何其多也,但古往至今,纨绔之徒何碌碌,卫青本自兴奴仆。如此宽仁下去,咱们家难保不出一两个承卫青之志的奴仆……”

卫青谁啊,卫大将军,从公主府骑奴到娶公主为妻的人生赢家啊,贾琮的男神。

贾琮绝对没有含沙射影,危言耸听的意思。

这话一出,房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贾母怒道:“还不离了我这里……不知打哪听来的糊涂话,叫我查出来,看我饶了哪一个……”

烛火摇摇,贾琮不满的扁了扁嘴,只许奴仆欺他,还不给他做主,欺负他年纪小,揍不了人不是。贾琮恨恨的跺了跺脚,回头他就改编本奴仆背主的书来泄泄愤,抄哪本呢,《绝代双骄》?

大boss是邀月啊,邀月是他女神,抱舔大腿的女神啊,玷污不得,最重要的是,改写之后,他以后还怎么撸。

《白虎》?印度人本来就活成地狱模式,何苦再黑阿三一把,他过意不去啊……

要不,自己写一本,呸,给陷害自己的人作传,他还没失心疯到哪地步去。

写本书揭自己家的短,他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吗?

万一马甲再掉了,囧,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于是,回到房中,贾琮直接摊开了纸,闭眼沉思片刻,提起笔……

82.人前唱来

一滴墨重重地落在纸上,墨色点染似雪花,贾琮几天不曾写字,手指难免生涩,兼天气寒冷,屋中虽有熏笼,但不知是寒气侵肌,还是心中郁气难消,手指僵硬地竟无法从容落笔。[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贾琮许久没有过这种憋屈感,就算是以前他连续扑街扑穿地心,当枪手还被骗稿的时候,也没有这般愤懑与无力。

那时候的他,尽管也很憋屈郁愤,但他还可以苦中作乐地在网上吐槽,总算可以体验一下一碗泡面吃三天是什么感觉了。

可如今的他全然没有一丝吐槽的欲望,心中除了不爽还是不爽,说白了,就那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贾琮穿越了这么久,多少也做了些事情,总觉得自个是有自保之力的。

可经了这事,贾琮发现自己还是个实打实的弱者,虽然仗着皇权的光辉为自己度上了一层保护壳,但是在大多数人眼中,他还是那个乌眉黑嘴,谁都能踩一脚的小孩子。

那层薄薄的壳子,看似保护,却是脆弱无比,他就像是尚未破壳的雏鸟,身居破巢,毫不知风雨将至,枭狸窥视,危机四伏。

再者似贾琮这等穿越者,挟后世的智慧穿越而来,难免有点儿自视甚高,连宝钗凤姐儿这等原著中夸赞男人万不及一的主角,贾琮都嫌其格局太低,眼光只及一破家枯园,上不得台面。

但如今他被一个粗俗的婆子当面泼了一身污水,他竟处置不了,可想而知,这心里有多么郁闷,天底下岂有这样憋屈的穿越者。

贾琮只觉胸中一口浊气,咽不下,吐不出,难道他就这么忍了?

尼玛,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他又不是扶桑忍者龟啊。

贾琮狞笑一声,将手底的纸团成一团,扔到一边。

重新铺开一张纸,笔锋锋锐如刀斧,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将心中的不平之气,尽付与纸上。

东府中,一班小戏正在戏台上呀呀开唱,堂前还有耍百戏,合族的妯娌都在内室中与邢王二夫人陪着几位近亲堂客听戏看耍。

凤姐儿因得了贾珍之托,便至抱厦中,命了彩明造册,要了家口花名册来瞧看。

而贾赦贾政和贾珍,也在逗蜂轩中陪着几位显贵亲朋吃茶。[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_._.花_._.糖_._.小_._.說_._.網<<<$www.mianhuatang.la]

忽而见贾赦的小厮进了房来,满脸喜气道:“哥儿新进学做了几首诗词,命我拿来……”

贾赦每见贾琮做了文章,必然要欢喜,身边的下人更少不了赏赐,故而小厮得了这等美差,岂能不高兴。

贾赦听闻贾琮新做了诗词,立时笑得合不拢嘴,也不等小厮将话说完,便忙道:“快拿来我请诸位世兄斧正斧正。”

贾政咳嗽一声,端起茶杯,低头喝了口茶。贾珍眉宇之间尽是悲痛之色,听见这话,也不由得露出笑脸来,笑说道:“琮哥儿所做的诗词,定然是不差的。”

贾赦的小厮却不肯将纸张递上来,只是为难道:“哥儿说了,这些粗陋文字,原本是不该拿到人前卖弄的。只是他偶翻古人诗集,见得一句梨园弟子唱新词,便想效仿古人,令青童歌妙曲,玄女唱清词,恰想起珍大爷这边请了戏班子,这才命小的……”

因听得贾琮是想让人将诗词唱出来,轩中众人无不叫好,只赞道:“妙哉,正该命伶人制一曲,歌舞为伴,人前唱来。”

“值此清风明月,依词唱来,亦为妙景增色。”

贾珍见众人皆赞,忙吩咐小厮将诗词交付与戏班子,命人依诗词唱来。

戏台上的戏散场,伶人抱着琵琶端坐,箫声呜咽,歌板一响,如环佩冷奏,素服的戏子执扇而唱:【烈火玉不变,冲波山不迁……昔称朝阳凤,今为腐鼠鸢……】

贾政忍不住皱眉道:“小小年纪,何以作此愁语?”

若是贾琮在此,一定会翻个大大的白眼,从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变成鼠辈可欺的失败者,谁能不愁?

可是诸人还在品味诗词,尚无人理他。

风透窗纱,影随烛翩,戏子听不见贾政的言语,只是细细唱来:【射麟麟不嗔,射虎虎伤身。虎纵不敢射,可射宁独麟。射者每如此,所以虎欺人。】

贾政本来眉头紧皱,听见这诗,顿时咳嗽了起来,道:“这诗,道理虽如此,但也……”

众人仍然不说话,本来有人想发表发表自己的意见,可一看贾赦的脸色,又修起了闭口禅。

贾政才说着,外面乐声一转,下首诗又唱至:【黄牛遇虎南山下,夜见白石心中怕……嗟汝虎尔忽欺我犊,我犊有日头生角。”

这时候,贾珍方才笑道:“二老爷方才说得很是,这首该命几个童子唱来,方不失天真意趣。”

在座的几位公侯也纷纷称是。

若贾政是个乖觉的,就该趁着热闹气氛,嗯嗯说上两句,这么应付过去。

偏贾政最是别无心机,他又说道:“虽则烂漫,但执拗之气太重。”

贾赦顿时冷笑了一声,当着外人的面,拆自家子侄的台,贾政是什么意思?

贾赦对此很是鄙视,于是贾赦不满地说道:“若无几分性子,怎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子弟。”

谁知,贾赦的话刚落下,戏子便唱起来:“【身死固足悲,身辱亦足耻。与其忍辱生,毋宁饥以死。】”

逗蜂轩中的气氛瞬时就冷下来了,毋宁饥以死?

“这是谁欺了琮哥儿不成!”贾珍脱口而出。

等回过神来,他尴尬一笑,看了看贾赦,又看了看贾政,缩了缩脖子,恨不能立时给自己一巴掌,让他嘴贱。

前后一联系,谁不知道贾琮这是在抱怨受了欺负,但是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就不对。

贾珍要没说出来,大家还可以呵呵笑着当没听见,可贾珍说出来,众人再装聋就有些儿来不及。

何况这里头又有一个向来正直的贾政,只听得贾政喃喃道:“怪不得……琮哥儿这些诗里,句句都是委屈啊。的确是有几分性子。”

“政老爷此言差也。”贾珍亡羊补牢地说道:“读书人作诗都是有感而发,说不得琮哥儿是看什么史书戏本上的故事,才有此作。”

诸人亦笑道:“正是这话。”

“此言有理。”

于是复又看起戏来,贾赦饮了一杯茶,只觉心头火烧不灭,方寻了个借口出来审问。

贾赦身边的这些下人早已被贾琮拿银子填足了,听见贾赦命人去查,忙说道:“琮哥儿今日受了大委屈。”

于是七嘴八舌,将迎春的奶妈如何无礼谩骂贾琮,又怎么在贾母跟前诬告贾琮,偏偏因为迎春的关系,反而是贾琮被贾母骂了出来。

那些小厮知道贾赦眼里从没有迎春这个女儿,根本不拿迎春奶娘当回事,且又得了贾琮的好处,一个劲儿帮着贾琮在贾赦面前诉苦:“哥儿这回可受委屈了。二姑娘的奶娘,最是个贪财的,连二姑娘的首饰都敢偷出去卖呢。府里的人都说,哥儿年纪小,过去得匆忙,那婆子见没有好处可拿,就故意惹事呢。横竖她是二姑娘的奶娘,体面着呢,连二奶奶也不敢动她。”

贾赦气的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啊。早知这事,也由着他恣意妄为……”

那些下人都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小的们也不知哥儿会气成这样。都是那婆子害的。”

贾赦骂道:“二姑娘呢,她也不管管自己的下人,也死了不成。”

那些下人复又笑起来,说道:“二姑娘病着呢,何况她从不理这些的。连琮哥儿都说二姑娘是学到吃亏常不计,非徒宴客质金钗呢。”

吃亏从不计,随时都在当首饰,贾赦只觉脑门子都要烧穿了,他是做了哪门子孽,生了这么两个讨债的儿女。

贾赦转了几圈,也无处发泄,只得给了那些下人几脚,又怒骂道:“你们太太呢,去叫你们太太来。”

那些下人挨了窝心脚,却仍是满脸带笑,说道:“依小的们看,这事便是太太,也不管用,太太还能辩驳老太太不成。可琮哥儿可是连宫中太后太妃都夸赞过的,他受了这样的委屈,人家不说老太太糊涂偏心,反要说咱们家不拿太后太妃当回事儿,这事到头来,还得是老爷担责。”

贾赦一听,也对,虽然不怪他,但谁让他袭爵呢,万一老太后一问,这治家不严的罪名儿,嘶——

于是,那些下人就给贾赦出了主意,老爷你是什么人啊?

一家之主啊,料理个下人名正言顺啊?

何况这老婆子又不是没错处,她偷盗啊,老爷亲自领人去,到时候命人一抄,东西查出来,一发落,琮哥儿安抚住了,老太太那儿,老爷也有交代,一家太平啊。

又怂恿贾赦,择日不如撞日,这时候就去,那婆子必定料不到,去晚了,说不得东西就转移走了。

贾赦一听,沉吟起来……

83.免死金牌

看着贾赦神色犹豫,那些下人哪不知贾赦是犯了胆小怕事的旧疾。[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当下,便有小厮说话了,之听得小厮善解人意道:“哎呀,小的们也知道,一个婆子,本不配老爷亲自料理。何况二老爷还在里头呢,万一在老太太跟前说上几句,岂不又是老爷的错处。我看啊,老爷不如安抚琮哥儿几句得了。老爷总不至于连琮哥儿也没法儿吧。不就忍口腌臜气么,老爷忍得,琮哥儿如何忍不得?”

这时候贾赦脸上就不好看,这不明摆着说他是缩头乌龟么,怕了贾母和贾政,所以不敢给儿子出头么。

其他下人也忙附和道:“也是,等日后琮哥儿出将入相了,还怕没有清算的时候……再者,多少年老爷都忍过来了,反正也没人敢说老爷窝囊……”

这话一出,尼玛,贾赦瞬时想起往日他受的那些窝囊气,还能忍那他就真是神了,一团无名业火,腾的从心底烧了起来,烧得贾赦是两眼赤红,他咬牙切齿,脸色的神情瞬时就狰狞起来,恶狠狠道:“去抄,老爷我倒要看看,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的狗奴才!”

一众下人立时轰然答应,这抄家么,自然不可能是贾赦亲自动手,还不得靠他们这些奴才,这一来,他们也那顺手捞点油水,到时候贾赦出了气,他们发了财,这也是皆大欢喜啊。

于是,一伙下人如狼如虎,带齐了棍棒,簇拥着贾赦就往荣国府的后街去了。

荣宁二府的后街,住的都是体面奴才并着族中远亲,见着贾赦带着一群人凶神恶煞似的杀了过来,顿时就吓的那些远亲并奴才如泥胎木塑一般,动弹不得。

瞧见贾赦领人一路往荣国府后院门去了,那些人方才活过来,大喘着气,吐着舌头道:“哎呦,今儿是见了鬼了,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原来,荣国府后院门进去便有一带乃是下人的房子,迎春的奶娘,虽不如周瑞家的体面得用,但因着迎春的关系,却也住着两进的小院。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今日因在老太太演了一场苦情戏,大耗了精力,迎春奶娘也没心去开赌局,从贾母那出来,便径直回家,点了一袋烟,躺在炕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

王住儿媳妇也躲懒没去上工,见了她婆婆回来,装了一碟果子放在炕桌上,向着她婆婆说道:“二姑娘那块玉佩儿,婆婆原说这一两日便去赎回来……倘或迟了,司棋那小蹄子可是要往二奶奶跟前告去……”

迎春奶娘冷笑了两声,敲了敲烟灰,啐道:“呸,一个小蹄子胡说两句,就把你吓住了。她有胆就告去,她告二奶奶,我还告老太太呢,她们哪家手头是干净的,贼生的崽子,不也是小贼崽子。”

王住儿媳妇听说,忙笑道:“到底是婆婆有手段。起先我听说,婆婆和琮哥儿闹起来,我还怕婆婆吃亏,万没想老太太……”

迎春奶娘得意洋洋,拈了一把瓜子,高声嘚瑟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还想和我斗,也不想想我吃的盐比他吃的米还多。仗着得了太后的赏赐,就跟得了免死金牌似的,也不想想他老子那官,还是皇上封的,如今不也缩在马棚子住着。再说,这小崽子,同他老子一样不看眼色,以为会写两篇破文章,便了不得了,居然说什么二老爷要夺他的诗词。啧啧,这要是传出去,二老爷的名声好听呢,老太太心里头岂有不扎刺的,还有宝二爷,含玉而诞,是有大出息的,如今也叫这装神弄鬼的小崽子夺了风光去,好不可怜。这一桩桩一件件,老太太心里记得真真的,岂有好果子给那小崽子。你看着罢,别说那小崽子,就是大老爷,迟早,嗨——”

贾赦领着人刚到院墙边上,就听见这么一番话,贾赦顿时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大怒道:“刁奴,此等刁奴,混账……”

贾赦这一怒,立马就有下人去给贾赦出气,上前走到院门前,撩起下摆,大喊一声开门,朝着门就踢了过去,踢得门是咚咚作响。

才踢了两下,就听见里头迎春奶娘开始骂人了:“这是哪家的小畜生,活得不耐烦了,踢到你祖奶奶门上来了。”

吱呀一声,门一开,王住儿媳妇探头出来一看,顿时尖叫一声,跪在地上,哆嗦如抖糠一般。

“让你出去看看,你倒跟见了鬼似的,给谁号丧呢。”迎春奶娘趿着鞋,披着件大毛衣服,骂骂咧咧地走了出来。

才一出来见着门口被下人簇拥的贾赦,几个小厮阴阴地笑了一声,说道:“王婆子,你的事发了。”

迎春奶娘先是吓的脸一白,随即壮起胆子来,往外就是一冲,挥舞着双臂,口里喊道:“老太太……”

三个字才出口,就有下人拽着她的衣裳,狠踢了她一脚,厉喝道:“还想跑,给老爷跪下。”

说着,一个嘴巴子,就扇了上去,打的迎春奶娘是眼冒金星,叫苦不已。

贾赦两眼赤红,冷哼了两声,问着小厮道:“你问问她,老爷我迟早怎么?”

那小厮听了,如奉圣旨,这等年纪的小厮,最是不知轻重,平日无事还烧着活麻雀玩乐,如今得了吩咐,哪还了得,立刻上去,抬手提起棍子,一棍子就抽在迎春奶娘肚子,咧嘴笑道:“老爷问你话呢,你居然敢不答。”

一顿棍棒下去,迎春奶娘是惨叫连连,哭天叫地,求死不能求天不能,偏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有下人进去看了看,向着贾赦笑道:“外头风大。小的进去瞧了,里头还算干净,比府里也不差多少,勉强老爷踏一回贱地,进去坐着,再审这贼婆子一家也不迟。”

有小厮一听这话,也进去逛了一逛,出来便阴阴地笑道:“哎呀呀,怪道人常说贼不走空呢,敢情这婆子是将府里的东西都搬回家了。”

王住儿媳妇这时候连忙哀鸣一声道:“冤枉啊,我们何曾有这样的胆子。”

话才落下,就挨了一棍子,打得她口水鼻血飞溅出老远,小厮们冷笑道:“吓,难不成是老爷冤枉你们了。”

王住儿媳妇满口是血,呸呸吐了几声,竟吐出几颗牙来。

似贾赦这种宅男,哪见过这局面,眉头刚一皱,立时有下人捧着里头的东西呈上来:“这是过年时预备给姑娘们穿戴的项圈,东西做好时,小的还在二奶奶那里见过呢。”

“这是去年东府里大奶奶给姑娘求的护身符……”

“这是大太太给姑娘做的大毛斗篷,也是年节时穿的……”

字字句句,杀人不见血。

贾赦心里的火顿时又烧起来了,气得是浑身发抖,“搜,给老爷我仔细搜。”

还有下人捧着一个匣子,飞也似的跑出来,说道:“不得了,这里头竟有一匣子当票,瞧上头的名目,全是府里的东西。”

迎春的奶娘和奶嫂已然吓的瘫软在地上,面无血色,尿了一地。

就在这时候,里头又有人叫唤起来:“了不得,了不得,这里头似还有东西,卡住了,竟取不出来。”

贾赦大喝道:“砸了墙拆了房,也要弄出来,老爷我倒要看看,咱们家养的是哪门子好奴才?”

这一番闹腾,早有不曾上差的奴仆看在眼里,除围观外,也忙碌不休有偷摸着去告诉贾母的,有大张旗鼓给贾赦助威的,有特意去给凤姐儿通风报信的,还有好心人去告诉李纨避让的。至于赵姨娘周姨娘两个,也听得风声。

赵姨娘本已睡下,听见这事,忙不迭从床上起来,跟人到了穿堂前架着梯子围观,一时满墙人头,烛火通明,好不热闹。

听见贾赦命人要砸墙,早有人递了工具来讨好。那些下人呸了几口唾沫,抡起锤子,径直进去,狠砸几下,只见得房子连震几下,灰尘漫天,似有砖石落地的声音,不到盏茶工夫,便有下人抬着个年久生锈的铁箱子出来了。

贾赦脖子一扭,有小厮立时提灯过去,打开一看,见里头皆是锦绣衣裳,荷包等物件,往底下一掏,竟掏一个木匣子来,扭开锁来,一叠纸上一只金管毛笔在灯火映衬下,耀耀生辉。

立时,就有人惊叫了起来:“这不是太后娘娘赏给琮哥儿的金笔么?”

84.姨娘断腿

赵姨娘在墙头上听见人的嚷嚷,立时朝着那些围观的媳妇子们咋舌道:“太后赏的东西也敢拿,这胆也太大了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那些媳妇子则笑道:“这就是姨奶奶不知道了,老太太赏的东西都敢拿,太后娘娘赏的东西如何不敢拿,难道太后娘娘还能管到咱们府里来不成。只是,太后赏下来的这三只笔,不是大老爷那边收着么?论理,咱们也才看了那么几回,竟不知这二姑娘的奶妈子是怎么弄到手的。”

赵姨娘眼珠子一转,用帕子遮住嘴笑道:“哎呦,这么说,莫不是大老爷有备而来?”

那些媳妇子一滞,看赵姨娘的眼神,就如同看猴子一样,忍不住就心道,哎呀,怨不得赵姨娘不招人待见呢。

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这话千万是不能说出来的,这说出来了,一传扬开,到时候传到主子耳朵里,那可就遭了……

现在被她们围观的不就是这样一位作死成功的英雄么。

还有媳妇子不免就想到,赵姨娘是二房的姨娘,再不招人待见,也好歹算半个主子,她口无遮拦几句,有二老爷护着顶多挨两句骂,可她们这些下人却没什么护身符可依仗。

于是,权衡了一下利弊,立马有媳妇子觉着围观有风险,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搓了搓手,望天看了看,自顾自地说道:“这贼老天,怎么又冷起来,哎呦,明儿还得早起当差呢,罢了,还是回屋呆着去罢。”

有人开了口,这些媳妇子仿佛也都觉冻得慌,不由得议论起来,这个伸出两根手指头,往西边的院子指了指,吐着舌头笑道:“可不是,这天气说变就变。回去也好,早睡早起,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儿,明儿二奶奶定然要拿几个人作法,咱们这些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那个愣了愣,会过意来,接连在地上跺了跺脚,笑着附和道:“正是呢,二奶奶可是个厉害人,真惹恼了她,任凭谁说情也没有用的。哎呀,如今闹出这样的事儿,二奶奶只怕一会儿就该过来了呢。”

听得凤姐儿要过来,那些媳妇子顿时一惊,忙找了借口道:“都这时候,也没甚热闹好看了,是该回去罢。”

纷纷说着,呼啦啦,转眼就做了鸟兽散,满满一墙的人头,立刻少了大半。

那些留下来继续围观的好事闲人,见了这些媳妇子的举动,由不得就撇了撇嘴,啐了一口,将头一扬,满脸的不屑道:“瞧她们那样儿,不就一个二奶奶,有什么好怕的。[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活似二奶奶是老虎,能生吃了她们。往日里这些管事奶奶们耍威风,摆架子时,是何等的得意,什么别说二奶奶,就是二太太,老太太示下,也得听她们辩驳呢,听听这口气,真是了不得了。我就奇了怪了,怎么现在一个个就成了避猫鼠了呢?”

围观的众人一时轰然大笑起来,赵姨娘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险些从梯子上跌下来,捏着帕子捶着胸口道:“真真这话说的透彻。哎呦,咱们怎么就让她们躲了去,合该趁着这个机会抓住理,数落着那些没脸的东西骂上一顿,出一出往日那些恶气才是。”

众人闻言一愣,万料不到赵姨娘还有这般志气,只得笑道:“这会子说这些也无用。再说,那些体面奶奶叫了二奶奶不知多少声亲娘亲奶奶,好容易才熬出头来,这还不该让人家风光风光。”

这话却再公道实际不过,须知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才是世间常态。

便是那等穷书生,十年寒窗勤苦读,为得也不过是秋风两度,天风送我上青云,未央献赋,名动九重知,曲江看花,还问旧时无情燕,古寺寻墨,老僧犹记诵读人,公卿倒履,诸侯扫榻,万里诗传乘槎客,一时佳士,谁更如君。这样人上之人的风光体面。

至于什么平生忧国忧民意,君不见古往今来,庙堂之上,多是朽木为官,想的是荫子还封孙,谁管苍生赤腹苦啊。

从来是身处江湖忧庙堂,几时见过庙堂回首念江湖的,朝廷诸公没嫌尔等不肯做安安饿殍已然是涵养了得到极致了。

口口声声肉食者鄙,淡薄名利的读书人一朝得势,飞黄腾达之后,尚是如此作态。

那么生来便是奴才的家生子儿,好容易从奴才里脱颖而出,做了奴才头子,逞着体面,抖一抖威风,显摆显摆,也在情之中的。

世人往往不满的也只是有这样体面的人,不是他们自己,而非别的。

赵姨娘也是这般羡慕嫉妒恨的心思,故而听得这话,一时间也无话可说,只是想了一转,她又没话找话道:“也是怪事,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东西,多少双眼睛看着,往日也没听谁说不见了,二姑娘的奶娘又跟在二姑娘,便是手脚不干净,也偷不到大老爷那边去,今儿二姑娘的奶娘才在琮哥儿跟前闹了一场,偏就那么巧,就叫大老爷翻出来了……”

众人心中卧槽芳草天,这赵姨奶奶怎么就学不会闭嘴呢,你要觉得有猫腻,到大老爷跟前说去啊。

这种问题,私下关着门讨论讨论也罢了,大庭广众之下,谁特么脑子抽了,才去关心这种要人命的问题啊。

当然赵姨娘向来是从年头抽到年尾的人物,原著盖章认证的脑残患者,她不脑抽才不正常。

然而这年头既没有脑白金可以治疗赵姨娘的脑残症,众人又舍不得放弃围观,于是,只能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道:“也不是姨太太这么说,大老爷大太太有个咳嗽什么的,二姑娘也得过去请安呢。何况,太后赏的东西,虽是大老爷那里收着,也时常拿给亲戚们赏玩,这王婆子的儿子媳妇都在外面当差,好似也收管过东西,当娘的手脚不干净,他养儿子媳妇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再着,大老爷那脾气,他要整治个下人,还用找理由么?”

“就是,那几回大老爷平白无故的还把琏二爷打得下不来床呢。咱们做下人的,还能有琏二爷金贵?”

贾赦的为人么,众所周知,再昏暴不过了,要说他栽赃嫁祸,压根没人肯信,多此一举啊。赵姨娘本来以为自个聪明过人,结果发现自个又秀了一回智商,脸上讪笑了笑,下意识嘀咕道:“那还有琮哥儿呢,琮哥儿……”

众人一听,哗一下就笑开了,笑得是东倒西歪,好半天,方有个年老德高的嬷嬷笑问道:“赵姨奶奶也是养着哥儿的人,环哥儿比琮哥儿还大了些,要是受了欺负了,可有这样的本事?”

赵姨娘立时就啐了一口,啐道:“呸,他要这样的刚性倒好了,受了委屈,只会回来扭头暴眼找我闹。一点出息都没有?”

那嬷嬷就笑道:“正如姨奶奶所说,小孩子受了委屈,回家是要找大人做主的。如今既然有了大老爷出面,琮哥儿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众人也顿时连连点头,赵姨娘无事闹一闹,二太太还得过问两声呢,何况贾赦亲自出面,便是无错的人也能寻出错了,这本来就有大错处的人,自然更不用说了。不是贾琮年纪小,想不到这些,就是能想到,这也是画蛇添足,不会做的。

然而,若贾琮知道这些人所想,或许会面无表情的吐出五个字:凡人的智慧。

众人正议论地热烈,忽然远远的传来了一声:“二奶奶来了。”

啊的一声尖叫,如风卷残叶一般,满墙的人头纷纷缩了起来,又听得哎呦几声,隐约听得风中有人大骂:“无非是一个二奶奶,又不是二祖宗,你们慌什么?急脚鸡骂避猫鼠,好意思着呢。”

赵姨娘呸了两口口水,咒了两声,一转头,头上的金钗,不知怎么甩了下来,赵姨娘慌忙下梯子去拣,谁知人多慌乱,灯火不甚光亮,赵姨娘又看不仔细,只能蹲在地上,伸手去寻摸,不知被哪个踢了一脚,正中赵姨娘老腰,赵姨娘扑的一下趴在地上,刚要起来。

“二奶奶……”接连几声问好声,由远及近,听得凤姐儿问道:“两边穿堂的门可关上了?”

众人顿时大惊,须知那穿堂的门一关,便如瓮中捉鳖一样,人潮拥挤,都忙着往门口出去,谁也顾不上趴在地上的赵姨娘。

本来赵姨娘趴在地上,那年轻眼明的人,瞧着地上有人,虽不肯扶,倒也勉强绕路而行,那些年老眼花的,干脆就当地上没有赵姨娘这个人,直接跨过去,至于步子不够大,踩在赵姨娘身上什么的,那也只能对不起了。

赵姨娘本就因被踩了几脚,正待破口大骂,偏这时候,听得凤姐儿命人关门,众人都慌作一团,根本顾不得地上有人,推挤着乱涌成一团,也不知是谁被赵姨娘绊到了,拽着旁边的人,如滚地葫芦一般滚做一团。

突然,咔嚓一声,一声尖锐的尖叫响起,如同深夜见鬼的日本中学女生,一时间,整个荣国府都在这叫声中震动。

“怎么了,这是谁在叫丧呢?”

凤姐儿一天没合眼,也厌倦得没法了,刚从东府过来,就听说贾赦又在发落迎春的奶娘,贾母和王夫人能装没看见,但凤姐儿却不能不理,总不能让人说她这个管家奶奶,答应了东府的差事,便不管自己小姑子罢。

可让凤姐儿去劝贾赦,又不是她这个儿子媳妇该做的事儿,故而凤姐儿方强撑精神,来看看情况,回头见了贾母也有话说。

谁知,她才叮嘱人关好门户,就听见穿堂里的声音,难免脸色大变,冷着一张俏脸,忍不住就要发作。一个婆子慌不择路的过来,见了凤姐儿,忙道:“不好了,赵姨奶奶的腿断了。”

凤姐儿一怔,刚要动气,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似笑非笑道:“什么不好了?这分明是件大好事。”

85.月宫嫦娥

赵姨娘断腿了,咦,这是大好事?

下人们顿时哭笑不得,赵姨娘的为人是不咋滴,这回断了腿,好歹也得躺上几月不能动弹,府中少了人惹祸生事的,对凤姐儿而言,自然是好事,大家都明白,可二奶奶这幸灾乐祸的也太明显了吧。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周围人的心思,凤姐儿丝毫不曾在意,她心中极是高兴,若非周围的人多,她忍不住就要大笑起来。

当然,凤姐儿并不似王夫人这等天真烂漫之人,单是一个赵姨娘断腿,还不值得她如此高兴,凤姐儿高兴的是,赵姨娘这腿一断,她便能专作好事,不理其他了。

故而凤姐儿冷静下来,便向着众人假意抱怨道:“赵姨娘这下作东西,就是一跤跌死,也是活该。成日家招猫惹狗,不干好事,如今跌得半死不活,倒还要请医费药,白填了银子进去,也得不着一句好话,真真儿不教人省心。依我的意思呢,倒有意给她些苦头吃,偏太太又是个最慈悲不过的人……”

诸人听说,忙笑道:“太太固然是慈悲,奶奶也是爱憎分明,只是那赵姨娘可恶云云。”

又有人顺着凤姐儿的心意,说道:“府里这上上下下的人和事,都要奶奶操心,便是分心不到赵姨娘,太太若问,眼见着奶奶忙乱,也不好意思怨怪奶奶。”

听人议了一通,凤姐儿方笑道:“太太便是不怨怪,还有三姑娘呢,总是过意不去,再着,赵姨娘虽是可恶,但毕竟是伤着了,也碍着府里的体面,若不管不问,说来也难交代。也罢,谁让我担了这个虚名呢,只能委屈自个了。”

众人叹服不已,忙又奉承道:“正是奶奶这样的为人行事,老太太太太才能将阖府交托给奶奶。若奶奶是个不顾全大局的,那府里珍大老爷,怎会费心苦求了奶奶过去理事呢。”

如此翻来覆去,奉承了凤姐儿好些话儿,凤姐儿只笑了一笑,说道:“我何曾不想推辞,只是年轻脸薄,却不过情面罢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说着,凤姐儿便嘱咐道:“罢了,赶忙叫人请个专治跌打损伤的太医来给赵姨娘瞧瞧。”又打发人去给平儿传话,让平儿去报知探春。将一切吩咐妥当了,凤姐儿才施施然道:“老太太那里想已是睡下了,不必惊动。只是太太那里,我得亲去禀知一声才是。”

说了这话,凤姐儿又高声道:“你们且辛苦辛苦,好生料理着赵姨娘,等我回了太太,太太自然不叫你们白忙一场。”

言罢,便摇摇去了。

霜重月光凉,千顷素华,夜静星辰落,纱灯万点,环佩珊珊,暗香影朦胧,只疑花是雪。

虽已夜深,但在几里路的灯火映照下,荣国府亦如同白昼。

若是往日这时辰,王夫人早已回房安歇,偏今日来的几个近亲堂客中,很有几个嘴甜的伶俐人,便是家常里短的小事儿,到了她们口中便绘声绘色,将情景形容的是活灵活现,比那说书的女先儿还有趣儿。

这些人又一心讨好奉承王夫人,为得两人欢心,搜罗了一大筐儿西洋野景,言语较往常更加诙谐,邢夫人并王夫人两位便是不耐应酬,不知不觉竟也听入了迷,故而比往日散得更迟些。

回府之后,邢王二夫人先到贾母处问候两句,又议了一番明日过宁府的章程,说了几句淡淡的散话,正要各自回屋,便听得凤姐儿来了。

旋闻得凤姐儿来了,金钏儿等人忙上前打起帘子,见有两个小丫头在前提着琉璃灯,凤姐儿披着件素白斗篷,如同月宫嫦娥,自瑶台翩然而降。

王夫人见凤姐儿忙忙过来,心中已猜到必有要事,故而看了邢夫人一眼,关切道:“你不在那府里理事,何时又回来了?可是为二姑娘的事。老太太方才还说起二姑娘,说她病的可怜,也难为她了,要你这做嫂子的多疼她一点。”

邢夫人只觉脸上烧得厉害,连羞带臊,不免犯了左性,故说道:“论理,你也该上紧些。因老太太疼她,接了你妹妹来这边住着,如今她病了,老爷本想接她回去养病,我还和老爷说,二老爷这里同咱们家原是一样,二丫头又是琏儿妹妹,有你和平儿照料,再没什么不放心。谁想,你贵人事忙,得意忘了形,哪还有闲工夫关心这个二妹妹呢。”

邢夫人这一番刻薄尖酸的话,只把凤姐儿的脸都气白了,偏在这样的场合,凤姐儿又不能反驳回去。一时凤姐儿愣了愣,眼圈儿一红,要哭不哭道:“太太这是那里的话?我待二妹妹如何,太太还能不知晓。”

邢夫人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二奶奶这样的泼天势派,但凡你将待那些旁亲外戚的情分移个一分半分在二丫头身上,怎么容得那起子下作娼妇儿作威作福!若不是今儿闹起来,我还不知道二奶奶对二丫头是何等用心呢。”

这话里头的意思么,就仿佛是说迎春奶娘栽赃陷害都是受凤姐儿指使,迎春和贾琮受的委屈,都是凤姐儿的过错。

饶是凤姐儿这样见多识广的管家奶奶,听了邢夫人这话,也想骂人了,邢夫人和贾赦既没死又没残,推卸责任要不要这么快。

所以,凤姐儿顿时就抽出帕子擦了擦眼睛,身子一摇,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勉力说道:“我能有什么用心?太太莫非忘了,二妹妹的奶娘,乃是太太亲自挑选的,还是太太陪房王妈妈的远房亲戚。太太那日还说,这些老奴才,辛苦多年,便是唠叨可厌,也该敬着些。”

凤姐儿这话一出,王夫人也笑了,说道:“我也想起来了,当初大太太还遣人特意来说,二姑娘身边原有使惯的下人侍候,很不必让老太太费神了。”

邢夫人一心想拿凤姐儿撒气,没想到反打了自己的脸,一时又气又臊,很是坐立不安,当下恨声道:“老奴才再辛苦,再体面,也是奴才,再是敬着,下人也不能成了上人。老太太怜贫惜弱,也没见把这一府都散出去济了人的道理。如今,反要我来教你不成!”言罢,邢夫人起身,拂袖而去。

王夫人连忙追出去送了送邢夫人,回头转过身来,叹了一声道:“你何必这么嘴快。原是方才老太太说了大太太几句,大太太心里也不好受……”

说着,王夫人又道:“都是琮哥儿小孩子脾气,在老太太跟前,也不肯收敛,胡说了一通什么卫青的话儿……可惜你方才没同我们一道回来,若有你在,劝着老太太笑一笑,倒什么事也没有了。”

凤姐儿火冒三丈,也很不高兴,贾母给邢夫人不痛快,邢夫人就拿她撒气,岂有这样的道理。只是凤姐儿究竟不是贾琮,能仗着年纪小,喜怒形于色,当下脸上一怔,避重就轻地笑道:“不能罢,琮哥儿再是任性,还敢在老太太跟前撒野不成。别说老太太,就是大老爷也不能容他。”

王夫人笑了笑,说道:“老太太还能和亲孙子计较不成。”

如此略提了一句,王夫人脸上倦意难掩,又问着凤姐儿道:“都这时候了,你过来是有何事?”凤姐儿听说,便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方才赵姨娘摔断了腿,我已命人请医调治,只恐太太不放心,特来告诉一声。”

王夫人素来慈悲,听说赵姨娘伤了腿,先是一惊,又听得凤姐儿已请了大夫,方点了点头,又问赵姨娘是如何伤了腿。

凤姐儿虽然心中一清二楚,口上却说道,她并不清楚,只是顺路去瞧迎春,忽然就听说赵姨娘摔断了腿,因是救治要紧,也顾不上细问云云。王夫人信以为真,忙宽慰凤姐儿几句,劝她不必将邢夫人的话放在心上。

才说着,忽就听得外面沸反盈天的闹腾起来了,周瑞家的一溜烟儿跑了进来,拖着哭腔道:“不得了,不得了,大老爷带了人满府里抓贼来了。”

卧槽,凤姐儿和王夫人顿时傻眼了。

到底王夫人当家多年,见过风浪,当即厉声道:“小声些,惊着了老太太,岂是你能担待得了。想来必是大老爷丢了什么心爱的东西,方才四处查找。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慌什么?”

周瑞家的一脸苦逼,想哭都哭不出来,叫苦连天道:“哎呦喂,大老爷这心爱的东西也太多了,园子里都锁了几十个贼了。”

86.俗人心境

贾赦是什么人?用贾琮的话来说,就一混吃等死的老废宅,隔11区都能上新闻的那种。(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但是再废再宅,贾赦也亲眼目睹过当年他爹他爷爷两代荣国公的威风,那时他的心态么,不说效仿楚霸王彼可取而之,却也有几分刘邦的大丈夫当如是。

说白了,贾赦也年轻过,就如同穷酸秀才意淫自个中了进士,立马有宰相千金宗室公主倒贴,当得两年清贵翰林,便遇着皇帝临终托孤,做了辅政权臣,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诸如此般的势派。

得志便张狂,原是俗人心境,贾赦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俗人,自然也免不了俗。

年轻气盛时,贾赦也想过他袭爵之后,要如何享受大老爷的派头,要如何如何威风。

可贾赦的老子一挂,贾赦袭了爵,才明白过了,其实这个爵位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威风,或者说,一等将军,在外人听起来威风,但贾赦和他老子他爷爷比起来,他什么也不是。

贾赦能甘心么,自然是不甘心的,可他能怎么着,作为一个废宅,人脉没有,威望没有,本事没有,只有一个空头爵位,哦,还有一个偏心的老母亲。

这样的人,人家给面子,那是人家抬举,人家要不抬举,贾赦也只能干瞪着。

所以,贾赦袭了爵之后,混得还不如没袭爵的时候,至少那时候贾代善在,他贾赦出个门,旁人听说他老子是谁,瞧在他老子的面上,也得高看他一眼呐。

至于那些下人,更不敢有一丝阳奉阴违,贾代善就两个儿子,贾赦不成器归不成器,谁敢错待贾赦,贾代善也不答应啊。

没了实权国公的老子罩着,贾赦自个顶着个空头爵位,出门一交际,体验了几回冰火两重天的待遇,社会恐惧症一发作,索性大门一关,搂着小老婆当起了古代版的宅男。

反正荣国府家大业大,又没有撸出腱鞘炎的烦恼,当个古代宅男也未尝不好。

可贾赦还有个老娘在啊,为人父母,谁特么愿意看见自个的儿子堕落不上进的,何况老子英雄儿好汉,贾赦有那样一个权势显赫的老子,又有一个酷喜读书,愿意科举晋身的兄弟,一作对比,越发显得贾赦烂泥扶不上墙。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贾母一失望,自然更偏爱了贾政这房。

下人么,对主子忠心也是有条件的,尤其是贾府这种几辈子的家生子,便是没见过,也听说过荣宁二府当初的显赫气派,不求更进一步,也不能一蟹不如一蟹啊。

当主子的立不起来,还指望下人忠心耿耿,这不是搞笑么?

不说见风使舵,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是司空见惯。

贾赦未尝咀嚼不出这点冷落味道来,可他亲娘都明晃晃不待见他了,当没他这个人了,这些下人,未尝不是看他老娘的眼色行事,贾赦要想整治,就得面对贾母的责问,作为一个原著里有名的大孝子,贾赦能和贾母辩驳吗,不能啊?

所以贾赦只能脖子一缩,回屋喝酒去了,酒能忘忧啊。当然,如今贾赦大发其威,也不是说他不怕贾母责怪了。

说到底,这人的胆量么,是随境遇增减的。

贾赦现在怎么说也是和诸位国公王爷谈笑风生过的人,诸位国公王爷又不是看在贾母面子上,才客客气气称贾赦一声恩侯兄。

贾赦再是孝顺,不代表他没有脾气,贾母那点儿权威,在皇权面前,实际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此时的贾赦,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摸了摸手上的白玉扳指,眯着眼睛,看着下人吆喝着到处查抄,当真是多年郁气一朝散尽,虽面作气恼之色,但眼神亦掩不住得意的端倪,贾母沉一沉脸儿,他就吓得面无血色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到祠堂里告太爷去了,我们这些奴才,便不算个人,当年也是服侍过老太爷老太太的……”

伴随着凄厉的嘶叫声,一阵阵风刮了起来,卷起几瓣花叶,天也是越发冷起来了。

贾赦眉头一皱,立刻有小厮上前去将还在挣扎的人压在地上,啪啪几个耳巴子就打了上去,边打还边不屑道:“告太爷。你还有脸告太爷。咱们家从来是仁厚待下,倒不想养出你们这些畜生来。吃着府里的,穿着府里的,不思尽忠职守,反而大肆偷盗,该死的东西,咱们这就送了你下去见太爷――”

一看情形不妙,那些下人最是见风使舵,也顾不得才挨了几个嘴巴子,脸颊肿得老高,便大喊起冤报起屈来:“冤枉,小的冤枉,小的从来是勤勤恳恳,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些小厮立马阴阴一笑,伸手指了指,大声道:“冤枉?那王老婆子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着,便报出迎春奶娘的供词,哪时曾见什么人偷藏了什么东西,又是听说什么人在当铺当了什么东西?

原是这些小厮查抄迎春奶娘家还不知足,便在贾赦耳边说到,一个奶娘便是胆大包天,偷了这御赐物品,也换不成银子,必是同人有所勾连,想借机陷害贾赦,祸害贾琮的前程。

隐隐约约便是在指说二房,这一说,便将贾赦的心头旧火给勾了起来,贾赦一听陷害二字,便想起那回《太上京》一事,新仇旧恨一齐涌上来,由不得贾赦不怒火中烧。

当时贾赦跺着脚,指着迎春奶娘就大叫该死,命人往死里打,眼珠子都红得滴血了,竟是有生吞活剥之恨意。

迎春奶娘并着王住儿媳妇,唬得是胆战心惊,生怕一不留神,小命就呜呼了。

然后就有小厮出来诱供说,你们家犯了大罪了,就是老太太听说,老爷要发卖你们全家,老太太还能不让老爷出气。

不过,老爷念在二姑娘的面上,只要你们交代的仔细,或许可以将功折罪云云。

王住儿媳妇人年轻,见识短,连吓带惊,才挨了几下打,哭着喊着立刻有了话说,当即就说她婆婆老糊涂了,抱怨跟着二姑娘没银子没好处,有几回听着人说,二奶奶把这一府的家当都搬回家去了,又有何人何人借着当差的便,肥了自家的。二奶奶管个家尚如此,她婆婆好歹还奶大二姑娘呢,吃些拿些也是常情……

这回她婆婆同琮哥儿过不去,也被人拿话激的,同是什么大老爷的种儿……

至于偷盗御赐金笔之事,她实在不知,不过府里那些当差的下人,也惯常藏些器物出府,逢着管事媳妇,惧府里查出,也有四处丢弃的,或许是她婆婆没见过金笔,从哪里捡来的。

这王住儿媳妇也是见得她婆婆得罪贾赦贾琮,绝对是不中用了,索性心一横,将屎盆子往她婆婆身上一扣,将自家两口子的干系脱开。

从哪里捡来的?这话简直是在开国际玩笑啊。从这一句话,就能反推王住儿媳妇的话不大可信。

可那些小厮要的不是真相,而是整人的借口啊,贾赦威风八面,他们也能狐假虎威一把。真相这玩意,就好像是平西王和王护士长的三角恋一样,不重要啊。

所以,一听着有了整人的理由,那些小厮再杀气腾腾一审,唬得王住儿媳妇又吐了许多平时听来的话,什么这些东西留给贾赦也是白糟蹋,大老爷那样没出息的东西,能认得什么真假,还不是白花银子上当吃药,倒不如济了他们这些下人的贫困云云。

又说贾赦成日家吃酒,躲着不见人,他们也省事不少,省得贾母见了贾赦便生气。

接着又说贾琮能写几笔粗俗文章,贾赦便得意洋洋,也不怕把福禄折腾尽了,有贾赦这样的老子,贾琮能有多大出息……

刺得贾赦又急又怒,好悬一口血没喷出来,贾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给我抓。

于是乎,大半夜里,荣国府里便上演了一出出鸡飞狗跳的闹剧,几十个男男女女,光着膀子,赤着小腿,哭爹叫娘被人从屋里赶出来,再挨上一顿棍棒,最后像狗一样被绑着跪在地上。

这些男女下人,自然不可能个个都温顺如绵羊,自恃体面要与贾赦理论的从来不少见,可是小厮们的棍棒巴掌,宣告了体面这玩意儿,彻底没用。

不管是老太爷用过的,还是老太太用过的,都只有一个下场,跪下挨打。

赖大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顶着寒风领着人跑过来,眼里看到就是这样惨不忍睹的场面,赖大难免物伤其类,连忙大声道:“大老爷,大老爷,且息怒。这些人便有不是,也是几辈子的陈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贾赦立时哼了一声,看着赖大,忽然冷笑起来:“嘿嘿嘿。”

87.既为忠臣

听着贾赦的笑话,赖大心里一阵阵发毛,脸色瞬时难看到了极点,问道:“老爷,你这是……”

“我呸。[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贾赦阴阴地笑了一阵,一口唾沫吐在赖大脸上,直接就跳脚骂道:“我艹你八辈祖宗,还几辈子的陈人,老爷我看是特么这是几辈子的贼人。赖大,你这个狗奴才,还敢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赖大那是连贾蓉也得叫声赖爷爷的主儿,在府里充当大管家多年,贾政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几时挨过这样狂风骤雨的谩骂,那脸皮登时紫胀起来了。

旁边的林之孝额头上跟着冷汗直冒,赖大毕竟是府里的大管家,赖嬷嬷又是贾母倚重多年的老奴才。

俗话说的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贾赦这里得罪了赖大,那边赖嬷嬷往贾母跟前没事诉一诉苦,贾赦非但奈何不了赖大,还得挨贾母一顿臭骂。

再者赖家在荣宁二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羽翼早成,说句不好听的话,赖大的话,远比贾赦这个大老爷管用得多。

说一千道一万,县官不如现管,若是赖大因此觉得屈辱,存了积恨,依贾赦这种只知高卧的脾性……

以林之孝对赖大的了解,瞬时就沿着奴大欺主这一路想了下去,越想越深,林之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忙忙上前劝着贾赦道:“老爷,老爷,息怒啊。这事与赖大管家不相干,赖大管家便是有错,也只是一时失言,他并非有意向着那些人,冒犯老爷。”

说着,林之孝表情古怪,朝着贾母的院子拱了拱手,低声劝道:“老爷便不看赖大管家多年辛苦,也看在赖嬷嬷这几辈子老人的情分上,留些面子罢。赖嬷嬷才说了年下备了戏酒,要请老太太赏光,老太太正喜欢着,老爷这里就……未免不好。”

林之孝这意思很明白,赖家毕竟是几辈子的家生子,又是贾母跟前得用的老人,大家教养,便不能和颜悦色,也得做到以理服人啊,这该给的脸面是要给的。

更何况,打狗还得看主人,贾母的下人,贾赦这么轻慢侮辱,难免有不孝的嫌疑。

当然,林之孝提醒归提醒,这架火添油的本事也没放下,他这话里,轻轻就给赖家挖了个大坑,就是贾赦,也要给赖家面子,足见,赖家仗着有贾母庇佑,是多么的嚣张。

所以贾赦要弄赖家,那绝对是有理有据,只是时机不对云云,总之,来日方长。

若是以往,贾赦听见贾母二字,再怎么憋屈,也只能忍了。贤士大夫有云,汝辈居家,惟是尽一个孝字。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贾赦这人无材侍君,尽不得为忠为廉之道,总得在家侍奉贾母,守一个孝字啊。

但如今,贾赦也是同王爷宗室们谈笑风生过的人,底气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心里未免生出了恒公入峡之叹,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

俗话说得好,自古忠孝两难全呐。

所以,贾赦非但没有被林之孝说动,反而越发暴怒,直接撕破脸大骂道:“卧槽尼玛,我给他留面子,他算什么玩意儿?在老爷我面前拿大。老太太跟前的老奴才,那也是狗奴才,都是老太太仁厚太过,才纵出这样的奴才……”

都说骂人不揭短,贾赦那是全无顾忌,赖嬷嬷怎么着,也是狗奴才,真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赖大留。

赖大总管的威风体面,多年辛劳,在贾赦眼中,那是半个铜板也不值,赖大这心里,不可谓不悲凉,恨不能摆出杨教主的pose表白表白,贪归贪,他赖大也是为荣国府立过功的,给贾府主子尽过忠的,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心理这么一波动,赖大这脸色是难看到极点呐,明晃晃十个灯笼照着,贾赦怎会看不见,于是,骂着骂着,贾赦眯起眼睛,指着赖大反问道:“老爷我不给这狗奴才面子,他就敢造反不成。”

贾赦这话一出,立时就有讨好贾赦的小厮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那笑容天真纯朴,很有李亚鹏版郭家屯大兄弟之神韵,然则落在赖大眼中,他脖子后头瞬时一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脑袋里嗡的一声,赖大立时想到,贾赦可不是贾母那等仁厚待下怜僧惜道的慈悲人,糊涂人办糊涂事,贾赦脾气一上来,当场弄死他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赖大既然能当这个大总管,用赖嬷嬷的话说,那也是受过苦恼,熬了几辈子,好容易才熬出来的。

自然也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忍则忍的道理。

尽管心里憋屈得能吐出一升血来,但赖大是一点情绪也不敢表露在外,脸色微微变了变,赖大连声道着不敢,往自己脸上轻抽了几下,跪地在地,磕了几下头道:“都是小的胡言乱语,小的该死,老爷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老爷恕罪。”

若是一般人,见着赖大服了软,也就抬手放过了,偏贾赦见着赖大如此惶恐的样子,一时心头新仇旧恨皆翻上来,他是小人报仇,从早到晚,嘿嘿笑了两声,一脚将赖大踢翻,骂道:“狗奴才,你岂止是该死,来人啊――”

“大老爷,大老爷且住……”这话还没说完,便见着贾珍和贾政两人领了几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了。

原来贾赦一晚上抓出几十个盗贼的新闻太过惊世骇俗,贾母本是最胆小的,原著里听闻马棚子着了火,还得念一回佛,命人到火神跟前烧回香。

这下听着家里抓出数十个贼人,越发如临大灾,坐卧难定,少不得打发叫人去东府叫了贾政贾珍来问话。

贾政和贾珍因见贾赦久久不回,还当贾赦是面上无光,故托词躲羞去了,正送客人散去,欲各自回房休息。

谁知冷不防听得贾母打发人来传唤,两人尚不知贾母何意,过来又听得贾母道:“你们都在那府里吃酒,我还当你们都陪着大老爷抓贼去了呢?”

一句话便引得贾政和贾珍赶过来了。一过来,二人便见得贾赦脚踢赖大的场面,连忙劝着贾赦住手,贾珍又道:“老太太命我们请了大老爷和赖总管过去呢。”

贾赦虽是起了要做了忠臣的心思,可到底孝子当久了,顺母命而行已成习惯,一听得贾母唤他,竟有点不敢去见贾母了。

可贾赦转念一想,他证据在手,也不怕贾母质问,故而脖子一梗,恨恨地看了赖大一眼,冷笑道:“你们来得正好。老太太不叫我,我也要去见老太太……”

贾珍听得一愣,万料不到贾赦还有这样的胆量,一时佩服不已。

几人在下人的簇拥之下,到了贾母房中,满屋烛光,暖香袭人,邢王二夫人站在旁边低头不语,。

不待贾珍贾政的回话,贾母已然动气到了十分,厉声道:“大老爷好威风,好能耐,好个大老爷,好厉害的行事……”

贾赦硬着脖子道:“老太太仁厚待下,万想不到竟仁厚出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贾母气得一倒仰,指着贾赦道:“你们听听他这话。我还说不得他了。”

贾珍劝道:“老太太不知,大老爷在我们那府里多喝了两杯酒,方才我见他出去时,脚底下直不稳呢,这是说的醉话,当不得真的。”

贾赦还想分辨两句他没醉之类,可一瞧贾母的脸色,究竟没胆说出口。

贾母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恨不能用拐杖给贾赦几下,脸上乌云密布,教训道:“便是猪狗不如的东西,你要打杀了,何时打杀不得。非赶着今儿亲戚故交都在那府里,由着性子闹起来,让人家瞧热闹,赶明儿人人都知道赦大老爷的威风体面。咱们府里的人一出门,旁人一问,哦,就是那治下不严的荣国府,在背后指指点点,咱们府上声名扫地,你就痛快了。”

贾赦顿时又是委屈又是后怕,古人嘛,素来重名声,贾赦又不是贾政那样的诗酒放诞之人,脸面也没厚到被人侧目而视毫无所觉的地步,缩缩脖子,不敢回声。

倒是邢夫人见贾赦不做声,忙上前道:“要我说,都是琮哥儿可恶,若不是他做了那些诗词,在人前卖弄,我们老爷何至于气蒙了心,做出这样的事来,惹得老太太动气。”

邢夫人为脱开自己的责任也蛮拼的。不料,方正君子贾政却道:“琮哥儿固然任性,这些下人也太可恨了些,竟是连太后赏赐的物品也敢偷盗,做出这样无法无天的事,迟早弄出祸来。不怪大老爷气怒,便是我见了,也深悔平日疏理家务,以致执事管束不严,方有此事。若外人知晓,竟是祸在眼前而不知。”

王夫人笑道:“如何是老爷的过错。咱们家从来宽容待下,这宫中赏赐的物件,咱们家更是没少得过,不说太后赏赐的,便是皇上赏的,太上皇赏的,也是有的。何时出过这样的事来,满府下人里便是有一两个手脚不干净,依我想来,不过今日大老爷遇着了罢了。”

王夫人的宅斗本事,明显比贾政高出几个层次,轻轻松松就给贾赦挖了个坑。往日都没贼,就是有也不过一两个不干净的,今日一下抓出几十个贼,不是栽赃陷害都没人信啊。

偏邢夫人还蠢得踩了进去,只听得邢夫人阴阳怪气道:“二太太这话里的意思,府里往日没少过东西,今儿是我们老爷故意冤枉人了,哎呦,那么多人眼见着的,也有假的。”

王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大太太误会了。”

邢夫人被王夫人这端庄的态度一刺激,很有点捋袖子开撕的冲动,却不料贾母一眼看过来,邢夫人如冰水浇头,顿时不敢作声了。

邢夫人也是蠢到家,贾政都自承管家疏漏了,还与王夫人争执,这落在贾母眼中,不是立逼贾母处置贾政么?

贾母本来就偏向贾政,在贾母眼中,这事的根源在于迎春奶娘,惹事的祸根乃是贾琮,把事情闹大的是贾赦,这奶娘又是邢夫人给选的……

在贾母心中,迎春贾琮贾赦,都是贾府的血脉,再有不是,也不算大错,惟有邢夫人是个外人。

这一怪责,可不得怪责都是邢夫人这个大太太当家没当好,惹出的是非。

贾母真真恨不能邢夫人立时暴毙,再给贾赦娶个周全伶俐不惹事的太太,如此阖府太平。

贾母闭了闭眼,强压下怒气,方说道:“罢了,既然下人手脚不干净,该如何处置料理,想来你们也不用我吩咐。只是琮哥儿这脾气,也太倔了。”

邢夫人很想附和几句,可一想起贾母刚才的眼神,什么话都不敢说。

倒是王夫人毕恭毕敬地说了句:“琮哥儿年纪小,少年气盛,想不周全也是有的。”

贾母却恼了:“少年气盛,就能不拿阖府的颜面不当回事。”说着,便命人去叫贾琮过来。

谁知来人却回道:“回老太太的话,琮哥儿病得厉害呢。”

88.泣尽继血

贾琮病了?还特么病得厉害!

贾母一传唤贾琮,贾琮就病了,还病的厉害,能病得如此及时,如此恰到好处,不是装病都没人信!

贾琮能装病,可众人能装傻么?肯定不能啊。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于是,王夫人咦了一声,面露几分惊讶之色,关怀道:“琮哥儿病的厉害?先时在老太太这里还好好的,怎么回去就病了?怕是在二姑娘那里不曾留意,过了病气。”

贾琮连迎春的面都没见,也特么能过了病气,王夫人这话听着像是给贾琮分辩,可实际上,就是傻大姐也能听出来是说贾琮在装病。

但落在邢夫人耳朵里,邢夫人却不高兴了,贾琮去看迎春乃是她的吩咐,如今贾琮病了,王夫人却说贾琮是从迎春那里过的病气,敢情贾琮这病,都是她的错?

邢夫人眼皮一胎,忍不住就要上前同王夫人分辨分辨,可眼角余光扫过贾母的脸色,邢夫人又垂下头来,是了,对于这个府上来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

贾珍听着,恐贾赦面上无光,忙笑着打圆场:“琮兄弟打小身子就弱,再着这人食五谷,哪有不得病的。要我说,他的身子要紧,既然病了,很该请太医来看诊服药,等他病好了,老太太还有什么话不能问的。”

贾珍是想着一团和气,找太医的找太医,回家补觉回家补觉,大家糊弄过去完了,他才不想管荣府的糟心事,回头荣府爱怎么撕就怎么撕,只有别找上他,什么都好说。

可耐不住贾政读不懂空气,贾政眉头一皱,手一背,摆出二老爷的架势,拈着胡须点头道:“珍哥儿这话也有些道理。方才琮哥儿连作几首诗词,人人称妙……这从古至今,好诗大多自苦吟而来,依我想来,他这是耗费心神过度,又受了惊悸,未免支持不住,方才如此病势汹汹。”

贾政如此一说,贾母又想起了贾赦闹事的起因,登时连眼珠子都气绿了,朝着贾赦冷笑道:“你养的好儿子。”

贾赦也顿时无语,他这个当老子的帮着贾琮出气,回头贾母问责,贾琮却装病逃脱,这算什么事儿!

若有贾琮在,他假意呵斥几句,贾琮在贾母跟前撒撒娇,贾母难道还能真和孙子置气不成。

从来只有贾赦坑儿子的,何时他叫儿子坑过,这尼玛,真真是现世报。

贾赦终于体会了一把贾琏的感受,遇上一个猪队友,还是企鹅会员踢不了那种,他这心,比黄连还苦啊。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见着贾赦不吭声,贾母深吸了一口气,当即拿出从重孙子媳妇做到老太君的威势,冷静地开口道:“琮哥儿既然病了,病的厉害,那就去请太医来看看吧……”

装病是吧,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太医还不得听贾母的,贾母若把心一横,就是华佗复生,贾琮也能立时病得断了气去。

当然,贾母也没恨到要弄死自个亲孙子的地步,但是饿上贾琮十天半月,清清肠胃,静养几月不许动弹这种事,都是来自贾母的关爱啊。

然而贾母才命人去请太医,太医到了,不过盏茶工夫,门上便有人来报了,哪家哪户旧亲听得贾琮病了,忙荐了大夫和药物来。

邢王二位夫人连钗环都没卸下,便得出去理事,命人拿了上等封儿赏人,还不待问来人为何如此消息灵通,来人已接了封儿笑道:“我们家老爷因在那府里做客,接连听了琮哥儿几首好诗词,正赞不绝口,就听得琮哥儿病了。因念及书上所言,昔日圣人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明失明,方有左传云云,皆是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再品琮哥儿这诗词,字字句句尽诉胸中郁结,想来正是如古圣贤一般,郁结不平,发彷徨为文字,所谓深悲至痛,泣尽继血,焉能不病。所以,才让我们过来拜见。”

邢夫人和王夫人被这一连串的郁结,砸得是眼内出火,喉咙发甜,还深悲至痛,泣尽继血,她们才真真是吐血的心都有了。

然而当着外人的面,邢夫人和王夫人面上还得摆出端庄得体的诰命夫人笑容,强忍着心中那一阵阵压抑不住的翻滚,说道:“多谢府上费心了。七八岁的小孩子,哪里说得什么郁结二字。不过是时气变化,一时不适罢了。”

才说着,眼见着天色微明,便又有下人来回,两位史侯爷听闻贾琮病了,亦放心不下,又恐贾母怜惜子孙,悲伤过度,伤了身子,赶着差人过来劝问。

一时间,叫王夫人和邢夫人听得是两眼发怔,这话到了贾母跟前,贾母才真真要气伤身子,如何说得?

幸而王夫人处事老成,忙道贾母昨儿担忧了一夜,方才刚睡下了,并不好惊动,方圆了过去。

只是这里两家人还没打发走,又有数家老亲,遣人上门来,或给贾琮送药,或探问病情,满满皆是好意,教邢王二位夫人是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也没有。

这也罢了,偏偏来人总不忘提及贾琮昨日几首诗词如何了得,劝着邢王二位夫人道:“依琮哥儿如是才华,他日必成伟器,少不得芥拾青紫。这病,也不过一时,并无什么,再着哥儿诗词里志气纵横,想来没什么不可看破的,二位太太只管叫哥儿保养身体为重,自有后福呢。”

芥拾青紫?

王夫人心中顿时不忿极了,贾琮不过作的几篇破文章,旁人便这么吹捧,她生的宝玉,还是含玉而诞,天生的祥瑞,也没见什么人奉承她说,宝玉日后身着青紫,居高官显位如俯身拾草一般轻松。

当然,以王夫人的见识,绝对不会想到,含玉而诞这样的祥瑞,如何和政治扯上关系,会有怎样的大恐怖?

就连北静亲王夸赞一下宝玉龙驹凤雏,也不忘描补一句雏凤清于老凤声。

这里头的意思么,何尝不是宝玉日后能比贾政优秀就得了。

而以贾政这种恩荫主事,递补员外的几十年为官经历,在正常情况下,宝玉不青出于蓝,才困难啊。

虽然来探病的人字字句句点着贾琮忧愤成疾的意思,但终究不曾明说,邢王二位夫人也只能当着不知道,客客气气地谢过好意,命人备席款待。

邢王二位夫人这里探问的人来往不停,贾珍贾赦贾政那里,也不得清闲。

族中几位年高有德的老太爷,不知如何也听说贾琮病了,忙忙来找贾珍贾赦贾政三人,见面也不叙客套,只一个劲儿依老卖老的质问道:“自古才气秀达之辈,多有禄祚不终者,究其原因,不过是深负重名,天亦摧折之。如今琮哥儿所做文章,人皆赞之,以诗词文章观其性情,亦似修竹青松般清正磊落,我家有此接天树,可谓数世积来的福气。怎么,我竟听说,你们家里,竟还有奴辈无礼,妄言诬蔑折辱他,生生把个好孩子都气病了,你们也太糊涂了!”

一番话说得贾珍等人,是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幸而贾珍机智,便往贾母头上一推,说道:“老太爷们想是误会,口角是有,但老太太当时已评断过了,琮哥儿这病实不与那事相关,只是小孩子体弱,凑巧罢了。”

料想抬了贾母出来,几位老太爷总不至于再多话罢了,哪知几位老太爷素习便有看不管贾母作为的,因冷笑道:“休说此话,天下岂有这样的巧事!”

说着,又说道:“妇人处闺阁之中,有什么见识,岂知家门荣枯的道理。尤其心软偏见,最是可恨,妇人之言,慎不可听。”

诸位老太爷对贾母是大不满意啊,少不得谆谆善诱的对着贾珍贾赦贾政道,兴吾家者必此儿也,勿复以无礼折之云云。

这话是什么意思,贾琮这样的出息,难道能刻意和奴仆过不去?他受了委屈,必然是奴仆无礼。有什么可评断的,一个奴仆和阖家前途比起来,孰轻孰重?

无怪古人云,头发长见识短,好好的家业,都叫这些妇人给败坏了。

这边几位老太爷的话一说出口,便有下人脚步飞快地禀知了贾母,当然没人敢照原话复述给贾母。

只是贾母本来就不大顺心,听了下人描补的话,也觉大丢脸面,又念及族中的老太爷只顾着贾琮,竟是一句也没提有大气运的宝玉,不由越发糟心,忍不住在心中咬牙道:什么兴家福气?这般不分好歹的溺爱,日后不亡我家,便阿弥陀佛了。

当然,这时候的贾母,是想不到自己,要论溺爱,她对宝玉的溺爱,旁人万不能及的。

心里虽不舒坦,但贾母这身为祖母的,素来慈悲,此刻亦关怀贾琮不已,连忙吩咐下人道,贾琮病了,需得好生将养,且他老人家听僧道说,贾琮这病,乃是撞客邪崇之灾,因祈福送神,需一段时日,不见外人。亲戚朋友好意来看视,只能谢绝了。

贾母这一吩咐,倒苦了邢王二位夫人。

上门送医赠药都是各家权贵的一番好意,来的也是权贵府中的体面人,冷不丁连病人的面也不让见,便打发人走。

虽说都是老亲故交,不会多思多想,但落在旁人眼中,终归不成规矩,说不得以为荣国府门第太高,瞧不起人呢。

王夫人素来口拙,邢夫人又是个出名的尴尬人,两人忙得团团转,也自觉不能周全的应付过去,只得打发人去宁府唤凤姐儿出面。

凤姐儿在宁府亦不得清闲,正分派料理杂事,忽见荣国府的人找来,闻说王夫人传唤,只得亲身过来。

幸而这段时日,她向来忙碌,到宁府时,有荣国府的人跟来,在荣国府时,亦有宁府的找来,竟已成惯例,虽王夫人命其在荣国府出面照应,但有平儿帮衬,以凤姐儿之玲珑心智,处事手腕,倒也周周全全的应付过去了。

于是,凤姐儿之才越发得人称道。

有凤姐儿出面,贾母再无不放心之处,连头晕也好了,因夜里操劳过度,便想安安静静地歇一会儿,谁知一闭眼,竟睡到了次日早晨。

因复想起贾琮之病,少不得叫了邢夫人到跟前来,细问问贾琮的病情,嘱咐着邢夫人让贾琮好生养病。

89.泪作黄河水

邢夫人听得贾母吩咐让贾琮清清静静,好生养病的话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幸灾乐祸,本是俗人的通病,而往往最无能者,笑得越是残忍,邢夫人自然更不能例外。[www.mianhuatang.la 超多好看小说]

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只恨当着贾母的面不能狂笑出声,嘿,贾琮这小兔子崽子也有今日!

活该!

报应啊!

只是邢夫人从未想过,在太后跟前挂了号,得了诸多故旧族亲赞誉的贾琮,贾母都能这么顺昌逆亡的杀伐决断。

日后,倘若她有了纰漏,对于她这个在府中不得人心的大太太,贾母又会怎么对待呢?

这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道理,完全不在邢夫人的思量范围内,她此刻满心都想着贾琮素日怎么对她不敬,如今她得了贾母这番吩咐,真真是苍天有眼了。

不过,邢夫人刚露出点笑影儿,忽想到了什么,忙正了正色,对着贾母迟疑道:“老太太想是不知道,琮哥儿主意大着呢?别说是琮哥儿,就是琮哥儿身边的奶妈子大丫头,我说一句,她们倒有十来句等着呢。”

贾母如何不明白邢夫人的意思,越发觉得邢夫人是烂泥扶不上墙,虽说是填房,但邢夫人也是明媒正娶从大门口抬进府里的,不想着劝夫君上进,管教儿女,却总想着和丫头婆子过不去,这尼玛是有毛病啊?

像贾母这样的老封君,自恃身份,如空中楼阁,不接地气,既不懂得邢夫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深入群众的先进性,更不能理解赵姨娘真正与群众打成一片的伟大精神。

用族中老太爷们的话说,贾母这就是闺阁妇人,毫无见识,不知家门荣枯的道理。

只见得贾母嗤笑一声,容色转冷:“你倒也好性儿,真真的三从四德。”

这话里的奚落意味再明显不过,夫还没死,就想着从子了,昔日掌家理事,能把邢家家业掌成自己嫁妆的邢家大姑娘,会是这样三从四德的人么?

可笑之极。邢夫人闻说,少不得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来,连根儿道着自己的不平:“我哪里作得主儿呢。再着,这些下人究竟不曾明言顶撞,我若和丫头奶妈子一般见识,那成什么样的糊涂人了?再着琮哥儿那脾气,丝毫受不得委屈,我若责备了他的下人,他小孩子家心内急切,翻天覆地的再闹出些缘故来,岂不是惹人笑话?”

诉了一通苦儿,邢夫人又含愧道:“如今细想来,琮哥儿这淘气脾性,虽是小孩子任性,归根究底还是身边的下人不肯尽心劝阻……”

反正邢夫人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不和下人一般见识,不是她不教诲贾琮循规蹈矩,是贾琮在旁人的挑唆下不肯与她和睦。她邢夫人真正是个纯白无暇,备受误解的大好人啊。

要论演技,邢夫人这场表演吊打什么奥斯卡影后,也是毫无鸭梨。

可惜荣国府内不说奶奶太太们,就是小丫头也个个演技非凡,贾母更是扫地僧级别的大boss,根本不用看,光用耳朵听,也那听出邢夫人语气里那三分言不由衷来了。

如此做作的演技,贾母叹了口气,厌倦地挥了挥手:“不管下人尽心不尽心,你也太放心了。”

一句话生生就叫邢夫人演不下去了,邢夫人本欲再分辩几句,可抬眼一瞧,贾母竟是合眼假寐起来。

邢夫人唤了两声老太太,也不见贾母理会,臊得无地自容,只得按压住心里百般不甘不愿,向着贾母行了礼,慢慢往后挪着步子自出去了。

话说,邢夫人素来是个胸襟不甚广阔的性情,这会儿在贾母跟前险些下不来台,她老人家憋着胸中一口闷气走出房来,自然又迁怒到了贾琮头上。

心下因想,若非贾琮惹事,贾母岂能如此嫌恶她,又想起往常贾琮那些不孝忤逆之言,着实令人可气可恼,恨不能打贾琮个半死不活,以泄心中怒火,偏生贾琮这祸根生来奸诈,竟装病逃责,倒让人动不得家法……

一念及此,邢夫人真是咬牙切齿啊!

俗话说,恨屋及乌,邢夫人没法拿贾琮出气,与下人计较惯了,少不得将心里头这些说不出的郁结闷气,都移怒到了贾琮的下人身上,只叫王善保家的去寻了凤姐儿,说有要事吩咐。

王善保家的还没出门口,邢夫人又想到凤姐儿如今料理着宁府荣府的上下事务,又兼管着赵姨娘和迎春的病情伤势,还得接待各家亲戚故旧探病送礼等琐事,竟是脚不沾地,难于抽空。

再着,昨晚上她因迎春之事,说了凤姐儿几句,以己度人,凤姐儿当是存了不快,便是打发了王善保的过去,也恐凤姐儿虚应拖延,倒叫她在这里空等?

到时候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夕阳西下,倦鸟归巣,空耗光阴,贾母岂不怪责她办事不利。

故而邢夫人咳嗽一声,说道:“罢了,你且回来。[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王善保家的急忙回转身来,察言观色地笑道:“太太可还有事要吩咐?”

邢夫人眉头一蹙,叹了口气,语气甚是不好地说道:“为着琮小子的事,满府里都闹得兵荒马乱的……况且,我这里的事虽要紧,到了琏二奶奶跟前,说不得有更要紧的事儿等着她,叫人瞧见了,还当我这个做婆婆的刻薄媳妇儿,拿着儿媳妇当牛马使。”

王善保家的常年跟在邢夫人身边,那是妥妥的心腹,立时便明白了过来,笑道:“我也替太太担着这心呢。不是我说,二奶奶实在忙得厉害,别说太太并我们这些闲人,就是那些管家媳妇掌事丫头,四下里找全了,要瞧见她的影儿,也是件难事……只是我想不明白,咱们府上凡事皆有定例,别说如今这些事情,就是再添出几倍的事来,也无非是照着规矩办,竟不知二奶奶怎么就忙到这地步了?”

邢夫人嗤笑一声,含酸道:“若非如此怎能显出这琏二奶奶的才干,与咱们这些闲人不同。横竖有人欢喜器重,我也懒理呢。”

同王善保家的叽里咕噜抱怨了一通凤姐儿,邢夫人方觉心气稍平了些,又提起贾母的话来,皱眉道:“琏二奶奶麻烦事儿多,可琮小子那些丫头婆子该如何处置?若办不好,我倒难见老太太。”

王善保家的最是个没事找事,无事生非之人,听见邢夫人这话,竟比天上掉金子还要兴奋,忙笑道:“不过处置丫头婆子这等小事,何必去找二奶奶定夺。难道太太打发了人,二奶奶还敢多心多想,抱怨太太越俎代庖不成?倒是,太太若交代给二奶奶,只怕旁人才要嚼舌根呢。”

说着,王善保家的不免添油加醋的上起了眼药道:“太太细想想,老太太前日还同太太说二奶奶身子单弱,又连日辛苦,二奶奶将家事料理得周全体面,如此亦是尽孝的道理,比在跟前早晚侍奉强百倍,让太太不必因规矩很拘着二奶奶……”

这话里的意思么,邢夫人不过按着荣国府的规矩,让凤姐儿早晚过来请个安,半句为难话儿都没吐露呢。贾母就见不得凤姐儿受这份委屈,出面让邢夫人免了凤姐儿早晚的请安,若是凤姐儿真累病了,依贾母的偏心成见,岂有邢夫人的好果子吃……

邢夫人再是受惯了气,躺惯了枪的人,听见这些话,这心里难免不快活到了极点,当即眼中就有无明业火熊熊烧起来。

王善保家的一瞧,这激将法起了作用,立马咳嗽一声,说道:“前日大老爷还与太太说,欲买个像样的妾回来,太太也清楚,这家下费用日费一日,这买妾的银子往哪处找补去呢?小的就想,琮哥儿身边的丫头,虽不出众,也有三五分品貌谈吐,少说也是一二百两银子的身价。就是那奶妈子,年纪虽大些,却也不过三十多岁,又是生养过的,寻着要生儿子的买家,按旧年行情作个一岁一两的价钱也不为难。就是二奶奶出面,不也是发卖出去,只是这银子……”

王善保家的这话,若是被凤姐儿听见,少不得要被啐一脸,荣宁二府规矩,处置丫头婆子,打上几板子,撵出府去,叫父母兄弟领了去,不许再进来,便已是重罚之极了。卖人,这钟鸣鼎食之族,翰墨诗书之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别说荣国府,就是皇商出身的薛家,薛姨妈想卖个香菱,薛宝钗都少不得出面劝说,咱们家向来只有买人的,哪里有卖人的?

薛家都以卖婢为耻,以四王八公为首的荣国府,居然为着几两银子提脚卖人?

这面皮儿还要不要了。以邢夫人的情商是绝不会想到这些,况且,什么脸面名声,在邢夫人眼里银子才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东西。

或许有人笑邢夫人上不得台面,然而贾琮是极能理解邢夫人这种思维的。

君不见前世竹林七贤者,共济会长老,圣殿骑士,坐拥星球权柄,谈笑间,核平灰飞湮灭,论地位,虽不能流芳百世,却也脱不了名载史册,按理说,是绝看不上金钱这等俗物的。

可是根据某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所公布以巴拿马运河所在国命名的文件来看,即便是拥有万人之上地位的大统领,也是眼珠子里见不得银子的。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去,古今如此,便有千秋青史在,又如何抵得过名利双收的诱惑。

及至海内怨论,天下侧目,横竖有无知群众祭出五字真言来为其开脱,为子孙累也。

既然牧掌九州的圣贤君子为政之人,亦不免汲汲于财贿,可见名利二字,乃是人所必求,更何况邢夫人这等本就爱财如命的俗人。

故而,邢夫人当下便打心坎里笑起来了,说道:“单靠这几十两百把两零碎银子偿补,能省什么事,不过是落个安静,少操点子心罢了。”

话说,邢夫人既拿定了主意,要赚这几百两银子,竟是一刻也不容耽搁,一边命王善保家的去寻个牙婆进府,一边领着人威风凛凛的就往贾琮的院子过去了。

近午时分,天风吹雁,罗账生寒,贾琮头晕目眩,伏在枕头上咳嗽几声,正在似醒未醒之间,忽听见一阵佩环响动之声,隐隐又有悲泣哭声。

贾琮强撑着睁开眼,只听见几个陌生的丫头说道:“老太太吩咐了,哥儿这病需得静养,不能见外客。亲家太太实是来得不巧。”

亲家太太?竟是尤老娘来了。

“这话倒有些见外的意思了。”尤老娘忽然笑了两声,语气微微带出几分质问来:“若知道,明白老太太是疼爱孙子,不知道的,还当贵府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旧交呢。”

说着,便假哭几声,向着尤家姐妹道:“既是这般,你们赶快到那府里找你们大姐姐,让她写个帖子递给老太太,求老太太好歹赏个脸面给咱们。还有,让你们大姐姐以后千万别再说什么一家子骨肉,两家如同一家的话了,她倒不客气,人家却满心抱怨呢。”

这一番话,简直是刻薄到了极点,不过尤家娘几个,是连凤姐儿都敢拉仇恨的主儿,抱怨贾母几句也理所应当。

她们靠的乃是宁国府,贾母再厉害,也不能拦着贾珍和尤氏尽孝啊。

一听尤老娘要让尤氏写帖子给贾母,那几个丫头明显慌了:“亲家太太误会了。亲家太太疼惜哥儿之心,我们自然明白,等哥儿好了,定然是要过去给亲家太太请安的。实是哥儿支持不住。”

尤老娘微微一叹,慢悠悠地说道:“我也知道你们的难处。琮哥儿身子骨自小就弱,如今又病了,更不能劳累,倘若来一个亲戚便见一遭,断然不能好好养病。只是那府里大奶奶也是七病八痛的,偏是她那人,因一时不能来,恐失了礼数,又悬着心放不下。这久病之人,如何能心中存事,我岂不痛心。故此我们过来探望哥儿,免她悬心牵肠之愁绪。”

听着外头尤老娘卖起苦情,简直是声泪俱下,贾琮忽然想起了前世隔壁大妈最爱的弯弯裹脚布狗血苦情戏,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哈欠,只觉眼皮儿上头仿佛压着雷神的大铁锤,沉重地抬不起来,睡意来得是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快,朦朦胧胧地贾琮又睡了过去。

什么不能见客,什么阴谋诡计,此刻天大地大,瞌睡最大,都别来烦他。

梦中,贾琮又穿越回了现代,突然发觉自己能在现代和红楼世界自由来往,哎呀那个得意畅快,可以说是用猖狂来形容,虫洞文的主角,哪个不是同大统领谈笑风声的角色,那些小国诸侯连跪舔的资格都没有,梦里面贾琮正同某大长老讨论关于长生不老的心得。

忽然阴风大作,天地如同黑暗苍穹,一缕火光从漆黑的大地上猛然崩裂,无数厮杀尖叫的声音夹杂在天风中呼啸而过,流沙化炎,荒烟滚沸,活生生的琉璃火狱,娘西皮,哪个混蛋开了三战副本,真拿委员长不当干部呐。

贾琮下意思一抖,打了个哆嗦,□□瞬时就有了那么一丝湿意,如同夏日微风中的一滴清凉,一时间羞耻中略微带着点说不明的快意,真正是说不出来的舒服,正想学晒太阳的京巴儿再抖一抖……

贾琮冷不丁一激灵。

不对,他这是尿裤子了。

日了哈士奇了,真尼玛人间惨剧,果然意淫伤身啊,这让他以后怎么有底气当老司机发车。

贾琮一下就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滚,下意识就想伸手往□□一摸,可他一睁眼睛,很快强行止住了动作。“哥儿,哎呦,我的哥儿,你总算是醒了。”

尤老娘挥挥手中的绣花帕子,满是脂粉的脸上沟壑纵横,古代的胭脂水粉这质量真坑爹。

啪嗒啪嗒,如涌泉一般,又落了几滴豆大的眼泪下来,滴在贾琮的裤腿上,弹起点点带着颜色的水痕。贾琮望望哭得仿佛死了亲生儿子的尤老娘,再看看坐在椅子上双目微红叹息的尤三姐尤二姐,内心那个绝望忧伤,那个感慨万千,真真是说不出口。

人贾宝玉被打生病,坐在床边落泪的乃是林黛玉,美人滴泪花间雨,露下庭荷,风敲鸣玉,绝代风华,一见忘忧。

怎么轮到他病了,坐在他床边落泪却是尤老娘,这半老徐娘泪作黄河水,吞八水,倒千峰,无时休,间杂着浩浩汤汤席卷东南之气魄,令人一望魂惊。

呃,某种程度上说,魂惊和忘忧,也差不多,反正都是不能思维。

不过这体会么?就有如地狱和天堂的差别。

这待遇,贾琮还以为自个被贾蓉传染了,得了失禁的毛病,那是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尤老娘眼泪滴答了他一小裤子水。

尼玛这尤老娘,莫非娘家姓龙,专司行云布雨来了。

贾琮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试图学某位影帝,用眼神表达心中的忧郁,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不意贾琮这模样落在尤老娘眼中,那是越见越喜欢,爱得如同金玉一般,伸手搂住贾琮,禁不住又滴下一连串的泪来,放悲道:“我的儿,前儿我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贾琮很想翻个白眼,文人生病那是天赋传统,文园病,长卿疾,没生过病的文人,不是个合格的文人。

工愁善病乃是文人标准,著书立传超过太史公,病得比司马相如更重,那是古代的文人毕生追求啊。

至于卧病在床,为什么还能立言于世,那都是因为惟有文字心所耽啊。

不管读者信不信,反正贾琮是信了的,从古至今,文人之病盖有同者,也都是因为才高也为造化忌的缘故,绝对不是大家都心有灵犀来着。

所以贾琮生病,是完全符合时下潮流的事情啊,才不是将计就计的故意装病呢。

贾琮更不会承认,他是装逼过头,为了打脸,耗费心神,搜肠刮肚的抄诗,结果思虑过度,忘了他现在的小身躯,不比从前,风地走了几圈,过于劳乏,强提的精神一放松,就恹恹地发起烧了。

没些个称手的下人,就是这么辛苦啊,贾琮暗叹了一声,努力露出一个憔悴的笑容,想从尤老娘怀里挣扎出来:“也不知怎么就病了,我睡了一阵倒好些了。多谢惦记。”

尤老娘见着贾琮这模样,越发心疼,忙说道:“佛祖保佑,如此便好。我昨儿领着你两个姐姐,特意到张真人观里给你烧了香求了签,张真人观里的道士说了定然太平无事。”

又指了指尤二姐尤三姐说道:“大奶奶也病着,故叫了我同你两个姊妹来看你。”

贾琮连忙在床上见了礼,问道:“大嫂子的病可好些了?”

尤氏姐妹起身还了礼,依旧坐回椅子上,尤老娘道:“大奶奶已比往日精神多了。”

说着,又假意责备尤氏姐妹道:“也不知过来同琮哥儿说说话。”

一时屋里正叙着寒温之类的淡话,忽听得外头有人喊骂道:“滚开,都给大爷我滚开,瞎了你们的狗眼,不认得大爷我了?”

“不是,薛大爷,里面有……”

“有你祖宗……”下人拦阻不及,薛蟠扯着嗓子直接闯了进来:“琮兄弟,我来看你了。”

尤老娘顿时跳了起来,扯过床帐就想挡住尤二姐和尤三姐,谁知遮挡不住,尤老娘索性骂道:“赶着去投胎哟。你这个人好大胆,不知内外有别啊,如此鲁莽孟浪,突入内寝,也太无礼了。”

薛蟠诨名呆霸王,哪里容得人如此唾骂,当即阴沉下脸来,恶狠狠地瞪向尤老娘。

谁知一眼望见尤二姐的雪肤花貌,尤三姐的天真俏丽,顿时浑身骨骼都酥软了,声音瞬时放低,发呆陪笑道:“实不知有女眷在此。”

尤老娘见得薛蟠一身豪奢打扮,又听得下人连呼薛大爷,顿时明了薛蟠的身份,因叱责道:“虽说不知者不怪,也该敬之勉之。今儿望坏了我老婆子不要紧,明儿冲撞了这府里的姑娘,仔细坏了两家的情谊。”

言罢,拉了尤氏姐妹,打起帘子就出去了。

薛蟠的跟着看了好半天,才念念不舍地收回视线,砸了砸嘴道:“这是府上的亲戚?”

贾琮笑道:“薛大哥哥不认得,这是珍大奶奶的母亲和妹妹。”

薛蟠摇了摇头,说道:“真是想不到,这样年迈无礼的老婆子,能生出这样绝色的女儿来。”

贾琮忍不住就想翻白眼,别人见了薛宝钗,也纳闷怎么有你这样的哥哥啊?贾琮正自闷笑,忽听得薛蟠怔怔地感慨道:“不知珍大奶奶这两个妹妹可许人了没有?”

贾琮瞬时睁大了眼睛,薛蟠这尼玛是动心了动心了,还是动心了呢。

看着贾琮圆瞪的眼睛,薛蟠虎躯一颤,脸上瞬时就显出一层红晕,忸怩道:“哪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贾琮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懂,我明白。”

努力抬起手,虚拍了拍薛蟠的肩膀,吐槽道:“大不了春草山山绿满头,朝烟暮雨作兰油而已,无伤大雅,无伤大雅啊。”

更何况老实人也胜过魔法师啊,且尽杯中绿,万事归去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依薛蟠的文学水平基本听不懂贾琮所念诗词,他光听到无伤大雅四个字,那脸上的红晕就一路染到了脖子上,颜色还有加深的趋势,他扭过头,哼哼唧唧的还想辩解几句,却见着送药的下人已掀帘进来了:“哥儿,该吃药了。”

贾琮看着眼前的中药,微微皱了皱眉头,端起药来,决定一口饮尽。

谁知,药一入口,还没咽下去,就被贾琮噗的一声,热气腾腾的喷了出来。

贾琮如抢一般,拿过茶盏,死命漱了漱口,吐着舌头道:“这药,好苦。”

那送药的下人笑了一声,说道:“太医说了,哥儿肝火太旺,药里加了些黄连。”

贾琮一听,险些连胆汁都喷出来,这睁着眼说瞎话的工夫,真是了得啊。

90.仙药奇方

贾琮尚还处于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的情绪中。(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

薛蟠一拍桌子倒先发了怒:“放你娘的狗屁。这是哪里请来的庸医?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人参燕窝论斤也吃得起,没得放着蜜合的丸药不用,倒弄些苦苦的草根子折腾人。”

这就是薛蟠这等土著和贾琮这类穿越者的思维不同了。

想想也是,荣国府这等的门户,虽说比不得当年了,但四王八公的名声还在,斟酌看脉的也有好几位太医。

太医开的药方么,那是斟酌了又斟酌了,红楼里贾宝玉列的虎狼药麻黄石膏,比起后世中医黑所说的关木通乌头之类,悬殊之大,堪比玩具水枪和水柜。

说白了,封建阶级中等人家的主子们,身娇肉贵,养尊处优,生来富贵,饮食起居,无不注重养生调养,以己度人,药性稍烈或用药稍有不当,便称之为是虎狼药。

而后世的网民,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大病倾家荡产,比比皆是,对于养生的需求,远不如治病救命的急切,白猫也好,黑猫也罢,能抓着老鼠的,就是好猫。

至于什么虎狼药,在大众的印象中,是药三分毒啊,但凡是药肯定有副作用,药性烈算什么,能治好病就行……

信奉实用主义的网民,还考虑不到人有不同,药有不同这类脱离阶级的问题。

于是,在越演越烈的口水战争中,虎狼药大多跟剧毒划了等号。薛蟠的思维与贾宝玉又有所不同,在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薛家来看,若吃寻常的药,是不中用的。

薛家讲究的是奇药怪药贵药,越珍贵越难得的方子,才是能用的药。

不说宝姐姐那凑满二十四节气的仙药冷香丸,就说原著里,宝玉胡诌一个方子,说要花三百六十两来配药,就引得王夫人这个大家太太爆了粗口,言道哪有这样贵的药。

而薛蟠听了宝玉所言,却能寻上两三年,花了上千两来配药,一切奇贵药材,到了薛蟠口中,能花银子买的,便不足贵了,只有费事二字可恼。也难怪宝钗之病,惟仙药奇方可治。

当然,比起贾宝玉这种翻过几本医书,如同百度几个关键字,就敢质疑医生用药的患者家属来说。

薛蟠的看法,奇葩虽奇葩,但还在正常人理解范围了,有钱人么,只求最贵不求最好,有点儿何不食肉糜,也不算太出格儿。

那送药的丫头被薛蟠问着破绽,却也不惊慌失措,嘴巴一撇,立时翻出话来应对道:“薛大爷息怒,给琮哥儿瞧病的,也是府里素日往来的太医,既开了这样的方子,自然是有道理的。”

薛蟠鼓起铜铃大眼,这脸顿时就紫胀起来了,说白了,被人打了脸,有点下不台来了。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

荣国府里常来常往的太医,自然不可能是庸医,就算惯常开的是太平方温良药,那也是体制内拿编制,受过组织肯定的,说人太医是没本事的庸医,别说当朝天子支持不支持,这荣宁二府的主子们也不同意啊。

况且,薛蟠又不似贾宝玉那般杂学旁收,能从医道上驳斥一二,一时间进退两难,这人一尴尬,脸上自然就挂不住了……

幸而薛蟠是为贾琮出头,贾琮也不可能看着薛蟠被打脸,古惑仔里是怎么说的,出来混,要讲信用,说过让他全家死光,就让他全家死光……

薛蟠既然讲义气,贾琮也不可能没情义,不过,处于这样的境况下,贾琮想不讲情义也难,要不然,他不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么。

人生在世,全凭演技。

于是,贾琮咳嗽两声,拿出多年游戏打本的演技功力,有气无力道:“什么道理?难道太医院的太医,竟不知方虽中病,然服之不得其法,则非但无功,反而有害的道理。若是如此,也难怪林姐姐在我们家呆了这几年,有老太太精心照管,日日汤药不断,却从不见好了。”

说着,又向薛蟠道:“幸而我病势已退,料想来也不过调养几日,便可复原,这苦水汁子,不吃也罢。”

薛蟠一听贾琮这话,立时犯了呆病,跳起来,拍着胸脯叫道:“不服药病怎么会痊愈?琮兄弟放心,我这就打发人另去请个好太医来。”

说着,便命下人备了重礼去求戴公公:“就说我薛蟠嫡亲的兄弟病了,寻常太医开的方儿不好,烦请戴公公荐个国手救命,只要医术高明,不管花多少银子都使得,日后我还有重谢。”

贾琮一听,顿时呆滞了,卧槽,这人情可欠大发了。

贾琮最怕的就是欠人情。需知我天朝历来有传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用后世网络上道德帝的话说,一食一饮之恩,奉钱百万也不为过,至于什么尽力而为,那都是场面话,还没到肝脑涂地,居然敢说无能为力,这妥妥是图财不顾恩的小人啊。

当然,道德帝之所以是道德帝,那是因为他们从来都是大恩不言谢的。

毕竟施恩不望报,方为行善,若拘拘于以图报为念,那必然是惠以邀名的伪君子。

所以,不是他们背义忘恩,而是道不同不与之谋,岂可因一时报恩之小义,而失立身存志之大节,世人动辄以小义责之,斥其与禽兽无异,实是世人愚昧庸俗,挟势逞威,不晓大义,无怪乎世风日下。

似这等挥斥方遒的道德帝,网络上那是太平洋填满了都装不下,其影响可想而之。

在道德帝的嘴炮,圣贤君子或许能淡然处之,然世上总归是俗人更多。

贾琮这类俗人,自认当不了君子,也不敢做小人,也就只好明哲保身了,至于什么拔一毛济天下的善举,真事到临头了再说苟利国家生死以,也不迟嘛。

反正对贾琮这种魔法师而言,生命就是孤独的活着,一切都将会转瞬即逝,而孤独永恒。

故而贾琮叹了一叹,朝着薛蟠推辞道:“薛大哥哥,这怎么好叫你花银子请大夫呢?”

薛家尚住在荣国府做客,要尽人情,送些礼物,荐个大夫也罢了,这越过主人家花银子请大夫,就有些越俎代庖了。

奈何薛蟠本是耿直人,从来不多思多想,一听这话,还当贾琮在客气,立马拍着胸脯,笑道:“咱们两兄弟,谈什么银子。只要琮兄弟能病好,我就是花上万金也值得。”

薛蟠的话才出口,就听见门外一声嗤笑,“不必费心了,再说,也没这个理儿。”

丫头们上前打起帘子,邢夫人笑容可掬的进了屋来,向着薛蟠笑道:“若是咱们家穷搜尽了,顾不得体面了,要求薛家太太暂借着周转,将来归还也罢。如今我们家虽不富裕,却也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何况,只为琮哥儿这点小病,就抛费上整万两银子,外头不说亲戚们心疼着急,还以为我们家都是轻狂人,不拿银子当钱使呢。”

说了这话,邢夫人又有些生气地朝着贾琮啐道:“下流东西,自个没造化,成日家不是病就是灾,我垫赔了多少,就是个讨债鬼投胎,估量着也该还够了。这会子,不好好吃药养病,又折腾请什么大夫,也不想想……没名没分的,人家凭什么拿着银子往你身上使,还不是冲着你老子的脸面……”

可巧周瑞家的奉了王夫人的话,自东府来找邢夫人,听了这话,唯恐薛蟠置气,坏了两家情分,忙笑着进来请安见礼,又笑着请了邢夫人往那府去,口上只说:“本不敢来惊扰大太太,只是前两江总督家的老夫人,并着江宁布政使太太,还有几位老官眷,已到了那府的府门前了。”

邢夫人一听来了官眷,便欲过去,只是想了想,又住了步子,叫了周瑞家的先回去:“让你们太太先代我道个不是,我这里还有点小事,办完了便过去。”

周瑞家的听了,越发担心邢夫人纠缠不清,邢夫人丢了脸面是小,薛姨妈生气疏远倒不好了,故笑道:“既是小事,太太何不命人代劳?说来太太怕是不知,这前两江总督家老夫人,就是如今吏部主事陈大人的母亲,据闻这位陈大人,今冬又要升迁了,如今避嫌的很。也是咱们家,要是旁的显贵,想见这陈老夫人一面,也不容易呢。”

这弦外之音,来人来头太大,荣宁二府都轻易怠慢不得。

邢夫人一听,便迟疑了,只说道:“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太太听闻,琮哥儿身边的奶妈子大丫头,仗着琮哥儿的体面,专门生事,十分可恶,让我过来开发了。”

周瑞家的听说,一叠声儿应和,说道:“可了不得,竟传到老太太耳里了。合该叫了管事来,重责上几十板子再撵出去。”

一边说,一边给邢夫人出起了主意:“只是,眼下太太不得空儿,叫人先拿了他们,捆到马棚子关着,太太再回来料理也不迟。”

邢夫人得意洋洋地一笑,说道:“这些人我已是拿下了,既这样,便照你说的办罢。”

贾琮心中顿时一万匹神兽咆哮而过,他说呢,怎么不见李奶娘这些人,敢情都叫邢夫人给拿下了。

打狗也遵循基本法,不对,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当然,李奶娘嘴又碎,又爱偷懒,还隐约有点不问自取的小毛病,不管在后世还是现在,都算不上个好员工,邢夫人若是别的什么时候开发了李奶娘,让李奶娘回家吃自己,贾琮绝对举双手双脚赞同。

但是眼下不成!

为什么?

他贾琮手下没人啊。

需知道,混黑道也罢,混官场也罢,都特么是要靠人撑场面的,黑道的堂口,官场就是派系。

要人跟着混,总要摆出点态度,说白了,要会收买人心。

要小弟对老大忠心,老大就不能让小弟寒心,否则,那么多老大,跟着谁混不是混,凭什么要跟贾琮一条心呢。

保不住自己人,想当什么带头大哥,都是做梦。

前世网上带路党满坑满谷,也都是这个道理,需知孟子有言在先,君视臣为草芥,臣视君为寇仇。而我天朝历来又有传统,水能行舟,亦能覆舟,民心离,则天命去矣。

人心散了,这队伍就不好带了。

在天朝屠龙术教育下成长的贾琮对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了,什么名头什么家世都是虚的,干什么都得有人支持,没人就一光杆司令,哪怕英灵转世,都特么没人会怕的。

有那么多前车之鉴在先,贾琮怎么也不能让自己成为光杆司令啊,何况,贾琮这等后世穿越者,也不是吃了黄连就往肚里咽的主儿。

总得让这两府里的人,都擦亮眼珠子看个清楚明白,他贾琮可不是徒有虚名的书呆子。

人虽非虎,却能化虎。

老虎嘛,那就是天生要吃人的。

91.一念生因

佛经有云,一念生因,又有偈云,万法从心起。[三↑四↑中↑文↑网mianhuatang.la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后世文青们则常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在某些时候能化身为网络小说的主角,为天地气运所钟,造化随心。

欲想发财,转眼栽柳掘土便可得金,珠玉乘风而落掌上,欲作官为仕,顷刻科第有成,贵人保举连升三级,欲成仙修道,枕边立时有青色莲台,丹霞轻举,直入昆仑。

所求之事,皆称心如意,可谓人之所欲,天必从之,于凡世间,亦得大自在。

贾琮既发下大愿,将那一副光明磊落,以德报怨的儒家仁人君子心肠,变作了为尽除魔难,不惜雷霆灭世的佛道无情法相,这脸上未免就带出几分冰雪之色来。

落在邢夫人眼里,越发觉着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朝着贾琮就冷笑道:“这是老太太顾惜你,格外看待才给的恩典呢。

老太太还指着你出人投地,为府上增光添彩呢,待你病好了,可别忘了去给老太太磕头,谢老太太这一番慈念。省得叫人说老太太白疼了你。”

贾琮怒极反笑,因嘲讽道:“不光老太太,太太也待我极有恩典。”

邢夫人没听出贾琮这暗中的意思,随口道:“这话倒还中听。”

周瑞家的在旁听了,哭笑不得,只是面上一丝也不敢带出来,忙忙上前扶住邢夫人笑道:“谁不知太太最是宽宏大量呢。哥儿岂是糊涂人。”

又说着恐陈老夫人并几位诰命难以久候的话,命了几个丫头去传话备车,劝着邢夫人回屋换了衣裳,赶紧过去。

邢夫人听了有理,带着周瑞家的,并一堆丫头,又浩浩汤汤的出去了。

见着邢夫人出去了,贾琮冷哼一声,忍不住就翻着眼珠子吐槽道:“撵了我的下人,倒说是恩典?果然人不要脸则天下无敌啊。”

薛蟠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了起来,挤眉弄眼的一拍大腿道:“妙啊,妙啊,琮兄弟,你说的这句话,真是那什么……万古流芳的至理名言。”

喵个锤子,卖萌可耻,万古流芳,他特么还万世不易,不,万世一系,日本天皇呢,明明是绣房钻出个大马猴的大俗人,在他面前掉什么阳春白雪的书袋子啊,贾琮如是想着,缓缓转过头来,朝着薛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道:“薛大哥哥的笑话,也说得极妙。”

薛蟠瞬时挠了头,这才醒悟自个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贾琮,怔了一怔,忙问道:“你这话怎么说?”

说了这话,薛蟠忽的明白过来,不在意的一笑,说道:“琮兄弟可是为下人的事着恼,这有什么?告诉我表妹一声,过后了,依旧叫人进来,不就完了。若是府上老太太不许,我打外头买几个好的,再给琮兄弟送来。”

薛蟠压根没拿下人当回事,下人嘛,如同猫儿狗儿一般,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再花银子买,有钱还怕买不到合心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邢夫人的陪房费婆子在外头问道:“太太可在这里?”

因听说邢夫人往那府里去,薛蟠在屋里同贾琮说话,费婆子正要进来请安,就有几个丫头婆子哭着闯进来,一见费婆子,就双膝跪下,替着李奶子并翠云等下人向着费婆子求告,口上说道:“便有不是,太太要打要骂,尽管发落,只求费奶奶同太太说一句,别叫人来领了出去。三↑四↑中↑文↑网WWW.mianhuatang.la

费婆子笑了笑道:“老太太动了气,连太太也挨了没脸呢,谁敢去说情。都这地步了,你们也别想着什么出去丢人的事儿了,还是想想别的法子,日后再进来罢。”

那几个丫头婆子一听这话,越发哭得厉害,哭说道:“哪里还能再进来,人都说太太叫了人牙子来领她们去呢。”

费婆子也吃了一惊,差点咬到了舌头,因恐污了邢夫人的名声,少不得骂道:“扯你娘的臊,什么牙子花子,我怎么没听说过?亏得是我听见,若是叫别人听见,别说你们那些亲姑姑亲嫂子,就是你们自个,这辈子也别想再进来了。”

唬得那些丫头婆子连哭都不敢哭了,费婆子见状,方又骂道:“一个个疯迷了心了,单惹事能耐,活该拔舌下狱的东西。就凭你们这些话,你们的亲戚也是自做自受,连太太都歪派上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那些丫头婆子浑身发颤,陪笑道:“都是我们胡言乱语,费奶奶大仁大量,开一点恩吧。”

费婆子寻思着,这寻了人牙子卖人的事儿,虽多半是旁人捏词败坏,但未见得邢夫人就办不出来。

费婆子原是个不大安静的人物,立时就想,倘或邢夫人真错了主意,成了这等玷辱家声,不知大体的糊涂人,她这个作陪房的,也得不了好儿,总要往邢夫人跟前探望一下脸色,脱了自己的责任才是。

故而心上略一活动,转过弯来,有意作个顺水人情,挑了挑眉毛,含糊道:“罢了,你们也怪可怜的,我就舍了这张老脸,替你们在太太跟前讨个情面,只是这成与不成,只看你们的福分吧。”

那些丫头婆子闻言大喜,少不得又哭又笑,感谢的话那是一车一车往外倒,只吹捧得费婆子一张老脸笑成了向日葵。

而屋里的贾琮听着这些闲话,未免脸上又添了几分戾气,表情冷的能滴出水来。

薛蟠同情地望了贾琮一眼,宽慰道:“琮兄弟,你莫生气,这人牙子……”

贾琮垂下眼,淡淡一笑,说道:“我并没生气。这类话,多是那些丫头婆子为了讨情编造的,为了博人同情,什么话编不出来呢,便是旁人知道,也难怪责他们。至于这人牙子,前阵子因什么道婆道姑的事儿,太太总说老爷跟前没个可靠人儿,只拿不定主意是从府里挑选还是打外头买去,如今既叫了人牙子来府里,估计要在外头寻访一个呢。”

贾琮一脸坦然,仿佛点亮了言出法随的最高技能,口气是如此的坚定以及肯定。

以至于让薛蟠坚信自己的同情,是如此多余的,而微妙。

深深的为自己并不存在的阴暗心理,而感到惭愧的薛蟠,身子动了一下,恍然道:“我就说嘛,如此风火雷霆的手段,便是事出有因,旁人也难免要道说府上不念旧情。”

说着,薛蟠又叹道:“只是大太太方才那些话,也太不中听了,琮兄弟却是好脾气……”

贾琮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意味深长的回答道:“天下无不是之父母。”

说着,贾琮又笑眯眯,不无讽刺道:“何况孔圣人有所云,世上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近之则不逊,所以,邢夫人看他不顺眼什么的,可他完全可以理解啊。再者,医书上说,妇人性执而见鄙,多为七情所伤,随召见病。

说白了,妇人脾气执拗,见识狭小,那是天生的没病自个都能憋出病来,而邢夫人如今的年龄,妥妥是到了更年期……

在蓝星不可描述的统治者中,青春期的熊孩子和更年期妇女谁更可怕?

贾琮一向认为,必然是更年期的绝望妇女更恐怖,比如美帝那位希拉里总统预选人,这位未来的女基督女皇帝,充分表明了,一个手中有权的更年期妇女,是怎样的危险人物。

普通的更年期妇女,虽然对一切都抱有毫无来由的仇恨,但介于身份地位,她们除了喋喋不休的抱怨,咆哮,波及邻居家人的心情,并不能影响什么。

然而,一个有权有势的更年期妇女,除了仇恨一切之外,还拥有权势。

她的阶级等级决定了,她并不需要将蛮横无礼的态度视为唯一的消遣途径,她善于屈尊下爱,对某些阶层给于友善和爱。

当然,是带有更年期神经质的固执己见的友善和爱,仿佛她已成了智慧女神的化身,她的话,便是真理,便是神谕,若是有人不肯盲目狂热的相信并且执行她的话,那么胆敢违逆她之人,虽不会受到神罚,却会受到先知的子民们永无止境的追杀……

在推特上祝福真主的羔羊斋月快乐,比发动神罚省时省力多了,毕竟,根据某种定律,像印第安人一样懂得感恩的温和绿,永远是不可知的存在啊。

因此,作为一个正常人,贾琮固然万分不爽邢夫人,但也不会想不开去同阴阳不调,喜怒无常的更年期妇女打嘴仗,这妥妥是白费唇舌,徒劳无功。

说白了,沟通交流的前提是对方的思维逻辑是正常的,谁特么会和蛇精病讲道理啊。

当然,理解归理解,要贾琮捏着鼻子忍下这口气,那也是不可能的,喵喵的,缩着脖子认怂,还美其名为讲道理摆事实,那是普照大地的圣母作风,可惜性别不同,贾琮对圣母不太感冒,他觉着嘛,有句话说的对,努力必有报应。

于是,贾琮面容平静地问着薛蟠道:“不知薛大哥哥,可曾见过了大老爷没有?”

炉篆宝香,砚泓春水,纸浮玉色,虚室生光。

正中摆着一架赤金镶玉的十二扇大围屏,桌上安放着白玉御制诗的插屏,地上的波斯绒毯上放着足有几十件大小玩器,大如金自鸣钟,青铜鼎器,小如珐琅怀表,玻璃杯盘,真个是说不出来的琳琅满目,珠光宝气。

正巧贾珍拿了封帖子过来找贾赦,见着这一屋的东西,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赞叹道:“这样的好东西,也只得在大老爷这里能见着。”

贾赦正端着杯子喝茶,听见这话,并不欢喜,只是叹道:“还不知有多少好的,都教那起子贼奴盗了去。说来可笑,我不过想查究一二,倒惊动了老太太,反落了个小题大作的不是。”

贾珍虽耳闻过贾赦抓贼之事,但水至清则无鱼,下人们办差要没一点私心,没落点好处,那是不可能的,想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那是圣人也办不到的事儿,故而这心中未免就觉着贾赦不懂得和光同尘的重要性。

贾珍正腹诽着,可听到贾赦此言,定住神来,细细往那些东西一打量,仿佛见着秦可卿还魂一般,倒抽一口冷气,指着那十二扇大围屏,不无骇异道:“这是老国公的六十六大寿,老圣人着人御制的那架郭子仪拜寿的大屏风,那年库房走了水,不是烧了么?这……”

贾赦提起来就一肚子火,咬牙道:“那上头的黄纸签条,太上皇御笔亲写的字迹还在呢。还能有假的不成。”

贾珍再看了一回,果见着屏风上还贴着藤黄的签条,签条上清楚写着圣天子恩赐福禄永终等字样。

贾珍这心里翻腾掀起惊涛巨浪,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脸上满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咽了咽口水,艰难道:“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贾珍由不得就想到,这御赐的屏风,乃是皇恩隆重,意义不凡,内里更有君臣一段佳话,贾府上下都将其视为传家之宝,当年毁于火劫,至今提说起来,从贾母到贾蓉辈,都甚觉可惜。

谁曾想这屏风原来并非遭了火劫,而是叫人盗了去,先有这御赐的大屏风,再有太后亲赏的金笔,足可见这些下人大胆妄为到了什么地步?

怪不得贾赦暴跳如雷,大动肝火。

若是换了宁国府,贾珍背脊一凉,打了寒颤,立时就想到荣国府的下人胆大包天,宁国府的下人岂能安静老实,待秦可卿的丧事了结,他少不得也要清查清查自家府邸。

只是心里虽是这么打算,但面上贾珍却得摆出态度来和和稀泥,故劝着贾赦道:“虽然可恨,但咱们家的东西,就是这些黑心的下人敢卖,外头也没几个人敢买。老太太上了年纪,难免念着旧情,对下人有些优悯。大老爷若为此伤了老太太的心,也非人子道理。”

贾赦也难免叹气,阴沉着脸道:“虽是如此说,但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爷我奈何不得这些东西,此后谁还听我吩咐。”贾赦的面子也是很重要的好吧。

贾珍听说,朝着贾赦就微微笑了,成竹在胸地说道:“咱们两府里那么多家人男女,老太太能记得几个。虽说老太太怜悯,不让统统撵出去,但打上几十板子,发落到庄子上,老太太又岂会多管闲事。到时候大老爷告诉琏兄弟一声,要怎么收拾处置,还不是听凭大老爷发落。不但大老爷生气,便是我这心里也窝火,恨不得将这些烂了心肝的畜生送官查办,只是咱们府上的声名要紧,总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还有那些盗卖出去的东西,里头怕还有祖遗的器物,也都得找回来,发落人倒是其次了。”

论才能,能和王公子弟谈笑风生的贾珍肯定比贾赦聪明,况他又是宁国府当家人,他既开了口,贾赦怎么也要给点面子,故而捻着胡子沉吟道:“这话倒是,祖遗的器物不容有失。”

才说着,便有下人进来道说,贾蔷来了。

贾珍见了贾蔷,便笑道:“我才说今儿没见你,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贾蔷缩缩脖子,讨好的笑道:“我过来给大老爷请安,顺便讨杯水酒喝。原来叔父也在这里,也是道喜来了。”

贾珍不解,问着贾蔷道:“什么喜事?”

贾蔷眼珠子一转,笑道:“怎么叔父还不知道,两府里都传遍了,都说大太太要给大老爷买妾,连牙子都叫到府上了,还能有假的。适才遇着薛大哥,他也是如此说,因他家中有事急着回去,还说改日备礼送来呢。”

贾赦喜从天降,不由得大乐,恨不能立时手舞足蹈,那些不痛快顿时烟消云散,只觉得邢夫人真真是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啊!

92.安事一室

松风入晚,珠帘半卷,似荣国府这等富贵人家,内外之间,向来是近在咫尺,渺如天涯,难通音信。(wwW.mianhuatang.la 无弹窗广告)

自鸣钟当当当的敲了好几下,大坑上铺着月白色栽绒毯,凤姐儿着了一身素白衣裳,坐在石青暗纹锦狐皮褥上,斜倚着鸦青缎靠背,歪在炕上闭目养神。

平儿站在炕边的地上,正看着丫头们收拾桌子,清风袭来,珠帘微动,平儿抬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才要命人出去点灯,忽见着小丫头丰儿在门外探头探脑,想进来又不敢进来,一副心虚窥探的样子。

堂堂荣国府,规矩森严,凤姐儿又是头一个杀伐决断之人,更是容不得人错了半点儿。

平儿一见丰儿这鬼鬼祟祟的模样,立时就想到,万一被凤姐儿看见了,一顿嘴巴子的家法是少不了的。

平儿最是心善仁慈,惯常背着凤姐儿做些好事,因念及丰儿年小,也不忍叱责,只朝着丰儿悄悄投递了几个眼色。

谁知丰儿不解平儿好心,探头探脑瞅个不住不说,见平儿看过来,还伸手乱招起来。

平儿见丰儿不识好歹,难免生气,急急走到门边,伸手扯了丰儿一把,往丰儿额头上一指,道:“鬼鬼祟祟,作什么呢?惊扰了奶奶休息,岂是儿戏的。”

丰儿听得二奶奶三字,便由不住的胆怯心惊,魂儿瞬时飞到了天边,舌头打着颤儿,只求平儿饶命,言说道:“并不是有意惊扰奶奶,平姐姐行行好。”

平儿瞧着丰儿这模样着实可怜,一时也软了心肠,说道:“我瞧着你往常还好,怎么今儿竟淘气了呢?”

丰儿眼泪珠儿止不住的淌,带着哭道:“我并不敢。只是我姨妈家的妹子,不知怎么得罪了大太太,挨了一顿打不说,听说还要发卖出去……我姨妈我姥姥连着我娘,在家里哭着央求我,让我求奶奶开恩,可我哪有这样的脸面……”

远远的婆子们提着食盒过来了,平儿劝了丰儿几句,才转身回了屋中,就听得凤姐儿问道:“平儿,你同丰儿在外头眉来眼去的说什么悄悄话呢”

平儿连忙答应一声,笑着回道:“我恍惚见着丰儿在外头,恐扰了奶奶休息,不过出去问问。”凤姐儿听说,冷笑一声,说:“问出什么来了?”

平儿笑着倒了盏茶,细细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奶奶只当个笑话听听。我因见丰儿招手叫我,还当有什么大事。原来是大太太发落琮哥儿身边的下人,跟着琮哥儿的一个小丫头,是她姨妈的女儿,她娘老子估量她在奶奶跟前有些好处,故央她来求奶奶开恩。一家子没一个是有承算的,只是我见丰儿哭得厉害,倒怪可怜的。”

凤姐儿接了茶笑道:“这丫头往常瞧着极聪明,怎么今儿倒糊涂了。眼下琮哥儿屋里的人太多了,太太知道了,自然是要开发的。既是那房里的人,怎么不知去求大老爷,大老爷倘若开了口,别说要琮哥儿身边一个丫头,就是月宫的嫦娥,大太太也得上天去请下来呢。”

凤姐儿嫁进荣国府多年,对邢夫人的性情那是了如指掌,贾琮一得势,待遇跟着水涨船高,这待遇么,都是花银子堆起来的,如今贾琮失了势,邢夫人自然是要跳出来,从中俭省了。

平儿听了,好笑道:“丰儿倒不糊涂,只是暂且挪个窝儿,也求不到奶奶跟前来了。实是里头还有桩奇事,大太太打算着卖了琮哥儿的下人,给大老爷买人呢,听说连人牙子都请到府里来了。奶奶说,这话是能往大老爷跟前明白讲的么?”

凤姐儿一听,呵笑一声,脸上的神色和气无比:“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你想,大太太是什么人?大老爷又是什么人。”

凤姐儿的表情明晃晃的,这买人是要花银子的,没贾赦点头,邢夫人能舍得掏银子,那才是活见鬼了。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进来道:“大奶奶请二奶奶过去呢。(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平儿忙命小丫头端了沐盆巾帕等物进来,服侍着凤姐儿草草梳洗了,送着凤姐儿出去了。

玉堂辉光寒,华屋风气森,和衣冷睡鸳鸯被,半枕悔读高唐赋,惆怅向银镜,窗前泪潸然,心火频烧,可笑笼中鹦鹉,犹恼折翅,恨骂难休。

且说迎春姐妹几个向来由李纨协理,自贾母嫌孙女太多,让三春移至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居住后,又命李纨陪伴照管。

故而李纨虽然仗着守节二字,不理事务,但迎春病倒在床,李纨少不得亲往迎春房中看视,叮嘱迎春的四个教养嬷嬷,好生照应迎春的汤药,将迎春的病情打发人告诉邢夫人与凤姐儿。

又唯恐厚此薄彼,有不周之处,问候过迎春之病后,李纨亦不免尽忠职守,去探春和惜春房中走动走动。

所以,到得晌午,李纨才回了自己房中,解衣就寝,歪在炕上,欲歇个午觉,养养精神,谁知刚打了个盹儿,就听见外头吵嚷起来了。

李纨睁开眼睛,打了哈欠,强打起精神地向着门外问道:“这是怎么了?在吵什么呢。”

李纨的丫鬟素云进来回道:“我隐约听着,仿佛是太太院里赵姨奶奶那里的声音。”

李纨素知赵姨娘气量狭小,行事鄙陋,本不欲理会,偏想起王夫人不在府中,无人能辖制赵姨娘,若由着赵姨娘闹腾,惊动了旁人,探春的脸上未免不好看。

一时思定,李纨便带了丫头,往赵姨娘房中去了。

才至赵姨娘房前,便听得赵姨娘在里头骂骂咧咧道:“旺儿媳妇那娼妇算什么东西?下贱媳妇子,给主子们提鞋还不配呢,倒有脸作践爷们,不知死活的蹄子,我呸!总有一天,看我不把这妖精的肠子掏出来。”

正骂着,忽见得李纨走进来:“这是谁又得罪了姨娘。”

赵姨娘见是李纨来了,她素知李纨是个厚道恩宽,处事公平的人,忍不住就说道:“大奶奶,你评评理。这旺儿媳妇也太欺人,我那兄弟往日是奴才不假,可如今做了官儿,怎么也有个人样儿。在旺儿媳妇嘴里,竟成了混闲饭,打秋风的了。我还有什么脸?别说我的脸,连环哥儿和三姑娘的脸面也没了。”

原来,赵姨娘断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未免无趣得紧,可巧几个内亲家的女眷来看赵姨娘的伤,言谈间无意提起赵国基做了官,不在府中,怕是不知赵姨娘伤着了,言语间不免吹捧了几句赵国基何等出息能耐。

女人嘛,不管是年老年少,那天性就是虚荣的,君不见后世的网红,喝杯星巴克还要晒一晒朋友圈,炫耀炫耀今天喝的是小资的咖啡,喵。

赵姨娘虽然是贾政的姨娘,可在荣国府里,上至主子下至奴才,谁拿他当个人看,那些管家奶奶能赶着奉承讨好她一个奴才出身的姨娘么?

还是赵国基那日做了官,再是花银子买的小官,那也是官啊,作为赵大人的亲姐姐,旁人自然要给赵姨娘几分体面。

说白了,作为古代女人,全靠娘家作依仗,夫家千好万好,也没有娘家势大来的腰杆硬,看丈夫婆婆眼色,怎比得过丈夫婆婆看自己眼色爽快。

再有邢夫人和王熙凤作例子对比,赵姨娘那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好啊,虚荣心爆棚的她,将自己看作邢夫人和王熙凤一类的人物,她觉得自个这回受伤了,很该散散闷,再风光风光。

于是,手一挥,就打发贾环道:去,叫了你舅舅来。

这贾环再不受重视,也是府里的哥儿,出门用车马,按例要知会管事一声,本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的小事,谁想,这里头偏生冒出来一个旺儿媳妇作妖。

那旺儿媳妇乃是王熙凤的心腹,替王熙凤儿办了多少大事,自然也想着日后能似赖家一般,将子孙放出去,读上几年书,借府上的势弄个小官做,她也好得个诰命。

哪知府里还有赵国基这等角色,不言不语的就给自己混了身官皮,那气象,全没一丝往日的奴才气,旺儿媳妇未免就有些羡慕嫉妒。

再因赵国基那日面上有些淡淡的,不似从前殷勤奉承,旺儿媳妇觉得脸上无光,这羡慕嫉妒后面立马添了一个恨字。

如今闻得贾环要去请赵国基进府,只觉天降的机遇,立刻在凤姐儿跟前搬弄起唇舌来。

左一句往日赵国基还是个奴才,赵姨娘就生不完的事,如今赵国基做了官了,赵姨娘怕是只差动刀子杀人了。右一句,赵国基原来就是个不习好的,琮哥儿和环哥儿淘气,多半是他引着,才会这样的坏。

一个踩着咱们家得了官的奴才,主子们不发落,已是额外开恩,咱们家出去的奴才,如今也装出主子的样,大摇大摆的摆着官架子,还要哥儿上门去请他,倒似咱们家巴结他似的。

一席话,说的凤姐儿发了笑,直接轻描淡写地吩咐道:“你去说与赵姨娘知道,管他什么姨娘姑娘,咱们家自有规矩,从来不许姨娘的娘家人上门,唯独她能例外不成。”

又说贾环:“环哥儿这畜生,学也不好好上,只想着往外跑,亏了还是念过书的,明儿再叫我听见他孤魂野鬼似的乱跑乱跳,看我不把他的腿也打折了。”

旺儿媳妇拿着鸡毛当令箭,离了凤姐儿身边,立马到了赵姨娘这来逞威风,开口就是二奶奶说了,咱们家的旧规矩,家下男女,不得主子吩咐,便是五尺之童,亦不能入内,岂是什么人都能上门来打抽丰的。别说什么姨娘姑娘,就是偏房二房,那也是妾,既做了妾,还认什么亲戚?有那剩汤剩水,送些儿过去,就该知足了。

又指桑骂槐的说赵国基,咱们家养下的奴才,做了官也是奴才官,有些人一时出了头,得了意,就丧了良心,不认旧主子,就是主子不理论,朝廷的法度,也容不得他……

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儿含沙射影的话,只把个赵姨娘气得直翻白眼,恨不能上前与旺儿媳妇厮打一番,偏生赵姨娘伤了腿,动弹不得,只得叫贾环替她上去撕旺儿媳妇的嘴。

可贾环素畏凤姐儿如虎,听得几句话头不对,心头情知不妙,早跑得无影无踪了,如何找得见人影儿。

赵姨娘气的是满腹怒火无处倾泻,指着旺儿媳妇千娼妇万□□的乱骂不止,骂了还觉不够,又拿了东西出气,砸了杯盏,又砸枕头,撕了帐子,又撕被子,拍桌敲凳,在屋里叫皇天,哭土地的破口大骂,惊得那树上的鸟雀都簌簌的直扑腾。

旺儿媳妇眼见赵姨娘这疯魔的状态,一时也吓着了,脖子一缩,顺着墙根就溜了出去。

旺儿媳妇虽溜走了,但赵姨娘依旧骂不绝口,少不得惊动那些闲逛的丫头,无事的婆子围着门口探头探脑,当差的媳妇,路过的奶娘,停住了脚竖着耳朵听。

只是没一个进去解劝,都捂着嘴儿笑,口中说长道短的嘲笑:“比那府里的丧事还热闹呢。”

直到李纨不堪其扰,领着人往这边来了,那些丫头婆子媳妇奶妈们才悄悄的散了去。

且说李纨这时听了赵姨娘要他评理的话,只得苦笑劝道:“姨娘别生气。”

赵姨娘犹自絮叨抱怨不休:“一时是奴才,难道一辈子都是奴才。人琮哥儿都说卫青本自兴奴仆,公主不也嫁了马前奴。我虽是侍候人的奴才命,怎见得我兄弟不是个出息的人物,这些小人,也别太小瞧人了。”

一番话说的李纨,劝也不是,帮也不是,正为这个犯愁,探春也得了消息过来了,一听赵姨娘这话,顿时没了好气,冷着脸道:“二姐姐病着呢,姨娘也不知道安静些。那赵国基是立了什么汗血功劳,朝廷封赏的官儿,姨娘如此说也罢了,他不过是花银子捐来的芝麻官,旁人不恶其铜臭,已是给足体面了,姨娘还替他在这里做白日梦呢。”

赵姨娘活了大半辈子,只得这一个兄弟,还能替他涨涨脸,听得探春这话,如何肯善罢甘休,立马就冷笑道:“扯你娘的臊,说你舅舅有出息造化,就是做梦。那屋里金银珠翠都被人捣鼓出去的,不是大老爷查出来,这才是叫人做梦也想不到呢。大家子的千金小姐,随身的首饰不见了,私下里都不言语一声,还替人在老太太跟前瞒着呢。休说姑娘,就是姑娘贴身的丫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说出去好听着呢。”

赵姨娘阴阳怪气的话才出口,由远及近的尖叫,瞬时如同惊雷一样炸开,震耳欲聋:“二姑娘吐血晕过去了!”

午前看时迎春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吐血昏过去了?

待至迎春房中,见了几方被血染透的帕子,李纨更是大惊失色,心中忧急到了十万分,唯恐迎春的病势转危,忙忙打发人去通知凤姐儿。

等着凤姐儿闻讯来了,迎春仍是昏迷不醒,牙关紧锁,一口汤药也灌不进去,凤姐少不得哭几声二妹妹,责备司棋翠墨等人不曾用心照顾,又怨李纨,只一味瞒她,若是她早些知道,万不叫迎春病到如此地步。

探春在旁见着凤姐儿误会李纨,自然要说几句公道话,上前含泪道:“二姐姐这病乃是心病,心病难医,二嫂子真正错怪大嫂子了。”

凤姐儿听着探春语出有因,恶狠狠地盯着司棋翠墨等人道:“心病,二姑娘能有什么心事?”

几个丫头眼圈儿一红:“我们姑娘本来病已好了大半,都因着琮哥儿那句卫青本自兴奴仆……”

宰相的奴仆七品官,荣宁二府的奴才,论起见识来,比着五六品的官儿还强些,可再有见识的奴才,也顶多奢望娶个主子跟前的得脸大丫头,日后放子孙出去做个小官,哪里想到过世上还有能当大将军娶公主的马前奴。

贾琮这句卫青本自兴奴仆的话对读书人不算什么,可对奴仆而言,不亚于后世屌丝第一次见到那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那叫一个解气畅快。有些奴才顿时就做起黄粱美梦,都是奴仆,卫青能娶公主,若逢着时机,怎见得他们不能娶个千金小姐,绝代佳人。

更有些龌龊人,也学起那等子穷酸书生,想着后花园遇美,勾搭个千金小姐,鸠占鹊巢,好霸占丈人家的财产。

这些人,寻思得多了,虽不得机遇,少不得表露出几分来,嗤笑王柱儿没出息没福气,现放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万金家私,却只瞧见那些黄白俗物……

这些话也不过瞒着几个顶头主子们听不见罢了,那些丫头婆子嚼起舌来,或许畏惧探春,但可从不避着迎春这个二木头,迎春原就因她奶娘之事存心,听着这些话,越觉心里是说不出的苦。

她本就心事过重,古代的房子隔音条件又不好,再被赵姨娘扯着嗓子宣告天下的调调一刺激,仿佛当众挨了一巴掌,迎春气血上涌,吐出半碗血,眼前一黑,就这么晕过去,完全是合理合情的事儿。

“又是琮哥儿……”凤姐儿顿时火冒三丈,“我就知道,再不是别人?”

贾琮是躺着也中枪,下人做白日梦也怪他,这就好比网文读者杀了人,抓作者去坐牢一样,一点都不讲道理。

然而,女人天生就有不讲道理的特权。

别说凤姐儿没当着贾琮的面说,就算当面说了,贾琮大概也只能轻蔑一笑,傲然反问道:“你知道……白日梦有多少种吗?”

至于,回字有几种写法这种问题,他就大发好心不问了。

他好歹也算半个文人,自然不能和无知妇孺一般见识。

况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

所以,面对贾环递来的情报,贾琮背着手,随口就吟了半首诗:“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丈楼。一万年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93.徐徐自死

却说,贾赦心中大乐,口上却不免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花银子买妾置婢乃是常事,又甚可说可贺之处。[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c]”

贾珍也应和道:“正是这话,咱们这等人家,除过日子外,还有什么可花费,千金买人也不值什么,又不是似那等穷酸官儿,纳个妾还指望着礼钱补还一二。要什么贺礼呢?”

在贾珍看来,别说一千金买人,就是花两千金买人都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谈什么礼不礼的,全不似他们这等人家的作风。

贾珍这话一出,贾赦拂须一笑,贾蔷也连连称是,顺着贾珍的话,便笑道:“叔叔和大老爷说的很是,侄儿听说有些穷官儿,连买妾也嫌破费,只道不如娶妻省钱,还有一笔嫁妆可填补――”

贾赦一听,只觉无稽,便轻斥道:“胡说八道,这停妻再娶,有干法纪,倘若有人上告,保不定连官也丢了,何来嫁妆?”

贾蔷笑了一笑,说道:“既有再娶新妇之意,还愁这旧的不徐徐自死。”

贾蔷才说到趣处,就听得门外有人大呼小叫道:“老爷,大老爷……”

贾蔷不免觉得扫兴,当即朝着门外喝了一声道:“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青天白日的,莫非造反了不成。”

这时候宁国府的大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头的汗,原本稳重的脸上是掩不住的慌张,气喘吁吁地说道:“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吴老爷,也来上祭了。”

这话一出,贾珍贾赦等人俱是一脸惊愕,贾珍更是腾得一下站了起来,一时连袖子带翻了茶盏也顾不得,张口道:“他老人家怎么来了?”

贾赦先是一惊,而后大喜,越俎代庖地指挥赖升道:“糊涂东西,还不快请吴国丈到正厅用茶。”

贾珍或许还要思量思量,元春如今是皇后手下的女官,这贵妃的父亲却突然到他们府上为一个小辈上祭,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

但贾赦却从不管这些,他只知道,吴贵妃乃是最有宠于当今的妃子,天下什么风最厉害?枕头风啊。

这吴天佑又是吴贵妃的亲爹,这贵妃娘娘的亲爹,如今来上祭,这……这样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千万不能怠慢。

亏得贾赦住的院子乃是荣府花园所改,与宁府的会芳园相邻,中间只有一条小巷界断,出了贾赦所住东大院的黑油大门,不过几步路,便是会芳园的临街大门。

又幸而贾赦的院子,出了仪门,便挨着南院马棚,所以,虽仓促匆忙了些,却也不至于让贵客久候。

不过贾赦和贾珍等人才忙忙奔至会芳园中,就见着贾政早已站在登仙阁前等着了,于是,贾赦忍不住哼了一声,酸溜溜道:“老二来得倒快。”

贾政见着贾赦并贾珍过来,忙笑着迎上来,向贾赦见了礼,因说道:“适才我下朝回来,正遇着大明宫掌宫内相戴公公,听戴公公说起,吴国公他老人家因知道咱们家有丧事,故到咱们家来了……”

这话隐约就贾珍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宦官做到极致,那就是九千岁,似戴公公这等人物,虽离九千岁还差几步,但也是有资格在宗室国戚,跟前亲亲热热聊几句家常的。

作威作福大太监的势派,有时候并不在于心狠手辣,人人畏惧,而是在这交游广阔,人头熟识。

必然是戴公公说觉得贾珍素来奉承得好,因着这丧事,又很得了些银子,薛大傻子那是出了名的大方人物,戴公公银子拿得一高兴,干脆做了个顺水人情。

要知道,至于元春在皇后宫中,同吴贵妃的矛盾,在戴公公这等几十年历练的内相眼中,也不过是小事。

要知道,大凡权势人家总讲究个一团和气,就如同后世官场上,哪怕两派斗得满长安腥风血雨了,但是高层露面时,大抵还是盛世祥和气象,你好我好大家好。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官场尚且如戏场,更别说处大罗独称尊贵的宫廷了。尊贵,乃尊天下之贵者,然古人又有言在先,不以德贵者,窃位也。

所以,后宫妃嫔们私下里不管有多少龃龉,表面上都得装出一副十二万分的亲热要好来,不能破坏自己的形象,不然他日有何面目母仪天下?

何况,荣宁二府,在京中颇有根基,素日少不得同王公侯伯,皇亲国戚来往,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吴贵妃家里,两家虽不亲热,但逢着大小事情,却也不曾缺了人情,如今宁国府有了白事,吴天佑上门送份礼儿,也是自然道理,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贾元春在宫中,更管不着宁国府的人情往来。

说白了,似荣宁二府这等勋贵,没一个不想着公侯之子孙,必复其始的,可关键是,又没本事建功立业,也就只能往那攀附巴结以图显荣的道上走了。

吴天佑,那可是被当今亲呼为我家丈人的人物,这么金光闪闪的一条大粗腿,要不说贾珍不想攀附上去当一回腿部挂件,那绝对是假话。

可一想宫里的元春,当着贾政的面,贾珍便有十分高兴,也表现不出来,紧紧抱上吴贵妃的腿自然是好,可还没抱上,就得罪了荣国府,那可不是明智之举。

因而贾珍咳嗽一声,脸上带出些尴尬的笑容,对着贾政道:“哎呀,我说这吴国丈何等人物,今日怎思量到咱们家了。平心而论,戴公公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恐小人生事,带累了宫中的大妹妹……”

虽说贾政是天生的正人君子,可毕竟是官场中人。便是金刚不坏之身的孙大圣,在官场这个金银世界的大洪炉里打个滚,也得变作势力鬼,何况贾政这等凡夫俗子。

贾政虽是世家出身,在官场这么多年阅历下来,倒也领悟透了,官场中人升升调调,无非都是逢迎巴结的把戏,要想升官发财,富贵显荣,就得将那等显达人物奉为父母。

天子么,居天下之贵,天子的岳丈,肯定也是贵的。

贾政固然也想戴一戴天子岳丈的帽子,然则元春进宫多年,除空耗银钱之外,并不见水花,更别说帮衬贾政升官,扶持宗族显荣。

贾政眼见这作国丈的奢望多半是不成了,狠下心来,如今一决断,那么退一步,攀附上天子的岳丈,那也未尝不是条门路。

若巴结上吴国丈,等同于入了吴贵妃的眼,吴贵妃枕头风一吹,依贾政这世臣旧族的家教,还愁不入当今眼中。

贾政若逢君王青眼相看,得列阁台,元春在宫中自然扶摇直上青云,到时候,父荣女贵,光耀宗族,好不威风体面。

所以,贾政眼皮一抬,一脸正气,说道:“这话可笑,自身清正,又何得带累,便有那一等小人生事,亦可修德灭之。万不可接待不周,失了礼数,见笑于世人。”

修德灭之,贾珍差点儿喷出一口血,内心咆哮不止,卧槽尼玛的修德灭之,读书人的脸皮真特么可谓是无敌了,但内心咆哮归咆哮,贾珍半点都不敢表现出来。

要知道这修德乃□□从古至今的万灵药,天灾怎么办,天子修德啊,人祸怎么办,天子修德啊,世界毁灭怎么办,蓝星大统领赶紧修德以转天心啊。

谁要是敢说修德没什么用,那就是无德小人,天生奸佞,作恶多端,人神共愤,死到临头了。

当初,孔夫子怎么诛少正卯,魏公公怎么诛东林党,如今的道学家就怎么对付这等奸邪小人。

贾珍又不是老寿星吃□□,嫌命长了,怎么敢反驳贾政。

一想起那些道学家动辄上疏请诛奸邪的举动,贾珍越看贾政,越觉贾政像极了那些中了迂毒的道学先生,顿时如见吃人猛虎一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往外挪了一挪,颇有些不自在的答道:“二老爷说得甚是,不能失了礼数。”

一面说,一面在前引路,带着贾赦贾政等人穿过抱厦,往前面大厅去了。见得一人,戴着珠玉冠冕,腰间束着玉带,身着金织蟒服,气度非凡,从容端详着壁上书画。

“哎呀,老国公相待多时了,还请恕我等失迎简慢之罪……”

贾珍忙整了整衣裳,带着谦恭的不能再谦恭的笑容,疾步走了进去。贾赦和贾政两人,也连声说着歉疚未尝远接,得罪惭愧的套路话,一齐进去见了礼。

“一介布衣,怎敢安劳远迎,何有恕罪一说?”吴贵妃的父亲,名天佑,字万年,虽已是年近不惑的岁数,但保养得当,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一双眼睛生得格外出众,眼梢略圆,眼瞳清亮,像是湖水波光中的猫眼宝石,耀耀生光,尤其是直愣愣看过来,瞳仁黑白分明,又有几分难以描述的稚气,极具神采。

可想而之,这双猫眼儿若生在女人脸上,又是何等的容色。

“老国公请上坐用茶。”贾珍那颗巴结之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可惜贾珍向来是不读书的,这一时半会想拍马屁,也寻不出好听词来,只得表现出十二万分的恭敬来。

贾赦和贾政两人,虽有上进的心思,但到底是开国功臣之后,脸皮儿不够厚,腰杆子也不够软,唯恐趋奉谄媚的姿态做得不到位,适得其反,口里却尽说些不必客气的客气话。

说一句久仰大名,应一声过奖过奖,讲了几句甚没意思的话,丫头们送了上等的茶果来。

贾赦坐在椅子上,见吴天佑口里同贾珍说着话,眼睛却溜瞅着墙上的书画。贾赦这等老纨绔,正愁没法讨好吴天佑,一见此景,以已度人,还当吴天佑和他有一样的爱好,立时毫不掩饰地说道:“吴国丈,可是欢喜这画?”

言下之意么,吴天佑只要点个头,这书画么,他就做主送上了。

贾赦这话一出,贾珍和贾政一口老血顿时卡在嗓子眼,喷也不是,咽也不是…

荣宁二府那是开国的勋贵,从秦汉六朝至今的名人书画,所藏甚富,连二房庶女房里都挂着颜真卿的对联,米芾的真迹,孝敬几张字画就能巴结上吴贵妃,换来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那是千方百计也要孝敬啊。

可孝敬巴结,多少有些见不得光,这么大喇喇直愣愣的明知故问,一点遮掩都没有,岂不是落人口实……

贾珍脸上堆满笑容,朝着贾政望了望,眼神里满是抱怨,这个大老爷,太不讲究。

忽听得吴天佑笑道:“我哪里是欢喜这画,只是见这画,并非世传名画,观其中故事,想来有些讲究?”

贾珍一听,顿时喜得沉珂全无,笑道:“吴国公慧眼,这画里绘的乃是当初我家太爷出兵的旧事,图中太爷身上的紫袍,亦是当时御赐……”

贾珍口若悬河的讲述着当初宁国公贾演和荣国公贾源是如何的舍身夺命,斩将立功,及至兵微将寡,陷入重围,亦面不改色,忠心为国,不负天子黎民,间或的提说着他们这些后人,思慕先祖,亦是有心报国,只是时运不济。

贾政看着连连点头,飘飘然有神仙之态的吴天佑,只觉人比人,真个要气死人,心中嫉妒的火焰,如同浇了汽油一样,熊熊燃烧着。

这吴天佑,前三十年不过是连个童生也考不上的穷酸,这才几年啊,就混成国丈老爷。

那吴贵妃,初入宫时,和元春一样,也只是个女官,可吴贵妃直接诠释了,什么叫做九幽之下直上青云,从女官一步登天做了贵妃。

让后宫那些一级一级往上爬,各种刷存在感,巴望着母以子贵升位份的妃嫔们是咬碎了银牙。

就连朝中清流,也颇看不惯吴贵妃这般殊宠,上书道着什么非礼也,奈何当今一句朕意已决,且抬出太后来说,贵妃贤德,太后亦爱之,封个贵妃怎么了。

吴家出了贵妃,自然光彩生门户,圣上恩泽贵妃的父母,袭官封爵,那是旧例,可是当今待吴贵妃娘家之优厚,简直旷古绝今,史书上都少不得记上一笔。

因吴天佑当时病重,眼见就要断气,当今怜及吴贵妃,不但封了吴贵妃的兄弟为郑国公,还特恩许其世袭三代,这等恩泽,本朝外戚世爵皆不敢望。

少不得言官为皇后鸣不平,要求当今一视同仁,不可厚此薄彼,奈何当今只云下不为例,便不了了之。

其实京中勋贵无人不知,吴天佑之病,乃是心病,此人既没见识又糊涂,也不知被哪个算命先生忽悠了,认为不科举便做官乃是折福寿的事,一听见女儿做了贵妃,圣上要封官赐爵,便觉自个是死到临头了,旨意还没下来,病得只剩一把骨头,随时就要断气的样子,等到圣上封了他儿子做了国公,这病立马就好了,少不得引人闲话一场。

有了贵妃女儿,国公儿子,就是吴天佑身上没官没爵,谁见了不称呼他一声国丈,老国公,京中又时有传闻,吴贵妃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时日一久,吴天佑那一身的穷酸糊涂没见识,自然而然就成了贵人自有威福。

这等运气,让贾政这种同样喜好读书又科举不成的同类,如何不嫉妒,不羡慕。

这一把嫉妒之火,在贾政心中烧得天翻地覆,一心只想着彼可取而代之,恍恍惚惚的,贾政都不知道贾珍等人说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听着吴国公笑道:“开国功臣,自然是擎天之柱,配享庙食。功臣之后,忠孝传家,将来开疆辟土,封侯拜相也自有分呢。”

贾珍贾赦等人少不得附和几句谬赞的客套话,却听得吴天佑正色道:“这怎是谬赞,人所共知,府上有个琮哥儿,有其祖之遗风,日后功名万里,必然是要封侯拜相的。”

说着,复问道:“不知是何样的琼林玉树,今日可能见传否?”

贾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这时候就说道:“实是不巧,我那侄儿病了,不能见客。”

吴天佑点点头,和气的笑道:“可见是我无缘。”

才说着,吴天佑侧耳听了听,摸了摸手腕,腕间似有金玉之声,眼瞳一缩,脸上笑容不变,可语气却无端重了起来:“真是病了?”

贾政端起茶盏,语气肯定道:“委实是病了。岂能在国丈跟前诈病?”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吴天佑的长须无风自动,一张白净的脸皮抽搐了几下,太阳穴突突突的直跳,冷笑道:“这就奇了。”

说着,捋开袖子,露出一串木珠,似笑非笑道:“你等可知这是什么?此乃今上御赐的风声木珠。”

风声木?

不学无术的贾珍两眼茫然,不明所以的看向贾赦。

贾赦嘶的倒抽一口气,跳起来道:“洞冥记中记载人有病则枝汗的风声木。”

吴天佑这时候冷冷一笑,就说道:“好个白玉为堂金作马的贾家,我诚意前来,想来在贵府眼中,也不过尔尔,看来贾大人是不准备给我这个面子了。”

贾珍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如何得罪了吴天佑,忙放低姿态地问道:“吴国公这话谈何说起?”

他贾珍是什么人,怎么敢不给天子宠妃的父亲面子。

就是荣宁二府都绑上,也不敢轻易落外戚的面子,说不得哪日哪个外戚就成了天子母家,这一翻旧账还了得?

贾珍一边说,一边看着贾赦,眼神里满是不解。贾赦叹了口气,脸色极其古怪道:“风吹枝如玉声……有文事则如琴瑟之响……”

有文事则如琴瑟之响,贾珍想起前日里贾琮做的那些诗词,暗觉不妙,虽然两府里舞文弄墨的不只一个贾琮,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而且,不给吴贵妃亲爹面子这个罪名太大,两府里谁也担待不起,故而贾珍心念微动,冲着吴天佑一躬到底,打起了圆场,讨好吴天佑道:“我那琮兄弟,原是感染了风寒,先前还昏昏沉沉着……老国公有心探望我那兄弟,我们称谢还不止呢,说不得老国公携祥风贵气一至,我那琮兄弟的病就好了呢?”

不给吴天佑的面子,那就是落吴贵妃的面子,同吴贵妃比起来,贾母的面子又算什么呢?他贾珍不敢得罪吴贵妃,难道贾母就敢得罪吴贵妃了?

是面子重要,还是身家性命重要,是个人都能想明白。

94.人非圣贤

贾珍那是和封建迷信常年累月打交道的人物,他家还有个奉旨出家的邪教教主呢,同贾敬贾教主比起来,吴天佑拿出的什么风声木珠,完全是处于封建迷信的初级阶段。(www.mianhuatang.la 三↑四↑中↑文↑网)

封建迷信这个东西,从古至今都很有市场,尤其是对于那些靠运气一朝发迹的人来说,冥冥中自有天定,命运那是很奇妙的东西。为了保住富贵荣华,更上一层楼,不管嘴上如何问心无愧,在面对鬼神邪异这些事情,总是宁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在无神论大行其道的后世,尚有女明星争着抢着让骗子开光,搞科技起家的富豪们生病不吃药,搞玄修,官员们大年初一抢着烧头柱香,网民们在网络上赌咒发誓从自己家到隔壁老王家的亲戚都见过妖魔鬼怪……

那么,在佛道报恩流的红楼世界,吴天佑吴国公拿出的风声木必然是有效的,就如王一贴的疗妒汤,谁敢说不见效,何况这木珠还是御赐的,那绝对是灵验得不了得。

要不然,宫里的圣人老圣人,不都成了睁眼瞎子么?

贾珍一拿定主意,将侍候贾敬的本事拿出七成来,照猫画虎的奉承起来,与吴天佑竟是越说越投机。

不到半盏茶,吴天佑便转怒为喜,口口声声唤贾珍作了贤侄。

就连贾赦也在旁凑趣了几句,从古玩雕刻以及收藏的角度,将吴天佑手中的风声木珠捧得格外不凡,世所罕见,再赞几句吴国丈那是天生贵人。

吴天佑听得高兴,不免就觉得京中传言不可尽信,贾赦还是有点见识的。贾政也想着插几句嘴,奈何他满肚子子曰诗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只得些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的废话,贾政再蠢,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得罪人。

再着,他本是一层不染的淳朴性情,又不免想到,奉承外戚乃是外道,污了清白,怕是子孙后代也不认他这个祖宗。

于是看着贾珍贾赦,贾政没好气在心里默念信鬼而好神,乃庸俗人也,竟是沉默是金起来。

贾珍贾赦两个一番奉承过后,吴天佑心中得意,口上未免就宽放了些,笑说道:“百病全消的灵丹妙药难得,但药到病除的名医,我倒识得几个……如今那些太医通比不得。(www.mianhuatang.la 棉、花‘糖’小‘说’)”

这话里头隐隐就流露出几分敲打的意味,贾家若是不识抬举,他老人家可不是那等没本事的人物。

“那是,那是……”

贾珍附和着,当下便命小厮去备了行轿来。

还没进贾琮的院子,就有丫头一瞧见贾赦过来了,礼也不行,一溜烟往外窜,那模样活似见了吃人恶鬼一般。

吴天佑瞧在眼中,不免好笑道:“贵府下人的礼数颇有些与众不同啊。”

贾赦等人顿时脸上无光,贾珍年轻面薄,勉强找了个理由道:“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或是赶着去替琮兄弟端药呢?”

说着,又有一个老妈子,从院子里出来,许是年老眼花,没看分明,只朝着贾珍摆着手不耐烦道:“热闹都散了,还来瞧什么。一会子告诉太太,连你们也提脚卖了。”

提脚卖了?贾珍活这么大,还从没听过这种话,那个脸上啊,仿佛打翻了颜料铺,都快扭曲成印象画了。

他这脸一变色,立时就有小厮上前一脚将那老妈子踢了个踉跄,大骂道:“胆大包天的老东西,也不瞧瞧来的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那老妈子认不出贾珍这些主子,倒极惧怕这些小厮,赶忙磕头见礼,自个打着自个嘴巴道:“阿弥陀佛,我瞎了眼了,竟没认出来……”

“唉!”贾政摸着胡须,叹了口气,用带着一丝怜悯的目光看着贾赦道:“大老爷好歹同大太太说一声,再是怜贫惜老,也要有分寸。这人都认不清楚……”

贾赦只觉得面皮儿烧得通红,七窍都冒了烟,无地自容到了极点,恨不得立时就去找邢夫人撕扯一番,出了这口恶气。

然而,当着吴天佑的面,贾赦那是有气也不敢发,只得狠狠瞪了贾政一眼,满脸尴尬的冲着吴天佑解释道:“唉,都是我治家无方。还望国丈海涵…”

吴天佑一笑,说道:“无妨,此等仆妇小事,原也不该赦公过问。况且,人非圣贤,安能无失……”

吴天佑的态度再温和不过了,甚至替那老妈子说起情,仿佛刚才那个一言不和就翻脸的吴国丈,乃是贾赦等人的错觉。

要说,这也可以理解,似吴天佑这种身份,和太监一样,天生的阶级,就决定了他的敏感心态。

外戚的身份,在贾赦贾政这种公侯后人面前,难免有那么一丝底气不足,故而吴天佑习惯用高高在上的傲慢与权势,来掩饰他的自卑。

而在面对社会底层的奴仆平民时,吴天佑总会回忆起曾经的贫寒生活,物伤其类啊,内心的同情立马泛滥了,底以及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优越感,吴天佑总是格外的仁慈和善。

人嘛,就是这么复杂。

虽然搞不清楚,吴国丈怎么转了性,可贾珍是与太监打惯了交道的,对吴天佑的话,也能摸着三两分真假,忙忙打发小厮道:“国丈既这么说,还不领了人出去。”说着,又咳嗽一声,没话找话道:“前面就是我那琮兄弟的住处了。”

进了院子,走了数步,就听得屋中有人清清嗓子,随便就吟了一首诗。

【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觅封侯。】

吴国丈一听这句,哈哈就笑了两声:“往日我听人说起贵府这位琮哥儿,总觉得有些过誉了。如今得听佳作,方才有些信了。这诗掷地有金玉之声,其中气度,已具宰相之器。可见盛名之下,必然无虚。”

吴国丈也曾是个穷酸文人,考不上童生的穷酸文人,那也是文人。文人相轻,那是自古而然,像班固那样看不起傅毅,诋毁文字,那是常事,不值一提。

尽管大多数古代读书人,和太平天国的洪天王处于同一水平,做诗之直白,直追大炮开兮轰他娘,连堆砌典故也做不到。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对历史上那些大文豪大诗人作品的评价,什么卖弄学问,用词陈腐,生硬,满纸市井气,鄙俗语过多,找不出毛病来,那就往市井俗气上套。

就如同后世古风圈人士,以文化传承者自居,却嘲笑曹雪芹的词火候不够,太过现代一样,说的人没感到羞耻,围观群众已经尴尬得想挖个地洞藏进去了。

只能怪天朝扫盲教育进行的太彻底,竟找不出几个不识字之人,生生埋没了此等才子。

饶是贾赦已听惯人夸奖贾琮,听了吴国丈这话,心里也犯起了嘀咕,实在是吴天佑变脸比变天还快,贾赦摸不准这位吴国丈文人相轻的程度。于是,条件反射的打着哈哈道:“这诗哪里是小儿作得来?犬子才疏学浅,于诗词上并无擅长,说不得是从什么书上看来的。”

“诗词毕竟是小道,于举业无用,不能科举唱名,又何谈宰相气。”

贾政那是一心视科举为正途,在他看来,贾琮折腾这些都是邪道,天子门生,琼林赴宴,那才是名扬天下的途径,其他什么诗词歌赋,曲唱话本,都不可取。

贾政要在后世,那绝对是杨教授的铁杆支持者。贾赦听了贾政这话,不紧不慢就说道:“二老爷说的甚是啊,想来宝玉如今是一心攻读圣贤书,已久不替人做诗了。”

要说作诗词卖弄,荣国府里宝玉称第一,就没人敢论第二,贾琮做的那几首诗词同宝玉比起来,那就是毛毛雨。

要知道,宝玉有段时间,那是以卖弄诗词为事业的。

似贾赦这种老纨绔,气量之狭小,比太监好不了多少,早前在贾母那挨了骂,贾赦自然把这笔账记在贾政头上,如今逮着机会了,怎能不报复回去。

送上门的脸,不打白不打。

听着这话,贾政恨不能照着贾赦脸上来上一拳,送了贾赦去见圣贤。骂人休揭短,他这个正人君子也是有脾气的。

眼见着贾赦和贾政之间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贾珍拿不出半点办法,作为晚辈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丑外扬。

贾珍眼珠子一转,极度不好意思地看了吴天佑一眼,转头朝着屋里高声问道:“琮兄弟,你在作什么?”

里头悠悠传来三个字:“在立志。”

95.圣贤自期

后世上过时代周刊的顶级偶像周星星曾说过,做人如果不会装逼,那和咸鱼有什么分别。(WWW.mianhuaang.LA 好看的小说对后世的扑街写手来说,装逼是一门艺术,涉及到心理学,表演学,哲学,语言学等等学科,是一门值得用毕生追求的艺术。也许有人会说,不装逼会死吗?

人皆有一死,不装还不是会死。

在这个什么都需要包装的时代,被人说装,也是一种夸奖,毕竟卢瑟看人呼吸都觉得脸疼。

好比后世毒蛇老白们求书时动不动就说,有没有不装逼不打脸的书。

但要是有人推荐一本不装逼的书,老白们往往喷得更厉害,垃圾小说,无聊透顶,装逼装成傻逼的典型,傻逼还不如装逼呢。

说白了,老白口中所说的不装逼,往往指的是不生硬装逼,无脑装逼而已。

他们要求的是无形的装,低调的装,花式的装,装出新意,装的自然。装的手段先进一点,档次高那么一点点,才能显出老白的格调不同来。

不装逼就是最大的装逼。

正所谓,问世间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装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装,是一种不死的欲望和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纵观漫长历史,文人不管成就如何,论装逼都是传说级的高手。

虽然贾琮只是一介小透明,但他也有一颗想成为大神的心,和大神同样的文学成就,碍于天赋限制,难度太高。

不过,作为一个拥有先进装逼知识的穿越者,和大神同级别的装逼成就,贾琮还可以努力一把。

众所周之,不管什么事,想要做出成就,都是没有捷径可走的,只能兢兢业业,脚踏实地。

装逼也是同样的道理。

贾琮为了达成成就,可以说是不惧风霜雨雪,不惧严寒酷暑,不敢有丝毫懈怠,时时刻刻,全心全意的积攒脸皮厚度和装逼功力。

所以,贾珍一问,贾琮此时不装,更待何时,立马就不失时机的装了一把。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贾琮这话一说完,自觉自个这把装的,那是极有水平,三个字表达了三个意思,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哎呀,潇洒自若到了极点。

哪知贾政摇了摇头,叹息道:“可见是小孩子,不知这立志二字,最是不求人知的。哪里又知道立志当以圣贤自期的道理。反不如不读书之人,尚且有所畏惧。”

卧槽,贾琮一听,即便早料到贾政会说三道四,也忍不住嘴皮子都气歪了,好你个贾恩侯,看着浓眉大眼,原来也是个□□。

这荣国府里头一个不读书不就是宝玉么,他还不如贾宝玉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贾政要用贾珠贾琏,哪怕是用贾珍来举例,贾琮都能忍,这三个好歹都算是有点能耐的,用后世的话说,能找出点闪光点。

贾珠能娶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这读书能力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贾琏贾珍读书不好,人办事能力强啊,交际场上混得开啊,再混账也胜过贾宝玉这种缩头乌龟。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遇着点小事,便吓得不敢出头,不是让女人背锅,就是出卖朋友,看似温柔多情,实则无情无义,论担当,还不如裆下割了二两肉的太监。

原著里金钏儿跳了井,就是袭人这种丫头还想起昔日之情,流了几滴泪,王夫人这等慈善人更是心里不安,赏了银子又赏衣裳,事后还不忘提拔金钏儿的妹妹,这面上弥补的态度那是做足了的。

可贾宝玉呢,被王夫人说教一顿,只说是一心为金钏儿感伤,恨不能跟了金钏儿去,然后忠顺王府长史一问汗巾子,贾宝玉立马干净利落的出卖了蒋玉菡,凉薄得不分男女,的确堪称男女平等的先锋。

后世的中二混混还知道,为兄弟两肋插刀呢,贾宝玉倒好,背后插兄弟一刀。

要说贾宝玉乃是无意,那是装傻,书里写明了宝玉挨打之后半醒半梦,梦见蒋玉菡和金钏儿二人入梦哭诉,可见贾宝玉心头也清楚这两人的下场同他脱不开关系。

只不过国公府的哥儿,生来金尊玉贵,纵然折节与戏子丫头结交,终究不过纨绔逢场作戏,博个不同凡俗的虚名,实则并没拿这些人当回事。

世道呢,原本也趋炎附势,宝玉这种公子小姐房里的猫儿狗儿放个屁撒泡尿,那都是带着香气的,戏子丫头这些下等人算什么玩意,公子客气两句,说几句称兄道弟的话,那是公子有家教。说自个和公子是兄弟?

呸,也不照照镜子,看自个配不配。

用赵姨娘的话说,谁让你上高台盘去了,死了都是自找的。

但贾琮好歹是社会主义新中国成长起来的键盘侠,从来不以衣冠看人,不管是奥巴马和谐帝,还是阿里爸爸国民老公,想喷就喷,管你白的黑的还是黄的,哪怕是上帝佛祖安拉的私生子,该怎么歧视就怎么歧视。

要知道网络上,不但人人平等,连众生也平等,甚至有些动物比人更平等,比如猫狗。

在这种环境下侵润过的贾琮,自然知道一切社会的不平等,从长远来看,都是收入上的不平等。

所谓的高贵所谓的世家范,那都是营销出来的泡沫,人品和身份根本是两码事,听戏的王爷公子哥并不比戏子更品德高贵。

贾宝玉的行为比蒋玉菡的身份更令人不齿。

所以,说贾琮不如贾宝玉,无疑于对着一个正常男人说,哎呀,你丫软蛋,说什么如狼似虎,你连割了一刀的太监老公公都不如,进宫侍候太后都不够格。

这尼玛要都能忍,那肯定不是男人,不能忍,那就干,于是贾琮张口就来了句嘲讽:“二老爷说的是,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只因心存畏惧之志,所以才成了千古豪杰,若读了书,岂不枉送了平生事业。”

说到平生事业时,贾琮刻意的加重了读音,杀伤力妥妥的加倍。不读书的谋反,贾政吹捧不读书,这是心生向往啊,还是意图谋反啊。

哎呀,恰好贾政有个衔玉而诞的儿子,生而有异,乃是成则王侯败则贼一流的人物,贾政要想干一番大事业,那是无可厚非啊。

至于贾政谋反被定了罪,贾琮会不会陪着吊城墙,贾琮表示,凤姐儿有名言在先,便告咱们家谋反,也没事的。他只是嘴炮两句,又没往衙门告去,凤姐都不怕,他怕什么,大不了上井冈山呗。

贾政已气得目瞪口歪,跺了跺脚,嘶着嗓子说道:“胡说八道,真是胡说八道。”

反复说着这句话,说着,说着,贾政的脸色就死灰起来。一阵风吹过,贾政只觉得脖子后头凉凉的,这心里嘛,也是冰凉冰凉的。

“卫青,霍去病,亦是不读书而致公辅。”

吴国丈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贾政悬着的心安稳的落了下去。

吴国丈说了这话,又向着贾政道:“像是政老爷,虽不登科第,不也现现成成的上了仕途,将来说不得也是公卿大夫呢。”

贾政口称不敢,脸上却烧得厉害,偏当着吴国丈的面,不敢形于色,只是心内不自在到了极点。

及至进屋见了站在地上的贾环,贾政这一干无名火,终究有了发泄的地方,指着贾环就骂道:“作死的奴才,你不去上学,在这里作什么?真是无法无天,待我叫人拿板子来。”

贾环可没贾琮这样胆大包天,听见贾政发火,顿时腿打了颤,忙说道:“原是听说琮哥儿病了,我才……”

贾政越发动了大怒,喝道:“该死的奴才,敢来哄我,便是探病岂有不去上学的道理,难道是琮哥儿拦着你不成,可恶,实在可恶。拿大棍拿绳子来。”

喝命叫了管事的来,贾赦贾珍万料不到有此发展,忙忙上前拦劝。

贾琮咳嗽了几声,眼见着贾政马上要表演全武行了,忍不住就说道:“原是环哥儿见我没人递茶递药,方多待了一会儿。何况赵姨奶奶跌断了腿,二太太恐下人照顾不周,特往学里给环哥儿请了假,二老爷竟不知道?”

贾政一听这话,顿时一愣,脸色越发不怎么好看起来,一旁的贾珍见了,忙岔开话道:“没人递茶递药,琮兄弟屋里的下人呢?”

贾琮挠了挠头,看了看贾赦,歪头道:“都叫太太捆了去,说是要卖了换成银子给老爷买人呢。”

96.辉映千古

气氛顿时就尴尬了。(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la 提供Txt免费下载)

贾赦只觉脸上噼里啪啦好似被人旋风似的扇了数十个巴掌,那酸爽,简直无法形容。

这时候隐约就生了疑心,屋里众人全是在嘲笑他,再想起方才还在贾珍夸口买人乃是常事,饶是贾赦脸皮再厚,也觉得脸上滚烫得能烧壶开水,丢人,太特么丢人了。

尤其这还当着吴国丈的面,这日后出去,他还有什么脸面。

到时候,勋贵们提说起来,哦,荣国府贾恩候,就是那个让老婆卖了儿子的下人,给自个买妾那位赦老爷啊……连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越想,贾赦脸上的肌肉越是扭曲,太阳穴上青筋直跳,脸皮红得能滴出血来,怒气激的眼珠子都鼓起来了,恨不得一巴掌上去把贾琮给抽死。

“混账!”

贾赦暴跳如雷,指着贾琮大骂道:“没天理的畜生,胡说八道。”

跳脚骂了两句,贾赦怒气直冲脑门,也不叫人拿板子来,一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壶,照着贾琮的脸就要砸了过去。“大老爷,使不得啊。”

贾珍眼瞅着那茶水很有朝着吴国丈泼出来的架势,顿时唬得七魂散了六魄,忙忙转身拦住了贾赦,口中苦劝道:“琮兄弟原就病着,哪里经得起大老爷这打。”

不意,贾政却笑说道:“琮哥儿这是使性子赌气的话,如何信得。不是我说,便是大老爷前儿气极了要撵人出去,老太太尚且拦着。大太太岂不知道这事,怎会违逆老太太的意思。”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指责贾琮信口胡说,是在撒谎,往邢夫人身上泼脏水,污蔑邢夫人,在以孝治天下的时代,这是大不孝。当真是人心险恶毒如蛇。[棉花糖小说网www.Mianhuatang.com想看的书几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说网站要稳定很多更新还快,全文字的没有广告。]

贾琮微微一笑,脸上露出一个酒窝,好不可爱,正色道:“我可不敢撒谎,太太把人牙子都请到府里来了,还能有假的?”

贾环也乘机说道:“只因太太要卖人,还有人去求二嫂子呢。”贾政一听,又发了火,拍案喝骂道:“我说琮哥儿病着不曾出去,骤然说起这事,必然有缘故,原来竟是你这个畜生从中递话。”

越说越火大,又要嚷嚷着让人关门拿棒子来,要打死贾环这个学舌的奴才。贾珍一瞧,真正是这要打儿子没厌烦,他这相劝的旁人倒先烦了,因说道:“同环兄弟不相干,下人既都去求大妹妹了,焉有不来求琮兄弟的理儿。

再着,二老爷要教训环兄弟,何时教训不得,当着国丈的面,这成什么体统。”

提到了吴国丈,贾政和贾赦仿佛才意识屋里还有个外人,忙不迭上前请罪,说着,家事可恼,一时忘形,还望见谅。

吴天佑好歹是个国公,当着贾赦贾政的面,这点涵养还是有的,因点头笑道:“二位老爷都是性情中人啊。咱们是旧交,若拘于俗礼,倒见外了。”

客套了几句,听着吴天佑并无怪罪的意思,贾赦贾政忙命贾环贾琮上前见礼。

一时参见毕,吴天佑笑道:“果然是国公后人,堪称杰俊,倒恨相见太晚。”

命人送上见面礼,又笑着问了贾琮几句在读何书,有何心得的话。贾琮少不得应付了几句。吴天佑因笑道:“今日一见,方知何谓胸中别有烟云。”

贾赦贾政等人忙道了几句客气过奖之词,吴天佑又说道:“我们家娘娘素来甚喜琮哥儿的笔墨,因读到唐时有凌烟阁图画功臣,汉时有云台祭祀将领,辉映千古,百世流芳,便在圣上面前提了几句。恰逢老圣人念及旧时功臣,亦常怀思,圣上至孝,故启奏老圣人,欲效仿旧事,择地建阁,图功臣名将于高阁,以垂不朽。”

贾珍等人顿时瞪圆了眼睛,凌烟阁上二十四功臣,那是青史留名啊,荣宁二公若能绘于高阁,那时节,荣宁二府自然也能跟着光辉一把。

贾珍忙道:“竟有此事?当今果然至仁无过。”

吴天佑摆了摆手,十分肯定的说道:“娘娘所说还能有假,这修阁的事已是万事俱备,只欠择吉日动工了。”

说着,玩笑着问贾琮道:“常闻得琮哥儿颇善文词,你说这阁题以何名方妙?”

贾琮腼腆一笑,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贾宝玉,还玩什么题名,天上人间妙不妙啊!

贾琮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道:“我觉得琅琊阁这名字很好听。”

众人一头雾水,贾政摇头道:“不妥。”

贾琮懒懒的咳嗽了两声,懒得与贾政争辩,贾政懂什么,要知道琅琊阁有梅长苏,麒麟才子,妥妥的大外挂啊。

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进屋里,站在贾母身后的邢夫人忽觉得脖子一凉,看着正与几位诰命夫人言笑晏晏的贾母,心中突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往窗外一看,竟见着费婆子在外探头探脑,朝她使眼色,邢夫人知道怕是有事,一时想出去又不敢,王夫人在旁见了,少不得笑道:“大太太可是心忧琮哥儿和二姑娘。”

贾母一眼就看了过来,脸上虽带着慈和的笑容,但眼神冻得邢夫人一哆嗦。邢夫人忙笑道:“有琏儿媳妇在,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起风了,瞧着似要下雨,想着要不要叫人备了老太太的轿子来。”

王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大太太说的很是。”

几位诰命也笑道:“这可真是风雨独关心了。处处都替老太君想着。”

贾母因说道:“我这两个儿媳倒还都孝顺,我说的话也肯听,不嫌我老了絮叨。”

“这都是老太君福泽所致。”诸位诰命笑说着,又问及府上诸位姑娘。

贾母忙笑道:“她们身子弱,故没叫他们过来。”

又叙了几句南边的旧事,少不得有诰命问起来宝玉,王夫人忙道:“他姨妈今儿搬家,叫他过去认认地方呢。”

问过了宝玉,诰命们少不得又道:“府上还有位琮哥儿怎么不见?”

贾母脸上的笑淡了淡,少不得看了看邢夫人,却只见得邢夫人一个劲儿往外看,一副坐立不定的样子。

王夫人瞧着贾母的眼神不对,忙提高声音,替邢夫人答道:“琮哥儿病了有些时日了。”

诰命们忙问着患了何病,吃着何药。

邢夫人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尴尬地笑道:“有些略感风寒,吃了几服药也没见大好。”

陈老夫人便笑道:“小孩子家生的娇弱,所以禁不住一点风寒,需得徐徐调治才是。”

王夫人心有所感的点头道:“正是陈老夫人说的这个道理。”

说着,王夫人转身去倒茶,忽见着费婆子在外面转着圈圈,一副要进又不敢进,要退又不敢,进退不得的样子。

王夫人瞧在眼里,料想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便朝着邢夫人道:“我见费妈妈在外头,可是有什么要事?”

邢夫人越发犯了胆小的毛病,忙说道:“有琏儿媳妇呢,能有什么要事?”

话虽如此说,邢夫人却越发坐立不安,贾母看着没来由生气,不冷不淡的道:“你且出去问问。”

邢夫人被贾母的眼光一刺,顿时打了个寒颤,偏又没奈何,只得站起身,掀帘出去,见了费婆子,皱眉问道:“有什么事?”

费婆子见邢夫人出来了,忙上前一步,小声道:“回太太的话,老爷那里有客呢。”

话未说完,邢夫人就啪的一个耳光扇了过去,接着骂道:“昏了头的东西,老爷有客,你来回我做什么?没见我同老太太正陪客吗?”

费婆子捂着脸,倒抽一口冷气,拖着哭腔道:“因是这个客要紧,与别客不同,才来回太太。”

邢夫人越发动了气,一通骂道:“再要紧能有老太太这里要紧。况外头的客人,不管是谁,与我何干。”

费婆子忙道:“可老爷领着他见琮哥儿去了。”

不待邢夫人反应过来,费婆子又说道:“我听说太太叫了牙婆来卖人,我便想琮哥儿万一在老爷跟前口不择言,太太虽不惧,到底也不是好事?”

邢夫人听了,抬起脚来朝着费婆子就是一脚,跺脚道:“糊涂混账,你怎么不早说!”

费婆子脸苦得能拧出汁水,说道:“本是赶着来回太太,偏太太同老太太在陪客。”

才说着,就见贾母同着王夫人送了诸位诰命夫人出来,显是诸位诰命告辞要走了。

贾母的眼神望过来,邢夫人顿觉通体冰寒,忙低头快步走了过去,跟着贾母身后送着诸位诰命出去。

一径送了人出去,看着诸位诰命上轿走了,贾母也劳乏够了,也命了人备轿回府。

谁知,才回府不久,就有人哭着喊着:“求老太太开恩。”

扑通一声,跪在轿子前头磕起头来。

97.封官赏职

荣国府的奴才能往贾母跟前告贾琮去,自然也有胆量告邢夫人。最新章节全文阅读mianhuatang.la

要知道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

这一府的家生子,哪家找不出个侍候过老国公那辈主子的老奴才来,就是扫地擦桌子,也终是老主子的屋里人,在主子跟前也是有分说话。

更别提,那些跟着主子出兵放马,背着主子逃出命来的人还没死绝,他们哭一声昔日旧主,贾母也不敢很拿款儿。

跟着贾琮的奴才,自然比跟着迎春的奴才更体面。

无他,重男轻女,是整个社会的潜规则。就像是被人踩到泥里的贾环,依然能得到彩云彩霞的青睐,难道是因为彩云彩霞审美观与众不同么,自然不是。

用邢夫人的话说,凭他是谁,那一个不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谁放着半个主子不做,愿意当丫头,将来嫁给小子不成。

从资源分配上来讲,贾环贾琮是能获得资源的人,而迎春探春这些人,却是用来交换资源的。

哪怕探春再怎么讨好王夫人和贾母,能得到也只是生活质量的提高,至于权力资源,那纯粹是浪费口水。

所以,探春展现自己能力的大观园改革,最终也只成了一场闹剧。探春尚是这样,木头人一样的迎春,更不必说。

而贾琮呢,不单是能分到资源的人,还有极大可能成为分配资源的人。

别看内宅妇人爱玩什么嫡庶打压,可在世人眼中,男人的地位是由才能决定,不是嫡庶,位以才升,不限嫡庶,申时行还是私生子呢,一朝中了状元,族人还不是求着他认祖归宗。

世人皆知的道理,荣国府的家生子如何不懂,就是不懂的,眼见着那些与荣国府冷淡了交情的人家,纷纷登门拜访,又是太后赏赐,又是贵人说亲,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表示贾琮将来的前途远大。

这作奴才的图什么,图的还不是跟对主子,日后好作威作福,不然那芳官一个小戏子,为何有柳家的巴结上去,不就是因为芳官在宝玉跟前说得上话,想走芳官的路子进宝玉的院子当差么。

然而锦上添花固然不错,但巴结的人多了,也就流于庸俗,反还要担个势利的声名,终归不如雪中送炭。最新章节全文阅读www.mianhuatang.la

到了贾琮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贾琮便是有再大出息,也只得一个人一双手,终归是要用人的。

这世道,就是神仙也分个远近亲疏,如孙大圣那等英雄人物,碰上有后台的妖怪,不也得停住金箍棒,等着主人来亲自接回。

不管这有后台的妖怪是吃了一城人还是每年活吞一对金童玉女,犯了什么滔天大罪,都不要紧,反正有主人讲情。

人皆是有私心的,神仙也是人修成的,自然不能例外。

既有亲疏,也就有了厚薄,荣国府这些奴才可是清楚的很,就是主子给的体面,分到人头上也有了差别,更别说,不同主子能给的体面,也不一样。

比方说同样是陪房奴才,周瑞家的能仗着荣国府的声势,在外头同人争买房地,替自己的女婿平官司,而王善保家的拉了拉探春衣襟,就挨了一个大耳刮子,若将王善保家的,换成周瑞家的,探春敢动手么?

有这些先例在前,这些家生子,不免就想着,他们虽没能力,但有忠心啊,就是忠心表白不出来,起码也有辛苦啊。

若是在贾琮跟前混熟了脸,日后贾琮分府置办家业,说不得抬抬手,就在身边下人里指个人,当了外头管家什么的,好威风好体面。

就是实在背运,不能入贾琮的眼,总能寻着关系同贾琮的身边人拉拉关系,万一能混上什么大丫头奶嬷嬷的位置,哎呦,也有好几年的鸿运罩着呢。

虽说王夫人和贾母看贾琮不大顺眼,对贾琮的下人,也不大瞧得上眼,□□国府的规矩,哥儿姐儿的身边丫头婆子多了去,单三春身边就有四个教养嬷嬷,两个掌管钗钏盥洗的丫头,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等到日后三春搬进大观园,又添了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除各人奶娘亲随丫头,还另有专管收拾打扫的。

要说宝玉,那更了不得,一出场,就是七个大丫头,八个小丫头,连小厮,也是八个,而粗使婆子教养嬷嬷,奶娘什么的,那更不用说了。

往日邢夫人一意俭省,贾琮的待遇也能省则省,可太后的赏赐一下来,就是做给上门恭贺的亲戚们看,贾琮的待遇也不能太缩水了,总得一视同仁,把贾琮的下人给添上。

于是乎,常有些人孝敬平儿礼物,又有些人请了邢夫人的陪房吃酒,无声无息的,贾琮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的编制忽然间就满了。

这些家生子算得精精的,贾母王夫人再看贾琮不顺眼,也不可能知道打水擦窗的小丫头是哪根葱啊,更别说拿着这些粗使下人出气啊,好比董事长迁怒找秘书不找下属,而是和清洁工过不去,这尼玛又不是弯弯总裁文。

再着贾琮现在年岁还小,从小丫头一路升上去,一来资格稳妥,二来就是贾琮倒了运,不招人打眼的,也容易脱身。

还有,贾琮往日虽不得意,但好歹是个哥儿,他的奶娘大丫头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家生子能混上的,李奶娘就和宝玉的奶娘是隔房的姐妹。

谁知,竟遇上个邢夫人这么个虱子腿上抽筋,鹭鸶腿上割肉的狠角色,也不管一等二等,贴身还是粗使,通通一根绳子捆了,叫牙婆卖出去。

这尼玛不是针对一家两家,这分明是个荣宁二府的家生子都过不去啊。

再着,有贾赦满府搜盗,痛骂赖大的事儿在前,赖大又不是道德君子,逮着这么一个机会,不趁机借剑杀人,那也不是赖大赖爷爷了。

故此,几个丫头婆子往贾母跟前一哭诉,贾母未免也傻了眼。

荣国府那是什么人家?用贾政的话说,自祖宗以来,皆是宽柔以待下人,下人犯了天大的错,不过是打上几板子,撵出府去,也就完事了。

哪有像邢夫人这样,一声不吭就将下人提脚卖了的,叫外人晓得了,荣国府的颜面何存?

任凭贾母是出了名的善人,也有些克制不住,邪火涌上心来,一口唾沫啐在邢夫人脸上道:“大太太,好个大太太,真真是个千伶百俐会算计的,落在咱们家倒屈才了。”

邢夫人满面通红,身子抖得如风中柳絮一般,忍气吞声如蚊子哼哼般辩解道:“我并没这样吩咐,想是下人讹传。”

偏那些丫头婆子一听邢夫人夫人这话,越发恨不能将心刨出来显示清白,哭天抢地道:“老太太明鉴,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连牙婆都带进来了。人都说,太太要给大老爷买妾,又嫌家里使费太多……”

邢夫人的脸刷的一下全白了,贾母瞧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气的脑仁痛起来,贾母脸色狰狞如明王法相,指着邢夫人道:“混账东西,你这是要气死我啊。”说着,又痛骂贾赦:“没廉耻的东西,年轻时寻花问柳也就罢了,如今上了年纪,还只想着讨小老婆,他不要脸,我还怕人笑话没养个好儿子呢。”

丫头婆子们唬的都跪了一地,邢夫人更是瑟瑟发抖。王夫人本欲劝贾母息怒,可这贾赦娶妾的事儿,论礼也不该她开口,只得不发一言。

贾母骂了一阵贾赦,喘着粗气,犹觉不解恨,又命人去叫贾赦过来。

正巧凤姐儿因听说贾母和王夫人回来了,同平儿过来回事。

两人才进了院子,那些廊下的媳妇子丫头们都像见了菩萨佛祖一般,口上心里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费婆子虽不待见凤姐,但此时却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忙忙的迎上去,抱怨道:“二奶奶怎么才来?”

凤姐儿眼皮儿都不抬一下,恍若什么也没听见,半点不理会,及至平儿上前打起帘子,凤姐儿方娇滴滴的唤了一声老祖宗,一路笑进去说道:“我来给老祖宗道喜了。”

贾母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说道:“有什么喜事。”

凤姐儿笑得花枝乱颤,说道:“哎呦,可是了不得,刚才吴贵妃的父亲吴国丈去瞧了琮哥儿,满口道着什么少年英才,简在圣心,又夸又赞,临了还送了琮哥儿一串御赐的什么珠子。”

贾母听说,并不放在心上,嗔说道:“这是人家知礼,说的客套话,你这猴子,也不是没见识的人,怎么就轻狂起来了。”

王夫人也笑道:“可见凤丫头是忙糊涂了,竟拿客气话当了真。”

凤姐儿眼珠儿滴溜溜一转,将头一撇道:“若只是这个,我也不敢到老太太面前卖弄,偏吴国丈说了一通什么子因父而贤,父因子而贵的话,又说什么他望着咱们老爷满脸官气,不过三五十日里,定有封官赏职之喜。难道这也是客气话?”

此语一出,贾母并王夫人皆是一呆,就连木头人似的邢夫人也以为自个听错了,忍不住就道:“老爷,哪个老爷?”

凤姐儿笑得再从容不过了:“自然是大老爷。”

98 一尘不染

贾赦要当官了,这个消息,如风一般,很快传遍了荣宁街。

那些亲戚们一听,都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啥,贾赦当官,卧槽尼玛,这贾家的祖坟上冒得不是青烟,那得是青色的龙卷风啊。

至于后廊上住的那些贾家族人,一听这消息,更是拖家带口上了宁国府,口口声声说着给蓉大奶奶上祭,可一上完香,立马提出要求,既然来了,总得给荣宁二公并列祖列宗的遗影磕个头云云。然后在祖宗跟前念叨念叨,贾家子孙多了去了,祖宗们也不能总这样偏心啊。

只有贾敬听闻这个消息,一脸淡然的甩了甩拂尘,眼神里透着十成的不耐烦,教训贾珍道:“做官三生,不如闻道半日。便是要做官,也得习静三年,将那趋势近利之心炼得不欲不营,一尘不染,天理人心,自然昭显,方是做官的正途。尔等浊俗愚夫,还不离了我这里。”

膈应的贾珍一口气好悬没上来,他怎么就成了浊俗愚夫,这也太打击人了。

当着贾敬的面,贾珍半点不敢表露,他老子那是连太上皇都敢忽悠的人,瞧不起他是太正常不过了。

想到这里,贾珍忍不住就在心里抱怨起来,你老人家倒是无心做官,也不耐烦做官,一心想着清修登天了,却不想想家里儿孙的前程。

然则抱怨归抱怨,让贾珍和贾敬顶嘴,那是不可能的事儿,荣宁二府的传统,儿子怕老子,就如老鼠怕猫一般。

贾珍那是什么人,修道多年,又自认得了苍生道人的点化,那眼界儿早高到天上去了,视世人为无物,心气儿也是高得没边儿,越看贾珍越觉生气,这等庸俗之人,居然是他的儿子。

带着厌弃的目光审视了贾珍一遭,贾敬也只能叹气,忍不住道:“天子也不过一家一庙——”

贾珍脸色大变,他又不是真的浊俗愚夫,如何听不出贾敬这其中大逆不道的意味。

要说,依贾珍的交际圈来说,比贾敬还不逆不道的言论,他也不是没听过,碰上凤姐儿那样的泼辣妇人,动不动来上一句舍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再有那些家里失势的纨绔,自觉受了打压,灌多了猫尿,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糊涂话,也是不要钱的往外飘。

可这些话,贾珍听归听,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当不得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假,可有的人,就是再活上五百年也成不了事。

这就比如网文里那些开着金手指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坚持不造反,却一心混体制舔皇室沟子的真性情主角。

但贾敬不同啊,他老人家是要立教派,转头就能忽悠太上皇的人,他现在说天子也没啥了不起,这过几天,就该率众围攻皇宫了吧。

爹,这是他亲爹,贾珍膝盖一软,差点儿就跪在地上,脸上似哭似笑,一时间恨不能学哪吒剔骨还父,偏生贾珍多年养尊处优,养得一身油光水滑的好皮肉,说句不和谐的话,似贾珍这等人,就是逛个青楼楚馆睡个小老婆,也特么是坐上来自己动的主儿,说白了,那是连自个动一动都觉得费力气。

要说剔骨还父,贾珍光是想一想,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立时疼痛起来了。

既没勇气做不孝子,面对贾敬这隐约大逆不道的言辞,贾珍是一声都不敢吱,浑充着没听见,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拿出昔日迎合王孙的本事来,揣摩着贾敬的心意道:“那是,那是,咱们家自有祖辈留下的爵位,安乐几辈子也够了,何必去官场中厮混,沾染一身污糟……”

不提祖辈还好,一提祖辈,贾敬是越听越火,心中的怒气简直能将头发冲成预言大片无极里的满神标准造型,怒发冲冠,怒不可遏,贾敬虽是个陆地神仙,但是喜怒一显露出来,也脱不开贾家一脉相承的风格,当即怒斥道:“混账,你还有脸提祖宗,祖宗的颜面都叫你丢尽了。”

贾敬回首平生数十载,最糟心的就是生了贾珍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每每一见贾珍,就仿佛有人在耳边唱恭喜恭喜恭喜你,恭喜生了块叉烧呐,凭是贾敬这等脱俗之人,也每每忍不住和针扎紫薇的容嬷嬷表情同步,他当初怎么就没把贾珍射墙上,正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那是一桩佳话,可老子英雄儿狗熊,就尼玛可悲了。

这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悲凉心境,生子不类父,一代不如一代,可悲可叹可憎!

亏得贾敬修道多年,自身道心坚固无比,此刻对着面目可憎的贾珍,竟领悟出人生最可恨的便是衰老,一时那无情大道的心境又精进一层,道心一稳,业火自消,只将贾珍臭骂一顿,撵出屋去。

而贾敬一拂袖,闭目盘坐在榻上,继续参悟起无上大道来。贾珍灰头土脸挨了一通骂,心中自是憋屈,泱泱不快,垂头丧气的退出门来。

贾蓉站在墙根底下,见着他老子出来,忙忙上前道:“老爷,你可出来了?太太打发人催了几回了,说是本族在都中八房那些年高辈尊的太爷祖太爷,都是轻易不大出来,今儿不知怎么都来了。两府里的厅上俱都坐满了,那府里两位太爷命人设宴款待着,只是无人照应,叫老爷赶紧回去呢。”

禀告了正事,贾蓉眼见他老子脸色不好,估摸着贾珍在贾敬面前又得了不是,少不得嘀咕了一句:“太爷原是不沾红尘,也不敢叫他老人家受累待客,偏如今逢着这样的事,本族的亲戚倒也罢了,谁不知太爷的性情。可总有些必得见的人,见不着太爷,还当咱们家慢待人呢,岂不冤枉。”

贾珍两个眼珠子往上一瞪,火冒三丈,一腔不自在都有了发泄的地方,朝着贾蓉跳脚大骂道:“混账,开口太爷,闭口祖太爷,哪门子太爷,什么轻易不大出来,那窑子里的姐儿,也是轻易不肯露脸的呢……”

接受着贾珍口水的洗礼,贾蓉恐惧中带着莫名的悲愤,怎么也想不透自个是哪句话插到了贾珍的肺管子,以及于贾珍动了如此大的怒火。

面对贾珍肆无忌惮的发泄而来的怒火,贾蓉是一脸懵逼,而几个时辰前,荣国府里的贾琮也是一脸懵逼。看着远去的人群,贾琮感到了深深的失落和空虚,他只是想静静装一回逼而已啊,这剧情进展是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装出新高度,还没有开始打脸,尼玛周围的群众怎么就散场了,雅蠛蝶啊。这和穿越的剧情不一样啊,npc们不是应该坐等他装一把,然后震惊震惊再震惊,近距离膜拜他一把么,就这么客套两句就走了,喂喂喂,这么不敬业,导演是不会发盒饭的。

贾琮那个情绪复杂,就差痛苦到当众打滚了,能比这还痛苦的程度大概只有,穿越者当众背诵《泌园春·长沙》,然后对面的路人众里冒出个百元大钞发际线尚未高冷化的年青版,呵呵一笑,过奖过奖。

还有,明明是他勤勤恳恳的写作,为什么做官的是贾赦啊,说好的不拘一格降人才啊,说好的甘罗十二为相呢,卧槽,还能不能愉快玩耍了啊。

啊啊啊,都怪贾政啊,不是贾政特么吹胡子瞪眼教训儿子,他就能顺顺利利的解锁新的成就了。

想想自己付出的精力和死掉的脑细胞,贾琮顺利成章的将仇恨转移到了贾政身上,若不是贾政打儿子,他何至于装逼不成功。

人生的失败来得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用高中语文课本的话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

贾琮突然很想去翻翻故纸堆,说不定会翻出一本毛选来呢。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复习了一下高中政治书的内容,贾琮突然觉得前途充满了光明,前人能靠嘴炮成为国父,靠日记开疆辟土,他面临的这小小困难又算什么呢?

像蒋公动不动被一群猪队友气的大叫娘希皮,气死我也,不也顺利转进台湾岛了,像李大臣你妈是你妈,各种改革,改得民怨沸腾,不也在二号位稳如泰山。

还有庆丰四年,官不聊生,整个世界线都魔幻了,还是平安过渡了。

总归是那句话,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的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贾琮是读过红楼梦的人,熟知历史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作为鲁迅先生的铁杆粉丝,贾琮自我安慰的能力是非常超凡的。

尽管十分失落,尽管十分无奈,但贾琮还是收拾心情,为自己鼓了鼓劲,死掉的脑细胞总不会白白浪费的,没准哪天就用上了。

至于贾赦封官这种事,贾琮直接果断忽视了,世界线是不会魔幻的,警幻仙姑这个gm怎么可能看着bug不修复,一定是这样的。

恩,和贾赦做官比起来,还是翻开心中的小本子,记上贾政一笔更重要,谁敢让我一时不痛快,我就让他一世不痛快,嘴炮党就是这么无敌。

贾琮正记着小黑本,门前的帘子一阵攒动,几个婆子扶着李奶娘进了屋里,李奶娘四下乱看,直见了贾琮,才长出一口气来,猛灌一口热茶,渐渐有了气力:“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拉着贾琮哭哭啼啼的念叨了好一阵儿受的苦楚,左不过邢夫人如何如何,人牙子如何如何,末了才一叠声的念佛道:“老太太添福添寿。亏得老太太知道了,发话让太太收回成命,我们才脱了生来,不然,我还不知有没有福气再见哥儿一面呢。”

又说翠香等丫头:“到底年纪小,哪里经得住事,叫牙子给唬着了,竟是撞了鬼一般,如今腿还软著呢。”

那几个婆子听得李奶娘话里有埋怨之意,忙劝道:“老姐姐可别这样说,传到太太耳里还了得,太太毕竟是太太,何况大老爷以后又是要做官的人。何苦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呢?”

李奶娘猛的打了个抖,战战兢兢地端着杯子再不敢说话。

话说,这日里荣宁二府都中八房的太爷祖太爷既上门来了,那么他们家中的女眷也少不得来拜见一下贾母,谈一谈昔日的旧事,聊一聊子孙前程,夸赞一下荣国府的姑娘和哥儿,贾母久不见这些亲戚,如今见了面,倒也笑呵呵的听着。

胡乱恭维了一阵,有人便提到贾琮,笑说道:“咱们家虽是世代做官,但科场出身到底是少了些,如今瞧着琮哥儿倒像是个科举做官的。”

贾母听了笑道:“这么点的孩子,哪里说的准以后呢。似咱们家里,谁不是从小读书识字,就是如今他们姐妹也上着学呢。”

凤姐儿凑趣道:“老太太是盼着将来朝廷开恩,女孩子也能赶考做官,到那时候,老太太不但享孙子福,连孙女的福也一并享了。”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贾母益发笑得合不拢嘴。

因见凤姐儿开口,便有人笑说道:“琏二爷也是官身呢,怎么不出去做官历练呢。”

凤姐儿笑得直喘气,因说道:“快别提这个了,他那是捐的官,哪里会做官,更别说出去做官呢。”

旁人只当凤姐儿谦虚,又说道:“二奶奶说笑了,府里二老爷做着官,听说大老爷也要封大官了,琏二爷治家经营,也是情理之中,世代簪缨的旧家,将来还怕没有做官的机会么?”众人点头称是,少不得又道了一通贾赦的能耐。贾母忙说道:“封什么官,并没有的事儿,回头传出去,别人当我们家轻狂,笑话打嘴也罢了,万一有人当了真,因此非议朝廷,那还了得。”

才说着,便见着外头三四个管家忙不迭跑进来报道:“有太监来宣了大老爷入朝。”

众人心神不定,过了一个时辰,便有几个仆从跑进来报喜道:“圣上封了大老爷做太仆寺少卿。”

众人纷纷朝着贾母报喜,贾母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该不该喜,贾赦怎么突然就做了官呢。

过了一会林之孝家的进来说道:“原是前些日子有大臣上奏,说起西北平叛之事,不知怎么说到了国公爷从前平贼的功劳。圣上因而问起国公爷的后人,今儿招了大老爷入朝,又封大老爷做了官儿。”

众人益发喜气洋洋,贾母心中安定少许,只管命人飞马打探消息。 2k阅读网

(紫琅文学)

99 真仙真佛

话说吃饭睡觉打孩子,那是古代大多数群众的日常生活和娱乐,贾珍虽然顶着三等威烈将军的爵位, 但绝不是一个脱离群众的人,反正下雨天打孩子, 闲着也是闲着。

似他这种富贵闲人,空闲时间大把,全用来和同小老婆喝酒, 那铁杵还不磨成绣花针啊。

要知道, 精虫上脑的男主角多半只存在于网络中。

现实里就算是废到极致的akb肥宅,一场演唱会下来, 只看见小偶像白花花的安全裤, 也是会大骂运营煞笔的。他们花了几千大洋去看的是演唱会,不是安全裤鉴定会。

连日本小黄漫都开始宣传戒毒了, 还拿安全裤当卖点的运营是每天都在和过期的黄色废料嘴对嘴吗?

就算是日本风俗店, 也不是一进去就啪啪啪的,在我国这种愚蠢的行为, 是会被警察叔叔扫黄打非的。

既然夜里大发春梦,动不动赞美左手和东瀛老师, 时不时写个小黄文向偶像表白的肥宅尚是如此表现, 那么能够合法拥有三妻四妾的贾珍,自然更不可能让自己落到精尽人亡的地步。

有事没事打打or喷喷孩子,既能解闷又能锻炼身体or肺活量,一举两得,是多么健康的娱乐方式啊。“混账,直娘贼,气死我也,咱们家讲仁义,认他们做个亲戚,方由得他们上门来打打秋风,几时由得他们差使起老爷我来了。别说他们这些外四路的太爷,就是那府的老祖宗,大老爷,二老爷,老爷我要不认,又能拿我怎么着!”

贾珍那威风,那气势,简直是插上翅膀就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比着运输大队长常凯申是半点不弱,荣国府算什么,就算荣国公贾演从棺材里爬出来,贾珍也能打开棺材盖子,把贾演再给埋回去。

贾蓉直面感受到贾珍磅礴的气势,瞬时小脸白的就如后世韩国偶像的大白脸一样,要知道,韩国欧巴的那些大白脸,在太阳底下一照,致盲效果比此起彼伏的闪光灯还厉害。

可惜这样的致盲效果,对新世纪的迷弟迷妹或许有百分之五百的效果,千万里之外,还能对视力造成一定伤害,可对付贾珍,就算有血脉加成,也顶多起到万分之五的作用。

而且,还是反作用。

“不成人的畜生,天生不是个东西,老爷我还没发话呢,你倒做起老爷的主来了。”

一见贾蓉唬白了脸,贾珍由不住的气不顺,他倒是不知道什么叫欧巴什么叫哥哥,总之娘们兮兮的忒不顺眼,狂风骤雨地痛骂了贾蓉一通,末了,又要命了小厮去吐贾蓉口水,颇有水浒传真汉子在仇人头上尿尿的风格。

忽然,闻得下人进来报喜道:“那府里赦大老爷蒙了皇恩,得了太仆寺少卿的官儿,报喜的都来了,那府里叫请老爷快回去呢。”

贾蓉挨了贾珍一通教训,此刻是半句贾赦的好话都不讲,只一意奉承贾珍道:“也不过是四品的官儿,没甚可稀奇,老爷给儿子还捐了个五品的衔儿呢。”

“放肆!”贾珍那脸变的比川剧大师还迅速,斥责了贾蓉一声,脸上再无半分威风凛凛的族长姿态,立刻高呼了两声:“皇恩浩荡,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

旋即吩咐下人道:“还不快点备马,我和蓉哥儿亲去给大老爷道喜。”

此刻的荣国府也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喧嚷的报喜声不绝于耳,黑油大门前挤满了报喜的人,吉祥话不要钱的往外倒,还有人赶着跑来敲着锣儿讨赏钱大房的奴才们更是将嘴巴都笑到了耳根子边上,自打二房搬进荣禧堂之后,谁能想到混吃等死的贾赦还能有今日呢。

及至贾赦回了府,众人那得意的嘴脸越发掩不住,一径迎上去,簇拥着贾赦往里走,这个说酒席已然预备好了,那个说祠堂的香烛也贡上了,还有人报着来贺喜的姻亲族亲世交故谊的名姓,那个热闹,真真是比着年节也不差半分了。

只是众人说了半天的话,贾赦也没个回应,嘴里翻来覆去的自言自语,什么太仆寺少卿,什么圣上英明,直叫周围的人摸不着头脑,只说贾赦是高兴的忘形了。

恰巧贾珍赶着过来,叫了好几声大老爷,止不住的奉承道:“老太太知道大老爷得了官,也喜欢了不得,正等着大老爷过去说话呢。”

贾赦方才恍然大悟一般,拉着贾珍问道:“老太太也知道我得官了?”贾珍那是一脑门子雾水,贾赦领旨进宫这是多大的事儿啊,贾母怎么可能不知道?

贾珍虽纳闷,却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老爷才一得官,便有下人回来报喜了,老太太还怕底下人听漏了,命人打探了几回呢。”

贾赦眉毛一挑,追问道:“听漏了?”

贾珍心中颤了一颤,只当贾赦质疑贾母的用意,忙笑着分说道:“底下人报喜心切,一时听错了,也是有的,老太太不命人打探清楚,如何能安心?”

说着,笑对贾赦道:“大老爷都回来了,这得官的事儿自然不能有假的。除非圣人又开金口,把官儿换派了别人去。”

贾赦这心顿时紧了紧,贾珍这话引起了他的重视,忙又问道:“就算是封了官,官儿还能换派别人?”

贾珍因笑道:“便是换派,也换派不到咱们家来了,侄儿只是白说笑一句罢了。”

贾赦却放不下心来,他忙说道:“这也说不准,快,命人备份重礼送去给戴公公,算了,我亲自送去……”

贾珍赶紧拉住贾赦,忙说道:“阖府的人都等着大老爷呢,便是要送礼给戴公公,还有侄儿和侄孙在呢,如何用得着大老爷亲去。”

贾赦忧心忡忡道:“你素来聪明,怎么此时倒呆了。人心总是肉长的,受了咱们的好处,戴公公总得替咱们说几句好话。咱们家得圣上另眼看待,那是祖上恩典。可怎么让圣上在关键时候另眼看待咱们,就得看戴公公的说的话灵不灵了。”

说来,这也是贾珍不懂贾赦的心理,似贾赦这种没本事的纨绔,虽然经常嘲讽这官儿穷酸,那官儿迂腐,但是心里其实清楚的很,同这些穷酸迂腐的官儿比起来,他自个就是个彻底的弱鸡,弱到渣渣都不配。

他嘴上对贾政不屑一顾,几十年才升一级,啧,这官儿做的真真是稳如泰山啊。

可对贾赦和贾敬这些人而言,贾政的心理素质已经强的逆天了,毕竟不是谁都能数十年如一日,将冷板凳坐穿的。

贾赦现代的状态,就像是十二年义务教育都在网吧度过的学渣,连个临时工的工作都干不好,突然被提拔进了国家级部委当了一把手,中彩票的狂喜过后,充斥在心中是挥之不去的胆怯和恐惧,用管仲的话说,就是德不当其位,能不当其官。

换现代话讲,就是心理压力过大,引发强迫症抑郁症什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的上司是白痴和我就是那个白痴上司,都是很折磨人的。

当然,能力不足归能力不足,让贾赦上表请辞,求圣人另请高明,那是不可能的事,好歹也得让他在贾政跟前逞几天上官威风,过过官瘾再说。

不过,贾赦又怕威风没逞够,就先没了官,这时候就想起太监的重要性,预先巴结笼络,情势不妙,也有太监帮着通个信儿……他此时的状态,贾珍自然是无法理解的,就算是这个道理,可要笼络太监,给太监送礼,何时送不得,这时候赶着送过去,旁人还当这官不是圣人封的,是问戴公公买的一般。

贾珍哭笑不得,偏又不敢驳斥,他知道贾赦最是个糊涂人,只得顺着贾赦的意思建议道:“大老爷,若实在着急,我这便亲送了礼去。”

贾赦却继续担心道:“我不亲自上门,这样会不会太没诚意了?”

贾珍脑浆都快烧沸腾了,贾赦要亲自上门去,诚意足不足他不知道,仇恨是拉足了的。他强压下喉咙里腥甜的鲜血,强颜欢笑道:“大老爷素来是知道的,我与戴公公还有几分交情,也不是外人,蓉哥儿身上的官还是问他老人家讨的。他老人家喜欢什么?”

贾赦一听,顿时大喜,连连在贾珍身上拍了几巴掌,笑道:“我怎么竟忘了,你和戴公公的交情。这事,也只交给你,我才放心。你拿了我名帖,从公中支……速去速回。”

话没落下,就见着赖嬷嬷喜气洋洋的过来了,笑说道:“老太太才说怎么不见大老爷过去,原来竟同珍大爷在这里说话呢。”

贾珍自领命出来了,命人取了贾赦的帖子,又打发往账房支了千来两银子,便往戴公公府上去了。

话说这日戴公公正在家中,因听得贾赦来了,倒也拨冗出来一叙。贾珍那是一进门便赔罪道:“原未服满,本不该来打扰,只是我们家大老爷念及公公素日好处,特命我送了礼物来。”

戴公公一听,便笑了,摆手道:“放着真佛不拜,谢我做什么?你们家琮小子才是真仙真佛临凡也。”

100 即登彼岸

话说贾政下朝回家,轿子才到大门口, 就叫报喜的人给拦住了:“府上大老爷升官了, 小的们特来报喜信。:乐:文: 3.”

举着张写了贵府老爷赦高升的大红纸, 围着贾政的轿子大老爷升官, 大老爷高升的叫嚷个不停, 追着讨要赏钱。

若搁了贾赦贾珍叫人这么大刺刺的拦住轿子, 只怕是早就破口大骂了,命身边的仆从上前去, 拳打脚踢做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方不负荣宁二府开国权贵的威名。

奈何贾政乃是荣宁二府里第一等的正人君子,最讲究个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身边的小厮, 也都是些斯文人, 就算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只会大义凛然的和人讲道理:“你们要讨赏钱, 自该往门上去, 拦着我们老爷嚷作什么?”

报喜的人自有自己的一番道理:“人盼我们吵嚷,还不能呢?都是一家子,我们来报与老爷, 好叫老爷高兴,也是我们的诚心,老爷随手赏我们几个,我们就发了财了。”

这话之坦白无耻,饶是高门下人见识广阔, 也有些儿震惊了。

贾政的小厮一时间脸上挂不住,厉色道:“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挡着路,仔细我叫人送你们见官,板子落在身上才知道厉害。”

那些报喜的人也不是吓大的,一听要打板子,越发吵嚷起来,大着声音道:“小的们到各宅内报喜,从来只有赏钱赏物赏酒肉的,还没见过赏板子的。就是到了衙门里,小的也不怕,好意报喜还犯法了。”

末了,报喜的人里头,还有人阴阳怪气的冒了一句:“贵府老爷官做的不大,这官威倒比宰相还大呢。”

贾政的小厮气的浑身乱颤,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如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般,磬儿,钹儿,铙儿一齐直响,打得个眼棱缝裂,乌珠迸出。

偏是贾政涵养出众,听见这话,只坐在轿中不动声色的吩咐:“给他们赏钱,打发他们走,何必这么多话。”

贾政的小厮气鼓鼓的掏了银子给赏,偏那些报喜的人又嫌银子少,不够分,又纠缠了好一会儿,贾政的轿子方才进府里。

进了府里,又有几个平日少见的族人,见了贾政,连忙行礼道喜,云说贾赦做了官,以后手足兄弟,守望相助,贾政在朝中也能松快不少。

只听得贾政是心头一股无名业火翛然而生,他这样的正人君子,岂肯与贾赦这种阿谀小人,同流合污。

原来,贾政心里早把贾赦的封官,归结于贾赦巴结吴国丈,攀附外戚,就如探春认为赵国基捐官乃是趋附阉人一样。

可家丑不可外扬,况且又是同胞兄弟,贾政虽同族人面前话不投机,但淡淡的敷衍了一通忠君报国的废话,打发走族人,这才换了衣服,去给贾母请安。

金瓯注酒,香风满袖,日转雕栏,云过重楼。阿嚏贾琮重重打了个喷嚏,喵喵的,这青天白日的他怎么感觉有点冷呢?

揉了揉鼻头,贾琮撅着屁股,扯过一旁的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深感满足的将脑袋钻进被窝里,作为一个死宅,果然被窝才是人生归宿啊。

手握住天地旋转,我真的只想再睡五百年,贾琮那个美啊,只差唱出声来了。贾琮美滋滋的缩在被窝里,连中午饭也不吃了,只等着去赴周公的宴席,顺便和周公的女儿学学古代汉语。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衣袖摩擦出簌簌声,不甚熟悉的声音道:“老爷叫了哥儿过去呢。”

贾琮瞌睡一上头,别说什么老爷,就是老虎当面,也敢跳起来锤上一锤,当即皱着眉头一挥手,不耐烦的道:“老太太叫我静养呢,不去不去。”

贾赦正和几位年高德重的族老喝茶,几位族老贺了一回贾赦,追忆了一番昔日荣宁二府的荣光,不免就把话题转到了子孙后代的教育上头。

因素日很听了些荣国府的闲言,故劝着贾赦道:“大老爷,此处再无外人,故我们才大胆多说一句。这教育儿子过于苛求了也不好,琮哥儿毕竟年幼,还不到十岁,便是眼下有些儿天真烂漫之处,再过几年也就懂事了。古来往来今来俊杰之才,无不是天地山川之秀,社稷乾坤之灵钟于人物。自开国以来,虽不乏锦心绣口,下笔千言的文星下降,但似应天地气运而生,于幼稚之年,禀神异之性,夙慧未忘的人物却未曾有过。曾闻前朝有那么一个,时人皆视之为国瑞,故此兴了百年。琮哥儿不学而知,又得了太后的赏赐,便不是这等国瑞,亦算是时下的祥瑞。想乃是圣上老圣人英明,大德在世,方有此祥瑞。”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贾琮未学而知,本不算什么,但是太后既然给了赏,那就有了政治意义,就同白骆驼不是骆驼,白虎不是老虎,白狼不是狼一样,都是天人感应,天地察觉天子的功德,才降下的祥瑞,是天子功高德厚的证明。

岂是由着邢夫人想虐待就虐待的,贾赦不怕,他们还怕宫里头降罪呢。

这固然是偏向贾琮,可贾琮事后知道,非但不领情,还腹诽不止,祥瑞,祥瑞,你全家才都是祥瑞呢。真当祥瑞是个好词呢。就是祥瑞遍地的古代,孔老夫子见了祥瑞,也是这么说的,是个好祥瑞,宰了祭天吧。

万一哪天有什么脑筋转不过弯的昏官看贾琮不顺眼,学西门豹请大巫问河神一样,请贾琮上天怎么办?

这脑袋掉了又不能再长出来。

贾琮对祥瑞二字深恶痛觉,贾赦亦对这二字无甚好感,无他,二房现有个含玉而诞的宝玉,那是满京城出了名的大祥瑞。

虽出了吃人嘴上胭脂之外,别无异处,却因此成了贾母千娇万宠的命根子。

再着贾宝玉顽劣,贾政教训一回,贾母事后必要闹上几天,有时候甚至怪责到贾赦身上,贾母有无理的权利,贾赦却没有胸怀宇宙的心胸,如今一想起来,这心里颇有点儿不是滋味。

故此,贾赦摇头叹气道:“族老们是不知这不孝子的顽劣之处,那是半点儿委屈都不肯受,我说一句,他能顶十句。再着,他一个稚气孩童,不过粗通文墨,涂鸦文字,在咱们家里,靠祖上的阴德,得了些吹捧罢了。他若是祥瑞,那些书香大族里,目所一见,诵之于口,便终生不忘,那样天生聪慧的孩子多着呢,岂不更是大大的祥瑞?”

贾赦新封了官,那就如同借住在野庙里的孤魂野鬼得了山神土地的敕封,那是金光千条,瑞气万里,气度瞬时就不一般了,这视野也跳出来了,用佛教的话说,这叫见性得度,即登彼岸。

说着,贾赦颇有些拿错了台词,一脸正气的朝天拱拱手,说道:“况且,我听说,明君在位,升平之世,从来是不言祥瑞的。族老们的意思我明白,可这祥瑞的话,就别同我玩笑了。”

说了这话,贾赦就命下人去传贾琮,吩咐道:“叫琮哥儿过来见见诸位族老。”

下人飞快的领命去了,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丫头胆怯的回话道:“哥儿在睡觉呢,还,还说,他奉了老太太的话静养……”

贾赦脸上的正气瞬时变成黑气,呯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那茶盏儿跳起了踢踏舞,茶水四溅,“老子叫他呢,他还静养,看我打折了他两条腿,让他静养……娘希皮……”

眼见着贾赦撸起袖子,就要命人拿棍子去找贾琮算账,族老们忙上前拦劝:“大老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孩子的身体要紧,是该好好的养病,什么时候见不得呢。”

好说歹说族老们把贾赦劝下了,这时候,下人们报道,贾珍回来了。比起打孩子,自然是戴公公那儿的消息更重要,这心悬着总不是个事儿啊。

贾赦忙命人请了贾珍进来贾珍面对贾赦的目光,带着几分尴尬说道:“戴公公说,大老爷放着真佛不拜……”

贾琮打着哈欠,才走到贾赦房门口,贾赦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就传了出来:“放屁,他要是真仙真佛,那我不成了玉皇大帝了。”

贾琮小鹿一样水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精神一震,这莫非是……有八卦!

作者有话要说:ps:本来还说恢复更新,资本家的承诺比男人的承诺还不可信,图个清闲而已,尼玛事多的放假我都不得清静,不关手机不得清闲,这和上班有什么区别,还不算工资。我特么又准备换工作了。

还有,最近被人拖去学车,对于我这种四肢不发达的人来说,学车真特么困难啊,连离合都踩不好,我学什么车啊,摔!

师傅嫌弃我,我也很无奈啊,互相折磨真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事。

101 鬼话连篇

“大老爷暂且息怒。”贾珍点头哈腰, 一副太君跟前的翻译狗腿子作态, “戴公公如此说, 自然有原由的。”

贾赦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 恨恨道:“这里头有什么原由?”

贾珍立马指手画脚的表演开了:“大老爷想也知道,吴国公有个小儿子,本是腹隐珠玑, 胸有锦绣之人,因贵妃娘娘的缘故,成了天子择中的能臣, 前年外放做了巡道官儿,今年又调了江南盐巡道,官场上隐有风声传说,再过两三年, 两淮盐运使的位置, 是非这位国舅老爷莫属……”

贾赦听到这里, 由不住眼瞳一缩,外戚掌权, 在哪朝哪代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靠裙带上位,有了爵位有俸禄,就该在家闲坐,安享荣华,偶尔出去欺男霸女,让什么初出茅庐的毛头御史打打脸, 刷刷成就,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外戚。

同进士尚且被叫做如夫人,以外戚之身为官掌权,更是不能服众,至朝廷法度与何地,外戚掌权乱政那是有亡国之鉴的啊?

御史言官们不弹劾到爽够了,那是绝对不肯停的。

说白了,蛋糕就那么大一块,文官和勋贵的利益集团尚且为了分蛋糕打出狗脑子来,无端端冒出个外戚来分,谁肯干啊。

但是基数大了,总是有些例外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外戚里,也是有本事的,能从清贵虚职升上去,那是人家的能力,有功不赏,此等寡恩之举,何以使人用命。

当然,有的人看见的是能力,有的人看见是权力,还有的人只看见了裙带,于是送女进宫,去了那不得见人的地方。

贾赦虽然是个沉迷酒色纨绔,但这些年也有所听闻,吴贵妃之所以在宫中深受宠爱,她的兄弟出息,也关系不小,后宫和前朝素来是分不开的。

可吴国舅能同贾琮扯上什么关系,贾赦是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这时候,贾珍就一脸诡秘的笑了,笑道:“大老爷这就不知了。这位国舅老爷,因调了江南盐巡道,带了家眷起身赴任,不料过湖遇了风暴,虽未赴龙王的约请,却也遗了些财务,兼之错了方向,只得在途中寻了个旅店住下。偏巧那旅店附近的山凹,曾是咱们家老国公带兵大败反贼的地方,又逢着这国舅老爷近喜阅杂书,不禁忽生怅触,于是临风洒泪,慨然作诗,命家仆以水酒祭之……”

贾珍带着蜜汁微笑,讲了一个故事,颇有聊斋风格的故事。

吴国舅白日祭鬼,其夜,旅店失火,风势又急,火借风威,眼见得是一发不可收拾,尚未逃得性命,又有十数个大汉,持刀执斧,奔将杀来,雪亮的利刃映着火光,耀眼如同烈日,无人不知来者即盗。

偏身后是火,眼前是刀,无一处可躲。

就在此时,忽然远远的鼓角之声大振,山谷中喊天震地,间杂着马蹄声,弓弦声,兵器碰撞声,树荫之中有千蔟星火相接,依稀照见旌旗招展,戈戟森森,人马之众,计有万数。寇盗道是有兵埋伏,闻声而丧胆,只恨爹娘生的腿软,竟是望影而逃,四下逃窜。“顷刻之间,风雷交加,大雨自云中倾盆而下,天降大雨,灭了大火。众人再定睛一看,山谷寂寂,哪里有什么旌旗戈戟……”

饶是贾赦胆大过人,听见这些,也由不住的毛骨悚然,觉得脖子后面凉凉,似有什么风在吹。只是笑道:“这倒是件奇事。我闻得古人书上有阴兵借路一事,可是叫这些人给遇着了。可这与琮哥儿有什么关系?”

贾珍连连点头,顺手就拍了贾赦一记马屁,笑道:“到底是大老爷见识广,似我们这些小辈,就想不到这些典故。只是这事,最奇的还在后头。”

贾珍在贾赦跟前当起了说书先生,贾母这房中,自也少不了女先儿报信。

“原来,那些盗匪,都是附近的村民,故意指了错道,半夜再放火,谋财害命,毁尸灭迹,便是官府,也只当失了火……过了一夜,忽有几十个着铠甲的骑兵显圣,自陈是咱们家老国公手下的兵士,当年力战而死,尸骸不全,魂魄无所依从,故滞留于此,因得了吴国舅的祭,不敢忘恩,故而相救。”

却是尤氏在贾母跟前学舌。

贾母这些老年人,最是迷信因果报应,听见这话,正应了心事,笑道:“可见是这吴贵妃家中素日积德行善,方有此阴德福报。”尤氏掩口一笑,说道:“正是老太太说的,可见神佛是有的。”

凤姐儿瞅了尤氏一眼,拉了拉尤氏的衣袖,就笑了:“神佛自是有的,只是那些文人墨客见着个土堆子还要洒上两杯酒,做上几首诗呢,我就不信这几十年来,那些鬼兵鬼将,只得了这一人的祭。莫非这做了鬼也改不了势利眼。”

凤姐儿这话一出,满屋子大丫鬟小丫头笑得直不起腰来,鸳鸯更是笑得险些打翻了手边的燕窝汤。尤氏用手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娇嗔道:“真真二奶奶这张嘴,连死人也能气活了来。”

因又说道:“那吴国舅也问,既是死后有灵,如何不早日显圣。那些兵士便道,死后魂魄无依,便得了香火,亦无托梦显灵之能。今赖国公后人,笔墨有灵,烈烈忠魂,方为鬼雄。”

这话一出,贾母房中顿时静得可怕,什么大丫鬟小丫鬟,都不敢再露半点笑模样。只有凤姐儿大着胆子笑了一声,道:“哎呦,这可真是,老国公手下的兵士都成了鬼雄了,可不知咱们家老国公封了什么神?”

众人方如提线木偶一般,附和着笑了起来。什么阴兵借道,什么死为鬼雄,科学家早就解释过了,不都是磁力磁场的作用,走进科学都辟谣过多少次了,还坚信灵异的人,是想被精神病还是想被抑郁症啊。

贾琮很想用翻一个极具川普大帝风格的白眼,对贾珍展现王之藐视,妈的智障。

可是在一个皇家崇尚佛道,进士老爷服药升仙的社会,秉持什么封建迷信不科学的态度,妥妥是要被社会视为异端的。

贾琮固然可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但他又没有诗仙大人跨海斩长鲸的剑法,结果嘛,是可以预料的,只会被社会治安教做人。

所以,贾琮当下挤出两滴眼泪,掀开帘子进去就嚷嚷道:“封官封神从来非圣人不能为,老爷,肯定是你得罪了戴公公。”

贾赦脸刷的一白,似想到什么,旋即冲着贾琮吹胡子瞪眼喝道:“鬼话连篇,你知道什么?”

贾赦说出鬼话连篇这句话的同时,站在贾母房门口的贾政也同时走了进去,挺了挺肚子,端起工部员外郎不怒自威的架势,官威满满的吼了一声:“鬼话连篇!”

凤姐儿顿时尴尬了,她带着一脸僵硬的笑意,看向了贾母。

贾母心疼的一皱眉,搂过凤姐儿,朝着贾政没好气道:“你们听听,真真官威似虎,这是和谁说话?”

贾政方觉失言,忙忙上前向贾母赔罪,陪笑道:“儿子也是急糊涂了。”

贾政又冠冕堂皇,满脸正气说道:“儿子在衙里也打听过了,大老爷得的官实不关什么阴德福报的事儿,乃是吏部报上去的人选,今上和太上皇,既瞧着这个好,那个亦不差,左右为难,抉择不下。偏不知谁在今上跟前说了一句,大老爷爱马如命。这才有了圣上招大老爷入朝封官的事儿……”

贾母可不是那些人生理想只有相夫教子带孙子的无知老妇,因眯了眯眼,缓缓沉声道:“爱马如命,我怎么不知道?”

贾政满脸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大老爷的爱好向来颇多……”

贾母心知,绝不如贾政所说,但人前却不愿驳了贾政的面子,故笑道:“素来治大国如烹小鲜,料想是吏部报送的人,今上皆不中意,方择大老爷做了个千里马骨。”

众人皆称是,又在贾母跟前凑趣了几句,眼见贾母面露疲乏,方都散了。

一时人都去了,贾母闭目养了一会神,吩咐了鸳鸯一句。鸳鸯打起帘子,转身出去了,过了一会,回来向贾母小声道:“外头说,大老爷要不是爱马成痴,岂能住在马棚边上?”

贾母的脸色一凝,旋即叹了口气,命鸳鸯开箱取了条玉带,给贾赦送去。

却说贾政在贾母跟前,一时失言,自出来后,心中还有些抑郁难解,叹惜身边无个知心解意的人。因如此,贾政想起折腿的赵姨娘,故难得亲自去探视一番。

谁知,才进后院,就听见赵姨娘扯着嗓子嚷嚷道:“会巴结就是能耐,那些袭爵的是巴结死人,那些科举的是巴结活人,赵国基靠太监捐的官,巴结奉承下内宦怎么了?巴结不怕,就怕白巴结,白使钱。”

言语之粗糙难听,熏得贾政避之不及。

回了书房,虽唤了几位清客相公来品茶,但他自个却一味叹气不止。

诸位清客瞧在眼里,少不得安抚贾政几句,贾政素有才干,只是时运不济云云。也有消息灵通的清客,质问了几句时风日下,朝廷是怎么了,勤勤恳恳的做事不升官,倒是抱大腿巴结的得了势。

谁知,贾政听了这话,越发提不起劲儿来,又忽见贾蓉在二门前探头探脑,贾政少不得喝住贾蓉。

贾蓉忙谄笑讨好道:“适才跟父亲从戴公公府上回来。戴公公说,皇后娘娘看重大姐姐如看重自家晚辈一般,因这个缘故,就是贵妃娘娘并其他嫔妃娘娘也很喜欢大姐姐……”

却说,贾琮胡诌了一套获罪于天的话恐吓贾赦,成功惹得贾赦大怒,再一次拿到了滚出去的成就点。

到得第二日,贾琮方得知贾政当天就命备了一份厚礼,亲自送去吴天佑府上,回来又亲写了封信,命家人送去给王子腾。

于是,过了不到一月,府中就隐约有了传言,说元春得了今上的看重。

再过了半月,薛蟠就哭天抹地的上门来找贾琮了,薛宝钗落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我特么快疯了,天天加班,还要考科目二,没有一点练车时间,更没有把握就要去考试,明显是给车管所送钱啊,偏偏我怂,不敢和教练讲,但是这次不考,除非辞职,否则根本没有时间去练车考试了,纠结啊。

一起学车的几个人,都比我学的好,但是都没考过,我练到现在,没有一把顺利过关的,越来越不敢去考了。

三次元也烦,特么什么事都找到我,我有那么软吗?啊啊啊,什么叫做我不知道主动一点,我以为我已经分手半年了不是吗?中老年妇女的世界观,我真心服气。

102 刑克父兄

宝钗落选了?

贾琮先是一惊, 旋即很快平静下来, 只能感叹人力不及天数。

在有神有仙的低等玄幻位面, 天数只是大能手中的棋子, 宝钗落选等于必然要发生的事,想改变原著的剧情线, 其难度等同于去掀翻大能者的棋盘。

唉, 还不如躺平伸直, 等历史的车轮滚滚压过, 既然反抗不了, 只好享受了。

但是道理贾琮都懂, 可就是看什么仙子什么道人不顺眼,平心而论,扑街的网络写手嘛,都有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戾气, 认命的早搬砖去了,哪里还能坚持不懈的扑了一本又一本……

天数这个东西,伟人那句话怎么说的,与天斗, 其乐无穷啊!

贾琮怀着鬼胎,微微挑眉,故作讶异道:“宝姐姐这样的品行才华,又有戴公公的亲口允诺, 凭是谁落选也不该是宝姐姐啊?莫不是戴公公收了钱不办事, 这……”

薛蟠一听这话, 稀里哗啦的就嚎哭起来,哭得浑似昨晚上喝醉了酒被七八个大汉捡了尸般凄惨,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也不擦一擦,只扯着嗓子嚎道:“都怪我,都怪我……呜呜……我不是个东西……”

哭的贾琮是半点好心情也没有了,卧槽,这什么意思啊,上门哭丧左转去东府啊,再不济,荣国府也不缺厕所啊,薛蟠大可以放心大胆的哭晕在厕所,何必来扰他清净呢。

虽然满心的不遂意,但贾琮秉持着教养,还是拍着薛蟠的肩膀劝道:“薛大哥哥莫哭,俗话说的好,男儿有泪不轻弹。”

谁知,薛蟠听了这话,越发哭的大声,他那眼泪来得极便宜,更不要钱似的,大串大串的往下淌,没一会儿连地上也湿了一小块。

要是个美人垂泪,贾琮或许还会安慰安慰,可面对薛蟠这样一个满身肥肉的大汉,贾琮恨不能高举双手,剖开心来表白表白,他真的和薛蟠不太熟啊。

眼见得劝了薛蟠也不听,贾琮脑仁儿止不住的发痛,一闭眼,索性撩开手不管了,得,惹不起他还躲不起么,贾琮迈开腿就往外走。

一见贾琮要走,薛蟠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抱着贾琮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开了:“琮兄弟,琮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艹艹艹,你才是见死不救的小人,你全家都是见死的小人。

作为一个既不图财,也不害命,品德及其高尚的穿越者,贾琮从内心讲,是很想一脚将薛蟠踢出门去,彻底划清界限的。

他特么早过了中二期,就算洪兴大佬请他去做话事人,他也只会打电话给公安,请大佬们去吃子弹,更何况薛蟠这种和酷一点不沾边的犯罪嫌疑人。

与之来往过多,别人还当贾琮习于下流呢,这找谁说理去。

可真要一点情面不讲的将薛蟠打出门去,也并非没有烦恼,如今这世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亲戚尊长自然是非敬不可,除非贾琮是杀妻证道的剑仙一流人物,否则还是要在现实的规则里行事的。

所以,贾琮只能忍住不耐烦,没好气道:“薛大哥哥,你这话我就不懂了。我又不是活神仙,就是想学菩萨,以慈悲善念,救度世人,也要我救的了啊。”

薛蟠赶紧用袖子撸了撸鼻涕,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瞬时绽放出激动的光芒来,连连说道:“琮兄弟,你是我的亲兄弟,外头人都说你是千年一出的奇才,别说神仙菩萨,就是文曲星下凡也比不得……”

一顿蹩脚的马屁拍的贾琮是哭笑不得,千年一出的奇才?

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打扶桑渡海而来的岛国小民,千年一出,千年一遇的名号都是随便发的,一点都不值钱。

像□□上国就谦虚多了,我泱泱中华,什么不多就是人多,哪怕旷世奇才也只是一时人杰,千年一遇,百年一遇的只有天灾,真应了那句多难兴邦。

许是窥见贾琮的神色温和了许多,薛蟠立马趁热打铁的哀求起来:“琮兄弟,你就帮帮忙吧。若只为着落选,我也不敢厚颜求你……偏我那妹妹命苦,落选不说,还叫人传了个刑克父兄的话儿出来……都怪我……”

什么?宝钗刑克父兄?那他面前哭的稀里哗啦的莫非是只鬼。

一股寒气顺着贾琮的大腿直往上窜,别开玩笑了,他既不姓宁也不姓许,更不认识什么燕赤霞和法海大和尚啊。

不知道作为**接班人,念念二十四字真言,是不是也有效果啊?

贾琮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注视着发出呜呜咽咽奇怪声音的薛蟠,忍不住抖了抖腿,往后抽了抽身,露出一副骇然的表情:“薛大哥哥,我胆儿小,经不得吓。莫非宝姐姐还有个夭折的哥哥?”

薛蟠登时止住哭声,也懵住了,愣了好几秒钟,才忙不迭解释道:“琮兄弟,你听我说,不是这么回事,都怪那死剩了的贾雨村……”

原来,薛蟠争抢香菱,打死了冯源,闹出了人命官司。仗着四大家族的权势,苦主告了一年的状,就是没个青天大老爷敢做主。

薛蟠更没当回事,人又不是他亲手杀的,就是官差上门,也不过破费几千两银子罢了。

谁知贾雨村一上任,为了巴结王子腾,徇私枉法,言说薛蟠被冤魂追索,暴病身亡,胡乱了结了此案。

官司是了了,可薛蟠在官面上就成了死人了,平日里倒是无关痛痒,但宝钗一入选,就是现成的把柄。

说白了,这小选的名额也就那么多,少掉一个是一个,宫廷固然深似海,可一旦飞上枝头,姊妹兄弟皆列土,光彩生门户,这样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就算是不想斗,但背后的家族父权,也会逼着她们去斗去抢。

“我是万死也活该,可我那妹妹,进宫不成,又坏了名声,旁人都说既刑克父兄,只怕命中亦克损夫婿。我那二舅母,先前还同我母亲说,我妹妹那般才情德貌,谁不看重,我舅舅早留意了几个大家子弟,虽不是天上麒麟,亦是世间英才,只是妹妹要进宫,一时不好提及。这会子我妈再上门去,二舅母却说她帮着问了好几家,那些大家太太奶奶们,都说自家德薄福浅,泥沙难配珠玉……我那妹妹,好生命苦……”

贾琮也只能一叹,那些太太奶奶们,最是崇佛信道,迷信忌讳的众多,宝钗品德再好,也抵不过一句刑克夫婿。

事关人命,谁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就是有那等子攀附王子腾,不信命理,以求亲媚上的人家,可有这风声在,但凡家中有了不顺,岂有不疑到宝钗头上的。

王子腾再能耐,也管不到人家家中去啊。

难怪日后薛家死抓着宝玉不放,宝钗出了这事,想找个比贾宝玉强的还真不容易。

贾琮感慨,看不出来,王夫人还挺讲姐妹情的,能始终坚持金玉良缘。

贾琮到底是写过退婚流的人,听见这些,心中未免也生出那么一丝微妙的同仇敌忾,带着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贾琮冷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太势利了些。薛大哥哥,依你的意思……”

薛蟠一听忍不住抱着贾琮的大腿,嚎哭道:“琮兄弟,你素来是有大本事的,你就想个法子,让我妹妹再选一回……”

噗,贾琮一口心头血险些喷出来,数十年道行险些毁一旦,再选一回,薛蟠当这小选是选超女还是超男,落选了还有复活赛啊。

贾琮扭曲着一张脸,死命的抽腿,仿佛地面通了电一般:“薛大哥哥,你开玩笑的吧,我要有这本事,我特么还让你去求戴公公。真心的,你还不如再去求求戴公公?”

薛蟠满脸通红,一副哭倒在地的模样,边哭边说道:“我备了厚礼去求戴公公,戴公公把礼都退回来了,说宫中贵人最讲忌讳……我也知道这事不可行,可我……我没法子……”

懂了,薛蟠这是走投无路了,贾琮恨不能仰天长啸一回,这特么都什么事啊。

于是乎,贾琮对着薛蟠极其诚恳的说道:“薛大哥哥,咱们也不是外人,我呢,也老实和你说,我这人从不信什么命理,我只信一件事,人定胜天。宝姐姐这事,在我看来,和命理也无关,只是世态炎凉罢了。我们家珠大哥也去得早,可有谁敢说元春姐姐克兄的……无非是瞧着薛大哥哥既不能为国出力,亦不能为君分忧,所以才敢如此造谣生事。”

贾琮忽悠的功力全开,露出几颗小白牙,论洗脑,他是有几千年先进经验的,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把薛蟠洗成单细胞:“俗话说的好,财可通神,势能役鬼。虽然说婚姻论财,是夷虏之道,但是朝廷的官职都能买卖,倘或千万两银子的家业,便不能得公主下降,取个郡主也是不难的……莫欺少年穷嘛。”

薛蟠被贾琮洗的两眼直发愣,满脑子都是贾琮描画出的美好的场景,他的最高理想不过是借着妹妹的裙带,当个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保住家业不败,便是一生圆满。

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可以暂时立个千万两家产的小目标,日后说不得也能娶个公主郡主什么的。

待到贾琮说出莫欺少年穷的五字真言,薛蟠本来已经站起来了,扑通一下,又给贾琮跪下来了:“琮兄弟,你就是我的亲兄弟,嫡亲的兄弟……”

贾琮笑了笑,笑得极是云淡风轻:“哎呀,我听说做善事能改命。”

作为一个穿越者,不逆天改命,怎么能叫穿越者呢? 2k阅读网

103 高接青天

古语有云,积金不如积阴功。:乐:文: 3.

易经上说, 积善之家, 必有余庆。俗语更道, 一运二命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

明朝时出了本了凡四训,到了现代,成了无数名人吹捧断恶修善, 灾消福灭的神书。

这书里讲的什么呢, 人的命, 虽然是天注定, 但也是能改的, 求富贵求长生求子孙, 只要多做善事, 没什么求不到的。

书里头举了十个例子,秀才爹荒年赈济, 于是儿子中了举人,举人爹继续修桥铺路, 于是举人做官做到了两浙巡抚。

林家老太太作粉团舍人,舍了一个道士两三年,于是道士点明了一处子孙贵显的风水地, 老太太死后葬之,子孙后代那是累代簪缨,甚至有了无林不开榜的童谣。

这诸多例子,无一不在讲述一点,行善能改命, 施斋舍佛,儿孙当享世禄。

这样的书,寺庙道观不印刷个上万本,免费散发给信徒,那都是主持大和尚的不称职。

至于现代,不用说什么子孙享世禄的空话,是个人都知道广行善事能发财致富,建立个慈善基金,到处募捐,募来的钱收个百分之三十的管理费,转到另一个基金会,再收百分之三十的管理费,最后若还有多出来的善款,就用来赞助富豪登山,资助官员研究外语,何止子孙享世禄,连父母亲戚也一并享了。

就是建不了基金,没事吆喝一大堆爱心人士,上高速拦车救救猫狗,在网上号召捐款,日积月累,那也是发财的好方法。

高速拦车太危险,也可以去医院抢绝症婴儿,和百度推荐的医院合作救治,或者干脆不治,在网上号召爱心人士捐款,既得名又得利,不要太愉快,有了名还愁没钱,当个营销号发条微博,也要十六万呢。

况且用官场现形记中申大先生父亲的话说:“……自从做了善事,到我手里,如今房子也有了,田地也有了,官也有了,家里老婆孩子也有了,伺候的人也有了,哪一桩不是做善事来的?”

到了申大先生,非但家财几十万,头上还有了亮蓝的顶子,眼见着就要转红不说,申大先生的儿子也即将做道台,真真是为善至乐,行善改命。

这些□□,古人更是极懂的,一句劝捐世家,一句经手私肥,雷殛火焚,便尽在不言中了。

后世破四旧,破的太彻底,无端让洋人背了个黑锅,以为这募捐众筹发家致富等方法,乃是漂洋过海的坏风气,殊不知,乃是老祖宗那时候就有的。

要是一般的穿越者,面对薛蟠,顶多宣传一下安利的先进性,鼓舞薛蟠加入直销的大家庭,为直销在古代发展做出巨大贡献。

但贾琮这种常年沉迷网络的扑街写手,想来是不屑这些狗血套路的,薛蟠的人设是能搞直销的人才么,既不是能说会道,耐力头脑也没满点,去搞直销,被下线逆袭洗脑,倾家荡产还是轻的,更大可能是倾家荡产之后,还要作为首脑进监狱捡肥皂。

像薛蟠这种人,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人际关系更是一团糟,满身黑历史,就算是行善能改命,也得讲究行善的方法,学武打明星建立什么基金会,那是完全不可行。

且不说薛蟠打娘胎出来就和满身正气不沾边,就算有那么些几千度近视的睁眼瞎子将薛蟠这个白胖子误看成了唐玄奘,那也得薛蟠能拉下脸来募捐啊。

人嘛,不要脸皮的,脸皮比城墙厚的那都是极少数,要不然,人人都行善改命发财去了,谁还来建设国家啊。

幸而贾琮熟读网文,对各种发财套路,那是理论知识满腹,要点拨一个薛蟠,那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薛蟠呢,又是个直性子的人,他若信了谁,那便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他素信贾琮是荣宁二府第一个有本事的人,又有宝钗入宫的事儿在前,这回得了贾琮的指点,竟如同得了圣旨,信服的不能再信服。

薛蟠转愁为喜不说,那是一路想着贾琮描绘的前景,哼着小曲儿,往家里走。

及至到了家里,嘴上还哼着曲儿,咿咿呀呀,今朝郡主到我家,你看她面似芙蓉初出水……薛蟠快活的像一只弹奏得冬不拉的小猪。

却说宝钗自负青云志,道是入宫之后,便是高接青天,哪怕银河度鹊桥,也是举手可得,不想造化弄人,命中不该朱紫贵,也只得徒叹奈何啊。

虽在人前依旧如常,但人后却难免添了几分心病。

她自诩才学人品,样样不输于人,只因家世,便低人一等,好容易贿赂宦官,有了青云直上的机会,岂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竟得了刑克的名儿,被人送出宫来,若是她有不是还罢了,偏只因薛蟠不成器,被人做了文章。

想到在宫中时,那些宫人满口夸她,论稳重大方,她不在元春之下,论相貌,宫中美貌者虽多,但在诸多备选的仕宦名家之女中,她亦是第一等,论才学,如今的仕宦名家,多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能与她一分高下,也无几个,论女红,她的针线乃是在金陵打小随名师学过。

只因她样样出众,又家世不如人,才入宫便有那等自诩家世的仕宦千金,替宫人问她讨宫花,还说什么,虽是宫中作的新法儿,却由薛姐姐家承办,自是有比进上更好的……其骄慢无礼,竟是半句也不曾掩饰。

亏得宝钗涵养大度,虽则心中不快,终究一笑而过。

当时宝钗还认为以家世自夸,十分可笑,如今回想起来,倘若她出自贵显世族,又岂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总之,宝钗越想越是愁闷,兼之屋中寂寞冷清,一时触动心肠,眼含珠泪,叹了一会,终忍不住掩面,低声哭了起来。

薛姨妈正来看宝钗,在屋外听见宝钗的哭声,只觉五脏六腑都搅痛的厉害,她想劝宝钗几句,可又不知该怎么劝。

她也不是没想过去求人,可王夫人的闺女,刚得了天子的看重,四大家族,都关心元春的前途去了,谁还有闲心去管宝钗落选的事儿。

何况元春这事,难免勾起薛姨妈数十年的心病,其实这心病,说来也就一句话,老来万事不如人。

总之,薛姨妈再宽厚豁达,心里头也有点不受用,怕脸上一时带出来,于姐妹情分有碍,故也不敢往王夫人跟前去。

除去求哥哥嫂子帮忙之外,又打点了厚礼去求同在户部挂名行商的老亲们,偏这些皇商们,于这落选的事儿,也没甚助力,无非打探了些宫中无关紧要的消息告诉薛姨妈。

说什么宝钗本无大错,只是容德太出众了些,无人不赞,惹了妒忌小人的眼。

又有人说,听得某某郡主身边的嬷嬷抱怨了一句,天家之女,天下至贵,若连伴读的女官都不如,岂不是说她们这些人失职。

还有薛家老亲悄悄打发人来说,宝钗乃是受了元春的牵连,因圣上赞了元春一句,可为女中学士。

便有人在皇后娘娘面前进言说,如今世风日下,天下有一等人,满眼富贵,却对外矫词斥责之,实则欲以此为荣身之梯,这等人,如为臣者有二心,不可不详查。

既有人进了言,虽则皇后娘娘没理会,但底下的人却不能不多想一些,一个元春也罢了,要是再来一个…

这些消息,除了让薛姨妈郁结于胸,并无半点作用,心疼兼无力,薛姨妈掀开帘子走进去,搂着宝钗儿啊肉啊的痛哭起来。

宝钗的眼泪益发止不住,薛姨妈几乎要哭死过去,一旁的香菱金莺也跟着抽泣不已,正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谁知薛蟠拖着咿咿呀呀的戏腔,欢快的蹦哒回了家。

“畜生,你还有脸回来。”薛姨妈瞬间狂暴了。

“我怎么没脸回来了?”薛蟠一脸无辜兼委屈。

薛姨妈恨得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个畜生,害得你妹妹这样,你还好意思出去喝花酒,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是是是,都怪我,可我没喝花酒,你不能冤枉人啊?”薛蟠瞪着眼睛分辩道。

薛姨妈越发生气:“没喝花酒,你哼什么曲儿,作死的孽障,你妹妹这样,你还高兴呢。”

薛蟠也动了气,置气道:“我不唱曲儿,跟你一样,天天守着妹妹哭,说什么一岁大过一岁,再没人家求亲,可怎么是好?你放心,我这件大事若成了,将来少不得有几百家显贵来求妹妹呢。”

薛宝钗听得这话,再顾不得哭,忙忙抬头问道:“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ps:赶着出门,先发出来再修改吧,我特么怕我修着修着又不想写了。

另外:我最近为工作的事情神烦,不是啥大事,就是各种恶心。劳动法这玩意,在大部分情况下,真是一张废纸。

104 下和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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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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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一文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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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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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思来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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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金光万 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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