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明朝之牧狼 - xp1024.com
《穿越明朝之牧狼》


第一百零一章 有希望,才有未来(大结局)

五一小长假,芙蓉镇异乎寻常的热闹,计划中的二期改建提前结束,“江南芙蓉休闲游”正式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先期宣传做得好,前来旅游的人实在多,多得让镇里的领导都觉得着急,还好,老百姓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充足,不至于闹个措手不及。

而慕轩这边更是热闹,因为他今天结婚!

结婚?跟谁?

当然是跟梓峪!要是跟别的女人,他恐怕会被爸妈赶出家门。

慕轩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嫣菲、梁欣然、米沁歆、林旖旎和妍曦都觉得万分失落,不过没有人对慕轩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因为,梓峪已经怀孕了,再不赶紧办婚礼,可就穿不上婚纱了。

不过,作为补偿,嫣菲她们每个人都可以向梓峪的新郎提出一个要求——当然是可以接受的要求,像“换我做新娘子”之类的要求肯定是不行的。

慕轩凌晨四点不到就从家里出发,驱车前往沪上接亲,胡益士、谭明、小马、张诚、柳屽他们作为伴郎护驾前往,不出所料,他们在练家遭遇了“重重阻挠”,这些阻挠主要不是来自练家——梓峪的那些哥哥嫂子倒也想凑凑热闹,只是有老爷子和练劭斌父子俩替慕轩挡着,下不了手,而是来自新娘子身边那些伴娘——对,就是梁欣然、米沁歆、林旖旎、妍曦、沈莉洋、伍斯斯她们几个,那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要求让慕轩瞠目结舌,幸好在场的都不是外人,而且他跟梓峪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不管什么要求都是来者不拒,只是为什么我那么配合。某些人的眼眸中却动不动就暴露恶狠狠的“总有一天跟你算总账”的神色?而且这要求怎么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啊!

对这些伴娘,老爷子和练劭斌可就不方便板着脸训人了,幸好蒙淑宜这个丈母娘疼女婿。及时来一句:“好了好了。别误了吉时!”总算给慕轩解了围。

慕轩接了新娘上车,练家老爷子率领练家大军跟着上车。车队浩浩荡荡直奔高速公路入口,在那里,车队更加壮观,因为米老爷子跟关蕴涛、林慕野、唐岳云等一大帮子拖家带口的开车等着。老天爷也还算帮忙,除了天气晴朗之外,也没让这么壮观的车队在高速上堵太久,婚车总算在吉时之前赶到了新郎家。

慕轩结婚,他老爸那些战友、同学中凡是能抽出空来的都赶来了,其中不少是军、政领导,省里、市里都有不少领导闻讯赶来作陪。而镇里原本已经有好几位领导代表镇里出席婚礼,一听这么多领导来了,整个镇里只留下值班的,其他的都来了。

这阵仗。让全村都惊动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而当迎亲车队回来时,全村更加轰动了,这么多的豪车,这么多的美女,比任何豪华车展看得都过瘾啊!

这么多的宾客,慕轩家再大也坐不下,不过门前早就搭上了帐幕,大家就在帐幕下观礼,而且全村基本都是本家,全村人早两天也准备好了,各家各户都摆上八仙桌,这么多人坐下绰绰有余。

婚礼属于中西结合的,新郎新娘拜天拜地拜尊长,两家长辈都热泪盈眶——这小两口能有今天,真是不容易啊!而后又忙不迭的让梓峪起来——人家现在可是享受国宝级待遇的啊!

小甜甜却一点都不了解舅舅舅妈磕头的辛苦,居然嚷嚷着:“舅舅舅妈,我也要拜年,我也要红包!”妮妮和小阚在旁边哄着她,她才没有过来凑热闹。

新郎新娘敬酒的场面最为壮观——出了这家进那家,近百户人家敬过来,那么多酒下肚,慕轩和梓峪这小两口觉得比特训三天三夜还要累,这种时光,真是痛并快乐着啊!

作为伴娘、伴郎,梁欣然、米沁歆、林旖旎、妍曦和胡益士、谭明、小马、张诚、柳屽他们都喝得不少,其实知道梁欣然、米沁歆她们身份的来宾们都不敢“难为”她们,而不知道她们底细的也慑于她们的容光,不敢放肆,可是她们几个却非要陪着新郎新娘喝酒,而且喝得比伴郎们还猛,最厉害的是胡益士他们都醉醺醺的了,她们四个居然半点事都没有,反倒因为脸上飞霞而越发明艳动人,惹来更多惊艳的目光。

不少来这里休闲的游客也被这轰动全村的婚礼吸引了,跟着村里人看热闹,结果开席的时候,不少游客被热情的村民拉着一块坐下开吃,正是在这种情形下,褚露跟张诚意外的“重逢”了。

跟张诚分手后,褚露辞了工作回了老家,跟家里安排的男朋友开始了新恋情,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应老家那种生活节奏了,她也不自觉的老拿新男友跟张诚比较,越比越觉得心里堵得慌,两个月之后,她不顾家人的反对,跟新男友分了手,再次回到了沪上,在一家小公司找了一份新工作。

她原本想去找张诚,却又怕得不到他的原谅,就先悄悄联系伍斯斯,结果从伍斯斯那里得知一个让她失落万分的消息:张诚已经有新女友了,对方是个白富美!

那段时间她情绪低落,公司一个单身男同事对她嘘寒问暖的,呵护备至,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情侣。男友在公司混得也算不错,对她也很好,但是午夜梦回,她还是不由自主想起张诚,想到他现在跟一个白富美双宿双栖,她就觉得心如刀绞,最后她忍不住了,去找张诚,却发现他不在沪上;给他打电话,却发现那个号码已经停机了……

这一次,男友趁着假期带她来这里玩,她意外发现结婚的竟然是原慕轩,而伴郎中的那个熟悉身影可不正是张诚么?看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的样子,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听伍斯斯说,他现在发展得很好,前途无量;而那个一直在他身边如小鸟依人的靓丽女孩就是他的新女友吧?看她对张诚巧笑倩兮、照顾备至的亲密模样。真让人心里堵得慌啊——曾几何时,被你搂着胳膊的那个男人是我的呀!

今天梓峪的伴娘中,沈莉洋是最不称职的,穿着一身白色短款礼服。像只美丽的白天鹅。一直粘着一身黑色礼服像只黑天鹅的张诚,张诚到哪她到哪。张诚坐着她绝不站着,张诚端杯她就倒酒,张诚张嘴她就夹菜,那个伺候到位的殷勤劲。简直把张诚当成无胳膊残障人士了,其他人也早就习惯了他俩这腻味劲,只当他俩是空气,有时实在看不下去就刺他们两句,张诚和沈莉洋也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反而嘻嘻哈哈的,浑然不知道深深“伤害”了躲在人群中的前任……

酒宴散席。已经是深夜十点多,沪上来的宾客都被安排住下了,大家也都累了,连闹新房的劲都没了。胡益士就开车送新郎新娘去新房,新房在镇上,三室两厅,是原凯峰给儿子、儿媳准备的,慕轩原本希望住在家里,原凯峰却说年轻人应该过二人世界,父子俩各执己见,差点吵翻;梓峪觉得反正两边离着不远,可以每天回家,镇上那房子最多就是当宿舍用,慕轩才算勉强同意。

这一回,慕轩才发现住开的好处了。

他们前脚刚进新房,梁欣然、米沁歆、林旖旎和妍曦她们四个后脚就到了,她们说不想住在别人家里,只想过来沾沾他们小两口的喜气,慕轩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几位姑奶奶,今晚可是我俩的洞房花烛夜啊,你们四个住在隔壁想干嘛?

梓峪却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说:“我都累死了,不管你们了,自己拿被子铺床去!我要睡了!”她还真跑进新房关上门,不管了。

梁欣然她们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却把慕轩这个新郎官当空气,嘻嘻哈哈进客房和书房,动作迅速,一转眼间就把床都铺好了,可她们又不急着睡,把慕轩拉进书房,梁欣然打头,说:“新郎官,咱们该谈谈条件了!”

谈条件?什么条件?慕轩莫名其妙。

“我们没跟梓峪抢着做新娘,你不是答应给我们每人一个补偿条件吗?”米沁歆好心的提醒他。

哦,是这事啊!慕轩恍然。

“我先说,我先说!”梁欣然一点都不客气,扳着慕轩的肩膀让他对着自己,“我也没别的要求,只要你给我一个孩子,你跟我生的!”

孩子,我跟你生?慕轩大张着嘴,明显被吓到了。

“我的要求也一样。”米沁歆声音低低的,不过眼神中的坚决之色不容怀疑。

你也要跟我生孩子?慕轩的嘴巴没办法合上啊!

梁欣然拉着米沁歆起身就走,出门时不忘向一直坐立不安的林旖旎喊一声:“小妮子,该你了,大胆点,说!”

慕轩张着嘴巴转头看向林旖旎,眼神中满是惊叹:小妮子,难道你也想——

林旖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脸色更加忸怩,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出门而去,慕轩更加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

“哎呀,真是——”,妍曦很无奈的摇首,而后自告奋勇,“大叔,我替她说,林姐姐的要求就是,你得允许她这辈子都留在你身边不嫁人!”

这辈子都不嫁人了?慕轩欲哭无泪,我这辈子能心安吗?

“大叔,你别担心,我不会这么想的,我这辈子一定会嫁人的!”妍曦非常懂事的安慰他,“不过,大叔你一定要记得,等我大学毕业那一天,你一定要向我求婚哦!”

她很认真握着慕轩的大手,伸着小指跟他拉钩,之后得意的一笑:“大叔,你可不许耍赖哦!”。

话音未落,她就推着慕轩出了书房:“大叔,新娘子等着呢!我们也要睡了!”

慕轩傻傻的推门进了新房,梓峪已经洗好澡了,正坐在床上看手机,见他进来,头都没抬,说:“快去洗澡,等着跟你算账呢!”

算账?算什么账?慕轩脑子抽一下,却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卫生间。

十几分钟后,他洗好澡出来,才在床边坐下,梓峪就把自己的手机给他看,原来,梁欣然把她们几个提的要求都一字不落的发给她了,其中,还有嫣菲的内容,她说她就不提什么要求了,只要慕轩不缺席小康康成长过程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就行。

“看来,你得花一辈子时间补偿她们了!”梓峪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幽幽的说。

慕轩转身拥她入怀,心中万分歉意,梓峪明白他的心思,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说:“别担心,我不会怕的!你现在是我老公,很快就是我孩子他爹,我倒要看看,她们谁能把你抢走!”她握紧拳头挥一挥,一副女汉子的剽悍模样。

这才是我所认识的梓峪啊!一瞬间,慕轩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下来了,这辈子既然是这样了,那就尽量过得开心些,也让这些爱我的人也都过得开心些,对,就是这样——这算不算破罐子破摔?

梓峪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微微一笑,忽然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老公,该洞房了吧?”

慕轩的心一荡,低头看着她春光外露的娇俏模样,食指大动,梓峪却故意拉过被单遮遮掩掩的,说:“不行,会伤到宝宝的!”

慕轩的脸色一垮,梓峪噗嗤一笑,抛出一声杀伤力惊人的娇吟:“要不,我帮你——”她的丁香小舌在娇艳欲滴的唇上轻轻一舔,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轩的心蹦蹦跳,这个洞房之夜,注定是充满诱惑的啊!

隔壁房间里,四个女人拥被躺着,却都大睁着双眸难以入眠,而且,眼眸中都闪动着同样的光芒——那是对未来幸福美好生活的憧憬。

在慕轩从小到大生活的房间里,小康康已经睡熟了,两只小手轻轻抱着自己的小脑袋,嫣菲靠着床栏,看着熟睡的儿子,眼眸中满是希冀之色——生活,有了希望,才会有未来,不是吗?

这一夜,很多人都睡得很晚,但都睡得很踏实,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离幸福的未来就又近了一步……

(全文完)

ps:

很抱歉,因为工作关系,加上家庭原因,一个本该早就结束的故事被无斋拖了这么久!结束得有些仓促,如果还有什么坑没填上,麻烦各位多多谅解!这么久以来,承蒙不少书友的鼓励与陪伴,容无斋另找时间加以感谢。

第一集 登徒子

“雨水”已过三天了,这样的节令时分,在江南,应该会有些许春的迹象了吧,但在这吕梁山脚下,扑面而来的风仍带着凛冽的寒气——甚至感觉像是杀气,绵延的群山顶上仍然压着厚厚的冰雪,沉默了一冬的溪流丝毫也没有揭开冰盖的意思。

夕阳西沉,寒冷的气息沁人肌骨,但庄小姐毫不在意,她一个人茫然的行进在坚硬崎岖的山间小路上,周匝的暮色,刺眼的雪色,凛冽的北风,漫天的寒意,似乎早都不存在了,因为,她的心里,此刻反反复复滚过的,是她人世十九年来的凄风冷雨:

父亲寒窗苦读多年才踏进朝堂,曾经官居礼部员外郎,却因不满朝中奸佞横行而愤然辞官;同一年,自己从小订下的娃娃亲许家公子,不幸染天**折,自己就背上了“未嫁克夫”的恶名;父亲归隐故乡太原,与这小梁庄的梁老将军一见如故,相交甚欢。梁老将军一介武人,却通情达理,在跟庄家交往了两年之后,不受世俗所扰,为其次子梁健求亲,结果,自己就成了梁家的未来儿媳。原以为磨难到此为止,谁知就在庄梁两家攀亲的第二年,梁老将军跟长子梁豪就在边关的一次战役中壮烈殉国,梁豪那才过门半年的妻子趁人不备,自缢殉节了,自己再次陷入所谓的“克夫家”的恶名之中,那时的梁老夫人却力排众议,继续承认她这个梁家未来媳妇,而且准备在梁健守孝期满之后就给两人办婚事,而去年十月就已守孝期满,原本她应该是梁家妇了,但大同战事激烈,梁健非要去军中效力,说要为父兄报仇之后再回来成亲,现在看来,真正的磨难才刚开始——昨天,梁老夫人把自己一家三口都请了过来,说要退亲。老夫人始终不说原因,自己的父母都快急出病来了,难道,当年被母亲仗剑驱赶出门的江湖术士没有说错,自己一世就是扫帚星、克夫命?

无铭跟在庄小姐的后面,离着有五六步的距离,一边暗自留神对方的安全,一边却也忍不住悄悄盘算着,看这个女孩子的身形步法,应该练过武,看她一个娇怯怯的大家闺秀,十七八岁的年纪,轻身功夫算练得不错了,但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上这小山,究竟想干什么呢?在自己之前的那个时代,这样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正在忙着享受虽然紧张但也充满乐趣的高中生活,可不像眼前的这位,已经深陷残酷的现实生活之中了。话又说回来,这样容颜绝美、清丽出尘的女孩子,在那个时代,定然胜过那些搔首弄姿、光芒四射的美女明星,所谓的绝代佳人,也就是这样的吧!

“小心!”无铭看她脚下一滑,险些跌倒——这可是在山崖边上,虽然整座小山也就两百多米高,但这种冰天雪地的,摔下去想要不死,恐怕很难啊!他终于忍不住轻喝一声。

庄小姐双肩一震,似乎吃了一惊,这才回到了现实中,也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登上了小梁庄外西侧的这个小山头,脚下冰雪簌簌,眼前暮色茫茫,她转首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眼神中的讥诮与冷厉之色非常明显,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个男人的到来,自己那未来的婆婆才决定要退亲的。说起来,这个男人以前给人的是一种振奋与感动、惊叹与崇拜、向往与期待,因为,他是威震敌胆、名动晋陕的“无命将军”方无铭!

虽然身处深闺,但跟这太原府许许多多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一样,她对这位无命将军耳熟能详,传言中,这个男人枪法如神,勇冠三军,曾率麾下五十壮士力敌鞑子八百铁骑,竟杀得来敌鬼哭狼嚎、一败涂地;曾在数千敌军阵营中单人独骑,来去如风,连取敌军两员主将的性命;更曾于某次战役中身中一十三箭而屹立不倒,力战不止,惊得敌军丧胆而逃。此后鞑子把他看做“杀神”,畏之如虎,其所到之处鞑子无不望风披靡。据说他十六岁就从军边塞,如今是大同卫所的一名千户,从五品的品阶,朝廷为表嘉奖,特授其从五品武毅将军之职,虽然是个虚衔,但边塞军民爱其勇武,敬称其为“无命将军”,言其作战时奋不顾身、毫不惜命,甚至有不少百姓传言他是狄青再生——北宋仁宗年间的大将狄青正是山西汾阳人,出身贫寒,精于骑射,每次作战都是披头散发,戴铜面具冲锋陷阵,立下了累累战功,曾凭军功做到枢密副使,民间把这位面具将军说成是武曲星转世,视之为“战神”。,

不过据说这位无命将军真正的本领远不止作战勇猛,关键是他喜欢鼓捣各种武器装备,正是他鼓捣的那些强弓劲弩、火铳大炮,使得大同、宣府一带固若金汤,鞑子再不能像从前一样来去自如、肆意掳掠了;而且,他的练兵方式也是独树一帜,麾下那来自西北的上千名卫所军士在他的操练之下,竟然跟他一样,个个强悍善战、视死如归,铸就了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血狼军”。

但就是这个传闻中近乎神话人物的无命将军,这一次却成了自己噩梦的制造者,不知道他给梁老夫人带来了什么坏消息,老夫人竟然那样坚决的要求退亲,毫无从前力排众议时对自己的怜惜之心!

瞥着这个满脸髭须、除了双目炯炯有神、身量高大些、容貌却似乎非常模糊的男人,庄小姐此刻心中真的只有无止境的怨恨与愤怒。

这个方无铭,真是个杀神!

无铭非常敏锐的感觉出了来自对方的敌意,尤其那种冷厉讥诮的眼神,让他的心中某种情绪不由自主就强烈起来——这样的眼神,多像嫣菲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眼神啊!嫣菲,嫣菲,今生今世,再无法与你相见了……

要说起来,其实他对这位庄家小姐的第一形象非常好。昨天来到梁府之后,跟老夫人说明情况,老夫人当即就决定要跟庄家断绝关系。今天,庄家一家人匆忙来到梁府之时,无铭原想回避,老夫人却一定要他做个见证,于是,他跟这庄家一家三口初次见面了。

庄老先生名庭,字博容,其实不老,才四十出头,面容清癯,身材修长,是个书生气很浓的夫子形象;庄夫人看上去竟只有三十一二岁,容颜美丽,眼神时不时闪现凌厉之色,无铭知道她肯定也是个练家子;而最引人瞩目的,自然是这位庄家小姐,身量只比无铭矮了一个头不到,按无铭的想法,完全是后世模特儿的身材,加上黛眉琼鼻、明眸皓齿,又有后世模特儿们永远不可能具备的那种融合了娴雅仪态、清雅书香、优雅风度的高贵气质,着实让无铭惊艳不已!他暗自感叹之余,发现这个看似柔弱的大家闺秀,眼眸中不时闪动着倔强与自信,倒让他更有亲切感了——怎么看,都觉得像嫣菲。

此刻,看她只是梳着未出阁少女常梳的简单小髻——连支发簪都没插,更别说其他饰物了,耳上晃动着滴水状的耳环,一身深色长袖褙子——俗称的披风,外加一件素色棉斗篷,在山顶的呼呼风中静立着,发丝舞动,衣袂飞扬,加上时不时的香泽微闻,更是风姿若仙,大有御风而去之势,无铭对自己之前的印象却有了怀疑,于是故意淡淡一笑,用对方可以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自言自语起来:“原来千金小姐受了打击也不外如此!一个人悄悄来这里,是想从这里跳下去吗?那样,是不是就能一了百了了呢?”他的目光刻意不看对方,只是注视着山下的皑皑白雪。

庄小姐对他怒目而视一眼,立即转开了视线,只当没听见,无铭却毫不气馁,继续自言自语:“姑娘此刻,是否正在自责不已,认为自己真的是所谓的扫帚星——”

扫帚星?这个传闻中叱咤疆场的男人怎么像个长舌妇,说话那么难听!

还有,这个男人称呼自己什么?姑娘?要是本小姐没弄错,那可是南方人对教坊里的那些风尘女子的称呼!

庄小姐心中怒火熊熊,但却仍然保持沉默——你这种小小的激将法,本姑娘——呸呸呸——本小姐才不会上当呢!

“其实当扫帚星也没什么不好,所谓的扫帚星,其实应该叫哈——咳咳——彗星,”无铭心说好险,差点就脱口而出“哈雷彗星”了,“彗星可是非常美丽的,许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机会见到,而姑娘却似乎并不想做彗星,但又不得不做人们口中的扫帚星,这才是姑娘感到老天也不公平的地方吧?天道不公,红颜薄命,怨天无眼,恨地无情——哼哼——哈哈——”,

无铭悠悠然的话语,使得庄小姐心中第一次吃了一惊,转首瞥来,这个看似粗犷无礼的男人,怎么好像能看透人的心思啊!

无铭看出了对方俏脸上的些许变化,不由自主想起嫣菲,想起当初自己与她第一次见面时针锋相对的场景,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继续说:“不过,这老天爷何时开过眼,何曾有过情?天若有情天亦老,与其信它,还不如信自己的双手!”他的目光转向黑魆魆暗无星月的天空,冷冷一笑,竟然还示威似的冲着天空挥动双拳,那模样,似乎上面真的有一个制造了诸多不平的罪魁祸首一样,这让庄小姐心中竟也觉得更加鄙视,这个男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太会装腔作势了,一会儿脸色暧昧,一会儿又义愤填膺的,在这儿装给谁看啊!

“如果姑娘真的认为红颜薄命、想要弃世的话,我可以帮你——”庄小姐还在愣怔当中,突然感觉森冷之气袭来,未及转首,对方已经侵至自己身边,伸臂揽来,她下意识的错步左闪,很自然的显露了练过武的事实,但对方却如附骨之蛆,似乎一眨眼的工夫都不用,已经如影随形接近,劲风袭体,自己的纤腰就被强有力的臂膀搂住了,而额头上一疼,竟然是这个脑子有问题的男人伸指在自己额头上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用力,但自己还是非常清晰的感觉到额头上的疼痛——

这—个—登—徒—子—在—调—戏—我!

庄小姐震惊万分,传闻中英勇无畏、万千人钦敬的无命将军方无铭,人背后竟然是个贪花好色、卑劣下流的无耻之徒!而且,他的武功明显高过自己,要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进一步的非分之举,那可怎么办?从小到大,只有父亲曾经这样亲密的搂抱过自己,而且那也是七岁之前的事啦!

这一刻,她才深深懊悔自己的鲁莽之举,没事跑到这山顶上干什么?还自作聪明的调开了小晴,这会儿,就算父母知道自己不在梁宅中也来不及了,知道自己来这里也是没用的了——天已经暗了下来,根本看不到这里的。

而就在她脸色开始转白的时候,更加令她惊骇的事发生了,“贪花好色、卑劣下流“的“无耻之徒”并没有继续轻薄她,而是搂紧了她的纤腰,突然冲向山边,长笑一声,竟然带着她直接跳下了虽不算险峻但绝对可以令他俩摔得直接到地府报到的山崖,庄小姐连惊呼都来不及发一声,只知道劲风在耳边尖锐的呼啸,脚下一片虚浮,自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坠——

这一刻,她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噗——”“嘭——”“扑簌簌——”非常意外的异声跟剧震之后,庄小姐发现自己停止了下坠,自己的身体在那个无耻之徒的带动下不住的旋转着,转得她头有些发晕,还好,很快就停住了,而且,在她终于有机会发出的一声尖叫声中,对方竟然放开了她的纤腰,还主动退开了几步,她这才有机会看清,立脚之处是在山路边突出的一块巨石上,约有三丈见方,原本厚实的冰雪,在刚才那个男人的旋转之下,居然扫出了一块非常干净的地方站脚,而无耻之徒在八九尺外站着,映着雪光,似乎能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听他说:“如果你不忿于我对你的轻薄无礼,你可以把向我报仇作为以后人生的目标之一,反正,你刚才已经死过一回了,再次面对死亡,应该是无所畏惧的了!”

无铭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小腿上拔下一样东西,随手一抛,那物件就插在了庄小姐脚边的雪中,后者低首一看,似乎是一把插在皮鞘中的短剑,雪光辉映之下,她更清晰感觉到了对方眼中闪动的异样神色,于是暗自咬牙,弯腰把那短剑连鞘抓在手中,站起身,拔了出来,这一下,她更是惊异了,这短剑连剑柄、剑身在内约有八寸长,剑柄上刻有网状纹和环形槽,与剑身连接处有横档护手,那剑身非常怪异,一边是锋刃,一边却是一排密集的锯齿,剑身上有血槽,那前端的剑尖狭长,约有一寸,这种短剑——确切点说,应该是短刀吧——是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的,实在太怪异了——而更怪异的是她后来才发现的,那刀柄后端是空心的,里面居然有一根中间略宽两头尖尖的针在转动,等静止下来时,红色的一端指着的永远是南方,这难道是一个小型的罗盘?这短刀铸得真的好精巧啊!而且,它的分量不算很重,大概也就六七两,握在手里非常称手!

——说起来,也确实不能怪她少见多怪,因为,这是无铭根据后世非常有名的国产兰博II号跟99军用伞兵刀两者的优点制作的军用匕首,是他麾下所有军士的必备用品。

你这个无耻的登徒子,别把本小姐当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弱质,想任意欺凌我,只要一有机会,我就杀了你这个卑劣下流的伪君子!

庄小姐心中暗恨,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中那怪异的匕首,眼眸瞪住了对方——反正天色已暗,对方应该看不出自己的愤恨目光,而且,怎么那么巧,说要找机会,机会就来了,对方忽然做出侧耳倾听状,目光投向小梁庄,似乎浑然忘记了这边还有她这么一位“复仇者”的存在。

好机会,老天爷给的,一定要把握好!庄小姐很快做出了决断,脚下一错步,身形一下子变得非常轻盈,只是两次眨眼的工夫,她已经悄无声息——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的逼近了“仇家”,刀刃冲下,刀尖向前一送,直接就向登徒子的后腰插去——

第二集 蛛网小苍蝇

无铭先是有点失神,刚才臂膀感觉到的纤细腰肢的惊人柔韧,让他竟然有些心猿意马,眼前这个让人惊艳的闺阁千金,似乎在他一向还算平静的情湖中投下了不小的石子,涟漪阵阵,一时竟难以平复,所以他把目光转向夜色中的山下,希望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却意外发现了不寻常的迹象——

“噤声!你听——”无铭忽然冲后面一挥手,庄小姐一惊之下却已无法收势,匕首已经一下子刺在对方腰间,她明显感觉到对方所穿的深衣被刺穿了,接下来,是鲜血喷涌吗?她心头剧颤,手脚都软了——她可不是怜惜这个登徒子的性命,而是因为自己虽然习武,但生平只是跟师姐妹们对练过,还从没有跟人真正动过手,连只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了!何况,第一次杀的,居然还是名震晋陕的无命将军方无铭,这太疯狂了!

但是,她马上就知道不对头了,匕首是刺穿了对方深衣,但立即被坚韧的东西挡住了,虽然刀尖往前进,但并没有刺进身体——这个无耻的登徒子,身上穿着软甲呢!

无铭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个来回,只是侧耳倾听着远方的声息,还从自己腰间的革囊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到眼前,向小梁庄望了一下,忽然开口说:“庄里出事了!”话音未落,他把手里那样东西递到了身侧的庄小姐眼前,后者正陷入无边的懊恼与更大的愤恨中——这个男人真的如此无耻,竟然穿着软甲诱使自己去刺杀他,难道是想找借口变本加厉的折磨自己?

她正不寒而栗,眼前突然被一件东西遮住,她下意识的退一步,口中惊呼一声“啊——”,之后却又补上一声“咦——”,抬手一把抓住了眼前的物什——原本手里抓着的皮鞘掉到了雪中,凑到眼前仔细观瞧,越看越是惊异,无意识的补一声:“呀——”

在这小山顶上,离着小梁庄怎么说也有两三里路,又是在暗夜之中,按常理说,除了看到庄里的点点灯火之外,是不可能看得见其他状况的,但此刻,自己透过手里这物什,竟然清清楚楚看到了梁宅的情况,确切点说,是梁宅那种灯笼火把四处晃动、人影东闪西躲的情形,很明显,梁宅出事了!

“这是什么?”震惊之下,庄小姐一时之间都糊涂了,忘记了自己目前跟对方还是“凶手”与“受害者”的关系,百忙之中居然开口发问,可惜对方似乎心不在焉,匆忙回一句:“望远镜,俗称千里镜。”就又欺身过来,张臂搂住了她的腰肢。

“你干什么?”庄小姐这才意识到对方刚才对自己的不轨之举,这个死登徒子,抱啊抱的都抱习惯了是吧!

她极力挣扎,甚至想到了拿刀刺对方的脖子,却听耳边一声冷哼:“下山!”

她尚在愣怔之中,只觉自己的身体再次轻盈起来,耳畔风声呼呼,整个人在迅疾下落,她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来——尤其不能在这个男人怀里惊叫!

很快,这种迅疾下落就停止了,这个男人并没有进一步的轻薄举动,而是松开胳膊放开了她,忽然嘬唇一呼,“希聿聿——”一阵马嘶声远远的传来,嘶声未落,一道巨大的黑影已经出现在庄小姐的面前,嚇得她惊呼一声,连着退了两步才站住脚,定睛细看,才瞧出来是一匹深色的马,在那里打着响鼻,口鼻中热气呼呼的,无铭伸手在马脖子上抚摸了几下,轻声说:“伶仃,咱们得赶紧回去。”

伶仃?这马儿有名字?居然叫伶仃?庄小姐正奇怪,却见对方已经回头喝一声:“上马!”

庄小姐心里冷哼一声,想要不听对方的,但毕竟事情出在梁宅,自己父母都在,梁老夫人也在,可不能让他们出事!但是,一匹马,两个人,该怎么回去呢?总不能跟这个无耻之徒共乘一骑吧!,

无铭可明显没有这种顾虑,喝过之后,直接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庄小姐就觉着自己整个人像飞起来一样,直接就到了马背上,而那个无耻的男人随即坐在了她的身后,一手抓缰绳,一手轻轻一按她的肩膀,喝一声:“俯身。”他抖缰轻喝:“伶仃,走!”

庄小姐一手握紧了刚才对方塞在自己手里的那个千里镜,一手握紧了那把奇怪的短剑,在马上很不情愿的俯身,却在暗自思量要不要趁这机会再给对方一下——这个愿望当然没机会实现了,因为马儿突然之间就加速了,她在颠簸之下,只能俯身张臂,抱紧了马儿的脖子,以免自己被颠下去——总算还是清醒的,没把那匕首直接插进马儿的脖子。还好,马儿跑得非常平稳,而且,她感觉自己腰间始终有一只手扶着——看来,这个男人还是不忘占便宜啊!乘人之危,呸!

庄小姐恨得牙痒痒的,但却很明智的选择了隐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而身后这个“乘人之危”的无耻之徒,在暗夜中一路驱马直驰,好像根本不把黑暗放在心上,而且,他口中还不时发出或长或短的嚎叫声——没错,就是嚎叫声,像极了静夜之中的狼嚎!

这使得庄小姐心中对另一个有关这个男人的传说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那个传闻中说,鞑子之所以非常畏惧无命将军,说是因为他是恶狼的化身——鞑子是马背上的族群,他们逐水草而居,牛羊是他们的命根子,而狼,恰恰就是对他们危害最大的敌人!

这个方无铭跟他训练的那些军士,就被鞑子称为“血狼”——无血不欢、无血不归的恶狼!他们的旗帜上,据说就是白底上画着一个硕大的血红狼头!

血狼铁骑,虽只千余人,却被人与大明开国时郧国公宋晟一手打造、如今依然在西北镇守的“甘凉精骑”相提并论,合称为“塞上双骑”。

就在伶仃的疾驰之中,庄小姐还发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那个——就叫刺激吧?虽说从前随着母亲瞒着父亲偷偷骑过两次马,但那时根本不能像这样纵马驰骋——不是怕摔着,就是担心有失仪态,现在,可不能怪我了,我也是被胁迫的啊!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庄小姐的俏脸不由自主晕红了,好在,这种时候,没人注意——就算有人注意,黑夜之中,谁又能看得到呢!

如果这时候在身边的是那位梁健梁子康将军,是不是感觉会更好一些?庄小姐心里忽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听说梁少将军到了大同之后,作战也非常勇敢,因为他的父亲为国捐躯,被追赠为定国将军,是从二品的官阶,按照恩荫制度,他于是能直接担任卫所正千户,因战功,朝廷也授予他勇毅将军之职,是正五品的官阶。对于一个才刚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是前途无量啊!庄小姐每每午夜梦回,也会情不自禁幻想自己这位未婚夫婿的模样、性情,据父亲说,梁少将军可是一表人才、允文允武的,跟她可是良缘佳配,天作之合。

但是,为什么,忽然之间,一切就这样全部翻转了呢?

说起来,还是跟身后这个无耻之徒脱不了干系哪!

这个登徒子,不光是个冷血无情的杀神,还是个地地道道的瘟神!

庄小姐越想越气,正寻思着要把刚才的报仇大计继续实施,却听身后“吁——”的一声,疾驰的伶仃放缓步伐,终于站住了,她定神一看,梁宅已经到了。

无铭腾身下马,庄小姐也被他带下马来,趁无铭安置马儿的当儿,她抢先一步,上前敲门,但是,大门依旧紧闭,只是传来一声低沉的喝问:“口令!”

口令?进梁宅什么时候还要口令啊?庄小姐正发愣,身后已经响起同样压低了的声音:“伶仃!”

大门立即缓缓开启,不过只是开了容一人进去的空间,无铭轻轻说一声:“快进去!”庄小姐还是没完全清醒,却依言进门,无铭一进门,大门就又关上,一个壮实的身影在灯笼下站着,一见无铭,微微躬身,低声说:“将军,来了个夜行人,轻功很好,伤了几个家丁,正被狼牙他们围着。”,

无铭点点头:“我已传讯老何他们,继续守着,只许进不许出!”

对方口称“是”,身影一闪,已经隐入黑暗之中,而就是这非常短的现身时刻,已经足够让庄小姐惊吓与诧异了,刚才现身的这个人,一身窄袖紧身衣,外罩大斗篷,斗篷的颜色非常奇怪,不黑不白的,而对方在躬身施礼时,分明看到了他藏在右肘后的兵刃,很奇怪,那兵刃像剑那么窄,但是却是单刃微呈弧形的,很像刀,却远比一般的狭缝单刀还要窄,而在这个人的左手,分明就是一具小巧的弩弓,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由无命将军改进的诸葛神弩?另外,让她吓一跳的是,这个人脸上画得五颜六色的,暗夜之中乍一见,像极了鬼怪,真的很瘆人的!

时间容不得她有更多的惊异,无铭已经当先转过影壁,向人声喧嚷的院中赶去,却也不忘先回头招呼一声:“庄姑娘,请跟紧在下!”语气严肃而谦和。

庄小姐被他突然的严肃与客气弄得有点发蒙,这个无耻之徒,还真是瞬息万变啊!难道是因为当着那些下属的面,他就要变回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了?呸,虚伪!无耻!卑鄙……

等那个“虚伪无耻卑鄙……”的男人转过头去,庄小姐心中却忽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压力,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前面这个无耻之徒好像变了一个人,不是外形,而是那种气势,全然没有了刚才那种谦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严的冷峻之气,他此刻双手空空,但给她的感觉,却像是他手中握着非常危险的兵刃,随时就要举手一挥,给敌人以致命一击,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悄然露出了尖牙利爪,随时准备择人而噬了——非常危险的气息!

变得这么快,莫非,这个男人真的是恶狼的化身?

庄小姐觉得自己咽喉干涩起来,心儿跳得“砰砰砰”的,脚都有些发软。

无铭全神戒备,来到院中,却发现自己好像来晚了一步,事情似乎已经平息了,来犯之敌已经被擒住了——确切点说,是被钉在了地上,双手双脚都被弩射穿了,在他手边,扔着一根九节鞭。

庄小姐注意到,两名手持诸葛神弩的壮汉一左一右瞪视着,他们也都是穿着奇怪的斗篷,脸上画得五颜六色的,也都是一手持弩,一手握着那种奇怪的刀,灯笼火把的映照之下,可见他们目光中闪动的怒火,好像恨不得把那来犯之敌一口吞掉。而就在他们不远处,地上倒着一个跟他们同样打扮的,另一个正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急急的唤着:“小高,小高——”

在这几人的周围,倒着几个家丁,旁边是一大帮子家丁,大多手持棍棒,有少数人可能来得急了点,没找到合适的武器,所以扫把砖块之类都抓在手里,有一个手里还抓着一团,怎么看都像是只臭袜子。而在正房台阶上,是梁老夫人跟庄庭夫妇俩,梁老夫人其实只有五十出头,但她两鬓已经斑白,脸上皱纹纵横,手拄着拐杖,如果只看外貌,她跟庄氏夫妇俩像是两代人一样;庄庭脸上有些惊容,却还算镇定;庄夫人则手持一柄长剑,满脸英气——果然是个练家子。

“小姐,您可回来了!”瑟缩在庄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小晴跑了过来,扶着庄小姐就不撒手了,庄氏夫妇俩眼中都闪现如释重负的神色,都向爱女投来关切的眼神,同时也忍不住有些诧异的望望跟爱女同时出现的无命将军。

“将军,小高中了这厮的暗器,有毒!”抱着小高的那个汉子急着向无铭禀报,无铭来到他的身边,蹲下身看一下小高胳膊上的暗器,是一支丧魂钉,周围的肌肤发黑,流出的血也是黑的,确实有毒。他转首望向那个手脚被射穿的入侵者,对方三十上下的年纪,相貌还算不错,就是给人油头粉面的感觉,此刻竟然忘记了手足被钉穿的疼痛,眼神呆滞——他正贪婪的盯着庄小姐,好像一下子连魂都被勾走了!,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好色之徒!

“将军,搜他身上,说不定有解药。”抱着小高的汉子说,那个男人也听清他的话了,却毫无惧容,目光中反倒有些得意之色,一龇牙——看样子想起手脚上的伤了,望着无铭开口说:“看来你是他们的当家的,咱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无铭冷笑一声,说:“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身上没有解药,但是可以告诉我解药的配方,不过我得答应你一些条件?”

对方顿时愕然,没有了刚才的得意劲,嗫嚅道:“你怎么知道?”但他马上又硬气了一些,问:“就如你所说的,怎么样,阁下答应吗?”

无铭一挥手,冷然道:“看来你是个经常做这种交易的采花贼吧?”

“不敢,在下正是江湖人称的花中小黄蜂!”那采花贼居然一脸得意之色,好像很是满意自己的绰号,又似乎是有恃无恐,眼神还很悠闲的瞥一眼周围的人,尤其是梁老夫人他们。

采花贼?这就是传说中的采花淫贼?庄小姐主婢都面露惊惶之色,却也夹杂着些好奇——让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闻风变色的采花淫贼原来就是这种样子啊!

梁老夫人跟庄氏夫妇却都变了脸色,他们可早已过了好奇的年龄,想到的是非常严峻的现实:一旦这种事情传扬出去,有恶意或无恶意的闲人捕风捉影一番,可是对两家的声誉大大不利啊!但是,怎样才能处置好这事呢?按理,得把这胆大包天的采花贼送交官府才是。但以往也听过一些大户人家抓住过这样的采花贼,即便送交官府正法了,受害者依然难免被人非议——哪怕是根本没有受害的。

这样的事,实在极难处置啊!

“花中小黄蜂?那就是常常被人切齿痛骂的色狼啰?”无铭唇边显现讥诮的笑意,手里却片刻不停,撕开了小高的衣袖,在他伤处周边点了几下,又从自己右小腿上拔出一柄匕首——跟庄小姐手中的那柄一模一样,看得庄小姐暗自思忖:原来这个登徒子身上到处是凶器啊!

无铭毫不犹豫的用刀尖把那丧魂钉挑出,说声:“小高,你忍着点。”就用刀刃把那些已经发黑的腐肉剜掉,并用手按在他胳膊上,暗自运气,把那毒血挤出来,直到后来出现的血恢复鲜红之色,他才松了口气,对一直抱着小高的汉子说:“大张,给他喂两颗定心丸!”

小高倒也硬气,整个过程中紧咬牙关,没有哼过一声,只是额头的汗水像黄豆一样爆个不停;反倒是站得挺远的小晴,瞧着这一切,眸子里闪现不忍之色,好几次都把眼眸转开,不敢看。

院中旁观的家丁们也都看着暗自倒吸冷气,许多人都把头转开:这受伤的够硬气,那个剜肉的下手更是狠辣啊!

大张连忙从自己腰间的革囊中掏出一个小包,拿出两颗药丸给小高服下,这才动手给他包扎伤口。

庄小姐原本也转过头去不敢看那个残忍的登徒子动刀剜肉,这时却很好奇的望了过来:定心丸?这名字有点怪!

确实,“定心丸”原本不应该这么早的出现在这个世上,无铭来到这个时代之后,隐约记得明末有套大型军事书上记载有明军伤兵吃定心丸疗伤的事,俗语“吃定心丸”就是由此而来,他不记得定心丸的配方,于是向军中大夫提出了设想,由大夫们最终研制成功了这种由木香、硼砂、焰硝、甘草、沉香、雄黄、辰砂、母丁洋等合炼而成的定心丸,有解痉抗菌、解毒防腐、止吐呃逆、镇痛抗惊、治破伤风和治癫狂疮疡等功效。

无铭转首望着那个小黄蜂,悠悠然说:“这说起来,咱们还真是有缘,你是色狼,而我们也是狼,被你伤了的,是狼后爪,这位是狼前爪,”他一指大张,又指向始终拿着神弩戒备的那两个汉子,“这两位是狼牙跟狼尾。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显露森冷气息,“虽然咱们有缘,但我生平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采花淫贼,所以,没得商量!”他向狼牙跟狼尾一挥手,说:“你俩把他处理掉吧,做得干净点,别给人留下麻烦!”

狼牙跟狼尾微一点头,过来很粗鲁的抓住小黄蜂手脚上的弩一拔,就在对方凄厉的痛叫声中,狼牙掏出一根细细的绳子,把“花中小黄蜂”捆成了“蛛网小苍蝇”,还在他嘴里塞上了随手从旁边抓起的一把土,之后把这“小苍蝇”扛上肩,当先出院,狼尾在后面施施然跟着。

所有看着这一切的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打起了鼓,有的更是加着打了一连串寒战:传闻中的“血狼军”,原来真的是这样嗜杀而冷血的!

第三集 狐媚子

无铭眼也不眨一下,转身冲着梁老夫人一躬身,说:“伯母,实在抱歉,让您受惊了!”他跟梁健是同事,这一次来带了七名军士,而且是扮成行商模样,以子侄之礼待梁老夫人,倒也不为过。

梁老夫人微微点头,心里很是感激对方所做的这些,道一声:“有劳将军费心了!”这个年轻人,健儿之前也曾在家书中提及,他应该比健儿年轻,处事却反倒比健儿成熟稳重许多,思虑更是周详,不像健儿,做事急躁,欠缺考虑,很容易受人影响,此刻,不知道健儿在哪里啊!健儿哪,你可不能犯糊涂啊!

“主母,明晨是否派人上府城报官,由府衙来处治这个贼人?”手拿扫把的梁宅管家成伯有些忧心忡忡,向老夫人施礼请示——虽然来的这贼人用心不良,但似乎没有造成重大损失,如果这样用私刑处置,一旦事情泄露出去,到时候梁家的麻烦可不小,尤其会对少将军的前程带来不良影响的啊!

梁老夫人看看这个忠心耿耿却也有些死心眼的管家,只能说一句:“贼人是由方将军拿下的,就由将军处置吧。”

死心眼的成伯虽然诧异,却还是充分发扬忠心耿耿的特质,躬身答应一声:“是,主母!”立即指挥家丁、仆妇们收拾贼人带来的纷乱局面,尤其急着救治那几个受伤的下属,还好,他们只是被那淫贼的九节鞭伤了皮肉,没中毒。

无铭这时却突然跟老夫人说:“伯母,这院子里的情形,请暂且不要有任何变动,等我们的兄弟来收拾,就请大家先回房安歇吧。”

老夫人居然没有丝毫诧异,反倒有些黯然的望他一眼,就对成伯说:“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成伯不知道自家主母为什么事事都听这位方将军的,但主母有命,自然不敢有什么异议,于是指挥下人各自离开,而无铭向老夫人跟庄家一家三口一躬身,口称:“各位,在下先行告退了!”就转身走向临时划给他们安歇的西院去了。

老夫人看看庄氏夫妇俩,有些歉意的说:“梁家家门不幸,屡遭磨难,二叔,妹子,你们明天还是回府城去吧,这样老身才能安心啊!”

庄氏夫妇俩互望一眼,嘴角都泛起无奈的苦笑,老夫人对他们说一声:“早些安歇吧。”就径自带着两个仆妇回后院自己房里去了,夫妇俩再次面面相觑,只好招呼女儿回东院正房。

庄小姐挽着母亲的胳膊,来到父母的房里,庄氏夫妇俩坐下,庄小姐也在母亲下首椅上坐下,小晴很乖巧的给他们斟茶,之后站到自家小姐身后,一双眸子很活泼的在三位主子身上溜来溜去,小嘴时翕时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庄庭叹息一声,望一眼妻女,说:“今晚之事,幸好有方将军他们在,要不然,还真是很棘手。”

庄夫人点首不语,小姐也正沉吟,小晴却突然开口说:“那个贼人的功夫也不怎么样嘛,凭夫人跟小姐的本事,肯定能把他拿下的!”她望望两位很有本事的主子,眼眸中一片“我相信你们肯定行”的神气。

庄小姐瞪她一眼,怪她多嘴,但心里也被说得有些跃跃欲试,想着小丫头所说的情形的可能性有多少。

庄夫人却先是一笑,继而摇头叹息一声,说:“你这个小妮子懂什么,真要我跟你家小姐去动手,一旦这事传扬出去,那些爱嚼舌头的好事之徒还不知道会嚼出什么来,那样的话,麻烦还少得了吗?”

小晴转动着眼眸好一会儿,这才似乎有些明白,不好意思的笑了:“那么这样说来,那个方将军做的事是在帮咱们?他原来是个好人啊!”

这下子,连庄庭都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敢情你这小丫头一直拿人家当坏蛋看的啊!人家可是一心卫国、舍生忘死的无命将军啊!

庄小姐却没有半丝笑容,她的眼眸中闪现些许迷茫之色,暗自沉思着:照母亲的说法,那个登徒子应该是帮了自己一家跟梁家一个忙,而且还是担着风险的,那么,那个时而无耻时而冷血的人做这些事,真的全是一片好意?,

难说啊!

却听小晴还在嘀咕:“那个方将军好像很凶的,刚才那个受伤的小高好像很怕他,中午梁老夫人特意派成伯给他们送去一些酒菜,可小高他们都不敢吃,说什么将军说的,不许吃梁府的一粒米、一口菜,酒就更别说了,公务在身,必须滴酒不沾,他们吃的都是自己带来的粮食,向周围一些农家买了些蔬菜,自己做饭烧菜。小高说那个方将军自己也轮值做饭,还说他们都非常喜欢吃——”说到这里,她微微撇嘴,明显认为小高有拍自家上司马屁的嫌疑。

庄庭微微颔首,深为这无命将军的御军之严而佩服;庄夫人俏脸之上则显现些许有趣之色,想象那个身量高高的粗犷男人在灶间洗菜做饭会是个什么样的滑稽场面;而庄小姐却暗自吃惊,这样说起来,那个举止轻薄的男人不是浪得虚名,在下属面前的威信还是非常高的,或者应该说,那个登徒子的伪装本领还是非常大的啊!

很可惜,居然没有一位想到面前这个小丫鬟非常有当“锦衣卫”的潜质——她跟着来梁宅还不满一天,居然就能打探出这么多“情报”,实在很不简单啊!

狼牙扛着那个“蛛网小苍蝇”来到了小梁庄外的一处树林中,把他扔在冰雪之中,紧跟在后面的狼尾从革囊中拿出一样东西,伸手一扳,那东西一下子就有二尺多长,他就在雪地上挖了起来,土冻得很结实,但他挖得还是相当快。花中小黄蜂还算清醒,借着雪光,看清这个人手中拿着的似乎是把铲子,他在挖的,不会是自己的坟墓吧?他浑身一个冷战,口中呜呜作响——塞在嘴里的土不算多,但足以让他没法发出多大的声音了。

狼牙冷笑一声,在他面前蹲下,说:“怎么样,小黄蜂,临死之前再做点好事,给兄弟们提供点情况?”

花中小黄蜂先是点头,之后又是一个劲的摇头,口中继续呜呜作响,狼牙咧嘴一笑,雪光下看得出他的一口牙相当白,阴森森的:“你的意思是说,给我们想知道的,但让我们放你一马?”

小黄蜂一个劲的点头,狼牙却是断然摇头:“你别妄想了,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所能选的,只有怎么死法!要知道,死跟死还是非常不同的!”他从靴筒中拔出一柄匕首,另一只手非常小心的抓住了小黄蜂的右手食指,问:“怎么样,选好了吗?要不我就开始啦。”

似乎是配合他的动作一般,远远的山林中,突然传来凄厉的狼嚎声,花中小黄蜂忽然之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今夜,恐怕真的是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据他所说,他是从西北到太原府投靠朋友的,路过这里,偶然见了庄家一行人来小梁庄,一时色迷心窍罢了,没有别的打算,而且也没有同伙。”狼牙把获得的信息禀报给无铭,后者点点头,叮嘱一句:“还是让兄弟们小心点,别大意了!”

狼牙应一声“是,将军”,就转身出房,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无铭在灯下凝神坐了片刻,就吹熄了灯,周围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庄小姐睡得很晚,除了今天遭遇的这一切实在有些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让她没多少睡意之外,小晴的多嘴也是她睡不着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不过,正因为这个小丫鬟的多嘴,才使得她知道了更多确实很稀奇的事情。

“小姐,您看见没有,那个小高不但个子高高的,而且他的鼻梁也特别高,眼窝也比咱们要深得多,皮肤虽然晒得黑了些,但好像原来的肤色比小姐都白——”小晴说到这里,很认真的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一下,意思是“这里的肤色”。

庄小姐给她一个嗔怪的眼波,心里有些羞愤——这个死丫头,居然拿我跟一个臭男人比,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不过,拿她没办法,这个小丫头没分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却听她惊怪着继续说,“更加奇怪的是,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还带点卷曲,而且,他的眼睛居然是淡蓝色的,好奇怪啊!”她的眼眸中满是诧异与好奇。,

庄小姐对此却倒是见怪不怪,这种样貌奇特的人,以前在京师也见识过,倒是小丫鬟接下来说的让她有些诧异,小晴说:“我下午听见那个小高在西院唱一支很奇怪的小曲——”

很奇怪的小曲?为什么说奇怪?再怎么奇怪,也只是支小曲而已,用得着那么大惊小怪吗?

“那个调子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词也很古怪,听得人心里怪难受的。”小丫鬟很聪明,居然轻轻哼唱了几句:

拜别了,爹娘;

拜别了,爹娘;

刀枪早擦亮,

战马已备好,

战鼓正擂响,

孩儿要出发,

爹不要偷偷的抹泪,

娘不要把孩儿牵挂,

假如我在沙场上不幸倒下,

你们会看到漫山的野花,

啊,啊,野花会陪伴着爹和娘……

这曲词确实相当俚俗,意境也似乎浅显得很,但那曲调非常悠扬,带着淡淡的忧伤,让庄小姐都忍不住双手支颐,听得入了神,眼眸竟有些烟霞迷蒙起来……

庄小姐是三更将尽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的,此前她一直在琢磨那个千里镜,这只有自己一只手掌那么大的物什,还真的非常神奇,里面镶着的透明的应该是水晶制成的吧,用它来看漆黑的夜空,似乎也能发现些新奇的东西。

“嘿嘿嘿——”庄小姐眼前突然出现那个无耻之徒坏笑着的脸,那脸靠得如此之近,自己都能感觉到扑面的火热气息了,她正惊惶,那脸一下子就变成了龇着尖利獠牙的恶狼——

“啊——”她长声惊叫,人一下子清醒了,这才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刚才只是一个噩梦,她心有余悸的擦拭一下额头的细汗,才发现自己贴身小衣都有些汗津津的,她迷迷糊糊地想:那恶狼的样子,怎么那么像门房老关头养的看门狗小黑呢?

“小姐,小姐,外面出事了!”小晴居然衣衫齐整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一见她就嚷,庄小姐凝神一听,外面果然传来隐约的喧嚷之声。她在小晴的服侍下穿好衣裙,主婢俩匆忙开门出房,却见旁边主房的门也开了,庄氏夫妇俩也都一脸惊愕的出来了,彼此相视一眼,就都往中间那院落赶去。

主院落是老夫人所住之处,在这样的寒夜,院落里居然灯火通明,而灯光下的一切令许多人触目惊心,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十多具尸体,大多是被弩射杀的,能站着的只有四个人,三男一女,都穿着样式古怪的衣袍,男的身形都非常高大,个个满面虬髯,明显不是中原人,他们手中紧握奇怪的弯刀,都以身体护卫着中间那个女子,那女子身量只比庄小姐略矮些,面容俏丽,瞧那模样也不属于中原女子,此刻她虽然身处重围之中,眼见自己的同伴伤亡惨重,但居然神色如常,毫无惧意。

所谓的重围,其实大可以抛开院墙周围那些打着灯笼火把、基本以睡眼朦胧跟目瞪口呆为主的梁宅家丁,真正重创来犯之敌的是无铭身边那几个血狼军士,除无铭之外,其他六人都是手持诸葛神弩,今晚,许多家丁两次见识到了传说中的诸葛神弩的厉害之处,那些弩都是装在一种长方形盒子中的,盒子安装在弩架之上,一盒射完,就装上另一盒,发射时非常迅捷,而且力度惊人,难怪来犯之敌还没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死伤惨重了!

“所有梁家家人全部离开!”无铭大手一挥,断然下令,成伯这时似乎也早就得到了吩咐,全无异议,立刻指挥家丁们挂好灯笼,让他们赶紧离开——说实话,虽然是将军宅第的管家,但这种血性厮杀场面还真是见不惯,不像之前的老管家福伯,是跟着老主人上过战场的,可惜,福伯三年前已经跟老主人一块战死了。

“子康兄,请出来一见。”无铭的声音低沉,但听在庄家一家三口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子康?梁健少将军!他在这里?,

庄家三口这才注意到,无论是无铭还是那异族的一女三男,都把目光盯着主房,那是老夫人的寝室,之前就亮着灯,但一直没有声息。

“方无铭,你来了!”房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身影当门而立,他背对着屋里的灯光,离院里的光亮又不算近,大家都看不清他的脸,但很多人听他的声音,却感觉他对无命将军似乎饱含着恨意。

“子康兄,既然回来了,就请跟我回营吧。”无铭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在庄家三口人听来,却仍然是个惊雷:回营?回军营?梁少将军是从军中私自离开的?逃军可是死罪啊!

一家三口正自惊惶,却听梁健冷笑一声:“回去?有朝一日,我是否也会遭遇我父亲跟兄长的下场?是否也得做个冤死之魂?”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渐渐走到了灯光之下,谁都可以看到,他的眼中一片怨毒之意,狠狠地瞪着无铭。

庄小姐终于有机会看清了自己这位曾经的未婚夫婿,而小晴更是看得仔细,这位未来姑爷可是相当英俊的,高高的个儿,跟那位很凶的将军差不多,不过比小高要矮点,长方脸蛋,黑黑的眉毛,亮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而且肤色也比那个凶凶的将军白多了,这样的姑爷跟小姐可真是般配啊!

小丫鬟肯定还想到了些别的,要不火光下的小脸蛋怎么会那么兴奋而忸怩呢!

但是眼下,小丫鬟眼中这位相当英俊的姑爷的脸色实在很差劲,脸上肌肉有些扭曲,目光凶狠,瞪着无铭,后者仍是脸色平常的望着他,眼眸中满是惋惜之意,轻声一叹:“子康兄,如果你是因为令尊与子雄将军殉国一事而有今日之变,那实在是太不理智了!令尊与子雄将军的悲剧,大同边塞的将士们都觉得万分悲痛,当日坐视不救的罪魁祸首也已得到了应得之罪,无论如何,你不应该再为此而有什么不智之举,否则,会给令尊跟子雄将军带来不必要的伤害,更会累及梁家的生者。”

罪魁祸首?坐视不救?庄庭听到这些,心中顿时有焦雷响起,震得他整个人呆立如木,原来,阁起兄跟梁豪侄儿的阵亡背后还有其他原因,甚至可能是阴谋!他万分震惊的望着无铭,渴望知道真相。

“哼哼哼——”梁健冷笑,“罪魁祸首?应得之罪?这些恐怕只能欺骗那些外人吧?你当时也在大同营中,怎会不知道真相?还是你跟他们也是一丘之貉?”他的目光满含着鄙夷,似乎无铭真的也是逼死他父兄的凶手,而他这话一出口,庄家三口不约而同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无铭——

“你少血口喷人!”无铭没有开口,一旁防备着那一女三男的大张却愤怒了,转首瞪着梁健,目光中几欲喷出火来,“当日如果不是将军抗命,率弟兄们赶去救援梁老将军,老将军跟少将军的遗体早就被鞑子糟践了,我们当时只有百来个弟兄,那一战我们损失了一半,活下来的大多受了伤,将军也挨了两箭,事后还因为抗命而受到了杖责,休养了大半个月才又能出战,你竟然在这里胡说八道,真是丢梁老将军的脸——”他一脸愤慨之色,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个直肠汉子,说的应该是实话。

“大张,不要说了!”无铭挥手制止他,神情间多了几许苍凉,说:“子康兄,咱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不必了!”梁健断然挥手拒绝,“你要么下令把我们射杀,要么让我们离开!”他大步来到那一女三男身边,三个异族壮汉立即护卫在他身边,而那个俏丽的异族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丝毫不避嫌疑,满面喜色的靠近他,而梁健只是递给她一个“我没事”的眼神,就转头看着无铭,但这丝毫不影响那女子的情绪,情意绵绵的目光只在他脸上流动,竟似忘了身边的死亡威胁。

梁健心中却是暗恨,要不是这些蒙古人不听自己的劝告,仗着人多非要硬来,今晚自己又怎会死在自家门中,可叹自己一身血仇,就这样永无报仇之日了吗?好恨哪!

“呸,狐媚子,不要脸!”小晴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大忿,转头看向自家小姐,却见小姐脸色发白,很不好看,再看自家老爷跟夫人,情形跟小姐差不多,看来都是给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跟不争气的姑爷给气的。

第四集 往事不堪

“梁家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投敌的子孙!”梁老夫人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在场所有人的感觉是,似乎不见老夫人才没几个时辰,她就衰老了将近十年,走路愈加颤巍巍的,但说话的声音却满含着决绝,“方将军,请下令吧,绝不要留情,梁家的列祖列宗会感激您的!”

“娘——”梁健的脸色大变,跨前两步,望着老夫人,嘶声道,“孩儿是为了父亲跟大哥的清白才有此抉择的——”

“住口!”老夫人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畜生,为娘也是为了你父亲跟大哥的清白,更是为了梁家的清白才做此抉择的!”她转身冲庄小姐招手:“孩子,你过来!”

后者望望自己的父母,见他们都微微点头,便走了过去,老夫人轻轻拉起她的右手,目光慈爱的望着她,说:“孩子,在这件事中,最无辜的是你,老身教子无方,才会出了这个逆子,耽误了你的大好年华。为了你考虑,老身才不得不断绝与你们庄家的关系,希望你能体谅老身的一片苦心!”说到后来,她的眼眶中已是泪光闪动了。

庄小姐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平静:“伯母,今生既然做不成您的媳妇,那就请您认下我这个女儿吧!”她放开手,盈盈拜倒在地,口称:“女儿见过娘亲!”

她这一举动,大出众人的意料之中,大家不约而同把惊异的目光投向她,而其中有四个人除惊异之外,眼眸中还闪动着或欣赏或自豪或恍惚之色,欣赏之色来自于无命将军方无铭,而自豪之色,自然是来自庄氏夫妇俩——临危逃避,只顾自己,这可不是庄家人应有的作为;至于恍惚之色,当然是来自于梁健,他看着这个被自己母亲万分怜惜的少女,似乎惊异于她的国色天姿,或许更迷茫于她的情深意重,恍恍惚惚醒悟过来:难道,她就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原来竟是这样的……

“好,好,好孩子,好女儿!”老夫人愣怔片刻,掀眉笑了起来,朗声道,“有女如此,老身死而无憾矣!”

庄小姐当即再拜,口称:“多谢娘亲成全!”

老夫人坦然受她两拜,之后把她扶起来,后者搀扶着她,这才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母,从他们那里,她感受到了欣慰与骄傲。

“将军,请下令吧!”老夫人再次望着无铭,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毅然之色,庄氏夫妇俩都不禁露出不忍之色,转头不敢看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庄小姐望一眼那个走前两步伸手握住梁少将军手掌的异族女子,眼神中满是悲凉与伤感;而小晴似乎这时候才明白梁老夫人的意思,小脸上一片震惊之色,伸手掩着自己的小口,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叫出声来:老夫人要这个凶凶的方将军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小姐不就成了……

她小脸煞白,不敢想下去了。

无铭将右臂抬起,左右那些军士神情更加森冷,手中的神弩立时蓄势待发,而那几个异族男女更加紧张,手中弯刀紧握,大有拼死一搏的气势,但双方都没有等到无铭的手臂挥下,他看一眼老夫人与梁健,颓然放下手来,说:“对母杀子,无铭无惧恶狼之称,却实在不忍下手!”他向六名下属挥手示意把神弩收起来,大张微张一下大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吱声,跟其他五人一样,把神弩收了起来,还把路给让开了。

无铭望着似乎非常意外的梁健,转头望向自己的下属,说:“鞑子在大同设计陷害梁少将军不成,挟持而去,夜闯梁宅,欲图不轨,幸梁老夫人深明大义,不受胁迫,下令格杀外敌,梁少将军亦不幸以身殉国。”

他的神情异常严峻,可不像是说着玩的,大张他们立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齐声称道:“是,将军!”

这样也行?小晴是显得最震惊的一个,她望望已经“以身殉国”却仍然屹立不倒的前姑爷,又看看居然不动声色的自家老爷、夫人跟小姐,觉得实在匪夷所思,但却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做声。,

梁健脸上显现讥诮之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那个异族女子一脸惊讶之色,看着无铭,居然冲他一扬右手大拇指,用有些怪异的中原话说:“你就是无命将军?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你果然是英雄!你放我们走,不怕将来我们打败你?”瞧她的眼神,似乎对无铭充满了好奇,甚至还有敬佩之情——草原儿女,向来崇拜英雄,虽然彼此是敌人,但并不妨碍她欣赏眼前这个英勇豁达的男人。

无铭淡淡一笑,说:“在下并不知各位今夜会来,只是一直防备着罢了。姑娘想必就是鞑靼声名显赫的哈斯其其格公主了,令堂彻辰夫人才是胜过须眉汉子的巾帼英雄,无铭敬仰之至!公主请放心离开,无铭绝不阻拦,不过,公主如果想要保住梁健将军,就请让他好好呆在鞑靼之中,不要出来露脸!至于将来,血狼军将全力以赴,不会害怕任何敌人。公主来自草原,自然知道,没有了羊,狼将无法存活;而没有了狼,羊就会毁了整个草原。”这个哈斯其其格公主,是鞑靼满都古勒汗的女儿,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文武兼备,被鞑靼人称为“额尔德木图”——汉语意为“有才学”。

哈斯其其格公主非常意外的望着他,没有说话,似乎在回味他的话语,梁健却冷笑一声,对她说:“你少听他胡说八道,这个姓方的最会搞阴的,只会靠着那些见不得人的兽类装神弄鬼……”

他这么一说,无铭没什么反应,大张他们几个却对他怒目而视,想无命将军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是凭一刀一枪挣的军功,却还是遭人陷害,到如今还只是以副千户之职代行千户之权;而这个梁少将军入军营才只数月,就凭着家世做了正千户。这个姓梁的之前对将军一直客客气气的,今晚才知道他原来是个白眼狼——不,白眼狗……

很是奇怪,庄小姐这时候特别留心的,居然是无铭称这个异族女人也是“姑娘”,这才恍然明白可能是这个男人真的不知道“姑娘”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

“你这位鞑靼人的新宠,从今以后,跟我梁家再无半点瓜葛!”老夫人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梁健望着自己的母亲,转头望一眼哈斯其其格公主,心中又恸又恨。他上一次无意中救了那个可怜的孤女,谁知竟然从这孤女口中知道了当初父兄殉国的真相,愤怒的恨不得立即就为他们报仇,却被孤女迷晕——孤女正是鞑靼公主哈斯其其格,等他从昏迷中醒来,一切已经晚了,他莫名其妙成了刺杀监军的刺客,他对哈斯其其格大发雷霆,原本想拼个鱼死网破,谁想这个鞑靼公主反而对他大加赞赏,而且极力证明他父兄之死是真实情况,还表示愿意助他洗雪冤仇,梁健自觉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终于无奈接受了现实……

此刻,面对母亲的疾言厉色,想到大错已成,再无转圜余地,他半晌无语,最终“扑通”跪倒在地,冲着母亲重重的磕了两个响头,站起身来,转头就走,哈斯其其格公主感觉出了梁健目光中的怨恨之色,眼眸中显现哀怨之色,却没说话,冲着梁老夫人行了一礼,又冲无铭微微点首,而后紧跟着梁健往外走,其他三个鞑靼汉子脸上满是狐疑,非常小心的护卫着两人离开。

庄庭看着这一切,沉重的叹了口气,一旁的庄夫人似乎很明白丈夫的心意,轻轻扶着他的胳膊,眼神中满是安慰之色。

梁老夫人的脸色跟庄小姐的一样惨白,但两人的神情却也一样的坚定,两人互相扶持着,望着一步步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梁健一行人,凝立不语。

无铭心中暗自喟叹一声,冲大张低语:“传令老何他们,不要阻拦,同时把警戒线往西再推二十里。”后者立即出院而去,很快,深沉的夜色中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狼嚎,在众人的惊异注视下,无铭沉声道:“伯母,时间紧迫,请容许我即刻说明情况!”,

老夫人领着无铭来到书房,庄小姐扶着自己才认的娘亲,寸步不离,而庄氏夫妇俩也都跟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老夫人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也就顾不得什么避不避讳的问题了,毕竟,现在梁、庄两家的命运是紧密相连的。

不过,那个充满好奇的小丫鬟还是被留在了门外。

无铭看一看老夫人,又望望庄氏夫妇俩,脸色有些黯然,说:“子康兄有今日之变,也是事出有因——”

事情还得从三年多前说起,当时梁阁起老将军跟少将军梁豪都在大同军中与鞑靼人作战,那时候,一直侵扰大明边境的主要是鞑靼的太师亦思马因。

自制造土木堡之变的也先在天顺年间被阿剌知院刺杀开始,鞑靼内部经历了相当大的波折。到成化十一年,整个蒙古草原上较有实力的首领只剩下三个:满都古勒、巴彦蒙克和癿加思兰。

癿加思兰原本是瓦剌的也力克部首领,但在也先败亡后到黄河河套地区发展,后来窃取了蒙古本部永邵部的权力,成为强大的军事首领。他与满都古勒、巴彦蒙克举行会盟,邀请其他贵族准备推举大汗,安定局势。原本癿加思兰是想推举巴彦蒙克为汗,但巴彦蒙克认为自己辈分太小,愿意主动让出称汗的机会给叔祖满都古勒,众贵族也附和其意,于是,在蒙古汗位虚悬十年之后,鞑靼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大汗——满都古勒汗。

满都古勒汗封癿加思兰为太师,巴彦蒙克为济农(副可汗),猛可为丞相,其他贵族也均有封赏,大局初安。癿加思兰当上太师不久,借故兼并了少师阿罗出的人马,又无端杀掉丞相猛可,吞并猛可的部属,并开始图谋废掉满都古勒汗,不过最终被满都古勒汗抢先一步,联合了癿加思兰的族弟亦思马因,于成化十五年攻破癿加思兰的营盘,将癿加思兰处死,亦思马因代替族兄成为太师。

亦思马因一直垂涎巴彦蒙克美貌的妻子锡吉尔,他当上太师后屡屡向满都古勒汗进谗言,诬陷巴彦蒙克谋反,使得祖孙二人之间爆发了战争,亦思马因全力“支持”可汗,巴彦蒙克抵挡不住,战败逃亡,于路上被盗贼杀害,妻子被亦思马因霸占。而之后不久,年老的满都古勒汗病逝了。满都海夫人在满都古勒汗去世后,以哈屯(汗后)的名义进行监国,后来接受国公桑海之妻济罕阿噶的建议,拒绝了那些图谋汗位的支系首领的求婚,嫁给了巴彦蒙克年仅七岁的独生子巴图孟克,并且立巴图孟克为汗,称“达延汗”,而明廷因其年幼,称之为“小王子”。

亦思马因趁满都海夫人征讨瓦剌人时,大肆入寇延绥、大同、宣府等地,先后被保国公、平虏将军、充任总兵官的朱永跟提督军务的王越打败,当时宦官汪直担任监军。老将军父子俩战死疆场那一年,王越已经是平胡将军,充任总兵官,汪直仍然监督军务。那年九月,亦思马因大举入侵宣府,汪直、王越调兵抵御,亦思马因却非常狡猾,虚虚实实,令明军几次受了重创。九月底,明军得到消息,说亦思马因将侵犯宣府,王越有所疑虑,汪直却是急于建功,命令大同出兵,与宣府军队合力围剿亦思马因,梁老将军却认为鞑靼人的目标恐怕是大同,但却遭到汪直申斥,只得率军直奔宣府,却在中途遭遇鞑靼人的伏击,伤亡惨重;而那时,无铭还只是大同卫所的一名小小的总旗,手下也就十个小旗百名军士,原本是跟随千户镇守大同的,得到报警讯息之后,大同守军担心是敌人的圈套,不敢援助,无铭违令出战,可惜到的时候,已是回天乏术……

虽然汪直事后极力瞒报自己决策上的失误导致的重大损失,但朝廷还是知道了真相,这使得当时本就受宠日衰的汪直更加不受成化帝待见,虽然没被即刻斥退,但第二年汪直被调任南京御马监,之后又被降为奉御,汪直一党王越、戴缙、吴绶等人被褫,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内。,

梁健少将军守孝期满至大同军中效力,听到了自己父兄殉国的一些原委,依着他的性情,难免有所怨言;总兵官、定西侯蒋琬跟以左都御史身份巡历大同、宣府军务的户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余子俊都与梁老将军有旧,自然不会计较,但监督军务的太监张善虽然名“善”,却绝非善类,对梁健颇多不满,而梁健与之也先后有几次冲突,若不是蒋琬与余子俊两位几次斡旋,梁健恐怕早就遭祸了。

半个月前,张善向余子俊施压,说梁健擅自带歌妓入军营作乐,理因受军法惩处,余子俊彻查后方知,那所谓的歌妓是梁健巡夜时所救的孤女,因夜深无处可去,梁健把她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安置,自己则同士兵挤了一夜,次日即将那孤女送出营安置了。虽然事情弄清楚了,但梁健仍不得不领了二十军棍的惩处。

事情过了两天,张善夜遇刺客,侥幸脱险后力证刺客是梁健,说他是挟怨寻仇,而原本那夜应该巡营的梁健竟不知所踪。就在刺客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鞑子兵大举来犯,连毁大同府城外三处村落,却并没有抢掠多少粮食人丁,只是杀人毁村,据目击者的描述,带队之人极像梁健。而张善坚称梁健行刺不成,畏罪投敌了。

余子俊一方面派人访查梁健的下落,另一方面也听从无铭的推测,认为梁健天性淳孝,可能会回梁家见乃母,这才有了无铭的小梁庄之行,果不其然,还真是让他们等到了。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子康兄应该是受了鞑子的蛊惑,一时不查,才会有今日的变故。如今子康兄泥足深陷,在下迫不得已,只能让子康兄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了——”

无铭双眉紧锁,看房中的几人都以惊诧莫名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无奈的苦笑一下,“其实督帅他们一直受到朝中反对势力的弹劾,如果再有子康兄的事情爆出,督帅难免身陷不利局势,而边塞就又不得安宁了,所以,不得不采取这种下策。”对于余子俊这位总督,大同的将士喜欢称之为督帅。

庄庭虽说立志不再过问官场之事,但长久以来的习惯还是让他非常明了朝廷的一些动态,关于余总督的事,他自然也不陌生。

余子俊,字士英,四川青神人,景泰二年考中进士,被授予户部主事之职,后进位为户部员外郎,在户部十年,以廉洁干练著称。自成化初年调任西安知府开始,先后做过陕西右参政、右布政使、左布政使、左副都御史、右都御使、兵部尚书,先前就曾巡抚延绥,如今以户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兼左副都御使的身份,总督大同、宣府的军务。

自宣德朝后,已经退居荒漠的蒙古族势力日渐坐大,蒙古军经常越过黄河骚扰晋、陕乃至北直隶地区。正统十四年更发生震惊朝野的“土木之变”,英宗在亲征中被蒙古瓦剌军俘虏。之后的二十多年内,蒙古人大批进入河套地区,长期驻扎,给大明北部边防造成巨大威胁。早在成化六年,余子俊以陕西右布政使的身份巡视陕西边防时,就寻找兴建于隋朝的土筑长城,一再表示为我朝久远计,一定要沿边筑墙建堡,但他先后几次上疏都因朝廷要员反对而作罢。直到成化九年,明军先后取得“红盐池捣巢”之胜和“韦州之捷”,蒙古军受重创,相继渡河北去,边境一时安宁之时,成化帝才下令:“修筑边墙乃经久之策,可速令处治。”余子俊听闻之后,仰天长啸,亲手拉开了大修长城的历史性大幕。

全长一千两百里的延绥长城,在余子俊苦心孤诣的运筹和呕心沥血的操持下,役军四万人,不到三个月即兴建成功。这道长城在成化十八年充分展现了其屏障作用,使得入掠延绥河西清水营一线的蒙古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蒙古军队在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敢轻易侵犯延绥一带。,

余子俊又于去年上书朝廷,建议重修黄河东岸至山海关长城——即所谓“宣大长城”,设计一千三百余里,想在旧墩一百七十处基础上再增筑四百四十墩,墩高三丈,需役使八万六千人施工,他信心满满的认为,数月之内即可大功告成。但谁知朝中诽谤之言蜂起,筑城方案遭遇冷落,余子俊这位倡议筑城的形同罪人,表面上改任左都御史,巡抚大同、宣府军务,其实形同流放待查,而朝中各路言官还不肯就此罢休,纷纷上书,以修城墙损耗国力、祸害百姓为由极力弹劾他,目前来说,他的处境也是相当艰难。如果真的要把梁健投敌的事上奏朝廷,对余总督而言,确实会是雪上加霜。

“这样欺瞒朝廷,似乎不应该是正人君子所为。”一旁的庄小姐忽然开口说,俏脸之上显露不屑之色,“梁家几代为国尽忠,余总督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就算真相上奏朝廷,也未必便是祸事。岂不闻‘公道自在人心’吗?”

她这话一出口,就感觉房里的气氛有点怪异,不说梁老夫人脸上极力克制的无奈之色,连自家父母都是脸露不忍之色,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莽撞。

倒是无铭,神情反是自然得很,毫无惊异之色,只是淡淡一笑,说:“公道虽在人心,但权柄却在朝廷,祸福全在某些人的嘴上。许多事,亲自去做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优劣得失,而一些自以为出于公义、为民谋福利的‘仁人志士’,常常不经实践,全凭臆测而下定论,这才是办实事的人最大的阻力;那些奸佞之徒制造的许多阻碍反倒显得容易逾越了。”

他的一番话,听得老夫人跟庄氏夫妇俩都点起头来,庄小姐暗自不服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个登徒子,却听自己的父亲忽然开口问:“余总督会赞同这样做吗?”

第五集 活祭

无铭微一皱眉,随即露出笑容,说:“督帅生性耿直,恐怕不会允许在下如此作为的。所以,在下只能请求各位予以配合了。”

你的意思是,连余总督一块瞒?这可是欺君之罪,万一露馅可怎么办?你一个小小的千户,可是万万承担不起的!其他四人都面带惊异的望着他,无铭似乎明白他们的心思,非常平静的道:“在下身无牵挂,即便事发,也只是一死而已。只是,只怕梁家会有所不便——”说起自己的生死,他好像全然不当回事,反倒是担心梁家的安危多些。

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无命将军,一点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庄小姐看一眼这个不要命的登徒子,转开视线,心中暗自冷哼。

“将军一心保全梁家,老身实在是感激不尽!”老夫人站起身来,敛衽一礼。

无铭赶紧起身还礼,连称不敢:“无铭其实有私心,不敢贪功,烦劳各位配合了!”他又向庄家三口施礼,后者自然也忙着还礼——庄小姐实在是很无奈,自己父母都起身,自己总不能大剌剌地坐着吧。

你作揖来我纳福,一番你来我往,大家这才重新坐下,庄庭忍不住问:“方将军,老夫冒昧,不知将军是何方人氏?”听这位无命将军说话,很像是京师口音,可又确实不是京师口音,还真不敢确定他是哪里人。

无铭竟然一愕,片刻后才答道:“在下是山东人氏,不过很早就离开故乡,算来应该有十年出头了。”其实对于庄家三口,他也颇有疑惑之处,这一家三口除了庄庭说话略带些山西口音之外,庄家母女俩全然没有半点山西腔,尤其是庄姑娘,是相当标准的京师口音。

“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家中亲人应该非常担心吧?”庄庭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因为听这位无命将军刚才说什么“身无牵挂”,他才有此一问。

无铭再次一愕,笑笑,说:“家父早年身故,在下离家多年,早就无家可归了。”他的眼眸中闪动着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苦涩,房中其他四人明显都有些愕然,原来名动晋陕的无命将军竟然是个孤儿,庄小姐尤其敏锐的发现,这个孤儿的眼眸之中还藏着一抹似乎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寂寞之色。

“老夫冒昧了,恕罪恕罪!”庄庭很是不好意思,无铭却早已回过神来,非常平静的说:“庄先生不必介怀,天伦之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有的。”

瞧他年纪轻轻,居然一付达观乐天的模样,老夫人跟庄氏夫妇都感到有些意外,反是庄小姐觉着很正常——想想看,一个孤儿,在沙场出生入死,视死亡如寻常,又怎会是在意那么多繁文缛节、寻常情绪的人。

“今夜之事,恐怕必须奏报太原官府,所以,在下得先行告退,做些准备。”无铭告罪一声,出书房而去,这时候,外面已是天光渐亮了。

庄小姐在小晴的陪伴下回房梳洗,小丫鬟对方才自己没有参与的一段非常好奇,不住的问这问那的,好在小姐本着不说他人闲话的原则,一概不说,小丫鬟倒也拿自家小姐没什么辙。

成伯在大张陪同下到府城报官,中午时分,两人回到了梁宅,与他们同来的,是太原知府尹珍差遣来的推官谭黔与一队捕快。这位谭推官办差的效率倒是相当高,在吃完梁家丰盛的午餐之后,就在成伯的陪同下来到了前院西厢房,在这里,他看到了十多具尸体,而那些刚刚饱餐一顿、有的尚在剔牙的捕快,见此情景,立时有些瑟缩,说实话,平常捉几个小毛贼、逮个把小偷之类的还行,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尸体——尤其还是插得像刺猬那样的,还真是生平第一次。

大张跟狼眼小葛守着厢房,看见这些人的表情,毫不为意,而无铭也很快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无铭知道,在这大明,推官又称司理,专管一府的刑狱,这位谭推官看来是个老手,仔细询问了事情经过,而且居然还在仵作验看所有尸体时始终坚持在一旁看着、听着,包括那具“梁健少将军”的遗体,不过,无铭深信,在“狼尾”小温的处理之下,任谁也看不出破绽的——难怪梁府的上上下下一片悲声,说实话,连老夫人看到这个“儿子”的遗体,都差点以为那个不肖子已经被无命将军“就地正法”了。,

谭推官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急着把事情回报知府,知府尹珍当即上奏巡抚;同一时刻,无铭也早派人快马回大同禀报督帅。

接下来,在非常悲凉的丧事操办中,是更加沉闷的等待。

一切,就看朝廷如何发落了。

就在这似乎非常漫长的等待之中,二月二到了。

二月二又称“春农节”、“农头节”,也有称之为“春龙节”的。农谚有云:“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这一天,连皇帝都要率文武百官举行仪式,亲自耕种那属于他的一亩三分地。

去年,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甚至京畿一带都遭逢大旱,尤其这山西,已经连着大旱三年,百姓生活之艰苦可想而知。于是,在这太原府,尹珍最终拗不过僚属们的建议,决定在这田间农事即将展开时举行祭祀龙王之礼,以祈求今年的风调雨顺——虽说圣人门徒不语怪力乱神,但涉及百姓安危,只能姑且信一回了。

一早,小晴就侍候小姐用过早餐,之后神秘兮兮的跟小姐说:“那个小高说,他们今天要跟着那个凶凶的将军去参加祭祀典礼,据说知府亲自主持,连王爷都去呢——”

她口气明显是非常羡慕的,也难怪她,这两天整个梁府为了那个假姑爷的丧事忙乱着,老爷、夫人跟小姐明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在众人面前却还得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想想那个狠心的姑爷的所作所为,她真为小姐不值,所以一到没外人的时候,她就想尽办法逗小姐开心,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成功过,至少可以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啊——小丫头居然还懂心理学!

这一次,庄小姐的注意力果然又被她成功转移了,她放下才刚拿在手里的书本,起身往楼梯走去,小晴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喜滋滋的拿起那个神奇的“千里眼“紧紧跟上。

山西历来是“九边重镇”,自古以来就战事频繁,许多商贾大户尤其注重住宅的安全。梁宅虽然坐落在这样一个小村庄中,梁老将军生前也一向不事奢华,但毕竟是武人出身,宅院还是非常注意防御性的,他在的时候,甚至亲自督促工匠在后院建了一座瞭望楼,足有十丈高,登上这瞭望楼,视野是相当开阔的,至少整个小梁庄是一览无余。自那晚之后,梁老夫人就向整个梁宅宣布了收庄小姐为义女之事,庄小姐就搬到了瞭望楼前的这幢小楼住着了。

主婢俩来到瞭望楼的最高处,小晴眼尖,指着远处喊一声:“小姐快瞧,他们要出发了!”

庄小姐定神看去,果然,梁宅门前一队骑士正准备上马,领头的自然应该是无命将军。

“那个人是谁啊?”小晴忽然诧异的叫了起来,她正拿着望远镜在看呢,一手还指着,似乎对方就在她眼前一般。

庄小姐从她手里接过望远镜,仔细一瞧,也非常诧异,为首的应该是无命将军吧,怎么变了个人,脸上原本乱蓬蓬的的髭须修得只剩下寸许,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了起码五岁,难怪他对梁少将军一口一个“子康兄”的叫着,莫非他真的比梁少将军年少?但瞧他的行事,实在是非常老练沉稳——不,应该说是老奸巨猾。

那个老奸巨猾的年轻男人似乎感应到有人在窥探他,忽然转头望了过来,庄小姐只觉那炯炯的目光就在近前,那张满布警惕神情的脸就快触到自己的鼻尖了,她轻声“哎呀”一下,下意识的退开一步,手里的千里镜赶紧放下,只觉得气短,胸闷,脸发烫,两鬓生汗,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无铭自然不知道谁在偷窥他,只是无意识的四下望一眼,就上马走人。

庄小姐大大的松了口气,片刻之后却又生起了闷气:我又没怎么样,干嘛要心虚!

无铭一行纵马直奔太原城东的乌金山,乌金山位于榆次、太原、寿阳三县交汇处的罕山中,距太原城有四十多里,俗称龙王山,处于罕山群峰的腹地,漫山遍野长满了茂密的松林,一眼望去,绿海翻滚,无边无垠。尤其是在水晶院南向和北向的深谷中,林茂草丰,覆盖得非常严密,可以说是下不见土石,上不见天日,地气氤氲,空气潮湿,形成了十分独特的小气候。常常是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来一块云彩,就有甘霖洒下,转眼又雨过天晴。即便是在酷暑,茂林之中也常是雾霭蒸腾,常有细雨随风飘洒。隆冬时节,乌金山的雪也比其他地方多,而且雪花奇大。而乌金山最有名的是泉水,泉瀑满山,堪称一块山、水、林俱佳的风水宝地,举行祭祀典礼的高台就选在了黑龙池,据说那里曾经是文殊菩萨饮狮的地方。,

无铭一行来到谷口,遭到了守谷士兵的盘问,在一番问答之后,太原府的付化敏付同知出现在无铭面前。

之前无铭到城中拜见了太原知府尹珍,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关于梁家的朝廷邸报,却遇见了这位付同知,尹珍的这位副手长得相当精神,颌下美髯飘飘,显得潇洒异常,加上待人非常热情,颇有左右逢源的架势。他得知无铭的身份,一时异常亲热,连道久仰之情,极力邀请无铭参加祭祀龙王求雨典礼,无铭本想推辞,奈何这位付同知实在太热情了,连尹珍都似乎有些爱莫能助,无铭于是只好答应了,但要求不表露自己一行人的身份,付同知满口答应了。

无铭他们跟着这位付同知一路往谷里走,发现沿途人潮汹涌,绝大多数是满身补丁、满面忧愁又满眼期盼之色的百姓。举行典礼的高台就搭建在黑龙池边,一大帮和尚正在高台上忙碌,应该是在做准备事宜;高台之下,是一帮子官员跟红男绿女——应该是太原城里的王孙公子、名媛淑女吧,太原知府尹珍正跟一位身着亲王服饰的高大老头说话,这老头,想必就是晋王朱钟铉吧。

晋王朱钟铉,是太祖朱元璋四世孙,晋恭王朱棡之后。

朱棡是朱元璋的第三个儿子,洪武三年受封晋王。在朱元璋就藩防御北方的几个儿子中,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是最受朱元璋器重的。朱棡就藩之后,几乎年年巡行塞外,督察军屯。洪武二十三年正月,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大将军,北伐蒙古,而朱棡也参加了这次北伐,指挥山西的军队。那次北伐,朱棡和朱棣兄弟俩都立了大功。事实上,抛开朱棡的军功不说,重建太原城就是他的一件大功。本朝初年的太原城,还是宋朝时留下來的,面积狭小,城墙是土筑的,没有包砖,非常简陋。因此,洪武九年,还在京师的朱棡就委派他的岳父谢成到太原建新城。谢成也是朱元璋麾下的大将,随朱元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被封为永平侯。谢成到了太原,曾经考察了晋阳城旧址,想在旧址上重新建一座新的太原城。可是非常奇怪,新城刚刚开始立根基,突然来了一场大风,工地的椽础大多被毁坏。谢成认为这是上天示警,就不敢再建下去了。于是,最终是把狭小的太原老城向东、南、北三个方向扩展,建成了周长十二公里,城高十一米多,土墙包上了砖,护城河挖深到九米多。这百年来,太原城屡受侵扰,却总算有惊无险,应该归功于那位第一任晋王。

现任晋王朱钟铉,看上去年近五十,身材相当魁梧,不过明显养尊处优,身材显得臃肿得很。一帮子官员富贾围在他跟尹珍身边,个个脸上笑容灿烂;而那些公子小姐们则另成一堆,簇拥着一位年轻人,这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身材修长,面目颇为俊秀,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了些。在付同知的轻声提点下,无铭知道那是晋王的世子朱奇源,瞧他待人接物笑颜时现,俨然一付谦谦文士模样,倒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藩王世子。

付同知把无铭一行安置在了高台下左侧的一处位置,这里的视野也是相当不错的。付同知实在热情,在无铭身边轻声介绍了一下那边几位重要人物之后,才回到那群官员中去,这样一来,无铭想不被人注意就难了。许多人看一眼也就转开了目光,尤其是那些名媛淑女,看到新来的这个肤呈淡淡古铜色的男人容貌不俗,身形气势尤其出色,大多眼眸一亮,但很快就又换上了不屑之色——一看这个男人的服饰就知道,连王爷、知府周围的那些亲卫都不如,实在不值得过多关注。不过,也有脑子转得快的,想到这个男人是由付同知亲自迎接来的,应该不是如表面上那么简单吧!那位晋王世子,显然就属于这一类,目光投过来之后,很久都没转移视线。,

尹珍很快也注意到了无铭的到来,对于副手的热情,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其实比付同知还要小两岁,但身形不高,看上去有些消瘦,加上眉宇间的忧色,看上去却比付同知要苍老些,只是双目炯炯,才显示出他的精力不错。

庄庭也身在现场,始终有点哭笑不得,之前得在众人面前作出痛失爱婿的模样——其实确实非常痛苦,这个原本是自家女婿的年轻人,竟会投敌,实在让人心寒,也让他替梁老将军伤怀,而一转眼,自己又被召来主持这个所谓的“祭祀龙王求雨典礼”,原因只是他曾是朝廷的礼部员外郎,熟悉各项仪式的礼仪。

整个仪式比照着祭祀土地、谷神的仪式进行,只是加入了所谓的祭祀龙王的环节,在崇善寺方丈至清禅师的主持之下,在庄庭的赞礼下,在晋王的带领下,一众人等跪倒在地,冲着黑龙池虔诚的磕头,虔诚的祈祷,连那些原本只是来瞧瞧热闹、显显风采的官家男女们居然也不例外——至于各自祈祷的是什么,就只有各人自己清楚了。

无铭他们七人站在官员士绅队列的最后,却没有跪倒在地,只是弯了弯腰,他们这种得罪神灵的行为,前面的晋王、知府等人自然看不见,但后面百姓都看在眼里,许多人脸上显露出愤怒之色。

好不容易祈祷完毕,众人各自归座,老百姓就成了仪式的主角了,大批百姓涌到高台前宽阔的广场上,锣鼓铙钹之声震天撼地起来。

太原府在这种春社活动中,历来是由锣鼓唱主角的,表演者的动作刚烈舒展,如大刀阔斧,粗犷阳刚;而锣鼓曲的节奏激越鲜明,紧锣密鼓,击速急快,加上铙扬钹舞,绝活频繁,令观者激奋不已。除这之外,今年还特意加入了抬神求雨仪式,不过事实上抬的并不是神像,而是人。一阵巨大的呐喊声响起,百多人组成的队伍出现在广场之上,五十个体魄健壮的汉子,每人肩上缚着一个铁架子,架子上都站着五六岁的孩子,有的是一个,有的有两个,这些孩子都妆扮成各种各样的神话人物,被用宽布带绑缚固定在特制的架子上,当鼓、笙、唢呐等奏响的奔放激越的乐曲响起,壮汉们迈开了粗犷沉稳的舞步,上面的孩子们也就开始翩翩起舞,随着乐音越来越亢奋热闹,上面的孩子与下面的壮汉舞为一体,所有人的情绪似乎与音乐的氛围融为了一体,那种近乎疯狂的舞动,令每一个观看者替他们捏一把冷汗之余,又不禁为他们击节道好。

无铭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由皱紧了双眉,同样是在边塞之地,大同的军民可没这样的心思,毕竟,时时得防着鞑子的侵扰,即便是刚刚过去不久的新年,也是在战战兢兢、高度戒备中度过的,而眼前这些百姓,衣衫大多褴褛不堪,脸上神情凄苦,想来跟大同的百姓应该一样担惊受怕,可是迫于旱灾的危害,才来这里做这不着边际的事吧,看那些神情悠闲的官员商贾、公子小姐,显然把这当成娱乐节目了,太原知府尹珍为人谨慎,这次怎么会做这样荒唐的事啊!

大张他们六人站在无铭身后,人人脸上露出不忿的神色,尤其是小高,还不住的嘀咕着什么。

当整个狂舞到最高潮时,小高他们六人不约而同把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刀上,眼望着广场正中,个个神情紧张,无铭这一刻也不由得皱紧了双眉,但见广场正中,狂舞的人群渐渐分开,中间腾出的空地上,突然间多出了一张宽大的供桌,上面很快摆上了各种祭品,而令无铭他们紧张的,正是供桌左右两端的两件祭品,那竟然是一男一女两个三四岁的孩童,打扮得非常喜庆,一人拿一个大馒头正啃着,似乎浑然不懂自己所处的险境。

难道要拿活人做祭品?

第六章 血狼七杀

无铭心中狐疑,目光自然而然的望向在座的官员们,眼见知府尹珍也是一脸茫然加震惊,非常怀疑的转头去看同知付化敏,后者却正忙着向晋王说着什么,没有注意;而晋王听着非常入神,脸上居然还笑眯眯的;倒是世子朱奇源,也是一脸震惊,望着广场之中的一切,几欲站起身来。

无铭顿时心里有了谱,突然起身,来到高台前的场中央,冲晋王跟尹珍他们抱拳施礼,这一举动,立时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庄庭原本对这突然增加的活人祭祀感到吃惊,正不知该怎么继续,见无铭突然出席,更是诧异,却听他朗声道:“王爷,尹知府,在下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晋王却连瞧都不瞧一眼这个突然跑出来杀风景的年轻人,只是不悦的望一眼付化敏,心里却是一阵冷哼,小付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是什么无命将军,初次见面,他居然对自己这位世袭王爷只是抱抱拳,别说下跪见礼,连腰都没弯一下,他身后那几个小兵居然也像木头一样,傻站着不知下跪,简直是无法无天,实在气煞人也!

尹珍见这情形,心中一凛,看样子,晋王爷也知道活祭这回事,付化敏瞒着自己来这么一出,一旦这事传开,自己这知府可没好果子吃,看来这姓付的背后那些人急不可耐的想把自己赶下台,只是无命将军的出头成了今天最大的意外。

“大胆狂徒,见了王爷竟然不跪,该当何罪!”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声喝问,却是晋王府的长史杜字义,他身材魁梧,这样高声断喝,实在非常威严。

无铭只是望他一眼,面无表情,而且立刻就转开了视线,好像根本没看见他这个人,杜长史气得脸色铁青,却碍着王爷还没有发话,不敢发飙,事实上,主要是因为听到了付同知刚才向晋王嘀咕的话,对方一向的威名——不,应该叫“凶名”——实在影响不小啊,让他心里多少有些惴惴的,于是,他恨恨的瞪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府护卫统领向峰停,后者却正左顾右盼,明显把心思集中在了那些巨商富贾身上了。

尹珍望望晋王,见他始终不作回应,于是接口说:“方千户请说!”

无铭转头望一眼场中,问:“莫非要以这对孩童祭祀龙王么?”

尹珍转头望向自己的副手付同知,后者居然笑吟吟的接口说:“正如方千户所说,确实要以这童男童女祭祀龙王,才能为本地百姓带来甘霖普降啊!”他似乎根本没有把这双孩童的性命放在眼里,一派理所当然的神气。

尹珍脸上闪现非常明显的怒色,还没开口说什么,却听无铭冷然笑道:“付同知,只要方某在,就不能让这种人间惨剧发生——”他回身一指人群中早已哭倒在地的几个男女——显然他们是孩童的家人,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枉死,试问他们该如何生存下去?”

“呵呵呵——”旁边有人冷笑,身形一起,道,“这位什么方千户,好大的口气啊!”

无铭脸色一怔,却回望着对方,他一早就注意到了人群中这个身穿非常嚣张的明黄飞鱼服的中年汉子,瞧他应该是锦衣卫的百户——虽然对方只是个百户,但可是锦衣卫啊,在座的这些官员包括晋王在内,可都得让他几分。

无铭淡淡回一声:“事关人命,在下绝不能袖手旁观!”

锦衣卫百户脸色一变,手按向腰间的佩刀,还想说什么,一旁的付同知已经过来打圆场,一叠声说:“储百户,请先别生气,容下官说几句话!”那位储百户倒是非常给他面子,冷哼一声,居然坐下不语了。

付同知笑咪咪的,来到人群面前,冲下面的人群挥手示意噤声,之后大声道:“太原府的乡亲父老,下官给大家引见一下,这一位——”他一指身边的无铭,“就是大同府赫赫有名的无命将军方无铭将军——”,

底下立时一阵骚动,无命将军?这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无命将军?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无铭的身上,尤其那些公子小姐,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复杂,惊异、好奇、怀疑、兴奋之中,似乎又有些跃跃欲试,无铭在众多目光中凝然不动,心里却忽然打了个突,隐隐觉着有些不寻常。

却听付同知接着说:“方将军怜惜这对童男童女,认为不该以他们祭祀龙王,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底下一时沉寂一片,好一会儿,才见人群前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跨前几步,冲着无铭躬身施礼,拔高声音道:“无命将军浴血沙场,保境安民,太原百姓也是深感敬佩。只是祭祀龙王求得甘霖,这是大事,童男童女是一定要献上的,多谢将军的怜悯之心,老朽代本地百姓拜谢了!”他拜倒在地,连磕了两个响头,之后站起身来,向周围一挥手,锣鼓唢呐再次响起。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无铭连阻拦对方下跪的机会都没有。

付同知眼睛带笑,瞥一眼无铭,没说话,无铭脸色平静,居然也笑了一下,扬声说:“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在下有幸参与这典礼,也想助助兴。”

他的声音竟然穿过那嘈杂的锣鼓唢呐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震动,锣鼓声一时停了下来,却见无铭来到那击大鼓的的壮汉身边,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鼓槌,后者似乎摄于他的威名与气势,居然就乖乖的把鼓槌给他了,还把位置给让了出来,就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莫名其妙之时,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发生了,这个传说中杀敌如砍瓜切菜的杀神,居然拿起鼓槌,开始击鼓,鼓声高亢激越,在山谷中回荡,震耳欲聋,有不少懂音律的听出来,这居然是一阙古曲《将军令》,而更让他们惊讶莫名的是,那原本一直静立不语的六名军士,居然在那里引吭高歌起来,唱的有点怪,但非常契合鼓点节奏:

傲笑迎对雨伴风,

荒野从来杀气盛,

管它敌来疾风如刀,

战马长嘶鸣关山多风暴,

我无惧冷箭仰天嚎,

战栗血狼们日夜磨利爪,

让来敌衰败枯萎如秋草——

……

六名军士齐声高歌,声音沉雄有力,节奏明快,尤其唱词慷慨激昂,令人热血沸腾,直到擂鼓之将、高歌之士已经停止,鼓声、歌声依旧在山谷中震荡,而众人也都还沉浸在其中,难以自拔,蓦然听见一声断喝:“弟兄们,血狼七杀都忘了吗?”断喝的正是无命将军方无铭。

“血狼七杀,至死不忘!”六人高声应和:

“犯我大明疆土者,杀!”

“屠我大明百姓者,杀!”

“淫我大明妇女者,杀!”

“掳我大明百姓者,杀!”

“侵占百姓钱财者,杀!”

“临敌贪生败逃者,杀!”

“勾结外敌卖国者,杀!”

这声声“杀”声,强劲深沉,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之意,人群中有些胆小的,竟然不由自主得抖起了双腿,就听无命将军断喝一声:“大明境内,残害幼童,该当何罪?”

“杀,杀,杀!”血狼军士齐声断喝,喝声中满含着杀气,就在众人胆战心惊之时,眼前人影晃动,那六名血狼军士已经穿过人群,来到那张祭桌周围,把那两个孩童团团围住,各人手握刀柄,目光炯炯,瞪视着周围的人群,他们的刀都背在背上,虽然还没出鞘,但那种腾腾杀气却已经透了出来,瞧得众人暗自惊心,尤其是那些被他们目光瞪视的人,个个感觉心里发毛,他们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瞪视着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是属于活人的,抑或,被这种目光瞪视的自己,似乎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种感觉最强烈的,是被小高瞪着的那位,他看着小高碧幽幽的眼神,真的感觉是面对着即将择人而噬的饿狼啊!,

别说那些虽然身为晋王护卫、却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军士,就是一向横行惯了、自以为见多识广的锦衣卫瞧着也是暗自惊心,别说有谁敢在一个亲王面前擅动刀兵,就是那种杀气让人瞧着也实在惊惶得很哪!这些人,这一刻,怎么看都像是即将择人而噬的饿狼,根本没有半点人的气息嘛!据说,血狼军的训练都是这个方无铭亲自进行,好像经历过一种非常神秘的仪式,传说每一个经受得住那种考验的血狼军士,都会脱胎换骨,变得像饿狼一样凶狠嗜血,如今看来,恐怕不是传说吧!

那些公子小姐们又是惊诧,又是好奇,这年头,敢跟一位亲王对着干的,还真是少见啊!而晋王世子朱奇源望着无铭,眼眸中居然闪动着异彩。

向峰停这时也非常紧张,要是晋王有什么不测,他这个王府侍卫统领可是难辞其咎,他冲全神戒备的下属一挥手,那些人立即把弩对准了场上杀气腾腾的血狼军,虽然他们的不是什么诸葛神弩,但胜在人多势众,不过对方毕竟还没有异动,他们也不敢发射。

相比较之下,现场最镇定的居然是那两个即将成为龙王爷祭品的孩童,各自手中的馒头啃了一半,此刻被六条杀气腾腾的“血狼”围在当中,他俩竟然不觉得害怕,反倒忘记了啃馒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动不停,左瞧瞧,右望望,看来对身边这几个奇怪的大人非常好奇。

“大胆方无铭,你想造反不成?”杜长史心里直打鼓,但在场的官员们明显各怀心思,没人为晋王殿下“伸张正义”,他要再不开口,可就弱了王爷的气势了。

“造反?”无铭冷笑,“如果这样算是造反,那在下不介意反一回!”

他这话一出口,在场的这些官员都是倒吸一口冷气,面面相觑,更加噤若寒蝉了——这个无命将军,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他们于是不由自主的望向尹珍——毕竟,现场以你这位知府官衔最高,连晋王也不例外,他这个王爷爵位虽然高,但地方事务还是无权插手的。

“大胆狂徒,不怕死吗!”向峰停终于鼓起勇气断喝——自己有王爷撑着,怕这个姓方的干什么!

“嘿嘿嘿——”六名血狼军士一阵冷笑,“既成血狼,早是死人!”他们的声音阴森森的,周围的人听着,都觉着后脖颈有阴风掠过。

“蓬——”“嗖——”弓弦声响传来,众人更是大惊失色,原来是一名王府侍卫被吓呆了,手指颤抖了几下没忍住,扳动了机簧,弩箭射了出去,目标正是那个个子最高、眼珠碧色的白脸汉子,众人一片惊呼声中,对方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居然还迎着箭跨前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原本只能射到自己肚子的箭直奔自己的胸口,却听“噗——叮——”声响,那弩箭竟然只是射穿了衣服,就那样软绵绵的挂在他的衣襟上,明显没有伤到半分皮肉。

刀枪不入?当然不是,显然对方衣服里面衬着软甲。

小高连眼都没眨一下,其他五人却是握刀的手不动,另一只手中都像变戏法一样出现一具神弩,神弩所指,正是那个贸然射击小高的侍卫,别看他们的人少、弩箭也短小,却让周围的人心里直冒凉气。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尹珍赶紧走近前来,先是冲四下的王府侍卫摆手,又冲无铭拱拱手,道:“方千户,休要信口开河,让他们住手!”他望一眼其他六人,“祭祀之事到此为止,不要妄动刀兵!”

无铭望着他的脸色,见那些王府侍卫果然不敢动作,便点头道:“一切听从尹知府安排!”他一挥手,大张他们立刻收起神弩,也放开了紧握着的刀把,来到无铭身后站定,而那两个孩童被小高抱下祭桌,送到了那一直饮泣不止的两家人身边,一时间,大人哭,小孩叫,令人心怀恻然。,

“扑通——”误射了小高的那个侍卫终于有机会害怕了,腿一软,脸色惨白着坐在地上直喘大气,然后才发觉自己裆下湿湿的,风凉得很……

“连年旱灾,民不聊生,恐怕不是龙王爷能帮得上的,还希望王爷与尹知府体恤民情,另寻救灾良策。”无铭冲晋王与尹珍拱手。

晋王继续无语,尹珍脸上显露出惊异之色,微微颔首,道:“方千户言之有理,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他这声“下官”,立即引来了惊诧一片,堂堂四品知府,冲一个从五品的千户称下官,似乎也太那个了点。不过,有不少反应快的,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这位无命将军可是那位以左都御史身份巡历大同、宣府军务的户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余子俊余总督的爱将,这次突然来到太原,莫不是受了余总督的差遣?难怪尹知府那么好说话,王爷也不开口了!

自认为明白原委的聪明人于是就更加沉默寡言了,当尹珍冲各位抱拳说“救灾之事还有劳各位同僚、乡绅鼎力支持”时,不少人都尽量露出配合的笑容。

一直把心提着的庄庭此刻才算稍微松了口气,看着那位面对王爷一无所惧的年轻人,心里很是赞赏,却也替他担上了心,他回乡不是一年两年了,太原官场这浑水,可不是一般的深啊!尹知府上任快一年了,看情形,恐怕也快失去耐心了。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直接来到了谷中,马上骑者翻身下马,脚步有些踉跄的跑到尹珍面前,跪倒在地,气喘吁吁的禀报:“禀报知府,钦差到了,夏布政使请您速回府城!”

“千盼万盼,终于到了!”尹珍心里大喜,面上却装作非常惊异,一挥手道:“立刻回城!”

骑者答应一声,起身招呼衙役赶紧备轿,尹珍则来到晋王面前,躬身施礼,道:“王爷,钦差提前来到,有请王爷同往一会!”

晋王颔首道:“本王自当奉陪!”一旁的杜长史立刻吩咐底下人备轿,那些官员富贾、公子小姐顿时也纷乱起来,无铭他们一行人反倒似没人来关注了,还是尹珍想得周到,过来招呼无铭,请他一起去迎接钦差,后者自然没有推辞——梁家的事,应该也有下文了吧!

这段时间,山西右布政使夏语感觉自己的日子相当难过,山西全境灾情严重,原先的左布政使因年老致仕了,新任的还没到,什么事都得自己一个人拿主意,还真是非常不习惯。幸好太原知府尹珍做事相当强势,山西按察使原本是雍泰,去年年底一次出行时路遇尹珍,尹珍没来得及回避上官,结果一向性情暴躁的雍泰大怒,居然下令把尹珍鞭打了一顿。尹珍向朝廷申诉,并且奏劾雍按察使杖死犯人,朝廷核准此事,把雍泰锁拿入狱,只是奇怪的是,新的按察使人选不知为何至今还没有定下。要知道,按察使可是提刑按察使司的长官,主管一省的司法,正三品的官儿,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并称三司,同为封疆大吏,尹珍都敢得罪!结果,整个太原府的官员见了他都有些怵,这也好,至少在安排救灾事宜时,上上下下敢掣肘的人可没几个。只是,灾情严重程度超出想象,光靠尹珍这样的几个官员,实在是杯水车薪!现在好了,朝廷的钦差来了,相信应该可以松口气了!

夏布政使当然知道自己这想法只是个美好的愿望,要知道,奉旨前来赈灾的钦差可是刑部右侍郎何乔新啊!

第七集 旱涝保收

何乔新,字廷秀,景泰五年的进士,如今已是年近花甲了,看上去却还是相当矍铄。

这位何钦差,素以秉公执法闻名于世,一向深得民心,五年前做右副都御史时,曾巡抚山西,同时提督紫荆、雁门、居庸三关要塞,那时候,不少人就领教过这位巡抚的厉害,想不到这一次他又来了。

要说起来,这位何钦差的厉害是有遗传的,其父何文渊,是历经四朝的名臣,为官刚正清廉,曾有“铁面御史”之称。

尹珍对这位钦差的到来感到由衷的喜悦,而晋王居然也很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其他人却大多是惶恐多于喜悦,尤其是那些早就听闻这位钦差此行目的的富商巨贾们,忧色难掩。

“钦差一路鞍马辛劳,太原官绅已经备下薄酒,敬请钦差赏光!”付同知对着何乔新一脸知心体贴的笑容,一旁那些忧心忡忡的富贾巨商立时眼睛发亮,不约而同望向钦差,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什么希望——付同知果然是布政使眼前的红人,在这布政使衙门,那些左右参政、左右参议、经历、都事都在,却都像泥塑木雕的,一个都不敢开口,还是付同知体谅大家的心思啊,如果钦差答应赴宴,那一切都好商量了!

可惜的是,钦差好像是破灭希望的“高手”,对付同知只是微微颔首,喟叹一声:“山西灾情万分紧急,老夫食难下咽啊!”他转首望向夏布政使,“慎言兄,不知可有救灾良策啊?”夏语字慎言,也是景泰五年的进士,比何乔新年长一岁。

眼见钦差不做任何客套,直接进入正题,那些富商巨贾们心里一紧,互相望望,都赶紧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有的暗自巴望自己家里赶紧出点事,好趁机离开这是非之地。

夏布政使似乎并不意外,冲尹珍微微点首,道:“廷秀兄,小弟惭愧,有些力不从心,不过尹知府有一些见解,还请廷秀兄不吝指教!”

何乔新笑了,道:“慎言兄过谦了!”转首望向尹珍,神情温和,道:“尹知府,那你就说说吧!”

尹珍欠身道:“山西境内连年旱魃肆虐,饥荒严重,百姓困窘不堪,许多人家背井离乡,无数良田抛荒,去年秋季甚至有人食人事件发生,下官深感惶恐——”

“岂止如此,”何乔新突然打断他的话头,神色冷峻,“山西全境灾民逾五十万,流民二十万余,冻馁而死者不下十万,且屡屡有灾民啸聚山林打家劫舍,老夫此次前来,沙婆岭一带竟然有强人出没,沙沟、忻州、定襄等地都已经发生了灾民哄抢大户之事,不知贵地如何?”

夏语跟一众下属都是脸色顿变,尹珍神情略怔,躬身回道:“有赖地方商绅深明大义,屡屡慷慨捐助,府城一带非常安宁!”

一旁那些富贾巨商听说哄抢大户,下意识的互相望望,都发现对方的脸色很不好看,有的都已经成了惨白色。

无铭在人群背后瞧着这一切,心中居然暗觉有趣,却听何乔新说:“尹知府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春耕即将开始,但受灾百姓连维持生计的粮食都不足,又何来春播的粮种,此事一旦处置不当,恐也要生变故啊!如今边塞不宁,太原又是边塞重镇,可不能出什么事啊!”到最后一句,声音渐低,似乎是自言自语,但不少人心里不由自主就是一沉,惨白之色转成惨绿。

“钦差所言极是,下官一定妥善处置!”尹珍赶紧表态,转首望一眼夏布政使,后者却敛眉沉目,浑似没有听见,而那些富贾巨商们,却都以热切的眼睛望着知府,知府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给他们一个微笑,道:“府城的商绅素来支持地方事务,对救济灾民之事更是热心,下官自当竭尽全力保障各位商绅的切身利益,不让哄抢之事在本地发生!”他说得斩钉截铁,那些向来对这位知府怀有戒备之心的商绅们这一刻也不由得有些感动,无论怎么说,能保障自己的身家就是好事啊!,

“如此老夫就放心了,赈灾之事,老夫临来太原之前,已经向朝廷上奏折禀明实情,奏请朝廷发内帑、卖淮盐,筹措赈灾款项,只是担心仍然有所不足啊!倘若富户能以市价卖粮,又或者趁此机会兴土木,让灾民以工代赈,都是救灾之举,老夫当上奏朝廷予以表彰!”何乔新望着那些富商巨贾,脸上露出非常难得的温情。

“钦差为民请命,小的们有机会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万分荣幸!”一名颇具书卷气的商户率先表态,其他人立即纷纷附和——这结果比之前所想的要好多了,至少听钦差的语气,不会强加摊派、强募强捐啊!

尹珍看着钦差略带微笑的脸色,心里终于轻松了些;而夏布政使的脸上,却浮起一丝笑容;有同样笑容的还有晋王、世子跟付同知几人,其他官员却都敛眉沉目,好像根本没听到这些话。

庄庭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恍然;无铭看着钦差与知府相当有默契的这段双簧,暗自折服,姜还是老的辣啊!不过,瞧有些商贾的脸色,恐怕两位的双簧还得准备“续集”啊!

钦差的心情似乎好转,借夏布政使给他这个同年接风的薄酒敬给慷慨仁义的商绅们,这一下,原本有些回过味来的商绅们可就有点嘴软了。

薄酒喝完,大家各自散去,世子朱奇源临走时,竟然特意来到无铭跟前,拱手道:“将军大名,奇源如雷贯耳,今日有幸相见,奇源万分荣幸!”

无铭连道不敢,说:“世子高抬,在下愧不敢当!世子贤名,无铭也早有耳闻。”朝廷律令,从郡王至仪宾以下,不得与文武官员往来交结及岁时宴会,这位世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与自己交谈,勇气实在可嘉,当然,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千户,且世子说的又只是几句客套话,想来应该不会招惹什么麻烦吧。

朱奇源道:“奇源虽身为朱家子孙,却无缘上沙场保家卫国,实在惭愧!”他的声音压低了些,神情明显黯然许多——在外人眼里,贵为皇室亲王,不仅终身有俸禄,而且待遇非常优厚,每年单是禄米一项,就有五万石,是朝中正一品大员的五十倍。另外,册封、宫室、婚姻、丧葬等费用,都是朝廷拨给,还配备了厨役、斋郎、铺陈等杂役人员,可谓锦衣玉食,一生无忧。但事实上,亲王在封地有太多的限制,亲王之间不得擅自相见不说,亲王还不得擅离封地,即使出城省墓,都要向朝廷申请,更不要说出城游玩了,这一次上乌金山祈雨,可是知府衙门一早就上报朝廷,得到允许的。此外,这些皇室子弟不得参与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不通,有再大抱负也只能望洋兴叹,郁郁终生。

而且,晋王府在太原府周边,可是越来越不得人心了。

当年先祖晋恭王朱棡虽说有再造太原城之功,但曾威逼民女入宫,将不中意者打死,烧成灰烬;对宫女滥施酷刑,刺眼割舌、雪中活埋;还曾将百余名七八岁的幼童阉割运到府内听用,因伤势未愈,不少幼童夭折;他甚至还闲着没事找刺激,带兵血洗无辜村落,留下个草菅人命的恶名。后几任晋王于地方百姓没有什么功绩可言,倒是王府中人时不时有伤人害民、与民争利之事发生,地方之上对王府之人可是敬而远之的多,他这位晋王世子身边,阿谀奉承之徒居多,知心高雅之士极少,很是郁闷哪!

对此,无铭目前只能报以同情,轻声道:“世子有心保家卫国,不必只是寄希望于驰骋疆场,太原府位居边塞要冲,如今却受旱灾困扰,世子有心,可寻良策赈济灾民。”

朱奇源眼光闪动,问道:“将军何以教我?”忽听有人道:“世子殿下,下官打扰了,钦差要见方千户——”尹珍在朱奇源面前行礼,朱奇源只好笑笑,道:“那奇源告辞了。”他向尹珍、无铭拱拱手,转身离开。,

晋王、世子跟布政使司属官都告辞离开了,尹珍带着无铭奔后堂见钦差跟夏布政使。

后堂除了夏语跟何乔新两人,还有就是他俩各自的两名贴身侍卫,见到无铭,何乔新居然非常难得的露出了笑容,起身一把拉住行礼的无铭,道:“老夫也是久闻无命将军大名啊,你们总督在书信之中,向老夫大加赞赏你,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言不虚啊!”无铭手被拉着,不便向夏布政使行礼,只能冲他尴尬的笑笑,夏语安坐不动,只是对他摆摆手,说:“无铭啊,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不必拘礼!”

无铭点头称是,冲何乔新躬身道:“钦差谬赞,无铭愧不敢当!沙场征战,只是匹夫之勇;钦差为了百姓利益,不畏艰难,在朝堂上与那些奸佞之徒针锋相对,才是大智大勇!”这话倒不是阿谀奉承,眼前这位老人,当年出任福建按察副使时,深体民情,免了当地百姓交了百年的牛租谷,减免了银矿久绝的福安、宁德二地的矿税,还募兵擒住了寿宁银矿盗采者的魁首,一时民心大快。后来迁河南按察使、湖广右布政使等职,也皆有政绩。尤其在成化十八年,蒙古人入掠时,时为右副都御史的何乔新同参将、都指挥同知支玉等败敌于天梁,斩首七十七级。正因为他为官刚正,才被朝中万安、刘吉一伙忌恨,多年来始终在外奔波,不得入朝久居。

“到底是内外有别啊!”何乔新喟然长叹一声,夏语、尹珍跟无铭都有些奇怪的望着他,何乔新指指无铭与夏语,“看来我是外人啊!”

三人都恍然,夏语与尹珍不禁莞尔,无铭也再次尴尬的笑了,心说这位何钦差也没有传说中那么不近人情嘛!

何乔新笑着坐入椅中,示意尹珍跟无铭也坐下,道:“若无边疆安宁,老夫这样的岂有用武之地啊!士英在塞上所修边墙,确实有效,只是却不是朝中所有人都能明白的,山雨欲来,劲风满楼啊!”他的双眉再次拧在了一起,忧虑宛然,望着无铭道,“士英说起你来,赞誉不断,这实在是非常难得的事,山西连年旱灾,依你之见,可有什么良策?”夏语跟尹珍也都好奇的望着无铭,心说这位战功卓著的将军难道对民政也很有心得。

无铭心里想:别说现在,就是五百多年之后,山西还是十年九旱,也没有很好的措施完全解决这难题,所以,只有尽人事了。他微微欠身,说:“督帅谬赞,无铭受之有愧!不过救灾之事,无铭确实有话想说,还请钦差勿怪无铭鲁莽!”

何乔新笑道:“有话快说,你还真把老夫当做外人不成!”

无铭笑笑:“钦差所提的救灾之策,确实可以解山西灾民燃眉之急,但以无铭之见,只是临时策略,不能长远实行。”

夏语听了很是好奇,不知无铭有什么长远的良策;尹珍却是暗吃一惊,悄悄看何乔新的脸色,却见他笑眯眯的,没有生气的迹象,眼睛里反倒是闪烁着惊异之色,尹珍这才松了口气,凝神听无铭继续往下说,“以无铭愚见,朝廷虽然重农抑商,但山西连年旱灾,农业凋敝,而此等情形,并非山西一地,加上边塞不宁,南方不稳,朝廷左支右绌,即便想要救灾,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山西商业日趋发展,贸易远及极南之地,商家收入丰盈,但他们的银两也毕竟来之不易,如果朝廷不能让他们有长远发展的希望,他们对救灾之事也必然热情日减,所以,如果朝廷可以把一些不伤及朝廷根本的贸易转交一些商家操办,那他们对救灾之事自然会积极响应;当然,为了确保朝廷利益,可将这些商贸权定期更换操办者。另外,山西因为气候、雨水等原因,旱魃肆虐,是否可增加树木的种植,一般来说,树木丰茂,土壤中水分也会充裕些,且树多挡风,对农事也大有裨益,而且可以选择一些较易生长的树种,五六年即可成材,再跟一些木材商订立协议,由他们包收包销,这样,即便受灾,农户也可有些收入,权当确保旱涝保收。”,

“旱涝保收!”何乔新的眼睛一亮,“你能肯定这样行得通?”

无铭苦笑,道:“何钦差,您太抬举无铭了,这些只是初步设想,具体实施的事,还得烦劳夏布政使!”

“士英兄莫非有了安排?”夏语见怪不怪了,想是余总督有了筹备,要不,无铭这个卫所千户怎会议论起山西民政呢!而且,听那意思,让农户与木材商订立协议,岂不是鼓励农户经商?这跟朝廷政策可是相违背的啊!只是,山西受灾,不是偶然之事,无铭所说,事关百姓安危,如果真能做到旱涝保收,那也是百姓之福,朝廷之幸啊!

“督帅此次派遣无铭前来时,已经跟一些有意愿的商家商洽,而且初步拟订了一些举措,如果何钦差跟夏布政使有意,无铭可以即刻回禀督帅,让他们立即前来,商谈个中细节。”无铭神情郑重的望望两位,这事情说起来简单,真要实施起来,可就难说得很哪,就看这两位的魄力了。

“哦——”何乔新很是意外,望着无铭好一会儿,才道:“原来士英真的早有安排,既然如此,慎言兄,是否找个机会见见他们?这毕竟是余总督的一片苦心哪!”这事说小可不小,甚至可能关乎山西政局,就看布政使怎么说了。

夏语沉吟片刻,道:“可否在太原周边试行一下,如果确实有效,再向全境推广!”他望向尹珍,这府城周边,就得由尹知府负责了,他等于是把一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尹珍。

尹珍也自然听出了其中的利害,听布政使这么说,居然毫不迟疑起身一躬,道:“一切听从布政使吩咐!”

何乔新望望夏语,看这位布政使冲自己无奈的一笑,他也只好笑笑,想想这位同年也确实没别的办法,兹事体大,真要在山西全境一下子推出这些举措,山西政局说不定得经受大震动了,让尹珍在太原府周边先试行一下,一旦有成效,其他地方也就容易接受了;即便失利,也不致有太大影响,那就先这样吧!

“尹知府,此事一旦有变故,你可就身陷危境了!”何乔新索性一语点破。

“下官明白,只是如果下官一人身陷危境而千百生民无虞的话,下官死也心安了!”尹珍的神情有些激动。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何乔新击掌赞叹,“尹知府,好男儿,有担当!”

夏语与尹珍听了前两句,神色异常惊讶——甚至可以说是激动,夏语脱口道:“廷秀兄,你这两句诗可真是神来之笔啊!”

何乔新一指无铭说:“这可是无命将军的佳作,我也是听士英说起的。”

夏语看着无铭,赞叹道:“原来无命将军还是文武双全,老夫失敬失敬!”尹珍也是一脸惊诧看着无铭。

无铭暗道惭愧,起身冲面前这三位深深一躬,说:“三位不顾自身安危,一心为民请命,无铭万分钦佩!”来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他当然知道要让这些正经通过八股文跻身仕途的读书人重视商贸是多么艰难的事,虽然,这个时代并不如后世人所误解的那样——商人居于士农工商之末,士大夫以谈商贾贸易为耻,其实不少官员还是很明白商贸的重要性的,尤其南方沿海一带出来的官员,更是跟贸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即便这样,在朝堂上、施政过程中把商贸当件大事办理,仍是非常危险的事,做事的人担着莫大的风险,很容易就会遭到朝中那些“正人君子”的攻讦、朝廷的严惩,而眼前这三位,为了百姓的安危,竟然抛开个人得失,愿意冒险一试,真的是难能可贵啊!

何乔新跟尹珍都是一愣,前者呵呵笑道:“还真是难得啊,无铭,老夫听人传言,说你一向倨傲慢上,今日为何向我们这几个老家伙这么客气啊?”

无铭正色道:“以民为本的贤者,为民请命的勇者,无铭自然钦敬,岂敢怠慢!”,

夏语呵呵笑道:“廷秀兄,你听听,这就是无命将军哪,我可是司空见惯啦!”

何乔新的神色忽然郑重起来,沉吟半响,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无铭,说得好!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境界,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可怕的,此事老夫虽没有把握一定成事,但无论如何,也得一试,否则就辜负你的信任了。尹知府,你说呢?”

尹珍躬身道:“钦差所言极是!”夏语也捋着半白的胡须,点首不已。

何乔新道:“无铭啊,你得好好关注你们督帅的安危,也得注意自己的安全,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边疆安宁,可是万分之关键啊!”

“何钦差,难道朝中又有变故?”尹珍的神情一下子有些紧张,何乔新与夏语对视一眼,看一眼尹珍,又望望无铭,眼眸中的神色有些奇怪,道:“此中关键处,老夫不便多言,不过已经修书告知士英,无铭,你可要知道,你们督帅的安危与边塞的安危是息息相关的。”看无铭点头,他又转首冲尹珍道:“尹知府,赈灾之事,就得你多费心了,太原府毕竟是山西省府、边塞重镇,容不得半点差池啊。”

尹珍起身躬身道:“钦差请放宽心,下官必定全力以赴!”

何乔新颔首,道:“那老夫就安心了。”夏语示意手下送客,无铭起身道:“何钦差,无铭尚有事请教。”

何乔新望着他,道:“你想问梁家的事?老夫路上接到消息,只知道你们督帅的奏章已经快马送至京师,朝廷如何批复的,目前还不得而知。”

无铭躬身道:“谢钦差相告!”

何乔新苦涩一笑,道:“梁家几代为国尽忠,如今后继无人,如果不能得皇上嘉勉,那实在太让我等寒心了。”夏语与他相视一眼,脸色都非常黯然,尹珍的神色反倒坦然得多,谭推官把梁家遇袭、梁少将军遇难的事跟他禀报过了,他也呈文按察使司,说明了情况,按照现在这情况,梁家不可能有事啊!

-------------------------------------------------------------------

各位看书的大大,无斋不求推荐票,只求点击与收藏;无斋定然不会令各位失望的,且看“狼民”如何修炼成!

第八集 唐刀

庄庭原本与何乔新私交不错,但眼前对方公事要紧,他就随着众人先行离开了,本想直接去梁家,却在门口前被晋王留住了,对他道:“博容,本王近日得到一幅书法精品,据说是卫夫人的,找个日子来府里鉴定一下吧。”这位晋王喜好书法,世子更是热衷于收集名帖名书,而庄庭的一手王羲之行书非常出色,因此常被召到王府帮着鉴定——他是致仕官员,晋王倒不怕朝廷有什么责难。

庄庭躬身答应道:“庄庭自当效劳!”晋王这才笑咪咪的上轿而去,庄庭心里苦笑,上马车向小梁庄而来,小高一行除大张留在知府衙门等着无铭外,其他五人就骑马护着庄庭回小梁庄。

无铭跟大张是黄昏时分回到梁宅的,却见除了在门口守着的小林,小高他们几个都在厢房里坐着,还没有吃晚饭,但桌上摆着一盘饼,小高脸上神情尴尬,其他四人却是神情揶揄,嘴角都挂着微笑。

“这是什么?”大张看着饼问。

“据说是春饼,今天不是二月二嘛,这里的风俗要吃这种饼。”小葛笑道。

“春饼?哪来的?”大张望望小高,瞧大家的神情,傻子也知道肯定跟小高有关。

“是小晴姑娘送来的,说让咱们尝尝,不过恐怕主要是给小高的,他正在烦恼要不要吃呢,怕将军以军法处置他!”小葛说完,跟其他几人一块哈哈大笑起来,而小高则在小葛肩头恨恨的擂上一拳,把目光投向无铭,无铭眼眸中也蕴藏着笑意,却只是冲小高点点头道:“既然是小晴姑娘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不过,别忘了给人家回报,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

“是,将军!”小高得到指令,立时放心了,拿起一个春饼递了过来,无铭也不客气,接过来,没几口就吃完了,其他几个一哄而上,大手都向春饼伸去,等小高伸手,盘里只剩下一个最小的了。

庄庭第二天如约来到了晋王府,晋王让他鉴赏的,不是卫夫人的真迹,只是唐人临摹的,不过就其笔意而言,确实也算得上是一件珍品。

庄庭在言谈之中,其实也明白了晋王要自己前来的真正用意了,何钦差的胞兄何乔福,是著名的书法家,尤以草书最出色,晋王对书法是真的喜爱,想托庄庭向何钦差致意,希望向乃兄求一幅墨宝。

庄庭答应了晋王所托,晋王似乎挺高兴,留庄庭用过午膳,才让他离开。

“博容兄留步!”庄庭正准备上马车,却听有人招呼自己,转身却见王府长史杜字义在街角招手,他走了过去,老仆庄勤示意车夫赶着马车跟上。

杜字义拉着庄庭的手往僻静处走几步,这让后者觉着有点鬼祟,但杜长史的两句话却让他心里吃了一惊:“博容兄,如果可能,尽量离那个无命将军远些,那里面的水太深,不适合你我这样的人。”

庄庭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同榜,心中暗自感慨:当年的凌云壮志,如今不知道都到哪里去了!

“居先兄是否还为昨日方将军与你的争执耿耿于怀?”庄庭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缓和些,这几年,他也知道自己这位年兄过得很郁闷。

杜字义苦笑一下,说:“昨日之事,我身为王府长史,职责所在,不容回避!方千户浴血沙场,保民为国,我也是非常钦佩的。只是,这位方千户的脾气似乎不小,难免为人所忌……”

“居先兄莫非听到了什么消息?”庄庭心中暗自吃惊。

“我也是偶然之间听到储百户跟护送钦差的锦衣卫许百户说,‘只要这些传到朝廷,那个无命将军真的很快就要无命了——’,博容兄,还是你明智,抽身得早,我也准备辞官返乡了,家中二弟托人带讯来说,家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恐怕——”他长长的叹息一声。

庄庭无语……

晚饭之后,无铭被请到了正屋之中,梁老夫人跟庄氏夫妇都在。梁老夫人问起一切可还好,无铭笑着说是,庄庭忍不住把杜字义说的那些和盘托出,梁老夫人跟庄夫人都露出忧虑之色——虽然只是相处了几天,但她们对这位无命将军确实很有好感,无铭却似毫不在意,道:“他们说的或许是事实,在下声名一向欠佳,朝中的御史大夫们弹劾我‘狂妄自大、倨傲慢上、目无朝廷,狼子野心,天人共愤’之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朝廷要是听信这一切,在下也是毫无办法。”,

“将军舍生忘死,功在黎民社稷,边塞的百姓都传说将军是狄武襄公转世,可千万不能任人诬陷。”庄庭非常诚挚的说——狄武襄公就是狄青,但是,说归说,庄庭心里其实也明白这位无命将军说的是事实,即便离着大同挺远,这位无命将军种种“不合时宜”甚至是“不法之事”也是隔三差五的传来,有些,可是真的让人真假莫辨啊!

无铭的神情中显现些许苦涩,很快变成了淡然,说:“庄先生高看无铭了,在下一介莽夫,岂敢与狄将军相比!无铭所言其实并不荒唐,或许过不了多久,在下真的就成了无命之人了。其实说起来,无铭也是血肉之躯,一样会死,这不是什么需要隐讳的事,沙场凶险,何日不死!只求死得其所,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

他说得很随意,在座的其他三位却都伤感起来,梁老夫人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丈夫跟儿子,泪眼婆娑起来;而庄庭想起宋朝那位武襄公狄青将军,最后受文臣攻讦,被朝廷贬谪,最终郁郁而终,享年只有四十九岁,令人扼腕叹息,难道,眼前这位被边关百姓视为狄青将军转世的少年将军,也会重蹈覆辙么?他的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其实以无铭的愚见,边塞百姓需要学会自保,靠别人保护,总不是长久之计。”无铭反而放开了胸怀,笑笑,说,“再者,鞑子入侵,总有原因,朝廷如果愿意与之接洽,也许可以找到消弭战祸之法。彼此隔绝,实在无助于边塞安宁。”

两位夫人没有特别在意他说的,庄庭却是心中一动,之前曾经听到些传闻,说这位无命将军主张与鞑子接触,甚至还要朝廷开互市,招揽蒙古边民从军等等,朝中的御史大夫们为此不止一次上书弹劾余总督“任人唯亲,惑动军心,勾结鞑子,意图不轨”,眼前这位怎么还到处宣扬他的言论,不怕被人抓住把柄么?

“先生见谅,恕无铭多言了!”无铭站起身来,冲庄庭与两位夫人欠身施礼,准备离开,梁老夫人赶忙起身,道:“将军请稍待片刻,老身还有事请教。”

无铭站住脚,老夫人请他再次坐下,说:“为了梁家之事,将军与余总督是否会有麻烦?”

无铭摇头道:“伯母过虑了,梁家数代功在朝廷,无论如何,朝廷都会考虑这一切的。至于督帅,为朝廷西北安危殚精竭虑,功勋有目共睹,还不至于受短视之辈所害。”

梁老夫人点头道:“但愿如此!”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是明镜似的,说来说去,这位少年将军却没说他自己的命运,难道,他真的一点都在乎自己的前途?

“将军所佩的,就是自铸的宝刀么?”庄夫人笑盈盈的问,目光望着无铭腰间的刀,她似乎有意要将话题转换,“能否借贱妾一观?”

无铭将腰间的佩刀取下,起身双手递过去,庄夫人接在手里,抽刀出鞘,刀身只出鞘一尺,就见森冷之光湛然,她不由得脱口赞道:“好刀!”“呛啷”一声,长刀出鞘,更是刀光森然,入目生寒。

这刀比一般的狭缝单刀还要窄,刀身将近四尺,略呈弧形。

“日本刀!”庄庭低呼一声,早在礼部员外郎任上时,他曾经见识过这种刀,据说来自海中的扶桑岛国。“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间杂输与铜。”早在宋代,欧阳修就有一首《日本刀歌》,那个时候日本刀就已经传入了中原。

“这是唐刀!”庄夫人有些不满的横一眼丈夫,所谓唐刀,是大唐时期所用的刀,分为仪刀、障刀、横刀和陌刀。那什么日本刀,就是模仿了其中的仪刀,这世上,哪有老祖宗像不知哪一代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野种的道理!

“这借鉴了唐刀,也有日本刀的影子,不过无论跟哪一种比,尚有所不足。”无铭看庄庭的脸色有些尴尬,开口替他解围,不过他说这些话也不是出于谦虚,唐刀在唐代时可是与阿拉伯大马士革刀并称于世的名刀,无论是技术上还是在艺术上都达到了极高的成就,可以说是我国刀剑史上的巅峰;日本刀是唐仪刀的传承,但是在日本本土随着战争的锤炼,姿态和锻造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由于日本本土的资源匮乏,铁矿和高温燃料的不充足,钢铁的性能受到限制,为了解决刀刃锋利保持很好的硬度,同时具备非常锋利的性能,刀身又要保持适当的弹性,日本刀采用了三明治式的锻造技术,而正因为使用材料的性质不同,在淬火的时候金属内部产生的应力不同,刀刃变得有弧度。无铭就是看中这种弧度在马上近战中非常有利。只是,如今的冶炼技术等虽说只进不退,但囿于时间有限,为了配备所有血狼军士,在冶炼时还是有些欠缺——说白了,火候不够啊!,

“即便如此,这刀的锋刃恐怕也不是一般的刀剑所能及的了。”庄夫人非常内行的说,提刀离开座位,扬刀虚劈几下,虎虎生风。

庄庭旧的尴尬才退,新的尴尬又生,望着无铭,解释说:“拙荆略通武艺,一向喜爱刀剑,让将军见笑了!”

无铭微笑着回应道:“夫人既有此好,在下本当送上此刀,只是此刀久饮敌血,用它送人实在不吉利,如果有机会,在下必当送上新铸之刀,不过在下可以先送上此弩。”他从腰间的革囊中取出一具小巧的弩弓,正是诸葛神弩。

庄夫人将刀入鞘,放在茶几上,非常欢喜的接过神弩,无铭把上弦、瞄准、发射等环节一一介绍,庄夫人冲左侧两丈外的一根柱子瞄准,一扣机簧,“夺”一声响,却有两支弩箭射在柱上,箭矢入柱,足有七寸。

“真厉害!”庄夫人脸上闪动着惊异之色,十足像个好奇的小女孩,这让无铭忍不住想:眼前这位庄夫人真的是那位看上去神情忧郁举止成熟的庄姑娘的母亲?不会是母女俩互换了性情吧?

他从革囊中又取出两个长方形的木盒子,长约八寸,宽约一寸,送到庄夫人面前,后者诧异的接过,问:“这是装弩箭的?”她注意到这跟神弩上的弩箭匣子是一样的。

无铭点头说是,接过神弩,非常熟练的把弩箭匣子卸下,换了一个安上,庄夫人看着这一切,眼中的惊异之色更浓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修剪了脸上的胡须之后充满了阳刚之气不说,这层出不穷的本领才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啊!

说起来,无铭也完全有资格骄傲一下,原先的诸葛神弩的弩箭匣子是固定的,他把它变成了可快速装卸的,类似后世的弹匣;而且,原先的神弩为了装上弩箭匣子,把用于瞄准目标的“望山”给去掉了,发射的人必须常常练习才能射击准确,而他还是给神弩安装了小巧的瞄准装置;神弩也被设计成了大小几款的,有每发一支跟两支的两种,像现在这一种,是最小的,每发两支,可连发十次,射程十五丈,杀伤力不容小觑。

“这就送给夫人了,还请笑纳!”无铭非常诚心的说。

“那就多谢了!”庄夫人非常豪爽的回应。

梁老夫人望着庄夫人,心里暗自一叹,要是健儿争气,或许也会让庄氏妹子欣赏的。

同一时刻,小晴正向自家小姐说着最新遇到的奇事。下午她上厨房去取给夫人、小姐做的点心,看见那个很厉害的无命将军居然跟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聊得正开心,那个老头不时赞叹几声——小晴后来问梁家的下人才知道,那老头是庄东头打铁的老梁头,他找无命将军,是来道谢的,因为无命将军昨天帮他打了两把非常好的锄头,那手艺,让老梁头赞叹不已,而无命将军竟然就那样站在侧门外,跟对方说了半个多时辰的打铁技术!

难道这个登徒子真的是无所不能的?庄小姐坐在梳妆台前,手托香腮,眼眸中点点迷茫之色,似乎对小丫鬟的话题不感兴趣,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这一天,阳光明媚,让寒意凛然的吕梁山脉平添了几分春意,无铭自太原城中刚刚回到梁家,小葛就匆匆来到他身边,道:“宣旨的钦差来了,离这里还有十里。”

无铭点点头,径自进门,让福伯禀报老夫人,很快,老夫人一身命妇服饰出来了,庄庭一家三口也都出来了,无铭说:“庄先生,还请您跟尊夫人、令嫒暂时在这少待,如非必要,最好不要让来使见到,以免横生枝节。”

庄庭明白了他的用意,点头表示应允,一家三口就回房中待着,无铭陪着梁老夫人出了梁宅,来到了宅东的路口,福伯指点着下人摆好了香案,就把下人全部带回了梁宅,忙着准备招待钦差的事宜——他不是第一次见识来颁圣旨的钦差仪仗,上一次,是老主人跟大少爷殉国之后。

老夫人就在路口站着等待,无铭手按腰间佩刀,就站在老夫人左后方四尺处,而跟随他的大张跟小葛竟然各牵着匹鞍缰齐备的战马——其中那匹黑色的正是无铭的“伶仃”——在他身后两丈外站着,也望着通往这边的路,脸色也都有些凝重,

不到两盏茶的工夫,一队骑士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而且很快就来到了近前。

梁老夫人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来的这支队伍实在太仓促了,一队身着锦衣卫服饰的骑士护着中间那辆马车疾驰,车后是一队穿着军士服饰的骑士,好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一样;而且,更让她奇怪的是,那些军士居然每人都牵着一匹鞍缰齐整的战马,做了几十年将军的家眷,她知道这是长途奔袭的架势。

长途奔袭?奔袭谁?

梁老夫人的心弦绷得更紧了。

第九集 焚尸灭迹

队伍停下来了,她看见马车旁那个红脸壮汉在马上冲自己这边做了个看似很随意的手势,她一愣神,随即明白对方应该是向自己身后的无命将军打手势,只是不知那手势是什么意思。

梁老夫人心怀忐忑时,红脸壮汉下了马,把自己的马缰绳交给身边一个侍卫,来到马车边,冲马车里躬身说:“钦差,小梁庄到了!”那些锦衣卫都下了马,为首的中年汉子也来到马车旁躬身站着。

“哦,到啦!”车上一个非常尖利的声音传出来,很像是被踩着脖子的鸡发出的,实在很刺耳,不过在场的没有一人表现出什么异样的表情,连梁老夫人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大家都很清楚,这车上是个什么样的钦差。只见车帘一挑,出来一个年约四十、面貌清癯的文士,颌下三缕长髯,梁老夫人一愣,心中正自惊疑,却见这文士冲自己微微颔首,转身掀着车帘,冲车里道:“钦差请!”

这一回,从车上下来的是个身穿宫廷内侍服饰的小个子,看脸上的皱纹应该年近五十了,下巴果然是光光的,这人下车后,目光四下一扫,很快就把头昂了起来,嘴角挂着一丝似乎很意味深长的笑纹,细看看,又像是非常肃然的神气。

“犯妇梁秦氏恭迎钦差!”梁老夫人向对方拜倒在地。

“咳—咳——”小个子清清嗓子,正准备拿出钦差的架子,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骑快马从西北方向来到眼前,马上骑士飞身下马,冲无铭抱拳禀道:“将军,警戒线那传来消息,鞑靼铁骑已到三十里外,约有五百。”

无铭心中一乐:这些家伙可真会搞怪,鞑子来得也太巧了!他挥手下令:“马腾显,率军迎战!”马车后边那些军士中有一人高声应道:“是!”只见他举臂一挥,那些原本就没下马的军士催马就走。

“立即驰报太原府!”无铭对前来报讯的暗哨说,对方回道:“狼头已经派人去了。”

无铭冲身后的小葛挥手,小葛立即把伶仃牵过来,无铭冲那钦差一抱拳,道声“失陪”,翻身上马,小葛也紧随其后上马走人,很快,一行百骑冲西北下去了。

大张早已得到将军示意,立即回梁宅传令小高他们戒备,这边红脸壮汉赶紧对钦差说:“鞑子来犯,请钦差暂避一时!”一旁的文士也过来相劝。

钦差原本脸色就不算好,一见众人神色都非常紧张,脸色就更难看了些,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于是,梁老夫人在前引路,一行人来到了梁宅,梁宅家丁毕竟身在将军府多年,加上那夜两次突发事件的训练,这次显得镇定多了——其实主要原因是听说无命将军已经去迎战了,大家各守门户,那五十名锦衣卫跟红脸壮汉带来的二十名侍卫在那中年汉子和红脸壮汉的指挥下,也立即里里外外守住了要冲。庄庭闻讯,让妻女暂时回避,自己迎了出来,与梁老夫人一起把钦差迎进中堂,经那文士引见,才知道来的这位钦差是宫中尚衣监的太监张庆张公公,率锦衣卫护卫他的是锦衣卫百户铁坎,红脸壮汉是余子俊的侍卫统领鲍安平,而文士则是余总督的幕僚吴岱如吴先生。

无铭一行人快马赶到小梁庄西北十多里的山口时,鞑靼人的铁骑还在二十里之外。鞑靼人来犯,向来每人有几匹战马,不断换乘,利于长途奔袭,这一次,无铭从探子口中得知,对方居然是每人一骑,煞是奇怪。不过,无铭从这次率队前来的总旗马腾显口中知道了大致情形,原来六天前鞑靼人大举进犯大同,被边军击溃,鞑靼人四散逃逸,有不少零星残余往太原这边来了,督帅担心这边出事,就将无铭手下千人分作两队,追歼往太原来的残敌,恰好传旨钦差进入山西境内,督帅就让马腾显率麾下百人跟随鲍安平护送,还让吴先生陪同前来,一路上,查探到鞑靼人的些许踪迹,鲍统领担心太原有事,才快马加鞭赶来,没成想真的碰上了。只是奇怪的是,敌人如果想侵扰太原,不该从这个地方过来啊,这儿离太原府城虽说不远,但却实在不适合骑兵通过啊!,

无铭略一思忖,忽然明白了个中缘由,看来,这五百鞑子假作败兵,未必是想侵扰府城,他们可能就是奔小梁庄而来,只是不知道目标到底是梁老夫人还是自己。

“勿用火器,务必全歼!”无铭发出命令,火器响动大,虽说不会吓到自家受过训练的战马,却可能把敌人的战马惊到,让自动送上门的敌人跑了,实在不合算。

马腾显立即向下属挥手示意,很快,五十名血狼军士翻身下马,来到了山谷口外,一字排开,迅疾将背上的革囊解下,不过片刻,五十具弩弓已经对准了鞑靼骑兵来的方向,这些弩比起之前大张他们所用的,大了一倍不止,箭匣长近两尺——诸葛神弩的箭矢长八寸最好,而且最好是铁矢,因为一旦箭杆超过八寸,箭匣增长,机关互动就不畅通,加上铁矢分量增加,自然会影响射程与准确度;如果尺寸短于八寸,箭匣缩短,弩的弦臂张开间距小,发射力量就会减弱。为此,这长近两尺的箭杆是木制的,自然没有八寸的来得精准,不过还好,对面这么多人,就算闭着眼睛也是能射中人马的。

一时间,只见箭头锋芒森森,普通人见了,恐怕早就冷汗浃背了——还好,这里没有普通人,只有敌对的双方。而他们另一只托着神弩弓架的手的腕上,套着一面小巧的盾牌——说它小巧,是因为这盾牌只有一尺见方,刚够遮住张脸,瞧他们举着神弩戒备的架势,那小巧的盾牌恰恰能在对面的敌人射箭过来时护住他们的脸。

而另外五十名军士没有下马,在箭弩队后两侧三十步处分成两队,齐齐掣出腰间的战刀,另一只手中,则展开、举起了一面直径两尺多的圆形盾牌,挡在马首前,看样子,他们不担心自己,只担心马儿。

鞑靼骑兵挟着春雷般的马蹄声转眼就到了一里外,看见谷口这一排人墙,对方没有片刻停留,而是不约而同的掣出了雪亮的弯刀,直接冲了过来——可能在对方看来,这只有他们十分之一的人墙,应该还不够他们垫马蹄的。

雪亮的弯刀,奋蹄的怒马,甚至马上骑者狰狞的面孔,血狼军士们似乎都能看得清楚了,那雷鸣般的马蹄声跟鞑靼人嗷嗷嗷的怪叫声听得更加真切,但是,没有一个血狼军士皱一下眉头,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瞪住了对面,手中的弩弓纹丝不动,心中默念着:三百步,二百八十步,二百六十步……

也有人心里奇怪:这些鞑子怎么转性了,不按规矩先放箭,就这么怪叫着冲上来当箭靶子吗?

“放——”当冲在最前面的鞑靼骑兵到二百步距离时,身在箭弩队伍中间的马腾显果断下令,立时,“嗖嗖嗖——”箭矢的破空声大作,于是,鞑靼人开始应声落马,也有战马中箭轰然倒下把马背上的人活生生压伤、压死的,一时间,红的,白的,黄的,几种特别刺眼的颜色不断出现在双方眼前,场面惨烈无比,后面的骑士却是眼也不眨一下,只顾催马前冲,全然不顾碗大的马蹄在自己同伴的身上踏过去,耳边回荡着同伴凄厉的惨叫,甚至还有骨头碎裂的声音——耳力真好,心肠够硬!

而跟敌人一样心硬如铁的是血狼军战士,他们手中的弩弓并不是一口气连着发射,而是心里默数两个数字才发射一次,这样才能保证弩箭不浪费在同一个人身上。等每人发射完五匣弩箭,离他们最近的鞑靼人只有八十步左右了——或者应该说是鞑靼人的尸体,刚刚还是他们十倍的鞑靼人,此刻只剩下四倍不到了,但这些人果然是悍不畏死,仍然在催马冲过来,脸上的狰狞之色更加凶狠暴戾,口中的叫声更加凄厉怨毒。

血狼军动作整齐划一,迅疾收起弩弓,从革囊中抽出四根两尺长的杆子,一拉一旋,四根八尺长的杆子出现在他们手里,杆子一头,是足有一尺长的矛尖,从冷森森的光芒看,明显是铁打的——这分明是标枪,前后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二百支标枪分成前后四批出手,在空中划出了二百道优美的弧线,弧线的尽头正是余下的已到六十步处的鞑靼人,于是,比较幸运的鞑靼人就让标枪穿过了自己的战马,然后自己被甩下马遭自己的马压、同伴的马踩;比较不幸的就只能直接让标枪穿过自己的身体,而且有的还是两支;更不幸的则是被标枪洞穿了身体居然还没死,接着摔下马来被马压、被马踩;最不幸的是什么伤也没受,却被前面倒下的战马绊倒在地,然后遭受马压、马踩的待遇……,

人喊马嘶声很快就停止了,在血狼军面前五十步外,三十多个幸存者还在叫嚣,但气势明显弱了很多,战马的前进速度更是大减,简直可以说是闲庭信步了——草原上四条腿的恶狼见得多了,眼前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两条腿“血狼”可真是让人从心底里往外冒寒气,难怪临来时哈斯其其格公主一再叮嘱不得大意,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旭日干——当先那个鞑靼汉子——心念电转,忽然明白了自己在达延汗面前争得这次好任务时哈斯其其格公主那个非常不忍的表情,自己这些弟兄自从当年被迫脱离瓦剌也力克部臣服达延汗之后,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信任,这次原本想截杀离开大同军营的无命将军——那个姓梁的汉人不是说这个姓方的身边只有几个人吗?为什么眼前会有全副武装的血狼军?都怪那伙山贼消耗了弟兄们的狼牙箭,也阻碍了行程,姓方的已经找来了援兵。原本想赢得满都海彻辰夫人(“彻辰”意为至高无上)的信任,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惨状,难道彻辰夫人早就打算好了,自己这一行如果成功,就替蒙古草原除去一个心腹大敌,不成功,也为威望尚浅的达延汗去掉了一块心病?公主一向心善,必定是看出了其中的奥妙,所以才有那个不忍的表情。

“瓦剌人绝不能亡!”旭日干心中悲呼,口中暴喝一声,一挥手中的弯刀,原本已经胆战心惊的幸存者再次“嗷嗷”叫着抖缰,却不是冲锋,而是拨转马头向来路逃窜,马腾显毫不迟疑,挥手喝道:“追!”身后一直待命的五十骑立即催马疾驰。

旭日干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声名,他只想有命回去,向自己的族人揭露彻辰夫人的阴谋,瓦剌人虽然败了,但绝不能在这样的阴谋中一步一步走向灭族!

有那种不怕死、觉得逃跑很可耻的草原勇士在马上回过头来,看见血狼军铁骑追了上来,马上之人手中都有一件武器,瞧那形状,应该是把斧子吧,可怎么样子那么怪呢……

阵阵惨叫声后,只有包括旭日干在内的五人绝尘而去,在他们后面,七名血狼军战士拍马紧追,而其他人则开始打扫战场。

“这完全是屠杀啊!”离着谷口有三里多的一个山头上,一个悄悄探出的脑袋缩了回去,对另一个伸长了脖子往下看的偷窥者轻声嘀咕,“老大,看来这些血狼军真不是善茬,万一来山寨捣乱可就糟了,咱们替他们袭扰了那些鞑子狗值得吗?”

那个老大头也不回,低声回应:“老七,无论怎么说,鞑子毕竟是外敌,血狼军终归是为保护老百姓来的!不过,老七,你也记着,他日如果真要与血狼军交手,咱们也绝不手软!”

接下来,两人不说话了,因为他们看到了令他们非常震惊的一幕,打扫战场的血狼军,居然把那些死了的鞑子都扒得光光的,衣物、武器等等——哪怕是一个水囊酒袋——都留下了,把浑身上下被扒得光光的尸体整整齐齐的垒起来,又把那些死了的战马——轻伤的战马都被归拢到了一起,而明显重伤难治的就都杀了——垒在一起,而后,有一半人开始到周围砍枯枝,扫败叶,堆在那两个尸堆周围,之后,所有人都掏出一个水囊,把里面黑乎乎的“水”倒在枯枝败叶上,更倒在尸体上,然后,所有人整齐的排成两列,手中战刀高举,高声喊道:“死者已死,生者求生,血狼横行,佑我家国!”战刀当空一劈,众人冲着尸堆齐齐弯腰一躬,接着四角有人点火,所有尸体立即陷入熊熊烈火中,阵阵黑烟直冲云霄。

杀人扒衣,焚尸灭迹!一旁偷窥的两人无比震惊,这血狼军真是够狠够毒!不过,报军功不是要看斩首多少级的吗,他们怎么不留下敌人的首级呢?斩首数百级,这绝对是份大功劳,怎么,瞧不上?,

在这过程中,追击漏网之鱼的七骑也回来了,漏网的“鱼”成了插满箭弩、鲜血淋漓的“箭鱼”,这些“箭鱼”自然也都被扒光了投进烈火中。五匹战马只带回了三匹,还好,只是都中了两箭,都不在要害。

“血狼军不但吃人不吐骨头,居然连那些破烂衣物都要,比咱们弟兄都不如,呸!”老七震惊过后很是不屑,一旁的老大却摇摇头说:“血狼军可不是打家劫舍的,这里面肯定有缘由!”

“拿那些破烂衣服会有什么用?”虽然很是怀疑,但老七对自家老大的能耐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所以只是暗自嘀咕了一句就不说什么了。

这一仗,血狼军不仅全歼五倍于自己的敌人,自家弟兄没一个受伤,还得了将近二百匹蒙古马,这对血狼军来说,可真是不小的收获。为此,血狼军都非常高兴。

等大火把一切化为灰烬,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灰烬被收入一个深坑掩埋起来。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注意到那平坦之处竟然掩埋着四百八十三人跟二百多匹战马的骨殖。看得暗中偷窥的两人不住的到吸冷气——这血狼军,实在太歹毒了!

一切收拾停当,马腾显下令收兵,负责警戒的狼眼小张却突然揪着个人跑过来说:“马总旗,有奸细!”

马腾显跟无铭一看那个奸细,只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青衣短袄,在小张手下不住挣扎着、嚷着:“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我是来投军的——”

投军?马腾显看看无铭,见他点了点头,就对小张说:“把他带回庄去,问问是谁家的孩子再说。”

小张把那少年拉到自己的两匹战马边,把他推上其中一匹战马的马背,自己上了另一匹,抓着两匹马的缰绳,那少年听说带他回庄,倒也很配合,在马上夹紧马腹,双手抓紧马鞍,在马背上颠啊颠的,神情中满是好奇与紧张。

队伍往小梁庄才赶了不到十五里路,就见从庄那边来了不少人,都手提着锄头、柴刀什么的,无铭派人一问,才知道这些村民看见刚才的浓烟,以为谷口那边发生了山火,准备去扑火的,他费了番口舌才让村民们相信那里的山火已经被扑灭,村民们这才放心回庄。

无铭他们回到小梁庄,小葛带着那少年跟着无铭往梁宅来,马腾显则带着部下在庄前找地方暂时休整。

第十集 依米花

回到小梁庄,无铭才知道,那个前来宣旨的太监张庆已经宣读完圣旨,在锦衣卫的护卫下去太原城了——那里有卫所重兵防守,应该非常安全吧!鲍安平原本就是奉命保护这个钦差的,加上还另有要事拜见何钦差,就率领督帅的侍卫跟着一起去了,吴先生则向张钦差告了罪,暂时留了下来。

无铭从吴先生那里知道圣旨上对梁家褒奖有加,追授“阵亡”的梁健将军为正四品明威将军,此外,赏赐良田百亩,作为梁老夫人养老之用。

庄庭一家三口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却又不免唏嘘一回。

梁老夫人起身向无铭深深一福,口称:“老身多谢将军保全梁家之恩!”

无铭早已站起,见状赶紧抱拳回礼,说:“无铭愧不敢当,一切都仰赖督帅成全!”

“方将军卫护之恩,老身终身铭记;余总督成全之德,老身亦没齿难忘!还请先生代为致谢!”老夫人向吴先生也是一礼,后者也赶紧起身回礼,连称“一定”。

“伯母,不知可有人认识这个孩子?”无铭指指已被小葛带到堂前的少年。

梁老夫人诧异的说:“这孩子名叫关保,是梁氏族中晚辈,莫非他冲撞了将军?”

“哦,不是的。”无铭暗自一笑,我是那种飞扬跋扈、跟小孩子斤斤计较的人吗?转念一想,在某些人眼中,自己可不就是那种人吗!“这个孩子说要投军,无铭想找他的父母谈谈。”

“他的父母?”梁老夫人神情黯然,“不瞒将军,关保这孩子是孤儿,他娘在他两岁时病故,他爹两年前帮人运粮到太原城,谁想碰上鞑靼人的骑兵抢掠,他爹惨死在鞑靼人的刀下。”她轻叹一声,那一次,小关保整整三天水米未进,哭晕了不知多少回,说也奇怪,他一向身体虚弱,那次却居然挺了过来,而且自此之后反而一天比一天强壮,真是怪事!

无铭心下恍然,冲小关保招招手,后者迟疑一下,走了进来,却先冲老妇人鞠了一躬,喊道:“二伯母!”老夫人点头答应,他才走到无铭身前,无铭问道:“梁关保,你投军是想替你爹报仇?”

小关保一愣,点头应道:“是!”他的目光中闪动着熊熊的火焰,仿佛面前就站着杀害自己爹爹的凶手。

“有孝心!”无铭一笑,转头望一眼来到他身后的小葛,“小葛,把你的衣袖挽起来给小关保看看,告诉他投军会遇到的危险。”

小葛肃然点头:“是,将军!”他把自己两臂衣袖挽到肘上部,同时卷起的,是衣袖里边黑沉沉的网状袖子,看上去应该是金属制成的甲胄——很奇怪,这甲胄居然可以卷起来,梁老夫人跟庄氏夫妇看着,眼中立即闪现惊异之色,而让他们感到震惊的是,这年轻军士的两臂上伤痕累累,不下十道,就像是一条条样子怪异的蜈蚣之类趴在他的手臂上,看着实在瘆得慌。

小葛目光瞪住小关保,声音沉沉道:“投血狼军,你首先面对的就是死亡关,过了,才是为期一百八十天、残酷血腥的魔鬼式淘汰战,熬过去,你就是血狼军的一员;熬不过去,你就是饿狼腹中的食物。我这些伤疤,七道是山林中猛兽所伤,五道是敌人的刀枪所留。”其实身上还有,不过这会可不方便脱衣服,而且身上反倒没有两臂上的多。

小关保双拳握得紧紧的,身躯似乎有些颤抖,最终却还是异常坚定的点点头,说:“我要投军!”

“虽然心中惊惶,仍能保持镇定!”无铭望着他,声音肃然,“好,梁关保,我收下你了!”

梁关保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神情肃然。

“如果你受不了,我会把你送回这里,这是我特别给你的唯一承诺;”无铭也是神情肃然,“如果你成为血狼军的一员,那你的命运就在你自己手中,我不必给你任何承诺。”他这话,似乎不只对梁关保一人说。,

梁关保郑重的点点头,目光中闪动着莫名的光亮,却声音沉沉地说:“这个承诺我用不上!”他说得斩钉截铁,堂上的众人都是一愣,无铭却似见怪不怪,冲小葛点点头,后者对梁关保道:“小兄弟,跟我来!”

梁关保来到梁老夫人面前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两个头,说:“二伯母保重,关保拜别了!”

梁老夫人眼中含泪,强自忍着,说:“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是,二伯母!”梁关保站起身来,跟着小葛大步离开,这一来一去之间,他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

吴先生看着这一幕,唇边有一丝笑意;庄庭神色有些凝重,庄夫人的眼神却很快望了一眼无铭,心中暗叹:这个年轻人似乎非常懂得人心,他刚才那几句话,好像已经让小关保的心志发生了很大转变。

“血狼军上下与鞑子都有血仇,我想关保可以像每一个血狼军战士一样熬过来的。”无铭对梁老夫人说,“这世上许多事,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主宰,旁人未必可以改变他人的命运。”

不只梁老夫人心生感慨,庄庭夫妇听了,竟然也似心有所感。

“将军,太原卫的人到了。”大张匆忙进来禀报。

无铭出门去迎接,梁老夫人他们也都跟着,太原卫来的是位千户,姓李,看到一众人等没事人一样,他有些吃惊,顾不得寒暄,脱口问:“鞑子呢?”自己这次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带着这七百人来阻挠鞑子的,可这里的百来个血狼军士怎么像没事人一样?难道鞑子声东击西,突袭府城去了?

“来犯的四百八十三人,一个没少,全部歼灭了。”小葛非常冷静的回答。

“全部歼灭了?”李千户明显吃了一惊,斩首四百八十三级,这可是大大的军功呀!血狼军可真是幸运,没事跑到这太原来居然也能建有大功,要是我能打这个胜仗该多好啊!哪怕只是斩首几十级也是极好的啊!

而他身后七百名士兵听到这意外的好消息,都下意识的把原本有些佝偻的腰挺了挺,明显是大大松了口气——原本以为可能要死在战场上,这会可以活着回去了,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可真好啊!

无铭自然看得出对方士兵在瞬息之间发生的变化,但他并没有要笑话他们的意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血洒疆场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胆怯是很正常的自然反应。

“请李千户回城禀报,此处的敌人已被全歼,请全力戒备府城的安危。”无铭向李千户谢过来援的好意后说。

李千户不知该苦笑还是该欢庆,这百多人把将近五百鞑子全歼了,血狼军一向就是这么血腥的吧!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着:“一定,一定,那小弟这就率队回城。”

看着这队人马风一样的绝尘而去,梁老夫人、庄庭夫妇忽然感觉有些迷茫,不约而同的想:这一次如果跟随钦差的血狼军没有及时赶到,小梁庄会是什么情形?

他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无铭自然知道,这种情形决不允许发生的,血狼军绝不打无准备之战,鞑子军进入太原百里之后的所有举动、跟随钦差的血狼军每日的行程,他可是每两个时辰就会接到详细线报的。

夜风很冷,但庄小姐觉得很热,鬓角鼻尖,甚至沁出细细的香汗,因为,她刚练了一趟剑。

身法轻盈如燕,剑术凌厉如电——哦,这些可不敢当;

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嗯,这个也有点过。

但是,这套剑法应该有师傅的七分神韵了吧!庄小姐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她收剑入鞘,伸右袖在鬓角拭了两下,抬头望一眼已经相当圆的月亮,想起白天在堂后偷偷听到的那个卑鄙之徒说的那句话来,忍不住轻叹一声: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女人这辈子有多难,那个登徒子能懂么?空口白话,说得倒轻巧!,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哼一声,右足一抬,一块手掌一半大的石头被她足尖挑起,飞过两丈多,落在树下的暗影中。

“姑娘的峨眉剑法三十式已经颇具火候,假以时日,可以媲美江湖二流高手了。”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树下踱了出来,声音低沉,庄小姐吓了一跳,握剑的手一紧,却立即听出了对方是谁,芳心中一股无名火起,这个无耻的登徒子,竟然在一旁窥探,还说什么——二流高手?还假以时日?那么,本小姐如今,如今只能算三流——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无名火即将烧到双眸时,却瞬间转化成了惊异,对面这个无耻卑鄙的家伙手拿一根树枝信手比划了一招,竟然是像模像样的峨眉剑法第十三式——寒山独过雁,只是刺出的方向,明显比自己要偏左些。

“这一剑刺出,对方只要不是左撇子,必定向右闪躲,那剑自然可以刺中对方要害。”无铭的口气,在庄小姐听来竟然像是师傅教导徒儿,令她的无名火再次熊熊燃烧起来,要不是还算冷静——不,确切点说是因为鄙视对方,她早就拔剑让对方见识一下真正的峨眉剑法了。眼下,跟这种人说话的兴趣缺缺,本姑娘——呸,本小姐懒得理你!

“虽说师傅所传不能轻易变动,但要视具体情况而定,保留传统是一回事,临阵对敌是另一回事,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无铭却似乎还没有过足做师傅的瘾,毫不在意她的沉默,不识趣的继续说着,“练武,可以为了修身养性,但关键时刻,也应有自保的能力。剑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能为剑法所束缚。”

庄小姐冷哼了一声,声音不大——足够让对面这好为人师的登徒子听到。

无铭却似没有听见,笑笑,向她伸出手来:“无铭明天就告辞了,这是小小心意,权当是为那夜的无礼致歉。”

那夜的无礼?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暧昧呢!

庄小姐芳心恚怒,却听对方加了句:“遇到庄小姐你是无铭来到这个世上后的第八个意外之喜,还请不要嫌弃!”

瞧在他总算称呼对了的份上,或者看在他的态度还算诚恳,就原谅他一回?第八个意外之喜?那前面七个是什么?那物品会是什么呢?庄小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时候还会有这种好奇心,犹豫了好久,却终究忍不住好奇之心,伸两个手指从对方掌心拈住了那件当做致歉的物品——居然只是个小小的布囊。

“如果不是身在沙场,我很想能有机会再来见姑娘你,虽然我知道姑娘不会愿意见到我……”无铭嘴角显现难以名状的笑容。

这个登徒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庄小姐心中一阵剧跳,却很快变成了愤怒,长剑“呛啷啷”出鞘,她要给这个胆大妄为的登徒子一点颜色瞧瞧,却听这个登徒子居然在说:“拔剑的速度还行,不过手腕再往外挪半寸,速度会更快。”她气得七窍准备生烟,却最终没有出剑,只是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瞪住了对方。

就见这个登徒子随手一抖,手里那根四尺多长的树枝一下变成了差不多长的两根,他左手接住震断下来的那根,动作迅疾,之后在眨眼间使出了三招剑式,这三招简单至极,庄小姐看得非常清楚,正觉不屑,但还没想到怎么说,她就觉得这三招实在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了。

“这三招分别名‘犹豫不决’‘左右为难’‘孤注一掷’,勤加练习,或有不时之需。”无铭动作放缓,将这三招再次演练一番,所谓“犹豫不决”,其实是双手持剑,分从上下疾刺对方咽喉与小腹;“左右为难”则是分从左右刺对方两肋;“孤注一掷”实际上分为一掷、一刺,左手剑脱手一掷,直奔对方眼睛,右手剑刺向对方下盘,只听一先一后的“夺”“夺”两声,两根树枝竟然钉入了丈外的树干中。,

庄小姐虽然竭力掩饰,但脸上还是不可遏制的显现惊诧之色,此前,即便是见识了他的轻身功夫,她还是固执的认为这个登徒子只是沙场上的能征惯战之辈,武艺跟自己学的江湖路数绝然不同,但对方这三招告诉她错了,尤其是树枝钉入树干,她更知道对方居然精于练气。练剑不只练招式,还得练气,自己在师傅教导下勤练数年,还只是略有小成,瞧眼前这架势,看来这个人真是江湖高手!

无铭却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诧,走到树边拔下树枝,再次演练这三招,不过,刚才是正对树干,这次竟然背对树干,两根树枝隐于肘后,向后出招,居然也是娴熟辛辣,尤其最后一招,两根树枝像长了眼睛一样,再次钉入树干。

无铭第二次拔下树枝,继续演练三招,居然是侧身出招,树枝依然非常迅疾的钉入树干。

“无论从什么角度出招,能达到同样效果就算练成了。”无铭郑重其事的交代着,这一刻,确实像位对弟子谆谆教诲的严师。

明亮的月光之下,庄小姐觉得对方脸上的神情非常严肃,原本心里存有的轻视之意竟然减少了许多,心弦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夜空越是黑得深沉,月亮才越发显得明亮。”无铭忽然没头没脑地说,庄小姐没有来得及反应,只是觉得这个男人的脑子怎么跳来跳去的,让人跟不上趟啊。

“在遥远的戈壁滩上,传说有一种非常奇特的小花,每朵花有四个花瓣,一个花瓣一种颜色,红、黄、蓝、白,娇艳绚丽,无与伦比。”无铭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夜空,庄小姐不由自主被他诱导了,眸光同样投向头顶的夜空,“不过,这种花要花费五年多的时光来积蓄养分,做好开花的准备,到第六年的春天,它才在地面吐绿绽翠,开出小小的四色鲜花。而经过那么漫长的时光才开出的小花,维持的时光只有两天,然后,整株花就凋零枯萎了,从此再也不会出现。”

“一生只开一次花!”庄小姐幽幽轻叹一声,忍不住问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它跟女子的命运多么相似啊!不,它比我要幸运多了,它毕竟美丽过,而我——

“沙漠中的人们叫它依米花,‘依米’在他们的语言中有‘顽强,神圣’的意思。”无铭目光在伊人脸上一掠而过,“生命得来不易,总要美丽一次吧!”

“依米花!”庄小姐脸上的神情非常痴迷,浑然忘记身边还有自己痛恨的男人在。

“你现在的样子是我认识你以来最可爱的!”无铭闪亮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上扬,轻轻的说。

你这个无赖登徒子,又来胡说八道了!庄小姐差点就脱口骂出,手中剑一扬,剑尖在月光下闪动一抹寒光,对面的无赖竟然对剑尖视而不见,只是微微耸一下肩膀,转身大步离开,不过,留下了轻轻的吟诵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声音中竟然满含着伤感与落寞——这个男人的情绪可真是瞬息万变啊!

很快,月光下只剩下庄小姐孤单的身影,她耳边只留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但是她心里,却始终萦绕着那轻轻的吟诵声:“昔我往矣……”

她在月下又站了好久,好不容易,使劲摇了摇头,似乎甩走了些什么,这才瞧瞧左右,没人,她走到树旁,伸手拔那两根树枝,费了好大的力才拔下,她伸手去摸树枝所钉入的地方,这下子,她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要是自己没记错,这两根树枝先后三次钉入树干,可是树干之上竟然只有一上一下两个小孔!

-------------------------------------------------------------------

依米花一生只开一次花,无斋却不得不无数次呼唤大大们:求点击,求收藏!

第十一集 楷模癞疮疤

庄小姐回到小楼,已是亥初时分,小晴正准备出来找她,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嚷着:“小姐,您上哪啦?”一见她手里的剑,又不说什么了,小姐会武这事,在庄家可也只有几人知道。她服侍小姐梳洗,等她上床休息,自己才去打水梳洗。

趁这工夫,庄小姐把那个小布囊拿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纸。

这纸展开来足有床的三分之一大,上面绘的,居然好像是一幅地图,说“好像”,是因为她根本不清楚大明的版图究竟有多大,只是从这上面标注的山川水流的名称来判定,其中那个“几”字形的就是黄河?五岳是这样分布的!这里就是吕梁山脉,这里是太原城,峨眉在这里!九华山在这里!……

这张纸似乎潜藏着无穷的秘密,让她爱不释手,纸上这墨迹明显是新的,而标注地名用的是遒劲有力的柳体。

这一切如果都是出自于那个登徒子之手的话,那这个登徒子算得上文武双全了。

这个念头才一闪,就被怒火挤走了,原来布囊里还有一个小纸条,上面是一行潇洒的行书:等我死后,请在墓地上载棵柳树,我爱柳丝的淡淡哀愁,苍白的柳丝为我飘拂,我将长眠的这片泥土,有柳荫撒落,又轻有柔……

这个可恶的登徒子,又来调笑本小姐!你会死——才怪!我凭什么要给你栽柳树……给你坟上栽树的,应该是你的——呸呸呸,没安好心的无赖,登徒子,伪君子……

“小姐,他们明天要走了。”小晴不知什么时候上楼来了,庄小姐惕然一醒,忙着把手里的地图放下,心里还想着要不要赶紧收起来,却发现小丫鬟根本没往床这边来,而是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似乎满腹心事,她这才想起来,这个小丫头似乎对某人有了那么点心思了。

天边还没有一丝曙光,血狼军却都起身了,动作迅疾,片刻之后,都已经整装待发。无铭他们也来到了队伍中。

这么早出发,原本是不想惊动庄上的百姓,不过,梁老夫人跟庄氏夫妇出来送行,不少仆妇也就起来伺候,而梁宅的灯火一亮,许多庄上的百姓也都醒了,忍不住出来一看究竟,结果,庄口原本不算窄的大路边拥了一百多人——差不多占全庄的一半,看着这支闻名已久的血狼军,窃窃私语声不小。

“将军,一路保重!”梁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半月来一直执子侄之礼的年轻人,眼眸有些湿润,感觉好像又送自己的孩子上沙场一般,心中充满了不舍与牵挂,想起那个从此之后远在草原大漠再难相见的亲生儿子,更觉痛楚难忍。

“伯母也请保重,如有机会,无铭定当再来问候!”无铭向这老人深深施礼,眼角发涩,他非常明白老人的心思,因为,自己那在另一个世界的母亲也有着同样的遭遇——亲生孩子生死不知,任何做母亲的都会痛彻心扉。

“沙场凶险,将军珍重!”庄庭向无铭作揖,庄夫人在丈夫身边含笑点首。

无铭还礼,郑重道别:“多谢先生、夫人,在下一定小心!”想到昨夜向某人所作的承诺,他的心里竟然泛起了某种渴望,那样的热切!

吴先生在太原还得待一段时日,负责把督帅安排的商贾引见给何钦差、夏布政使和尹知府,无铭同他也道了别,吴先生轻声说了句什么,无铭竟然有些发愣。

“上马,出发!”马腾显发出号令,所有人上马,包括刚刚加入队伍的梁关保,在梁老夫人跟平常熟悉他的人眼里,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似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梁关保自己最清楚自己的变化,两腿上各绑着十斤的绑腿,上马动作迟钝了许多,但他咬牙挺着,因为这是给爹爹报仇的唯一机会,绝不能错过。

队伍很快融入还没有散尽的夜色之中,隆隆的马蹄声中,不知是谁轻轻哼起了歌,很快,小小声变成了大合唱,歌声在黎明的曙光中飘荡在小梁庄的上空:,

血狼们哪,走啊,走啊,

血狼们哪,走啊,走啊,

血狼们哪,走啊,走啊,

催战马向着烽火路上走

是弟兄谁也别落后

落后只有被人揍,

一世难见日头!

催战马向着烽火路上走

是血狼谁也别回头

回头就要错过黎明,赶不上决战的时候

回头就要错过黎明,赶不上决战的时候

血狼们哪,走啊,走啊,

血狼们哪,走啊,走啊,

血狼们哪,走啊,走啊,

……

梁关保不会唱这歌,但听着这歌词,心中一股豪气不可遏制的升腾起来,简直要把他的心肺都冲破了……

无铭在伶仃背上颠簸着,脑子里却始终回响着吴先生刚才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庄家小姐很适合你啊!”说实话,这一次,他真的心动了,虽然明知道不应该,但是想起她在山崖上跟嫣菲非常神似的那个表情,想到这位跟嫣菲一样养尊处优却并不快乐的宦门千金,他的心就没来由的悸动,这一生,将永远无法跟嫣菲相见——即便相见,又能怎样呢?

是时候该重新经营自己的感情生活了!而眼前这位庄小姐,真的让自己动心了啊!

他长出一口气,像身边这些高歌的生死弟兄一样仰起了头,望着渐渐透出曙光的天空,高歌:“血狼们哪,走啊,走啊……”

梁老夫人跟庄庭夫妇,还有梁宅的众多下人、小梁庄许多早起劳作的农人看着这队骑士在有些怪异却豪迈、苍凉的歌声中渐行渐远,每个人心里都不由自主的泛起悲壮之感,尤其是庄庭,心头不由自主浮现两句古诗:“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他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了。

小晴站在窗前向下望着,早已是热泪满腮;庄小姐侧身冲床里睡着,眼眸紧闭,似乎还没有醒,但苍凉的歌声隐隐传来,她修长的眼睫毛忽然急剧的颤动了几下……

血狼军一路疾行,出现在沙婆岭时,正是中午时分,马腾显让百多人就地扎营,埋锅做饭。

之后,大伙儿休息,无铭带着大张他们六人却来到了岭前的谷口,大张看一眼无铭,后者点点头,大张当先来到谷口那条小路入口,离着有三十步左右,大声喊道:“沙婆岭的好汉,请出来几位,血狼军无命将军前来拜见沙婆岭的老大。”

大张喊完,退到无铭身边,无铭低声说:“你们先回去吧!”除了小葛,其他六人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

无铭跟小葛两人就在谷口站着,等了足有半支香的时间,里面有了声响,一壮一瘦两个汉子来到他们三十步外,两人都空着手,看着无铭他俩,瘦的那个笑眯眯的问:“哪位是无命将军?”他的目光却盯着无铭,无铭笑笑,跨前了一步。

“把你们的刀跟其他武器都交出来!”壮的那个一脸郑重之色,很不客气地说。

无铭转头冲小葛点点头,两人把战刀跟装着各种武器的革囊放在地上,退后十步,那壮汉过来提起,先一步退进谷去,瘦汉这才伸臂做了个请的姿势,说:“跟我来!”

无铭跟小葛有意落后五步以示自己无恶意,健步跟上。

这一路进去,无铭跟小葛暗自赞叹,这沙婆岭方圆二十里,主要由四个峰头组成,最高的就是这山谷左边的山头,虽然只有八百多米高,但山势险峻,右边山头略矮些,同样陡峭,两座山头所夹的这山谷,最宽处只有三丈左右,最窄处不到八尺,加上几处暗哨把守险要之处,难怪地方官兵几次进剿都以惨败收场,这山上的老大真是经营有方。

山谷弯弯曲曲大概有两里多,转过山角,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方圆大概有五十丈,却长满了荆棘,只有中间一条五尺多宽的小径,曲曲折折,直通后面一座山,无铭跟小葛跟着瘦汉穿过小径,开始爬山,那山只有五百多米,却是方圆最大的,山路崎岖不平,而且在险要处明显设有暗哨,有的地方,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山腰间有几片开阔地,建有房舍,依次层递而上,最高的一处也是最开阔的,建有两排房舍,足有四十多间,前排中间一间的门侧,站着的正是先一步回来的壮汉,门前中间,有一排七人,老少各异,高矮不一。

“无命将军屈尊前来,山野小民不胜荣幸!”最中间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大笑着走过来,瞧他是个爽直的汉子,可一开口居然文绉绉的,无铭报之以微笑,说:“有劳寨主等候,无铭愧不敢当!”

中年汉子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呵呵笑道:“好说,好说,将军请进!”他伸臂延客,身后六人向两边闪开,无铭也不客气,与中年汉子并肩进门。

想不到这间屋子是前后直通的,他们穿过屋子,经过一个足有十丈见方的院子,来到后面那件屋子,屋子相当开阔,但布置非常简陋,只有一张宽大的木桌,两边摆着两排长凳,看来是这些山寨首领日常议事之处。

“将军请坐!”中年汉子请无铭在左边长凳上坐下,有人送上来几个大碗,倒了热气腾腾的白开水,中年汉子呵呵笑道:“山寨简陋,只有白水,不成敬意!”

“寨主以诚相待,无铭不胜荣幸!”无铭始终微笑着,坦然坐下,端起大碗毫不避忌,喝了两口,小葛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将军不怕这水里有问题吗?”中年汉子在无铭对面坐下,脸色冷然,一扫刚才的豪爽热情,而其他六人都站在他身后,神情各异的望着无铭。

“寨主说笑了,呼延老大虽然足智多谋,却不是耍阴谋诡计之徒,老大,时间有限,还请坐下当面商谈。”无铭这些话,是望着中年汉子身后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汉子说的,这汉子面容俊秀,身材修长,怎么看都像是个谦谦文士,而且年纪在这七人中应该属于较小的,可偏偏小葛也是瞪着他,毫无惊异之色。

对面七人除那文士样的年轻人之外,都变了脸色,年轻文士哈哈一笑,坐了下来,冲无铭一竖右手大拇指,说:“无命将军好厉害的眼光!”中年汉子起身站到了他的身后。

“不是无铭眼光厉害,而是血狼军的狼眼厉害。”无铭淡淡一笑,转手冲院子中喝道:“狼眼小余,现身吧!”

对面七人愕然转头,循着无铭的视线,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院子东头那棵巨松下。

这个院子虽然不小,但却没做什么修饰,只有东西两棵巨松,西面松下有几张石凳;东面巨松下没有别的,只有一丛方圆不到四尺的灌木,旁边垒着一个长约五尺、宽三尺多的鸡窝,现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瘦小的身形正从鸡窝中钻出来,这个人浑身上下包裹在那件黑一块、灰一块的披风里,披风上还有不少鸡毛跟松针,似乎还有那么几处像鸡屎的东西。这个人的口鼻也都被布罩遮着,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闪着异样的光芒。

他来到门前,冲着无铭抱拳,说:“狼眼小余拜见将军!”

无铭在众人惊诧万分的目光中点点头,说:“小余,辛苦你了,先把披风脱了吧,进来说话!”

小余答声“是”,脱了披风,放在门槛上,走了进来,小葛端起一碗水递过去,他一口气喝完,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畅快无比。呼延老大他们看清了,这个人里面穿着的也是那种黑一块、灰一块的短装,背上背着一把刀,腰间有个不小的革囊——跟之前从无命将军、小葛他俩那里拿来的那个相仿,只是略小些,另外腰里好像还插着别的什么,脚上一双快靴。脸上因为有那个布罩,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精悍之气还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呼延老大,实不相瞒,无铭这次由大同赶赴太原,一共带了四队人,其中两队一明一暗随我到了小梁庄,还有两队,一早就潜入了这沙婆岭。”无铭开门见山,“小余,你何时来到这里的?”,

小余肃立着说:“沙婆岭多设暗哨,守卫森严,我自半月前进山以来,直到昨晚酉末时分才潜至鸡窝之中。”他这话一出口,对方七人中那个身形矮小的鼠须汉子一脸惊诧,他清清楚楚记得,昨晚那个时候自己听见鸡窝里有动静,曾经探头看了看,还捡了两个鸡蛋,可怎么就没看见这么个大活人呢!而且,夜里那么冷,自己睡火炕还觉得不舒服,他居然一直呆在鸡窝里?

“看来官兵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把我等剿灭了!”呼延老大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很是轻松,居然还微笑着,不过他心里可是非常吃惊,有人潜入也就罢了,为什么无命将军一进院子就知道有他们的人埋伏着?而且不光知道埋伏地点,居然还清楚是哪一个在这埋伏,这实在是太古怪了!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办法联络?

“不是官兵要剿灭各位,而是血狼军需要各位!”无铭也是笑眯眯的,看着呼延老大,“呼延忘屈,你是前朝名将呼延赞之后,难道准备一辈子过这种落草为寇的日子?呼延家的排阵立寨之法只能在这穷山僻壤之中渐渐湮没吗?”

呼延赞,是北宋勇将,先后参与了讨伐西蜀、北汉和抵御契丹之战,舍身报国,不顾生死,宋史上说他的全身甚至嘴唇里面都刺满“赤心杀贼”四字,他还命令他的妻妾仆人也都在脸上刺字,因全家人跪求才改为妇女刺字臂上。他的儿子们都在耳朵后面刺有“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几字。

北宋太宗时北伐契丹大败,辽兵乘胜进入宋境抢掠,呼延赞就给太宗献阵图和立营寨之策,虽未受朝廷重视,但呼延家的子孙却把这排阵立寨之法传了下来。

呼延忘屈没想到被对方一口说破家世与心事,当场愣住了,无铭却并不歇口,转头望向其他六人:

“呼延虎,你的降魔杵锻造技艺后继有人了吗?”

“呼延忘疑,你的破阵刀锻造技艺又怎样?”

“油老鼠,你的土遁术有用武之地吗?”

“左狐狸,跟地方官差斗得过瘾吗?”

“飞弩,要见识一下诸葛神弩吗?”

“金汤,想不想去个地方看看?”

呼延虎正是冒充呼延老大的中年汉子,他跟那个七人中年龄最小的呼延忘疑都是呼延忘屈的本家兄弟,分别掌握着呼延家传的降魔杵、破阵刀的锻造技艺;

油老鼠是那个鼠须汉子,本名刘小猫,却因为长得獐头鼠目,加上擅长打洞入室行窃,被唤作油老鼠;

左狐狸是那个长相秀气斯文的中年汉子,本名左索门,参加过科举,可惜始终是个秀才身份,后来做过几年私塾老师,为人机变狡诈,绰号狐狸,是呼延忘屈的智囊;

飞弩是那个相貌凶狠的汉子,本名铁蛋,猎户出身,擅长制作各种弓箭弩矢,设计各种机关陷阱,据说一直在钻研诸葛神弩的制法;

金汤就是那个貌似农夫的汉子,本名金汤匙,原本是个农夫,后来却以善于筑墙闻名,于是被人去掉了名字中的“匙”字,寓意所筑之墙固若金汤。

听无铭对他们兄弟了若指掌,几人更是惊诧莫名,还是左狐狸反应快,嘿嘿冷笑一声说:“跟官差斗虽然乏味了些,但好过跟着你们去欺压百姓啊!”他们兄弟正是因为不能忍受官府对百姓的压榨,才落草为寇的。

“血狼军从不欺压百姓,这是人所共知的。”无铭淡淡一笑,“而且,你们弟兄前往边塞,也不是加入我的血狼军,而是另外成立一支血狼军铁骑。”

另外成立一支血狼军铁骑?对面七人更加诧异了,呼延忘屈毕竟是老大,沉声问道:“我们兄弟做这些有什么好处?你不顾忌我们是山贼吗?我们参加血狼军铁骑,你能放心?”

无铭笑笑,没有回答,却说:“老大,各位,容无铭引见各位的老朋友!”他转头向一旁的狼眼小余望去,微微点首。,

狼眼小余毫不迟疑,抬手拉下了蒙着口鼻的布罩,一时间,对面的七人都傻了眼,尤其是油老鼠,尖声叫道:“小癞,怎么是你?”

小余一笑,笑容非常沧桑,说:“油老哥,各位大哥,正是小癞!”

呼延忘屈他们望望小余,又转头看看无铭,半晌没开口。

这个狼眼小余,原名余莱,是这沙婆岭东三十里余家营的人,家里原本是做小本生意的,日子还算宽裕,可余莱十岁时老爹病逝,余莱跟寡母相依为命,原本寡母还指望着余莱成年后子承父业、养家糊口,谁想这不争气的小子十五岁时学会了赌钱,没到两年就把家业败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最后连老宅都变卖了,只好背着老娘乞讨为生,从此人见人厌,狗见狗憎,被人叫成了“癞疮疤”,只是赌债还是没还清,万般无奈,他索性把老娘托给一户本家,自己跑到这沙婆岭入了伙。

他一开始还算勤快,跟着大伙劫了几个为富不仁的大户,偷偷把分到的钱粮送给老娘,可后来老毛病又犯了,三天两头拉着人赌钱,受到呼延老大的严厉申斥后不敢在山上赌了,于是偷跑下山去赌,呼延老大得知后震怒万分,为申明山规,将他杖责一顿,赶下了山。油老鼠跟他关系一向不错,曾经偷偷去看过他一次,给他送了十几两银子,后来再去时,就发现他跟老娘都不见了,听说是为了躲债,跑到外地去了。

原本以为这辈子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了,谁想时隔两年,他竟然在沙婆岭潜伏了半个月,而且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躲了一夜,而自己这边竟然一无所知,尤其眼前,看着这个眼神锐利、神情精悍的狼眼小余,真的很难跟之前一天到晚神情萎靡不振的癞疮疤对上号。

“余莱能有今日之成,应该是无命将军之功吧?”呼延忘屈望着无铭,目光中充满了惊叹之色,久闻血狼军的训练都出自于这位无命将军,训练之法非常神秘,看来名不虚传啊!

“无铭不敢掠人之功,小余的今天应该归功于余大娘的苦心跟小余的一片孝心。”无铭笑着摇摇手,对小余说:“把你的装备展示一下!”

小余把自己腰间的革囊解了下来,放到桌子上,打开,把里面的物件一一拿出来,呼延忘屈他们看了,个个眼放精光。

一把小巧的弩弓,五个长方形的小匣子,一个巴掌那么大由两个管筒组成的东西,两根二尺长的杆子,一把木柄可以折叠的小铲子,两根细长的管子,一扎吹箭。

另外,还有几支拇指粗细的竹管和几个大小不一的布囊,不知道布囊里是不是装着干粮之类。

这还不算,小余又把自己背上的战刀解下,还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匕首,一个皮制的水囊,一把外形怪异的短柄斧子——说那斧子怪异,是因为原本应该是斧背的地方,却是像鹤嘴一般长而锋利的刀刃。

小余还把自己身上那件短装脱了,呼延忘屈他们看见他身上穿着一件像渔网一样的衣甲,不知是什么金属制成,黑漆漆的,那网眼只有指甲那么大,穿在身上,应该非常灵便,不像一般金属盔甲那么笨重。

“这是每一个负责潜伏的血狼军士的基本装备,一旦上阵,装备比这再多些。”无铭在一旁解释,“如果沙婆岭的弟兄们组成铁骑,那每一位都能配备这些武器装备。”

诱惑,绝对是赤裸裸的诱惑!

不过,这种诱惑明显相当有效,除了呼延忘屈还能保持镇定之外,其他六人都双眼放光,各自瞧着自己非常中意的家什,比如油老鼠盯着的是铲子,铁蛋瞪着的是诸葛神弩,呼延忘疑注目的是那两把匕首。

“组成血狼军铁骑,为什么?”呼延忘屈心中其实有了答案,却还是得问清楚。

“阻击鞑子,挣点家产。”无铭毫不避讳。

挣点家产?呼延忘屈想到了前面那个答案,却没想过后面这一点,要知道朝廷以一国之力也难以维持庞大的骑兵支出,尤其战马难以供应,边关卫所大多是步兵,面对骑着战马来去如风的鞑子只能望洋兴叹,而眼前这个无命将军却偏偏得到了总督恩宠,组建了血狼铁骑,成为鞑子在大同的死敌,自己前去,朝廷会容纳自己这样的人?就算能接纳,能挤出银子顺利组建另一支血狼铁骑?自己能利用朝廷供养的铁骑挣私产?,

他表示怀疑,其他六人自然也有疑虑,七双眼睛都瞪住了无铭。

“小余,你说说你的身家是多少。”无铭再次发话,其他人这才转过念头来,敢情从前这个人见人厌的“癞疮疤”今天成了现身说法的楷模了。

“牛羊各有三十多头,两间瓦房,一千多两白银积蓄,还有良田五十亩。”小余脸上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你老娘好吗?”油老鼠关切的问,自家也只有老娘在了,所以才会跟小癞同病相怜。

“还算康健,刘大娘呢?”

“我老娘那身板,你是知道的,前天还拿棒子撵我来着,怪我到现在都没给她找个媳妇回来。”油老鼠非常难得的露出忸怩之色。

小余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眼前似乎闪现出油老鼠被老娘追打的精彩镜头。

“小余都有这么多家产,那你这个将军应该有更多吧?”油老鼠眼睛放光,望着无铭,好像要流口水了。

小余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无铭抢先一步:“当然了,应该是小余的十倍不止吧。”

油老鼠跟左狐狸等人悚然动容,牛羊各三百头,白银万两,良田五百亩,有这些的话,别说一家人,就算是十户人家都能过得很安逸了。

小余跟小葛互望一眼,暗自苦笑,将军每次立功,确实也受赏赐,但大多分给了弟兄们,他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多家财。

“朝廷对军功的赏赐有那么高么?”呼延老大不愧是呼延老大,唯一清醒的只有他了。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这就是血狼军,”无铭神情自若,“每一个战士的所得都是用鲜血换来的,不是来自于什么赏赐。不过,”他目光扫视对面七人,“血狼军的所谓良田,都在塞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胆子接受的。”

“老大,咱们与其在在这里憋着难受,不如到边塞去大干一场,这才是咱兄弟想过的日子!”呼延虎嚷嚷起来,其他几人的目光中也满是跃跃欲试。

呼延忘屈看看自己的兄弟,有些无奈,望着无铭,眼神中满是谨慎:“山寨老弱妇孺不下两百,该如何安置?”

听老大问起这个,呼延虎他们知道老大已经有了决定,全部闭上嘴,兴奋地望着自家老大。

无铭点点头:“这些我已经想到了安置措施,这次就是来跟老大商量的。”无铭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展开铺在桌上,众人一看,竟然是幅地图,确切点说,是份山寨民众安置图。

这一番商洽历时有两个时辰,黄昏时分,无铭跟小葛他们才下山,同他们一起离开的,是小余他们两队十四个血狼军暗哨——到现在呼延忘屈他们也不清楚这些人是怎么潜藏到他们隐身的地方的。

望着无铭一行人离开,油老鼠愤然道:“要不是小余他们几个偶然发现,咱们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开、小充原来是叛徒,怪不得上一次差点被官军包了饺子。”

“算了算了,”左狐狸摆手说,“既然小癞的兄弟已经把他俩收拾了,那咱们还有什么好生气的,还是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

“对,上大同打鞑子、挣家产去!”一向沉默寡言的铁蛋,这次似乎也是热血沸腾、激情燃烧了。

呼延忘屈看看自己身边这些兄弟,心中终于也涌起无法遏制的豪气,好,就这么去大干一场吧!也不枉做一回呼延家的子孙!

第二天,沙婆岭遭到了血狼军的突然袭击,整个山寨陷入一片火海,据说山贼大多被杀,侥幸活下来的也无一漏网,被血狼军押赴边塞服苦役去了。

一向视沙婆岭为劫富济贫楷模的贫苦百姓,为此伤心感慨了好一阵子。

第一集 混血儿

看着眼前上百辆大车绵延前进,呼延忘屈暗自惊心,看来无命将军说的没错,他背后真的有一股庞大的势力,而且早有预谋,要不然,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组织起这么大的一支商队,把山寨的老弱妇孺都变成了商队成员。如果此行真的如无命将军所安排的,那他背后的势力之庞大,确实难以想象。那么,他说的另一支血狼铁骑,也绝不会是朝廷组建的了。

山寨五百三十二口人的身家性命,可就全在此行之中了。不孤注一掷也难啊,且不说之前有老开、小充这样的叛徒,官兵的围剿也一次比一次猛烈,不找出路,弟兄们早晚会血溅山寨的。

既然没有退路,不如放手一搏!呼延忘屈心中终于抛开了顾虑。

“所有老弱妇孺会按原先商议的安置在城东,等你们站稳脚跟,再把他们接过去。”无铭宽慰呼延忘屈说。

呼延忘屈决定让左狐狸带着二十个弟兄照顾二百十四个老弱妇孺,其他弟兄就向黑山进发。

最想早日赶到黑山的,是金汤,他从无命将军那里知道,之前让他去看看的地方就在黑山中。他真想插上双翅膀飞到那里,好好瞧瞧黑山中究竟有什么奇异之处。

这天傍晚,他们一行来到了马邑东面的一片坡地下扎营,过了今晚,商队将在血狼军护送下直奔大同城,而呼延忘屈他们则在那个商队张掌柜的带领下直奔黑山。

晚饭过后,呼延忘屈跟无铭在帐篷里商议了好一阵,才出了无铭的帐篷,左狐狸他们在帐篷外生了一堆火,围坐在火堆旁闲聊,除他们有这兴致外,其他人大多在帐篷里睡觉了。

呼延忘屈在火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刚才无铭说的事向弟兄们说了。

“血狼军想恢复东胜卫?”其他几人没什么大反应,左狐狸却非常吃惊的望着自家老大,眼神中满是狐疑。

也难怪他这个样子,东胜卫的兴废,他左狐狸可是略知一二的。

东胜卫最初来自于辽太祖所筑的东胜州城,连同在东胜州东北所筑的云内州与原先的丰州,被称为“西三州”,三城鼎立,互为犄角,构成了辽王朝西南边境地带防御线。到了元代,西三州不仅继续是相当繁荣的城市,而且成为中原地区通往漠北的交通枢纽。

本朝太祖皇帝打天下时,大将李文忠攻下了东胜州,迫使残余的蒙古皇族北逃到了大漠深处,广阔肥沃的河套尽入大明版图。朝廷在大宁、开平、东胜设卫所,屯以重兵,分别以居庸、紫荆、倒马这“内三关”和雁门、宁武、偏关这“外三关”为枢纽,构成了两道边塞防线。

但是,东胜卫最终被朝廷于洪武朝放弃了,后来虽然在正统朝重建,但不久又被废弃,“东胜卫”从此消失,朝廷控制的河套地区也就此丧失了,原先靠近腹里的大同彻底裸露在了蒙古铁骑面前,被迫成为不折不扣的边防重地,而紧接着就发生了“土木堡之变”,英宗居然就在大同附近被蒙古人抓走了。

“土木堡之变”以后,明朝政府朝廷才下大力气整饬北部边防,增加守边将士,大修边墙,修筑堡垒,广屯军田,使得大同一带成了边防的重中之重。但即便这样,作为战略要塞的东胜卫仍然没有恢复。

现在无命将军想要恢复东胜卫,那就意味着他要把防御蒙古铁骑的战线往前推,甚至得把河套地区重新纳入朝廷的军事防御线内,这可不是大手笔啊!蒙古人能让无命将军的计划顺利展开吗?而且,朝廷里能有几人会赞同这种做法?

“要的就是大手笔!”呼延忘屈自然知道这事不容易——无命将军跟他说得很清楚,蒙古各部为了争夺地盘互相攻击,河套纷争不断;去年三月,瓦剌太师克失因为势力衰微,选择了向鞑靼达延汗投靠,九月,联合起来的蒙古部众再次入居河套,但越是艰难,越让他豪情满怀,“不为这,我又何必带着弟兄们出生入死!”,

“老大,准备大干一场了?”油老鼠目光灼灼望着自家老大,这几天跟着血狼军,对于血狼暗哨的掩饰功夫也了解了一二,跟他这油老鼠的看家本领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弄得他手痒得很。

“咱们兄弟豁出命去,难道只是小打小闹!”呼延忘疑有些不满地瞪一眼油老鼠。

“对,命都豁出去了,还不得大干?”飞弩难掩一脸的兴奋,这几天仔细参研那诸葛神弩,令他忽然有了更好的念头,真希望快点到地头,用无命将军说的那些家伙什鼓捣点新玩意出来,可不能让血狼军瞧扁咯!

“瞧,那是啥玩意?”呼延虎忽然指着夜空喊了一声,其他几人抬头一看,只见远处夜空中划过一溜亮点,一闪即没了。

“流星啊!”几人一愣,心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满天星斗,偶尔掉一颗下来也很正常啊。

“你们傻啊,脑袋让驴踢了,”呼延虎一撇大嘴,一脸非常难得的满足相,“哪有流星从地上往天上升的?”刚才明明看见那亮点是从下往上升的,你们真当老子一点脑子都没有!

几人气得直接背过身去吐血,心说我们又没看见它从地上往天上升。

“那应该是血狼军夜间联络用的。”油老鼠非常有把握地说,众人看他一脸非常难得的正经之色,即便心里有些怀疑,也知道他在这种情形下的脾气,不敢拿话取笑他。

“老五这次应该没说错,”呼延忘屈脸色也非常正经,转头望一眼无铭所在的那个帐篷,“瞧着,很快会有结果的。”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果然,没过多久,无铭走出了帐篷,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前面发现了蒙古铁骑,有两百多人,我得去拦击。”无铭直截了当说,“血狼军留下一半人在这里护卫。”

“我也想去瞧瞧。”呼延忘屈站起身来,其他几人除左狐狸外也都跟着起身,个个脸上有跃跃欲试的表情——上次听老大跟老七回来说了血狼军全歼蒙古铁骑的一战,他们可是非常想见识一下血狼军的作战实力。

“那就一起去吧,不过其他山寨兄弟留在这里,有事需要他们帮忙。”无铭神情不像开玩笑,呼延忘屈毫不迟疑的向留守的左狐狸点了点头,示意他全力配合。之后,无铭向自己身后的小高挥了挥手,很快,小高带着四十九名血狼军士向东北方出发了,无铭跟呼延忘屈他们六人随后跟上。

令呼延忘屈他们非常震惊的是,这队骑士行动迅疾而安静,连那些战马都明显经过精心训练,居然步伐有致,声息轻微,看来替血狼军训练战马的也是高手啊。

大约是半盏茶的工夫,他们行进了将近五里,在一处小山脚下下了马,小高一挥手,血狼军士立即分散开来,各自牵着战马进了左手边的一片树林中,或许是他们身上那条纹怪异的披风的关系,呼延忘屈他们感觉这五十人一下子就在眼前消失了行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一时间还真不容易发现树林里藏着那么多人。

无铭冲呼延忘屈他们招招手,也很快在树林中隐藏起身形,呼延虎最是性急,低声问:“怎么回事,蒙古人在哪呢?”

无铭悄声说:“马上到了。”

说马上,还真是马上,他的话音未落,马蹄声就传了过来,虽然这些蒙古铁骑也尽量控制战马发出的各种声响,但二百多匹战马的蹄声在这静寂的荒野还是像打雷般轰鸣,更何况,蒙古人显然刚刚抢掠过,队伍中竟然夹杂着十几辆马车,颠簸的车上不时发出惊叫哭泣之声,明显有很多女子。

“这些杂种!”呼延虎愤愤地低骂一声,腰间的降魔杵掣在了手中,看样子准备冲出去救人了,其他几人也都把兵刃握在了手中。

“别着急,杀敌是次要的,”无铭低声说,“得尽量保证人质的安全。”离这里三十多里——蒙古人来的方向——就是安东中屯卫,可蒙古人居然如此肆无忌惮的抢掠,恐怕跟这些人质有莫大的关联。,

眼看着蒙古铁骑已经过去一半,呼延虎他们正看得心焦,却见一连串黑影像鬼魅般出现在那些拉车的马身边,紧接着就听那些马发出长嘶声,随即渐渐停住,驾车的蒙古人大多没防备,惊叫着抖缰绳,却很快惨叫着栽下车座,而马车里顿时一片惊叫喧闹之声。

蒙古铁骑反应迅速,前后的骑兵都立即掣出弯刀,有一部分嗷嗷叫着向中间这些马车冲来,还有大部分却是马头冲外,组成了临时防御阵型,但突然传来的一连串“砰砰砰”声响,跟差不多同时闪现的火星,让他们的战马嘶鸣着倒地,同伴惨叫着跌下马背,还有不少战马被这雷声般的声响惊吓得四处乱窜——连偷袭者的影子还没见到,己方的防御阵型就被毁得一塌糊涂了。

当大部分蒙古骑兵被击溃之后,小高他们才收起火枪,掣出战刀,上马好一阵冲杀,前后也就三支香的工夫,就基本结束了战斗。这支蒙古骑兵应该也算是劲旅,在这样一边倒的偷袭中,居然还能让十七名血狼军士受了伤。

有四十多骑蒙古兵落荒而逃了,小高指派三个七人队前去扫尾,这边就打着火把开始打扫战场。

呼延忘屈他们六兄弟杀得相当痛快,尤其是呼延虎,降魔杵下砸扁了九个蒙古兵,不过瞧他那样子,好像还是不过瘾,盯着胯下的战马猛瞧,好像要把它吸进自己的瞳仁里——这马训练得真是没得说,在那阵阵巨响下,居然没有丝毫惊慌失措的意思!

呼延忘屈心里却是暗自思量,这一回无铭为什么要用火器,暗夜之中用诸葛神弩不是能更好地把敌人都消灭吗?省得像现在这样还得派人去追击。莫非,这里面有古怪?

两个血狼军七人队在打扫战场,剩下两个七人队正忙着安顿马车上的那些人质,不出所料,从车上下来的大多是女人,各种服饰的都有,大多花容失色,嘤嘤哭泣着,不知道是受惊过度呢,还是喜极而泣;还有一些是十岁上下的男童,也大多惊惶不安的在那哭闹。

血狼军士杀敌时个个是英雄好汉,此刻面对这么多大哭小叫的妇孺却成了标标准准的呆头鹅,不知该怎么办,正在这时,却听一个非常清亮动听的声音高声道:“大家得救了,不要再伤心了!”

这个声音连着喊了几遍,血狼军士大多注意到了,声音的主人是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明眸皓齿,身量相当高,火光下的肤色显得格外白皙,一身青色布裙,外罩着白羊皮做的斗篷,夜风中有种别样的风情,难能可贵的是,历经这么大的危险,她居然神情镇定,毫无怯意,只是,许多与她有相同经历的女人、孩子实在惊惶得很,根本没能听她的话平静下来。

“安静!”突然一声大喝传来,像平地一声惊雷,周围被震得立即静了下来,所有惊惶的目光都投向了炸响惊雷的那个男人——无铭,后者脸色缓和一下,笑笑,略微降低了声音,“敌人已被灭,各位乡亲还是配合我等兄弟,好早日回家与亲人团聚。”

这下子,遇险的女人孩子都安定了许多,开始逐一回答询问情况的血狼军士的问题。

自无铭大喝一声开始,那个白皙少女的眸光就一直在他身上,身后一个四旬出头的清癯男子一手轻抚着她的右肩,目光也凝注在无铭身上,眼神中闪动着深思的神色。

无铭刚才就注意到这男女二人是从那唯一的一辆青布篷车上下来的,那车只有一匹骡子拉,赶车的就是那清癯男子。

“在下方无铭,不知先生如何称呼?”无铭过来向清癯男子拱手,对方一愣之后,向他回了一揖,口称:“老夫楚本直,这是小女,多谢无命将军相救之恩!”原来他知道无铭。

“他就是无命将军?”楚姑娘一脸好奇,睁大了眼眸望着无铭,火光中,无铭发现她眼眸大大的,并且呈碧色,眼窝也比中原女子深些、鼻梁高而窄、下巴尖又翘,心中恍然,这个女孩子原来是个混血儿,看她容貌,说“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一点也不为过,与庄家小姐真是一时瑜亮,难分轩轾。,

无铭冲她点头笑笑,转头望着自称楚本直的清癯男子:“不知先生从哪里来?”瞧他们父女这样子,应该属于身无长物之人,怎么会被蒙古人掳走呢?

楚本直于是把自己父女俩的遭遇大致说了一下,原来他是陕西行都司辖下的经历司经历,因为上司保举,到山东临清去做同知,这次正是带着女儿前去上任,谁想之前走了几百里地都没遇到麻烦,进了山西地界却出了事,被正在掳掠的蒙古骑兵抓住了,好在这些蒙古人在搜到他的升迁文书后就没有难为他们父女俩,把他们跟之前掳来的妇孺搁一块,看样子好像有所图谋。那些妇孺之中有卫所将士的家眷,所以白天一队追击这些蒙古人的卫所骑兵被迫放弃了追击行动。

原来如此!

无铭知道经历司经历是从六品的官职,专管文书处理,这位楚经历知道自己的姓名也就没什么奇怪了;而蒙古人优待这位前经历司经历,恐怕真的有所图谋吧!

负责追敌的三个七人队很快回来了——他们没能全歼逃敌,因为对方有接应,无铭并没有表现出失望之色,嘴角反而有一丝笑容——呼延忘屈对此非常肯定。

“原来你年纪不大啊!而且长得也很俊哪!”楚姑娘对无铭明显有兴趣,跟在他身边笑微微的,说话直爽得跟她那皓齿明眸似乎很不适合,不过很合血狼军士们的脾气——他们许多人跟蒙、回、哈萨克族等都有关系,有的就是这些民族的,见不得男女之间扭捏作态,“我还以为你长得凶神恶煞一样,要不蒙古人怎么怕你呢!”楚姑娘似乎觉得自己之前被那些关于无命将军的传闻欺骗了,脸色有点不忿。

“不许无礼!”楚本直冲自家闺女喝道,这个无命将军可是杀人无数、令蒙古人闻风丧胆的血狼军千户,性情应该残暴得很吧,女儿可千万别得罪了他!

“让人怕你不一定要长得凶,只要你狠得下心、下得去手就行。”无铭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笑眯眯的回应。

当闺女的没感觉出什么,楚本直这个当爹的看着无命将军的笑容却有些心惊肉跳,据传言说,这个无命将军笑得越温和,下手也就越狠辣!不过还好,现在他应该笑得还算含蓄吧!

“总旗,安东中屯卫的人来了。”暗哨向小高禀报,小高这个临时总旗过去跟来人见面,很快,他们救下的这些人质都托给了对方,楚本直父女俩因为急着赶路,就由无铭安排了行程。

呼延忘屈冷眼旁观,见小高居然并没有向无铭请示,就决定把人质都托给对方,想到之前在小梁庄那里全歼蒙古铁骑跟今晚伏击蒙古人,指挥作战的都不是身在现场的无命将军,看来,在血狼军中,并不是全得依赖无命将军。莫非,这是无命将军有意识地训练下属的作战能力?如果真是这样,这个方无铭可就绝不是只会改改武器杀杀人那么简单了!

“方无铭,希望有机会再见!”楚姑娘俏脸之上似乎有因为太早来到的分别而带来的失望之色,却很乖巧的回到自己父亲身边。

“但愿有机会!”无铭笑着回道,转首望向楚本直,“楚先生,我们这几位兄弟会送你们父女到涞源,从那里往山东去,水旱两路都比较方便。”

“多谢将军!”楚本直作揖道谢,萍水相逢,这位无命将军真的非常仁义!

楚本直坐在车把式的位置旁,代替他驾车的是护送他们父女俩的三个血狼军士之一,这新车夫看来是个老把式,驾的车非常稳当。

楚姑娘撩起车厢壁上那个小窗子的帘子,探头往外望着,看着车后点点火把光亮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才放下帘子,坐在漆黑的车中,听着车轮滚滚,大眼睛眨啊眨的,似乎毫无倦意。

第二集 饿狼

无铭他们回到营地,绝大多数人都还在梦中,不过马腾显所率的五十多名血狼军士跟沙婆岭的许多弟兄都还没睡,围着火堆在说说笑笑,似乎都挺兴奋。

呼延忘屈他们看见左狐狸一个劲冲他们招手,就走了过去。

“老大,弟兄们刚才干了一仗!”左狐狸不等他们坐定,就急着向呼延忘屈报告,神情中满是疑虑。

“跟谁?”呼延虎最性急,今晚的遭遇对他而言实在很过瘾。

“血狼军!”左狐狸一脸苦笑。

“什么?”大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诧异地望着他。

左狐狸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来,呼延忘屈他们跟着无铭一行走后不久,百户马腾显就集合队伍,他留下五个七人队守护商队,却抽调了沙婆岭的三百男丁,让他们穿上了蒙古人的服饰,配备的是蒙古人的装备,之后就把他们带到了离这里约有二十里的西南方一处山口埋伏,左狐狸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他们在那里等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有三十多骑疾驰而来,后面也有马蹄声,看来是有人追来,马腾显命令放过前面那队人,之后率队拦住了后面那队人。在后面那队人打着的火把照耀之下,左狐狸才发现,被拦下的居然是血狼军士,他们看见突然冒出的这么多蒙古人,丝毫无惧,只是勒住战马,马腾显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双方就开始大声呐喊,还把战刀碰得山响,似乎在拼命一般。

这样“厮杀”了半支香的功夫,马腾显就挥手制止双方,然后整队,率领三百“蒙古兵”追赶前面的那队人,追了足有一支香的功夫,前队总算追上了那队人中落后的几个,一个血狼军士上去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几个惊魂未定的败兵似乎非常高兴,七嘴八舌叽里咕噜一番,快马加鞭追同伴去了,马腾显这才收队回来。

“他们把那些蒙古兵放走了。”呼延忘屈跟油老鼠等几个脑子转得快的立即想到那些被放走的就是遭伏击逃脱的蒙古兵。

假扮蒙古兵放走真正的蒙古兵,为的是迷惑对方,别有所图!这是呼延忘屈七兄弟商议后得出的结论。

天色刚刚全亮,商队就在血狼军的保护下向大同方向出发了,等这支长长的队伍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呼延忘屈这一行才在张掌柜等人的引领下往威远卫方向进发,奔向那神秘莫测的黑山。

阴山,蒙古人称它“达兰喀喇”,意思为是“七十个黑山头”,它东起冀东的桦山,西止于蒙古草原上的狼山,东西绵延两千多里。它是黄河流域的北部界线,也是农耕区与游牧区的天然分界线。

而黑山就处于这天然分界线的中段,绵延将近五百里,超过千米的山峰随处即是。

呼延忘屈他们这队人进山时已过了午时,而且他们走的是非常陡峭的南坡,山崖断层明显,又历经风雨被侵蚀,形成的三角层面险峻异常。山麓分布着千奇百怪的低山和纵横交错的山沟,其中不少山沟被侵蚀成了宽谷,形成了前后山之间相通的孔道。他们时而攀登险峰,时而穿过宽谷,险象环生,好在他们人多,而且张掌柜他们带着各种攀登用具,绳梯、索钩一应俱全,翻山过岭不在话下。

一路之上,不时能听见各种凄厉的怪叫之声,像狼嚎,又像别的什么野兽的叫声;草丛、灌木之中也常常飞出拖着亮丽尾巴的山鸡或是扑腾出斑鸠、石鸡,森林里传出画眉、百灵婉转的鸣声,树林边上还会跑过一群狍子,它们看到这么两条腿走路的异类也不跑,反倒好奇的望着他们;有时还能遇见狐狸追赶野兔,甚至能看到几只盘羊在山崖上纵跳如飞的情景。

“这里真是块好地方啊!”呼延忘屈感慨说,呼延虎他们也都不住的点头,这地方,可真不是沙婆岭可以比的,要是经营得好,可真是可以干番大事业的。不过,这地方好像太偏僻了吧,会有商队走这里吗?想打只“肥羊”都不容易啊!,

“是啊,是个好地方!”张掌柜身边那个二十出头的黑瘦汉子点头赞同,随手一指那些还难得见到绿意的草丛、灌木,“这里可是个天然药店,远志、黄花、当归、知母、赤芍、干草……上百种草药哪!”

进黑山之前,一路穿镇过关都是张掌柜打点,但进了这大山之后,就是这精瘦汉子指挥大家了,张掌柜引见说他是小富,自小在山里长大,是个好猎手、好向导。

他们来到那个神秘的山谷时也已是亥初时分,大山之中的深夜,绝不会静得可怕,而是“热闹”得可怖,除了呼呼如猛兽嚎叫的风声,还有各种各样的怪叫啼鸣,从黑魆魆的森林中、山崖上传来,真的非常瘆人。还好,这么一支队伍,算不上浩浩荡荡,但绝对不会胆怯。

只是,这支队伍进入神秘的山谷时,所有人还是非常的——震惊,这要花费多大的人力、物力与财力,才会有这样的一处山谷啊!

说是山谷,其实应该是一条建在山谷中的街道,街道两边的房屋都是建在山壁之中的岩洞,都有门户,看情形很像是黄土高原上的百姓所住的窑洞;中间的街道有两丈宽,修得非常平整。此刻,这条街一片漆黑,看不出它有多长,但在远处,有一豆灯光闪烁着,张掌柜带着呼延忘屈他们一行往灯光处走去,同行的小富他们几人却各自去推几户窑洞的门,很快,里面灯都亮了,门也都开了,这大山深处的街道在这深夜苏醒过来了。

呼延忘屈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一豆灯光背后竟然是这么大的一处窑洞,居然可以容纳他们这三百多人还显得非常宽绰——这应该是一处山腹吧,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竹椅木桌,他们在张掌柜的招呼下入座,很快就从外面进来三四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每人都托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是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张掌柜招呼大家开吃,这下大伙可就舒坦了——赶了将近五个时辰的山路,又累又冷的,这热汤面来得可真及时,那些小伙子还端来了一盘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沙婆岭的弟兄们放开肚子吃了个饱。

等所有碗盘都撤下去之后,张掌柜才向大伙道:“各位弟兄,这里就是大家将要呆上半年之久的地方,我们把这里称为‘乐土’,它是这黑山的乐土,也是我们实现愿望的乐土。以下,请这里的镇长来向大家介绍情况!”

镇长?许多人面面相觑,心说这是什么称呼。

张掌柜口中的镇长,是在他身右站着的那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容貌英俊,颌下长须飘洒,身材适中,一袭青色布袍在他身上似乎也非常得体,看样子,这男人年轻时候定是个招女人喜欢的角色,他先向呼延忘屈他们六兄弟点首表示招呼,之后目光扫视一下整个窑洞,底下原本喧闹的所有人立即变得安静了——这个男人眼神非常锋利!

“各位弟兄,我是这里的镇长伍省风,”青袍男人一开口,声音清朗洪亮,窑洞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呼延忘屈他们几兄弟脸色不由得一变——这个男人中气这么足,难道是个武林高手?“欢迎各位兄弟来到乐土,从今以后,咱们就是患难与共的生死弟兄,”伍镇长脸上笑容闪动,“各位来到乐土,没有什么荣华富贵可享,反是要忍受诸般苦痛,变成所向无敌的血狼,为我们自己跟家人开创一片真正的乐土,各位弟兄,准备好了吗?”他的神情庄重异常。

此行目的,呼延忘屈一早就跟弟兄们说清楚了,这会儿七嘴八舌回应道:“准备好了!”

“这位,就是负责血狼训练的封长町封教练,他将给各位安排分组、训练的事宜。”伍镇长伸手指向张掌柜左边的那个三十出头的精壮汉子,后者脸色阴冷,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在座的三百多人却有三分之二在心里打了个突,感觉有一丝寒意从脚底里往上冒——这个男人,怎么感觉像块石头那么阴冷呢!他们之中,也包括被无铭托付给呼延忘屈的梁关保,不过,虽然感觉紧张,但他心里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跃跃欲试,自己,真的要成为血狼了!,

“各位弟兄先休息吧,明天辰末时分在山谷口集合!”伍镇长说完,刚才那三四十个小伙子又进来了,招呼大伙找地方休息。而呼延忘屈六兄弟却被伍镇长留住了,说之前接到无铭传来的消息,要先带他们去一个地方看一下。

呼延虎、呼延忘疑、飞弩、金汤他们四个显得特别兴奋,知道那个地方恐怕跟自己的爱好有莫大关系,于是连一路的疲惫都忽略了。

那个也是一个窑洞,比之前那个更大,被分割成了几间石室,呼延忘屈他们一进这里,就“自觉”的分开了——其实是被那几间石室中的物品各自吸引过去了。

呼延虎跟呼延忘疑进的石室摆满了各种武器——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那些刀枪剑戟之类认识,但还有一些就不太确定是什么武器,兄弟俩进去后摸摸这件,看看那样,好像进了一个奇异的世界一般。

飞弩所进的石室,自然摆满了各种弓弩,大小不一的诸葛神弩自然最引人瞩目,但另外有几种也让飞弩兴奋莫名,他认得其中两种——一种是蹶张弩,开弓力量很大,一般要采用脚踏的方式开弓,速度稍慢些,但胜在射程远,而且操作熟练的士兵发射的速度也不会太慢;另一种是神臂弓,这种早在宋朝时就是最优秀的轻型战弩,一百五十米内可以射穿重骑兵的胸甲。但眼前所见的这两种弩弓跟他熟悉的似乎又有些不同,飞弩恨不得今晚就睡在这石室中了,免得明天一早醒来发觉自己只是做了个美梦而已。

金汤之前就对山壁上开出的这些窑洞感兴趣,在这里他看见了感觉兴奋的事物——整间石室挂满了各种建筑图样,石室中还有十几张大小不一的木桌,桌上都有用木块、石头、沙土等做成的建筑模型,尤其让他欣喜的是,其中一张桌子上摆放的各种物品,似乎跟他之前进行的筑墙材料的尝试有相似之处,而且其中几种好像比自己用的材料要更坚固,自己却从没想到这么做。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石室中的这一切又是出自谁的手呢?不说别的,就这个石室的规模,绝不是一二十人可以做到的啊!

油老鼠进的石室中,摆满了他之前在血狼军士身上看到的装备,让他最兴奋的是各种掘土用具,能折叠的铁锹、固定在两肘上扒土的肘铲、装在脚上可以蹬土的脚铲,还有装在肘上、脚上可以上树翻墙的尖刺……真不知道这些用具是什么人创制的,简直绝到家了!

呼延忘屈在伍镇长的亲自陪同下,进了最里面的一间石室,这间石室最小,石室中只有一张木桌和两排书架,桌上摆着两大叠物品,高的那叠是书本,略矮的那叠是各种卷轴,伍镇长拿起上面一卷展开摊在桌上,对呼延忘屈说:“呼延先生,这是无铭特意给您的。”

呼延忘屈走过去,看了一眼桌上,立即就被吸引住了,原来那是一幅画,确切点说,是一张地形图,他虽然不认识这是什么地方,但识得上面的字啊,河套,黑山,东胜卫,大同,还有,这是什么?各族聚居地——乐土?

呼延忘屈抬头望向伍镇长,后者似乎明白他的疑惑,笑着点头,说:“无铭认为,只要在河套地区召集汉、蒙等族渴望过安稳日子的百姓,那就自然可以把这地区变成反对战争的安全区,到时候,这里自然就容不得蒙古铁骑来去自如,也不会让朝廷的败类再到这里任意胡为!”

建立一块朝廷跟蒙古人都不敢来捣乱的“乐土”!

这个想法够叛逆、够大胆!

呼延忘屈望着桌上这份地形图,忽然掀眉笑了起来:“方无铭啊方无铭,你真是个奇才!”他转头望向伍镇长:“如果忘屈真的能够为建乐土尽绵薄之力,将不胜荣幸!”方无铭,为了你这份雄心壮志,我呼延忘屈豁出命去博一次,即便死了,也算精彩啊!,

伍镇长眼眸中满是赞赏与欣然之色,说:“如此,是我们的幸运啊!”

这一夜,呼延忘屈他们实在太过兴奋,睡下已是丑末时分。

第二天太阳升起,呼延忘屈他们才起身,发现山寨那些弟兄早都在这山谷中逛完一圈了。

这长街有三里多长,直到山谷尽头,两边山壁上都是窑洞,曲曲折折,绵延而去,蔚为壮观;让他们更感惊奇的是,这大街跟山外城镇中任何一条大街一样,人来人往,男女老幼,汉人、回回、蒙古人,各色人等居然相处愉快,非常热闹。这地方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辰末时分,所有人在山谷口集合,封教练神情冷峻的指挥大家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山峰埋守,让大家不要出声,虽是白天,但那山风呼啸也够人受的,小半个时辰之后,许多人快忍不住时,山峰底下一阵窸窸窣窣响,大家不约而同看到草丛之中蹿出一条黑影,仔细看时,是一只狍子,慌慌张张的,紧接着又有几条黑影蹿出,是五条高大健壮的狗,看那体型、动作,应该是猎犬,它们明显训练有素,对那狍子围追堵截,很快就把它放到了,看样子,这些猎犬几天没吃东西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狍子,喉头都呵呵地吼着,其中一条终于忍不住了,上前对着狍子就是一口,其他四条也终于一起低头猛啃起来,这么一只狍子明显不够它们分,五条猎犬最终同室操戈,为了多吃一口互相残杀起来,很快,它们满嘴狗毛惨叫着你追我赶消失在丛林之中了。

大家正不明所以时,又一阵疾风声响,几条黑影缀着一道影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一看那毛色跟目光中透露出的冷森之色,就算没见过的也看出来了,那几道黑影是狼——已经饿得吞得下所有东西的七匹狼!

前面那被饿狼追着的倒霉猎物是只盘羊,面对七匹饿狼居然毫不畏惧,低首露出锋利的角,只是可惜,盘羊虽然耐寒和善于攀爬,那弯曲却锋利如刀片的双角也让几头饿狼身上添了几道口子,但最终还是被一头额头有一撮白毛的饿狼一口咬住了咽喉,缓缓倒地。那白毛饿狼放开盘羊,喉间一声低吼,其他蠢蠢欲动的饿狼立刻就安分下来,看着它用锋利的狼牙把那盘羊撕咬成了七块,白毛饿狼喉间又是一声低吼,其他六匹狼这才开始啃咬带着血腥味的羊肉,而白毛饿狼自己并不开动,在一旁机警的四下观望,似在警戒,等它们都吃完了,它才开始吃,很快,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那盘羊居然连一根羊毛都没有留下,白毛饿狼一声嚎叫,七匹狼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饿狼离开已经好久了,众人却还在深深的震撼中,封教练从隐身处站起来,高声喝问:“你们想做猎犬,还是想做饿狼?”

三百多人一个个站起身来,齐齐沉默了半晌,异口同声振臂高呼:“做饿狼,做饿狼!”那声浪,在山谷间回荡得很久,很久!

第三集 我命由我不由天

吃过相当丰盛的午饭,三百多人再次来到昨晚那个窑洞,那里居然早有百来个年龄不一的男子坐着,而伍镇长跟神情冷峻的封教练身边也多了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纸,等大家安静下来,他就开始读了起来,却是血狼训练的分队名单,都是每七人为一队。

名单报完,封教练跨前一步,扬声道:“从今天起,大家就是血狼,那就必须了解狼的习性。狼过的是群居生活,一般七匹就是一群,每一匹狼都要为群体的生存承担责任;它们齐心协力,配合默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依靠团体的力量去完成;它们有敏锐的观察力,它们的耐心也令人自叹不如,它们可以为了一个目标耗时良久而不觉厌烦;它们为了生存,可以不怕千辛万苦,会锲而不舍的坚持下去;它们是生命力最顽强的动物,善于适应环境的千变万化;它们不参与无谓的纷争与冲突,对于有恩于它们的动物会不惜以性命报答。总之,无论是在山林草原还是大漠荒野,狼没有永远的敌人!”

这些,刚才看过山峰底下那一幕的都有非常深刻的体会。

他的目光扫视全场,以异常严肃的口吻说:“从今天开始,同队七人必须同吃同住,形影不离,互相熟悉彼此的性情,三天之后,将开始真正的训练,为期一百八十天。而在这三天之内,如果哪一队内部发生冲突,全队都会被取消训练资格!”

之后,所有人就此解散,到指定的窑洞与同队人集中。在解散之前,每人都领到了一副二十斤重的绑腿跟一把奇怪的匕首,匕首一面有刃,一面却是锯齿,手柄里还有一根一头红一头蓝的针,不住的转动,据说针停止转动后,红色那头肯定是南方。封教练要求每个人绑腿跟匕首片刻不离身,哪怕是洗澡的时候。

呼延忘屈他们六兄弟并没有参与血狼训练,伍镇长把他们带到了山谷尽头,这里有几个明显是山洞改建成的作坊,材料合成、武器制造等等,都在这里完成,对呼延虎、呼延忘疑、飞弩来说,兵刃打制是再熟悉不过的,不过这里的一切还是让他们觉得非常新鲜,所有弩矢刀剑不是某个制作名匠一口气制作完成,而是很多人分步骤完成,以那种窄窄的刀而论,锤打、刨锉、磨光、镶嵌、淬火、钢磨、制鞘等等,都有专人负责——其实这种分工合作在沿海一带一些以纺织为生的机户那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像眼前这种环环相扣之紧密、互相配合之默契,着实令人叹为观止,连油老鼠都被吸引住了,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异常新奇。

金汤来到那个专门进行筑墙材料试制的作坊,那里有十多个短衣打扮的老少围着一张大木桌,正在争论什么,他听了一会儿,原来他们新试制的一种筑墙材料还不够坚固,究竟往里面再添加什么,众说不一。

“加入桃胶应该会更坚固柔韧。”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坚持自己的看法。

“桃胶?”旁边一个胡须半白的老者沉吟片刻,“《唐本草》上说桃胶‘味甘苦,平,无毒’‘主下石淋,破血,中恶疰忤’,这向来只是入药吧?”

金汤心头一喜,脱口说:“桃胶只要配置得好,确实有很强的粘合功效。”

争论中的十多人闻声都转头望过来,坚持用桃胶的年轻人反应最快,问:“你莫非就是伍镇长所说的金汤?”

金汤点头说:“我是金汤。”

年轻人一笑:“既然你来了,那就帮着出出主意吧!”

金汤点头,走了过去,拿起桌上那块红色长方形的物件看了起来,其他人也不以为异,看着他,偶尔有人窃窃私语。

伍镇长招呼呼延忘屈进了一间窑洞,在这里,呼延忘屈开始了解包括这山谷在内的许多情形。

……

梁关保来到指定的十七号窑洞,见到了自己那六名同伴:,

王小五,十八岁,七人中年纪最大的,个子却还没梁关保高,瘦小如猴,脸上神情却像只刚刚偷吃到鸡的狐狸,他说自己原本是个乞丐;

张得水,六人中梁关保唯一认识的,沙婆岭上的弟兄,十七岁,他有娘亲跟哥哥,娘亲往大同去了,哥哥则在另外一队中,或许是自小在山中长大的缘故,他是七人中长得最高最壮的;

路小七,十七岁,自称是宣府人氏,父母都被蒙古骑兵杀害,参加血狼主要就是为父母报仇;

樊兵,十六岁,说是山东济南人,家里太穷,跟着叔叔出来讨生计,因为久慕血狼军的大名,就跟叔叔一起来投军了;

梅澹仔,十七岁,长得白白胖胖,自称是宣府卫所千户之子,是他老爹特意送他来血狼军练能耐的;

巴根,十五岁,蒙古人,肤色黝黑,只比张得水矮半个头,非常强壮,神情像封教练那样阴冷,说的汉语不太流利,说他是跟着父亲从草原逃到关内的。

张得水明显感觉出樊兵他们对巴根有敌意,尤其是梁关保跟路小七,看巴根的眼神不善,他赶紧说:“别忘了教练的话,咱们七人是一队,必须齐心协力,配合默契!难道你们想被取消资格吗?”他的眼神突然就凌厉起来。

其他六人除巴根外,都变了脸色,互相望望,又都望一眼神情自若的巴根,脸色都放缓了一些。张得水走到巴根面前,说:“巴兄弟,别见怪,有些蒙古人实在是让人——”他笑笑,把后面的“痛恨”两字省了。

巴根居然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相当白的牙齿,用不太熟练的汉语说:“没事,有些汉人也让我们族人痛恨!”他竟然猜到了张得水省掉的两字。

梁关保他们都转头狠狠地瞪他一眼,但在心底,却对这个蒙古人的爽直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觉。

接下来的三天,梁关保他们七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彼此的了解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梁关保他们对巴根的敌视还在,私底下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蒙古人真的很善于玩匕首,那把样子怪异的匕首在他手里简直像是活的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们几个暗中偷学了几下子,自我感觉真不错。

第三天吃过晚饭,他们按要求再次到集会处集中,封教练非常难得的露出了笑容,高声宣布所有队都能进入正式训练了。不过,笑容转瞬即逝,他再次变得非常严肃,说:“明晨卯正时分你们的训练将正式开始,今晚好好休息。最后告诉各位两句话,一是山林之中到处都是食物,不要让自己在食物堆里饿死!二是,熬过死亡带来的恐惧,就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你们害怕!”

梁关保他们七人回到窑洞,除了张得水跟巴根外,其他五人都很兴奋。巴根一言不发,自顾自上床睡觉了,只是他居然连衣服都没有脱。

张得水冲梁关保他们说一句:“早点睡吧,明早要早起呢!”他也不脱衣服就躺下了。

梁关保他们似乎被传染了,居然也都一言不发,也都不脱衣服,各自躺下。

梁关保感觉心潮澎湃,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蜷缩着身体,手握着右小腿上绑腿里绑着的匕首,沉沉睡去。

“快跑!”梁关保忽然被一声大吼惊醒,猛然睁眼,却见眼前黑影一晃,只觉自己后颈一震,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梁关保悠悠醒来,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胸口也感觉非常憋闷,他伸手一摸自己右小腿,匕首还在,他觉得安心多了,另一只手往身下一摸,凉凉的,有点扎手,他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慌,猛地一起身,“咚”一声,他的头重重撞在上面一块东西上,他抬手一摸,也是凉凉的、很扎手的感觉,他心头一震,伸开两手上下左右一阵摸索,终于颓然躺下,心中满是恐惧,他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四面都是凉凉的、扎手的木板,这是一口棺材——没错,自己被装进棺材里了!,

难道是别人以为自己死了,所以把自己装进了棺材?

他心头忽然一亮,用脚拼命去蹬上面的棺盖,“嘭嘭嘭”的声音非常沉闷,他终于停了下来,呼呼喘两口,心中满是绝望:棺材应该是在土中,自己被活埋了!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些,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耳边忽然听到些许声音,仔细听,声音来自上面,隐隐约约的,竟然说的是:“梁关保,出师未捷身先死,愿你早登极乐,来世再做血狼吧!”

“我还活着,我没死——”梁关保放声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狭小的棺木中沉闷异常,根本不可能让上面的人听到,很快,他再次陷入绝望——上面再没有任何声息了。

他很想放声大哭,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眼角的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出。

他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擦了擦泪,拔出了腿上的匕首,手握带着自己体温的手柄,他感觉心里镇定了许多,既然不能指望上面的人来救自己,那就得自己救自己!

他用匕首手柄敲敲棺盖,“通通通”的声音,有些沉闷,但听得出上面的土并没有压得很实,他打定主意,躺了下来,双手握紧匕首,自下而上猛扎棺盖,棺盖木板虽然扎手,但明显不厚,他扎了十多下,上面窸窸窣窣掉下了泥土跟沙石,他闻到泥土气息,顿时大喜,更加用劲猛扎,很快,上面掉的沙石越来越多,他把沙石往旁边拨拉,自己极力蜷缩身体,终于,他把棺盖捅开了一个二尺见方的洞来,但上面掉下的沙石眼看就要把那洞堵住,他于是瞥足了劲钻出棺材,拼命往上挖,往上挖,就在他感觉自己的胸腹快要炸了的时候,眼前光亮一片——他终于破土而出了!

梁关保贪婪的呼吸着新鲜气息,完全不顾自己此刻就像是个沙土人,“啊——”他放声高呼,感觉活着从来没有这样美好,生命从来没有这样可贵,这种“死而复生”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等他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幽静的小山谷,周围满是松柏。在东方渐渐透出的曙光之下,他看清了自己的坟,因为土少石多,棺材才被埋在两尺多深的地下,才让他免于遭受活埋的命运。不过,看着这长不到七尺、宽不过三尺的埋棺之处,想到刚才在棺中的恐怖经历,真的是不寒而栗!

“从今以后,我的命由我自己做主,谁也休想轻易夺走!”梁关保握紧双拳,仰首向天,在心里怒吼。

“嗷——”左边森林中忽然传来一声狂吼,接着还叫了一句什么,但梁关保听不懂,不过,声音传来的地方不远,而且那声音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

他抓起地上的匕首,顾不得拍打身上的沙土,动作迅捷的往森林中跑去。虽然天色渐渐亮了,但森林中还是非常幽暗,他小心翼翼的前进,走了大概百来步,在一棵巨松下,看见一个身影正蹲在地上,他瞧那个背影有些熟悉,正要出声招呼,对方却突然伏地一滚,躲到了巨松之后,梁关保看他那动作,脱口叫道:“巴根!”

巨松之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梁关保?”

“是,是我!”梁关保大喜,这时候丝毫也没想到自己跟这蒙古人不对味,从隐身之处跳了出来,巴根也从巨松后走了出来,浑身是土,虽然他脸上还是一贯的冷漠之色,但梁关保感觉得出,他也是非常高兴见到自己的。

“你没死?”巴根的声音中明显透着意外,梁关保点头回应:“你也没事吧?”他看见对方手里握着一根粗大的木棒,一头绑着那把匕首,像极了一根长矛,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敬佩——这个巴根,给自己准备了临时的武器,真是亏他想到!

“没事!”巴根一扬手中的简易长矛,另一只手却一指巨松,“要到那里去!”

梁关保借着透过树冠的曙光,看见巨松树干上有一行刀刻的字:向东五十里会合!,

梁关保对巴根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说实话,自己“死而复生”后根本没心情关注周围的细致之处,而巴根居然在逃脱大难之后还这么心细如发——树上这行字,要不仔细看,真不容易看出来!同时他的心里警惕顿生,要是每个蒙古人都像巴根这样精明,那爹娘的仇就难报了!

“血狼训练开始了!”巴根面无表情地说,但声音有一丝颤抖,应该不是恐惧,而是激动。

梁关保这才想起封教练昨晚所说的卯正时分正式开始训练的话来,心中惭愧,说:“出发吧!”封教练不是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吗,这深山密林,步步危机,独自走五十里,不知得死上多少回,不如从眼前这个蒙古人身上学点保命的东西吧!

“一切听我指挥!”巴根面无表情的说,握紧长矛,指指前面就出发了,梁关保随即跟上,却悄悄的望一眼匕首柄上的指南针——红色指着南方,左面是东,现在走的这个方向应该没错!

“巴根,你饿不饿?”没走几步,梁关保就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有些不好意思的问,他当然知道巴根肯定也是饥肠辘辘的。

“嘘!”巴根摆手示意他别出声,身形向下一伏,梁关保赶紧跟着伏下,顺着巴根的目光所向看了一会儿,没看到什么,巴根却忽然一扬手,手中的长矛脱手掷出,梁关保顺着长矛划出的弧线,才发现目标是树丛里的一只野羊,巴根的长矛非常准,力道也惊人,一下穿透了野羊的肚子,把它钉在了地上。

“这就是早餐。”巴根的口气淡淡的,似乎自己刚刚摘了两个野果子,他快步跑到野羊身边,梁关保自然也快步跟上,巴根一指还在挣扎的野羊,说:“你把它杀了!”

梁关保吃惊地望着他,期期艾艾的:“你……你让我……”

“你是血狼!”巴根的眼神凌厉起来,声音冷冷的,梁关保心头剧颤,低头望望那头眼神凄然无助的野羊,终于蹲下身去,一手抓住一只羊角,另一只手的匕首在它的颈项划过,野羊哀鸣一声,鲜血四溅,梁关保脸上、手上都溅到了,但他居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心里反倒感觉很轻松——这连他自己都感觉奇怪:难道我生来就是这样冷血而无情的?

第四集 野外生存

巴根剥皮的手法娴熟,很快,一整只剥了皮血淋淋的野羊呈现在梁关保面前,“我找水洗洗,你去捡点树枝树叶。”

巴根拎着羊往东南方向坡地走去,梁关保就去捡树枝,等他抱着一大捧残枝败叶回来时,发现野羊已经洗干净了,被放在了一个刚刚支起的架子上,他把手里的柴火放到旁边,却见巴根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两块灰色的石头在一团枯草上互相击打着,很快,火星溅起,枯草冒起了烟,巴根趴下身轻轻吹了几下,那团枯草就烧着了,巴根赶紧起身,抓过一把柴火放上去,火于是越来越旺了。

火上烤着的野羊开始冒油,梁关保一边加着柴火,一边看看正在用匕首削着一根木棒的巴根,问:“刚才那石头有什么特别的?”

巴根拿出一块石头给他,说:“这是火石,专门用来生火,这山里有的是。”

梁关保看那石头呈灰白色,纹理非常致密,断口处像河蚌壳,他心里对这个蒙古人的佩服又增了两分。

烤羊上的油滴在火上“吱吱”地响,诱人的香味让梁关保的辘辘饥肠叫得更欢了,巴根拿梁关保的匕首切下一条羊后腿,在火上又烤了一会,递给他,梁关保感激地笑笑,却不客气,拿在手中开始大啃,巴根自己切了另外一条,烤烤,也开始大啃。

两人风卷残云般把羊腿啃得干干净净,梁关保原本想问哪里有水,好去洗洗手,见巴根就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油腻,还在衣袖上擦擦嘴,他也就有样学样,如法炮制。巴根把剩下的切成四块,用藤蔓把其中两块绑在自己背上,另两块给了梁关保,后者就学他也把它们绑在自己背上。

“走吧!”巴根把刚才削的那根两头尖尖的木棒递给梁关保,后者接过,却没有立即跟上,喊道:“等等!”他把还没有完全熄灭的火堆踩灭,确定不会留下隐患,才示意巴根走。

巴根看他的眼神中明显有一丝赞赏,却没说话,当先引路,梁关保跟着他往东走,走下斜坡,就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一条窄窄的山溪出现在眼前,巴根带头沿着山溪往东走。

大概是中午时分,巴根他俩已经走了三里多,这一路上,他们惊走了十多只野兔、五头野羊、两群狍子、疑似狐狸的动物四头,巴根还刺死了三条毒蛇,都有四尺多长,梁关保也刺死了一条,巴根把这四条蛇都剥皮洗净,说留着当晚饭。

山溪转了个弯,往东南方向流去,巴根用之前砍下的几个竹筒装了水,拿树叶包住筒口,用草绑紧,给了梁关保两个,这才带头离开山溪,直奔正东面那个山坡,上了坡。梁关保发现这里的林木更高更密,光线昏暗,看着都像是黄昏时分了。他俩走了三十多步,巴根忽然一伸左手,轻声喝道:“等等!”梁关保一个激灵,停住脚步,微微一俯身,巴根侧耳听听,挥手示意他往右边那棵大树下走,梁关保点点头,抬腿走过去,谁料才走了两步,就觉右脚脚踝一紧,整个人一下子被倒吊了起来,离地足有七尺,他心里惊呼:糟了,有陷阱!

那边的巴根也没能幸免,几乎在同一时刻踩上了陷阱,被吊在另一棵树上,跟梁关保隔着有八尺多远。

“爬上去!”巴根大喝一声,居然借着荡势向上弯腰,一下子抓住了脚踝上的藤蔓,用手中长矛上的匕首割断藤蔓,之后把长矛往腰带里一插,两手抓住藤蔓,迅疾向上,很快就到了树上,转头一看,梁关保居然还在原地吊着不动弹,他忍不住再次大喝:“你不要命啦!”

梁关保只有苦笑,我要命,可我没有你那样强的腰力啊!

巴根大喝一声之后,似乎也明白了梁关保的难处,不再多说,顺着交叉的树枝迅疾爬到梁关保这边的树上,把腰里的长矛伸到梁关保手边:“抓住,上来!”他声音中明显有掩饰不住的急迫。,

梁关保毫不迟疑的一把抓住,两下一用劲,梁关保才向上一弯腰抓住藤蔓,就听巴根一声大吼:“小心!”同时听到的是一声低嚎,一阵劲风在自己后背掠过,“别动!”巴根再次大喝,梁关保情知有事,抓紧藤蔓,向下一望,不由得灵魂出窍,下面有一头狼正龇牙咧嘴虎视眈眈——没错,瞧那样子跟那发着绿光的眼睛,跟前几天见的饿狼一模一样。

“哈——”巴根忽然一声大吼,手中的长矛向下一刺,梁关保这才知道下面有两头狼,刚才跳起来扑击自己的是另一头,一击不中,它第二次跃起,巴根长矛急刺,身在空中的狼居然向左急闪,堪堪避过,身形向下落去,“扑簌——哗啦——”狼落地之处忽然出现一个深坑,那狼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掉了进去。另一头狼见状,居然舍下梁关保这猎物,跑到坑边,低吼一声,下面也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吼,接着就见坑边的狼跑开了。

趁着这工夫,巴根急急的把梁关保拉上来,两人坐在粗大的树杈上,呼呼直喘,梁关保喘了几口正要说什么,巴根指指下面,梁关保往下一看,下巴差点掉下来,刚才那头狼回来了,嘴里居然咬着一根藤蔓的一头,拖着来到坑边,之后就见它咬着藤蔓这头,另一头踢下了深坑,很快,藤蔓绷直了,上面这头狼就开始拼命往后退,眼见那藤蔓一点一点露出坑来,用不了多久,坑里那头狼就能出来了,那样的话,他俩可就又危险了——

还好,坑上这头狼明显力气不够,藤蔓上升了三尺不到,就又向下降了一尺多,上面这头狼再次后退,但才退了两尺,就又被拉回来一尺,如此反复三次,梁关保看到那狼的嘴边好像有鲜血滴下,他心里暗喜,如果这两头傻狼继续这么来回拉锯,上面这头应该很快就会筋疲力尽,到时候,杀它易如反掌,至于坑里那头,那就更容易了!

他嘴边显露轻松的微笑,却没料到身边的巴根忽然纵身一跳,落到了树下,梁关保唬了一跳,而那头正在拉锯的狼也吓了一跳,转头瞪着巴根,喉间低嚎着,满是敌意。

巴根扔掉手中的长矛,双手合十,冲着狼叽里咕噜嘟囔了几句,之后一把抓住了就在身边的藤蔓,用力一拉,那狼居然似乎懂了他的意思,不再低嚎,非常配合的低头猛扯藤蔓,在一人一狼的通力合作之下,藤蔓上升得很快,转眼间坑下那头狼冒出头来了,毫无意外,它的嘴里紧紧咬着藤蔓的另一头。

两头狼终于并肩站在了巴根的面前,离他只有五尺多,梁关保震惊之下,也早已下树,手持尖头木棒,护在巴根身左,瞪着两头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别动!”巴根低声道,左手轻轻压住梁关保手中的木棒,看着两头狼,也是一眼不眨,双方对峙了很久——至少梁关保是这么感觉的,他事后才发现自己后背冰凉一片,里外衣衫都让汗水打湿了。

“嗷——”两头狼突然齐齐仰头一声长嗥,又都冲巴根俯下首去,随后转头跑开,动作快得让梁关保根本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两头狼消失在幽暗的树林中,半晌,他一屁股坐下,费力地吞咽下一口唾沫,望着同样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出口气的巴根,傻傻的问:“它们在向你道谢?”

巴根虽然坐地上了,目光却一直盯着两狼消失的方向,嘴里喃喃了一阵,才回了一句:“狼是非常有灵性的,它是我们草原人心中的神明!”

两人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赶路,梁关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巴根疑惑的问:“怎么?怕啦?”

梁关保摇头说:“你有没有注意,刚才那坑挖得很深,但里面没有其他布置,这好像不是专门对付野兽的?”

巴根想想,点点头:“你看得还真仔细,看样子,好像是挖了等着有人掉下去;那两个藤套也不像是套野兽的。”说着,他的目光警惕地四下望着,梁关保也下意识的左右望望,四下里都是幽暗一片,真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接下来,两人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不光是因为提防野兽,还得小心那可能存在的敌人,越走两人越肯定,暗中还真有人跟他们为难,短短两里多地,他们先后遇到了类似的陷阱两处,兽夹三处,要不是他们小心,还真是危险得很!

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处坡下发现了一个山洞,有两丈多深,相当干燥,梁关保说就住在这山洞里,巴根说不行,这深山野林,要是来什么猛兽把人堵在山洞里,可是死路一条。梁关保只好听他的,两人把那些蛇肉烤了吃了,上了坡上的一棵大树,为了以防万一,梁关保守上半夜,巴根守下半夜。

巴根很快就睡着了,打着呼。梁关保拿匕首削着一些树枝,做成一头尖尖的签子,他跟巴根合计过了,被人暗中算计的日子不好过,从明天开始,他们准备反击,虽然敌暗我明,但至少得给对方制造一些麻烦,让对方不能那么从容的设陷阱之类。

“嗷——”远远地传来类似狼的长嗥,梁关保抓紧匕首,往黑漆漆的树下望一会,就继续削签子了。这之后,他陆续听到了很多怪声,或高或低,或远或近,让人毛骨悚然,幸好,都是有惊无险。这期间,巴根一直睡得挺熟,让梁关保不得不佩服他的镇定。

后半夜,巴根准时醒来守夜,梁关保把匕首插在随手可及的树干上,像巴根之前那样用藤蔓把自己腰间绑在树干上,才放心睡去。

各种怪声还是此起彼伏,梁关保在这些声响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之中,他似乎回到了娘的怀抱,娘的怀抱真暖和啊!娘的手好温柔、好细腻啊,拂过脸上的感觉真好!……等等,这手怎么变得粗糙了?还有,胸口怎么这么闷啊,让人透不过气来了!

梁关保突然惊醒,心中警兆顿生,正要有所动作,却听一个声音低低地说:“别动!”同时有一只手压住了自己的肩膀,那声音压得极低,但梁关保还是听出是巴根,只觉他声音里满含着惊惶,他忍着不动,却感觉自己腰部以下似乎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向下扯着——等等,不是感觉,是真的有谁在扯着自己,那种紧紧束缚的感觉已经蔓延到屁股了!他努力伸长脖子,向下看去,只见自己腰下位置有两个亮点晃动着,那光泽令人心里惊惧顿生,“是蟒蛇。”巴根再次低语。

“蟒蛇!”梁关保心头巨震,差点跳起来,“难道自己正被这蟒蛇吞进肚子?”这感觉,一定是的!

他忍住跳起来的冲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却悄悄伸手抓过插在树干上的匕首,刀尖向外,刀刃冲着脚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过得很慢,又似过得很快,那种束缚感蔓延到了腰下,但突然停住了——梁关保想起来,自己腰间绑着藤蔓呢。

那蟒蛇明显被激怒了,开始用力扭动——一旦它得逞,那梁关保很可能被扯成两段,“刺它眼睛!”巴根低喝一声,早就蓄势待发的长矛全力扎向蟒蛇下腹,而梁关保在同一时刻猛地起身,双手握紧匕首自上而下直刺向蟒蛇的眼睛,巨蟒上下受袭,居然不退反进,藤蔓一下子被崩断,不过,巴根跟梁关保两人事急拼命,全力一搏之下,匕首都扎进了蟒蛇的身体,蟒蛇身体向上一扭动,皮肉立即被锋利的匕首划开,蟒蛇大痛,这才往后退,突然从它口中被吐出双腿的梁关保猝不及防,从树杈上往下跌落,危急关头,手中的匕首奋力刺出,一下子扎入树干,才没有跌落;同一时刻,蟒蛇身体却摔下树去,巴根的长矛还深深扎在它身上,巴根又紧握长矛不放,整个人随着一起跌落,幸好他在蟒蛇身上,才没有什么损伤,但蟒蛇吃痛之下,拼命扭动翻滚,意图将身上的巴根甩脱。

梁关保吊在上面,看着下面黑乎乎将近一丈的蟒蛇身体翻滚扭动,正往树干缠去,巴根一旦被他缠在树干上可就危险了,他只觉血气上涌,双腿一蹬树干,双手用劲,匕首从树干上拔出,整个人顿时下跌,他在空中一拧腰,居然被他翻过身来,双手抓紧匕首,人跌在那翻滚的蟒蛇身上的同时,匕首也扎进了蟒蛇的背部,蟒蛇吃痛,向前一窜,梁关保的匕首将它的背部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皮肉翻起,蟒蛇更是暴怒,扭动得越发厉害,尾巴像鞭子一样抽来,梁关保低头堪堪避过,蟒蛇一窜身,贴近了树干,巴根突然一声大吼,双手握紧长矛猛地向下一插,作为矛尖的匕首竟然将蟒蛇身体刺穿,将蟒蛇硬生生钉在了树干之上,蟒蛇扭动之下,身体被渐渐分成两半;就这样,蟒蛇在两人的匕首之下扭动得越来越激烈,而它的身体也就被分割得越来越彻底,终于,在一次最彻底的扭动纠缠之后,蟒蛇突然之间就不动了。,

巴根和梁关保丝毫不敢松懈,依旧紧紧握紧匕首,许久,两人才意识到这蟒蛇真的死了,也才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鲜血、黏糊糊的东西和那刺鼻的血腥味,两人长长地出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般疲惫与疼痛……

这之后直到天明,两人就满身血腥的躲在树杈上,抓紧时间轮流休息,万幸,再没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

“哇——”一声惊叫,把原本已经迷迷糊糊入睡的巴根惊醒了,他霍然睁眼,握紧长矛准备一跃而起,却听梁关保又惊又喜的声音:“张得水!”

树下有三人,正是张得水、樊兵和梅澹仔,他们衣衫破烂、满身灰土,似乎还沾了不少血腥,此刻他们正仰头望着树上的巴根和梁关保,眼神中充满着惊喜。

梁关保招呼一声之后就顺着树干爬了下来,站在张得水面前,惊喜交加,张得水憨厚的笑笑,还没开口,梅澹仔已经大呼小叫起来:“梁关保,这蛇是你们杀死的?这蛇真大啊,比我们杀死的大多了!”

巴根也下树了,站在梁关保身后,面无表情,从张得水他们三人的情形看,昨天一天过得肯定不轻松。

张得水居然也知道用火石,生起火来烤蛇肉吃,梁关保看梅澹仔的嘴唇有些干裂,就拿出竹筒给他,梅澹仔迫不及待的喝了半筒,把竹筒递给张得水,张得水没喝,把竹筒给了樊兵,樊兵没客气,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半筒,却听梅澹仔长出口气说:“可比那血好喝多了!”

巴根把自己的一个竹筒给了张得水,张得水喝了几口,把竹筒递还给他,巴根摇摇头,拍拍自己的腰间,示意自己还有,张得水也不客气,把竹筒插在了自己腰带里。

梅澹仔话多,一个劲问梁关保昨天的经历,梁关保简单说了一下,从梅澹仔口中也知道了他们三人的遭遇。三人也都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他们的棺材埋得挺近,三人很快聚在一起,张得水来自山林,在这陌生的密林中如鱼得水,带着梅澹仔、樊兵往树干上所写的地点进发,为了填饱肚子,他们猎杀了一只狍子,只是始终没找到水,就以狍子的热血解渴了,后来还杀了一条蟒蛇,喝过蛇血。这一路走来,多亏了张得水,他们才能避开四处陷阱,躲过了两条巨蟒,但突然出现的一头饿狼让他们措手不及,三人与狼激烈交锋,最终让那饿狼满身伤痕、继续饿着肚子跑了。

“你们也碰到了陷阱?”梁关保最关心的是这事。

“暗中有人布置这一切,”张得水非常肯定,“那些陷阱不是为了野兽而设。”自小在山林长大,对于陷阱的用途可是非常清楚的。

大家既然有相同的看法,自然要好好合计,五人压低声音商量了好一阵,收拾好余下的蟒蛇肉,继续向东面进发。走了半里多地,来到一处幽暗的密林中,五人按照张得水的安排,砍山藤、挖陷阱、埋木签,设置好这一切,五人匆忙上路。

“为什么不等抓住害咱们的人再走?”梅澹仔很是不解。

“暗中的人并不想害咱们,只是想延误咱们的行程,也或许是想训练咱们;”张得水解释说,“咱们那些恐怕根本抓不住他们,只是希望能暂时拖延他们一下。”

“不知道王小五、路小七在哪里?”梁关保把事情连起来一想,更觉得这血狼训练是有人在暗中操纵的,自然认为王小五跟路小七也应该在这附近。

张得水跟巴根都认为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一路行进,也时时注意有没有两人的踪迹。

第五集 百宝袋

傍晚时分,他们已经行进了十里地,除了毒蛇野兽,没有发现任何人迹。他们就在两棵巨松上休息,五人轮流守夜。

梁关保跟樊兵守夜时都没什么事,第三个是梅澹仔,迷迷糊糊中被樊兵叫醒,看着黑魆魆的周围,不由自主的一缩脖子,想起张得水说的,这山里有些怪,天气还是挺冷的,可蛇虫野兽都出来溜达了,尤其再加上之前听说的有关深山密林里的怪异之事,他更加心惊肉跳了,恨不得树干上能突然出现个洞让他进去躲躲——可要真是背后突然出现个大洞,他恐怕得直接晕过去。

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了大概两刻时辰,梅澹仔已经觉得有两个时辰——不,两夜那么长了,看着周围觉得害怕,却又不能闭上眼,即使闭上眼吧,还是有各种各样恐怖的声音在耳边回旋,这实在太吓人了!

不过,要是血狼训练像踏青那样惬意舒适,那老爹还送自己来这里干什么?想到这些,梅澹仔总算有了些勇气,警惕的注意着黑暗中的一切。

“扑啦啦——”“啾啾啾——”远处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梅澹仔吓了一大跳,迟疑着要不要叫醒其他人,却听张得水的声音响起:“夜鸟惊飞,那里肯定有事!”

“是算计咱们的人还是王小五他们,或者是什么猛兽?”梁关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很快,梅澹仔知道,睡着的四人都醒了,他安心了许多,问:“那我们该干什么?”

“我过去看看,你们呆在树上别动!”张得水收拾东西下树,“我也去!”巴根跟着下去,梅澹仔很想也跟着去——在这深山老林里,跟着这两个能人才放心,不过梁关保说了:“他们两个身手好,咱们去了会碍手碍脚的。”梅澹仔跟樊兵也就不说什么了。

三人在黑暗中等着,等得有些心焦,约摸过了一刻,夜鸟惊飞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树下传来张得水的声音:“上树,上树!”

三人虽然在黑暗中,依然看清楚了,拼命跑来的有四个身影,动作都不慢,没几下就都上树了,“你们都在这啊!”其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还没喘匀气呢,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三人都听出来了,是那个话最多的王小五。

“看见你们就好了!”另一个声音是路小七的,看来梁关保的猜测没错,他们这一队就被安置在了这一带。

“嘘,别出声!”张得水阻止大家再发出声响,众人噤声,不约而同望向下面,只见有两点绿幽幽的光在树下闪动,非常阴森,大家看着那两点幽光在树下晃动了挺久才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野兽?”梅澹仔问。

“不知道!”不光张得水、巴根这么说,连最早碰见那东西的王小五、路小七也摇头,这让梁关保、樊兵都感到奇怪了。

“深山野林,有野兽没什么奇怪的。”张得水淡淡的说,“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大家就不再说什么了,休息的休息,守夜的守夜。

第二天一早,大家醒得很早,在烤狍子肉当早饭的时候,梁关保他们听王小五讲了他跟路小七的遭遇,情形跟他们差不多,王小五跟路小七总算都在江湖上混过,竭尽全力才算没丢了性命,昨晚原本想好好歇歇,却被那突然出现的野兽搅黄了。

“咱们这队人聚齐了,离指定地点还有三十里,训练还有二十八天,接下来究竟有多艰难危险,大家应该想象得到。”张得水异常严肃,巴根的脸色也很冷峻,其他五人知道他俩的能耐,连他们都感到困难,那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吃饱之后,七人收拾好一切,张得水跟大家说清楚以下这二十八天的安排,一再强调:“从这一刻开始,咱们七人必须协调一致,彼此之间不许有任何矛盾冲突!”

其他六人互相望望,都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血狼小队训练就此拉开了帷幕。,

……

“明天一早,咱们就能到指定地点了。”梅澹仔显得非常兴奋,也难怪,这二十七天都不知道怎么挨过来的,想起那些艰难与惊险,当真是九死一生,真像是场噩梦啊,还好,明天,噩梦就醒了!

“越到最后,就越得小心!”梁关保经过这二十九天的磨砺,更显老成,目光扫视其他六人——这二十九天下来,每个人都瘦了一圈,也黑了不少,尤其是梅澹仔,现在说出去恐怕没人会相信他是千户家的少爷,“咱们绝不能功亏一篑!”如果掉以轻心,那说不准在之前的惊险中就完蛋了。

“打起精神来,咱们必须坚持到底!”张得水点头赞同梁关保,给大家鼓劲,大家虽然疲惫,却还是点头说好,赶紧吃点烤肉,按照安排守夜。

凌晨卯正时分,天色渐渐透亮,负责守夜的樊兵跟梅澹仔都伸伸懒腰,长吁口气,梅澹仔捅捅樊兵的后腰:“天亮了,咱们下去烤点吃的吧!”

樊兵摇头说:“等他们醒了再说吧!”

梅澹仔笑说:“你怎么比我还胆小,你不下去我下去啦。”磨练了将近一个月,他的爬树本事不小,很快就到地上了,樊兵无奈,只好也下了树,两人捡了点柴火,把火又点上,把昨夜剩下的烤肉放架子上。

“要是有盐就更好了,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梅澹仔嘟囔着。

“你就外行吧,咱们吃的这些狍子、蟒蛇血肉里有盐分,要不你早就手软脚软等着被野兽当点心啦!”樊兵“嗤”的一声笑他。

“那些东西味太大了,要不是你们逼我,我宁可饿死!不过那个冷面教练说山林中到处是食物,”梅澹仔哼哼着,“真要饿极了,我就学牛学羊,啃草!”

“哈哈哈——”樊兵大笑:“要是碰上狼,你还真是一肥羊——哦,不,现在瘦得只剩骨头了,只怕狼见了也不想啃了,哈哈哈——”

“别出声!”没等梅澹仔反唇相讥,上面传来巴根的怒喝,接着是张得水的大喊:“快上树!”

梅澹仔跟樊兵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两位的话不敢不听,顾不得别的,跳起身来就往大树跑去,但显然还是晚了,一声大吼伴着一阵疾风袭来,梅澹仔只觉右肩一阵剧痛,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依着这段时间的经验,他顾不上看看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人一倒地,就往左边连连翻滚,耳边听见弟兄们的阵阵呵斥和那猛兽的吼叫,他好不容易滚到树下,背靠着树身定神细看,才看见袭击自己的竟然是只老虎,这老虎精瘦精瘦的,看来是饿疯了,才在这大白天出来觅食。不过,这饿疯了的老虎才真正可怕啊,张得水他们六人拿着木棒匕首,却被这饿虎逼得上蹿下跳、左支右绌,摸爬滚翻都用上了,还是个个都受了些伤,那饿虎也被划了几道口子,结果变得更加凶狠了,咆哮跳跃,大家的处境更加危险了,梅澹仔仗着胆子握紧匕首上去帮忙,却无济于事。

“回树上去!”张得水百忙中大吼,“我拖住他!”

“你们上去!”巴根也是吼一声,“我也留下!”

“快!”路小七冲其他人喝一声,当先上树,其他人也没时间犹豫,先后上树,张得水跟巴根各拿着木棒撩拨饿虎吸引它的注意力,看大家都上了树,巴根喊道:“你上!”

张得水喊:“你小心!”一棒砸向饿虎的脑袋,饿虎一晃头躲闪的工夫,他转身一蹬树身,身形如箭上窜,一手勾住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奋力一荡,整个人一下子就翻上去了,他转身往下看,那饿虎丢了他这个目标,就把所有的怨气撒向了巴根,接连两次扑击加上虎尾一剪,巴根忙于应付,根本无法脱身。

“大家把木棒准备好,听我的口令,一齐投向老虎!”张得水当即喊道,这段日子,木棒可是人手一根,睡觉都得抱在怀里,大家闻声都将木棒当做了标枪,在不伤及巴根的前提下,先后把木棒投了出去,还真是阻挡了一下饿虎,尤其是张得水跟王小五投出的木棒,还各自在饿虎屁股上砸了一下,饿虎回头怒吼的间隙,巴根已经跃到树下,纵身一跳——,

“当心!”路小七的狂吼声中,大家眼看着那狡猾的饿虎只是假装回头,巴根往上一跳,饿虎跟着纵身一跃,以它的速度,眼见巴根就得被它一口咬断脖子,张得水情急之下,双脚一蹬树干,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下去,还没等触及饿虎,斜刺里一股疾风掠到,就听周围响起惊呼,张得水无暇他顾,人一落到饿虎身上,匕首直刺它的侧腹,居然被他一击即中,整个刀刃全部刺入,就听饿虎痛吼一声,就地一滚,张得水双腿夹紧饿虎,一手抓紧饿虎的皮毛,握匕首的手刻意向下划扯,伤口更大,饿虎更痛,就地打滚,喉间“咝咝”声响,居然没撑多久,就突然不动了!

张得水被压在饿虎身下,不知道怎么回事,努力推开饿虎,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一头狼狠狠咬着饿虎的咽喉,它的嘴角鲜血四溢,目光中的凌厉杀气还未褪去!

树上树下的都在震惊之中,首先回过神来的居然是那头“见义勇为”的狼,它确定饿虎死了,松开獠牙,退开两步,转头冲巴根低吼一声,转身走开,众人的目光随着它的身影发现,三丈多开外的树下,还有另一头狼,大家眼睁睁看着这两头狼肩并肩迈着优雅的步伐施施然离开。

“这就是你们救的那头狼?”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的梅澹仔居然反应最灵敏,脱口问梁关保。

梁关保点头说:“是巴根救的!”

“狼是有灵性的。”巴根望着消失在视线中的狼,双手合十喃喃着,众人一时都有些失神。

树缝间隙投下阳光,张得水抬头望望,说:“咱们弄点吃的,准备出发!”

众人擦擦汗水,互相帮着裹了下伤口,把已经熄灭的火重又点燃,烤了肉,大家吃饱了,收拾上路。

梅澹仔看看那被丢弃在那不管的死老虎,问:“这个不带上?它可是宝贝啊!”

“保命要紧!”张得水淡淡说一句,当先走人,众人紧紧跟上,梅澹仔临走还恋恋不舍的看一眼死老虎,眼神中满是可惜之色。

离目的地只有两里多地,七人却走得异常小心,结果发现,最后这段路程居然毫无危险,想象中的野兽、陷阱等等都没有出现。

目的地到了,他们发现,自己这一队不是最早到达的,这个山谷中的旷地上搭起了数十个帐篷,众人或坐或躺,或立或走,或捡柴火或生火,但没有人高声说话,这聚集着几百人的山谷之中居然显得静悄悄的。

神情阴冷的封教练出现在张得水他们面前,说:“到啦?去领东西!”他转身走开,他身后一个壮汉向张得水他们示意跟他走。

“封教练,请等一等!”张得水快步追上封教练,“我们有话要说。”其他六人紧紧跟着他,在封教练面前一字排开。

封教练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脸上却还是冷冰冰的:“说吧!”

张得水脸色异常严肃:“这一路之上,有人暗中设陷阱、下兽夹设计我们,如果不是我们小心,岂不是遭殃了?”这样的训练,简直就是草菅人命嘛!

“你们不是没事吗!”封教练一脸平静,“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怎么成为血狼啊!”说完,他绕过面前的“一字”,大步离开,七人有些傻眼,旁边那壮汉开口说:“跟我来吧!”

七人跟着来到一个山洞中,惊奇的发现,这里居然是个大仓库,他们每人领到了一个大袋子,分量相当重,不过七人居然在那壮汉的指点下分别在七个发放处各自领了属于自己的袋子,张得水还额外多领了一个袋子,那壮汉说:“你们找地方搭起帐篷,袋中的锅碗盆勺可以用,兵刃先别动,从明天开始会有专人教授使用。”

七人又惊又喜,这一路的艰辛疲惫似乎突然消散了,拎着袋子来到旷地上,找东南角一个地方放下东西,打开张得水额外所得的那个袋子,里面是顶帐篷、七条薄毯,还有几根铁铸的管子——应该是支撑帐篷的,之后他们才知道,这帐篷可不光是帐篷。,

于是众人砍树枝的砍树枝,捡柴火的捡柴火,不过小半个时辰,帐篷支好了,火也生起来了,山谷西南角有一眼山泉,路小七跟梅澹仔取了水过来,梁关保打开自己的袋子,拿出了里面的一口小锅,盛水挂在支架上烧,水开了,王小五跟樊兵就把剩下的一些肉切成小块,把它们跟张得水去找来的一些野菜一起放进锅里煮汤。

等喝过热汤,大家感觉舒坦了许多,原本想钻进帐篷睡一会儿,可梁关保迫不及待打开袋子之后,大家就睡意全消了,各自打开袋子,看什么都新鲜。

这简直就是个百宝袋嘛!

除了之前已经用过的金属小碗跟勺子之外,袋子里有一件网状的软甲——上衣下腿连在一起,比常见的盔甲要轻得多,但也有十多斤呢,两件颜色奇怪的披风,五身里外齐整的衣裤,上衣一式都是短装,没有下摆,而且每件衣服的胸口位置都缀着一片铁甲;裤子有长短两种,非常窄紧,其中五条裤子裤腿极短——据说是贴身穿在最里边的,一把连鞘战刀,一面小巧的盾牌,一把斧背是鹤嘴型的短柄斧,一把手柄可以折叠的铁铲,两只可以抽拉成标枪的杆子,还有一根像棍子一样的东西——一头是管子、一头是把手,一个系着长细绳的爪钩——王小五说那是飞狐爪,此外还有一个革囊,里面一具小型的诸葛神弩,五个弩匣,两根吹管,二十枝吹箭,两个水囊,两个木盒子——里面有许多颗指头大的铁弹丸,一个小布袋——装着不少小药丸,一扎竹签——竹签一头有一段竹管套着……

除了大家都有的,每人另外还有不同的东西:

张得水有一张标注分明的地图,王小五有一个奇怪的金属管子,梅澹仔有一个由两个管筒组成的东西,路小七有一个指套——上面有根一寸不到的针,樊兵跟巴根都是一袋鸡蛋大的黑蛋子,梁关保有两只皮套子——都有五根手指一样的,看样子是套手上的——跟一袋四脚的尖锥。

这些都是干嘛的?当天黄昏就知道了;而且,他们也才明白那些暗中给他们设陷阱之类的人还有另一项任务。

所有训练的小队都到齐了,封教练跟伍镇长出现在众人面前,上次宣布分队的中年儒生也来了,封教练先让中年儒生宣布各队人员安排。

梁关保他们这才知道,血狼小队七人各有职责,张得水是狼头——负责整个小队的行动安排,地图用来观察地形;王小五是狼耳——负责打探敌方情报,那个金属管在必要时用来听动静,梅澹仔是狼眼——负责观察敌人动向,那双管筒的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镜;路小七是狼牙——负责扫除敌方暗哨,那个尖针指套可以杀人于无形;樊兵跟巴根分别是狼前爪、狼后爪——负责清除来自敌方的威胁,那些黑蛋子类似于江湖人所说的震天雷,不但声响吓人,杀伤力更是惊人;梁关保是狼尾——负责善后,那些四脚尖锥用来阻挡敌人的骑兵。

“接下来三天,大家集中学相应器具的使用方式;第四天至第六天,各人按照不同分工到指定地点磨练各自的专门本领。余下的二十四天,就是实地演练。”封教练说话似乎一向简练,说完之后就不开腔了,还是伍镇长宣布,今晚好好吃一顿。

这一顿吃得还真是相当丰盛,牛肉羊肉加包子,虽然没有海味,但山珍不少,野羊、狍子、山鸡、蛇肉等等,不一而足,居然还有老虎肉,除了没酒略有遗憾外,整个山谷中真是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这老虎不会是咱们没要的那头吧?”梅澹仔看着分到的那一小块老虎肉,心有不甘的望望兄弟们。

“管它呢,赶紧吃完了睡觉,明天还得参加训练呢!”说这话的居然是一向唯恐别人话不够多的王小五,瞧他那迫不及待的样子,明天的训练内容对他的吸引力可见一斑。

“对对对,吃吃吃!”樊兵嘴里含糊着,手里却不含糊,一碗热汤加四个包子眨眼之间就被他灌、塞下肚了。

其他几人没说话,加紧吃,梅澹仔也就不说什么了,赶紧喝汤,毕竟,明天要开始另一段充满神秘色彩的日子了呀!

-----------------------------------------------------------------

看在梁关保他们九死一生的份上,各位大大收藏一个吧!

第六集 与马同眠

第二个月的训练,对于所有准血狼队员来说,是艰辛痛苦的,也是新奇刺激的,尤其是对梁关保他们这些半大小子来说,实在是玩得很过瘾——没错,是“玩”!

射箭,格斗,爬树,攀岩,伪装,潜伏,捉迷藏,装鸟叫,学手语,练狼嗥,设陷阱、套飞索……这一连串训练内容是谁想出来的,掌握了这一切,想不变成合格的血狼军战士都难啊!

不过有两样一点都不好玩:

一是每天黄昏每人劈刀三百下,将封教练教授的“血狼七式”练习二十遍;每天练射击半个时辰。那血狼七式看着很简单,但一出手可就觉着绝不简单,那出刀的角度实在太刁钻,让人防不胜防啊!

一开始,每个人都被搞得筋疲力尽,食欲大减——别忘了,身上还有十几斤重的软甲,腿上还有二十斤重的绑腿,有人甚至吃晚饭时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有人索性连碗都端不起来。但后来,人人都觉得晚饭前不劈那三百刀、不练那血狼七式就不能安心吃饭。

二是每天睡前得描摹一幅人体像,那画上的人体被开膛破肚了,心肝脾肺肾都露在外面,还有什么血管、动脉什么的,每个人都得描得象模象样,更得记得牢牢的,据说,熟悉这一切之后,要想杀死敌人可就轻而易举了——这一点,是他们真正与敌人杀得死去活来之后才明白的,这描了半年的人体像,才是真正的居家旅行、杀敌自保的利器啊!

“老四的千里镜真是神奇,要是江湖人有这家伙,可以隔着很远偷师学艺了。”王小五把玩着梅澹仔的专用物件,用调侃的语气说。

“老五老六的黑蛋子才厉害呢,一个顶得过一匣弩箭呢!”梅澹仔却对樊兵跟巴根的东西很羡慕。

“教练说了,各人要对自己的专项内容有足够的了解,能熟练运用,七人一心,通力合作,绝不能三心二意!”张得水声音异常严肃,他按年龄排是老二,但论职责算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老大,众人也都服他,闻言都肃然回应:“是,狼头!”

“明天就进入训练的第三个月了,教练说明天每人要各自挑选自己的战马,并且自己负责驯服,大家早点睡,明天开始又是一场考验!”狼头张得水率先躺下,其他人除了守夜的也就各自睡了。

第二天早饭之后,集合的哨声刚响过片刻,所有人就集合完毕了,在封教练的带领之下,他们出了山谷西南端那个谷口,一路急赶,翻过了两个山头,来到了一处非常宽阔的坡地,坡地下那片草场居然有数十里,而草场东端小山坡那里传来阵阵马嘶之声,等大家越过山坡走近了,都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那里乌泱泱一片,应该聚集着上千匹骏马,或坐或卧,或站或跑,或扬蹄长嘶,或奋蹄疾驰,充满了刚健与活力。

看到有这么多人出现,马群明显有些骚动,有些原本静卧的马站了起来,有的甚至跑动起来,很快,有三十多人骑着马,手挥着套马杆出现在马群四周,马群骚动,却并没有跑散。

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骑马迎了过来,到近前跳下马,封教练脸上露出非常难得的笑容,张开双臂招呼:“奥尔格勒大哥,我们来了!”听这名字,加上对方的相貌,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蒙古人。

奥尔格勒露出憨厚的笑容,也张开双臂与封教练大力拥抱,说:“总算不负所托,一千两百匹骏马只多不少,只是,要让它们成为战马,就看兄弟们的本领了。”

封教练回应说:“那是当然!”他转身跳上一块巨石,冲着众人喊道:“眼前有上千匹骏马,每人可以自行挑选两匹,不过,要这些马服从你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很危险,大家自己小心!但你们不要忘了,你们是血狼,七人一心的血狼!如果需要,允许你们把绑腿暂时解下!”

套马的器具不是草原人常用的套马杆,而是每人手中练了将近一个月的飞索。封教练高喊着:“套到了马的就去马场,没套到的只能露宿野外,不管要花多少日子!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什么时候开始由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完,跟奥尔格勒走了,看样子是叙旧去了,大家各自散开,找地方歇息一会儿。

梅澹仔说要找最好的马,催着其他人别歇了,立刻过去选马,梁关保摇头说:“你自己驯服过马吗?”

梅澹仔摇头,梁关保说:“那即使你选中了,咱们几人也未必能驯服它啊!不如等等,让其他小队先选,咱们看他们怎么做再出手。”

“没错,一旦有马受惊,整个马群都会跟着跑来跑去,我们等马跑得差不多了再下手,可以省些气力;而且,真正的好马越到后来越能显出耐力。”巴根首先表示赞同,其他人都并不懂马,听巴根说的似乎挺有道理,也就表示同意,于是七人找地方休息了。

面对这么多骏马,许多小队终于忍不住了,拿起飞索,开始选马,马群于是骚动不安起来,在这片草地上跑动起来——人的双脚怎么可能追上它们!每个小队于是都是集体作战,四面包抄,七根飞索的目标是同一匹马,一旦套住马脖子,七人一起使劲,再神骏的马儿也不容易跑掉。不过,等选中它的人给它套上马鞍跟缰绳,飞身上马之后,人与马的又一场角力就开始了,这一次,只能是马上的骑士单兵作战了。

眼看着没几个小队沉得住气不出手,张得水他们毕竟年轻气盛,终于没能继续等下去,亮出飞索动手了。梅澹仔眼尖,先就瞧中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马,看样子神气得不得了,他就嚷嚷着要这匹,其他六人于是就先帮他套这一匹。

解下绑腿之后的七人,感觉自己身轻如燕,跑着跑着,好像随时可能飞起来一样;不过即便如此,要跟神骏的马儿赛跑,还是非常费力气的;而且,已经是四月中旬,这北方山里的天气虽然还没有特别炎热,可一旦跑起来,那汗水还是流得像瀑布似的。

一场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追逐战之后,除了梅澹仔的飞索落空,其他六人的飞索终于都套住了那匹白马,又经过了一刻多才让那白马安静下来,大家催着梅澹仔过去给它套鞍套缰绳,梅澹仔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手忙脚乱了许久才算完成任务,之后在巴根的扶持下上了马,巴根在放开缰绳前一再叮嘱他:“双腿夹紧马腹,紧紧拽着缰绳,整个人贴着马背,不管这马怎么踢腾,绝不能撒手!”

梅澹仔这次表现得非常勇敢,在马上整整坚持了半个多时辰,白马终于渐渐停了下来,打着响鼻,鬃毛顺服下来。

巴根过去牵着缰绳,说:“可以下来了!”梅澹仔像一摊烂泥一样滑下了马,毫无预兆的“哇哇”大吐了几口,樊兵强过去拍着他的后背,梁关保递过一个竹筒让他用水清清口,好在那白马并没有因为这个而嫌弃自己的新主人,在梅澹仔去抚摸它的湿漉漉的鬃毛时还转头过来伸舌头舔舔他的手,这让梅澹仔异常满足。

接下来,由其他兄弟选马了,梅澹仔并没有牵着自己的马儿去马场,而是帮着自己的兄弟继续套马。

到晚饭时,王小五跟路小七也都得到了自己的骏马,当然,两人从马上下来时也像两摊烂泥。天色暗了,马群渐渐安静下来,准血狼队员们离开马群五里多地扎营,准备晚饭。这一天,没有一个七人队完成了选马任务,所以没有一个人去马场休息。大家虽然筋疲力尽,但依然坚持完成了必须的劈刀跟练刀数目,才在帐篷前点起篝火,围坐着吃喝说笑,都显得很兴奋。

第二天一早大家起身,吃过早饭,就又继续选马。有了昨天的经验,这一天就显得熟练了许多,到中午时分,张得水、樊兵、巴根的马儿都选好了。大家吃过饭,稍事休息,就帮梁关保选马。梁关保看中了一匹褐色的马,他从今天早上就注意到它了,它比兄弟六个选的马要矮些,但看上毫不逊色,尤其那种凶悍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事实也证明梁关保的感觉没错,兄弟七人跟着这马跑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能套住它,七人累得里外都被汗水浸湿了,不得不休息了一阵,吃了点东西才继续。

又跟着跑了大半个时辰,梁关保才逮着机会套住了马脖子,张得水跟巴根利用那马暴跳如雷的间隙,也套住了它,之后其他四人才帮着一起套住,但七人居然差点被这匹马拖倒,之后花了半个多时辰才算让它稍微平静些,梁关保给它套马鞍跟缰绳时,这马居然还用前蹄刨着地,似乎仍然心有不甘;而等梁关保上马之后,他花了半个多时辰才让马儿接受了现实,等马儿停下步来,他已在数十里之外,人与马都是汗如雨下,这时候,天都已经漆黑了。

梁关保轻轻拍着马脖子,又抚着它的鬃毛以示安慰,喃喃道:“马儿啊马儿,我是梁关保,从今以后,咱们就是完整的一体了。”

那马儿居然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打了两个响鼻,长嘶一声。梁关保大喜,一抖缰绳,轻扣马腹,说:“咱们回去吧!”

马儿长嘶一声,再次奋蹄疾驰,梁关保只听耳畔呼呼风响,数十里路,眨眼之间就过了。

回到出发地时,营地上篝火通明,大家都在吃喝了,张得水他们正骑着马准备去找他,见他回来,几人都很高兴,巴根尤其显得兴奋,下马过来,靠近梁关保的马儿,摸摸它的肩背,又弯腰仔细瞧了瞧它的蹄子,笑道:“老七,你挑到宝贝了,我看这应该是匹野马!”

“野马?”梅澹仔一脸迷茫,脱口说,“野马还算宝贝?”难怪比我的“小白”难看多了!

“怎么不是,这可是千里挑一的宝马!”巴根给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爱怜的抚着马背,向弟兄们解释。

草原、丘陵、沙漠地带,都有野马栖息,这些野马一般都是集群而居,它们的耳目敏锐,蹄子比其他马小而圆,但体格健壮,奔跑很快,而且性情机警凶猛,尤其耐饥耐渴,可以三天才饮水一次,饿了就以野草、苔藓等为食。这些野马剽悍到遇到狼群也不畏惧潜逃,反而会镇静地迎击恶狼。因此,连饿狼不敢轻易侵犯它们。

“这么厉害!”梅澹仔他们几个看着这匹褐色马,脸上满是惊异,有的夹杂着怀疑之色。

路小七羡慕的说:“老七,你好运气啊!”

梁关保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巴根却接口说:“这不是老七的运气,而是他眼光好。我之前也注意过这马,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梁关保非常高兴,决定叫这马儿为“小野”,兄弟几个啧啧称赞一番,回帐篷前吃晚饭。

第三天,他们骑着驯服的马儿去套另一匹马,这过程就简单了许多,一天下来,七人都有了第二匹马,梁关保这次选了匹稍微高大些的,棕色的,就起名“小棕”。

他们各自牵着两匹马去马场,那里已经聚集了四十多个小队,只是早来的也没有什么好招待,居然被安排一人一间马厩,所有人被告知,白天跟着奥尔格勒和他的那些手下练习马上骑射厮杀,晚上就跟自己的两马一起在马厩里休息,定时起来喂马料——马料由马场提供。

虽然大家都感觉不可思议,但没有人提出异议。到第四天,所有准血狼队员都在马厩中安了身。而没过两天,所有人都明白了与马同厩的目的——战马与人的感情日深,配合起来越来越有默契。

二十天之后,所有人都被迫成了马术高手,下马走路都成罗圈腿了,但这明显还不够,奥尔格勒跟他那些手下带着队员们翻山越岭,到山林、沼泽、草原、荒漠等各种环境中实地训练,经历了夜战、林战、雾战、火战、枪战——马儿最怕火跟巨响,即便蒙上眼、塞住耳,开始时一样惊恐暴跳,状况频出,所有队员在训练中或多或少都受过伤,但没有一个人退却,因为每个人都记得冷面封教练的那句话:“平时不流血汗,战时有死无生!”,

忍受所有痛苦磨难,不就是为了保住性命,给家人最安逸的生活吗?为了这个目标,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也只有在马上,他们才发现裤子的好处,没有那上衣下摆的羁绊,他们在马上非常自在,双腿有软甲护着,可以毫无顾忌……

第三个月的训练结束,即便是在六月中旬酷热之中,每个人仍都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战刀,沉默森冷,足以令人不寒而栗。

“狼性凶残,但绝不会时时刻刻杀气四溢。这一个月,你们要学会隐藏杀气!”封教练说这些话时,除了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浑身上下倒绝没有半点杀气。

第四个月居然是学写字——最常用字一千个、学“表演”——扮演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除了这些,就是每天的常规任务:马战,劈刀,练刀。此外,他们学到的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是“敢于怀疑”,血狼小队在行动时要绝对服从狼头的安排,但行动之前,可以各抒己见,绝不能只会听命行事!

这一个月,过得相当轻松有趣——当然,这是对写字、表演都相当顺利的人而言,另外一部分人就觉得非常痛苦——比之前三个月加一起都痛苦。

隐忍一切情绪原就比施行雷霆手段要艰难得多。

不管轻松还是痛苦,反正一个月三十天就这样过去了,绝大多数人真的可以扮商像商、装农是农。

最后两个月是“实战期”——实地与敌作战期,所有人将出黑山,奔赴东胜卫,和鞑子正面交战。

别说梁关保他们这些少年人跃跃欲试,连呼延忘屈他们几个都觉着心潮澎湃的,这四个月以来的一切,让他们都觉着自己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所有人、事、物都让他们觉着新鲜奇特,终于有机会上沙场去验证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想想都激动啊!

“听说这一次无命将军也会在东胜卫出现,”呼延虎心里憋着股劲,很想在沙场上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再世狄青”的战斗力,“这次要并肩作战了?”

呼延忘屈嘴角泛起笑容,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他是血狼军的开创者,这次应该是来给咱们做示范的。”

“那就要好好见识一下了!”呼延忘疑的口气明显透露他也有所不甘心。

飞弩笑笑:“左老夫子传来消息说家人都很好,咱们总算可以一展所长了。”他这段时间试制出了一种新型弩,可以五箭齐射,而且五箭劲道相差甚微,之前试射很成功,不知道正式对敌效果会怎样,真的很期待啊!

金汤一向寡言少语,只是抚摸着马鬃沉思;一向嘴上没有把门的的油老鼠却也出人意料的沉默不语,倒还真让人奇怪。

呼延忘屈看看这四个月来变化不小的弟兄们,嘴角再次显露那有些莫测高深的笑容。

如呼延忘屈之前所料,他们出黑山所走的绝不是之前进山的路,这出山的路相当宽敞,也非常隐蔽,如果不是有向导,外人真的很难想象这山里居然会有这样一条顺畅的路。这些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觊觎,可就危险了!

“我们经营这里已有十年,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面对呼延忘屈的担忧,伍镇长曾这样跟他说,呼延忘屈相信,自己的担忧之前伍镇长他们也有,想必他们早就有了应对之策吧!

呼延忘屈对经营这一切的幕后势力越来越有兴趣了……

大同盆地位于山西北部的管涔山、恒山与蒙古高原南侧之间,盆地北面山地有个明显的低口,为塞北马背上的民族涌入提供了一个便捷的通道;而桑干河源自管涔山,经大同盆地,流入河北,塞外铁骑一旦进入大同盆地,就可沿桑干河河谷低地向东长驱直入河北,径叩居庸关,还可由飞狐口越过太行山,迂回到幽、蓟西南。

别的不说,五代时的石敬塘把幽云十六州出卖给了契丹,大同盆地为契丹所占,以致后来的北宋只得以太原为边塞重镇,经营雁门险要。,

辽和金曾先后入据幽燕,以幽州为南京,而以大同为西京。后来蒙古攻金,最先攻下的就是西京大同府,以此为根据地尽收山北诸州,逼得金不得不南迁汴京。

本朝初年,为了防御塞北的蒙古残余势力,太祖以其子朱桂为代王,镇守大同。成祖迁都北京以后,大同更成京师肩背之地。当年也先所率瓦剌军就是由大同盆地涌入,再沿桑干河谷东进,在土木堡击败明军主力,俘虏了英宗,之后又挟持英宗自紫荆关入,围攻北京。自那以后,朝廷不得不大力经营“九边”,以大同、宣府与蓟镇东西夹辅,拱卫京师。

无铭陪同左狐狸率领沙婆岭的老弱妇孺跟着商队进大同城,马腾显带着百多血狼军士在后面护着,瞧守城门的军士那如临大敌的样,恐怕最近蒙古人没少来侵扰。

“传言大同美女如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左狐狸的眼神一路上都在路人身上,这时从车上转头对无铭笑眯眯地说道——他其实一向不在意女色,但这时候那表情实在有够猥琐。

无铭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笑,说:“传言不虚,名副其实啊!”

大同一向有“皇后之乡”的美誉,单以史书记载的论,这里就先后出过北魏、北齐、东魏、北周、隋、后晋、后唐、后汉、北宋、契丹等朝的二十五位皇后、九位皇妃。无铭还知道,当朝成化帝的孙子、将来的正德皇帝“游龙戏凤”所纳的妃子李凤姐,也是大同人。

左狐狸捻着颌下稀稀拉拉的胡须,目光扫视路人,笑容依旧很猥琐:“这里的人怎么会都如此俊美呢?真让人乐不思蜀啊!”

这个么?无铭再次笑笑,原因应该很多吧!

这里地处边塞重镇、交通要冲,是多民族聚居地,各民族互相通婚,使得大同人有不少是混血儿;大同作为一些少数民族政权的国都为时将近百年,先后在这里作威作福的几个皇帝曾把北方各地的美女大量征调来满足个人私欲,美女的后代自然不会差;还有一个原因是,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时,很多大臣本不愿意前往,只是不敢违逆朝廷旨谕,勉强而去,迁居洛阳后又受不了夏季酷热,就奏请孝文帝恩准“夏回冬去”——天热时回大同,天凉时去洛阳,史称这些人为“雁臣”。据说,当时很多宫女也随着“雁臣”一起“夏回冬去”。后来,“雁臣”们又认为年年路途奔波太麻烦,索性称病不朝。孝文帝知道这些人好逸恶劳,成不了大事,便恩准归田,宫女们大多配给这一带的边防将士。英雄配美人,繁衍的后代当然漂亮。

“身处美女之乡,将军又备受尊敬,但竟然至今未娶亲,实在让人匪夷所思啊!”左狐狸看着守城门的军士一脸敬仰之色向无铭招呼,不少路人也都冲着无铭点头微笑,其中不乏容貌靓丽的女子,他不由脸露遗憾之色,“莫非将军至今未有看得上眼的?”

这个男人怎么也这么八卦!

无铭虽然微笑不语,心里却明白这左狐狸绝对不是八卦男,他对自己还是疑虑难消啊!想想也是的,这个朝代把老百姓划分为军户、民户、匠户、灶户等种类,军户世代承担兵役。根据大明律,十六岁的男子就是成丁,就得开始服役,要到六十岁才能免役,所以许多军户会在成丁之前或成丁之后立即成亲,抓紧时间完成传种接代的大事。小葛他们可都是孩子他爹了,而自己十六岁从军以来,已经六年,孤身在此,没有亲人,也至今未娶妻,说起来实在是让人奇怪。要让人家数百弟兄拖家带口跟自己这个孤家寡人冒险,实在不得不谨慎从事啊!只是眼前,却没有办法直接消除对方的疑虑,虽然有最简单的法子,但终身大事,岂能草草了事啊!

“将军,督帅在府中呢。”早一步进城的小高来到无铭面前,街上人多,无铭早就下了马,小高也就下马牵着跟在无铭身后。

“出事了?”无铭很敏锐的感觉出了小高的迟疑,低声问。

小高“嗯”了一声,低声说:“咱们卫所丢了一批军械,那个张善正催着督帅要治将军的管理不善之罪。”

第七集 曹家小姐的胎记

军械丢失?听到小高低语的左狐狸心中吃了一惊,但脸上不露丝毫异色,只当没听见,想看看无命将军怎么处理。

无铭淡淡说了一句:“你先回去禀报,等安排好了沙婆岭的兄弟,我自会去见督帅。”

小高答声“是”,上马先走了。

“商队在善化寺后街落脚,跟善化寺隔着五条街有几个院子腾出来了,沙婆岭的乡亲可以在那住下。”负责联系沙婆岭老少落脚点的小葛回来了,带领大家穿过街道,拐进了一条相当宽敞的胡同,马腾显则带队出城回卫所了。

“善化寺?大家闲暇时还可以去拜拜菩萨了!”左狐狸笑眯眯地说,“大同城最有名的九龙壁可在这附近?”

“九龙壁在代王府前呢,代王府在城中心大东街那边,这段时间最好别去那里!”小葛有些无奈的说。

“寻常人不能去看那九龙壁?”左狐狸明显很是失望。

小葛笑了,说:“不是不能,是这段时间不行。”

左狐狸奇怪了:“为什么?”

小葛望望无铭,压低声说:“听说最近那个武邑王又出来闹事了。”

左狐狸更加奇怪了:“武邑王是什么人?很厉害吗?”听称呼应该是位王爷吧,不过这里不是代王的领地吗,这个武邑王怎么敢在这里闹事?

小葛于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受封在这里的代王一向就不受老百姓待见,第一任代王是太祖的第十三子朱桂,据说从小不爱读诗文,脾气十分古怪,太祖封他为代王,镇守大同。结果他到了大同之后,经常穿窄衣,戴秃帽,在戏院子看戏,一高兴就到后台妆扮成打号的小兵亲自登台,一有空就带几个护卫架鹰走犬,到大街上闲逛,还常常手持棍棒,袖藏斧锤,随意抡击伤人,有时还调戏良家妇女,活像一个地痞恶棍,大同百姓背地里都叫他“愣怔代王”。后来,他的儿子们也大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现任的代王朱成链,成化二年袭的封,没有嫡出之子,庶出的长子朱聪沬在成化十五年被封为武邑王,原本是可以等着袭封代王的,可朱聪沬实在太不争气,整天前呼后拥,购鹰玩鸟,欺男霸女,在大同城里横行无忌,结果没多久,就被朝廷废为庶人,虽然后来恢复了冠带,但一直被乃父约束在府邸中,不许擅自外出。朱聪沬也没有嫡出之子,庶出的长子朱俊杖倒是非常聪颖,很得代王的喜爱,前几天不知因为什么事让代王非常高兴,代王居然允许朱聪沬带着儿子出府逛逛,这一来,大同城的百姓就又担心起来,这几天别说代王府附近,就是离着挺远的四门附近,老百姓都是尽量不出行,省得遇到那个王爷煞星。

原来如此!

左狐狸只好先不指望去看什么九龙壁了,反正眼前有更重要的事呢。

一行人来到了那条名叫帽檐的胡同,这胡同只有五尺多宽,不过那几个院子确实还算宽敞,无铭说:“只能暂时委屈大家了,等过阵子再找大些的地方安置。”左狐狸把老老少少安顿好了,问无铭:“户籍该怎么办?”朝廷的户籍管理可是非常严格的,一般出趟远门都得有路引,现在这百多口人从沙婆岭来到大同城,户籍可是头等大事!

“这些已经有人在办理了,所需要的一切再过两天就该送到了。”无铭成竹在胸,这让左狐狸心里更加担忧,看样子,这个方无铭确实能量不小,万一哪天出卖老大跟弟兄们,那大伙儿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无论如何,得让老大有所防备!

他心里暗下决心,脸上却满是笑容:“一切有劳将军了,多谢多谢!”

无铭笑着回应:“应该的,应该的!”之后他告诉左狐狸有事找他时该上哪里去,沙婆岭的乡亲在这里住着,自然会有人照应,但对陌生人千万不能提起来历。

无铭跟小葛他们跟左狐狸告别后,直奔督帅余子俊的府邸,到门口时正碰上那个监军太监张善,无铭抱拳拱手,口称:“张监军!”,

张善四十出头,面皮本就白净,见了无铭脸色就更白了,他只是斜着眼瞥一下无铭,鼻子里冷哼一声,径自上轿离开,他的那队扈从也都趾高气扬的,门口来往的百姓远远看见,大多绕道走了。

“呸!”督帅府的两个门丁中年轻的那个冲着远去的一行人吐了口唾沫,却好奇的望着无铭他们,年长的那个一拉他的胳膊,对着无铭弯腰行礼:“方将军,您回来啦!”

无铭笑着回应,冲年长的那个说:“王大叔,请通禀一声,在下要拜见督帅。”

王大叔笑道:“将军客气了,请直接进去就行!”话虽这么说,但他熟悉这位无命将军的脾气,赶紧对年轻的那个喊:“小王,赶紧禀报老爷,说方将军来了!”小王立即进门去了。

无铭望着小王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问:“新来的?”

王大叔笑着回答:“是老汉本家侄儿,刚从老家来。”

小王去得快,来得也快,说老爷在偏厅等着方将军,无铭熟门熟路直奔偏厅,小葛他们就在门房等着。

余子俊身穿便服,在偏厅中独自坐着,双眉紧锁,眼神有些恍惚,他今年才五十有三,两鬓却早已霜华点点,脸上皱纹深重,每一道,似乎都显示着他这大半生的坎坷与艰难。

无铭在门前站了片刻,余子俊却没发现,无铭跨进门来,轻轻道:“督帅!”

余子俊抬头望着他,片刻,才好像回过神来,伸手示意道:“无铭,回来啦,一路辛苦了!来,坐下说话!”一名仆役给两人送上茶来。

无铭恭恭敬敬深施一礼,才在左边的一张椅上坐下,欠身说:“张监军刚走,想必因为血狼军丢失军械,张监军又为难督帅了。”

余子俊凝目在他脸上片刻,嘴角显露微笑:“血狼军一向军纪严明,守卫森严,如何会发生失械之事?”

无铭笑笑:“督帅明察,这确实是无铭的小小伎俩。”

余子俊眼睛一亮,问:“那事有眉目了?”

无铭点头说:“机会难得,原先向督帅请示之事已经开始了。”

“虽然未曾失械,但为遮人耳目,还是得对你做些惩处。”余子俊的神色很快变成了忧虑,目光注视着无铭:“你征战沙场多年,论军功做个卫指挥佥事或者宣慰同知也绰绰有余,然而至今还只是以副千户暂摄千户之职,确实不公平。只是,为了增加军功,行如此危险之举,你还是要谨慎从事呀!”

无铭露出苦笑之色:“无铭在督帅帐下虽只不到两年,但督帅不会视无铭为急功近利之徒吧?”

余子俊同样苦笑:“正因为老夫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才为你这个计划担心,老夫可不愿边关失去你这样一员智勇兼备的猛将!”

“督帅谬赞,无铭愧不敢当!”无铭再次在椅上欠身,“无铭从军六年,深知战事给边塞百姓造成的痛苦之深重,只要有消弭战争的机会,无铭义不容辞!”

“你的本心老夫自然深知,不管怎样,你都得好好保护自身!”余子俊喟叹一声,“朝廷正值多事之秋,边塞能多一日安宁,自是朝廷之福啊!”

无铭点头应声“是”,说:“这次在太原,无铭拜见了何钦差与夏布政使,两位都愿意试着与商家合作,想必此刻石掌柜他们已经见到何钦差他们了。此外,何钦差希望督帅善自珍重!”

余子俊点首说:“但愿你的救灾提议可以见效!至于廷秀兄之意,他已在书信中言明,只是时局如此,老夫想明哲保身,又岂能遂愿。在位一日,尽心一天罢了!”

无铭知道这话题再多说也无益,赶紧问:“战车军演练状况如何?”

余子俊脸上的苦笑之色更浓,抚须长叹一声:“你果然有先见之明,一切如你之前所言,战车行动太慢,无法产生实效。”

无铭暗自苦笑,心说不是我有先见之明,实在是后世史料所载,这个法子没用,因为战车笨重而导致速度过于缓慢,不能使用,战车军被人讽刺为“鹧鸪军”——鹧鸪啼时,似乎在说“行不得也”。,

其实早在土木堡之变后,慑于瓦剌骑兵强悍的战斗力,朝廷大臣不断提出御敌之策,其中定襄伯郭登奏请朝廷制造一种战车——偏箱车,这种车车辕长一丈三尺,阔达九尺,高约七尺五寸,车箱用薄板筑成,薄板上面钻着可以射击枪铳的洞穴。每辆战车上配置两名神枪射手、一名铜炮射手、一名弓箭手、两名盾牌手、两名长刀手以及两名枪矛兵,车中还能装载衣服粮饷、器械与作为路障的鹿角等物,这十名士兵在无战事时要轮番推挽车辆。

此外,偏箱车出战时,必要时还可以得到装载着数门大小不等的将军铳的将军铳车和军中高级将领乘坐的指挥车——四轮车的配合。

战车能够排成方阵,方阵平均每一边都有一百辆偏箱车,前后左右互相连接,铁钩四面环绕牵引,就如长蛇阵一样。每边偏箱车阵的前面还有五辆将军铳车,而四轮车则在营阵中央做指挥调度。屯营时步骑兵在内,车辆布置在阵营的十五步之外作为籓篱屏障。这样的车营,就如一个移动的炮兵阵地一般。

只是,战车的速度缓慢,不可能与蒙古骑兵在草原上展开远距离的角逐,它主要的作用之一就是掩护军民出城砍伐柴草树木,避免敌人骚扰。

后来景泰年间的吏部郎中李贤又对偏厢车加以创新,陕西都指挥佥事李进也研制出了可以在崎岖的山路上行动的轻型独轮小战车,成化十三年边将王玺还研制成功一种凭着中间竖立的枢轴而四面旋转发射火炮的“雷火车”。为此,余子俊在去年也下令制造战车,每辆战车编有十名士兵,以五百辆车为一“军”,列阵时两车之间设以鹿角。但无铭知道这不可行,一再劝督帅三思,余子俊毕竟心有不甘,说要演练一下,结果战车行动缓慢,顾此失彼,让人大失所望。

“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无铭自己都觉得这样安慰督帅有些勉强。

余子俊爽朗的大笑起来,笑得太急,咳了两声,喘了一阵,喝了口茶,说:“你这话正合了老夫想要对你说的意思,无铭,既然你意已决,那就尽力即可,一旦有变,保住血狼军主力为上!”

无铭起身一躬到地:“督帅关怀,无铭终身不忘!”

余子俊起身过来扶着他的胳膊,长长的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无铭他们在督帅这里吃过午饭,才出城回卫所。血狼军驻守高山卫,在城西六十里高山镇上。按照朝廷的卫所兵制,往往一郡设所,连郡者设卫,一卫大概要有五千六百人,千户所有一千一百二十人,百户所有一百一十二人。血狼军全军连无铭在内,只有一千两百零五十一人,原本只能守一个千户所,但因骁勇善战,屡屡重创蒙古军,加上蒙古人连年侵扰,大同军中减丁严重——甚至还有不少逃丁,余子俊来后特地让血狼军变成了直属于山西行都司的守御千户所,与周边的卫同级,专司镇守高山卫。而且,血狼军不少军士都是陕甘一带的游民,子弟入军,家人无处安置,于是都被余子俊特例安排在了高山卫,因此对于血狼军而言,守卫高山卫就是守卫自己的家园,哪有守卫家人还不尽心尽力的!

六十里路程,转眼即过,一行人进入高山镇,午时早过,镇中人来人往,相当热闹,看见无铭,几乎所有人都会笑着招呼一声:“无命将军,回来啦!”那种笑容,是完全出自肺腑的欢欣与敬重。不少小孩子刚从卫学放学,跟在他们马后跑着,嘴里一个劲的嚷着:“无命将军回来啰,无命将军回来啰!”

无铭心里掠过一阵暖意,就像是远行的游子归家的感觉,为了让这种暖意更加长久,无论如何,也要将这边塞的战火熄灭——虽然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方大哥,方大哥——”有人非常急切地叫着,在无铭马后紧紧跟着,无铭勒住马,等他跑到近前,问他:“小三,怎么啦?”,

小三是个十四岁的少年,是大张最小的弟弟,一向不喜欢读书,就想着投军杀敌,而无铭偏偏逼着他在卫学读书,说他哪天把千家诗全部背下来,那天就让他参加血狼军——卫学原本是朝廷为长期居住在沿边地区、没有入学读书习礼机会的武臣子弟设置的,在高山卫,所有十八岁以下的男女都必须入卫学读书识字,就算你已经结婚生子,也不例外,否则年年罚银三十两,这是无命将军的死命令。

小三脸色有些忸怩,看看小葛他们,就是不看自家大哥,忽然一曲右胳膊,把袖子撸上来,让无铭看他的肌肉,说:“方大哥,你瞧我又壮了吧,我可以参加血狼军了吧?”

无铭看着他笑了,忽然转头问后面几个孩子:“今天小三又挨罚了?”

那几个孩子哄堂大笑,其中一个又黑又壮的笑着说:“颜夫子让他背杜子美的‘穿花蛱蝶深深见’下句,他说是‘一枝红杏出墙来’,颜夫子气得打了他二十下手心,还让他回家把原诗抄五十遍。”他话音未落,小葛他们也是一阵哄笑,大张也笑着,却不忘冲自己兄弟瞪上一眼。

“林小四,你少多嘴,颜夫子不也打了你手心吗?”小三非常愤恨的挥着拳头——林小四他爹也是血狼军中人,林小四跟他一向是竞争对手,无命将军也答应他只要背出千家诗就入军,林小四已经背出一百三十四首了,比他多三十首呢!

林小四无所谓的摊摊手,意思颜夫子打我可没你那么多,无铭拍拍小三的头,说:“是男子汉就得信守承诺,要是连这事都没勇气做到,方大哥怎会要你这种没胆子的懦夫?”说完,他上马就走,小葛他们紧紧跟上,留下小三在那里暗自发愣。

或许是小三他们的叫喊声大了些,无铭他们才到卫所门口,还没来得及下马,门里就有人慌慌张张跑了出来,一见无铭,来人跑过来牵着伶仃的缰绳,抱着无铭的一条腿就哭上了,伶仃见是熟人,没有暴怒,反倒打了个响鼻,转头在对方身上挨挨擦擦的,样子挺亲热。

小葛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也不等将军了,自行下马进门了;卫所前的守卫也只当没看见,还是那么纹丝不动的扶枪站着;来往的行人虽然没有上前围观,但走过时也不免投来好奇的一瞥。

无铭有些无奈的拍拍伶仃的脖子,柔声说:“小敏,乖,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小敏闻声抬起头来,粉面之上泪水纵横,恍若带雨的梨花——她虽然一身文士装扮,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孩子,她抽抽噎噎的说:“无铭哥哥,曹家姐姐被人——被人害死了!”

“什么?”无铭吃惊地望着小敏,眼前这个女孩子虽然一向调皮,但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而且看她那伤心的样子,这事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曹家小姐怎么可能被人害死呢?

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孩子姓薛,闺名斯敏,年方二八,是天成卫薛家的小姐。薛家在天成镇上是个大家族,斯敏的伯父务农,斯敏的父亲经商,斯敏的三叔是卫所的镇抚。斯敏有三个堂兄弟,自己亲哥哥薛庚比她年长两岁,跟着父亲经商,年纪轻轻已经卓有成效。去年年底斯敏的父亲刚给薛庚订了一门亲事,女方是大同城里的富商曹峨备的女儿,比薛庚小两岁,容貌相当出众,薛庚非常满意。

斯敏没有姐妹,跟哥哥弟弟从小玩到大,性情就不像个女孩子,常常女扮男装出门闲逛,还时不时惹点小麻烦。无铭去年八月率队狙击入掠的蒙古军时,路过天成卫,恰巧解了天成镇之围,还救了斯敏的三叔等人,那次斯敏也正好在她三叔身边。自那之后,斯敏就把无铭当成了救命恩人,一口一个“无铭哥哥”,隔三差五回来找他。血狼军上下对将军这个自来熟的“妹妹”都是呵护有加,有不少人甚至还悄悄劝无铭去薛家提亲,每次无铭都笑叱着回绝了。,

薛曹两家定亲之后,斯敏跟曹家小姐见过几次面,两人似乎很对脾气,亲热得很,思敏提起这个未来大嫂总是一口一个“曹家姐姐”。以薛曹两家在大同府的地位、财力、人脉,有谁能够害了曹家小姐呢?

斯敏抽噎个不停,无铭好不容易劝得她平静了些,带她进了卫所坐下,细细一问,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曹家小姐身边有个小丫鬟小雨,是本地人,才十四岁,却已经出落得相当俏丽动人,说话做事聪明伶俐,深得曹小姐喜爱。小雨恃宠生娇,有时就难免嚣张了些。九天前,薛庚去大同城里的薛家铺子办事,路上遇到了帮小姐买胭脂水粉的小雨,小丫头见过这位未来的姑爷,就嚷着要姑爷给小姐买些玩物,薛庚在商场上一向机敏,偏偏在自己这终身大事上有些放不开,想想跟曹家小姐毕竟还未成亲,这私相授受于礼不合,也就支吾着没答应。

小雨回去后跟小姐说起这事,还当着其他几个丫鬟的面说未来姑爷太小气,不会做人。

曹家小姐素来听说自己的未来夫婿相貌俊秀,做生意的手段连自己父亲都啧啧称赞的,听小雨这样说他,不由得很是生气,出人意料的打了她一个巴掌。

小雨素来得宠,今天被小姐当着众人的面责打,心中不忿,偷偷跑回了城西自己家。小雨父母了解事情后劝她回曹家,小丫头就是不肯。

她的哥哥一向游手好闲,喜好赌钱,那夜回家看见妹子,急着问妹子要钱去翻本,小雨不肯给,做哥哥的一怒之下,说:“你在曹家小姐面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没从你美貌动人的小姐那多弄点钱来家里?”

小雨一时气苦,嚷道:“什么美貌动人,还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做哥哥的一呆,笑道:“你不是一向说曹家小姐人美心善、贤良淑德的么,她怎么会有见不得人的地方?”

小雨脱口说:“你是没看见,她这里有块大拇指那么大的黑色胎记,像个葫芦,她一直害怕薛家姑爷将来因为这个嫌弃她呢!”一边说着,她一边下意识的在自己小腹比划了一下。

做哥哥的心里狂喜,表面上却说:“好了,妹子,明天还是回曹家去吧,那里可是个金窝窝啊!”

小雨气哼哼的去睡了,第二天曹小姐派人来找,她又欢天喜地的回了曹家。

而小雨的哥哥当夜就去经常赌钱的地方找一个名叫常楣全的赌友了,这个常楣全出身于商贾之家,常家在这大同城也是相当有名的,只是因为常楣全爱赌,他爹死后,常家的生意在他手里很快就败落了。

两年前,常楣全就托人向曹家小姐求亲,曹老爷不光拒绝了他,还说了几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气话。为此,常楣全一直怀恨在心,想找机会报复。小雨的哥哥与他臭味相投,也知道他有这心思,以往就常从自己妹子口中打听些曹家的事向常楣全换钱,现在得知曹小姐的私密之事,自然要当成宝贝了。

果然,常楣全听说了曹小姐的胎记之事后大喜,给了小雨的哥哥一个金烟杆当奖赏。没过两天,曹家所在的城东一带就传开了,说曹家小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一早就与野男人苟合,失了处子之身,说这事的人还有鼻子有眼的描述曹家小姐私密之处的葫芦形胎记。

一时之间,曹家上下人等进出都被人拿异样的眼光瞅着。曹老爷暴跳如雷,悬赏追查流言制造者却一无所获。曹小姐听到这些流言,当时就昏了过去,躲在闺中哭了两天,第三天夜深,趁丫鬟们不注意,悬梁自尽了。

曹老爷大痛,派人上衙门击鼓鸣冤,大同知府很是重视,当即派人缉拿流言制造者。小雨在小姐死后,感觉事情必然跟自己那天对哥哥所说的话有关,惊恐之下逃回了家,并最终在当天夜里投了井。

曹家知道之后,立即报知府衙,知府派人拘禁了小雨的父母哥哥,她哥哥害怕之下,供出了常楣全。可等衙役去捉拿常楣全时才发现,姓常的早就不知所踪了。

薛家闻知噩耗,也是惊痛不已,薛庚大病一场,至今还在家休养。斯敏气愤难平,连着几天跑出来寻找害死自己未来大嫂的凶手,却始终是徒劳。今天听到消息说无铭哥哥回来了,就跑这来求助了——在她心目中,这个无铭哥哥就是无所不能的,剽悍凶残的蒙古人见了他都屁滚尿流的,更何况是一个泼皮无赖破落户!

无铭听后暗自喟叹,曹家小姐他没见过,但薛庚他见过几次,那是个勤奋孝顺的年轻人,原本以为会是一段令人称羡的姻缘,谁知会遭这不测之祸,实在可惜可叹!而曹家小姐的遭遇,以前只在“三言”“二拍”中看到,谁想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居然见到了活生生的惨剧!

造物弄人,一至于斯!

第八集 八字

“我找人去查访这个常楣全,”无铭看着斯敏怜惜的说,“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在外边跑来跑去了,在家好好照顾你父亲跟大哥!”

“好!”斯敏这一次出奇的听话,不住的点头,“无铭哥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那个害人精!我要亲手杀了他!”

无铭瞧着她装出来的一脸凶巴巴的样子,苦笑说:“你以为杀人是件很痛快的事吗?”

斯敏望着他的脸,大眼睛眨巴眨巴一阵,没说话,脸色有些讪讪的——别说杀人,至今可是连只鸡都没杀过!

无铭找了两个弟兄送斯敏回家,又找来小高跟小葛仔细叮嘱了一阵,两人快马直奔大同城去了。

无铭进了营房坐下,闭目想事,大张进来说:“将军,漠北传回消息,蒙古军大队正在集结,小股队伍已经出动了,看样子又想来捞一把!”

无铭点头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样的话,咱们得抓紧准备了。”

大张说:“将军放心,该准备的都差不多了。”

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将军,周将军来了!”

无铭赶紧说:“快请!”

进来的是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年近四旬,满面虬髯,行动生风,一看就是个外族人,一见无铭就嚷嚷:“无铭兄弟,真是气死人了!那个死阉人,什么都不懂,还装模作样的——”

无铭示意大张送上茶来,伸手扶着来人的胳膊说:“周兄,先坐下,慢慢说!”

这位周忠周将军是蒙古人,原名阿尔斯楞,父亲那一辈就投奔了朝廷,被赐姓周,原先在沙州卫所,成化十五年,朝廷改沙州卫为罕东左卫,周忠那时还是个百户,跟着千户被调到了这里的威远卫。征战多年,战功不少,如今却也只是阳和卫的千户。追根究底,主要是因为周忠的达官身份——“达官”最早称“鞑官”,一般是指供职于朝廷的北方异族官员,而那些被安插于内地的异族士兵被称为“达军”。像周忠原先所在的沙州卫多一半是蒙古人,该卫人就被称为“黄番”、“黄达子”。不少达官、达兵其实作战勇敢、对朝廷忠心耿耿,但朝中不少汉人官员对这些异族始终有疑忌之心,而在大同做监军的张善就对周忠这样的异族将领、士兵处处防范、处处压制。

周忠所在的阳和卫和无铭所在的高山卫都是蒙古军入侵经常到的地方,周忠觉着自己与同样受压制的无铭同病相怜,两人气味相投,因此走得很近;而且在无铭的协助下,周忠的麾下千人也基本完成了由步兵向骑兵的转换,这是让周忠觉得最开心的。

周忠坐下,愤愤的述说事情的始末。

原来,今年春寒严重,马上就要三月了,草原上仍是白雪皑皑,牧草还未见返青,牛羊饿肚子,草原人自然又是饥寒交迫的,周忠担心蒙古军又会照老规矩前来抢掠,为此特意经由卫指挥使向行都司请示,增加阳、高二卫的防守兵力,同时提请增发军士饷银,当前每军每日食米银一分、盐菜银五厘实在太低,将士们都有怨言。谁料张监军知道后大怒,专门把周忠叫去,说他危言耸听、扰乱军心、市恩军士、哗众取宠,不仅将他训斥一通,还扣了他三个月的薪俸,以示惩戒。

“周兄何必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呢,贪图名利之人怎会有长远眼光,又怎能为百姓军士谋利!”无铭让大张去准备些酒菜,“周兄所担心的,也正是无铭担心的,咱们自己得早作准备!饷银不增,咱们就得多杀些敌人,反正不能让弟兄们白白流血!”

“就是这话!”周忠拍着大腿爽朗的大笑,“也只有你说话才让我觉得痛快,余总督那里又不能经常去叨扰,要不又得给他惹麻烦了,大同实在不能没有余总督哪!”这个爽朗的汉子脸上也显露忧色,余总督的处境,瞎子也看得出来啊,那个张善一直就是阴阳怪气的,处处掣肘,不能让余总督为难,大同能有如今这局面,不易呀!,

“周兄,走,咱们喝几杯!”无铭跟他把臂而行,来到饭堂坐下,这里是血狼军用饭的地方,非常宽敞,不少血狼军士正在吃着,周忠的几个手下也正在吃着,见他俩进来,不少人都起身招呼,无铭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吃,跟周忠来到准备好的那张桌旁坐下,桌上的菜肴跟其他血狼军士的一样,只是多了一大盘牛肉、羊肉和两坛酒——这是特地为周忠准备的。

周忠挠挠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为了我,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你在军中从不饮酒。”

无铭拍开一坛的封口递给他,自己拍开另一坛的封口,也不用碗,举坛向周忠作敬酒状,说:“酒逢知己,才能喝得畅快嘛!”

“哈哈——”周忠举坛相向,大笑着说,“说得好,干!”

两人一下子就半坛酒下肚了,各自抓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牛肉入口,周忠嚼着,说:“听说你这儿丢了一批军械,余下的装备还够吗?要不要从我那里给你弄点来?”

无铭笑道:“多谢周兄了!现有的装备还够,血狼军从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周忠笑道:“我也知道这是多此一举,凭兄弟你的能耐,这些实在是小菜一碟。兄弟,军中要多几个你这样的,还怕敌人来多少!”

无铭大笑:“军中要多几位像周兄这样的,岂不也早可高枕无忧了!”

周忠哑然失笑:“咱们好像在互相吹捧啊!”

无铭再次大笑,举坛相向,两人一口气把余下半坛喝光,旁边不少军士看得有些傻眼——难得见将军喝酒,没成想将军酒量如此好,有人不由自主叫起好来。

周忠哈哈笑着,冲那些叫好的军士一摆手,说:“我让你们将军破例了,不过,下不为例啊!”

周忠将军走的时候,无铭亲自送出卫所,出门时,守门的两人都跟二人打招呼,一个称:“将军,周将军!”另一个却称:“方副千户,周千户!”这么称呼两人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身材颀长,相貌带点文人的俊秀。

二人点头回应,走出了十几步远,周忠捅捅无铭的后腰,低声说:“你还留他在你这里?”他说的就是那个俊秀汉子,这人是百户伍振町,血狼军上下——不,应该说,熟悉血狼军内情的、连督帅等人——都知道他跟无命将军一直有矛盾,许多时候都对无命将军的安排有异议,而他在血狼军中也不是孤立的,至少他手下那十几个小队百来号人都是非常信服他的,而且他身为百户,处处做示范,上阵杀敌一往无前不说,连值夜巡逻这样的事都参与其中,不少无铭的支持者也都非常佩服他。

“他是个非常称职的军人,”无铭淡淡一笑,“而且,有时候对你有敌意的人能帮你发现你的弱点。”

周忠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兄弟,你可真是够大胆的!”他带着几个手下上马离开了。

无铭笑笑,转身回来,小高、小葛在等着他,把去大同城中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才各自休息。

第二天下午,血狼军全员集合,无铭按照上午跟各百户、总旗商议的结果安排好防御措施,全军立即紧张忙碌起来。无铭即刻进城向督帅禀报了一切,余子俊通报了山西行都司,总兵官蒋琬立即召集各卫做好相应对策。

无铭离开督帅那之后,去见了左狐狸,左狐狸昨天在无铭走后就利用他说的联络之处给呼延老大送了一封书信,提醒他防范着无铭,见无铭突然来了,暗吃一惊,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想到自己用的是兄弟间简单的暗语,无铭即使看了信件也未必会懂,心里才安定些。

无铭只是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左狐狸说负责照料他们的客栈李掌柜已经替他们置办得差不多了。

无铭离开后到李掌柜那,李掌柜把他请进账房,告诉他:“沙婆岭众人的户籍已经办理好了,打点上下用了两千两纹银。”,

无铭点头说:“只要没后顾之忧,这些还是值得的。他们所需之物如数置办,让他们跟咱们的人多多接触,要让他们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李掌柜恭恭敬敬答声“是”,无铭说:“传讯各处,提防蒙古人来袭!”

李掌柜立即着手安排,无铭回到高山卫,伍振町说天成卫薛家派人来请他前去,无铭如约在黄昏时分来到薛家,很奇怪,薛家大摆筵席,似乎在招待贵客,但无铭发现,除了薛家的老老少少之外,在座的唯一一个外人就是他。

“无命将军大驾光临,薛家蓬荜生辉。”说话的是薛家的老二——薛庚、斯敏的父亲薛绩,老大薛绎是农民,老实本分,许多事都是唯这长袖善舞的二弟马首是瞻。

“薛二爷太见外了,但有差遣,派人告知即可,何必这样劳师动众呢!”无铭执子侄之礼甚恭,这个生意人可是非常慷慨的,这几年捐助大同军务的费用不下三万两白银,在这大同地界声誉非常好。

“无铭哥哥,你还叫我爹二爷,不也是见外了吗?”斯敏似乎恢复了一贯的开朗,站在无铭身边,歪着头冲他嘻嘻笑着。

“是啊,无铭,来到这里就不必拘束,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斯敏的三叔薛缡亲热的拍着无铭的肩膀,自从上次无铭救了他们之后,他就视无铭为老朋友了。

无铭笑了,说:“恭敬不如从命,薛大伯、薛二伯、薛三叔,无铭有礼了!”他重新见礼,薛家三兄弟这回都笑着应着,让斯敏的几个堂兄弟都上来跟无铭见礼,之后分宾主落座。

薛家女眷自然不便相见,斯敏也毕竟是女子,不能同桌吃饭,却帮着仆役、丫鬟一起上菜,她端上来的菜全往无铭面前摆,看得她那个堂弟一个劲冲她挤眉弄眼,斯敏居然只当没看见,倒把无铭弄得有些尴尬。

无铭坚持不喝酒,薛家三兄弟也不勉强,以茶代酒相敬,整个宴会过程中大家只是一个劲的劝“酒”布菜,无铭情知有事,也就来者不拒。

吃罢宴席,仆人送上茶来,薛家两代七个男丁加上斯敏——八人陪无铭坐着,无铭冲薛绩欠身道:“伯父见召,不知有何差遣?请伯父明言!”

“此事甚是棘手,不得不麻烦贤侄了!”薛绩的笑容中满是担忧与尴尬,斯敏的神色则是羞愤异常,薛庚和斯敏的几个堂兄的脸色却是愤怒居多。

薛绩为难的看看自己的三弟,薛缡会意的点点头,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事情还是因为斯敏,她虽然一向喜欢女扮男装,像个男子一样的行动做派,但毕竟是个面赛桃花、体态动人的少女,明眼人是很容易发现她是西贝货的,而其中有个不光是明眼人,还是有心人,费尽心机打听到她的底细,找人求亲来了。

求亲?这应该是好事啊!无铭瞧斯敏的神色,显然她不这么认为,而且薛家其他人似乎也不这么看。

那是为什么呢?因为托人来求亲的是宣府三卫中后卫的一名千户,名叫乌司力,薛缡见过这人,五大三粗,相貌粗鲁就不说了,关键是性情非常残暴,已经有好几名手下军士在日常练兵中被他责罚致死;他的前一任妻子据说是悬梁自尽的,传言说是受不了他的虐待。把女儿嫁给这样的“野兽”,有几个当爹的愿意?但是,还不能一口拒绝,因为这个乌司力的舅舅是山西行都司的正三品都指挥佥事柏费器,他还有一个亲叔叔在朝中兵部做郎中,虽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交游广阔,不可小觑啊!受托来求亲的都是宣府万全都司的一名经历,正六品的衔儿,对薛家这样的家族来说,应该算是非常光彩的了。

薛绩不能当面拒绝,只能说要合一下二人的八字看看是否相冲,其实是想找个拒绝的办法,这不,想来想去,实在没辙,就想到无铭了。

无铭理解他们的心情,自然不会责怪他们拿自己当救命稻草,不过仔细一想,他也明白薛家的难处了,这个性情残暴的乌司力,其实也是非常有心计的。,

《大明律》上规定,凡府州县地方官,在任职期内娶所管辖范围内的女子为妻作妾的,依律杖责八十。卫所官员自然也在律法约束之下,但现在乌司力是北直隶宣府三卫的千户,归宣府管辖,跟大同隔着省呢,而且他求亲托的是宣府的一名经历,而不是他身为山西行都司都指挥佥事的舅舅,恐怕就是不想落下口实。

“我该怎么做?”以无铭对大明律的一知半解,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得上忙,就算薛家想说斯敏早已许配他人也不行啊,之前他们并没有这样对乌司力的媒人说,现在再这么说的话,再蠢的人也都知道是推托之词了。

“由将军向知府衙门出告薛家,”薛绩语出惊人,“说老夫为攀高枝,意图悔婚。”

无铭有些愣愣的,听薛绩解释说:“老夫想请将军出告,说薛家因感将军救命之恩,已将小女许配将军,只是因为将军身为大同将领,为避嫌疑,才暂时秘而不宣;谁料薛家贪图乌家权势,做出悔婚之事。”

这么说,是可以解释薛家为何之前不说女儿许人的事了。不过,薛家也会遭到处罚的。

“为了斯敏的终身,老夫愿意接受惩罚。”薛绩似乎瞧出了无铭的疑虑,慈爱的望一眼自己的女儿,说。

“爹爹——”斯敏眼眸湿润润的,想起平常让父亲生的气、操的心,更觉愧疚。

“如此做法,固然可以拒绝乌司力,但也得罪了乌家,薛家未来仍然处境堪虑。”无铭微微摇头,“最好是让乌家自己取消求亲之举,才不会留下后患。”

那当然好,可该怎么做呢?老少八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无铭歉意地笑笑:“为了能够成功,请恕我先卖个关子!伯父如果放心,这事请交由无铭处理!”他望着薛绩。

薛绩凝眉沉思,斯敏傍在父亲身边,说:“爹爹,您就让无铭哥哥试一试吧!”她望着无铭,眼神中满是信任。

薛绩心里苦笑;傻丫头,试一试?万一失败,那可不光是你的一辈子,说不定还得搭上整个薛家呀!

“无铭尽可能在三天之内给答复,如果不成功,再按照伯父所说去做!”无铭诚恳的说——关键时刻,得下猛药啊!

“二哥,就让无铭试试吧!”薛缡劝道,“相信以他对斯敏的关爱,绝不会耽误斯敏的终身的。”他看看无铭跟自家侄女,目光中含有深意。

斯敏被三叔看得两颊晕红,无铭暗自苦笑:这个误会可不小,过后一定得说清楚啊!

“那就有劳贤侄了!”薛绩终于点头答应了。

之后无铭跟他们商议了一些防止消息走漏的办法,这才告辞离开,八人都出来送他。

斯敏一直目送无铭离开,等收回目光才发现,伯父、爹爹、堂兄、堂弟他们都进去了,只有三叔跟哥哥还在,却都以古怪的眼神瞧着自己,她不禁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问:“怎么啦?”难道我脸上沾着什么脏东西了?

薛缡嘴角显现笑容,说:“小敏,无铭对你的事非常用心啊!”

薛庚情不自禁点头说:“是啊,他对你的关心不下于我这个亲哥哥啊!”

“你们说什么哪!”斯敏大发娇嗔,跺跺脚,“我不跟你们说了——”转身跑进门去了,她心里却也忍不住暗自思量:无铭哥哥为我做这些,是因为喜欢我吗?而我,也喜欢他吗?她越想越是糊涂了。

看着斯敏非常难得的露出女儿家的娇态来,薛庚这个做哥哥的跟薛缡这个当三叔的不由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想:看来小敏是真的非常喜欢无命将军啊!

都指挥佥事柏费器骑着马路过大东街时,看见代王的车马停在王府门口,似乎刚刚外出回来,他想起最近代王被武邑王闹得非常烦心,自己还没有正式上门去问候,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听见身后有人招呼:“柏佥事!”,

他回头一看,是代王府的一个管事,正一脸笑容看着自己,他脱口问:“朱管事,怎么有空出来逛啊!王爷一向可安好吗?”

朱管事点头说:“劳柏佥事相问,王爷原本为了武邑王的事很烦心,昨天去见过那位茅山仙长之后,武邑王安稳多了,王爷也就安心多了。”

“茅山仙长?”柏费器差点失笑,堂堂王爷竟然相信江湖术士,那些人可都是骗吃骗喝的。

朱管事明显很善于察言观色,居然看出了柏费器的心思,说:“这位仙长真的很神,看见武邑王第一眼就说武邑王中了邪,捏着诀瞪大眼大叱一声:‘真武荡魔大帝座下龟将军在此,诸邪闪避!’武邑王一下就和善多了,四下打量,好像刚刚醒来一般!”

“哦,这么灵?”柏费器捻须装作惊诧的样子,心中却是暗笑不已,“真武荡魔大帝”?官场上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永乐帝崇奉真武,御用的监、局、司、厂、库等衙门中,都建有真武庙,供奉真武大帝像。永乐帝还曾命隆平侯张信率军夫二十余万人大建武当山宫观群,使武当山真武大帝的香火达到了鼎盛。坊间甚至传言,永乐帝是把自己当成了真武大帝投胎转世,那个道士还真狡猾,靠人家祖宗帮子孙驱邪辟祟!

“真的很灵!”朱管事一本正经,“王爷最近丢了件心爱之物,也是那仙长一语说中,还说那物事在王爷书房的书桌下,王爷回来一看,还真是的!王爷今天特地亲自去送了谢礼,还请仙长给小王爷算算运程。仙长那去了好多人呢,听说连张监军、林指挥同知、许同知等都去过了。”小王爷就是武邑王的长子朱俊杖,王府的人都知道只要不出意外,将来肯定是他继承代王的爵位,阖府上下对他可是呵护备至。

“真的这么神?”柏费器这下不敢小觑了,一手摸着滚圆的肚子,暗自吃惊,要真这么灵,自己那件事是不是也可以让这仙长帮忙算算?反正也没别的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吧!说不定还真有办法呢!

拿定主意,他对朱管事说:“还请朱管事回禀王爷,下官今日有急事在身,不便造访,改日一定登门问候!”之后匆匆告辞,等转过街角,立即让手下去打听那茅山仙长的落脚之处,打听的人很快回来了,说仙长在城东大仓街的云来客栈里。

柏费器很快出现在云来客栈,不过他改穿了便服,配上他那一脸的笑容和矮胖的身形,怎么看都像是个一团和气的富家翁,浑然没有半点将领的风范。他只带着两个青衣小厮,来到客栈门口站住脚,其中一个小厮进去见掌柜的,很快,掌柜的派了个伙计带他们到了后院一间客房前,伙计轻轻敲门:“道长,有客人来访!”

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无量寿佛,还请转告,今日已晚,明日请早!”

伙计回头无奈地望着柏费器,尴尬的说:“这位爷,您看——”

柏费器冲一个小厮微一点头,那小厮拿出半吊铜钱给那伙计,说:“你先走吧!”

伙计笑着向柏费器弯腰一躬,说:“小的多谢老爷,有事请吩咐!”他转身离开。

柏费器亲自上前敲门,说:“仙长,小老儿有事相求,还望仙长屈尊赐见!”

里面静默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老道当门而立,这老道真的很老了,须发皆白,看上去足有七十多了,不过身形相当高大,腰背还是挺得很直,尤其脸色红润,看着像是只有五十多岁,一见柏费器,他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是贵客临门,贫道有失远迎了!恕罪,恕罪!施主请进!”他往旁边一闪身,让出路来,动作相当灵活。

柏费器只当对方是说客套话,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仙长说笑了,小老儿何敢当贵客之说!”

老道淡淡一笑,说:“贵客是将星临凡,眼前虽有阻遏,却无损他日运程,贫道岂能看错!”,

柏费器大吃一惊,差点扑通跪倒,强自忍着,道:“敢请仙长指教一二!”

老道也不推辞,请柏费器在椅上坐下,自己往屋正当中那个蒲团上一坐,闭目掐诀,双唇微微翕动,片刻,睁开双眼,望着柏费器道:“施主差人往京中去得太早,时机还未到,所以难以成事啊!”

柏费器两眼发直,双腿一软,整个人滑到地上,他顺势跪倒,冲老道弯腰低头:“仙长何以教我?”这次是诚惶诚恐,完全信了——月前派心腹上吏部活动调动的事,原本挺有把握的事却黄了,外甥那个在兵部的叔叔来信暗示,似乎是自己太心急了,没投对门路。这事可是非常秘密的,这老道从哪里得知的呢?果然是能掐会算哪!

老道又掐指喃喃一阵,说:“此事还有成功的机缘,只是眼前似乎有煞气侵扰,阻碍重重啊!”

煞气侵扰?柏费器百思不得其解,顶礼道:“还请仙长明示!”

老道沉吟良久,问:“府上最近可有什么喜事?”

喜事?柏费器愣了半晌,才想起来:“日前鄙人外甥倾心于本地一商家之女,正托人前往求亲。”

“贫道不知是否与这事有关,”老道又沉吟片刻,“如果有双方的生辰八字,老道愿意卜上一卦!”

生辰八字?外甥的容易,女方的可就麻烦了,要是对方肯给女方的生辰八字,不就意味着答应婚事了吗?

沉思良久,柏费器想出一个办法,外甥好像说女方要找人合一下生辰八字,不如就让外甥推荐这位仙长去办?对,就这么办!

他跟老道一说,老道表示赞同,柏费器当即派一个小厮骑快马去宣府三卫找外甥乌司力,自己则先回家等消息,直到走的时候,他才想起请教仙长的道号,老道自称拂云。

第二天一早,乌司力亲自跑了一趟薛家,问起八字一事,薛绩一脸尴尬,期期艾艾说还没找到比较灵验的算命先生,乌司力一听正好,就说大同城恰巧来了一位道家仙长,非常灵验,连代王都非常信服,不如就请他来卜上一卦。

薛绩迟疑了片刻,眼见无法推脱,只好答应了,乌司力当即陪同薛庚前去邀请仙长。一个多时辰之后,两人陪着那位拂云道长来了,薛绩客客气气的招待,拂云道长向他拿了乌司力跟斯敏的生辰八字,闭目掐指足有一刻时辰,这才睁开眼来,问薛绩取了纸笔,避开众人写了几个字,将纸折好,递给薛绩,神色郑重的告诉他:“施主耐心些,等过了午时再打开,否则会有不妥!”

薛绩神色凝重的接过,郑重的道谢,亲自送上十两黄金作卦金,老道含笑接了,就带着乌司力告辞,走得似乎很急。

“江湖术士,装神弄鬼,呸!”乌司力一来就不得不躲在后堂的斯敏这时候跳出来,冲着老道跟乌司力离开的地方啐了一口,跺着脚,恨恨的,这个姓乌的实在欺人太甚,担心薛家找人说双方八字不合,就自己找个老道来合八字,合不合到时候还不都是姓乌的说了算!这可怎么办?无铭哥哥不是答应三天之内解决的吗?这都第三天了,他有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啊?真是急死人了!

“唉!”薛绩手握着那张纸条,长叹一声,这纸上会写些什么呢?是福是祸?无铭到底想出办法没有?难道真要跟乌家撕破脸?

第九集 乱战

拂云道长催着乌司力上马,自己也登上马车,催着车夫赶紧走。乌司力一个劲问:“仙长,结果如何?”

拂云道长神色凝重,说:“施主,一切等见了令舅再说!”乌司力只好不说什么了,催马疾驰。

他们很快就到了云来客栈,柏费器早已在那里候着了,一见他们回来,他的神色变得非常严肃,却居然可以忍着什么都不问,等拂云道长让伙计端上水来洗了把脸,坐下抿了口茶,他才问:“仙长,结果如何?”

拂云道长长长出一口气,说:“一切正如之前所料,令甥并非红鸾星动,而是火命相冲啊!”

火命相冲?柏费器跟乌司力甥舅俩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拂云道长解释说:“以二位生辰八字而论,同属火命,若要相配,必然先凶后吉——”

“先凶后吉?”乌司力脱口说,“那还是可以婚配的啊!”

“倘若时辰相合,也还是可以的,”拂云道长凝眉摇头,“只是可惜,你二人出生的时辰之中,丙、辛相合化水变为忌神,子、丑本是忌神,相合后变为仇神,一旦婚配,必然相冲,不仅于你不利,还会累及你的父母亲族。”

乌司力的脸色发青,说:“如果我一定要坚持这门婚事呢?”

拂云道长苦笑:“施主若一意孤行,贫道可以替施主设法化解,不过,贫道实在法力微薄,最好的结果恐怕也只是,施主再不能为官,只能与薛家女贫贱相守一世,而施主五服之内的亲戚也都不能为官,否则有性命之忧——”

“什么?”柏费器万分震惊,嘶声吼道,“此事万万不可!”他转首望向自己的外甥:“力儿,天涯何处无芳草,怎可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途!乌家还等着你光宗耀祖呢,你想成为乌家的罪人吗?”他疾言厉色,脸上青筋绽出,一副要跟自家外甥拼命的架势。

乌司力平素虽然凶蛮,但这种时候可不敢跟自己的舅舅犯浑,只好铁青着脸不说什么了。

“如要彻底不受连累,必须赶紧把令甥的庚帖取回,老道这儿还有几道符箓,施主取回分给至亲贴身携带,一月之后再在灶神坛前烧化!”拂云道长拿出一个小布袋,取了几道符箓给柏费器,后者千恩万谢之余,也不忘问:“下官之事不知何时再差人去京城为宜?”

拂云道长捋着雪白的胡须,道:“下月十五应是良辰吉日,可在辰时差人前往,所差之人若能在二十一之前赶到京城,则万事皆宜;否则,一切又得延误十年之久。切记切记!”

“是是是,多谢道长指点!”柏费器大喜过望,拉着外甥虔诚的跪倒叩头,“他日若能平步青云,一定重重致谢!”他迫不及待的拉着仍然心有不甘的乌司力走了,当然也没忘奉上谢礼:铜钱十吊。

拂云道长望着舅甥两人消失在院子门口,不由得捋着胡须笑了,笑容有点莫测高深。

一个伙计走了进来,问:“道长,事情怎样了?”

拂云道长“呵呵”笑道:“你可以回禀一声,说一切顺利。”

“是,道长!”伙计快步出去了。

午时还没到,柏费器派来的一个管事就上薛家来索要乌司力的庚帖,薛绩莫名所以,却赶紧把乌司力送来的一切东西全数奉还,等对方走后,薛家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还是薛绩反应快,赶紧展开了老道留下的那张纸条,上面只有八个字:“命相犯冲,婚姻无望!”薛家上下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什么自不必多说,忧的是乌家不知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无铭哥哥已经完成爹爹所托了!”这次是斯敏第一个醒过神来,一下子蹦起来,笑靥如花。

薛家人这才踅摸出点苗头来了,却再一次面面相觑:莫非,真的是无命将军暗中使的力?他究竟做了什么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斯敏兴高采烈的到高山卫找无铭,想请他到薛家赴宴,同时解一解薛家人的疑惑,但没见到无铭。

“无铭哥哥到哪去了?”斯敏非常懊恼,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军事秘密,不便奉告!”一向跟斯敏挺熟的血狼军士这一次却是毫不假以辞色,斯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遭遇”了,心知无铭哥哥肯定又打仗去了。其实,这结果早该想到,自己临来时,三叔不就急着赶回卫所了吗?

顺圣川,位于大同城东北方的天镇、阳高两地之间,这里临近北直隶,一向人烟稠密,物产丰富,蒙古骑兵经常来这里抢掠,而且屡屡得手,在他们看来,这个地方是块肥肉,他们想来就来,想抢就抢,想走就走,而明廷边军形同虚设,想挡挡不住,想打打不过,想追——根本没机会追!

不过,自从大同来了两个人,蒙古骑兵在对这块肥肉下手之前就要三思了,一个,是三十年前镇守过大同的定襄侯郭登;另一个,是三十年后大同高山卫的小小千户——还是副的。败在前者手中不算丢人,被后者镇住却实在有点寒碜,可是,没办法啊,这个方无铭到高山卫不到两年,蒙古铁骑在顺圣川就屡遭败绩,没抢到人畜粮食也就算了,还损兵折将,这日子,没法过了!

在这种状况下,鞑子还敢来这里送死吗,尤其是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在这里闹腾?

李通对此非常怀疑,他率领百多人在这瓦窑口巡行了两天,看着农人早出晚归、路人来来去去,鞑子会那么傻,还敢从这里入侵?怀疑归怀疑,作为血狼军的百户,李通知道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将军的命令;而更关键的是,将军一向不会说空话、大话,将军说鞑子会从这里过,那鞑子就必然会走这里!

李通手下两个总旗朝鲁和巴音都认为将军的分析非常在理,虽然从暗探传回的讯息看,蒙古骑兵往清水河跟榆林左卫方向行动,但近年屡遭重创的蒙古骑兵也变得狡猾多了,顺圣川既然是他们眼中的肥肉,而且这里离鞑靼控制的地方相当近,蒙古骑兵会来这里也是很有可能的。只是,这么大张旗鼓的行动,不把蒙古骑兵吓跑了吗?

巡行第四天的黄昏,有消息传来,榆林左卫附近的府谷、唐家会堡、偏头关所和清水河附近的威远卫、平虏卫、将军会堡、老营堡所一带都遭到了蒙古骑兵的侵扰抢掠,虽然那些地方的卫所早就得到命令严阵以待,但蒙古骑兵动用了十多万铁骑,从府谷、威远卫两处入侵,然后往老营堡所一带会合,虽然遭到卫所官兵顽强抵抗,伤亡不小,但卫所也损失惨重,百姓人畜被掠无数。蒙古骑兵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只用了两天,就退走了,而且一退就是将近四百里。

看来将军估算错误了,这里的弟兄可以回去了吧?

李通的心却反而悬了起来,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似乎闻到了血腥味,感觉自己要激动得跳起来了,鞑子这一次太反常了,鞑子铁骑一向来去如风是不假,但稍有斩获就退走,这可不符合他们的习惯,草原上应该还没多少收成,鞑子抢的虽然不少,但应该支持不了多久的。无论他们是声东击西还是以退为进,这里看来很快就能见到鞑子的骑兵了。

梁健带着八千蒙古骑兵,夜行晓宿,悄悄赶到了离顺圣川最近的海子,在那里非常耐心的藏了五天,等到侵扰府谷、威远卫的大军撤退的消息传来,他才率军在半夜出动,目标自然是顺圣川,从瓦窑口过可以绕过长城,直奔谷前堡,进而入侵顺圣川,得手后走水磨口出长城,保证万无一失!

对于他的这一次行动,不少鞑靼将领是持反对意见的,他们在顺圣川吃的苦头太多了,不想再让鞑靼的勇士去送死。但梁健非常有把握,他对方无铭非常了解,去年鞑靼人过冬前在顺圣川最后一次抢掠,方无铭在瓦窑口只安排了百来人,射一阵弩,放几十炮,结果把原计划走瓦窑口的四千鞑靼骑兵吓得沿着长城往北跑到了鸡窝沟,而血狼军主要兵力当时就集中在了鸡窝沟,那是个非常狭窄的地方,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四千鞑靼骑兵对方无铭九百来人,居然败得很惨,能逃掉的不到三分之一。,

这一次,甭想靠几个疑兵把我吓唬住!梁健在马上踌躇满志,眼神带着笑意瞥一眼前面的副将阿木古郎,心说怎么样,方无铭果然是设疑兵吧?要真有防备,依着方无铭那种“爱民如子”的性格,绝不会让自己这么多人通过这里一步!

李通率队在离大路很远的地方潜伏着,没动,就瞧着路上蒙古人非常嚣张的疾驰而过,连绵不绝,等蹄声远了,他们才跑到路上开始行动,挖陷阱,设路障——他们的任务,就是把鞑子骑兵的后路堵上。

梁健的八千人动作迅疾,直奔谷前堡,没有像以往一样见村就进,见寨就抢——这是梁健的死命令,要抢就抢最富饶的地方,穷村恶寨,进了也抢不到什么东西,瞎耽误工夫!

谷前堡就在前面了,梁健决定就在这里分兵,每两千人为一队,分队抢掠,抢得差不多就往水磨口走。

“轰轰轰——”突然的一连串暴响,前面的骑兵在火光中四下飞散,后面的战马都奋蹄嘶鸣。场面有些混乱,梁健心道不好,中埋伏了,这是那个方无铭设计的“地雷”,这种火药制成的武器威力惊人,人畜踩上都得炸成碎片!

“分队,走!”梁健临危不乱,冲阿木古郎挥手喝道,后者立即拨马往西北方向走,身后是两千铁骑——这是事先商量好的,真要遇上埋伏,阿木古郎的两千人负责占领水磨口,为其他人留下退路,而梁健这次其实带来了一万人,还有两千铁骑在二郎山,一旦这八千人遇袭,他们就会沿长城移动,互为照应。

阿木古郎率队行动的同时,梁健已经让人点上了“冲天炮”——这也是那方无铭搞出来的,用于晚上传讯,梁健去鞑靼后仿制了不少,相当管用!

鞑靼骑兵果然训练有素,地雷给他们带来的骚乱只是一时的,梁健指挥余下铁骑继续向谷前堡进发,他了解方无铭,只要接近民房,姓方的就不敢再用这些地雷之类的——那些东西可不长眼睛,不会分清敌我的。

蒙古铁骑嗷嗷叫着往谷前堡冲锋,即便是在暗夜中,接近六千把弯刀的寒光还是非常醒目而瘆人,但一向凶猛的铁骑很快被阻挡在离堡五里的地方,地雷、鹿角、绊马索,弩箭、火枪、惊天炮,周围不知道有多少明军,反正呐喊声震天,声势惊人!梁健眼见伤亡不断增加,敌人却连个面都看不见,瞧这情形,就算强行进了谷前堡,也没办法抢掠多少东西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命令立即转向往东南方走,趟过南洋河,然后再往西南,一样可以收获丰饶。

在梁健看来,他这进军路线是临时所定,明军是绝不可能事先再有所埋伏的。

果然,这一路上非常顺利,他们毫无阻碍的来到了南洋河边,这河梁健有印象,父亲留下的手札中曾经提起过这条河,说那年春天蒙古铁骑来袭,父亲领兵抵御,情势危急时不得不选择渡河拦截,即便是春天水涨,河依旧不算太深,父亲他们依然安然渡河,顺利挡住了蒙古骑兵。

梁健命令渡河,前锋入水到河中心时,人马惊嘶惨叫之声四起,很快就被河水淹没了,那河水,似乎深不可测,后面的人不敢前进了,急速后退,梁健粗一统计,遭遇灭顶之灾的将近五百人,他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头了,恐怕明军这次准备得非常充分,难道,他们在四下里都有埋伏?幸好,这里没有伏兵——这里确实没有伏兵,因为这两年天气异常,春天河水上涨得厉害,两岸居然也遭水淹了,去年冬天卫所军士跟当地民夫把河给挖深了八尺多,所以明军事先是没有想到蒙古骑兵会往这里走。

只是可惜,明军忘了“通知”蒙古铁骑了。

不过,这里没有伏兵,后面可有追兵啊!人喊马嘶声越来越近了!

梁健指挥余下的人马转向二十里铺,从那里直奔水磨口,应该可以跳出明军的包围圈了!,

这一路仍然非常顺利,不过只行进了十多里地,在一个三岔路口,发现东北方有骑兵疾驰而来,他命令麾下用利箭杀出一条血路,在对面传来的惊叫落马声中,有人用蒙语惊叫着:“有埋伏!”

自家人!梁健大吃一惊,赶紧喝令停止放箭,双方一见面,梁健才发现来的居然是阿木古郎。

满腹疑虑的梁健一问阿木古郎,才知道水磨口有埋伏,阿木古郎折损了三分之一的人马,也没能冲过去,只好转向这边了。

“看来只能走栲栳山了!”阿木古郎神色凝重,一边催马,一边抬左手向黑暗中指了一指。

“栲栳山?”梁健心里大吃一惊,所有在大同任职的武将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三十多年前大同总兵郭登在栲栳山以八百明军大破瓦剌数千铁骑的英勇事迹。

当年,瓦剌数千铁骑就是从顺圣川进入到了沙窝抢掠,郭登率军悄悄尾随其后,半夜里对敌营发动了突然袭击,瓦剌军遭突袭后无法渡过入春后水势浩大的桑干河,只好夺路北上,结果又中了郭登的埋伏。瓦剌军由着明军按照预定计划一路追杀,一口气跑了一百四十多里,郭登一直追到栲栳山并与那里的埋伏会合,斩敌首二百余级,并将被抢掠走的人畜都夺了回来。那是自土木之变后大同守将取得的最大胜绩,不仅使戍边将士士气大振,还让郭登受封为世袭的定襄伯。

走栲栳山,不是自寻死路吗?梁健在疾驰的马上有些目瞪口呆。

“你们汉人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阿木古郎在马上急得大吼,“当年瓦剌并没有在那里全军覆灭!”数千人只是被斩首两百余级,只能算是小受损失,那里必然有生路!

“跟我走!”梁健再无迟疑,率先向栲栳山方向疾驰。

这一路过去,明军几乎没有出现,寅正时分,他们终于安然离开栲栳山,一直向北疾驰,天明时分,他们居然到了黑山南麓,这一路奔逃,人和马都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梁健心中万分懊恼,好不容易在哈斯其其格的协助下争得了这一计划的实施,却没想徒劳无功,还白白损失了两千多人马,而且,留在二郎山作为接应的两千人马生死未卜呢,这样灰溜溜的回草原,那以后自己在鞑靼还能有什么作为?一辈子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么?

不,不能回去!梁健心中狂呼,无论如何,我要拿些东西回鞑靼,绝不能让哈斯其其格失望,更不允许那些蛮夷小觑我!留在这里,再找机会!

梁健一说要留下,阿木古郎跟其他几个千夫长都没有异议,这次出来一无所获,回去怎么向达延汗交代,又哪有脸去见父母兄弟!大同不好惹,无命将军不能碰,可明廷边塞其他地方的软柿子有的是,到时候,一样能满载而归的!

就在梁健他们留下的第三天,他们意外的等来了在二郎山做接应的哈尔巴拉的人马,虽然只回来了一千多人,但总算没有全军覆灭。只是,他带回来的一个消息却让梁健、阿木古郎吃惊异常,哈尔巴拉说,他们按原计划接近长城准备接应时,却遭到了明军的伏击,明军人马相当多,他们眼看就要全军覆灭时,二郎山方向却来了一支人马,猛烈攻击明军后翼,哈尔巴拉立即带队从那里突围,才冲了出来。那支救了他们的人马在前面引导,把他们带回了海子附近,哈尔巴拉派人去跟对方接洽,看看是谁救了自己一命,谁知对方避而不见,只是说什么同为蒙古兄弟,不能见死不救,之后很快就消失了行踪,幸好派去的人机灵,瞧出了那个答话的很像一个人——

像谁?

特木尔!

特木尔是谁?

当初率队突袭据说孤身在太原小梁庄的无命将军的旭日干手下的一个百夫长!

旭日干一行五百人自那次行动之后音讯全无,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出现?他们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鞑靼?至少,也要传个讯回鞑靼吧!逗留在这将近一个月了,难道有什么图谋?,

梁健跟阿木古郎面面相觑,在这的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当初派旭日干去太原其实是满都海彻辰夫人的计谋,要是能除掉无命将军当然好,要不能,就让明军把旭日干他们除掉!原因只是一个,旭日干他们是瓦剌人!

之前满都海彻辰夫人一路猛攻,在博尔塔拉大败瓦剌人,将他们赶到了杭爱山以西,收复了故都和林,但瓦剌人仍然不愿意接受汗廷的支配,满都海彻辰夫人也无法彻底征服他们,只能与他们签订盟约,规定瓦剌部首领的住帐只能称宅,而不得称殿,他们的冠缨也不得超过四指,彻底杜绝了瓦剌人拥立可汗的可能;同时,彻辰夫人让达延汗迎娶阿剌知院的孙女为侧妃,以联姻的方式安抚瓦剌人。

前年,满都海彻辰夫人派少师托郭齐率军进攻亦思马因太师,大军艰苦征战,几乎横扫了东起辽东地区、西至哈密北山的蒙古草原。亦思马因兵败如山倒,仓惶西逃,最后靠着自己也出身于瓦剌,才在瓦剌诸部的领地上站住脚。

这两年来,亦思马因一直在联络瓦剌部分首领东侵,希望恢复势力,汗廷一度颇为紧张,满都海彻辰夫人还在一次领兵拒敌时,因为有孕而身体沉重,从马上掉了下来,差点成为亦思马因的俘虏。

去年年底,满都海彻辰夫人接到密报,亦思马因曾经派人暗中接触过投奔汗廷的三个瓦剌首领,其中一个就是旭日干的叔父苏德,他手里可是有三万多户啊!满都海彻辰夫人为此才要不着痕迹的逐一剪除有潜在威胁的势力,旭日干绝不是第一个……

如今旭日干真要还活着,为何在明廷边塞这里逗留不去?想要找机会报仇?向谁报仇?还真不好说啊!

梁健跟阿木古郎暗中商议了一下,决定派人回去向彻辰夫人禀报一声……

大同卫所这次打了一个胜仗,尤其是阳和、高山、天成、镇虏四卫,功劳最大——对来犯之敌围追堵截的就是这四卫的军士,但是,没有多少军士感到高兴,因为,蒙古人来的时候,他们绝大多数是在修筑的掩体之后发弩、放枪、打炮,没有跟敌人正面交锋,连追击敌骑的也被要求喊的声音要大、马的速度得慢,虽然敌人被赶跑了,行都司也对卫所官兵论功行赏,但这样的胜仗,胜得实在有点——憋气!感觉像是被敌人吓得不敢出门啊!

血狼军也有不少军士有这种想法,在他们看来,跟敌人面对面的厮杀才叫痛快,把他们一个个刀砍斧剁了才能解恨,这躲在掩体后面放箭放炮,不是英雄汉好的做法!

“血狼军要的不是英雄好汉,而是合格的猎人!”百户程先锋向回到和留守高山卫的六百九十九人转告无命将军的话,“不要等到百姓遭难了再去拯救,要御敌于敌人发难前!”其实这两句话都是老生常谈了,每个血狼军士绝不是第一次听到!

而之所以要程先锋转告这话,是因为无命将军还没有回来,他率领的五十个血狼小队从一开始就是行踪成谜,如今更是不知所踪——据说连程先锋在内,没有人知道将军跟那些弟兄在哪里。

“镇守一卫之人如此玩忽职守,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张善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特意把临时掌管高山卫的程先锋叫到城中,当着余子俊跟行都司、卫所的各位长官的面问无铭的去向,程先锋自然无言可对,张善趁机发难——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刁难血狼军,程先锋并不感到难堪,他担忧的是让督帅为难了。

“余总督,这次虽然侥幸赶走了蒙古军,但据说顺圣川之战用的是方副千户的主意,诸位也都看到了,简直就是一团乱麻,让人啼笑皆非!如今方副千户又不见踪迹,实在目无官长,余总督不可轻易放过啊!”他望望余子俊,又看看在座的行都司、卫所的各位长官,目光闪烁着。

“张监军所言极是!”余子俊对张善点首微笑,转首望着程先锋,神情转为严峻:“程百户,张监军也是关心你们方副千户啊!方副千户身系一卫安危,怎能轻易涉险呢!就算他这一次像上次一样立功归来,我也一定治他的擅离职守之罪!”后面这话说得很严厉,张善听了心里却是冷笑——上一次是半年前,方无铭率领四百多人擅自追击来犯的蒙古铁骑,七天之后才回来,带回了毙敌五百余级的大功,那次自己也是极力奏请行都司治他的擅离职守之罪,但最终不了了之,朝廷因为余子俊的奏请,反倒特意授予他从五品武毅将军之衔。余子俊是拿这事敲打我呢,好你个余子俊,你等着瞧,看你能包庇姓方的多久!说不得,连你也一块拉下来!

他思量着,阴阴一笑,不说话了。

行都司跟卫所长官们都沉吟不语,张监军对余总督的敌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余总督一向赏罚分明,一片报国之心人神共鉴,对于边塞将士百姓来说,有这样的总督是大幸;但这个张监军毕竟是皇上所派遣的,要是惹他疑忌了,可没好果子吃!

没办法,只好瞧着两只大老虎你争我斗了!

而此刻,无铭带着三百五十名血狼军士,正行进在前往兴和守御千户所的路上。

第十集 行侠未遂

兴和守御千户所,名义上是朝廷的卫所,实际上却被鞑靼占着。

元代的时候,忽必烈在那里建了个行宫,那时叫隆兴府;本朝初年,隆兴府成了兴和府,后来又变成兴和守御千户所;成祖曾经多次到过兴和,认为这里“若因山为堑,因壑为池,守茲严险,虽有铁骑千群,安能飞度耶?”

可就在永乐二十年,兴和守御千户所被鞑靼首领阿鲁台攻破,据说当时镇守兴和的新兴伯谭某出城打猎,跟守备王涣喝酒喝得大醉,被鞑靼伏兵俘虏,鞑靼胁迫他的从人趁傍晚骗开了城门,兴和守御千户所就这样丢了,后来的兴和守御千户所的官员只好跑到宣府处理公务。

兴和守御千户所可以说是草原南缘的中心重镇、南北孔道,无铭的乐土计划,就从这里开始了。出发之前,无铭做了一些安排——人人以为无所不能的无命将军还是有很多事是无能为力的,他毕竟不是神,他也有很多遗憾与懊悔,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每一次行动之前做好安排,把能了的心愿尽可能了掉。

像这一次,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或许生的可能性会大些,但他带着这么多弟兄深入虎穴,生死难料,就不得不慎重行事……

“不能把握明天,就得掌握现在!”

庄小姐看着手中纸条上这十二个字,又看看另一只手中那尾长不足五寸的“小鱼”——这其实是一柄非常小巧的匕首,按一下鱼眼,鱼口之中会弹出三寸长的刀刃,再按一下,刀刃又会缩回鱼腹之中,平常这“小鱼”完全就是一个可以系在腰间的挂饰。

设计这匕首的人真是心灵手巧,而“鱼眼”外圈刻着的两个篆字更显出对方用心良苦:惜今!

这十二个字就是对“惜今”二字最好的注解吧!

庄小姐看着看着,忽然抬手把“小鱼”砸在床褥上,两手抓住那张纸狠狠地绞着,编贝轻咬下唇,心中恨恨的:这个登徒子,为什么送这种东西给人家?究竟想干什么?

片刻之后,她又情不自禁的用双手握住了自己有些发烫的颊,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这个登徒子的一个小小举动,就让自己原本平静的心湖又起波澜呢?

这份小小的礼物是那个无命将军托那位还在太原的吴先生送来的,自己父母当然也收到了。

父亲收到的是一副画——《东篱赏菊图》,并非名家手笔,却让父亲惊怪不已,因为那画居然是铁打的——用铁片打成的线条构成图画,不知是填充了颜料还是用其他手法上色,丝毫不逊于笔墨所画的。

“至竟银钩并铁画,相传海北到天南。”庄庭拿着这幅铁画爱不释手,曼声吟哦,对着妻女喜滋滋的道,“据说宋时就有人以锤为笔、以铁为墨、以砧为纸、锻铁为画,简直是鬼斧神工,只是历来没有人见到,还以为这技艺已经失传,古人之诗只是称颂书法虬劲有力的,谁想今日有幸得见真正的铁画,真是缘分哪,老夫三生有幸啊!”

做女儿的觉得最后那两句非常刺耳,忍不住白了父亲一眼;庄夫人却只是一笑,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中的礼物上,那是无命将军之前未能送出的一口刀,瞧刀把、刀刃、刀鞘等,明显是新铸成的,尤其刀刃森森,冷光夺目,庄夫人一刀劈出,刀风生寒,唬得站在小姐身后侧、隔着有八尺多远的小晴心“豁“的一跳,嘴里“啊”的一声惊叫,直接把手里替小姐捧着的茶碗“砰”一下翻倒在茶几之上,唬得她赶紧手忙脚乱收拾。

“刀锋锐利,虽说不上吹毛断发,但绝对是杀人利器!”听夫人这话,小晴的心更是跳得“砰砰”的,不过吓归吓,她心里也满是欣喜跟甜蜜,因为那位吴先生居然也给她带来了小高的礼物,虽然只是几个竹衣架——像这种挂满了小夹子、可以旋转的晾衣架是这十年才出现的,许多富贵人家都以用红木、檀香木等上等木材所制的为荣,但这是小高亲手所制,这份情意可是任何贵重的礼物都无法取代的!,

“那个无命将军可真是奇怪,哪有送人的礼物都是铁打的,”小晴跟着小姐回到闺阁之中,眼睛眨巴眨巴,“难道他真的是个打铁的出身?”她说着自己掩着口就笑了。

庄小姐一愣,她还没想到这个,不过说起来,那个登徒子确实非常奇怪——或许应该说“奇特”,也许是“命途多舛”,之前父亲从那位吴先生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其实就是无命将军的身世。

二十一年前的五月初六的早晨,山东莲青山下,一个名叫方甲的拾粪汉子在庄外大道边发现了一个包裹,里面竟然是个刚刚出生的男婴,因为多方查找也找不到婴儿的家人,方甲就自己抚养那个男婴,给他起名无铭。

方甲含辛茹苦把无铭拉扯到了十岁,小无铭长得非常壮实,而且非常懂事,可因为他来历不明,加上常常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庄里人都严禁自己的孩子跟他来往,对他非常排斥。

小无铭十岁那年端午节后不久,小山庄里发生了瘟疫,百来户人家一下子死了将近一半的人,方甲也不幸染病去世,小无铭成了真正的孤儿。庄里幸存的人听信一个游方道人的话,认为小无铭是五月初五出生的恶儿,会克死家人,所以才被丢弃,却给庄里招来了瘟神,幸存的几位宗族长老听从道士之言,要将小无铭活活烧死,以绝祸根。幸亏有个好心人不忍心,偷偷把他放了。

小无铭逃进山林,与山中野兽为伍,后来,他从山里到了滕县城里,在一家客栈做了伙计,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十六岁时,他应征去了大同军中。数年的浴血沙场,他九死一生,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那个人不仅是孤儿,竟然还是一个弃儿!

庄小姐听到这些时,感觉像是听坊间的说书先生说传奇一般,民间确实有“不举五月子”之说,认为五月初五所生的孩子,男害父,女害母,为此这一天出生的孩子都得弄死,至少也得遗弃,史书上不是说过,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王莽乱政时绿林军的首领王凤等都是五月初五出生的,只是真的听到那个人因为是五月初五出生就差点被当成瘟神活活烧死,真的是惊心动魄,她恍然想起那晚在山崖上那个人冲着天空挥动双拳的样子,那种愤世嫉俗原来是有原因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那个人好像很喜欢这两句,应该是很渴望回家的吧?可惜,似乎注定无家可归!难道,这就是无命将军的宿命?

宿命?那个人会愿意乖乖的接受所谓的宿命吗?

瞧那样子,应该不会!

她的嘴角悄悄浮起旁人难以察觉的微笑,其实,连她自己都恐怕难以察觉,因为,她绝不会相信自己居然会在想起那个登徒子的时候像现在这样微笑。

早晨起来的时候,庄小姐靠着枕头,倚在床阑上,有些慵懒,又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夜都在做梦,而且梦境非常古怪,老是出现那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的,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现在的样子是我认识你以来最可爱的!”这声音怎么那么讨厌,那笑容也让人心烦!

“登徒子!”庄小姐恨恨的低啐一声,双拳在自己腿上砸了一下,虽然隔着锦被,但也是相当疼痛的,她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了些。

“小姐,该起了!”小晴奇怪作息一向很有规律的小姐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晚,往常这时候她都已经向老爷、夫人请过安,一起吃早饭了。

庄小姐含含糊糊“嗯”一声,这才在小晴服侍下穿衣梳洗。

向父母请过安,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庄小姐正想向娘借那柄刀看看,门房进来通报,说秦家的小姐来了。

来的这位秦小姐,是本城大户秦家的三小姐,三小姐的父亲秦纬先与庄庭是同榜的进士,做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府,之后在工部做员外郎,大前年因为母亲去世而回家守孝。秦三小姐比庄小姐小两岁,上面有一个兄长、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她跟庄小姐一见如故,处得比亲姐妹还亲,以前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最近却有点奇怪,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来了。,

多日不见,秦三小姐明显清减了许多,脸色也有些憔悴,她向庄庭夫妇俩见了礼,庄小姐就拉着她回自己的闺阁了。

小晴给她俩沏上茶后,就拉着秦三小姐的丫鬟小米去看自己最近学会剪的鞋样了。

“妹妹,你消瘦了许多,最近身体不适吗?”庄小姐与秦三小姐相对而坐,轻抚着她的肩膀,关切的问。

秦三小姐忽然之间就埋首在她膝盖上抽泣起来,庄小姐情知有事,却不说什么,只是轻抚着她的螓首,任由她哭泣。

好一会儿,秦三小姐才止住哭泣,抬起头来,庄小姐捻着一方丝帕给她拭泪,笑盈盈道:“一枝梨花春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啊!”她还故作轻薄的用另一只手的拇、食二指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肌肤如玉,又滑如凝脂!”

“噗嗤——”秦三小姐被逗得一笑,很快就又满脸愁云了,幽幽一声长叹:“姐姐,要是能这样与你经常在一起,那该多好啊!”

“你那两个姐姐又欺负你了?”庄小姐内心涌上不可遏制的愤怒,三小姐跟她的一弟一妹的娘只是她父亲的妾侍,一个兄长跟两个姐姐才是正妻所生,两个姐姐为此常常欺凌她跟一弟一妹,“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你父亲?”

“没用的,”秦三小姐神色更加黯然,“他不会在意的!”

庄小姐诧异道:“你父亲对你们姊妹不是挺喜欢的吗?”

秦三小姐一笑,竟然很是凄然:“我现在才知道,我在我爹眼里只是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什么,棋子?庄小姐更加奇怪,不解的望着她。

秦三小姐捏着丝帕在眼角擦了擦,说:“姐姐你也知道,妹妹其实早就由我爹做主许了人家——”

庄小姐点点头,这事早就听她说过,男方好像是北直隶真定府人士,其父曾经是秦伯父做知府时的同知,后来到了户部,据说男方是个好学上进的士子,三小姐很满意这门亲事,每次提起都是羞喜交加,原本双方约定的婚期是去年年初,只是因为秦家的丧事才不得不推迟婚期。

“听说他的父亲突然去世了,”“他”自然指未婚夫婿,秦三小姐脸色一红,却随即转白,“我爹昨天突然跟大娘说要退亲,准备把我另许他人,好像是吏部一个官员的侄儿——”她的眼眸中再次蓄满了泪。

庄小姐立刻就明白了,三小姐未婚夫婿的父亲去世,秦伯父在仕途上失去了臂助,于是不惜悔婚,另找援助,对方是吏部官员,对即将守孝期满的秦伯父重返仕途必然非常有利,而为了自己的仕途顺达,秦伯父全然不顾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难怪妹妹会这样伤心!

“要不让我爹爹去劝劝秦伯父?”庄小姐沉吟片刻,说,“毕竟他们是同年啊!”

“不用了,我爹恐怕不会改变心意,”秦三小姐凄然一笑,“昨夜我娘为了这事苦苦哀求我爹,我爹不但不为所动,还打了我娘,说她妇人之见,不明事理。”

庄小姐心里一阵无名火起,又是一阵恶心,这就是一个当爹的“明事理”,为了名利权势,可以抛开以往所有的脉脉温情,可以这样不顾亲生女儿的死活,人做到这个份上,还算人吗?

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非常注重权势?

不,至少爹不是这样的!

那个人,会是怎样的?

啐,怎么会想——

庄小姐心神有些散乱,幸好秦三小姐也没心思注意这些,两人各自沉默了好久,都有些讪讪的,庄小姐是因为不知该怎么劝慰这个妹妹,而秦三小姐是想起了自己这位姐姐的不幸遭遇来,自己拿这样的事烦她,不是在刺激她吗!

吃过午饭,庄小姐给秦三小姐看自己还没有完工的刺绣,秦三小姐对刺绣非常喜欢,技艺比庄小姐高明许多,只有做这事的时候,她才会忘记自己面临的伤痛。

“这一针应该不会偏的呀!”秦三小姐指着一片花瓣上一处明显的瑕疵诧异的道,庄小姐的脸有些发烫,她依稀记得那一针绣歪,好像是跟某个人有关。,

秦三小姐用针挑出线来,重新来过,飞针走线,片刻功夫就绣好了那片花瓣,庄小姐由衷赞叹道:“妹妹,你这一针在手,很有武林高手的风范!”

秦三小姐一笑,说:“武林高手?难道姐姐见过?”

庄小姐很想骄傲的说“我就是啊”,不过她只是笑笑,却听秦三小姐说:“前几天田家的二小姐来找二姐,说起他们上个月参加春农节典礼的事,说居然在那里见到了那个无命将军,还说那个将军长得倒不错,就是太吓人了,他身边那几个侍卫喊什么血狼七杀,那表情,真的像饿狼一样,实在太恐怖了!都不用拔刀,王府的卫队就不敢动手!姐姐说的高手是不是就是那样的?”

那个人长得不错?什么眼光啊!

血狼七杀?那是什么?

庄小姐的心思一下子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秦三小姐抬头看她一眼,见她有些发怔,只当她是真的在想什么武林高手,忍不住“噗嗤”一笑,说:“姐姐,别想了,要真有武林高手就好了,也许就能——”她的笑容明显变味了,看来又想起自己的遭遇了。

她这话却让庄小姐眼眸一亮,她的嘴角忍不住闪现狡黠的笑容。

晚饭过后,秦三小姐才回去,虽然离着只有几条街,庄庭还是特意让管家带了两个家丁护送回去。

庄小姐在娘耳边嘀咕了一阵,庄夫人就跟丈夫说今晚要跟女儿睡,庄庭也知道自己这位夫人的脾气,自然不会说不行。

母女俩打发小晴早早睡觉,她俩自然也就睡下了。亥末时分,母女俩悄悄起身,竟然都换上了夜行衣,庄小姐背上剑,庄夫人背上了新得的那口刀,还在被褥中塞上些衣物装作有人睡着的样子——

这是要干嘛?

庄小姐的主意,仗义行侠一回,去秦家好好“教导”一下贪图权势把自己女儿当权势交易筹码的秦伯父,她是学武之后第一次当侠女,感觉非常新奇、刺激,庄夫人很久没行侠仗义了,虽然感觉女儿的做法对秦三小姐未必有帮助,但还是值得试一试,过过行侠的瘾也好啊!

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她们决定走后院院墙出去,院墙有一丈多高,以庄夫人的本领,助跑几步抬腿一蹬墙,就飞身站在墙头了,庄小姐学武数年,轻身功夫不弱,只是没经验,也放不开手脚,担心没法上去,庄夫人早有准备,从腰间解下飞索,一头扔给女儿,让她抓紧,之后让她跑几步,也学自己一蹬墙,飞身跃起,而她一拉飞索,庄小姐一下子就“飞”上了墙头,她感觉自己身轻如燕,站在墙头,夜风拂面,多么自由自在的气息啊!这就是行侠仗义的感觉吗?她差一点就快乐地叫出声来——

“蹭——”一阵微风挟着一阵微响,一个黑影出现在墙头上,离她们大概一丈,那人是用飞爪抓住墙头跃上来的,上墙后才发现她们母女俩,显然吃了一惊,不过反应相当快,一抖手中的飞爪,直奔两人而来,庄夫人反应也不慢,飞索一甩,与对方的飞爪绞在了一起,双方一用力,就在墙头拔起了河,庄小姐一见,伸手抓住了飞索,二对一,对方明显不行了,脚下错动,往这边移来,庄夫人瞧出对方想趁机飞腿踢来,她只等对方起脚,好先发制人,谁料对方忽然“啊”的一声惨叫,跌下了墙头——往墙里跌的。

这下子,母女俩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下去看看对方是什么人,耳边却听“蹭蹭蹭”几声,墙外忽然跃上来几条人影,飞身进了院墙,把之前摔下去的那个给摁住捆起来了。

怎么回事?母女俩震惊万分,赶紧跟着飞身下去,这时候,里面的丫鬟仆妇也被惊醒了,有几个仗着胆子点着灯笼跑了过来,母女俩想躲,又怕进来的几人对庄家不利,丫鬟仆妇们没法对付,就这么一迟疑,所有人都显露在灯光下,来的丫鬟仆妇见后院凭空出现这么多穿着奇怪的人,都惊叫起来,尤其是两个仆妇的叫声,最为凄惨吓人,终于把庄庭跟几个家丁都招来了。,

看见妻女这身打扮,庄庭很是惊诧,而那几个身披奇怪花纹披风的入侵者都围着那个被捆起来的夜行人不动,庄庭一家三口反应都很快,瞧对方这些披风,应该是血狼军士,虽然满是疑虑,庄庭还是非常镇定的让家丁丫鬟仆妇们人先先退下,灯笼留下,家丁丫鬟仆妇们虽然对这夜半三更在后院见到的自家夫人小姐和入侵者都非常好奇,但既然老爷有命,他们也不敢多事,赶紧都离开了。

“各位来到这里,不知有何贵干?”庄庭走到妻女身前,有意无意的把她们护在自己身后,借着灯笼的微光,庄小姐看见娘冲自己吐了吐舌尖,那神情,就像是个被大人发现在恶作剧的小女孩,这一刻,她似乎明白为什么娘明明身怀武功,却似乎处处怕爹,而爹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关键时刻,却是一点都不含糊,像爹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大丈夫啊!她的心中,涌起无法名状的自豪感来。

“在下是血狼军第十三小队的狼头老何,这是我的几个弟兄,”自称老何的其实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庄先生,能不能找个地方,在下自会说明一切。”

庄庭于是把他们让到了前院一间厢房中,庄夫人母女俩回房换了衣衫,也赶了过来,老何指着那被他们捆结实的夜行人说:“这个人有个外号,叫‘穿花蝴蝶’,跟之前的那个‘花中小黄蜂’是朋友。”

庄家三口一听,明白了八九分,物以类聚,“花中小黄蜂”是采花贼,这个“穿花蝴蝶”也不会是什么善类,听这外号,十有八九也是采花淫贼。

“你们怎会知道今夜寒舍会有事?”庄庭还是非常疑惑的,血狼军也太神通广大了,怎么一见面就知道我是谁。

庄夫人跟庄小姐自然也不例外,庄小姐只是感觉好奇,庄夫人想想却有些后怕,今晚自己要是跟女儿出去了,这贼人到了庄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幸好有血狼军这几位了!

老何说:“不瞒庄先生,其实之前将军到小梁庄,我们这一队一直负责暗中守护。将军回大同时,我们就留在吴先生身边,将军想‘花中小黄蜂’投奔的那个朋友也必定不是什么善类,要我们暗中查访。直到这几天我们才有些眉目,今夜这‘穿花蝴蝶’鬼鬼祟祟出来,我们兄弟跟着他,就来到了府上。”

这些人在暗中保护梁宅半个多月,而且一直暗中追查“花中小黄蜂”的同党将近一个月,这份耐心实在惊人啊!由此可知血狼军的威名绝不是泛泛而得的啊!

庄庭大为感动,起身深施一礼,说:“各位卫护之恩,庄某全家感激在心,见到无命将军,请代为感谢!”庄夫人跟庄小姐也都起身裣衽施礼。

老何他们动作一致,闪身避开,老何说:“我们只是遵命行事,不敢当三位之礼!”他看一眼捆着的穿花蝴蝶,“庄先生,我们兄弟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庄庭也望一眼穿花蝴蝶,问:“那这该怎么处置?”

老何说:“我们兄弟问清原因会报知先生,先生不必担心!”

庄庭心中一颤,心说我确实不必担心,要担心的是这只蝴蝶啊,恐怕会跟那黄蜂一样的下场。可血狼军这样做,错了吗?

就在庄家三口感激与疑虑的矛盾纠结之中,老何他们带着穿花蝴蝶离开了,庄庭不知道他们怎样避开巡夜的兵丁,但想到他们在小梁庄潜藏了那么久都没被自己这样的人察觉到,应该用不着为他们担心。

庄庭问起妻女为何半夜三更那种打扮,庄夫人坦白了女儿的谋划,庄庭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这对行事不知道算天真还是鲁莽的母女,叹道:“凤嗣真要如你们想的那么容易改变秉性,那就不是凤嗣了!”凤嗣正是秦纬先的字。

“或许这就是各人的命啊!”庄庭想到秦家侄女的遭遇,又想到自己女儿的命运,不由得喟然长叹。

庄夫人瞪了一眼丈夫,拉起女儿的手,说:“什么命不命的,要是当初我也信什么命,那咱们女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庄小姐原本被爹说得黯然神伤,听娘这句话却还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她听娘说当年如何让爹这个书呆子答应娶她的事不知多少回了,娘当年可真是勇敢哪!要是我早就羞坏了!

“你呀,是让你爹那个老夫子教傻了!”娘不止一次这样说自己,可是,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像娘当初那样?可能吗?

庄庭大窘,抬手指着妻子,不知从何说起,庄夫人看他那呆呆傻傻的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得嫣然一笑,庄庭瞧着她那熟悉的笑容,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时一句责备的话也不忍心出口。

庄小姐瞧着爹娘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样,暗叹一声:我这辈子还能有像爹这样的夫君吗?

这一刻,小晴要是看见自家小姐脸上的表情,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非常吃惊的:小姐脸上怎么只有期待之色,全然没有半点要羞怯的意思。

第十一集 收费茅厕

尹珍这一个月来的心情非常好,余总督联系的那几个商人在春农节后的第六天就来到了太原,那位吴岱岩先生陪同他们前来,尹珍把他们引见给了夏布政使跟何钦差。

夏布政使对这几个商人慰勉了几句,就把一切合作的事情交给了尹珍。何乔新倒是非常热情的问了问商人们的难处,坦言如有需要可以找夏布政使,他说这话时夏语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听到。

尹珍把商人带回自己府衙,跟付同知一起商议合作策略。

这几个商人,经营范围各不相同。

一个是粮商,姓石,名满仓,四十出头,身高体胖,为人非常爽快,说有一批粮食已经准备妥当,一旦运粮到此,保证按丰年平价卖粮,而且无钱购粮种的可以先赊欠,有收成后再结账。

尹珍大喜过望,付同知却暗骂这石粮商缺心眼,运粮到这里,运费要多少?按丰年平价卖粮,还不亏死?他决定赶紧去通知本城尤老爷他们几个大粮商,一旦这石傻子真的运来那么多平价粮,对尤老爷他们可是一大威胁啊!到时候,许多好处可就没了!一定要及早准备应对之策,非挤兑得这姓石的早早滚蛋不可!

不过石粮商有两个条件,一是府衙必须登记好城外灾民的户名、人数、田地数目、每日所需粮食、每户所需粮种等等,至于城内灾民,除户名、人数、所需粮食外,必须问清以何为生,届时由府衙组织这些灾民分批在固定日期购粮或购种,而那些并不缺粮的中等人家和富户,如要购粮,就要加价五成;二是允许他在太原城中选地方修建三十个公用茅厕,十五个免费,十五个收费。

尹珍想第一个要求虽然麻烦,但府衙早就做了不少事,稍加整理,各项数目很快就能确定,没问题!第二个要求自然也没问题,不过,别说太原城,就是京师,前几年随地大小便的现象也是非常严重的——其实自打有城以来,就没听说过专门开收费茅厕的,这几年才听京里的友人提到有人靠开公用茅厕致富的。但那是在京师啊,这里可是灾区,而且有了免费的公用茅厕,还有人会愿意花钱上收费的茅厕?

石粮商对此似乎并不担心,只要尹知府同意,其他都不是问题,至于收费茅厕的定价,届时可以跟府衙商议。

尹珍见他心意已决,自然不会不准。

一个是木材商,姓诸,名求丰,三十出头,斯斯文文的,像个读书人,愿意低价提供各种树苗,赊欠也行,不过也有两个条件,一是允许他在这里开办一个造纸作坊和一所印书坊,二是所有用他树种的农户,必须把田中三分之一的柴草、高粱秆专卖给他。

造纸作坊、印书坊?尹珍想这些买卖确实可以赚钱,不过太原城中已经有几家声誉良好的造纸作坊跟印书坊了,你现在来抢生意,恐怕晚了点啊!不过,既然这个诸掌柜坚持,也可以允准。

一个是砖瓦商,姓米,名恒远,是个四十出头的矮壮汉子,愿意无偿帮建三个砖瓦窑,并且负责砖瓦的销路,他当然也有条件,就是希望能在太原城中筹备一个园林设计品鉴会,由府衙出面邀请府城的富贵人家出席。尹珍想这不是什么难事,自然答应了。

一个酒楼掌柜,姓马,名鸣扬,年近四十,白白胖胖的,准备搭建两个长期的施粥棚,他的要求是允许他开家酒楼,办家农场,养养鸡鸭鹅、猪羊鱼等等。马场见得多了,酒楼掌柜办农场还真是稀奇事!这自然也没问题。

一个马场主人,姓穆,名盛林,四十出头,黑壮高大,说已经置办了一百头耕牛,无偿提供给灾民耕地,他的要求是希望在这里办家骡马行。

尹珍内心非常高兴,却还是提出一个要求,就是所有需要劳力的地方,一定要用本地的。五位乐善好施的商人齐声应道:“应该的,应该的!”双方当即签订了契约。,

事情的发展令尹知府大喜过望,这几个商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签订契约的第三天,第一批十万石大米跟五万石粮种就运到了,五万棵树苗也运到了,后续的也已在路上;一百头耕牛到位了,两个临时使用的施粥棚搭建完工了。隔天一早,卖粮,赊种,贷树苗,借耕牛,给灾民施粥,悉数开始,尹珍亲自去各处看看,发现处处人潮涌动,但每处负责相应事务的一批人做得井然有序,一丝不乱。

这几个商人非常会办事、会用人啊!尹珍暗自感慨,要是府衙有一批这样干练的属吏,怎会事事都不尽如人意呢!

府城周边的农田中忙碌的身影越来越多,耕田,播种,只要有事干,农人就有精神,农田就有生气,今秋就有收成,日子就有希望。

府城也是处处忙碌,三十处公用茅厕都选好了地方,同时动工,一下子招用了将近八百人。

印书坊在城北相对偏僻的角落,地方非常宽敞;酒楼在城东热闹的大街口,收购了一处旧楼翻新;骡马行在东城门内,造纸作坊、砖瓦窑、农场自然都在城外。这些劳作招用了将近五百人,而各处需要的工匠、伙计、账房、厨师、车夫等等的招工也逐步进行了。

尹珍于是也忙碌起来,督促人赶紧去办理开办印书坊、砖瓦窑等所需的文书。

朝廷的书本印刷主要由司礼监和国子监负责,司礼监负责印刷皇帝批准以及命有关官员编写的书,国子监则负责印刷经史子集、各类杂书、类书、韵书以及儒生们所读的书本。此外,礼部、户部、都察院、大理寺、兵部、工部、钦天监等衙门,也都刻印与各自职责有关的书籍,像礼部的《通鉴》,户部的《醒贪录》、《教民榜文》、《务农技艺商贾书》之类。

而各省的布政司、按察司以及一些盐运司,也印刷诸如地方志一类的书及皇帝批准在各地发行的书,有时也刻印些其它方面的书。尹珍为表对诸求丰的褒奖,特意向夏布政使请准,把原先准备印制的《太原府志》交由诸求丰新开的“风行馆”承办,夏语破例答应了。

米恒远的园林设计品鉴会是最早筹备完成的,尹珍出面邀请地方士绅出席,夏语虽然没有亲自前来,却派了布政使司的右参议史童勐代为出席了。

品鉴会设在了太原城东街非常有名的“德顺酒楼”,受邀的近百名官商士绅一进酒楼,都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酒楼大堂中间数十张八仙桌排成了一溜,桌上摆满了各色冷盘、时令水果、杯盘碗碟、酒壶筷勺,最中间却还空着一长条,看样子还有什么没摆上去,四下里摆着数十张太师椅,而四面窗户紧闭,壁上挂满了各种画轴。

尹珍把米恒远引见给众人,米恒远向众人作一罗圈揖,高声道:“米某初到贵境,未曾登门一一拜见,实在失礼,在此深表歉意!今日诸位大驾光临,米某不胜荣幸,壁上所挂,是各种园林设计图案,尚请诸位不吝赐教!”

随即,他向身边那个管事模样的年轻人低声吩咐一句,那年轻人走向后堂,很快,数十个青衣小厮鱼贯而入,人人手里一个托盘,盘中是两盘热气腾腾的菜肴,他们把菜肴放到桌上空出的地方,而后放下托盘,一个个来到来客近前,弯腰躬身,问各位喝什么酒、需要什么菜肴,然后帮着倒酒、夹菜,放到托盘中,端着托盘来到点菜的来客身边,恭敬侍立着伺候。

这些官员士绅自诩什么样的大场面都见过,但这种情形还是让他们感觉非常新奇,前人有所谓“肉障”“肉屏风”,眼前这些,是否可称之为“肉托盘”呢?虽然不是明眸皓齿、水灵鲜亮的女子,但这些小厮也都面目清秀,一脸笑容,望之非常谦卑可亲啊!

来客们手端酒杯,浅饮一口,挟一筷菜,一边细细咀嚼着,一边观看壁上所挂的画轴,应该说,那些园林设计都非常出色,但这还不能让大家就此决定回去翻修家里的院子,毕竟,那是需要花费不少银两的。,

大家议论纷纷,非常热闹,观赏了约摸一个时辰,感觉酒足饭饱了,正觉得是否该告辞了,却听米恒远高声道:“诸位请上二楼喝杯茶!”

感觉奇怪的来客们陆陆续续上了二楼,二楼的地方要比一楼小些,不过楼中间同样有一溜八仙桌,上面摆的却不再是美酒佳肴,也不是名茶佳茗,而是青砖和瓦当,还有一些形状奇怪的事物。四壁下摆着太师椅跟茶几,米恒远请众人落座,青衣小厮们给来客们奉上茶来,众人轻抿一口,感觉神清气爽,纷纷赞叹“好茶”。

一个短衣打扮的年轻人来到中间的桌前,冲四下里团团一揖,道:“各位贵客,请容许小的做些说明!”他拿起一块青砖,开始介绍。

这种青砖其实跟来客们家里所用的青砖在质地上没什么不同,特别的是青砖上刻下了各种花纹字样——像“吉祥如意”“福寿绵长”之类,或者根据买家需要刻上特别的标记——比如主人家的姓氏、徽记之类,最特别的,是有许多块青砖拼合在一起组成的画作,像《满池金莲》《步步生辉》之类,非常抢眼。

至于瓦当,也是别具特色。其实江南水乡才特别注重瓦当——在屋面每条瓦垅下端,起到护橼和装饰两重功能的瓦片,就是瓦当,上面放置时弧形朝上的称为“瓦”,也称“滴水”,下面弧形朝下的称为“当”,也叫“檐头”。江南民居使用瓦当,各有各的讲究,或根据本地习俗,或依据主人喜好,或考虑宅院规模。眼前这些瓦当形状多样,圆形的、半圆形的、弧形的都有;滴水和檐头上都刻有图案花纹,彼此又互为呼应,有常见的“四福祝寿”“天下太平”“双凤祝寿”等等,也有翻出了很多新意的各种人物、动物、花卉、虫鸟之类,配上顶端波形纹,既美观大方又不显单调,让人眼花缭乱之余,不少人生出了回家扒了房上的瓦重新铺盖的念头。

而最新鲜的是那些形状古怪的事物,按那年轻人的说明,这些居然也是砖,长方形的,六角形的,圆形空心的,青灰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实在稀奇!刚才楼下画轴上的一些院墙就是用这样的砖砌成的吧?

来客们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走到桌边,看那些样式各异的砖瓦,有兴趣的还问这问那的,气氛比刚才在楼下都热闹。

“楼上各室各有一位画师,可以根据诸位需要规划园林,诸位如果有意,可上楼一观。”米恒远再次高声道,来客们虽然未必都想翻修园林,但都被引发了好奇心,纷纷登楼一看,有些确实想园林翻新的士绅,就各自找一位要求规划一下,画师有老有少,画风各异,但无一例外,都问一下府上园林占地多少、主人家喜好些什么等等,之后略作沉思,就提笔勾画,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大致完工,各位士绅一看,虽然仓促,不算尽善尽美,但自己的一些爱好特色都反映出来了,假以时日,应该是非常出色的规划。

于是提出规划的这些士绅都要求完善画作,准备日后翻新园林时用;其他暂时无意翻新园林的士绅,这次也算开了眼界,想着回去可以向妻子儿女、家丁仆役说个新鲜。一时间,百来位官商士绅都觉着此行不虚。

晋王爷也接到了请帖,但他对这市井之物兴趣缺缺,不想前往;世子朱奇源自告奋勇代父前来,说是不辜负尹知府的一片盛情,实际上是借此散散心。不过来了之后,看了这一切,也是感觉长了些见识。

米恒远对这位晋王世子特别关注,找了个机会凑到跟前,深施一礼,说:“世子殿下,有位朋友托小人捎来一封书信,请殿下回府后过目!”他递过一封书信。

朱奇源诧异的接过来,收在袖中。之后他心里始终充满了疑虑与好奇,好不容易到品鉴会结束,随着众人被恭送离开,在回王府的轿中,终于忍不住展开了信笺,这信居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无命将军所写,信中说深为世子的报国之心感动,左思右想,愿意协助世子做些报国之事,请世子派人联系风行馆的掌柜诸求丰,诸掌柜会告知一切。,

这一下,朱奇源的心中更是痒痒的,非常难受,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见那个诸掌柜,问问怎么回事。

这一日,朱奇源等不及,亲自来到风行馆,见到了这里的主人诸掌柜,斯斯文文的诸求丰没有急着说明无命将军的安排,而是先请求带世子看一看风行馆,朱奇源想来都来了,也不急在一时,客随主便,就答应了。

他随着诸掌柜逐一看去,这里的一切都是刚刚置备的,刻版、印刷、擢配、装订、制笔、制墨等各类工匠百余人,只有十之一二是诸掌柜带来的熟练工,其他都是新招募的,但所有的一切还是让朱奇源又惊又喜。

要知道,各地的藩王中有不少都喜欢著书、印书,晋王府也有自己的印刷作坊。作为皇室子弟,他们有相对充裕的资金,刻印书的用料、刻工能够十分考究,王府一般用的是雕版印刷,印出的效果要好许多;民间印书坊为了追求出书速度,会采用活字印刷,但效果上明显欠缺些。

而眼前的风行馆采用的也是活字印刷,不过,居然有木、铜两种活字,铜活字显然是早就具备的,而木活字是新制的,选料与雕版相同,也用梨木、枣木等木质软硬适中、纹理较为细腻、易于刻制的木材,工匠们正忙着刻字、锼字,经过检验符合要求的字模就放在字盘中,每行字之间用竹片夹住,字盘摆满之后用木榍销紧,字盘被放在检字的转轮上,转轮上用醒目的大字标记出来以便查找;印书的工匠则忙着捡字、排版,刷印,每个环节丝丝入扣,浑然看不出这些人大多是新手。

诸求丰拿着几张之前就印好的书页给世子过目,朱奇源看着非常吃惊,一是因为这印出的效果居然不比雕版差,二是书页上的内容很新奇,居然是选自《史记》的一些忠孝节义故事。诸如“荆轲刺秦”“孔融让梨”“李广射虎”之类,不过像坊间通俗演义一般重新演绎了一下,用诸掌柜的话说,是主要针对孩童所出的书本。

这些内容有新意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诸掌柜另外拿出的几张书页,上面是雕版印刷的几幅绣像,正是“荆轲刺秦”“孔融让梨”“李广射虎”,那上面的人物笔法与常见的绣像笔法应该没什么不同,但那些人物看上去就是非常逼真,别说孩童看到了,就是朱奇源这个成年人看了,也是怦然心动,非常想先睹为快啊!

诸掌柜还说起这些书本的装订,他准备把一整套内容分成数十个小册子,每个小册子只有三五个故事,这样便于那些无力购买全套的孩童选购单册。朱奇源一听,暗暗惊异,这样一来,书本自然会更加受欢迎,但风行馆可就要担风险了——万一某些册子卖不掉,可不就砸在手里了?

诸掌柜最后把世子请进了书房,世子落座,诸掌柜侍立一旁,婢女送上茶来,世子道:“诸掌柜,请坐下说话!”

诸掌柜谢过后落座,欠身道:“今日有劳世子殿下前来,乃是受无命将军所托,将军深知世子忧国忧民之心,特意为世子殿下选择了小人这个印书坊,世子如果有意,可费心参详一下。”

朱奇源不知道无命将军为自己出了个什么主意,诸掌柜赶紧详细说明无命将军的意思,世子无法参与商贸行业,却可以支持商贸活动,比如支持风行馆这个印书坊,出人、出钱、出主意都行,风行馆用世子应得的报酬设立一个救灾慈善会,用来救助一些受灾的百姓,就算是太平年节,也可做些修桥铺路的善事。

朱奇源顿时心动不已,山西大灾,民生凋敝,官民难以心安,卫所边兵也是无心守边,为今之计,若能对救灾有些助力,也算是为国分忧吧!而且,自己参与风行馆的经营,但不从中谋利,应该算不上违背朝廷律法吧!

“世子殿下如果对印书坊生意不感兴趣,小人还可以为世子引见其他掌柜,世子殿下可以选择感兴趣的生意。”诸掌柜一脸真挚之色,似乎浑然不介意失去一位大主顾。,

朱奇源笑了,道:“一客不烦二主,风行馆虽然还未开张,但经营方式实在不凡,奇源想必能学到不少东西,以后就一切烦劳诸掌柜了!”王府一般只是印刷医学、棋书、乐律、茶谱、花卉、法贴一类的书籍,看这风行馆出的第一本书就不简单,要瞧瞧以后还有什么新颖的做法。

诸掌柜起身躬身道:“世子殿下忧国忧民,小人能尽绵薄之力,不胜荣幸!”

具体的合作契约,朱奇源决定回府禀报父王,再找人来签订,诸掌柜热情的送他离开。

“才不过二十多天,城里就干净得多了,再也闻不到那些臭气了!”小晴说着,小手在鼻前扇着风,鼻翼还一皱一皱的,样子相当古怪,庄小姐却无心在意这些,翻着手里刚由小晴买来的绣像本《论语》,感觉异常新鲜。

小晴却意犹未尽,她今天替小姐去买了这书,一路上耳闻目睹了许多新鲜事,不说出来,实在憋得慌!

“听说城里新开了一家酒楼,做的菜非常好吃;酒楼掌柜在城外开了一家农场,据说将来酒楼所需的鸡鸭鹅猪羊鱼都是专人养,各种菜蔬都是专人种;城外开的那家造纸作坊,花钱收柴草、高粱秆、竹子、芦苇、龙须草什么的,说那些都可以造纸……”小丫鬟真的越来越像锦衣卫了,上趟街就打听到了这么多事。

这一个多月来,太原城的百姓还真是见了不少新鲜事。

风行馆出的《史记选粹演义》语言通俗易懂,绣像栩栩如生,许多原本见了书本就头疼的学童,拿着这书却是废寝忘食,许多当父母的为此不知该欣喜还是担心,却又不能不许孩子读它,毕竟,那也是书啊,读史,不算坏事啊!

《史记选粹演义》风靡一时,邻近的一些地方都有人慕名前来购买,有的一买就是数十套,风行馆加印了上千套,才堪堪满足顾客所需。正当还有人为没买到这套演义而感到遗憾时,风行馆的第二本书就发行了,这次是朝廷科考必读经典——《论语》,不知道风行馆是怎么得到国子监的许可的,风行馆为圣人之言配了许多的绣像,生动活泼,引得童生们争相购买,连那些开蒙几十年却连个秀才都没捞到的老童生们都人手一册,爱不释手。

诸掌柜的风行馆在太原城声誉鹊起,其他四个掌柜的生意也是日渐红火。

石掌柜投资建的免费公用茅厕先投入使用了,有男厕女厕之分,而且门口有专人负责奉送厕纸。虽然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没有汉人“敬惜字纸”的意识,开始拿纸解决如厕后的事情,但普通人家哪里有那么多的纸供挥霍,为此有不少人一开始去这些茅厕,就是去体验一下用纸善后究竟是什么感觉的,去了之后才发现,男厕之中不光有蹲坑,还有专供小便的便池;至于便纸嘛,比书写的纸粗糙些,但用着还是非常舒服的。于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开始养成上茅厕的习惯了。

收费的茅厕从外观上看就比免费的气派得多,不论男女,也不分大小便,每人每次需五文钱,厕纸也要五文钱——上趟茅厕要十文钱?一开始很多人都笑那个石掌柜想钱想疯了,别说现在有免费的茅厕,就算没有,也没人会花十文钱去小个便啊!

但让所有人都差点掉了下巴的是,花钱上收费茅厕的人似乎比上免费茅厕的还多,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这些人手里的钱烫手,急着给别人?

当然不是!

有心人细细一瞧、暗暗一打听、亲身一尝试,终于琢磨出味来了。

那十五个免费茅厕都在市井之中,进进出出的不是贩夫走卒就是平头百姓,偶尔有那身娇肉贵的富户商绅内急路过,也不愿去跟那些升斗小民共用一处臭气熏天的地方。

而那十五个收费的茅厕,修建在通衢大道的偏僻之处,不光占地大得多,外观气派得多,环境也很好啊,周围花木掩映,曲径通幽,里面更是别有洞天,以男厕为例,里面有专人收费,有专人口称“欢迎光临”并送上厕纸,厕纸不但柔软光滑,而且带着淡淡幽香,茅厕之中,也是淡淡的馨香盈鼻,全无半点臭气,不光蹲坑与蹲坑之间有木板隔着,每个蹲坑居然还有小小的门户,用的人可以从里面把那小门锁上;不论大小便,便后都有人端上温水净手,还有毛巾擦拭,如果需要更衣,旁边居然还有两间小屋可以租用,租金只不过是三十文钱;最后还有人在门口一口一个“老爷慢走”“欢迎再来”,恭恭敬敬的鞠躬相送。来这里,可以享受“老爷”的待遇,这使得许多不是老爷的或者是老爷但在别的地方得不到老爷待遇的争相来这里享受一番。,

而且,这里还有特别的措施,如果一次性缴费三十两纹银,可以拿到一块纯银铸造的牌子,一年之内,无论你上多少次茅厕,都不用再另外花钱;一次缴纳五十两的,拿到的是金牌,有效期是两年;而且一块牌子,全家不分男女老幼,谁都可以拿着去上。

就因为这,不知多少官商士绅、公子小姐以有一块金牌或银牌为荣,大家争相交银购牌,有的就把这造型相当美观的金牌、银牌当成饰物挂在了腰间,有的则急着回家让全家男女老少轮流拿着牌子上茅厕去享受一趟,回来再集体交流心得感受;有的官员富户、夫人淑女,一年也难得出几趟门,自打听了赞誉之后,抱着尝鲜的心态,办了牌子,于是出门上街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还有那离着这些茅厕不远的人家,恨不得半夜起来也能出门跑到这里来如厕——要不是因为宵禁,茅厕晚上不开放的话!

全城不论富户官商、公子王孙、淑女名媛还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如此热衷于上茅厕,这让偶然来到太原府的人一开始差点以为全城人都疯了。

有些眼红石掌柜、恨不得他早点败家、灰溜溜滚出太原府的人却真的差点疯掉,那些茅厕如此受欢迎也就算了,茅厕里的污秽之物居然还给姓石的傻子带来了更多的黄白之物——据内部消息,石傻子把那些东西卖给了城外一些家有良田的地主富农,用来灌溉庄稼或肥沃花木,赚钱可不少啊!听说他还向知府请求,允许他置办五十辆大粪车,每天早晨专门让各家各户倒净桶——这种钱真是赚得太容易了!

于是,不少家底殷实的商户争着上知府衙门请求置办大粪车去了……

米恒远出钱建的三个砖瓦窑还没有全部完工,但已经有不少人家预订了砖瓦翻修或新建园子,听说晋王府都决定整修园子了。

马掌柜的春风酒楼生意火爆,而在春风酒楼的后街,两个长期的施粥棚都建好投入使用了,棚子都有百来米长,造型古朴,上面全部盖着黑瓦,非常坚固耐用,不光来领粥的灾民不受日晒雨淋之苦,偶尔下雨,路人也能进棚避雨,有见识的人看出来,这种很像是江南水乡特有的廊棚。

穆掌柜的顺风骡马行用马、骡、驴运送各种货物,长短途不论,也可载人代步,还承揽对外钉马掌的事务,为那些养有骡马的人家有需要时钉铁掌;而且他们还广为宣传,士子出行,他们愿意半价优惠,尤其在大比之年,更是愿意三折优待,这让不少有志于“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读书人兴奋不已,以往想要三五知己结队出行都不容易,现在一个人上路也行,那些车夫们常年走南闯北,跟他们谈天说地未尝不能增长见闻,更何况一路山水游赏,虽未必文思泉涌,却绝不会提笔无语!

一时之间,路途之上多了很多士子,闺阁之中也添了不少怨妇——有的是怨良人远行日久的,有的却是怨自己身为女子,无法出门长长见识。

太原府城跟邻近村镇日趋安定,市面上日趋繁荣,尹珍对太原城的这种新气象非常高兴,除了对风行馆的事务特别派府衙人员监督、避免出现私印“大明通行宝钞”之事外,其他各处的事务就省心得多,他把基本步入正途的救灾情形跟几个商家的状况一一向布政使禀报,夏语对此也非常欣喜,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要是廷秀兄晚半个月走,也可以见到他亲手促成的这一切了。

余子俊对吴先生带回的太原府的繁荣状况深感欣慰,不过,眼前,他最关心的是无铭一行究竟到哪里了,怎么像断线的纸鸢一样,整整二十八天没有音讯呢?

第一集 恐怖传言

乌力吉在草原上纵马狂奔,直到人和马都是大汗淋漓,才抛开缰绳,一跃下马,仰天一声长啸,直直的仰面躺倒在草地上,听着旷野呼呼的风声,望着碧蓝纯净的天空,内心翻江倒海一般搅动着,没有片刻宁静。

昨夜,他见到了许久没有音讯的旭日干,原以为这个情同手足的结拜大哥已经战死了,可当他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出满都海彻辰夫人的阴谋时,他不由得目瞪口呆;更让他目瞪口呆的是,早在去年六月就在与明军作战中战死的乌力罕,竟然也出现在自己面前。

五年前,三十三岁的满都海夫人嫁给了年仅七岁的巴图孟克,并且立巴图孟克为汗,称“达延汗”,但达延汗毕竟年幼,所有政务暂时都是由满都海彻辰夫人协助处理。太师亦思马因被满都海彻辰夫人派遣的少师托郭齐打得一败涂地,往瓦剌的地界败退,所有妇孺都被抛弃了,很多被朵颜三卫掳往海西换取军器之类,乌力吉当时还只是个百夫长,千夫长哈丹巴特尔率领他们保护所部妇孺,最终哈丹巴特尔战死,乌力吉他们三百多人跟近千妇孺被托郭齐的人马围困,为了妇孺的安危,乌力吉他们最后选择了投降,满都海彻辰夫人把他们安置在了这兴和守御千户所,说这里牧草肥壮,是个好地方。

亦思马因好不容易在瓦剌诸部落了脚,可惜瓦刺诸部并不齐心,与癿加思兰关系不错的苏德、满都拉图、阿古达木三人不愿跟出卖自己兄长的亦思马因为伍,率领所部共五万户愤而离开瓦剌,在瓦剌与鞑靼地界之间游荡了几个月,后来被满都海彻辰夫人招揽,乌力吉就是在那时候认识了旭日干,并且在作战中互相赏识,后来结拜为安达。亦思马因不断鼓动瓦剌诸部侵扰鞑靼,满都海彻辰夫人对他非常顾忌,少师托郭齐这两年一直领军征讨亦思马因。

乌力罕是阿古达木手下的百夫长,与旭日干是好友,去年六月率领所部人马作为满都海彻辰夫人麾下的诺敏的前哨侵扰大同时,不幸中了埋伏,乌力罕所部全部战死,而他受伤后被血狼军俘虏,宁死不屈,无命将军居然放了他,只是告诉他诺敏的大队根本没有前来救援的意思,好像是坐视他们全军覆灭。乌力罕半信半疑,悄悄潜回诺敏军中,才发现事情确如无命将军所说,自己那百来个弟兄竟然是阴谋的牺牲品,他原本想手刃诺敏,为枉死的弟兄们报仇,但想起无命将军送他离开时说的:“凡事要忍,报仇不是简单的拔刀相向!”他才忍下了复仇之火,回来投奔了无命将军,如今是血狼军第十九小队的狼头。

一个多月前,乌力罕随马腾显驰援小梁庄的无命将军,旭日干他们五人逃跑时,奉命追击的正是乌力罕他们一队,近身厮杀时,乌力罕跟旭日干彼此才认出来,旭日干嘶声大吼:“乌力罕,别杀我,我要报仇!”乌力罕听出不对,让其他兄弟别动手,旭日干说出自己对满都海彻辰夫人的疑心,乌力罕也说了自己当初的遭遇,并当即决定带旭日干见将军。

“当时我跟老七明明看见有五具血淋淋的尸体被带回来扔进火中,旭日干他们怎么会没死呢?”后来呼延忘屈非常怀疑的问无铭。

无铭让乌力罕自己回答,乌力罕呵呵笑着说:“我只是杀了两匹重伤的马,把血洒在弟兄们扎的草人上,那些草人穿着旭日干他们的衣服呢!”

这一切,都是乌力罕和旭日干亲口对乌力吉所说。

“那你们想干什么?”乌力吉震惊之余,想起了更关键的问题。

“我只是想为枉死的弟兄报仇!”乌力罕淡淡一笑。

一向性情急躁的旭日干居然像变了个人,神情平静,说:“我已经暗中禀报叔父,让他小心满都海夫人,叔父会看情形行事。我想跟血狼军合作,把河套变成真正的乐土!”,

乌力罕冲他大笑:“想不到你比我更懂将军的心意。”

乌力吉苦笑:“旭日干大哥,你要乌力吉做些什么?”你们来找我不是只想告诉我这些吧!

旭日干说:“我来找兄弟你,一是希望你也小心些,你这里也挺危险的,族人的日子不好过;二是希望兄弟你答应我,一旦我派人来找你,你就带上忠心的部属去河套。”

乌力吉昨夜没敢答应,毕竟,在族中老弱妇孺生死攸关之时,确实是彻辰夫人给了他们一个安身之所啊!他也自然明白旭日干大哥所说的“你这里也挺危险”是什么意思,彻辰夫人把自己这些人安置在这里,这里表面上是块好地方,但东南方是兀良哈三卫中的朵颜卫,东面是三卫中的泰宁卫,兀良哈三卫表面上臣服于明廷,但时叛时服,不仅让与之相邻的鞑靼诸部头疼,也让明廷烦心,跟这两位做邻居,经常遭受侵扰,实在不算好事;南方紧邻着大同、宣府,受明廷的威胁也不小,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个好地方呢?难道彻辰夫人当初确实是别有用心,才让自己这些人来了这里?

乌力吉只觉心中波涛汹涌,却无法明确自己的心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才飞身上马,往营地驰去。

营地上已经点起了处处篝火,马头琴的琴声悠悠响起,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似乎从天外传来: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骏马好似彩云朵,

牛羊好似珍珠撒,

啊,牧羊姑娘放声唱,

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牧羊姑娘放声唱,

愉快的歌声满天涯……”

乌力吉不用看人,听声音就知道那是“草原百灵鸟”格根塔娜在唱歌,只是这首歌以前怎么从没听她唱过?

“这是昨晚塔拉大哥教的。”——塔拉正是乌力罕的化名——格根塔娜眉宇间满是欢喜,她身边几个女孩子中有一个嘻嘻笑着接口说:“是啊,昨晚是塔娜的塔拉大哥教她的——”话音未落,其他几个女孩子就“哄”一下笑开了,格根塔娜并不着恼,咯咯一笑,淡淡的羞涩之中更多的是自豪。

旁边不少还没有成亲的男子毫不掩饰的面露失望之色,格根塔娜可是聪明美丽、勤劳善良的百灵鸟,多少人想着让她成为自己的新娘,格根塔娜一直没有看上眼的,昨晚只见了那个塔拉一面,似乎就喜欢上他了。可是,不服又不行啊,那个塔拉,身强力壮,不但摔跤是把好手——昨晚有五个勇士向他挑战,都被他撂倒了,而且居然有副好嗓子,一曲歌唱下来,格根塔娜的眼眸一下子比天上最亮的星星都明亮,更别说其他眼睛发亮的女孩子了。看来,草原百灵鸟已经找到她的雄鹰了!

而还有更多的人听了格根塔娜的歌声却陷入了沉思,见多识广的乌恩老爹喃喃道:“美丽的草原我的家,可是这样的家究竟在哪里呢?我活着还能回家吗?”有几个老人听了,悄悄地抹起了泪。

乌力吉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三日后的夜晚,旭日干和乌力罕再次来到乌力吉的面前,旭日干满怀期待,问:“乌力吉兄弟,拿定主意了吗?”

乌力吉郑重的点头:“旭日干大哥,一切照你的意思办!”

旭日干点点头:“那兄弟你从今以后一切要小心,千万不要让汗廷的人知道我跟乌力罕来过你这里。”

乌力吉问:“旭日干大哥,你接下来准备上哪里去?”

旭日干望望乌力罕,说:“回草原再做我旭日干。”

“什么?”乌力吉一愣,“再做旭日干?什么意思?”

旭日干和乌力罕哈哈大笑,旭日干拍拍乌力吉的肩膀,说:“乌力吉兄弟,到时候大哥会告诉你的。”

乌力吉送两人离开,在帐篷外遇到了格根塔娜,乌力吉对乌力罕说:“乌力罕兄弟,我们先走一步,你跟格根塔娜说完话再来。”旭日干心领神会的一笑,跟着乌力吉先走一步。,

格根塔娜非常大胆的拉起乌力罕的大手就跑,跑出了数十丈才停下来,把另一只手里的东西塞给乌力罕,乌力罕借着远处的篝火光一看,是一个形状像宝瓶的荷包,格根塔娜说:“塔拉大哥,这个做得不好,你别笑话格根塔娜。”

乌力罕凝视着她闪亮的眼眸,说:“塔娜,其实我不叫塔拉,你还愿意把这荷包送给我吗?”

格根塔娜一愣,笑道:“不管你叫什么,这荷包永远属于你!”

乌力罕突然把她抱入怀中,说:“塔娜,记着,我是乌力罕,等着我,乌力罕一定会来接我的新娘格根塔娜的!”他松开双臂,抓过荷包,拔出腰间的一件物事塞进她的手中,转身大步离开。

格根塔娜正陶醉在那强烈的男子气息之中,许久之后,才醒过神来,看看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柄短刀。

左面数十丈外一个帐篷的暗影处,有个黑影一直往这边望着,始终没有出声。

赛音山达,在蒙语中是“好水池”的意思,这里是由东南往西北穿越瀚海能见到的第一片绿洲,站在绿洲北面的高岗上,能看到周围茫茫的沙漠,如同一望无际的黄色波涛,而赛音山达仿佛就是这黄色波涛里的一叶孤舟。

通拉嘎率领部下五百多人,非常有耐心的埋伏在绿洲的南部边缘,月色皎洁,当那队人马出现在三百步外时,所有人的心弦都绷紧了,很自然的握紧了手中的弓弩与弯刀;不过,所有人又都非常疑惑,来的这队人马并没有想掩藏行踪,虽然没人说话,但马蹄沙沙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还是非常清晰的,渐渐近了,听到有人用蒙古语低声喝道:“穿洲而过,不要惊扰通拉嘎的族人!”

来人认识我?通拉嘎赶紧低声下令:“不要动手!”看来得到的消息有误,来的并不是明军,兀良哈三卫也不可能冒险跑这么远来突袭,对他们来说,突袭这么一个小地方实在没多大好处。难道是梁健将军他们回来了,可为什么不派人告知一声呢?看看这支人马不过三四百人,不可能是梁健将军他们吧?难道他们惨败而归了?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时,那些人马已经到了近前,通拉嘎突然喊道:“站住!”埋伏着的部属纷纷跳出,把对方包围起来。

那队人马看到突然出现的伏兵,并不惊慌,停步不动,为首一人大声道:“自家兄弟,不必紧张!”

通拉嘎命人点上火把,自己走上前来,看清说话的是个络腮汉子,看着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就问:“既然是自家兄弟,那就请报上名来。”

“我是阿古拉,阿木古郎部下百夫长,我们奉命送些东西回去。”络腮汉子笑着说,“你是通拉嘎,上次我们路过这里时见过。”

通拉嘎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哈哈笑道:“是,是,见过。不过,阿古拉兄弟为什么赶得这么急?”连夜赶路,应该是很紧急的事吧?

阿古拉笑笑,说:“是急事,不过阿古拉不能说,还望能给我们些水,我们得继续赶路。”

通拉嘎表示明白他的苦衷,让人送上清水和烈酒,但所有人都只喝了一通水,又把水囊灌满,酒分毫没动。阿古拉道谢后,告别离开,通拉嘎让人送他们,但肩负着送行和监视的百人队就此一去不回。

通拉嘎非常生气,派人去追查百人队的下落,深入一百多里,却一无所获,茫茫大漠,没有百人队和那队人马的丝毫踪迹,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那里出现过——百人队如果遇害,那队人马似乎也犯不上带着他们的尸首之类走吧?

于是,从这一晚之后,赛音山达开始流传一个恐怖的谣言,那晚穿过赛音山达直入沙漠的其实不是活人,而是阴魂——旭日干他们被彻辰夫人阴谋害死,他们的阴魂回来复仇了,那个百人队被他们带进鬼门关去了。

通拉嘎更加恼怒,派人追查谣言的制造者,却也毫无头绪,他想当夜那个阿古拉能说会笑,怎么可能是个鬼魂。不过,那队人除了阿古拉说过话,其他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过口,这也真的很奇怪啊!,

谣言于是越传越凶,很多人一到夜里就不敢出来;而把这个谣言变成恐怖的传言的证据是在十天后传来的,双泉海——据说是孛尔只斤铁木真的发祥地——遭遇了袭击,三百多个鞑靼勇士在睡梦中丢了性命,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一处伤口,幸存的两人正好出帐篷拉屎,才幸免于难,但两人都有些痴痴呆呆的,一个只会一个劲的喊:“魔鬼,地狱的魔鬼——”另一个比他强,会指着满地的沙说:“他们跳出来,他们不见了——”

真的是从地下跳出来的魔鬼带走了三百多个勇士?

就在同一夜,在三峰山驻扎的兵营中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两百多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幸存的五个人中有两个还算清醒,言之凿凿说是看见从地下突然冒出来几个黑影,用手一指,帐篷里的同伴的打呼声就突然停止了,好像是被刀一下子砍断的一样,然后那些黑影又都回到了地下,一来一回好像只是一眨眼之间的事,太恐怖了!

只有鬼魂才能在一夜之间同时在这两个地方出现啊!

赛音山达的传言很快就传到了双泉海和三峰山,恐慌自然也在这两个地方以及周边地区迅速蔓延开来。

夜幕低垂,战场上的硝烟与厮杀渐渐都被遮掩住了,彭清站在城头,望着暮色中蜿蜒曲折的长城,又看看长城外那茫无边际的草原,心中暗自庆幸:今天要不是有那队神秘的骑兵相助,榆林卫这次可是非常危险啊!

自从两个多月前鞑靼十万余骑兵突然突破长城对山西府谷、威远卫一线实施抢掠以来,整个陕西行都司也都忙活起来,各卫所密切关注鞑靼人的动向,配合山西卫所兵将跟鞑靼骑兵周旋,打了几次胜仗,局势渐渐控制住了,谁料鞑靼突然增加了将近五万人马,战事再次紧张,明军遭受重创,镇守榆林卫的卫指挥使不幸战死,绥德卫指挥使彭清临危受命,前来榆林卫镇守,连着跟鞑子打了两仗,让鞑子骑兵无功而返,榆林卫士气大振,但士兵伤亡也非常严重。

今天,鞑靼骑兵增兵前来,发起了第三波猛攻,就在城上吃紧之时,鞑靼骑兵左后方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看他们的穿着像是蒙古人,但手里拿的刀枪弓弩却分明是明廷卫所官兵的,虽然只有三四百人,却非常勇猛,先是射弩、放枪,而后挥刀突入鞑靼骑兵阵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居然把数十倍于他们的鞑靼骑兵冲得阵脚大乱,等指挥攻城的鞑靼将领胡和鲁作出包围突袭人马的命令时,那队人马却又迅速退走,一个不剩,派去追击的一个千人队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狼狈逃回,说是遭遇埋伏,损失了三成人马,胡和鲁气得七窍生烟,却无可奈何,担心被榆林卫明军趁机反击,只得悻悻收兵,一下子退了五十里,在夹水沟扎营。

彭清派出斥候打探清楚,决定趁夜冒险袭击,他留下六成人马守城,自己率领两千余人在三更时分出发,直奔夹水沟,为了避免被鞑靼人伏击,他率人走的是夹水沟南面一条小路,等到夹水沟才发现,自己似乎来晚了,鞑靼军营一片混乱,鬼哭狼嚎声中夹杂着厮杀惨叫之声,斥候打探,说不像是有人马突袭,鞑靼人好像是自相残杀。

彭清疑惑之下,猛然醒悟:难道是鞑靼军中发生了营啸?

军营之中,生死常是一刹那的事,人人压力都很大,往往一个士兵作噩梦时的一声尖叫,就让其他人都被变得歇斯底里了,很多人会争先恐后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有些头脑还算清楚的可能会趁这机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将领就成了头号目标,士兵之间又常常拉帮结派,所有人都会被牵扯进去,军营之中于是就开始了混战,这就是“营啸”,也叫“夜惊”。

胡和鲁惊怒交加,却是回天乏术。,

他其实是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将了,还懂点汉人的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安下营寨,远派斥候,还特意派了两个千人队在前往榆林卫的必经大路上埋伏,防备明军夜袭。

可万万没想到,夜袭的敌军没等到,三更不到,自己营中居然发生了营啸,不知是哪个帐篷中传出了鬼哭狼嚎之声,全营立时陷入一片混乱,刚开始还只是惊叫暴跳,后来就演变成了刀枪相向,一旦见血,很多人的眼睛就变得血红,于是,刀光血影重重,断臂残肢满地,任谁也没办法阻止了。

那两个设伏的千人队听到斥候回报赶了回来,齐齐动手,以杀止杀,却依然没有能把全营稳定下来,眼见东边天空已经泛白,胡和鲁在几十名侍卫的护卫下躲到了一处山崖下,正一筹莫展,突然感觉地动山摇,接着震耳的厮杀声戛然而止,混乱中的所有人都猛然住手,像被集体施了定身法一样,人人惊惶的发现脚下地在抖动,远处似乎还传来隆隆的巨响,所有人都在震惊之中,震动突然更加剧烈,许多山石滚落下来,惨叫声此起彼伏,暂时没被山石砸着的清醒过来了,四下里乱窜找活路,那些侍卫拥着胡和鲁想夺路而逃,却听一声“轰隆”巨响,半个山崖崩塌,当头压了下来……

天色终于放亮,一切都停止了,幸存的鞑靼人一查点,还有三百多人,主将胡和鲁跟他的护卫们都被崩塌的山崖活埋了,眼前活着的最大的将领就是一个百夫长,幸存的人在他的带领下,狼狈逃回草原去了。

很快,另外两个传言开始传播了,一个说旭日干他们并没有死,还突袭了血狼军驻守的高山卫,抢了一批武器,但他们愤恨彻辰夫人的阴谋陷害,躲在暗中袭杀鞑靼部属,还提醒所有在鞑靼的瓦剌族人,一定要小心彻辰夫人,避免被她算计!另一个就恐怖多了,说旭日干他们确实已经死了,但冤屈难平,阴魂不散,胡和鲁他们就是死在他们制造的灾难中……

彭清那夜担心突袭敌营反倒陷入混战,就没动手,率队返回途中,发生了地动,还好只是虚惊一场,没有损失人马,回到榆林卫却发现城的西南角崩塌了一角,于是命人全力抢修。天亮之后,斥候报说鞑靼人在山石崩塌中死伤惨重,幸存的已经全部逃走了,他才暂时松了口气,却不敢掉以轻心,命斥候远远查探。

——事后才知,巩昌、固原以及兰、河、洮、岷四州都发生了地震。

无铭却连暂时的松气都不行,这两个月来,他率领三百多人两次穿越瀚海,突袭双泉海和三峰山,除掉的那些鞑靼兵不是关键,重要的是给许多地方留下了足够的疑惑跟恐惧,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许多人会被那难分真假的传言困扰的。

“怀疑”是一颗生命力旺盛的种子,一旦入了土,很快就会生根发芽的。

他们绕道榆林卫,一是为榆林卫解眼前之围——怎么说,榆林卫也是督帅千辛万苦兴建起来的,自东胜卫荒废之后,要不是有新崛起的榆林卫支撑着,那河套早就成了蒙古人的安乐窝了;二是利用时机把更多的传言散播开去,谁想刻意制造的营啸竟会那么巧,跟地震合在了一起,不光让鞑靼人损失惨重,更让传言有了更多的内容。

榆林卫的危难暂时解了,接下来,该去荒废已久的东胜卫看看了。

------------------------------------------------------------------

有个男人失恋了,痛不欲生,决定自己了断生命,但他在网上有部小说的收藏数是在太惨,他决定等收藏满一千了再自裁,后来……他是老死的!唉——

第二集 东胜卫

东胜卫荒废这么多年,早就是一堆废墟,偶尔有商队或牧人经过避避风雨或短暂休整,此外再无人迹可寻。

不过,这一切只是表象。从督帅让血狼军守卫高山卫开始,无铭就有了恢复东胜卫的想法,这两年来,他调动人手暗中修整东胜卫,现在,一切地下设施跟周边辅助装备都安置得差不多了,只要把废墟上的城池修缮完整,那血狼军就可以驻守东胜卫了——当然,不是现在的血狼军,而是暗中训练的那一支。

无铭他们一行赶到东胜卫时,这里已经有一支商队,足有三百人,不过实际上是一支搞土木工程的队伍,他们已经开始修缮原有的城墙。

为首的老者自称张益寿,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带着无铭跟旭日干他们几个看了一下即将完工的地下设施,这些设施让无铭都感到惊异,看来金汤他们烧制的筑墙材料很成功,这些设施看着非常坚固,而且那种设计,显然比五百多年后的那个世界都前卫,难怪在暴雨侵袭之下,岿然不动的居然是数百上千年的古城,那些现代化钢筋丛林中的“最新最先进”的东西,却被一阵大雨搞得原形毕露,真是可笑啊!

无铭让三百多血狼军分成四批,每一个防御处都是两批轮流守卫,另外两批轮流在周围设置防御措施。接下来的二十三天,可是东胜卫能否恢复的关键时期,容不得半点闪失。

张益寿亲自带着无铭来到他临时的住处,当其他人都退下之后,张益寿冲着无铭恭恭敬敬行礼,口称:“下属张益寿拜见方督监!”

无铭一把把他扶住,笑道:“张老,您可别这样,这两年来辛苦您了!”

张益寿也笑了,说:“本教不仅能够中兴,而且蒸蒸日上,教众日益众多,这都是督监您的功劳啊!”

无铭摇摇头,说:“光凭我一己之力,实在微不足道,真正有功的,是千万教众,是他们默默的付出带来了本教的兴盛,这里面,也包括张老您的付出。张老已是花甲之年,还要在这危险之地辛劳,慕轩非常抱歉。”

张益寿呵呵笑了:“慕轩,你何时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无铭眨眨眼,说:“那是因为张老先变了啊!”

张益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好,好,是老夫的不是。慕轩,你两位师父可是非常挂念你,虽然你定期传消息回去,但他们不能亲眼看到你,还是很担心啊!”

无铭脸上露出思慕之色:“两位师父一向还好吗?”

张益寿笑道:“你应该也是定期知道各种消息的,你现在的心情,就是你两位师父的心情。东胜卫一旦恢复,那你在军中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吧,你回去主持大局,这样,你两位师父才能安心。还有,这次临来时,你大师父特意关照,你可不小了,要你赶紧找喜欢的女子准备婚事;你二师父说,你再不抓紧,他就做主给你找女孩子定亲了!你知道,你大哥的媳妇马上就要生第二个孩子了,二哥的儿子都开始舞刀弄枪了,连那个小猴子都已经是两岁孩子的爹了。”

无铭嘴角显露意味深长的笑容,喃喃说:“如果争取一下,年底不知道可不可以——”

张益寿老脸上顿时显出比狐狸还机警的神色,问:“年底怎样,成亲吗?哪家的女孩子?多大了?相貌如何?性情怎么样?不是才貌双全的,恐怕你二师父不会答应;德行不好的,你大师父肯定不会同意……”

一说起这个,这个须发半白的花甲老者好像就成了个啰嗦的老太婆,看来八卦精神不论古今,不分男女,人人都有啊!

无铭苦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恕我暂时不能说!”

张益寿眼睛一瞪,说:“那为什么还不撇出去,这可不像你的性情,当初不是你说的吗,做事一定要‘稳、准、狠’,怎么一遇到终身大事就婆婆妈妈起来,你二师父要知道,肯定不放过你!”,

他嘴里说着,心里还盘算:得赶紧把这好消息禀报两位教主,要是能搞清楚是谁家的女子就更好了!

无铭再次苦笑,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吴先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要不我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啊!

当然,在心底深处,他是非常喜欢这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的,这,就是他奋不顾身去做一切的动力啊!

接下来的二十三天,无铭非常忙碌——其实所有人都非常忙碌,防守的血狼军先后惊走了十多批意图靠近东胜卫的人马,里面有蒙古军,幸好人数不多,血狼军只是略施小计,没有大动干戈;至于明军,则由小葛他们拿着督帅的特别命令去解决;各种防御措施设置得差不多了,废弃的城池不可能来得及全部修缮,但四面要害处的修缮都完成了。

呼延忘屈一行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虽说不上是焕然一新的东胜卫,但绝对不再是等着风吹日晒、黄沙掩埋的废墟。而当他们看了血狼军布置的一切后,更觉得这地方杀机重重,绝非荒城!

梁关保他们异常兴奋,来到这东胜卫之后,见识了更多的东西,之前学的那些陷阱机关,到了这里才知道可以千变万化的,就以陷阱而论,在旷野跟在街巷之中完全是两码事,坑可大可小、可深可浅、可正可斜,插竹签、插木桩还是撒铁蒺藜,是要命还是要活捉,都是随机应变、不能拘泥于之前所学的,看来,实战演练是必须的,只有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才会有如此丰富的经验啊!

“所有人必须呆在指定的位置,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半步!你们每一个人都只是旁观者,决不允许参加战斗!”呼延忘屈声音中满含着不容置疑的森严,目光扫视所有尚在实战期内的血狼军士们,“在不了解具体情况前,你不要自以为在帮助战友,你的鲁莽举动很可能送了战友的性命!你们是来学习在残酷的战场上怎样有效杀伤敌人、保住自己性命的,别忘了,你们还有家人等着你回去养活呢!”

包括呼延忘疑在内的所有人都非常不解,但瞧着脸色绝不像是开玩笑的呼延忘屈,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疑问,各队按照安排去各自的阵地。

呼延忘屈六兄弟跟在无铭身边,登上了西城头,按照暗探传回的消息,一队足有三千的蒙古骑兵正向镇虏卫方向进发,还有小半个时辰就经过东胜卫了。

无铭指点着城下几处告诉呼延忘屈他们那里有些什么样的防御设施,呼延虎他们却被城上的装置吸引住了,飞弩这段时间见识更广了,向自己的兄弟一一介绍,城上装有了三种弩:

蹶张弩是一种需要用脚踏才能上弦的弓弩,射程可在六百步,而且一次可发五矢,箭矢粗长,射人有点大材小用,射马是最理想的;

战车床弩总共有十二石大弩组成,每弩一发七矢,中矢为主,要大些,两边各三枝小一些的矢,可射七百步,一旦射中,墙倒城摧,势不可挡,原本应该装在连弩车上,可进可退,现在却被安置在了城上;

联击弩是这两年才研制成功的,一人可同时控制七张弩,每一弩又可发三矢,射程在三百步左右。

城上还有四面虎头火牌,都是用生牛皮制成,内藏火器,每一面都有三丈多宽,可以遮蔽十五人。

原本这是在作战时由牌手拿着掩护士兵前进用的,可施放火焰——火焰喷射可达三丈远,阻止敌骑的冲击,又能掩护士兵免受箭枪射杀,还能数面火牌相连,迅速布成城墙,阻挡敌兵进攻;虎头牌内还藏猛箭二十枚,关键时可以杀伤敌兵。

现在用来守城,四面虎头火牌足可把城上暂时无法建好之处遮蔽住,而且省去了喷火功能,着力加强射箭功能,现在箭增加到了六十枝,而且都是带有火药的铲子箭,箭头前部扁平呈尖针状,中部如倒月牙铲形,后部为锐三角形,专用来射敌人的战马,不仅射死射伤,而且射中目标后火药炸开,足够让敌人没受伤的战马受点惊吓了。这种虎头火牌,还被称为神行破敌猛火刀牌、无敌神牌。,

另外还有五雷神机和子母炮,五雷神机由五管单兵火铳组成,管用铁造,各长一尺五,重约五斤,五管围柄而排,有望山,管内装火药、铅弹,五管共用一个火门,枪管可以旋转,平射可达一百二十步;子母炮像一把超大口径的火铳,有子炮九管,可以连续快速开火,威力巨大,射程更远。

城的两角,还各建了一个弩台,高与城齐,上面有棚,突出在城墙之外,每个弩台上有两个血狼小队,人手一张神臂弩,弩台上的简易木架上还装着双飞弩,另外就是人手一支双眼铳——两支单铳绕柄平行箍合而成,共用一个尾部,各有药室和火门,可连射,而且原本的火铳是用火绳点燃射击,现在的却是利用燧石撞击点燃,射击速度大大加快了,一旦火药用完,双眼铳还能当大棍击敌。城池防御中的这种弩台在宋代就有,弓弩手在上面不但可以射击正面之敌,而且还可以侧面射击在城墙平面火力死角内的敌人,能大大提高防御能力。

“轰隆隆”“轰隆隆”,远处连番巨响,无铭脱口道:“来了!”身后的小高将早就准备好的冲天炮点上,脱手甩出,冲天炮尖利的声响之后,是一连串冲天炮的尖啸——全城就是在冲天炮这样的接力之后进入了临战状态。

“轰隆隆——”,这一次可不是火药炸响,而是三千多蒙古铁骑的马蹄声汇聚而成的巨震,呼延忘屈兄弟几个感觉城楼似乎都在颤动,这样的大场面,生平还是第一次,他们的脸色都微微变了,想想带来的五百人迫于军令,只能观战,直接与三千多蒙古铁骑交战的是无铭率领的三百五十名血狼军士,基本上是一比十,这可是场硬仗啊!

这仗该怎么打?

“希律律——”,“啊——”,离城还有三里多呢,蒙古铁骑就有不少战马跌进了陷马坑,或折断了腿,或被木桩刺穿了肚腹,或直接摔晕过去,背上的骑士要么被摔出去,要么被跌落的战马拖进陷马坑,要么被坑边密密麻麻的竹签扎成了刺猬,一时间,马惨嘶,人惨叫,一下子就损失了数十骑。

后面的蒙古兵骑术都非常精湛,居然及时勒住战马或避开了已经暴露的陷马坑,有个别没来得及避让的,就直接从掉入陷马坑的同伴身上踩着过去了。

不过,无论停住了还是没停住的都忘了一件事,他们可是在三千多骑快速行进——后来呼延忘屈他们知道原来是受惊——的队伍中,前锋看看有陷阱停住了,后面的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战马直往前冲,“追尾”事故频频,结果把前面百余骑给挤进了陷马坑,接着又发生踩踏事件——被撞后摔下马的七八十人,被踩死踩伤的不下五十人……

阿木古郎带着三千多人出来,原本是想去威远卫大捞一笔的,谁想路上遇到了莫名其妙的巨响,自己这三千多人像一群羊一样被赶到了这里,还没看见敌人在哪里,就损失了两百多人,他气得七窍生烟,奋不顾身当先冲锋,在他的身先示范下,其他人立时像打了鸡血一样,嗷嗷怪叫着冲得更厉害了。

“啊”“啊——”,“希律律——”,人马惨叫声再次响成一片,这次不是陷马坑,而是窝弩——一种将弩弦上好后挂上绊线藏于路旁、用于预防敌军偷营劫寨的弩弓,箭矢如雨,这次阿木古郎损失了将近五百人,而事后看来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呼延忘屈他们在城上看得一清二楚,蒙古骑兵继遭受窝弩之苦后,接连遭到了战车床弩、蹶张弩、子母炮的袭击,床弩、蹶张弩的箭矢又粗又长,不仅射穿人体,还洞穿马腹,所造成的血腥状况真是惨不忍睹;但对于蒙古骑兵而言,最恐怖的还是子母炮,不光打出的铅弹伤人,发出的巨响更是惊马,自第一炮打响,幸运的冲到离城三百多步处的一千三百多人的战马都乱了,惊跳长嘶,盲目乱窜,任马上的骑兵怎样吆喝勒缰,都没法保持稳定的冲锋状态了,跑进三百步内的还遭到联击弩的屠杀,临阵脱逃的也未必幸运,跑着跑着,就可能触动了哪根绊索,遭到了哪些伏击,死伤惨重。,

躲在临时工事后的血狼军趁乱杀敌,神臂弩与双眼铳轮番上场,杀伤力不容小觑。

三千多人对三百五十人的战斗,却演变成了一场屠杀,最后的结果是,弩台与五雷神机没有机会发挥效用,虎头火牌也只是挡了挡蒙古人射来的利箭,三千多蒙古骑兵没有进入西城的二百五十步之内,残余的蒙古兵夺路而逃,血狼军这边有三十多人被蒙古兵的利箭所伤——都是伤在手上,全身被软甲保护着,但手必须用来操弩握刀,没法包上软甲,五十多人被蒙古人受惊的战马踩伤踢伤,其中有一半是观战的。

梁关保他们一队被安排在了城外左近二百米处的一个工事后,负责这个工事防御的是马腾显一队,梁关保他们瞧着战场上人喊马嘶、鲜血淋漓的一幕,真的是胆战心惊——如果没有之前四个月的艰苦训练、惊险磨练,可能今天就得吓趴下,这才是真正你死我活的沙场生涯吧!

梅澹仔看得脸色苍白,却不住的咬牙切齿,嚷嚷着:“杀,杀,杀——”

王小五也是煞白着脸嚷嚷着:“痛快,痛快——”

路小七脸色还算平静,只是喃喃着:“爹,娘,孩儿从今开始为你们报仇了!”他不顾军令,拿着神臂弩射杀了三个蒙古兵,其他几人也想动手,被张得水制止了,而且还把路小七的武器收缴了,拿绳索把他捆上了,梁关保他们看着有些不满,蠢蠢欲动,马腾显看一眼张得水的左袖,点头说:“狼头,做得好!”他转头望着路小七:“小兄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七狼一心,不能忘记狼头的命令,要不,你会害死弟兄们的!”

梁关保他们互相望望,都不敢说什么了。

事后查明,像路小七这样因忍不住仇恨之火而违令杀敌的有十七人,呼延忘屈向无铭请教之后下令将这十七人关押三天,以示惩戒,不过一天三餐照常供应,饭菜还特别丰富;这十七人所在的小队全体成员都被罚禁食一天,只许喝水。

呼延忘屈亲自监督所有人的处罚,而且他们六兄弟陪着禁食一天。无铭暗自赞赏:看来找的这位血狼铁骑首领非常聪明,已经很快进入自己的角色了。

阿木古郎没想到自己这次出来会败得这么惨、这么窝囊!

这两个月来,他跟着梁健一直呆在黑山之中,隔几天就出来抢掠一次,有时候还突然杀个回马枪,收获确实不小,尤其按着梁将军的说法,不去那些偏僻小山村,那里人少,油水不多,直接去那些有卫所的地方,虽然会遭到反击,但收获肯定丰厚,而且,不要掳人,只要牛羊财物等。

事实证明,梁将军的话没错,虽然他们先后损失了五百多人,但他们这段时间日子确实过得非常逍遥,收获远比从前多多了。今天原本想再多捞一笔,就去跟大军会合,谁想竟然遭到这样莫名其妙的惨败,那些明军太阴险了,躲在暗处放冷箭,自己带着这三百多人怎么有脸回去见梁将军!

这一刻,他羞愤交加,连拔刀自刎的心都有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差不多的时刻,无铭惊怒交加,因为不该出现在东胜卫的人偏偏出人意料的出现在他眼前。

“人家是来谢你的救命之恩的!”斯敏非常委屈地眨巴着大眼睛,那眼神,在呼延忘屈他们几个看来,比受惊的小鹿还要楚楚可怜,每个人心中都生起不忍之情,感觉无铭那样声色俱厉实在过分了。

救命之恩?无铭看看她风尘仆仆的小厮装扮和一脸憔悴的困顿模样,心说要是让你父兄知道你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看见你现在这般狼狈的模样,恐怕只会跟我算“差点要命之仇”了。想想她居然能一个人跟着商队找到这里,确实不容易——肯定有人泄露自己的行踪了,算了,早点送她到安全的地方才好。

他的脸色和缓下来,说:“这里非常危险,蒙古人说不准还会回来,你好好呆着,可不许再任性乱跑,要不我立即派人送你离开!”,

斯敏听说让她留下了,立刻笑了,可惜脸上满是尘土,达不到“笑靥如花”的效果,无铭让小高给她安置住处,自己跟呼延忘屈他们商议下一步行动。

斯敏跟着小高出来,好奇的东张西望,嘴里问这问那的,小高耐心的一一解答,张益寿老先生正好经过,凭经验,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厮是个女子,而且看眉眼,应该是个相貌不俗的女子。

小高看自家将军对这老者非常亲近,自然也对他非常恭敬,向他引见了斯敏,斯敏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也似乎挺有好感,笑着问好,张老爷子听说这个斯文貌美的女孩子竟然是无铭的朋友,立时更加慈祥了,笑眯眯的样子在小高看来总有点不怀好意。

斯敏不知道这个张老头怎么对自己那么亲切,亲切的问候自己的父母家人,给自己一大堆好吃的零嘴,还有几样挺好玩的小玩意;不过,礼尚往来还是懂的,老人家对自己这么好,那也得好好对待老人家啊!

于是,张益寿就成了斯敏口中的“张爷爷”,听他一口一个张爷爷的叫着,张益寿对薛家这位很懂礼仪的小姐越来越喜欢了,也越来越肯定慕轩准备的八字那“一撇”跟这位小姐有关,只是当他向慕轩求证时,慕轩只是神秘的一笑,没有回答。

神秘的一笑?无铭后来知道张老居然是这么理解自己当时那无奈的一笑的,只能再次无奈的一笑:“张老,我不是搞什么神秘,而是那时候实在太忙,来不及向您解释啊!”

那时无铭确实比较忙,败退的蒙古兵隔了三天卷土重来了,这一次,他们改变了战术,总数超过两千的蒙古兵分队前来,每一队只有百余人,组成方形阵型,彼此之间距离五里,一旦有事,互相支援。要想有效阻止二十多个百人队的骚扰,对于人数上处于劣势的血狼军而言,确实非常困难。

梁健为此非常得意,就算东胜卫驻扎的是血狼军,也别想对他这两千多人各个击破,血狼军一旦跟其中任何一队相遇,只要数十个数的时间,就会被四面包围;要想不被包围吞吃,就只能龟缩在那残破的城池里,眼睁睁看着我这些人驰骋抢掠。嘿嘿,就算方无铭在这里,一样让你束手无策!

这不,左边传来冲天炮尖利的声响,梁健立即率军支援,果然,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受袭的百人队那里,另外有三个百人队也赶到了,但是,没发现敌人的踪迹,被支援的百人队的百夫长莫名其妙,一再表明他们没有发射冲天炮求援,还特意拿出分到的十支冲天炮作证明,梁健心中顿时一惊,他们仿制的冲天炮跟血狼军用的在声音上没多大差别,难道又是血狼军的阴谋?

正迟疑时,右边又有冲天炮的声音传来,梁健按捺住心中的焦虑,命令前来支援的三个百人队各回原位,继续前进,自己率人前往救援,等赶到那里才知道又是虚惊一场。

就这样,一个半时辰中,梁健的百人队支援了七次,没有一次发现敌人,他们只往前推进了十五里,照这种速度,天黑时可以赶到威远卫吃晚饭——威远卫的明军要是愿意提供晚饭的话。

“一旦遇敌,必须连发三支冲天炮!”梁健命人把最新命令传达给各队,传令的人刚分头离开,左后方传来求援的冲天炮响——只有一响,梁健决定不予理睬,命令全速前进。

疾驰不到半里地,右后方也传来了一声冲天炮的声音,梁健喝令继续前进,他们往前推进了三里,从后面追上来两骑,正是派去传令的人,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其中一个左肩上还插着一支弩箭,他们说后面两个百人队被明军包围了,这时候恐怕已经全军覆灭了。

梁健气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问明军有多少人,两人都说有两百多,而且打出了血狼军的旗号——白底红狼头。

真的是血狼军!,

梁健一惊,算算,四百多血狼军出动了,留下守东胜卫的如果说也有这么多的话,那应该还有两百多人——还能突袭一个百人队,他当即命令向右边的百人队靠拢,两队合并在一起,同时派人传令各队,每三队合为一队——这样一来,血狼军再厉害也不可能围攻了。

他们的集结过程只用了不到一刻时辰,左右两头却都传来了求援的讯号——都是三声,梁健率队就近驰援左边的,赶到那里,已经有两个百人队赶到了,遇袭的百人队被弩箭射杀射伤了多一半,来袭的明军旗号鲜明,果然是血狼军,有一百多人,正策马逃跑,梁健命令追击,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些血狼军消灭掉,四百多人利箭纷纷,眼见射中了敌人,却不见他们落马,甚至敌人的战马也似乎不怕利箭,梁健当然知道血狼军身上都有软甲,但马身上什么时候也有甲胄了呢?

这一逃一追,眨眼之间就追出了五里多,前面的血狼军突然往左边一个小山包一拐,梁健他们很快也接近了,“轰轰轰——”,一连串的炸响,不少人被掀下马来,还有许多马受惊乱跑,而小山包上突然出现血狼军,箭矢如雨,惨叫声与马嘶之声此起彼伏,梁健一看中埋伏了,立即喝令撤退,仗着马术精良,有一半人逃出了。

梁健迟疑着下一步该进还是该退,从东南方向过来一队败兵,有三百多人,领头的是阿木古郎,说刚才驰援遇到了埋伏,损失了将近两百人,他问梁健接下来怎么办,梁健苦笑一声,说:“命令撤军吧!”

你要撤,人家可还不依不饶的,撤退路上不时有血狼军骚扰,等梁健回到驻扎地一查点,只有一千多人回来了,这里面还有一百多伤兵,不过在驻地,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二百多伤兵,居然是前几天阿木古郎带出去的人,他们都被血狼军俘虏了,不过血狼军没杀他们,还找人给他们包扎了伤口,当时就把他们放了,之所以到今天才回来,是因为他们全部是步行回来的,一些重伤员还靠同伴背着抬着才能回来,还好血狼军给了些食物跟水,他们不用去找吃找喝,要不可能回来得更晚。

“无命将军让我们回来传话——”一个左眼受伤的百夫长说。

“方无铭也在这里?他要你们传什么话?”梁健强压住内心的激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愤怒。

那名百夫长看看他的脸色,说:“他说,转告所有的蒙古兄弟,东胜卫从此恢复了,不管是哪个部族的兄弟,只要想过安生日子,都可以到河套来安家!谁要是想来捣乱,迎接他们的有弩箭快刀!”

“恢复东胜卫?”梁健心念电转,转眼就意识到这事的重要性了,必须赶紧回去禀报彻辰夫人,至于什么“河套安家”“弩箭快刀”,方无铭在说胡话吧?“蒙古兄弟”,哼哼,看“兄弟”到时候怎么对付你!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个眼睛受伤的百夫长独自来到了梁健的帐篷前,里面酥油灯还亮着,他犹豫了片刻,他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第二天,梁健率领余下的人匆匆离开了黑山,往草原进发的同时,他没忘记派些斥候到东胜卫废墟打探,斥候回来说,废墟四城门都已经重修了一部分,城上插着两面大旗,一面是血狼军旗,一面只有三个血红大字:东胜卫!

------------------------------------------------------------------

感谢选择收藏本书的大大们,绝不能让那个男人老死!

第三集 “生民”

“你们也是血狼军?”斯敏轻蔑地望着呼延忘屈,眼神中还流露着不满,“那为什么不帮着无铭哥哥杀敌,居然坐山观虎斗!”这些人,还算是男人吗?

呼延忘屈只是笑笑,决定不还口,无铭一开始就声明了,只是让他们帮着助助声威,绝不能参加战斗,他只是恪守双方的协定,没想到却被这个女孩子看成了胆怯,这个相貌甜美的女孩子,怎么性情会如此的——咳咳,好像自己囊中的震天雷,一触即爆啊!

看看,看看,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小的男人,连跟本小姐理论的勇气都没有,真是些脓包!斯敏愤愤的瞪一眼呼延忘屈,又扫视一下呼延虎他们,目光中满是轻蔑,口中吐出三个字:“胆小鬼!”下巴往上一翘,鼻子中再哼一声,手一背,胸一挺,眼皮往上一翻,施施然走出了院子。

呼延虎、油老鼠、飞弩跟金汤居然都只当没看见这一幕,呼延忘疑毕竟年轻气盛,在那跺着脚,冲自己兄长连使眼色,那意思:老大,你怎么不还口啊?这么个丫头片子都敢轻视咱们兄弟,太气人了!

呼延忘屈微笑着摇摇头,轻声说一句:“咱们是来干事的,不是来斗气的!”

呼延忘疑无奈的说:“咱们这样,弟兄们都憋得难受,这对老大你的威信可是不小的打击。”眼睁睁看着无命将军他们杀得痛快,都有兄弟私底下说无命将军不许他们出手,是怕他们抢了功劳,长此以往,可真不妙啊!

“咱们是来为自己的家人找出路的,不是为了朝廷的军功而来。”呼延忘屈淡淡说一句,抬头看看天,微微闭上了双眼,左狐狸连着几次传来的警告一直在他心里盘转,难道方无铭真的有什么别的意图?

呼延忘疑不说话了,望着老大,其他四人也都瞧着呼延忘屈,他们都知道,老大一旦有这种动作,那就意味着他心里有什么难题需要解决,看来,这次的难题还不小,要不,老大怎么看了小半个时辰的天,也不怕太阳底下晒得慌!

无铭从暗探那里知道黑山里的蒙古军已经退入草原,而且,已经进入六月底,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其他蒙古军想继续呆在这里捞好处可不容易,利用这段时间,可以做不少事呢。

东胜卫复卫的消息已经传给了督帅,接下来就看朝廷的态度了;同时得准备着,万一朝廷不愿恢复东胜卫,那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开始了,那样的话,事情可是多了不知道多少。不过,那才是兄弟们真正想要的。

无论如何,乐土计划绝不更变!

眼前,得跟呼延忘屈他们摊牌了。

呼延忘屈六兄弟、旭日干他们神情凝重的坐在堂中,看看刚刚赶到、坐在对面的伍镇长、封教练,还有坐在正中的张益寿跟无铭,不知道有什么事。

无铭望望呼延忘屈他们,说:“呼延兄,旭日干大哥,各位兄弟,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兄弟方无铭,在本教中又名方慕轩,”他伸手向张益寿、伍镇长、封教练三人一引,“张老乃是本教十长老之一,专管工程建设;伍先生是本教负责武器之类研制的堂主,封教练是本教专门负责血狼军训练的堂主。”

“本教?”呼延忘屈六兄弟跟旭日干都非常惊讶,呼延忘屈脱口问,“无铭是江湖中人?”只有江湖人才有什么教派门派之类的吧,旭日干想到的则是僧人们的各种教派,他好奇的看看无铭他们四人,奇怪僧人们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本教原本不是江湖教派,却被当成了魔教,如今绝不仅仅只有江湖人物。”无铭不说还好,越说呼延忘屈他们越不明白了。

无铭神色凝重,说:“此事说来话长,我先说说张长老的出身来历,你们或许就能懂了。”他看一眼张益寿,后者微微点首,无铭接着说:“张长老原名张焰心,原本不是江湖人,而是‘班门’的弟子——”,

“班门?”金汤吃惊的接口,他知道“班门”,那是一个匠户中专门负责土木工程设计建设的,据说是鲁班祖师爷的后人所创,真相不知如何,但班门中确实出了很多厉害人物,负责北京城重建的据说就有班门中人。

无铭点点头:“张长老原本是‘班门’七十六代门主的嫡传弟子,却因为遭到同门师兄弟的嫉恨,屡遭陷害,被赶出门户,后来就投入了本教。本教创建于百多年前,一开始只是像张长老这样遭受不公正待遇之人的栖息之所,名叫避世门,门下士农工商军都有,也不乏江湖中人,大家在一起彼此关照,谋求生存之道。但是,因为本门中人想法常常与世人不同,有不少被看做离经叛道,有人于是对本门心存恶感,经常找寻各种借口打击本门,甚至想置本门于死地而后快。最终,本门跟许多人变成了冤家对头,本门中聚集的江湖人不少,都是遭到原先的门派驱逐甚至追杀的人,这些门派渐渐视本门为邪魔外道,彼此争斗仇杀不断。三十年前,本门前所未有的兴盛,结果招来了大祸,有人向朝廷诬指本门为摩尼教余孽,本门遭到了朝廷围剿,许多江湖门派趁机残杀本门徒众,本门损失惨重——”

摩尼教?呼延忘屈他们都是一惊,本朝太祖皇帝据说出身明教,明教原先就是摩尼教的一支,太祖平定天下之后,将明教定为魔教,大肆残杀明教教众,明教就此覆灭了。但民间传说还有魔教余孽残存,把避世门说成是魔教,确实可以借朝廷之力毁之灭之。

“本门门主一怒之下,将避世门改为魔神教,率领残余门徒隐姓埋名,苦心经营二十多年,终于再次强盛起来。魔神教原本想在八年前再现江湖,报昔日之仇,但最终决定就此隐于民间,不再复出江湖,魔神教现在名叫‘生民’。”无铭望着呼延忘屈他们,神色庄重异常,“我今日坦诚相告,是想问问各位,你们愿意加入‘生民’吗?”

呼延忘屈望着他,还没说话,呼延虎问道:“如果我们说不愿意,你们会把我们怎样?”其他几人都瞪住了无铭,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非得问清楚不可。

无铭笑了,说:“‘生民’虽然不是什么善类,杀人放火之事一样会干,但绝不枉杀良善,乐土计划只是其中之一,你们不愿加入‘生民’,一样可以继续参与乐土计划,但务必为‘生民’保守秘密。”

张益寿神色严肃,说:“慕轩是本教教主爱徒,担任本教总执事,他说的话可以代表整个‘生民’,各位可以放心。”

呼延忘屈开口说:“既然无命将军都是‘生民’的人,那我们弟兄怎么可以置身事外呢!”

呼延忘疑看看老大,问:“老大的意思,咱们全部加入?”

飞弩跟金汤忽然呵呵笑了,齐声说:“当然!”

呼延虎看看他俩,问:“你俩早就知道这些,提前商量好的?”

飞弩跟金汤动作一致的摇头,金汤说:“看无命将军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就可知‘生民’的善恶,能够加入是我们的荣幸。”飞弩不住的点头,看来也是这个意思。

油老鼠也点着头,笑着说:“正是这个道理。”

旭日干似乎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挠着头说:“旭日干已经无路可走,跟着无命将军应该没错。”

呼延忘疑暗自一哂,心说蒙古人的头脑是不是都这么简单,不过,他也并不是不想加入“生民“,只是习惯性的提出疑问罢了。

“加入‘生民’需要什么仪式吗?”呼延忘屈对这个有些好奇,毕竟,当初想上沙婆岭的人都得有个仪式,何况现在是进入这么大背景的“生民”。

无铭摇摇头,说:“各位既然答应加入,就是‘生民’的人了,各位的情况会很快报到总坛作好登记。”

张益寿他们三人站起身来,冲呼延忘屈他们拱拱手说:“欢迎各位成为本教的兄弟!”呼延忘屈他们赶紧起身还礼,说:“不到之处还请多多指教!”,

呼延忘疑靠近无铭,悄声问:“血狼军难道全部都是你们的人?”

无铭笑了,说:“你应该说都是咱们的人。”

呼延忘疑吐吐舌头,无铭冲呼延忘屈说:“你麾下所有弟兄,由你负责说明情况,不愿留下的,可以发给安家费用,送他们离开,一切费用向伍镇长支取。”

呼延忘屈点头答应,大家就此散去。

斯敏看见他们几个从大堂里出来,呼延忘屈他们几个压低了声音说着笑着,好像有什么高兴事,但她一句也听不见,她下意识的撇撇嘴,心说: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好事!

她袅袅婷婷来到无铭面前,先冲张益寿甜甜的一笑,招呼一声:“张爷爷好!”这才招呼无铭:“无铭哥哥,你找我有事?”其实她很清楚无铭找她是说送她回天成卫的事,为此她已经躲了无铭两天了。

张益寿笑眯眯的点头答应一声,却暗自向伍镇长、封教练眨了眨眼,两人立刻明白了,这位小姐就是慕轩的意中人,两人冷眼旁观,感觉这位小姐容貌出众,应该配得上慕轩了。他们冲张益寿点点头,张益寿笑得更欢了。

无铭说:“斯敏,你收拾一下,明天我让伍先生、封大哥他们送你回去。”

斯敏当着众人的面,非常乖巧的答应一声:“好的,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无铭笑笑,说:“我还有事,得到下月初才能回去。”

这一番问答,在张益寿他们三人听来,绝对是感情深厚的小情人之间互相关切的话语嘛!三人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的想:看来年底可以喝到慕轩的喜酒了!两位教主肯定会很开心的!

斯敏说是回去收拾东西,一转身,却跑到了呼延忘屈面前,呼延忘屈正准备洗把脸去吃饭,没想到这位人前斯文有礼的薛家小姐人后居然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来,还好只是在洗脸啊,要是在——咳咳,他皱皱眉,问:“薛小姐有事吗?”

斯敏全然没有半点尴尬之色,神色机警的左右望望,问:“你想不想赚笔银子?”

呼延忘屈强忍着大笑的冲动,问:“薛小姐准备照顾在下什么生意呢?”

斯敏一本正经的说:“只要你把我藏起来,让无铭哥哥三天之内找不到我,我就给你一百两银子。”

呼延忘屈笑笑,说:“把你藏起来不是问题,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找上我了呢?”咱俩好像不对劲吧?

斯敏脸上露出狡猾又得意的神情,说:“之前我骂过你,所以无铭哥哥绝对不会到你这里来找我的。只要伍先生他们走了,我就能多呆几天了。”她脑子够用,挺会算计,话很有道理!

呼延忘屈仰起头来想了想,说:“好,不过你得付银子,我可不要宝钞!”

斯敏一脸欣喜,从腰间拿出一个鼓鼓的荷包晃晃,说:“成交!”

于是,从吃完饭开始,斯敏就失踪了,无铭到黄昏都找不到他,只得让伍镇长、封教练如期出发了。

斯敏躲在呼延忘屈的房里,呼延忘屈给她找来一个木箱,在箱子上开了一个透气孔,告诉她万一有人来就躲进去,他自己去跟弟兄们商议军情去了,一夜未归。

亥末时分,斯敏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好像有脚步声靠近,她赶紧藏进木箱,外面门“吱呀”一响,来人进来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好久都没离开,斯敏警惕了好一会儿,实在困得很,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在马车上,外面有马嘶声跟车轮滚滚声,她憋了一会,实在憋不下去了,推开箱盖一看,果然是在车厢中,车厢里床被齐全,有水囊,有两本书,还有不少零嘴,她爬出箱子,撩起车帘向外看看,外面天色还没有大亮,但可以看清马车前方骑着马的正是封大哥,她立刻明白自己被那个呼延小人出卖了,那个死混蛋,胆小鬼,下次再遇到,本小姐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还好,说好的一百两纹银一个子儿都没给,总算没有人财两空——这话可以这么说吧?,

呼延忘屈此刻可不会想到自己多了一个冤家对头,他只是为眼前所见而震惊,一大早,从西城门就进来很多人——具体多少,后来知道了,血狼军五百六十人,百姓四百五十三户七百六十七人,驾着大车,装着家当,赶着牛羊,明显是搬家。

那五百六十名血狼军也在实战期内,三百多人是蒙古人,余下的汉人居多,也有**,甚至有维族、藏族的,统领血狼军的是蒙古汉子阿尔斯楞;而那些百姓之中,居然还有数十个藏族僧侣,为首的是藏传佛教萨迦派著名大经师释迦傕单的弟子洛桑大师。

年近四十的阿尔斯楞,是兀良哈三卫中朵颜卫的首领阿尔乞曼的兄长,父亲去世时,原本应该由阿尔斯楞继任,但他没有弟弟阿尔乞曼的手腕,许多部落首领支持阿尔乞曼,阿尔斯楞不仅失去了继任资格,而且日益遭到排挤,阿尔斯楞一怒之下,率领他的部族离开了朵颜卫,在草原上流浪了将近十年,四处遭受欺凌,族人原本就不到两千,后来凋零至千余人。

他们是在去年八月底遭到鞑靼的侵扰时,为血狼军所救,阿尔斯楞犹豫了两个多月,才决定与血狼军合作。族中三百多勇士跟汉、回、维、藏的一些难民组成了血狼军,在狼山之中训练了四个月。

藏传佛教主要有宁玛派、噶当派、萨迦派、噶举派这前期四大派和后期的格鲁派,格鲁派兴起后,噶当派就并入格鲁派而不单独存在了。萨迦派中的“萨迦”意为“灰白色的土地”,因该派的主寺——萨迦寺建寺所在地呈灰白色而得名,又由于该教派寺院围墙涂有象征文殊、观音和金刚手菩萨的红、白、黑三色花条,所以又称花教。

萨迦派有血统、法统两支传承,曾经出过著名的“萨迦五祖”,其中的五祖八思巴被元世祖忽必烈封为国师、帝师,领总制院事,管理西藏地方政教事务,并且奉命创制了蒙古新文字“八思巴文”,后来西藏还建立了萨迦派政教合一的地方政权。

在元朝廷的大力支持下,萨迦派势力无比强大;但同时,萨迦派内部的矛盾日益尖锐,萨迦寺分裂成了细脱、仁钦岗、拉康、都却四个拉章,各领属民、土地。最终,萨迦派在西藏的掌权地位被噶举派的大司徒取代,萨迦势力日渐衰落。到本朝成祖时,朝廷封萨迦派的首领为大乘法王,萨迦派只保有萨迦附近一小片领地。

释迦傕单是赛多金贡寺的创建者,他先后拜四十多位上师为经师学习显密经论、大小五明论,尤其通达内明学和萨迦教法,萨迦、俄尔、昂仁、赛多金贡等寺的活佛、法王、僧官及僧众都极为崇拜他,敬称他为“班钦雍增钦莫”——意为“班钦大经师”。

洛桑大师十岁时从释迦傕单披剃出家为僧,至今已是三十年,是释迦傕单门下能证得自空他空甚深正见的高徒之一,深受僧众推崇。他原本是前往兀良哈三卫讲经,回程途中遇到了阿尔斯楞的部族,受阿尔斯楞邀请,他才来到了东胜卫。

东胜卫自然没有佛寺,洛桑大师一行暂时在东城一处民居中落脚,为了安置阿尔斯楞的族人,张益寿让一部分人先把东城的部分民居修缮了一下。

无铭陪着阿尔斯楞安置好众人,又替阿尔斯楞跟呼延忘屈他们互相引见,这一天在忙碌中过去了,晚上接到伍堂主的消息,知道斯敏乖乖的赶路没再出什么状况,这才算松了口气。

第二天,无铭去拜见洛桑大师,大师头戴红色莲花状僧冠,穿着红色袈裟,宝相庄严。一众僧侣侍立两旁,在他身后还有一名年约三十的藏袍女子侍立着。

无铭之前向阿尔斯楞请教过,阿尔斯楞告诉他萨迦派不禁娶妻,只是规定生子后不得再接近女子,所以看见有女子在场千万不要惊异。至于说萨迦派特别推重“道果”、在教义中最重要的是“道果法”什么的,无铭就不甚了了,毕竟,他对佛法没什么了解。,

无铭向大师行了一个常人礼节,口称:“俗人方无铭拜见大师!”

两边的僧侣们脸上都显露出诧异之色,有几个甚至还带着些许愤怒,应该是认为无铭这样非常无礼吧!

洛桑大师却不以为意,合十还礼,道:“施主不必拘礼,请坐下说话!”

他的汉语吐字非常清楚,旁边一个僧人端过来一把椅子,放在东首,无铭看大师趺坐在蒲团上,自己坐椅子似乎不合适,便道声谢,并不去坐椅子,而是退开三步,面对大师,席地盘膝而坐,这种炎热的天气,坐地上倒不必担心着凉闹肚子。

这一下,所有僧侣再次面露诧异之色,神情都和善了许多;洛桑大师面露微笑,微微颔首,他身后的女子也笑了,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

“施主在此地立足,不知所为何来?”洛桑大师眼神慈祥,看着无铭好一会儿,眼角闪过一抹异光,忽然合十问道。

无铭郑重的说:“无铭不自量力,想建立一方乐土,让一些百姓受益。”

“乐土百姓,可分族类吗?”洛桑大师眉眼处蕴着笑意。

“不论族类,无分贵贱,踏足乐土,一视同仁。”无铭神情肃然。

洛桑大师微微颔首,接着问:“百姓到此,施主能给予他们什么呢?”

无铭微微摇头,说:“除了一份渺茫的希望,我什么都不能给他们,他们需要什么,必须由他们自己凭双手获得。”

“施主认为自己可以成事吗?”洛桑大师微笑起来。

无铭再次摇头:“我不考虑这个问题,我只尽我所能去做,不问成败。”

洛桑大师忽然凝眉:“那施主是想舍弃信任你、对你寄予厚望的世人吗?”

无铭笑了,说:“只要他们不舍弃自己,谁也无权舍弃他们!我想,佛渡世人,世人也能自渡,修行不能全靠他人吧!”

洛桑大师忽然合十道:“施主聪慧,小僧受教了!”

无铭诧异道:“无铭愚钝,不知大师所言何意?”我只是实话实说,可不敢教导您这位高僧!

洛桑大师呵呵笑了,道:“浑金璞玉,世所罕见,既是有缘,何必他索!”他向两旁的僧侣道:“恭送施主离开!”

无铭心里奇怪,不知大师那十六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听说恭送,他连忙起身,连声说“不敢不敢”,施礼告辞。僧侣们却非常虔诚的向无铭合十行礼,把无铭恭送出门。

等僧侣们回到洛桑大师身边,有人忍不住问起大师为何对这个不懂礼佛的年轻人如此礼遇,洛桑大师微微笑着摇头道:“不可说,不必知;无须说,自然知!”之后合上双目,再不言语。

第四集 心乱

无铭回到居处,张益寿正等着他,说又一批砖石运到了,是否开始城池的进一步修缮,无铭说可以先把东西两个城门修缮好。

“慕轩,这里的事情就交给呼延忘屈跟那个蒙古小子吧,反正迟早得有他们挑大梁,你早点回高山卫,也免得薛家那个丫头担心你!”张益寿一付很知心的模样。

无铭奇道:“斯敏为什么要担心我?”

张益寿一脸心照不宣的样子,挤挤眼睛,说:“你知道的,反正你两位师父等着年底喝你的喜酒了。”

无铭又好气又好笑,说:“张老,您就不要张冠李戴了。”

张益寿故意一脸怒意,说:“我张益寿的帽子哪个姓李的敢戴?”

无铭看着他脸上瞬息浮现的促狭笑容,心中居然想起了那个山崖上的俏丽身影,思量着到年底是不是能见上一面。

吃午饭前,阿尔斯楞和旭日干突然来找无铭,神情都非常兴奋,两人异口同声,一个劲的说:“大喜事,大喜事——”

无铭看着他俩不说话,等他们稍微平静一些,才问:“什么大喜事?”

两人却不回答,阿尔斯楞反倒问他:“你跟洛桑大师说了些什么?”

无铭狐疑道:“难道我说错话了?”

阿尔斯楞跟旭日干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阿尔斯楞笑完,说:“你有没有说错话我不知道,反正洛桑大师决定留在这里不走了,他说要在这里募资建寺,保佑乐土平安。”

“真的?”无铭大喜,对于许多视神佛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信徒而言,洛桑大师这个决定对乐土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

“无命将军,”阿尔斯楞大手拍在无铭的肩头,“你就是一员福将,一定有佛祖庇佑你,才让你战无不胜,无往不利——这两个词是这么用的吧?哈哈哈哈——”旭日干也是放声大笑,他自然知道洛桑大师留在这里的意义有多大。

无铭也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他真的不太明白洛桑大师的留下跟自己究竟有多大关系。

很久以后,他了解了一些萨迦派的教义之后,才找到了答案——萨迦派的道果法认为,修习佛法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舍去“非福”,即舍弃“恶业”、不做坏事,专心于行善,来生就可以投生到三善趣之中;第二层次是断灭“我执”,即断灭对一切有形或无形的事物的执着,“我执”断灭之后,烦恼苦痛就无从生起,人才可从流转轮回的痛苦中得以解脱;第三层次便是除去“一切见”,即除去对“宇宙万物皆非实有”的片面解释和一般见解。无铭的那番话,似乎正合了萨迦派的教义。

当然,无铭所不知道的是,洛桑大师曾经对自己的亲信弟子说过一句话:“方施主来到这个世界,是佛祖的旨意!”

六月的天真是热,才只是出去走了一趟,就浑身冒汗,里面的衣服都贴在身上了,真想跳进水里洗个冷水澡,就像小时候一样,小晴看看院中那个小小的荷花池,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叹口气,拿着小包裹快步上了小姐的闺楼。

“买到了?”庄小姐从湘妃榻上坐了起来,放下左手的书卷,望着小晴手里的包裹,一脸惊喜,右手的团扇却还是轻轻地摇着。

“买到了,”小晴把包裹打开,拿出了里面那本书册,递给小姐,嘴里却不停,“这书好奇怪啊,画的人像比字还多,买的人非常的多,还好,那位诸掌柜一早就留了一些,那个伙计听说我是庄家的丫鬟,直接带我去找掌柜了,诸掌柜还说下次一有新的出来,就让伙计送来。”她一脸惊怪之色,“那个诸掌柜好像早就知道咱们庄家。”

庄小姐无暇去注意小丫鬟说的话,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那书册吸引过去了,这书册跟常见的书册一般大小,封面上就是一幅绣像,一片桃林中,三个人跪在地上,右边有五个龙飞凤舞的字:桃园三结义。,

翻开书册——其实该叫“画册”或“画本”了吧,里面画像占的书页有十之七八,余下的那点地方才是文字,讲的是坊间通行的《三国志通俗演义》中的刘关张结义的故事,画中的人物非常细致,简直是栩栩如生,文字简明扼要,这样的书册,稍微认些字的小孩子也大致能看懂了,难怪定价比一般书贵了一倍,也还是那么受欢迎。

庄小姐翻看着画本,越看越是喜欢,手中的团扇掉到地上都没发觉。等到看完最后一页,心中爽然若失,恨不得赶紧看下一册——虽然她其实早就知道整个故事,看来风行馆都不用准备出别的书了,只要把这演义出完足本就能赚上不知多少银子了。

之前风行馆为布政使衙门印制的《太原府志》,特意向府志上的太原名流后人搜罗了祖上的画像,添加在了府志中,使得不少人争相购买,这事轰动了周边地区,风行馆声名鹊起。听爹说,连晋王世子都帮着风行馆出谋划策,月初还在春风楼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晚宴,募集了数十万两银子,专设了一个赈灾组织,准备常年行善救人,听说夏布政使向朝廷奏请予以表彰呢。

月初爹接到了吴先生来的书信,信中希望爹娘能同干娘商议一下,让干娘择地避世;干娘最终答应了,前晚,娘已经接到了消息,干娘安全到达了。吴先生上次的信中,好像无意中还提到那个人带着一些军士不知所踪快两个月了,张监军正向朝廷奏请惩处,余总督很担心。那个人也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打仗还那么任性,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官场之上一样是腥风血雨,怎么能让人抓到把柄呢?你要是出了事,大同城怎么办?真是烦人!

想到这个,庄小姐看了画本的好心情顿时变成了兴味索然,她躺回湘妃榻上,闭上眼,显得非常慵懒。

小晴坐在旁边轻轻摇着扇,嘟嘟囔囔说着:“那个厉害的将军应该有消息了吧?听说那长长的墙外边不光有草原,还有一望无边的沙漠,那个沙漠很吓人的,有时候还会把人一口吞掉——”

她的表情明显是在说一种非常恐怖的野兽,如果是以前,庄小姐肯定要笑了,但现在没心情,按照爹了解的情况,别说那个人,连余总督的处境都非常凶险,一着不慎,丢官罢职可能还算轻的。那个人真的不怕死吗?真要这样遭人陷害,值得吗?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明明是在三伏夏日,却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冷,很难受,是为了那个人?她自己也不敢确定——或者说,不想确定。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干嘛要为他难受!

“沙漠里是不是真的很吓人?”晚饭后,庄家一家三口闲坐聊天,一旁侍立的小丫鬟好奇地问,神情居然有些忧郁。

“应该是吧,”庄夫人看一眼小丫头,“我也没去过,不过以前听人说,沙漠就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妖怪,别的不说,一天之中冷热变化都是极大的,用沙漠里的人的话说是‘早穿皮裘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早晨都要穿皮裘,那晚上不是更冷吗?”小晴头一回听见这么有趣的事,居然没有笑,小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了。

庄夫人这时感觉有些奇怪了,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干嘛担心这个,却还是点点头,说:“那当然,听说晚上得生火、裹得严严实实才能睡觉,要不很容易冻醒。”

“他们真可怜,睡个觉都那么难受!”小丫头叹息一声。

“谁可怜?”庄夫人瞧着这小丫头,感觉她确实有心事了,庄小姐也瞧着小丫鬟,心里暗自诧异:莫非她对那个小高真的用情极深?

小晴脸色微红,说:“打仗的那些人啊!”

庄庭夫妇俩都是一愣,他们确实没想到这个平时活泼的小丫头居然有这一份悲天悯人之心,庄庭感慨道:“你说的没错啊,沙场征战,自古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有不可怜之理!哎——”,

他想起了什么,望向自己的妻子,庄夫人忙问:“怎么啦?”

庄庭说:“虽然眼前还是炎炎夏日,但边塞冬来得早,转眼间就会是风雪大作、天寒地冻,边塞将士们的寒衣是不是该准备了?”

庄夫人诧异的道:“那些将士们的家人应该早有准备吧!”

庄庭微微摇头,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家人的。”

他这么一说,庄夫人母女俩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个人,彼此心照不宣的望望,然后都看着庄庭,庄夫人问:“你的意思是——”

庄庭接口说:“无命将军对咱们有恩,他既是无家的孤儿,想来不会有人给他准备寒衣,不如咱们准备好了差人送去,权当是报答他的大恩。”

庄小姐心里一动,感觉这样应该,却不好意思直接点首,转首望望自己的娘亲,庄夫人为丈夫的提议高兴,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好啊!不过只准备他一个人的吗?”毕竟人家手下有上千人,只给将军送套寒衣,好像说不过去吧!

庄小姐不由自主的点首赞同娘的问题,单给那个人送寒衣,好像太露骨了吧?

庄庭沉吟片刻,说:“咱们准备三百套,血狼军中应该不只方将军没有家人吧。”

庄夫人说好,庄庭道:“那就要辛苦夫人跟女儿了。”他望一眼自己的爱女,忍不住想起两个多月前吴先生说的那番话,暗自思忖:方将军跟女儿,成吗?

做女儿的总感觉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却不便说什么,庄夫人却没注意自己丈夫跟女儿有什么异样,欣然点头说:“让家里能帮上忙的抓紧赶赶,一个多月应该来得及做好了吧!”

三百套寒衣,选料,裁制,絮棉,缝纫,力争在八月前赶制完成,那得让家里的七八个丫环仆妇都抓紧动手才行。

接下来的日子,庄家上下都非常忙碌,而心灵手巧的庄小姐裁剪、絮棉、缝纫各环节都要亲自动手,又需指点他人,最为忙碌,每天晚上入睡都感觉非常累,就像练了数十趟“峨眉剑法”一般,但她居然做得容光焕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充实过。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已是七月中旬,三百套寒衣已经完成了一半,丫鬟仆妇们渐渐熟悉了流程,做起来就得心应手了。而且入秋以来,天气凉爽得多了,大家在一起边说些闲话边干活,倒也轻松。

庄小姐第一次跟丫鬟仆妇们在一起干这么久的活儿,一开始听她们说那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感觉非常不耐烦,尤其是有时候个别仆妇忍不住说几句荤话,听得她脸发烫、眉紧皱、心直跳,奇怪娘怎么还跟着她们笑,全然不以为意,但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对家里这几个看似非常粗俗的仆妇有了新的认识,或许,以前是自己太孤陋寡闻了,抑或自己的生活环境太狭窄了,也许,真的可以有另一种生活的——哪怕是像自己这样不幸的,也可以有新的生活的!

这天下午,庄小姐她们正在忙着,管家来报说秦家三小姐来了,庄小姐暂时停下针线刀剪,让把三小姐请到闺楼。

离上次见面才只半个月,秦三小姐又消瘦了许多,这一次见了庄小姐,她没有再落泪,苍白的脸上居然还显露一丝笑容,开口便说:“姐姐,我是来道别的。”

“准备走了?”庄小姐心中一震,脸上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强自一笑,上一次,她就说了,秦伯父守孝期满,在吏部亲家的关照下,已经被朝廷召回京城,进了礼部,派人回来接妻儿进京,看来秦夫人已经安置好了这里的一切,准备进京了。而这次进京,三小姐就得跟那个吏部官员的侄儿成亲了。

秦三小姐点点螓首,庄小姐幽幽一叹:“妹妹,难道就这样听从安排了?”

秦三小姐也是幽幽一叹,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姐姐,这就是我的命啊!”,

庄小姐眼眶湿润了,把她拥入自己怀中,紧紧抱着,心中暗恨:难道女子就真的只有一生任人摆布不成?

秦三小姐紧紧依在她怀中,凄然无语。

无铭辛苦奔波两个多月,回到高山卫,督帅到宣府巡视去了,张善趁机把无铭招去逼问这两个多月来的行踪,无铭只说是追击敌人,误入沙漠,迷失道路,迁延月余才得返回,在东胜卫遭遇蒙古铁骑,激战退敌。

“哦,既是如此,想必斩首不少啰?”张善冷笑,他当然知道无铭回来并没有报任何军功。

无铭只能默然,这一次杀敌远超三千,但确实没有带回一级首级,赛音山达、双泉海杀敌是为了制造恐慌与疑惧,不能斩首;榆林卫只是帮忙性质,不能去抢军功,也没那个时间;东胜卫杀敌最多,但天气炎热,为了避免尸首腐烂、瘟疫横行,所有敌尸都焚烧深埋了,敌首级自然一个也没有。

张善心情大好,这可是这个姓方的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哑口无言,他把无铭痛斥一通,将他赶回高山卫,趁着心情好,他连夜给朝廷上了弹劾方无铭的奏章。

无铭并不担心自己,他最担心的是督帅,这次回来,知道督帅的处境也越来越危险了。当初,督帅巡历宣府、大同时,向朝廷凑请依照延绥长城筑法在宣府、大同修长城,只是因为当时年成歉收才没有实行。这一次,督帅极力想促成此事,只是这项工程东起四海冶,西抵黄河,绵延一千三百多里,原有的城墩只有一百七十处,要增筑四百四十处,总计需役夫八万六千多。原本朝廷下旨今年四月开工,但年成不好,加上公私耗敝,朝中有人担心一旦动工,百姓将有怨言,朝廷将会陷入被动;另外,朝中有人认为督帅不想自己参与修筑,只想把包袱扔给边塞官员,于是非议之声越来越多,督帅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或许,自己是时候“彻底”的消失了。无铭回高山卫之前,先去左狐狸那里一趟,把沙婆岭的弟兄们给自己家人捎的东西交给他,并把呼延忘屈特意给他写的信转交。

左狐狸看完信,问:“老大说年底应该可以把大家接到东胜卫去,将军认为可以吗?”

无铭点点头,郑重的说:“可以了!无论如何,这里不是久待之处,东胜卫,必须成为咱们真正高枕无忧的家!”

左狐狸露出深思的表情,点头不语。

无铭回到高山卫,门口的守卫请他去作战策划室,无铭到那发现,所有的百户、总旗都在,个个神情都非常愤慨,一见他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声喊:“将军,督帅出事了!”

无铭一惊,问:“督帅怎么啦?”

所有人都不说话,拳头握得紧紧的,最终伍振町开口说:“京中传来消息,朝廷派来的钦差正赶往这里,皇帝撤了督帅宣府巡抚之职,改督帅为左都御史,从今以后只巡抚大同;太监韦敬进谗言说督帅假借修边墙侵耗钱财,挟私人恩怨擅易将帅,兵部侍郎阮勤等为督帅辩白,皇帝大怒,将他们痛斥一顿;督帅之前所上的恢复东胜卫的奏章,也被搁置了,朝中许多人攻击督帅,说督帅妄图放弃朝廷苦心经营的榆林卫,罔顾朝廷艰辛与安危,用心叵测。”

无铭的心一沉,一切,似乎都来得太急了!看来,督帅这一次的麻烦,是自己惹出来的,根源恐怕就在恢复东胜卫的提议上。

当年,由于蒙古人的侵扰,东胜卫又早已失守,河套地区外失其险,内无支撑,有必要找一处新的镇守之地,督帅选中了还只是一个小村庄的榆林,增卫益兵,拓城置戍,引水移民,当时也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但事实证明,督帅的眼光是正确的,如今,榆林卫人丁兴旺,垦田数万亩,足以自养,东接山西大同等边塞要镇,西连陕、甘一线,地处河套襟喉之地,已是西北边塞重镇。,

而现在,朝中那些人又依赖起了榆林卫,并以此作为反对恢复东胜卫的借口,真是可笑又可悲!

“东胜卫绝不能再次失去,从今以后,东胜卫将不再属于朝廷!”无铭声音平静,但谁都听得出来,这平静背后是绝不容许质疑的坚决。

“将军——”马腾显神情忧虑的叫了一声,其他人也都脸色忧虑,不约而同的看着伍振町,这里的几人,只有这个伍振町一向对将军心存敌意,血狼军中关于“生民”的事,好像一直都是瞒着他的,现在将军对他毫不避忌,万一这个姓伍的去告密该怎么办?

伍振町却是脸色如常,似乎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人为什么都看着自己;而无铭居然也像是忘记了这个茬,只顾着继续说:“按照当初商定的计划,提前实施!”

伍振町仍然毫不惊诧,无铭说完之后,就赶着去传讯室,将计划提前的决定分头传出,看着几只信鸽渐飞渐远,无铭心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要是她听到消息,会是怎样的心情?

七月十五,道家称为“中元节”,佛家称为“盂兰盆节”,但在老百姓心里,是谈之色变的“鬼节”,他们相信,七月初一鬼门关就开了,那些终年受苦受难禁锢在地狱的冤魂厉鬼会走出地狱,在人世间游荡,享受人间血食,所以七月是鬼月,鬼月嫁娶或搬家,都是不吉利的。

但秦纬先等不及了,第二次从京里派人来催着夫人赶紧带着家人赴京师,秦夫人只好在七月十五一大早就率领家人出发了,秦三小姐没想到走得这么急,原本还想在走之前跟庄家姐姐再见一面,现在看来,恐怕从今以后再无相见之期了,她听着车声辚辚,忍不住泪水涟涟,同车的娘跟弟弟妹妹都看着她,娘长叹一声,眼角泪光闪烁,年幼的弟弟妹妹却都有些懵懂。

“噗”的一声,右边的车窗帘被一阵风掀起,一个小小的纸团随风落在秦三小姐的脚边,她惊异的捡了起来,展开一看,眼神一下子迷茫起来,抬眼看看自己的娘跟弟弟妹妹,他们也都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

秦三小姐他们这辆马车赶车的叫吴甲,平日喜欢喝两杯,酒后感觉特别有劲,今天一早就得赶路,他也是喝了两杯,正赶着车呢,一阵疾风从身后掠来,一个黑影突然从车后窜出,只一晃,就没影了,这时天色还有些暗漆漆的,他只看出那影子好像一身黑衣有些古怪,动作又那么迅疾,使他忍不住想起今天可是七月十五,他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冷风吹过,赶紧往领子里缩缩脖子,埋下头,口中“驾”的一声吆喝,鞭子轻轻一甩,全无半点平日的精气神。

-------------------------------------------------------------------------------------------

感谢大大们的点击、收藏与推荐,你们的任何一种支持,都是无斋坚持走下去的动力!

第五集 噩耗

余子俊是在七月十九日接到朝廷派来的钦差宣的圣旨的,圣旨上的内容并没有让他惊异或者沮丧,他的脸上反倒有一丝莫名的微笑,这让张监军感到非常不理解,他左思右想的结论是:余子俊事先知道了圣旨的内容。

事实上,余子俊并没有事先知道圣旨上的内容,但为官多年的经验让他对自己的命运早就有了预感,只要宣、大一线能保持长久的安定,那他的仕途浮沉根本算不上什么,要不是为了一方百姓,他何必如此“贪恋权位”!仕宦生涯,并不是人人都那么痴迷的。

“皇帝糊涂,督帅干嘛还要让那狗钦差带去请罪的奏章?”鲍安平向吴先生低声嘀咕,说是低声,恐怕书案旁坐着看公文的余子俊能听得清清楚楚。

吴先生微微摇头,轻声说:“照现在的情形,督帅如果为自己申辩,皇上必然震怒,督帅上请罪折子,若能平息皇上之怒自然好,若不能,朝廷必然派人来勘察,那样的话,至少还能为无铭的东胜卫恢复计划争取一段时日。”

鲍安平吃了一惊,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那样一来,督帅不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吴先生轻轻摆手示意他轻声,说:“朝中那些给事、御史不断地上折子弹劾督帅,尤其是那些内侍,对督帅早就怀恨在心,即便督帅不上请罪折子,皇上也未必会不予追究。”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督帅受那些阉人的鸟气!”鲍安平恨恨的“呸”出声来,想到那个阴阳怪气的张监军就来气,怎么这些阉奴就喜欢跟好人作对啊!

吴先生点头说:“这是自然,只是,切不可再与张善起冲突,那样对督帅不利。”

鲍安平点点头,看看督帅,心想得去找无铭商量商量。

眼看着八月将近,梁健心里非常着急,自从在东胜卫铩羽而归之后,彻辰夫人不但没有什么责怪之言,反而好言安慰他;哈斯其其格对他也是百般劝慰,这才使他尽可能忘记哈斯其其格的大姐蒙根其其格和她的丈夫哈斯巴根万夫长嫉恨的言语,也努力忽略一些鞑靼老臣怀疑的目光,深思熟虑了两天,他向彻辰夫人提出了中秋前夕突袭大同府的计划,这一次,务必把方无铭跟他的血狼军全部消灭。只是,彻辰夫人似乎并不看好他的计划,考虑了两天还没给他回音,他不得不恳求哈斯其其格入夜后带他来见彻辰夫人。

“无论结果怎样,你都不要着急!”哈斯其其格非常怜惜的叮嘱自己的男人,自从上次战败归来,他可是一直郁郁寡欢的,这几天好不容易恢复了精神气,希望额吉能答应他的计划,要不,真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唉!

彻辰夫人正陪着达延汗看书,达延汗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被彻辰夫人装在皮箱中挂在战马上带同出征的巴图孟克,而是一脸深沉之色的蒙古大汗。见梁健和哈斯其其格来了,他只是微微笑着接受两人的参见,之后继续看自己的书。

彻辰夫人自然明白梁健的来意,对于他的计划,她不是没有心动,中秋之后,草原就会迎来冰雪天气,要对明廷边塞用兵,也确实只有中秋前夕了,只是,眼前的形势,确实也是相当艰难啊!

少师托郭齐一直领兵与亦思马因交战,虽然亦思马因屡屡战败,但托郭齐想要一举灭掉他却也不容易,亦思马因不除,鞑靼与明廷的周旋始终有后顾之忧;达延汗的气度日益沉稳,思虑也越来越周全,但他毕竟还没有亲政,一些老臣就难以放弃疑忌之心;还有那个科尔沁部首领乌纳,当初仗着是成吉思汗二弟哈撒儿的后裔,是觊觎汗位最积极的,他向自己求婚遭到拒绝之后,居然忍气吞声到现在,对汗廷表现得非常忠心,但心里到底怎么想,却实在不清楚啊,毕竟,科尔沁拥有十万之众,不得不防啊!,

另外,之前的丈夫满都古勒汗的正妻是癿加思兰之女,癿加思兰败亡后,她失势了,再不能号令鞑靼诸部,但还是有一些部落与她有来往,其中就有苏德、满都拉图他们;而且,蒙根其其格始终是她的亲生女儿,哈斯巴根手里也有一万人马。

还有,托郭齐上次打败亦思马因,把锡吉尔和她所生的巴布岱和卜儿孩带了回来,无论怎么说,锡吉尔始终是达延汗的亲娘,可巴布岱跟卜儿孩偏偏又是锡吉尔被亦思马因强占后生下的孩子,说起来,他俩是达延汗同母异父的弟弟,留在身边,早晚会出事端的。

上一次对明廷用兵,虽是颇有斩获,但损失也不小,尤其是梁健,许多人对他这个汉人本就不满,如果这一次再出差错,那受伤害的就不只哈斯其其格了。

“额吉,这次让哈斯其其格一起去吧!”做女儿的轻轻挽住母亲的胳膊,微微扭动着小腰肢,似乎是贪玩的小女孩在向大人要一件心爱的玩具一般,其实她非常注意分寸,额吉在外征战多年,论心性,论手段,绝不是寻常父母可比,自己要求上战场历练,她绝不会不让的。

果然,彻辰夫人只是微微一笑,说:“上阵杀敌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听这口气,哈斯其其格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了,她以不屑的口吻说:“草原儿女,岂是那些无用的汉人可比的!”说这话时,却也不忘向梁健投过安慰的一望,那意思,似乎是说:“你现在已经不是汉人了!”

彻辰夫人哪有不明白女儿心思的,嘴角微微上扬,说:“那血狼军可也是无用的汉人吗?”

梁健眼眸中厉芒一闪,却居然没有做声,反倒把头低了下去。

哈斯其其格红唇一撅,说:“草原儿女,怕什么虎豹豺狼!”说这话时,心里却不由自主闪过那个无命将军的面容,平心而论,那个汉人真的很像草原儿女,对敌英勇无惧,有时又大度宽容。

“呵呵呵——”彻辰夫人爽朗的大笑起来,那边看书的达延汗都忍不住从书上抬起头来,微笑着看一眼这边,眼神中满是欣赏之意。

“健儿,我还是给你一万人马,仍然由阿木古郎做你的副将,哈斯其其格也去,这一次,一定要满载而归!”彻辰夫人声音中满含着期待,又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梁健大喜,跪倒在地,道:“孩儿多谢额吉,请大汗和夫人放心,末将定不负使命!”哈斯其其格也随着夫郎跪倒,口称:“谢谢大汗和额吉!”

彻辰夫人将两人拉起来,说:“一切小心行事!”

梁健和哈斯其其格点头称是,达延汗起身走了过来,将腰间的弯刀解下,递给梁健,说:“梁将军,愿你这一次能大显我草原儿女的英雄本色!”

梁健接过刀来,非常恭敬的道:“是,大汗!多谢大汗赐刀,末将定然奏凯而回!”这一刻,他感觉眼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胸前的达延汗真的非常有大汗的气度与威仪,让他第一次生出敬畏之心。

离开大汗金帐,梁健仰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哈斯其其格轻轻扶着他的臂膀,没有说话,梁健忽然转头望着她,眼眸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他伸手轻轻按在她的纤手之上,说:“娘子,谢谢你!”

娘子,他叫我娘子!哈斯其其格眼眸中闪过惊喜之色,她当然知道,“娘子”是那些汉人叫自己的女人时用的称呼,自己的夫郎这是第一次这么叫自己,那是不是意味着夫郎他已经把自己当做他真正的妻子了?

两人就在夜空下含情脉脉的互相凝视着,浑然忘记了夜风带来的阵阵寒意。

这一夜,梁健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蒙古妻子的腰肢是那么的柔韧动人,她那两条修长的玉腿是那么的有力,缠得人魂都快没了;而哈斯其其格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汉人男人是这么的孔武有力,弄得自己差一点就没命了,那种酥软得像一摊烂泥的滋味,真的销魂噬骨啊!,

这一夜,比两人当初的洞房之夜可强了不只十倍啊!

八月初九,大同城再次迎来了朝廷的钦差,这一次,圣旨居然是专为无铭而下,说他“骄横跋扈,目无尊上,罔顾军令,擅离职守”,要将他“即刻褫职,押解京师”。

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居然让朝廷如此兴师动众,这太不合规矩了,也实在是史无前例啊!

无铭随即被钦差带来的锦衣卫拘禁在总督府中,人家对他还算客气,只是把他软禁在一间房中,无铭身上没有任何束缚。

高山卫全军接到消息,立刻炸了营,许多人当即整装上马,说要上督帅府把将军救回来,余子俊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委派总兵官蒋琬与吴先生来了高山卫,好一番劝解,全军才算暂时安定下来。

吴先生还带来了新的任命,由伍振町暂任血狼军千户。听到这个任命,血狼军又差点炸了,之前将军出生入死那么久,军功显赫,却始终只是个副千户,而现在,这个伍振町只不过投军一年多,一下子就取将军而代之,实在太不公平了!

不过,吴先生只说了一句话,全军就又默然了:“伍百户统率血狼军,是无命将军亲口要求的。”

安抚完血狼军,蒋琬跟吴先生回城去了,他们前脚刚走,斯敏后脚就来到了,见了每个人都问:“我无铭哥哥呢?无铭哥哥出什么事了?快说啊!”

大张把她请进屋坐下,把大致情形说了一下,末了说:“薛小姐,不用为将军担心,毕竟,将军身在督帅府中,没有人能对他怎么样!”

斯敏稍稍放心了,暗自想:要是无铭哥哥有事,就让大张他们救了他到东胜卫去。

“张监军,为什么不把那个姓方的关押在监军府中,那样不就能替您出气了?”护送钦差前来宣旨的锦衣卫百户付化清对张善谄媚地道,他是太原府付同知的堂弟,受堂兄嘱托,一向对这些公公们礼敬有加,平常难得有这样效劳的机会,这一次有机会却白白放过了,很是可惜!

张善脸上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说:“付百户,别急躁,姓方的留在余子俊那里,肯定没错。”

付化清露出不解的神情,张善背后的智囊奚罗仁神秘的一笑,悠悠开口说:“方无铭拘囚在总督府,如果出了意外,就是余子俊的责任;如果不出意外,等方无铭遭到惩处之后,血狼军上下对坐视不救的余子俊就不会再奉若神明,其他卫所对他的寡恩无情自然会觉得齿冷,届时,余子俊在这里就难以立足,恐怕只有灰溜溜走人一途了。”

“嘿嘿嘿——嘿嘿——”张善不管付百户有没有想明白,自顾自得意地笑上了,付化清忙也跟着“呵呵”笑了,奚罗仁却非常矜持的闭上了嘴,只是在眼中闪动着得意的光芒,要是余子俊真能被挤走,那自己在监军面前就是大功臣了,到时候,谋个一官半职应该不成问题了吧!哈哈——哈哈哈——

无铭在房中呆着,身上所有可以当武器的物件都由他自己主动交出去了,连血狼军常年穿着的软甲都脱了,他一身轻松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居然没过片刻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外面已经暗了,有人敲门,喊:“将军,吃晚饭了。”

他起来走到门后,门从外面被推开了,送晚饭的居然是总督府的老管家余丰,两个在门口守着的锦衣卫接过他手中的托盘,没让他进门,无铭只能说声:“有劳老爷子了!”这余管家年过六十了,一向把无铭他们当成自己的子侄看待。

老管家笑着点点头,却无视那两个锦衣卫的存在,径自离开。

无铭从锦衣卫手中接过托盘,不忘微笑着说声:“辛苦两位了!”两个锦衣卫面无表情,把门再次拉上了。

无铭在桌旁坐下,看托盘里除了两菜一汤一盘包子,居然还有一小壶酒,他把酒壶拿过来凑到鼻前闻闻,笑笑,把酒壶放到一边,拿起筷子,抓过包子,开始吃了起来。,

这顿晚饭他吃得很慢,直到老管家带人送来洗澡水,他才吃完,门口守着的换了两人,他们仍然不让老管家他们进门,亲自动手把托盘拿出来,把洗澡水送进来,无铭洗好之后,洗澡水也是他俩倒的,无铭还从没被人这样伺候过,尤其伺候他的居然是两个大男人、锦衣卫高手,这让他实在非常“受宠若惊”。

他早早的睡下了,说实话,之前他还真没有这样早就上床睡觉过。

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是这样悠闲地度过的,他得到的消息是,后天午后,钦差一行将动身返京,他也将被押回京师。

他就安心等着那一刻了。

所有的寒衣终于都做好了,庄庭立即让管家庄勤雇来三辆大车,装车起运,前往大同,他让庄勤带了两人押车,还给吴先生写了封书信。庄勤找的是顺风骡马行的骡车,对方听说是给血狼军送的寒衣,不仅收费打了七折,还答应立即起程,尽快把寒衣送到。

庄家上上下下十多人都在门口给庄管家送行,丫鬟仆妇们都挺激动——一个多月来的辛苦劳作总算结束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怎么会不激动呢!

庄小姐心里也相当兴奋,尤其想到那个人的寒衣是自己亲手缝制的,自己还特意在衣角处绣了一个“方”字,不知道那个人穿寒衣的时候会不会注意到。不过,她随即就又有些惆怅,就算那个人注意到了,会想到是自己绣上去的吗?即便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等待中的日子似乎过得非常慢,还好风行馆又出了本《三英战吕布》,让她暂时有了些慰藉。

这几天,小晴的日子也非常难挨,她爹月初突然来见庄庭,说等到了年底,就把小晴接回去,家里正张罗着给她找婆家呢。

日子可不管这主婢俩是什么心情,照常日出日落,转眼间,八月十五到了。

黄昏时分,庄家上下忙碌得很,庄庭说大家这一个多月来辛苦了,特意摆下酒宴,犒劳合家上下,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白天云淡风轻,今年这个中秋夜的月色应该会非常皎洁的。果然,酉正刚过,月儿就出现在东南方的天空上,大如初升的旭日,颜色橙黄如桔;后渐高渐小,颜色转为银白。皎洁的月光洒遍院中每个角落,花影摇曳,树影斑驳,景致动人。

庄家上下除留了两人守着门户外,其他人都随着主人一家三口在院中赏月。

庄庭坐在石桌旁,端着酒杯,望着另外几张石桌上喝得兴高采烈的下人们,兴致也来了,转头对爱女说:“良辰美景当前,不如弹奏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庄小姐本在望着皎洁的月儿出神,听爹这么说,答应一声,让小晴回楼取琴,小晴居然也有些恍惚,听小姐说了两遍,她才小跑着去了。很快,琴捧来了,庄小姐净净手,坐到琴案前,另有丫鬟焚上一炉清香。

仆婢们见小姐要弹琴,也都停下杯筷,凝神静听。

庄小姐略略调了调弦,铮铮瑽瑽的琴音就在整个院中流动,她弹的是首古曲,名为《拜月》,与今夜情景正好相衬,即便是不懂音律之人,也觉得满目皎皎月色,一院枝摇花颤,叮咚琴音盈耳,宛转悠扬入心,加上秋风徐徐,遍体轻爽,真让人心神俱醉,不知此身在何处。

等到琴音消逝很久,大家才回过神来,一时彩声四起。

庄庭击案赞道:“好,好,你的琴艺大有长进啊!”他转头又望一眼妻子,见她正望着爱女微笑,更是胸怀大畅,脱口道:“妻贤女孝,夫复何求!”庄夫人听他说话有些狂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便说什么,只好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而庄小姐听到这句话,神色有些黯然。

庄庭正自高兴,加上有了几分醉意,丝毫不在意妻子的眼神,更没有留意爱女的神情,自斟自酌了一杯,起身走到爱女身边,说:“让爹也抚上一曲,多时未弹,手都要生疏了。”,

庄小姐起身坐到娘的身边,却见爹净了手,坐在案前,听他按宫引商,弹的是曲《乐游原》,她的思绪随着琴音翩然轻舞于月光之下,悠然徜徉于清风之中,似神游四方,却又不知当归何处。

这一夜,曲终人散已是亥末时分,圆月高挂南天,月色倾泻如银,月边只有三颗星星成一线,似伴着始终孤寂的满月。

小晴随着小姐回到闺房,忙着铺床展被,服侍小姐就寝,却见小姐倚在梳妆台前,怔怔出神,她小脑瓜歪了一会儿,给小姐端来香茗,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今儿都中秋了,庄管家应该到大同了吧,说不定,明后天就该回来了。”

庄小姐望一眼她,神情似乎舒展了些,闲坐片刻,就上床就寝了。

窗外虫声唧唧,凉意渐渐透进纱窗来了。

八月十七那夜,月儿居然还是很圆,有人甚至感觉比中秋夜的还要圆,还要美。庄庭喝了两杯酒,独自在院中坐了一会儿,忽然念叨起了庄管家,算算日子,他也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今年冬天,那些无家的将士应该比往年暖和些吧!

人呀真的经不起念叨,庄庭去书房刚坐下,下人匆忙跑来,说庄管家回来了,他一喜,刚说了声:“哦,这么快就回来啦!”就听见外面一个声音凄凄惨惨的叫着:“老爷,出事啦!老爷,出事啦!”声音越来越近,庄庭诧异的站起身来,就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冲进房来,一见他,扑通跌坐在地,声嘶力竭嚷道:“老爷——”

庄庭一看,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还是那个一向沉稳干练的庄管家么?只见他帽带松了,帽子歪着,满头满脸满尘土,左脚的鞋子趿拉着,脚后跟都在外面露着,加上满脸惊惶之色,怎么看,都像是刚从虎狼窝里跑出来,难道遇到野兽或者遭到盗匪抢掠了?

“老爷,老爷,小人该…该死,有负重……重托,”庄勤声音带着哭腔,“小人去——去晚了,无命将军,无命将军——”

庄庭心里没来由的一紧,疾步来到书桌前,急道:“无命将军怎么啦?”

庄勤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咽喉颤动,极力发出声音:“无命将军——无命将军战死了!”

------------------------------------------------------------------

看过无斋《讨个老婆真不易》的大大们肯定知道,无斋一向脑子慢、手也笨,如今写这历史类的,查资料占用了很多时间,加上情节的前后照应等等,无斋只能把所能用的时间都花在书上,其他方面来不及顾及,外加基本属于电脑白痴,不少方面不知道怎么操作,比如今天发现自己的书有了封面,却不知道该向哪位大大道谢,只能在这里一并谢过了,实在不好意思!

多谢大大为无斋设计的封面,多谢各位大大的点击与收藏,多谢书友sian1985等的留言鼓励!

无斋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原谅无斋这个电脑白痴!

第六集 涅盘

庄庭只觉脑袋中“嗡”的一声,身形往后一退,倚在了书桌上才算没摔着,他往前一俯身,伸手一把抓住庄管家的左肩,一字一顿问:“你说什么?方无铭将军战死了?”他惟恐自己听错了,庄管家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啊——”一声惊呼从门口传来,庄庭转头一看,却见爱女跟小晴站在门口,发出惊呼声的是小晴,而爱女一手扶着门框,脸色惨白,比外面的月光还要白,竟没有半点血色。

庄庭心头一时空落落的,竟忘了让庄管家起来,失魂落魄的走到书桌后,颓然坐下。对那位少年将军,他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他少年苦读时,也曾有书剑报国之心,后入仕途,官至礼部员外郎,原有的一腔热血在遇到妻子之后更加赤诚,只是官场黑暗,他被迫隐退,自见到无命将军之后,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年少时誓死报国的影子,很是畅快。如今乍闻噩耗,怎不痛心!大明少了一员守边安境的猛将,他庄庭也失去了一个值得深交的忘年挚友,而爱女,也失去了一次——唉,难道真的是天意弄人?

小晴脸色忽阴忽晴,眼神也有些呆滞,庄小姐反是最先缓过神来的,走进来扶着庄管家起来,让他坐在椅上,还倒了杯水给他,庄管家完全忘了礼仪,大口喝着,庄小姐一连给他倒了三杯,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喘了几口大气,才细细说起这次大同之行的所见所闻。

八月十三日凌晨,大同府高山卫遭到不明队伍的攻击,来犯的足有两千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过哨卡的,高山卫的百姓还在睡梦之中,血狼军头一次被人围着驻地攻击,既要保护百姓,又要抵挡两倍于自己的敌人,而且为了避免误伤百姓,有些威力挺大的武器就不能用,结果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败绩——虽然仗着地形杀敌超过三百,但高山卫百余名百姓被掳,另有数十百姓伤亡,血狼军上下怒火熊熊,伍振町留下一半人,自己率另一半人上马追击。

那支队伍带着掳到的百姓居然并不急于逃走,而是直奔大同府城东门外,那里突然冒出了另外一支人马,也有两千多人,两支人马合在一处,把百余名百姓押在阵前,向城中喊话:“立即让无命将军出城来交换人质!”他们的汉语非常生硬,显然多为异族人。

城中早就戒备森严,余子俊亲自上城楼督战,张善、蒋琬等都跟着,连钦差都跟着他们。听到城外的喊话,张善的第一个反应是:“那些是方无铭的死党,想用人质救他!”

余子俊摇头斥道:“荒唐!”

张善脸色一变,却没再说什么,转过头去,嘴角显露一丝阴冷,暗自向紧跟在身边的付化清嘀咕了几句,付化清跑到钦差面前低语两句,钦差点了点头,付化清下城而去。

“方无铭,赶紧出城来,别让人质替你死!”城外敌人再次喊话,紧跟着督帅的鲍安平听了脸色一变,城外的敌军应该是鞑靼人,他们一向跟着边塞百姓对无铭只称“无命将军”,这种提名道姓的叫法还是第一次听到,看情形,敌军中有无铭的熟人!

熟人?除了梁健那厮还有谁!万一让张善他们发现梁健还活着,并且替鞑子卖命,那梁老夫人就危险了,梁家的忠诚名声更会遭到致命的打击,而为了维护梁家不惜欺骗朝廷的无铭怎么办?上书为梁家开脱的督帅该怎么办?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方无铭,滚出来!”“方无铭,滚出来!”城外的敌军显然失去了耐心,鼓噪声挟着箭矢射向城头,城上守军却不敢还击,敌军阵前那些可是自家的乡亲父老。

伍振町率军来到了敌军阵后,血狼军士们提出立即攻击敌军,伍振町沉声道:“敌军势大,况且有人质在手,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有人冷笑着说:“伍千户不会是贪生怕死吧?”许多人闻言都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伍振町。,

伍振町霍然转头,望着身后群情愤愤的下属,面无表情的说:“如果是将军在这里,他会罔顾乡亲们的安危跟弟兄们的生死吗?”

所有人的脸色都肃然了,大家不再言语。

“张磬,你率领一至四十队至敌军左后翼,听到攻击信号再行动!”伍振町当即下令,张磬就是大张,他为人沉稳,且一向深孚众望,让他领军,才不会有人反对。

大张立即领命率众离开,伍振町一边派出四个小队打探敌军有无后援,一边密切关注城内外的情况。

“方无铭,十声之后,屠杀人质!”随着喊话,敌军的鼓噪声停了下来,也不再向城上射箭,城上城下一时都沉寂下来,只有带着寒气的秋风伴着森冷的杀意呼呼掠过城头。

所有人质都抬头望着城上,每个人眼中都充满了对生的渴望,掩饰了本来面目的梁健在马上端坐着,看着阵前这百余名人质,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一种莫名的恨意掩盖了,他暗自冷哼:方无铭,今天你要是敢现身,就让你做插满箭矢的刺猬;你要做缩头乌龟,那从今以后就只能做人见人恨的过街老鼠了!哼哼——哈哈——

他的心里掠过阵阵快意,而城上张善的心里,居然有着同样的快意:方无铭,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个见死不救的懦夫,看还有谁敢维护你!

他自然知道,方无铭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他刚才对付化清说的是:“立即上总督府看着方无铭,一旦他有异动,当场格杀!”他相信,一个沙场上的武夫,是不可能从十余名锦衣卫高手中脱身的!

他嘴角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就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方无铭在此,你把他们放了!”

这声音如同一个炸雷,立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了同一个目标上,目标——方无铭——在城下左侧护城河外,他一身布衣,除了手中握着的那把血狼军战刀外,他浑身上下再没有第二件血狼军士们的必需装备,他就那样端坐在战马“伶仃”的背上,神态悠闲,似乎是骑马出城来踏青的,谁也看不出他刚刚从十多个锦衣卫高手的围攻中脱身,差一点就成了暗器的活靶子。

“将军!”血狼军士们不由自主的惊呼,将军这样全无装备,敌军要是乱箭齐发,将军就成了箭靶子了,哪里还能活命!

“将军危险,马上攻击!”小高向伍振町低喝一声,眼神非常可怖,其他人也都瞪着伍振町,伍振町当然明白小高跟其他人对无命将军的感情,却不得不冷声道:“一切看将军行事!”

小高这一次注意到了伍振町对将军的称呼,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最终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将军那里,其他人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也都看着将军那边,个个握紧了手中的战刀。

梁健看见方无铭出现,心中狂喜,他在马上暗暗一挥手,他左边的阿木古郎立即用蒙语大喝一声:“放人!”

百余名人质后的鞑靼骑士齐齐一挥弯刀,居然分毫不差的将束缚人质的绳索划断,人质们都不敢相信这些凶神恶煞般的敌人会守信,大多愣在那不动,少数人跑出了两步又停下,惊恐的向后看着。

“快走!”马上的鞑靼骑士虚空挥刀,人质们这才醒过神来,开步逃命,这一百多男女老少在两军阵这样一跑开,或先或后,或哭或叫,城上的守军立刻紧张起来,毫不犹豫地将弩箭对准了城下的敌军——这些乡亲正跑向城门,但护城河上的吊桥高悬,他们根本没法进城,如果这时候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敌军趁机攻城,大同城可就危险了;但不开城,这些乡亲可就危险了,而且,无命将军也在城外啊!

“你们言而有信,方无铭万分感谢!”无铭快马插入乡亲们与敌军之间,明知对方不怀好意,却还是故意没话找话拖延时间,这个时候,敌军如果放箭,那自己跟乡亲们都难以幸免。,

而事实上,梁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等不及让阿木古郎下令,自己重重的一挥手,嘶声吼道:“放箭!”他喊的是汉语,好多鞑靼骑士听不懂,但听懂的立即跟着用蒙语大吼:“放箭!”

顿时,鞑靼军前列的数百具弓弩齐齐对准了无铭,双方的距离只有不到三百步,眼看着无铭就要成为箭靶子了,余子俊的一颗心都到嗓子眼那了,赶紧下令:“开城迎敌!”

“不能开城!”张善急道,一旦开了城门,敌军趁机进城,就算大同城无恙,自己这个监军也难免失职之嫌,可不能陪着这个余子俊胡闹。

“你——”余子俊冲他圆睁二目,正要喝斥,却听身后有人低声说道:“各位保重,无铭拜别!”

“什么?”余子俊一愣,回头望向说话的人,却是自己的侍卫统领鲍安平,只见他向城下一指,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城下阵前的无命将军正挥舞着胳膊,许多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鲍安平看得懂,所有血狼军士都看得懂,那是他打出的血狼军暗语:“我死不足惜,保住血狼军!”

随即,就见无铭拔出战刀,两腿一磕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像箭矢一般直奔敌军而去,就在同一时刻,鞑靼军的弓弩齐射,数百枝箭矢挟着尖利啸声——犹如一片嗡嗡响着的蝗虫——向无铭射来。

“死”是预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完全不是事先所设计的那样,死神,真的是无处不在的!

“无铭——”城上的余子俊看得肝胆俱裂——

“将军——”城下的血狼军惊得魂魄出窍——

“咿呀——”鞑靼军前锋数百人一片惊异之声,这个无命将军果然非同凡响,居然仗着马快刀利,左挡右磕,竟然在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数百枝箭矢下安然无恙,难道他真的如边民所说,是狄青将军下凡,有神灵护佑?

而无铭正是趁着对方愣神、没有再发箭矢的机会催马猛冲,转眼之间,他就到了敌阵之中,战刀高举,狠狠劈下,惨叫声顿时响起,但越来越多的敌军把他层层包围起来,梁健眼中掩饰不住的杀机盈然,咬牙切齿的喃喃着:“杀,杀,杀——”

“杀啊,杀——”右方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一支骑兵在飞扬的尘土中越来越近,当先的骑士大喊着,“无铭兄弟,撑着点——”听声音,竟然是阳和卫千户周忠周将军。

梁健右手一挥,阿木古郎亲自率领右翼的一千多人迎了上去,双方立时绞杀在一起。

“放信号,攻击!”伍振町立刻下令,信号兵发信号时,伍振町已经催马杀向敌军右后翼,血狼军士紧随其后,敌军后翼立刻有人催马迎了上来,双方人喊马嘶杀做一团时,左后翼也传来了喊杀声——

趁着城下杀做一团的时机,余子俊下令开城放吊桥,把那些乡人救进城来,随后让总兵官蒋琬率千人出城杀敌。

梁健眼看自己这四千多人要陷入包围,果断的下令撤退,阿木古郎跟左、右后翼的人马听到号角声,立即逼开对手,全力后撤,只有围着无铭的三百余人对撤军的号角充耳不闻,虽然他们已经在无铭刀下损失了将近五十名勇士,却毫不在意,只顾前仆后继的向无铭进攻,再进攻——

无铭看着周围这么多人脸上悍不畏死的表情,心中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但不断砍来的弯刀让他没有时间想想原由,他毕竟不是神,身上没有软甲保护,左后肩、右后腰都已经挨了两下,挥刀、躲避时明显感觉有些吃力了,再这么下去,肯定要被这些蒙古人给报销了——

“啊——”右侧一个蒙古兵中了他的一刀,忽然张开双臂,完全不设防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向他扑了过来,无铭想催马避开,但前后都是敌人,只得左拳一拳击出,竟将对方庞大的身躯击飞出去,还将另一名蒙古兵撞下了战马,周围那些蒙古兵都吓了一大跳——这个无命将军的力气实在是太惊人了,而且,他的刀简直就像是鬼魅,招数简单却凌厉万分,一刀出手,非死即伤,居然没有任何人可以躲开。,

这个人,是人吗?

“走!”不知是谁用蒙语喊了一声,在无铭外围的百余人齐齐一勒战马,掉头就走,余下数十骑还是紧紧围着他厮杀,无铭奋力砍倒了五骑,其他人忽然齐齐停住动作,齐声高喊了一句蒙语,无铭一怔,耳边就听远远传来一片惊呼声跟弓弦震动的嗡嗡声,他猛然抬头,看见一片小小的乌云向自己顶上盖来——竟然是数百枝箭矢!

他们要跟我同归于尽!这是无铭在左腹、右肋、右肩井中箭剧痛时猛然想到的,那是他清醒时最后一个念头;

小高!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小高飞身向自己扑来的情景,之后,就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强烈的痛楚阵阵袭来……

梁健与阿木古郎率军杀出大同府,与哈斯其其格率领的五千余援兵会和时,他们所带的四千余人只剩下一半人马——血狼军追得实在太紧了,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嘛!

但是梁健还是非常兴奋,方无铭这个心腹大患终于除掉了,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所有的损失都是值得的。扫除了方无铭,大同以后就只有一半的防御力了,鞑靼铁骑来去的自由可就多多了。

不过,眼下还是上榆林一带大捞一笔吧,这里的守军沉浸在方无铭战死的悲痛中,作战必然拼死,自己实在犯不上跟他们一般见识。

还有,那个自称全昌的汉子确实很有利用价值,这一次要不是他说出鸡窝沟那里有一条小路直通谷前堡,要对高山卫实施突袭还真不可能;而且,他提供的那户人家还真是帮了大忙,要不是他们,还真不知道方无铭一直在大同城里躲着。

——就在无命将军的死讯传遍大同城内外的时候,南城外张老实一家五口莫名其妙的都上吊自杀了,有人说是恶鬼作祟,有人说是被人逼债,而真正的缘由,从此成了一个不解的谜团。

哈斯其其格看着自己的夫郎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也觉得异常开心,尤其明显还想到了些别的,一时间媚眼如丝,眼角翘得都快要飞上天去了。

整个大同城和周边的卫所都陷入了悲痛之中,无耻的鞑子,竟然用百来个人的性命换走了无命将军,乱箭齐发还不够,竟然还用火箭,烧得那些尸体面目全非,无命将军的遗体也无法辨认,令人痛恨交加。

庄管家他们到大同时,正逢大同军民为无命将军出殡,送殡的队伍绵延数里,庄管家闻讯大惊失色,匆忙把寒衣跟书信送到总督府吴先生处,就告辞离开,他让两个家丁坐车慢行,自己坐了辆车快马加鞭赶回来报讯。

庄庭心中反反复复掠过几句唐人诗句:“夜战桑干北,秦兵半不归。朝来有乡信,犹自寄寒衣。”

他的心中,满是无法言喻的悲痛与感慨。

庄小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闺房中的,只觉得昏昏沉沉,似在迷雾中一般,恍惚中听到风声凄凄,细听却是虫声切切;时而恍惚看到一处熊熊烈火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时而又似见到那个人浑身浴血,连座下的“伶仃”都是通体血红,惊得她霍然睁眼坐起身来,随后眸子就那样顶黑顶大的愣着,目光茫然,什么都不在其中;有时又隐约听到窃窃私语之声:“天煞星,她是天煞星!不,是扫帚星,扫帚星!一世克夫,一辈子守活寡!嘻嘻——哈哈——嘿嘿——”

庄庭夫妇俩看爱女连着几天都是昏昏沉沉的,请了五位有名的大夫,都说是偶染风寒,也都开了药方,可药灌下去就是不见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的消瘦下去,衬得双眸更大更无神了。

庄小姐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床上躺了多久,恍惚中,听到了铮铮瑽瑽的琴声,琴声时而如巍巍高山,峻拔险峭;时而似潺潺小溪,宛转活泼——这正是自己不知弹奏过多少次的《高山》《流水》。她强自睁开眼眸,看见墙边的琴案前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颤声唤道:“爹——”,

庄庭似乎没有听见,十指勾抹挑按,完全沉浸在这名动千古的乐曲中,琴声中,他想起自己多年前赴京应试前的那个夜晚,娘给自己做新装,自己还说不需要那么多,等回来再让娘做,可谁料那一别之后,母子竟成永诀;想起自己的同榜挚友林漱石,因为上书弹劾汪直而被安上“欺君”罪名,被西厂厂卫活活杖死在狱中;想起与梁将军订交结盟,谈论时政,指摘奸邪,彻夜不眠,何等得畅快;更想起这位盟兄战死疆场的那年冬天,太原的雪下得特别猛烈,似乎要将这天地都遮盖起来。人世四十二载,忆起前尘旧事却恍若隔世,多少赏心乐事、凌云壮志乃至亲朋至交,转眼都成了隔日烟云,唉——

两行清泪悄然自庄庭的脸上滑落,当最后一个音符悄然远逝时,他自言自语道:“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得知音,二者相交,只是亘古一瞬,但知音一曲却成为永恒。世间不如意之事常十之八九,未必人人都能天长地久,但只要拥有过,哪怕是短短一瞬,也足慰平生了。”

这番话,庄小姐当年跟着爹学《高山》《流水》曲时就听他说过,当时她懵懂无知,不明所以,如今再次听来,只觉万般滋味在心头,抑制了几天的痛楚这一刻终于不再掩饰,如滔滔洪流,一泻千里……

庄庭静静地坐着,依旧没有回头,内心却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从这天起,庄小姐的精神一日好似一日。这一天早晨,小晴吃惊的发现书案上多了一幅画,画上是个少年将军,青袍黑马,佩刀横枪,非常威武,但却没有画上眉眼,煞是奇怪!

那天,庄小姐房中的琴声响了很久,铮铮瑽瑽,反反复复,奏的都是《高山》《流水》。

小晴的精神却始终很差,那位吴先生派人送来书信,特意为寒衣之事向老爷道谢,并且说起了那个厉害将军的事,信中还提到了小高,说他为了救将军,以身挡箭,不幸也在烈火中捐躯了。

小晴躲到没人的角落痛哭了一场,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

继续感激各位大大的点击、收藏与推荐中……

第七集 做人的权利

这段时间,东胜卫的人气越来越旺了,来自太原府和西安府的两支人马在这里修建了砖瓦窑、冶铁所,而矿石是由黑山之中运来,修城垒屋,打制农具,锻造兵刃,一切做得异常快捷;开始有人上城外垦田、放牧,还有一些游民、牧民因为听到洛桑大师常驻这里而前来投奔,不到一个月,东胜卫已经聚集了各类人等近五千。照这样发展下去,东胜卫恢复指日可待。

可就在这时,呼延忘屈、阿尔斯楞他们得知了无铭战死的消息,整个东胜卫都震动了,阿尔斯楞当即要率军前往为无铭报仇,呼延忘屈却说“不用去了”,阿尔斯楞一瞪眼,嚷道:“你什么意思?你跟无铭是不是兄弟?”

呼延忘屈点点头,说:“是!”

阿尔斯楞脸色异常狰狞,说:“是兄弟却不想为他报仇?”

呼延忘屈笑了,笑容也非常阴森:“正因为想为他报仇,所以不用去那里。”

阿尔斯楞愣了,喃喃道:“什么意思?”

呼延忘屈脸色肃然,说:“害死无铭的是鞑靼人,那个梁健也在其中,他既然把无铭这个心腹大患除掉了,必然不会在那里久待,下一步,只会往这边移动,他们还有近八千人马,要大捞一笔还是有资本的。所以,咱们只要到到黑山之中去等着。”

再凶猛的野兽,在它认为危险已经过去时也会松懈的,狩猎者只要设好陷阱等着就行。

阿尔斯楞看看他,愣愣的,又看看旭日干、呼延虎他们,见他们都点头,就咧着大嘴说:“那好,这次一切都听你指挥。”

……

梁健非常恼火,也非常狼狈,将近八千人马,居然被八百人打得一败涂地,敌人真是狡猾,在山谷之中设下埋伏,陷阱滚石、弓弩火器、地雷震天雷,无所不用其极,自己才会白白折损了近一半的人马,此仇不报非君子,东胜卫,好好等着,我梁健必定会回来一雪耻辱的!

一路之上,哈斯其其格竭力安慰自己的男人,说单凭除去无命将军这一件功劳,就能在鞑靼诸部面前扬眉吐气了,东胜卫之事日后再说。阿木古郎也是极力劝说,梁健的心情才算好些。

他们来时走的是赛音山达,回程却决定不走那里了,一是因为赛音山达自上次遇袭之后,驻守的军民一直都是人心惶惶的,回去再走那里恐怕会出什么事;二是那个全昌上次离开的时候曾有些神秘的说:“无论将军此去顺利与否,回程务必走兴和守御千户所,在下有一份大礼相送!”

会是什么样的大礼呢?梁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奇心还是蛮重的。

乌力吉安置好了梁健将军一行人,有些疲惫的回到自家的帐篷,却见一个黑影正站在帐篷外,一见他就招呼:“乌力吉大哥,回来啦?”

乌力吉一听声音就知道又是全昌,心中一阵厌恶,这个汉人真不知好歹,当初在草原上奄奄一息,是格根塔娜跟塞班老爹救了他,这人一开始还算不错,嘴甜手勤,很得大家喜欢,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日子越来越不像样,好吃懒做不说,还居然向自己要求把部落的牛羊分一半给他,还要把格根塔娜嫁给他,否则就不能保证部落的安全。哼哼哼,他以为他是谁!

乌力吉一皱眉,挥手说:“全昌兄弟,如果你说的还是那件事,就不要开口了,我乌力吉不会答应的。你要牛羊,我可以把自己的分你一些,但格根塔娜喜欢什么人,那是她的选择,我无权左右。”他强忍着欲吐的冲动,还称对方是兄弟。

很奇怪,这一次全昌居然没有像之前两次那样胡搅蛮缠,而是“嘿嘿”一笑,转身就走。

乌力吉摇摇头,进了帐篷,发现两个孩子都已经睡了,妻子还在缝补一块羊皮褥子,他怜惜的说:“怎么还不睡?”

妻子笑笑,说:“走了?”

乌力吉知道是问全昌,点点头,又无奈的摇摇头,妻子见状又忍不住一笑——她当然知道自己丈夫这段日子被那个汉人兄弟缠怕了,说:“或许他是真的非常喜欢格根塔娜呢?”,

“咱们草原的儿女可不喜欢这样的方式。”乌力吉再次无奈的摇头。

妻子这次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她起身侍候丈夫睡觉。

乌力吉躺在温暖舒适的褥子上,昏昏欲睡,外面却忽然传来低低的唤声:“乌力吉,乌力吉——”

乌力吉一惊,一下子跃起身来,低声问道:“谁?”

“乌力吉,快出来,我是巴图!”外面的人明显很着急。

“巴图!”乌力吉赶紧出帐篷,巴图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乌力吉,立刻吹响号角,让大家准备战斗!”

“出什么事了?”乌力吉大吃一惊。

巴图急道:“刚才我看见那个汉人去了那个汉人将军的帐篷,就偷偷跟了去,听见他向那个汉人将军说要把我们部落的牛羊全部带走,还要把全部落男女都抓做奴隶。”他说的汉人就是全昌,汉人将军自然是梁健了。

“为什么?”难道因为没有达到目的,那个汉人就想把部落出卖?乌力吉震惊了。

“为什么?”梁健看着眼前这个有点贼眉鼠眼的男人,非常厌恶他偷看哈斯其其格时的猥琐目光,却不得不强忍着这种厌恶问个究竟,再怎么说,这个令人作呕的人帮他设计除掉了方无铭,或许,他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只是,乌力吉这个部落是彻辰夫人安置在这里的,贸贸然把他们全部变成奴隶,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因为乌力吉与外敌勾结,阴谋叛乱!”全昌一语惊人,梁健万分震惊,忙道:“跟谁勾结?说详细点!”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对汗廷而言可是非常时期,你这事要是出岔子,可会牵扯很多人和事的,不得不慎重啊!

“将军还是立刻动手吧,万一乌力吉抢先动手,可就糟了!”全昌左右看看,一付迫不及待之相。

梁健更加怀疑了,故意轻松的说:“不用着急,我的人马是他们的几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乌力吉这里充其量也就三四百青壮年,其他都是老弱妇孺,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在寂静的夜风中,号角声显得格外凄厉,梁健惊得跳起来,脱口道:“怎么回事?”

全昌也惊惶地跳起来,叫道:“他们动手了,他们动手了,这是出兵的号角!”他跺跺脚,对梁健急急地说:“让你的人小心些,千万不要伤到格根塔娜——”

梁健无心听他说什么,他自然比全昌熟悉鞑靼人出兵的号角声,他所不明白的是,乌力吉真的想凭着那点人马作乱?他就不替他的族人考虑一下?

乌力吉确实作乱了,为了他的族人。他虽然不明白全昌那么做的真正原因,但他相信巴图不是不分轻重乱说话的人。

号角声一向,乌力吉的三百九十一名战士从被窝里跳出来,在很短的时间内整装上马,聚集到指定的地点,乌力吉早就整装等在那里了,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冲着梁健跟哈斯其其格的帐篷一挥刀——为今之计,只有抓住他们做人质,才有一线生机。

就在乌力吉他们猛攻梁健的营帐之时,部落的老弱妇孺都很快集中到了营寨东南角的几个帐篷周围,巴图在这里指挥大家,除了实在太小的孩子,其他人都拿起了可以当做武器的物件,围成一个大大的圈子,武器一致冲外,所有的牧羊犬居然也都一声不吭,在人圈外围成一圈,龇牙瞪眼,随时准备择人而噬——如果乌力吉他们失败了,这里的一千三百二十七名老弱妇孺连同牧羊犬也将同敌人血战到底,两年前他们就这样面对过类似的死亡,这一刻,没什么可怕的!

梁健的人马一路跋涉到这里,吃饱喝足了正睡大觉,仓促之间应战,一开始被打得有点发懵,乌力吉他们一度离梁健的营帐只有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但敌人毕竟是他们的十倍,敌人很快清醒过来,嗷嗷叫着组织反扑,乌力吉他们败势立现,很快只剩下不到两百名战士,乌力吉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了悲愤,却无可奈何,这么点人马,逃是不可能的,不出十里路,他们就会被射杀干净;更何况还有那些族人在,他们怎么可以独自逃生!他只有不断地挥刀,再挥刀,既然无法脱身,那就拼个够本吧!,

“卓力格图,带上你的弟兄去东胜卫,告诉旭日干,替我们报仇!”百忙之中,乌力吉冲卓力格图大吼,卓力格图咬咬牙,招呼自己两个弟弟跟其他八个部属拨转马头,向西南方向冲去,乌力吉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一阵轻松——卓力格图的弟兄都是草原上最好的猎手,应该可以把口讯带给旭日干的。

“杀!”乌力吉身边一个同伴中刀栽下了马背,热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眼也不眨一下,抬手一抹脸上的鲜血,挥刀怒吼着,毫无畏惧的迎向潮水一般涌来的敌人……

听着不远处残酷的厮杀声,所有老弱妇孺都神情肃然,默不出声,忽然,有人弹起了马头琴,弹的正是乌力罕所教的那支曲子,格根塔娜转头一看,是乌恩老爹,看他一脸安详的拨动着琴弦,似乎全然忘记了死亡的恐惧,格根塔娜被深深感染了,她缓缓站起身来,抬眼望一望暗无星光的夜空,高声唱了起来: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骏马好似彩云朵,

牛羊好似珍珠撒……”

所有人的脸色在歌声中变得越来越安详,每个人的眼中都闪动着光芒,似乎看到了歌中所唱的那片令人神往的乐土,那里,天是那么的蓝,草是那么的绿,牛羊像天上的云朵那么多——

“格根塔娜,格根塔娜,乌力罕来了,乌力罕来接你了!”格根塔娜忽然听见有人大喊,她感到自己的心要飞出胸膛了,难道这是死前的幻觉,但是,自己还没有要死啊?她疑惑的看看左右,发现所有人都在向同一个方向张望,才知道不是自己的幻觉,乌力罕真的来接自己了!

隆隆的马蹄声传来,一队黑影很快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但又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三十多骑靠了过来,为首的人再次大喊着:“格根塔娜,是你在唱歌吗?我是乌力罕,我来接你了!”

格根塔娜这次听清楚了,真的是乌力罕的声音,她惊喜的迎上前去,身后有人点上了火把,火光映衬之下,乌力罕的脸庞格外清晰,格根塔娜欢叫一声,毫无顾忌的扑入乌力罕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再也不肯放开手。

“哇哦——”身后传来雷声一般响亮的欢呼声,紧接着是一波更大声的惊呼:“哇呀——”火光之下,只见乌力罕身后出现数十张狰狞的鬼脸,火光跃动,鬼脸似乎也在跳动,让人看着不寒而栗,几乎怀疑自己已经到了恶鬼林立的地狱之中了。

“啊——”“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惨呼声——中,梁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在那些狰狞鬼脸的刀下,看那些鬼脸一张又一张地涌来——最诡异的是自始至终居然没有听到对方任何一人发出过任何声音,好像自己面对的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难道这里是地狱的一个出口?任谁见了这样诡异的情形,都会心惊胆战、手脚发软的,他最终只好发出命令:“撤!”

乌力吉看看自己剩下的百余名战士,悲从中来,但现在明显不是伤悲的时候,一旁那些鬼脸骑士正看着他们呢。这些人真奇怪,一动不动的坐在马上,队形整齐,眼神似乎阴森森的,非常瘆人。

为首的一个鬼脸人忽然一挥手,所有骑士都翻身下马,动作一致,声音铿然,像是只有一个人发出声音一般,乌力吉他们相顾骇然。

“乌力吉兄弟,旭日干来迟一步,万分歉意!”一个鬼脸人摘下鬼脸——那果然是个面具,但明显比寻常面具要轻而薄,覆在脸上应该不会影响视线与行动,把绑着嘴的布带解开,果然是旭日干,乌力吉惊讶的迎上前去,两人拥抱在一起。

之后,旭日干拉着他来到那为首的鬼面人面前,那人也摘下了面具,解开了嘴上的布带,乌力吉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应该只有二十出头,淡淡的古铜色肌肤有些苍白,不过衬着那眉眼,依旧显得非常英武,年轻人露出歉意的笑容,说:“乌力吉大哥,我是方慕轩,请原谅我们来迟一步!”,

方慕轩!乌力吉自然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无命将军,即便知道了他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相信,无命将军的噩耗早就传遍了草原,眼前这个怎么会是他呢?

“你真的是无命将军?你没有——”当乌力吉从旭日干口中得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真实身份之后,果然惊怪异常,他手指指着无命将军,话说了一半,才发觉这样子说话好像很不敬,赶紧打住。

无命将军——不,从今以后只有方慕轩了——笑了,说:“我没有死,但无命将军将永远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乌力吉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点点头,说:“无命将军确实不在了。”

慕轩跟旭日干都笑了。

天色终于亮了,旭日照耀之下,草原显得格外美丽,但乌力吉没有心情看这些,他看到的只有族人的鲜血,在旭日干和慕轩的劝解下,他决定举族迁往东胜卫。

报仇,一定要为枉死的每一个族人报仇!

“报仇,我要报仇!”跟随着梁健的残兵败将一路狼狈逃窜着的全昌想到娇艳欲滴的格根塔娜从此要躺在别的男人怀里,心中的仇恨之火就烧得熊熊的,“不把那小蹄子骑在老子身下痛快一回,我常楣全就不是男人!”

凛冽的北风呼呼的掠过城墙,在阴沉沉的云块下甩着呜呜作响的鞭子。

时已黄昏,街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行人了。

余子俊背着手在风中慢慢踱着,吴先生略略落后半步跟着,鲍安平在他身后,而他们前后五步处,各有七名侍卫——其实暗中还有四个七人队守卫着,这些侍卫都是经历过血狼训练的。

“清远,”余子俊转头望望吴先生,“按你的分析,东胜卫恢复能否成功?”

吴先生微微皱着眉,说:“督帅已经传令各卫对东胜卫的一切行动予以配合,目前东胜卫发展迅猛,假以时日,复卫不是难事;真正的难题是,东胜卫一旦恢复,朝廷会如何安置它?如果朝廷只是多了一个卫所,那东胜卫还是无法长久存在的。”

余子俊沉吟片刻,微微点头,说:“你的顾虑没错,恐怕让无铭之前的想法变成现实才是最好的办法。”

吴先生忧虑的望着他,说:“无铭的设想虽好,但一样风险重重,督帅不如就依他所言,置身事外最好,否则,会连累督帅的,那样,无铭会内疚不安的。”

余子俊淡淡一笑,说:“自从无铭向我坦诚他的计划,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至于说连累,我不知道究竟是无铭连累我,还是我连累了无铭。要不是为了考虑我的处境,无铭可能早就可以付诸行动了。而即便没有无铭之事,我的境遇也未必会比现在好多少。”

吴先生想起很早之前无铭就说过的关于督帅的话,只好笑笑,余子俊继续向前走,一边喃喃着:“我的前途不在我考虑之内,我能做的就是在位一日,谋事一天。无铭为了这一日,不惜放下一切,我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无铭说的什么圣殿骑士团那种情形,要在这里尝试,不容易啊!”

就在无铭“罹难”前几日,以右副御史身份巡抚甘肃的鲁能在巡查路上突然去世了,这位景泰五年进士出身的鲁千之,朴实勤慎,善理财事,所到之处官场气象一新,却生生累死在了官任上,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凄凉伤怀。

吴先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不说什么了,默默跟着走,鲍安平把这些都听在耳中,脸色却始终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一切都跟他无关。

同一个夜晚,在东胜卫的千户所中,张益寿、伍镇长、封教练、奥尔格勒、阿尔斯楞、旭日干、乌力吉、呼延忘屈兄弟——左狐狸也在,月初他带着沙婆岭的老弱妇孺来到了这里——等人都在,慕轩也在,今晚他是来告别的——他脸上的髭须全无,比之前的样子年轻了不止五岁,若不是与他长久相处的人,还真认不出他就是声名远扬的无命将军。,

“无论督帅还能在大同呆多久,东胜卫应该可以暂时站住脚了,新的血狼军士的训练不能打折扣;天已转冷,鞑靼人一般不会再来骚扰;当务之急是让这里的百姓有生存之道,绝不能让前来这里的任何一人无法生存!”慕轩说着,忽然望望周围这些同伴,笑了,“原谅我太小心了,其实有你们在,根本用不着我多说什么。”

大家却都没笑,阿尔斯楞说:“没你在,大家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你去的地方,有没有麻烦?”

其他人看来也是这种心思,都关切地望着慕轩,张益寿尤为担心,慕轩的伤根本还没好,真不适宜长途跋涉。

慕轩笑了,说:“如果没有麻烦,那就没有任何趣味了。”我的麻烦不小,你们的麻烦更大,希望没有我,你们能干得更好!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味这句话,然后每个人都笑了,想想也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没麻烦的事,还真没有兴趣去做。

“东胜卫既然恢复了,就不会再让它消失!”慕轩趁着夜色离开的时候,呼延忘屈对他说,“你去的地方,想必更危险,自己小心!你把我诓来这里,我还没和你真正并肩作战过呢,可不想留下遗憾!”那样子,怎么像面对负心汉的薄命女子啊!

慕轩一笑,说:“放心,我会回来的,我的家将安在这里!”

他转身走进夜色中,再没有回头。

“既然生而为人,就需赢得做人的权利!”呼延忘屈想起慕轩的话,觉得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心中暗自发誓:慕轩,拼着一腔热血,也要让东胜卫的每一个人拥有你说的权利!

“一个真正为民请命的地方官,可以不知道自己治下许多百姓的姓名,但必须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一个能令百姓感念其恩德的地方官,可以让他的子民忽视他这个父母官的存在,但必须让他们知道遭了灾难或受了委屈时该到哪里去申诉……”对于慕轩所说的这番话,呼延忘屈跟其他人可就有些费神了。

“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慕轩曾经这么说,“生民,生民,不能让百姓生存、生活下去,怎么配称‘生民’!”

自从有了乐土计划,慕轩就有了一个更大的心愿:要让百姓性情中的“狼性”越来越强,让他们面对恃强凌弱的外敌或不公正的待遇时,能够有勇气说“不”,而且,不光他们自己得具备这狼性,还要世世代代传下去,让子孙后代永远不被任何人愚弄,不被任何人欺凌!

无论到了任何时代,百姓都不应被任意愚弄、任意欺凌,谁要愚弄、欺凌百姓,谁就得被老百姓无情的赶下台!

同一时刻,在暂时的栖身之所处,闭目坐着足有半天的洛桑大师忽然睁开了眼,似乎是对面前的弟子们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有自若无,无自生有。”

东胜卫的复兴,洛桑大师功不可没,但他并没有居功的意思,反倒对无铭的一项措施赞不绝口——设置书院。这家雏凤书院,有藏书万册,汉蒙藏都有,聘请了汉蒙藏三族数十人为师——洛桑大师的三名弟子也在其中,凡是东胜卫居民,十八岁以上的,只要愿意,不分男女、民族,都可入院受教;而十八岁以下的,无论男女,都必须入院受教,违者罚银;书院还在夜晚开放,免费提供灯烛,允许任何人彻夜读书。

而书院的教学中,有几部书是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学读:《资治通鉴纲目》六十卷,是南宋朱熹及弟子赵师渊等人根据司马光《资治通鉴》、《举要历》和胡安国《举要补遗》等史书简编而成的一部通史;《历代名臣奏议》三百五十卷,是本朝永乐帝令黄淮、杨士奇等编纂、颁行天下的,这书卷秩庞大,搜集了上自商周,下迄宋元以来的著名奏议,政治、经济、军事、法令、礼制、乐制等等,无所不包;《孟子》十四卷。,

本朝太祖朱元璋对孟子非常反感,他曾经想把孟子这个亚圣赶出孔庙,取消他享受祭祀的权利,幸好有士子豁出命去反对,他才不得不作罢,但没有放过《孟子》,命令刘三吾等人删去该书中对皇帝不敬,带有民本思想的语句、章节,诸如“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日曷丧,予及汝偕亡”、“君有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等八十五条,剩下的一百七十多条被编成了《孟子节文》,连科考出题也只在这一百多条内。

而如今,书院的教授的《孟子》却是全文,而且每天第一堂课,所有学生都必须大声朗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三遍……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做人要争气呐,

不受人欺负嘞不做牛和羊,

朗里格朗里呀朗格里格朗,

不受人欺负嘞不做牛和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东胜卫大街小巷响起了这有些怪异的曲子,一开始,是年幼的学生唱,这曲子虽然有些怪,但是词意浅显,朗朗上口,以致于后来不光很多并不年幼的学生也开始唱,而且很多成年百姓也常常不自觉地哼哼,常常是哼着哼着,就眼泛泪花,目光湛然起来……

洛桑大师不得不佩服慕轩的魄力,而更让他折服的是无铭慕轩的佛性。新开的印书坊印制的第一本书籍,就是洛桑大师多年研究佛理之后的笔记,对于日渐没落的萨迦派而言,这实在是非常有力的支持。即便是现在掌权的噶当派,也不是每位经师的理论都能刻印成书的。慕轩读了其中的一部分,就“众生平等”与洛桑大师进行了长谈。

“既然众生平等,那东胜卫就不会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每一个到这里来的人都享有作为‘人’的权利。东胜卫的将士有功可以得到各种赏赐,自己得到的耕地可以雇人耕作,牧场可以佣人放牧,但绝不会有奴隶,任何人都没有把他人变为奴隶的权力……”

众生平等,人人享有做人的权利,那样的世界会是怎样的?洛桑大师都悠然神往了。

------------------------------------------------------------------------

晚上要加夜班,现在就先发了吧!

洛桑大师看看无斋,长叹一声:无斋,做人要争气呐!

第八集 三害

凌晨时分,是许多人最为疲惫、最为松懈的时候,所以哈斯巴根选择这个时候进攻是非常明智的——至少他和那些部属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一万铁骑分成四队,在东胜卫四门同时发起攻击,东胜卫最多有两千不到的兵力,四个城门虽然装上了,但城墙还有待修缮,护城河里还是干涸的,吊桥也就形同虚设了,要杀进城去,绝对不是问题。

不过,一旦发动攻击,哈斯巴根就知道原先的想法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

四队人马没有一队顺利杀到护城河边,离城门八百步远,陷阱、兽夹就让每一队损失了百八十骑,然后他们就踩上了地雷,剧震加闪光,还有颗颗尖锥、铁蒺藜,让战马不是惨嘶着倒地就是惊恐乱跳个不停,即便他们骑术高超,但依然有不少人被甩下马来,成了同伴马蹄之下的冤魂;再然后,是一阵箭雨,惨叫声中,哈斯巴根只好令人吹响号角,狼狈败逃。

这场前后只维持了三炷香时辰的攻击战以哈斯巴根损失两千多人马的结局告终,他始终没能见到东胜卫的血狼军,彻辰夫人让他率领本部人马做梁健的后援,他却擅自决定攻击东胜卫,眼前败了,留在这里等待进攻时机显然不行,那就只有回去了;但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人,实在心有不甘哪!

哈斯巴根一时非常纠结,他命令部属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帐篷里发呆,这次回去,不知道彻辰夫人会怎样处罚自己,自从那个汉人小白脸来了之后,彻辰夫人好像更加不想看见自己了,蒙根其其格原本就很担心她额吉的安危,这下可能更麻烦了。要不要明天再去攻击东胜卫,白天或许更容易发现敌人的陷阱。

“哎,你说,回去后彻辰夫人会怎样处置哈斯巴根?”外面忽然传来非常低的说话声,用的是蒙语。

“不知道,不过肯定不会轻饶哈斯巴根。”另一个声音也压低了。

“你那么肯定?”先前的声音明显很是惊讶。

另一个声音轻哼一声,有些愤愤的:“你没发现彻辰夫人一直就不太喜欢哈斯巴根吗?蒙根其其格毕竟不是彻辰夫人所生啊!你看那个汉人居然非常受器重,折损了那么多弟兄不照样没事,还不是因为哈斯其其格是夫人亲生的!你没听说吗,彻辰夫人在暗中除掉原先瓦剌的人马,旭日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下一个不知道会是谁?”

“那我们这些弟兄怎么办?”先前的声音充满了惊惶不安。

“到时候再说吧!”另一个声音长叹了一声。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还能说什么!哈斯巴根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哀,猛然跃起,一脚踹开帐门,口中喝道:“谁,谁在那说话?”

放眼望去,周围只有弟兄们的行军帐篷,四下里静悄悄的,连个鬼影也没有,听见他的喝声,才有几个脑袋从帐篷里探出来,都睡眼惺忪的,他不由得疑惑了:难道刚才只是我在做梦?不,不可能,我根本就没睡着!

第二天,哈斯巴根命令部属:立即整装,全速赶回汗廷!

慕轩在远处高地用望远镜看着东胜卫那边的情形,心中松了口气,呼延忘屈他们对付敌人游刃有余,东胜卫有足够的能力自保,这样,自己就可以安心离开了。要说还有担心的,就是小高什么时候能下床——上次他为慕轩挡箭,虽有盔甲护身没受箭伤,却没想鞑靼人用火箭,小高的头发全被烧掉了,脸上也烧伤了,还差点毁了眼睛,目前还在黑山之中养伤。

庄小姐也决定离开了,故乡有自己太多的忧伤回忆,与其在这样的艰难挣扎中度日如年,不如选择离开,选择遗忘吧!她看着车外哭得像泪人一般的小晴,竟然笑着说:“小晴,别哭了,你一定会幸福的!”然后,她放下了车帘,倒在娘的怀中,听外面小晴哭叫一声:“小姐!”她的泪水潸然而下。庄夫人抱着爱女,心中恻然,眼眸也湿润了。,

庄庭看着熟悉的山水城郭渐渐远去,心中又是感伤,又是希冀:爹,娘,等珮儿终身有靠,孩儿一定再回来!

朱奇源从风行馆回来,听父亲说起庄庭暂时离开太原府的消息,居然有些羡慕,有自由多好啊!不像自己,只能在这太原城中呆着,连出趟城都很困难,无命将军阵亡的噩耗传来,他也非常震惊、哀痛,要不是无命将军,自己也不会在风行馆找到适合的事做,要是能自由出入,真想去大同府无命将军的坟上好好祭奠一番,可惜没机会,自己注定要在这里待到老,待到死,唉!

九月初七,大同府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雪下了整整一夜,整个大同城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大雪天气,蒙古人可不方便来抢掠了。

但是,一个坏消息很快传遍了大同府内外:朝廷派来了钦差,是来彻查余总督的。

以工部侍郎杜谦为首的钦差一行是在大雪后第三天来到大同府的,余子俊毫不惊讶,倒是总兵官蒋琬跟其他一些卫所将领非常不忿,张监军则是非常兴奋,上次方无铭擅自脱离监禁处、出城阵亡的事,他写密折上奏了陛下,说一切都是余子俊暗中指使,看来奏效了,嘿嘿,余子俊,看你这回怎么脱身!

西安府的买家需要一批山货,薛绩筹备了十天,终于置办齐了,谁料一场大雪,把他们的出发日期推迟了两天,好不容易看天放晴了,薛绩赶紧催着上路,这次由薛庚负责送货,斯敏吵着要一起去,薛绩想到无命将军的死对爱女打击非常大,她大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有了精神,去就去吧,权当是散心吧!

斯敏心里没有喜悦,反倒是充满了怒火,上次那个呼延小子出卖了自己,这次路过东胜卫,可要去跟他算算旧帐了。

去西安府当然走长城内安全,何必到东胜卫绕远呢?但薛庚不敢在这种时候跟妹妹争,路上抓紧点,应该不会误了行程。

这一天黄昏时分,慕轩来到了小五台山下的一处村落,一眼望去,这个山村应该有百来户人家,但夕阳还没有全部下山,家家户户就关门闭户了。慕轩就近找了一家去敲门,想投宿一晚,但明明看烟囱里炊烟袅袅,应该有人在家生火做晚饭,却就是没人来开门,慕轩只好去找另一家,谁想一连敲了六家,他还是在门外呆着,转头看看,夕阳已经下山,天很快黑了。

慕轩不死心,又去敲第七家,这一户在村子最东头,看上去是这个村子最残破的几家之一,慕轩敲了几下,里面很快响起了脚步声,门吱呀呀开了,一个满脸皱纹、看上去有四十出头的男人当门而立,他个子跟慕轩差不了多少,都快撞着那门楣了。

“大叔,我错过了宿头,能不能借住一宿?”慕轩微笑着问。

那个男人一愣,抬手搔搔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往后退一步,说:“那进来吧!”

慕轩跟着他进了屋,才发现这户人家确实非常穷困,屋子里只有一张很粗糙的木桌,桌上一盏油灯,闪着昏暗的光,桌旁两张长凳,此外就是斑驳的四壁,再看这男人身上,一身粗布棉衣裤打满了补丁,而且衣裤颜色明显不同。

“谁来了?”后面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男人回应说:“是位小兄弟,来借住一晚。”他转头望望慕轩,脸上又显露那种不好意思的神色,低声说:“我叫徐二狗,过年才三十三岁。”

慕轩这才明白,敢情自己把人家叫老了,一时也有些讪讪的,赶紧改口:“不好意思,徐二哥,小弟方慕轩!”

徐二狗嘿嘿一笑,说:“方兄弟,你坐,我马上出来。”

他进了后面的屋子,慕轩听见里面两人在低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徐二狗出来了,手里端着两只大碗,碗里热气腾腾的,他把碗放到桌上,又转身进去,很快就又出来,手里抓着两双筷子,他递给慕轩一双,指指桌上的大碗,说:“方兄弟,吃吧!”,

那筷子黑乎乎的,大碗里也只是面片,但慕轩毫不犹豫的抓过筷子,坐下来大口大口吃着,徐二狗也坐下开吃,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慕轩,脸上满是欢喜。

两人很快吃完了,徐二狗抓过两人的碗往里屋走,很快又出来,递给慕轩的那碗还是面片,他自己那碗却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

“徐二哥——”慕轩看看他碗里,没有动筷,徐二狗憨厚地笑笑,说:“这种东西兄弟你吃不惯的。”说着就呼噜呼噜吃起来。

慕轩默默地吃完,放下碗筷,看徐二狗抓起碗筷要进去,他问:“里面是嫂子?为什么不一起吃?”

徐二狗一愣,竟然憋了片刻才说:“她在里面吃就行了,兄弟你不用管。”说着就进去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瓦盆热水出来了,说:“方兄弟,你泡泡脚就先睡吧。”

慕轩没拒绝,道声谢,坐下洗了脚,徐二狗端着油灯把他领到西面那间屋子,这里就一张床——说是床,其实是用一块木板、两张长凳搭起来的,上面有条被子,打着不少补丁,但洗得很干净。

慕轩睡下了,徐二狗端着油灯出去了,慕轩闻到了高粱叶子的清香,想必床板上铺着高粱叶子,睡在上面又软又暖和,有点席梦思的感觉。赶了一天的路,慕轩有些累,但他睡不着,凭他的感觉,这徐二哥家肯定有些不寻常。

外面很快有了响动,细碎的脚步声从里面到了外屋,应该是那位一直没露面的徐二嫂,听她低声跟丈夫在说:“家里没吃的了,明早该给那个客人吃什么?”

徐二狗也压低了声音说:“要不你穿上衣服去徐婶家借一点?”

穿上衣服?难道之前她一直光着身子?慕轩诧然,但很快明白了,恐怕徐二哥家太穷,夫妻俩只有一套衣服,两人只有轮流穿——这种情形之前也不是没遇过,甚至五百多年后的贫困山区也还有这种现象存在。

他一时内心非常感动,想到这样贫困的夫妻俩,却还是把最好吃的留给了自己这个萍水相逢的过客,这世上的善良之人真是淳朴啊!

等他醒过神来,外面门响,徐二嫂已经回来了,说:“就这些了,徐婶家也没什么吃的了。”

徐二狗说:“那明天给方兄弟吃吧,咱们再想办法。”

徐二嫂问:“今晚咱们睡哪?”慕轩又是一惊,原来自己睡的这床就是人家夫妻俩的,就听徐二哥说:“睡灶下吧,弄些高粱叶子盖盖,反正天还不算太冷。”不冷?门外可是残雪未尽呢!

慕轩再也睡不住了,一跃而起,扬声喊:“徐二哥,请进来一下!”

外面一阵响动,徐二狗才拿着油灯进来,看见慕轩,神情有些讪讪的,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发现了一般,慕轩心中一阵激荡,山民淳朴善良,一至如斯!

慕轩拿出自己的包裹,将两身衣衫交到徐二狗手中——其中一身是棉衣棉裤,说:“请嫂子暂时穿这个吧!”

徐二狗没说什么,只是感激的点点头,转身出去,过了一会说:“兄弟,你出来吧!”

慕轩出来,看到穿着自己衣衫的徐二嫂脸上皱纹挺深,看上去有三十五六,但眉目清晰,年轻时应该相当俊俏。

看到慕轩,徐二嫂神情有些忸怩,手脚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还是笑笑,说:“多谢方兄弟!”

慕轩神情肃然,回应道:“我应该多些二哥、二嫂,慕轩连敲了七户人家,若不是两位开门接纳,我今夜不知在哪个山洞里蜷缩着喝西北风呢!”

徐二狗夫妻俩听他说得有趣,都笑了。之后,徐二嫂叹息一声,说:“方兄弟也不要怪乡亲们无情,咱们小徐沟的人实在是被妖怪吓怕了,才会天一黑就关紧门户,不敢随意让外人进门。”

“妖怪?”要是在之前的世界,慕轩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大笑,但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学会了一件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凡事不要急于下结论!,

他神情严肃,问:“二哥是说你们村里有妖怪?”

徐二狗左右望望,似乎怕妖怪听到自己的声音,压低了声说:“不是在村里,是山上。”二嫂也紧张的点点头。

看他们绝不像是开玩笑,慕轩好奇心上来,仔细一问,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小徐沟旁边这山是小五台山,属于恒山余脉,是桑干河与拒马河的分水岭,因有东、西、南、北、中五座高峰,俗称五台;又因比五台山低,所以叫小五台山。

不过这里的百姓一直流传着另一种说法,以前这里只有一座神仙峰,整年云雾缭绕,到处悬崖绝壁。神仙峰下有一潺潺小溪,山下百姓全靠它浇庄稼、喂畜禽。有一天,神仙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巨齿獠牙,头长双角,逢人就吃,人们吓得纷纷关门闭户。怪物只几口就将溪水吸干,驾云走了。从此,神仙峰一带禾苗干枯,五谷不收。百姓为了活命,只得背井离乡。神仙峰下有个姓武的老员外,生了个女儿叫武彩,武彩不仅长得如花似玉,而且能文善武。溪水被怪物喝干后,武彩不辞辛劳地在神仙峰下挖井掘水。结果,锄头用坏了三十六把,井挖了九十九口,也没找到一滴水。就在武彩要挖第一百口井时,空中突然乌云密布,飞沙走石,怪物来了。武彩抄起扁担,向怪物头上打去,怪物躲闪不及,被打掉一只角,惨叫一声,夺路逃走。武彩穷追不舍,终于将怪物劈成四块。武彩自己也筋疲力尽,站立着死去了。她和那怪物的身体就变成了五座大山,她就是中间那座中台,人们为了纪念武彩,把这五座大山唤作“武彩山”,又因为是五座大山,也叫“五台山”,为了和五台山区别开,才叫它“小五台山”。

最近几年,这里的老百姓却饱受“三害”的摧残。

三年前,一个进山打猎的猎户发现了一个怪物,外形像一条大蟒蛇,可身上有鳞片,头上还有两只角,一只角断了一截,肚子底下还有四只爪子,叫声非常吓人。后来又有不少樵夫、猎户说见过这个怪物,其中两人还被它吃了,于是有人想起了传说中那个怪物,那怪物不是被武彩打断了一只角吗?难道那个死了的怪物复活了,来这里报仇吗?

慕轩心中非常吃惊,有角、有鳞片、有爪子的巨蟒?传说中的“龙”虎须鬣尾,身长若蛇,有鳞似鱼,有角仿鹿,有爪似鹰,能走,亦能飞,能翻江倒海,吞风吐雾,兴云降雨,难道山民们看见的是龙?这世上除了上古的恐龙,还真的有龙?

“三害”中还有一个会分身、变化和定身法的妖怪,谁见到它,它就会变成谁的样子,这个妖怪是人的样子,有手有脚,就是脸非常吓人,凡是见到它的人不是被它吓晕就是被它定住,好在它不伤人性命,只是把人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抢走,包括里外衣衫,它是最近两月才出现的,至今有五六十人被它抢光、扒光了——不论男女老少。

这个怪物是人假扮的,这人会川剧中的变脸,还会武林高手的点穴!——这是慕轩的第一反应,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才真正明白,点穴真的有,但不是任何江湖人物都会,自己两位师父也只有大师父才会,二师父说他当年没耐心记那么多穴位,就没学。自己跟着大师父苦练了三年才算掌握。

只是,这怪物的分身和变化之术又是怎么回事呢?据徐二哥说,见过它的村民都信誓旦旦说不是眼花,确实看到三个怪物同时站在自己的面前,有的更是说见到的就是自己。

那第三害是什么?徐二哥夫妻俩只是苦笑着摇头,似乎有难言之隐。

眼下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慕轩也就不追问了,跟徐二哥吃了二嫂做的夜宵,连夜出村去最近的蔚州城,慕轩有银子,他决定购置一批粮食跟衣物,送给徐二哥,徐二哥夫妻俩原本说什么也不答应,但慕轩说你们要是愿意,可以拿这些粮食衣物帮助村里有需要的人家,夫妻俩这才心动了。,

有徐二哥在,慕轩不可能施展那些江湖本领,所以等他们到蔚州北城外时,天已大亮,城门开了,慕轩雇了两辆骡车,找成衣铺和粮栈买了百套成衣跟五百斤面粉,然后找了家饭店请徐二哥跟两个车夫好好吃了一顿,又给二嫂带了不少吃的,这才往回赶。

“兄弟,托你的福,我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东西,就算立马死了也值了!”路上,徐二哥向慕轩感慨。

慕轩心中一阵酸楚,那些富贵人家视为寻常的溜里脊、土豆炖牛肉、梅菜扣肉在二哥看来都是最好的东西了,这么多年不知他们怎么熬过来的。可是,他又不得不悲哀的承认,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自己从前所在的那个世纪,像二哥这样艰辛的农人一样不在少数。

两个车夫到过的地方看来不少,说东道西,无意间也说起了蛇形怪物跟会变身的妖怪,慕轩才明白这些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车子到小徐沟村口,已近中午,慕轩听见村子里传来喧嚷之声,有个非常嚣张的声音兴奋的狂叫着:“把这个娘们一块带回去,公子爷我要一马双乘!”接着是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车夫挥鞭催骡子,慕轩很快就看清村子里的状况了,一群村民聚在一户房舍倒塌的人家门口,慕轩记得,昨晚自己也曾去敲过这家的门,现在,房舍塌了一半,一个带着重纱覆盖的凉帽的女子骑在一匹雪白的马上,手中马鞭轻轻晃动,显得非常悠闲,在她四周,围着五个捂脸、抱头的褐衣小厮,畏畏缩缩的不敢靠前,在离着三丈远的一匹黑马上,一个穿着华丽衣衫的男子正气急败坏的像那些小厮喝令:“上,快上啊!”

周围数十个衣衫褴褛的村民三三两两聚在一旁,目光扫视那黑马上的男子,神情又恨又怕,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富家公子仗势抢人!这是慕轩的第一反应,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事情似乎见怪不怪了,不过,这一次这富家公子似乎遇到了一个身手不错的江湖女子,难免要吃点亏了。

看见两辆车进村,马上那女子居然还有闲情看了一眼,目光似乎还在慕轩脸上逗留了片刻,围观的村民有不少人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徐二狗在车上,目光明显都很是好奇。

二嫂也在人群里,看见慕轩他们赶紧跑了过来,徐二狗问:“出什么事啦?”

二嫂悄悄冲那马上的男子一努嘴,低声说:“缺德公子把小翠家的房子拉塌啦,小翠母女俩只好跑出来啦!”在她的指点下,慕轩才发现在那房舍墙根处的高粱秸秆垛里蜷缩着两个人,影影绰绰可以看到高粱叶子缝隙中显露的肩、脚,似乎没穿衣服,他赶紧从车上拿出两套女子棉袄、内外衣衫递给二嫂,二嫂向垛子走去,人群中几个女人也自觉地走到到垛子那,将里面的母女俩遮挡起来。

莫非这个缺德公子就是二哥口中的第三害?

果然,慕轩很快从二嫂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马上那个富家公子叫徐有德,是小徐沟最有钱的徐家的独苗,徐家跟蔚州城里的知县老爷关系密切,徐有德仗着这层关系,在小徐沟一带抢男霸女、横行无忌,这里的百姓暗地里骂他“缺德公子”,把他看作小五台山的第三害。

五天前,缺德公子带着一帮人上山打猎,回村时遇见了小翠。小翠母女俩上个月才从外地来这里投亲,谁料亲戚突发急病去世了,孤儿寡母流落在这里。小翠年近十五,出落得相当俏丽,缺德公子一见色心顿起,当即要抢回去,幸好有人惊了他的马,把他给闹腾得没了兴致才作罢。

今天,他带着几个打手,趁着小翠母女还在睡梦中,用马把她们家的一面土墙给拉塌了,逼得母女俩衣衫不整就从屋子里逃了出来,缺德公子在马上调戏小翠,惹恼了那位骑马路过的女子,那女子痛斥他的荒唐行径,缺德公子于是想把她也抢回去,结果他那些爪牙遭到了人家的一顿鞭子,还毫无回手之力。

“小娘子,你可不要怨公子爷心狠了!”缺德公子忽然一扬手,抖出了一件武器,周围的百姓一阵惊呼。

------------------------------------------------------------------------------

慕轩遇到了三害,无斋比他幸运,遇到了各位“三爱”——爱点击,爱收藏,爱推荐——大大,多谢多谢!无斋努力码字中……

第九集 真的有龙

慕轩转头看见,心中一阵无名火起,缺德公子手中所握的,居然是一具诸葛神弩,诸葛神弩是他跟“生民“中不少能工巧匠共同的劳动结晶,在督帅的大力支持下,整个山西全境的卫所军士都配备了,虽然难以保证这神弩不外流,但它成为富家公子戕害他人的作恶工具,这个事实还是让慕轩非常愤怒。

他不等缺德公子有所行动,右脚脚尖一挑脚边一块石头,那石头就像箭矢一般射向缺德公子握着神弩的右手手腕,“啊哟”一声,缺德公子先是甩手扔了手中的神弩,然后才抱着右腕杀猪般的惨叫起来,身体左摇右晃的,差点就从马上摔下来。

村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白马上的女子却又看了慕轩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整个身体似乎还颤动了一下,慕轩也点了点头,似是回应。

“徐公子,请回家吧,这儿不适合你呆着。”慕轩走过去,声音温和地说,那个缺德公子看他一眼,居然一句话都没说,挥挥手,带着几个家奴灰溜溜地走了。

村民们长舒一口气,有些敬畏的看看慕轩,慕轩却赶紧向徐二哥示意把那些衣服、面粉分给需要的人家,那些村民听说是眼前这个男人出的钱,看慕轩的眼神就又多了几许感激,有人主动帮着徐二狗分发东西。

马上那位见义勇为的女子却在大家正忙的时候悄悄走了,临走时,她的目光在人群中的慕轩身上逗留了好一会儿。

这天中午,小徐沟的贫困百姓像过年一样高兴,他们聚在一起,吃了对大多数人来说的有史以来最饱的一顿饭。

慕轩原本想就此离开,但有人不让——缺德公子的父亲徐显派人来下了帖子,请他晚上到徐家赴宴。

徐二嫂冲慕轩悄悄摇头,后者却似乎没看见,冲前来下帖子的徐家管家点头说:“请回禀贵主人,方某一定准时前往!”

徐家管家谄笑着离开了,徐二狗夫妻俩都非常担忧的望着慕轩,慕轩笑笑,说:“二哥二嫂,不必担心,小弟知道该注意什么。”

徐家在小徐沟地势最高的西南头,整座宅院占地有近两百亩地,非常气派——至少在乡村里来说。黄昏时分,慕轩按时来到了徐家门前时,负责下帖子的管家已经在门前等候了。

慕轩跟着管家来到正堂,不但见到了徐家老爷徐显,也有幸见到了蔚州的父母官包步同包县令。徐显名字很雅致,但除了比寻常人胖许多之外,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见了慕轩还算客气,说话非常和蔼——至少从声音上说。

包知县却是五十多岁的老儒,颌下胡须飘洒,看上去相当有学问的样子,看人的眼神也非常和善,慕轩乍一看,还真不相信这位包知县会是徐家为恶的保护伞。

“犬子冒犯了壮士,老朽非常抱歉,特备薄酒,向壮士请罪!”徐老爷说起话来真像个饱学之士。

“看壮士模样,应该是位知书识礼之人,不如看在本县薄面,宽恕徐贤侄吧!”包知县更是谦谦君子。

缺德公子这会儿完全变了个人,他的右胳膊挂在脖子上呢,却还是一个劲的冲慕轩这个壮士打躬作揖,表情非常恭顺。

慕轩还能说什么呢?人家都委屈到这个份上了,他当然无条件的表示原谅啦!

于是宾主皆大欢喜,入座开宴。

酒宴非常丰盛,可惜慕轩没来得及好好品尝,因为他喝了徐家父子、包知县敬的三杯酒后,就从椅上滑到地上,人事不知了。

“本少爷的礼也是你受得起的!”缺德公子狠狠的踢了慕轩两脚,“竟然敢坏了本少爷的好事,呸,看我怎么收拾你!”

“贤侄,稍安勿躁!”包知县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急不躁,“做到不留后患才好!”

“对对对,儿子,包伯父的话你可得听!”徐显冲儿子使了个眼色。

“是,一切听伯父吩咐!”缺德公子冲包知县笑嘻嘻的弯了弯腰,而徐显弯腰把一叠银票塞到了包知县的靴子里,包知县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却很快一脸正色,冲门外喊道:“来人哪,把这个江洋大盗押回城去!”,

两个衙役应声走了进来,向包知县行了礼,一人搭起慕轩的一只胳膊,将他拖向门口。

“等等!”包知县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口中高喊一声,身形一矮,从地上捡起了一件东西,那是一块小木牌,从慕轩腰间掉下的。

“这个木片有什么用?”缺德公子一脸不解,看看自家老爹,后者也是莫名其妙。

包知县却是两眼发直,脸色灰败,浑身发起颤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冲徐显挥手喊道:“快把他弄醒!快,快——”他指着慕轩,声音尖利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徐显看出事态的严重性了,赶紧命下人端来凉水,慕轩喝的酒里被加了蒙汗药,只要用凉水泼脸人就能醒,但包知县怎么会允许他们用凉水泼呢,他亲自用毛巾沾了凉水给慕轩擦脸,反反复复擦了十多遍,慕轩的脸都快被擦成猴屁股了,慕轩才长舒了口气,醒了。

慕轩睁开眼,看见自己面前跪了三个人,跪在最前面的包知县一脸死了全家的哭丧表情,只见他非常恭敬地将那块木牌递到慕轩面前,口称:“属下包步同拜见锦衣卫方百户!”

慕轩接过腰牌,挂回腰间,淡淡道:“既然你知道了本百户的身份,就当知道锦衣卫行事的规矩。”

包知县诚惶诚恐,心说锦衣卫的行事规矩我这小小的知县怎么会知道,但他赶紧低头道:“属下明白,除了我们三人,不会再有第四人知道百户的身份。”他回身扫一眼身后跪着的徐家父子,徐家父子还没有真正明白怎么回事,但很识相的连连点头称是。

“既然如此,你们起来吧!”慕轩起身搀了包知县一把,“贵县毕竟是一县父母官,可不是本百户的属下!”

“是是是——”包知县只觉得被百户搀着的胳膊都酥了,浑身暖洋洋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在京里见识过锦衣卫的腰牌,要不自己这次可就大祸临头了。虽然东厂得势之后,锦衣卫大不如前了,但自己这个候补了整整七年才捞到实缺的知县,怎么敢得罪锦衣卫的百户呢!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七品,就算京里的一二品大员,见了他们不照样腿颤吗!

“本百户有公务在身,路经此地,偶然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远房亲戚,才在此地逗留。本百户的亲戚生活贫苦,为人又极木讷,本百户离开之后,还希望贵县能照顾一二。他日贵县有用得着的地方,本百户定当还报!”慕轩说得极为诚恳,包知县听得心花怒放,一个劲的表示:“包步同必定不负百户所托,千户放心离开,祝百户马到功成!”想想将来有位锦衣卫百户暗中照应,有生之年或许还可以弄个同知什么的做做吧,他欢喜得语无伦次了。

慕轩离开徐家时,包知县带着徐家父子殷勤的送到门外,要不是考虑到要为百户保密,他真想直接送到小村外。

慕轩向徐二哥家走去,心中暗自冷笑,看包步同,应该也是寒窗苦读多年才坐上这县令之位的,可一到任上,想着的就只是捞油水、刮民脂民膏,一方百姓有这样的父母官,怎能有好日子过!只是眼前,自己不便做什么,只能暂时为二哥二嫂改善一下生活状况了。至于那个缺德公子,就让他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幸福日子”吧!

徐显事后听包知县介绍了锦衣卫的状况,深为自己父子的鲁莽举动后怕,但他又有些疑虑,那个徐二狗家几代人从没出过蔚州地界,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大来历的远房亲戚了?只是,看包知县的样子,徐老爷是绝对没胆量去弄个水落石出的,看来,以后得好好约束一下德儿了,要不,很可能有一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好,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那位锦衣卫百户走的时候,还满脸堆笑的在德儿肩膀上拍了两下,看样子,是非常赏识德儿呀!说不定以后还能靠这关系做个官呢!,

“兄弟,没事吧?”徐二哥夫妻俩出现在慕轩眼前,看样子,他俩在这里等了很久了。

“没事!”慕轩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脸上露出笑容,把着徐二哥的臂膀,跟两夫妻回到了他们家。

丑时过后,慕轩悄悄起身,收拾停当,离开了徐二哥家,进了小五台山,他想去看看另外那二害究竟是什么,但白天进山的话,二哥夫妻俩肯定不会让他冒这个险。

山上残雪犹在,又是凌晨时分,山风呼啸,令人感觉有一种冷是直钻进骨头里去的。慕轩小心翼翼的在山路上走着,心想这样的夜里,那两个妖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还是先找个山洞猫到天亮再说。

小五台山,是恒山余脉,整个山脉呈东北——西南走向,面积有一千八百平方公里,其中东台最高,海拔有两千八百多米。慕轩上的是西台,海拔要低一些,走的又是南坡,但山里昼夜温差大,慕轩虽然穿着暖和,躲进了一个五尺见方的山洞之中,却还是感觉寒意森然,他于是开始打坐运功。以前看武侠小说,以为那里面的内功、真气什么的虚构的成分居多,到了这个世界才知道,绝世武功虽然不一定有,但内家、外家气功确实有,真气没有,内劲却是非常真实的东西。

好不容易天色微明,慕轩吃了点干粮,从山洞里出来,看了一下路径,就沿着一条斜斜向东南方向蜿蜒的小路走了上去。

来到那条变身妖怪经常出没的崖壁山路上时,天色已经大亮,慕轩一看,这地方还真是非常危险,小路一侧是山壁,另一侧有一溜落叶松,下面就是一道山沟,有十多丈深,山石嶙峋,要是一不小心跌下去,活着的可能性还真不大。

据说走这条山路的行人不管樵夫、行商还是当官的,变身妖怪都会让他“穿着过来,光着过去”,无一落空。看来妖怪也是挺讲信义的,慕轩出现在小路中间时,妖怪就出现在他面前,虽然隔着五丈远,慕轩还是看得非常清楚,对面这个妖怪除了脸上怪异,不像人之外,其他身体配件都是属于人的——这绝对是个人!

但慕轩很快陷入震惊之中,妖怪冲他走近了两丈多,肩膀也没晃一下,只是脸往左边转了一下,再对着慕轩时,慕轩看到的分明是自己的脸——慕轩的脸当然还在自己头上,可对面这张脸上,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型,分明就是他自己啊!

“你穿了我的衣衫那么久,该把它们脱下来还给我了吧?”妖怪说话了,带着不知道是哪的腔调。

“你的衣衫?”慕轩一脸惊诧,“你不就是我吗?我还用还吗?”

妖怪似乎有些发傻,瞪眼片刻,冷哼一声,慕轩眼前黑影晃动,眼睁睁看着妖怪变成了三个,一个在山路那头,一个在头顶的山石上,三个妖怪衣衫不同,但脸都一样——都是慕轩自己的模样。

慕轩再次一脸惊诧,惊叫道:“妖怪啊——”手舞足蹈起来,那最先出来的妖怪非常得意的一笑,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对面这个被妖怪“吓傻”了的愣头青突然窜近身来,然后他这个出来剥人衣衫的妖怪就僵在了当地——一辈子打雁,今天让雁啄了眼,对方原来也是点穴高手!

“三弟,怎么啦?”另两个妖怪明显看出不对,异口同声问着,急急靠近,慕轩看出这两人轻身功夫都不错,他往后退开两丈,扬声说:“令弟没事,两位还是露出庐山真面目吧!”

那两人看来不会解穴,在他们三弟身上瞎摸了几下,互相望望,然后齐齐瞪着慕轩,眼神非常凌厉。

慕轩笑咪咪的回望着对方两兄弟,夷然无惧,那两兄弟最终无可奈何的在脸上揉搓几下,露出了本来面目——他俩都是二十二三上下年纪,面目俊朗,最出奇的是容貌竟然完全一样,原来是双胞胎,不,如果那被点住的三弟真的是他们的嫡亲兄弟的话,他们可能是三胞胎!妖怪变身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一位呢?”慕轩望望三弟,双胞胎中的一个在三弟脸上轻轻一撕,揭下了一张薄薄的面具,果然,三弟的面貌与他们一般无二。

慕轩一晃身,已经靠近三兄弟,那没被点住的两兄弟刚要有所行动,慕轩却已经再次后退了,而他们原本不能活动的三弟轻轻的“啊”一声,开始活动有些麻木的手脚了。

“原来碰到高人了,佩服佩服!”三弟有些恨恨的冲慕轩拱手、瞪眼。

慕轩丝毫不在意,抱拳拱手说:“在下方慕轩,路经贵地,得遇贤昆仲,失敬失敬!听贤昆仲行事,看贤昆仲相貌,三位不该是穷凶极恶之辈,况且各有易容、变脸、点穴、轻身功夫等绝活,何必在这里以打家劫舍为业呢!”

“在下柏林天,这是我二弟柏林山,三弟柏林海,得罪之处,还请恕罪!”左边那位冲慕轩抱拳拱手,引见了自己两位兄弟,柏林山也向慕轩拱手。

“方兄,有机会小弟还要请教!”柏林海这会儿笑嘻嘻的,居然很快就没有敌意了。

慕轩笑说:“在下随时恭候!”

柏林天伸臂虚引,说:“方兄弟若不嫌弃,请到寒舍一叙!”

慕轩说:“理当拜访!”于是三兄弟带着慕轩进了山。

三兄弟的住处在西台山南坡下的一处隐秘处,三间竹篱茅舍,非常简陋,他们拿出来招待慕轩的也是些寻常山货野味,真不知道他们费尽心机抢那么多来往行人的衣衫干嘛。

“穷怕了,才会对剥人衣衫那么痴迷!”柏林天听慕轩问起,非常不好意思的说。

慕轩与他们三兄弟一番交谈,才知道三兄弟是这小五台山人氏,自小父母双亡,生活无着,被迫离乡闯荡,后来遇到高人收为徒弟,学会了几样绝技,才拜别师父回乡祭奠父母。剥人衣衫之事一开始是好玩,后来却是专门针对那些为富不仁之辈,至于樵夫、山民被抢掠之事那纯粹是以讹传讹了。

“有个地方亟需三位兄弟的本领,不知有没有兴趣前往?”慕轩也不兜圈子,直话实说。

三兄弟互相望望,柏林海先自笑了,说:“反正我们暂时没什么地方想去,不如就去方兄所说的地方瞧瞧再说。”柏家老大老二也就点头说好。

慕轩于是向他们详细介绍了东胜卫的情况,并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们,三兄弟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当即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不过,在他们走之前,慕轩得先让他们兄弟帮个忙,就是找出那传闻中的“龙”形怪物。

对于跟自己兄弟齐名的三害之一,三兄弟也是非常感兴趣,据他们说,他们兄弟回到这儿之后就曾进山找过这个怪物,而且亲眼见过它,这怪物虽然不像传说中的龙,但确实长有两只角,四只爪子也已具雏形,假以时日,说不定还真能蜕变成龙,一飞冲天呢!

“这世上真的有龙吗?”慕轩迷惑不解。

“要是没有过真龙,那为什么民间传说中的龙偏偏是那种样子,而不是其他模样呢?”柏林海疑惑地望着慕轩,似乎奇怪他为什么非要说龙不存在,“十二属相里其他的都有,为什么非得说龙是不存在的呢?”

慕轩无语了,难道,真的是后世人自以为是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慕轩是错的,柏家兄弟三人决定带慕轩去找那龙形怪物。

龙形怪物经常出没的地方是北台,第二天凌晨寅末时分,柏家三兄弟带着慕轩来到了北台一处隐秘的山洞前,悄悄地潜伏起来,四人浑身上下涂满了泥浆——这天寒地冻的,泥浆找得不容易,涂在身上更是难受,但柏家三兄弟说不得不这样,因为那怪物实在太敏感了,任何一点生人气息都可能让它逃之夭夭。

他们耐着性子潜藏了足有一个时辰,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洞口,很快,慕轩听到洞里传来的沙沙声,很像是下雨的声音,不用柏家三兄弟提醒,他也知道肯定有情况,他不由得屏住呼吸,盯紧了洞口。,

洞口出现了一个相当大的头颅,有笸箩那么大,像蟒蛇,但比蟒蛇多了两只五寸左右的触角,口边还多了两条八寸多长的触须,那样子,真的有不少龙的风范了。那头颅闭着眼睛,沐浴着阳光,似乎非常惬意,晃来晃去足有一刻时辰,才睁开眼来,往洞外移动,慕轩于是又看见了它的身体,它的身体粗有三围,虽然是蟒蛇一样的花纹,但居然呈现些许金黄色,尤其是身体下面露出的两只脚爪,竟然能够抓地前行,虽然看样子相当吃力。

这怪物足有一丈七尺多长,等它完全出了洞,慕轩不得不对自己固有的观念产生了怀疑,瞧它四脚抓地、仰头冲着太阳发出“嗷嗷”怪声的情形,任谁见了都不再会觉得它是条蛇——这分明就是一条即将破空而去的龙嘛!

不过龙并没有破空而去,它只是仰首吼了几声,便转头向洞左的密林爬去,等它消失在林中好一会儿,潜伏着的四人才松了口大气,柏林海低声说:“它去找东西吃了。”

慕轩之前听他们兄弟说了,这龙并不伤害人畜野兽,而是专吃山中一种菌类,因它食量惊人,东台、南台、中台的那种菌类已经被它食用殆尽了,所以它才会在这北台落脚,只是一入秋天,那种菌类就绝迹了,不知它是依靠什么为生的。

“上次见它,它的四只爪子还都是软绵绵的,现在能抓地支撑起身体了,想必再过不久能完全靠爪行走了。”柏林天低声说,口气中似乎充满了期待。

慕轩心中更是满是希冀,要不是还有事要做,他真想就呆在这里守着这龙,看它什么时候飞升而去——能看见一条龙的蜕变过程,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啊!

这份诱惑实在太大了!

“但愿它能顺顺利利破空而去,不会被凡人所扰!”一向沉默寡言的柏林山悠悠然说,这句话,犹如惊雷一般在慕轩心头炸响,他不由得暗自惭愧,比起这些淳朴的古人来,自己这个来自所谓文明世界的外人似乎还是显得功利了些。

心病既去,慕轩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同柏家三兄弟盘桓了两日,互相切磋些武功。柏家三兄弟拿着他的亲笔信前往东胜卫,慕轩回徐二哥家住了一宿,把自己进山的情况简要交代了几句,只说那二害都是乡人道听途说,此后不会再有怪物出没了。

慕轩离开小徐沟的时候,徐显父子还特意派人送上了一些礼物,里面包括县太爷的一点心意和徐家父子的五百两纹银,慕轩也不客气,照单全收,转手悄悄分给了徐二哥他们那些穷弟兄。

只要过了小五台山,慕轩就进北直隶地界了,那么,再有两三天路程,他就可以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了。每次一想到这个,他居然心潮澎湃起来。

只是,很可惜,他没能如期越过小五台山。

第十集 急渐二派

东台是小五台山中最高的,慕轩一路走来,几乎看不见人迹,慕轩专心赶路,很快就过了路程的大半。

“爹啊,你死得好惨!呜呜呜呜——”前面突然传来非常凄惨的哭叫声,慕轩心中一惊,脚下加快,很快就看到了哭叫的人,一个三十上下的壮汉,正趴在一堆稻草上哭叫,稻草下面伸着两条腿。

看那壮汉的装束,应该是个猎户,慕轩上前一问,果然,壮汉自称王小虎,家里实在没米下锅了,就跟父亲一起上山打猎,不料父亲被猛兽咬死了。

“我一定要给我爹报仇!”王小虎咬牙切齿说完,抓起手边的钢叉就跑,嘴里倒没忘喊一声:“兄弟,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

照看什么?慕轩看看左右,眼前就只有一具尸体,看来只有照看这个了!

慕轩呆了小半个时辰,四下里除了风声呼呼,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心中哀叹一声,冲地上那尸体默念一声:得罪了!就在旁边一块山石上坐了下来。

他闭目冥想,耳边的呼啸风声似乎都不存在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边有一丝异动,不由霍然睁眼,左臂一曲,一个肘锤撞向身后——任何人遭到这下撞击都受不了的,但他的动作似乎已经迟了,也或许是身后的人比他更高明,他只觉脑后玉枕穴一震——“上当了!”这是他颓然倒地、人事不知前的唯一念头。

刚才那具尸体如今正弯腰看着地上的慕轩,嘿嘿冷笑着,说:“小子,看你还怎么去!”

“……虽所费无私,然为银百五十万,米菽二百三十万,耗财烦民,不得无罪。直落太子太保之衔,褫夺一切官职,着即致仕!”余子俊坐在书房之中,宣旨钦差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旋,想起阮侍郎完成勘察之后离开大同城时说的:“余总督经营边塞劳苦功高,想圣上必会多多体恤。”他心中苦笑一声,果然是圣心难测啊!但想到终于可以回去修缮亡母的坟茔,心中又觉得轻松了许多。

“督帅,安平没有什么本事,帮不上什么忙,希望督帅能允许安平跟随返乡,洒扫庭院、看家护院都行。”鲍安平一本正经的。

余子俊笑着摇头,说:“边关需要良将,我怎么可以让你干那些杂活!”

“安平只是负责督帅安全,边关有他无他不重要;岱岩没有督帅,也便成了百无一用之书生,还请督帅成全,允岱岩相随,理帐算计之事,岱岩尚能胜任。”吴先生居然也是一本正经的。

余子俊哑然失笑,内心却是感动莫名,微微点头,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心想:“‘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于少保说得真好!不如就学学这位忠直先辈的‘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吧!”

于少保正是前朝土木之变后力主守京师战退也先大军的于谦于廷益公,他曾经巡抚山西,英宗夺门复位,于谦以“谋逆”罪被杀,成化初年,于谦之子于冕被赦免,他上疏申诉冤枉,得以恢复于谦的官职、赐祭,山西民众一直祭祀不断。

余子俊嘴角的笑容很快就带上了点苦涩,按理,他接旨之后必须赶回京师叩谢圣恩,但宣旨内侍已经宣布了今上的口谕:立即致仕返乡,无需进京谢恩!

圣上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见了!

十月初八一早,余子俊离开了他苦心经营数载的大同府,致仕而去,身边只有十数个家人跟自愿跟随返乡的鲍安平、吴先生,还有四名侍卫,不过来送行的人却是非常多,大同府的官绅百姓几乎倾城而出,一开始,大家都还忍着,但当有人突然长声一号:“余总督一走,小民无靠啊!”

许多人的泪水立即夺眶而出,号哭声四起,余子俊双眸湿润,强忍悲痛,冲四下团团一揖到地,高声说:“多蒙抬爱,愧煞子俊!”

“余总督!”

“士英兄!”,

……

喧嚷之声,震动半个大同城。

原本想来看看余子俊的狼狈样的张善暗暗心惊,心想幸亏动作及时,要不还真不能轻易扳倒这个老东西。

官绅百姓一直送出了十数里地,才洒泪止步。余子俊一行走出两里多地,鲍安平忽然一指前方,喊道:“督帅,血狼军!”

众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向前看,只见一里多地外血狼军的大旗招展,全副武装的血狼军骑在马上,在道旁排成两列,行列整齐,英姿勃发。余子俊一行人靠近了,就听一人高声喊喝:“血狼军全体向督帅致礼!”

“唰”的一声,马上战士同时掣出战刀,高高举过头顶,所有人齐声高喊:“祝督帅一路顺风!”

“好,好,好!”余子俊下了马车,向四下拱手一揖,高声道:“大同城的安危,就有劳各位了!”

“督帅放心,血狼军在,大同城必在!”雄壮的声音响彻云霄,千余柄战刀齐刷刷挥下,如同晴空划过的霹雳般耀眼。

余子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一躬,“督帅!”所有血狼军士都翻身下马,齐刷刷跪倒在尘埃中,强忍住内心的悲愤,高喊:“请督帅上车!”

余子俊在鲍安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向大同城再次投去一眼,挥手示意赶路。

血狼军全体深深埋下头去,齐声高喊:“恭送督帅!”

两队已经换上寻常家人服饰的血狼军士翻身上马,紧紧跟随在余子俊的车后。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血狼军的视线中,“嗷——”所有人都仰起了头,向着天空发出凄厉的嚎叫声,那样子,十足是上千匹神情狰狞的恶狼,而天空中,竟然艳阳高挂,天色非常清明。

“将军阵亡了,督帅也走了,咱们还呆在这里干嘛,不如收拾收拾,去东胜卫吧!”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大声喊道,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现任千户伍振町,失去无命将军的这一个多月来,伍千户的表现可圈可点,大多数军士已经开始接受现实,虽然有不少人此刻有同样的心思,但要喊出来,还真不是人人都会的。

“收队,回卫所!”伍振町仿佛没有听见那声高喊,也没看见上千人的怪异目光,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回高山卫。大张他们几人互相望望,都面有忧色,将军在时,许多事只要一个手势,大家就心领神会、毫不迟疑的执行了,现在,唉……

“所有百户、总旗至作战室集合!”刚进卫所,伍振町就传下命令,很快,三十多人就集中在了作战室中。

“我今天所说的话,暂时只有你们知道,不宜外传!”伍振町面色凝重,“不久之后,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什么情况?百户、总旗们互相望望,感觉会知道什么重大秘密。

“各位已经加入‘生民’,所以我在这里要告知各位更多的情况。”伍振町话音未落,百户、总旗们就愣住了,他们一直以为伍振町跟他原先手下那百余名弟兄不知“生民”之事,原来人家比自己知道的还多。

伍振町若无其事,继续说:“其实‘生民’教众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渐进式改变,一派主张急进式变革,大家凭借正当的手段争取教众支持,所有教众每三年从两派中选出一派的人为总执事,主持教务,另一派则由若干人在各方面予以监督……”

话说到这里,在场有一多半人琢磨出味来了,不约而同看着伍振町,伍振町迎着众人的目光点点头,说:“你们想的没错,无命将军是急派的,我是渐派的,我在血狼军中,是负责监督他的。”他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一字一顿说:“急、渐两派是对手,也是兄弟。”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点头,伍振町笑了,说:“请各位回去让大家再耐心等一段时间,许多疑惑到时候自然会明白的。”

所有人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一躬身,应一声:“是,将军!”,

张善非常失望,余子俊走后,意料中的血狼军作乱没有发生,这让他趁乱一举铲除血狼军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张善也非常震惊,一大早起床,他听到了一个能让死人从棺材里跳出来的消息——确实是死人从棺材里跳出来了:方无铭——那个已经死了个把月的无命将军,在草原上现身了!

方无铭没死!

梁健听到消息,赤条条的从狼皮褥子中跳了出来,完全不顾哈斯其其格娇羞的惊叫声,他匆忙穿上衣衫,抓着阿木古郎派回来的信使仔仔细细询问完后,一时呆若木鸡。信使说方无铭率领数百血狼军袭击了阿木古郎的部属,阿木古郎损失了近两百人——梁健跟阿木古郎并肩作战最久,知道他是个直肠汉子,绝不会弄假骗人;再说两人私交一向很好,铲除方无铭也是二人同心协力的战果,他不可能编瞎话吓唬自己,这对阿木古郎也没什么好处。

可是,方无铭怎么可能没死呢?

满都海彻辰夫人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当初,梁健、哈斯其其格跟阿木古郎回来说方无铭死了,她根本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要知道,这个无命将军可是困扰了鞑靼五年,怎么会这么容易被除掉呢!当时,很多喜出望外的部将臣子说要重赏梁健他们,也有不少人表示怀疑,她不得不说服自己的小丈夫暂缓封赏,哈斯其其格为此还跟自己闹了不小的别扭。不过现在,她终于可以长长舒一口气了,梁健他们该得的一切,可以如数赏赐给他们了。

“为什么当初方无铭已死时不赏赐梁将军他们,现在证实他没死,反倒要赏赐梁将军他们呢?”达延汗虽说跟着自己这位远长于自己的妻子学了很多东西,但这一次还是非常不解。

彻辰夫人微微一笑,非常耐心的向丈夫解释:“当初大同府为无命将军举丧,我担心是明廷的计谋,想让无命将军由明转暗,对汗廷不利。如今无命将军现身,恰恰说明无命将军已经阵亡了……”

达延汗强忍住内心的疑惑,望了妻子一眼,彻辰夫人似乎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说:“如果这个无命将军是真的,那他何必在假死近两个月后突然出现呢?他躲在暗处,对汗廷的威胁不是更大吗?如果假死是明廷的策略,那无命将军此时现身就是违背朝廷旨意,等待他的恐怕是明廷的降罪;如果假死是无命将军自作主张,那他现在也得面对欺君大罪。现在,一向对他青睐有加的余士英已经走了,假使汗王是无命将军,您会在这个时候现身吗?”

达延汗凝眉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彻辰夫人点点头,说:“由此,为妻估计,这个无命将军是假的,他的出现,只是为了制造无命将军未死的假象。”

达延汗沉吟了一会儿,说:“或许夫人估计得没错,但明廷跟汗廷的军民未必想到这些,一旦以假为真,在对阵之时难免会有敌强我弱之感。”

“汗王所虑极是,”彻辰夫人非常欣慰的点首赞同,“所以咱们才要大张旗鼓赏赐梁将军及其他有功的将士,而且要让这消息传遍大大的每一寸土地,更要让明廷边塞的军民人人知晓。”

达延汗很快就明白妻子的意思了,一时有些喜形于色,赞道:“夫人真是聪明至极!”

彻辰夫人宠溺的望着自己的丈夫,说:“只是这等大事,还需好好筹措一番。”

说是筹措,其实是她还在等一个消息,五天之后,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详细禀报了无命将军的情况:死而复生的无命将军并不在高山卫,而是在东胜卫,明廷边塞军民非常振奋,但明廷并没有什么动静,朝廷至今还没有派人来东胜卫奖赏或惩处无命将军。

彻辰夫人心中最后一点忧虑都烟消云散了,当即命人在第三天召开庆功大会。

入冬以来,大雪已经连下了三场,鞑靼各部担心白灾,谨守各自的地盘,准备安心过冬了。这样的日子里居然要举行一次空前的庆功会,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些人甚至怀疑这是彻辰夫人剪除异己的计谋,一时之间,整个鞑靼陷入莫名的紧张或兴奋之中。,

“鞑靼人终于放心了!”呼延忘屈终于也松了口气,柏家三兄弟真是奇人,他们扮的无命将军连自己都难分真假,鞑靼人应该确信无命将军阵亡了吧,那么,慕轩的冬日练兵计划应该可以开始了。

“我们不但要让东胜卫成为我们安宁的家,也要让河套成为我们真正的乐土。”面对城下肃立着的近八千军民,呼延忘屈的声音震撼人心,“咱们每一个人,既不是为朝廷扩疆辟土,也不是满足任何人的私利野心。血汗,咱们只为自己的生存而流;城池,也只为自己的家园而守,任何侵犯东胜卫利益的人与集团,都是咱们的敌人。每个人都要记住,咱们欢迎任何真心前来投奔的人,不管他是汉人、蒙古人还是其他族人;咱们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破坏咱们乐土的势力!朋友来投,酒肉相待;敌人来犯,刀枪相见!”

“朋友来投,酒肉相待;敌人来犯,刀枪相见!”近八千人的豪迈声音汇成了声声巨震,响彻云霄。

为了保卫家园,所有青壮年男子都投入了如火如荼的练兵之中,那些老弱妇孺没有练兵任务,但也都很有热情的去见识各种武器的用法,或者学着埋设最为简单的陷阱、制作最为简便的杀人工具——反正是冬天了,窝冬嘛,闲着也是闲着。

洛桑大师不愿看到东胜卫有刀兵战乱,但为了自保,东胜卫就必须拥有强有力的军队,佛祖身侧,不也有护法的韦陀吗!

东胜卫设置了一个卫所最基本的官职配备,呼延忘屈成了第一任卫指挥使,阿尔斯楞成了副指挥使,其他人各有职司,但最让大家意外的是其他一些情况,东胜卫还专门设置了知县、主簿等职,但与其他地方不同的是,知县跟主簿不是主次关系,而是平级,知县管日常政务,主簿掌刑名钱粮,互不干涉,又互相监督;每个衙门都设有一个纳言所,无论官商百姓还是将校兵卫,对任何一个衙门的事务有见解都可直接进言——或与专门人员面谈,或写文书投进专设的纳言柜,说错无妨,说得可行则受奖励,一时之间,东胜卫人人振奋,个个想着出谋划策。

此外,知县衙门宣告的禁令中,第一条就是“东胜卫地界,决不允许出现赌嫖之处”;而主簿衙门居然专门设有讼事处,老百姓只要有冤屈,都可以上讼事处击鼓上告,讼事处会有专门人员帮着写状纸、打官司,任何人发现官衙人员有违法贪贿等行为,都可以写匿名状投进纳言柜告发;任何人拾金不昧,可以得到官府的赏赐……

一切,都透着新鲜与异样。

另外,东胜卫还来了不少人,知县、主簿等职就是由这些人中推选担任,其中居然还有一位监军,他被安置在了呼延忘屈身边,这位监军却不是朝廷所派,更不是内廷太监,而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儒生,这个名叫施世清的读书人身材矮胖,见人就是一脸笑容,要不是他是“生民”所派,并且张老说他是位饱读兵书战策、胸有谋略的能人,大家还真会把他当做一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施世清第一次为东胜卫的军民所关注是他来到东胜卫的第三天,那天,呼延忘屈、阿尔斯楞他们几人陪着他跟其他人等在东胜卫转了一圈,介绍一下周边情况,谁知施世清对这些如数家珍,还随口提到加强防御能力的策略,让呼延忘屈他们很是吃惊。

到东门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聚着,人群里传来女人的尖叫声跟男人的怒骂声。看见呼延忘屈他们一行人,不少人向他们打着招呼,自动分开了,呼延忘屈一行就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蒙古汉子正挥鞭打一个女人,那女人容貌俏丽,手脚被绑着,被打得衣衫破烂、皮开肉绽,她尖叫声不断,却没有一滴泪水,也不哀叫求饶,神情看上非常倔强。

呼延忘屈喝道:“住手!”,

围观的人都转头望过来,不少人都认得呼延忘屈他们,神情一下子都非常紧张,蒙古汉子却还不住手,呼延豹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夺过鞭子,口中骂一声:“混蛋!”不管怎么说,打女人的男人就不是个汉子。

那蒙古汉子神情愤愤的,一付怒气冲天的样子;那女子委顿在地,不言不语。

有知情者告诉了呼延忘屈他们实情,那个蒙古汉子叫扎丫笃,那女人是他的妻子高娃,他们是前年成亲的,夫妻俩原本恩爱非常;但四个月前,高娃被鞑靼族人掠走,成为另一个蒙古人的女人。高娃忍辱苟活,历经艰难终于逃了出来,吃尽苦头才来到这东胜卫,找到了扎丫笃。扎丫笃失去高娃,原本痛不欲生,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妻子时惊喜万分,但当他知道高娃遭到凌辱之后,却立刻像变了一个人,怒不可遏的将她绑上,挥鞭就打。

“又是一个受汉人想法毒害的蠢人!”阿尔斯楞心中冷哼一声,成吉思汗的女人都曾经被敌人占有,后来又被他夺回,睿智英明的铁木真何曾轻视自己的女人!既然喜欢她,就要好好疼惜才是!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施世清突然跳到扎丫笃面前,屈腿一跳,在扎丫笃脸上狠狠的打了一个巴掌,就听他气哼哼的骂道:“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还有脸打女人!她千辛万苦回来找你,你居然还这么对她,你还是男人吗?”

他身材矮胖,跳起来的样子非常滑稽可笑,但周围的人都没有笑,许多人的表情肃然,尤其是男人,脸上都露出复杂的神色。

“这样的男人你还跟着他干嘛,你有手有脚,饿不死自己的!跟我走吧!”施世清不管扎丫笃怎样的暴跳如雷——要不是呼延豹拦着,自己或许立马会被这个蒙古汉子撕成碎片,他上前把高娃身上的绳子解开,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毫无顾忌的拉起她的手,起身就走;而古怪的是,高娃居然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就那样非常温顺的跟着他走了。

阿尔斯楞的心情顿时大好,他原先对施世清这个容貌平庸的汉人没多大好感,这会却恨不得立马拉他去痛饮一场,他哈哈大笑着说声:“好汉子!”转头冲扎丫笃呸一声,快步跟上了施世清。

“孬种!”呼延豹鄙夷的看一眼忽然间目瞪口呆的扎丫笃,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他,大踏步离开。

呼延忘屈他们没说什么,也都掉头走了。围观的那些人或者一言不发的走开,或者冲扎丫笃吐口唾沫,愤愤的离去,很快,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扎丫笃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了……

自此以后,施世清所到之处,就常常有高娃的影子,他俩好像成了连体婴一般,所到之处,常常面对很多知情人复杂的目光,但两人居然浑不在意。

不过,真正让大家对施世清刮目相看的是另外一件事。

东胜卫西南方百余里外有一处水草丰美的牧场,方圆足有百来里,一向被鞑靼苏德部属扎乌屯所占,周边明军卫所多次攻击,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毕竟,卫所官兵不可能长久驻扎在草原上;而最近的卫所离着也有近两百里。

施世清跟打探消息的血狼军暗探密谈了整整一天,接着又跟呼延忘屈、阿尔斯楞等人商谈了半宿,很快,阿尔斯楞亲自率领一哨人马,改换成蒙古人的装束,趁夜悄悄奔向了扎乌屯部所在的草原,但他们没有展开任何攻击行动,只是悄无声息的潜伏了两个多时辰,寅正时分突然现身,大摇大摆的离开。

扎乌屯部大惊,立刻全部警戒,但那哨来路不明的人马已经不见踪影了,扎乌屯疑惑之下,立即派人向苏德禀报这特异情况。扎乌屯不是蒙古人,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是哪族人,反正自懂事以来就是在草原流浪,练就了一身蛮力,后来投奔了苏德的军队,因缘巧合,得到了苏德的赏识,一路提拔,年过三十就成了苏德手下最具勇力的万夫长,掌管着苏德手下近万军民。,

月前,苏德特意亲自来扎乌屯部告知他要提防东胜卫的血狼军,更要防着彻辰夫人的人马。扎乌屯不担心那是血狼军,而非常担忧那是彻辰夫人的人马,万一彻辰夫人真的要向苏德动手,自己这两万军民可就腹背受敌了,那时,该怎么办呢?

而且,这一次大张旗鼓的庆功大会上,扎克屯看不惯阿木古郎跟那个姓梁的汉人的得意样,借酒耍横,把阿木古郎狠狠地摔了一跤,差点引起两人部下的厮杀,苏德为此严命他不得擅离自己的领地。

阿尔斯楞率领的人马一离开扎乌屯的地盘,就又变得鬼鬼祟祟了,昼伏夜行,极力隐藏行踪。两天之后的深夜,他们出现在少师托郭齐的领地,趁夜发起了“迅猛”攻击——每个血狼军士身后都背着个扎得结结实实的草人,在暗夜中鼓噪呐喊、不断射火箭。

托郭齐常年率军征伐亦思马因,他的领地由长子少济格管理,少济格仓促之间组织人马抵御——敌情不明,他只能让部属们不停的射箭,阿尔斯楞的“草人借箭”持续了两盏茶的工夫,就率队离开,他们攻击时换上了血狼军的服装,但服装不整,“败退”时还有人惊慌失措的用蒙古语喊着“沙里坋”。

月黑风高,少济格自然不敢派兵追击,只能恨恨的收拾残局——敌人的火箭实在太厉害了,自己这边伤亡足有三百,帐篷烧了数十个,他手底下两个千夫长听到底下士兵说起敌人败退时的话语,不约而同的惊呼:“沙里坋?是他!”他们都知道,沙里坋是扎克屯手下的千夫长,做事一向低调,但出手狠辣,是扎克屯手下最阴险狡诈的一个。

“苏德动手了!”少济格心中暗惊,父亲深得达延汗跟彻辰夫人的信任,对于汗王跟夫人对苏德他们的防范之心,自然非常了解,但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苏德居然会抢先动手,而且,最先遭殃的居然是自己的部众,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少济格当即调动人马,准备出兵攻打扎克屯;他倒也没忘记最重要的事,立即派人分别向达延汗跟自己的父亲通报了情况。

托郭齐得到消息后大惊,当即让来人带回自己的命令:原地防卫,不得擅动!

信使带着他的命令回到部落时,达延汗的军令早已传到了:稍安勿躁,不要妄动!

少济格恨恨的原地待命,扎克屯却率领部属迁到了苏德所在的地方——就在少济格遭到攻击后的第三天夜里,他的地方也遭到了不明人马的攻击,对方足有两千人,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没有抢掠任何东西,只是为了杀人,那些狼牙箭像暴雨一样射来——阿尔斯楞从少济格那里“借”来的全部都“送”出去了,扎克屯损失了近千军民,对方却来去自如。扎克屯急怒攻心,却被底下人的回报吓了一身冷汗:那些狼牙箭是少济格的人马专用的。

他明白,虽然少济格目前的人马不足为惧,但他身后是谁撑腰,傻子都明白,为了保住自己手下这八千多人马,他决定跟苏德会和。苏德得到消息,也很快命人让扎克屯放弃原先的地盘——他可不想让扎克屯的人马成为明军或彻辰夫人的盘中餐。再说这冰天雪地的,其他人占了那地方也没什么好处,等来年春天,再可以把那地方夺回来的。

于是,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草原就成了无主之地;当然,很快,它会迎来新主人——阿尔斯楞率领的一千多蒙古军民,依着阿尔斯愣的意思,要立即率人入住草原,但施世清认为不必,现在整个河套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人马入住草原徒受风雪之苦,等来年春天再去不迟——任何人想对这地方动手,都得等来年开春了。

经过这件事,东胜卫上上下下对施监军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举成功的施世清却反而神情凝重起来:这一次费尽心力图谋的,怎会是一片不能安心拥有的草场呢!要做到慕轩所说的“与狼共舞”,任重而道远哪!

-----------------------------------------------------------------

晚上值夜班,就先发了。多谢各位大大的支持!

第十一集 淫贼来了

北直隶定州府栖风楼,是家名动京师的大酒楼,贮存着天下各地的名酒佳酿,无论是百年老窖,还是时鲜新酿,在这里都能品尝到;甚至,有缘的话,还能免费尝到栖风楼自酿的上品美酒——青梅。不仅如此,栖风楼还荟萃了各省的名厨,精心烹制各地佳肴,脍炙人口。南来北往的客人,不论王孙公子、巨商富贾,还是江湖中人、贩夫走卒,来到了定州府,都会上栖风楼见识一下,甚至还有不少人特意从京师赶到这里来谋一醉。

谁要没上过栖风楼,还真是等于没到过定州府。

栖风楼其实不止一座楼,它的构造像个大四合院,前后左右都是上下三层的高楼,中间是个大天井,楼顶一个巨大的伞状穹顶,把大天井遮盖住。

底层是一排排的长椅,以北面半层楼高的戏台为圆心呈半圆形排列,就像后世的剧场一般,在这里就坐的一般三教九流全有;

二楼是一张张八仙桌,供那些宴请亲朋的客人使用,可以凭栏观赏戏台上的歌舞杂耍戏曲表演——底楼、二楼是不招待女子的;

三楼则是一间间的厢房,里面设有雅座,每个厢房都有一个雅致的名字,诸如平步居、履云轩、映月斋、招财阁等,这些雅室常年被定州府远近的官绅包下了,作宴请贵客、洽谈生意之用,栖风楼自备戏班“彩声班”有新作上演时,这些官绅也带着自己的家人朋友来观赏,其中自然不乏女眷,雅室中对着下面戏台的长窗前有纱帘挡着,让娇贵的女眷们不致抛头露面;而负责整个三楼侍应事务的都是十六至十八岁的女子,没有半个男子。

穿过北楼过道往里走,后面是一座三层的楼,再后面还有几个跨院,这些都是客栈的一部分。此外,楼外左侧那个长年施粥的长棚也是栖风楼的一部分。

栖风楼的规模如此之大,它的老板自非普通人,天下南七北六十三省,有名的珠宝行不知道有多少家,但张近泉张大老爷的“清风阁”肯定能排进前十位,有人说他富可敌国,但张大老爷说那是谣传,所以他又在这定州府建了栖风楼,大概是要赚足银子将谣传变成现实。

这样繁华热闹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又是官绅士商、三教九流都有,还经常有带刀带剑的江湖人士光顾,栖风楼的麻烦事自然不会少,但不管是醉酒撒泼的还是故意找茬的,似乎从来没有人在这里落过好,于是近年来这里成了整个定州府最繁华也是最安稳的地方。

不过,偶尔也会有意外之事发生。今儿个,就出了一件。后院地字三号房名叫藏海天的客人,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临结账却突然说自己的包裹被人偷了,没钱付房钱。

负责这位客人的伙计叫赵五,一边找人向账房报告情况,一边非常耐心的启发客人想想包裹在哪天丢的。众所周知,凡是栖风楼的客人,就算把金银珠宝随意扔在自己房间也不会丢失,别看这儿只是做生意的地儿,规矩可不比衙门里少,谁要不开眼在这儿偷偷摸摸,那可真是吃了熊心吞了豹胆了。

藏海天忸怩了半天,才说包裹不是在楼里丢的,是自己带出去办事时被人扒了。虽然不关楼里的事,但赵五还是很耐心的帮客人想办法结账——客人有没有钱是客人的事,伙计自始至终必须彬彬有礼。有些人来过一次之后,下次路经定州府必定再次光顾栖风楼,就是因为在这里可以找到做客人的尊严。

可惜藏海天眼下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孤身在外,在定州举目无亲,除了略通医道,会治治刀创火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赚钱之道——即便有,也不可能有时间去赚这十几两银子的房钱,他得赶紧回家去。可房钱——

“扑通——”“哎呀——”,门外忽然人影一闪,接着就是两声传来,藏海天跟赵五不约而同往外一看,却见一个身穿青布长衣的年轻人躺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看来摔得不轻。这人赵五认识,是地字七号房的客人,姓方,住进来才一天,他忙过去扶,眼前人影一晃,已有人比他早一步去扶了,一边还关切的问:“怎么样,伤了没有?”,

那方姓客人强忍着痛,右手扶着左臂道:“可能脱臼了。”扶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身材颀长,一身绸衫,一听忙说:“那赶紧找个大夫瞧瞧。”

他们转身要走,赵五脑中灵光一闪,赶紧说:“二位客人请留步,这位客人就会正骨,不如请他瞧瞧?”

藏海天闻言觉得是个好机会,赶紧走了过来,那两人虽然有些诧异,但挺爽快,也不客气,进了藏海天的房间,藏海天让那年轻人坐下,一手捏着他的手腕,一手托着他的肘部察看了一下,说:“不妨事,不妨事,立时接上就好。这位兄弟请忍一忍,藏某马上给你接上。”

说着,他双手分握年轻人的伤臂上下两处,将胳膊左摇右晃几下,猛地往中间一凑,只听年轻人一声“哎呀——”,藏海天面露喜色说:“成了!”

方姓客人试着动了动胳膊,果觉行动如常了,不由大喜,连连向藏海天拱手:“多谢兄台,在下不胜感激,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藏海天通了姓名,那年轻人道:“原来是藏兄,失敬失敬,小弟方慕轩,小弟有急事,不便与藏兄盘桓,实在抱歉!”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了一把银两,双手捧到藏海天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藏兄笑纳!”

藏海天看那银两足有三十两之多,除了交清自己的房钱,余下的足够自己作路费了,不由得又喜又愧,喜的是绝处逢生,愧的是举手之劳竟要这么多回报,自己还不想拒绝。

他是个直肠子,一边从对方手里接过银两,一边红着脸膛讪讪笑道:“不瞒方兄弟,藏某此刻囊中羞涩,连房钱都交不上,兄弟这银两可真是雪中送炭,藏某愧领了,他日有机会,必当加倍奉还!”

慕轩听他这么说,笑了,伸手一握藏海天的大手说:“藏兄客气了,这是藏兄应得之酬,说什么归还!小弟得藏兄坦诚相待,实在荣幸!”

藏海天将银两给赵五去结账,自己与方慕轩略略交谈几句,得知对方也是山东人,非常高兴。

就在两人交谈时,赵五结账回来了,将余下的银两送还,藏海天感他相助之德,赏了他一两银子,赵五一边谢着,一边送他出房,慕轩同身边的中年汉子一起将藏海天送到楼下院门口,才互道珍重,拱手告别。

赵五回身对二位客人说:“二位客人,小的去忙了!”那中年汉子挥手说:“你小子干得不错,回头上帐房领赏!”说着,他对慕轩说:“慕轩,咱们上栖风厅去。”

他们并肩往西院去了,赵五却有点莫名其妙,听那客人说栖风厅,那可从不对外客开放。他瞅着那中年人的背影发愣,想起这位客人长得脸长鼻高、身材瘦长,不由“啊”的叫了一声,随即吐了吐舌头,心说:“我的妈呀,是大掌柜!”

这位大掌柜,正是有“活财神”之誉的张近泉张大老爷,这位大老爷生意不少,一年都难得上栖风楼来两趟,楼里一应事务都是二掌柜张财打理,像赵五这样的伙计来栖风楼两年了,只见过他一回,能想起他是谁,记性也算非常好的了。

张近泉与慕轩一起往栖风厅走,他低声说:“慕轩,你好手段,老张佩服,佩服!”

他与慕轩刚才从三号房门前过,偶然听到了藏海天的难处,慕轩有心助他,就故意摔一跤,把自己的左臂弄脱臼,还逼了自己一头的汗。他真正佩服的,是这年轻人的灵敏心思,懂得替人保留尊严,就像他为“生民”所有生意制定的规矩一样——一个人要是尊严都没了,还怎么跟你做朋友?更别说上你这儿来花钱了!

慕轩笑笑,说:“雕虫小技,让张老笑话了!张老这些年的发展如日中天,生民上下受惠良多啊!”

张近泉神色一肃,说:“老张可不敢贪功,生民有今日之局面,全赖总执事之功。”,

慕轩摇摇头,说:“没有生民每一人的付出,慕轩连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两人说着话,自西院墙外走过,慕轩忽然听到一阵嘤嘤哭泣之声,听声音,应该是几个女子,他非常诧异的望望张近泉,后者冲他无奈的一笑,说:“这都是总执事你惹出的麻烦。”

慕轩更加奇怪了,下意识的一指自己的鼻子:“我?”我还是第一次来定州府,除了将去见的那个女子外,可没接触过任何女人,怎么怪我啊?

张近泉笑了:“你忘了月前传来的那出《精变》的戏本了?紫纤、蓝纤、彩纤她们几个自从第一次排练开始就每场必哭,我真担心她们没等上台就把身体给哭坏了,可她们都非常倔强地表示一定要演这出戏;这些流传到外面去,加上咱们对《精变》的宣传,现在整个定州城都翘首期盼这出戏了!哦,对了,紫纤她们几个很想见见创作这出戏的人,你愿意见见她们吗?”

他的笑容里明显有些促狭的成分——那些小妮子,似乎动了春心了,要是慕轩愿意,不如就让他见见,按老教主的消息,慕轩至今还是鲁男子,实在是个异数,江湖多险诈,以色诱人的不在少数,要是对女人没经验,可非常危险啊!

慕轩苦笑着摇头,心说我可是个剽窃者——他把后世《聊斋志异》中“小翠”的故事改成了大悲剧,将剧情告诉了“生民”中专门负责写戏本的弟兄,由他们编成现时流行的戏本,他在高潮部分加了后世的流行歌曲,想不到居然也打动了现世的人,着实有些意外啊!

张近泉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心说这事看来急不得,反正老教主说慕轩这次是为了女人而来,应该会有戏吧!

很快,两人来到了栖风厅门口——这是设在栖风楼后最西头单独的小院中的,伙计给两人打开门,等二人进去后,立即拉上门,守住了门口。

栖风厅中已经坐着十二位客人,原本谈笑风生,听见外面张近泉的声音,其中一位须发半白的六旬老者朗声笑道:“财神爷果然与众不同,连笑声听着都比别人重些,金子这玩意果然是重得很哪!”话音未落,已有几人笑了出来。

张近泉身在门外,这话却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大步走进厅来,呵呵笑道:“金子再重,也不及你赵老爷子的金刀重啊,你老爷子一刀下来,九州都颤动,何况一座小小的栖风楼啊!”

敢情刚才说话的是中原“行风镖局”的总镖头“河朔金刀震九州”赵互极赵老爷子,行风镖局无论声誉还是能力,都是行内数一数二的,行风镖局镖旗所到之处,一切都是太平无事,这位赵老爷子这两年已经不再亲自押镖,但镖局赚的银子只多不少。

除了这位外人难以见到面的赵老爷子,在场的人中还有几位江湖中人,有江湖十三庄之一的白云山庄庄主朱陨风朱庄主,有江南漕帮帮主葛延封葛帮主,有武当掌教的师弟风尘子,其他几位都不像江湖中人,但观其神情气度,应该都是手中握着权柄的人物。

听张近泉的话,大家笑得更欢了,就在笑声中,厅门紧闭,张近泉引导着慕轩直奔厅中那张檀木巨桌的首位,等慕轩入座,厅中笑声突然停止了,像被人用利剪突然剪断了一般,厅中包括张近泉在内的十三人都起身恭恭敬敬冲慕轩躬身行礼,每人的双手食指相扣于胸前,口称:“属下拜见总执事!”

慕轩坦然受了一礼,才起身抱拳还了一躬,之后大家入座,大家都是熟人,说话也就没那么多客套,直奔主题。

过去的这一年中,官场动荡不休,江湖也暗流涌动,山东、河南、江西、浙江、湖广各省都有一些江湖人物死于非命,其中有几个还惨遭灭门,这当中,有两人是“生民”的人——其中一个根本不是江湖中人;“生民”在各地的生意不少,一向发展良好,但河南的几处近来似乎出了问题,加上中原一带近年来灾祸不断,河南又最严重,先是大雨下个不停,弄得城墙塌陷、民房坍倒,还闹了水灾,百姓淹死有一万多人;接着又闹蝗灾,把庄稼啃了个精光;然后又是旱灾,河南百姓饿死的不计其数。今年开春,河南一些地方又发现了蝗虫的踪迹,眼看又是一场灾难。“生民”在河南地界有不少教众成为难民,作为现任的总执事,慕轩调集了一批钱粮前往救灾,先发的一部分已经如数送到,后续的正准备起运,却发生了些变故。,

“‘生民’的发展已入正轨,但还需稳妥的安居之策,河套即便全线收复,也不是教中兄弟都适合待的,慕轩正拟去南方走一遭,看看沿海一带的情况,不知各位意下如何?”慕轩把自己这一次定州府聚会的目的明说,在场众人议论了一会儿,大多表示赞同。

对于慕轩各种异于常人的奇能异术、奇思妙想,在场的人都耳熟能详;对他在边塞立下的功业,他们更是佩服万分;只是,要担任江湖中人占相当大份额的“生民”的总执事,他似乎仍嫌稚嫩了些,能主动要求入江湖历练,不是坏事;再者,他这一动,必然引起许多连环反应,许多事情或许会露出些许端倪。

当然,慕轩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为数很少的几人才知道。

“既然要入江湖,不如就从这定州府开始吧!”张近泉神色非常郑重的说。

其他人一听,神情也都严肃起来,最近,定州府确实有场不小的风波,搞得整个府城内外人心惶惶的。

定州府,来了淫贼!

这定州府靠近京师,加上城中有两位声名远扬的江湖名宿,许多江湖宵小都不敢在这里犯事,所以本城治安一向良好。

但七天前,本城富户田丰饶还没出阁的四闺女被人奸杀在香闺之中,对她先奸后杀的采花淫贼在前一天还特意在田家大门上贴了个拜帖,说次日要来拜访田家四小姐。田家有不少看家护院,为了以防万一,田丰饶还向府衙禀报,府衙派了捕头秦时率人守候了一夜,结果田家四小姐还是出了事,那采花淫贼是在田家四小姐午睡时潜进来的。胆大妄为的采花淫贼还在拜贴上署了名字——桑田碧。

桑田碧?不就是那个出道半年不到、却已经犯案二十多起的淫贼吗!这采花淫贼到底什么样子,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说得清楚,但他祸害的那二十多个女子都是待字闺中的处子,这些女子除姿容不俗之外,还大多有个不错的家境,其中不乏江湖中人,他们也曾召集亲友对这桑田碧进行追歼,但追歼的人从此再无踪迹。

秦捕头遭到了推官的一顿痛责,屁股上的伤才刚结痂,那淫贼桑田碧的又一张拜帖出现了——这次是在“惜今书坊”的门上,说二十那日正午前来拜访书坊掌柜的千金。

惜今书坊掌柜的姓庄,一家三口是五个月前搬到这里来的,据说掌柜的原先做过官,跟本城世家董家的老爷还是同榜进士,来到本城后不知怎么跟人合伙开起了书坊,生意居然非常红火。其实庄掌柜只是挂个名,许多事都是他那管家出面,有时还有一个非常俊俏的少年在书坊打理,据说是掌柜的公子——后来大家才知道,那是易钗为牟的庄家千金,一时之间,有人斥之为“有伤风化”,也有更多人慕名上门见识这位“胆大妄为”的庄家千金,不过,自身份被揭开之日起,庄家千金就再没有在书坊露过面,不知怎么会被那个采花淫贼盯上的。

知州震怒不已,责令推官必须抓住那恶贼,推官自然严责秦时他们这些捕快,于是,整个定州府如临大敌,秦时手下的捕快们分成三拨在庄家所在的经七路守候;而定州府的江湖名宿也行动起来了,其中的赵天理赵老爷子掌管着“雪刀门”,虽然雪刀门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派,但门中先后出了两个锦衣卫高手和一位卫所指挥使,外加出过一位武举人,于是就成了定州府乃至周边州府的名门,周边州府那些有志于习武的世家子弟大多在雪刀门下,赵老爷子也是一位急公好义的江湖人士,本城有事,责无旁贷,他的那些弟子们也分成几拨,日夜在庄家周围巡视;而一些原本就在追踪桑田碧的武林人士也闻风而至,一时之间,庄家周围热闹非凡。

府城百姓一时人心惊惶,但也有一些事不关己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想见识一下,在当前这样的戒备森严之下,那个采花淫贼如何摸进庄家小姐的香闺去,有的甚至私下进行一场赌博,据说赌庄家小姐安然无恙的赔率还非常大。,

慕轩对前因后果当然非常清楚,要不是知道伊人有危险,他也用不着快马急赶八百里了。

想想这次即将到来的重逢,整整迟了五个月。上次在小五台山,他的二师父古舟寻——当年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神教教主,担心不能顺利制住自己的弟子,不惜扮成尸体偷袭,甚至之前还为此下苦功熟悉了人脑袋上几个非常重要的穴道;而他制住慕轩的原因,是不愿意自己心爱的弟子去见那个如此折磨人的女子,他说已经替慕轩定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女子。慕轩被迫休养了三个月,除了好好疗伤、练武之外,把各地报来的教中事务跟江湖动态熟悉了一下,能当即作出指点的就当时处理,但有一些不熟悉现场情况,最终才促成了他这次江湖之行。

谁料东胜卫那边开春又出了问题,接连遭到苏德的两次攻击,虽然呼延忘屈早有准备,没让敌人占到什么便宜,但东胜卫的局势一下子紧张了许多。去年入冬,鞑靼人攻击兰州、庄浪、镇香、凉州等地,朝廷损失不小;今春,大同附近再次出现了鞑靼人的踪迹,边关风云再起,着实让慕轩跟呼延忘屈他们头疼,不过施世清似乎成竹在胸,认为鞑靼人的大举进攻目前还不会出现,东胜卫跟大同的局势未必如所看到的那么险恶,至于苏德的进攻,背后应该有别的打算,现在还难以捉摸。加上从瓦剌那边传来消息,瓦剌与亦思马因联合了,这让一直被托郭齐追着打的亦思马因有了喘息之机,也使得鞑靼人对大明边塞的骚扰有了些许顾忌。

慕轩这才放心离开边塞,他选择定州府作为聚会之处,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栖风楼的事务,另一方面却也有私心。岂料路上听说了采花贼之事,把他着实吓了一跳,一边传讯本地兄弟做好防范措施,一边快马加鞭赶来。张大老板对此也极为重视,一改往年惯例,亲自来栖风楼坐镇。

二月二十日一早,庄家门前就已经人山人海了。那些衙门捕快、江湖人物还是一如既往的紧张忙碌,而那些摊贩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松,非常起劲的吆喝着,这段日子生意太好了,真希望那个采花贼晚来两天,让他们再多赚点,至于谁家闺女遭殃,管它呢,只要不是自家的就行!

日头渐渐高了,庄家却还是大门紧闭,门外这些人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不少性急的早就不耐烦了,在那儿骂骂咧咧的,有的说那个采花贼被吓破了胆,不敢来了;有的说那采花贼施的是“声东击西”之计,说不定现在正在哪家小姐的香闺里享福呢;更有人说,这是有人搞的恶作剧,成心耍人的。

吵吵嚷嚷中,秦时的脑袋又大了许多,他四更刚过就来到这里,对那些胳膊粗、嗓门高的江湖人物不敢硬压,对本城这些趁机赚点小钱养家的小摊小贩又不忍心驱逐,这几天搞得筋疲力尽不说,还天天遭到推官的申斥,人家看他这个府衙的总捕头威风,其中的辛苦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公门饭不好吃啊!还好有赵老爷子在,那些江湖人物给老爷子面子,不敢造次。

赵老爷子的脑袋不觉得大,只是有些胸闷气短,纵横江湖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雪刀门”如今的局面,本想在这里安安稳稳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谁料跑来个采花贼搅场,这事要是处理不好,血刀门的声誉堪忧啊!不过,要不是这个采花贼跑来胡闹,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个“无影飞雪”的名号在江湖朋友眼里这么有分量。

眼看天近正午,人群等得没耐心了,赵老爷子跟弟子一合计,就让几名得意弟子在庄家门前演起了刀法,说是给大家调剂调剂。也别说,这法子管用,江湖人看见这些,自然觉得比干等强;平头百姓过惯了平平静静的小日子,今儿个看到这场面,倍感新鲜。一时间,庄家门前的吵嚷声变成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

赵老爷子最钟爱的弟子是老五田多成,这个才刚二十的年轻人天资聪颖,已经有能力去夺一个武举人的功名,就等着朝廷再开武科了,他一路雪花刀法演练下来,面不改色,气不添喘,尤其收刀时一个鹞子翻身,身形拔起有八尺高,稳稳落在当场,看得人不由轰天一声好,彩声如雷。

雪刀门弟子一演练,其他江湖人也就有些手痒,有几人忍不住就下场亮亮各自的绝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号称“刀枪有眼”的马天水和“铜头铁臂”董清。马天水才二十五六年纪,一手银钩使得出神入化;董清三十出头了,一身横练功夫炉火纯青,寸把厚的青砖敲在脑袋上就如豆腐砸铁锤,碎末纷飞,看得众人咋舌不止。

就在场中拳脚生风、刀剑霍霍,四下彩声阵阵之时,有个声音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呦呵,这么多高手,这是要干嘛呢?”

----------------------------------------------------------------

慕轩要踏上新的战场,无斋也迎来了新的一周,在油价蹭蹭蹭往上窜的时候,无斋还是要喊一句:各位大大,给无斋加点油吧!

第一集 七情怪之色恶魔

那个人说的保定府口音并不标准,声音也不响,但又尖又细,像一根尖利的长针,一下子穿破了场内外的喧闹声,扎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每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一阵紧缩,非常难受。人群一下自己静下来,大家左顾右盼在找说话的人。

“哪个王八羔子在说胡话,滚出来!”有那憋不住怒火的,脱口骂开了。

“就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多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硕大的身影出现在场中,扑通一声,却是个五大三粗的络腮汉子,躺在那儿爬不起来——原来是被人摔出来的。

许多人立马猜到这汉子就是刚才脱口骂人的,而暗中那个尖细嗓子居然在一眨眼的工夫找到他并将他制住摔到场中,手段不一般啊!

“王八羔子,怎么不说话啦?”话音未落,众人只见眼前红影一闪,场中多了一个红衫人,一脚踩在络腮汉子的胸口,后者一口鲜血喷出,当场不知生死了。“啊——哦!”许多人齐声惊呼,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等大家稳住心神细瞧,才看清这个手段毒辣的不速之客是个红衫少年,二十左右年纪,长身玉立,玉面朱唇,手中折扇轻摇,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只可惜每个人都能感觉出他目光中的那股邪气。

“桑田碧!”虽然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桑田碧的模样,但他们此刻都非常肯定,眼前这个人就是今天的正主儿,秦时心头一颤,暗道:果然来了!他探手抓住腰间缠着的流星链,脚下往前移动开了。

那红衫少年折扇一收,傲然冲四下一笑,声音尖利:“不错,正是你桑爷到了!怎么,都是来这里见识桑爷床笫之间的手段的么?”他说话轻薄,神情嚣张,一副旁若无人的张狂样,许多人觉得心中怒气上涌,但看看还在桑田碧脚下的络腮汉子,涌到脑门的怒气就突然没了。

“嗤——”一声微响,一粒石子状的物件极快速的奔桑田碧的面门而来,却见桑田碧毫不躲闪,反倒一张嘴,用牙将那石子稳稳地接住,正待将它吐出,那石子却一下子化了,一股带着恶臭的气味在他口中弥漫开来,他心中大怒,但强自忍住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里的折扇一展,潇洒的摇动起来。

“淫贼,看刀!”雪刀门下的老七胡朔向来性如烈火,见这个淫贼这么嚣张,恰好离自己挺近,就不等向师父请示,掌中刀一挥,大喝一声,兜头就是一刀,别看他身高马大,使起刀来却是轻巧敏捷,刀光如雪花片片飞舞,立时将桑田碧上半身罩住了,看得赵老爷子老怀大乐,捋着胡子想:别看朔儿性子急,练起刀来可没少下苦功!

被刀光罩住的桑田碧嘻嘻一笑,脚下左踩右点,在胡朔莫名其妙之际就退开了四尺,胡朔嘴里喊一声:“有种别跑!”摆刀就要追上去,可还没动地方,眼前红影一闪,耳边听对方喝声:“滚蛋!”他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两个耳光,小腹上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就被蹬出去七八尺,要不是田多成手快一把扶住,他就得摔个四脚朝天了。

田多成放开师弟,手抓刀把,往前踏了两步——他是田丰饶的本家侄子,那位被这淫贼祸害的田家四小姐,正是他的堂妹,他要亲手抓住这万恶淫贼,给堂妹报仇。

“你真的就是桑田碧?”没等田多成动手,秦时已经站在了桑田碧的面前,肃然问道。

“如假包换!”桑田碧傲然一笑,“怎么,莫非秦总捕头有妹子急着往外送?”

面对如此羞辱,秦时神色丝毫不变,一字一顿说:“你负案在身,秦某要带你回衙销案!”他抖出了流星链。

桑田碧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冷然说:“抓桑爷,就凭你?”

秦时一抖链子,森然道:“职责所在,不敢懈怠!”他知道这淫贼厉害,心下已经决定一上来就用杀招,再怎么不行,也得拼上一拼,谁让老子吃的是公门饭呢!,

桑田碧表面上满不在乎,心下却也有了戒备,对方毕竟是公门中人,当着这么多人废了他,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之际,陡听有人喝一声:“等等!”一条身影射落当场,众人一看,是个身穿浅褐色劲装的年轻人,手持一个径约尺半的金轮,有认识的立即喊了出来:“‘孤月一轮’薛歧!”这薛歧去年七月才出江湖,曾经独力斗杀“中条山三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自出道以来,就四处追杀桑田碧。

薛歧上来也不多话,喝一声:“淫贼,纳命来!”右手金轮平平削向桑田碧的前胸,后者脚下一错,退开四尺,他见对方杀气腾腾,可不愿意跟他拼命。

薛歧金轮削、旋、砍、砸、划,招招狠辣,完全是拼命招数。

桑田碧又气又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个疯子,一边招架,一边尖着嗓子喊:“姓薛的,桑爷跟你有仇,睡了你婆娘不成?”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薛歧双目带赤,攻势更加凌厉,有时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桑田碧一时之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秦时原本准备舍命一搏,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眼见那淫贼左支右绌,心中暗暗高兴。

桑田碧眼见薛歧盯得紧,暗自发急,突然哑着嗓子尖叫一声,身形拔高丈多高,准备逃跑;薛歧脚下用力蹬地,奋起直追,堪堪接近,桑田碧蓦地一个旋身,右手折扇抖开,精钢所制的扇骨不亚于任何利刃,直刺薛歧的咽喉。

薛歧临危不慌,猛向后一折腰,身形后倒,双脚却向前蹬,桑田碧没有伤到对方,自己小腹却被踹了一下,疼痛之下,身形摇晃,差点摔倒。

薛歧背一触地,腰一挺,就已跃起,摆金轮就向桑田碧冲去,他要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就在这时,蓦听一声断喝:“住手!”同时,“当”一声,薛歧就觉自己的金轮一震,虎口生疼,半条胳膊都震得发麻,再看自己的金轮,居然被磕了个小口子,而那“罪魁祸首”竟然只是一粒小石子,如今正躺在自己脚边。

薛歧暗暗吃惊,停步四下里一瞧,高声道:“哪位高人来到,请当面赐教!”

众人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冷笑道:“凭你,还不配老夫出面!识相的,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夫容你立刻滚蛋!”

口气这么大,众人一片哗然,薛歧更是气得脸色发青,但他向来不愿多言,冷笑一声,转身冲着桑田碧走去,按他的想法,这暗中之人必然跟桑田碧有关。

果然,暗中之人怒喝一声:“小子敢尔!”随着话音,一个红袍中年人直逼薛歧,这人与桑田碧出现时一样迅疾,但桑田碧快得只见一道红影,这个人虽快,但众人都看得清楚他的样子,只是刚看清,这人就已经逼近薛歧,后者早有防备,一觉身后风声有异,就顿足退开丈多远,饶是这样,他还是感到来人的气机逼人,后背似乎被重锤砸了一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红袍中年人站定,众人看得更清楚了,这人四十上下年纪,脸色白皙,长眉细目,须髯飘飘,看上去儒雅潇洒,只是眉宇之间暴戾之气隐然,让人心中暗自惊颤。

桑田碧一见来人,忙上前恭恭敬敬拜倒,口称:“徒儿拜见师父!”

众人更是一惊,赵老爷子越众而出,拱手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对方一声冷笑,冲着自己徒弟挥挥手,后者起身,中年人望着赵老爷子撇撇嘴道:“想不到老夫多年不履江湖,连你这种角色都敢替人出头了,哼——碧儿,替为师通名!”

桑田碧躬身一诺,转身目光冲着四下一扫,尖着嗓子有恃无恐道:“你们听着,我师父乃是名动武林的‘七情仙’中的‘色仙’,姓阳讳无尽!”

阳无尽!赵老爷子原本被对方无礼的话气得浑身打颤,可一听对方名字,脸色一下子惨白得吓人,差点就憋过气去。,

不光是他,在场有几个年纪大一些的江湖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桑田碧口中的“七情仙”其实是往他师父脸上贴金,江湖称这七人为“七情怪”,分别指“骄、妒、怒、惰、贪、食、色”七个怪人,这七人中有正有邪,而阳无尽是其中最邪恶的,此人二十六年前出道,视色如命,不知毁了多少女子的贞节,得了个“色恶魔”的恶名,因他采花不分门户,上至王公贵戚,下到平民百姓,江湖黑白两道,凡是他看上的女子,必然想尽办法污辱,而且手段残忍,从不留活口,因此整个江湖都对他深恶痛疾。

二十年前,官府、江湖通力合作,联手追杀他,不知折损了多少好手,才终于把他打成重伤,但他确实技艺惊人,居然在群雄虎视之下带伤逃离。此后江湖上再也见不到他的踪迹,大家都以为这恶魔已经伤重身亡。

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竟然会在这定州府出现,而且还多了个与他一般贪花好色、手段毒辣的徒弟,怎不令人又惊又怕!江湖从此又危矣!

阳无尽待徒弟说完,上前两步,目光带煞,傲视众人:“老夫今日让徒儿聚你们在此,就是借你们之口传语天下,我阳无尽二十年后又回来啦,昔日恩怨,老夫将一一讨回!”

众人瞧着他不可一世的样子,心中不寒而栗,尤其是昔年曾参与追击的门派中人,暗自思量要尽快报知师门,早作防备。

“大言不惭!”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一个是“孤月一轮”薛歧,还有一个,却是个紫衣年轻人,他正一步一步走向场中,这紫衣年轻人才二十不到的年纪,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步入场中,冲着阳无尽一拱手,朗声道:“武当俗家弟子林易水,特向阁下请教!”

旁人一听他自报家门,立时骚动起来,这林易水虽说是武当俗家弟子,但深得武当掌教的喜爱,武当掌教曾经亲自传功两年,一手太极剑法深得真传,行走江湖不满两年,却先后诛灭了七八处悍匪巨盗,尤以大巴山三剑诛七寇最为轰动,江湖人称他为“八臂哪咤”,此刻见他在恶名昭著的“色恶魔”面前不卑不亢,渊渟岳峙,俨然一派大家风范,很多人暗暗称奇。

薛歧见状也走了过来,冲林易水一拱手,说:“林少侠,请容在下先向他讨教!”

林易水拱手还礼,还没说话,阳无尽已经冷笑一声:“无知小辈,胆大包天!”说着,突然“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众人顿觉耳中轰鸣,头疼欲裂,一些有点内劲基础的江湖人心道不好,赶紧运功抵御,可不抵御还好些,一运功,反而觉得笑声更刺耳,内劲越强,笑声越尖利。

熟知阳无尽的人知道,这正是阳无尽的独门绝技“回力大法”,回力大法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它是借受害人自己的功力攻击他们自己,受害者功力愈强,受伤愈重;而且一旦卯上劲,便再难停止,只得苦苦支撑,直到不支倒下。

反倒是那些平头百姓,除了感觉那声音像雷鸣般震耳,赶紧捂上耳朵之后,就没多少感觉了。

刹那间,在场的很多江湖人陷入危机,个个脸上变了颜色,有几个已经被这笑声震倒在地,翻滚狂呼不止,耳鼻开始出血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缕箫声,一开始非常低沉,很快就转为高亢,恰好与那笑声相抗,众人觉得耳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温柔的揉抚,浑身透着说不出的舒坦,渐渐就将那刺耳的笑声抛在了一边,人人脸上露出了平和的神情。

阳无尽笑声一连数变,却始终难以超越箫声,最终戛然而止了,他凝气一声大喝:“何方鼠辈,滚出来受死!”

只听箫声一转,也停住了,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凭你,还不配老子出面,识相的,跪下磕三个响头,老子容你立刻滚蛋!”,

众人才松了口气,听暗中这人活学活用阳无尽的话,连口气都非常像,都觉得好笑,许多不知危险只图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嘻嘻哈哈笑开了。

阳无尽的脸色原本铁青,闻声之后反倒平静下来了,故意当做没听见,转头冲林易水一招手,说:“无知小辈,上来受死吧!”他想,毁了面前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小辈,暗中那人就不得不露面了。

林易水面对这个人人惧怕的色恶魔,掌中剑仍然摆了个起手式,那是武当门下后辈向前辈讨教时的招式,随即,他的太极剑法一剑一剑绵延展开,劈、刺、点、崩、撩、带、抹、拦、击、挂、托、穿、抽,招招都是克敌伤敌的狠招,可不是后世那些老头老太太晨练的把戏,武当的太极剑法讲究的是以静制动,后发制人,林易水习剑七年,太极剑的精髓已经悟出七八分,这次面对强敌,不敢大意,竭尽所能,将剑法威势发挥得淋漓尽致,“仆步横扫”,“叉步平带”,“提膝点剑”,“翻身崩剑”……

一招一式,浑然天成,一静则全身皆静,如老树盘根,根须皆收;一动则全身都动,如枯木逢春,枝丫尽出。

阳无尽起初十分轻视这年轻人,后来越看越惊,自己不出江湖二十年,武林中果然英才辈出,这个林易水,假以时日,必当是个劲敌,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恶念陡生:好,好,老夫就拿你来祭老夫“重出江湖”这面大旗!

林易水原本还感觉自己可以牵制对方的身形,可对方突然之间一声大吼,震得自己心一颤,手一抖,长剑居然略偏,与阳无尽的身形脱开了半尺,阳无尽的身形一掠,绕着林易水转了两个圈子,突然又是一声大吼,和身扑上,林易水不知对方为什么用这种近似自杀的打法,一怔之下,蓦觉左臂一凉,耳边一声“当”,然后听见有人低喝一声“无耻”,自己被一股大力拖拽,一下子离着阳无尽有一丈多,等他定下神来,才感觉左臂生疼,却是被什么划伤了;而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青衣年轻人,二十出头,肤呈淡淡的古铜色,脸上笑盈盈的,冲自己拱手说:“老贼奸诈,林少侠赤诚君子不值得与他计较!”一句话,就将他出手援助带来的尴尬给打消了,林易水也拱手笑说:“有劳相助,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青衣年轻人笑道:“在下方慕轩。”

他们两人在那攀谈,被晾在一边的阳无尽气得脸都绿了,而他心里也非常震惊,刚才自己借大吼声掩盖弹出的石子的破空声,本想把姓林的小子一举废了,但先是弹出的石子偏了,后是自己的夺命一指落空,突然现身的这个年轻人动作实在太快了!

他心中狐疑,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忽然瞥见对方腰间衣衫下露出的半截洞箫,银光湛然,不由怒道:“原来方才就是你这鼠辈与老夫捣鬼!”

他一声吼过,脸色居然立时平静下来,双掌一扬,周匝的人都感觉阴气四溢,情知这个魔头动了杀机,都不由自主又退开两步,但也有人暗自窃喜:今儿个过瘾,高手迭出啊!前面两场都算得上惊心动魄,这一场应该更精彩吧!

不过,很多人都很失望,只见那个自称方慕轩的年轻人与阳无尽隔着一丈多,各将双掌向前推,那动作慢得,都赶得上乌龟了。

只有林易水、赵老爷子这样的才明白,双方直接就比上了内劲,谁要弱些,立马就有性命之忧,实在是凶险万分啊!

林易水握紧掌中剑,一旦方慕轩露出不支之色,他就立即上前攻击阳无尽,形势紧急,就不能拘泥于什么江湖规矩了,这个恶魔要是再入江湖,那可又是一片血雨腥风啊!

不过最后所有人都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双方僵持了只有盏茶功夫,都轻哼一声,退开两步,阳无尽的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黄,像变色龙般变了几回,终于恢复正常了;方慕轩的脸色由白转红,片刻后也正常了。,

阳无尽冷笑一声,说:“小子果然够胆色,可有余力再战?”

方慕轩淡淡地道:“随时奉陪!”却见阳无尽自袖中取出一柄折扇,方慕轩不敢大意,自腰间撤出了银箫,横在胸前,双方又陷入了对峙,岂料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桑田碧的惨呼,众人转头一看,却见薛歧手握金轮冷然而立,桑田碧手捧胸口颓然倒地,指缝间鲜血汩汩而出。

阳无尽大怒,折扇直奔薛歧胸前“膻中”大穴,薛歧连退四步,阳无尽却如影随形,眼见要被点中,薛歧想用金轮封挡,却觉全身被一股大力笼罩着,胳膊就是抬不起来,自己一下子成了待宰羔羊!他额上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横里银光一闪,“铮”一声脆鸣,阳无尽的折扇被挡开了,阳无尽眼见薛歧退开,更是恼怒:“老夫教训这偷袭的无耻鼠辈,与你小子何干!”

方慕轩一指倒地呻吟的桑田碧,说:“恰恰相反,无耻的是令徒!”他刚才看得一清二楚,桑田碧趁乃师背对自己、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之际,悄悄靠近薛歧,折扇直奔他后心。

桑田碧想一招废掉这个老追着自己的不散“阴魂”,却不料薛歧眼望着对阵的的两人,注意力却全在他这儿,看他过来偷袭,正合心意,突然向前俯身,手中金轮却自前往后斜斜挥出,这招“残阳一道”最适合对付偷袭,桑田碧自以为得计,猝不及防,胸前被金轮划出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皮肉翻卷,伤及胸骨,只剩下惨叫一声、倒地呻吟的份了。

阳无尽目光一扫众人,看许多人眼中满含不屑之色看着自己的徒弟,心知方慕轩没说谎,不由恼羞成怒,恨声道:“小子,老夫今日暂且饶你一命,他日必当取你项上人头!”话音未落,他抱起桑田碧,身形连晃,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众人眼见变故迭出,一直提心吊胆,等阳无尽终于不见,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场中时,却惊异的发现,自称方慕轩的年轻人跟林易水、薛歧都不知所踪了,原本静得出奇的的人群突然间就像开了锅一般,许多人脸上挂着那种又是兴奋又是后怕的神情,七嘴八舌议论着刚才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尤其是最后出现的那个方慕轩,来无踪,去无影,一下子留给人许多神秘。不出半月,方慕轩、林易水、薛歧的声名必将伴着“色恶魔”阳无尽复出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

慕轩离开庄家门口,跟一同离开的林易水、薛歧说了自己的栖身之处,就告辞离开,他到惜今书坊所在的那条街道走了一遭,看看没事,这才悄悄折返庄家,这会去的是庄家的后院墙所在之处,他可不相信恶名昭著的“色恶魔”会这么容易就打退堂鼓,说不定夜半三更会搞突然袭击。

转过街角,他正拐进小巷,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人,慕轩连忙停步,可对方煞不住脚,一下子撞了过来,慕轩往旁边一闪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一条胳膊,对方人没摔地上,但手里的东西脱手飞出去,“稀里哗啦”一阵响,那人“哎呦”一声,突然“哇”一声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埋怨着:“这是公子最喜欢的花瓶,回去非打死我不可,你这个人可害苦我了!”

慕轩看清了,对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看衣着是哪家的丫鬟,掉地上的是个锦缎包裹。明明是她撞了别人,却说别人害苦她,慕轩自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只好歉声道:“实在抱歉!”

小丫鬟不依不饶,抹着泪说:“你道歉有什么用,我回去怎么向我家公子交待?”

慕轩瞧她哭得着实可怜,只好小心翼翼的说:“那我赔个一模一样的花瓶给你?”

小丫鬟一撅嘴说:“你说得倒轻巧,这花瓶就这一个,上哪儿找一模一样的!”她泪珠还挂在脸上,这一撅嘴配上那原本就俏丽的容颜,看得人眼前一亮,慕轩就更加不忍心扔下她不管了,只好再问:“那依姑娘之见,我应该怎么做呢?”,

小丫鬟歪着头想想,说:“不如你跟我回去见见我家公子,替我求求情,说不定公子会听你的话饶了我,行不行,行不行啊?”那意思,慕轩不去不成了。

慕轩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么个小问题缠住了,眼见一些路人围了过来准备看热闹,他只好点头说:“好吧,我随姑娘走一趟,请姑娘带路!”

小丫鬟一眨眼就没有半点担忧之色了,捡起地上的包裹,雀跃着在前面带路。

慕轩跟着她转弯抹角进了一条小巷,一处角门那里,一个老汉停着货郎担子在向门口的女人出售着什么,慕轩跟着小丫鬟错身而过时瞥了一眼,眼珠子差点掉下来,那个才刚二十出头、颇有姿色的少妇手中拿着的物件——木质的圆柱体,长有十多厘米,刻工精细——怎么看都像是后世男女保健品中的女性用品之一,后世那么开放的时代里,许多人真要用得上这东西都选择网购,意欲保住隐私,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的人这么——胆大,可算是开了眼界了!

那个小妇人一边踅摸着手中的物件,一边居然当着那老货郎的面冲着路过的慕轩抛了个媚眼,还一脸笑容的扭了下腰肢——还别说,这少妇的身材确实相当出色。

后世那么火辣的场面都见多了,慕轩自然不怵这个,淡淡一笑。

那少妇一见,眼睛明显一亮,脸上的笑容就带上了些许媚意,慕轩没说什么,前面那小丫鬟却不知什么时候站住了脚,瞪了慕轩一眼,然后一手叉着小腰肢,对着那少妇怒视一眼,嚷道:“笑什么笑?回去冲你家男人傻笑去吧!”又冲慕轩嚷一声:“还不快走!”

慕轩倒没生气,只是觉得怪怪的——我跟你又不熟,看一眼别的女人也用你管吗?

“奴家男人不在家,想借小娘子你的男人过过瘾,行不行啊?”那少妇娇声嚷道,她自然看得出走过的这一男一女绝不可能是小两口,一旁那货郎不但不以为意,居然还捋着胡须呵呵笑了。

这个世道,够直白!慕轩心中暗自一笑,前面那小丫鬟却气得憋红了脸,没有还口,一个劲的加快步子,身后传来那少妇肆无忌惮的“咯咯”笑声。

再往里走,慕轩越来越觉得前面这个小丫鬟有问题——这里的院墙怎么这么眼熟啊!他的心毫无征兆的跳得越来越快了,果然,小丫鬟在他非常熟悉的一段院墙外站住了脚,慕轩眼中很快就只容得下一个身影了。

那个身影站在院墙的雕花镂窗前,脸冲着镂窗,他一身儒衫,身材高挑,此时日已过午,阳光穿过镂窗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全身上下涂抹了一层金色,小丫鬟冲着他的背影福一福,说:“公子,方公子请到了。”说完,她毫无征兆的瞪了一眼慕轩,自顾自先走了。

那个背对着人的他——慕轩自然知道应该是她——没有转身,只是幽幽的问一声:“你来啦?”

慕轩下意识的回应一声:“来啦!”

对面的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慕轩立刻就见到了阔别经年的绝世容颜,心里某处没来由充满了欣喜与轻松。

庄小姐泪光盈盈的,双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华,似悲,似喜,又似哀怨,又似紧张,又似迷惘,樱唇微颤,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对面这个男人。

慕轩看着她,忽然微微一扬手,说:“姑娘,小心点,我这个死人可要诈尸了!”

第二集 浊世蠢东西

庄小姐今天一早易钗而牟混在人群中,原本想看看那胆大包天的淫贼怎么死;看到那淫贼的功夫之后,又开始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之后,却是一惊连着一惊,最大的震惊,自然是见到了那个让自己痛彻心扉的男人!那一刻,她捂紧自己的双唇,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来。她好不容易才下决心与他相见,也幻想过无数种再见时这个男人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她不知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走吧!”庄小姐娇俏的白他一眼,轻吐两字,转身就走,慕轩跟在身后,心中暗想:看来她的脾气还是没怎么变啊!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个可以理解。

顺着院墙走了七八十步,往左一拐,慕轩眼前就出现一个小院门,这儿原来就是庄家的后院外,慕轩之前曾经两次趁夜前来查探地形。

庄小姐上前轻叩院门,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的说:“小姐,快点,老爷、夫人正找您呢,那位方公子呢?”可不正是刚才那小丫鬟,听她的口气,慕轩可不觉得她问起自己是出于关心。

庄小姐瞪她一眼,转身让慕轩进门,小丫鬟一见,很机械化的蹲身一福,面无表情,口称:“奴婢晴蓉见过方公子!”不等慕轩有什么表示,她已冲着小姐说:“小姐,老爷刚刚送走了那个秦捕头,正在前厅生气呢,小姐快去瞧瞧!门口那些人已经散了,这下总算可以过清净日子了!”

庄小姐示意慕轩跟他走,小晴蓉插上了院门。他们不知道,就在院门吱呀一声关上时,院外八丈多远的那棵大榕树下,转出了一个紫衣年轻人,竟是方才在庄家门前力战“色恶魔”的“八臂哪咤”林易水,他在这儿已守了很久,也是防着阳无尽师徒杀回马枪;另外,是想有机会见见那位特立独行的庄家小姐,想不到,还真让他见到了,惊艳之余,也是惊诧莫名,原来那个方慕轩与这家小姐是素识,他的心,没来由的很不是滋味。

“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

庄庭突然之间再见到无命将军,心头掠过这两句诗,这不是梦吧?虽然之前有传言说无命将军复活了,但传言只是传言,在没见到真人之前,谁敢给自己这不切实际的希望?但眼前,这应该是真的吧!

“无命将军已经死了,这世上从此再无方无铭,只有方慕轩!”当厅中只剩下四个人时,慕轩非常郑重的说。

庄家三口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庄小姐目光最终落在如今名叫慕轩的男人身上,眼神非常复杂:这个人,甘愿放弃那威名赫赫的身份,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后悔?

天上月色不算明亮,微风轻拂,庭中已经流动着淡淡的玉兰花香。厅堂之中,烛火通明,庄家三口与慕轩对着酒宴,畅谈别后情形,当慕轩说起战马“伶仃”的惨死,说到小高的重伤,庄家三口都黯然神伤,庄小姐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起小晴挂满泪珠的脸来。

庄庭也说起了自己一家迁来定州的事,这里有他一位至交同年董仲颜,董仲颜曾在地方做过两任知州。又在南京做过监察御史,为人一向耿直,深得一些同僚敬重,当然也得罪了不少人,去年七月莫名其妙的被罢职了,他倒看得开,在家督促即将参加科举的次子董夏苦读圣贤书,庄庭原本受他所请,前来定州指导自己这个世侄的文章,有了无命将军之事,他就索性全家迁来这里了。来这里之后,偶然遇到了此地一位姓石的书商,这才开起了印书坊。

关于庄家的这些,慕轩一早就知道了,因为那石姓书商正是“生民”中人,庄家周围有几户邻居也是“生民”中人。

庄家除了老管家庄勤等几人是从太原跟着过来的之外,其他的都是来定州府后才找的,他们不清楚来的这位方公子是何许人,自家夫人、小姐居然与他同桌而坐。有的悄悄去问老管家,庄勤其实也没搞明白这位方公子是什么来历——从太原跟着来的几人中只有他见过无命将军,而他印象中的无命将军始终是那个络腮壮汉,加之他曾亲身经历了无命将军的殡葬过程,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会是那个已经战死疆场的边关猛将,但他不好意思说不知道,只好板起面孔叱一句:“别多嘴,干活!”,

晴蓉不清楚这位方公子究竟跟小姐一家三口是什么亲戚,但眼看老爷、夫人见到这位公子时的激动神色,加上小姐白天在人群中见到他时的惊诧表情,隐隐觉得这位方公子对自家小姐非常重要,虽然对这个男人随便看邻家那种女人感到不忿,但为了小姐,她还是特意把这位方公子赶走恶人的事描述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事实上确实用不着,以她的眼光来看,白天所发生的一切就非常精彩了。

庄小姐连着对说得起劲的小丫鬟瞪了好几眼,后者暗自心惊:看小姐的意思,我好像马屁拍在马脚上了。可已经开始了,她就只能装作没看见,硬着头皮把事情讲完了。

庄庭听得目瞪口呆,这段日子为了那采花贼之事,自己不得不跟府衙那些人打交道,除了那个秦总捕头还办点实事外,知州避而不见,那一向笑脸迎人的史推官则从他这里捞走了两百多两纹银,却只是说了些听着不错、想想仍不踏实的闲话,而最终,还是靠无命将军赶走了恶人,这事真是荒唐之极!

庄夫人却暗自心惊——她多少也听过七情怪的传闻,要真是那个什么“色恶魔”找上门来,绝对是大麻烦,幸好无命将军够厉害!想着想着,她又有些悠然神往——江湖岁月,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发生在自家门口的好戏,因为要守护丈夫,也没能出去看一看,可惜了!

“请贤侄满饮此杯,多谢贤侄援手之恩!”庄庭给慕轩敬酒,慕轩接过,一饮而尽;之后庄夫人也敬了一杯,再之后,庄小姐自然也得敬一杯,慕轩连尽三杯,脸色泛起了红光。

酒筵至二更末才散,慕轩多少有些酒意,他想回栖风楼,庄庭如何肯放,让人收拾好书房让他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放亮,慕轩就起身了,盘膝练了会儿吐纳功夫,又来到书房门前的院子里打了趟拳,刚刚收招,晴蓉就端着水来到了门前,说:“公子起得好早啊!小姐让奴婢侍候公子梳洗。”

慕轩进房,拿青盐擦过牙,漱过口,又洗脸,晴蓉在旁边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一句:“公子,你真的就是画上那位将军啊!”她的态度明显与昨天不同,这让慕轩多少有些奇怪。

慕轩没反应过来画是怎么回事,小丫鬟却自说自话:“以前我老奇怪为什么小姐会藏着那样一幅画,现在总算明白啦!”看来小姐跟这位方公子关系不一般哪,而且他只是看了那种女人一眼,应该没什么的,该怪那女人太会勾人了!

慕轩隐隐猜到了些,却不便明说,只好转移话题,问:“昨天被我撞碎的那个花瓶真的是你家小姐心爱之物?”

小丫鬟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说:“我撞公子之前它就是碎的,那是我前天不小心打碎的,谁知派了用场,嘻嘻——”

慕轩哑然失笑,问:“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去告诉你家小姐,让她责罚你?”

小丫鬟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公子不会的,公子是好人!其实小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罚奴婢的,小姐可是非常善心的。”

这个小丫头倒是挺会看人的!慕轩笑笑,在小丫鬟的引导下来到厅堂,庄家三口都已经在这了。

大家用过早餐,庄庭跟慕轩商量之后,就把庄管家找来,让他上栖风楼把慕轩的行李取过来,慕轩回书房写了封短信托庄管家带去给栖风楼的二掌柜。

庄管家走后,庄家三口陪着慕轩说话,约摸一刻时辰后,庄庭夫妇俩向慕轩告罪,说之前约好的,要去董家见一位故友。

他们走后,慕轩跟庄小姐两人面面相对坐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后来庄小姐向慕轩讨教起武学之道,她原本只是想找到个话题,避免彼此的尴尬,谁知慕轩说起练武,那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从昨日八臂哪咤林易水的武当太极剑说到小姐一直勤练不辍的峨眉剑法,其中关于“剑招易学,剑法难成”的说法让庄小姐很是好奇,慕轩于是详细说明:“峨眉剑法的招式想必你都学到了,但临阵对敌,敌人不可能依着你的剑法出招,那你必然得灵活运用剑招,不仅见招拆招,而且得有抢占先机的手段,这样,你才可能取胜。那位林少侠,可以说是深得剑法精髓了,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庄小姐听了,微垂螓首,若有所思,慕轩也不打扰她——此时此刻,她或许能从中悟出些什么,剑法有进步,才有能力自保啊!

晴蓉在两人说话时跑出去准备了一点点心,等端着进来,看两人又都不说话了,以为出了什么状况,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两转,忽然开口说:“小姐,听说栖风楼上演了好几段训调,都非常好听,连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偷偷在学着唱呢!而且,栖风楼还要演一出新的秧歌戏,叫《精变》,全城的人都非常期待!公子在那里一定也听说了吧?”

她小脸之上一副非常热切的神色——早在元宵节之后,栖风楼就在大街小巷张贴了不少画像,据说是戏中人物的扮相,很多人都非常喜欢画像上的人物样貌,不少画像白天贴上,晚上被人悄悄揭走了,据说这样的画像还被不少闺阁千金奉为珍宝,爱不释手呢!

庄小姐自然早就听说过这事啦,她还跟爹娘请求去栖风楼见识一下呢,可惜在这事上,娘的态度跟爹居然出奇的一致:栖风楼是个是非之地,绝不能涉足!

慕轩心中喟叹一声:这事,始作俑者还是自己啊,自己作的“孽”看来还得自己消啊!他笑笑,说:“听说要明晚才正式开演。”

庄小姐微笑一下,不说话,小丫鬟一脸欢容,说:“那等老爷、夫人回来后,公子不如就请老爷、夫人去赏戏,夫人可是非常喜欢看戏的!”

庄小姐强自忍着不让自己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却暗赞小丫头聪明可心。

慕轩想想这也应该——虽然现在去看戏可能未必弄得到雅间,实在不行就找张大老板走后门吧,他点头应允,小丫头笑得更欢了,继续说:“老爷、夫人要晚饭后才回来,公子可以陪小姐出门走走啊!被那个恶人闹了这么多日,小姐在家都快闷坏了,奴婢真怕小姐闷出病来!”

她居然在转瞬之间就将一脸欢容换成了满面忧色,看得慕轩暗叹:这小丫头,不去栖风楼演戏真是太可惜了!绝对的实力派啊!

话说到这份上,慕轩多少也猜到了这小丫鬟的意思就代表庄小姐的意思,想想像庄小姐这样的年纪,原本就应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再说,比起后世那些不得不面对职场竞争压力的女人,现世的女人们实在没什么大事要做,逛逛街,购购物,理所应当。

看他那么好说话,居然什么都答应,晴蓉决定把他之前看别的女人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她开开心心的扶自家小姐回绣楼准备出行,慕轩也就回书房换身衣服,谁知他才把外衫脱下,晴蓉竟然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了,慕轩没太大尴尬,小丫鬟也居然只当寻常,把手中那件蓝锻长衫抖开,要伺候慕轩穿上,说是小姐吩咐的,慕轩也不便拒绝,穿上了,居然非常合身,鼻间还闻到了衣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虽然已是二月天气,但外面还是非常寒冷,晴蓉又把手里的斗篷给他披上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庄小姐还是女扮男装,外加一领斗篷,还是那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这次连晴蓉都成了个俊俏的小书童,背上还背了个长方形的包裹,不知放着什么东西。他们还是从后院角门出去。慕轩对这定州城可不算熟悉,自然由主婢俩引路。

虽然很久之前慕轩就看出来了,庄小姐这位闺阁千金不可能是遭受过裹脚之痛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望了一眼主婢俩的脚下,心说要走着出去逛一天,能吃得消吗?

晴蓉没注意,庄小姐却是芳心“别”的一跳,想:难道他看出来我的……当初娘怕我受那缠足之痛,就依从了我。原来以为他是个超凡脱俗的世间奇男子,却没料到也像那些浊世蠢东西一般很在意这个!她的脸色一时非常难看。

转念一想,她又非常沮丧,谁让自己是出生在这个世道呢!

“罗袜蹑蹀而容兴”,三寸金莲,愈小愈美,这是很久之前那些庸俗无聊的男人定下的所谓“规”;“慢移弓底绣罗鞋”,女子走路就得缓移慢行,这是许多女人都不由自主自觉遵守的所谓“矩”。,

要不是娘出身江湖,没有缠足之习,而爹爹遭宦途不平之后有些愤世嫉俗,也许就不会容许自己“任性胡为”了!整个世道如此,又怎能苛求眼前这个男人超尘拔俗呢!要是自己早生个几百年就好了,有宋一代,风气还没有这么迂腐;大唐盛世,更是爽利开放得多!唉——

慕轩不知道只因为那出于关心的一望,自己立马从“世间奇男子”降级成了“浊世蠢东西”,只是看她脸色一会白一会红的,以为自己看她的脚惹怒了她,只好将视线尽量离开她的身影——庄小姐看在眼中,更觉得自己所料不错,心中的懊恼更深更重。

只是,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出来透透气,就暂且忍忍这个“蠢东西”吧!

说起来,这定州也是个有名的地儿,汉武帝非常宠爱的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代佳人李妍李夫人就是定州人,西晋诗人、音乐家和爱国将领刘琨是定州人,史书留名的第一位女画家——金代宫素然也是定州人,宋代五大名窑之首——定窑也就在这定州,文庙、开元寺塔、慕容陵、东坡槐等都是本地有名的地方。

难得出来一趟,又有人保驾护航,庄小姐主婢索性就玩个尽兴了。

定州文庙是唐代大中年间定州帅卢简永废佛寺后所修,到北宋皇佑年间,韩魏公大修文庙,并在文庙后创建明伦堂;去年,掌管此地的裴知州认为学居庙后不合制度,就把明伦堂挪到文庙的西北角了。庄小姐之前跟着父亲来过这里一趟,但身为女儿家,又有父亲在侧,自然不能随处走动。这一回,一身男儿装扮的她,在慕轩陪伴之下,将整个文庙走了个遍。

今岁又是科考之年,明伦堂中书声琅琅,进出文庙的很多读书人,都向圣人恭恭敬敬的叩拜,想必是祈祷今秋一举中榜,来年入京一展宏图吧!

在这种氛围中,即便是活泼好动如晴蓉,也安分了许多,四下瞧着,非常好奇,不过明显看人比看景多,还时不时向慕轩脸上瞧着,慕轩多少猜到了她的意思,是拿自己的容貌跟人家比呢!那些士子之中,确实有唇红齿白、相貌俊秀的,他们见了庄小姐这样容貌出众的“同类”,似乎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只是慕轩的目光一番扫视之后,居然没有一个敢走过来搭讪的。

定州多槐树,槐树木质细致坚实,枝繁叶茂,花香宜人,而文庙中有一棵槐树是北宋苏轼亲手栽种的,慕轩站在树下,看着这棵繁茂的槐树,思绪纷飞;庄小姐与他隔着几步,望着顶上这片浓荫,似乎是自言自语道:“东坡先生在仕途屡遭贬谪,又遭夫人仙逝的不幸,便自行上书要求出知重难边郡,获准前来定州为知州,前后不到一年,即又被贬英州。在定州时日虽短,但惩贪除恶,整饬军务,修缮军营,赈济灾民,深得民心。这手植的‘东坡槐’与他所命名的‘雪浪石’,定州地方至今视为珍宝。”

“为民谋利者,自然会为民世世代代铭记于心。”慕轩悠然接口,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目光异常深邃。

庄小姐转首望一眼他,就将目光转开了,心中却暗自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定州塔建在开元寺内,所以得名“开元寺塔”,又叫“开元宝塔”。这塔是北宋真宗时开始修建,塔底下的石匣内——即民间俗称的金棺银椁——藏着开元寺和尚会能从西竺取经得来的“舍利子”。塔身分里外两层,如同母子环抱,中间有阶梯,四面盘旋一直到顶,塔高十三级,实际上只有十一层。整座塔全部为砖木结构,工程浩大,前后建了五十四年,到仁宗时才完工,用材之多,留下了“砍尽嘉山木,修成定州塔”的传说。

定州塔在军事上起过重要作用,当年,定州所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史称,天下十八道,惟河北最重;河北三十六州郡,惟定州最重。定州被看做“天下要冲之最”,北宋时,定州是北部边防要地,北与契丹相接,经常发生战事,这塔自然就成了宋军了望契丹军情的最好之地,所以又名“料敌塔”。,

塔呈平面八角形,比例匀称,外观秀丽,其中四个正面是辟券门,其余四面设假窗,雕几何形窗棂,各层券门上的砖雕门额、门簪及券顶上雕琢的佛光展现着“佛光普照,香火缭绕”的盛景;砖雕假窗精工细琢,花纹各异,技艺精湛。塔内每层都有佛龛、彩绘,层层都有梯级,两层之间又形成八角形回廊,回廊壁上保存着北宋时期精美的壁画,色彩艳丽,栩栩如生。庄小姐在最顶层的佛龛前恭恭敬敬礼佛,垂首合十了良久,不知在心里许着什么愿望。

之后在塔顶远眺,整个定州城都在视线之中——不仅街市上熙熙攘攘的人流近在眼前,西北方的嘉山尽收眼底,连正南方距城数十里的大沙河都可一眼望到,波光粼粼的河水象一条银色的缎带,横卧在平坦的大地上,庄小姐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她于是让晴蓉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来。晴蓉一上塔顶,就小脸煞白,慕轩猜她可能有恐高症,就接过她手里的包裹递给庄小姐,而后让晴蓉坐楼梯上歇着。

庄小姐把包裹打开,里面原来是一具短短的瑶琴,她居然就席地盘膝而坐,将瑶琴横在膝上,之后按宫引商,奏了一曲,慕轩不知道她奏的是什么曲子,但听着时而心神动摇,时而惊心动魄,时而又觉眼前风光无限,如置身险峻的峰顶一般。

“好一曲《绝顶》!”一曲奏罢,一个拾级而上的士子明显是识货的,拍着阶梯扶手赞叹道,慕轩这才心中恍然:原来就叫“绝顶”,难怪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每上穹然绝顶处,几疑身到碧虚中。”那三十上下的士子吟着宣德年间定州知州赞美开元寺塔的诗句,望着庄小姐赞不绝口,“听仁兄这一曲,方知袁州牧诚不我欺矣!”

庄小姐对着对方大方的点首微笑,表示感谢,之后全然不顾对方眼中热切的亲近之意,起身重又将瑶琴包上,直接就递给了慕轩,后者将瑶琴抱在怀中,庄小姐过去扶起脸色稍微好转一些的晴蓉,沿阶下塔,只留下那自诩知音的士子在塔顶空自嗟叹。

眼看午时将过,慕轩说找地方吃饭,庄小姐就近选了家小饭馆,三人吃了一荤三素四道菜两盘包子,慕轩一人吃了一盘半。之后,庄小姐说要透透气,率先往北城门走去。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城外五六里一处土岗上,已是二月下旬,草木返青,纵目一望,满眼都是绿茸茸的,虽还算不上繁茂,但起伏有致,别有一番情趣——唯一可惜的,是迎面吹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

“这儿景致还好吧?”庄小姐目光投向远处,随口问道。

慕轩点头说:“比起塞上风光,这儿可算风景如画了。”

庄小姐点首赞同,轻轻一叹:“这样的风光,也不是女儿家可以随时欣赏到的。”

慕轩还没什么表示,小丫鬟晴蓉居然也是一声叹息:“这有什么好的,我们庄上有个大财主,他家的院子占了大半个庄子,里面亭台楼阁、山石池塘,什么都有,那景色才好呢!唉,就是他把庄里许多人家的田都抢了,我家的地也没了,爹娘都饿死了,要不是小姐心好收留我,还给我起了现在这个名字,我也早饿死了。”

慕轩见她一直嘻嘻哈哈,一派天真浪漫,却没想到原来也是受尽磨难的,不觉愤然,说:“天下虽广,有些人常自称地大物博,只是自古以来,豪强占夺民田,建屋造瓴,供一己奢华;百姓流离失所,几无立锥之地。长此以往。天下将再无可耕之地,无可收之粮,到时候,纵有金山银山,又不知赖何生存!”

晴蓉听得迷迷糊糊,却不住的点着脑袋说:“就是就是!”

庄小姐见她那样子有些好笑,又觉得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来由发这番感慨,一个曾经为国为民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一个连女子的秀足不是三寸金莲都非常在意的浊世蠢东西,转眼却成了一个慷慨激昂的愤世嫉俗之士,是他心中确实有事呢,还是装腔作势故装高深?

晴蓉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原来是看见了一丛盛开的野花,她蹦蹦跳跳跑过去摘花,慕轩笑了,转头看见身边伊人神情有些怔怔的,似乎有些忧伤,他不明白为什么,也不觉怔了一会儿,然后就从腰间取出那管银箫,凑近唇边,吹奏起来,他心有所思,吹奏的是一曲《征人怨》,箫声呜咽,幽怨之声随风飘送,传到远处,余音却又被风儿送回到耳边。

庄小姐怔怔地聆听片刻,不得不佩服他的箫技非常高明,她也就在草地上盘膝坐下,那具瑶琴再次横在了膝上,她双手虚按琴弦,片刻,终于纤指一挑,找准了一个角声,将琴音切入箫声,琴箫相合,幽怨之意更甚,连不懂乐理的晴蓉听了,也觉得心中酸酸的,似有无限委屈,眼中湿湿的,泪水盈盈,连手中那捧野花散落一地也没注意。

“好一曲《征人怨》!好一对珠联璧合的绝世璧人!”突然有人高声赞叹,正演奏得非常投入的两人被这一打扰,都停了下来,抬眼循声望去,出现在他们眼帘中的,竟然是“色恶魔”阳无尽!

----------------------------------------------------------------

看着惨状,无斋没时间伤心,低头码字中……得早点睡呢!

第三集 回教马澜夫

阳无尽缓步走近,神情居然非常落寞;在他身后一丈多远,是脸色苍白的桑田碧,他的目光中满是赤裸裸的欲望,死死盯着盘膝而坐的庄小姐,他自然看出这俊俏少年是女子装扮的,想到扮成男子尚且如此美貌,要是恢复女子衣衫,那该——受不了啦,浑身要着火啦!

晴蓉“啊”的一声惊呼,赶紧跑到小姐身边扶她起来——她跟着小姐昨天见过这两个恶人,对他们的凶恶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庄小姐一见那写满赤裸裸欲望的眼睛,就觉着自己的衣衫好像正被扒光一样,一阵恶心,眸光赶紧避开那让人反胃的下贱胚子。

慕轩身形一晃,已经掩在主婢俩的身前。

阳无尽却似无意攻击,目光中满是感伤之色,喃喃着:“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好好好,词好,你们吹弹得更好!”他似乎沉浸在刚才那曲《征人怨》中了,望着慕轩,眼神中充满了温馨:“你的品箫之技极高,令老夫想起了一位故人。”

品箫?我呸,不如叫吹箫顺耳——哦,还是算了,品箫就品箫吧!慕轩小小的纠结了一把,神情戒备地望着对方,瞧这老魔头的神气,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来找人叙旧的,只是可惜,我可没这个心情!

“阁下原来也懂音律,看来是位雅人啊!”慕轩语含讥诮,很希望对方大怒出手,那样大战一场,比较痛快!

阳无尽居然没有生气,老老实实的一点头,声音低沉:“老夫早年也是科甲出身,略通音律。”

慕轩跟庄小姐都吃了一惊,互相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这个魔头居然考中过进士?

一旁的桑田碧明显“烧”得非常厉害,见师父居然跟人家聊起天来,非常不耐烦,尖声叫道:“师父,快废了这个小子!”说话时,他的目光仍然紧盯着庄小姐,后者下意识的往慕轩身后躲了躲,心中恚怒不已。

阳无尽回首瞪一眼煞风景的徒弟,还没开口,慕轩却动手了——他可不愿这淫贼拿那种眼光看着自己身后的人儿,冲阳无尽一拱手,说声:“失敬失敬!”右脚脚尖一挑,一块小石头直奔桑田碧的面门而去,阳无尽眉一皱,却没有出手拦截,那小石头去得虽快,但自己徒弟还是有本事闪避的,桑田碧也没有急着出手,他要等石头接近面门时才动,也好在佳人面前显显本事。谁知那颗石头在离着桑田碧还有三尺远时,竟然一分为二了,一半还是直奔咽喉,另一半却向下一沉,奔着他的“气海”穴而去,桑田碧猝不及防,头一甩避开了上面这颗,却最终被下面那颗击中大穴,痛呼一声都没有,像一滩烂泥一样委顿在地了。

阳无尽的脸色愤怒,怒视着慕轩说:“想不到你这竖子貌似忠直,出手却如此阴狠!”“气海”是人体大穴,练武之人要是伤了这地方,难免功亏一篑,难有大成,何况自家徒儿旧伤未愈,自己一时大意,让一块小石头毁了徒儿,也把自己的所有希望都葬送了!

“凭你这个混账徒弟的所作所为,他死十次也不够偿命。阁下既然认为我阴狠,那我也就当仁不让了!”慕轩淡淡的说,“阁下如果真是科甲出身,沦落为武林魔头,不是比我更阴狠吗?”

阳无尽似被他戳到了痛处,脸色一变,恨恨道:“竖子不明所以,安敢胡言乱语!”他似乎是郁闷得久了,竟然跟慕轩聊起了往事。

原来,阳无尽真名金舞阳,江南人士,是天顺六年殿试三甲第七名,当时他刚刚弱冠之年,整个金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可他偏偏在前途大好之时恋上了秦淮歌妓姰卿,最终被朝廷革除功名,永不叙用,金家老父被气得吐血而亡,而姰卿自责毁了爱郎的大好前程,郁郁而终了。金舞阳受双重打击,变得愤世嫉俗,遁入深山三年,再现世间时,就成了风流倜傥却热衷于玩弄女子的阳无尽,据他自己所说,其实他并不是以采花为目的,那些与他有瓜葛的女子,虽说有不少是受不住他的刻意引诱才堕入彀中的,但也有主动与他勾搭的,他从来没有用武力强暴过任何一个女子,事后也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女子,是那些女子的家人避讳这些,才把他说成是采花淫贼,而且,不惜辣手杀了那些失节败行的女子,将恶名扣在他的头上,于是,“色恶魔”的名声就越来越响了……,

“其情可悯,但其行可诛!”慕轩长长叹息一声,想不到眼前这个恶名昭著的人物也是那些自命正义之徒的替罪羔羊,“可惜,姰卿夫人白白枉死了!”

阳无尽目光带煞,怒道:“小子竟敢污蔑老夫爱妻,可是不想活了?”

庄小姐与晴蓉原本被这个恶人的往事打动了,泪光盈盈的,现在看他那恶形恶相,顿时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互相靠了靠,又往慕轩身后躲了躲。

慕轩神情自若,说:“姰卿夫人郁郁而终,只为自认为阻隔了心爱之人的前程,辜负了金家老父的一片苦心,可惜你却一意孤行,一念之差,把一个至情至性的多情男儿变成了人见人憎的武林败类,姰卿夫人泉下有知,岂不羞煞愧煞!”

阳无尽双目尽赤,脸上神情却反而平静得很:“竖子伶牙俐齿,伤我爱徒,辱我夫人,老夫岂能容你!”他说得似乎轻描淡写,但连庄小姐都看出来了,这个恶人恐怕是动了杀机,她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非常担忧的望着慕轩的背影。

相比之下,晴蓉倒镇定得多了,她觉得眼前这个恶人虽然凶,但应该吓不住方公子的。

“话说得好,胆气更可嘉!”忽然有人大声赞叹,随着话音,赞叹的人大步流星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这是个年约七旬的老者,头顶白帽,身上的服饰跟中原人士明显不同,庄小姐立刻猜到来的这位是谁了,慕轩一看对方身上那与后世相差无多的穆斯林装束,也很快想到对方的身份了,没错的话,这位就是定州城两位武林名宿中的另一位——回教马澜夫。

大明称伊斯兰教为“天方教”、“回回教”,本朝开国功臣中,有不少是穆斯林,其中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常遇春、胡大海等人了——后来七下西洋的三宝太监郑和,也是穆斯林,太祖皇帝对穆斯林格外礼遇,任用穆斯林将领及学者在朝廷担任军政要职,颁布圣旨保护伊斯兰教,敕建了各地清真寺。这定州城也有一座清真寺,不过是元代至正八年所建,距今近一百四十年了。

这位马澜夫马老爷子,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孤身一人,一直就住在清真寺里,老爷子的本领未必厉害,但为人耿直,一生仗义助人,为了旁人之事受伤无数,但居然每次都大难不死,这一带的江湖人,不管白道、**,提起马老爷子来都会情不自禁的一翘大拇指,道一声:“是条汉子!”

今天,想不到老爷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阳无尽,你虽然不是真正的采花淫贼,但教出的徒弟欺凌女流、伤人害命,‘教不严,师之惰’,为这,我马澜夫也得教训一下你这教徒为恶的师父!”老爷子身形高大,声如洪钟,让人瞧着十分威猛,但这威猛的老爷子一转首,对慕轩却是非常和善:“年轻人,马澜夫倚老卖老一回,让我先跟他斗一场,如何?”

慕轩拱手一笑,说:“晚辈一切听从老爷子安排,色恶魔并非浪得虚名,老爷子千万小心!”

马澜夫点头拱手,说:“多谢提醒!”

慕轩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晚辈不敢当!”

马澜夫爽朗的哈哈大笑,转身向阳无尽非常客气的一拱手,说声:“请赐教!”那样子,好像是跟多年的老友过招一般。

阳无尽自袖中取出了一柄折扇,脸色肃然的一指马澜夫,说:“你用什么兵刃?”

马澜夫一摇双掌,说:“它们就是兵刃。”这定州府周边的江湖人士都知道,马澜夫的一双铁掌就是最好的武器。

阳无尽点首说:“出招吧!”他手中的折扇“唰”的展开,轻摇两下,看样子,似乎是把普通的折扇。

马澜夫也不客气,身形前冲,双掌一合,自上而下劈下——居然是一招“力劈华山”,阳无尽不封不挡,手中折扇一收,径自向马澜夫左肋点去,而马澜夫那招果然是虚招,双掌往下一劈不到一尺,就分掌自左右两侧拍向阳无尽的双肩——这招名唤“二龙取水”,但阳无尽折扇点向他的左肋,迫使他中途再次变招,左掌削,右腿扫,一招“左支右绌”,但又被阳无尽抢了先机,折扇先一步戳向了他的眉心,逼得他只好后退——,

连晴蓉都看出来了,这位老爷爷是肯定打不过那个大恶人的!

马澜夫勉强支撑了二十招,终于不敌,被阳无尽折扇点中胸口膻中穴,丹田也被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后飞两丈多,仰面摔倒,慕轩早有防备,飞身上前接住,但心知回天乏术了——他早看出,马澜夫的身形步法似有不便,应该是有旧伤或是有病在身,这一战,已是油尽灯枯了。

阳无尽对自己的手段非常有把握,并不上前追击,折扇轻摇,静观其变。

慕轩将马澜夫轻轻放在草地上,自己抱住他的上半身,低声说:“前辈,您这是何苦!”

马澜夫嘴角已经见血,却还咧嘴笑道:“我已经老啦,又病入膏肓,与其死在床上,不如死在敌人手里,只是要麻烦你把我送回到城里清真寺中,多谢了!”之后,他长长地出一口气:“死得其所,何其快哉!”然后,缓缓闭上双眼,就此离世。

一生行侠,至死不渝,这才是我辈武林中人的楷模!

慕轩眼角发涩,声音低沉:“晚辈必不辱命,前辈一路好走!”他将马澜夫的遗体放平,把自己的斗篷解下覆盖上他的遗体,望一眼惊忧交加的庄小姐主婢俩,说:“你们等一会,容我跟他斗上一场!”

他转身冲着阳无尽走近两步,说:“阁下高招,在下讨教了!”他自腰间抽出银箫,不知怎么弄的,银箫“铮”一声脆鸣,竟成了一杆八尺有余的银枪,庄小姐与晴蓉齐声惊咦了一声,阳无尽的脸上也露出了诧异之色,折扇一收,神色异常阴沉,目光在慕轩脸上凝住,看着眼前这个挺枪傲立的年轻人,他心底忽然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傲立的神采,那闪动着光芒的银枪,尤其那种目中无敌的气势,令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一瞬间,他作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庄小姐跟晴蓉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因为阳无尽抢先出手了,她俩只看见这个大恶人就像一头恶兽一样直扑慕轩,动作快得让她俩只看见了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在动,而慕轩的动作她俩看得非常清楚,他只是举枪刺向那道影子,那灰影就不得不退开了——慕轩刺的是对方胸前膻中穴,阳无尽没料到自己动作如此迅速,对方以枪刺穴却依然奇准,他后退的同时,折扇脱手飞出,一个回旋,直削慕轩的脖颈——这折扇扇面是锦缎所制,扇骨却是精钢所铸,真要被削上,慕轩就得身首异处了,慕轩一矮身,躲过折扇的攻击,掌中银枪再次刺出,这一次的目标,居然还是阳无尽的膻中穴,阳无尽接扇在手,再退。

眨眼之间,慕轩刺了七枪,七枪所用的招式各不相同,前面六枪还是枪招,最后一枪在庄小姐看来万分惊诧,因为那明明就是她峨眉剑法中的“寒山独过雁”,想不到居然可以以枪使出,而且那样轻灵飘逸;阳无尽接连退了七次,他很明白,对方七枪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他的后背开始出汗,因为自己除了后退之外,居然没有别的办法,那每一枪的气势,似乎把自己给镇住了,这一生,能令自己在十招之内就出汗甚至隐隐有沉重之感的只有两次,十五年前有一次,眼前就是第二次。

阳无尽决定不再后退,手中折扇削、砍、刺、砸、点、戳、旋,一下子攻出了十三招,折扇在他手中时而是剑,时而成刀,有时像斧,有时如锤,无论轻灵还是沉重的招式,他竟都用折扇使出,举轻若重,能名列“七情怪”,果然不是泛泛之辈;慕轩掌中银枪挡了十三次,然后回了十三枪,这一次,枪枪都奔阳无尽的丹田“气海穴”。

庄小姐看得满掌是汗,激战中双方的每一招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因为看得清楚,她更觉疑惑,那些招式可以这样使吗?明明是以枪对扇,却令人觉得是刀对剑、锤对斧、钩对叉,双方似乎把十八般兵刃都使上了,瞬息之间,招式繁复,双方却都只是信手拈来,很像两个不会书法的顽童信笔涂鸦,可平常之极的每一招每一式,在两人手里却都能置对方于死地,让离着挺远的她都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与杀机,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却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这,难道就是武学的至高境界?,

庄小姐浮想联翩中,激战双方已经交手将近一百招,胜负也就在第一百招上见分晓了。阳无尽已经不耐烦了,使的是一招“遨游太虚”,这一招,扇骨尽出,每一根精钢扇骨如强劲箭矢,挟着“嗤嗤”声直射慕轩全身,慕轩要是躲不过,不仅得断头还得成刺猬。

庄小姐连惊呼的机会都没有,就见慕轩使了一招“峨眉天下秀”,这只是“峨眉剑法”中的起手式,她一直以为这一招完全是表示对对手的尊重,但看这招由银枪使出来居然那么自然,而且明显杀伤力惊人,枪尖再次指向阳无尽的“气海穴”——这百招慕轩共选了对方身上七处穴道,膻中,气海,关元,人中,足三里,华盖,这一枪,他决定仍选气海。

枪身与精钢扇骨相碰的“铮铮”声中,阳无尽的扇骨都被崩飞了,他陷入了手无寸铁的险境,但慕轩蓦然发现,真正置身险境的恰恰是自己,因为他发现阳无尽的那招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他双掌使出的“如封似闭”,这本是很普通的一招,一般武林人都用它来挡开对方的攻击,可现在阳无尽却用它来攻击,他借此使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回力大法”,于是,很普通的一招就成了置慕轩于死地的杀招。

庄小姐也看出了情形似乎不对,一时花容失色,却只能空自焦急。

慕轩横枪一挡,阳无尽的双掌击在枪身之上,双方身躯都是一震,阳无尽心中大定,回力大法催动,一样可以通过银枪借对方的内力反伤对方,可马上,他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他的双掌竟感觉不到对方的丝毫内力,好像对方是具毫无生命征兆的石像,就在他极力想退时,丹田一震,被对方狠狠踹了一脚,气海穴似被一柄重锤猛击一下,浑身劲力像长河决堤一样滔滔外泄,顷刻之间,他就觉全身乏力,双腿一软,委顿在地——

同一时刻,庄小姐看出慕轩应该赢了,只觉呼吸一畅,双腿发软,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身旁的晴蓉手快,一把扶住了——这个小丫鬟可看不出谁输谁赢,只知道看着眼花,现在那个大恶人被方公子一脚蹬地上了,那肯定是方公子赢了嘛!

慕轩没有半点喜色,看着地上的阳无尽,沉声道:“回力大法善借敌人之力回击对方,确是武林绝学。只是敌人所学各不相同,回力大法需要因人而异,一旦敌人内力路数不明,就很难借力;再者,回力大法修行时自身内力修炼不够深厚,遇到强敌,就会非常危险。其实这个事实你十五年前就知道,可惜你没有把它放心上。”

“你怎么知道?”阳无尽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惊异的望着这个年轻人,十五年前,他重伤痊愈之后苦练经年,自忖武功更胜从前,准备东山再起,找那些仇敌报仇,却在“偶然间”遇到两个中年人,其中那个像农夫一样的拿根竹竿当枪,在百招之内就将他击败,阳无尽被迫立誓不再涉足江湖,那时,另外那个儒生就曾说过同样的话,他这十五年来,苦思改进之法,但难有进展——这就像一个习惯于靠借债过日子的懒汉,要他突然之间自力更生又谈何容易;尤其在收了桑田碧这个徒弟之后,在这个弟子的撺掇之下,一心想的就是重出江湖、报仇雪恨,根本没心思再去想这事了。如今听慕轩再次提起,他又惊又疑,才恍然明白这年轻人的枪法、气势确实跟当年那中年人如出一辙。

“不瞒阁下,当年那两位就是在下的恩师。事到如今,阁下还是重归林泉,颐养天年吧!”慕轩一脸肃然。

“你让老夫走,不想除之后快吗?”阳无尽愕然。

慕轩看着他的眼睛,说:“走不走是你的事,除不除就是我的事了。”

阳无尽居然露齿笑了一笑,说:“你这个年轻人有意思,老夫领你这个情!”他颤巍巍地起身,走过去抱起自己的徒弟,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却忽然站住了脚,一只手在怀中一掏,向慕轩抛来一物,口说:“这个老夫用不上了,送给你吧!老夫看你命犯桃花,肯定用得上这个!”他说这话时居然带着促狭的笑容,还瞥了一旁的庄小姐一眼,一说完,他抱着弟子很快就消失在慕轩的视线外了。,

——挑拨,绝对是无耻的挑拨!

慕轩接在手中的是一册薄薄的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慕轩掌中的银枪“铮”一声还原成了银箫,拿着书册的那只手一弹书页,心中立刻一怔,赶紧把那书册塞进怀中——书页之上,画的应该是练功的男女,可练功归练功,全都一丝不挂干啥呢!

小丫鬟欢天喜地地跑过来,拍手称快,时不时好奇的瞧瞧慕轩手中的银箫;庄小姐只是站在原地,含笑望着慕轩,长长舒了一口气,却感觉后背心里凉嗖嗖的,都是汗!

慕轩将银箫插回腰间,走到马澜夫的遗体旁,将他抱起,对庄小姐说:“走吧,可能要变天!”

主婢俩抬头看看天,果然,阴沉沉的,忙收好瑶琴,跟着回城。

走了约摸三里多地,天边隐隐有雷声滚过,主婢俩都有些变颜变色。

“喀喇喇——”,蓦地,一声闷雷自天际沉沉压下,“啊——”走在前面的庄小姐跟晴蓉不约而同惊呼一声,停步转身,直往慕轩扑来,一左一右各抱住了慕轩一条胳膊,将一只耳朵紧贴在他的胳膊上,另一只用手掌紧紧按住了——她俩动作整齐划一,步骤清晰分明,好像事先演练过一般。

慕轩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啦?”

庄小姐也不抬头,更不睁眼,只是低呼一声:“打雷——”话音未落,又是一个响雷滚过,她浑身颤抖,再不开口,另一边的小丫鬟看来也强不到哪去。

慕轩又惊又奇,抱着马澜夫的遗体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耳边似乎听到了二女的心跳之声,鼻间嗅到她们发间散发的淡淡馨香,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了。

庄小姐的心跳声自然比身边这个男人的要响得多了,自小就害怕打雷,眼前无处可躲,可不就靠他了!抱着他的胳膊,闻着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发烫了。

好不容易没什么动静了,主婢俩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像被蜜蜂蛰了手般跳开去,小丫鬟口中惊叫着:“死——死——”她指着慕轩怀中抱着的遗体,又找到了新的害怕源头,不过这给庄小姐解了窘境,慕轩也没时间回味胳膊享受的温软滋味,说声:“雨快来了!”大步带头赶路,主婢俩赶紧跟上。

很快,城门口到了,零零星星的路人看见他们三人,尤其是慕轩怀中抱着的遗体,不免指指点点起来,而守城门的几个兵丁都认识马澜夫,诧异的聚拢过来,其中一个问:“马老爷子怎么啦?”

慕轩神色凝重,说:“刚才马老爷子跟‘色恶魔’阳无尽剧战一场,两败俱伤,阳无尽重伤逃遁,马老爷子不幸殉难了!”

“色恶魔”阳无尽来到定州府之事早就传遍了定州城内外,那几个兵丁惊呼着,就有人转身找人上清真寺报讯,一些路人也聚拢过来,簇拥着慕轩他们三人往城里走,路上,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了,但人群还是越聚越多,有人撑开伞来给慕轩他们三人遮雨,不少人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看来马澜夫平素深得人心。

第四集 精变

来到清真寺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有很多头戴白帽的穆斯林,都肃立在雨中,为首的是清真寺的阿訇,须发皆白,看样子有八十多了,神情肃然的望着慕轩怀中的马澜夫,低首喃喃低语了一阵,向左右几人咕囔了一句,立即有六人过来,自慕轩怀中接过马澜夫的遗体,抬进了寺中,阿訇向慕轩他们三人低头行礼,说:“感谢各位将马兄弟送回,只是各位不是教中之人,不便入寺,请暂且在对面等候片刻,马兄弟有遗物托我转交。”

他一指对面那家**面馆,慕轩也知道清真寺不允许女性和非穆斯林入内,就点头称“是”,带着庄小姐主婢俩走向那家面馆,面馆主人见是阿訇所指派,对他们三人特别殷勤,还特意拿块看着挺干净的抹布给他们擦衣衫上的雨水,晴蓉抽出一方丝巾,给小姐鬓边颊上的水珠。

慕轩心中却有些诧异,刚才阿訇说马老爷子有什么遗物要他转交,但马老爷子怎么会事先知道他自己今天必然会身故,而且知道是由自己送他的遗体回来,事先安排好遗物转交这一出呢?

庄小姐看来也有同样的疑惑,与慕轩相视一眼,眸中满是惊诧。

清真寺门前的人群骚动起来,穆斯林都跟着进寺去了,不是穆斯林的就只能在门前默默哀悼了。

阿訇很快就出现在慕轩面前,他交给慕轩的所谓遗物居然是一本《古兰经》,《古兰经》共有一百多章,在中国也被称为《古尔阿尼》、《可兰经》、《古兰真经》等,为了在斋月诵读方便被分为三十本,中国民间俗称“三十本古热阿呢”。

马澜夫的这本封面为天蓝色丝绸精制,书写工整,字体浑厚,被装在一个长约八寸的长方形木匣中,不过那些字慕轩可不认得,不知道是不是阿拉伯文。

“马兄弟每次出行,都会把这经文交托给我,说凡是送他遗体回来的人就与他有缘,让我把这经文赠送给有缘人作为回报,还请收下!”阿訇双手擎着木匣递到慕轩跟前,慕轩心下恍然,非常恭敬的弯腰低头,双手接过木匣,口称:“晚辈愧领了,多谢阿訇老人家!”

阿訇捻须微笑,看着慕轩,眼神中似乎有别样的深意,说:“好,好!”随即跟慕轩他们三人道别,往寺里去了,走时却不忘给他们一人一把油布伞,慕轩他们于是就往庄家而来。

一路上,小丫鬟一直非常好奇的看慕轩胸前藏小木匣的地方,还扯着庄小姐的衣袖悄悄问:“那个很珍贵吗?是宝贝?”

庄小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只好含含糊糊说:“应该是吧!”

小丫鬟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就不说什么了。

从小院门回到庄家,他们被告知老爷跟夫人已经回来了,正在堂中跟董家二公子说话。庄小姐主婢俩回闺阁去了,慕轩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衫,往前厅而来。

庄庭见他进来,起身给他引见,董家二公子董夏,字繁秀,年方弱冠,眉清目秀,儒衫素朴,浑身透着书卷之气,举动有礼,言谈有节,一看就知道家教非常好。

庄庭向董夏引见慕轩,说是自己的忘年之交,弄得董夏执晚辈之礼相见,居然称慕轩为“世叔”,庄庭也不做解释,慕轩心里咯噔一下,却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生受了人家的大礼,庄夫人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拧起了蛾眉。

“董贤侄经纶满腹,今秋必能高中,来年春闱也不在话下,此后宏图大展,前途不可限量哪!”庄庭毫不吝啬的赞誉董夏。

董夏满脸惶恐的连声称:“小侄不敢,世伯谬赞了!”

慕轩微笑着应酬,心中也疑惑不安着,却不明白自己究竟该疑惑什么、为什么不安。

在庄庭的盛情挽留之下,董夏留下来吃了晚饭才告辞回家,慕轩这才有机会说起明日请庄家三口去栖风楼赏戏一事,庄庭犹豫了片刻,出人意料的答应了。,

闺阁中的主婢俩得到消息,兴奋得过了子时才入睡。

凌晨时分,淅淅沥沥的春雨总算暂时停了,慕轩醒了,听着外面滴滴答答的檐水声,心里忽然间就酸涩起来,庄伯父的态度似乎非常明显了,他仕途多艰,庄姑娘又是命途多坎,面对自己这样一个亡命江湖之人,无法接受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就这样离开吗?

一早,慕轩上栖风楼安排晚上庄家三口看戏一事,三楼的雅间不出意料早都被预定掉了,张大老板亲自出面,才从一位老主顾那里匀出了一间。

之后,慕轩对张近泉说:“昨日的事您应该知道了吧?”

张近泉点头说:“马老爷子一世英雄,这样离开也算死得其所!”

慕轩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和一个小木匣,摆到桌上,那册子正是阳无尽给的,他昨晚翻了一遍,应该没错,是男女双修的功法,只可惜阳无尽似乎用错了地方;那木匣里,自然是那本《可兰经》:“把这传回总教,看看有什么可用之处!”

张近泉将两物妥善收好,不忘问一句:“你跟庄家小姐怎么样了?”

慕轩愣了片刻,摇头说:“没怎么样!”他不顾张近泉的愕然,告辞离开,临出栖风楼时,他忽然又折回来找张近泉,要了笔墨写了两句话给他,说:“这个加在翠环消失之前吧!”

张近泉看看手里那白纸黑字,又看看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的疑惑与不解更重了。

戏是酉末戌初开始,慕轩他们特意早吃晚饭,酉正一过就往栖风楼来了,但发现似乎还是晚了点儿,这里已经人声鼎沸了——外面又飘起了细雨,但丝毫没有影响大家的热情。

三楼雅间的贵宾可以坐轿直接进楼北的院子,然后由一条专门的通道上三楼,慕轩他们在侍女的引导下来到了三楼最东面的雅间中,雅间中摆着八仙桌、靠椅,桌上早就摆下了果脯蜜饯之类。

庄庭他们坐下,门口的侍女就进来给他们沏上香茗,之后送上几本薄薄的大册子,说:“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这是今晚的《精变》的介绍,请各位过目,小婢就在门外侍候,有任何需要请召唤一声!”说着,行礼退出。

庄庭一家三口看那书册,只见封面上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一身戎装,怀中抱着的女子似乎已经睡熟,他们的头顶,是一淡淡的白色狐狸正渐渐化为云烟,封面右上方是烫金的“精变”二字,翻开书册,前几页是戏中人物的绣像,绣像下是扮演者的名字:元丰——蓝纤,翠环——紫纤,小茗——彩纤……;那些绣像跟常见的线描人物不太一样,看上去格外逼真,看得人爱不释手。之后几页,是整个故事的大致介绍。

整个书册装饰得非常典雅华丽,书册下方还缀着一个铜钱大的物件,圆形的,上面雕镂着“彩虹”图样跟“彩声班”三字,据说这个物件是彩声班的标记——可别小瞧这铜钱大一个,可是实实在在的黄金打造,有半两重呢!这种书册也只有三楼雅间的客人们才人手一册当做纪念,二楼的书册相对就级别低些,缀着的是银标记,底楼的则是铜锡合铸的。

慕轩只是看了一下第一页——这种“剧情介绍”就是出自他的授意,就把目光投向纱帘,纱帘非常薄,透过它,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对面那个戏台,此刻,台上正有一位五十多岁的蓝衫老者弹着弦子,铮铮锵锵,即便是在人声嘈杂中,依旧显得别有韵味。

晴蓉原本站在自家小姐身后,但看老爷、夫人他们都只顾埋头看那书册,就悄悄走到了纱帘前,往下瞧着,忽听底下有人高喝一声:“沅妞儿出来啦!”话音未落,刚才还鼎沸的人声竟立时消失了,上上下下一片寂静,只有弦子的声音仍然在四下里回荡着。

庄庭他们也都抬起头向戏台望去,却见戏台左侧走出来一个女子,十七八岁模样,中等身材,穿着的衣服有些怪异,应该是用紫色缎子所裁制,上下都紧贴身体,衬得胸挺、腰纤、臀翘、双腿修长,只是两袖宽大,跟整件衣服相衬有点怪异——但上上下下所有男人的眼睛都已经看呆了,连庄庭都觉得心砰的一下剧跳,忙不迭的借喝茶掩饰自己的窘态,不过庄夫人跟庄小姐都没时间管他,她们也都被那衣服吸引住了,不错睛的看着那女子胸颤臀摇、袅袅婷婷的走到台中央,心下都忍不住想象自己在没有第二人的情形下穿上那衣服会是什么样子,想得脸都很快发烫了。,

慕轩正端起茶杯喝茶,看见那女子飘然而出,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咳了好几声才忍住——那是他提供的后世的旗袍样子,只是不知是谁给加了那两只宽大的袖子,双腿两侧也没有开叉,看着确实非常怪异,不过,这个女子在这个时代敢当众穿这种衣服,也已经够惊世骇俗的了。

“傻俊角,我的哥,

和块黄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儿你,

捏一个儿我,

捏的来一似活托,

捏的来同床上歇卧。

将泥人儿摔碎,

着水儿重和过,

再捏一个你,

再捏一个我,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

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这是时下流行的一首《锁南枝·风情》,沅妞儿声音圆润婉转,浑如颗颗滚圆的珠子在翡翠盘中滚动、碰击,又落入另一只玉盘一般,听得众人有说不出的舒服惬意,浑身上下连每一个脚趾头都是暖烘烘、懒洋洋的,沅妞儿眉目未必算得上是绝代佳人,但媚眼如丝,生动的表情充满了诱惑,加上酥胸微颤、腰肢轻扭、翘臀款摆,看得许多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差点就滑下椅子、软瘫在地。

庄小姐起初看她媚眼横波,充满挑逗之意,那曲子又直白露骨,不由自主就晕红了双颊,后来却越听越出神,越听越觉得韵味无穷,美眸怔怔,不觉痴了,等听到上上下下一声震天价的“好啊”,才发觉人家已经唱完了,也才发觉自己眼眸都已经湿湿的了,她不好意思的瞥一眼慕轩,发现他也有些愣怔怔的,心中不由暗哼一声:被那沅妞儿魂都勾走了吗?男人就是——哼——那个女人,可真是狐狸精!

慕轩其实没太注意台上,一直在想着心事,今晚的庄小姐装扮还是非常素净,只是裙带上的挂饰正是他早先送的“惜今”,她时不时明眸瞥来,个中的娇嗔薄怨他都看在眼中,心里不免更加黯然。

“城东旺财酒铺周掌柜赏银五两!”三楼有个清脆的声音娇声高喝。

“城西兴隆布庄李掌柜赏银十两!”另一个侍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

一眨眼间,三楼、二楼有六七位客人赏钱,粗略一加,将近百两纹银,听得底楼的许多人暗自咋舌:乖乖,那么多银子,够我享受一年多了!

“沅妞儿,上大爷这儿唱一曲,大爷也赏你十两二十两的——”二楼西侧一个粗嗓子嚷嚷着,大家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了,很多人都愤愤不平,沅妞儿其实艺名淑沅,大家喜欢她才叫她沅妞儿,哪个不开眼的东西,竟然把沅妞儿当成沿街卖唱的,真是可恶至极!

也有人暗自冷笑,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看来是来这里找打了,谁不知道这沅妞儿台上妩媚异常,台下却是异常正经,上次一个路过本地的知县不知死活,跑到台后对着沅妞儿动手动脚,被她扇了两个巴掌,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后来这事居然不了了之了,肯定是张大掌柜动了手脚,反正沅妞儿安然无事。当然,也有人瞧着台上的沅妞儿,看她怎么应付——抱这种心态的,男女都有。

沅妞儿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理会,转身就往下场口走去,却听二楼有人狠狠一拍桌子,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娼妇,看大爷怎么治你!”接着底楼的人群一阵大哗,原来楼上一个身材高大、样貌粗鲁的大汉跳了下来,堪堪落在戏台之上,大手一伸,就往沅妞儿的左肩抓去,眼看沅妞儿就要伤在这大汉手里,许多人惊叫起来,却发现那个大汉忽然之间两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台上,没注意怎么回事的看客还以为这个大汉突然之间良心发现,向沅妞儿下跪赔礼,眼尖的却看明白了,这大汉两腿弯处分明各有一截筷子,看样子是有人出手相助啊!于是大家转头四下找寻出手之人。

沅妞儿停步转身,看也不看那跪在台上龇牙咧嘴的大汉,抬首向二楼东侧敛衽一福,口称:“淑沅多谢二位少侠相助!”,

大家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二楼东侧一张桌前坐着两个年轻人,有人认出来了,那正是前不久与“色恶魔”师徒俩交手的“八臂哪咤”林易水和“孤月一轮”薛歧。

林易水跟薛歧都起身抱拳还礼,心中却都暗自一凛,这位淑沅姑娘刚才背对着台下,居然可以知晓是自己两人出手,莫非也是个练家子——而且是道行不浅的练家子?

沅妞儿盈盈一笑,媚态横生,她转身袅袅婷婷下台去了,台下上来两个青衣小厮,毫不费力的架起那个大汉,把他客客气气送出去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台上,那弹弦子的老者也下场去了,戏台东侧十多位乐师琴师开始拨弄起家伙什来了,戏台前降下了一块巨大的幕布,把整个台上给遮住了,大家知道,今晚的好戏要开场了。

在乐曲声中,大幕缓缓升起,大家看到,戏台上是一处破败的庙宇正殿之中,在满是尘垢的佛像之下,一个年轻书生正在长明灯下读书,很快,书生伏案睡着了,接着,电闪雷鸣,一个白色的东西跑到了书生的布袍之下……

《精变》的整个故事,是慕轩借《聊斋志异》中的《小翠》改编的,他把小翠改名为翠环,将天生痴傻的元丰改成了因习武伤了头部才变得痴痴呆呆;翠环的出现前后的故事基本按原著,后面有所改动:元丰被翠环“蒸煮”后恢复正常,又在翠环的帮助下练成了武艺,翠环随即离开王家,元丰遍寻不得,非常伤心,拒绝了父母为他寻找的其他女子;恰好边关告急,元丰从军报国,连连获胜,却在最后一战中不幸中冷箭身亡,翠环突然现身,用自己多年修炼的内丹救活了元丰,自己却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元丰怀中……

说《精变》是秧歌戏,其实并不确切,相传定州东南一带远在北朝时就以种稻为主,农人劳动时口哼小曲以解疲劳,苏东坡当年被贬定州时对这种民间小调颇为赏识,经填词修曲后成为“稻秧歌”,以后就演变为定州地方戏“大秧歌”。

彩声班原先是在北直隶与豫省边境走村串巷的小戏班,全是女子,后来被张近泉招揽过来,添了一些新人,延师教授,并最终破天荒的让她们在栖风楼登台,彩声班不负重望,渐渐闯出了名头。

在慕轩听来,她们唱的,有昆曲的典雅富丽,又有安徽黄梅调的清新活泼,还有一点越剧的潇洒灵动,总之,那些戏文韵散结合,雅俗共赏,他基本上听懂了!

让他叹为观止的,是整出戏的舞台背景、灯光之类,他在提供这出戏给创作的弟兄时,把后世话剧的舞台设计、表演形式等说明了一下,结果,他在眼前这出戏中看到了不输于后世高科技运作下的舞台设计——这个时代,能工巧匠真是不少,大师的出现也是理所当然的!

另外,演员们的技艺也是让他叹为观止,虽说有上面承尘等扩音、传音的功效辅助,但她们的声音主要还是靠自身的功底非常清晰地传送到观众耳中,比起后世那些离了话筒就没办法张口的歌星们,她们实在是强得太多了!

对于今晚的宾客而言,这出戏令他们有空前的震撼。

以前的戏台上一向是灯火通明的——哪怕戏文里是暗夜中,可眼前这戏台,时明时暗,时而阴森,时而敞亮,有时令人心惊胆战,有时又让人豁然开朗,一会儿这儿一座假山从底下徐徐升上,一会儿那儿降下一段古旧的城墙……

种种与众不同之处,都让人有种新鲜感,有份兴奋劲,忍不住想大呼过瘾;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整出戏。

紫纤与蓝纤在栖风楼一炮而红是源于之前在《翠翠传》中的出色表现。《翠翠传》改编自洪武年间文人瞿宗吉的传奇小说集《剪灯新话》中的《翠翠传》,说的是金定和刘翠翠的故事:金定与刘翠翠是自主择婚的夫妻,原本过着美满恩爱的生活,但战乱把他俩拆散了,翠翠成了李将军的宠妾,金定为了访妻,历经千难万险,总算找到了李将军处,但只能与爱妻以兄妹相称,最后两人双双殉情而死。,

而大明律令中有“禁止搬做杂传律令”条款:“凡乐人搬做杂剧戏文,不许妆尔扮帝王后妃、忠臣节烈、先圣先贤神像,违者杖一百。官民之家容扮者与同罪。”结果《剪灯新话》因为有煽动男女自由婚媾、妄议朝廷官场之嫌,成了历史上被官方明文禁毁的第一部小说。

永乐年间,明廷命各地发布榜文:“但有亵渎帝王圣贤之词曲、驾头杂剧,非律所该载者,敢有收藏、传诵、印卖,一时拿送法司究治。”永乐帝甚至还亲自批示:“但这等词曲,出榜后,限他五日,都要干净,将赴官烧毁了,敢有收藏的,全家杀了。”于是,很多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好戏就被禁演了。

直到这些年,才有人敢悄悄去欣赏、去改编《剪灯新话》中的故事,而《翠翠传》成了其中最受欢迎的。紫纤的翠翠、蓝纤的金定深入人心,加上原本就凄婉动人的故事,缠绵悱恻的情感,《翠翠传》一度成为彩声班的必演曲目。

不过,所有人都深信,今夜之后,彩声班的声誉将更上一层楼了。

戏的前半场,蓝纤的元丰痴痴颠颠、笑料百出,紫纤的翠环婀娜俏丽又慧黠灵巧,彩纤扮的丫鬟小茗活泼机灵,时而插科打诨,时而憨态可掬,加上王太常夫妇、王御史之类各有特点,台下看的人不时开怀大笑,连三楼雅间中也不时有女子的娇笑声传出来。

而那些原本只是附庸风雅或来看看紫纤、蓝纤等人风采的商贾之流特别开心,因为,这戏里的许多唱词、道白他们居然都听得懂,之前的《翠翠传》中,有太多的诗词文赋,让人听着就头疼;这出戏就不同了,里面不少俚语俗谚他们这些商贾平日里也是挂在嘴边的,这不光让他们感到亲切,而且觉着以后再来栖风楼就不只是装腔作势充内行了。

全戏的第一个高潮是元丰被“蒸煮”后,原本那个疯疯癫癫、语无伦次的痴傻呆子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一下子成了一个丰神俊朗、倜傥不凡的俊美公子,上上下下顿时咦哦声阵阵,叫好声一片,其中不少来自三楼雅间,那些娇美的叫好声,要是平时,必然会换来不少充满遐想的的异样眼光,但今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谁也没心思在意这个。

第二个高潮是翠环离开后,之前累积起来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一种莫名的悲戚在众人心头萦绕,当元丰四方寻找无果、不住地仰天悲泣着“翠环,翠环,你在哪里?你快回来”时,四下里啜泣声时有所闻,庄小姐的双眸不由自主也湿润了,连庄夫人都忍不住拈着手巾在眼角擦拭起来,转首望望自己似乎陷入沉思的丈夫,又瞥一眼女儿跟慕轩,眼神有些复杂。

全戏的最高潮,自然是元丰不幸中箭身亡,翠环以自己的内丹救活元丰,而她化作轻烟消失时,失去内丹的翠环异常虚弱的躺在元丰怀中,用微弱的声音告诉悲痛欲绝的元丰:“丰郎,我走以后,你要替我好好的活下去——”扮演翠环的紫纤说到这里,感觉抱着自己的蓝纤的身体颤抖得厉害,知道她已完全沉浸在戏中了,她自己其实也难以压抑内心的悲伤之情,恨不得立时痛哭一场,但现在可是在台上,她不得不强自忍着,说出最后那句今天上午才加进去的台词:“……只有你好好过下去,我的离开才有意义……”

然后,她闭上双眸,“香消玉殒”了。

“翠环——”悲痛的元丰仰天长啸,“啊——”凄厉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

戏台上的一切这一瞬间凝固住了,一首忧伤的乐曲响了起来,伴着一个浑厚的男声: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儿弯弯固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地绝望

……

我一身的戎装呼啸沧桑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灿烂地烧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躺

被风乱也惊惶

你的影子剪不断

独留我孤单在湖面神伤……”

歌声之中,大幕徐徐降下,戏台上的一切很快就被遮掩起来——蓝纤将头深埋在紫纤怀中满面泪痕的模样自然再也没有外人看到了,乐师们的家伙什也都停止了演奏,整个栖风楼陷入了空前的寂静之中,静得让戏台后观察表演效果的张近泉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出奇的沉重,好像整个栖风楼都回荡着自己的喘息声——

“呜呜呜——”三楼不知是谁第一个呜咽起来——听声音可以肯定是个女子,然后整个栖风楼中抽泣声不断,渐渐变成了震耳的涛声,底楼、二楼的都是男客,自然不像三楼雅间的那些女眷那么脆弱,所以没有抽泣声传出——只是有不少人悄悄用袖子去擦眼角滑落的泪水……

“小姐,小姐……”三楼不知哪个雅间传出了惊惶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纷乱——次日,定州城大街小巷都在传说,某户千金看《精变》都哭晕过去了……

整个纷乱、伤痛时刻延续了足有三盏茶的工夫,有人开始高声喊着:“蓝纤,蓝纤——”“紫纤,紫纤——”

很快,绝大多数客人都起立,加入到高喊的行列,那声音汇聚成声声巨震,就在这如雷的呐喊声中,剩下的人就算没有呐喊,却也不能大喇喇的坐着了,就在这样的热情沸腾之中,大幕再次徐徐升起,彩声班所有人员呈一字排在台上,所有人都还没有卸妆,每个人都是满脸泪水,哪怕像王太常这样的须生也不例外——虽然脸上又是须髯又是泪水的样子让人感觉非常滑稽,但没有人在意这个。

“好啊——”“好——”台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喊起来,一时之间,彩声如雷,台上所有人一只手抹着泪水,另一只手向台下拼命地挥着,然后不由自主就两两抱在一起,又喜极而泣了——

彩声班全体成员先后谢了三次幕,台下兴奋的人群才渐渐平静下来——自此以后,每次《精变》演出之后谢三次幕成了惯例;还有,每次看完《精变》,先伤心一阵再喝彩也成了不成文的惯例;只是可惜,悲伤到晕倒的客人时不时还有,却不是每场都有。

接下来,是此起彼伏的打赏声:

“城南粮栈赵掌柜赏银五十两!”

“城北油坊钱掌柜赏银八十两!”

“城西骡马行牛掌柜赏银一百两!”

……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惊诧声中,最后一个打赏的是由张近泉张大掌柜亲自高声喊出的:“定州府袁知州赏纹银二百两!”张近泉的声音顿了顿,又喊:“本城武林名宿马老爷子与恶贼阳无尽激战,不幸殉难,袁知州为表嘉奖,特捐银三百两以为马老英雄后事费用!”

“哦——”“呀——”“好啊——”最大的惊诧声与彩声让三楼最中间雅间里的袁知州感到莫名的兴奋与满足:今晚可算是来着了,一文钱不花反而平白得了五百两纹银,还得到了自来定州上任以来最大的彩声,这交易,划算得很呐!

“本人为响应袁知州的慷慨仁慈,特将今晚所有收入跟仁翁善长的赏银全部捐给清真寺!”张大掌柜的话音未落,整个栖风楼又响起啧啧的赞誉惊叹之声——那可是近万两纹银啊,抵得上一个殷实人家的全部家产了,财神爷毕竟是财神爷啊,“此外,自后日起十日内,本楼底楼、二楼也对所有愿意观看《精变》的女眷开放!”

倒贴钱的张大掌柜也非常满足与喜悦:慕轩真是名不虚传的财神爷啊,看这情形,这出《精变》定然大红大紫了,连袁知州都赞赏有加,周边人士谁若要指指点点,恐怕得掂量掂量了,《精变》马上就是栖风楼又一个聚宝盆了!更关键的是,对于彩声班全部是女子上戏台这个现实,那些“正人君子”们的流言蜚语也该少些了吧!

出了栖风楼,很多人仍然非常兴奋,有些人想着回去可以向亲友好好炫耀一下,今晚盛况空前哪!有些人则想着要带妻女来见识一下,此生就算不虚了!还有些人却想着再来看第二遍,元丰实在太俊美了,翠环清丽脱俗啊!那个小茗也不错,还有,沅妞儿的穿着实在太勾人了,还有还有……

----------------------------------------------------------------

蓝纤、紫纤她们轰动定州城,无斋真是羡慕啊!

第五集 彩纤的私心

戏台后场也是一片欢腾,所有人一边卸妆一边兴奋地谈论着,其中说的最多的是紫纤,不住的嚷嚷着:“我一定要去找大掌柜,就算是严刑逼供,我也一定要把那位写戏本的先生的名字问出来!先生实在是太伟大了,我就算给他当牛做马都愿意!”

一阵娇笑声响起,有人叫道:“让我们的紫纤当牛做马,谁舍得啊!至少也得暖脚捂被窝啊!”

娇笑声更响了,又有人嚷道:“紫纤姐姐,要是他是个白发老翁怎么办?要不然,他长得非常丑陋呢?”

紫纤歪着螓首非常认真地想了想,说:“那我也要给他沏茶磨墨!”

第三波哄笑声响起,把送走了袁知州正回来的张近泉他们几个吓了一大跳,几人面面相觑一眼,都发出会心的微笑,张近泉对二掌柜张财说:“她们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明天让她们休息一日,出去好好逛逛吧!”

慕轩他们一路回庄家,庄夫人还在感叹今晚的精彩,对丈夫说:“这戏这么好,咱们不如请董夫人他们也来欣赏一下?”董夫人正是董仲颜的夫人,一向喜欢看戏,但董家大伯回来后,她就没出来过。

庄庭一愣,摇头说:“以后再说吧,董家贤侄正忙着攻读诗书,暂时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做妻子的看看丈夫阴晴不定的脸色,疑惑地别转了头。

车声辚辚中,做女儿的根本没注意爹娘的对话,她只是想着车外那个人今晚似乎有点异样,刚才戏中翠环香消玉殒时,他似乎走神了,眼睛看一眼自己,口中似乎喃喃着什么——这个男人,怎么好像让人越来越捉摸不透啊!

第二天一早,慕轩又回了一趟栖风楼,回到庄家之后,他就让庄勤带他进庄家的厨房,庄勤听他跟自己说话,忽然之间就想起来了,指着慕轩,颤抖着声音说:“您,您——”

慕轩不明所以,看着他,庄勤却又突然放下手来,转身说:“公子请跟老奴来!”他心里不住的念叨着:原来无命将军没有死,他回来了,回来了,好,好,好——

中午时分,庄家三位主人被下人请进了厅堂,却见慕轩已经在这里了,桌上摆了几道菜,热气腾腾,一脸惊喜之色的庄勤一个劲向主人家说:“方公子真是厉害,这些菜都是公子亲手做的!”

庄家三口外加晴蓉也都非常惊讶,目光非常整齐的投向慕轩,慕轩微笑着向庄氏夫妇说:“小侄承蒙伯父、伯母款待,无以为报,略通烹饪,做的是家常小菜,还不知合不合伯父伯母的口味。”

庄家三口于是同慕轩一起落座,晴蓉一边伺候着自家小姐,一边忍不住想:如果公子成了姑爷,不是应该小姐给他做饭吗?怎么姑爷先就做上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却强自忍着大笑的冲动,只敢在嘴角露一丝浅浅的笑容。

慕轩做的,是家常的四菜一汤:炒白菜,咕噜肉,清蒸鱼,红烧狮子头,豆腐羹。

庄家三口举筷一尝,个个脸上闪现惊诧之色,咕噜肉、清蒸鱼的味道自不必说,炒白菜、豆腐羹这些寻常菜肴的味道居然也如此鲜美;最鲜美的,还是那红烧狮子头,这道据说是淮扬名菜,北方人一般很少吃,庄夫人吃了两个,仍然意犹未尽,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丈夫,却发现他碗里第三个还没吃完,筷子已经夹起了第四个,于是,她也大胆的伸出了筷子……

这顿饭,庄家三口吃得非常快,慕轩特意做的扬州炒饭,松软可口,庄庭一口气吃了三碗,庄夫人母女俩也都吃了两小碗,慕轩自己只吃了一碗,似乎胃口不好。

等杯盘碗筷撤下,下人送上香茗,庄夫人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刚才那个红烧狮子头味道真好,可我看着不是丸子吗,怎么又成了什么狮子头了?”

这个,就用不着慕轩解释了,庄家父女俩都算得上博览群书,对这自然不陌生,做女儿的于是向娘介绍红烧狮子头的来历。,

史书记载,当年隋炀帝带着嫔妃随从,乘着龙舟浩浩荡荡下扬州时,所过州县都得献食,隋炀帝到扬州之后,对万松山、金钱墩、象牙林、葵花岗的景致特别留恋,他下旨让御厨以这四景为题,制作四道佳肴,御厨们费尽心思,最终在扬州名厨指点下,做成了松鼠桂鱼、金钱虾饼、象牙鸡条和葵花斩肉这四道菜,隋炀帝品尝后,十分高兴,于是赐宴群臣,淮扬菜肴一时之间倾倒朝野,官宦权贵奉之为珍品,宴请宾客都以有这四道菜为荣。

到了唐代,官宦权贵们更加讲究饮食。有一次,郇国公宴客,府中名厨也做了这四道名菜,加上那些山珍海味、水陆奇珍,令宾客们叹为观止。当“葵花斩肉”上桌时,那巨大的肉丸子做成的葵花心精美绝伦,有如“雄狮之头”,宾客们纷纷劝酒说:“郇国公半生戎马,战功彪炳,应佩狮子帅印。”郇国公非常高兴,举杯一饮而尽,说为纪念盛会,“葵花斩肉”不如改名“狮子头”。从此之后,扬州就添了“狮子头”这道名菜,红烧、清蒸都行。

“原来是这样啊!”庄夫人感觉很新鲜,也有些好奇,“方贤侄你不是山东人吗,怎么还会做淮扬菜呢?”

庄庭父女俩听了也都有些奇怪的望着慕轩,慕轩笑笑,说:“小侄与偶然碰到的一位淮扬长者结为忘年交,由那位长者所授。”

“贤侄多才多艺,真是难得!”庄庭一边赞着,一边心里满是叹息,这么出众的男子,可惜不是自家闺女的良配啊!

慕轩笑笑,说:“多承伯父夸奖,慕轩班门弄斧了。慕轩因有事在身,不便久留,想就此告辞了。”

听他突然说要走,在座的庄家三口都是吃了一惊,目光再次齐刷刷落在他的身上,还是庄庭反应最快,说:“既是有要事,愚伯就不便耽搁你了,此去路上一切小心!”

庄夫人嗫嚅着嘴唇,最终没开口;庄小姐低垂着眼眸,也没有说什么。

慕轩略坐片刻,就起身告辞回书房收拾行装;庄小姐也很快回闺楼去了。

庄庭夫妇俩坐在厅中,沉默了片刻,庄夫人轻叹一声,问:“难道无命将军有什么不好吗?别说咱们女儿不可能嫁入董家,就算能,你就不顾她的想法了吗?”别的不说,女儿自小被自己放养着的那双天足就不会被董家那样的仕宦之门接受;再说,董夏虽然还没有娶妻,但已经纳有一妾,儿女都牙牙学语了,女儿怎肯嫁过去!

庄庭脸上露出苦涩,说:“什么都不错,只有一件,他居无定所,咱们女儿不可能跟着他流落江湖吧?”

庄夫人迟疑着说:“或许他愿意为了女儿安定下来呢?”我不就为了你改变了很多吗?

庄庭摇摇头,说:“不会的,从前他可以为了边塞安宁舍生忘死,以后也绝不会为了一己幸福放弃他做的事;如果会为了女儿改变,他就不会急着离开了。与其让他们俩将来痛苦,不如现在就了结了吧。女儿就算嫁个寻常百姓,只要能安生度日就行。”

庄夫人又是一声叹息,良久无语。

慕轩其实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一个不大的包袱放在桌上,他站在桌前环顾室内,内心忽然有一种酸楚:无论古今,门当户对似乎都是不变的原则,从前跟嫣菲经历那么多磨难还是各奔东西,今世与伊人仍是缘尽于此,时也?命也?谁说得清楚!

“你真的要走?”庄小姐在房门前站了有一会了,幽幽开口,眼眸毫不避讳的望着慕轩,神情却没有丝毫波澜。

慕轩点点头,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伊人的美眸中闪过一丝苦涩,微摇螓首,说:“爹娘只有我一个女儿。”

慕轩笑了,笑得很苦涩,说:“我也不能留下,有些事必须去做。”

庄小姐问:“你会怪我爹爹吗?”

慕轩摇摇头,说:“你我都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把你嫁入董家,他为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的。”,

庄小姐看着他的眼睛,说:“错过了你,我还会有我爹爹希望的安生日子吗?”

慕轩苦笑着说:“我不知道,一切都由你的心决定,至少眼前,我没能力给你安生日子。”他微微垂下眼睛,声音低了些,似乎在喃喃自语:“要是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境该多好啊,我就可以把你留在我梦里,想留多久就多久——”还有半句,他没有说出口:要是当初我真的死了,或许能在你的心里藏一辈子了!

既然不能给她幸福,那就决绝的离开吧!

伊人凝望着他,良久,才说一声:“那你走吧,路上保重!”说着,她转身离开——自始至终,她没有跨进书房半步。

“庄姑娘,”慕轩两步跨到门口,声音有掩饰不住的凄凉,“请原谅,我不是你的归人,我只是个匆匆过客!”

庄小姐没有停步,步履优雅的从容离开,但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姑娘,姑娘,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就算不合规矩,你至少也该试一试哪!方慕轩,我的名字叫凝珮——”

……

“方公子,您就这样走了?”慕轩离开庄家时已是未末时分,才离开庄家所在的大街,就听见了晴蓉的声音,他转身看着一脸不解之色的小丫鬟,笑笑,说:“是啊!”

晴蓉脸上的不解立刻变成了气愤,两手一插小蛮腰,哼道:“小姐对您那么好,您怎么可以让她那么伤心呢?小姐自从回房后,那眼泪就没停过,您怎么这么狠心啊!”

慕轩心中痛楚难当,脸上却还是笑容不减,说:“我已经跟你家小姐说清了,她会慢慢忘记这一切的。晴蓉,好好照顾你家小姐,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上栖风楼去找掌柜的,他会想办法的。”说完,他转身就走,完全不顾身后的小丫鬟一脸茫然的傻住了。

跟姐妹们痛痛快快逛街、购物,回来再舒舒服服洗个澡,这样的日子真是惬意啊!彩纤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在心里想着,这样的日子可是从前四处漂泊时做梦都不敢想的啊!

一切收拾停当,彩纤从房里出来,准备叫大家一起去吃晚饭,才发现左右几间屋子都是黑漆漆的,看来她们抛下自己先去了,她嘟囔一声:这些小蹄子真是没有义气,吃饭也不叫一声!

她出了跨院,往西边的饭厅走去——那里是彩声班跟栖风楼伙计、侍女吃饭的地方,却碰见伙计赵五也正去吃饭,看见她,赵五立刻跑过来,问:“彩纤姊姊,小弟正好有事请教,你们的《精变》最后那曲里唱的是‘被风乱也微摇’还是‘被风乱也惊惶’?”

他说话像炒豆子一样,彩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当然是‘被风乱也惊惶’啊!”

赵五嘻嘻一笑说:“我说吧,我怎么可能记错!那位方公子非说是‘被风乱也微摇’,说得那样肯定,倒像我记错了一样。”

彩纤不知怎么回事,只好笑笑,走了几步,忽然心头巨震,突然停步,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颤抖,她强作镇定,装作不经意地说:“方公子,哪位方公子?”

赵五随口说:“就是宇字三号房的方公子,刚才我去收拾晚饭后的碗筷,随口唱了两句,他非说我唱错了,他——”

他还没说完,彩纤说声:“哎呀,我忘东西了,你先走吧!”说着话,她转身跑开了。

赵五也没在意,自己先走了。

彩纤跑了一段路,回身看不见赵五了,吐吐舌尖,压抑着满心的惊喜,向客房那边走去。她刚才突然想起,当初拿到《精变》的戏本时,最后那首曲子中的确是“被风乱也微摇”,后来蓝纤说有点不合辙,提议改成“被风乱也惊惶”,大家觉得不错,就同意了。这事只有自己那些姊妹知道,那位方公子从何得知,仔细想想,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方公子看过最初的戏本,可外人怎么可能随便看到戏本呢?那就只有一个现实:方公子跟创作这出戏的先生关系非同一般,从他那里,肯定能知道那位先生的情况,自己好好求他,说不定能知道那位先生的名字——甚至,最大的惊喜是,方公子就是《精变》的创作者,那样的话,实在太让人兴奋了!,

考虑再三,彩纤决定直接到宇字三号房拜访那位方公子——怎么想就怎么干,彩纤一向就是这样的行事风格。

宇字三号房的方公子,正是刚从庄家离开的慕轩,他吃过晚饭,正思量着明天的行程,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敲门声怯怯的,但非常执着,慕轩开门一看,竟然是个年轻俏丽的女子,忽闪着一双丹凤眼,一见自己,似乎有些吃惊,却还是开声问道:“请问是方公子吗?”声音清脆悦耳。

慕轩说:“在下姓方,但不知姑娘要找哪位?”

彩纤神情镇定了些,说:“小女子是彩声班的彩纤,有事请教公子。”

慕轩一听是彩声班的彩纤——应该是扮演小茗的那位吧,往里退了几步,说:“彩纤姑娘,请进来说话!”

慕轩请她入座,却没有过去关门,自己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给她:“彩纤姑娘,请喝茶!”

彩纤心中暗自思量:这位方公子不但相貌英俊,待人还这么亲切——居然亲自给我这样的女子倒茶,要真是我要找的人就好了。

她端起杯来抿了一小口,心里想着该怎么说才自然,慕轩问道:“彩纤姑娘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彩纤一眼瞥见桌上横着一管洞箫,银光湛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说:“彩纤略通音律,无意间听闻公子善于奏箫,故前来请教一二,冒昧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还是彩纤会说话,奏箫?好,比“品箫”好,比“吹箫”更好!

慕轩哑然,微笑道:“彩纤姑娘是彩声班中的名角,小茗一角格外出彩,又岂止略通音律而已!慕轩倒确实对箫技略懂而已,姑娘请教之说,让慕轩汗颜矣!”这个小妮子演戏演惯了,说起话来像个士子,自己跟她这样说话还真有点累。

彩纤听他提起小茗,脸上笑容灿烂,妩媚动人,却赶紧说:“多谢公子夸奖,公子原来看过《精变》了,不知观感如何。”

慕轩连连点头说:“各位的演出非常精彩,令人叹为观止啊!”

彩纤却微微摇头说:“我们姐妹只是沾了写这出戏的那位先生的光,这戏本实在太感人了!尤其是最后那句‘只要你好好过下去,我的离开就有意义’,每每令我们姐妹也凄然神伤啊!”

她对其中的“只要”“就”咬得特别重,说完之后,一双美眸一眨不眨的望着慕轩的脸,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慕轩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说我脸上长出花来了不成,嘴里却回应说:“慕轩深有同感,生离死别,造物弄人,逝者已矣,生者节哀,可悲可叹啊!”他的心里不由自主泛起伊人的如花娇颜。

彩纤的一颗心激动得快要蹦出胸膛了,心中一个劲的欢呼:是他,就是他,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

她认定慕轩就是那位神秘的创作者,除了刚才赵五提供的那个理由之外,眼前又有了一个更为有力的证据:《精变》开演前大掌柜拿来添入的那句词原本是‘只要你好好过下去,我的离开就有意义’,紫纤斟酌再三,提议改成了如今的‘只有你好好过下去,我的离开才有意义’,所有看戏的都只知道后来这句,而眼前这位公子居然对自己说的前面这句欣然接受,除了“他就是拟这词的先生”这个解释外,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当然有,比如你们台上演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听清这句台词。

——呸,不许乱嚼舌头,小心本姑娘剪刀伺候!

——咳咳咳……

彩纤欢喜得情难自禁,突然起身向慕轩福了一福,声音颤抖着说:“多谢公子赐教,彩纤改日再来道谢!”然后风风火火的夺门而出了,好像这房里突然来了吃人的老虎一般。

慕轩眼看她不请自来又莫名逃离,饶是他一向还算机警,此刻也不免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了——如果他知道刚才这小姑娘只凭他的三言两语就认定了他的“作者”身份,不知道会不会感慨这小妮子比起后世影视中那个超级打酱油的唐朝神探高明厉害多了。,

彩纤满心欢喜的回自己所住的那个跨院,这里还是漆黑一片,姐妹们还没有回来,她进了自己的房,关上门,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背靠着门,只觉自己的心“蹦蹦蹦”跳得非常快,她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非常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中还是非常激动兴奋的想:等紫纤她们回来,我就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不知道她们会高兴成什么样!

但很快,她的脸色在黑暗中忽然变得苍白起来,她想起紫纤说的话来,可别看紫纤一向娇娇弱弱的,她的脾气可是非常执拗的,要是她知道方公子就是《精变》的创作者,那她肯定会想尽办法留在方公子身边的,她可是姊妹们中间姿容最出色的,要是缠定了方公子,恐怕公子决不会不动心,那样的话,我怎么办?我是姊妹们中最年长的,马上就要二十了,虽说看上自己的也大有人在,其中不乏外貌出众、吃苦耐劳的,但像那位方公子这般通晓音律、妙笔生花、才貌出众又知情识趣的,实在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如能在他身边长相厮守,就算真的只是磨墨沏茶、添香暖脚,也不枉此生了!

一时之间,彩纤心乱如麻,在那里愣了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最后终于脸色发青的拿定了主意:我什么都不说,对谁都不说,反正这个只是我的推测,在没有真正弄清楚之前,方公子决不会是那个人的!

她对自己反反复复说了不下二十遍,似乎终于说服自己了,听到远处传来姊妹们的欢笑声,她赶紧摸黑宽衣解带,上床安歇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彩纤找了个借口,撇开姐妹们,又悄悄去了宇字三号房,她想与这位方公子多多来往,等向他表明心迹被他接受后,再向姊妹们说出实情,那时候,紫纤她们怎么做都不用担心了,对,就这么办!

只是,现实真的很残酷,宇字三号房已经空空如也,那位方公子一早就结账走人了!

当晚《精变》第二次演出,一些看过首场演出的客人发现,原本活泼机灵、天真烂漫的小茗居然多了些愁情别绪,令人油然而生“我见犹怜”之感,不禁大为叹服,连称“常看常新,此行不虚”,都表示要来看第三次。

《精变》,更加轰动远近了!

第六集 拔刀相助

原本就不算热情的太阳在阴云的坚持之下,终于提前退场了,阴云于是成了天空的主角,淅淅沥沥的春雨就漫天飘洒起来,山前河畔,田间屋旁,沉睡了一冬的精灵们摆动着身子,欢天喜地的迎接着绵绵雨丝。

雨丝飘飞的时候,慕轩正坐着雇佣的马车行进在前往邯郸城的官道上,眼看雨越来越密,天色也很快就要暗下来,进城已来不及了,周围又没有客栈,车夫老秦征得慕轩的同意,把车赶到了官道左边三四十步远的一间茅屋前,这茅屋看上去破败不堪,应该没人住了,不过屋前搭了个凉棚,勉强可以给马车挡挡雨,说不得,今晚就在这茅屋里将就一夜吧。

老秦在安置马车,慕轩拎着自己的包裹跨进了连门都已经破败的草屋,却立刻停住了脚步,原来这破草屋里还有人,西墙下一堆柴草上,蜷缩着一个人,背朝外,看衣衫应该是个女子。

“姑娘,我们想借这里躲躲雨,不知姑娘在这里,冒昧了!”慕轩特意提高了声音,但躺着的女子毫无反应,他知道有些不对头,几步走过去,探头一看,那女子双目紧闭,面色通红,满脸斑点,双唇有些脱皮,看样子是有病在身。

慕轩看她十六七岁年纪,也就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探手一摸她的额头,很烫,又摸了摸她的脉搏,脉息时缓时急,很不稳定。他从自己包裹中拿出斗篷给她盖上,又取出了随身带着的祛风散,正好老秦进来,看见那女子也吓了一跳,慕轩便让他出去找些柴火来,很快,老秦弄来了一些树枝草叶,稍微有些湿,他就在门口生了火,把马车上带着的小锅拿下来,将葫芦里的水倒些进去煮上。

很快,水开了,老秦拿出个粗瓷大碗倒了些开水,又兑了些冷的,感觉不烫了,才递给慕轩,慕轩先就把那女子扶了起来,那女子挣扎了几下,睁开睡眼看了慕轩两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就不再挣扎,任由慕轩将祛风散给她喂下,又喝了几口水,就继续睡了。

慕轩把火堆挪到了屋里,拿出干粮就火烤着,老秦从车上拿出另外一个葫芦,里面装着烧刀子,他倒了半碗给慕轩,慕轩摇头说:“你喝吧,前半夜我守着。”

老秦喝了半碗烧刀子,又把慕轩给他的干粮全吃完了,打了两个饱嗝,说:“方爷,到时辰叫老秦。”然后他就从车座下拿出自己的铺盖铺在东墙下睡了,很快,他的呼噜声就响起来了。

慕轩上外面又捡了不少干些的树枝,才在火堆边坐下,外面的雨一直下着,缕缕清风挟着雨丝飘进来,满是清新气息,但也带着微微的寒意。他裹紧了衣衫,闭目打坐,隔一段时间往火堆添几根树枝。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慕轩听到西墙下草堆上一阵窸窸窣窣声响,接着一个惊惶的声音问:“你……你们是谁?”

慕轩回头一看,那女子已经醒了,正拥紧斗篷惊慌的看着自己,他忙说:“姑娘别怕,我们只是过路的,在这里避雨,偶然发现姑娘病倒在这里。”

那女子神色渐渐恢复正常,脸上也不像之前那般通红,想必已经退热了,只是那斑点丝毫没少,应该是天生的吧。

慕轩拿出干粮烤了烤,又倒了半碗水,说:“姑娘,请过来烤烤火,吃点干粮!”

那女子将斗篷披上,走过来在火堆边坐下,接过干粮跟水,一口一口吃着喝着,干粮跟水很快就没了。之后,她裹紧了斗篷,望一眼慕轩,说:“我叫风蓉,风雨的风,芙蓉的蓉,你叫什么?”

慕轩看她说话非常爽直,似乎根本不懂什么客套,倒也非常对脾气,说:“我叫方慕轩,方正的方,羡慕的慕,难分轩轾的轩。不知姑娘要往哪里去,如果同路,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风蓉很痛快地说:“我要去邯郸城里找一个亲戚,你们也进城吗?”,

慕轩点头说:“是啊,那你再睡一会儿,明天一早就赶路。”

风蓉指了指东墙下的老秦,说:“太响了,我睡不着。”

慕轩笑了,他俩说话过程中,老秦的呼噜声一直没停,而且时高时低、时急时缓,让人听着心神动荡,确实不容易睡着。

于是,两人就坐着聊天,从谈话中,慕轩知道风蓉原本跟三姊一起去邯郸城投亲,路上走散了,她淋了雨之后发热,原想强撑着进城,可惜在这里躺到了。

慕轩说自己是去邯郸城访友的,可以托朋友帮她找亲戚或姊姊,风蓉却笑着说不必了,她的亲戚家她很熟悉,进城就能找到的,慕轩其实早看出她那满脸斑点是人工加上去的,她应该是有难言之隐吧,他也就不勉强了。

两人说着说着,风蓉掩着小嘴打起了哈欠,慕轩就让她再睡会儿,风蓉不再坚持,蜷缩在草堆上睡了。

慕轩也没叫醒老秦,自己继续打坐、添柴到了天亮。

春雨绵绵,三两天之内看来是停不了的,慕轩决定冒雨进城,他弄好干粮,三人一起吃了点就上路了。

风蓉对老秦似乎非常亲切,掀开车帘跟他聊着,老秦走南闯北,见识的奇闻异事多了,随便说几件,都让风蓉非常感兴趣,她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咯咯笑出声来,慕轩总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或许年轻女孩的笑声都是大同小异的吧。

雨绵绵下着,两边农田中却有不少披蓑戴笠的农人在忙碌着,晋、豫等省这两年都遭遇了旱灾,而这里还能春雨绵绵,实在不敢辜负老天爷的厚遇啊!

“停下,把车停下!”后面忽然传来叫喊声,老秦探出头往后面瞧了瞧,转头对慕轩说:“方爷,有人在追咱们。”

慕轩掀开旁边的帘子看,后面有一人正冒雨骑马赶上来,在那骑者身后,还有五个家丁模样打扮的正跟着呼哧呼哧的跑着,他们手里都拿着棍棒。

慕轩于是让老秦停下车,很快,那骑马的人赶上来了,是个高大的络腮壮汉,看穿着应该是个看家护院的,他在马车前跳下马来,冲着掀着帘子的风蓉一指,喝道:“你,下来!”

风蓉小嘴一撅,哼一声说:“不下来又怎样?”

壮汉一扬粗大的双手,喝道:“你信不信咱把这车给拆散啰!”

风蓉看一眼慕轩,转头满不在乎的说:“你行吗?”

壮汉怒吼一声,两手抓住车辕,一发力,两个车轮竟然被他掀离地有半尺多,慕轩赶紧双掌往自己膝上一拍,那壮汉只觉一股大力从车上压下,双臂一震,马车又着地了,他惊异的上下打量那马车,正疑惑时,徒步追来的五个家丁到了,为首那个瘦猴一样的一见风蓉,跳着脚对壮汉说:“刘爷,就是这死丫头把舅少爷的猎狗踢死了,千万别放她走!”他说着,自己却往旁边躲闪得很快,显然不准备帮刘爷的忙。

那刘爷于是更加理直气壮了,冲着风蓉一捏饭钵一样大的拳头,嚷道:“小娘们,赶紧跟咱走,说不定少爷还能给你留条小命,要不,只怕你会死得很惨!”

“就是,就是,小娘子,还是乖乖跟咱们回庄里去,咱们舅少爷看小娘子细皮嫩肉的,说不定不但不怪罪,还会把小娘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呢!”旁边一个家丁油嘴滑舌的说,其他几人挤眉弄眼的,表情异常的猥琐。

躲得远远的瘦猴一听这话,嘴角一阵抽搐,赶紧又跑远了几步。

风蓉咬着下唇没说话,慕轩却被激怒了,自始至终,那个什么刘爷都把他跟老秦当空气一样,而听他那话音,他们家那少爷根本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恶霸,而且多半是个好色之徒,不管风蓉是不是真把他们的猎狗踢死了,都不能让他们把她带走。

慕轩下了车,冲那刘爷淡淡的说一声:“带她走,你们得先过了我这一关!”,

刘爷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向旁边的一个家奴喝一声:“小六,你过来!”

那个小六应声跳出,刘爷一伸右胳膊,把湿漉漉的袖子挽起来,冲小六喊一声:“来吧!”

小六显得训练有素,瞪了一眼慕轩,高高举起手中的棒子,冲着刘爷的右胳膊重重砸了下去,“嘿——”刘爷大喝一声,棒子应声而断了。

“好啊,刘爷厉害,刀枪不入啊!”其他三个家奴非常夸张的叫嚷起来,引得旁边农田里的农人都伸颈看过来,但没有一个敢靠过来。

“小子,你的脑袋比那棒子硬实吗?”刘爷非常傲慢的瞪着慕轩,“你还想管爷的闲事?”

“真的是刀枪不入?”慕轩一脸惊诧,走近两步,竟然伸出手去摸那粗壮的胳膊,刘爷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货真价实,居然不躲,还非常豪爽的把胳膊伸了过来,说:“当然没事!”

慕轩伸指搭在他那粗胳膊上,口里还在嘟囔:“没伤么?”

“哎呀——”刘爷忽然杀猪般的大叫起来,脸色惨白,额头汗珠子像黄豆一样滚落,比那雨水滚得都快,他只觉对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两指像一道钢箍一样,勒得他痛入骨髓,他心知遇到高手了,连声求饶:“大侠饶命,饶命啊——哎呀——”

旁边那几个家丁一见刘爷眼泪鼻涕一起下来,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劲的往后躲,慕轩冷笑一声,把那刘爷一推,后者壮实的身体一下子飞了起来,把那几个家丁撞倒在地,几人不顾地上满是泥水,连滚带爬逃命,慕轩扬声高喝:“再敢助人为恶,早晚打折你们的狗腿!”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却不得不苦笑:天下间的狗腿子太多了,打不过来啊!

那几个家丁跟刘爷跑开足有一箭之地,居然站住脚,其中一个非常嚣张的嚷嚷:“哪来的野小子,不知道咱们舅少爷是许州祝老爷的公子,早晚把你给灭了!”

慕轩冲着他们一扬双拳,吓得那些狐假虎威的奴才抱头鼠窜,慕轩这才上车,老秦挥鞭赶车,慕轩问风蓉是怎么回事,小姑娘一脸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前天路过一处庄园,看见一条狗死在路边,我正害怕,庄园里冲出来一些人,其中就有刚才那个瘦子,非说我弄死了他们的猎狗,要我赔。我吓得哭了起来,突然来了个蒙着面纱的女人,骑着大马,把我给救了,还送了我一段路。”

慕轩点点头,心说果然是恶少欺人的事件,别说这个时代,就算后世,这种所谓富二代、官二代欺压良善的事也比比皆是,所不同的是,后世那些往往在作恶后得自己扯着嗓子高呼:“我爸是……”,而现在这个世道,恶少们基本不用自己出面,自然有走狗们狐假虎威。

不让特权在这世间消失,老百姓永远别想过安生日子!

午前,慕轩他们就进了邯郸城,一进北城门,风蓉就向慕轩道别,说她亲戚家就在附近,不劳烦慕轩送她了,慕轩既然觉得她有难言之隐,自然不会强求,就跟她道别。风蓉跟老秦也道声别,转身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慕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总觉着似曾相识。

慕轩坐车直奔城南的暖风阁,暖风阁这两年算得上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最具特色的酒楼,整个暖风阁其实由“一居三楼”组成,“一居”是指北面那一幢三层的客栈——宜家居,“三楼”则是指南面的“鸿宾楼”、东面的“雁宾楼”、西面的“燕宾楼”,宜家居客栈是任何人都可以入住的,价钱自然视房间规格不同而设;“三楼”是按价钱不同而定,上鸿宾楼的贵客必须每次消费满二十两银子,进雁宾楼则每次得花十两银子,在燕宾楼却是五两之内就行——哪怕只有五六文钱吃几个包子大饼也可以安心就坐。

暖风阁在整个邯郸城都赫赫有名,有些身份的人都愿意上这里宴客,但暖风阁却偏偏在西侧建了一溜长棚,作为施粥赈济灾民之用,这让有些人感觉很不协调。,

老秦也曾在燕宾楼中吃过一次酒,觉得非常值,就一直想着雁宾楼里会是怎样的酒菜,慕轩没进邯郸城就听他念叨这事,索性请老秦进雁宾楼痛痛快快吃了一顿,花了整整十两白银,吃得老秦想赞几句都没空。

慕轩结算车钱时,特意在原先商定的价钱上加了五两银子,老秦呵呵笑说:“方爷,您是老秦遇到的最慷慨的客人,老秦这顿可算是开眼了,这银子,老秦可不能收了,以后有机会,希望还能赚您的银子。”他退回了多给的五两,笑呵呵的跟慕轩道别离开。

慕轩送走老秦,就让伙计带自己见暖风阁的掌柜的,很快,他见到了暖风阁非常年轻的冯掌柜——冯清,二十一岁,慕轩当年结拜的四兄弟中的老幺。

“三哥!”冯清等伙计离开,迫不及待的一把抱住了慕轩的脖颈,整个人都吊在了慕轩的身上。

慕轩非常用力的拥抱他,之后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一下,说:“好了,小猴子,下来吧!”冯清个头最小也最顽皮,兄弟们都叫他小猴子,刚才在人前看他一脸成熟干练的样子,慕轩还在心里赞他,没想到人后还是老脾气啊!

小猴子还是在他身上吊了会儿才放手落地,看着慕轩笑嘻嘻的说:“见到三嫂了?什么时候请弟兄们喝喜酒?”

慕轩一愣,随即在他肩膀上重重捶一拳,说:“胡说什么!要喝喜酒,慢慢等着吧!”

冯清脸色也是一愣,马上又笑嘻嘻的说:“我们家小小猴老惦记着见他与狼作伴的狼伯父,跟我回家见见吧!”

慕轩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为人父的小猴子,心里很是感慨:看看人家这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自己那无疾而终的情感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冯清领着慕轩往暖风阁后院走,他家就在暖风阁后面一条街,走后院小门出去,没几步路就到,可才走到院子里,就有人拦住了他们——确切点说,是拦住了冯清。

“掌柜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原谅我!”拦着冯清的是个三十出头的清秀男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应该是个读书人。

冯清非常无奈的笑笑,说:“贾先生,我早就说过了,这事不怪您,您不必担心!”

贾先生一脸歉疚,说:“您原谅我啊,掌柜的,求求您!”看他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冯清一把扶住他,脸色有些哭笑不得,幸好这时候两个伙计过来把贾先生给强行搀走了。

慕轩默默地跟着他继续走,始终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还是冯清自己忍不住了,说:“三哥,我这儿又出事了!”

暖风阁在正常营业之外,还实行了慕轩建议的会员制,每年在暖风阁消费或一次性存上五百两银子的就是宝石级贵宾,每次消费可打七折;满三百两的,就是黄金级贵宾,每次打八折;满二百两的是白银级贵宾,每次打八折半;满百两的是青铜级贵宾,每次打九折;最低的是亮锡级贵宾,三十两即可,每次打九折半。

所有会员消费之后,都有相应的情况记在各自名下,这些账目都是由刚才那位贾汀贾先生负责的,贾先生做事一向认真,经手那么多账目从没有一文钱的差错,暖风楼上下人所共知。可偏偏就是这位贾先生,前晚出了一个大纰漏,他在整理账目时,做得太晚太累了,睡眼惺忪之下竟然碰倒了油灯,把宝石级贵宾的那本账目给烧了多一半,那些客人都是每次消费后,暖风格开具费用清单,年底一次性结账。

冯清这两天正苦恼该这么办,一旦这事泄露出去,那些贵宾中只要有几位翻脸不认帐,那暖风楼就得损失数千两白银。冯清让贾先生先好好休息一阵,如何处置稍后再说。贾先生愧疚万分,这两日天天来向冯清请罪——再这么下去,贾先生不疯,他冯清就得先疯了!

“那之前的事怎么样了?”慕轩神情轻松,似乎是随口拉家常,冯清一脸苦笑,说:“我已经让一些伙计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了,生意还是没多大起色。”,

慕轩拍拍他的肩膀,说:“别灰心,咱们再想想办法。”

冯清脸上的苦恼之色一扫而光,笑嘻嘻的说:“三哥你来了,我就放心啦,你一向都有绝妙的办法,这事肯定难不住你!”瞧他那样子,显然是“赖”上慕轩了。

慕轩在他肩膀上擂一下,催他赶紧走。

冯清这个远近闻名的暖风阁大掌柜居然住在一个不算很大的四合院里,这个四合院里住了冯清他们一家三口加上一女两男三个仆人,左右两个小四合院都是一家三口,一户是成衣铺的掌柜,一户是包子铺的掌柜——当然,他们都是“生民”的弟兄。

冯清的妻子林氏,小冯清三岁,慕轩在冯清成亲后见过,属于小家碧玉型,一举一动都闪动着小妇人的风情,对慕轩这位三伯,她从自己相公口中知道得不少,明白相公与三伯的感情,自然照顾得非常细心,让慕轩暗自感叹老幺好福气。

冯清的儿子三岁了,小名铮铮,已经能说会走,非常活泼,听自己爹爹说眼前这个就是与狼做伴的三伯父,小脸上立时充满了奇怪的表情,居然毫不怕生的抱住慕轩的腿说:“狼伯伯,你送我只小狼吧!”

冯清“嗤”一声笑了,林氏也忍不住成了掩口葫芦,慕轩蹲下身,抱着他的小肩膀问:“铮铮要小狼做什么?”

铮铮一脸肃然,说:“铮铮要它咬凶狗。”

慕轩花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搞明白,东街头一家饭庄养的两条恶犬经常伤人,铮铮跟小伙伴都曾经被吓到过,其中还有被咬伤后落下病症的,铮铮跟小伙伴们为此非常愤恨,想着要找比恶犬更厉害的东西去报仇,于是就想到了自己爹爹常说的狼伯伯。

慕轩当然没办法达成他的心愿,只能说:“狼是山里的动物,没办法到这城里来,伯伯另外想办法给你们报仇。”

铮铮倒是非常懂事,点着头说:“好的,狼伯伯!”但小脸之上还是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冯清过来安慰自己的儿子,并且告诉他说:“除了在家里,绝不能在其他地方叫‘狼伯伯’,得叫‘三伯’。”

铮铮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非常听话的答应一声:“嗯!”

林氏做的几个家常小菜,慕轩吃着反倒比在“雁宾楼”上吃的更开胃,这一夜,他跟冯清自离别后喝了第一次酒,虽然碍于有事在身,不能开怀痛饮,但兄弟俩已经非常高兴。

慕轩当夜就住在了冯清家,第二天,他又跟着冯清去暖风阁了解了一下情况,看着那些伙计挑着担子出去,之后让冯清带他上邯郸城里走走。

冯清不明所以,却知道自己这位三哥绝对不会做没用的事,也就安心带着他走街串巷。清明节刚过,原本有不少红男绿女逛游的街市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来来往往的都是升斗小民。

一路上,慕轩对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非常感兴趣,遇见一个就上前买点小玩意,顺便聊几句,那些货郎常年跟各种人打交道,看他俩虽然年轻但气度不凡,又照顾了他们的生意,也就不反感多说几句。

最后,冯清不得不雇了辆驴车装慕轩买的那些小玩意。

慕轩跟冯清在城里转悠了将近一天,午饭也就在一家小馆子吃了点,看看天已黄昏,两人这才往回走。

“出事啦,出事啦!”前面忽然有人高声叫喊起来。

第七集 赎身

很多市人往左边一条街跑去,慕轩跟冯清相视一眼,也就随着人潮走了过去。一进这条街,慕轩就知道这地方是干什么的了,看街上连着一排高楼,楼前都是张灯结彩的,挂着什么“眠花楼”、“拥翠居”一类的招牌,分明是古代的红灯区嘛。

其中一家挂着“枕秀园”招牌的楼前,挤满了人,慕轩跟冯清走过去,却听窃窃私语声一片:

“真是造孽啊,好好的女孩子,唉——”

“这些畜生,不得好死!”

“小声点,这些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老鸨才是罪魁祸首!”

“嘘,轻点声,谁不知道她有苟知府撑腰啊!”

……

慕轩跟冯清往里面一瞧,立时都愤怒得睚眦欲裂,只见里面楼前台阶下,横着一张长条凳,凳上躺着一个女子,仰面向上,全身赤裸,原本洁白的肌肤上鞭痕累累、血迹斑斑,她的四肢被反绑在凳脚上,双目圆睁,全无动静,似乎已经气绝多时。一旁四个上身光着、下身只围着点像直裰下摆一样的布料,其中两个手里还握着皮鞭,脸色阴沉,另外两个却双手叉着腰,非常嚣张的瞪着门口的人群。

这情形,慕轩猜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想必是那个女子被卖入妓院后不听从安排,老鸨让人当众赤身鞭打,甚至可能糟蹋了,想逼她就范,不料出了人命。这个世道,妓院老鸨常常用这种方法迫使女孩子丧失尊严、就此沉沦。只是,之前只是听说,今天居然见到了活生生的惨剧,让人怎不气炸心肺!

慕轩双眉一掀,想有所行动,冯清一把拉住他胳膊,低声说:“三哥,这枕秀园的老鸨据说是苟知府的旧相好,一向在这邯郸城里嚣张跋扈,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慕轩微微点头,却听里面楼上传来一个非常娇媚的声音:“把她带出去,让她见识见识!哎,轻点,别弄伤了我的心尖尖,要不你们可赔不起——”

两个同样娇滴滴的声音非常恭敬的回答:“是,青姨!”

随着声音,一个中年美妇出现在楼梯口,她手里捏着一方丝巾,走起路来一扭三摆,风姿绰约,要不是冯清说这就是枕秀园的老鸨青姨,慕轩怎么都不能把看到的这个娇滴滴的美妇人同那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老鸨婆联系起来。在青姨的背后出来的,是两个打扮素净的使女,一左一右搀着一个身材略高的女子,慕轩一见,心中大吃一惊,虽然时隔将近一年,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满面倔强之色的少女正是自己去年从鞑靼人手里救下的楚姑娘,她肤白眸碧,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可她爹楚本直不是去山东做同知了吗?同知的千金怎么可能流落到这烟花之地呢?……

“看看小怜,多不值得啊,她要是肯听青姨的话,这辈子都能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何苦难为自己呢!唉——”青姨一指楼下已经断气的女子,非常伤感的拿丝巾擦着眼角,非常温和的对楚姑娘说,“你可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别像她那样想不开,听青姨的话,青姨包你成为这邯郸城里——不,可以成为方圆百里之内的头牌,啊——”

楚姑娘看了一眼小怜的尸体,就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但眼神中的愤怒与憎恨谁都看得出来,她看一眼旁边这个风情万种却心如蛇蝎的女人,一言不发。

青姨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却反而更显媚态:“相信青姨,包你没错!”她冲两个使女一挥手,那两人就搀着楚姑娘往房里走,就在这时,变故陡生——楚姑娘猛的一挣,从两人的搀扶中挣脱出来,身形往前一冲,到栏杆前涌身一跳,直接就往楼下坠去,楼高近两丈,她又是头朝下坠落,必然要摔个头破血流、脑浆迸裂而死;就算不死,也非重度伤残不可——

楼上、门前一片惊呼声,有胆小的转开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生死攸关之际,一道青影一跃而起,将楚姑娘纤腰一揽,而后接连两个空翻,等众人惊呼声停,楚姑娘已经安安稳稳站在地上,那青影退开两步,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姑娘——救她的正是慕轩。

楚姑娘一心求死,却莫名其妙的遇救,俏脸之上没有半点喜色,也就毫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言不发。

“多谢这位公子相救,贱妾万分感激!”青姨原以为好好的一棵摇钱树毁了,却没想眼前这个英俊壮健的年轻人成了救命菩萨,一时心情大好,款款下楼,盈盈一福,媚态横生,当真有颠倒众生之势。

“青姨不必多礼,”慕轩抱拳还礼,看一眼楚姑娘,神色非常忧虑,“这位姑娘既萌死志,留在这里恐怕凶多吉少。”

青姨的一脸媚笑依旧,但慕轩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她的戒备之心,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说:“在下偶然经过枕秀园,救下这位姑娘,想来也算有缘,所以想请青姨允许在下带这位姑娘离开。”

青姨的脸色渐冷,问:“公子想为她赎身?”

慕轩回应说:“是的,请青姨成全!”

一旁一直面无表情呆立着的楚姑娘这时望过来,眼眸中闪现些许惊异的神色。

青姨上上下下打量慕轩一番,眼眸中闪动着颇具玩味的神色,半晌,才悠悠的说:“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鸣鸳姑娘家遭不幸,贱妾花了很大代价才把她带进枕秀园加以保护。公子要为她赎身,贱妾可就不好意思张这个嘴了。”她捏着丝巾掩口媚笑。

慕轩心中忽然一阵恶心,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做着逼良为娼的勾当,却把自己装扮得像个救命菩萨似的,真是不懂“无耻”二字怎么写的!

他的脸色有些变了,早已来到他身边的冯清赶紧接口说:“请青姨开个价吧!”

青姨似乎这才发现他这个大活人一般的惊呼起来:“这不是暖风阁的冯大掌柜吗,是什么风把您的大驾吹到贱妾这小小的枕秀园来啦!”

冯清笑容亲切,拱着手说:“这位公子是暖风阁的客人,还望青姨看在冯某的薄面成全一二!”

青姨的笑容更加魅惑了,扭着腰肢靠近冯清,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冯清心里暗自骂着,脸上却依旧一派真诚,听这个女人非常真诚的说:“既然冯大掌柜开了口,贱妾也不好意思漫天要价啰,这位公子,您要能出这个数,就可以带走鸣鸳。”她伸出左手比了个“八”。

“八百两!”冯清脸色微变,按照时下的价钱,这都可以买几十个使唤丫头了。

青姨再次掩口媚笑:“冯大掌柜真会开玩笑,八百两,不是侮辱这位公子吗?”

“八千两!”这三个字几乎是从冯清的牙齿缝里蹦出来的,这个贪婪的女人,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一旁的楚姑娘惊得差点脱口骂出来,这个老虔婆,之前威胁自己时明明说花了七百两,她居然说要八千两!她的一颗心刚刚因为听那位公子说要替自己赎身生出了一丝希望,此刻却立刻跌进了冰冷无边的深渊之中。八千两?自己一家三口终其一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爹爹要是还活着,做一辈子的官能凑满这八千两吗?

“好,就八千两!”冯清本还想跟对方再商量商量,一直不做声的慕轩却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这一下,受惊的就不止楚姑娘了,青姨转首望着慕轩,脸上掩饰不住的是惊慌——对,没错,是惊慌!她的媚笑多少显得有些勉强,说:“这位公子看来对鸣鸳一见钟情了——”

话音未落,慕轩抬手阻止她说下去,直视着青姨说:“麻烦青姨给在下三天,三天后在下交银带人。”

青姨看他的神情肃然,似乎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的点着头,一旁的楚姑娘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冯清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之色,脸上却笑容可掬,说:“麻烦青姨好生照顾这位姑娘,三天后冯某会陪同这位公子前来交银带人的。”

青姨这时恢复了一贯的风情,笑着回应:“暖风阁日进斗金,想必不会让贱妾等得太久的。”

冯清之所以诈称慕轩是他的客人而不说是兄弟,就是担心这女人趁机抬价,谁想似乎还是被她识破了,不禁脸色微红,但还是非常真诚的笑着,连说:“那是自然,请青姨放心!”

慕轩对青姨说了最后一句话:“这位姑娘若有任何差池,在下都会找青姨您理论的。”他说得轻描淡写,青姨却没来由的暗自打了个寒战。

慕轩转头看着楚姑娘说:“姑娘,等着我!”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冯清对着楚姑娘笑笑,又朝青姨点点头,才赶紧跟上。

枕秀园外那些围观的人见了两人自动让开路,慕轩跟冯清疾步离开,冯清低声问:“那个老鸨不可靠,要不要派人盯着?”

慕轩头也没回,说:“已经有人盯着了。”

冯清虽然诧异,却非常相信三哥之能,也就放心跟着离开。

回到冯家,慕轩把车上那些属于孩子的小玩意一股脑儿给了铮铮,小家伙一时开心得伯伯长伯伯短叫个不停。

晚饭后,冯清带慕轩回暖风阁商议赎银的事,一个伙计进来找冯清,递给他一个小纸条,说是黄昏时收到的飞鸽传书,冯清展开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句诗:“天生我才必有用。”他皱了皱眉,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把纸条递给了慕轩,慕轩一看,却立时露出惊喜之色,说:“这是给我的消息,咱们‘生民’找到了一处金矿。”

找到金矿了?冯清一脸惊诧,三哥怎么好像是招财童子下凡哪,他入教不到两年,就为教里找到了一处银矿,这次居然找到了金矿,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慕轩根据后世的情形,知道阴山之中有数量惊人的金矿,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找到的可能性,“生民”之中各种各样的人才都不缺,其中就不乏探矿之人,于是,总坛安排人手进阴山探寻,至今已是三年零九个月,终于找到了!那句诗是慕轩安排的,以诗的下句“千金散尽还复来”暗示金矿已找到。

冯清大喜过望,说:“有这么一笔收获,那咱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慕轩知道他这是戏语,金矿是找到了,但要开矿、熔炼,还得将这些“非法所得”经过各种渠道“洗白”,那可不是短时间之内完得成的,之前的银矿前后就花了三年多的工夫。当然,对于所需极多的“生民”来说,这绝对是件大好事。

枕秀园中,青姨也正忙碌着,她让人把楚姑娘“请”到枕秀园最后面的一处厢房安歇,楚姑娘这几日一直是提心吊胆的,今晚才算安心多了,吃了晚饭,梳洗之后上床安歇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脱衣,并且非常小心的把自己偷偷藏起的那把剪刀藏在了枕下。

她迷迷糊糊的不知睡了多久,猛然睁开了眼睛,她听到外面惊慌失措的吵嚷声了:

“走水啦,走水啦……”

“妈呀,快跑啊——”

……

失火啦!楚姑娘一把抓紧枕下的剪刀,一跃而起,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却听“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两个使女非常慌张的跑进来,一左一右拉着她就跑,楚姑娘身不由己,只能任凭她们牵着瞎跑,百忙之中将剪刀纳进了袖子。

依稀之间,她们似乎是跑出了枕秀园,进了一处很小的院落,两个使女把她推进一间小屋子,说:“在这里歇着,等火灭了再说!”

她们慌慌张张跑了,只留下楚姑娘一人莫名其妙的打量这小屋子,这屋子里居然点着油灯,地方虽然小,但床凳俱全,楚姑娘在床沿上坐下,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念头:趁这机会,跑吧!,

但她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今晚这事有点不寻常,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带到了这个地方,园子里的其他人呢?这小屋里事先点上了灯,似乎早就准备好似的,会不会是那个老虔婆的诡计?

她心里一个激灵,忽然起身把油灯吹灭了,然后悄悄来到门后,静静听着,外面只有轻轻的风声,但马上多了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门前停住了,接着有两个压低了的人声传来:

“这屋子就这门进出,那小娘们跑不了!”一个声音呼了口粗气,“青姨也太奇怪了,搞这么一出,八千两银子可不算少,干嘛不要?”

“你傻吧,八千两?青姨在乎那点银子?”旁边一人“嗤”的冷笑一声,楚姑娘听得浑身一个战栗,更加敛声屏气,却听那个声音继续说,“那小娘们在青姨眼里就是个香饽饽,青姨准备靠她赚大钱呢,怎么可能舍得让人带走?青姨这是缓兵之计,三天?哼哼,等那个不知哪里来的愣头青三天后来,那小娘们早就不知在哪里了,你说说,那小娘们皮肤那么白,眼睛又是那个色的,要是肯对人笑一笑,那还不让人的魂都飞啦,要是脱了衣服,嘻嘻……”

那个声音说得越来越下作,但楚姑娘已经听不进去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老虔婆在骗人,我再也逃不出这个肮脏的地方了……”

她的一颗心落到了绝望的谷底,只觉周围漆黑如墨,再也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与希望。

爹爹在临清做同知不满一年,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诬告贪赃枉法,那个临清富商龚得平居然振振有词说爹爹收了他万两白银,而刑部来员居然真的在自家菜地里挖出了白花花的银子,爹爹含冤莫白,被拘入牢狱,一夜之间却又自缢身亡。刑部判为“畏罪自尽”,将自己家里那些旧衣坏凳全部充公,又要将自己没入教坊。可同样是在一夜之间,自己居然成了富户发卖的丫鬟“鸣鸳”而被那个老虔婆买下,被那老虔婆带离临清时,居然听到了“自己”在拘押地投水自尽的消息。来到这个肮脏的地方之后,自己佯装顺从,一心指望逃离,却苦无机会,今日原以为可以脱离苦海,谁料那老虔婆狡诈万分,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沦落风尘,令九泉之下的爹娘蒙羞吗?

不如就此一死了之吧!她掏出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但终于没有自戕:自己一死容易,但爹爹的冤屈就永无洗刷之日了,爹爹一生正直无私,难道让他老人家世世背着“贪赃枉法”的恶名吗?该怎么办,怎么办?……那个老虔婆说只要我愿意,能让无数男人拜倒在我脚下,什么公卿王侯都不在话下,如果真能这样,我或许能找到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让他替我爹爹伸冤,就像去年中秋在临清看的那出戏里的小谢一样,为救情郎,不惜假扮妓女入勾栏,终于见到逛青楼的钦差,救出了情郎,或许,这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窗纸上渐渐透出了天光,楚姑娘惨白的俏脸之上一片坚毅之色。

青姨第二天一早悄悄来到小屋,惊喜的发现,鸣鸳似乎听话了许多,神色平静,目光中没有了任何敌意,看样子,自己的缓兵之计奏效了,鸣鸳这个小丫头还真等着被赎出去呢!好,趁着她跟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恩客”还都没回过神来,赶紧把她弄到别的地方,有自己这个昔日京城“一丈青”的调教,必然能让她成为京城烟花之地的绝代人物,到那时,自己就等着黄白之物源源不断进口袋吧!

只是,青姨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天杀的“恩客”居然会这么快就筹到了银子,才刚午后,他就来了——这个混蛋,懂不懂规矩,就算真的替姑娘赎身,也得是晚上来带人吧!不但他来了,他还带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慕轩今天一早就由冯清带着去拜见了苟知府跟李同知,苟知府听冯清说明来意,外加冯清的两句耳语,就眉开眼笑的慨然答应了;李同知知悉冯清来意,二话没说,立即命人备轿。,

——慕轩在来的路上知道,苟知府得了暖风阁不少好处,而李同知却还算清廉,他之前做过外县的学正,而暖风阁在本地资助的社学不下五家,而且还兴办了一处义学,李同知为此对冯清格外赏识。

“这位方公子既有怜香惜玉之心,青姨不如就成全他们吧!“苟知府一脸成人之美的悲悯之色,看得青姨暗自痛骂:这个老乌龟,怎么就帮着外人挖老娘的墙角呢!唉,怪只怪自己事前没有跟他通通气,可谁知道这个外乡人会托到他的门下呢!

“青姨大人大量,定会一力玉成美事!”李同知脸上微带笑意,神情不卑不亢,青姨瞧着心里更是不舒服,却又不能发作,她可比自己那个不中用的老情人清楚,眼前这个同知表面上一直对知府拥护有加,暗地里,可未必那么甘心当副手,之前已经有些不利于老情人的传言,眼前这事要是弄不好,自己老情人说不定就会被弄下去。届时,自己在这邯郸城可就难以立足了。

“如此美事,贱妾也非常愿意略尽绵薄之力,只是非常可怜啊,”青姨一脸悲戚之色,眼角居然真的有泪水滑落,“昨夜下人不小心走水,全园大乱,一些别有用心的姑娘趁乱跑了,鸣鸳也在其中,贱妾真不知道该如何向公子交待……”

她掩面而泣,如梨花带雨,看得苟知府真恨不得立马上前搂着自己的心肝安慰一番。

李同知看看冯清,脸色微带歉意,冯清看看慕轩,后者微微一笑,说:“只要青姨愿意成全,鸣鸳姑娘的下落青姨不必担心。”

青姨心中一惊,强作关切的问:“莫非公子知道鸣鸳的下落?”

慕轩点头说:“此事说来真巧,在下之前雇的马车车夫昨夜就住在枕秀园后面的一家客栈,夜里听闻走水,起来看看,偶然发现了有人从园中跑出,他一时好奇,就跟着去瞧,想不到居然是鸣鸳姑娘,实在是太巧了!”

真是太巧了,有那么巧吗?青姨表示怀疑,慕轩却毫不在意,只因为,枕秀园的失火也实在是太巧了!

青姨强自笑着,看着一个年轻的车夫带着鸣鸳走了进来,鸣鸳的俏脸之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倒非常像是逃跑之人被人意外发现。

楚姑娘内心确实非常吃惊,早晨青姨前来,她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但就在青姨走后不久,眼前这个年轻的车夫就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说受人所托带她离开,她半信半疑,担心又是青姨的什么诡计,但最终还是跟着他走了,而那两个暗中监视她的人居然没有出来阻拦,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青姨面前,说实话,再回到枕秀园,她满是疑虑,直到看到昨天那位公子,她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他真的来救自己了,他真的是个好人!

“既然鸣鸳姑娘已经找到,那就按原先的约定办吧。”说这话时,苟知县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原来鸣鸳是如此与众不同的美人,难怪这位方公子会念念不忘,居然肯花八千两替她赎身,加上替她脱籍的跟给自己的好处,不下万两白银,既然他如此痴情,这个女子又如此绝色,真应该替青娘多敲他一些才是!唉,损失惨重啊!

青姨骑虎难下,终于无奈的妥协了,很快,八千两银票到了青姨手中,而鸣鸳的卖身契一类的文书也到了慕轩手中,至于官府的脱籍文书,之后由冯清跟李同知解决。

“冯大掌柜,有空常来枕秀园玩啊!”青姨恢复了一贯的媚态,非常热情的招呼冯清,在她看来,那个坏她好事的男人是不可能再来枕秀园的,但暖风阁的大掌柜就不同了,自己那个老乌龟同他有来往,以后彼此还要常见面,可不能得罪这财神爷。

“一定,一定!”冯清满脸笑意,一边瞧瞧苟知府,心说只要这个老色鬼在,自己还真难免要到这地方来,生意人嘛,和气生财。,

慕轩嘴角却掠过一丝冷笑,招呼楚姑娘说:“请跟我走吧!”今晨,他已经让冯清传消息给临清的弟兄,询问楚家的情况;至于枕秀园的罪恶,也自然有清算的日子。

那个年轻的车夫非常殷勤的当先带路出去,慕轩把楚姑娘安置上马车,之后先送走了苟知府跟李同知,这才护送楚姑娘回冯家。

听着车声辚辚,车中的楚姑娘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世事多变,莫过于此!只是不知自己此后的命运会是怎样的,那位方公子出那么多银子替自己赎身,到底是好心还是歹意?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好一会儿,车终于停下了,听外面那位方公子招呼说:“姑娘请下车!”

楚姑娘推开车门下车,发现到了一处普通宅院,那位冯掌柜先进去了,很快,一位少妇跟着他走了出来,冯掌柜引见说是他婆娘林氏,林氏过来搀住她,亲切的说:“这位妹子,请进来吧!”她扶着楚姑娘进院,院里一个小男孩看见她俩,先是冲林氏叫声“娘”,接着又冲楚姑娘怯生生叫声:“姨——”

楚姑娘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心想这孩子这么可爱,他的爹娘一定不会是坏人吧,那方公子是他们的朋友,也应该也不是坏人吧!

林氏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是为楚姑娘跟那个车夫准备的,楚姑娘只是吃了一小碗饭,那车夫却不客气,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还消灭了大半的菜。

之后,林氏让丫环带着铮铮出去玩,堂屋中剩下慕轩、冯清夫妇、楚姑娘和那个车夫。

慕轩看着楚姑娘说:“鸣鸳姑娘,你有所不知,为了赎你出来跟为你脱籍,我总共花费了一万多两白银。”

林氏非常吃惊地望着慕轩,心说这个时候怎么能提这种事呢,三伯竟然是这么市侩的人吗?她看一眼自己男人,却见他正冲自己微微摇头,就强忍着没说话。

楚姑娘内心一阵凄楚,却倔强的忍住泪水,微微低头,应一声:“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情愿给公子当牛做马!”这辈子难道就是给人做奴婢了吗,爹爹的冤屈永无洗雪的机会了吗?

“当牛做马就不必了,看姑娘的样子,应该也是吃过苦的人,想必能干些粗重活计,就替在下做工抵债吧,”慕轩似乎毫无同情之心,根本不顾林氏已经瞪大了双眸、楚姑娘脸色惨白,连冯清都脸露惊诧之色——只有那个车夫始终笑眯眯的没什么奇怪表情,“给我干活也不算吃亏,我每天算你一百两银子的工钱,只要你做满一百天,就算还请这笔债了,如何?”

楚姑娘吃惊地抬起头来,看着慕轩那严肃的表情,心里涌起莫名的暖流,这么说起来,他是在给自己机会还清这笔债,他是好意?

林氏这才松了口气,微笑着看一眼慕轩,心说这个三伯可真会吊人胃口。

楚姑娘盈盈下拜,口称:“奴婢鸣鸳拜见公子,多谢公子成全!”

慕轩伸手虚扶,楚姑娘只觉双肘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就是拜不下去。

慕轩说:“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之间,不必拘于常礼,跪拜之礼就免了吧。”他一指那年轻车夫,说:“姑娘要谢谢小王,若不是他暗中照应,你要被转移到别处,我们就不知道上哪里找你了。”

楚姑娘向小王福一福,说:“多谢王壮士!”

小王腼腆的一笑,说:“大姐别客气,叫我小王就行了。”

慕轩冲小王说:“转告弟兄们,密切关注目标,不要放走一个!”

小王又是一笑,说声“是”,起身离开。

林氏带楚姑娘去沐浴更衣,之后安置她在左边的厢房歇息,楚姑娘思量再三,还是将那把剪刀悄悄藏在了身边。

晚饭之后,楚姑娘被请到了冯清的书房,房中只有冯清跟慕轩两人,等楚姑娘落座,慕轩叹息一声,说:“楚姑娘,令尊之事我深感遗憾,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楚姑娘心中巨震,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之色,却立刻装作茫然的说:“公子认错人了,小女子是鸣鸳。”

----------------------------------------------------------------

无斋这本书发了二十多万了,之前得到了一次分类频道强力推荐的机会,但战果凄惨,今天起又有分类小说新书推荐的机会,只能厚着脸皮向各位大大恳求了,无斋不求推荐票,只求点击与收藏,如果你收藏之后发现无斋写得实在差劲,再一脚把无斋踢出收藏也来得及啊!

第八集 听证会

慕轩神色冷峻,说:“楚姑娘,请看着我的脸,看看认得我吗?”

楚姑娘抬起眼眸望着他,目光依旧茫然,慕轩启发她说:“去年姑娘跟随令尊自陕西前往山东上任,路经山西,被鞑靼人掳获,后被血狼军救出,血狼军两位军士护送你们父女俩经涞源走水路……”

楚姑娘的眼眸越睁越大,神情越来越讶异,忽然,她抬手指着慕轩惊叫出声:“无命将军!你不是死——”她猛然按住自己的樱唇,眼眸中的惊异之色却丝毫不减少。

慕轩露出微笑,说:“无命将军确实死了,姑娘眼前的只是方慕轩。”

楚姑娘一瞬间眼眸之中充满了泪水,双腿扑通跪倒在地,冲着慕轩磕下头去:“无命——方公子,我爹爹死得冤枉啊——”说完,失声痛哭。

慕轩走过来扶她起来坐下,任凭她大哭,许久,楚姑娘才止住悲声,慕轩递给她一方丝帕拭泪,说:“姑娘既然已经答应替我做百日粗活,那姑娘之事就是慕轩之事,令尊的冤屈,我自会想办法查明。”

楚姑娘再次惊异的抬眸望着他,问:“你相信我爹爹是清白的?”

慕轩郑重的点头,说:“你们父女俩在园中开辟菜地,自种自吃,生活如此清苦,令尊如要贪墨,早就贪了,不必等到今时今日。”

楚姑娘的眼眸中再次蓄满了泪水,却还是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慕轩说:“不瞒姑娘,我们在临清也有弟兄,刚刚接到了他们传来的有关你们父女俩的消息。”

楚姑娘拭干泪水,站起身来,向慕轩盈盈一福,说:“奴婢槿儿见过公子,公子如能为我爹爹洗刷冤屈,槿儿愿一生一世为公子奴婢。”

慕轩坦然受她一礼,说:“令尊之事我自当尽力,不过我还是之前的约定,百日之后,我会还你自由。”

槿儿望着他,眼眸中满是感激,冯清终于有机会插嘴了,问:“楚姑娘,你还有什么亲人吗?我可以托人去联络一下。”

槿儿茫然的摇头,说:“我娘早逝,爹爹从来没说还有什么亲戚。”

——一段日子之后,慕轩才从槿儿口中知道,楚本直是河南襄樊人氏,自幼家境贫寒,托身于当地望族为仆,因为人忠直,深得主人器重,主人到外地任职,哪怕是到陕甘边塞,也一直把他带着,楚本直经历二十年的勤苦劳作,才在主人力荐之下做到陕西行都司经历。槿儿的娘亲阿娜丝佳是异族人,族人被鞑靼人攻掠,死伤惨重,阿娜丝佳逃难至陕西,无意间被楚本直救下,两人就结为夫妇。但阿娜丝佳生下槿儿五年后,因早年的旧伤发作而一病不起,楚本直含辛茹苦,才把爱女拉扯到十八岁。原本楚本直想着让爱女早日终身有托,也免得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但因爱女的奇异相貌,把她嫁给外族男子,他这当爹的不放心;而汉家男儿又绝少有接纳槿儿的心胸,槿儿的终身大事才耽误至今。

冯清看看慕轩,只好说:“那一切等百日之后再作打算吧。”

槿儿暗自舒了口气,寻思着是不是要把那把剪刀偷偷扔了,自己跟爹爹的命都是公子救的,记得去年中秋节后听到无命将军阵亡的消息,爹爹还在园中祭奠了一番,还忍不住落了泪,说朝廷损失了一位忠勇无双的少年将军,可惜可叹。爹爹都赞许的人,决不会是坏人的!

这一刻,槿儿觉得是自爹爹遇害、自己遭难以来最最安心的时刻,那感觉,就像在沙漠里即将渴死的旅人找到了一眼清泉一样,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是外人永远无法感受得到的。

槿儿很快就进入到丫鬟的角色,当晚就要给慕轩展被铺床,慕轩略略尴尬之后,让她先坐下,说:“你爹爹蒙难,希望你节哀顺变,想你爹娘在天有灵的话,必然希望你快乐自在些;至于守孝一事,你大可酌情自理,需要戴孝什么的,不必顾忌什么。”,

在槿儿的诧异目光注视下,他又一脸肃然的说:“像铺床叠被这类小事,也算不上什么粗重活计,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他客客气气的把槿儿请出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槿儿这一次非常机灵的觉出了其中的玄机,脸上不由得泛起了释然的神色:曾经叱咤疆场、被人当做杀人不眨眼的杀神的无命将军,其实内心非常的柔软;而且,他说的话怎么会跟娘说的那么像呢?记得娘走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说:“槿儿,别难过,娘只是先去天上,你要跟你爹爹好好过,快快乐乐的,娘在天上一定能看见的!”

难道,他是娘请来保护我的吗?

这一夜,槿儿辗转反侧,久久难眠。

第二天,慕轩发现槿儿的双丫髻上系着白丝线,她说这就是为爹爹带的孝,慕轩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也不说什么了,让她帮着林氏照顾铮铮,自己带着暖风阁的几个伙计出去了,而暖风阁则挂出了歇业一天的牌子。

中午,三楼一居的伙计都被召集到了鸿宾楼的底楼大堂,他们惊异的发现,大掌柜跟三楼一居的四位二掌柜在,负责厨房点心制作的两位大厨也在,甚至之前因为出了大纰漏而暂停做事的贾先生也在,大堂里摆了六张桌子,周围靠墙则是许多椅子,有反应机敏的伙计知道,今天肯定有很重要的事。

冯清等所有人到齐,清清嗓子说:“各位弟兄,最近咱们暖风阁祸不单行,我想趁今夜把事情做个了断。”

听他这么一说,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贾先生,不少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之色,贾先生虽然脸色惨白,但还是非常镇定的看着冯清,静听下文。

冯清望着贾先生微微点头,说:“贾先生之前意外走水,酿成大错,本当严惩,但念及贾先生为暖风阁一直尽心尽力,故不再追究,并继续由贾先生负责账目之事。”

此言一出,贾先生愕然不知所措,其他人也都惊诧万分,酿成如此大错,居然不做任何追究,那暖风阁即将面临的损失怎么办?那可不是小数目啊!

冯清似乎知道大家的疑问,神情平静,接着说:“‘生民’之中,彼此都是兄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贾先生无心之过,各位不必再耿耿于怀,想贾先生此后会小心谨慎,不会重蹈覆辙的。”

贾先生听得不住地点头,眼中闪动着泪光,众人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的说:“掌柜的说的有理,我们记下了。”

许多人心里忍不住想:别看掌柜的年轻,处理事来真是没得说,有这样通情达理的掌柜的,还真是福气啊!

冯清暗自松一口气,心说还是三哥说的有理:“小过必罚,大错不咎,这才能得人心。”他接着说:“生意之道,贵在诚信。咱们做事有失,自然要自己负起职责,不能让客人们有麻烦。账目被毁一事,我将亲自登门告知相关客人,并告知他们,自今年元旦起的所有花费都不算,他们今年的存银一文不少,从头再算。”

贾先生跨前一步,说:“掌柜的,贾汀愿跟您一起前去向各位客人赔罪。”

冯清点头说:“好。”他转头望向那两位负责点心制作的大厨,问:“张师傅,宋师傅,家常饼的买卖进展得如何?”

张、宋两位师傅有些尴尬的摇摇头,张师傅说:“虽然外卖的伙计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有的甚至出城叫卖,但愿意花钱尝尝的客人不多,长此以往,恐怕——”

他同宋师傅两人互相望望,都有些沮丧的摇摇头,原本两人充满自信的制作了这种样式新颖的家常饼,味道、口感都很好,尤其能够放几天都不变味,适合赶路之人当干粮,他们一心希望为暖风阁创出一项新买卖,可坐客行人似乎都不买账,即便让伙计们挑着出去卖,也不见有太大起色,看样子,自己是低估客人们的习惯口味了。,

冯清笑了,说:“两位师傅不必气馁,家常饼无论做工、味道、口感都是上上之选,假以时日,必能为客人们接受。不过为了更快的让大家熟悉,我三哥想了个办法,请各位听听是否可行。”他转身走到楼梯口,说:“三哥,你出来讲讲吧。”

慕轩从楼上走了下来,双手食指相扣向众人抱拳行礼,大家立刻知道是自家兄弟,神色就平静得多了,听慕轩说:“两位师傅所做的家常饼,我也尝了,非常好吃,但为何客人的兴趣不大呢?我想请客人们自己说说。”

他招手示意,楼上几间雅间门打开,很多人鱼贯而出,下得楼来,伙计招呼他们入座,其他伙计看有四十多人,从衣着上看,士农工商都有,一般都在三十到四十岁,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大家都很疑惑。

慕轩跟冯清等众人入座,向大家唱个肥喏,慕轩说:“各位能拨冗光临,在下同冯掌柜万分感激,今日相请,还望各位畅所欲言,暖风阁上下将不胜荣幸!”

不少人回应说:“那是自然,应该应该,不敢不敢!”

冯清挥挥手,一溜伙计出来,给每位客人呈上一个小碟子,大家一看,碟子里是一小块饼子,看色泽,应该就是张、宋两位师傅所做的,只听冯清道声:“请各位品尝一下这饼,之后说说味道如何?”

客人们都拿起吃着,不少人都啧啧赞叹,但所有人吃完,互相望望,都等着别人先开口,冯清看看慕轩,慕轩就向中间一桌上的一位中年士绅抱拳拱手,说:“烦劳常老爷先说说吧!”

常老爷站起身来,冲四下拱拱手,说:“那常某僭越了。”

认识他的人都说:“常老爷先请,我等洗耳恭听!”

常老爷说:“常某之前也吃过这饼,觉得味道颇佳,色泽、口感确实很吸引人,只是似乎更适合行旅奔波之客,居家之人偶尔尝尝未尝不可,经常吃则难免影响一日三餐了。”

他这一说,不少客人点头称是,连张、宋两位师傅也暗自点头,这位常老爷说得很是中肯,因为这饼原本就是针对来来往往的行旅客人而做的。

常老爷起了个头,其他人也就渐渐打开了话匣子,畅所欲言:

“这饼耐饥,味道又比一般干粮好得多,而且保存日子长,确实不错,只是价钱上似乎也比一般干粮贵一些。”

“平日吃惯了包子大饼,看见这个也想尝尝,只是不知尝新鲜会不会吃出个头疼脑热的病症来。”

“贵处的伙计挑担在外沿街叫卖,只是我等不太熟悉他们,不敢轻易买。”

“如果买时饼还是热的,那就省了小生加热之功,那就更好了!”

……

大家七嘴八舌一说,不光张、宋两位,其他人也才知道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多问题存在,看来,做生意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今日之后,暖风阁可以针对客人的想法做些调整改善,家常饼的生意应该可以继续了。

众人想着,都面露喜色,尤其是张、宋两位师傅,看着慕轩,神色中满是感激之情,要不是这位兄弟,自己兄弟俩的一番苦心可都白费了不说,还有可能成为同行中的笑话。

最后,冯清、慕轩向客人们拱手道谢:“各位坦诚相待,暖风阁不胜感激,大恩不言谢,请各位喝杯薄酒,略表寸心!”

客人们都说客气客气、叨扰叨扰,在鸿宾楼里坐着,就算是喝凉水也是非常有面子的啊,薄酒怎么会真的“薄”呢!

果然,这顿酒宴异常丰盛,每位客人临走还得到了一个五两银子的红包和一盒家常饼;后来,家常饼大促销活动举行时,这些参与意见建议的客人的名字都被一一列在受感谢的名单中,一时之间,受邀的四十五人人人感到颜面生光——后来,凡是暖风阁要找客人参与意见建议,很多人都是踊跃报名,无形中给暖风阁做了免费的宣传,这是冯清当初始料不及的。,

这次之后,暖风阁的声名大盛,很多人慕名前来品尝家常饼。

之后两天,家常饼在邯郸城的销量一下子涨到了每天两千八,最主要的是,南来北往的过客也开始注意到了这种新兴的吃食,家常饼的销路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既是需要客人捧场的事,那就最好让客人们说说好与不好,咱们尽力满足他们,这样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在这里花钱。”这是冯清在这次事件中得到的最大的感触。

冯清在三天之内拜会了相关的客人,贾先生跟着去了,他们带回的消息,令慕轩极为意外而感动:那些客人无一例外,将暖风阁开具的收单交给了贾先生,让他可以重新造账。

这些富绅巨贾,居然没有一人想占便宜!想想后世那些为了赚钱而往食品中添料加剂、无所不用其极的所谓商人,慕轩决定设宴款待这些诚实可爱的宝石级客人。,位师傅、水跟中游走弟口味了军消息其他地方叫狼伯伯,得叫‘三伯伯

那些客人虽然觉得意外,但无一例外都前来赴宴了。

慕轩亲自掌厨,冯清不觉得意外,三哥的厨艺他是领教过的,林氏跟槿儿却感觉非常新鲜,她们以帮忙为名,在一旁观摩,看慕轩所做的其实也是几道家常菜,难道请那些非富即贵的客人吃这些?

不过,她们更感到奇怪的是,慕轩为了这几道家常菜,花了整整三天去准备,做那几道菜,有这么麻烦吗?

这次请的客人有二十一位,外加冯清特意邀请的苟知府、李同知与推官、捕头等人,酉正时分,客人们都到齐了,慕轩也就看到了那令他非常感动的可爱客人,他们是粮栈、油坊、书坊、瓷器店、书画行等等的掌柜,甚至还有一位据说是南直隶工部侍郎的亲侄儿,难怪苟知府与李同知在他面前那么谦恭了。

酒宴摆上,各种名酒都有,客人们并不在意,反倒是惊异于菜肴的摆放之法,每位客人都是四菜一汤——香菇冬笋、烩三鲜、炒肉丝、糖醋排骨、鱼头豆腐汤,外加一盘点心“蒸蒸日上饺”——其实就是三个蛋皮蒸饺。

这些看着都是非常寻常的饭菜,在座的都吃过不知比这名贵多少倍的山珍海味,可偏偏每个人吃过后都忍不住翘起大拇指称赞不已:

“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绝哉,妙哉!”

“这菜肯定出自名厨之手啊!”

“老夫已经很久没吃得这么饱啦!”

“有此一餐,三日不食矣!”

……

有的索性打听上了:“这寻常的炒肉丝,怎么会有鱼香,实在是一菜双享受啊!”

“那排骨酸中带甜,油而不腻,诚然绝品啊!”

“那汤真是寻常鱼头与豆腐所做?”

“那烩三鲜不知是哪三鲜,鄙人还真没吃出来。”

“那冬笋怎么比新笋还要鲜嫩呢,奇哉怪也!”

“‘蒸蒸日上饺’会是寻常的饺子?”

一时之间,这些见多识广的官商士绅都成了好奇宝宝,而慕轩似乎早有准备,命人拿上了几十张单子,分赠给众人,说:“多承各位谬赞,在下愧不敢当!特赠上烹制之法,不成敬意!”原来那是菜谱。

这些贵客非常惊讶地看着慕轩,今晚,冯掌柜这位异姓兄长酒量惊人不说,居然还是这些可口佳肴的烹制者,那实在太让人意外了!而且把旁人秘不示人的烹饪诀窍慨然相赠,这要不是真不在乎就是缺心眼。

而最让他们意外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些客人感觉意犹未尽,肚子似乎还有容纳菜肴的空间,而慕轩也早有准备,一挥手,伙计们端出了一溜汤碗,摆在一张八仙桌上,那桌子被特意放在厅门口,离着客人们有一段距离,大家都不知道碗里究竟有什么,却见慕轩出厅而去,很快又回来了,伸直了胳膊端着一只锅,锅里烈焰飞腾,客人们惊异的望着,不知出什么事了,有的下意识的站起身来,连冯清都替三哥担上了心。,

慕轩将锅中的热油一一倒进桌上的汤碗里,于是,每个碗里立刻都火光熊熊,大家马上闻到一股强烈的辛辣香气,在座的绝大多数都是北方人,对这气味可不陌生,那是大葱的香味,片刻之后,火光熄灭,慕轩示意伙计们端碗上席。

被吊足了胃口的宾客们一看碗里,居然只是一碗面,里面似乎还切了些牛肉,大葱放得非常多,香气扑鼻,感觉饿的客人拿筷开吃,第一筷面入口,他们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嘴里情不自禁“咦”的一声,手里的筷子加快速度夹着面往嘴里送,一碗面顷刻之间就没了踪影,接着连面汤都没了,他们放下空空的汤碗,眼睛不由自主就向还没开吃的人的面前看去,目光中的贪婪之色一览无遗,那些还没开动的人一看,赶紧端碗举筷,夹面入口,结果,他们不由自主就重复了前面那些人的举动——一口气把面、汤都扫干净了,再转头看着别人碗里的。

转眼之间,所有人的碗里都空空如也了,连冯清这个主人也不例外,他看着客人们满脸期待之色的望着慕轩,心中暗自思量:待会让三哥再弄几碗尝尝,这面实在太好吃了!

“今晚果然是不虚此行!”那位让慕轩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守信重诺之人的当铺掌柜赞叹着,非常谦恭的对冯清说:“令兄堪比易牙,真是妙手回春啊!”

冯清听他说得不伦不类的,却还得笑着回应:“孙大掌柜夸奖了,久闻大掌柜尝遍美食,小弟三哥这是班门弄斧了。”

孙大掌柜嘿嘿笑了,似乎非常受用。

“孙大掌柜为何不愿接受冯掌柜重新开始计费的赔罪之举呢?”慕轩后来问过这事。

孙大掌柜嘿嘿一笑,说:“敝号虽是当铺,却也知道重信讲诺,这事虽一时得利,但长远来说,岂非让冯掌柜心生芥蒂,让他人心生疑忌,影响敝号长远利益?敝号可是想长长久久地做下去的,不能只图一时之利啊!”

这话让慕轩又感慨了好久,后世那些所谓的商人啊,听了这话真是得活活羞愧死!

这一晚之后,暖风阁的声名再次大盛,慕轩的“四菜一汤”跟“蒸蒸日上饺”、“红红火火面”又成了这里的招牌菜,而那二十三位客人享受慕轩这位“再世易牙”的亲自招待也成了传诵一时的佳话。

不过,苟知府这一夜之后却是一下子老了许多,就在他享受暖风阁的美食的同时,枕秀园再次走水,这一次,可没有“上次”那么幸运,火势非常迅猛,把枕秀园烧成了一片瓦砾,幸好是人来客往之时,客人、姑娘们或光着、或披着床单被子就跑了出来,虽然狼狈了些,但总算捡了条命,只是青姨就没那么走运了,她似乎在密室里跟手下那些打手商议什么重要之事,没来得及逃出来,结果被大火一锅端了,死得非常惨!

苟知府万般伤心的时候,邯郸城的许多人却万分欢欣,声名狼藉的枕秀园终于在邯郸城消失了,他们就像去除了一颗毒瘤一样开心,当然,最开心的还是枕秀园的那些同行们——从此之后,可就没有谁能在这邯郸城一家独大了。

铮铮也很开心,狼伯伯和那个漂亮姐姐带自己上街玩,又看见那两条恶狗咬人了,不过这一次,那两条恶狗碰到对手了,被另外三条狗给咬死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恶狗了!

慕轩可没铮铮那么乐观,那个放狗咬死恶狗的公子爷可不是见义勇为,从他那嚣张跋扈样,慕轩几乎立刻就认定了,这个就是风蓉之前遇到的那个富家公子,也就是那些家丁口中的舅少爷。

这位舅少爷看着自己的猎狗把人家的恶狗咬死了,非常开心,决定上暖风阁享受享受,可就在催马走人时,看见人群中有个肤色异常白皙的异域美貌佳人,于是,口腹之欲还没满足,他就决定先满足色欲。,

慕轩真是佩服这位舅少爷的色胆,不过佩服归佩服,可却绝不会容许他碰槿儿一下,他出手了,而且下了重手,几脚踹死了那三条猎狗,一拳就打折了舅少爷的右胳膊。

“你—你等着,看我爹怎么收拾你这小子——”舅少爷居然很硬气,放了句狠话才昏过去。

慕轩自然不想多事,但这个舅少爷的爹,他倒是非常想见识一下,所以,他不久之后就知道了这位舅少爷的爹是何许人也:祝昌顺,许州城的大财主,占有的土地足有半个许州城大,人送外号“祝半城”,据说这个崆峒派的俗家弟子一手剑法非常厉害,加上跟官府来往甚勤,无恶不作,百姓畏之如虎,于是更多人暗地叫他“祝霸城”。

祝霸城,祝霸城?好,那更得好好认识认识了!

慕轩在邯郸城呆了十天,跟冯清一家子告别离开,冯清他们依依不舍,慕轩好一阵安慰才算让这一家子放了心。临走前,慕轩特意跟暖风阁的张、宋两位师傅见了一面,说了令两位师傅当时都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听说两位师傅关系匪浅,如果有时候彼此有点敌意,那或许会创出更加新颖可口的点心。”

“大哥在京城如鱼得水,二哥在南边也顺风顺水,三哥你就更不用说了,比较起来,我最没用,打理个暖风阁还是状况不断。”送别时,冯清似乎非常懊恼。

慕轩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拍一下他的肩膀,说:“这么大座酒楼摆在那,客来如云,三教九流,一言不合,纷争就起,你是学我拔刀就砍,还是让某些人有笔如刀?”

冯清看着他的眼睛,迷糊了一会儿,终于呵呵笑了起来,在慕轩肩膀上重重拍一下,说:“好了,我明白了,你走吧!”

慕轩大笑着登车走人。

慕轩这回雇了辆骡车,一路晓行夜宿,两天之后就过了百多里外的安阳城,这两天,槿儿已经成了相当称职的丫鬟,早端洗漱用水,晚上展被铺床,慕轩不忍让她做这些杂活,小妮子却振振有词的说:“奴婢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什么时候能还清欠公子的那笔银子啊!”说着还可怜兮兮的一笑,配上她请林氏帮忙置办的使女服饰跟挽着的双丫髻,十足一个在恶少压榨下的可怜小丫鬟。

慕轩不想当恶少,但也只能让她继续干了,还索性把自己的所有银两、宝钞都给她保管了——她有些事做,总好过一天到晚的伤心;而且,看到她能开朗起来,他就放心多了。

这天黄昏时分,他们已经到了新乡城北的一个小村庄,眼看来不及进城了,慕轩决定进庄借宿。他们下了车,走着进庄,车夫张二达牵着骡子在后面跟着。三三两两的农夫扛着锄赶着牛往庄里走,夕阳西下,庄里许多农舍上空已经升起缕缕炊烟,庄里还隐隐传来鸡鸣狗叫之声,似乎还有孩子的喧闹嬉笑声。这样的画面,真令人觉得安逸和谐。

那些回家的农夫看看慕轩他们,眼神中透着非常淳朴的和善。

“公子您瞧!”槿儿忽然一指村东头,声音急促,其实慕轩也看到了,周围那些农人也都看到了,村里的小路上忽然跑出一个女人,怀里似乎还抱着个包裹,跌跌撞撞,直奔庄前那条小河,慕轩心知不好,飞身几个纵跃接近那女子,那女子到了河边,并不停留,直接就往河里扑去,慕轩堪堪靠近,似苍鹰搏兔般飞掠过河面,双臂下探,就在那女子将落水之际抱住她,右脚一点水面,轻飘飘跃回岸上。

他站住身形,低头一瞧,吓了一跳,怀中是个少妇,她怀里那包裹居然是个婴儿,一双大眼睛骨碌骨碌转动着,看见慕轩,居然似乎有笑意。那少妇脸色苍白,紧抱着怀中的婴儿,泪水汩汩而下。

慕轩将她轻轻放下,槿儿已经跑了过来,扶着那少妇不知该怎么办,张二达也赶了过来,那些农人跟庄里人也都聚了过来,一见少妇就嚷嚷开了:,

“秀才娘子,这是干啥呢!”

“要不是这位大兄弟,你们娘俩可就——”

“哎,作孽啊!”

……

七嘴八舌中,有人喊:“秀才来啦!”

人群往两边一分,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连滚带爬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母子俩哭起来:“娘子,锦儿——”

慕轩悄悄向周围那些村民打听,很快知道了大概,那秀才名叫何如先,父亲已经去世多年,是其母一手带大的,因此非常孝顺其母,大前年何秀才娶妻吴氏,夫妻俩恩恩爱爱,令人羡慕。前年吴氏生产,是个男孩,何家三口欣喜若狂,但非常不幸的是,孩子先天不足,只活了三个月就夭折了,何家三口又伤心欲绝。这一次,吴氏再次生产,却是个女婴,长得健康壮实,夫妻俩松了口气,何秀才的老娘却很不高兴,连称家门不幸,何氏香烟难继,她唠叨了几天,竟跟儿子商量要休了吴氏另娶,何秀才不敢违背老娘的意思,又舍不得心爱的妻子,左右为难。今天这架势,看来是吴氏替丈夫做出了选择,可是,这种选择实在太残忍了!

“岂有此理!”慕轩凝眉痛斥一声,围观的人一见他的目光,都暗自打了个冷战,心说:好吓人的眼神!

人群中忽然有人悄声喊:“秀才老娘来啦!”这秀才老娘读过些诗书,含辛茹苦带大了唯一的儿子,性情刚直,言辞锋利,见了知县之类的朝廷命官也是不卑不亢,庄里人对她又敬又怕,听说她来了,人人都闭嘴不说话了,慕轩冷笑一声,说:“来得好,在下正想见识见识是何方神圣呢!”

“这位公子好大的口气啊!”一个青衣布裙、四旬出头的妇人出现在慕轩跟前,可能是多年操劳的缘故,她的两鬓都已经花白了,但她目光清亮,行动利落,不显一丝疲态,此刻面沉似水,望着慕轩,神情有些冷森,看得槿儿的心下意识的一紧。

慕轩冷冷的一笑,说:“原来是个老妪!”

对面的“老妪”也冷笑一声:“老妪又如何?”

慕轩双臂一振,踏前两步,挺胸昂头,傲然道:“堂堂七尺男儿,安畏一老妪哉!”他少年即入行伍,沙场浴血奋战,出生入死,面对强敌尚且谈笑自若,又曾号令麾下血狼军纵横边关,这一番故意的作势,自有一种威严气势,秀才老娘一怔,居然半步也不让:“孟母三迁得子圣贤,岳母刺字得子英烈,这两位老妪不知如何?”

慕轩不屑道:“治国安邦的仍是男儿汉!”

秀才老娘针锋相对:“北朝有木兰精忠报国,唐有武氏临朝称帝,这两位不知男儿汉能比吗?”

慕轩不甘心,道:“男儿汉志在四方,宏图可展,女人,哼,能干什么?洗衣做饭?”这话听得槿儿都忍不住皱起了眉,看着自家公子,想:他原来如此轻视女子?

秀才老娘脸色煞白,怒道:“李清照词传古今,梁红玉擂鼓助夫,谁说女子无所作为?”她于历史人物随手拈来,义正词严,令人不敢轻视。

慕轩狂态忽收,躬身一揖,说:“老夫人熟知书史,在下万分钦佩。既如老夫人所言,为什么您又如此重男轻女呢!”

秀才老娘见他前倨后恭,已感诧异,闻言愕然,无语良久,慕轩趁机说:“老夫人一心为何氏香烟着想,其情可悯。只是令郎伉俪情深,老夫人何忍逼其生离?况且朝廷有律法在,令媳若有不测,她的家人亲友怎肯善罢甘休,令郎又如何脱掉干系?生子生女本无征兆可循,哪家女子敢说必生男孩?令媳若就此殒命,谁家女子敢嫁令郎?再者令郎伉俪正当青春盛年,说不定有朝一日得产麟儿。老夫人刚才所言字字珠玑,男子中不乏庸碌无为之辈,女子中也自有青史留名之人,以此观之,生男未必喜,生女何必忧?以老夫人这样的见识气度,就愧煞多少须眉浊物,老夫人又何憾之有?”,

他这一番话,有礼,有节,有情,有法,有理,还有捧,听得秀才老娘良久无语,听得何秀才心悦诚服,听得槿儿满心敬佩,当然,那些村民大多听得稀里糊涂,不过,很少有机会看见秀才老娘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他们心里暗呼痛快。

恰在这时,那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婴忽然大哭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吴氏一边哄着,一边忍不住落下泪来,何秀才望望母亲,看看妻女,脸色非常尴尬。何老太太眼见这些,心中一阵酸痛,冲儿子说:“正亭,扶你媳妇回家吧!”

这一句话无疑表明退让了,何秀才高兴得一时不知所措,慕轩连忙一拉他的衣袖,说:“秀才,还不回去!”

何秀才扶起妻女,冲娘说:“娘,咱们回家吧!”围观的村民不由都松了一口气,上前围着秀才一家往庄里走,何老太太忽然站住脚,回身冲慕轩说:“几位想必是路经此地,看天色已晚,如蒙不弃,就请屈尊到寒舍暂住,如何?”

慕轩说:“那就打扰了!”带着槿儿跟张二达跟着进庄。来到何家,慕轩才知道这读书人家里日子过得实在清苦,三间瓦房,看样子很久没修葺了,粗茶淡饭,勉强度日而已。为了表示感谢,何老太太杀了唯一的老母鸡做菜,招待慕轩他们三人。

晚饭之后,何老太太安顿好儿媳、孙女,又忙着给慕轩他们安排宿处,何秀才陪着三人说话,聊着聊着,慕轩问起:“何兄既然饱读诗书,可想参加乡试博取功名?”

何秀才叹口气说:“跻身仕途,是天下读书人的夙愿,只是小弟家贫如洗,纵使秋闱得中,来年春闱又哪来盘缠进京赴试?”

何老太太正好收拾好了过来,听见儿子唉声叹气,虽知他所言不虚,但仍禁不住怒道:“堂堂七尺男儿,说什么丧气话,只要你争气,娘就是砸锅卖铁,也必送你上京!”

何秀才被骂得低头不语,慕轩赞叹说:“老夫人此话有理,既然老夫人有意为令郎变卖家产,那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老太太一愣,诧然说:“公子请说!”

慕轩说:“恕在下唐突了,方才见老夫人有一玉镯,晶莹剔透,想必是宝物,不知老夫人可否割爱?”

何老太太非常诧异的将左腕的那只玉镯褪下,看着说:“不瞒公子,老身这镯子并非稀罕之物,不值几两银子,蒙公子抬爱,老身送给公子就是。”她把镯子放到家里那张老旧的八仙桌上,一脸诚挚之色,这镯子原本是一付,但另一只早就磕碎了,不能成双送上,甚是遗憾。

慕轩说:“君子不夺人所爱,在下虽非君子,也不敢愧领馈赠。至于此物是否是宝物,当看个人喜好而定,老夫人若愿割爱,在下明日请位中人作保,买下这玉镯。”

何老太太将信将疑,将玉镯戴回腕上。这一夜,慕轩与张二达同榻,槿儿则与何老太太同卧。

第二天起身用过早饭,慕轩还真让何秀才找庄里的一位何老儒做中人,写下了买卖文契,以三百两纹银买下了老太太的玉镯,银货两讫,概不退还,一式两份,三方分别具名,买卖双方各持一份,老太太将玉镯给慕轩,慕轩则让槿儿从包裹中拿出了三百两散碎银两给老太太,慕轩还给了中人五两纹银作谢。

买卖结束,慕轩就告辞离开,槿儿知道原来那小女婴小名锦儿,听着跟自己的名字相似,非常喜欢,一时有些依依不舍。

何秀才母子俩送他们到庄口,才依依道别。回到家中,何秀才夫妻俩看着那近乎从天而降的银子都有些发傻,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啊,好好筹划,别说上京盘缠,就是家里生活也可好好改善了,想不到娘那个玉镯这么值钱!

何老太太听着儿子的叨咕,心里可是明镜似的,不住的念叨:菩萨啊,多多保佑方公子吧!,

一路上,槿儿总有些发愣,好几次在车子颠簸时都差点撞到了头,慕轩问她怎么啦,槿儿问:“公子,您要买这镯子,给宝钞就行了,干嘛把散碎银两都拿出来了,何大娘他们收着宝钞多好啊!”

慕轩笑了,说:“朝廷现今允许使用白银,宝钞的价值、信用都比不上银子,给他们宝钞就显得不厚道了。”

槿儿越想越是有理,一举手里那只镯子,问:“这真的是个宝物?”

慕轩摇摇头,说:“对这些东西,我是外行。”

槿儿怔怔地望着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嘴角泛起心领神会的笑容,这么个简单的表情居然也透着别样的妩媚,看得慕轩的心“咚”一下跳,他赶紧把目光移开,心想那青姨还真是有眼光,槿儿确实有颠倒众生的本钱,看来不能再跟这小妮子同坐车厢了,孤男寡女,得避避嫌疑。

他撩起车帘,外面的阳光很好,他就出了车厢,坐在车辕的另一侧,看着路边满眼的绿浪,闻着泥土味、青草香跟花香混合的清新气息,忽然之间非常想念庄姑娘,想想自己做得是否太决绝了,连她的名字都没询问一下,她现在,可还好吗?

他默默地取出腰间的银箫,凑近唇边吹奏起来,车里的槿儿听着,感觉胸中竟然有一股豪迈悲壮之气涌动,眼眸不由自主就湿润了;连车辕另一边的张二达听着,心里都非常激动。

箫声传得很远,就在慕轩他们后面一里多地,一辆马车也正赶路,车里的人隐隐听到箫声,撩起车帘凝神静听,竟然也红了眼眸,一会儿,箫声停歇了,却有个非常嘹亮的声音在唱曲调有些怪异的曲子:

“长路漫漫任我闯

带一身胆色和热肠

找回自我和真情

停步处别视作家乡……”

第九集 巧克力美人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滔滔浊水,一泻千里,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

慕轩跟槿儿随着前面的人往渡口哨卡走,队伍很长——看来古人就喜欢排长队,幸好是一字型,过了好一会儿才来到那守卡的士兵面前,慕轩递上两人的路引,但对方根本没打开看,先是对槿儿左看右看,挤眉弄眼的,非常猥琐,慕轩冷哼一声,挡在槿儿身前,瞪了两眼,那两士兵讪讪的,命他把包裹打开。

慕轩把自己的打开了,里面是一些换洗衣物,还有一个钱袋——那是慕轩的零用钱,平时买个包子喝碗茶的也不必向槿儿伸手,那两个士兵的眼睛就亮了,就没让槿儿打开她的包裹,槿儿暗自松了口气,想自己包裹里有女儿家的贴身衣物,这样当众打开可真是羞人。却见自家公子从钱袋里拿出了两块碎银,加起来有五两,托在手掌心中,伸到对面两人面前,说:“两位军爷辛苦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对面两人立刻眉开眼笑,但只是一瞬间,立刻就一脸严肃,其中一个一边说“岂有此理”,一边伸手去拿慕轩掌中的银子,但任他使出了吃奶的劲,那银子就像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另外那个壮实得多,不耐烦的推开了之前那个,伸手来抓,却像之前那个一样,根本拿不动银子。

看他俩先后脸色通红,又变作灰败,慕轩故作诚惶诚恐,说:“二位军爷如此廉洁自律,拒不受银,在下枉做小人,惭愧,惭愧!”说着缩回手来,将银子放回了钱袋,包裹重新收好。槿儿想笑又不敢出声,忍得相当辛苦。

“嗤——”,后面有人可不想忍得那么辛苦,笑出声来,两个士兵气得脸通红,那个壮实的伸手就来抓慕轩的肩膀,大手离慕轩的左肩还有两寸多,就觉得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着,怎么也触不到对方的衣衫,难道有鬼?他惊得缩手不迭,浑身直冒冷汗,另外那个还一个劲问他怎么啦,他瞪了一眼,没好气的高喝:“后面的!”

过来的是两名女子,都戴着竹编凉帽,帽上覆着重纱,看不清面貌,但从服饰上看得出,穿紫裙的是个妇人,绿裙的应是少女,二人裙袂飘飘,风姿绰约,看得那两个士兵口水都快掉出来了,刚才笑他俩的正是那绿裙少女,两人于是嬉皮笑脸要拿她们的包裹,说看看有什么违禁物品。

前面的慕轩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了,这时忍不住回身喝道:“军爷,我等乘船,急着赶路呢!”他目光中带着杀气,不怒自威,看得两个士兵心惊胆战,尤其刚才那个伸手抓他的,脸色煞白,不住的挥手放行,那绿裙少女冲慕轩微微点首,似是感谢,慕轩也点首回应,回身与槿儿上船,那两个女子也随后跟上。

那两个士兵稀里糊涂的,没捞到什么好处,心有不甘,就把气撒在了后面的人身上,过来的是个中年书生,一边走路,一边还拿着本书,口中念念有词,壮实的那个劈手把他的书抢过来一扔,当胸一把揪着他的衣襟,喝道:“把包裹打开!”

书生吃了一惊,一边嘟囔着:“君子不窥人之私”,一边把包裹紧紧抱在怀里,揪着他衣襟的抬手就要扇他的耳光,旁边有个僧人“阿弥陀佛”一声,说:“二位施主,我佛慈悲,请广开方便之门吧!”听口音,应是来自京师一带的,两个士兵这可不敢造次了,当今圣上信佛好道,僧道充斥朝堂,四方游僧更是无数,僧道遍行天下,通行无阻,别看眼前这和尚一脸老实木讷相,谁知有没有同哪个衙门沾亲带故,还是少惹为妙,赶紧放行!

壮实的那个暗想,回去得上庙里拜拜,今天可真是撞邪了!

一百多渡客跟四顶轿子上了渡船,渡船起锚开动了。渡船宽近三丈,长有十丈多,上下两层,下层是个大舱,只要三文钱就能找个座位坐下,座椅是非常扎实的粗木长椅,分左右两排,男左女右,中间有竹帘隔开;上层则需二十文钱一人,一般都是坐轿的士绅官商与他们的女眷才会花这钱。,

慕轩与那中年书生、僧人坐一排,中年书生旁若无人的读着手中的书:“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他把左右的慕轩跟僧人挤得都很不舒服,慕轩暗自用劲,把自己的地方抢了回来,那僧人却是没办法,不好意思去挤自己左边的渡客,只能委屈自己了。

“阿弥陀佛!”船开动了,风浪颠簸,僧人感觉很不舒服,他忽然合十向书生说,“施主高才,贫僧有一事请教。”

书生望望他,脸上立刻满是传道受业解惑之色,说:“和尚问吧!”

僧人一脸虔诚之色:“阿弥陀佛,请教施主,端木子贡是几人?”端木子贡,复姓端木,名赐,字子贡,是孔圣人七十二贤弟子之一,能言善辩。

书生不假思索,说:“自是两人矣!”

“啊,啊——”僧人一脸恍然大悟之色,点点光光的脑袋,又问:“尧舜又是几人呢?”尧舜,那可是千古流传的圣德明君,妇孺皆知,书生横了一眼这个孤陋寡闻的和尚,眼中大有“朽木不可雕”的神色:“当是一人!”

“哦——”和尚大大的松了口气,如释重负,伸胳膊展腿,再无顾忌,“如此,且容贫僧伸伸脚!”他很快就把自己的地盘抢回来了。

许多听到他们说话的渡客都嘻嘻哈哈哈笑开了,竹帘那边,槿儿正好跟那绿裙女子她们俩同座,绿裙女子一直隔着重纱看槿儿,此刻却跟槿儿一起笑得咯咯的,连那紫裙妇人也不禁莞尔。

中年书生得意洋洋的环顾四周,却对和尚伸胳膊展腿怒目而视,和尚却只当没看见,书生只好继续读书:“吾日三省吾身……”

慕轩不想耳朵受折磨,站起身来,往船头走,槿儿隔着竹帘瞧见,也起身跟了过来,那绿裙女子看见槿儿离开,悄悄拉了一下紫裙妇人的衣袖,两人于是也起身出舱来到了船头,船头停放着四顶轿子,余下的空间也算宽敞,有几个渡客正靠着船舷看河景。

慕轩站在船舷边,看着滔滔黄河水,思绪有些散乱,一旁的槿儿也呆呆的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绿裙女子挽着紫裙妇人正走过去,那边船舷边的渡客忽然高声喊起来:“快看,那是什么?”旁边的人惊讶地叫起来,嘈杂声中,“砰——”一声,渡船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剧烈晃动中,一声惊叫传来,却是一个爬上船舷的孩子被颠簸到了空中,直往滚滚波涛中坠去,旁边的大人眼睁睁看着,欲救不及。

绿影一闪,那绿裙女子如脱弦之箭,腾身而起,纤足在船舷上一点,射出船外,将那孩子接住奋力往后抛,紫裙妇人伸臂将孩子抱入怀中,孩子得救了,但绿裙女子离船有八九尺远,再也无法跃回船上,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向滔滔激流中坠落,紫裙妇人抱着孩子悲呼一声:“梅儿!”梅儿虽然会水,但下面可是黄河,那滚滚激流一下就会把她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灵蛇出洞,一下子缠住了绿裙女子的纤腰,绿裙女子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自己就被拉回了船上,立足未稳,又是“砰”的一声,船身再次剧烈晃动,绿裙女子身体一晃,幸好纤腰立刻被一只强壮的胳膊抱住,才没摔倒——等等,那只胳膊是不是抱得太高了些,她左臂一曲,一个肘锤后击,给了身后这个登徒子重重一击,这还不算,她回身右掌一挥,身后这人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个巴掌。

慕轩好心救人,却没得好报,但他只能忍下这一切了,因为他自知理亏——救人心切,他确实碰触了不该碰触的部位,那种坚若鲤背、滑若凝脂的柔韧感觉,竟让他顿时失神——这位姑娘的酥胸应该非常丰盈啊!

慕轩没有机会遐想,因为船舷边的几个渡客正抓着船舷惊惶地大叫,有那还算镇静的不住的往船外指,好像是说水里有东西。,

水里确实有东西,因为那“砰砰”声一下接一下,明显是有东西在不断撞击船身,慕轩把救人用的腰带在腰间匆匆一系,跃到船边,扒着船舷往水里一瞧,立刻就看见那东西了——其实也看不太清,只看见有一道水纹围着船身不住来回,偶尔在激流中会露出一溜七八尺长的东西,看着像是鳄鱼的脊背,但黄河里有鳄鱼吗?难道是黄河水怪?

“水神,是水神!”那几个渡客跪倒在船板上,不住的叩头,船舱里的渡客听到了,惊呼声一片。

慕轩没时间相信什么水神,他转头一看,身形快速起落,转眼之间,已经从一个船工手中抢过一枝竹篙,竹篙一头是长约一尺的铁钎,慕轩一手抓紧船舷,一手握着竹篙,眼睛紧盯着水中,就在眼见水纹再次向船身冲来,他瞅准机会,手中的竹篙脱手飞出,“砰”一声中,渡船再次巨震,慕轩双手抓紧船舷紧盯着浑浊的激流,终于看到一道水纹越来越远,上面插着那枝竹篙,下面不断有红色的东西翻上来,看来那东西受伤逃跑了。

渡船渐渐平稳下来,船上的渡客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慕轩这才把被他安置在船帮里安全位置的槿儿搀扶起来,那绿裙女子过来非常好心的安慰槿儿,槿儿对她却有些敌意,刚才她打公子耳光,自己可都看见了。绿裙女子却似乎没感觉出来,探首看看水里,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是什么东西?”

慕轩摇头说:“不太清楚。”

绿裙女子冷哼一声,径自走回紫裙妇人身边,虽然她戴着凉帽、蒙着重纱,慕轩看不到她的脸色,但想想也知道她肯定是一脸“不说拉倒”的神气,看样子,又得罪她啦!

接下来一帆风顺,船靠岸了,提心吊胆的渡客迫不及待的下船走人,而那些船工也是惊魂未定,不知是没有想起要谢谢慕轩这位“救命菩萨”,还是怕被他这个伤了水神的“冒失鬼”牵累,没有一个船工敢靠近他,倒是那与中年书生争座位的僧人,非常恭敬的冲慕轩合十道谢:“阿弥陀佛,多谢施主再造之恩!”

慕轩还礼,连称不敢当,僧人告辞离开。

慕轩带着槿儿最后离开,出了渡口,慕轩左顾右盼,想雇一辆车,却听一个温和的女声说:“这位公子,妾身可否载送两位一程?”

慕轩跟槿儿一看,是那紫衣妇人,她已摘下凉帽,正在一辆马车上掀着车帘含笑望过来,看模样,她只有三旬左右,眉目如画,神情可亲,慕轩一望即生好感,含笑回应:“多谢夫人!”他让槿儿坐车厢里,自己就在车辕另一边坐下了。紫裙妇人含笑望着,并没有坚持让他进车厢。

一路无话,马车进了郑州北城门,慕轩决定住在“如风”客栈,那紫裙妇人跟绿裙女子居然也在这里住下了。

慕轩发现那绿裙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时仍然戴着那凉帽,心里有些奇怪,不过,等吃晚饭的时候,他就知道原因了。

紫衣妇人安顿好后,特意来找慕轩,自称姓向,夫家姓凤,绿裙女子是她的女儿,说船上援手大恩不言谢,想请他晚上吃顿便饭。

慕轩带着槿儿如约来到了雅间,凤夫人已经在了,请慕轩落座,慕轩让槿儿也坐下,槿儿却说自己是丫鬟,坐下不合礼数,慕轩笑说:“我可以给你放一会儿假,你吃这顿饭的时候不是丫鬟。”

槿儿腼腆的一笑,说:“哪有做丫鬟的可以放假的?”

慕轩一本正经的指指自己的鼻子说:“我这儿就有啊!”

槿儿扑哧笑了,还想说什么,凤夫人笑着过来拉她坐下,槿儿略微挣扎一下,也就不再拘礼了。

凤姑娘进来时,慕轩惊艳不已。

凤姑娘瓜子脸儿,眉目灵动,琼鼻樱唇,个子挺高,比槿儿高了大半个头,跟庄姑娘有得一比;虽然明显束胸了,但依然可以看出峰峦雄伟;纤腰一束,极尽妖娆之态,但妩媚而绝不轻浮;走起路来裙袂飘动,娇俏婀娜中透着飒爽英姿,看情形,腿也肯定修长有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肌肤,肤呈非常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细腻,光泽亮丽,分明就是个古代版的巧克力美人嘛!在这个到处都是白皙取胜的时代可真是独特的靓丽风景,别具魅力。,

而且,她这样的肤色,她微皱着鼻翼生气的样子,还有似乎带着钩子的犀利眼神,都像极了梓峪,这让慕轩尤感亲切,忍不住微微一笑。

迫不得已摘下凉帽来“谢恩”的凤姑娘正满心懊恼,被那个臭男人占了便宜居然还要请他吃饭谢恩,这是什么世道!那个槿儿姑娘的肤色怎么那么白,在她身边一站,越发显得自己黑得惊人了!唉,怎么姐妹们都是肤色白皙,人见人爱,偏自己黑得出奇,黑得令人望而生畏,白白辜负了自己那么细的腰肢、那么长的腿。按说,自己也没比她们晒更多阳光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真是气死人了!

一眼瞥见那个男人带着笑的古怪目光,凤姑娘心里更是窝火,本姑娘黑就黑了,用得着你弄出那副表情来提醒吗?这个臭男人,坏男人,死男人!

她在槿儿的右手边坐下,槿儿却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对这位凤姑娘似乎有些戒备之心,想起在渡口上马车,自己才在车里坐下,这位凤姑娘就靠近自己耳边说什么“你家公子不是好人”这样的话,你了解我家公子什么,要不是我家公子,你早掉进黄河淹——哼——

“今日多亏公子援手,小女才幸免于难,请公子满饮此杯,聊表妾身母女感激之情!”凤夫人起身敬酒,慕轩赶紧站起,槿儿也起身,凤姑娘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凤夫人给女儿一个责备的眼神,转首望着慕轩歉意的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慕轩也是一笑,喝了杯中酒,说:“慕轩受之有愧,慕轩只是适逢其会,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凤姑娘舍己为人,才是侠义之举,足为我辈江湖之人表率!”

凤姑娘给他一个“谁要你夸赞”的不屑眼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忿忿地坐下,左手抓起筷子,迟疑了一下,换成右手,夹了筷牛肉入口,狠狠地嚼着。槿儿只是浅抿一口,之后大家重又落座,开始吃菜。

凤夫人忽然之间有些惊异地问:“妾身听方才公子自称,莫非公子就是新近轰动江湖的‘银箫’方慕轩方少侠?”

慕轩也是一愣,说:“在下确实是方慕轩,但不知‘银箫’之称,更不知轰动江湖从何说起。”

“方慕轩凭一管银箫在定州府击退‘七情怪’中的‘色恶魔’阳无尽,这事难道还不算轰动江湖?”凤姑娘快人快语,外送一个更加不屑的表情,你这个臭男人就装腔作势吧!

凤夫人给女儿一个嗔怪的表情,转首望着慕轩,后者笑笑,说:“慕轩确实跟阳无尽恶战一场,但‘银箫’之称也实在是首次听闻。”

凤夫人点首表示理解,不少江湖人的诨号确实是别人起的,当事人往往知道得比较晚:“少侠力战阳无尽,迫使他再次隐遁,实在是为武林造福之举,令人钦佩!”当年夫君也曾与那阳无尽一战,双方只是平手而已,这年轻人的实力可不容小觑啊!

她端杯再次敬慕轩,慕轩连称不敢当,举杯饮尽,凤姑娘悄悄一撇嘴,心说妈干嘛对这个臭男人这么客气,他有那么厉害吗?一些人就喜欢以讹传讹,天山脚下那些人不还把我们姐妹说成是来无踪去无影的“雪峰仙女”!

槿儿在一边瞧着,心里很是为公子抱不平,这个凤姑娘干嘛老是针对公子,公子又不是真的坏人。

“公子行走江湖,是为行侠仗义么?”凤夫人似乎非常好奇,说这话时,她还不由自主看了槿儿一眼,带着丫鬟走江湖行侠仗义,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江湖险恶,行侠仗义可不比游山玩水。

慕轩微笑着回应说:“慕轩只是巧遇其事,岂敢说什么行侠仗义,其实慕轩是个做小买卖的,四处奔波糊口而已。”

凤姑娘脸上第三次显露不屑的表情,说什么做小买卖的,有见过带着俏丫鬟做小买卖的人吗?瞧你那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个正经生意人!哼,连个正经人都不像!,

凤夫人嘴角显露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却没有说什么,夹了一筷菜入口慢慢嚼着,慕轩也就开始大口吃菜,就在饭桌上陷入沉闷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有个清亮的男子声音非常悲惨的叫着:“好心的大爷,善心的夫人,行行好,赏口饭吃!”

居然有人到这里行乞?

雅间里的四人互相望望,都觉得不可思议,慕轩起身拉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青年人,相貌还算清秀,衣衫非常整齐,就是表情凄惨,眼神散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懒散味儿,看见慕轩,他立刻伸手,说:“这位大爷,可怜可怜,给点救命钱,我家有八十岁的老母卧病在床,下有不满月的孩子嗷嗷待哺,大爷,可怜可怜!”

慕轩还没什么表示,凤姑娘已经走了过来,看着这个非常可怜的男人,情不自禁就伸手到腰间掏荷包,慕轩一抬手,说:“等等!这位兄台,瞧你应该还没到而立之年吧,‘人生七十古来稀’,令堂已经年届八旬高龄了,着实可喜可贺啊!”

他语带讽刺,那青年人明显听出来了,却神色如常,说:“家母老年得子,备加爱护,小的自然要加倍回报,还望大爷成全小的一片孝心!大爷,可怜可怜!”

老年得子?不会是更年期生你的吧?慕轩冷笑,据说古代骗子还是非常有智慧的,你这个怎么一点技术含量也不讲,实在太丢你那些同行的脸了!

凤姑娘从荷包里掏出五两碎银,玉臂毫无顾忌的往下一压慕轩拦着的胳膊,把银子递到那孝子手里,对慕轩愤愤的说:“老蚌生珠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老蚌生珠?慕轩苦笑,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什么样的老蚌能生出这种“珠”来?

凤夫人跟槿儿也早已来到他们身后,凤夫人看看自家闺女,神情依旧古怪,没说什么;槿儿看看自家公子,欲言又止。

孝子千恩万谢的走了,慕轩对着他的背影说:“为了增加可信度,在下建议你将令堂改为五旬为宜。”那孝子没有任何表示,就那样施施然走了。

“你这种人吝啬得让人可怜!”凤姑娘甩下一句话,愤愤然自回房去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凤夫人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伙计,伙计送来了一小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跟两个小菜,凤姑娘这会儿才感觉饿了,坐下来把那米饭吃光了,两盘小菜都只剩下小半。

伙计进来收拾好碗筷退出去,凤姑娘取出手帕擦着嘴角,娇嗔的对母亲说:“妈,对那样的人还那么客气干嘛,您还请他吃饭,想起来就没胃口!”

凤夫人嘴角噙着莫名的古怪笑意,说:“妈看你的胃口很好啊!”

凤姑娘莫名其妙,嗔道:“妈——”

凤夫人不等她说什么,先说:“刚才那饭菜,就是那个让你倒胃口的男人特意让店家给你准备的,他还让妈不要告诉你,说你要是预先知道了肯定不肯吃。”

“什么?”做女儿的一愣,随即往妈身上一靠,撒起娇来,“妈——”

凤夫人轻轻抚着女儿的肩膀,心中思绪飞扬,那个方慕轩真是有趣,气宇轩昂,与梅儿年貌相当,心地也好,武功又很好,梅儿跟他偏偏好像宿世冤家一样,他俩闹别扭的样子多像自己当初跟夫君初次见面时的情形啊,莫非,梅儿迟迟未到的姻缘终于出现了?

她的嘴角又浮现那种透着古怪的莫名笑意了,而凤姑娘心里也正算计着:那个可恶的臭男人,居然敢耍我,看本姑娘怎么报这个仇!

第十集 白玉郎君

槿儿一早起身收拾好了,上隔壁敲公子房门,却发现公子早就起身,被褥也已叠好了,她只好出来端了洗脸水进来,慕轩洗漱之后,带着槿儿去大堂吃早饭。

之后,他带着槿儿外出,在客栈门口,遇到了同样要外出的凤氏母女俩,这次两人都没戴凉帽。凤姑娘似乎对槿儿挺投缘,一见她就笑盈盈的,非拉着她一起出去逛逛不可,慕轩就让槿儿跟着去了,凤姑娘临走却给慕轩一个“算你识相”的挑衅眼神。

慕轩看她又是一身深绿色的衣裙,衬得脸色有些发暗,白白糟蹋了她那健康的肤色,忍不住开口说:“其实你穿桃红、鲜绿、湖蓝等色会更好看。”后世那什么“四季色彩理论”好像就是这么说的,梓峪曾经专门研究过。

凤姑娘脸色一瞬间明显白了许多——苍白,狠狠地瞪他一眼,一个“谁要你多管闲事”的凶恶表情之后,拉起槿儿的手就走,凤夫人冲慕轩微笑着点点头,施施然跟上。

慕轩独自一人往青眼酒楼去,想着凤姑娘的眼神跟表情,心说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你那儿吗,犯得上一直跟我这么为难下去吗?这个女孩子要是生活在后世,必定比梓峪厉害,铁定是个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辣妹。

梓峪,梓峪,你过得还好吗?想到她,慕轩的心就又揪紧了。

河南境内这两年旱魔肆虐,赤地千里,民生困窘。可郑州城里似乎缓过劲来了,商户摊贩,各自摆出大大小小的货品,招徕顾客。大街上车来人往,颇为热闹,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带刀带剑的江湖人。只是,来来往往最多的,还是衣不蔽体、面有菜色的灾民。

慕轩到青眼酒楼找掌柜的,青眼酒楼西侧施粥棚里正排着长队,很多灾民簇拥着。慕轩费了一番周折,才在酒楼账房里见到了杜州如杜掌柜。

“总执事,昨晚接到的传信。”杜州如神色非常严肃,顾不得擦去忙着安排施粥而沁出的汗水,传信很急,应该是大事。

慕轩接过传信管,拧开锡封,取出字条一看,神情也郑重起来:什么,太子秘密出京了?

当今太子,就是那个在冷宫中生活了六年的朱祐樘,将来的弘治皇帝,算算时间,成化帝明年驾崩,这位太子就得登基了,史书上好像没说他离开过北京城;再说,太子秘密出京,好像也不合礼制啊,难道出了什么大事?

慕轩思量再三,不明所以,却又不能把这事拿出来跟杜州如他们商量,只好先写了几分内容差不多的急讯,让杜州如传出去,让沿途弟兄密切关注太子一行的动向,必要时予以保护,这弘治帝是个不错的皇帝,成化帝留下的乱摊子靠他收拾呢,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总执事,今日午时,夏侯潇湘要在咱们这里宴客。”杜州如说起这事,面有忧色。

“夏侯潇湘?”慕轩一愣,“就是蜀中夏侯世家的那位‘惊天剑虹’?”

杜州如点头说:“正是此人。”

慕轩知道他的担忧为了什么了,大明开国之初,朱元璋南征北战,历险无数,身边不乏保驾护航的江湖人士,其中有夏侯三兄弟,武功卓异,多次救朱元璋于危难之中,三兄弟中的老大夏侯赵甚至为了朱元璋而死,老二夏侯钱致残,只有老三夏侯孙还算健全。大明定鼎之后,朱元璋论功行赏,封夏侯孙为四川都司,执掌一方军政事务,但夏侯孙自称没有用兵之才,推辞了都司一职,只是跟兄长带着家小到蜀中安家落户,说为天子守着西南,朱元璋大加表彰了一番。

夏侯一门就在蜀中生根发芽,开枝散叶,渐渐在蜀中武林有了一席之地。到朱棣靖难夺位之时,朱棣为笼络夏侯一门,将夏侯孙的子侄一辈收到自己身边,予以重任。夏侯一门竭尽全力辅助朱棣,深得朱棣赏识。朱棣帝位稳固之后,夏侯一门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一些子弟就步入仕途,大放异彩,夏侯一门成为蜀中望族,江湖中人尊其为“夏侯世家”。,

夏侯潇湘是现今夏侯世家当家人的二公子,自十四岁出道以来,战绩辉煌,丧生在其剑下的凶顽巨寇已有八十多人,尤以十八岁那年以七剑杀尽“邛崃山十三寇”、三剑折服凶名远播的“冷血双刃”最为轰动,江湖人称其为“惊天剑虹”。自三年多前夏侯世家的准继承人夏侯明志无端失踪之后,夏侯潇湘的声名更盛,已然成了公认的夏侯世家未来的当家人。其所过之处,江湖人尊崇备至,凡是跟这位惊天剑虹交往过的,都对其交口称赞,说他是人中龙凤,举世无双。

但在“生民”的弟兄眼中,这夏侯世家却是当年参与围剿魔神教教众的仇敌,杜州如的师父、师叔就是死在夏侯世家子弟的剑下,如今这夏侯潇湘要到青眼楼来宴客,到底要不要好好接待呢?

慕轩淡淡一笑,说:“旧怨归旧怨,如今咱们另有谋划,不必为昔日之仇坏了大局。当年围攻本教的江湖中人,咱们不能一一报仇,难道就不接待所有江湖中人了吗?”

杜州如沉吟半晌,点头称是。

慕轩问起本地的救灾事务,杜州如说郑州知县何间虽极力筹措,本地也有一些商绅富户响应捐粮捐银,但大多数有钱有粮的唯本城富户胡禾三马首是瞻,始终不肯予以配合,何知县为此非常伤神。

慕轩跟杜州如商议了周边几省弟兄为本地所捐钱粮的交接、使用方式,而且决定去拜访一下何知县。

时近中午,杜州如请慕轩吃了饭再走,两人往大堂走,杜州如向柜上嘱咐了一下,陪着慕轩上二楼,却在楼梯口遇见了熟人。

“你怎么在这里?”凤姑娘一脸“你是不是跟着我们”的表情。

“公子!”槿儿很是高兴,这一路上跟着凤氏母女俩转了小半个城,她跟凤小姐说了自己的遭遇——自己遭逢惨剧成为孤女,被人卖入青楼,是公子花巨资将自己赎出,凤小姐说公子原来是个好人啊,说那就不找他报仇了。

凤夫人笑盈盈的在后面站着,没说话,不过看慕轩越发的顺眼了,这个年轻人花那么多银子救鸣鸳出火坑,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要是真和梅儿成一对,那也不虚此行了。

慕轩得知她们是慕名来这里吃饭的,就说:“要是凤夫人不嫌弃的话,就请一起吧!”

凤夫人含笑说好,杜州如当先带路上楼,慕轩请凤氏母女先走,自己跟槿儿随后,槿儿悄悄说:“公子,银票都在客栈里,我带的银子不够付账。”

慕轩笑了,低声说:“别怕,杜掌柜请客,咱们只负责敞开肚皮吃,不负责掏腰包付账。”

槿儿扑哧一声笑,赶紧伸手掩住了口,前面的凤姑娘可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话,虽然答应鸣鸳不再跟他为难,但听见他那似乎非常得意的声音,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一句:“贪吃鬼,撑死你!”

前面的凤夫人嘴角又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杜掌柜请他们进了二楼竹叶青房——青眼楼每一间雅间都以一种酒命名,伙计早就把这里准备好了,雅间布置得非常雅致,进门有屏风挡着,临街的窗开着,阳光洒进来,加上清风微送,实在是令人非常惬意的环境。

杜掌柜请大家坐下,侍女开始上菜,杜掌柜亲自交代的菜色看来非常合胃口,凤氏母女吃得都很舒畅,槿儿在凤姑娘强按下坐着吃饭,却有些拘谨。

慕轩跟杜掌柜一边吃着,一边问些本地的风俗掌故,凤氏母女俩相当感兴趣,听得很是专注。

“本城最近还出了一个怪人,是个落魄的秀才,专门跑到客栈、酒楼行乞,总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要客人可怜可怜,秀才原本家道殷实,其老父在世时对本城好多馆栈楼阁照应有加,为此许多掌柜都不忍将秀才逐出,只能任他所为。”

杜掌柜这几句话,让凤姑娘目瞪口呆,但她马上冲慕轩大瞪其眸,慕轩莫名其妙,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善良的小姐认为自己串通了杜州如编这谎话来讥讽她,他只好笑笑,不作回应,但在凤姑娘眼里,这更是他心虚的表现。,

“嘭——嘭——”外面忽然传来非常大的脚步声,雅间里的人都能感觉脚下的楼板在震动,好像是有什么人负了重物上楼,虽然大家都知道有屏风隔着,雅间门也关着,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转头往外面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凤姑娘起身,绕过屏风,开门探首往外看,槿儿心里也痒痒的,望望慕轩,见他冲自己微笑着点点头,就也起身过去看,却见楼梯口上来一行人,当先是个紫衣老者,须发半白,背有点驼,但身量仍然有八尺多高,神态威猛,双眼开合间,眼神犀利,他脚步沉稳,但“嘭嘭”声不是来自他的脚下,而是后面那人。

那是个青衣大汉,浓眉阔目,膀粗腰圆,额头左右各有一个包,像长了两只角,他肩扛着一柄独脚铜人,看情形至少有个七八十斤,他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楼板“嘭嘭”响,真让人担心被他踩出窟窿来。

再后面是一对神态亲密的男女,男的三十上下,相貌清秀,身着黄色文士服,手中折扇轻摇,举止潇洒得很;那女子年岁略轻,容颜美貌,身形妖娆,她一身翠绿衣衫,连手中所握的长剑都是翠色的剑鞘,令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最后是个二十三四岁模样的男子,一身白衣上满是梅花图案,斑斑点点,乍一看,极像梅花鹿的毛皮,尤其腰间一对怪模怪样的叉子,像极了一双鹿角。这个男子不像前面几位目不斜视,他左顾右盼的,看见凤姑娘跟槿儿,居然眼睛一亮,冲她俩露齿笑了。

槿儿赶紧退回房里,凤姑娘却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才回身关门,她回到座位上,描述那五人的模样,慕轩脱口说:“驼虬鹤莺鹿!”

什么驼虬鹤莺鹿?槿儿跟凤姑娘都看着慕轩,槿儿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凤姑娘却故作不屑,但耳朵还是竖了起来,凤夫人也似乎很感兴趣。

驼虬鹤莺鹿,分别是“紫驼”海长峰、“青虬”石上流、“黄鹤”黄散风、“翠莺”柳秋桐、“白鹿”李凭中,这五人是三年前才出江湖的,他们义结金兰,在这河南一带行侠,锄强扶弱,很受百姓称道,被称为“五侠”。

“他们五位也是夏侯公子请的客人。”作为掌柜,杜州如只能说这些,客人的情况不便多说。

“他们的名号以衣服颜色跟样貌、兵刃来定,莫非江湖人都是这样获得名号的?”槿儿对江湖人似乎越来越感兴趣,公子看来也是江湖中人,自己要是会这些高来高去的本领,爹爹的冤屈或许就有机会昭雪了。

凤姑娘一下子来了精神,决定好好给这个“江湖盲”指点一下:“江湖人的诨号,可以有各种取法,你刚才说的是一种,也有以个人的爱好、擅长的武功、所属的门派、居住的地方等命名。”凤姑娘对江湖中事相当熟悉,一下子举出了什么“色恶魔”“鹰爪手”“崆峒双剑”“邙山七鼠”之类,不过凤夫人忍不住蹙起了娥眉,那“色恶魔”能算是以爱好取号的吗?

“我家公子被称作‘银箫’,就是因为兵刃?”槿儿倒是能举一反三,不过想公子那银箫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啊。

凤姑娘瞥一眼慕轩,故作不在意的说:“用箫笛一类作兵刃,一般都是擅长点穴的。”

慕轩将腰间的银箫取出来,递给槿儿,口中说:“小心!”

旁人只道他珍视自己的兵刃,槿儿接箫入手却“哎呀”一声,手一沉,赶紧双手用力,堪堪托住,她喊一声:“好沉啊!”

凤姑娘俏脸之上掠过诧异之色,伸手去接银箫,入手之后诧异之色更浓,将那银箫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明所以,于是就瞪一眼慕轩,慕轩笑笑,示意她将银箫还回来,凤姑娘赌气一用劲,将银箫脱手掷过来,慕轩接箫在手,银箫在手里转了两圈,非常轻松的样子,他起身离开桌子三步,一抖银箫,“铮”一声,银箫化作一杆银枪,他随手耍了个枪花,说:“其实是一杆银枪。”,

凤姑娘气得别转螓首,暗自咬牙切齿;凤夫人望望自家女儿跟慕轩,嘴角的促狭笑容是显而易见的;杜州如低头喝酒,只当没看见这一切;只有槿儿非常好奇的看着慕轩手里那银枪。

银枪很快就又化作银箫,慕轩拿着坐下,才要将银箫插回腰间,凤姑娘冷哼一声说:“原来是欺世盗名,拿杆枪混了个‘银箫’之号,丢人!”

凤夫人脸色一变,叱一声:“梅儿,不得无礼!”

慕轩说:“夫人不必动怒,想是凤姑娘误会了。”

他道声“献丑”,将箫凑近唇边,箫声悠悠扬起,起初似远处溪流中传来的潺潺水声,随着水声,听者如同走进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山间小径,两边花艳草青,虫噪鸟鸣,溪水声渐渐清晰,水流时缓时急,缓处似丝绸般柔滑,急时如跳珠般活泼,很快,溪流跃下深涧,慢慢的流淌到了一处平坦的田野中,水流缓缓前行,渐行渐远……

房中各人听得心神俱醉,连凤姑娘嘴角都不由自主挂上了轻松的微笑,等箫声止歇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回过神来,看槿儿一双妙目望着自己,她赶紧撇撇嘴说:“真闹人,也不怎么样嘛!”话虽这么说,但怎么自己脸上好像有些发烫呢?

槿儿扑哧一笑,没说话,现在,她好像渐渐明白这位凤小姐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了。

“好一曲《清流》!”外面忽然有人高声赞叹,“‘银箫’方兄,夏侯潇湘特来拜访。”

夏侯潇湘?

慕轩望望杜州如,心说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杜州如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摇头表示不清楚,慕轩看看凤夫人母女俩,凤夫人笑笑说:“妾身母女不便见外人。”

慕轩点头,说:“那请夫人稍坐片刻。”

他起身绕过屏风去开门,门前站着不少人,当门而立的是个年青公子,二十出头,身量高高的,一对剑眉斜飞入鬓,衬着一双秀气的星目,挺直如白玉雕成的悬胆鼻,线条柔美而似涂朱的唇,这一切,在那长圆脸蛋上分配得恰到好处,他头顶束发公子冠,身穿金线滚边的白色蜀锦长衣,腰束银带,带子正中镶着一块美玉。

看他手执描金折扇,长身玉立,气度不凡,慕轩暗自喟叹:当真是风度翩翩、丰神如玉,整个一偶像派巨星的范儿,尤其是那肌肤,白皙细滑,没有一个雀斑、黑痣或者青春痘,比那些细皮嫩肉的闺阁女子都细腻,难怪江湖中人还给这位夏侯公子一个“白玉郎君”的雅号,据说很多江湖侠女非常疯狂的追逐他的身影,其所到之处,往往引起轰动。

慕轩想那些深居闺阁之中、没见过几个男人的思春少女,面对这样粉雕玉琢一般出众的少年郎君,要不动春心还真是难上加难啊!

“方兄赐见,潇湘不胜荣幸!”夏侯潇湘拱手一揖,慕轩一边还礼,一边说:“夏侯公子大驾光临,慕轩有失远迎,慕轩的箫声搅扰了各位的雅兴,恕罪恕罪!”

夏侯潇湘笑说:“方兄过谦了,方兄雅奏,小弟有幸聆听,荣幸之至。”

五侠“驼虬鹤莺鹿”在夏侯潇湘身后站着,其中的“黄鹤”黄散风也点首赞叹说:“方兄箫技,出神入化啊!”

慕轩转身冲他抱拳,说:“黄兄谬赞,慕轩愧不敢当!”

夏侯潇湘神色自然,但他身后那个红袍老者却非常惊异地望望慕轩,神色惊疑不定。

“潇湘特意前来请方兄屈尊一聚,还望赏光!”夏侯潇湘微笑着延客,慕轩自然不便拒绝,进屋向凤夫人她们告罪一声,独自跟着夏侯潇湘他们来到了二楼最西面的“剑南春”雅座。

这里比“竹叶青”要宽敞许多,包括夏侯潇湘这个主人在内,共有九人,除五侠之外,始终不离夏侯潇湘左右的那个红袍老者居然就是“冷血双刃”中的“刀刃”连北里,“冷血双刃”当年横行川陕,无恶不作,后来折服在“惊天剑虹”剑下,痛改前非,这几年跟着夏侯潇湘做了不少侠义之事,慕轩连道“久仰久仰”,连北里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多话。,

夏侯潇湘在这里请客的主角是个年约二八的少女,一身淡绿色长裙,头上高挽三丫髻,当真是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螓首蛾眉,明眸皓齿,容光照人,夏侯潇湘陪着慕轩进房时,她正跟身后的丫鬟说笑,看见慕轩,她似乎有些诧异,但很快脸色平静,给人一种端庄娴雅的感觉,夏侯潇湘给慕轩一引见,慕轩也吃了一惊,这少女竟然是天山寒霁宫主人的掌上明珠。

天山寒霁宫是二十年前崛起江湖的,与川中夏侯世家虽不可同日而语,但其声势也绝不容任何人轻视,只是寒霁宫主人“朝阳一剑”凤承朝自十年前回天山寒霁宫之后,江湖上就再没有他的音讯了,想不到今日有幸见到寒霁宫的少宫主。

慕轩向凤少宫主道“久仰”,人家却是有点爱理不理,连正眼都不瞅他,慕轩有些尴尬,夏侯潇湘连忙打圆场说:“凤世妹长年安居塞外,不擅与我辈交游,还请方兄勿怪!”

慕轩只能笑着表示无妨,夏侯潇湘非常热情,不时说些奇闻异事调节气氛,黄散风也分明是个交际的能手,跟着说些凑兴的话,整个酒宴有他们两人就相当热闹。

慕轩听着,渐渐有些不是滋味,夏侯潇湘说的都是五侠行侠仗义的事,分明在褒扬驼虬鹤莺鹿的行事,而且怎么听都像是在讨好五侠——名震江湖的“惊天剑虹”一向是这样赞誉别人的么?

不过,他很快就适应这一切了,虽然眼前这位夏侯公子许多时候装作不经意,但他还是察觉了这个少年俊彦对柳秋桐这种成熟妇人的欣赏之色,而他对那凤少宫主却非常平常,看样子,他喜欢成熟少妇多过青春美少女,这个夏侯潇湘,绝不是欢场初哥,难道,他是个御姐控?

有了这个发现,慕轩对这个名动江湖的“惊天剑虹”也就没有太多的结交之心了——喜好女人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喜好人家的女人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了。

而五侠除了黄散风也说些夏侯潇湘的侠义之举算作“回报”外,其他四人的态度相当令人玩味:“紫驼”海长峰作为老大,居然始终一声不吭;“青虬”石上流只顾大口喝酒吃肉,就慕轩坐下这不到三盏茶的工夫,他已经喝了三壶酒,吃了将近五斤肉,真亏他那肚子塞得下;“翠莺”柳秋桐很少动筷,对夏侯潇湘时不时投来的一瞥似乎根本没察觉,只是不时神情忧郁的望望黄散风,眸子里满是不解;“白鹿”李凭中却是脸色铁青,一直坐在那瞪人,瞪黄散风,瞪夏侯潇湘,还瞪过慕轩。

那位凤少宫主也相当奇怪,对他们的话题似乎并不太感兴趣,但一直非常娴静的听着,时不时瞥一眼慕轩,眼眸中满是古怪的恨意。

慕轩就在这相当尴尬的氛围中坐了将近半个时辰,总算听到些比较开心的事,夏侯潇湘募集了五千两白银,而五侠也筹集了三千两银子,他们准备赈济本城内外的灾民,商量下来,决定在四城门口施粥。

“各位义举,慕轩不胜钦佩,慕轩虽不才,也想捐助两百两纹银,望夏侯公子笑纳。”

慕轩此言一出,夏侯潇湘的笑容更加迷人了,说:“多谢方兄玉成,潇湘不胜感佩!”

凤少宫主捐了三百两白银,之后,在慕轩起身告辞后,她也起身告辞,夏侯潇湘与五侠送他们到楼梯口。

慕轩上自己雅间,发现只剩下杜州如陪着槿儿了,槿儿说凤夫人母女俩有事先走了,慕轩于是跟杜州如约定见面之期,带着槿儿离开。

在楼下,正看见凤少宫主带着丫鬟登车,凤少宫主一眼瞥见慕轩跟槿儿,脸色没来由的变得非常难看,冷哼一声,上车走人。

这情形。连槿儿看着都觉出这位小姐对自家公子有看法了,问慕轩:“公子,您认识那位小姐,得罪她啦?”

慕轩莫名其妙,说:“萍水相逢,如何得罪?”就算刚才在席上多看过她两眼,还不是觉着她笑起来有些像风蓉,可又似乎越看越不像,这不该是得罪她的原因吧。不过,凤姓并不多见,自己两天之内就遇到了两拨,还真是非常巧,莫非凤夫人母女俩跟寒霁宫也有关系?

他的疑惑在回到如风客栈后就更深了——凤夫人母女俩已经退房走人了,伙计说她们走得很急,看样子有急事。

在客栈里,慕轩又见到了昨晚乞讨的那个青年,慕轩现在知道他叫羊临风,看他右脸肿了老高的一块,坐在楼梯口傻呆呆的,有些奇怪,一问,伙计悄悄告诉他说是让刚走的那位凤家小姐打的。

原来,凤家母女回客栈时,羊临风又在这里向客人乞讨,他根据昨晚慕轩的“指点”,改口说是“家有五十岁的老母”,结果正好让凤小姐听到,凤小姐一怒之下,挥左掌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骂了句:“有手有脚、没心没肺的废物!”

羊临风当时就愣住了,直到现在,他都没回过神来。慕轩看了羊临风好一会儿,就跟伙计说了两句话,伙计点点头,过去跟羊临风说了,羊临风惊异的看慕轩一眼,居然起身走了。

槿儿奇怪的看着他走出去,转头看看自家公子,问:“公子您说什么了?”

慕轩神神秘秘的一笑,说:“暂时还不可说。”槿儿也就只能选择暂时忘记这件事了。

第十一集 虐囚

这段日子,身为郑州知县的何间食不知味,寝难安枕,连年灾情严重,民不聊生,身为一县父母官,他如何能安心呢,连月来,他一面上奏府衙请求赈灾、免赋,一面组织地方士绅富户捐粮捐银,总算有了粮种,让百姓及时种下了,老天爷也算开恩,下了两场雨,地里庄稼长势喜人,今年收成有望了。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前阵子,荥阳地面传来消息,说境内出现蝗灾,临近地区也有灾情上报,百姓哭天抢地,人心惶惶。眼看一春的辛劳化为泡影,何间心痛万分,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组织人力救灾,一面再次召集地方富户捐银捐粮,然而,情形跟上次一样,前番那些慷慨捐助的,这一次依然慷慨解囊;上次一毛不拔的,这次依旧不拔一毛,还一脸痛心的说什么存粮虚亏,爱莫能助。何间明知这些人家有囤粮无数,就等着发难民财,却一筹莫展。

一早,他就找来钱粮师爷申大有,询问辖内目前的存粮状况,正商议间,下人来报说有位方公子求见,有要事相告,何间让师爷继续核算,自己来客厅见来人。一见这位方公子,何间大吃一惊,赶紧挥手让下人回避,等只剩下主客两人,何间才疑惑的问:“方将军,你没有——”

来人正是慕轩,点头说:“无命将军早就不在人世了,在下方慕轩。”

何间会意的点头,又问:“余总督也知道?”

慕轩并不瞒他,说:“知道。”

何间的神情这才松弛下来,他是成化十七年中的进士,从主簿做到知县,一向秉公处事,得罪了不少豪绅权贵,三年前,他在山西绛县知县任上处理一起大盗窃财害命案时,遭人陷害,被刑部判处“诬良为盗”之罪,后来,是受人所托的余子俊一力保全,他最终才以调任郑州知县脱身。当时,就是无铭代表余子俊去见过何间,而且,据何间事后所知,就是无铭的暗中协助,那诬陷他的“盗匪”才最终改口的。也就是自那之后,何间才明白,跟那些违法乱纪的土豪劣绅、奸商猾吏斗,必须讲究策略。

“慕轩此来,是受人所托。”慕轩开门见山,将带来的单子交给何间,后者展开一看,又惊又喜,单子上列着一些人名,是北直隶、湖广、江西等地的一些士绅认捐的银粮数目,共计白银二十五万三千八百两,粮三十万石。

“方兄若将这些钱银上呈府衙,所救灾民更多啊?”何间多少有些疑惑。

慕轩笑笑,说:“以何知县之见,开封府那位徐知府可靠吗?”

何间毫不犹豫的苦笑摇头,把这些交给徐知府,那不就成了送羊入虎口了!

“青眼酒楼的杜掌柜明日会来拜访,跟您商量交接事宜。”慕轩的话让何间长叹一声,他收好单子,说:“如果本地商绅也能如此慷慨,那本县百姓就有救了。”

慕轩微微点头,说:“慕轩前几日听到一桩奇事,何知县可有兴趣一听?”

何间听他忽然要讲什么奇事,觉得奇怪,却没阻止,点头说:“请讲,本县洗耳恭听。”

慕轩就讲开了:“某地受灾,饥民无粮。有一户人家老老少少七口人只能躺在家里等死,忽然看见两只大老鼠从墙洞里出来,这家的男主人见绝粮这么久那老鼠还那么肥硕,就发动全家人一起抓老鼠充饥,结果老鼠逃进了墙洞,男主人一发狠,让全家一起凿墙挖洞,居然在鼠洞里发现了十数石粮食,一家人最终靠这些粮食渡过了难关。不仅如此,邻近人家听到这事,也纷纷去挖鼠洞,有的还真找到了不少粮食,靠这些,那地方的不少灾民免于一死。何知县说这事奇不奇?”

何间先是听得莫名所以,后来两眼就渐渐发光起来,最后竟“腾”的站起身来,冲慕轩当头一揖,口称:“多谢方兄指教!”

慕轩起身还礼,说:“慕轩只是谈谈奇闻异事,可不敢当‘指教’二字。”,

何间连连点头,说:“是是是,方兄只是闲谈而已,方兄就是随便一说,本县也就随意一听罢了。”说完,他跟慕轩彼此心照不宣的哈哈笑了。

何间心中有了主意,也就觉得轻松了一些,跟慕轩说起最近朝中些许变故,余总督致仕已是旧闻了,何间前日得到消息,当朝太子因为对万贵妃无礼而被震怒的圣上下旨圈禁在东宫三月,不许任何人探视;而随后,太子少保、南京兵部尚书王恕“致仕”了!

王恕,字宗贯,三原人,是正统十三年进士,由庶吉士授大理左评事起,一路做过左寺副、扬州知府、江西右布政使、右副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南京刑部右侍郎、南京户部左侍郎,掌过南京都察院,参赞守备机务,扫平了赣州乱寇、大盗刘通,斗败过中官王敬,疏浚过高邮、邵伯诸湖,修过雷公、上下句城、陈公四塘水闸。

王恕在朝中一向刚毅果敢、力阻权幸,天下人倾心仰慕,一旦遇到朝事不可为之时,人人都说:“王公为何不说话啊?”然后又会说:“王公的奏疏将到了!”而王恕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以致民间有童谣说:“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于是权贵近侍都对他侧目而视,成化帝也相当厌烦他,为此,王恕一直被留在南京为官,始终不能进京师。

前几日,南京兵部侍郎马显乞求致仕的奏疏被批准了,而令朝野震惊的是,同时还有批准王恕致仕的公文。工部主事王纯将王恕比作汉代汲黯,结果被成化帝下诏杖责,贬为思南推官。

关于这些,慕轩之前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他还知道,那位“被禁东宫”的太子已经微服到了定州府,登门拜访了罢职的南京监察御史董仲颜。

当老子的把人家撵下台,做儿子的却不避嫌疑,微服上门拜访,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啊!

而在这之前,这位太子还特意到顺天府顺义、东安两地祭奠两位去年辞世的老臣——李宾和施纯。

李宾字廷用,是顺义人,正统十年的进士,成化十三年曾上书弹劾汪直,因恐得祸而致仕,去年五月去世,终年七十,朝廷赠他太子太保一职;施纯字彦厚,东安人,成化二年进士,因熟悉礼度得宠,二十年内多次被越级提拔,升迁之快,前所未有,去年闰四月在礼部尚书、太子少保任上去世,年仅五十。

慕轩把近几月朝廷的这些事联系在一起,思量了大半夜,琢磨出味道了,想起在那一世曾经看过的历史小说,里面的所谓盛世明君面对那么多儿子争抢帝位、危局将至的现状,就将那些忠直臣子一一罢黜,为的是让他们置身权力斗争之外,给将来的继承者留下可用之人;另一方面,又可以给继承者一个提拔这些老臣、令他们感恩戴德的机会。

莫非,成化帝也是在玩这一手,只是,史书上的成化帝好像没有这么英明吧?

——慕轩有时也有不少疑虑,似乎有些事跟史书上的记载不完全相同,比如督帅的致仕,比史书上写的好像早了半年多,难道是自己这个“外来者“造成的?可太子出京之类,跟自己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慕轩看看凝眉不语的何间,咳嗽了一声,说:“慕轩还听过另外一件奇事,也请何知县听听吧。”他不等何间有什么表示,就开讲了:“一家老字号铺子的老掌柜病入膏肓了,自知不久于人世,就想把铺子交给儿子,可他知道自己儿子威望还不够,铺子里的那些老伙计不一定会全心全意帮衬,就故意找茬子将儿子痛责一顿,又找借口把那些老伙计一个个赶走,背地里却让儿子悄悄上门去抚慰那些老伙计。结果,老掌柜死后,那些老伙计感念新任掌柜的恩德,尽心竭力帮扶,使得铺子生意蒸蒸日上,赢利更胜从前。”

何间瞪着慕轩,嘴巴越张越大,眼中的惊诧之色一览无余,许久许久,他才缓过气来,冲慕轩无声的拱拱手。直到慕轩离开,他也没再说什么。,

当晚,何间独坐书房,沉思了良久:以恩师之能,之前也一直不明今上所为为何,如果真如无命将军所言,那今上真是忍辱负重啊!无命将军能洞悉今上良苦用心,更是智谋惊人啊!朝廷失去这样的良将,真是可惜至极!要不,让恩师好好参详一下?

他思虑再三,终于给自己的恩师李东阳修书一封,将慕轩所讲的老掌柜之事详详细细相告。

隔了一日的黄昏,何知县邀请的商绅富户准时前来赴宴。宴会上的具体情形外人无法得知,只是所有赴宴者走的时候都很匆忙,有的神色惊惶,有的咬牙切齿,还有的顿足捶胸,种种情状,不一而足。

郑州首富胡禾三胡老太爷坐在轿里不住的咬牙,这顿饭,可真是奢侈啊,足足吃了自己两千石粮食,那个何间,说什么宴请,可菜才上了三道,就有衙役慌慌张张跑来说什么狱中囚犯脱逃,跑到城中几家富户家中了,其中也包括他胡老太爷的家,何间当即要派人追拿,胡禾三一想不对,一旦衙役捕快进了自己家,就会发现他囤积的大批粮食,届时,后果难料啊。于是,他当机立断,以宵小之徒不足为虑为由,请求自行派人捉拿,还说当前大事,应是筹粮救灾,并主动决定节衣缩食、捐助两千石粮食,在他的“表率”之下,其他富户也纷纷慷慨解囊,为知县分忧,何知县“感动”不已,将缉拿逃囚之事托给他们,自己忙着救灾去了。

胡老太爷越想越恨,亲自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上京送给在朝为官的长子,希望他参奏何间“治理无方,死囚逃狱;御下苛刻,压榨良善”之罪。

慕轩离开县衙,就直奔青眼酒楼,把跟何间约定的事宜向杜州如交待清楚,这才回客栈,就在客栈门口,碰到了特意前来找他的羊临风。

慕轩将羊临风请进自己的房间,槿儿乖巧的送上茶来,出了慕轩的房间,把门关上,回隔壁自己房里去了。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槿儿听见隔壁的房门开了,她也就开门出来,看见公子跟羊临风一起出来了,羊临风满脸感动之色,公子微笑着说:“槿儿,咱们陪羊公子走一趟吧。”

槿儿不问上哪,乖巧的跟在公子身后。慕轩带路,直奔青眼酒楼,见到杜州如,他低语一声,杜州如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带着一个人——居然是乞丐,四十出头、相貌清秀,衣服上打了很多补丁,但还算干净,肩膀上搭着个布褡子。经杜州如引见,慕轩他们知道,这位就是这一带的丐帮龙头李献昇。

大明疆域辽阔,各地乞丐众多,各有各的门派,各有各的地盘,信奉的祖师爷也各不相同,而在诸多门派当中,最为著名的是范、李、伍、高、索五大派。

范家门相传是春秋时救过在陈蔡绝粮的孔圣人的范丹留下的,在丐帮当中地位最高;

李家门是传说中狸猫换太子一案里流落民间的宋仁宗生母李后留下的;

伍家门相传是春秋时期在吴市吹箫行乞的伍子胥留下的,这一门主要靠乐器行乞,是真正的“叫花子”;

高家门据传是后唐时进京赶考身无分文、靠打竹筒沿街乞讨而求取功名的高文举留下的,这一门全都手拿响器,靠唱喜歌行乞;

索家门原是范家门的一个支派,当初太祖朱元璋是个游方和尚,有一次因饥寒交迫病倒在土地庙,一个姓索的乞丐用乞讨来的杂烩熬成汤食——珍珠翡翠白玉汤——救了他一命,后来朱元璋当了皇帝,赐给索姓乞丐一对牛胯骨,上镶十三个铜铃铛并挂黄布穗,可在十三省随便讨要,从此索姓乞丐声名大振,就自立门户,索家门是丐帮里文化程度最高的,这一派里不少乞丐平时都穿着得体,以卖艺为生——后世武侠小说中的丐帮弟子形象大多是从这一派演化出来的。

而李献昇就是李家门中的李氏一支,当初李后受冤二十载,身居寒窑,幸得张、李两个叫花子靠乞讨养着她,后来包公陈州放粮,李后才得以伸冤。为了感谢两个花子的救命之恩,李后封张、李两个乞丐为花子官。这一门的人都有标记,就是肩上都扛一个布褡子,据说这是当初李后用来装皇帝所赐黄龙丝帕用的,尺寸是三尺三寸三。“奉旨乞讨”的说法就是从这一派里流传出来的。,

李家门在前朝鼎盛时期曾一度占据整个河南,如今衰落了,李龙头一支占据着郑州、开封、商丘、许州一带,张氏一支占据着漯河、亳州、阜阳、驻马店一带。

李龙头相貌清秀,说话也非常斯文,显然是读过不少书的,他跟杜州如交称莫逆,这一带的丐帮弟子受青眼酒楼恩惠也不少,为此,杜州如的事就成了李龙头的事,一听杜州如有事相求,他竟亲自上门来了。

慕轩把所托之事向李龙头一说,槿儿在一边听着惊诧莫名,弄了半天,公子居然是请人家答应让羊临风入帮做叫花子,还说什么一旦羊临风不愿再做叫花子,希望李龙头即刻让他离帮,这个,算是帮人家吗?

不管槿儿怎么想,羊临风看样子是非常感激慕轩的安排,李龙头也郑重其事的答应了慕轩的一切请求,还保证一定找个经验丰富的兄弟做羊临风的师父。

做叫花子居然还要拜师的?槿儿对此很不理解。

一切安排妥当,李献昇带着羊临风走了,慕轩同杜州如两人关起门来商量了一阵,才带着槿儿离开。

夏侯潇湘在郑州城办的赈灾活动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仅灾民交口称谢,还得到了何知县的赞赏,“惊天剑虹”跟“驼虬鹤莺鹿”五侠的声威更加强盛了,托他们的福,“银箫”方慕轩也小小的“荣幸”了一把,不过,赈灾活动热热闹闹举办时,慕轩已经离开郑州城了,他带着槿儿直奔许州城,那里的弟兄传来急报:赈灾的粮银出事了!

……

霍惜眉环顾一下看上去非常干净、桌椅床凳齐整的牢房,心里万分疑惑,作为犯了重罪的囚徒,这牢房是不是太奢侈了些?不过,打从第一次出手,她就没准备活着,面对这种怪异情形,她决定坦然享受,于是,她安心在桌边坐下,安心享受禁婆送来的的果品茶点,而后,觉得眼皮直往下耷拉,就和衣在床上入睡了。

霍惜眉入狱,是因为她就是“纸花大盗”中的一员,“纸花大盗”其实是她跟丈夫叶眉生激于义愤而专门与祝霸城为难的假托之名。

叶眉生祖籍许州,但成年以前一直生活在苏州府,后娶妻霍惜眉,夫妻俩这才回到许州。许州就是许昌,是上古那位不愿接受尧禅位而用溪水洗耳的贤人许由的故乡,曾经是三国时魏五都之一,出过吕不韦、韩非子、张良、晁错、徐庶、钟繇、郭嘉、吴道子等众多名臣贤士,只是如今,却被那个祝霸城搞得乌烟瘴气,叶眉生夫妻俩都练过拳脚,眼看那祝霸城的骄横跋扈、无恶不作,实在难以忍耐,就开始了白天做绸缎生意、晚上干纸花大盗的日子,专门坏祝霸城的“好事”,至今已有七个月了。之所以叫“纸花大盗”,源于夫妻俩第一次出手时留下了很多满是脂粉味的纸花,那些纸花正好把霍惜眉身上的脂粉气盖住了,夫妻俩之后就习惯了每次都带把纸花。

只是,他们到底低估了祝霸城的实力,半个多月前,叶眉生在行动中被毒箭射伤,撒手人寰,霍惜眉悲伤欲绝,这才有了昨天凌晨不顾性命的刺杀行动,不幸受伤被擒,到了这囚牢之中。

本朝律法规定,妇人除犯死罪及奸罪要入监收禁外,其余罪行一律交夫家或亲属收管,听候传唤,不得入狱监禁,而她是“杀人劫财”的“纸花大盗”,别说在本地无亲无故,就算有,也不可能让她出狱的。

昏昏沉沉中,霍惜眉被胸口传来的粗野揉搓惊醒了,她费力地睁开眼眸,吃惊的发现牢房里点了很多蜡烛,照得四下通明如白昼,而原本只有自己一个女囚的牢房里竟然多了七八个男人,正在自己身上乱摸乱捏的络腮男人,他化成灰她也认得,正是本城恶霸祝霸城,那脸上两道伤痕正是她的鞭子留下的,在烛火下看着格外狰狞,她极力挣扎,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腕都被绳索绑住了,整个人成大字型;她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嘴被布条紧紧绑着,想咬舌自尽都不可能。,

祝霸城看她醒了,嘿嘿笑着,说:“想不到屡次跟老子作对的纸花大盗竟然是个娇滴滴的美貌小娘子,好好好——”

他嘴里说着,手里却并不停,在霍惜眉的胸前揉搓着,一脸急色相,旁边那几个大汉个个脸现淫笑,眼睛瞪圆了看着,不住的咽着口水,恨不得在她胸前动作的大手是他们的。

“小娘子连月来让老子损失巨大,可想好了该怎么补偿啊?”祝霸城淫笑着,看霍惜眉眼眸中似要放出火来,他更加得意,松开捏着她胸乳的大手,站起身来,从旁边一个手下那里拿过一条鞭子,虚空挥了两下,鞭子“啪啪”作响,他看着小床上的霍惜眉说:“小娘子的鞭子耍得非常厉害,昨夜老子差点就被你那鞭子缠得断了气,今天老子也耍套鞭法给小娘子瞧瞧,还请不吝指教。”他的脸色装得一本正经的,眼睛里却放射着野兽看见猎物一样的光芒,旁边的大汉们却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祝霸城随手一挥鞭子,“啪”的一声响,鞭子掠过霍惜眉的胸前,“嗤”一声,鞭梢把她胸前的一块衣襟卷了下来,那些大汉轰然叫好,呼哨声、跺脚声四起。

祝霸城夸张地一扬手,鞭子再次掠过霍惜眉的胸前,又一块衣襟被撕下来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霍惜眉已是春光外泄,除几处关键处尚有布片遮着,脚上裹脚布尚在,其他地方的白皙肌肤在烛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霍惜眉又急又惊,睚眦欲裂;旁边那些大汉看得眼都直了,个个脸色兴奋,呼呼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祝霸城也早已兴奋得双眼放光,抛下鞭子,两步就跨到床边,两只魔爪连番撕扯,霍惜眉顿时就成了身无寸缕,她极力挣扎着,但她雪白的身子越是挣扎,祝霸城眼里的兽性就越是炽烈,那高耸颤动的双峰上,红色的樱桃娇艳欲滴;浓荫密布的谷地中,粉红的珍珠光华诱人……

祝霸城终于忍不住了,在旁边七八个大汉的注视下毫无顾忌的解腰带、脱袍子,转眼之间,他就赤条条原形毕露了,胯下之物如怒蛙昂首,突突直跳,狰狞模样,早就不堪入目,他在自己满是胸毛的胸膛上狠挠两下,而后解脱霍惜眉左脚上的束缚,三把两把扯脱裹足布,将她的纤足抓到鼻间,疯狂的嗅着,满脸迷醉之色。

好一会儿,在那些大汉的“嗷嗷”叫声中,他腾身骑在霍惜眉极力扭动的胴体上,魔爪狠狠地抓着她胸前山峰,喘息着嚷嚷:“要不是老子花了几百两银子,小娘子能住这么好的地方吗?朝廷律法,老子跟小娘子这么亲热可是要挨一百杖、处三年徒刑的,老子这么不怕死,小娘子难道不动心吗?嘿嘿嘿——”要是在家里骑这样的美娇娘,实在无趣,还是在这里够劲啊!

他淫笑着,两只魔爪在霍惜眉双峰上留下几道血痕,又滑到她的丰臀处,重重地揉几下,喘息着说:“老子还有一套秘传的钢鞭鞭法,也请小娘子指点指点——”

说着,他一手抓住霍惜眉没有束缚的那只脚踝往旁边一分她的玉腿,自己身体往后一撤,随后迫不及待的挺着屁股向前冲,猝不及防的霍惜眉紧要之处被铁杵一样的东西长驱直入,整个身体像要被撕成两半一般,她不由自主往上一挺胸,鼻中“嗯嗯”连声,手脚极力挣扎,却于事无补,她的眼角滑下晶莹的泪水,这一切,都更加刺激了祝霸城的兽欲,他有些歇斯底里了,在霍惜眉雪白的胴体上异常亢奋的颠摇起来,胯下铁杵在身下娇娃那温暖湿润的桃源肆无忌惮的用劲猛捣,全无半点怜惜之意……

第一集 冒牌雷神

八里桥,在许州城西八里处,据说就是当年关羽千里走单骑时曹操送别他之处,只是慕轩眼前却没有心情好好欣赏一下,在车夫的鞭子催促下,马车疾驰而过,直奔西城门,槿儿看着公子异常冷峻的脸色,心知这次公子是动了怒气,看样子,事情不小。

慕轩没有办法不动怒,之前“生民”在筹措救灾的钱粮时出了些变故,损失了二十一位弟兄姐妹,这事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查出来,现在运送救灾钱粮的弟兄又出了事——行风镖局押镖的三十名镖师全部遇害,押送的二十万石粮食被付之一炬,十五万白银不翼而飞。

到底是什么人在跟“生民”为难,而且不顾江湖规矩,连赶车的三十五个苦力都全部杀害了?慕轩一接到消息,就快马加鞭赶来。

马车原本是走北城门的,可到了离城一里多地才发现,进城的路被堵了,路上是一溜十多辆牛车,车上都是石头,奇形怪状,什么样子的都有,而且都非常巨大,车夫和驾车的牛都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慕轩让车夫一打听才知道,城里祝老爷家在造园子,这些都是各地运来的山石,造假山用的,前面还有更大的呢,比城门还大,祝老爷为此向知州请准了,把北城门拆大些,路也给掘了一部分,才能进去。

哪个祝老爷能有这么大能耐,居然能让知州拆了北城门?

当然是祝霸城祝老爷了。

慕轩只好让车夫转走西城门,想想这个祝霸城果然财大势大,储掌柜他们在这里立足很是不易啊。

马车进了西城门,直奔位于城西北的来风客栈,去来风客栈得穿过两条大街,结果,在第二条大街发生了“车祸”,慕轩的马车在街口左转,却听前面一阵人喊马嘶之声,隔着二十多丈,两匹快马疾驰而来,这可是大街上,时近中午,人来人往,快马疾驰很容易伤人的,本朝律法可是规定,凡是无故在街市镇店驰骤车马而伤人的,得挨杖打、被流放。

幸好,马上骑士骑术不错,只是吓到了几个路人,碰翻了一个货郎担,没伤人,有惊无险的穿街而过,很快就到了离慕轩马车五丈多的地方,变故陡生,一个小叫花子忽然从旁边横穿大街,马上骑者猝不及防,却也根本没想勒缰,眼看小叫花子要被马蹄踩上,车辕上的慕轩隔着这么远,欲救不及,就在路人嘈杂的叫嚷声中,斜刺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冲出,一挥手中粗大的物什,向那马头砸下,马上骑者仓促之下,只好勒缰,坐骑“希律律”人立扬蹄长嘶,背上的骑者被狠狠摔在地上,后面那骑见势不妙,及时勒缰,却还是被咆哮的坐骑给掀下背来,两个骑者都是道人装扮,四十多岁,相貌凶狠,都背着长剑,却居然没有发火,只是看一眼半路杀出的那个程咬金,安抚住坐骑,重又上马,扬长而去。

救了那小叫花子的是个高大的汉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手大脚大,整个人比慕轩要高一个头,手提着一根枣木棒子,瞪着铜铃大眼,巨灵神一般,看着那两人走得没影了,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把那惊慌倒地的小叫花子扶起来,瓮声瓮气的问:“小兄弟,有没有事?”

小叫花子十一二岁模样,衣衫褴褛,脸上却相当干净,看着大个子对自己那样关切,眼中竟然盈满了热泪,说:“我没事,多谢大哥哥!”

大个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别客气,咱老包行侠仗义应当做的。”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小叫花子眼睛一亮,问:“大哥哥是侠客,那本领一定很高吧?”

大个子又挠挠头,脸色有些尴尬:“应该是吧!”

小叫花子可没听出他那话里的不确定成分,惊喜万分的拉着他那比寻常人大了近一倍的大手,说:“那大哥哥能不能帮小辛子一个忙?”

大个子非常郑重的点头说:“行,小兄弟你说!”,

小辛子“扑通”跪倒在地,冲他磕了个头,说:“求大哥哥收我为徒,教我本领!”

大个子愣住了,伸手把小辛子拉了起来,说:“小兄弟,不是咱不答应你,实在是咱的本事也不大,教不了你啊!”

小辛子看着他,非常自信的说:“大哥哥是大侠,肯定认识不少有本领的,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哪里去找他们?”

大个子神色尴尬的挠挠头,说:“小兄弟,咱真不认识别的大侠。”

小辛子有些茫然地望着他,忽然听见有人说:“我倒是知道一些侠客,小兄弟有兴趣吗?”

小辛子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肤色有些黑的男人,在他身边,是个非常漂亮的姐姐,肤色白得像冬天的雪一样。

这两人正是慕轩和槿儿,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似乎并不关心这里发生的事,但慕轩自始至终都在一边看着,明显觉得那小辛子别有隐情,而那个“包大侠”也似乎很有意思,所以他才忍不住开口。

“包大侠”看一眼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也黑了许多的男人,不服气的问:“你是谁?咱凭什么相信你?”他特意站到小辛子身边,表明跟他是同一阵线的。

慕轩微微一笑,说:“凭我是‘银箫’方慕轩,可以吗?”

“‘银箫’方慕轩?就是前不久在定州城大战阳无尽的方慕轩?”“包大侠”的铜铃眼瞪圆了,上上下下打量着慕轩,慕轩猜出了他的心思,撩起衣襟从腰间撤出银箫,“包大侠”的脸色一下子晴朗起来,忽然冲慕轩“扑通”跪倒,连连磕头说:“方大侠,请您老收咱为徒吧?”

槿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辛子奇怪的看着矮了半截的“包大侠”,心说大哥哥干嘛学我呀,慕轩却非常正经的点点头,上下打量一下他,说:“那你起来跟我走吧!”

“包大侠”非常听话的站起身来,慕轩看一眼小辛子,说:“小辛子,你要是有兴趣,也一起来吧。”

他转身走向马车,槿儿随后跟着,“包大侠”跟小辛子也急忙跟上。

马车继续前进,两盏茶之后来到了来风客栈,慕轩也很快见到了掌柜储双吟,储掌柜亲自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然后带着慕轩到了自己的账房中,慕轩问起行风镖局失镖之事,储掌柜说:“事情发生在受禅台,那儿在城西南三十里处,当时是午时,镖局一行应该是在那里歇脚,对方下手狠辣,招招致命,县衙仵作查验之后,说杀人者应该有十五人以上,先你而来的张兄弟暗中去查看过尸体,说那些伤口应该是出自七人之手,都是高手;而近日许州地面只有鹰康庄来过高手,分别是‘长河落日’莫金轮、‘大漠孤烟’风一止、‘新松恨高’木千尺、‘双桥落虹’李一李二兄弟,他们据说是来找鹰康庄庄主探询莫干山藏宝一事,正好是事发前两日到这里,事发次日离开。”

慕轩的双眉拧了起来,这起劫镖事件中的疑点实在太多了,为什么那些人要在受禅台那么一个车来人往的地方动手,却又把所有人杀掉灭口?官府的仵作为什么又要虚报凶手的人数,是查验错了?但小张那样半路出家学了点查验手法的都看得出,仵作又怎能弄错了?可装着十五万两白银的车子,又不是七个人就能搞定的。

莫金轮等人来去得太巧了,似乎刻意留下杀人劫镖的嫌疑;而鹰康庄庄主“金刀断魂”杜陵北月前去了一趟莫干山,回来后便不断地有江湖中人前来探询藏宝之事,据说是剑池那里埋着三国时吴主孙权的紫电剑与一批宝藏。那莫金轮等人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或许真的跟这事无关?

慕轩跟储掌柜商议了一会儿,才回自己房间,发现大个子和小辛子都在自己门口站着,槿儿在一旁陪着,小辛子洗过澡换了衣衫,眉清目秀,很是讨人喜欢。看见慕轩回来,大个子又要跪下,慕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感觉对方的力气真是大得惊人,不由赞一声:“好大的力气!”,

大个子闻言一脸喜色,说:“是啊,师父,咱从小力气就大,要是您收咱为徒,绝对不吃亏!”

槿儿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她感觉这个大个子说话实在太逗了,大个子却转头瞪她一眼,继续对慕轩说:“咱有的是力气,要是师父您有一天老了,咱做苦力也能养活您不是?”

槿儿这次只好按住自己的肚子,以免笑破了,慕轩哭笑不得的看看这个送上门来的养老“保障”,开了房门,让他们都进去,槿儿给他们倒了茶水,慕轩就先问起小辛子拜师的缘由,一听,居然又是跟祝霸城有关,而且,是一起性质恶劣的“暴力拆迁”。

小辛子姓辛,名九林,就是本城人,家在北城,那个祝霸城的宅子就在附近,一个多月前,祝家忽然要造个大园子,要把周围一片地方都买下,其中也包括小辛子的家,大家都不愿离开自己的老宅子,于是在小辛子的爹带领下去向州衙申诉,知州老爷根本没露面,让衙役把他们痛打二十大板,赶出公堂;小辛子的爹他们第二次去时,知州老爷却一改之前的粗暴态度,脸色和蔼的告诉他们一定会秉公处理,然后客客气气把他们打发走了。

可就在小辛子的爹回家的当晚,几个衙役凶神恶煞一般上门来,说有大盗自首告发了他这个同伙,他们前脚把小辛子的爹抓走,后脚又有几个蒙面人闯进门来,把小辛子刚满十五岁的姐姐给抢走了。

那晚,每一户不肯卖宅子的人家都被抢走了一个亲人,最后,许多人不得不同意卖宅子,他们的家人才回到身边,而不论宅子大小,他们都只从祝霸城手里得到了铜钱五贯——这点钱,省吃俭用,也只够挨两个月的;小辛子家却一文钱都没得到,他爹据说在入狱的当晚就逃狱,被当场格杀了,而小辛子的姐姐再没有回来。

祝家的园子如期开工,小辛子千辛万苦打探了近一个月,却始终不知道姐姐的下落。现在,他无依无靠,成了四处乞讨的小叫花子。他于是非常渴望成为那些高来高去的大侠,这样,就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找姐姐了,更能为爹爹报仇了。

至于大个子,姓包名布平,是东城外的农家子弟,自幼力大无穷,他喜好习武,总想练成本领出去行侠仗义,可老被他爹赶着下地干活,直到前两天,他才从家里逃出来,准备行侠仗义,只是,他知道自己除了一身蛮力外没别的本事,就想先找个江湖高手学好本领。

慕轩好言安慰了两人一番,让他们先回房安歇,让槿儿也去安歇了,他自己却来到了左手第三间——地字五号房前,轻轻叩门,门应声而开,出现在门口的是张得水,他一身行商打扮,看样子比他实际年龄要大两岁,他比从前更加沉稳,但原先那种精悍之气却内敛得多了,看见慕轩,他的脸色居然丝毫没变,只是闪身让慕轩进门。

慕轩在张得水的房里呆了两盏茶的工夫,就回自己房里休息去了,张得水却出房而去了。

第二天,慕轩让包布平和小辛子在客栈陪着槿儿,不许离开客栈,说是拜师前的考验,两人就非常听话地照办了,慕轩独自在外面逛了一天,还上受禅台去实地察看了一下,受禅台是当年汉献帝在文武百官的“请求”下被迫向曹丕“禅位”之地,历经千余年的风雨,居然还是相当完整,高高矗立在那里,气势不凡,只是那青砖护坡、台阶和石雕栏杆都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平台中央的遮阳凉亭也有些破败,里面的龙墩宝座更是剥蚀得厉害。

慕轩在这里逗留了有小半个时辰,早先的打斗痕迹已经破坏殆尽,他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劫镖的人肯定不是用车运走白银,而是带着银子走了山林间的小路,而后走颍河水路,那样的话,运走银子也不是七个人能在短时间之内办到的。,

慕轩回到客栈,伙计悄悄告诉他,地字五号房的客人已经回来了,慕轩先到包布平他们那看了一下,大个子正在睡大觉,小辛子则在槿儿指导下学写字,慕轩过去一把拎着包布平的大耳朵一拧,大个子痛醒,握紧了双拳,一看是慕轩,懵懵懂懂的问:“怎么啦?”

慕轩没好气的说:“小辛子都知道识字,你这么大人怎么还不如他?”

包布平悻悻的说:“咱自小就没识字,现在哪还来得及啊!”

慕轩走到门边,回头淡淡的说:“不识字?那就算有人教你一招半式,你也别指望谁会把心法传授给你,传给你,你也不懂啊!”说完,开门招呼槿儿离开,留下傻愣愣的大个子和眼睛发亮的小辛子。

张得水带回来的消息令慕轩双拳紧握、目光充血、牙关紧咬、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小辛子的爹在被拘押到州衙当晚,就被虐杀了,虐杀他的,正是本城恶霸祝霸城;而小辛子的爹被虐杀之前,小辛子的姐姐被蒙面人带到了州衙牢狱中,就在她爹的面前先被祝霸城污辱凌虐、后被他的那些爪牙轮番施暴致死。据可靠消息,祝霸城在知州胡倱盛的庇护之下,把州衙大牢当成了他祝家的私人牢房,在那里私设公堂,打击与他作对的任何人,还把女牢当做宣淫之地,凡是有些姿色的女囚,都逃不过他的淫辱;他甚至还收受大笔金银,帮那些好色之徒给他们盯上的良家妇女扣上罪名、弄进牢中供他们发泄兽欲。被他们淫辱的良家妇女不下百数,而就在前晚,祝霸城又在牢中把跟他作对的“纸花大盗”霍惜眉凌虐致死,州衙却对外宣称她“畏罪自缢”——有哪个女子会在自缢前脱得光光的,还把自己身上弄得满是淤青,私密之处更是肿胀污秽不堪的?

“嘭——”慕轩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上,结实的木桌没事,但一只桌腿却陷进地上的方砖足有两寸,看得张得水暗自咋舌,心说幸好这是底楼,要是在二楼那木楼板上,这房间不就算废了吗!

慕轩沉声说一句:“召集人手!”他没说下去,只是打出两个手势,张得水一下子兴奋起来,将军要亲自带队铲除祝霸城,这下子弟兄们可要高兴坏了,自从跟着将军入江湖以来,这可是头一次真正动手啊!

他心里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慕轩非常赞赏的伸左手在他左肩上轻轻一按,起身离开,张得水的双眼中顿时满是期待之色:明晚子时动手,好极了!

张得水当夜就召集了弟兄:王小五、路小七、梅澹仔、樊兵、巴根、梁关保。慕轩之前帮他们找了几个江湖高手做师父,教他们江湖本领,这次慕轩行走江湖,带着他们暗中历练,一路之上,他们感觉大开眼界,即便是自恃有些江湖经验的樊兵和王小五,这一次也觉得收获极丰,他们一听这次要跟着将军行动,果然如张得水所料,兴奋异常。不过,兴奋归兴奋,各自还是非常冷静的按照狼头指派,准备相应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慕轩带着包布平、小辛子、槿儿出去逛街,主要去逛了春秋楼和毓秀台。

春秋楼又名大节亭,位于许州城中心文庙前街中段,据说是当年曹操赐给关羽的府宅,让关羽与其二位皇嫂共住,关羽将宅分为两院,皇嫂居内院,关羽只身在外。院中有楼,是关羽秉烛达旦夜读春秋之处,就是春秋楼。

毓秀台在汉魏旧城西南角,是曹操为汉献帝祭天所筑,占地七八亩,青砖铺就的广场四周,布列着数十座豪华的宫殿,林木掩映,绿意拥簇。

只是这些地方,都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慕轩他们只是在外面走动观看,包布平人高马大,走到哪人群就自然分开,倒是省了挤来挤去的麻烦。不过包布平跟小辛子根本没有逛街的兴趣,槿儿了解了小辛子的遭遇,也为他的姐姐担心,于是也就心不在焉,不时提醒公子不如帮着找人。慕轩早就决定不打算告诉小辛子他爹爹跟姐姐的遭遇,这会儿自然装糊涂,只是催着槿儿给包布平、小辛子准备一些换洗衣物,说他们最近要远行,用得上。,

除此以外,慕轩还说过两句话:

“做师徒、做兄弟都得讲义气。”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听了这话,除了包布平还有些懵懂之外,槿儿跟小辛子可都踅摸出味来了,神色都有些兴奋。

晚饭之后,慕轩说累了,让大家早点歇息。慕轩回房后就梳洗就寝,却是在床上盘膝静坐片刻,静等二更敲过,就悄悄来到了储掌柜安排的密室,张得水他们都已经在这里了,除了他们七人,还多了一个慕轩意想不到的人——小高,他的伤势已经痊愈,经过精心调养,脸上也只是留下了伤痕印记,不过在他因愤怒而脸上充血时,乍一看,还是非常狰狞的。

“小高!”慕轩紧紧地拥抱他,眼神异常热切,小高也用力回抱,口称:“将军!”

“以后就叫三哥吧!”慕轩放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然后听张得水安排行动,期间,张得水问他:“该让那个十恶不赦的祝霸城怎么死法?”

慕轩扫视一眼众人,说:“既然是十恶不赦,那就让老天爷把他劈了吧!”

众人互相望望,都重重地点了下头,开始替祝霸城量身打造被雷劈的死法。

子正时分,慕轩他们准时出发,各走各的,宵禁之后,路上非常安静冷清,他们走得非常顺利,两刻钟后,就在祝霸城宅子的预定地点埋伏,又等了一刻钟,慕轩、小高、巴根、樊兵、梁关保开始行动。

祝家宅子旁边正在修大园子,因此晚上也有人巡逻,此刻正是巡逻家丁提着灯笼来往最频繁之时,张得水却偏偏选这个时候动手。

家丁们来往巡视的间隔相当长,可能他们在这许州城横行惯了,虽然有之前的纸花大盗闹事,但现在纸花大盗已经被除掉,加上今晚乌云密布,风也很大,显然要下大雨,他们明显就松懈了。

反倒是暗影里的那几条恶狗,让他们着实费了一番力气,后来樊兵不知扔了些什么东西给那些恶狗,它们闻了之后,全部呜咽几声,夹着尾巴逃得不知踪影了。

他们很快就摸到了后院,祝霸城的书房还亮着灯,书房里居然还有不少书,而祝霸城这么晚还不睡,居然是在看书,慕轩跟小高进房,樊兵、巴根和梁关保则向寝室摸去。

祝霸城手里拿着本《孙子兵法》,胳膊肘撑着书案正在打瞌睡,听见门响,却一下子蹦了起来,一直倚在桌边的长剑也出鞘了——没有他的召唤,任何人都不敢随意进来,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行,他的行动绝对不慢,但慕轩的动作绝对比他更快,祝霸城只觉一阵疾风扑面,自己身上有几处地方被什么戳了一下,就像被冰针刺中一般,一阵发颤,整个人就像泥塑木胎一样不能动弹了,祝霸城虽然不懂穴道,但也知道自己被人家点了穴了。

慕轩看一眼这个臭名昭著的恶霸,发现他除了脸上络腮胡子浓了些,脸上有几道疤痕看着碍眼些,整张脸还是相当耐看的,至少不是让人一看就觉得凶狠残暴的,他看一眼小高,小高点头表示“没错,就是他”,慕轩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列着张得水他们收集到的祝霸城的种种恶迹,他声音低沉的将那些内容读了一遍,而后伸指解了祝霸城的哑穴,问一声:“这些都是你干的吧?”

祝霸城倒是爽快,说一声:“错——”后面的话就又给慕轩“点住”了,慕轩一个手势,小高过来把祝霸城搬到椅子前,将他手中的剑插入鞘中,之后从自己腰间革囊中拿出了一些东西,在祝霸城身上鼓捣了好一会儿,尤其是他的头顶心,祝霸城不知道这两个蒙面的不速之客想干什么,但分明感觉到自己恐怕躲不过今晚这一劫了,一瞬间,他眼前闪过霍惜眉临死前怨毒的眼神,还有很多早就模糊的凄厉目光,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作恶太多,报应临头了?,

小高安排好了,向慕轩点头示意,慕轩来到门前,静立不动,祝霸城不知道这两人还在等什么,但他的疑惑很快就有了答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两个蒙面人抬进来一个衣衫不整的人,那真是他的独子祝有财,这孩子从舅舅家回来就吊着胳膊,这会儿又像死猪一样被人抬来抬去,太可怜了!

他随即脸色发白,目光转向那个为首的蒙面人,眼神中充满了乞求之色,慕轩看他一眼,目光中没有任何表示,走到已经醒了正簌簌发抖的祝有财跟前,蹲下身来,将自己的面巾拉下来,祝有财的脸色更加白了,他认出来了,就是这个人弄断了自己的胳膊,不过他身边那个碧目美人真的是绝色啊,自己就算断了胳膊也还是念念不忘她啊,为了泄掉那美人勾起的邪火,他可是奋不顾“伤”,找了两个红牌粉头搞了半宿才算安心。

慕轩把面巾重又拉上,站起身来,看一眼一站一躺的父子俩,低声说一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祝霸城面如死灰,想说什么却发不了声,想做什么,却半丝都动弹不得,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霍惜眉被自己糟蹋时那孤苦无助的痛苦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抬出去,而后听那个蒙面人说:“把你儿子抬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你们父子俩今晚会一起上路,你就不必担心没法照顾他了!”

祝霸城非常吃力的蠕动着嘴唇,竭力想引起蒙面人注意,慕轩确实被他的动作吸引了目光,看着他的眼角流下了泪水,慕轩淡淡的说:“你是不是希望我网开一面,放过你儿子?”

祝霸城努力的点着头,慕轩毫不犹豫地摇头,说:“你迫害无辜的时候,可曾给他们留下什么退路?你那儿子作恶多端,百死莫赎,难道还有什么饶他的理由吗?”

他目光转向小高,却似乎是自言自语:“作恶的在山穷水尽之时,常想着人家给他一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可是,佛是这么逼出来的吗?为恶时不存仁善之心,却要人家以仁善之心相待,何其可笑!”

祝霸城的目光忽然变得非常恶毒,像无路可走的困兽一样瞪着慕轩,慕轩毫不在意的挥挥手,说:“不必这样瞪我,我的原则永远是‘除恶务尽’,不会为你这种眼神改变一丝一毫!”

外面忽然一个闪,接着是一声炸雷,眼看大雨将至了,慕轩冲小高微一点头,说:“该送他们上路了!”

他转身走出了书房,很快,小高也走了出来,然后,又一声炸雷响,不过却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寝室那边也随即传来炸雷响,而后,整个祝家后院沸腾起来,大雨,也很快下来了。

慕轩他们悄然离开,小高帮着梁关保善后,最后一个跃上院墙,有两个巡逻家丁从假山后转过来,小高转头望一眼,天上正好一个闪,把小高照得异常高大,连那碧油油的眼神都格外清楚,紧接着一个惊雷炸响,两个家丁只觉耳轰鸣眼发花,墙上的人影在惊雷声中突然消失了,吓得两人扑通跪倒在地,其中一个不住的惨叫:“雷神,雷神!”,另一个则选择直接躺倒在雨里。

而后,炸雷再响,大雨狂泻。

第二天,虽然祝家极力遮掩,但全城还是传开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消息:祝家父子夜里被雷神劈死了!

第二集 拼装敢死队

连日来,胡知州的日子很不好过,一连串的事,把他弄得焦头烂额,几夜都睡不安稳,凌晨时分,好不容易在三姨太的尽心服侍下安稳睡着,鸡还没叫呢,却听到了师爷沙前蹈的公鸭嗓子在尖叫:“东翁,东翁,大事不好啦——”

胡知州揉着腥松的睡眼,异常愤怒,想沙师爷要是说不出什么大事,就痛打他八十大板,可当慌慌张张的沙前蹈结结巴巴说了一句话后,胡知州却宁可自己被痛打八十大板也不愿意发生眼前这事:近千刁民集结县衙前,为首的人手持着《大诰》。

《大诰》,是本朝太祖洪武皇帝亲自编定的,有《大诰一篇》、《大诰续篇》、《大诰三篇》和《大诰武臣》,是由案例、峻令和朱元璋的训斥等组成的,其中主要是有关严惩官民过犯的案例汇编和带有特别法性质的重刑法令。

《大诰》是御制圣书,它具有最高法律效力。在《大诰》里,洪武皇帝号召百姓,一旦省府州县各级官员胆敢在国家律法规定之外巧立名目搜刮钱财,准许当地德高望重的老人,联合附近的乡民,一起到京城来告御状,朝廷将给予惩处;各级官员如果清廉能干,政绩卓著,也准许百姓们进京汇报,朝廷将给予奖励。

后来,《大诰》中甚至破天荒地宣布,在明廷的疆域之内,任何人都可以冲进衙门,把他们认为不称职、不满意的官吏抓起来。如果官吏们断案徇私舞弊,被冤枉的人可以纠集四邻,直接把这些官吏们抓起来扭送到京城;如果有人强买强卖、收税此多彼少、受贿放纵罪犯而栽赃良民的,都允许百姓们直接把他们抓起来,送京查办。

洪武年间,常熟有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陈寿六,平日里总受到当地县吏顾英的迫害,这个顾英不但迫害陈寿六,而且“害民甚众”,忍无可忍的陈寿六率领自己的弟弟和外甥,把顾英绑起来,手持《大诰》,到当时的京城南京告御状。洪武皇帝非常欣赏陈寿六的行为,赏给他二十锭银钞——相当于后世几千块人民币,又赐给三人各两件衣服,还免除了陈寿六三年的“杂泛差役”。之后,洪武皇帝还将此事通报全国并予以表彰。

难道,那些刁民想效仿陈寿六,把自己绑送京师治罪?胡知州浑身颤抖起来,真要那样,恐怕自己有去无回了。

沙师爷却从最初的惊慌中醒过神来了,安慰说:“东翁休慌,这事还有转圜余地,自从太祖驾崩之后,《大诰》就有名无实了,太祖之后,还未有民抓官之事发生;况且当今圣上仁慈,绝不容许这等事情发生;再者,东翁自有贵人相助,京师离此山长水远,那些刁民能奈东翁如何?”他越说越得意,竟然闭着眼睛捻着胡须摇头晃脑起来。

胡倱盛气得七窍生烟,心说这话你之前也已说过,现在却为何又大惊小怪吓本官,正想着要不要让人把这老小子拉下去打一顿,门房尖着嗓子报丧一样嚎着就进来了:“老爷,老爷,刁民闯进来啦——”

胡倱盛腾地站起身,准备给这没规矩的奴才两个大嘴巴子,但马上就脸色惨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起来,那个没规矩的奴才身后,是十几个被人打得抱头鼠窜的家丁,他们后面,是一群身穿儒衫却高挽袖管的读书士子,为首那个老者,手里高高擎着一本书册,那应该就是《大诰》吧。

原本,慕轩只想鼓捣一次小型的“动乱”,本城“生民”弟兄中,有位颇有名望的士绅叶耕云,从十七岁开始参加科考,而立之年才乡试中举,在次年会试中落第,却被选为副榜举人,朝廷授予他山西泽州学正一职,他在泽州管理教育近二十年,也为泽州培育了不少人才,最后却被地方豪强栽赃陷害,罢职归家。他是前年才经人引介入“生民”的,他回乡后创办了叶氏义学,原本义学是一些富户或乡人聘请塾师教授本族子弟的所在,但叶耕云搞教育二十年,眼界与众不同,他不光接受本族子弟,也接受外姓子弟,入“生民”前就得到了储掌柜等人的资助,义学非常兴盛,慕轩与叶耕云、储掌柜他们商议,让义学中的一部分年长的学生带头上州衙“闹事”,本地士绅商农中的弟兄从旁协助,加上开封府那边弟兄的响应,务必将胡倱盛这个知州弄下台,把祝霸城在本城的恶势力一举推翻。,

但事态的发展远不是慕轩他们可以控制的,谁说老百姓懦弱可欺,谁说大明朝自方孝儒之后就没有有骨气的文人了!

叶氏义学的一些学生扯着“祝霸城罪有应得,许州民讨还公道”的横幅到州衙前“为民请命”,一路之上,他们高声朗诵着:“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只留清白在人间。”这首后世小学生都耳熟能详的《石灰吟》,对于河南地界的民众而言,意义非凡,当年,于谦曾经巡抚河南,在这里种树,打井,修堤岸,治黄河,赈济贫民,救助弱困,遗恩甚深,河南民众一直奉祭不止。如今这一路上吟诵高歌,一些上了年纪的路人竟然泪水涟涟起来,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不少遭受祝霸城残害的民众自发的参与进来了。

看见近百人在州衙前闹事,胡知州大怒,派衙役、捕快出来驱赶,那些衙役、捕快是本地人,平日里欺负个把乡亲还行,眼前这近百人闹事的阵势却还是第一次见,不敢惹众怒,畏缩不前,胡知州无奈,让自己的家奴上阵,可有慕轩安排的负责保护学生的人在,那十多个家奴没捞到半点好处,他们跟学生拉拉扯扯的情形,反而惹怒了闻声而来的州学中的很多生员,其中的叶子连、厉逢名本就是由叶氏义学进入州学的,一见学弟们挨打,当即撸胳膊就上前帮忙,他们在州学中人缘不错,而不少州学生员又痛恨胡知州这个助纣为虐的斯文败类,于是更多的生员参与进来了;

许州州学的学正黎廉和训导阎府都是前任知州邵宝亲自登门礼聘的本地名士,邵知州在任时,对州学教育看得非常重,对这两位也一直非常客气,可邵知州去年四月莫名其妙被贬官异地,来的这个胡知州只知道跟祝霸城那样的狼狈为奸,把许州弄得乌烟瘴气,根本不在意州学事务,对黎、阎二人更是傲慢无礼,黎、阎二人早就对他不满。这一次,黎学正跟阎训导觉得是打倒胡倱盛的好机会,就放任生员参与闹事了;

州学生员参与其事,社学的学生也不甘示弱,罢课跑来支援——社学是民间自办的教育孩童的地方,朝廷有规定,民间的社学允许接受所有民间十五岁以下的孩童,他们中的佼佼者,也会被选拔进州学,他们高声唱着:

“小嘛小儿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是为做官,也不是为面子光,

只为做人要争气呐,

不受人欺负嘞不做牛和羊,

朗里格朗里呀朗格里格朗,

不受人欺负嘞不做牛和羊……”

这些孩童一来,把他们家不少成年男丁都带来了——没办法,孩子还小,可不能让他出事!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上演了。

很快,又从开封府传来消息,府衙正派人前来彻查胡知州“勾结豪强,伤天害理”的不法勾当,于是,“**”又上升成了“执《大诰》,绑知州”的“义举”。

事态越来越“严重”,慕轩最终亲自上阵,护持着叶耕云一行主事者……

叶耕云一行出了县衙,把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胡知州扔上马车,储掌柜扶着叶耕云上了马车,叶耕云举着《大诰》高声喊道:“各位乡亲父老,耕云这就前往开封府,向知府申诉,如果知府不能秉公断处,耕云将上布政使衙门,贪官不除,耕云誓不罢休!”

“好啊,叶老爷仗义!”

“叶老爷一路顺风,我等敬候佳音!”

“叶老爷一路小心!”

……

最后,叶耕云一行四辆马车在欢呼声中离开州衙,出东门向北行,直奔开封府。他们这一行人,就是慕轩事先敲定的,都是生民中人,见义勇为的叶子连、厉逢名自告奋勇一起前往,被叶耕云严词拒绝了——一旦事情有变,他们可不想牵累无辜。

马车一路出城,颠簸之中,胡倱盛被颠得晕晕乎乎的,马车辚辚声中,有两个声音在窃窃私语。,

“为何不就按包小侠所说,将这狗官一棒子砸死,找个地方一埋,就万事大吉了?”一个声音恨恨的说。

胡倱盛吓得一哆嗦,脑子清醒了许多,侧耳细听,却听另一个声音说:“不妥,不妥,要是这样,你我还得背上杀官的重罪,叶老爷还得受牵累,不划算。之前说知府要来彻查,并非虚妄,那个开封知府徐联铎被人揭发包庇祝霸城,正想撇清自己,听说想把这个胡狗官当替罪羊,咱们这次去,肯定万无一失。”

“那这狗官必死无疑了?”之前的声音满是欢喜。

后一个声音“嗯”一声,说:“除非这个狗官敢揭徐知府的老底,要不,他就只能伸着脖子等挨刀了,徐联铎一向心狠手辣,说不定还会来个斩草除根,这狗官也要像祝霸城一样绝后了。”

“那就痛快了!”之前的声音非常兴奋,胡倱盛却是一阵揪心,自己原配跟第一房妾都只生了两个丫头,第二房妾才生了个儿子,如今才只七岁,徐联铎虽然跟自己一样蠢,但胜在心狠手辣,才能始终压在自己头上,为了保他自己的乌纱帽,姓徐的还真干得出嫁祸灭门之事,难道自己就等着胡家绝后吗?

他目光闪烁,开始盘算起来。

车外,储掌柜跟慕轩说完事先商议好的话,故意轻手轻脚走开,离着车子七八丈远,储掌柜舒了口气,说:“为求自保,这狗官该做些什么了吧?”

慕轩笑笑,说:“但愿他们能演一出精彩的狗咬狗好戏。”他的目光投向开封府方向,那里,此刻应该盛传着“许州知州被绑缚府城,决心揭发徐知府自保”的“谣言”了。

叶耕云站在马车旁,看着不远处的慕轩,心中满是感慨:这个年轻人要是在官场,或许可以扫除不少贪官污吏呢!

同一时刻,许州城西城的一处宅子后院中,沙师爷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躺在湘妃榻上的年轻公子禀报着许州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慕轩如果在这,必定会大吃一惊,那个年轻公子,居然是名满江湖的“惊天剑虹”夏侯潇湘,这个被无数女子许为“梦中佳婿”的“白玉郎君”,此刻一脸阴鸷之色,目光闪烁不定,听完沙师爷的禀报,他看一眼浑身瑟缩的这枚没有完成使命的“棋子”,冷哼一声,说:“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沙师爷如蒙大赦,赶紧磕一个头,恭恭敬敬道一声:“多谢主人!”在地上后退爬着就出去了,他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要是主人笑眯眯的来一句“下去领赏”,那自己就小命不保了。

夏侯潇湘看一眼一直垂手侍立目不斜视的连北里,说:“看来这个方慕轩确如你之前所料,不简单哪!我筹划许久的事,竟然毁在他手里,真是想不到啊!”

他的嘴角居然泛起非常动人的笑容,连北里看在眼里却是心中一紧,恭敬的说:“一个江湖小辈,翻不起什么大浪,主人之前已经让祝昌顺把那些银子转走,即便官府追究起来,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夏侯潇湘的神色一冷,说:“你真这么想?比起祝昌顺的家产,咱们劫到的就只是九牛一毛。祝昌顺死了,咱们投进去的那么多钱财如今成了祝家那些蛀虫争抢的肥肉,一旦这些家产落到别人手里,咱们数年的惨淡经营岂不成了泡影?方慕轩去开封府,必定是谋定而动,徐联铎那个草包恐怕也是自身难保了,为今之计,得把这里的闲杂人等扫除干净,打探一下,来风客栈掌柜跟其他那些跟着方慕轩闹事的都是些什么人,好好谋划一下,说不定还能捎带上这个方慕轩。”

连北里脸上闪现诧异之色,但马上点头说是,夏侯潇湘问他:“海长峰那边怎么样了?”

连北里皱了皱眉说:“暂时还没有消息,不过据说海长峰颇有怨言,并不打算归顺主人。”

夏侯潇湘一笑,说:“那要是真不行,就让他们一起上这里来转转,说不定会有转机。”,

连北里恭恭敬敬说声是,转身下去了,留下夏侯潇湘一个人在榻上闭目沉思。

慕轩一行在第三天就赶到了开封府,这地方早就已经沸腾了,擎着《大诰》绑缚父母官都只是老辈人口头的传说,想不到今天看到了真人版的,怎不兴奋激动?激动兴奋之余,有人又跃跃欲试,徐知府在这儿口碑可不算好,既然可以绑知州,为什么不能绑知府呢?

于是,事情很快就朝着慕轩他们筹划的方向发展了,“走投无路”胡知州为了保住胡家的香火,毅然决然告发顶头上司种种贪赃枉法的劣迹,而徐知府不甘示弱,将胡知州的“好事”也一一奉告,很快,他俩的“事迹”被叫花们编成小曲,沿街传唱,布政使衙门不得不赶紧将两人拘押……

叶耕云、储掌柜他们几人作为苦主代表,留在开封府打官司,有邻近的杜州如跟李龙头他们照应,慕轩也就放心了,带着包布平先回许州,回来比去时快多了,第二天下午,他们就离城只有十多里地了,包布平看见左近有一处非常大的庄园,问:“师父,那是什么地方?”自从小辛子跟他说慕轩有意收他们为徒开始,他就这么称呼慕轩,慕轩也没表示反对。

慕轩看一眼,说:“鹰康庄。”

包布平吃惊的扯着大嗓门说:“这里就是鹰康庄?那金刀断魂就住在这里啰?”想想同在许州地面上,今天才有机会见识到鹰康庄,想想都很激动啊!

“扑扑——”“嗖——”随着声响,左边大树上忽然跳下两个人,右边草丛里也跳出来一个,三人都是一身青色劲装,面蒙黑巾,手里都握着一把连鞘单刀,其中一个身材娇小,形体婀娜,一看就是个女子,只听她放粗了嗓子喝道:“想上鹰康庄干什么?”

包布平一愣,攥紧了枣木棒子说:“不干什么——”

话音未落,那蒙面女子掌中刀出鞘,她喝一声:“没胆的无耻之徒!”掌中刀白光一闪,就向包布平砍来,包布平可不懂什么招式,只知道横着枣木棒子去挡,慕轩一看不对——人家那刀是冲着你那右手而来,你要挡实了,人家刀横着一削,你的右手就算废了,他左手一把抓住包布平的后背衣襟一拉,包布平偌大的身躯就被他扯到离对方七尺开外了,那蒙面女子只觉眼前一花,两人中矮的那个男人就到了自己面前,她也不多想,单刀再次出手,一招“斜风细雨”,刀光把慕轩上半身都罩住了,看得后面的包布平出了一身冷汗,心说这要是冲自己来的,咱这小命就玩完了,却见慕轩一挫身,不知怎么就脱开了刀光,他正要开口叫好,那女子却疾步赶上,掌中刀连着划出无数道光芒,纵横交错,慕轩要是碰上,肯定得被划成烂西瓜了。

慕轩当然不会成为烂西瓜,脚尖点地,腾身而起,跃向那女子的身后,那女子似乎知道他会这样躲自己的“秋风落叶”,刀一摆,就向身后划去,这一招“疾风劲草”使得恰到好处,慕轩人在半空,想要避开可就难了,包布平满手心都是汗,攥着棒子想要不要把棒子扔过去挡刀,却见慕轩突然像秤砣一样加快下坠,往后一仰身,堪堪避过对方的刀,他整个人靠两手支撑在地,双腿往上一夹,竟把对方的刀给挟住,而后就见那刀像长了眼睛一样飞出去,钉在了两丈外的一棵树上。

慕轩一跃而起,转身看着有些发愣的蒙面女子,说:“不知姑娘跟鹰康庄杜庄主怎么称呼?”

“你怎么知道——”蒙面女子脱口问,随即感觉自己失言了,恨恨地一跺脚,抬手把自己的蒙面黑巾拉下来,一抿嘴唇,非常不甘的瞪着慕轩,慕轩看清了,这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圆圆的小脸,弯弯的双眉,圆圆的眸子,挺翘的鼻尖,薄薄的红唇,这一抿嘴,左颊边梨涡隐现——要是在后世,这张脸应该是非常上镜的。,

另外两个蒙面人也拉下面巾,走到少女身边,其中那个肤色跟慕轩差不多的少年收起刀,冲慕轩一抱拳,说:“在下鹰康庄韦昌,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慕轩抱拳还礼,还没开口,包布平已经嚷嚷道:“咱师父是‘银箫’方慕轩。”

对面三人都惊异的望向慕轩,那少女还很快瞪了一眼包布平,心说哪有徒弟直呼师父名讳的,这个傻大个真是不懂规矩,随即又想,这个“银箫”方慕轩出江湖才几天啊,居然收起徒弟来了,真是狂妄无知,自高自大。

韦昌抱拳说:“原来阁下是方大侠,失敬失敬!”他给慕轩引见,那个面貌淳朴的少年是他师弟马明,而那少女,是他师父鹰康庄杜庄主的独生女杜秋雁。

慕轩忙道失礼,杜秋雁却一脸不耐烦地问:“你来我们庄里有什么事?”

慕轩微笑说:“方某只是路经此地,并非特意前来拜访。”

杜秋雁鼻子里哼一声,说:“谁信啊!”

马明在一旁悄悄扯她的衣袖,杜秋雁满不在乎的甩开他,说:“这段日子来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为了什么藏宝来的,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慕轩不用多问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苦笑一下,说:“不管姑娘是否相信,方某问心无愧就是。”他转身示意包布平离开。

“方大侠请留步,”韦昌开口说,“敝师妹言语得罪之处,还请大侠海涵!大侠既来到鹰康庄,还请进庄喝杯茶,以免家师责我等待客不周。”别看他年少,倒很是明白江湖礼数。

慕轩看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去一趟鹰康庄吧,反正也有事想请教一下,他于是冲韦昌抱拳说:“那就多有叨扰了。”

杜秋雁小嘴一撇,嘀咕一句:“还说不是!”

慕轩只当没听见,跟着韦昌起步,包布平赶紧跟上,杜秋雁和马明在最后。沿着大路向西一折,有条路直通鹰康庄,路一侧是条河,慕轩看见河那边有一座非常高的墓,看样子不像是寻常人的墓,韦昌注意到他的疑惑,说:“那是三国神医华佗的坟茔。”

原来华佗之墓在这里,慕轩释然。

他们只用了两盏茶的工夫就到了庄里,韦昌请他俩先坐会儿,自己前去禀报师父,马明陪着两人,杜秋雁却早没影了。

“金刀断魂”杜陵北很快出现在大厅之中,他四十出头,正当壮年,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高,两鬓都有白发了,见到慕轩,虽然他极力露出笑容,但慕轩还是感觉得到他心不在焉,明显有什么事困扰着他,倒是他那个大弟子缪非,谈笑风生,让慕轩丝毫不感觉受冷落。

缪非才刚二十出头,却已是个老江湖,有个诨号叫“一刀为二”,据说刀法已经有乃师八分精髓,他说起江湖掌故非常熟悉,尤其提到“惊天剑虹”夏侯公子最近在郑州地面进行的赈灾善举赞不绝口,说:“夏侯公子仁义无双,行侠江湖,救人无数,却不愿被称为大侠,实在是淡泊名利的高雅之士。”

包布平听不太懂缪非说什么,也就没什么反应;慕轩只是淡淡一笑,不作评议;杜陵北面无表情,看都不看说话滔滔不绝的弟子,而一旁作陪的韦昌跟马明看着大师兄,眼神都有些复杂,大师兄是师兄弟里最有悟性的,也是唯一得到师父允肯闯荡江湖并赢得侠名的,但最近师父对大师兄的态度好像有些奇怪。

慕轩感觉杜陵北始终不能专心,原本想请教一下莫金轮等人来鹰康庄的情况,瞧眼前这情形,也就不指望了,眼看天近黄昏,他就起身告辞,杜陵北也不挽留,只是亲自送他们到庄门口,临走时,非常歉意的拉着慕轩的手说:“杜某身体不适,招待不周,恕罪恕罪,来日杜某必定登门赔罪。”

韦昌、马明听师父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觑,心说人家又不是本地人,过了今天还不知道在不在许州呢,师父上哪里去赔罪啊!,

慕轩却浑不在意,只是连道不敢,拱手作别。

离着城门还有一里多地,慕轩忽然停步,嘱咐包布平立即进城,上来风客栈找小辛子。包布平不知道有什么事,却不敢违拗,一个人进城,北城门自祝霸城死后就不再有运石头的牛车进出,胡知州又被绑缚府城,底下的钱同知命工匠将城门草草修好,总算可以正常进出了。

包布平回到客栈,惊奇的发现小辛子竟然多了个师父,那是个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头,个子小小的,只到他包布平的胸口,居然敢大喇喇的坐着,让小辛子管他叫师父?

“大哥哥,师父本事很大的。”小辛子一脸崇拜之色,包布平看都不看那小老头一眼,哼一声,说:“有什么本事,咱怎么没看见?”话音未落,他就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起来——整个人像根稻草一样被人横着举在空中,举着他的,就是那个小老头,而且他只用一只手抓着他的腰。

举着近两百斤的包布平站在那里,小老头另一只手居然还端着酒杯悠闲的喝着酒:“小子,这算本事吗?”

包布平只觉浑身疼痛,他极力挣扎,却分毫也动弹不得,但他始终咬紧牙关不愿说一句服软的话,那小老头最终把他放了下来,包布平站在那里发愣,小老头拍着他的肩膀赞叹说:“好小子,骨头还挺硬,老头子喜欢。”他往椅上一坐,向包布平招招手,说:“好了,小子,过来拜师吧,慕轩那小子已经把你俩拜托给老头子了。”

包布平手指一伸指着他说:“你——”小老头不等他说下去,开口打断说:“小老儿因为贪酒,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食酒公,不知道配不配做你俩的师傅?”

食酒公?包布平浑身一个激灵,他一心想闯江湖,对于江湖上的几个有名的还是非常熟悉的,食酒公公孙商,七情怪中最正义的一个,此公好酒,整天酒不离身,酒气熏人,但做的都是行侠仗义的善事。

良师当前,一向大大咧咧的包布平反而非常谨慎,上上下下打量这自称食酒公的老头,好想要找出什么破绽,公孙商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只好露一手绝活了,天下人谁不知道,食酒公公孙商最厉害的就是“烈日熔金掌”,他暗自运气,掌中锡做的酒壶片刻之间就被揉成了一坨,包布平看得目瞪口呆,把那东西拿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忽然纳头便拜,口称:“徒儿见过师父!”

小辛子也赶紧再次拜倒,公孙商一手一个搀扶起来,说:“好了,好了,我老头子平生不收徒,想不到今日一收就是两个,想来也是与你俩有缘吧。自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徒弟了,工夫可以慢慢教,但规矩得先说,做我的徒弟,损人利己的事绝不能干,要不,别怪为师不讲情面!”说这话时,他的脸色绝对严肃,甚至有些森冷,两个刚入门的徒弟赶紧点头不迭。

公孙商脸上神情一懈,立马笑纹重重,说:“此外,利己不损人的事可以做,利人不利己的事也可做做,利人又利己的事得大做特做。”

两个徒弟明显似懂非懂,公孙商也不多做解释,站起身说:“好了,该吃晚饭了。”他一边走,一边随口问:“慕轩怎么没回来?”

包布平晃着大脑袋说:“他没说,不过见了金刀断魂之后他就在想什么事”。想不到他居然看得非常清楚,公孙商暗自点头。

槿儿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并且还准备了一壶好酒,公孙商一看非常开心,笑得就像偷到了鸡的老狐狸,包布平为此非常怀疑,眼前的真是以侠义著称的食酒公?有壶酒喝就开心成那个样子,至于吗?

慕轩可无福享受这么好的招待,此刻,他正在离城七里处的一个土冈上,这里荒草遍地,夜色之中,还有点点磷火飞舞,让人觉得诡异而阴森,慕轩把自己掩藏得很好,非常耐心的等着杜陵北——离开鹰康庄时,金刀断魂趁与他拉手的机会塞给他一个字条:戌正时分城北七里冈见。

第三集 许州银箫杀人狂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慕轩听见左边传来踏草声与衣袂飘动的声音,慕轩仍然呆在原地不动,借着微弱的光芒,他看出来人身形与杜陵北相像,来人手提兵刃,四下一望,扬声道:“方少侠,请现身一见!”

是杜陵北的声音,慕轩站起身来,才说了一声“方某在此”,来人轻喝一声,突然身形跃起,挟着漫天刀光扑向慕轩,慕轩身形一矮,疾退丈多,将腰间银箫掣出,飞身回击,刀箫相撞,火星四溅,两人一口气对攻了七招,都没占到什么便宜,两人借着最后一次刀箫相撞的力道退开丈多,杜陵北刚站稳脚跟,就赞叹一声:“好身手!”

慕轩收箫抱拳,问:“前辈夤夜相邀,不知有何见教?”

杜陵北缓步走近,说:“实不相瞒,杜某出此下策,实在是有事相托。”

慕轩有些诧异:“前辈与方某萍水相逢,您不怕所托非人吗?”

杜陵北喟然长叹:“世事玄妙,难以预料。有人相交数十年,未必知心;有人乍然相遇,便成至交。杜某与少侠虽初次会晤,但少侠为人,杜某心仪已久。不瞒少侠,令师伯公孙商是杜某忘年之交,少侠的一些行事,杜某听令师伯说过,他称你为人中龙凤,举世罕有,杜某才敢放心托付。”

慕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不知前辈所托何事?”

杜陵北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杜某在江湖打滚二十年,自忖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谁料刚想着隐退江湖、授徒终了,却留下了终身遗恨。去年秋冬之际,鹰康庄中来了个行商,自称吴梁,说要跟杜某做一笔交易,以杜某的服从换取鹰康庄数十人的性命,我当时勃然大怒,以为是个疯子,把他赶出了庄,谁料次日开始,一连三日,庄里每日都有一名弟子无故身亡,他们全身没有半丝伤痕,也没有中毒迹象,似是睡梦之中突然窒息而死。庄里人只道他们中了邪,官府却以‘误人子弟,伤人害命’之名要治杜某之罪,杜某知道肯定是那个吴梁作怪,在他第二次来庄里时,无奈答应了他的要挟。结果,官府居然不再追究三个弟子的死因。此后,每次接到指令,杜某都只能违心顺从,一开始,那吴梁只是要杜某关注许州一带和路经此地的武林人物的动向;前不久,杜某听命前往莫干山见一个人,但人没见到,却见到了冲天异光,杜某回庄途中,就听到了‘莫干山藏宝’的言语,此后便不断有人前来探询此事。杜某最近一次接到的指令是前往受禅台劫行风镖局的镖,指令上说那是一个回乡贪官的脏银,但杜某到那就发现情形不对,其他劫镖者下手狠辣,不留一个活口,连车夫都不放过;而所谓贪官的脏银,居然有那么多粮食,而那些人把粮食全部焚毁了。之后杜某才知道那些是外省人士募捐的赈灾银粮,杜某虽自忖没有枉杀一人,但知道酿成了大错,为此近日始终心神难安,这几日更是觉得处处有人窥探,今日少侠偶然到访,杜某想托少侠帮忙查探一下那吴梁究竟是什么人,做这些事所为何来;另外,也想请少侠帮着打探一下杜某的大弟子缪非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

慕轩惊讶的问:“前辈觉得令徒有什么不妥吗?”

杜陵北说:“杜某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个徒弟自两月前闯荡江湖归来后就有些变了,他悟性极高,所以之前常常有好高骛远的想法,做事鲁莽,待人傲慢,这次回来,却全然变了一个人,说话做事都小心谨慎,待人有礼,杜某都怀疑他是不是之前的缪非了。”

徒弟在江湖历练之后,变得沉稳知礼难道不好吗?慕轩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什么也没说,但杜陵北好像知道他的心思,苦笑着说:“自己的徒弟什么脾气,杜某还是知道的,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除非是他为了什么目的而隐忍着。”,

慕轩只好说:“既然前辈如此信任,方某必当竭尽全力,不让前辈失望。”

杜陵北递过来一个物件,说:“杜某不知自身会是什么结果,但小女及众弟子无辜,少侠若能照料一二,杜某感激不尽。这是拙妻遗物,倘杜某身遭不测,烦劳少侠将此物交给小女!”

慕轩触手处感觉是个荷包,一边称是,一边把它妥善收好,他原本还想再问些事情,比如那个吴梁长什么样子,每次如何下指令给他,了解的又是哪些人的情况,相关的江湖人有没有什么状况发生,莫金轮等人有没有参与劫镖等等,但杜陵北明显很急着走,只跟慕轩交待两句就拱手作别,慕轩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也就转身回城。

城门早就关了,还好巡城的兵丁有些懈怠,慕轩从容地逾城而过,在屋脊上疾行,小半个时辰后就到了来风客栈,他悄悄摸到张得水的房间,轻叩窗棂,张得水闻声起身,慕轩叮嘱他两句,张得水赶紧叫上王小五一起悄悄出城,直奔鹰康庄。

火!

火?

火。

火……

张得水原本只是奉命去鹰康庄守着,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出入,但他跟王小五离庄还有三里多地,就见鹰康庄方向火光四起,片刻之后就烈焰熊熊,映红了半边天,四下里远远近近都是狗叫之声,两人情知不妙,加快步伐前行,但又几乎同时停住了步子,互望一眼,矮身隐入路边的树丛后,从鹰康庄那边过来了一行人,映着不远处的火光,可以看清这十三人都是紧身衣靠,黑巾蒙面,为首一人手里拿的兵刃竟然是一支银光闪闪的箫,而这个人的身形,与将军也非常相像,张得水与王小五不由自主互相望望,两人不约而同的想:栽赃嫁祸!

那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府城方向,张得水非常果断的让王小五暗中跟上,自己仍然往鹰康庄去,到那里发现,整个庄子都在火海之中,看不到一样活着的生物,更别说人了,对方的手段好歹毒,杀人焚庄,嫁祸将军!

张得水当即回城,到城门时,却发现守城士兵都被鹰康庄的大火和周围一片狗叫声惊动了,人来人往,他反倒不便于越城而进了。

槿儿四更一过,就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这次公子设计的绑知州之事,让她知道原来还有《大诰》这回事,她终于知道,像爹爹那样的好官被坏人诬陷,百姓们有权力直接向皇帝提出申辩。要是自己能上京城,不就能替爹爹伸冤了吗?她越想心情越激动,想着等公子回来,自己该怎么向他提出这个请求。五更鼓响,天色转亮,槿儿起身,收拾停当,出房来才发现,公子房里亮着灯,公子回来啦?她心里一喜,正要过去敲门,外面却传来一阵喧闹声,接着听到有人尖叫着:

“姓方的,你这个杀人恶魔,滚出来!”

“方慕轩,滚出来!”

槿儿惊诧万分,却见房门一开,公子走了出来,脸色也非常诧异。

慕轩冲槿儿微一点头,就疾步赶到前面院子,手握金刀、杀气腾腾地在院子里站着的,是“一刀为二”缪非和杜秋雁,缪非双目尽赤,牙关紧咬,目光怨毒的盯着慕轩,似乎想把他生吞活剥了;杜秋雁双目红肿,却杏眼圆睁,眼角眉梢都是杀机。

慕轩情知出事了,惊讶的问:“缪兄,杜姑娘,何故如此?”

缪非“呸”一声骂道:“谁与你这个杀人恶魔称兄道弟,你这恶贼,还我师父师弟们的命来!”话音未落,他摆刀就砍,他虽在愤怒之中,身形刀法却丝毫不乱,从容有度,慕轩闪身跃开,想要问个明白,缪非却是刀刀杀招,直欲将他杀之而后快。

杜秋雁瞅准机会,也摆刀上来夹攻,两把金刀刀光霍霍,立时将慕轩整个人都罩住了,槿儿看得心跳如擂鼓,小脸煞白,整个人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她想找人来帮帮公子,但环顾左右,除了客栈几个伙计躲在一边,没有任何她熟悉的人;跑到公孙老爷子的房门口敲门,门虚掩着,推开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慕轩在两人夹攻之下,依然从容自如,只是他只躲不还击,一时之间也很难摆脱这两个势同疯虎的复仇者,连番退避,他已经退到了院门口,正想着要不要跃上房脊,猛听身后有人断喝:“恶贼,纳命来!”接着有四道劲风袭来,慕轩没得选择了,右脚脚尖一点地,整个人跃起一丈多,落在院墙之上,才站住身形,尖锐的破空声中,两道黑影直奔自己的面部袭来,他听见有人惊呼出声——是槿儿,百忙中屈两手食指疾弹,将那两道黑影弹开,定神细看,发现偷袭自己的是两个健壮汉子,三十出头,面貌相似,看来是兄弟俩,每人手里握着一对判官笔,两支判官笔之间连着长长的细链,刚才就是他们把其中一支当甩手箭使了。

杜秋雁一脸茫然的看着出手相助的两人,看来她也不认识这两位,却听这两人异口同声喊:“杀人焚庄,天人共愤!”两人身形一跃,怒矢一般直奔院墙上的慕轩射来,慕轩足下一点,一飞冲天,跃起近两丈,飘然落在缪非跟杜秋雁的身后五尺多远,缪非掌中金刀一晃,又想过来拼命,那边扑空的两人也作势欲上来合攻,蓦听一声断喝:“住手!”

众人眼前只觉白影一晃,场中多了个锦衣公子,正是夏侯潇湘,那两个壮汉一见,立时变得非常惶恐,一起跪倒在地,口称:“拜见公子!”

夏侯潇湘目光一扫二人,说:“先退下,回去再领责罚!”两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起身退到院门外,夏侯潇湘冲慕轩抱拳拱手,说:“下人无状,让方兄受惊了!”

慕轩还礼说“无妨”,夏侯潇湘又冲缪非他俩拱手,说:“贵庄惨祸,潇湘已有耳闻,请两位节哀顺变!个中情由,恐有误会,请两位给潇湘一个机会,以找出真正的凶手,如何?”

缪非非常爽快的点头称“有劳夏侯公子”,杜秋雁并不认识夏侯潇湘,看这位名满江湖的俊俏公子非常和善的望着自己,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温柔,一时之间竟忘了仇恨,芳心剧跳,竟然不由自主的点首不语了——她过后自己都奇怪干嘛这么听这个男人的话,脸色晕红,半晌都不敢看人。

夏侯潇湘非常真诚的看着慕轩,说:“方兄,此事牵涉到你,潇湘斗胆请方兄在本城暂留数日,待事情水落石出再行离开,如何?”

慕轩说:“一切听凭夏侯兄安排!”

夏侯潇湘抱拳称:“多谢方兄成全!”他随即邀请缪非跟杜秋雁到他落脚之处一叙,缪、杜二人恨恨的望一眼慕轩,跟着夏侯潇湘离开。

出了客栈,就见方才出手相助的两人跟一个红袍老者候在一辆马车旁,旁边有三匹马,夏侯潇湘给他们引见,师兄妹俩才知道方才出手相助的是“穿云双箭”褚风褚云兄弟俩,他俩上前谢过援手之德,又见过红袍人——“刀刃”连北里,夏侯潇湘请二人上车,连北里他们骑马跟着。

很快,他们就到了落脚的高升客栈,夏侯潇湘在这里包了一个院子,他请缪非、杜秋雁二人进屋,仔细询问了鹰康庄被毁的过程,还关切地询问二人的落脚之处,问需不需要帮助,缪非婉言拒绝了,之后带着师妹告辞——自始至终,杜秋雁都没有说一句话,偶尔瞥一眼温文尔雅的夏侯潇湘,眼眸中的光芒非常复杂。

夏侯潇湘特意送两人出客栈,直到两人转过街角看不见影子了,他才转身回院,经过大堂的时候,他的目光一下子被二楼楼梯转角一个身影吸引住了,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窈窕身影,穿着紫色长裙,头戴小凉帽,帽上覆着重纱,虽然看不见面貌,但行动间风姿绰约,如水上青莲,令人一见忘俗,他事后想想也是非常奇怪,自己自十五岁以来,见过各种女子,温柔的,刁蛮的,婉约的,豪爽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江湖侠女,武林荡娃,羞涩而惹人怜爱的少女,饥渴而风情万种的少妇,当真是阅女无数,但为何见到她时会那样怦然心动,像一个初涉男女情爱的少年一样手足无措。,

楼上的女子似乎意识到有人在看她,转首望了过来,夏侯潇湘看不到她的目光,却觉得自己心跳加剧,满手心都是汗水,双脚有些酥软,想马上逃离,却又舍不得就此离开,就那样痴痴的望着,直到楼上的身影消失。

夏侯潇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院子里的,连北里见到他的时候,他正躺在湘妃榻上发愣,连北里很少看见公子这样失神,拐弯抹角问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公子看见了一个非常心仪的女子,他于是悄悄上柜台打听,很快,他喜形于色的来到了夏侯潇湘身边,说:“公子,咱们发起的武林大会又多了一派代表。”

夏侯潇湘此刻根本不想听这个,翻起眼皮瞥他一眼,没说话,照以往的习惯,连北里知道该闭嘴了,但这一次,他居然毫不在意,继续很起劲的说:“峨眉天郁师太的弟子易性正投宿这间客栈,听说她是陪天郁师太的俗家弟子往余杭一行……”

夏侯潇湘听出点味来了,目光一亮,看着连北里,连北里点点头,夏侯潇湘大喜,“腾”一下跃起,说:“那本公子就邀请易性师太代表峨眉参与武林盛会吧!”

连北里强忍着心里的笑意,垂手恭敬的说:“公子,理当如此!”

于是,连北里带着公子来到客栈西面的一个小院来拜见易性师太,易性师太虽然有些意外,但知道这位夏侯公子常年游侠江湖,在这里遇见并不为奇,峨眉派、夏侯世家同在川中,也有过来往,她与这位夏侯公子也早就相识,因此就把两人请进客厅。

夏侯潇湘甫一落座,就知道屏风后左边厢房里有两人,不知自己所见的那位女子是否就在其中,正思忖着,却听细碎的脚步声响,屏风后转出一个俏丽的侍女,端着茶盘,给两人送上香茗,然后目不斜视的退了进去,夏侯潇湘侧耳细听,似乎听见女子的轻笑声和一声“那位公子好俊啊”的惊叹,他心中居然很罕有的得意起来,脸上却还是一副正经异常的神色,非常客气的问易性师太:“令师天郁大师一向可好,潇湘月前路经贵庵,只因事急,未曾登山问候,实在失礼之至!”

看他一副诚惶诚恐模样,易性非常感动,说:“公子不必如此,公子行侠江湖,造福苍生,这才是我辈武林中人所为,家师得知公子侠义之行,也是赞叹有加。”

夏侯潇湘连说不敢,问:“昨日鹰康庄遭恶人灭门焚庄,师太可知此事?”

易性顿时一脸怒色,说:“今晨进城之时已然听说,不知是何等凶残之人所为?”

连北里插话说:“鹰康庄幸存的大弟子缪非和庄主爱女杜姑娘一致指认,最近崛起江湖的‘银箫’方慕轩就是杀人焚庄的狂魔。”

“什么?”易性师太吃惊之色一览无余,夏侯潇湘还听到了后面房里传来的一声低低的惊呼,他诧异的问:“莫非师太与方兄相识?”

易性摇着光光的头说:“不认识,但听江湖传言,此人与江湖败类阳无尽恶战,理应是侠义中人,怎会如此凶残?”

连北里一哂,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银箫’不知出身何门何派,究竟是侠是魔,还难以确定。”

夏侯潇湘却连连摇头说:“方兄与鹰康庄素无怨仇,此中恐怕有所误会。为此,潇湘想召集一些武林人士,与方兄当面商谈,辨明真相,还请师太代表峨眉一派出席,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事已至此,易性师太自然不会拒绝,她当即答应一定前往,夏侯潇湘大喜,连连称谢,原本他还想着能不能与那紫裙女子见上一面,但在连北里几番暗示之下,不得不起身告辞。

夏侯潇湘跟连北里一走,屏风后立即转出两人来。刚才出来奉茶的正是晴蓉,而夏侯潇湘念念不忘的紫裙女子,正是庄家小姐凝珮,她一脸惊色,看着自己的师姐,易性知道她的心情,连忙安慰她说:“听夏侯公子所言,这中间应该有误会,师妹你不必如此担心!”,

晴蓉也说:“就是,小姐,方公子是怎样的人,难道小姐你还不知道吗?”他连那个恶老头都能放过,怎么会无缘无故杀那么多人呢?

凝珮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扪心自问:“难道我还没有晴蓉这样信任他吗?”不过,信任归信任,担心却不会因此而减少一丝半点。想他之前决绝地离开,自己不知伤心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泪,思量再三,才决定出来找他,正好两位师姐因阳无尽之事奉师父之命前来探望自己,她跟师姐商量之后,决定让易仪师姐回山报平安,易性师姐陪着她走江湖。一路行来,多少听说了他的一些行事,尤其是邯郸城下厨做菜宴宾之事,让她又气又怨,堂堂的无命将军,威震蒙古鞑子的血狼军千户,竟然却给那些俗人做菜,他是不是成心糟蹋他自己,这要让他的血狼军弟兄们知道,还不伤心透顶?这个男人,一定得好好管束一下,不许他再这么任性胡为!可一进这许州城,就听到了他杀人焚庄的“恶行”,这可不是小事,他该怎么面对呢?

凝珮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就想着慕轩的面临的危险,第二天一早,她决定要去找慕轩,但易性师太把她拦住了,理由是:方慕轩此刻身处险境,你再前去,难免乱了他的心神。

凝珮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忍痛暂时不去见面。

同一时间,槿儿也是忧心如焚,公子背上了“杀人狂魔”的恶名,客栈周围集结了很多衙役捕快,还有很多不明身份的人,他们进进出出都窥视着公子所在的房间,这让她万分焦虑,可看看公子,他似乎毫不担心,在房里打坐、看书,该吃吃,该睡睡,过得非常悠闲。

时间就在这种或焦虑或悠闲中一天天的过去,慕轩很快接到了邀请——尧山武林大会的邀请。

第四集 翻版红河谷

尧山也称大龙山,传说是尧的裔孙、养龙能手刘累立祠纪念先祖的地方,是天下刘姓的发源地,因山上众多石峰酷似人形,史书常称之为石人山。尧山隶属汝州鲁山县,离着许州城近四百里路程,夏侯潇湘选此地为武林人士聚会之所,据说是为了防备官兵知晓而产生误会,想想也是,这么多带刀带剑的武林中人聚在一起,地方官知道了还不大惊失色。

时已入夏,坐在马车中赶路已经相当闷热,慕轩将车帘挂了起来,探头欣赏外面的风光,夕阳西下,沿途那些花草都染上了一层金黄色,空气异常的清新,景色又这样宜人,自己手里还端着槿儿倒的水,让慕轩觉得自己这像是在自驾游一样了,只是,后面三十多丈外一直跟着的七八个白衣骑士似乎在提醒他,他是上这里来接受审判的“杀人狂魔”。

当晚,慕轩就在鲁山县辖下的一个名叫四道河的小村落借宿,他发现,这村子里已经住了不少江湖中人,这些人彼此之间难免磕磕碰碰,加上有的还有些旧怨未了,搞得整个村子的气氛相当紧张,不过,这次大会的发起者夏侯潇湘早已考虑到这情况了,安排了一些白衣骑士担负起巡逻守卫的责任——白衣骑士隶属于夏侯潇湘的白衣骑队,整个白衣骑队有二百四十人,个个都相当于江湖二流高手,有他们在,这一夜总算是平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各路江湖人物浩浩荡荡奔赴聚会地点——尧山转运谷,这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山谷,传说古时这里有背运的李桥采金钗石斛跌落湖中得宝珠而时来运转之事发生,因而此谷得名转运谷。

山谷两边,草木浓郁,群峰峙立,断崖重重,险不可攀;而最显眼的是成群成串的飞瀑、龙潭及广阔的湖面,自进谷之后不到两里,就见到了七八处瀑布,飞瀑如帘,卷云喷雾;瀑下有潭,玉碧镜清;潭中游鱼追逐嬉戏,潭边山岩光滑如玉,一路清溪曲折跌宕有致,这样的奇山秀水之中,真不应该发生动刀动剑的江湖争斗,真不知道夏侯公子是怎么想的,为什么非得选这么个地方呢?难道他想用美景打动天下英雄,来一段化干戈为玉帛的佳话?

慕轩孤身一人在人群中走着,槿儿原本想跟着来,但慕轩说万一有变故,带着她不方便,槿儿也就不强求了,在农家等着。一路之上,他在人群中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忧心忡忡的“紫驼”海长峰带着四位结义兄妹来了,“八臂哪咤”林易水也来了,他们都认识慕轩,看他的眼神什么样的都有,慕轩只是微笑以对,并不跟他们打招呼。

聚会地点在离着谷口四里多的一处小山谷,这里有方圆百来丈的平坦之地,周围有树有竹,芳草萋萋,进谷的那条路两边矗立着两座山峰,山峰高只数十丈,但峭壁如削,非常险要,平地东面有一处瀑布,瀑如细练,水声细碎似鸟语啁啾。

一众人等到这时,发现这里早就有人做了一番布置,面南一溜十多张靠椅,上面搭了一溜草棚遮阳,一个红袍老者带领十数个白衣骑士束手在那里等着,那老者很多江湖人都认识,正是“血刀双刃”中的“刀刃”连北里。

看见众人来到,连北里赶紧上前迎接,并将几位重要人物一一延请入座,那些入座的,有“紫驼”海长峰、云浓庄年轻的庄主杨子居、“崆峒双剑”静性静尘——正是包布平上次救小辛子时得罪的那两个道人、“八臂哪咤”林易水、丐帮“李家门”张氏一支的龙头张元指、“高家门”龙头邵芬临,还有一位年轻女子,连北里介绍说是黄河船帮的分舵舵主“浪上飞烟”区烟彦,她是个二十出头、娇滴滴的美貌女子,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女子样貌各异却都美貌如花,而且她们穿着劲装的身材曲线毕露,凹凸宛然。,

这样的美女组合自然招人看,慕轩也不免多看了一眼,那区烟彦对他似乎也挺感兴趣,看他的眼神有些雾蒙蒙的,巧笑嫣然,她身后那些女子也有瞧他笑的,也有看着林易水笑的,慕轩报之一笑,也就不敢多瞧了——旁边不少男人直愣愣看着她们,眼里似乎都有火花闪动。

看慕轩这张生面孔居然也有座位,连北里又故意没有引见他,他又那么惹那些美女注意,那些没资格坐下的三山五岳江湖人都看着慕轩窃窃私语,有的脸色一看就是妒忌与羡慕,有的却是愤愤然之色,看样子知道他就是“杀人狂魔”,慕轩坦然坐着,看中间几张椅子还空着,想来还有更重要的人物没到。

“叮呤当啷”“叮啷当啷”,銮铃声响,三辆马车来到平地上,拉车的都是矫健的白马,后面跟着十八个白衣骑士,这边立刻响起一阵喧哗声:

“夏侯公子到啦!”

“看,那就是夏侯公子的十八虎骑,好威风啊!”

……

那十八个白衣虎骑据说是白衣骑队的佼佼者,专司负责夏侯潇湘的安全,他们除了一色的白色锦衣外,人人腰佩红缨宝刀,胯下红鬃烈马,他们在马上的身高相仿,样貌不俗,神态矫健,难怪大家要惊叹了!

慕轩暗笑,看来,夏侯潇湘还是非常注重排场的,这十八人怎么看怎么有国旗班的味道。

坐着的几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走出草棚等着,林易水趁这机会走到慕轩身边,抱拳见礼:“方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慕轩还礼,笑笑,说:“一切安好,多谢挂怀!”

说话间,马车停下,连北里到第一辆马车前候着,车帘一挑,先下车的是“一分为二”缪非,身后是他的师妹杜秋雁,最后才是风度翩翩的“惊天剑虹”、“白玉郎君”夏侯潇湘,只见他冲缪非两人笑语一句,就走到第二辆马车前,恭恭敬敬的躬身候着,众人见他如此,心知车上必然是个身份特殊的客人,但等车上人下来,大家都有些失望,下车的是两个和尚,年老的那个貌不惊人,胡子半白,看不出年岁,也看不出有什么惊人之处,那个小和尚才十七八岁,模样倒相当俊俏,只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但有那反应快的立刻明白了,这两个和尚必定是少林寺的。

夏侯潇湘向老和尚告罪一声,又走到了第三辆马车前,同样恭恭敬敬候着,这下大家更奇怪了,难道还有比少林寺和尚的身份更尊崇的人物?

下车的先是一个尼姑,三十出头,手持拂尘,背上背着长剑;接着下来的,是个俏丽的侍女,手里捧着一柄长剑,非常好奇的向这边望着;最后下来的,是一位头戴凉帽、蒙着重纱的紫裙女子,看她一现身,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好像遇到了不可思议之事,不少人还下意识的看看区烟彦跟她身后的女子,这些女子跟眼前这位看不到容貌的紫裙女子一比,怎么看都觉得她们缺了些什么。

夏侯潇湘请缪非、杜秋雁和那两个和尚动步,自己却刻意走在紫裙女子身侧,两人身材都修长,一白衣,一紫裙,一个俊美,一个高贵,一个丰神俊朗,一个气质娴雅,珠联璧合,看他俩不着丝毫烟火之气的款款行来,简直就是天上的金童玉女降临凡尘,众人看得目光都痴痴呆呆的,走在前面的缪非他们几人都被直接忽略掉了。

夏侯潇湘非常享受这种状态,之前他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而且不止一次,但今天才感觉到,以前自己似乎太孤单了些,要是真能跟身边的人儿一起享受,这一切才真正有意义,有滋味,美女、淑女见得多了,但这种还没见到容貌就被气质打动的女子实在是第一次遇到,她那处子的纯情中偏透着一种成熟的风韵,两相交织成了一种吸引一切目光的天然魔力,要是能与她联袂江湖,快意恩仇,那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当然,最关键的是,这样的绝代佳丽,要是在床笫之间好好调教,绝对会成为让自己欲仙欲死的绝世尤物的!,

一想到这个,他觉得胯下又将一柱挺立了,幸好强自忍着,下裳也宽大,要不可就出大丑了!

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绝不放过这绝世尤物!

慕轩自看到晴蓉下车,他的心就提了起来,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他的胸口似被重锤撞击一样,呼吸也变得不顺畅了,一股酸气直冲鼻间,双眼都有些雾蒙蒙的了,一瞬之间,他失去了一向的沉稳冷静,以至于丝毫没有发现身侧的“八臂哪咤”的呼吸跟眼神也很不正常。

夏侯潇湘来到草棚中,向在座众人一一行礼,口称:“潇湘来迟一步,劳各位久等,失礼失礼!”

谁敢怪罪于他,而且人家明显是去接重要人物了,怎能怪罪?于是大家都笑着说:“无妨,无妨!”“公子辛苦筹备,有劳有劳!”

夏侯潇湘于是向大家介绍,原来那老和尚居然是少林寺戒律院首座元本大师,他在江湖上名声并不显要,但少林寺一向执武林牛耳,而能在少林寺中掌管戒律院的,又岂是寻常人物?夏侯公子能请得动他下山,面子真是不小啊!

众人都抱拳道“久仰久仰”,元本大师合十称:“方外之人,多有叨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夏侯潇湘又引见了易性师太与庄小姐,说她们是峨眉天郁师太的高徒,峨眉天郁师太是峨眉现今掌门天离师太的师姐,峨眉派门人僧尼俗家都有,但僧尼之类一向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大家对天郁师太也不算熟悉,但看夏侯公子如此器重这两位,尤其这位庄小姐,娴雅文静,丝毫不带江湖气息,大家也都非常识趣的问候天郁师太,易性非常镇静的回礼,心里却暗自高兴,想不到师父多年不出江湖,在江湖上的声誉依然如此之盛,这种被人尊重的滋味真的很不错!

凝珮却只是非常礼貌的表示感谢,始终没有把帽上的重纱摘下,这样,她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看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人,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看他故意别传目光不向自己这边看,她的嘴角不由泛起了微笑,心里暗自得意,看来,他还是非常在意自己的,哼,谁让你走得那样决绝,我就是要——哼哼——

夏侯潇湘引见缪非跟杜秋雁,众人全都客客气气表示同情,有人愤愤地喊:“那个杀人焚庄的狂魔在哪里,老子要将他碎尸万段!”

不少人纷纷响应,那种声震山谷的气势,让凝珮暗暗惊心,为那个“闯祸”的男人担忧万分,连晴蓉的脸色都变得有些惨白,一个劲的瞅慕轩这边。

“方某在此,不知是哪个老子想把方某碎尸万段?”慕轩冷冷的说一句,声音浑厚高亢,一下子把其他人的声音给盖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凝珮的心更是抽紧了,看着他,双唇有些颤抖。

晴蓉看着方公子,知道此时不便上前相见,于是冲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让慕轩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心酸,这才分开几天啊,她居然就结识了名动天下的夏侯公子,真是好福气啊!

“老子‘三绝刀’侯山领教,请赐教!”一个五大三粗、额头隆起的络腮汉子跳出来,手里的大环刀非常夸张,看样子能有五六十斤重,能用这么重的刀,想必膂力惊人哪!

但在场有不少了解这侯山的,什么“三绝刀”,不过是自吹自擂的玩意儿,那刀也是吓唬人的成分居多,但眼看他“见义勇为”,要替鹰康庄讨公道,不少人还是纷纷喝彩支持他。

夏侯潇湘微一皱眉,立刻又笑微微的说:“侯大侠,鹰康庄之事尚未查明,方兄还只是有嫌疑而已,一切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再作决断,如何?”

侯山得夏侯公子一声“大侠”称呼,骨头都轻了不止三十斤,忙不迭的点头哈腰,谄笑着说:“一切听公子吩咐!”旁边有人“嗤”笑连声,其中就有区烟彦那一众女子,侯山却丝毫不以为忤,抱着刀乐颠颠地退下了。,

夏侯潇湘请众人入座,中间那几张位置,他请元本大师坐了首座,易性其次,然后是缪非、杜秋雁,接着是庄小姐,最后才是他自己。

凝珮等其他人都坐下,冲在座的敛衽一礼。说:“贱妾僭越了!”这才坐下,座上那些人都不由自主欠身回应,那些没座位可坐的,听着这娇柔动听的声音,都觉得人家坐着非常合理,心里的一点不平之气荡然无存了。

夏侯潇湘非常满意庄小姐的表现,脸上情不自禁显现“与有荣焉”的神气,看一眼端坐的庄小姐,清一清嗓子,而后扫视群雄,说:“鹰康庄惨案,我等武林同道深感愤慨,但孰是孰非,还请各位耐心听听双方的说辞,再做决断!”

他先请杜秋雁叙述当夜亲眼所见的情形,杜秋雁自见到慕轩,仇恨的目光就再没有移开过,此刻眼眶发红,双眸含泪,目光微微一瞥众人就低下了头,很多人立马就想:这么楚楚可怜的女子,说的应该不会是假话!

杜秋雁强忍着悲愤说起经过,那日白天同方慕轩一战之后,她特别疲惫,晚上很早就睡了,等听见厮杀声惊醒,她已身在房间的隐蔽阁楼上,身边是已经受伤的大师兄,透过气窗,她看见院子里七八个蒙面人打着火把围成一个圈,另外五个蒙面人正在围攻爹爹,爹爹已经受了几处伤,衣衫上血迹斑斑,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她想冲出去帮爹爹,但大师兄死死捂着她的嘴,一再告诫她是师父嘱托他保护好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去,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爹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最终,在爹爹被那个手使银箫的蒙面人点中膻中穴而倒地时,她惊骇地晕倒了,再一次醒来,是被一种非常尖利的惨叫惊醒的,在火把的照耀下,她看见爹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尖利的惨叫声是自己的丫鬟夕儿发出的,她被扒得一丝不挂,正被一个同样光着身子的男人压在地上凌辱,周围几个男人在指点哄笑着。

夕儿的尖叫声越来越弱,那个凌辱她的男人哈哈大笑着从她身上起来,挥着手喊:“点火,把这里烧光!”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仰起了头,他脸上的面巾早已拉下了,她看得非常清楚,那个男人正是白天与她动手的“银箫”方慕轩。那些蒙面人四处点火,整个院子陷入火海中,是大师兄不顾安危带伤拉着她逃出火海……

听着她夹杂着呜咽声的叙述,很多人的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死死盯着慕轩——杀人焚庄已是罪大恶极,淫辱妇女更是罪不容诛,这种情形,让凝珮非常担心,虽然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位杜姑娘说的话,无命将军再怎么“堕落”,也决不会干出淫辱女子的勾当,“血狼七杀”中怎么说的,淫我大明女子者,杀!他要是在女色上花心思,那就不会轻易舍弃自己而离开了!

她想着这些,目光投向那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很是不忿:难道我还不算美吗,还不足以让你动心?

立刻,她的脸色又晕红了,这种事,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能瞎想的吗?

慕轩自始至终都听得非常仔细,杜秋雁与自己那一战不过寥寥数招,怎么会晚上累成那个样子,睡得那么死?鹰康庄那么多弟子,对方不过十多个人,怎么好像眨眼之间就把那么多人杀了,连“一刀为二”缪非都伤得那么快,难道庄里有内奸,在饮食或饮水中下了药?而这个内奸,会不会就是杜庄主之前提过的缪非?所有弟子不只有他一人活下来了吗?杜庄主必定因为离庄与自己见面而没中药,才能与那些人恶战一场。杀人焚庄,毁尸灭迹,却偏偏留下了缪、杜这两个“要命”的目击证人,而自己偏偏就是找不到不在现场的证据,要是把与杜庄主见面的事说出,就会给杜庄主一世英名蒙上阴影,又会给杜姑娘带来危险,而对自己又未必有用。那夜小王跟踪凶手,却最终把人跟丢了;这几天张得水他们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这招“嫁祸江东”好像天衣无缝啊!,

听完杜秋雁的叙述,现场沉寂了好一会儿,林易水忽然咳嗽一声,率先打破了这种沉寂:“杜姑娘说方兄跟其他几人围攻令尊,但在下曾亲眼见方兄以一己之力击退‘色恶魔‘阳无尽,围攻之说似乎——”

他话故意没说完,大家却都明白他的意思,“金刀断魂”杜陵北的“疾风三十六式”确实厉害,但要跟“色恶魔”比,似乎还欠缺许多,他真要是方慕轩所杀,方慕轩也确实用不着跟人联手。

“姓方的杀人泄恨,自然不会讲江湖规矩,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家门张龙头冷笑一声,一句话,把许多人疑虑的目光又引向了慕轩。

“杀人泄恨?但不知阁下与杜庄主有何怨仇?”“高家门”龙头邵芬临目光炯炯瞪着慕轩,旁人只道他是向姓方的质问,但知悉内情的都明白,“高家门”邵龙头与李家门张龙头为了地盘一向不和,凡是一个赞同的,另外那个必然反对。

慕轩非常配合的摇摇头,说:“素昧平生,何来怨仇?”

“有,有怨!”缪非非常激动的喊,腾一下站起身,戟指慕轩,“我师父身体不适,没有好好款待你,曾经向你赔罪,你这个恶贼却不甘心,所以才杀人焚庄以泄心头之恨!”

他说得振振有词,旁人却大多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要说姓方的为了这个杀人焚庄,实在太牵强了!

夏侯潇湘看一眼缪非,眼神中有些不满。

“我知道原因。”有人一鸣惊人,众人转头一看,竟然是侠名素著的五侠中的“黄鹤”黄散风,只见他走到前面来,手中折扇一收,冲慕轩一抱拳,说:“在下与方兄也是素昧平生,从无怨仇,不必说弥天大谎吧?”

慕轩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只是点头笑笑,说:“黄兄请讲!”而“紫驼”海长峰他们四人也都一脸惊异的看着黄散风,明显也不明白他有何话可说。

黄散风折扇轻摇,说:“前不久有一日,在下独自经过许州城北受禅台,遇到一伙蒙面人劫夺行风镖局的镖银,不但杀了所有人,还把几十万石粮食付之一炬,如果在下猜得没错,那劫镖之人必定与方兄有关,而杜庄主必定也了解其中内情,才被方兄杀人灭口,方兄的手段真是毒辣,可惜天网恢恢,还是留下了缪兄跟杜姑娘两位证人,使得方兄的阴谋败露,在下说的可对啊,方兄?”

他一口一个方兄,脸色非常和善,好像彼此是知交兄弟,可他说的每句话都可以把慕轩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让一旁的凝珮听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觉得江湖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无耻之徒,而这无耻之徒还偏偏长得人模狗样的,老天爷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许多人听了这话深感有理,看慕轩的眼光就带了不少愤怒之色:原来真是个杀人狂魔,连日之内杀了那么多人,真是冷血无情的江湖败类!

“老三,休要胡说!”海长峰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他身后的“青虬”“白鹿”都一脸鄙夷之色望着黄散风,连“翠莺”柳秋桐看自己丈夫的眼光都满是悲凉之色。

黄散风却毫不在意,依然非常潇洒地摇着折扇,说:“大哥,此事是小弟亲眼所见,不得不说啊!”

海长峰恨恨的捏紧双拳,脸色铁青,看着自己这个结义兄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定是这样的,这个姓方的果然是个杀人凶手,大家千万不要放过他!”不少人忽然异口同声叫嚷起来,看架势,他们恨不得一拥而上把慕轩撕成碎片。

“各位施主,容老衲一言!”一直沉默不语的元本大师合十开口,只一声,就将众人的嘈杂声压了下去,大家只觉耳边嗡嗡作响,都不由得暗自惊诧:好精深的内功!

大家安静下来听他说,元本大师看着慕轩说:“对于缪、黄两位施主的言辞,方施主有何见教?”

慕轩此刻心里反倒有些喜悦,黄散风的一派胡言让他明白,这“黄鹤”不是跟那劫镖之人有关联,就是跟陷害自己的人有关系,或者这两拨人原本就是同一批,这样,失镖之事可能找到线索了。听元本大师问自己,他一笑,说:“方某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非常佩服黄兄的想象力,镖局失镖之时,方某还在郑州城。”,

黄散风冷笑一声:“那只是你使的障眼法,快马至许州劫镖,然后再快马赶回郑州城,这有何难!”他说完,神色忽然有些紧张,一旁的夏侯潇湘神色也满是警觉,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黄散风。

慕轩心头却是一亮,黄散风说的好像挺有道理,只不过,做这事的不是他方慕轩,而可能是他黄散风,甚至在郑州城高调赈灾的夏侯潇湘都有了嫌疑,他看着黄散风,笑了,说:“黄兄真是会说笑,在下自己都不知什么时候改行劫镖的?”

“嗤——”“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的,是区舵主跟她手下那几位姑娘,她们看着慕轩,眼波流转,似乎非常欣赏他这份镇定自若。

这情形让凝珮暗自咬牙,这个不知轻重的男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撩拨那些女人,真是个不知所谓的“登徒子”!

“砰——”一声巨响,把众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张龙头身后一个中年乞丐把手里托着的一个钵盂狠狠砸在了旁边一块石头上,只见这乞丐冲慕轩一指,说:“跟这种杀人狂魔多说什么,把他拿下了再说!”

张龙头叱一声:“住口,这里哪容你说话!”但瞧他的神色,分明是非常欣赏自己手下有这样的胆色。

夏侯潇湘开口说:“虽然缪兄、黄兄所言都有些道理,但事关数十条人命跟方兄的清誉,还容潇湘慢慢访查一番,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他非常恳切的看看在座诸人,元本大师、林易水、海长峰、区烟彦、邵龙头都点头表示赞同,余下诸人却都有些疑虑地互相望望,其中居然也包括易性师太,凝珮看一眼夏侯潇湘,又看着慕轩,心说不愧是名家子弟,做事非常谨慎,这下他的处境要好些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山峰之上忽然传来了喊声:“方大哥,何必再跟这些杂碎嚼舌,速速离开,让弟兄们灭掉他们!”接着就有几块拳头大的山石落下来,差点就砸到人了。

在场众人大多变了脸色,这种地方如此狭窄,要是上面的人推石头下来,任你武功再高,也难免被砸中,要想逃生,可是难之又难了!

这么个景色宜人的转运谷,转眼之间,就要变成血腥一片的红河谷了。

第五集 第一滴血美女版

慕轩的脸色也变了,张得水他们这次跟着自己暗中来到了这里,但方才这喊声,绝不是他们所发,除了他们,自己并没有安排别人,那么,这些人恐怕不是来帮自己的,而是给自己泼脏水加帽子甚至是送要命的砒霜来了——看来一早就有人设好了套。

凝珮也在瞬息之间明白了暗中之人的目的,无命将军的血狼军士她可是亲自见识过,真要对这里的人不利,根本不会蠢到在上面大喊大叫,那样一来,让底下的人不就有防备了吗?看来,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可惜,像她这样明白事理的人真的没几个,很多人闻声变色,立马抽出兵刃将安坐的慕轩团团围住,一时之间,慕轩身边满是大环刀、青霜剑、狼牙棒、峨眉刺、亮银钩一类杀人利器,其中夹杂着不少青竹棒——那就是传说中的打狗棒吧,各种兵刃在阳光之下闪着诡异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方大哥,赶紧走啊,弟兄们要砸石头啦!”上面的人似乎没看清下面的情形,还在一个劲的催促,这让原本还将信将疑的一部分人也脸色大变,看着慕轩,神情紧张。

“公子,让属下上去把那些鼠辈揪下来!”十八虎骑中的一个向夏侯潇湘请命,不少人认识,那是十八虎骑的老大——“雷霆霹雳”雷西幽,一手雷霆棍法非常厉害,看他危急时刻仍不忘向夏侯潇湘躬身行礼,其他江湖人都暗自惭愧,而夏侯潇湘一直非常镇定,脸色舒缓,看一眼那些骑士,淡淡的说:“一切小心!”绝对是久经战阵的大将风度啊!

以雷西幽为首的十名虎骑齐刷刷躬身一礼,异口同声应一声:“是,公子!”他们转身就往谷口奔去,余下八人仍然留下护卫夏侯潇湘,同一时刻,缪非一挥掌中金刀,冲慕轩喝一声:“狗贼,纳命来!”跳过来就是“唰”的一刀,这一刀要是砍实了,慕轩就真的一刀为二成两片了。

慕轩却还端坐椅上,双脚顿地,整张椅子向左边移挪近三尺,正好避开缪非的这一刀,却听有人高喊一声:“大伙一起上,抓住这狗贼,别让他跑了!”

于是,刀剑钩棒都向慕轩袭来,凝珮轻轻一声惊呼,却见慕轩身形一闪,非常从容的一跃丈多,横移两丈多,像一个随风飘舞的纸人一样脱出众人的围攻,扬声说:“各位似乎忘记江湖规矩了。”不分门派、不论身份围攻一个人,这要传扬出去,还真是挺丢人的。

“跟你这种恶贼还讲什么江湖规矩!”有人高声喊着,竟然又是那位侯山侯大侠。

慕轩嘿嘿冷笑一声,说:“各位果然是能屈能伸的英雄豪杰,佩服啊佩服!”

有些人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但更多的却是毫无愧怍,慕轩四下扫视一眼,想起后世网络上对那些武侠剧的调侃之辞中的一句,忍不住仰天大笑,却听有人厉声喝道:“跟这样的杀人疯子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伙一起上,就算他三头六臂,也要他死无全尸!”

“疯子,疯子,好,好!”慕轩笑得更加狂放,突然毫无征兆的吟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这些所谓的江湖侠义之士,看来大多还是争名夺利之辈,既然不分青红皂白要滥杀我这个无辜,那还客气什么,痛痛快快杀一场吧!

他自腰间撤出银箫,银箫“铮”一声化作银枪,随手抖一个枪花,高声断喝:“谁敢前来,报上名来,方某枪下不死无名之辈!”

他横枪傲立,目光越过众人头顶,一副目空一切、有恃无恐的模样,那种气势,让很多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像区烟彦之流,先是惊异于他所吟的话语,后又赞赏他的狂放姿态,眼眸中满是迷醉之色,就算是凝珮,重纱下的眸子也暂时抛开了忧虑,兴奋得能拧出水来了: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他横枪狂放的样子,真不愧是征战沙场、所向无敌的无命将军!他刚才吟诵的,不是古人的诗句,他还真是文武双全?,

林易水、海长峰、云浓庄主杨子居之类都非常惊异的看着慕轩,暗暗咀嚼着刚才他吟诵的那四句,眉宇间满是回味之色。

夏侯潇湘却没这个雅兴,跟连北里面面相觑,看看慕轩掌中闪动光芒的银枪,眼神中的诧异之色非常明显,别说他们,其实林易水也非常惊讶:原来“银箫”方慕轩使的是银枪!

慕轩借方才那高喝,已经将命令传给了暗中的张得水他们:隐住身形,格杀勿论!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他用鲜血换来的教训。

方才袭击慕轩的几人都躲进人群了,只剩下缪非手持金刀在原地发愣,原本想拔刀上来帮师兄的杜秋雁看着慕轩掌中的银枪也愣住了,就在他们迟疑之时,有三人非常英勇的跳了出来,一个手执狼牙棒的粗豪汉子,一个手握分水峨眉刺的矮个子,还有一个手握长剑、挺秀气的书生,他们各自通名:汪大,武小山,萧廷。

萧廷长剑一指慕轩,义正词严的说:“在下三兄弟前来领教高招!”

慕轩怎么看都觉得这三人有些贼眉鼠眼,一旁的“白鹿”李凭中高声喊道:“这三人诨号‘犟牛’‘仓鼠’‘赖皮蛇’,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慕轩恍然,百忙中一拱手说:“多谢李兄指教!”他把银枪交到左手,足下一点,身形轻飘飘后退,“赖皮蛇”他们三人只道他要逃,鼓噪着追上来,才追了七尺不到,慕轩却又回来了,他右手握着一根竹子,最粗的地方有小儿胳膊那么粗,竹子一丈不到,枝叶繁茂,但慕轩只是随手一抖,竹枝竹叶就全被抖落下来,手里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竹竿,在场不少识货的相顾骇然——这份内劲绝对不凡哪!

慕轩却毫无自骄之色,左手银枪隐在肘后,右手竹竿一指三人,淡淡说声:“凭你们,还不配弄脏方某的银枪!”

“犟牛”汪大先被激怒了,“嗷”一声怪叫,像一头急红了眼的公牛一样冲上来,狼牙棒当头就砸下来,在他身后,“仓鼠”武小山矮身贴地,手执峨眉刺袭向慕轩下盘,而“赖皮蛇”萧廷长剑直奔慕轩的胸口——他们这招将慕轩上中下三路都罩住了,配合得非常默契,非常刁钻,之前毁在他们这一招下的江湖好手不下三十,一旁连林易水这样的高手都不由微皱双眉,思忖该怎么破解为好,用懒驴十八滚是最简单的,但那样就太狼狈了。

慕轩并没有躲,左手银枪不动,右手竹竿当枪,直刺“犟牛”胸前,明明是“犟牛”的狼牙棒先出招,却偏偏是慕轩的竹竿先戳进了他的胸膛,就像戳一块豆腐一样轻松,鲜血喷溅中,一下就把“犟牛”戳了个透心凉,而那时他的狼牙棒离慕轩的头顶还有三寸;慕轩并没有停手,错步上前,竹竿带着“犟牛”庞大的尸体却像挂着只苍蝇一般,轻轻松松的荡开“赖皮蛇”的长剑,接着又把长剑的主人刺了个对穿;再然后,竹竿挂着两只“苍蝇”把“仓鼠”武小山钉在了地上,而在慕轩跃身而起前,武小山的峨眉刺离慕轩的环跳穴只有一寸了,真是可惜!

这个过程说起来有些繁琐,其实真正发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场的绝大多数根本没看清过程,只是看到了最终结果,其中也包括凝珮,她前一刻还在为慕轩身处险境而掩口惊呼,后一刻就惊呼出口了,不过是为那三只死得非常惨烈的“苍蝇”而发的。

周围有一片惊诧之极的“咦”“哦”“啊”之声,看着直直竖在眼前的竹竿和缓缓滑下叠加在一起的尸身,嗅着浓烈的血腥味,每个人心头都直冒凉气——只有一招,就把赖皮蛇他们三个人都解决了,那情形,就像是赖皮蛇他们排着队让他戳一样。

不少人心里在想:要真是三个人排着队让我戳,我能一下子戳穿他们三个人吗?

夏侯潇湘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看一眼连北里,似有所语却没开口,连北里了解主子的心情,咳嗽两声,目光一扫,“黄鹤”黄散风折扇一收,神色凝重的走出人群,与他同时走出来的,是“崆峒双剑”静性静尘两个道人:“黄某领教!”“崆峒静性静尘前来领教!”,

他们先后通名,一柄折扇,两把长剑分三个方位把慕轩给围住了,观战的人群中不少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海长峰他们四人脸色都非常尴尬,尤其是柳秋桐,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眸中满是陌生的惊怪之色,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黄散风的折扇一横,抢先出招“白云千载”,直削慕轩胸前,扇骨是精钢所制,这要削上,不伤才怪;而静性长剑一招“香峰斗连”,静尘长剑一招“仙桥虹跨”,他们的长剑比一般人用的三尺青锋要长一尺,却窄了许多,这一施展,两柄长剑像两支短枪一样,一个连刺慕轩的后颈,一个疾削慕轩的双腿,把慕轩的退路完全给封住了,跟黄散风那招遥相呼应——他们三人并非同门,平时也没什么交往,但这次配合却像事先演练好了一样,堪称妙到毫巅。

慕轩此刻的处境之险,比之方才那一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他身形略退一步,也不回头,掌中银枪枪尖向后,不守反攻,一招“一石二鸟”,银枪就像长着眼睛一般,直取静性静尘的咽喉,速度之快,无与伦比,静性静尘都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撤招,晃动身形闪躲——剑再长也只是剑,怎可能跟枪比,而慕轩借此机会飞身跟进,既避开了黄散风那直取他心口的一招,银枪也最终没放过静性静尘,枪刃在二人一边肩上各划了一道口子,口子不长,三寸不到,但入肉极深,皮肉翻卷,鲜血直流。

静性静尘只觉肩膀一阵剧痛,额头当即爆出汗来,两人强忍着没叫出声来,却听慕轩冷笑一声说:“祝霸城为害乡里,你俩不但不劝阻,反倒助纣为虐,方某今日给你们留个教训,再若为恶,必不容情!”其实不必容情,但这两人得留着,将来小辛子艺成之后,可以拿这两人出出气,要不,那孩子非得郁闷死不可。

两人闻听,恼羞成怒,暗自咬牙,准备跟姓方的拼个你死我活,但又心有余悸,这一犹豫间,就被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惊住了,定神一看,捂着鲜血直流的左颊惨叫的竟然是黄散风,慕轩方才一边对“崆峒双剑”说话,手里却没有闲着,银枪回撤,一招“一叶障目”,迎向纵身跃来攻击的黄散风,黄散风一招“乘鹤而去”使得极为飘逸潇洒,折扇刺向慕轩的右肋,速度非常迅疾,观战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像林易水之类都为慕轩担上了心,但很快,他们发现担心真是太多余了,因为慕轩回攻的速度绝对是黄散风比不上的,他的银枪不但磕开了黄散风的精钢折扇,还在他脸上削了一块肉下来,足有一两,差一点就让黄散风的左脸开个大洞,黄散风立时捂着脸惨叫,旁人只道他吃不住痛,其实他更心疼自己英俊潇洒的面容从此要破相了。

慕轩抬袖擦一擦枪尖上的血迹,冲黄散风冷冷的说:“信口雌黄、诬良为盗者,就是你这种下场!”

他银枪当空一举,目光扫视众人,高声断喝:“谁敢来战?”

那种气势,在踟蹰不前的“崆峒双剑”和惨叫不止的黄散风的衬托之下,更显睥睨众人之势,一时看得区烟彦之流目眩神迷,喜得晴蓉差点就把小姐的长剑丢了拍手叫好,惊得凝珮一颗心几乎要破腔飞出:这个傻男人,不懂见好就收吗?非要激得更多人与你为敌才好吗?

可是,为什么觉得这样的他才更加让人家心动呢?

又是一招伤敌!对手似乎毫无招架之力!

其他人一时之间怎么敢贸然上来挑战,方才这方慕轩使的那几招枪招,看上去都是寻常招数,但速度极快,而且似乎挟着令对手无法躲避的威势,使得对阵的六人似乎是眼睁睁瞧着对方的枪在自己身上任意施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夏侯潇湘脸色阴冷,旁边那八个虎骑都手握刀把,蓄势待发,连北里一看,心一横,准备自己出场,反正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姓方的解决掉,他捏捏袖子里藏着的血刀,刚想跨步,却听一声断喝:“大胆狂徒,贫尼领教!”易性师太把拂尘往晴蓉手里一塞,“仓啷啷”拔出背上的长剑,大步奔着慕轩就去了。,

凝珮一时急得差点叫出声来,这位师姐出家前在江湖闯荡过,以性情暴躁闻名,师父给她剃度时才特意赐法名“易性”,就是希望她能改改性子,谁料他的话先把她给激怒了,他们要打起来,自己该向着谁呢?

慕轩见是易性师太,也觉着为难,她可是庄小姐的师姐,又是天郁师太的弟子,伤了她可就惹下麻烦了。

易性师太可没什么顾忌,长剑摆个起手式“峨眉天下秀”,道声:“请!”

她手掐剑诀等慕轩出招,慕轩心知难以避免一战,银枪一挥,道声“得罪”,一招“一日千里”,枪尖奔对方面门而去,那速度,明显比方才对付黄散风他们慢多了,但易性师太并不领情,一式“月照一孤舟”,长剑干净利落的磕开银枪,随后她抢步上前,冷森森的剑尖直逼慕轩的咽喉,那架势,想一招要了慕轩的命。

慕轩连退两步,银枪向上封挡开长剑,还了一招“一往无前”,那样式明显还是在敷衍了事,这下子易性师太火大了,长剑连着抢攻,一下使出了“寒山独过雁”“雁尽书难寄”“望月人何在”三招,招招都是要命的,慕轩投鼠忌器,只是不住地用枪杆封挡长剑,却没有真正攻出一招,这下子可有些吃紧,连连后退。

一旁的凝珮看得芳心大慰,这个男人,还是深知我心的。

易性却愤怒到了极点,自己全然不顾安危的抢攻,人家好像根本没当回事,这实在太欺负人了,她终于忍不住使出了“残星雁横塞”,这是峨眉三十式中非常厉害的杀招之一,说它厉害,是因为伤敌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完全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招式,师父有教导:不是生死关头,决不轻用!

慕轩银枪刚刚封挡开对方的三剑,紧接着又是三剑压到,剑招似滔滔银河之水绵绵不绝,他再想应付一下可就挨不过去了,在再次封挡开三剑之后,银枪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刺向易性的右肩,他看庄小姐练过剑法,知道“残星雁横塞”之后是“峨眉半轮秋”,自己攻易性左肩,就是希望她招式用老之际难以使出后招,迫她自行认输,自己也就不必费神应付她了,毕竟,得留精力应付下面出现的敌人。

他想得挺好,可易性偏偏是个性情倔强的出家人,明知道自己硬是使后招会伤在对方枪下,却拼着受伤也想在对方身上刺上一剑;而同一时刻,凝珮居然从晴蓉手里拔出长剑,抢近身来,向慕轩左肋疾刺——她看师姐招式用老,慕轩银枪势必伤了师姐,这位师姐一向争强好胜,慕轩如果伤了她,她必定恼羞成怒,以后恐怕就难以相处了,她仓促一招“寒山独过雁”攻向慕轩,只是希望他能回枪挡自己一下,那样,师姐的危险没了,自己又决不会伤了他。

凝珮想得也挺好,却不料因为她的突然出招,使整个战局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慕轩原本就不想伤易性,看她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强攻,他只能银枪回撤,用枪杆去磕易性的长剑,谁知观战的凝珮突然出剑,令他有一刹那的失神,而就在这一瞬间,一直脸色阴冷的缪非跟杜秋雁突然跃入战团出刀,在他身后左右夹击,慕轩百忙中磕开易性的长剑,身体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回旋,银枪荡开缪、杜二人的金刀,再迎向凝珮的长剑,但是,他发现,自己的动作太慢了,凝珮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剑上挟着的力道出人意料的强劲,看样子她想一剑把自己刺个对穿才罢休。

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凝珮的长剑刺中了慕轩的左肋,慕轩浑身一震,一把抓住剑身,另一只手中的银枪拄地,眼睛怔怔望着长剑的主人,满是不可思议之色;而让众人更加惊诧的,是出剑伤人的这位,居然一下子脱手放开长剑,呆了一下,立刻惊惶失措的挨近身去,全然不顾嫌疑的扶住了受伤的那位,颤声喊:“大哥,我,我——”,

凝珮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那一剑明明没带多少劲道,可当自己想撤招时,胳膊竟然不听自己的使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控制着,挟着自己无法想象的力量直刺慕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脸色煞白,扶着慕轩的双手剧烈的颤抖着,连凉帽带子松脱,帽子被风吹落也顾不上了。

看见她双眸泪光盈盈、樱唇娇颤微微的惊骇伤心模样,在场的很多人惊艳的同时,都不由自主羡慕起慕轩这个伤者:要是她能为我流一滴泪,哪怕再被她刺十剑我也愿意!

晴蓉小跑着过来了,帮小姐扶着慕轩,脆生生的问:“方公子,您没事吧?”

瞧这主婢俩的举动,再蠢的人也猜到他们必定是早就认识的了,一时之间,易性、缪非、杜秋雁都停招不攻,观战的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的去看夏侯潇湘。

伊人一声“大哥”,真情流露,慕轩却没时间好好回味,他放开银枪,冲晴蓉一笑,说:“没事。”他两掌挟着剑刃,一咬牙,竟把长剑拔了出来,而后在自己伤处周围并指疾点几下,之后抬起衣袖在剑身上擦擦,才长舒一口气,把长剑交给凝珮,轻描淡写的说声:“如果可能,我愿你这剑上再不沾第二人的鲜血。”

一句话,让凝珮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自师父赐这把宝剑以来,她从未用它伤过任何人,想不到剑上所沾的第一滴血,竟然是这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男人的,这让人情何以堪?

她不敢接剑,晴蓉帮着把剑插回鞘中,还乖巧的抽出丝帕替小姐擦泪水。

慕轩看一眼离自己不到七尺的夏侯潇湘,心头的疑虑更浓,伊人那一剑的劲道实在太大了,她自己绝还没到那种火候,而夏侯潇湘在她出招时就紧随在侧,表面上是维护她的安全,但事实上,会不会利用了她的这一剑?用强劲的内力影响周围人的招数,这种与金老先生笔下的乾坤大挪移相似的功夫,不正是夏侯世家饮誉武林的“移花接木”功法吗?要不是自己一直穿着贴身软甲,这一次可就凶多吉少了,虽然剑上的鲜血实际来自他刻意划破的手掌,但内府震荡刺痛,受的伤可比被剑直接刺伤重多了,他只能借剑上的鲜血和浑若无事的谈笑迷惑所有对他不利的人。

夏侯潇湘心神有些散乱,此刻他一心想着的就是庄家小姐居然跟方慕轩相识,而且她那声“大哥”透露了她与他交情非浅,这比任何杀招都伤他的心,他夏侯潇湘看中的女人,只能让人远观、羡慕的份,绝不容许任何人染指分毫,否则只有一个下场——死,惨不忍睹的死!

凝珮把银枪抓过来让慕轩继续拄着,自己扶着慕轩的一边,抬首看向夏侯潇湘,说:“夏侯公子,此事必定有什么误会之处,我方大哥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请公子明察!”

夏侯潇湘听她一声“我方大哥”,心中大恸,差点就想翻脸动手,但听她莺声软语相求,一时居然不知该怎么办,要说不行,恐怕不会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可不趁这机会除掉方慕轩,恐怕自己一亲芳泽的机会更渺茫。

却听伊人又对杜秋雁说:“杜姑娘,贵庄之事,小女子也深表同情,只是其中或有隐情,有人暗中挑拨事端也未可知;杜姑娘请听,方才崖上叫嚷之声如今在哪里?如果真是我方大哥的同伴,那他们方才就可砸下巨石,或者我方大哥也大可不必前来赴会。”

夏侯潇湘听她一口一个“我方大哥”,心中又嫉又恨,可望着她的盈盈秋水,他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说法很有蛊惑性,看不少人听了这话都不住的点头,露出深思的神色,他就知道她已帮着方慕轩成功的挽回了颓势,这样聪慧的女子,怎舍得让别的男人拥入怀抱!

他心中想占有这绝代尤物的欲望越来越强,对横插一杠坏他好事的方慕轩的恨意自然也越来越深,只是眼前,再想蛊惑众人合力除掉方慕轩已不可能了,一着不慎,说不准还会弄巧成拙,他只能装出一脸释然之色的说:“小姐一语惊醒梦中人,潇湘受教了!方兄,潇湘虑事不周,令方兄受困,还请恕罪!”,

他向慕轩躬身致歉,慕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很严肃的说:“希望夏侯公子早日找出真凶,还方某一个清白!”要你帮着找真凶,我就不指望了,但这一关过了,我就要好好查查你。

杜秋雁明显心有不甘,但缪非在她耳边低语几句之后,她就不采取什么行动了,只是时不时拿仇恨的目光看慕轩。

凝珮向众人敛衽一福,说:“既然此事与我方大哥未必有关联,那容小女子带我方大哥回城养伤。”

她向夏侯潇湘告辞,夏侯潇湘非常歉意的说:“小姐请用马车载方兄回城,潇湘他日必定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上哪去负荆请罪?漂亮话可真好听!

凝珮淡淡谢过,扶慕轩上她来时所坐的马车,晴蓉在一旁帮忙,易性师太看看师妹,无奈的摇摇头,过来跟她们一起上车。

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看着,目光闪烁,其间含义各不相同,其中“紫驼”海长峰的最耐人寻味,居然带着新奇与欣喜。

马车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驶出山谷,然后,就见上崖追寻“方慕轩同伙”的十名虎骑回来了,雷西幽在夏侯潇湘耳边低语两句,夏侯潇湘就笑眯眯的恭送大家离开,虽然不少人心中有疑惑,但都很快离开了,等在场的只剩下那些白衣骑士,夏侯潇湘才面露诧异之色,追问:“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

雷西幽非常肯定的说:“没有,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在上面待过!”他们十人当然不是上崖追杀方慕轩的“同伙”,而是守在谷口,准备截杀那些不愿顺从的江湖人,可等了老半天都不见崖上有动静,谷里也没反应,雷西幽就带着两人上崖查看情况,结果发现崖上根本没有半个人影,甚至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人上去过的痕迹,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夏侯潇湘的神情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忧虑,他派了二十四个白衣骑士乔装改扮,在崖上待命,听见讯号就开始叫喊栽赃方慕轩,方慕轩要是心虚逃遁,那就让在场的江湖人作证,坐实了他是杀人焚庄的恶魔,以后他在江湖上就是过街老鼠;要是他不跑,那夏侯潇湘预先准备的那些人会想尽办法把他逼入死路,然后,在场那些不顺从夏侯潇湘的江湖人会被趁机清除掉,而这笔血债,自然算在方慕轩和他背后的势力身上——不管方慕轩背后有没有所谓的势力,他夏侯潇湘都将一步步走向武林正道人士的主盟者之位。

可是如今,意外频发,那二十四个好手到底出什么事了?就算遇难,至少也应该有些蛛丝马迹吧?怎会像眼前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真是有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一切,那这股藏在暗处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啊!莫非,方慕轩背后真的有股庞大的势力?

夏侯潇湘与连北里互相望望,都是一脸凝重之色,有生以来,夏侯潇湘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迷茫。

第六集 私奔的顾家小姐

马车很快就出了转运谷,在慕轩的要求下,先进村接了槿儿,槿儿见公子受伤,惊骇万分,等慕轩连声安慰之后,她才算安心一些,然后就对着凝珮发愣:这位小姐好美啊!她对公子那么关心,难道是公子喜欢的人?

有了这想法,槿儿的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

同一时刻,凝珮看着槿儿,心里很不是滋味:才不见多久啊,他身边就多了这么个白皙美貌的异族女子,他可真是会招惹人!而且怎么专门招惹美貌如花的女子?包括那个口口声声要杀他报仇的杜姑娘,不也是挺美的吗?

——好像他招惹的男人更多啊?虽然绝大多数是要杀他的。

凝珮在马车上就要看慕轩的伤口,事急从权,她也顾不得羞怯了,慕轩却说没事,找个郎中包扎一下就行,凝珮只道他当着这么多女人的面不好意思,只好让车夫赶紧到最近的镇上。

一顿饭的工夫,他们到了最近的尧山镇上,镇子不大,但总算有药铺,里面那个坐堂的老先生胡须花白,医术应该不差吧?

听说是受了剑伤,伙计就把慕轩引到屋里躺下,老先生在里面给他诊治,凝珮她们在外面等着,片刻之后,老先生出来了,在桌边坐下写方子,凝珮迫不及待的问:“老先生,我方大哥剑伤如何?您赶紧给他包扎一下吧!”

老先生奇怪的看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无妨无妨,按方子调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凝珮也奇怪的看看他,忽然醒悟了什么,转身疾步进屋去,片刻之后,只听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啪”,而后是凝珮的一声怒骂:“无耻!”接着就见她眼含泪花疾步出来,直往药铺外走,那个老先生正好写了药方递给易性,还想交代些什么,易性一见师妹走了,根本没心思听,拿着药方就追,晴蓉莫名其妙,也赶紧跟上,只剩下槿儿在那里发愣,她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赶紧进屋去看公子。

夏侯潇湘的那辆马车等在门口,车夫正想着要上哪去吃点东西,却见那位庄家小姐快步出来,他才想要躬身招呼,人家却看都不看他,直接走人了,后面那师太和侍女也都拿他当陌生人,一声不吭,擦肩而过,去追那位庄家小姐了。

车夫赶紧上车,赶着马车随后追去,他发现,庄家小姐她们三人很快另雇了一辆骡车,饭都不吃,直接出镇向东南走了,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去禀告公子一声。

雇的这骡车可比夏侯潇湘那精心安置的马车差远了,在路上颠簸得厉害,车上的人随着晃个不停,凝珮蜷缩着身体,抱紧了膝盖,整个脸埋在臂弯中,任不争气的泪水恣肆纵横,那个坏蛋、无赖、登徒子,原来真的卑鄙无耻!明明身穿软甲,根本没被我的剑伤到,却还要装作受伤的样子博取人家的同情,害得人家担心不算,还帮着他煞有介事的向夏侯公子他们求情,他糊弄别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利用人家,这样的男人,真是无耻之尤!人家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千里迢迢赶着送上门来,就是为了你这个无耻的男人吗?

想想真恨哪,给他一个耳光还算轻的,真恨不得拔剑真的刺他一下,看他还装不装!

易性跟晴蓉面面相觑,明知对方也是不知情,但还是忍不住互相递一个“到底怎么回事”的眼神,而后一起无奈的看着凝珮,等她自己开口。

易性看师妹一时半会儿不会搭理任何人,就看起了手里的方子,看着看着,忍不住“咦”了一声,说:“怎么会是内伤呢?有那么重吗?”

凝珮忽然“嗖”一下抬起头来,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她一把抢过易性手中的药方,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呆住了:内腑震动,经络受损?自己那一剑让他受了内伤?难怪他的脸色那么惨白,原来真的不是装的!我错怪他了……

她的脸色也惨白起来,眉宇间的惊惶之色连晴蓉都看得非常明显,只见她双拳紧握,脸色时白时灰,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易性与晴蓉不知该说什么,车厢里一片静寂,只有外面的蹄声得得,非常刺耳。,

同一时刻,槿儿也非常惊惶,她进屋只看见公子靠在墙上,一手捂着脸颊,脸色惨白,眉宇间的神情非常懊恼。

而原本懊恼惊惶兼有的夏侯潇湘,在得到车夫的回报后却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看来姓方的跟庄家小姐起了冲突,这绝对是个好机会!他原本想即刻快马去追伊人,转念一想,他又改主意了,向连北里和雷西幽嘱咐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八名虎骑快马赶路。

当夜,慕轩就在尧山镇上的“双喜”客栈住下了,张得水和王小五当夜悄悄来见了他,说起崖顶上的战况,王小五一脸满足,说这是极为惨烈极为过瘾的一战——“惨烈”是对那二十四个嫁祸者而言,“过瘾”当然是对他们七匹狼而言,以七人对二十四个江湖好手,而且己方全身而退,并且留下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疑局,这绝对是件非常刺激的事,这让奉命暗中保护槿儿而错过这种刺激的梅澹仔非常不忿。

“留下这样一个结果,让对方莫测高深,这一手非常高妙!”慕轩对张得水的临时决策非常赞赏,弄得张得水有些不好意思了,王小五却感觉狼头做得还远不止此,在一旁插嘴说:“狼头已经让高大哥、小梅暗中跟着庄家姐姐去了,其他人也各有差遣。”

慕轩老脸一红,心说这些小家伙还真是鬼灵精——他似乎忘了,在这个年代,张得水他们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成亲生子做女人的男人当孩子他爹了;即便是在后世,这种年纪的中学生也早就不甘寂寞,对女生动心动情甚至动手动脚了。

慕轩这一夜相当辛苦,忍着伤痛跟张得水商议了半宿,让他传消息给许州和行风镖局的弟兄,把镖银被劫的主要矛头对准了夏侯潇湘和黄散风;至于他与庄小姐的事,自然由他这个当事人自己去解决,所以第二天,他就带伤赶路了。

骡车一路颠簸,六天后来到了新蔡,这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打尖住宿,就是一刻不停的赶路,凝珮沉默了一路,易性跟晴蓉许多时候也只能保持沉默,有时在车里都不得不靠手势跟嘴型简单交流,晴蓉不明白的是,小姐好不容易找到了方公子,干嘛又急着离开?易性却暗自高兴,无论怎么说,那个方慕轩都是个惹祸精,师妹离开他是明智之举,夏侯公子明显对师妹有好感,论门第、论人品,论名望,师妹跟他才是良缘绝配。

新蔡,据说是尧时辅佐大禹治水有功的伯夷的封地,称为古吕国。春秋时期,蔡平候为依附楚国,迁都至此,才给这地方取名“新蔡”,之后就沿用至今,如今新蔡隶属于汝宁府。

城南十里关津集南首有个问津台,据说就是当年孔子自楚及蔡时派子路问津的地方,而北首就是关津渡口,是个重要的水陆码头,商旅、车船云集,棹橹喧哗,人声鼎沸,非常热闹,这使得新蔡城中也非常繁华。

凝珮她们走进那家名叫“再来碗”的饭馆时,总算听伙计说有座了,大堂里原本非常嘈杂,但看她们三人进来,所有人不约而同都停住了嘴跟筷子,傻愣愣的看着她们——美貌佳人、俏侍女跟光头师太,这种组合确实非常惹人注目,凝珮却没什么心思再去关注这些了,她们已经走了四家饭馆,前面三家都是客满,饥肠辘辘的,没那么多讲究了,大堂就大堂吧!

她们在伙计的招呼下入座,点了饭菜,易性师太可不高兴被那些俗人看猴戏一样看着,她用非常犀利的眼神四下一阵扫射,果然有效,很多人都低下头去了——出家人,凶什么凶,看你那样,刚才吃下去的都要吐出来了!不过旁边那个美人让人觉得不用吃任何东西都已经饱了,做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凝珮始终目不斜视,她现在只是担心慕轩的伤势,只要他没事,自己哪怕孤单寂寞一辈子也没关系,慕轩,你一定要好好的,只有你好好的,我的离开才有意义。,

晴蓉最活泼,站在小姐背后左顾右盼,耳朵还支愣着,还真被她听到了些什么,左边一张桌上几个生意人模样的中年人窃窃私语:

“听说了吧——”

“听说什么?”

“嗤,顾家出事了!”

“怎么,出人命啦?”问话的满是幸灾乐祸的口气。

“比出人命还惨!”答话的也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口气,“听说顾家小姐跟林家那个小木匠私奔啦!”

“私奔?”有人一惊,“顾家能善罢甘休?”

“那就不归咱们管啦,”爆料的那位一哂,“顾家在这地面上财大势大,林家肯定得倒大霉,不过顾家也捞不到好,这回算栽大跟头了。顾家原本想让闺女招赘,如今可好,家里只有一个瘫儿子,那么大的家业不知归谁啰!”

“不过林家那小木匠还真有情有义,比罗家那个秀才有良心。”有人暗自感慨。

“李掌柜你这话算说到咱心坎上去了,”有人拍着桌子赞道,“罗家那个混账东西属狼的吧,为了攀附高门,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弄得那个小丫鬟没办法,投井自尽,听说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一尸两命啊!真惨!”

“老钱,别说啦,小心被人听见,要是传到罗老爷耳朵里,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有人低声劝告,那个老钱才不说话了,只顾喝酒,好像要用酒把心里的不平之气冲洗掉。

晴蓉开动小脑筋,很快就把这点信息消化吸收掉了,小木匠跟富家千金私定终身,最终不堪家人逼迫而私奔——真要说起来,我们小姐不也是为了方公子而出走的吗,只不过,小姐可是得到老爷夫人同意才出来的,比他们可幸运多了;有钱的少爷跟丫环有了私情,为娶豪门千金而抛弃丫鬟跟自己的亲骨肉——真是没人性,不要脸!

饭菜上桌,凝珮让晴蓉也坐下赶紧吃,三人虽是细嚼慢咽,但胜在一心一意,很快就吃完了,晴蓉去付了账,三人出了饭馆,准备上骡马行再雇辆车——之前那辆骡车的车夫说只能到这里。

就在饭馆不远处,就有一家骡马行,不过没等她们进去,门口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冲凝珮行礼,口称:“小姐,小高有礼了!”

晴蓉一看对方的容貌,吓得“啊”一声惊叫,易性师太看了虽然没叫出声来,但也是暗吃一惊,凝珮定睛一看,也立刻惊呼一声:“小高,是你?”

小高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听到晴蓉的惊叫,也没有看到她们的惊色,说:“是,小姐,是小高。”

凝珮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心中百感交集:这些伤,都是为慕轩而受,伤没痊愈之前,一定非常痛苦吧?听说小晴在年初已经嫁人了,不知小高知道了会怎么想?小晴一直以为小高已经死了,如果她知道小高还活着,不知会怎样?——还会怎样!慕轩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可我能安心留在他身边吗?造物弄人,真的是非常残忍!

“小高,你们——还好吗?”凝珮原本想问慕轩好吗,话到嘴边却变了,她不想从小高口中听到什么让人揪心的消息——其实就算她问,小高也不知道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将军受伤的事。

小高欠身说:“多谢小姐挂心,小高一切都好。小姐别来无恙?”

凝珮强自笑笑说:“一切安好。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高恭声说:“小高奉命护送小姐一程。”

凝珮心头剧跳,脸上却装作不在意,只是微微点首,说:“多谢!”

小高请她们上马车,凝珮就先上车,晴蓉最后一个,她现在知道这个眼眸碧色、满脸伤疤的高大男人是小姐认识的,她为刚才自己那声惊叫感到很不好意思,于是特意在上车时向小高笑笑,说:“你姓高?我是晴蓉,多亏你来了,要不我们还得雇车呢!”

小高也笑笑,没说话。

马蹄得得声中,车子出发了,这双辕马车里不但宽敞,而且明显经过精心收拾,跟之前夏侯潇湘的马车虽不能比,但已非常舒适,凝珮觉着这应该是慕轩的心思,心里满是歉疚;晴蓉却想:想不到那个男人看着粗手大脚的,心倒挺细的,真是没看出来!,

马车只走了两条街就不走了,因为来了个人拦住了马车——凝珮她们后来知道那个少年叫梅澹仔,他说城门那边正在严查出城的人,是城里的大户顾家在找寻出走的小姐,搞得城门口非常拥挤,据进城的人说,渡口那边也是这种情形,恐怕这两天都不得安生。

小高原想慢就慢一点,继续赶路就行,凝珮却忽然决定暂时不走了,先找家客栈落脚再说,于是,他们就在一家名叫喜乐的客栈住下,这是一家小客栈,但好在收拾得相当干净,小高一下子包了楼上的三间房。

一旦歇下来,别说晴蓉,就是凝珮跟易性这样的练家子都觉得浑身有些酸痛,这几日在骡车上颠得实在太难受了,加上天也已经相当炎热,出了不少汗,她们就让店家准备了热水跟浴桶,在各自房里洗了个澡,小睡了片刻,不过黄昏起身时感觉身上似乎更加酸痛了,真是恼人啊!

吃过晚饭,易性是出家人,习惯早睡早起,就回房安歇了,凝珮也就回房安歇,晴蓉虽然对那个小高跟梅澹仔非常好奇,却也只能陪着小姐早早睡下了。

二更鼓响,晴蓉还是睡不着,外面的月色不错,她索性悄悄起身,给小姐掖好被子,披了件衣服来到窗前,把窗开了半扇往外瞧,月色照耀之下,她忽然吃惊的睁大了眼眸。

这间屋子的北窗对着对街的一处小院落,这么晚了,那户人家早就熄了灯火,但那小院子里居然还有两个人影坐在月下——虽然他们靠得很紧,但晴蓉非常确定那是两个人,而且应该是一男一女,他们在月下相依相偎,似乎在说悄悄话。

夏日天热,晚上在院子里乘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眼下还不用乘凉到这么晚吧!而且,一般人家的夫妇,再怎么恩爱,也不会在月下坐到这么晚,夫妇嘛,有什么话需要在院子里说到这么晚呢?在屋子里说不行吗?

而在那户人家右边,也是一个小院落,院子里也有个人影,在月下笔直的站着,晴蓉看了一会儿,那个人影居然一直没动弹,晴蓉后来认为自己看错了,那可能是根挂着绳子晾晒衣服的木桩。

晴蓉虽然感觉左边院落里那两人不寻常,不过,感觉归感觉,既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时间一久,晴蓉就感觉没劲了,打着哈欠回去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晨,凝珮她们在房间收拾好了准备下去吃早饭,却听前院传来一阵喧哗声,然后越来越近,晴蓉开窗往下一看,就见不少人冲了进来,这些人高矮胖瘦的都有,不是光着个膀子就是撸着袖子,手里都拿着棍棒,见了院里的东西就砸,一时之间,乒呤乓啷声大作,两个伙计闻声出来,还没开口,就被那些人劈头盖脑一阵猛揍,满面是血,惨叫着倒地不起。

晴蓉惊骇的告诉凝珮跟易性师太,她们开门出来看是怎么一回事,而楼下房间的客人也都被惊动了,十多个客人看着二十多个凶神恶煞,一时呆住了,客栈掌柜的慌慌张张跑出来,一见那些人,脸色煞白,一个劲的打躬作揖:“各位爷,各位爷,消消气,消消气,这是怎么啦,不是还有几天吗?”

对方为首一个瘦小汉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钱掌柜,算你倒霉,罗老爷嫌弟兄们办事太慢,要你们动作快点,就先从你这儿开始啦,嘿嘿嘿——”

钱掌柜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跺跺脚,让几个伙计过来把受伤的两个搀下去,他冲十多位客人唱个肥喏,说:“小店易主,急于搬迁,还请各位另寻客店投宿,不便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原谅!”

他脸上的表情真的比哭还难看,谁都看得出他万分不愿,这让原本想好好骂他两句的客人都不忍心开口了,大家回房收拾行李走人,那些凶神恶煞手持棍棒在一旁虎视眈眈,脸上各种表情都有,当凝珮他们走出去时,他们的表情一时变得非常惊诧,为首那个瘦小汉子一抬手里的棍子拦住走在前面的易性的去路,眼望着她身后的凝珮嬉皮笑脸的说:“小娘子慢走——”,

话音未落,“铮”一声,易性的长剑出鞘,“唰”的一下,将挡在面前的棍子削成两截,她口中怒斥一声:“滚!”

那瘦小汉子脸色一变,把手里半截棍子一扔,冲着易性他们一挥手,说声:“把她们全部留下!”

那些凶神恶煞立刻嗷嗷狂叫着涌上来,但很快,他们又哇哇惨叫着四散分开,或者抱着腿在地上滚,或者跳起身来往同伴身上撞,有的索性一飞丈多,狠狠砸到墙上去了。

出手的是小高和梅澹仔,小高人高马大,劈手抢过一条大棍,见人就砸,他可是受过专门训练的,又在沙场上出生入死几年,砸起人来稳准狠,那些凶神恶煞其实就是街面上的地痞无赖,哪里是他的对手;梅澹仔拔出匕首,矮身在地,专扎人腿,片刻之间,那些人全部被他俩放倒了,小高一把揪住那个瘦小汉子的领子,把他的脸凑到自己面前,一字一顿说:“瞧清楚这张脸,要报仇,别找错了人!”

瘦小汉子一脸苦相,眼睛不敢看他的脸,只是一迭声说:“不敢,不敢!”

小高抬手给他一个巴掌,厉声说:“叫你认,你就得认清了,要认错了,要你的小命!”

瘦小汉子的右脸立刻肿了起来,他还一个劲的点头:“是是是,不认错,不认错!”

小高点头说:“这就对了,别认错!”把他一把丢开,回身请凝珮她们先行,晴蓉听他俩的对话,心里只想笑。

出了客栈,伙计已经把他们的马车准备好了,他们上车走人,马车一连过三条街,都没能找到一家落脚的客栈,梅澹仔下车一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这些客栈不是不想赚钱,而是遭遇了罗家的强行拆迁。

罗家老爷叫罗本厚,曾经做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州,后来因为贪墨被罢职,但跟衙门里的人来往甚勤,官场又有不少故旧,因此在本地还是非常强势,这次他儿子罗体仁要迎娶的是南直隶常州府知府的千金,那个孙知府背景不小,孙小姐又很喜欢江南园林,所以罗老爷要在府邸旁边建一个园林,这城南一片民宅、客栈、商铺都被他强行买下了。

小高他们之前在许州见识过祝霸城的蛮横霸道,不过并没有真正经历祝霸城强占民宅的过程,这一次总算见识了一点,弱肉强食,一直都是这么残酷的!

最后,还是梅澹仔有办法,租了一处闲置的民宅,这个小院就在那些被拆的民居附近,可能罗老爷觉得院子够大了,就没要这边的。

凝珮她们暂时安顿下来,小高去买了些粮食菜肉之类准备午饭,晴蓉很热心的过去帮忙,瞧小高这么个粗手大脚的男人居然很会做饭,她眼眸中的惊诧之色非常明显。

饭菜上桌,外出的梅澹仔却还没有回来,小高请凝珮她们先吃,晴蓉尝了小高做的那些菜之后,看小高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喜色。

梅澹仔午后才回来,而且带回来两个不速之客,一男一女,男的二十上下,肤色黝黑,相貌英俊,看样子淳朴憨厚,他自称林楦;少女十五六岁模样,相貌俏丽,个子跟晴蓉差不多,但神情举止可比晴蓉娴雅沉稳,自称顾珍珑。

晴蓉反应居然非常快,指着顾珍珑说:“你——你就是顾家小姐?”她看看林楦,心说她就是为这个男人私奔。

顾珍珑微微一笑,说:“是我。”

小高问梅澹仔怎么回事,梅澹仔说回来路上碰上他俩被几个无赖追赶,他出手把那几个无赖赶跑,知道他们是顾家要找的人,就把他俩带回来了,希望有办法帮他们。

“怎么帮?”凝珮问顾家小姐,“帮你们出城吗?”

顾珍珑微笑着摇首,笑容有些苦涩,她说原本跟林楦特意躲在这城南的民房中,想等父亲放松戒备后再出城,但没料到罗家急于拆房子,他俩只好另寻住处,却被那些一心拿赏钱的无赖发现,这才有梅澹仔的义举。现在,家里肯定很快会知道他们还没出城,这时候再想出城,难啊!,

“那该怎么办呢?”凝珮不由得有些着急,旁边的晴蓉忽然“哦”的一声,说:“你们就躲在喜乐客栈后面那条街。”昨晚看见的院子里的那两人就是你俩吧!

顾珍珑冲她点首“嗯”一声,也没顾得上问她怎么知道的,对凝珮说:“姐姐可懂医术?”

凝珮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练武之人,针灸推拿治刀伤剑创还是行的,但真是什么头疼脑热反倒没办法了。

顾珍珑再次苦笑一下说:“我上面其实有个比我大两岁的哥哥,自小身体弱,常常被别人欺负,十三岁那年从社学回来就喊腿不舒服,而后双腿不能走路,那夜之后,他就卧病在床,家父遍请名医诊治,却始终不知病因,至今还是束手无策。家父因为家业无人继承,才逼迫我招赘,而林老伯又绝不肯让林哥哥入赘我家,我和林哥哥这才逃出来。如果姐姐能够治好我哥哥的腿,那家父就不会那样强烈反对我跟林哥哥的婚事了。”

说到跟林楦的婚事,她居然毫不忸怩作态,这让凝珮都暗自称奇,想到自己跟慕轩的事,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的勇敢,只是那么多名医都束手的怪病,自己哪有本事去治啊!

“好啊好啊,庄姐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就上顾家走一趟,名医没办法,说不准您有办法,治好顾家公子,又成全了顾姐姐跟林哥哥,一举两得!”梅澹仔非常兴奋,根本就不顾凝珮的难处,小高在一旁看着,居然始终没说话。

凝珮跟易性面面相觑,终于下定决心,点头答应——管它呢,死马当做活马医吧,真要不行,就带着这对有情人闯出城去。

这一刻,凝珮只觉自己胸中豪气充盈,找到做女侠的感觉了。

不过,凝珮要是这个样子去顾家帮顾公子治病,非常不便,小高建议她女扮男装,而且,他很快搞出了一张新的路引,上面说凝珮是个回乡参加乡试的生员,路引上得有名字,凝珮思考片刻,说写“方慕轾”,这话一出口,别说旁人,连晴蓉都一脸“我明白了”的神色。

凝珮脸色发红,却只当没看见。

他们决定第二天去顾家,林楦跟顾珍珑就在这里暂住一晚。

晚上,凝珮跟顾珍珑攀谈了好久,不但详细了解了他哥哥当年发病的具体情况,还知道了她跟林楦相识相知的过程,在顾珍珑看来,林楦绝不是个普通的木匠,他的手艺简直称得上出神入化,画飞禽,描走兽,雕龙刻凤,都栩栩如生,他尤其是个造亭子的高手,方圆百里没有谁能超过他,顾珍珑认识他,就是在自家的院子里。

那天,是去年七月初七乞巧节,也是顾珍珑十五岁生日,她带着丫鬟上街玩了一会,回来时,正碰上家里请来的木匠林楦在指挥人手造六角亭,那时正是黄昏时分,顾珍珑站在院门口,看夕阳笼罩下的林楦昂然屹立,那种指挥若定的神情,就像是沙场上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大将军,当时就把她看呆了。之后几天,顾珍珑都悄悄到院子里去看林楦他们造亭子,越看越觉得林楦与众不同。

亭子造好了,顾家上上下下都说好,顾老爷为此还特意多赏了林楦十两银子,而顾珍珑的一颗芳心也就此系在了林楦身上。之后,顾珍珑几次溜出家门去找林楦,而林楦对她这位平易近人、美貌多情的富家千金也是非常有好感,两人的感情发展非常迅速,很快就私定终身了。

顾老爷对这事很快就有耳闻,他并没有反对他俩,但为了家业,他要林楦入赘顾家,林楦的老爹就这一个儿子,自然不肯,顾老爷就逼着珍珑跟林楦断绝来往,准备给她另找佳婿,顾珍珑假装答应,一连两个月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人对她放松了戒备,她才趁机跟林楦约定日子,然后就有了两人前天晚上的私奔。

凝珮听她诉说这一切,简直有惊心动魄之感,她忽然之间明白了,在追寻自己喜爱的人这条路上艰难跋涉的,绝不止她一个人,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羞怯、腼腆、不堪算什么,即便受些伤、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七集 倒班神医

顾秉升这两日彻夜未眠,想不到一向温顺听话的女儿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这几年为了家业而对她的精心培养转瞬之间化为乌有,要不是想到偌大的生意无人打理,他可能就直接躺倒生病了。

听管家进来说小姐回来了,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两天两夜未沾枕席,他的眼里布满血丝,这一瞪,把管家吓了一大跳,顾秉升却顾不得形象了,大步流星出了书房,直奔前厅。

顾珍珑看见爹爹怒气冲冲而来,并没有半点惧色,神色平静地望着爹爹,不过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林哥哥先回家去了,要不看这架势,爹爹非把他生吞了不可!

顾秉升原本想给这不孝女几个巴掌、一顿怒斥,可看见两天没见的闺女,她似乎消瘦了许多,加上荆钗布裙,显得楚楚可怜,他心里的怒气先就消了三分,另外看见一旁站着几人——一位身着儒衫的俊俏公子,一位师太,一个侍女,两个短衣伙计,他那余下的七分火气也就只能先忍着了,这次丢的人够大了,何必再在外人面前多丢几分呢!

“这位想必就是顾老爷了,晚生这厢有礼了!”凝珮一揖到地,神态恭敬,举止潇洒,这让顾秉升非常受用,连忙回应:“不敢不敢,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光临寒舍所为何来?”

凝珮神色严峻,说:“晚生随家父游学在外,日前返乡准备应试,路经贵地,偶然遇见贵府千金,令千金得知晚生略通岐黄之术,就盛邀晚生前来为令郎疗治顽疾,晚生斗胆前来一试,万勿见怪!”然后她引见易性,称她是自己母亲的方外之交,自己请她前来参详病症的。

顾老爷看看闺女,心说到底是亲兄妹,她还真是非常关心哥哥,想想这么些年来,她确实非常照顾她哥哥,就算这一次也有为了她私奔开脱的成分,也还是先成全她这份孝心吧。

“珍儿,你娘这两日一直担心你,你赶紧进去看看你娘吧!”顾秉升把闺女打发进去,转身请请凝珮跟易性师太坐下,又让下人把小高跟梅澹仔先安置一下,下人送上香茗。

“犬子病症怪异,还请公子多多费心!”顾秉升说。

凝珮又问起顾公子发病的详细情形,顾秉升虽然对这个俊俏的读书人的医术表示怀疑,但还是耐着性子把不知说过多少遍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顾家其实不是本地人,他们原本是浙省人氏,二十五年前,因为沿海的动乱,顾秉升的父亲带着一家人来到了本地,顾家在老家是农民,父子两代也读过些书,到这里之后迫于生计干起了布匹生意,经过二十多年的经营,居然成了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但财多遭嫉,本城不少人把他们看做外人。顾秉升生子珍雄,自小珍爱异常,加上原本就体弱多病,家人更是娇惯,孩子也就非常娇气,甚至都不如后来出生的妹妹坚强,平常跟周围的孩子玩,三天两头受欺负,他也不敢反抗,到后来,还是妹妹替他出头。

八岁那年,顾珍雄开蒙读书,倒是相当聪慧;之后入社学,也深得社学先生的喜爱,但正因为此,很多本地学生就更嫉恨他,经常对他欺凌谩骂。一开始,顾珍雄还回来向父亲告状,顾秉升上社学找先生说理,先生责罚那些欺负人的学生,但随后顾珍珑就遭到那些受罚者更大的羞辱;于是,顾珍雄就不再回来向父亲告发,而是自己默默忍受。

据后来了解,顾珍雄发病那天下学回来,在路上被几个差不多大的少年拦住,他身上的散碎银两被抢光,还遭到了那些人的打骂,他受痛不过,大哭,结果又被那些少年讥笑嘲讽,他们一起对着他喊:“顾珍雄,大怂包,被人揍得满头包,躲进被窝做脓包!”他们还笑他说,不如打断双腿躺在家里做残废少爷,就不用被人这么欺负了。

那天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喊腿疼,然后就真的站不起来了,那些请回来的大夫都说他双腿没有问题,始终找不到病根,他就卧床至今。,

凝珮请求见见顾公子,顾秉升带她们去儿子的卧室,到时才发现,顾夫人跟顾珍珑母女俩都在,顾夫人向凝珮一个劲表示感谢,说要是治好她儿子,一定重金回报,顾秉升让女儿把妻子先带回房,凝珮这才能仔细看看顾公子,顾珍雄躺在床上,这么热的天,他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整个人只露一张脸在外,他正在熟睡,看脸色,除了有点苍白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顾秉升把儿子的一只手拉到被子外,这个年轻人的手腕居然只有八九岁孩童的粗细。

凝珮伸指给他搭脉,感觉除了脉象微弱些外,确实没有别的异象,她在心里盘算究竟是怎么回事,顾公子忽然醒了,看见窗前有陌生人,他立即慌张的抱紧被子,往床里缩,浑身还在瑟瑟抖着,但始终没发出任何声音,顾秉升温言安慰儿子,之后向凝珮说:“犬子非常害怕陌生人。”

“公子一向不太说话吗?”凝珮看看始终只是惊恐的看人却不发出任何声音的顾珍雄,心里很是同情,看样子,这个富家少爷当年被人欺负惨了,时至今日,竟然余悸犹存。

“卧病在床之后,除了大夫,他就没见过其他陌生人,所以见了陌生人就特别害怕。”顾秉升看着儿子,眼神异常的悲伤,曾几何时,他可是全家的希望啊!记得老爹曾经非常高兴地说:“吾家有此麟儿,振兴家业有望矣!”老爹五年前去世了,要是他知道雄儿会变成这样,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呢!

凝珮跟易性走开几步,小声商量了一会,凝珮对顾秉升说:“公子的病症容晚生好好参详一下!”

顾秉升强颜笑道:“有劳公子费神了!”他让下人安排好宿处,凝珮他们就在顾家住下了。

黄昏时分,凝珮在顾秉升的陪同下再次来给顾珍雄诊脉,而后,她开出了第一张方子,顾秉升看看,那些药之前的大夫也用过,基本是安神定心用的,他也没多说什么,让下人赶紧去药铺抓药,之后煎煮了让儿子服下。

这一夜,顾珍雄睡得特别安稳,全身暖洋洋的,尤其双腿好像有人在摩挲按抚,异常的舒服,耳边好像有个非常轻柔的声音在呢喃:“顾珍雄,你真行,终于站起自己行!”这一夜,顾珍雄好像在云端里飘,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一种莫名的东西,他的脸上,居然显露出久违的笑容,服侍他的丫鬟看到,差点就把手里端着的洗脸盆给摔地上,一边给他洗漱,一边赶紧差人告诉老爷夫人。

顾秉升非常吃惊,自儿子卧病在床之后,就几乎没见过他的笑脸,那位方公子的药方究竟有什么玄妙,居然会有这样的效果?

“爹,娘!”顾珍雄看见父母,那招呼声低低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但在顾秉升夫妇看来,这就像是久旱后的甘霖一样珍贵,忙不迭地答应着,顾夫人眼里泪花闪烁,坐在儿子床边,一边摩挲着儿子的鬓发,一边一个劲的问:“雄儿,睡得好吗?今天吃些什么,娘让黄妈去做……”

顾珍雄不说话,但神色没有往日的不耐烦,这让顾秉升更觉得是方公子的药方有效果了,他安顿好儿子,赶紧差人来找方公子。

凝珮这一夜都是提心吊胆的,那种药方会不会有效,她自己最清楚,听说顾老爷找,她还以为顾公子出什么事了,赶紧找了师姐一块来见顾老爷,并告诉晴蓉把随身衣物收拾一下,一旦顾家发飙赶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逃之夭夭嘛!

“方公子神术,老朽万分叹服,还望公子怜悯老朽一片爱子之心,施展神术,让犬子能重见天日!”顾秉升非常激动,说话似乎口不择言,把凝珮吓了一跳,她只能含含糊糊的说:“晚生一定竭尽全力!”

之后,凝珮旁敲侧击一番,才明白原来顾公子今早有非常喜人的异常表现,她虽然自己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心里很高兴——不用卷铺盖灰溜溜的滚蛋就是好事。,

用过早餐,凝珮在顾老爷的陪同下来看顾公子,顾珍雄居然坐了起来,他已经吃过早饭了,整整两碗小米粥,这可是这几年从来没有过的事啊!他倚在床栏上,看见凝珮这个陌生人,也没有昨天那种畏惧,顾夫人在一旁眉开眼笑的,看凝珮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看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顾公子,今天可觉得好一些?让我再切切脉,如何?”凝珮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蔼些,不过,虽然扮成了男子,但顾公子毕竟是她除父亲、慕轩之外、第三个这么接近的男子,她的神色难免有些不自然,还好顾公子没有发现什么,居然非常配合的伸过手来,就这么个非常平常的举动,也让顾秉升夫妇俩异常高兴,

凝珮感觉顾公子的脉象似乎比昨天强些了,再看他气色,确实有很大改善,这让她自己都有些不解:难道我那个方子误打误撞见效了?

不解归不解,她还是让顾家下人继续煎药让顾公子服用,要看看这药是不是真的有效。

顾珍珑听说哥哥的病有起色,异常开心,不顾“嫌疑”跑到凝珮住的厢房,对着她叽叽呱呱说了很多话,这让得知此事的顾秉升差点怀疑闺女为了哥哥的腿移情别恋了。

希望越大,失望后的愤怒也就越强烈。凝珮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始终是战战兢兢的。不过,顾公子没有让所有人失望,到第三天早晨,侍寝的丫鬟惊奇的发现,公子居然踢了自己两脚,虽然很轻微,但绝对很真实!

整个顾家上下轰动了,人人喜气洋洋:神医,真是神医呀!公子的腿有救啦!

凝珮的心里却满是疑惑:古怪,这事绝对有古怪!

第四夜,凝珮跟易性两人等晴蓉睡下之后又悄悄起身,换上短衣靠,背上宝剑,悄悄来到顾公子卧室前假山后隐住身形,从二更不到开始,等了将近一个更次,总算有结果了——一个黑影蹿房越脊而来,熟门熟路,进了顾公子卧室。

凝珮当即长剑出鞘,要进房拿人,易性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悄声说:“师妹小心,来人的轻身功夫极好!”

凝珮此刻满心好奇加血气之勇,义无反顾的说:“一定要抓住他!”这人或许就跟顾公子腿疾好转有关,应该没恶意吧?

易性也拔剑在手,抢在凝珮的前面,悄无声息的掩到窗前,伸指濡湿了窗纸,戳一个窟窿,单眼往里瞧,只见里面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侧耳细听,好像有人在喃喃细语,但听不清说什么。

凝珮在一旁越来越不耐烦,悄悄一扯师姐的袖子,沿着墙根往门挪去,非常轻巧的推门,门居然没有插上闩,开了,但发出了一声“吱呀”声,虽然轻微,但里面的人明显听见了,凝珮才迈步进门,一阵微风拂来,她握剑的右腕就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左腰腰侧也多了一只手,那人在她身后,呼出的热气都喷到了她的颈项中。

凝珮又羞又气,握着自己手腕的手那么大,明显是男人的手,这个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还扣在自己腰间,他想干嘛?

“进门太鲁莽,这样可是要吃大亏的!”那个男人在她耳边轻轻一句话,气息弄得她的耳朵痒痒的,凝珮整个人就呆住了……

罗本厚罗老爷家自砸喜乐客栈第二天晚上起,就闹鬼。那晚,巡夜的家丁在后院门前看见两个黑影,一高一矮,借着手里灯笼昏黄的光芒,两个家丁看出那个高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头,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蓝缎子寿衣,手里提着一个白纸灯笼,听他嘴里还在一个劲嘟囔:“不肖子,居然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要,我向阎王爷求得容易吗!”

那个矮个子是个女子,一身白衣,长发散乱,她抱着手里那个包裹低声哭泣着,听着怎么那么凄惨呢!

两个家丁互相望望,虽是暗夜之中,可居然都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惊恐,那一老一少根本没看他们一眼,径自向后院走去,后院门明明关着,那两人却身子一晃,不见了——穿门而入了!,

“鬼呀——”两个家丁不约而同惨叫一声,丢下手里的灯笼,转头就跑,连鞋子掉了都顾不上了,整个罗家很快就被惊醒了。

罗本厚气急败坏向那两个没胆的奴才问清前因后果,捻着胡须沉吟不语,一旁的罗夫人跟罗体仁互相望望,心头都闪过一个念头:侍香变成鬼回来索命了!

侍香正是那个被罗体仁抛弃后愤而投井的丫鬟,刚才家丁说那白衣女鬼手里还抱着个包裹,这么看都像是包着个孩子,而且她的衣衫都是湿漉漉的,走过的地方好像都是水,那肯定没错,侍香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她投井,自然变成水鬼了,没错,肯定是她!

母子俩的脸色惨白得像死人一样,罗本厚一看,立刻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了,哼一声,说:“仁儿,你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哪来的鬼啊!”要真是有鬼,当年老子我收了钱冤杀的那些刁民不早就来索命了!哼哼,老子不还是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活得好好的,谁还有老子风流快活!

罗体仁连连点头说:“爹爹说的是,孩儿惭愧!”可在心里,他始终疙瘩难消啊!

之后两日,任凭罗老爷怎么不信,那两个鬼还是夜夜准时出现,先后有八个家丁看见了,有胆大的还能仔仔细细描绘出那个老鬼的样貌,罗本厚越听越像自家那个死鬼老爹的样子,他让家丁入祠堂去看先老爷的画像,那家丁果然鬼叫着喊:“是他,就是他!”

这下子,整个罗家人心惶惶,一股恐怖的气氛将全宅笼罩了起来,而这种恐怖气氛达到最高点,是第四夜的夜半——也正是凝珮推门进顾少爷的卧室抓人的时刻,那两个鬼又出现在罗家,这次是直接来到了罗公子的门前,女鬼声音凄厉地叫着:“少爷,来看看你的孩子啊,是儿子,少爷,来啊,来啊——”

老鬼则是顿脚大骂:“败家的玩意,好好的大胖儿子被你糟践了,你真是该死,该死!”

罗体仁蜷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鬼叫,终于承受不了了,歇斯底里的惨叫:“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该死,我不是人——”

罗本厚闻讯赶到时,两个鬼已经不知所踪了,只剩下儿子在地上鬼叫鬼叫的,下人们都不敢进房间,罗本厚气得大骂一通,让人赶紧去找大夫。

天亮的时候,罗体仁总算安静下来,他没死,不过有人在储冰的地窖里发现了管家的尸体,浑身僵硬,肤色发青,面目非常狰狞,好像是活活吓死的。有反应快的家丁仆妇都想到了,当初陪着公子去常州府下聘礼的就是罗管家,而且强占民宅造园子讨好亲家老爷的主意也是这个罗管家出的,肯定是侍香在向他索命呢!

……

确切的说,凝珮不是被那黑影的一句话惊呆了,而是被他的声音,这个半夜三更跑到顾公子卧室神神叨叨又一招制住自己的男人,居然是慕轩!

知道他是谁了,凝珮跟易性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凝珮问:“你怎么在这里?你在干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万一他问起自己怎么会在顾家,而且为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却跑到一个男人的卧室来自己该怎么回答,所以决定先发制人。

慕轩低声说:“你们来瞧!”

他关上房门,晃亮了手里的火折子,当先走向顾公子的卧床,在微弱的光芒下,凝珮跟易性都看见顾公子好好的睡着,脸上的神色非常安详,甚至还带着些许笑容,只是他的双腿露在被外,慕轩将火折子交到凝珮手里,双手按在顾公子的腿上,口中轻声说:“顾珍雄,你行的,一定可以自己站起来,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你有多厉害!”一边说,他一边在顾公子腿上轻轻揉搓着,随着他的声音与揉搓,顾公子脸上的笑容愈加明显,他的双腿,明显在轻轻的踢动。,

凝珮跟易性互相望望,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男人,究竟在做什么?顾公子的腿能动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她们都不说话,怕干扰了这个男人的治疗,不过这治疗时间也太长了一点,那火折子都燃到一半了,他还没好,凝珮开始走神了,她发现,顾珍珑说的是真的,顾公子身边,真的有个侍寝的丫鬟,她睡得很熟——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有丫鬟侍寝是很寻常的,不过那一般是少爷公子还年幼的时候,想想顾老爷,为了不断顾家香火,居然想出这个法子,真是用心良苦啊!这个女孩子样貌相当美,不知瘫痪后不近人情的顾公子可曾动心过?

随即,她的脸色晕红,望望正在施治的慕轩,非常心虚的想:要是让他知道我在想这个,不知会怎么看我?

火折子燃尽之前,慕轩总算结束了,他们悄悄退出卧室,原本慕轩想改日告诉她们具体情况,但凝珮急于知道,易性这个出家人居然也掩饰不住好奇,提议上她的房间去。

他们悄悄进房,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坐着,慕轩轻声说起给顾公子的治疗情况,其实他在凝珮他们在喜乐客栈落脚那天就追到这里了,但没有跟他们见面,而是租了喜乐客栈后面一个民宅住下。

半夜里,他睡不着,在院子里溜达,无意中听见隔墙有人在低语,那是一男一女,他们看来很伤心,慕轩听了个大概,知道他俩正是把全城闹得沸沸扬扬的顾家小姐跟林家木匠,他俩因为无处可去,正商量要不要以死殉情。

慕轩当即就越墙而过,说自己能帮他们,顾、林两人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毫不犹豫的相信了这个不速之客,慕轩同他俩商量了好久,认为私奔不是上策,最终决定以治好顾公子的腿疾来换取他俩的幸福。

慕轩在听顾小姐诉说他哥哥的病情时就觉得不是生理上的问题,他在之前的时代看见过有关这种情况的新闻节目,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女孩因为心理原因而瘫痪在床多年,后来被医生用催眠治疗法治好了,顾公子很可能也是这种情况;等后来了解了更多情况,他就更加确定这一点。

于是,他在第二天让张得水联系到了梅澹仔,让他把顾、林两人带到了凝珮这里,凝珮到顾家当大夫也是他的主意,凝珮白天给顾公子开方子,而他则在晚上悄悄潜进卧室,在睡梦中给顾珍雄治腿疾,而一切都跟他的猜想吻合,顾公子的腿疾有了起色,而且进展之快,出乎他的预料。

“照你的办法,顾公子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凝珮掩饰不住兴奋之情,黑暗中的眼眸都亮晶晶的,易性感觉自己这个师妹好像快跟自己的脾气差不多了,自己也是惊诧得恨不得跳起来,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慕轩暂时只能保守一点回答:“恐怕还得有一段日子。”

凝珮只能暂时压抑住兴奋之情,跟慕轩约定接下来的治疗她必须每次都在场帮忙,这才让慕轩离开。

等慕轩消失在房顶,凝珮才想起来,没问问他的伤怎么样了,这让她之后辗转反侧,基本没睡着。

第八集 令人泪奔的比基尼

新蔡城顾、罗两大家自私奔、投井之事后,又爆出了惊人的消息:顾家的瘫痪儿子经年轻的神医七日治疗,居然重新站了起来,据说双腿不日就能痊愈了;而罗家连日闹鬼,已经死了三个人,那个帮着主子祸害乡人的管家是第一个死的,还有两个一向帮着罗家少爷为恶的护院,罗家少爷卧病在床,已经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整个新蔡城的大夫都被请去了,却都束手无策,据说他很可能缠绵床笫,一直到死。

街头巷尾,这下子又多了不知多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罗老爷陷入了无尽的愤怒与痛苦之中,这七天,整个罗家被那两个“鬼”——他可不相信那是他老爹和侍香的鬼魂,可没办法阻止其他人相信啊——闹得寝食难安,愁云惨淡,管家他们三个的横死更是让不少家丁萌生惧意,一到夜里,谁都不敢巡逻了;儿子躺在床上,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县衙师爷、捕快像串门一样进进出出,眼看着好端端的日子即将被毁于一旦,他却不知该从何入手追查,而最要命的是,这些事居然这么快传到了亲家所在的常州府,亲家老爷派人快马前来问讯,可自己还不能实情相告,真是憋屈啊!

——真是奇怪,为什么干尽坏事的都会很自觉的站在“无神论者”一边呢?

顾家可是欢腾一片,顾珍雄不但站了起来,而且在没有任何人搀扶的情况下走了四步,方公子真是华佗再见啊!

当然,这中间也有些令顾秉升夫妇头疼的事发生,闺女看她哥一天好似一天,居然要爹不再提招赘的事,她要跟林哥哥成亲,因为,她跟林哥哥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肌肤之亲?顾秉升夫妇俩大眼瞪小眼,这事可不是能拿来说着玩的!

“在外的两夜,女儿跟林哥哥都是同床而卧,同枕而眠。”面对娘亲的单独询问,顾珍珑绝不松口,这本来就是事实嘛,没什么可回避的,反正,抱也抱了,搂也搂了,这辈子生是林哥哥的人,死是林哥哥的鬼——不过,要是能为林哥哥生个宝宝再死,那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顾秉升暂时没做任何决定,要是雄儿能够痊愈,顾家就不愁没有振兴之日了,他原本对林家那个孩子也没有什么成见,虽说林家是匠户,但现今朝廷对匠户的约束越来越松;而像自家这样的人家虽经当今皇帝恩准,可以在立脚之地纳税当差,但在本地人眼里,自己始终是外来流民,女儿嫁入林家,也未必是辱没了她。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女儿不该跟着他私奔,日后真要让女儿嫁过去,顾家还不成了新蔡的一大笑话!哎,这个傻闺女啊,可真是会折腾人!

一连三夜的陪伴相处,虽然有师姐这么个“旁人”在场,慕轩也只顾着给顾公子治疗,凝珮并没有能跟他说上什么话,但在她心里,越来越感觉自己离不开他,就这么离他而去,她真是非常不甘心啊!可是——

“方公子的大恩大德,顾家永世难忘,还望公子多留几日,让老朽能略尽感激之意!”听凝珮说次日就要告辞,顾秉升万分惊诧,毕竟,雄儿还没有完全康复,要是方公子能在旁边看护,应该更有把握吧!

凝凝珮心里暗暗气苦:别说给你儿子治腿的不是我,就算是我,我也应该抓紧时间做我自己的事,你儿子的腿很快就没事了,可我的感情还不知道该怎么自处呢!

她脸上却带着笑容,说:“晚生耽误行程,家父派人前来催促,实在不好意思!”她说着,看看束手站在一旁的慕轩——此刻,他正是方家老父派来督促公子行程的健仆,“令公子只需好好调养,不用多久,就能康复如初的。”

凝珮嘴上这么说,心里在打鼓:慕轩教的这些话不会是敷衍人家吧?以他的能力与作为,想必应该不会的,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马车辚辚声中,凝珮掀起车帘,问车夫位置上的慕轩:“顾家给我的重礼你真的受了?”

慕轩头也不回,说:“当然,说起来,我这个仆人代姑娘您收也算合情合理吧?”

凝珮一凝眉,有些不悦的说:“我知道全部是你的功劳,你要收也理所当然,可你真的很缺钱吗?”那可是一百两金子啊,你缺那点钱吗?

慕轩还是没回头,抖着缰绳说:“缺,非常缺,要不是盘缠不够,我还想多给些林楦,这样他跟顾姑娘的婚事就更稳妥了。”

凝珮听出了端倪,惊喜的问:“你把金子都给了林家?”

慕轩“嗯”一声,没有下文了,车里的晴蓉悄悄碰碰一旁的槿儿的膝盖,悄声问:“真的?”

槿儿很郑重的点点头,却听凝珮说:“你有这打算也告诉我一声啊,弄得顾家以为我出尔反尔,虚伪,矫情!”她声音娇嫩,口气娇嗔,明显不是生气。

慕轩“嘿”的一笑,说:“顾老爷问我这个仆人说:‘你家公子可曾订下亲事啊?’我瞧他的样子,不是想把顾姑娘嫁给你,就是想给你做大媒,所以,你这位方公子让人家误会一下也未尝不是好事,免得到时候十七八个媒婆抢着给你提亲,你怎么办?”

凝珮“嗤”一声笑,问:“他真的有这个意思?还好我这个方公子是假的,要不,林楦可就危险啦!我非把顾姑娘抢过来不可!”

晴蓉跟槿儿都吃吃笑了,易性看看自己师妹这位大家闺秀,嘴角也不禁泛起笑容——苦笑:你喜欢这个姓方的也就罢了,居然还当着我们的面跟他打情骂俏,唉,世风日下啊!

凝珮此刻可没这个觉悟,她只是对慕轩在自己身边这个现实非常矛盾,说话行事可没有故意要打情骂俏的意思,说实话,什么是打情骂俏,她可并不清楚。

凝珮耿耿于怀的,是罗家那样仗势欺人、霸占别人的房产,却没能帮新蔡的老百姓铲除这个恶霸,实在是不甘心。

慕轩当然不能跟她解释,之所以不再继续骚扰罗家,一是罗家听闻顾家有个善治腿疾的神医,想来聘请去治治罗体仁突然患上的腿疾,“方慕轾”这个假神医真要去了,还不马上穿帮么?二是,慕轩已经让张得水、王小五他们留下继续跟进罗家的事,之前扮鬼的就是他俩,接下来,他俩要想办法鼓动新蔡百姓以许州的实例做样板,团结起来打倒罗本厚;而且,在罗家这件事上,他还希望后面那位微服私访的太子能够赶上,实实在在为新蔡百姓做回主——太子未必会到新蔡?那就要看这里的百姓怎么折腾了。

黄昏时分,他们一行已经接近了南直隶凤阳府境内的阜南城,晚上,他们就在城北的一个小镇上住下了。

客栈不大,只有一座两层小楼,十个房间,凝珮她们四个占了楼上的三间,慕轩跟小高、梅澹仔占了楼下的两间,余下的房间住的是几个行商。

晚饭过后,易性又早早的回房歇息了,凝珮拉着槿儿要上自己房间坐坐,慕轩忽然开口说:“庄姑娘,今晚月色不错,我能邀你出去走走吗?”

晴蓉冲槿儿挤挤眼睛,后者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起身拉着晴蓉的手说:“晴蓉妹妹,咱们上楼去吧!”

她俩一走,凝珮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跟着慕轩往外走,其实月亮还没有升起呢,外面黑乎乎的,慕轩带着她出了客栈后的一个小门,放眼望去,这里居然是一处荒园,暗夜中萤火飞舞,地上满是杂草。

慕轩看着凝珮,说:“你离家这么多日,伯父伯母一定非常担心,你可准备回家了?”

凝珮一拧蛾眉,问:“你很希望我回去吗?”

慕轩神色凝重,说:“如果你不回去,那我向伯父伯母提亲的日子就得延后了。”

“什么?”凝珮吃惊地瞪大了眼眸,“向……谁提亲?”,

慕轩笑了,说:“伯父伯母还有另一位千金吗?”

凝珮神色掠过一抹惊喜,却马上变成了忧色,摇摇头说:“不……不要去!”

慕轩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说:“为什么不要?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上次离开的时候,我可是向自己承诺过的,如果再见到你,就绝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走开!”

凝珮没有怪他唐突,也没有出人意料的欣喜与满足,神情间反倒满是难以言说的苦痛,淡淡的说:“要是我没有离家前来——”她话没说完,就望着慕轩不说了,神情中满是忿忿不平。

慕轩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苦笑一下,说:“我原以为这一次江湖之行会很快结束,我能来得及赶回去见你。”

凝珮微一愣神,也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宇间立刻满是羞恼之色,冷哼一声道:“原来我是那么不堪,方大侠料定没人敢娶我的!”

慕轩居然没有半点惭愧之色,反倒呵呵笑起来,笑得凝珮脸色越发难看,他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觉得你心里不会那么快把我忘记,也就不会答应伯父的任何安排,那样的话,我还是有机会的。”

凝珮再次愣神,而后眉宇间有释然之色,人家说的没错啊,自己自他离开之后,可不是日日夜夜想着他的么!怎么可能把他忘记!

但很快,她眉宇间又添了几分惶恐之色,眼神定定的望着面前这个男人,久久不语。

慕轩非常突兀的伸指在她眉宇间轻柔的一抹,说:“傻姑娘,是不是还在担心什么扫——彗星之类的事,怕连累我?”

凝珮这一次异常吃惊地望着他,左手下意识的掩住了口,但会说话的眼眸还是表达出了心意,慕轩笑了,说:“你问我怎么会知道?因为我也是天上星宿下凡哪!天煞孤星,以前在天上听说过吗?”

凝珮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却听这个自称天煞孤星的男人继续在说:“咱俩两星相遇,不知道是天煞孤星厉害,还是彗星厉害,不如咱俩就用一辈子赌一次,看看究竟是谁妨谁,怎么样?”

凝珮看着他的眼睛,一时竟似不知该怎么回应才好,慕轩居然伸指捏捏她的下巴,故作轻浮的笑着说:“是不是非常感动?傻姑娘,要是感动得说不出话了,就点点头答应我的求婚吧!”

话音未落,凝珮抬起右脚在他左脚脚背上狠狠一踩,慕轩“哎呦”声中,凝珮恨恨的说:“放手,什么傻姑娘,我叫凝珮,凝神的‘凝’,环珮的‘珮’,你这个登徒子,以后再叫错名字,小心本姑娘要你好看!”

她那只自由的纤手握紧拳头,在慕轩眼前威胁似的挥一挥,慕轩神色立刻变得非常郑重,不但不放开她的右手,还抓住了她的左拳,说:“知道了,凝珮!这辈子,只要你不嫌烦,我就绝不会叫错!”

凝珮任凭他握着自己的双手,心里涌动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暖暖的,又凉凉的;甜甜的,又酸酸的;异常舒爽,又似乎有些痒痒的,很难用语言表达——不过,为什么一定要用语言表达呢!

慕轩忽然之间放开她的纤手,单膝跪地,轻轻举起右手,凝珮被他吓了一跳,传闻中,这个男人可是从不向别人下跪的,当初在太原就没向晋王下过跪,这突然冲自己跪下是怎么回事?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以向女子下跪呢!

凝珮的心“别别别”乱跳,脸上发烫,难道这个男人有非分之想?在这种地方?真是登徒子!——要跪,也应该是双膝跪地吧,这一条腿跪着,明显不诚心!看本姑娘答不答应你!

凝珮心乱如麻,却听慕轩说:“凝珮,如果你答应我的求婚,就允许我给你戴上这戒指吧!”

戒指?凝珮仔细一瞧,才看清这个男人擎着的右掌中有两个东西,她伸指捻起一个,看出原来是一个指环,这东西寻常人也叫它手记、约指、代指,很少有人叫它戒指的,而且,这跟一般的指环也有些不同,亮银色的指环上面镶了一颗米粒一样的石头,暗夜中好像有光华闪动。,

年轻男女私定终身常以指环为信物,想不到这个男人也不能免俗;可是,自己真的可以跟他私约终身吗?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凝珮虽然这么想,但纤手已经不由自主放下指环,张开了手指,慕轩捻起那枚小的,拉起她的左手,将指环戴在了她的中指上,一边柔声说:“这戒指是陨铁打造,外面涂了银色,镶了一颗小小的钻石,自戴上它这一刻起,你就不能再接受别人的感情了。”

他把另外那个捻了起来,交到凝珮手中,自己伸指以待:“我也一样,自今而后,眼里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镶钻石的戒指?他也只能钟情我一人?凝珮异样的惊诧,捻着戒指不知该不该给他戴上,这个世道,哪个男人不想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可他居然说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他是在哄我吗?还是真的是这么想的?

凝珮陷入深深的惊疑交加之中。

慕轩一直伸着手指等着,凝珮看着他好一会儿,终于咬一咬樱唇,把那戒指戴在了他的指上。

慕轩明显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凝珮忽然顽皮起来,问:“你很紧张吗?”其实我也很紧张,心跳得非常快。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嗯,要是你不愿意,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不知道,上次在转运谷,当你跟那个夏侯潇湘一起出现时,我立刻就成了你的同乡。”

立刻成了我的同乡?什么意思?凝珮狐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慕轩咧嘴一笑,说:“山西人不是爱吃醋吗?”

凝珮娇嗔的瞪他一眼,抬手作势要打他,却被这个吃醋的男人轻轻握住了手腕。

“凝珮,既然你接受我了,那就要接受我的全部,希望你不会被我吓到!”慕轩握着凝珮的纤手,神色忽然异常郑重,郑重得让凝珮一瞬间感觉异常的沉重,“凝珮,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怪物!”

这里面有事,而且一定是大事!凝珮对此异常肯定,心怦怦跳得快要破胸而出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沿着霍丘—六安—舒城一线向池州九华山进发,凝珮说要上山拜见久违的师尊,但是,令易性他们非常不解的是,每天晚饭之后,凝珮跟慕轩两个都要出客栈走走,而每次回来,凝珮的神情都非常古怪,像是担心,又像是疑惑,更像是震惊——总之,非常复杂。

凝珮自己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因为慕轩告诉她的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确切点说,慕轩的身世太匪夷所思了!

“你说什么,你说你原名叫原慕轩,来自五百多年以后的时代?”第一次听见慕轩的身世,凝珮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很自然的抬手摸摸慕轩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热糊涂了或者发烧说胡话,抑或他说之前的伤好了,可实际上没好彻底,脑子也受影响了?

慕轩任凭她摸自己的额头,她的纤手柔滑细腻,有些凉凉的,自己的额头被这样触碰,异常温馨而舒服:“我没有发烧,也没有说胡话,我知道你难以接受,但一切都是事实。”慕轩想要不是之前也看过不少穿越文的话,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穿越了,即便如此,我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敢接受的,因为,我的穿越实在太惨了点!

“你要怎么证明你原本不属于这里?”凝珮问了一个非常具有专业价值的问题。

慕轩早有准备,说:“血狼军有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我在之前的世界知道的,来这里后再逐一进行研制。”像那诸葛神弩、火铳大炮之类的,可不是我凭空能想得出来的。

凝珮非常认真的侧着头想想,然后摇摇头,说:“这没什么,也许是你在这方面有天赋,而且熟读《梦溪笔谈》一类的书呢?”

慕轩再接着找证据:“‘像苟利国家生死以’‘别人笑我太疯癫’之类的诗句,可不是我这样的人写得出来的,那都是我抄袭后人的。”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我不介意揭露自己“剽窃者”的真面目。,

凝珮笑了,说:“看你那手字,就知道你不光读过诗书,而且下过苦功,要写那样几句诗不是难事,何况,像‘别人笑我太疯癫’那样的能算是诗吗?充气量只能算是顺口溜,你肯定吟得出来。”她眼里满是“我相信你能行”的神色。

——要是那个目前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的唐解元听到这话,一定会被活活气死的!

慕轩忽然叽里咕噜说了两句,凝珮一个字也没听懂,慕轩说:“刚才我说的是英语,是一个远在欧洲的国家的语言,你没听过吧?”

“我是没听过,”凝珮老老实实地点首承认,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不过我听过南方人说话就是你这个样子,像鸟语一样,一个字也听不懂,所以你胡乱发出点声音骗我说是什么番邦蛮夷话,我也听不出来。”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也亏你拿得出手!

慕轩急了,脱口说:“我知道当今皇帝明年八月就会驾崩,而他宠爱的万贵妃明年正月就会暴死,太子即位,年号弘治。”想这可是最好的证明了,任谁都不可能真的预测未来到这么准的地步吧?

“千万不要胡说,诅咒皇上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凝珮赶紧伸手掩住他的嘴,还四下里看看,这个男人可真是的,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就算这是真的,那至少得明年开春才知道吧?”

慕轩真想拿头去撞墙,自己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对眼前这个心仪的女子和盘托出自己的秘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守着一个永远不能对人说的秘密是多么痛苦啊!可要让她相信自己,怎么那么难啊!

他苦想了好一会儿,脑中灵光一闪,立即面露喜色,说:“还有一个证据,你们这些古人不论男女,原本都是不穿内衣裤的,现在成衣店里出售的女子内衣衫,都是我来了之后设计的。”

凝珮脸儿通红,非常不自然的扭动了一下身体,抬手想在慕轩头上敲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说:“你这个登徒子,胡说什么,谁说我们——”

后面的话没出口,她的心里已经升腾起疑团,说实话,关于女子的内衣衫,说起来真的很是蹊跷。

《易经》里好像说:“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男人上身穿衣,下体着裳,裳里面也不是光光的两条腿,里面有“胫衣”——没有裆,只有两个裤管遮住两条小腿。女人就只穿遮盖住一切女性特征的宽大袍子,偶尔也穿胫衣。

胫衣到汉代时有了裆,据说是因为霍光要让当皇后的外孙女独享皇帝的恩宠,以便能生个皇子巩固权位,有些好事之徒为了迎合他,让宫女们都穿上了有裆的“穷裤”,以此防止皇帝动不动就跟她们行“周公之礼”。霍光的希望最终落空了,不过,底层老百姓很喜欢穿这种有裆的裤子,它方便行动,方便干活。

史书上说,南北朝时期的胡女,短褶及臀,腰间束带,底下穿宽口飘飘的裤子,英姿飒爽,唐初女子可能就是受她们影响,喜欢穿紧口裤和皮靴,俏丽可爱。

但是,女子的贴身衣衫,似乎一直只有白绫中衣、各种纨绔或亵裤,有的再贴身穿一个肚兜,或者戴上抹胸,有时,为了不让胸乳成为负担,还特意用白绫把胸脯裹起来,那种憋闷的感觉,是相当难受的——这还是大户人家,小家小户可没那么好的条件,也没那么多讲究,女子在罗衫里会穿个小夹背,石榴裙里,可就没什么可穿了。这样的状况,似乎已经不止千年了,却从来没有人想着要改变些什么。

记得那是四年前的一个夏日,有一回秦家妹妹来家里玩,因为天热出汗多,自己就让小晴准备了热水让她沐浴更衣,秦家妹妹出水时说要穿“女儿娇”,那时自己跟小晴都莫名其妙:“什么女儿娇,做什么用的?”

秦家妹妹后来把她脱下的内衣衫给她俩看,并且说最近成衣铺里这种女子衣衫销路非常好,那天之后,自己让小晴偷着去成衣铺买了两套“女儿娇”,一试之下,果然非常贴身,尤其是夏日里穿着,比白绫中衣可凉爽多了——虽然想到衣裙之内只穿着那么点遮羞之物着实羞人,但仅限于闺房之中啊。之后不但自己习惯了穿着这种内衣衫,连娘都穿上了,后来娘还说爹爹也穿上了“男儿健”——据说是男子特别的内衣裤。,

“你说那是你做出来的?”凝珮只觉自己脸蛋烧得慌,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贴身衣物,居然来自眼前这个男人的主意,世事,好像太过奇妙了!

“是,没错,那是我到大同边关第二年制作的。”当时只是希望血狼军士们穿上贴身的短裤更好的保护要害之处,那种犊鼻裤太宽大,不利于行动,大张他们就提到了女子日常干活的不便之处,于是自己才又制作了女子的内衣衫,交由教内的成衣铺裁制销售,最初只是一些经常劳作的底层女子喜欢,价廉物美,但后来居然越来越多的闺阁千金、豪门贵妇喜欢这个,款式花样也就越来越多,还弄出了一个“女儿娇”的名头,“生民”也就此多了一条生财之路——慕轩原本想把后世的文胸搬来,只是文胸里那种钢丝在这个时代炼制的成本太高,他最终选择了比基尼样式,“后世的女子有非常丰富的内衣衫可以选择,比男人的选择多多了。”这是在不论怎样的社会里男人们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羡慕不来的。

“你真的来自后世?”凝珮上上下下打量他,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慕轩看她不再拿看精神病人的眼光看自己,反倒是一脸好奇之色,忍不住诧异道:“你相信我是五百年后的人了?”

凝珮非常郑重的点点螓首,说:“我相信我认识的方慕轩绝不会拿这种事欺骗别人,就算会,也编不出这样离奇的事来啊!”

多么聪明的女子啊!多么伟大的比基尼啊!终于证明我的清白了呀!慕轩有泪奔的冲动。

“在那个世界,女子是怎么生活的?是不是还像现在这样?”对这个话题,凝珮有极大的求知欲,眼眸中的渴望清晰可见——既然女子在内衣衫上就有那么多选择,那其他方面是不是也该有什么变化?

慕轩微微一笑,说:“我会慢慢告诉你这五百年里发生的许多事,但先让我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第九集 爱恨就在一念间

慕轩说他原名原慕轩,出生在五百年后江南无锡一个名叫芙蓉镇的地方,父亲当过兵,在他上高中时车祸去世;母亲是教师,因身体原因办了病退;他还有一个姐姐,接母亲的班做了老师,姐夫是个木匠,外甥女已经三岁了。他曾经在上海读法学,中间因为特殊原因当过一年兵,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他陷入了与曾嫣菲的热恋,这段感情以痛苦收场,他还永远失去了成为法律工作者的权利。嫣菲远走美国,而他大病一场,等痊愈之时,准备与一直倾心于他的红粉知己练梓峪开始另一段感情时,偏偏又遇见了让他爱恨交加的嫣菲,就在三人陷入痛苦之时,嫣菲的生命遭到莫名的威胁,而为了保护她,他最终竟然被他曾经的生死弟兄偷袭而亡……

他再次有知觉的时候,惊骇的发现自己的灵魂竟然附在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身上,而这个刚出生的婴孩,还被人遗弃在了荒野之中。婴孩其实在他的灵魂附身之前就已经夭折了,慕轩觉得自己也撑不到被人发现,因为不光他觉得饿坏了,这荒野还遍布毒蛇虫蚁,甚至时不时有凄厉的狼嚎传来,后来真的就有一头狼发现了他——

“后来怎样了?”虽然慕轩就在身边,要是出了什么事就不会有他这么个大活人了,但凝珮还是觉得异常紧张,双拳紧握,满手心是汗。

慕轩的嘴角显现一抹温馨的笑容,后来?后来的事实在太具有戏剧性了,那头狼是母的,刚产崽不久,发现他这个婴孩后居然没吃他,不但用身体捂着他,还用母乳喂他,慕轩就靠这个挨到了天亮,母狼原本想把他叼回狼窝,但在大路上碰见了慕轩后来的爹爹方甲,母狼放下他躲了起来,方甲发现他之后就收养了他。

“你喝过狼奶,那是什么滋味?”凝珮完全变成了好奇宝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一派天真模样,狼原来是那么仁慈的吗?它们有那么聪明吗?

慕轩失笑,却还是满足了她的好奇心:“有点像羊奶,不过没膻气,有股腥味。”

“你后来见过那只母狼吗?”凝珮心里真的异常惊诧,都说狼性凶残,想不到狼居然会是眼前这个男人的救命恩人,有机会真想见见它。

“见过,而且不止一回。”慕轩的脸上显现更加温馨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在凝珮看来,似乎只应该在想起爹娘亲人时才会有。

对于慕轩而言,那喂他乳汁的母狼就像他的娘一样,爹爹方甲是个伤残军户,右手只剩下拇指、小指,左脚跛了,孤身一人,耕着几亩薄地,平日就靠拾粪、卖柴为生。

慕轩想尽办法掩饰,但无意之中还是会有不少“异象”流露,他七个月不到就脱口喊“爹”;没机会识字,却在三岁时指出庄里塾师教的“关关雎鸠”那个“雎”应该念“居”的音,而不是“睢阳”的“睢”;五岁他就跟着爹上山砍柴,山里毒蛇猛兽不少,他却从来没事,还时不时逮着野兔之类;七岁时,他用竹子做的所谓“夹子”“晾衣架”之类,使得县城的大铺掌柜都亲自上门收购,他们父子俩因此赚了不少银子。

庄里人先是让孩子远离慕轩这个怪胎,后来是嫉妒他们父子的富足。慕轩就是在五岁时跟着爹爹进莲青山砍柴时再见到了那头母狼,它身边两只健壮的年轻公狼,是它的孩子,它居然还记得他,不但没有伤害他,反而给了他一只野兔。之后,他就经常进山跟他的狼兄弟们玩耍,后来,庄里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就更被看作异类。

瘟疫发生之后,方甲也不幸去世,庄里人听信游方道士的胡说,把慕轩当做瘟神抓了起来,他的狼娘跟狼兄弟闯进庄里来救他,最终却被打伤,狼娘就在那一次受伤死了,而为了防止他这个瘟神逃脱,庄里人用铁钩钩住了他的锁骨——

“钩锁骨!”凝珮脸上露出惊骇万分的神色,以前只听娘说过衙门抓了那种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怕人跑了,就用铁链穿着琵琶骨,想不到那些人对一个才刚十岁的孩子,竟然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恶事。,

慕轩轻轻扯开自己的领口衣衫,他的两肩锁骨处,伤痕宛然,凝珮不忍心看,却始终没有转开视线,这一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大防都不重要了,她抬手轻轻抚摸着那伤痕,眼眸中泪光盈盈:“还疼吗?”

慕轩微笑着说:“早就不疼了。”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疼不疼了,类似的伤害不少,他都不知道该向谁诉说了。

凝珮泪眼婆娑的问:“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慕轩脸上的神色一下变得非常古怪,人性,有时真的是非常奇怪的!

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放他走的,居然是平时一直跟他打架的方小山——方小山是庄里那些孩子的头,不知为什么特别排斥他这个不明身份的弃儿,平日里没少欺负他,慕轩跟他三天两头打架,最严重的一次,他用竹签扎穿了方小山的小腿。

“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这里来!”这是方小山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慕轩逃进了莲青山,在山里过着野人一样的生活,直到五个月之后,他在那里遇见了他后来的两位师父,他们不但传他武功,还让他加入了魔神教,他从滕县城里一个小伙计做起,凭着后世带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他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坐上了教中“御风堂”堂主的位置,御风堂是专司负责制造各种武器、商品的地方,慕轩成为堂主之后,这里更是各种各样具有稀奇古怪想法的人的天堂;再后来,慕轩入大同军中保家卫国,其实也是为选择魔神教的出路;两年之后,慕轩提出了改组魔神教的建议,而且最终说服教中大多数人,将魔神教改为“生民”,他先是做督监,这一次当选为总执事。

“你是‘生民’的总执事?”凝珮看着这个冷不丁就让她目瞪口呆的男人,之前淤积的不少疑团迎刃而解了,原来他背后有那么大一座靠山,难怪说话行事那样的不合时俗却夷然无惧,“你的两位师父是世外高人吗?”

慕轩说:“我大师父复姓司徒名霄汉,二师父姓古名舟寻,你听说过吗?”

凝珮想都没想就摇首,这两个名字非常有特点,要是听过绝不会没印象的。

慕轩笑笑,说:“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拜见他们,你这么出众,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大师父肯定会喜欢,二师父嘛,就难说了,自己不肯在婚事上听从他的安排,他要是看见凝珮,吹胡子瞪眼睛想是难免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不出众,你两位师父就不会喜欢我了?是不是要像你以前的那两个红颜知己那么漂亮才行?”凝珮拧起了蛾眉,瞪着慕轩,一副随时准备发飙的模样,就差双手叉腰了。

慕轩苦笑,怎么这样温婉贤淑的女子也有做母老虎的潜质呢?女人哪,一旦你跟她交了心,那她就绝不会拿自己当外人了!不过,这样的她才可爱啊!

瞧他丝毫没有惧意,反而目光灼灼盯着自己上上下下的猛瞧,嘴角甚至有莫名其妙的笑容,凝珮吃不住劲了,脸色潮红,先就转开了目光。

慕轩呵呵一笑,凝珮有些羞窘的瞪他一眼,嗫嚅着问:“她们是不是都非常漂亮?”

慕轩一愣,随即明白她是问嫣菲跟梓峪,他毫不避讳的点头说:“嗯,嫣菲曾经是校花,梓峪是警花,都很出色。”

校花?警花?那是什么花?凝珮瞪着眼眸莫名其妙,慕轩于是跟她解释这两个名词,凝珮立刻产生了新的疑惑:“那个世界的女子也可以上学?还能当捕快?”在她可理解的范围内,她认为抓违法之人的警察就等同于捕快。

“那个时代的女子讲究男女平等,她们也顶半边天,跟男子一样可以读书、考试、上大学、找工作,有的国家还有女王、女首相、女总理、女部长,女国务卿、女市长,做得比男子都出色。”慕轩想那样的世界,其实不少男子未必真的喜欢,很多男人包二、包三甚至包更多的“奶”,骨子里是很羡慕如今这世道的。,

“真的?”凝珮的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悠然神往,原来他那个时代女子根本就用不着裹足,所以他对女子天足才毫不在意,之前我是错怪他了!

凝珮嘴角含笑、眼神飘忽的神情落在慕轩眼中,可让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你可千万不要陷入无尽的渴望而难以自拔啊,我可没办法让你去领略五百年后的生活!

“此去九华山拜见令师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慕轩赶紧岔开话题。

凝珮看他神色古怪,就说:“我还没想过,莫非你有什么打算?”

慕轩神神秘秘的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

凝珮鼻中哼一声,说:“很稀罕吗?不说拉倒,本姑娘也不告诉你。”

慕轩看着她小女孩一样的娇嗔样,心中觉得异常的温馨甜蜜:凝珮,这辈子,我想你永远陪着我方慕轩。

这之后的路程,他们走得非常轻松——至少心事已定的凝珮是这么认为的,到桐城时,已是五月初四,之前所经之处,家家户户门前早就插上了艾草、菖蒲,小孩子都穿上了五毒衣,不管贫门还是富户的女儿家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头插石榴花,看着异常的喜气。这桐城自然也不例外,家家户户插艾,有的还挂着剪纸跟艾草做成的艾虎,来来往往的人都佩带着艾人、艾虎,而且有不少行人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妇人,看样子都是回娘家,难怪有人把这端午节称为女儿节。

慕轩他们身上此刻也都挂着香囊,里面有朱砂、雄黄之类,慕轩的自然是凝珮所缝制,小高的是晴蓉缝的,晴蓉说是向他赔罪的。

慕轩自小就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小高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对此很是新鲜。

梅澹仔没人给他绣香囊,槿儿就给他做了个艾虎挂着,他也挺开心。

桐城坐北朝南,背靠玉屏、投子、龙眠三山,旁拥石河、龙眠二水,山水相映,分外妖娆。只是,这时候的桐城,除了出过唐代诗人曹松、北宋被誉为“宋画第一”的李公麟之外,名臣左光斗的“啖椒堂”,清代名相张英、张廷玉的“宰相府”及“六尺巷”,还有桐城派之类,都是后话,自然不会存在。

但凝珮决定在这桐城逗留两日,原因嘛,慕轩最清楚,五月初五,正是他在这个时代的生日,凝珮是想给他庆贺生辰。凝珮私底下问过他,他在之前的世界是怎么过生日的,慕轩说一般吃顿饭,吃长寿面,吃生日蛋糕,亲友唱生日祝福歌,他还特意把生日祝福歌唱了两遍,凝珮晕红着脸唱了两句,最终还是决定按这个世道的办法过。

人在旅途,也没那么多讲究了,凝珮只是想请慕轩吃顿饭。

在客栈住宿当夜,下了一场大雨,天气一下子凉爽了许多。

第二天吃过早饭,他们一行人就出了客栈,这城里的房舍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街巷曲折有致,街上人来人往,他们走走逛逛,倒也不算无趣。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客栈掌柜介绍的“步云酒楼”,上了楼上一个雅间,凝珮让所有人都坐下,自然没忘给师姐点了素菜。

梅澹仔要活跃一下气氛,就自告奋勇讲笑话,说有个孩子跟着私塾先生读书,有一次看见两头公牛打架,他就喊:“先生,公牛打架啊!”

先生很严肃的告诉他:“什么公牛,应该叫‘牡牛’。”

孩子很奇怪,明明是公牛,怎么成了母牛了?先生教他认识了“牡”字,说,“牡”就是“公”。后来有一天,孩子到先生家去,看见先生家院子里的牡丹花都开了,就喊:“先生,先生,您家的公丹花开啦!”

大家听完,互相望望,都不知道该不该笑,梅澹仔有些气馁,看看小高说:“高大哥,你讲一个吧!”

小高神情尴尬,说:“我可不会。”

慕轩就说:“要不我来问问题,你们来回答吧?”,

问答有什么好玩的?大家再次互相望望,但没有人表示反对。

慕轩就问:“有客人到饭馆吃饭,发现伙计上的菜里有一只死苍蝇,你们说谁最倒霉?”

大家想这也算问题吗,晴蓉第一个就说:“肯定是饭馆掌柜的,他得赔钱了。”

慕轩摇摇头,槿儿说:“那就是那位客人,吃了有苍蝇的菜,他可能拉肚子。”

慕轩还是摇头,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小高说:“是做那菜的厨子吧,他会受掌柜的痛骂,甚至扣工钱。”

晴蓉眼睛一亮,冲他晃了晃右手大拇指。

慕轩还是摇头,这次连凝珮都忍不住了,问:“那会是谁?”

慕轩耸耸肩,说:“当然是苍蝇啊,它都死了,还不是最倒霉吗?”

大家哄一下笑开了,不过易性没笑,神色庄重的合掌念一声:“阿弥陀佛!”方施主这话很有禅机呀,众生平等,不外如是。

晴蓉觉得有趣,问:“公子,还有没有这样的问题啦?你再问一个,再问一个!”

慕轩就又问:“有个江湖高手轻身功夫极好,蹿房越脊如履平地,据说可以在一张悬空的宣纸上站着而纸不破,可有一次有人拿了块油布,他居然没法在油布上站住脚,你们说是为什么?”

大家开动脑筋,积极作答,晴蓉说:“因为油布做得很差,太薄了。”——有比宣纸还薄的油布?

梅澹仔说:“假油布!”——那就不是“油布”!

槿儿说:“油布只有窄窄的一条。”

慕轩冲她一翘右手大拇指,槿儿小脸露出喜色,但马上就又一垮,因为慕轩说:“我说是一块油布。”

小高选择沉默,易性只是旁观,凝珮嫣然一笑,说:“我猜不着,你说吧!”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肯定是后世带来的,我才不费那个神呢!

慕轩公布答案:“因为那人把油布像画一样挂在墙上。”

大家再次轰然绝倒,挂在墙上,你让人家怎么站?晴蓉事后想想那个高手的尴尬样,都忍不住叽咕失笑。

——凝珮后来知道,慕轩问的这种问题,后世有个名字叫什么“脑筋急转弯”,脑筋急转弯,不就是不从常理想问题吗!

这顿饭吃得非常轻松,大家说说笑笑,很是开心,这让凝珮想起慕轩说的那个男女平等的世界,所有人没有尊卑主仆之分,那真是好啊!

饭后,易性说要回客栈做午课,慕轩他们继续在街上逛,上午挺好的太阳,这时不知上哪里去了,看天色好像要下雨,不少路人急着赶路,一些孩子却在大街上蹦蹦跳跳唱着:“戴上艾,不怕怪;戴上杨,不怕狼;戴上柳,不怕狗;戴上槐,大鬼小鬼不敢来……”

凝珮跟慕轩走在最后,她低声笑说:“看来我得戴上杨才行。”

慕轩也笑说:“那倒不必,你有做老虎的潜质,任何狼都怕虎。”

凝珮听他笑话自己像母老虎,牙痒痒的,四下瞅瞅没人注意,暗里拿手指去捅他的腰,慕轩一把抓住她的纤手,指指前面的几人,凝珮瞪他一眼,挣脱他的大手,加快两步与槿儿并肩而行,慕轩笑笑,在后面施施然跟着。

拐过一条小弄堂,是一条相当宽敞的长街,这街上非常热闹,很多人往街中间一座院子里进,还有不少人围在门前,议论纷纷,慕轩他们到那里一看,院子挂着牌匾:梨花院。原来是一家戏园子,不过,在端午节的正日子里,戏牌上写着的居然不是《屈原投江》《祭江》之类的曲目,而是全本的《狮子楼》,要是没弄错,这可是说西门庆勾搭潘金莲毒死武大,武二郎狮子楼斗杀西门庆的故事的,这样的日子,怎么演这种戏啊?

门前围着的人在指指点点,有指那戏院的,也有悄悄指着对面东头那幢宅子的,慕轩他们一瞧这情形就知道肯定有事,梅澹仔最机灵,挤进人群没两盏茶的工夫,就回来说出大概情形了。,

这家戏园子是商人黄达富的私产,他原本不是本地人,两年前迁居此地,他让戏班子演《狮子楼》,是为了羞臊对面东头那幢宅子里的寡妇刘氏。原本很少有人知道这两人有什么关系,但最近,据可靠消息,原来黄达富跟刘氏是青梅竹马的邻居。

刘氏娘家姓潘,是池州府建德人氏,她跟黄达富是邻居,而且两小无猜,只是后来,潘家嫌弃他一贫如洗,把女儿许给了桐城商人刘飞做填房,黄达富一气之下,出外讨生活,不知是做什么生意,居然在短短数年之内发了大财,他来到桐城,特意在刘家后面的街买宅子、置戏班;就是他,这两年在生意场上处处跟刘家作对,弄得刘家日渐衰败,刘飞刘老爷上个月一病不起,留下一个年方弱冠的儿子跟刘潘氏这个三十不到的妇人,而就在刘老爷死后两天,刘潘氏经本城名医姚大夫确诊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紧接着,就有谣言说,那个孩子根本不是刘老爷的,而是姚大夫跟刘氏的孽种。

姚大夫名姚谦,家里世代行医,他才刚三十,人长得确实相当英俊,但早已娶妻,已经有了一儿一女,妻贤子孝,平日又救死扶伤、施医赠药,声誉极好,谁都不相信会有这回事,但传播消息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很多人现在都怀疑是这个外乡人黄达富指使的人在散播谣言,一时之间满城风雨。幸好刘家少爷虽然才成年,却极有主见,没有受谣言所惑,待继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黄达富心有不甘,居然在端午节正日让戏班子演戏羞辱刘氏,刚才刘家少爷带着两个家人前来交涉,反被黄达富好一通羞辱。

“这个姓张的真是可恶,娶不到人家,就做出这么下作的事,还好当初潘姑娘没有嫁给他!”晴蓉一脸愤慨之色,说的话让小高都忍不住脸露惊讶之色——这个小妮子是非分明、嫉恶如仇,很不错啊!

慕轩跟凝珮互相望一眼,都出对方眼中看到了跃跃欲试的神色。

当晚下了一场大雨,慕轩跟凝珮却还是撑着伞习惯性的出去“走走”,不过这一次,两人走得有点远,居然走到了黄达富的宅子外面……

第十集 密林无情狼

将近三更,慕轩跟凝佩才悄悄回到客栈,他们不仅惩戒了仗钱作恶的黄达富,而且悄悄上刘家走了一趟,留下了一笔不菲的“赔偿费”,外带黄达富的“认罪书”,有了那“认罪书”,黄达富以后就不敢为难刘家了;而黄家的梨花院前,也多了一幅对联:

百善孝为先,原心不原迹,原迹贫门无孝子;

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横批:善恶有报。

这对联是慕轩用银箫在门两侧的石头和门楣上划出来的,银钩铁划,第二天轰动的不仅是这一条街。

但对于这一次行侠之举,凝佩有些失望,因为那个黄达富太没有骨气了,自己还没有使出拿手的本事呢,他就服软了,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说自己错了,要好汉饶命,他一定改过自新,这样的人,居然也敢作恶,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

慕轩却觉得收获匪浅,首先是他从凝佩口中得知,原来一直被人耻笑的武大郎和被人唾骂的潘金莲都真有其人,武大郎叫武植,字田岭,是永乐年间北直隶清河地界武家那村人氏,他身材高大,根本不是《水浒传》中描写的相貌丑陋的矬子;他自幼丧父,与母亲相依为命,为人聪明好学,知识渊博,能文善武,中年考中进士,做过山东阳谷县令;他为官清廉,除暴安良,深得百姓爱戴。

武知县的妻子潘氏金莲,也是清河人,家所在的庄子与武家那很近。潘氏金莲可不是什么淫荡、狠毒的恶妇,而是一位识文断字的名门淑媛,她曾经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毅然嫁给了还没中进士、家境贫寒的武植,夫唱妇随,安居乐业,她是一位知书达理的贤妻良母。

而如此受人赞誉的夫妇俩,之所以会成为书中遭人耻笑、唾骂的人物,据说是因为武知县一个姓黄的同窗。黄生参加科考却名落孙山,家中又着了大火,他就去找武知县借钱,他在武植这里一住半月有余,只因武植一直忙于政务,无暇顾及他,他认为武植故意冷遇他,一气之下回乡。一路上,他为泄私愤,在路边树上、墙上写了很多武植的坏话,还画了很多讥讽他的画像。可等他回到家中才发现,自己那被大火吞噬的宅子废墟上居然盖起了一座亮亮堂堂的新房子,他一问妻子才知道,原来是武植派人送来银钱并帮着盖好了房子,他本想一切准备妥当后再告诉黄生的。黄生懊悔不已,急忙赶回阳谷县,把他一路所写所画的东西全部涂抹掉。可是,一切都晚了……

“口舌害人,有时比刀剑杀人更恶毒!”凝佩的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慕轩深知她的心情,安慰说:“谣言止于智者,武公夫妇的真情不是还有你知道吗?任何真实的存在,都会得到了解乃至理解的。”

凝佩听完,“嗯”了一声,轻轻握住他的大手,贴在自己面颊上,许久无言。

凝佩回自己房间时,慕轩在她耳边轻轻说:“我帮你做了一回侠女,记得你的承诺,你也得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凝佩有些羞涩的推一下他的胳膊,说:“知道了,快去睡吧,明天还急着赶路呢!”

慕轩一笑,转身回房,凝佩进门后掩上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只觉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想:这个登徒子,会要我帮他完成什么样的心愿呢?

这之后的路程,慕轩他们赶得有点急,因为,有消息传来,真正需要行侠仗义的事在等着他们:九华山一带出现了强人,前往九华山进香的很多香客遭到了掳掠。

众所周知,九华山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传说地藏王菩萨是七月三十日成道的,每到那时,九华山各寺庙都要举办地藏法会,现在离着法会的日子还早,但一些远道的香客已经登程前来九华山了。另外,六月十九日是观音菩萨的成道日,不少香客赶早登山,也想先参加观音法会,而九华山一带的习俗是,每逢观音菩萨的诞日、成道日、涅盘日,女子们无论成亲与否,都可以相邀结伴,到寺庙中烧香拜佛,求签许愿,这也成了不少深闺女子接触外面世界的绝佳机会,所以,一过端午节,九华山一带就异常热闹,路上香车小轿、红男绿女,络绎不绝。,

往年这时候一直挺太平的,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之间冒出一伙强人,抢掠财物也就算了,还掳掠、淫辱女子,池州府衙门虽然上报有司派兵围剿,但九华山峰多林密,强人来去如风,官兵根本一无所获,一时之间,香客人人自危,好好的佛教圣地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人间地狱。

慕轩他们赶到九华山下时,已是三天之后。

九华山原名九子山,唐代李白与友人登临,见此山“高数千丈,上有九峰如莲花”,写诗赞叹:“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从此,九子山改名为九华山。唐代开元年间,新罗国皇亲金乔觉卓锡九华,苦修七十五载,以九十九岁高龄圆寂,佛门认证他是地藏菩萨化身,九华山由此被辟为地藏道场。如今,九华山香火鼎盛,大大小小的寺院近三百座,僧尼以千数,真个是“胜境层层别,高僧院院逢”。

九华山山势雄伟,群峰竞秀,瀑飞泉涌,景色怡人,号称有九十九峰,凝佩的师父天郁师太栖身的隐心庵在翠微峰上。他们把马车安顿好,步行上山,选的是上翠微峰最近的路,不过也要从莲花峰、翠屏峰下绕过。

一路上,峰奇岭峻,怪石峥嵘,有的像人,有的似兽,有的如台如柱,令人叹为观止;山间清泉潺流,银瀑飞泻;茂林竹海,郁郁葱葱,名花异草,争奇斗艳;飞禽走兽,时而掠过。晴蓉对这一切是最为觉得新鲜的,时不时惊呼着问这问那;槿儿虽然也走过不少山水,但所知有限;梅澹仔虽是少年心性,却始终不忘此处有强人出没,四下戒备着;凝佩、慕轩乃至易性都各有心事,无暇顾及她,于是应答的重任就落在了小高头上,小高也算见多识广了,捡自己知道的说,让晴蓉的好奇心时有满足,让她小脸之上一直笑容不断。

“嘘,噤声!”走在前面的慕轩突然停步,向众人低喝一声,抢步掩在一棵巨松后,探头向前看,凝佩他们立即各自在山石巨树后掩住身形,仔细听,前面似乎有人声,慕轩很快悄悄折回,低声说:“是夏侯公子的八名虎骑跟两位师太。”

易性悄悄上前一看,面露喜色,说:“是易仪师姐和易情师妹。”

凝佩上前看看,果然易仪师姐在其中,易性当先上前,那八名虎骑跟两位师太原本在商议什么,一听这边有动静,也立即戒备,看见来人,易仪第一个叫出来:“师妹!”

同一时刻,晴蓉惊叫一声:“啊,死人!”在树下草丛中,横七竖八倒着几具尸体,都是满身血污,有两具是女子的,都浑身赤裸,雪白的肌肤跟刺眼的血腥相映衬,格外醒目。

那八名虎骑中,凝佩认得其中一位是“满天星斗”滕一岩,而那些虎骑自然不会对她跟慕轩陌生,双方寒暄几句,凝佩他们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虎骑跟着夏侯公子来这里对付那些强人,方才他们发现了这里有强人伤害香客,就前来相救,强人逃入山林去了,夏侯公子带着十名虎骑前去追击,让他们在这里留守,以防强人去而复返。至于易仪跟易情,是得到传讯后到山下迎接凝佩一行人的,谁想在这里碰见了八位虎骑。

“对方有多少人?”慕轩看着一脸忧色的滕一岩问。

“三十多人。”滕一岩确实很担心,“他们挟持了五个香客做人质,公子不得不让他们离开,不过公子想跟着他们找出他们的老巢。”

慕轩明白他的担忧了:“强人既然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必定盘踞甚深,夏侯公子要一举捣毁他们的老巢,人手或许不足。”

滕一岩深表赞同,说:“在下也是如此担心,原本想请两位师太留守此地,既然方公子来到,还有劳公子了!”

慕轩说:“不必客气,慕轩既然适逢其会,理当效劳,不过慕轩不能接受留守的安排,慕轩想同各位一起前往协助夏侯公子。”原本就是想送凝佩到隐心庵后就去找这些强人,现在既然碰上了,就绝不会放过。,

滕一岩脸露惊喜之色,抱拳拱手说:“多谢方公子援手!”

慕轩关照小高跟梅澹仔:“你们好好守在这里,千万小心!”

小高他俩很郑重地答应,慕轩向凝佩投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就跟着滕一岩他们消失在山林之中。

小高看看那些尸体,对凝佩说:“小姐,您还是跟各位师太去庵中吧,我跟小梅守在这里就成,这儿荒山野林,万一真有强人,可就太危险了。”

梅澹仔表示赞同,易性激于义愤还想留下帮忙杀贼,但还是被凝佩说服,于是就留下小高他俩,晴蓉跟着小姐走时,非常担忧的对小高说声:“小心点!”

凝佩也是第一次上翠微峰,但此刻没有一丝一毫观赏风景的心情了,她在想慕轩的种种异常之处,刚才慕轩走在最后,他的两手在身侧做出的不经意的小动作她都看见了,她也注意到小高跟梅澹仔都很关注,她认为那是慕轩给他们发出的指令。

之前慕轩跟她说过他受伤的原因,最大的嫌疑人是会“移花接木”的夏侯潇湘,而且他还怀疑夏侯公子是劫夺行风镖局镖银的主使人,他如何会这么轻易相信夏侯潇湘的虎骑呢?滕一岩号称“满天星斗”,据说是因为擅发暗器,夏侯潇湘如果要追击那些强人,为什么不带上他呢?密林之中,暗器可是非常有用的;滕一岩他们是夏侯潇湘的虎骑,职责就是保护夏侯潇湘,他们八人怎么会在这里傻等而听凭夏侯潇湘去冒险呢?

凝佩认为慕轩肯定有他的想法,所以他那样爽快的跟着滕一岩走了,而小高要她们先上翠微峰,肯定是慕轩的决定,所以她不做任何反对的事。

聪明女人的选择,就是一定要让她的男人做事时后顾无忧。

滕一岩非常小心的带领大家向前行,山林中幽暗无比,路又难走,想搞清楚夏侯公子往哪里追击的真不容易,但每每到山穷水尽之时,滕一岩都能很快找到公子留下的指路标记,这让大家的前进速度比想象中的要快些。

大概行进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到了一处更加幽深的密林中,走在滕一岩身后的慕轩忽然停住了脚步,滕一岩也赶紧停步,回身低声问:“方公子,有什么发现吗?”

慕轩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要方便一下。”他走向左边一棵大树,隐身在巨大的树干后,滕一岩眼中闪过杀机,果断的一挥手,其他七人立即呈扇形围向那棵大树,每个人手里,都扣着要命的暗器,那是滕一岩精心设计的“疾风骤雨针”,每一针球中藏着百来支细针,都淬有剧毒,投出去,只要触到任何东西就会爆射,任何人只要中上一根,想不死可就难了——这种针球制作起来极难,这次一用就是八个,滕一岩想起来就肉痛。

八个针球被抛向树后,“嗖嗖嗖嗖——”,阵阵疾风骤雨声响起,毒针可不长眼睛,分不清敌我,他们等“嗖嗖”声一点都没了,才敢转到树后。

可是,树后并没有想象中的被射成牦牛的方慕轩,也没有任何水的痕迹——看来他根本就没有方便。

方慕轩人呢?八人陷入莫名的恐慌中。

慕轩在灌木丛后面非常耐心的等候机会,他是狼——血狼,深山密林就是他的家,在这里,他才是真正的命运主宰者。

他从听滕一岩说夏侯潇湘带着十名虎骑追击强人起就知道这是个陷阱,昨晚在山下镇上歇息时,他接到了后面传来的消息,暗中盯着他们一行人的两人被梁关保和巴根设计抓住了,他们招认是夏侯潇湘的虎骑之二——“单刀直入”单非鹰和“一链有虻”刘芒牛。如果他们没有说假话,那夏侯潇湘怎么还会带着另外十名虎骑呢?

另外,据这边的消息,强人出没是十天前开始的,他们选的这地方实在是太“好”了,要知道,这九华山可是藏龙卧虎,有不少世外高人遁身佛门,之前此地没有强人出没,最主要就是这个原因,哪个不开眼的会跑到这里来撒野?再者,夏侯潇湘是强人出现的第三天来到九华山的,以他的侠义本性,这些歹人不是跟他这位名震天下的“惊天剑虹”叫板吗?他们也太不知死活了,究其原因,不是强人另有所图,就是这中间别有内情。,

还有,如果根本就没有夏侯潇湘追击强人一事,那这些尸体从哪来的呢?看鲜血的凝固程度,绝对是刚刚遇害的。

慕轩于是冒险跟着滕一岩走一趟,越走疑点也就越多,夏侯潇湘是追击强人,在这样的密林里,十一个江湖高手要对付携带着人质的三十多个山贼,应该不是问题,可一路上并没有发现半个山贼的尸首,倒是滕一岩,居然可以那样敏锐的发现隐藏在暗处的指路标记,夏侯潇湘并没有让滕一岩找援兵啊,他一路留下标记干什么?难道怕他自己迷路?即便如此,滕一岩怎么那么熟悉那些标记,好像事先熟记着一般。

他留心之下,还发觉滕一岩他们一直都很紧张,时时流露戒备之色,从他们赶路时在自己周围的分布位置看,他们不是防着那些可能随时出现的山贼,而是针对自己——没错,那种像猛兽感知到天敌环视的直觉使他提高了警惕,而且,他还特意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

既然他们要杀自己,那自己也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一箭三雕”王福宝曾经是大别山里最好的猎人,箭术超群,后来又蒙高人传授武功,在十八虎骑中最擅长设陷阱、打埋伏,对危险的警觉心也比其他人要高,他伸指向滕一岩示意一下,忽然高喝一声:“走!”当先钻进密林疾行,其他几人立即紧紧跟上,一眨眼的工夫,他们离刚才的地方已经有数十丈了,王福宝喝声“停”,钻进一处树丛就不动了,其他人也都非常有默契,各找隐身之处躲好,凝神静听后面的动静。

慕轩还在原处纹丝没动,他很佩服那个虎骑的临危反应,他们这一动,自己要是紧紧跟上可就上当了,由主动变被动,自己势单力孤,可不容易以寡敌众;还有,听脚步声,有两人只跑了不到三丈路就停步了,他们肯定是躲在暗处窥探自己,所以,他决定呆着不动,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事,不着急。

山林中确实很幽暗,滕一岩在树丛中极力睁大眼睛,看周围有没有异动,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的眼睛有些酸胀,可除了偶尔蹿过的獐兔一类,还是没什么发现,他有些忍不住了,想那个方慕轩是不是已经去追赶王福宝他们了,要是那样,他们应该交上手了吧?

他悄悄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要憋不住了——刚才为了压制那浑身乱窜的邪火,水喝得猛了些,这会真的忍不住了,他可不想被同伴看见他尿在裤裆里的狼狈相,他悄悄解开裤带,褪下裤子,侧过身体,终于一泻千里,而后他往旁边挪了两尺多,毕竟,尿骚味太重了——虽然那是自己的,他也受不了。

系裤带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不久前死在王福宝胯下的那个女子,王福宝那个东西是怎么长的,居然把那女子给活活整死了,可惜了那么丰满白皙的奶子,老子连摸一下都没机会,还有那两条白生生的大腿,被它们缠着一定连魂都会没了的吧?这么想着,他觉得自己某个地方很冲动,下意识的扭动了两下,才找个更舒服的姿势趴着。

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这么冲动了。

总共只有三丈四尺的距离,慕轩却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挪到,而让不久前还很冲动的“满天星斗”变成此后永远不会动的死鱼也用了将近二十分钟。

滕一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得那么窝囊,喉管被生生割开,在地上嘶吼扭动了那么久,满身血污与泥土的死去。

慕轩将滕一岩割喉抛出,自己又在树丛后活动了好久,目的就是要将另外一人引出来,不过他失望了,滕一岩咽气都快半个钟头了,周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决定悄悄离开,去追击跑掉的六人。

左匀麟非常仔细的瞪着滕一岩被抛出的那个树丛,看见有一溜树枝在轻轻晃动,他心里狂喜:姓方的忍不住了!他眼睁睁看着滕一岩鲜血流光致死而不施救,就是等这一个机会,别人都只知道“满天星斗”名号响亮,却忘了他左匀麟号称“织女夺命手”,他的夺命飞梭可不是吃素的,只要两个就让敌人死得不能再死,不过姓方的不是寻常人,左匀麟一出手就是五个,只要放到这个方慕轩,那自己在公子面前必定大大露脸,多用两个飞梭也就值了。,

“嗖嗖——”“嗤嗤——”听声音,飞梭应该命中目标了,飞梭伤到对方皮肉,会弹出倒钩,那时,可就上天无路、叫地无门了,左匀麟看见那边的树丛一阵急剧抖动,很快就没动静了,他暗自冷笑,想骗大爷过去,门都没有,飞梭可没有染毒,不可能这么快致人死命的,不过,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姓方的,中了飞梭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还想骗自己现身,够硬气!

左匀麟非常耐心的等着,大概过了两顿饭的工夫,算算那个方慕轩就算不死,也必定因流血过多无法动弹了,他非常小心的又射出两个飞梭,那边的树丛又是一阵颤动,左匀麟反倒放心了,悄悄挪动身体,一盏茶之后,他拨开树丛,看见了自己的飞梭,整整七个都在,不过没有一个是扎在人身上的,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只有一根黑色的带子分叉绑着几丛灌木,那根带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心中惊呼“中计了”,毫不犹豫的向左翻身,连着三个翻滚,他一蹿身,想跃上左边那棵大树,可后心一凉,他整个人被钉在了树身上,在钻心刺骨的疼痛之中,他听见身后有人赞叹一声:“反应不错啊!”

对这样的赞誉,他不知道该不该表示一下谦虚,在失去意识的一瞬间,他想起来了,那根看着眼熟的黑带子,好像是滕一岩的裤腰带嘛!

“醒醒,你还不能死呢!”慕轩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喉咙……

王福宝听见了数十丈后传来的阵阵嘶吼声,知道滕一岩这次完了,不知道左匀麟怎样,但他丝毫不以为动,非常谨慎的留在原地,闭目养神,他知道,这回遇到了一个非常高明的猎手,他要养精蓄锐,应付即将到来的恶战。

顶上浓荫遮蔽,根本看不到太阳,王福宝暗自算着,大概过了有两个时辰,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了,尤其是腿,好像全部麻了,不过,他仍然不敢动一下,此时此刻,或许那个方慕轩已经来到周围,正躲在哪个角落窥视着一切,他绝不能动。

“窸窸窣窣”声传来,有人靠近了,声音压得低低的:“王福宝,你个狗东西,女人你享受,让老子在那送死,你们倒跑得快——”听声音是左匀麟,刚才自己从他手里抢了那个女人痛快了一下,没想到他在这种存亡关头还想着这事,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王福宝想跳起来骂他两句,但就在他准备动作时,一种莫名的惊悸在他脑中掠过,他像被什么定住了身形一样,纹丝不动——不对,这里面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没动,但是有三处藏着人的地方响起了低低的笑声,虽然一笑而过,但王福宝心中大惊,他明白了,肯定是姓方的冒充左匀麟,想骗他们现身,没错,肯定是的,左匀麟叫自己“王福宝”的时候,一直发不清那个“宝”字,听着永远像“王福抱”,刚才那个声音可是发得非常清楚。

发出笑声的三人也很快发现不对了,因为自他们笑过后,左匀麟的声音就消失了,而且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好像根本就没有人过来。

周围一片死寂,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悄悄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向自己靠近,而这种慌张的盲动也很快影响了其他人,王福宝发现,除他以外,其他五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动作,他心中急得直骂娘,可无计可施,只能继续潜伏着不动,他知道那个方慕轩很快就会有行动,只要姓方的动手,他王福宝就能抓住机会置他于死地,他要等,一定要等姓方的先动手,哪怕搭上其他五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好猎手,是不能被同伴拖累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福宝想要不要先歇息一下养养神,机会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惨呼着从树丛后飞出来——是被抛出来,重重砸在地上,在地上扭动着,王福宝一个激灵,立即有了行动,他悄悄挪动身体,向后面的斜坡退去,斜坡下是一片灌木丛,再过去是一眼潭,上面有高高的悬崖遮蔽日头,看不清潭有多大,但王福宝知道这潭一定很深,因为离着潭水三十丈不到,他居然始终没有听见过半丝水声。趁着方慕轩对付其他人无暇他顾的机会,他要退到潭里去,在那里,他会静静的等待方慕轩这个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

各位大大,无斋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哎,什么都不说了,无斋还是专心码字吧!

第十一集 多情总被无情搞

一切如方慕轩所料,在第二个潜伏者被他抛出去之后,其他人终于忍不住了,嗷嗷叫着跳出来动手,这种时候,慕轩是决不会手软的,他用刚得到的飞梭射倒了两个,第三个被他的双拳击破了耳膜,看着五个人在地上翻滚惨呼,慕轩无动于衷,还把最后那个扔进了斜坡下的深潭——从左匀麟嘴里知道那些无辜者都是这八人所杀开始,他就决定不再让剩下的人死得那么快,这些披着人皮的畜生,他们不配死得那么痛快。

还有一个没出来,慕轩隐身在灌木丛后,悄悄转换了两处地方,才安下心来找寻最后一个凶手,如果没料错,最后这个应该是左匀麟口中的“一箭三雕”王福宝,这个猎户出身的虎骑确实有能耐,只是,无论如何,他必须死!

王福宝在水中调整好了呼吸,使得周边潭水基本没有波纹,即便有,姓方的也是发现不了的,因为被扔下潭里的那个在不住的挣扎,水花翻滚,姓方的根本不可能察觉到他。只要姓方的靠近水,他王福宝就稳操胜券了,人人都只道他这个来自大别山的猎人怕水,殊不知他不光是陆地上的猛虎,更是水中的蛟龙,在水里,他觉得比在岸上更安心更踏实。

慕轩不知道王福宝究竟隐身在哪里,就算知道他在水潭里,他也决不会贸然行动的,他这个山东人,前世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论游水,他可不怵,但眼前这个黑暗中的水潭不知深浅,而且,这样的潭中,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东西隐藏着,为了安全,还是远离为妙吧!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那个落水的早就成了水鬼了,王福宝没动分毫,但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冷,这潭水冰冷彻骨,再这么泡下去,就算姓方的不发现自己,自己也得冻僵了。所以,王福宝悄悄揪住岸边一棵大树裸露的根须,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就在他的胸口露出水面时,他蓦然觉得左脚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是猛兽的利牙咬住了它,他忍着痛,悄悄用右脚去蹬,触脚处似乎非常滑腻,他这一蹬滑开了,反倒惊动了那东西,一阵水花涌动,他觉得自己的右脚也是一阵剧痛,而且,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向水下拖,这下子,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深处涌起,顾不得其他了,他奋力向上攀,但那东西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的双手再怎么紧紧拽着那根须也无济于事了,他眼前忽然闪动着刚才在他胯下被凌虐而死的女子怨毒的眼神,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报应临头了,他没支持多久,终于惨叫着,被那不知名的东西拖进了冰冷的深渊。

慕轩在树丛中只看见一阵水波涌动,而后听见惨叫声中夹杂着一声奇怪的吼声,他看见黑漆漆的水面上翻起一个巨大的浪花,浪花中似乎还有一道黑乎乎的东西一闪,怎么看都像是一条长着锯齿状物的粗大的尾巴,很快,水面再次平静无波了,慕轩想那个倒霉的溺水者应该就是王福宝吧!

隐心庵在翠微峰的南坡上,只有一条非常狭窄的小路通上去,翠微峰虽然在九华山诸峰中也算有名,但比起狮子峰、独秀峰、天华峰、笔架峰等要寂寞得多,峰上只有隐心庵这一座尼庵,庵中的主持就是天郁师太,门下有十多名弟子,守着前后两进的庵堂,跟九华山其他寺庙庵堂比起来,实在是非常寒酸的。

凝珮一行在翠微峰下遇到了非常奇特的天气,山脚下的几处农舍沐浴在灿烂阳光下,山腰间的几处房舍上空却是乌云笼罩,暴雨如注,凝珮她们仨对这种奇景非常惊异,易性她们司空见惯,非常熟练的招呼她们找安全地方躲好,等那雨停了才继续上山。

她们来到庵里已经是午后未末时分,天气阴沉沉的,红墙灰瓦的隐心庵在这种天色下,又跟周围的翠树繁花一映衬,就显得非常陈旧。隐心庵供奉的是观音菩萨,易仪引导她们来到观音殿左侧的厢房,天郁师太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暌违经年,她的脸上又添了几丝皱纹,只是笑容还像从前一样和蔼亲切,凝珮拜倒在地,泪光盈盈的道:“徒儿拜见师尊,师尊一向可安好?”,

天郁师太回应着:“好,一切都好!”她起身挽着凝珮的胳膊搀她起来,仔细打量她一番,含笑问:“珮儿,你一向可好?”

凝珮觉得师父的笑容别有深意,一时有些窘迫,却还是点首说:“谢师尊关怀,徒儿一切都好!”

天郁师太慈爱的笑着,说:“梁夫人听说你要来,半宿没睡。”说着,她让易情前去相请。

凝珮心中也是万分感慨,自从娘来到九华山之后,彼此再没有见上一面,虽说常通讯息,但不知娘的身体是否如信中所说的安然无恙。

片刻之后,细碎的脚步声响,梁老夫人出现在门前,凝珮赶紧上前搀扶,口称:“娘!”把她搀扶到房中坐下,凝珮拜倒见礼,说:“娘,女儿不能常侍左右,请娘恕罪!”

梁老夫人把她搀扶起来,仔细看着,笑说:“你能来,娘就很高兴了,你爹娘还好吗?”

凝珮说好,看娘头发已经全部白了,不过脸色红润,精神似乎不错,她有不少话要对娘说,但此时此刻,又不便出口,梁老夫人看看她的脸色,问:“方将军在哪里,他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吗?”

凝珮脸色微红,说:“在山下遇见了强人伤人害命,他去追击强人了。”

梁老夫人笑了,说:“这个孩子,就是看不得不平之事。”她的神情慈祥中带着自豪,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一样。

天郁师太脸色一变,问易仪:“强人?有多少?”

易仪说:“徒儿们没有看见强人,只是碰见了夏侯公子的八名虎骑,他们说夏侯公子去追击强人了,方施主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支援。”

“什么?”天郁师太闻言吃惊的站了起来,“他跟着一起去了?”夏侯潇湘前几日来庵中拜见,言辞之间,对珮儿充满了思慕之意,而且还提起了夏侯世家与峨眉派一向交情非浅,尤其两家同在川中,理当同气连枝,就像当年川中群寇围攻峨眉、夏侯世家全力救助一样,在天郁师太听来,他这话分明是想她替他周全与珮儿之事;而珮儿钟情于方慕轩,夏侯潇湘对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利举动呢?九华山的这伙强人来得蹊跷,夏侯潇湘的某些行事令她始终芥蒂难消,

凝珮对师父的吃惊也感到惊异,但又不能说出自己对慕轩前往的可能用意,只好说:“师父,夏侯公子的虎骑并非泛泛之辈,应该没事的。”

天郁师太心说:“那就更糟了。”她也没办法说出自己的担忧,只能让易仪易性到山下候着,一有消息马上回报,她想:大师兄一直称他为世间奇男子,他俩也都那么器重他,想必他有应变之能吧?

黄昏时分,慕轩还没有出现,天郁师太让大家先吃晚饭,之后让易情易心下山替换易仪易性,两人走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跟她们一起的,除了易仪易性,还有慕轩跟小高、梅澹仔。

一直提心吊胆的大家总算松了口气,慕轩他们拜见天郁师太和梁老夫人,天郁师太只是微笑着点首,梁老夫人却很激动,拉着慕轩的手说:“孩子,可苦了你了!”她一个劲问慕轩有没有事。

慕轩笑着说没事,梁老夫人让他赶紧坐下歇歇,天郁师太让徒弟送上饭菜来,慕轩他们吃了,天郁师太问起追击强人之事,慕轩说他跟虎骑走散了,只好先跟小高他们会合,下山报了官,那些遇难者的尸体官衙派人运走了。

天郁师太安排他们的宿处,梁老夫人一直住在庵中,凝珮她们三人也就住在庵里,慕轩他们三人不便住这里,天郁师太安排他们住到了另外一处院落,隐心庵在翠微峰上还有两处院落,是做法会时给香客们临时居住的,慕轩他们住的院落在离隐心庵半里多地的巨岩旁,有七八个房间,分前后两进,院后就是峭壁,房舍都是石块垒成,非常坚固。

凝珮跟梁老夫人同睡,晴蓉就跟槿儿睡在隔壁,一直服侍老夫人的仆妇临时睡在了另外一间。,

走了一天山路,凝珮觉得腰酸背痛的,却全无睡意,她知道慕轩跟虎骑肯定有事,但不便当着大家的面问他,只能明天再说了。

“孩子,你觉得方将军怎么样?”梁老夫人忽然问她。

凝珮心里“别别”跳,她这次为了慕轩而离家,父亲好像让易仪师姐带了一封信给师父,不会是说我跟慕轩的事了吧?

她支支吾吾问:“娘,您为什么这么问?”

梁老夫人“呵呵”一笑,说:“娘是过来人,难道看不出他看你的眼神吗?”

凝珮脸上发烧,心里涌起歉疚之情,把头靠在老夫人的肩膀上,说:“娘,原谅孩儿!”

梁老夫人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说:“傻孩子,别说傻话了,只要你跟他好好的,娘比什么都高兴。”

凝珮紧紧握着她另一只手,觉得眼角涩涩的,梁老夫人继续说:“你还年轻,孝顺长辈、自尊自爱是应该的,但不要为了那些迂腐呆板的无理伦常毁了一辈子,方将军是个好男人,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娘会为你做主的。”

……

这一夜,凝珮睡得非常舒服,她觉得从来没有这样轻松与安心过,梦中,慕轩带着她在天空中自由的翱翔,他的大手是那样的粗糙有力,他的怀抱是那样的宽广温暖,让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种难以言说的愉悦,让她快活得想要大声叫喊——这梦是那样真实,直到她第二天醒来,她仍能感觉到手心里的那种温暖,而身体上那种异样感觉,使得她的脸红得像苹果一样,她下意识的绞紧了双腿,将被子紧拥在怀里。

幸好梁老夫人已经起床了,她不用担心被人看到这羞人的模样,好一会儿,她才坐起身来,看外面的天色大亮,她又有些害羞了,起得这么晚,要让师姐妹们笑话了。

还好,她起身穿好衣衫,晴蓉正好端水进来,她跟槿儿也刚起来,说现在腰背特别酸痛。

她们到饭堂吃早饭,小高跟梅澹仔早就在这里了,正就着窝窝头喝着梁老夫人熬的香米粥,让凝珮觉得意外的是,梅澹仔说师父跟慕轩在外面说话,已经好一会儿了。

凝珮出庵来,看见师父跟慕轩并肩站在数十丈外的山崖边,她不知自己该不该走过去,天郁师太却看见她了,慢慢踱了过来,说:“珮儿,起来啦?带轩儿吃早饭吧!”

轩儿?凝珮惊异的看师父,师父对他怎么那么亲热?

天郁师太脸色平静,自回禅房去了,慕轩走过来,凝珮疑惑的看看他,先带他去吃早饭了。

之后,小高跟梅澹仔说有事到山下去,槿儿拉着晴蓉去看山景,凝珮心知他们这是给自己和慕轩独处的机会,也就不客气了,带着慕轩到他刚才跟师父站的地方,这地方地势不错,上有巨树遮阴,下临深渊,一眼望去,许多山峰、沟壑、泉瀑一览无遗。

“你跟我师父早就认识吗?”凝珮单刀直入。

慕轩伸袖在一块大石上掸了掸,示意她坐下:“我跟令师初次见面,不过关系匪浅。我还是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凝珮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明白他讲的故事肯定跟自己的问题有关,就坐了下来,慕轩也在她一尺多外坐下了,然后开始讲故事:“许多年前,某地有位年轻书生,博学多才,很受乡人敬重。书生家贫,父母又早逝,大比之年,乡人凑钱送他参加乡试,待他中举之后又送他进京赴试,谁知进京路上他遇到了山贼,险些丢了性命,幸亏有一对行侠仗义的师兄妹路过,把他救下。那师兄妹古道热肠,怕他再次遇险,就自告奋勇送他上京。礼部会试,书生虽满腹经纶,却因没走门路而名落孙山,还遭到那些势利小人的轻慢欺凌,他一气之下,求那师兄妹带他回师门,从此弃文从武。他天资聪颖,武功进境神速,深得师父喜爱;而且天长日久,他跟那师妹渐生情愫,而那位师兄却日渐消沉,原来他早就喜欢师妹,师妹却始终拿他当兄长一般敬重。书生渐渐看出了师兄对师妹的感情,挣扎良久,他终于选择了不告而别,并且留书祝福师兄师妹幸福。那师兄虽然非常喜欢师妹,却不愿接受这种近乎施舍的安排,一气之下也离开了师门。伤心欲绝的师妹不辞辛劳到处寻访,可无论是书生还是师兄,都杳如黄鹤,一去无踪。”,

凝珮听到这里,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书生拿感情来报恩,真是迂腐;那师兄性情刚烈,不乘人之危,是大丈夫;最无辜的,就是那师妹了,被两个男人让来让去,却没人问问她的感受,真是可怜!”相比之下,还是眼前这个男人会体贴人家。

慕轩看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接着说:“后来过了几年,师妹终于打探到了,书生跟师兄两人竟然都入了魔教,师妹偷偷见了两人,苦劝之下,两人却都执迷不悟,师妹灰心之下,遁入空门,从此不问江湖中事。”

凝珮的心“咚咚”剧跳,遁入空门?难道那师妹就是——?那书生跟师兄是谁?她惊诧万分的望向慕轩。

慕轩迎着她惊异的目光,似乎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说:“没错,师妹就是令师天郁师太,俗家姓柳,讳翠薇;书生正是我大师父司徒霄汉,师兄是我的二师父古舟寻。”

凝珮有些恍然:师父闺名翠薇,难怪会选择隐居在这翠微峰上。

慕轩继续说:“我两位师父当初隐姓埋名加入魔神教,原本是想为武林除害,可后来发现,教中之人并非是江湖传闻的血腥暴戾、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俩渐渐的接受了魔神教,一心一意为教众出力。只是,两人心里因为师妹出家之事而始终留有芥蒂,做事处处针对对方,两人各有专长,都赢得了一批人拥戴,以致在教中渐渐形成了急进和渐进两派,两派矛盾日深,时有龃龉,在老教主去世后两派发生了最大的一次冲突,那些痛恨魔神教的黑白道趁机联合起来进攻,魔神教元气大伤。我两位师父经此变故,痛定思痛,才尽弃前嫌,合力重振魔神教,魔神教才得以延续。再后来,魔神教吸纳了不少新人,而且改名为‘生民’。”

“你现在是生民的总执事,生民以前是魔神教,江湖中人都想除掉它。”凝珮满手心是汗,看着慕轩,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万一江湖中人知道这情况,那鹰康庄血案更加说不清楚了。”

慕轩伸过手来握着她的右手,说:“现在知道,我这个天煞孤星比你这颗彗星厉害了吧,师妹!”

“呸,谁是你师——”凝珮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闻言娇嗔一声,却又戛然而止,从师父那一辈算起来,自己这个师妹的名分是一辈子都跑不了了。

慕轩呵呵笑了,微微压低声音说:“令师与家师夙愿难了,咱俩又结缘,缘分有时真的非常奇妙。”

凝珮虽然听得脸儿红红,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很有道理,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月老在牵红线,既然月老将红线拴在了我跟他身上,那我是不是可以坦然接受这种安排了呢?

一时之间,凝珮痴了。

翌日,隐心庵中来了两路不速之客,第一路是夏侯潇湘,他带着四名虎骑和一名朝廷官员,那官员自称是池州府的刑推官,满面喜色地说夏侯公子不畏艰难,带领虎骑闯进了强人的老巢,把强人全部就地正法了,池州知府异常高兴,特地派员遍告九华山诸峰寺庙。

“有劳刑施主登山相告,请代呈府台,隐心庵多谢各位费心了!”天郁师太不卑不亢,“不知那几位香客如何了?”

刑推官先笑着说应该的,接着马上一脸无奈的说:“强人手段毒辣,香客不幸都遭了毒手。”他心里可是非常高兴走了这一趟,得了夏侯公子两百两银子的谢礼不说,还让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这趟差事,值得很哪!

天郁师太脸色一黯,合十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一旁的弟子们也都合十默祷。

之后,天郁师太又赞赏夏侯公子的侠义之举,夏侯潇湘一脸惶恐之色的表示不敢,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辈武林中人份所应当。”

这话让刑推官又是好一番感慨,言辞向阿谀奉承靠拢了,这让易仪这些出家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夏侯潇湘适时地送这位即将帮倒忙的推官下山,之后,他问起慕轩,慕轩跟凝珮出来跟他想见,夏侯潇湘看见眉宇间阴云扫尽的凝珮又别有一般风情,愈加觉得眼前一亮,却不得不故作镇静,问慕轩:“听说方兄与滕兄他们支援潇湘,不知滕兄他们如今身在何方?”,

慕轩面不改色心不多跳,说:“惭愧惭愧,昨日与滕兄他们原想助公子一臂之力,谁想深山密林,路径不熟,慕轩与滕兄他们失散了,不知该往何处追查,只得原路返回了,慕轩也不知他们在何处,怎么,滕兄他们还没有与公子会合吗?”你从哪里知道我跟他们在一起的?看来真是你这小子设下的陷阱,还好我没上当。

夏侯潇湘也是脸色平静,眉都不皱一下,说:“可能他们发现了强人余孽,想必不久就会回来,无须担忧!”

他心里有些失落,自己临时调集了四十个三山五岳的人物到九华山假冒强人作恶,为的就是演一出儆奸除恶的好戏以博佳人好感,如今,为了万无一失,自己亲自屠尽了那四十人以掩人耳目,可是,庄家小姐好像并不十分在意自己这番侠义之举嘛!她对什么比较感兴趣呢?她到底对我有没有情意呢?

夏侯潇湘觉得非常苦恼,又觉得异常新鲜,以前那些女人都是主动向他**,事后他想想实在不过瘾,像眼前这种情形,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这样辛苦之后再抱得美人入怀,应该别有风味吧!这么想着,他的斗志又熊熊燃烧起来了。

天郁师太留夏侯公子吃了一顿斋饭,夏侯潇湘看庄家小姐回房歇息了,师太们都开始坐禅,他也不便久待,就告辞下山。他们在山腰碰到了一个瘦小老汉,彼此看一眼擦肩而过,夏侯潇湘走到山脚才醒悟过来,那个瘦小老头的模样,很像老祖宗说的“食酒公”公孙商嘛!

那老头正是“食酒公”公孙商,见到他这个不速之客,天郁师太面有喜色,施礼说:“大师兄,您可算来了。”

大师兄?凝珮看着这个小老头有些懵,怎么师父还有个大师兄啊?师父盼他来干什么,怎么那么开心?

不光天郁师太见了公孙商高兴,梁老夫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是非常欢喜。

----------------------------------------------------------------

多谢大大们的收藏与推荐!

第一集 洞房夜的生理卫生课

“大师伯驾到,师侄有失远迎,请师伯恕罪!”慕轩拜倒见礼,公孙商伸手搀他起来,口称:“轩儿免礼!”一双眼睛却瞪着凝珮,天郁师太赶紧向凝珮说:“徒儿,还不拜见大师伯!”

凝珮盈盈拜倒,口称:“拜见大师伯!”

公孙商虚搀一下,说:“师侄女啊,你这一拜可不算亏。”

凝珮莫名其妙,却见这位师伯从怀里拿出一个扁扁的蓝布包裹递给师父,天郁师太接过来打开,是两张红封面的纸柬,她打开一看,立即满面喜色,递给梁老夫人看,后者一见,也是喜出望外,一个劲说:“好好好,这下可好了!”她说着,眼睛都红了,看着凝珮跟慕轩,似乎非常感慨。

凝珮不知道怎么回事,悄悄看一眼慕轩,慕轩冲她暗自摇头,看来也不明白,公孙商跟天郁师太看他俩的样子,都忍不住呵呵笑了,天郁师太把那红封面的纸柬一人一张递到他俩手里,两人先就被封面上那两个大字镇住了:婚书。

打开看,居然是他俩的婚书!

两人震惊万分的看三位长辈,公孙商看着慕轩的傻样子,不由气鼓鼓的说:“傻小子,愣着干什么,师伯好不容易给你办成了这事,一声谢都不舍得说吗?”

慕轩此前只是希望到山上来请天郁师太跟梁老夫人为他说项,能跟凝珮定下婚约就万事大吉了,谁知他还没机会开口,这三位直接就准备送他进洞房了——此番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啊!

他忙不迭冲三位跪倒磕头,口称:“多谢大师伯、师叔、伯母成全!”

凝珮又惊又喜,又羞又疑,却也盈盈拜倒,跟慕轩不先不后。

公孙商笑道:“果然是小两口,心有灵犀呀!”

梁老夫人也笑了,冲慕轩说:“老身是你媳妇的娘,你怎么还叫伯母呢?”

这话连天郁师太这位出家人听着都忍俊不禁了,慕轩有些尴尬的笑笑,又磕了个头,改口喊:“娘!”

“哎——”梁老夫人拖长了声音答应着,眼角却有泪水滑落,而慕轩也是眼角发涩,从今以后,自己在这个世上就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天郁师太扶两人起来,一旁的晴蓉、小高、梅澹仔等都上来贺喜,槿儿迟疑了一下,也上来向公子道声:“恭喜公子!”公子这样的人物,也只有庄家小姐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能一辈子服侍公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凝珮羞红了脸,慕轩喜难自禁,片刻之后,所有凝珮的师姐妹们都跑来道喜了,她们是出家人,但首先是女人,在庵堂里居然还遇到这样的事,自然免不了叽叽喳喳一番,隐心庵中顿时满是喜气,而且很快就忙碌起来,小高、梅澹仔跟着公孙老爷子到山下镇子里找喜娘、媒婆、鼓乐队之类,易仪带着几位师妹采办婚礼用品,易情带着余下的师姐妹布置慕轩他们三人住的那幢院子,就把那里当洞房了。

依着慕轩的意思,婚事定下就行了,婚礼不必如此急着操办,等回到定州再说,要不凝珮就太委屈了,可天郁师太、梁老夫人都不同意,天郁师太甚至拿出庄庭的亲笔信说:“珮儿的爹娘只想珮儿幸福,才特意传书相告,让贫尼操办婚事,你们不要辜负二老一片苦心!”

梁老夫人也说:“当初珮儿爹娘的婚事也是非常简单,不也恩爱到如今了吗?其实婚礼只是个形式,你能让珮儿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慕轩想不到古人的思想竟然会开明到这个地步,他当然希望早日跟凝珮成亲,免得这傻丫头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凝珮,凝珮在两位长辈面前虽然羞涩,却非常坚毅的点点头,慕轩这才不说什么了。

大明的规矩,就算是庶民,女子出嫁时也可以享受属于命妇的的殊荣——凤冠霞帔,男子亲迎可穿九品官服,天郁师太选的日子是五月十五,凝珮没有那么多日子亲手做那婚服了,反正在镇上专门的铺子里可以租到,她也就不准备多费那个神了,但她赶着给慕轩做一套新衣衫,而晴蓉的针线活一向很好,她要给小姐做一身新的对襟大袖衫——凤冠的工艺繁复,来不及做了,但小姐的婚服一定要做新的,槿儿就帮着她一起赶。,

慕轩穿着新郎的青绿色九品幞头官服适应了几次,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服饰,但想着凝珮受委屈都不在意,自己这么点不适应绝不是难事。

整个隐心庵忙于婚礼的第二天,夏侯潇湘就来到了庵中,他知道了方、庄两人的婚事,急着找天郁师太求证,但看到洞房那边张灯结彩的情形,他知道用不着求证了。

天郁师太单独见了夏侯潇湘,直言劝告:“公子错爱,小徒感激不尽,只是小徒命途多舛,为公子计,也为夏侯世家计,还望公子另寻佳偶。”

夏侯潇湘脸色阴沉,说:“师太这一决定,可知会为峨眉招来什么样的事吗?”

这近乎赤裸裸的威胁了,天郁师太心里一紧,脸上却毫无变化:“公子此言何意?”

夏侯潇湘恨恨的说:“潇湘所爱之物,绝不容他人染指!”——事后夏侯潇湘也很后悔自己这么早暴露了本相,但当时他实在是压不住心里的熊熊妒火啊!还有,想到佳人就要跟那个方慕轩洞房花烛,他的心都要爆裂开了!难受啊!

天郁师太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来日方长,何必如此执着呢!”

夏侯潇湘冷冷一笑,起身就走,天郁师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心想:是时候让师妹做些防备了。

——易性后来也问过师父:“为什么不让庄师妹跟夏侯公子成双呢?夏侯公子的家世、人品还不够好吗?”

——天郁师太淡淡一笑,说:“以你师妹的性情,她绝不会以家世门第取人,而且她也不会适应夏侯世家那种生活的;至于夏侯潇湘的人品如何,现在说起来还为时尚早。”

凝珮做的新衣完工了,她的婚礼也如期举行了,隐心庵成了她的娘家,她一身吉服,在晴蓉、槿儿和喜娘的陪伴下等着吉时来到,虽然婚事从简,但必要的仪式一项没少,催妆、照轿、撒谷豆、接代、牵巾、拜堂,她觉得自己跟慕轩两个像牵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但跟牵线木偶不同的是,他俩是心甘情愿而且满怀喜悦与感激的。

天郁师太、梁老夫人和公孙商分别成了女方和男方的长辈,新人向他们拜过之后,被送入洞房,慕轩在喜娘的指导下跟新娘并肩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拿着一个托盘唱着新郎新娘都听不懂的歌谣开始撒帐——歌谣是听不懂,但两人衣襟里的枣子、生栗子、桂圆之类可接了不少。

之后,慕轩按喜娘吩咐挑起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看到凝珮的脸,他整个人都觉得酥软了,一向素淡的凝珮今夜开了脸,略施脂粉,显得异常娇艳,那身绯色嫁衣比起后世电视剧里的大红嫁衣可要明艳多了,让他终于明白什么叫神妃仙子了;他还注意到了,她的腰间佩着的就是他送她的“惜今”鱼饰。

凝珮瞧他有些发傻,当着晴蓉、槿儿跟喜娘的面又不便说什么,只好微微瞪他一眼,喜娘抿嘴一笑说:“二位新人,请合髻!”

合髻是唐宋后的兴起的一种婚仪,新婚夫妇喝交杯酒之前得各自剪下一绺头发,绾在一起表示同心,据说是上古结发的变种,但也曾受欧阳修、司马光等人的反对,认为它不合古礼,非常可笑,但民间婚礼却很是流行这一套,一些世家大族也都照办不误。

两位新人的那两绺头发被装入凝珮的香囊,而后,慕轩接过喜娘递过来的酒爵,凝珮手中也有一个,两个酒爵之间有红丝相牵相连,中间一朵红花,他俩先是各自喝半爵酒,然后交换酒爵一饮而尽。

喜娘说着“祝愿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一类的吉庆话,慕轩给她一个大大的红包,她就眉开眼笑的退出去了,洞房之中,就剩下一对新人跟晴蓉、槿儿了。

两个丫鬟今夜也是一身新装,衬得人比花娇,她俩搀着凝珮在桌边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慕轩也坐下了,对两个俏丫鬟说:“你俩也坐下一起吃吧,忙活一整天,肯定都饿了。”,

两个丫鬟知道他不是客套,却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新娘子——这好像不合礼仪吧,凝珮却含笑点点头,说实话,她早就饿了,两个小妮子陪着她一整天,怎么会不饿呢!

晴蓉、槿儿都福一福:“谢谢姑爷、小姐!”“谢谢公子、少奶奶!”

慕轩跟凝珮两人互相望望,都笑了。

四人坐下之后动筷开吃,期间槿儿要给慕轩倒酒,慕轩说:“待会还要出去敬大家几杯,这儿就不喝了。”

慕轩吃了个半饱,就到前院来敬大家酒,其实除了隐心庵众人、公孙商、小高、梅澹仔,就只有今晨才赶到的梁关保、巴根、樊兵,路小七,没其他亲友,天郁师太让弟子们把翠微峰上几户农家都请来喝喜酒,那些受雇的司仪乐队之类也都坐下吃喝。

即便大家喝的是自酿的米酒,慕轩这一圈酒敬下来,也就有了三分酒意,隐心庵众人在天郁师太允许下,喝了一些素酒,慕轩亲自下厨给她们准备了烩三鲜、素什锦、荷叶素鸡、素馅蒸饺,外加凉面,前面那四道菜大家吃得都交口称赞,易心笑着对新郎官说:“庄师妹真是有福气,可以天天吃妹婿做的佳肴,这些菜味道实在太好了!”

其他师太都咯咯笑了,有的还凑兴的喊:“是啊,是啊——”“庄师妹有福啊!”

要是寻常人,慕轩大可戏谑一句:“那你们也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啊!”可眼前都是出家女子,开不得这种世俗玩笑,他只能呵呵呵笑笑,赶紧上凉面堵这些出了家也没有失去八卦精神的女子们的嘴。

凉面上桌,先就让众师太惊呼一片——清香四溢,闻着就食欲大开,再一看,白瓷碗中的面条是翠绿色的,在澄澈的汤中如翡翠一般晶莹剔透,让人看着都不忍心下筷,终于有人忍不住尝一口汤,立马惊叫:“好鲜啊!”其他人一尝,面汤味道鲜而甜,她们个个惊叹,而后纷纷下筷,挟一筷面入口,又是纷纷叫好,而后又时有惊喜之声发出:“有素火腿!”“有面筋!”

天郁师太有些生气的瞅瞅这些少见多怪的弟子,心想幸好这房里只有庵里人,要不还不让那些俗家人笑话,可当她自己也下筷吃了一口之后,眉宇间也难掩惊讶之色,这面,看着翠绿悦目,闻着香气扑鼻,吃着鲜滑爽口,堪称色香味俱佳,绝对是面中的上品!

“这面怎么做的,怎么那么好吃啊!”易绪师太才二十不到,心直口快,第一个吃完了一碗,又端起了第二碗,还不忘感慨一下,“以后吃不到这样的面,可该怎么办?”——你看过周星星的《食神》吧?

一旁的易情师太轻笑一声,掩口低声说:“那你就跟着庄师妹一起走吧!”旁边几个听见的都掩口笑起来。

易绪大窘,伸手去挠她胳肢窝,易情指指师父,易绪就不敢放肆了,但坐在那里冲易情一个劲翻白眼,其他人“嗤嗤”笑个不停。

易思师太定定心心吃完一碗,说:“易绪师妹,你以后要是还想吃这面,不如求求我吧!”

易绪知道她一向最喜欢做菜,闻言喜道:“师姐,你会做?”

易思点头:“方妹婿做这面的时候,特意要师父找个喜欢做菜的姐妹去学,师父就让我去了。”他说这面叫“尼姑笑”,看样子还真是的啊!

说起来,这面做起来挺费神的,做那面条得提前两天用那些紫苏叶捣烂和面、发酵,吃的时候再拿出来擀成皮子切面;汤是用豆芽、新鲜草菇、香菇、冬笋等久熬而成的,熬到汤色金黄才算好;吃的时候,面条先用清水煮熟晾凉,在碗里放腐竹、素火腿、面筋之类,再加汤,最后才放凉面,看着只有面条,其实内有乾坤。

——慕轩还说紫苏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易思特意问过庄师妹,师妹说紫苏能行气宽中、清痰利肺、止痛定喘,还可安胎。,

——安胎?阿弥陀佛,这个,出家人就免了吧!

“阿弥陀佛,出家之人,怎可如此贪图口舌之欲,罪过罪过!”天郁师太合十说道,弟子们一时都有些讪讪的,纷纷合十默祷,但也有不少人暗自思量:只是偶尔换换口味,不是大罪过吧!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慕轩回到新房里,晴蓉跟槿儿都已不在房里,桌上的酒菜也撤干净了,新床上罗帐低垂,凝珮的声音传出来:“你去沐浴吧!”

慕轩于是又出来,看见槿儿站在左边一间房前,向他招呼:“公子,在这边。”

慕轩进房,浴桶中已经放好了水,水气腾腾的,两个丫鬟又合力加了一桶热水,而后都红着脸退出去,带上了门,慕轩脱衣洗澡,白天挺热,穿着那些礼服一整天,早闷出了几身臭汗,山上昼夜温差又大,洗这么个热水澡,确实舒服。

等洗完了,酒气也基本消散了。

他里面穿着小褂、短裤,外面穿上长衫一样的白绸衫回到新房,关门上闩,之后冲罗帐轻声说一句:“凝珮,我回来啦!”

凝珮轻声“嗯”一声,满是娇羞味,慕轩走过去,掀起帐门,脱鞋上去,罗帐只是普通的夏布帐子,密不透风,透光性也差些,但帐外点着的一对龙凤喜烛比一般的油灯可亮多了,慕轩看见凝珮拥被倚着床栏坐着,此刻的她,只穿着藕色的肚兜,袒露着香肩玉臂,脸上妆容尽去,素颜雅致,在红色的喜被衬托下,越发像一朵纤尘不染的水莲花了,看见慕轩,她眼眸一闪,避开了他的眼睛,只是伸手把旁边那条已经铺好的被子掀开。

慕轩坐进被子,靠在床栏上,看凝珮这样子,他也有些紧张了,不知该说些什么,脑子里忽然之间闪过一念,忍不住脱口说道:“老婆,你相信吗?咱俩不光是闪婚,还是彻彻底底的裸婚!”可不是嘛,要搁后世,闪婚不是问题,可是没婚房没小车没正经工作的他,裸婚可伤不起啊!

“什么是闪婚,还有裸婚?”凝珮被他那声“老婆”叫得心怦怦跳,随口接一句,却没有心思听什么答案,紧接着问,“喝酒了?要不要晴蓉拿些醒酒汤来?”

慕轩说:“没事,差不多消了。”他张臂抱住她的香肩,在她的猛然震颤中问,“你吃饱了吗?”话一出口,才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暧昧。

幸好凝珮听不懂,低下螓首靠在他的胸口,“嗯”了一声,问:“轩郎,你前世是什么样子的?”

慕轩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说:“你相不相信,我前世就是这样子,一点都没变。”

凝珮纤指在他心口轻轻划着圈,幽幽地问:“那你这里还是从前的样子吗?”

慕轩愣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握住她的纤手,说:“对不起,凝珮,我没办法割断从前的记忆,只是可以保证,从前的一切不会干扰我俩的生活。”

凝珮抬起眼眸望着他,脉脉含情,悠悠地说:“我不求别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慕轩鼻间嗅着淡淡的体香,终于忍不住埋下头去,深深吻住了那两片诱人的香唇,凝珮浑身一震,另外那只自由的纤手不由自主抱紧了慕轩的健腰。

一番热吻之后,慕轩早已情动,唇舌向凝珮的耳垂进发,凝珮只觉得耳垂在滚烫的唇舌的挑逗下异常敏感,自己的身体开始有种莫名的变化,她有些惊慌,一手挣开慕轩的大掌,另一只手极力推着他的健腰,口中娇喘着呢喃:“轩郎,别这样,咱们还有事呢!”

慕轩闻言放开她,奇怪的问:“还有什么事?”

这洞房花烛夜还有什么事比夫妻人伦更大更重要?

凝珮抬手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给他一个娇嗔的眼神,从里床枕头边搬出一个首饰箱来,放到慕轩跟前,说:“娘说这个要咱俩一起看。”她摊开左手,掌心里是一个小的铜钥片。,

慕轩不知道这里面会是什么重要东西,居然要在这么重要的关头看,于是拿过铜钥片打开锁,开了盖子,里面是一个雪白的瓷娃娃,有拳头那么大,系着红肚兜,躺在一张翠绿的荷叶上,眉开眼笑的,慕轩伸手把它拿出来,发现分量很轻,他上下看看,握着瓷娃娃旋转一下,然后整个瓷娃娃像盖子一样被他掀了起来,里面原来还有东西,凝珮“咦”一声,仔细一看,立即霞飞两颊,感觉自己被子里的双腿在微微打颤,原来荷叶上是两个小小的瓷人儿,眉目清晰,是一男一女,女子只系着肚兜,身体后仰,用双臂撑着身体,双腿呈一字型打开,男子一丝不挂,跪在女子对面,双手托着女子的俏臀,两个人的下体相连,密不可分。

凝珮心头剧跳,移开视线不敢多看,可心里居然忍不住想:那女子在干什么呢?那个样子像练过武的,难道那么辛苦练劈叉是为了这个?可不是个个女子都练武的啊?

她觉得自己的双腿颤得更厉害了,这种情形,她有理由怀疑自己待会能不能像那瓷人儿一样双腿绷得笔直,俗话说“拳不离手”,这几天跟轩郎在一起,每天早晨也练功,但劈叉之类已经有几天没练了啊!

慕轩看到这个,才恍然大悟,早在前世就知道,古代男女从小没机会了解男女之事,成亲之日,新娘子的母亲会准备一些类似这瓷人的东西让新郎新娘在洞房之夜观看,以知道男女敦伦是怎么回事,有的据说直接就放春宫画,还骗女儿说是防火神祝融的宝物,想不到真有这回事。

他放下荷叶,看箱子里还有没有别的,果然还有,是一本画册,封面上只有简单的云纹装饰,另外就是两个汤团般大小的红字:妆画。

他往凝珮身边靠了靠,打开画册,一看之下,别说凝珮脸上刚刚消退的晕红再次气势汹汹的登场,连他这个自诩见多识广的人也是心跳加剧,口舌发干,春宫画他在前世网上也见识过一些,可比起眼前这个,可就小巫见大巫了,春宫画毕竟含蓄,还有很高的艺术性,眼前这个,恐怕主要是实用性了。

画上是在一间貌似洞房的屋子里,红烛高烧,罗帐高挑,床前站着两个年轻侍女,都只系着一个肚兜,妙相毕露,两人一左一右站着,一个身无寸缕的女子——应该是新娘子——双臂一左一右抱着她俩的脖颈,而她的双腿则由这两个侍女抱着,萋萋芳草掩映之下,紧要之地清晰可见,在她面前,新郎官也是一丝不挂,双手抱着他的俏臀,要害之处血脉贲张,眼看就要叩关进桃源了。

这种画册的画工、艺术性,比起慕轩见识过的春宫画自然逊色多了,但男女面貌俊俏,身体线条流畅,最关键的是直白、大胆,慕轩自以为比凝珮经验丰富,一看之下却也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更不要说凝珮这个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怀春少女了,她气息加重,脸红心跳,整个娇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慕轩也不忍心看凝珮的羞窘样,接着翻到第二页,还是在洞房里,不过这次是在床上,一个系着肚兜的侍女跪伏在床上,新娘子身无寸缕仰靠在她的身上,新郎官赤裸着身体跪在新娘子面前,将新娘子的双腿架在自己肩上,他双手搂着她的纤腰,激战正酣,他的身后,另一个侍女正用力推着他的肩背。

慕轩耳边凝珮的呼吸声更加急促了,他再翻,第三页上,新郎官仰卧湘妃榻上,新娘子骑坐在他身上,两人正在激战,旁边居然又有两个侍女,都是身无寸缕,一个在给新郎官喂葡萄一类的水果,另一个则捻着一方丝帕在给新娘子擦鬓角的香汗——这种事原来还可以这么享受的啊!慕轩叹为观止。

翻,第四页,两个侍女身无寸缕……

再翻,第五页,两个身无寸缕的侍女……

接着翻,第六页,身无寸缕的两个侍女……,

……

总算翻完了,慕轩气得吐血,整本画册十八幅图,每幅图上都少不了两个妙相毕露的侍女,想不到,古人洞房花烛夜还嫌点着的那对龙凤喜烛不够亮,非要再加上两盏艳光四射的电灯泡!

慕轩甚至怀疑:岳母大人是故意找机会整我跟凝珮的,原因嘛——哼哼——

——这倒冤枉了梁老夫人,她年老力衰,不能亲自下山准备这妆画一类的东西,就让仆妇走了一趟,那仆妇只知道找画坊买这种大家都用的,她是个实诚人,梁老夫人给了她二两银子,说余下的给她做赏钱,她就特意挑最贵的,瓷娃娃跟妆画两样加起来要一千二百文钱呢!

凝珮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机会退下去,这时望着脸色不善的檀郎,怯生生的问:“要不,让晴蓉跟槿儿进来——”

说到后来两个字,声音细如蚊鸣,几不可闻,晴蓉对小高的好感日渐明显,要是能成,凝珮也是非常替他们高兴的;槿儿身世悲惨,还在为冤死的父亲守孝,能让她俩进来么?可是,不让她们进来那要怎么办?

慕轩惊诧的望她一眼,立即坚决的摇头,他把画册跟瓷娃娃都放进箱子,重又锁上,将箱子跟钥匙都放到床脚,而后,将凝珮再次拥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凝珮,相信我,不要怕,让我引导你,这就是我的心愿。”

给她上一堂迟到的生理卫生课,让她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身体,这比什么都重要。

凝珮浑身剧震,抬眼看他一眼,含羞默默地点首,而后,她吃惊的发现,夫君身上的外衫、小褂很快就被脱下了,他身上只有一条遮着要害之处的短裤,古铜色的皮肤、匀称的身材、贲起的腹肌、壮硕的双腿,都让她眼热心跳不止。

慕轩轻轻抓住她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凝珮在剧烈的震颤中听他说:“凝珮,男人的身体既不神圣,也不肮脏;同样,男女之事既不神秘,也不可耻。”

凝珮的右手在慕轩的引导之下,在他的身上游走,每到一处,慕轩都在她耳边呢喃数语;同时,慕轩另一只手解开了凝珮的肚兜,发现她里面还穿着淡紫色的比基尼,于是接着再解。

而后,两人都是浑身一紧,气息一窒,凝珮感觉自己胸前按上了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那只大手明显迫不及待了,而她清晰的觉得身体某处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升腾,这种感觉,平生好像有过一次,那是前几年的某一夜,秦家妹妹与她联床夜话,两人嬉闹之时,蓓蕾初绽的秦家妹妹探手摩挲她的胸口,那时就有过这种感觉,只是这一次比上一次可是强烈得多多了。

慕轩一只手在感受着伊人胸前那惊人的坚韧与澎湃,另一只手已经引导着伊人的纤手到了自己的要害之处,那里,早就已经坚挺如杵,虽是隔着短裤,但那薄薄的布料已经阻隔不了彼此的感觉。

一个觉得自己胸口在粗糙与温暖之间徘徊游移,渐渐变得火热而坚挺,就跟自己的手中掌握的那种越来越火热坚挺的感觉一样,这使得她不由自主绷紧了自己的身体,喉间逸出莫名的呢喃声;一个感到自己的要害之处在微凉而满是汗水的纤手中越来越热,越来越急不可耐,但他又偏偏得按捺住即将喷薄的火山,以免惊吓到初涉人事的她。

凝珮只觉得夫君的大手和唇舌就像火石一般,游走到哪里,那里就燃起熊熊烈火,无可遏止,而自己的身体中,似乎有种力量与这烈火呼应,让她情不自禁仰起上体,扭动腰肢,绞紧双腿,尤其当他的大手用力分开她紧紧绞在一起的双腿,按在了她的紧要之地,薄薄的三角小裤丝毫阻隔不了那种粗糙火热的感觉,她只知道绷直了修长的双腿,任凭他的探索与引导;那最后一道阻隔很快就被褪去了,他修长粗糙的手指掠过她那里最敏感的肌肤,在异样的战栗中,她耳边回荡着他的呢喃,那些闻所未闻的名称让她的心湖久久不能平静,这是一种异常奇特的感觉,她的纤手在他的引导下探索和了解他的身体,而他的手指又在帮助她更好的认识与熟悉她自己的身体——这陪伴了她二十年的身体,今天才真正开始了解。,

课程越深入,慕轩觉得自己越难受,终于,他决定了,生理卫生课暂时到此为止,他得忙活更重要的事了。

凝珮突然发现强壮的身体离开自己了,她绞紧了修长的双腿,压抑着某处湿润带来的羞怯之意,睁开迷离的眼眸,看见夫君站在床尾,身无寸缕,他原本就高大,从她这样躺着的角度看去,他就显得更加英武强健,而刚才还在她纤手之中、令她心如鹿撞的要害之处越发显得雄健,这让她的心跳得越发剧烈了:真的会那样吗?真的要那样吗?

“凝珮,我来了!”慕轩的身体靠近她,凝珮的心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但她的身体却陷入了今晚最大的迷醉之中,当慕轩的要害之处触碰到她的紧要之地,当他缓缓进入她的身体,当异样的剧痛侵袭她身体的每一处时,她觉得自己获得了另一种生命……

慕轩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身体,慢些,再慢些,但她那凝滑如玉的肌肤、妩媚诱人的娇喘、紧紧纠缠着他的健腰的双腿,还有一声声极力压抑却终究逸出鼻喉的异样呻吟,酥胸峰壑间一颗颗晶莹剔透却细小如粟米的圆润汗珠,樱唇玉体处一缕缕若有若无却又沁人心脾的莫名幽香,使他还是忍不住渐渐加快动作……

凝珮不知道自己在那种疼痛与甜蜜的契合中畅游了多久,只知道这种像在云端自由翱翔的感觉在前几天的梦中有过不止一次,如果永远在这云上翱翔那该多好啊!当怀里的夫君发起一波迅疾的冲击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剧烈震颤,忍不住发出了别样的呻吟:“哥——”

这一声,让慕轩骤然停止冲击,抱紧了她的娇躯,身体也不由自主剧烈震颤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要害之处喷涌着激烈的潮水,与她体内的火热潮水激烈撞击,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第二集 野百合也有春天

“凝佩,我真快乐,真想上外面去大叫几声。”当一切都退去,慕轩拥紧怀里的身体,低声说,唇边却还有一丝意犹未尽,伊人初经人事,他可不敢由着自己的兴致来。

凝佩又羞又喜,伸指在他的腰间轻轻掐一下,低声嗔道:“还没疯够吗!”想起自己刚才的忘情吟哦,她脸上现在还臊得慌呢!

慕轩嘻嘻一笑,在她额头重重的一吻,低声回应:“疯够了,老婆大人!”

凝佩再次掐他一下,嗔道:“什么老婆大人,又是你那个世界的称呼吗?”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开了些,因为她羞怯地发现,他的身体又有些变化了,他难道不知道累吗?

慕轩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他只能极力不去想,故意打个哈欠,轻轻离开凝佩温软如玉的身体,拉过一条锦被给她盖上,轻轻拍拍她的脸颊,说声:“睡吧!”就盖上另外一条被子,背对着伊人睡了。

凝佩享受着他那亲昵的小动作,这一刻很后悔刚才因为羞涩而铺了两条被子,夫妻不是应该同床共枕同鸳被的吗?当然,她很清楚,夫君是好意,一切都是为她着想。

她对着慕轩的背侧卧着,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现在可还不能睡,还得把那些羞人的东西收拾好才行;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起了一件事:顾家小姐说她跟林楦同床共枕就算是肌肤之亲了,肯定是弄错了吧……

凝佩忽然从睡梦中醒来,脸色发白,她听见轰隆轰隆的声音了,同一时刻,慕轩也醒了,他掀开被子,说:“别怕,我在呢!”

凝佩顾不得他还是赤条条的,赶紧掀开自己的被子钻了过去,紧紧攀着他的脖子,钻入他的怀里就不动弹了。

慕轩发现她已经换了个米色的肚兜,里面的内衣衫也显然换过了,他轻轻拍着她光洁的后背,轻声说:“没事的,咱俩都是星宿下凡,雷公应该认识咱们,不会来坏了好事的。”

凝佩虽然惊惶,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说:“让你胡说!”但她立即又不敢动弹了,有些胆战心惊,不是因为外面的雷声,而是发现个郎的身体又明显不对劲了,她蜷缩在慕轩怀里,再不敢招惹他了。

好在夫君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拥紧她,而雷声也终于过去了,雨声哗哗响了起来,凝佩渐渐平静下来,在个郎怀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慕轩醒来,发现天色已经相当亮了,凝佩早就衣衫齐整坐在梳妆台前了,她仍然穿着嫁衣,蛾眉淡扫,不施脂粉,但长发梳的不再是未出阁少女的三丫髻,而是少妇的发髻,乌发高挽的模样越发动人。听见他坐起的声音,她回首嫣然一笑,那种初为人妇的羞涩与喜悦混合的风韵,让慕轩又浮想联翩了。

“快些起来吧,咱们得给娘、师伯、师父敬茶呢!”凝佩起身过来催他,慕轩“噢”一声掀开被子,凝佩赶紧转过身去,脸蛋微红,虽说已是夫妻,有了肌肤之亲,但是青天白日,要直视他赤裸的身体,目前还是不敢的。

“衣衫在凳子上。”凝佩说完就走向房门,慕轩赤条条的跳下床,笑道:“怎么,娘子,你不帮我穿吗?”

听见他落地的“砰”一声,凝佩恨恨的哼一声,心说这个登徒子终于原形毕露了,脚下却不敢停留片刻,步子有些别扭的逃出房去了。

慕轩呵呵笑着穿衣,发现里里外外都是新的,心里立时觉得暖暖的。

“公子,我可以进来吗?”槿儿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看样子,是得到少奶奶的警告了。

慕轩动作麻利的穿戴好了,说声:“进来吧!”

槿儿端水给他洗漱,往日,慕轩的头发是她帮着梳理的,今天,凝佩进来接手了,槿儿看着少奶奶给公子梳好头,两人含情脉脉的相视一笑,一副心有灵犀的默契样,她心里有很明显的失落感,而且,她还觉得,少奶娘今晨起来对自己有些爱理不理的,难道一夜之间,就对自己有了戒心,怕自己对公子……,

她心里那种失落感渐渐异变成了自伤自怜:天长日久,自己还能侍奉公子吗?想想,少奶奶其实对自己也很好,不避忌她有孝在身,始终对她如晴蓉一般,自己可不能这么想她!

要是凝佩知道槿儿有这个心思,一定会大呼冤枉了,她初为人妇,有点羞于面对槿儿她们,想想昨夜激情时刻那些呢喃呻吟,她不知道是不是被隔壁的槿儿她们听个正着,要是那样,可就羞死个人了!

他们收拾好了准备往前院来,慕轩忽然抓住凝佩的手,将她中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重新戴在无名指上,还晃晃自己的手说:“自拜堂起,你就是我的娘子了,记着戴这个指上,以表示你名花有主,以打消那些臭男人亲近你的色心。”

凝佩瞪他一眼,心说你那前世的规矩别人能懂吗,但她还是觉得异常的甜蜜,一旁的槿儿有些犯傻,看一眼少奶奶的发髻,又忧心忡忡的看着慕轩,心想:公子今早起来做事怎么颠三倒四的,难道这就是男人成亲后会得的“惧内”之症?

他们往前院而来,昨晚的一切都已经收拾干净了,除了红喜字、红灯笼依旧张挂着。

梁老夫人、公孙商、天郁师太都已经坐在堂中了,晴蓉、小高他们在一旁侍立,两人上前跪倒叩头,口称:“孩儿拜见娘、师伯、师叔!”

晴蓉给他俩送上茶盘,两位新人给三位尊长奉茶,三人都给了他们一封红包。

大家一起吃早饭,之后慕轩说要带着凝佩出去走走——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当是蜜月旅行吧!

晴蓉跟槿儿自然跟着,小高和梅澹仔也去,梁关保跟二伯母许久没见,陪着她说说话,樊兵他们仨昨夜轮换守夜,现在正好补一觉。

下翠微峰的路上,小高说起昨夜大雨时,值夜的樊兵发现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摸进前院,他本想射他们一匣子弩箭,不过正好天郁师太带着弟子来看房舍是否漏雨,那两个黑影就急着下山了;今早听昨晚留宿在峰上的那些乐手们说,打鼓的刘大牛两口子昨晚明明喝醉了住下的,早晨却不见踪影了,有人说这两口子都好赌,现在手里有了几个钱,肯定酒醒了急着下山去赌钱了。

小高总觉得有问题,传消息给镇上的弟兄,请他们去查查这夫妻俩是什么路数,慕轩表示赞同,这事确实有些古怪,绝不能掉以轻心。

翠微峰四周都是山峰,强人被剿灭之后,香客们越来越多,慕轩并不想带着凝佩去凑那个热闹,所以尽往僻静的山谷走,九华山山深多秀水,泉、池、潭、瀑应有尽有,溪水清澈,或逶迤于山间谷中,或闪现在绿树竹海,或跳跃在悬崖深涧,活泼诱人。

凝佩初经雨露,被慕轩牵着手带到这里,又拉到那里,脚步有些不便,但想着个郎多情,终身有托,非常开心;晴蓉时不时跟小高说几句话,或者掐根树枝打打路边的草叶,摘片竹叶吹吹,也挺高兴;梅澹仔反倒时时戒备,槿儿也好像有心事。

走走停停,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小山谷中歇脚,山谷中溪水潺潺,溪中游鱼可数,溪的一边有几棵大树遮阴,另一边却是巨岩林立,他们就在树下坐着,拿出干粮就着溪水吃个饱,溪水甘甜,似乎还带着一种芬芳之气。

凝佩忽然在槿儿耳边嘀咕了一句,槿儿的脸色微红,四下看看,悄悄抬手一指,两人就站起身来往山谷那头的幽深密林走去,梅澹仔警觉地起身想追,却被慕轩拦住了。

晴蓉孩子心性,居然跑到一边脱了鞋袜在溪中戏水,凝佩她俩回来,坐在一边看着,都羡慕这小妮子的天真率直、不拘俗礼,凝佩在溪中洗手,溪水凉爽入心,她忍不住想:要是没有旁人,自己在这么凉爽清澈的溪水中沐浴一番,肯定非常惬意!只是,自己这个想法对这个世道而言,太过惊世骇俗了,今生今世,恐怕永没有机会实现。,

午后的阳光让人懒洋洋的,他们也就不到别的地方去了,在树下小憩了多半个时辰,就原路返回了。

在翠微峰山腰,他们遇到了一对母子下山,山道狭窄,他们就站在一旁等母子俩先走,那母亲二十三四模样,长得很美,虽是荆钗布裙,但那娴雅气质跟凝佩有几分相似,惹得凝佩对她非常注意,那少妇也有些惊异的看她,眼眸中也有一丝错愕之色,随即点首微笑一下表示感谢。

那个孩子四五岁模样,大眼睛,高鼻梁,粉嘟嘟的小脸,红嘟嘟的小嘴,非常可爱,他身体也挺壮实,牵着母亲的手走这么崎岖的山路,居然一点都没有娇气和怨色。看见慕轩他们,他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抬头跟少妇说了一句什么,说的应该是本地话,凝佩他们都没听懂,就听母子俩一边说话,一边一步步下山,那少妇的声音有些疲惫,步履摇晃蹒跚,慕轩听他们说的有点像后世的南京话,听懂了几个字:“爹爹”“菩萨保佑”“会回来的”。可能是孩子的爹出远门了,做娘的带儿子来庵里求菩萨保佑丈夫平安回来。

回到临时的家,公孙商正在忙碌,他午后带着樊兵、路小七下山走了一趟,准备了一些礼物,是明天凝佩回门用的。为了表示感谢,慕轩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犒劳师伯,尤其陪着他喝了几杯,这让公孙商非常高兴。看他这个老头子喝酒时的高兴劲就像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偷到了糖吃一般手舞足蹈的,在场的都觉得很好笑。

凝佩的身体没彻底恢复,加上一天山路,她确实累了,一进被窝就蜷缩在夫君怀中,这一夜睡得非常安稳。

第二天吃过早饭,慕轩跟凝佩去隐心庵,晴蓉、槿儿、小高、梅澹仔都是双手提着礼物,里面都是公孙老爷子买的一些时鲜果品、香菇、木耳之类。

中午,他们在隐心庵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斋菜,掌勺的是易思师太,菜的味道确实很不错,凉面也完全有慕轩的七八分火候了。

晚上,他们自然还是回自己家。就寝时,凝佩忽然问起,后世有没有什么有影响力的文章书籍,慕轩回答“当然有”,四大名着还有两部没出世呢!只是,孙猴子的故事对她而言没什么新意,坊间早就有断断续续的取经故事,她不一定有兴趣;红楼梦里的故事太复杂,只讲个大概她肯定意犹未尽,可自己又不可能把整本书背下来,还是不讲为好,免得她朝思暮想,被自己生生弄成“林黛玉”;至于明代四大奇书之一的《金瓶梅》,实在不适宜讲,要不凝佩非认为他别有用心不可……

想来想去,慕轩决定讲《聊斋》,里面那些狐仙鬼怪的浪漫故事肯定能打动凝佩,前世那些女孩子不经常被鬼故事吓得往男人怀里钻吗?只是,那些恐怖鬼故事只有“恐怖”和“鬼”,没有故事,还是蒲老先生的适合凝佩这样的大家闺秀。

果然,慕轩讲的第一个故事——《聂小倩》——就让凝佩深有感慨,对聂小倩与宁采臣的忠贞不渝,她非常羡慕,泪光盈盈之中,她激动地吻了一下慕轩的唇,这下子可惹“祸”了,慕轩的“反击”异常激烈,让凝佩香汗淋漓,觉得自己在巅峰与深渊之间不断的转换再转换,这一次,她才明白原来男女之事可以这样的愉悦与疯狂的;而慕轩的一番轻言低语也才让她渐渐明白自我保护与生儿育女是怎样的关系密切。

第二天,公孙商下山走了,说要回去好好督促两个徒弟学武了,凝佩问起大师伯、师父的师门,慕轩说那是一个很古老的门派,叫“制衡”,据说是道家的一个分支,原先不光是武学,还有兵法、权谋、诗书、五行八卦,但传承千年之后,只剩下武功没有失传,而每一代都是收五名弟子,每个弟子都修习剑法,而后再分别修炼拳、掌、枪、刀、暗器,其中天分最高的会成为未来的掌门,那他就得样样精通。大师伯是修炼掌法的,他的“烈日熔金掌”名震江湖,其实只是他修炼的掌法之一;慕轩的大师父司徒霄汉精于拳,二师父古舟寻专练枪,凝佩的师父天郁师太未出家前最擅长暗器。,

“那谁是这一代的掌门呢?”凝佩没想到自己师父居然出自这样一个神秘的门派,很是好奇,但慕轩摇摇头,说:“不知道,按规矩,这事只有他们的师父跟五个弟子知道,而他们绝不会告诉第七个人知道,哪怕他们成家立业之后,对他们的家人也得保守秘密,不过门规不禁止他们每个人收徒传武,哪怕将师门所传加以改进,也是允许的。”

凝佩仔细想想,不由对制定这门规的前辈非常佩服,最根本的技艺要传下去,但也可以与时俱进,这样,古老的与改进的才能一同流传,也才能将绝艺发扬光大。

再想想,她有些不甘,轩郎可是得到两位师伯真传的,自己学的只是峨眉剑法,师父真正拿手的剑法和暗器功夫自己可是一无所知,太亏了!走之前,得让师父传一手才好。

慕轩不知道新婚妻子此刻居然变得这么贪心,握着她的纤手说:“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想去个地方,你愿意陪我去吗?”

凝佩自然不会说不愿意,带着好奇跟慕轩下峰,这次他俩什么人都没带。

这一路走去,比前天更加轻松,慕轩拉着凝佩的手,一路唱着各种各样的歌曲,那些后世的流行乐曲在凝佩听来自然怪异,但其中一些曲调她听着也是很有感觉的,尤其是慕轩用箫吹奏其中的几曲,她情不自禁跟着哼唱一番,反正空山无人,为什么不放松惬意一下?这种日子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

到地方凝佩才知道,慕轩特别想去的地方就是那个无名小山谷,在树下坐着,在草地上铺上蓝布包袱,摆上慕轩早晨起来做的几样点心,慕轩口中的“野餐”让凝佩觉得欣喜,看来个郎跟自己情趣相合。

空谷无人,只有清风鸟语相伴,两人吃着点心,说些闺房中才说的私密之语,凝佩虽然耳热心跳不止,但觉得异常新奇而惬意,累了,她就头枕着夫君的腿闭目养神,甚至让他奏箫一曲。

慕轩吹奏的曲子似乎有一种忧愁与倔强混合的奇特情绪,让她格外出神,微闭着双眸听完,她幽幽问一声:“这是什么曲子?”

“《野百合也有春天》,”慕轩低语一声,忽然轻轻地唱了起来,“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恨你怨你深情永不变,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彷佛如同一场梦,我们如此短暂的相逢,你像一阵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歌声余音渺渺,渐不可闻,凝佩只觉自己眼角有泪水轻轻滑落,她没有伸手去拭泪,轻声问:“这是你最喜欢唱的吗?”

慕轩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说:“不是我,是梓峪,我曾经答应带她到这样的地方轻松几天,但一直没有去成,后来就成了永远的遗憾。”

凝佩抬起头来望着他,似乎嗔怪他忘了之前的承诺,慕轩轻轻捧着她的双颊,在她唇上轻印一吻,说:“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决定,只要我答应了所爱的人,就要及时兑现诺言,免得留下遗憾,后悔不迭。虽然你没说想再到这里来,但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凝佩嫣然一笑,说:“我喜欢,非常喜欢。”她伸臂勾住慕轩的脖颈,抬起身来主动去吻他的唇,心里掠过一抹温暖与庆幸:我这株野百合,终于迎来了你这个春天!

午后的阳光渐渐炽热,两人在树下小睡了足有个把时辰,慕轩在溪水中掬水洗脸,感慨说:“要是能在这里洗个澡就太好了,可惜这水浅了些。”不光是浅,水里山石嵯峨,别说没办法畅游,要下去肯定得划破屁股。

凝佩一愕,装作不经意的一指山谷那头的幽深密林,说:“那里好像有一眼潭。”

“真的?”慕轩拉她起身,两人穿过密林,果然看到了一眼潭,潭方圆超过三丈,潭水清澈见底,偶尔有几条小鱼游过,水看着不深,水下也没有什么暗洞、缝隙,想来不会有什么蛇虫之类,慕轩大喜,一扯自己的腰带,说:“正好洗澡。”,

凝佩脸色晕红,却没有阻止他,只是微微侧过身去,慕轩穿着短裤下水,那水只到他胸口,溪水凉爽,让他叹一声:“真舒服!”他看着凝佩问:“娘子,你不下来么?”

凝佩转首“啐”一声,又侧对着潭水了,却没有走开,慕轩哈哈一笑,在水里扑腾几下,之后想起来了,把短裤也脱下来,就搭在东边一块山石上,那里有阳光照着,过不了多久,短裤就能干。

慕轩在水里踢腾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凝佩怯怯的说:“我下来了。”他抬头一看,吃惊得睁大了双眼,凝佩居然已经脱了衣衫,褪下了罗裙,中衣也除下了,只穿着肚兜跟小裤站在潭边,身后是幽密的树林,穿过树缝的阳光斜斜的落在她白皙如玉的肩头,让慕轩惊叹:这就是一尊无与伦比的维纳斯塑像嘛!不,她比维纳斯多了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生命——这世上任何珍贵的东西都无法替代的生命。

慕轩站在水里,向她伸出双手,凝佩蹲下身来,在他的扶持下站到了水中,在凉爽的溪水刺激下,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慕轩将潭水掬在她的肩膀上,说:“娘子,把衣衫晾在石头上,待会上去时就能穿了。”

凝佩转首看着他,似乎在掂量着什么,慕轩赶紧举起双手说:“我是好意,没想别的。”

凝佩娇俏的乜他一眼,低声嗔道:“你是我夫君,想别的又怎么样呢?”

慕轩张口结舌,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凝佩扑哧一笑,把肚兜跟小裤褪下,伸臂搭在山石上,还把发髻给解散了,任由长长的秀发在水中飘浮游动,慕轩看她那一连串动作优雅而充满诱惑,心里就痒痒起来,尤其给她整理秀发时,手指在她光洁的肩头、后背掠过,心里想要没别的想法,那就难比登天了。

凝佩很快就发现夫君不对头了,他的双手穿过她的臂下,覆在了她的胸乳之上,他的唇也在同一时刻吻在了她的耳垂上,而即便是在这清凉无比的潭水中,她依然能非常清晰的感觉到紧挨在自己臀间的坚挺上的那抹火热,她的脸瞬间成了红苹果,这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夫君,居然想在这里——可是,她丝毫没想到要拒绝,一切,就随遇而安吧!

很快,慕轩与凝佩就面对面了,凝佩的双臂搂紧了夫君的脖颈,她的双腿缠紧了他的健腰,慕轩的双手抱紧了她的翘臀,一番唇舌纠缠之后,两人都情动了,慕轩的坚挺很快侵入了伊人的紧要之处,凝佩只觉那坚挺带给自己紧致之地的先是清凉,而后转瞬之间就成了火热,她忍不住一声呻吟,身体立即进入了迎战状态,潭水开始泛起涟漪阵阵,而且涟漪越来越大越频繁,山林间的鸟语之中,也掺进了娇柔与粗重的呼吸声……

凝佩在这样的疯狂之中几乎迷失了自己,却始终记得自己是在这无遮无掩的野外,除了偶尔发出些许压抑的呻吟之声,大多数时候是咬紧了樱唇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到了潭边这石上,潭水只到她的膝弯,她的双手正扶着一块山石,个郎在自己身后紧紧贴着,要害之处在自己股间逡巡片刻,就自后向前,再次侵入了自己的紧要之地,她不由自主仰起首来,紧闭着双眸,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嗯”——这个样子实在太羞人了!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只小狗呢?

慕轩深入腹地,没有急着发起进攻,而是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佩儿,张敞画眉之事,连皇帝老子都不能干涉;夫妻闺房之乐,不必压抑自己,空山荒谷,不会有外人的,你看看水里——”说着,他亲吻她的耳垂、发际、香肩、玉背,而一双大手,始终在她的翘臀与酥胸间来回移动……

凝佩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竟然睁开了眸子,虽然两颊火烫,但还是忍不住埋下首去,望向水中,潭水清澈,倒映着两个紧紧相贴的身子,在微微的涟漪中,她非常清楚的看到了两人身体契合处的羞人景象,两颊愈加红艳,但她没有闭上双眸,就那样痴痴看着个郎在自己身体里进出越来越频繁,听着两人身体每一次撞击时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啪啪”声,她喉间动人心魄的呻吟声终于无可遏制的在潭上飘散开来。

慕轩紧紧扣着伊人的腰臀之处,一边奋力耕耘,一边盯着她的翘臀猛咽口水,恨不得把它吸入眼眸一般,伊人美臀虽然不是丰满如圆月,但光洁嫩滑、紧致挺翘,此刻在自己冲击下颤动着阵阵轻波,真个是诱惑无限!这样瞧着,他只觉得自己要害之处更加昂扬,进攻的号角吹得更猛烈了,而伊人的喘息与呻吟声愈发高亢,臀浪翻滚得更加激烈了……

---------------------------------------------------------------

无斋多谢大大们的收藏与推荐!

第三集 无影侠

慕轩跟凝佩回到家正好赶上吃晚饭,之后,小高说有事,慕轩跟他来到厢房,小高说镇上的兄弟调查过了,刘大牛夫妻俩没有回去,据邻居说他俩十三日晚上出去了就一直没回去过,因为他俩经常在赌场一赌就是几天几夜,邻居也就见怪不怪了。

小高说刘大牛夫妇肯定出了事,而那两个不知身份的人假扮他俩上翠微峰来,不知什么目的,但肯定没怀好意。

此外,小高还说开封传来消息,胡倱盛和徐联铎原本被判撤职流放,祝霸城父子横死,不再追究刑责,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胡、徐两人被改判死罪,家产全部充公,祝霸城的家产也全部充公,所占民宅全部发还原主,而包庇他们的按察使也被撤职查办了,这事震动了整个河南;新蔡那里得到消息,极受鼓舞,民众已经集结起来,准备对罗本厚奋起一击。

慕轩知道,肯定是太子一行已经到了开封,看来,这位太子还是有些雷霆手段的。

凝佩先行回房,在晴蓉侍候下沐浴,晴蓉给她搓背,悄声问:“小姐,姑爷带您去哪里了?”

凝佩的心“咚”一下剧跳,赶忙伸手撩水在肩上,装作不在意的说:“没去哪里,只是出去走走。”白天,在两人都登上极乐顶峰的那一刻,她从潭水的倒影中发现,自己的表情竟然是那样的奇怪而骇人,甚至让她觉得很是放荡,但是,她心里居然没有丝毫羞耻的感觉,反而非常享受紧要之地传来的异样快感,她还瞥见自己左腿内侧有一线晶莹的玉液缓缓滑落水中,心头震颤之中,整个身体都舒畅得战栗起来,鼻喉间不由自主就发出了娇媚的呻吟。

“我是不是变成坏女人了?可是,轩郎喜欢,我也感觉很快乐啊!这样难道不对吗?”这短短的几天里,她觉着自己完全变了一个人,跟爱郎欢好之时,渐渐变得“肆无忌惮”,想到那里都已经有些肿胀了,她只觉两耳都烫得要烧起来了,好在水气氤氲,她的脸本就红扑扑的,晴蓉即便注意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小丫鬟撇一撇嘴,有些委屈的说:“小姐跟姑爷成亲之后,就跟奴婢生分了,眼里心里就只有姑爷了。依奴婢看,再过段日子,恐怕小姐跟老爷夫人也——”

“死丫头,胡说什么——”凝佩回过身来要拧她的嘴,晴蓉呵呵笑着躲开,听小姐恨恨的说“再嚼舌头,就把你早点嫁了”,她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求饶说:“奴婢不敢了,小姐别生气!”

凝佩看她那信以为真的紧张样,心就软了,说:“好了,骗你的,就算要嫁,也得是我们晴蓉喜欢的才行啊!”

晴蓉一下子忸怩起来,垂下头去,嗫嚅着:“小姐,不是谁都有你这么幸运的。”

凝佩的心突然之间像被针刺一样抽搐了一下,看着晴蓉,一时之间无语了。

晚上,凝佩依偎在慕轩的怀里,搂紧他的健腰,轻声呢喃:“轩郎,有你在身边,真好!”想起回来的路上,自己说腿酸,他就背着自己走,要不是自己怕被人看见羞臊,他就要一路背着自己回来了,有夫如此,夫复何憾!

慕轩轻按着她的肩头,问:“怎么啦?”

感觉到肩头的粗糙与温暖,凝佩自然又想起了潭边羞人的一切,不由捏紧粉拳在怀里这个登徒子的胸前恨恨的擂了几拳,娇声嗔道:“你这坏蛋,叫你使坏!”

对于女人的这种反复无常,慕轩既心领神会,也见怪不怪,只是伊人见责,他还是有些讪讪的,低声说:“好了,坏蛋知道了,以后不敢了!老婆大人,今晚还听故事吗?”

凝佩“嗯”一声,却没忘又在他腰间软肉掐一下,慕轩咧咧嘴,开始讲起了狐女婴宁的故事,那个敢于蔑视一切世俗规矩而时时开怀大笑的女子赢得了凝佩的衷心喜爱,但婴宁最后的“回归正道”也让她叹息良久。,

后来,她一度怀疑,夫君讲这个故事是别有用心的:这个登徒子夫君,是不是想把我从“正道”带上“邪路”?好期待啊!

凝佩第二天带着晴蓉、槿儿在房里忙活了半天,让晴蓉、槿儿奇怪的是,这半天做的都是棉布的女子内衣衫,做那么多,恐怕可以穿个两三年了,而且,小姐还一直教导她俩要勤换内衣衫,说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真是古怪!

凝佩做那么多内衣衫当然不只是自己穿,隐心庵中连师父、娘在内,她每人送了两套。天郁师太把她单独召进禅房,盘桓了半日,到吃晚饭才出来,没人知道师父跟庄师妹讲了些什么,但看庄师妹脸上隐有喜色,想必不是坏事吧!

次日一早,慕轩他们就向天郁师太、梁老夫人辞行,隐心庵诸人送他们到峰下,彼此都依依不舍,却不得不洒泪而别。

路上,梁关保、巴根、路小七、樊兵四人又乔装打扮,化明为暗,悄悄赶在慕轩他们前面或缀在后面。

中午时分,他们到了镇上寄放马车的周家老店,就在店里住下了,他们住的客房在后面那幢二楼最西,院子一墙之隔就是旁边的李家客栈,上次住这里时,李家客栈院里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这回不知怎么了,院里看不到人行走,而且仔细听的话,好像有女子的嘤嘤哭声,非常凄惨,偶尔还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搅得人午睡都没心思了,煞是恼人!

慕轩找来伙计问怎么回事,结果发现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只有他们不知情。

那边客栈关着的,是大盗毕济川的妻儿,衙门把他娘俩拘押在客栈,还故意放出风去,就是想引毕济川前来,好将他一举成擒。

大盗毕济川,什么时候的事?上次没听说有这么个大盗啊?难道又是夏侯潇湘搞出来的?慕轩于是问伙计,伙计摇头说:“说起这事,小的跟镇上很多人一样,都不明白,那个毕济川是外乡人,五六年前带着婆娘迁居到这里,开了一家小杂货铺度日,平日一直老实本分的,昨天晚上衙门忽然带兵把杂货铺包围了,说他是江洋大盗,这事还真让人惊讶。”

再说下去,就完全是伙计非常八卦的臆想了,他说肯定是毕掌柜的婆娘太好看,被人盯上了,所以陷害他,好横刀夺美。

慕轩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就让他走了,之后让梅澹仔立马去顺水客栈找掌柜的问问情况。

小半个时辰后,梅澹仔回来,说那个毕济川很可能真是江洋大盗。本地连着几任知县、知府都不是省油的灯,勾结地方豪强盘剥百姓,弄得天怒人怨,五年前开始,这儿出现了一个劫富济贫的大盗,专门跟官府、豪强作对,其中有一任知府、一任知县就是被他爆出了贪赃受贿的铁证而被撤职查办的,他的出现,令那些作奸犯科和横行乡里者闻风变色,许多百姓却称之为“无影侠”,衙门多方查探,却至今未能捕获他;而毕济川是在那无影侠出现前两月迁居本镇的,平日里除了打理小小的杂货铺,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往,所以一向很少引人注意,他要做大盗,倒挺适合。

而县衙目前还不能肯定毕济川就是大盗,之所以有这一招所谓的“引蛇出洞”,是有人向衙门飞刀留柬告密,说毕济川就是那大盗,而最近县内所属的几个镇上都发生了奸杀女子案,遇害的都是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的少妇,都颇有姿色,那告密人在柬上说这些奸杀案也是毕济川所为,县衙正愁破不了案,闻讯自然不肯放过,派人搜查毕家杂货铺,但没有搜到什么证据,只是毕济川出外办货,其妻说不清丈夫行踪,有人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要把毕济川引出来。

夜,非常寂静,子时已过,整个镇上都已不见灯火,一切都被黑暗笼罩着。

关押大盗妻儿的房前,蓦然出现了一条黑影,他轻轻在窗上按了一掌,窗棂就被震断,他轻轻开窗进去,才关上窗,外面已经一片锣声,脚步声杂乱,接着灯笼火把一起亮起来,映得窗纸尽白,

“毕济川,你终于来了,柳某等候多时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房外有人高喝,连隔壁周家老店里里外外所有客人都被惊醒了。

房中的女人孩子也被吵醒了,女人望着窗前的高大身影,惶声喊:“大哥,你何苦要来!”

毕济川轻轻拥着妻子的肩头,说:“黛妹,我如何放心你们。”

妻子抱住丈夫的健腰,急道:“可如今怎么办?”

孩子也站在床上,抱着黑影的脖子,带着哭音说:“爹爹,那些坏人说爹爹是坏人,还骂怿儿跟娘。”

毕济川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说:“怿儿乖,好好守着娘,爹爹出去打那些坏蛋,给怿儿出气。”他将桌子、床之类全部翻侧挡在东北角,让妻儿躲在里面,随即抓起一把椅子,猛地砸开门右侧的窗户,自己却从左侧窗户破窗而出,飞身直扑正指挥手下靠近的县衙捕头柳运海。

四周本已团团围上,箭在弦上,对准了门窗,可柳运海没料到他出来得这么快,而且很多人被那把椅子转移了注意力,就被毕济川冲到了近前,毕济川左手化掌,直削柳运海脖颈,柳运海吓了一大跳,连退两步,掌中铁尺直击对方胸口,毕济川右手变爪,一把就抓住了铁尺一头,柳运海只觉虎口一震,铁尺就被对方夺走了,他惊慌失措的连连后退,毕济川顿足就追,斜刺里突然抖出一片剑光,点点寒星罩住了他胸前五处大穴,剑招又狠又快。

毕济川错步拧腰,闪过要害,左臂上却还是被拉了道口子,鲜血淋漓,他想不到县衙居然还有这样的高手,跃开丈余,仔细一看,对方是个身穿黄色文士服的中年人,一脸正气,看样子不像是官府鹰犬一类人,他问:“阁下何人,为何助纣为虐?”

黄衣中年人笑容可掬,说:“在下‘黄鹤’黄散风,你就是大盗毕济川?”

毕济川吃了一惊,“黄鹤”黄散风名列五侠,侠名素着,怎么会帮着官府做这种勾当呢?疑惑归疑惑,看他剑法,实在是个劲敌,毕济川不敢大意,扔下铁尺,抽出了腰间的单刀,飞身抢攻,眨眼间就是三招,招式又快又狠,黄散风暗自吃惊,一面举剑招架,一面急着向柳捕头喊:“柳兄,这儿交给小弟,你们赶紧进房抓他妻儿!”

柳运海阴笑一声:“有劳黄贤弟了!”挥手命人进房,毕济川大急,顿足飞退,黄散风如影随形紧紧跟上,他外号“黄鹤”,轻身功夫自然极好,但居然赶不上毕济川,心中不由万分羞恼,他答应柳运海今夜一定为他抓住这个大盗,为此还特意弃扇用剑,真要让这大盗跑了,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他咬牙急追,幸好毕济川还要应付那些捕快,没办法完全施展开身形,眼看就要被他追上,黄散风忽然觉得脑后一阵冷风袭来,他顾不上毕济川了,俯身飞蹿,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虽然狼狈了些,但总算有惊无险,他回身一看,偷袭自己的是个黑衣蒙面人,手握单刀,一双虎目熠熠生辉,看得人心里直冒凉气,他壮着胆子喝道:“何方鼠辈,竟然暗算黄某!”

对方一声冷笑,高声喊:“毕大侠,您快救尊夫人和令郎,这个宵小之徒交给在下吧!”

毕济川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形势危急,顾不得许多了,三招两式击飞几个捕快,冲进房去;黄散风被对方说成是宵小之辈,气得七窍生烟,长剑一摆,直击对方,可两招下来,他心里就开始打鼓了,要是没看错,对方拿单刀使的却是崆峒派的剑法,崆峒剑法自己见识过,未必能把他怎么样,可同样的招数在这黑衣人手里,一下子就让自己手足无措了,感觉难以防范,这是怎么回事?

他越打越寒心,五招之后,他想找机会飞退,可没等他退,对面那个黑衣人却一晃单刀,招呼也不打一个,顿足飞退,眨眼间就消失在黑暗中了,黄散风气得跳脚,柳捕头却指挥着手下攻进房去,这一回根本没受到任何阻挠,因为房里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东墙上一个大窟窿,看来是击穿墙壁从临房跑了,可他们跑到临房,东墙又是一个大窟窿,再跑到第三间房,南窗破了,外面有人在喊:“跑了,跑了!”,

柳运海指挥手下赶紧追,看黄散风有些失魂落魄,知道他的心思,低声说:“黄贤弟,别丧气,他们跑不远,那娘们早晚是你的,咱还指望你给咱堂妹报仇呢!”

黄散风打起精神一起追,很快,就追出了镇东头,追到了山上,毕家三口跌跌撞撞上到半山,明显爬不动了,上面是更加狭窄的山路,而旁边是一处悬崖,黄散风、柳运海带着人赶到了,在灯笼火把照耀下,看见毕家三口缩到了一箭之地外的悬崖边,而后一家三口抱在一起,跳下了悬崖,留下长长的惨叫声……

李家客栈在衙役捕快们走后就陷入一片黑暗中,客栈掌柜跟伙计之前就被赶到别的地方了,整个客栈空荡荡的,可就在黑暗之中,毕济川妻儿所在的客房隔壁那间房里出现了一个黑影,他在西北角地上轻轻敲击两下,说:“毕大侠,可以出来了。”

毕济川对今晚的事真是非常惊诧,刚才他进房救妻儿,却发现房里只有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他俩向他招手说:“尊夫人跟令郎在这里。”通过墙上那个大洞把他带到了隔壁房里,掀开地板一角,他的妻儿赫然在目,高个蒙面人说:“毕大侠,你们在这里委屈一会儿,等我们把那些人引开后,会有人前来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毕济川虽然疑惑,但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如果这些人有恶意,最多也就拼个鱼死网破。在地板下,他听着上面从人声杂乱到寂静无声,渐渐觉着下面这个临时的地洞里越来越气闷了,正思量要不要出去,外面就有人轻声说:“毕大侠,请出来吧!”

他一手握紧单刀,一手掀开了地板,黑暗中只见七八尺外有个黑影站着,对他说:“毕大侠,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请跟在下去安全的地方。”

毕济川听他的声音正是刚才绊住黄散风之人,于是道声:“请阁下带路!”

黑影说声“请跟我来”,当先带路,毕济川背上儿子,扶着妻子,紧紧跟着黑影,那黑影正是慕轩,而背着稻草人把黄散风等人引上山的是小高跟梅澹仔,他们一行人在黄昏时分借口那哭声太吵而退房走人,来到顺水客栈。入夜,他们悄悄潜进了毕济川妻儿所在的房间隔壁,撬开地板挖了个临时地洞……

慕轩带着毕家三口走僻静小巷回到顺水客栈,在掌柜的安排下进了后院的一间客房,凝佩她们仨在这里等着,她们惊异的发现,大盗毕济川的妻儿正是他们前几日在翠微峰山腰遇见的那对母子,那娘俩看见他们,显然也还记得,连小家伙看上去也有些惊讶。

慕轩主动通名报姓,并引见凝佩:“这是内子庄氏。”凝佩虽然有些羞涩,但还是落落大方的微笑见礼。

“‘银箫’方大侠!”毕济川显然听过慕轩的名号,有些惊异,他抱拳说:“在下毕济川,这是内子高氏,这是小儿承怿。”

凝佩向高氏说:“姐姐,不如咱们上隔壁坐坐。”

高氏明白她的心思,点首答应,凝佩陪着高氏、怿儿上隔壁房坐下,晴蓉、槿儿弄了些茶点来,高氏吃了一块糕就不吃了,怿儿却是好胃口,吃了三块糕,喝了两杯茶,晴蓉在一边捻着一方手巾给他擦着小嘴,看他那可爱的模样,很想上去捏捏他的小脸蛋,她甚至想:小姐跟姑爷将来生的宝宝一定也会这么漂亮,到那时,我可就有得玩了。

毕济川对慕轩这个救命恩人也没什么隐瞒的,坦承自己就是老百姓口中的“无影侠”,他当初带着妻子迁居此地只想隐居度日,有了孩子之后更是只想过安稳日子,可此地贪官豪强勾结盘剥、欺压百姓,他忍无可忍,才化身无影侠劫富济贫,官衙先后请了一些江湖败类追缉他,幸好都不是他的对手;九华山僧舍尼庵中不乏高人,但他们都借口出家人不便插手红尘之事而拒绝了官衙“襄助衙门缉拿恶徒”的请求,他这个无影侠才能撑到今时今日;至于那些奸杀女子的恶行,绝不是他毕济川所为,他这几日正在追查作恶的淫徒,谁知却被人揭露了底细。,

就在他们谈话期间,负责暗中查探的梁关保回来了,他说刚才慕轩他们来客栈时有人暗中跟着,他跟巴根将那人引开了,发现那人居然是五侠中的“青虬”石上流,现在巴根暗中盯着他呢。

“毕兄认识‘青虬’?”慕轩想黄散风在这里,石上流在这也就不稀奇了,莫非五侠都在为官府做事?只是之前看他们的行事,这五人似乎不是一路人啊!

毕济川摇头说:“在下只是听闻过他们的声名行事,但以今日那‘黄鹤’所为,他们似乎徒有侠名。”

慕轩笑着点头,说:“在下与他们有过两次交往,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们。”

毕济川忽然问梁关保:“这位兄弟,可曾看到有个大汉藏在客栈外?”

梁关保说没有看见其他人,毕济川表示不解,慕轩问:“莫非毕兄还有帮手?”

毕济川说:“有位刘山兄暗中帮我,原想要是我被官衙的人缠上,由他帮我引开,只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出现。”

慕轩沉吟说:“这个刘山是毕大侠素识吗?”

毕济川摇头,说:“前几日我暗中追查那奸杀女子的淫徒时偶然遇上的,他自称刘山,说也在追查杀人凶手。”

“他长得什么模样?”慕轩心中忽然觉得找到了什么。

毕济川望望他,说:“他身材高大,浓眉阔目——”他忽然有些醒悟过来,“难道他就是‘青虬’石上流?”石上流号称“青虬”,除了他喜欢穿一身青衣之外,就是他额头上有两个包,像虬头上长的角一样,而自己两次遇见刘山,他都是将帽子遮着额头,自己还以为这是他的习惯,现在想想,恐怕是为了遮住那两个包吧!

慕轩想想,说:“有可能,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小梁他们只看见石上流而没有看到刘山,因为石上流就是刘山,只是不知他对你隐瞒身份到底是何居心。”

有了这个发现,慕轩觉得有必要派人去查查五侠其他三人的行踪,看他们是否都在这一带,如果在,是为了什么事而来?难道都是为缉捕毕济川这个大盗?

毕济川很快赞同了暂时不跟刘山见面的提议,他的反应之快让慕轩想:这就可能是无影侠活动五年而不被人拆穿身份的原因吧!

凝佩从高氏那里知道了一个非常动人的故事,其实就是她跟毕济川结缘的真事,高氏闺名云黛,出身书香门第,父亲高向清做过两任知县,一任知府,为官清廉刚正,深受地方百姓爱戴,却也得罪了不少豪强小人,最终在知府任上被陷害而罢职为民,那些宵小之徒却还是不能解恨,找了些亡命之徒在他们返乡途中截杀他们,高向清为保护女儿遇难,云黛小姐只逃出不到半里路就被歹人追上,危难之时被路过的毕济川救下,毕济川不但杀退了歹人,而且帮她将亡父灵柩护送回老家安葬,家乡那些亲友虽然同情她的遭遇,却害怕遭到那些豪强小人报复,不敢助她替父申冤,日子久了反而编排起她跟毕大哥的闲话,云黛小姐心寒之下,毅然决然跟毕大哥成亲,并最终远走他乡。

这是现实版的英雄救美故事,凝佩觉得异常兴奋,可又有些疑惑:“毕大侠隐身此地行侠仗义,时时刻刻充满危险,姐姐难道不会怪他吗?”

高云黛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说:“外子一向嫉恶如仇,我也不想让他在救人与安家之间犹豫不决,那样,反倒让他做事时有了牵挂与顾忌,容易出错。”

凝佩暗自心折,想到自己家的那位折腾的动静更大,自己得好好向高姐姐学学,做个能帮他一偿所愿的贤内助,当然,还得为他生几个像怿儿一样漂亮聪明的宝宝,想到这些,她兴奋得脸蛋儿都红扑扑的了。

杂货铺毕掌柜一家三口跌下悬崖被野兽啃食得只剩几块布片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镇,不少人纷纷猜测毕掌柜是不是无影侠,那些受过无影侠暗中相助的人都为这位大侠一家的悲惨结局落泪伤怀,但猜测与伤怀只维持了一天,因为就在噩耗传遍全镇的第二日,有一个令人惊喜的消息传遍全县:无影侠又出现啦!

第四集 问世间情为何物

柳运海非常恼火,无影侠明明已经跌落悬崖尸骨无存,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县衙后院,把知县老爷跟他最宠爱的四姨太的头发全部剃光光,还把知县辛辛苦苦弄到手的几件珍稀古董一扫而空,知县一怒之下把他找去痛责一顿,责令他三天之内务必把真正的无影侠抓住,否则就治他逼死良善商人毕济川一家三口的大罪。

另外,那个采花杀人的恶徒又犯案了,临镇又一个少妇遭了毒手,死状与之前的几人一样,惨不忍睹。柳运海自然又免不了被知县老爷一通申斥,同样是责令他三天缉凶归案。

三天?柳运海苦笑,那无影侠跟杀人淫徒岂是那么容易抓的,而且这种案子又不能像以前一样找替罪羊,看来,自己只能等着三天后挨板子了。

黄散风不甘心,毕家三口葬身悬崖下,柳运海答应让他好好消受一番的毕家娘子竟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老子该找谁去泻泻这憋了许久的邪火呢?

三更已过,他悄悄起来,穿戴好了衣衫,离开柳运海的宅子,蹿房越脊,直奔白天留心记下的那个小院,那家的小娘子也叫柳氏吧,虽然姿色比娇娇差了几分,但身材不错,应该可以让自己痛快一下的。

但当他摸到那个小院所在的巷子时,发觉自己似乎来晚了,整条巷子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黄散风躲在一旁窥探了片刻,从那些披着衣衫看戏一样闲聊的乡邻口中知道那个专门奸杀少妇的淫徒捷足先登了,但他没想到那个柳氏大半夜还没睡,竟然黑灯瞎火的在房里摸铜钱,而且她异常刚烈,把贞洁看得比生命重要,完全不顾威胁,张口大叫,惊动了家人四邻,那淫徒仓皇而逃,没顾得上杀人灭口。

黄散风可不想没吃着鱼反惹一身腥,悄悄离开,却在黑暗中看见前面三四丈远有一个黑影一晃,匆匆跑走,样子非常狼狈,但看身形步法,分明是个练家子,黄散风心里一动,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坏了老子好事的淫徒,他顿足急追,转眼之间,就追到了镇西头的一处密林中,前面那人钻进密林左晃右晃,几下就没了影踪。

黄散风在林中瞎撞了一会儿找不到人,心生怯意,他原本就不是想为民除害,而只是想找这坏了自己好事的淫徒出出气,现在这种情形,他可不想不明不白遭了暗算,决定赶紧回柳捕头家去,万一他发现自己不在,可就会有疑心了,只是,黑灯瞎火的,那条是来时的路来着?

他在林中没头苍蝇一般瞎撞了好一会儿,不得其路而出,正伤脑筋,忽然看见远处有火光闪动,有火光就必定有人,他心里踏实了些,悄悄摸了过去,离着有十多丈远,他看清火光来自一堆篝火,那里有两个人坐在火堆旁说话,听声音是一男一女,而且那声音他越听越熟悉,他终于按捺不住,愤然从草丛中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向篝火,口中怒喝:“奸夫淫妇,无耻之尤!”

篝火旁的男女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跳起身来,火光之下,黄散风看得非常清楚,正是自己的娘子“翠莺”柳秋桐和结义二哥“青虬”石上流,他俩神色惊惶失措,看来自己猜得没错,真是背着自己到这里来苟合的。

急火攻心之下,黄散风顾不了多想,拔剑刺向石上流,石上流身边根本没有兵刃,仓皇之中只能顿足后退,一旁的柳秋桐配着剑呢,一见情势危急,急忙拔剑来挡黄散风。

看娘子居然帮着奸夫,黄散风更加羞恼万分,骂一声:“好个不守妇道的淫妇,不肯与我鱼水和谐,却原来是恋奸情热!”他抛开石上流,转为攻击柳秋桐,暴怒之下,他出招更加不顾一切,招招夺人性命,柳秋桐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而石上流百忙中拔了一棵小树当兵刃,跟柳秋桐一起阻挡黄散风。

黄散风以一敌二,时间一长,就落了下风,他又急又恨,额头冷汗被夜风一吹,头脑清醒多了,想自己要是被这两个奸夫淫妇杀人灭口,那就真的成冤死鬼了,为今之计,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过后再想办法对付这对狗男女,对,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他连使三招虚招骗过两人,借着石上流小树戳来的机会,他一蹬树干,全力飞退,但只跑了十多丈远,眼前黑影一晃,有人拦住去路,他大惊,举剑就刺,对面那人喊一声:“三弟,是我!”

黄散风硬生生收住长剑,脚下踉跄了三四步才站稳,惶声喊道:“大哥,是你吗?”

那人回应道:“三弟,正是愚兄。”正是老大海长峰来了,他身后还传来另一个声音:“三哥,小弟也在。”是老幺李凭中。

黄散风才松了口气,心却立时又绷紧了,老大跟老幺都来了,是碰巧撞上,还是听闻风声前来捉奸的?抑或是准备对自己不利?毕竟,自己攀附夏侯公子跟他们反目了,他们会不会趁机除掉自己?就算不是冲自己来的,以大哥的为人,定然容不得石、柳二人的丑行,届时,自己这个侠名正隆的“黄鹤”岂不成了江湖同道人人耻笑的“绿帽龟”?

一时之间,他心里的惊恐、疑虑、担忧纠结在了一起,搅得他五内翻腾,一刻也不得安宁。

石上流和柳秋桐追上来了,对于突然出现的老大跟老幺,他们也感到非常惊异,他俩找的这地方够偏僻了,怎么还是掩不住别人的耳目呀!

在海长峰的带领下,他们回到了篝火旁,篝火将要熄灭了,石上流就将手里那棵小树加到火上,火势再次旺盛起来,火光熊熊,映照着五张神情各异的脸。

“三弟,我跟四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石上流抢着解释,“我跟她是偶然在这里遇上的。”

柳秋桐却望着篝火,一语不发,神情中竟然有掩饰不住的讥诮之色,黄散风看着她俏丽的脸庞,心中暗恨,终究是疑虑难消:“偶然碰上?半夜三更,你俩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到这个偏僻的林子里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他话音刚落,发现老大跟老幺都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一惊,恍然明白自己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也不正常,于是赶紧说:“我是追赶那个奸杀少妇的淫徒来到这里的。”

海长峰跟李凭中看着他,没说话,柳秋桐却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说:“你半夜三更出来是行侠仗义,不是准备上那个柳氏的床?呵呵——哈哈——”

黄散风恼羞成怒,斥道:“住口!”

柳秋桐轻蔑的望着他,说:“我为什么要住口,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这么些年来,你上了多少个姓柳的女人的床,就是不肯上你娘子的床,哈哈哈——”她竟然有些疯狂了,看一眼一旁神情紧张的石上流,“表哥,你相信吗,妹子除了跟你有那一次,就没享受过做女人的快乐,哈哈哈——”

不只石上流大惊失色,海长峰跟李凭中跳起身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看几近疯狂的柳秋桐,再看看面色发紫的石上流,最后落在了神色狰狞的黄散风脸上,只听他狞笑着说:“那一次,那一次,原来你的第一次真的给了这个奸夫,无耻淫妇,亏你还说得出口,要不是你在洞房之夜激烈反抗,甚至不惜拔剑相向,我怎么会不敢上你的床,更不敢靠近你的身体?你说没享受过做女人的快乐,那我这个做丈夫的在你身上享受过做男人的快乐吗?要不是你始终冷眼相对,我又怎么会去找别的女人……”

海长峰跟李凭中的神色越来越惊诧,平日里看这对伉俪恩爱逾恒,原来都是在人前装样啊!而老二一直说他相貌难看找不到相中他的女子所以迟迟不成家,真正原因却是跟他的表妹兼义妹有私情;老三一表人才,老四为什么就看不上他,偏偏中意五大三粗、相貌丑陋的老二呢?既然她喜欢老二,又为什么委曲自己嫁给老三呢?

这兄弟两人面面相觑,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隐隐作痛了。

“四妹,不要再说了!”石上流终于忍不住大喝,眼神中满是不可遏制的怒火,“你口口声声说跟他夫妻恩爱,不忍心抛下他跟着我远走高飞,原来都是谎话,他对你根本没有半点夫妻情义!”他像一只暴怒的雄狮一样瞪着黄散风,似乎要将他一口吞进肚里。,

海长峰跟李凭中嘴巴张得大大的,足够塞下他们自己的拳头了,这事情,实在是超出了他俩的承受范围,海长峰忽然向黑暗中拱一拱手,说:“方大侠,还请现身吧!”

“在下遵命!”话音未落,黑暗中就踱出了两个人来,前面的高大身影正是慕轩,身旁是一身黑衣的巴根。

看见他们,石上流他们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一起闭上嘴,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石上流跟黄散风的脸色都变了,柳秋桐反倒镇定多了,在原先的地方坐了下来,抱住膝头,看着篝火,眼神呆呆的。

“方大侠,夤夜相招,不是为看咱们兄弟出丑的吧!”海长峰的话语中满是疲惫,自己的弟妹们不争气,也怪不得旁人啊!

慕轩欠身一拱手,说:“慕轩不敢,烦劳海大侠前来,实是有一段公案要了结。”

“公案?”海长峰望着他,神情疑惑,“你什么时候成官家的人了?”

慕轩笑笑,说:“慕轩不是官家的人,只是适逢其事,就伸手管一回。”

海长峰点点头,说:“那是什么公案,请讲!”

慕轩说:“近来本地接连发生妇人被奸杀的凶案,想必海大侠有所耳闻吧?”

海长峰再次点头,慕轩说:“迄今为止,有七名妇人被杀,杀人凶徒手段毒辣,先是击昏妇人淫辱,之后杀人灭口,七名妇人都是被生生撕裂出血而亡,裂口由下体至小腹,凶手显然有过人的气力。”

海长峰跟李凭中互相望望,李凭中脱口说:“你的意思,莫非是说那个凶徒是我二哥?”这怎么可能,难道我二哥力大就是凶手了?偌大的江湖之中,力大的又岂止是我二哥呢!就算是个寻常农夫,也可能有那种惊人的蛮力啊!

慕轩似乎知道他的疑惑,说:“单凭力大,确实不能说令兄就是凶手,慕轩还有证人在这里。”他向巴根示意,巴根走前两步,向他们抱拳拱手,说:“在下巴根,是公子的下人,前晚偶然在客栈发现有人在墙外鬼鬼祟祟,就悄悄跟踪那人,一直跟到那人进了临镇,那人不知所踪,在下就回了客栈,第二天就听说临镇又发生了命案。”

李凭中冷哼一声说:“你跟的那人就是我二哥?”

巴根点头:“在下认识石二侠,肯定没看错,”

李凭中再次冷笑,说:“就算是我二哥,那也不能说那事就是他做的。”

巴根也再次点头:“确实不能,但今天白天我跟公子一起跟踪石二侠,一直到二更天他摸进镇上卖香油的柳氏家,而后柳氏大叫,石二侠仓皇遁逃,公子一路跟来这里,在下继续潜伏,果然发现黄三侠也去了那里,就按公子吩咐将他引到了这里。”

石上流、黄散风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死灰一般,心里直冒寒气,原来自己一切行动都在人家算计之中,今晚,是否在劫难逃了?

“你说‘果然’,好像你们早就知道我三哥要去那里?”李凭中虽然这么问,心里却有些发虚,无论如何,两位哥哥去了那里是千真万确的,他们去那里,自然不会是去行侠仗义的,半夜三更,到一个卖香油的少妇床上去行侠仗义,说出去谁信啊?

巴根第三次点头:“不光咱们知道,柳四侠也早就知道,或者应该说,是柳四侠先发现黄三侠在留意那卖香油的柳氏,咱们才注意到这事。”

“四姐?”李凭中吃惊地望向柳秋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柳秋桐有些茫然的抬头,冲他凄然一笑,又看着篝火发愣,李凭中看看自家老大,海长峰摇头,转头看着慕轩说:“还是有劳方大侠了!”既然是他找自己兄弟前来,肯定有了什么结果。

慕轩看一眼石上流、黄散风跟柳秋桐,叹息一声,说:“慕轩讲一件旧事吧,在某地有一对表兄妹,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的感情似乎亲密无间,郎情妾意,非君不嫁,非卿莫娶,但世事难料,后来两人不知为什么闹了矛盾,那表妹一气之下嫁给了另一人,而那表哥愤恨之下,就变成了四处奸杀妇人的淫徒;而那表妹嫁为人妻是一时意气,过后就后悔了,始终忘不了表兄,跟夫君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最终使得夫君四处留情,而那夫君深恨娘子的无情,专找跟她同姓的女子追逐玩弄,冥冥之中,是将她们当成娘子来泄恨。”,

就这么几句话,海长峰跟李凭中已经非常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两人看着三个结义兄弟,目瞪口呆。

石上流忽然嘿嘿冷笑,说:“你说的大致不差,只是有一个地方大错特错了。”

慕轩看着他,说:“还请石二侠指教!”

石上流看着柳秋桐,目光中满是伤痛:“我对她确实旧情难忘,可她嫁人之后就一心守着她的男人,再不愿与我谈起以往之事,我这才愤恨成狂。”

黄散风闻言也是一阵冷笑,说:“她一心守着我这个男人?那为何会那样抗拒夫妇间的亲热之事?难道不是因为你这个奸夫!”

柳秋桐脸色苍白,抬头看着他,嗫嚅着说:“不管你信不信,与你成亲之日,我就决心一心一意对你,我也从没违背自己的心意,只是,我实在害怕——害怕——”她飞快的瞥一眼石上流,苍白脸色中闪现一抹羞恨,眼神又停留在黄散风身上,“我知道是我的错,才让你一错再错,后来即便我想与你亲热,你也已经习惯躲着我了。”

“你害怕?究竟害怕什么?”黄散风却还是有些懵懂,一个劲的追问,他眼神落在石上流身上,“难道是他威胁你?”

柳秋桐有些窘迫的摇头,石上流再次冷笑:“她一直都躲着我,我怎么威胁她?再说,我怎么忍心威胁她!只是有件事,你知道吗?”

黄散风看着他问:“什么事?”

石上流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都找那些少妇,不找处子?”

黄散风摇头,海长峰、李凭中满脸诧异之色,连慕轩都有些奇怪了,后世有些变态专找年纪大些的女子侮辱可能是有恋母情节,可这石上流找的少妇都跟他自己差不多年纪,恋母情结似乎说不上;柳秋桐脸色异常惨白,却没有阻止石上流说下去。

石上流声音中满是恨意:“我自小就力大,而且男根粗大,别说那些处子经受不起,就是那些还没产子的成熟少妇也是难以承受,只有那些产子之后的妇人才能让我舒服,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次在最舒服时想起她来,”他一指柳秋桐,“就想起她的绝情,也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常常将那些妇人弄得血流不止,痛苦死去。”

慕轩恍然:“所以每次你都故意将她们双股撕裂,以掩盖她们致死的真想。”

石上流微微点头,海长峰眼中满是痛惜之色,双拳紧握,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石上流反问:“老大,你还记得三年前你让我去抓那采花淫贼的事吗?”

海长峰一愣,随即点头,三年多前,南阳府许家寨出现了一个采花大盗,他们四人当时正好有事脱不开身,只好让石上流一个人前去,记得前后只有十天,他就将那采花大盗抓获交给官府法办了。

石上流惨笑:“其实那一次我只用了七天就将那个采花大盗抓获了,当时他迷晕了那家玉器坊的所有人,将值钱的东西收掠一空,还想**那个小娘子,被我几下就打晕捆翻了,我本来想抓他去官府的,可那个小娘子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身子白花花的,我看得一阵心慌,气血翻腾之下,不知不觉就爬上了她的身子,等我清醒过来,我发现她已经血流不止、气息奄奄了,我惊慌之下,索性把她掐死了,带上那采花盗悄悄走了。之后的三天,我把那采花盗藏起来,用他的迷药让他一直昏睡不醒,而我每夜都冒充他出去采花偷盗,事后将受创严重的女人杀掉,最后,这些事都算在了那个采花大盗身上,他被我扔进官衙时还是昏昏沉沉的,就算他醒着,想替自己辩解也不可能了,因为我把他的舌头割了。从那次之后,我每隔两个月都要回家一趟看望老母,其实每次回去都只不过待个三四天,之后上外县去找女人,事后再找个山贼、强盗甚至乞丐当替死鬼。”,

“混蛋!”海长峰上前抡起胳膊给了他一个重重的巴掌,“那段时间你害了多少人?枉百姓还称你为侠,真是无耻之极!”

石上流全然不反抗,竟然还流下了泪,喃喃着:“我也不想这样的,可就是忍不住,我也恨自己,有时真想一死了之,可想想老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狠不下心。如今,老娘已经去了,老大,你就杀了我吧!”

海长峰抡起铁拳,高举过头,却迟迟下不了手,黄散风忽然冲过来,对着石上流的小腹就是一脚,蹬得他摔了个四仰八叉,黄散风上去接着一阵乱踢,全无章法,一边踢,一边恨恨的骂:“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我们夫妻俩怎么会是这样的下场!”他似乎这时候才琢磨过味来。

石上流一点都不反抗,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任他踢打,其他人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劝阻,而柳秋桐呆呆的看着那两个男人,眼神中没有半点波澜。

黄散风踢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慕轩忽然说:“黄三侠,石二侠固然犯下大错不可饶恕,但你也不算清白,那些柳姓女子都是心甘情愿与你苟合吗?你就没用什么非常手段?那个柳娇娇真的是石二侠杀的?那晚你不是在她身边吗?”

黄散风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嘶声吼道:“你胡说!”看他样子,他恨不得上来堵住慕轩的嘴,只是,他不敢!

慕轩迎着海长峰吃惊的眼神,点点头,说:“柳娇娇是本地捕头柳运海的堂妹,嫁给本地商人丁驰,去年丁驰病故,柳娇娇守寡,可能是柳运海从中撮合,黄散风每次到这里都跟柳娇娇幽会,这一次柳娇娇也遇害了,但据慕轩所知,那晚黄散风在柳娇娇之处。”

黄散风指着地上的石上流辩解说:“我半夜有事先走了,是他摸进来杀了那女人。”石上流翻翻眼皮并不辩解。

慕轩冷笑,说:“那柳娇娇的死状表面上与其他女子一样,事实上是你伪造的,你没有那么大力气将她两股撕裂,不得不借助兵刃,可笑衙门的仵作一见死状就武断的判定跟其他凶案是同一人所为,才让你骗过了柳运海。那柳运海每月从这个堂妹手里拿到不少钱,丁驰无后,柳娇娇一死,丁家的家财就得分给丁家族人,要是柳捕头知道是你杀了他堂妹、断了他的财路,不知会怎么对付你。”本地兄弟的办事效率还是非常快的,要不也不能及时把这个黄散风揪出来。

黄散风想起柳运海知道柳娇娇被杀时的咬牙切齿模样,知道慕轩这话不是危言耸听,他打了个寒噤,恨恨的说:“那个贱人逼着我带她远走高飞,否则就要把事闹出来,我一再跟她说我是有妻室的,我不会抛弃我的娘子,”他看着柳秋桐,眼神中居然还有一抹深情,“可那贱人全然不顾我的难处,还恶语辱骂小桐,我一气之下就——”

众人默然,柳秋桐看着丈夫,眼眸中的神情有一抹欢喜,虽然他铸成大错,但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啊!

而这种神色看在石上流眼里,让他的心忽然之间又阵阵刺痛起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然扑向黄散风,两只巨掌一合,掐住了他的脖子,口中恨恨的喊:“你这个小白脸,就是你抢走了表妹,我杀了你,杀了你!”

黄散风极力挣扎着,双脚踢腾,在石上流小腹、膝盖、胫骨上不知踢了多少脚,石上流却始终不松手,就在他翻起白眼快断气的时候,忽然听见娘子的一声娇斥:“松手!”然后是大家“啊”的惊叫,他觉得脖子一松,整个人仰面跌倒,等缓过气来,他才看清,娘子的长剑穿透了石上流的前心后背,石上流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柳秋桐,居然咧着大嘴一笑,说声:“谢谢你,我终于可以走了!”随即倒地,猛烈抽搐几下就断了气。

黄散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向着娘子走过去,口中喊着:“小桐,咱们重新开始,重新开始——”

柳秋桐抬左手一掠鬓角的一丝乱发,嫣然一笑,说:“好啊,风郎!”黄散风看娘子异常的美丽,心神一荡,还没说什么,却见她突然拔出了石上流身上的长剑,当胸刺来,他全无防备,当即也被刺了个透心凉,耳边听几声惊呼,随即又觉一阵剧痛,只见娘子拔出了剑,横在脖颈处用力一抹,立刻桃花飞溅……

海长峰抢前一步抱住柳秋桐,嘴唇颤抖着喊:“四妹,你这是何苦!”李凭中蹲在一旁,也颤声喊:“四姐!”

柳秋桐看一眼两人,红唇颤动:“大哥,五弟,原谅我先走了,要是有来生,咱们还要结拜,再去行侠仗义。”

“好,好!”海长峰的眼角滑落热泪,柳秋桐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说:“大哥,把我们三个埋在一起,这样,就再不用分开了!”最后一个字出口,她似乎了无遗憾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此长眠。

“四姐——”李凭中嘶声叫着,热泪喷薄而出。

看着这一幕人间惨剧,慕轩和巴根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叹息之色,他们看着曾经声名远扬的五人,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说些什么……

第五集 姐妹花的敌意

“驼虬鹤莺鹿”五侠,将作恶多端的淫徒打下悬崖,却不幸误中陷阱,损失了“青虬”“黄鹤”“翠莺”三位大侠,消息传出,震惊了中原武林;五侠的老大“紫驼”海长峰伤心之下,决定将三位结义弟、妹安葬在九华山下,他从此在他们的墓前结庐而居,守墓终老,而老幺“白鹿”李凭中悲痛之下,不知所踪……

在顺水客栈,海长峰跟李凭中见到了毕济川,知晓了他的身份,毕济川决定改名为毕济州,怿儿也改名为毕承泽,他们一家三口决定迁居异地;他这一走,无影侠就在这个地方消失了,慕轩的意思,无影侠得继续活动,让本地百姓知道官衙为了抓捕无影侠,居然诬良为盗,害死本分商人毕济川一家三口,民众即便不能激于义愤给那些贪官污吏以痛击,至少也让那些赃官有所顾忌。

海长峰非常赞同慕轩的想法,他决定留在这里守墓,也决心化身为无影侠,为本地百姓做些事,毕济川人走了,却留下一本笔记,那是他妻子详细记载的每一次行动过程,上面列载着那些豪强贪官所受的惩处,这可以作为海长峰日后行动的参考——凝珮知道笔记的事后,对高姐姐的佩服之情又加深了一层,也更加坚定了要做好慕轩贤内助的决心。

李凭中拜别老大,决定浪迹江湖,慕轩告诉他,如果哪一天他对江湖厌倦了,可以去东胜卫看看。

“三侠墓”很快建好了,本地百姓自发地前往参加安葬仪式,表达他们对三侠的敬意;海长峰的茅庐几乎在同一时刻落成,海长峰就此在那里住下,从此吃斋念佛,与世无争。

送走了毕济川一家三口,李凭中也拜别老大走了,慕轩他们一行也准备出发了,目的地是浙江杭州府临安城。

只是他们还是被耽搁了半日,本地兄弟多日查找,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刘大牛夫妇,他俩在邻县的赌场接连赌了多日,据他俩回忆,他们在十三那日被不明身份的人打晕,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邻县一个赌场后门口了,身上居然被塞了十多两碎银,两个烂赌鬼惊喜交加,也就不多想了,兴高采烈进赌场,不分白天黑夜,一直赌到被发现。

线索暂时断了,慕轩让本地兄弟小心提防,之后起程赶路。

凝珮对于刚刚过去的这些事还有不少疑惑,比如是谁向衙门飞刀留柬告发毕济川,石上流假称刘山接近毕济川是为了什么,柳秋桐既然决心忘记过去、安心跟黄散风做夫妻,为什么会那么抗拒男女之事呢?黄散风跟结义兄弟决裂,到底是被夏侯潇湘胁迫还是他主动勾结?

谁向衙门告发毕济川?石上流为什么要冒名接近毕济川?或许就是石上流向衙门告发毕济川,他在奸杀现场撞见了毕济川,虽然暂时骗过了他,但担心日子久了毕济川琢磨出真相,就先下手为强——他冒名刘山接近毕济川就很可疑;当然也或者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露过面的人,因为什么原因而陷害毕济川;甚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周家老店那个伙计随口一说的原因,毕济川的夫人就是石上流下一个目标,可他知道毕济川武功高强,就想借衙门的手除掉他,以达到他的目的。

至于柳秋桐对男女之事的抗拒,慕轩凭着目前的讯息还原了一个可能,那就是柳秋桐在成亲前与石上流曾经偷吃过禁果,谁知石上流天赋异禀,下体奇伟,柳秋桐处子之身难以禁受,从此对男女之事有了莫名的恐惧感,所以在洞房之夜才会那样抗拒。

黄散风投向夏侯潇湘,可能就是因为夏侯潇湘抓住了他拈花惹草甚至杀人嫁祸的把柄。

“什么叫‘偷吃禁果’?”凝珮睁着好奇的眼眸孜孜求教,慕轩于是再给她补习一下亚当夏娃伊甸园的有关知识,甚至还提了提达尔文的进化论,这让凝珮惊诧莫名,对着镜子好一阵踅摸:“咱们真的是猿猴的后代?就是‘两岸猿声啼不住’里的‘猿猴’?真的像吗?”那些在树上跳来荡去的猿猴,真的会变成我这般模样?那岂不就是传奇里说的山精树怪了?,

慕轩深为自己的一时嘴快后悔,赶紧找个聊斋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可不想家里多出个女达尔文,就算能为全民族争光、为全人类答疑解惑也不干。

临安,秦汉时为会稽郡余杭县地,东汉时分余杭而设置临水县,晋武帝时更名为临安县,南宋时迁县治于西墅保锦山下,本朝洪武初年迁到了东市太庙山右,隶属于杭州府。

这里离着杭州城不过百里,又恰逢盛夏,西湖的荷花吸引着各地的游人前往,临安城又在青山湖畔,周边也有不少名胜古刹,为此进出城的人来来往往,非常拥挤。

慕轩跟小高下了马车,一左一右牵着两匹马,跟着人潮往城里走,人声鼎沸之中,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高声叫喝着:“让开,都让开!”是一个女子催着马要出城。

很多人纷纷闪避,慕轩一看马上那女子,认识,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寒霁宫凤少宫主,看她一脸惊惶之色,不住的挥鞭催马,看来是出城有急事,可进出的人那么多,路只有那样宽,人家再怎么闪她也没用,看她那样子,急得快哭出来了,可再这样扬鞭催马,难免踩伤路人了。

慕轩示意小高将马车牵到一旁等候,他掠过众人头顶,来到凤少宫主马头旁,一把抓住缰绳,将马带到了旁边,凤少宫主怒喝:“你——你干什么!”等看清慕轩的脸,她愣住了,樱唇微启,却再没有出声。

“少宫主有急事吗?在下可帮得上忙?”慕轩抱拳拱手问。

凤少宫主看着他,欲言又止,慕轩看她沉默不语,可能是有难言之隐,不知是否要追问下去,就在这时,有人惊异地喊:“妹妹——怎么是你?”

慕轩转头一看,熟人,正是巧克力美人凤姑娘,她牵着马,一脸惊诧的望着慕轩,那样子好像见到了最不该见到的人一样,慕轩笑笑,说:“凤姑娘,正是在下。”

凤姑娘哼一声,将自己的马赶到一旁,过来抓住凤少宫主坐骑的缰绳,顺便瞪慕轩一眼,慕轩赶紧松开抓着缰绳的手,还退开了两步。

凤姑娘对马上的凤少宫主说:“妹妹,你又要不告而别么?妈可急坏了,爹娘还有几日就要到了,到时候爹还不着急坏了?”

慕轩一听,这凤姑娘原来也是寒霁宫中人,她跟少宫主还是姐妹,只是两人长得根本一点都不像,她刚才嘴里又是“妈”又是“娘”的,莫不是两人不是一母所生?

凤少宫主叫了声“四姐”,急急地说:“你让我走吧,娘见了我,一定会把我送回山上,我可不想一直被关在家里。”听这姐妹俩的话音,看来她们家里居然是娘比爹严厉。

凤姑娘安慰说:“不是还有妈在吗?爹爹也一定帮着妹妹的,你要这么一走,想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凤少宫主愣住了,眼神中一片迷蒙,看来凤姑娘的话触到了她的弱处,片刻之后,她忽然转首望了慕轩一眼,那一望,让慕轩竟然觉得藏着一抹非常清晰的幽怨。

幽怨?冲我?慕轩想自己一定看错了,你在跟我开玩笑?一定是的!

“妹妹,还是跟我回去吧,妈正等着呢,外公都让两位舅舅带着人手来追了,再这么闹下去,娘知道了只会更生气。”

凤少宫主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同意跟着姐姐回去,两人各自牵马回城,凤少宫主临走又望了慕轩一眼,凤姑娘则问了一句:“你来临安干什么?”

慕轩说:“陪我娘子走亲戚。”

“娘子?”凤姑娘似乎非常吃惊,看着他,好像看一个怪物一样,“你成亲了?什么时候?”

慕轩说:“就在本月十五,我娘子在车上等着呢,咱们有机会再聊,我娘子的堂姑父是本县县丞。”

凤姑娘一哂,说:“原来娶了官家小姐,恭喜恭喜!”看她那样子可不像是恭喜的,而且话音未落,她就牵着马急急地走了,好像急着躲避瘟神一样。,

慕轩回到马车边,看见凝珮微微掀着车帘看他,问:“遇见熟人了?”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凝珮也是点点头,放下了车帘,但她心里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那两个女子一黑一白,都是人间绝色,他这一趟怎么碰着那么多的美人啊?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走桃花运”?莫非那个阳无尽真会看相?

庄庭老家有一个堂妹,早年嫁给了邻县书生任忠峰,任忠峰科考一直不顺,成化十七年才中进士,放了一任县令,却因为收受贿赂被人揭发而遭到贬职,成了临安县的县丞;而庄氏婚后五年未有所出,任忠峰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由,一连纳了两房妾,之后就有了一子两女,如今大女儿已经及笄,二女儿十三岁,儿子十一岁了。

凝珮与姑母、姑丈还算熟悉,只是姑丈做官之后两家只偶有书信来往,没再见过面。这一次凝珮意外来访,还带着新婚夫婿,庄氏又惊又喜,招待得极为热情;任忠峰看从前那个未及笄的少女转眼成了仪态万方的娇媚少妇,也是非常惊异,这个侄女的遭遇他是有所耳闻的,想不到居然真有男人敢娶她,意外,真的很意外!

只是凝珮最终在任家只待了两天,就非常坚决的告辞离开了。在人家家里,他们这对新人不便同房而居,凝珮带着晴蓉、槿儿睡在后院厢房,慕轩他们三人则被安排在了前院厢房,凝珮现在已经习惯了睡前听夫君讲一个故事,现在夫君不在身边,她就有些睡不安稳了;而在这两天里,她看着姑母孤零零的,一天到晚愁眉不展,躲在房里诵经念佛,姑丈对她根本是不闻不问,姑母四十还不到,看着却像个五旬老妇了,而且她名为这家的主母,姨娘、表妹表弟对她却没有应有的尊重,凝珮看得太难受了,又没办法改变什么,只有走为上策了;最主要的,还是姑丈那两个姨娘和表弟表妹,两个女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描眉画唇,比吃比穿,连带两个表妹也是整天打扮得像花蝴蝶一样,而那个小表弟比姑丈还势利,慕轩第一天来的时候只给他准备了文房四宝做礼物,他就处处给慕轩脸色看,当着慕轩的面已经打了两回下人,小小年纪,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非常熟练了。

呆在这里,岂不是委屈了夫君!凝珮义无反顾收拾东西走人,庄氏虽然不舍,奈何丈夫并无意挽留,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多年未见的侄女离开。

任忠峰长出口气,心想总算送走了这几个吃白饭的,而且那个大舅子致仕多年,仕途乖舛,还是少跟他来往好,免得被他的霉运给牵累了。

不过,吃白饭的侄女走了不到半天,他就后悔了。

午饭刚吃过,下人禀报说有贵客来访,任忠峰一看名帖,吓了一大跳,来访的居然是蜀中夏侯世家的二公子夏侯潇湘。

夏侯世家的声名他早有耳闻,夏侯家的老爷子早就不问世事,如今是这位二公子的父亲夏侯嗣平掌管家事,领着川中侯的爵禄,他二叔夏侯嗣安是广东右布政使,三叔夏侯嗣吉是云南留守司副留守,这一家在朝中人脉极广。

前日就听知县说这位夏侯公子到了杭州,知府特意设宴款待,这位公子爷却没有赴约,知府为此还遗憾了好久,想不到居然会来拜访自己这么个小小县丞,而且名帖之外还有份礼单,写着明珠一双,白银一千,蜀锦五十匹,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重的礼呢!

任忠峰忙不迭亲自出迎,只见这位夏侯公子风流倜傥,俨然人中龙凤,言辞之间又彬彬有礼,诚挚谦恭,实在是不可多见的年轻俊彦,他的心里更加敬畏,非常谦卑的请夏侯潇湘上坐,夏侯公子却比他更加谦逊,连称不敢,只是坐了末座。

“夏侯公子纡尊降贵,光临寒舍,忠峰万分惶恐,不知公子有何差遣,敬请吩咐!”任忠峰想要是能攀上夏侯世家这棵大树,那以后在官场上就顺风顺水,无往而不利了。,

夏侯潇湘神色有些腼腆,欠身说:“潇湘初到杭城,偶然听闻先生是庄小姐的姑丈,庄小姐如今在此驻足,潇湘特来拜望,来得唐突,还请先生恕罪!”

任忠峰心中暗吃一惊,立刻知道自己让侄女离开是大大的失策了:“岂敢岂敢,公子大驾光临,忠峰万分荣幸,请公子见谅,忠峰不知公子与舍侄女是素识,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勿怪!”

夏侯潇湘也说不敢,说自己跟庄小姐偶然相识于许州城,相谈甚欢,知她在此,故特来拜望云云,任忠峰多精明啊,立刻知道这位夏侯公子恐怕对侄女儿有意,只是,侄女不是成亲了吗?这位夏侯公子难道不知道?还是对有夫之妇有特殊癖好?就像知县对丰臀女人特别喜好一般?管它呢,只要能攀上这棵大树,管他喜好什么呢!

主意打定,任忠峰一脸歉意,说:“公子光降,蓬荜生辉,忠峰原本应该立时让舍侄女出来一见,只是舍侄女初到临安,喜好美景,出外游赏去了,不如等她回来之后,忠峰带她登门拜访公子,如何?”

夏侯潇湘也没有什么失望之色,笑着说:“既然如此,潇湘改日前来拜望就是,不敢烦劳先生大驾。”

他原本想就此告辞,任忠峰怎肯白白失去结交的大好机会,盛情挽留,言辞之间,非常巧妙的暗示这位多情的夏侯公子,自己跟侄女他爹关系一向亲近,他的话他那位大舅兄是言听计从的,他大舅兄非常赏识年轻俊彦,他可以修书一封,为夏侯公子跟他大舅兄搭桥联系——那意思,分明就是说可以为他引见侄女他爹,让这位多情公子走父母之命这条路,至于会不会成功,他任忠峰就不能保证了,但无论如何,他夏侯公子就欠他一个人情,人情债,千年不烂,万世不灭,可以慢慢还的。

夏侯潇湘是聪明人,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任忠峰的弦外之音呢,他虽然极力克制,却还是露出了些许喜色,任忠峰看在眼里,心里更加笃定,言谈之间就越发谦恭诚恳。

送走夏侯公子,任忠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赶紧去找侄女的落脚之处,一旦找到,他将亲自前往迎她回来;他做的第二件事,是上发妻屋子里溜达了一圈,说妻子天天膜拜的那尊观音菩萨像有些陈旧了,他准备给菩萨像镀层金——保证是百分之百的纯金。

凝珮离开姑丈家,就由慕轩安排住进了东城的临水老栈,这里是生民在此地的联络处,掌柜谭溟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院,有七八间房,他们一行住得相当舒畅。

当晚,慕轩和凝珮终于可以住一起了,只是,没有慕轩预想中的缠绵恩爱,凝珮羞红着脸告诉他身体不方便,慕轩反应很快,“哦”了一声:“亲戚来了!”

凝珮莫名其妙,瞪着眼眸看他,慕轩于是跟她解释后世那大姨妈的典故,凝珮又气又羞,在他腰里拧了不止十下,还罚他多讲两个故事抵罪,慕轩一口气讲了《画皮》《翩翩》《伍秋月》三则,恶鬼画皮魅惑世人、剖胸挖心让凝珮吓得缩进了慕轩的怀里,翩翩用芭蕉叶剪缀裁衣让凝珮喟然叹曰:“要是我等女子都有此法术,那就不怕夫君心有二色了!”

慕轩只好装傻充愣,说:“真要这样,那我娘子就第一个不能出门了,否则岂不满眼都是穿着芭蕉叶的男人,万一蕉叶破了,岂不污了我娘子的眼,罪过,罪过!”

这番话又换来凝珮的一通粉拳,慕轩呵呵笑着,将她拥入怀中,凝珮温顺异常。

不过这种和谐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当慕轩讲到伍秋月这个早夭少女的魂魄夜入王鼎怀中自荐枕席时,认为他别有用心的凝珮羞愤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两口,又在他腰里拧了七八下,这一夜,慕轩睡梦中都感觉有人在咬他、拧他,真是恐怖!

凤姑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自从黄河渡船上遇见了那个讨厌的登徒子之后,自己的情绪就变得非常奇怪,那个登徒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时,她就觉得他特别讨厌,可他不在眼前吧,自己居然时不时会想起他来,有两次还是在梦里——非常奇怪的梦,她有时候想自己是不是被那个登徒子气出病来了。原本好像渐渐正常了,可城门口的那次偶遇,她的病又发了,尤其是听说他已经成亲了,她觉得自己心里有种怪怪的滋味在萌发,似乎是生气,又似乎是难受,也似乎是失落,可是,自己会为了这个登徒子生气、难受和失落?,

她苦思良久,终于摇着头认定:自己肯定是因为摆脱了那个讨厌的男人而高兴得糊涂了!

只是,她又很想去见见那个讨厌的男人究竟娶了什么样的娘子,那个官家小姐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颐指气使?骄横刁蛮?美若天仙?不,一定是丑如无盐,或者脾气暴躁,要不,她怎么肯嫁给那样的男人呢?

她有些同情那个可怜的男人了,天天生活在河东狮的怒吼中,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她有意无意的向妈说起又遇见方慕轩的事,说妹妹能及时追回也是那个男人的功劳,凤夫人很高兴,说要当面谢谢他,但听女儿说方慕轩已经成亲,她感到非常惊讶,不过,她还是请龙家人打探县丞的家。

凤承朝的第一房夫人闺名龙栖霞,她父亲是这临安城中的江湖人龙千寻,有个绰号叫“睡龙”,现今已经退出江湖,但两个儿子龙为求、龙为均号称“龙氏双杰”,算得上是临安城一带声名显赫的武林中人,他们派人上任县丞家一打听,就知道方慕轩他们已经离开,而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临水老栈。

凤夫人本想亲自去,但凤姑娘跟凤少宫主都说她们去就行了,龙氏双杰也说这事让她们晚辈去一趟就行了,最多让吟水这孩子陪着走一趟。

吟水是指龙为求的独子龙吟水,龙为均一直没有孩子,兄弟俩就守着这一根独苗,自然对他爱逾性命,在他们兄弟看来,能让龙家这第三代走一趟,已经很给那个初出江湖的“银箫”面子了。

凤家姐妹俩跟着龙吟水来到临水老栈,慕轩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非常高兴,凤姑娘看见出来接她的槿儿异常亲热,等进门看到凝珮,她就完全疑惑了,这样的绝代佳人怎么会嫁给方慕轩这样的登徒子呢?难道她有什么恶疾,又或者是……

想不明白,真是想不明白!

凤少宫主的神色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让人觉得基本就是没有表情。

凝珮近看这对姐妹花,越看越觉得她们美貌可人,姐姐虽然肤色黑了些,但光泽诱人,更别说身形曲线玲珑,浮凸有致,诱人遐想;妹妹肤色白皙,虽然极力要表现出成熟模样,却不改娇俏活泼本性,惹人怜爱。

不过,她总觉着这对姐妹花看自己的眼神中有种别样的东西,好像是敌意,对,没错,是敌意,即便是她们微笑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放下这敌意,这就奇怪了,那个黑黑的姐姐,听槿儿说,好像看慕轩一直不顺眼,她对自己有敌意,难道是她喜欢上了慕轩,就像当初自己看慕轩怎么都不顺眼,后来不还追着他不放么?嗯,很有可能!

那个妹妹就奇怪了,她跟慕轩好像没有什么交往嘛,她干嘛对我有敌意?喜欢慕轩?不可能啊!那么,她的敌意又是为了什么呢?

---------------------------------------------------------------

无斋多谢“我本才子”打赏,第一次收到打赏,激动中……

无斋多谢“梦倾颜”的鼓励,也多些大大们的收藏与推荐!

第六集 最是那一刻的欢愉

慕轩跟小高出去买些水果之类待客,龙吟水很有做土地爷的觉悟,自告奋勇陪着去,凝珮在小客厅陪着凤家姐妹俩,虽然一开始彼此感觉尴尬,但女人们在一起总是很快就能找到共同话题,别的不说,彼此互相一通名,连一旁的槿儿、晴蓉都啧啧称奇,原来凤姑娘闺名凝梅,凤少宫主闺名凝珺,跟凝珮简直就是排名的姐妹嘛!

三人一下子觉得尴尬的气氛淡了许多,话匣子就打开了,梅姑娘毫不避讳的说起自己的身世,原来她跟珺姑娘并不是亲姐妹,珺姑娘是凤宫主夫妇亲生,梅姑娘与上面凝兰、凝荷、凝菊三位姐姐都是孤儿,先后被凤宫主夫妇收养,兰姑娘曾经独自游历中原,遇上了心仪的男子,五年前已经出嫁;这一次中原之行,其实是珺姑娘促成的,她听闻中原的繁华,就独自一人离开天山入关,爹和娘有事脱不开身,就让妈带着梅姑娘先行追赶,他们完事后跟着来中原。

说起偷着离家让爹娘姐姐们担心,珺姑娘脸上流露出些许歉疚之色,凝珮却说:“从天山到中原再到江南,不下万里,少宫主孤身一人跋涉到此,胆气可嘉,毅力可佩,像我等女子,终其一生恐怕都不会有此经历,我真是羡慕少宫主啊!”

珺姑娘听这话,一时有些喜形于色,这让凝珮觉得,这位少宫主其实非常单纯,真要相处,未必非常困难。

慕轩他们捧着两盘切好的西瓜进来了,大家吃瓜,珺姑娘吃了两块就不吃了,抽出一方丝巾擦嘴擦手,拿起槿儿之前给他们的扇子扇着风,说:“这地方可真热,还是我们天山之上舒服。”

慕轩、凝珮都是笑笑,其实临安城外有湖,四面环山,远没有她说的那么热,梅姑娘显然也是这么认为,说:“山上大半年都是积雪覆盖,可没有这儿的景色漂亮。”

珺姑娘的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说:“那咱们出去逛逛吧,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咱们就在杭州城旁边,干嘛不去玩玩?”

梅姑娘恐怕早就知道她的小伎俩,没搭理她,冲凝珮无奈的一笑;龙吟水却显得很紧张,呐呐的说:“咱们出来时只说是上这儿了,要去别的地方,爹娘他们要担心的,还是等禀告之后再说吧。”

珺姑娘非常不满地瞪他一眼,说:“那你刚才上街去,怎么不派人回去禀告舅妈?”

龙吟水神情窘迫,脸色发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慕轩看着不忍心,说:“亲在不远游,这本是一种孝道,不应该被嘲笑。”

这位龙家公子身量高高,容貌俊俏,就是说话做事好像个女孩子一样,有点缩手缩脚,可能是平日里被长辈照顾得太周到了,想想,也很正常,独生子嘛!看他说话做事毫无骄横之气,刚才回来时还主动抱着个西瓜,丝毫不在意有损他龙家少爷形象这个事实,这一点就难能可贵了。

珺姑娘居然脸色一红,不说话了,龙吟水感激地向慕轩点点头。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梅姑娘就带着妹妹、表弟告辞,慕轩送他们到客栈门口,正说着告别的话,却听对面有非常嘈杂的声音,好像是吵嚷声,中间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他们都诧异的望过去,却只见有不少人聚在那家门口,不知在吵嚷些什么,慕轩招手召来客栈门口一个伙计问是怎么回事,伙计低声告诉他说,那家是个丝绸机户,主人名叫施瓴,八岁大的儿子小宝昨天被人拐走了,衙门抓到了一个拐子,可那拐子就是不肯说出同伙跟小宝的下落,施家人都快急疯了。

遇上这种事,梅姑娘、珺姑娘的侠义之心都被激发出来了,义愤填膺,珺姑娘瞪一眼龙吟水说:“表哥,你家在临安城不是很厉害吗?不如帮帮他们!”

龙吟水毫不犹豫的说好,之后急着回家派人手打探消息。

慕轩进客栈,谭掌柜把他请进了账房,说:“那人来到临安了。”,

慕轩心想来得好快,口中说:“那就联系一下,看看有什么收获再作安排。”

谭掌柜应声“是”,慕轩问起施家的事,谭掌柜对此居然非常清楚。

施瓴夫妻俩靠养几筐蚕儿起家,妻络夫织,不到八年,已经开起了四十张绸机,成了“大户”,他们的独生子小宝被拐走,可能是树大招风,也可能是有人眼红,抑或只是拐子偶然盯上了小宝。这种事情年年都会有几起,衙门并不是很积极的缉拿拐子,但衙门派出追查的捕头谭十郎是谭掌柜的本家侄儿,知县限他五日找到小宝,眼看已经过了两日,他很是着急,谭掌柜也就帮着打探消息,可是没什么收获。

“不是有一个被抓住了吗?”慕轩问,“他不肯招认吗?”

对于拐卖人口的拐子,古今都是非常痛恨的,想那个拐子被抓了肯定不会好过,他居然能撑到现在还不开口,真是奇怪了。

谭掌柜对此也很熟悉,说那个拐子非常硬气,挨了不下百余下板子就是不招供,始终只有一句话:“恶有恶报,活该!”

恶有恶报,活该?

为什么他会说这话呢?

慕轩想了会儿,说:“莫非他们跟施家有仇?”

谭掌柜点头说:“我跟十郎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人是外乡人,而施家是本地机户,他们织的丝绸都是专卖给一家的,从不出远门,照理不会跟外乡人结仇啊!”

两人商议了好一会儿没什么结果,慕轩后来决定跟十郎去牢中见见这个拐子,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第二天一早,慕轩就跟着谭十郎去牢中,谭十郎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肤色黝黑,脸圆圆的,一直憨憨的笑,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精明的捕头,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小伙子,今年已经连着破了三起疑案,抓了五个杀人凶手,很受知县老爷的器重。

“施瓴一向老实本分,对待那些机工也非常客气,没有听说他跟什么人有仇。”谭十郎一路上向慕轩说明情况,“而且如果是有仇的话,直接伤害小宝就行,犯不上冒着危险带走他。”

慕轩表示赞同,跟着来到县衙牢房,在谭十郎的指点下在角落观察那个拐子,这拐子看上去只有二十一二年纪,一脸正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作奸犯科的罪犯,虽然挨了板子不能坐着,他却依然斜倚在墙角,眼神中满是倔强的神色。

慕轩悄声跟谭十郎说:“看他这样,似乎不像是穷凶极恶或贪图钱财之辈,是否可能弄错了?”

谭十郎苦笑一下,说:“施家有两个机工指证,说就是他把门前玩耍的小宝诳走了。咱们在他身上找到了路引,他名叫丁清鸣,是从南直隶扬州府高邮州到这里贩丝绸的,住在秦家老店,伙计说他是一个人住店,没见他跟什么人一起。”

慕轩说:“那至少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同伙跟他并没有一起进临安城,他们分头进城,而后再找地方碰面;二是他的同伙根本就是本地人,怕人认出来,所以让他这个外乡人出面。”

谭十郎点头说:“我也这么想过,本城四门都派了人手查找,只是最近人员进出复杂,难以查探;而如果他的同伙是本地人,就更加难找了。”

慕轩沉吟了一会儿,在谭十郎耳边嘀咕了一阵,谭十郎诧异的看他一眼,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慕轩回到客栈,发现只有槿儿、梅澹仔在,槿儿说少奶奶的姑丈亲自来客栈找,说姑母身体不适,非常想见见侄小姐,少奶奶就带着晴蓉、小高跟着去了,慕轩想他们这一去至少得吃了午饭才回来,就带着槿儿跟梅澹仔上外面逛逛。

凝珮却没在姑丈家吃午饭,她心急火燎赶到姑丈家,却见姑母好好的在房里念佛,没什么不适,姑母见了她很高兴,但听说是丈夫亲自去客栈接凝珮,而且说什么她这个姑母身体不适,她就变了脸色,跟凝珮说起前几日有位夏侯公子前来拜访的事,甚至催促凝珮说:“不是姑母不留你,实在是你姑丈如今官迷心窍,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想为民请命的读书人了,他让你回来,肯定是另有目的,你还是离他远点为好。要不是身不由己,姑母都想离开他,宁可回老家孤独终老,也比现在这样痛苦好。”,

凝珮听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想姑母竟然是这样的想法,真是让人悲叹女子命苦,她忍痛拜别姑母,不顾姑丈怎么热情挽留,带着晴蓉跟小高离开,走得匆忙,她甚至拒绝了姑丈给她安排轿子的举动,步行离开。

离开姑丈家有几条街了,她的心里仍然不能平静,想着与其让姑母在这里受气,不如想个办法让她能回家乡去吧!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法子,完全没有注意自己招来了很多路人惊艳的目光,其实路上红男绿女不少,只是像她这般高挑美貌、风姿绰约的女子绝无仅有,一些路人只是瞧上一眼,不敢多看,但很多儒衫飘飘、折扇轻摇的读书人却绝不肯只看一眼,有的甚至尾随在后,看一眼,跟同伴低声说两句,抬起头来继续看,眼角眉梢,满是异样的神色。

凝珮只顾想事没注意,晴蓉跟小高却都看在眼里,非常不高兴,小高走着走着,忽然之间大吼一声,把身后离着只有两尺多远的一个读书人当胸一把揪住,喝道:“无耻之徒,不知死活!”他分明听到这个混蛋对他的同伴笑着说:“小弟跌一跤,摸一下佳人莲足。”

凝珮这才有所注意,看那个读书人油头粉面,被小高揪着胸襟一脸惶恐之色,不由得心生厌恶,蛾眉微蹙,对小高说一声:“小高,这种斯文败类,给你大哥我夫君擦鞋都嫌脏,你揪着他干嘛,别脏了手!”

那神情,分明是在说一块肮脏不堪的抹布,满是鄙夷不屑,说得那油头粉面的读书人满脸尴尬,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块破烂不堪的臭抹布,而他身后那两个一丘之貉也都下意识的嗅一嗅鼻子,感觉自己也是那块抹布的同类。

小高应一声,把那块“抹布”一推,还嫌弃的拍拍手,生怕真被弄脏了似的,凝珮当先继续赶路,这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敢自不量力跟缀纠缠了。

离着临水老栈还有三条街,凝珮他们听到一个非常张狂的声音在叫喊着:“这位公子爷,怎么样,只要您答对了,就能帮他们三位赢回所有东西,还能吃一顿丰盛的午饭,怎么样,试一试吧?”

接着是一阵起哄声,叫嚷着:“试试吧,试试吧!”

凝珮心里有事,听着这种声音异常来气,突然转身循着声音走了过去,晴蓉跟小高诧异的互相望望,赶紧跟上。

那是一家酒楼门口,搭着一溜长棚,长棚下挤着不少人,大多是穿着儒衫的读书人,还有一些短衣装扮的闲汉在围观,那张狂的声音出自酒楼的伙计,二十多岁,一脸油滑之色,旁边还有三个差不多年纪的伙计帮腔,他们身后,是三个一脸尴尬之色的书生,看穿着,都不算富有。

伙计对面,是一个才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身量比凝珮还要矮半个头,身形单薄,脸色有些苍白,但长眉细目,相貌清秀,尤其气度沉稳,那神态比年龄看着要成熟许多,他一脸肃然的看着张狂的伙计,目光中无喜无怒。

他身边还有几人,一个跟他年纪、身量都差不多的少年,一个身形娇小却姿容美貌的少女,一个身形高大、白白胖胖的中年汉子,还有一个相貌寻常、脸色蜡黄的高瘦中年人,他们都静静看着,除了那少女面有怒色之外,其他三人都跟那少年一样,不喜不怒。

晴蓉人美笑容甜,没片刻功夫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这家四方酒楼为了招徕客人,特意推出了答问赢免费餐的活动,只要客人答对问题,就能获得一顿丰盛的午餐,不过,要是输了,不光吃不到免费午餐,还得留下相当于那顿午饭双倍的饭钱,那三个书生自诩才高,想赢免费午餐,结果答不出问题,又没那么多钱,只好把自己的行李抵给酒楼。那个少年人正好路过,出于义愤,要帮那三个读书人赢回行李,可是伙计耍赖,说换人就得换题目。,

换题目就换题目,伙计问那三个书生的问题是:“《论语》中有多少个‘子曰’?”虽然读书人一般都读过《论语》,而且基本熟读成诵了,但有哪个会去数有多少个“子曰”,少年也就乐得换题,可是,伙计居然问:“‘孔雀东南飞’,为何不向西北飞?”

这个伙计倒是读过些诗书,居然知道这首《孔雀东南飞》,在场的不少读书人只读四书五经这些科考的圣贤书,都没读过这诗,那仗义的少年倒是读过,只是读过好像也没用啊,孔雀不向西北飞,为什么?孔雀倒也见过,只是,谁规定它不能向西北飞的?

于是,双方就僵持在那里了。

凝珮心念电转,忽然想起夫君说起的什么脑筋急转弯,想这个坑人的伙计也是出这种东西难为人吧,她有心上前帮忙,又怕那个伙计说换人要换题,要是再出个什么古怪的题,可就又得费神了,她看着双方沉吟了片刻,有了主意,出声向那少年招呼:“小弟,你怎么来这里啦,让姐姐好找!”

围观人听见这优雅甜美的声音,都不由自主转头看过来,看见凝珮这样的绝色少妇,都眼前一亮,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凝珮硬着头皮走进人群,向那陌生少年微笑着,小高跟晴蓉强忍着诧异之色,紧紧跟着。

那少年正在苦思答案,忽然听见声音,看见人群一分,一个美貌娴雅的少妇微笑着向自己走来,顿时愣住了,那如花笑靥越来越近,他都有些精神恍惚了:“小弟?她是在唤我么?”正在怔忪间,那优雅甜美的声音又响起了:“小弟,你发什么愣啊?”

这一次,他确定了,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只是,还是有些发懵:我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绝色的姐姐呢?

他身边那几位脸上也都微微变色,只是,除了那少女是惊诧之外,其他三位都是戒备之色。

凝珮担心伙计变卦,顾不得少年跟其他人的反应,冲着那伙计微蹙蛾眉,装作生气的问:“你们做了什么,让我弟弟失魂落魄的?”

那几个伙计都被她的容光震慑,都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油滑的伙计结结巴巴的说:“小姐—不不——夫人,小的没做什么,只是问了个问题——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能难倒我弟弟,我倒要听听。”凝珮一脸惊诧之色——这时她都佩服自己的表现了。

那个少年这时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位冒充的姐姐是来帮忙的,他看着站在身边的这位高挑美貌少妇,眼睛有些亮亮的;他身边那几位的神色也都稍微松弛了一些。

伙计咽了好几口唾沫,终于把话说完整了:“小的问这位公子,‘孔雀东南飞’,为何不向西北飞?”

凝珮“哦”了一声,掩口轻笑,说:“这叫什么难题,连我都知道答案,难怪我弟弟不愿回答你了。”

那四个伙计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问:“夫人知道答案?”

凝珮漫不经心的说:“这有什么难的,孔雀为何不向西北飞,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孔雀要是向西北飞,难道去撞楼么?”

话音未落,四下里一片笑声,而后是一片彩声:“答得好!”

所有人都兴奋的望着凝珮,凝珮却还得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那四个伙计:“我没说错吧?”

伙计们面面相觑,这本来就是拿来做噱头的,他们也根本没有准备答案,听四下里一片彩声,他们哪敢说不对啊,万一惹火了这些人就糟了,他们只好无奈的点头,异口同声说:“恭喜夫人,您答得非常正确!”

“还行李,还行李!”在场的读书人同仇敌忾,声音整齐的嚷嚷起来,那声音大得把整条街的人都惊动了,那四个伙计慌神了,赶紧将那三个书生的行李还给他们,还一迭声说:“请三位大爷多多原谅!”这舵转得倒是够快的。,

“请吃饭,请吃饭!”那些读书人又齐声叫嚷起来,那些看热闹的闲汉也都跟着起哄了,好像他们都有机会吃丰盛午餐一样,这下子,闻声而出的酒楼掌柜也慌了,高举着两手喊:“各位高抬贵手,高抬贵手,酒菜小的一定如约奉上,如约奉上!”

“好啊——”围观的人像是赢了一场胜仗一般跺脚欢呼,而后又不约而同静下声来,看着凝珮跟她那位“小弟”,那眼神,像是看着凯旋的英雄一般。

这一刻,那个少年都觉着自己好像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壮举,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事情似乎都抵不过这一刻的欢愉,这种感觉,真是非常惬意,非常奇妙,让人回味无穷。

他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姐姐”,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个酒楼掌柜向他跟凝珮打躬作揖,说:“公子请进,夫人请进,酒菜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听他的称呼,少年只觉自己的心头一荡,有种莫名的紧张情绪在延伸,他强忍着这种异样的情绪,看看“姐姐”,目光中的意思非常清晰:该不该进去吃这顿免费午饭?

凝珮对他微微一笑,看都不看那掌柜的,说:“小弟,这种哗众取宠之人做的饭菜,小弟你有胃口吃吗,不怕吃了之后涨得慌?”

那少年一愣之后,张口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急了些,还咳了两声,那少女过来给他捶背,其他三人却互相望望,眼神中都有惊异之色,少年摇着手说无妨,之后冲凝珮笑说:“姐姐说得是,这种酒菜,不吃也罢!”

“那咱们这就走吧,在这地方呆久了,只怕也会变得浮夸。”凝珮又蹙起了蛾眉,当先走人,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行事越来越像慕轩了,这难道就是“夫唱妇随”?

那少年此刻非常适应她的行事风格,毫不犹豫的点头,说:“说得甚是,早走为妙。”说着还古怪地嗅了嗅鼻子,他这样子让他身边那几人都脸露诧异之色。

“姐弟俩”的这番举动,立时让围观的人哄堂大笑,笑声之中,大家都选择了立马走人,酒楼掌柜在那一个劲的打躬作揖,眼看楼前转眼间门可罗雀,不由得跌足长叹,四个伙计互相望望,满脸惊惶之色。

凝珮头也不回的拐过街角,才发现那少年和他身边那几人都还跟着,她停步敛衽一礼,说:“方才妾身冒昧,还望公子恕罪!”

那少年躬身还礼,说:“岂敢岂敢,在下还要多谢夫人援手之恩。”他神情温和,举动得体,又恢复了一贯的成熟气度。

凝珮也恢复了一向的娴雅,说:“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妾身告辞了!”她冲旁边那几人微微点首,就此离开。

那少年看着她的身影在阳光下悠悠远去,眼神之中竟然有掩饰不住的怅然若失。

第七集 暗流涌动

夏侯潇湘先是从任忠峰那里得知庄小姐的闺名原来叫凝佩,紧接着又知道她如今住在临水老栈,一时难以按耐得住冲动,驱车前来拜访,但佳人并不领情,说夫君不在,她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出来相见,就这样拒绝了他的一片盛情。

夏侯潇湘觉得心里痒得更加厉害了,想起之前在九华山,眼睁睁看着属意的佳人嫁作他人妇,自己却还在山下痴情等待,雷西幽以大局为重劝他赴浙,而且还非常不理解的嘟囔:“如今她已是个有夫之妇,公子何必还那么惦念她!”

有夫之妇?说得好!夏侯潇湘觉得自己阅女无数之后,口味确实变了,以前是非处子不碰,但后来发现,每次都要把那些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青涩娇嫩少女调教成妩媚成熟的少妇,实在是太麻烦,太费神了,还是那些对男女之事熟稔的少妇让人舒服,她们风情万种,技能熟练,闺房之中的作风比那些生涩的美少女可大胆多了,真正让他领略到了做男人的快乐,想想凝佩小姐,她一定不会再是从前那个仍带着些许青涩的少女了,以她那种绝代芳华,定然是个魅惑苍生的绝代尤物,要是能把她拥入自己怀中恣意轻薄,那种滋味,肯定是非常刺激的!

而最刺激的是,在这之前还得把她那个讨人厌的夫君给干掉,说起来,他也挺辛苦的,要不是他,凝佩小姐也不会变成妩媚尤物啊!嘿嘿,哈哈哈——

一旁的雷西幽看公子的脸色非常奇怪,却不敢多问什么,只好埋头装傻。

慕轩带着槿儿、梅澹仔在城里逛了个把时辰,中午在盛德酒楼吃饭,之后又上悦卿茶楼待了半个多时辰,槿儿说少奶奶应该回来了,他才起身回客栈。

在客栈那条街的后街,有条小弄堂直通前面那条街,他们就抄了这近路,小弄堂曲曲折折,也不宽,并肩走两个人都显得挤,左右都是灰色的墙砖,经年久了,满是苔藓,地上铺的是青石条,缝隙中也长着苔藓,走在上面有些滑滑的。

慕轩走得不快,最后的梅澹仔也走得挺慢,这让中间的槿儿感觉怪怪的,公子怎么好像有点紧张啊,难道怕少奶奶责怪没带她出来玩?成亲之后,公子好像确实胆小得多了!是“惧内”之症越来越严重了吧?

慕轩确实紧张,他这个血狼军的缔造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被人盯梢了!暗中盯梢的两人非常有耐心,跟他们不下两个时辰了,慕轩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肯定没好事,所以,他决定冒一次险,给暗中这些人一个出手的机会,这弄堂僻静少人,对方如果想干点什么,应该是个好地方,只是,对他们三人来说,这么做实在很危险,弄堂两边都是高过两丈的山墙,一旦有变,别说槿儿,就是如今轻身功夫不错的梅澹仔也不容易脱身。

对方果然没有让慕轩失望,就在他们走到弄堂拐角处时,对方发动了攻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挟着凌厉的刀光,一上一下从后面袭来,幸好梅澹仔早就得到了慕轩给的讯号,骤然遇袭却没有慌张失措,回转身,卧倒在地,一横右袖中的匕首,挡了矮个子蒙面人刺来的一刀,而慕轩腾身跃起,早就扣在手中的石子弹出,将身在空中的高个蒙面人搂头一刀给震偏了,而后他落在槿儿身边,将槿儿掩在自己身后,右手已经撤出腰间银箫,连着挡了对方的七刀;同一时刻,梅澹仔也已经跟那个蒙面人过了五招,他专门练的是近身小巧功夫,在这窄弄堂里如鱼得水,而对方手里那单刀长有二尺四寸,施展起来实在不便,五招一过,就觉出不对头了。

几乎就在同时,高个蒙面人也觉得不对,方慕轩选这个地方走,很有可能是引他们入彀,他赶紧喊一声:“风紧,扯乎!”——哦。真是这么喊的呀?

矮个蒙面人正一刀劈向梅澹仔,闻声手一震,劲道就弱了一半,准头也差了一寸多,梅澹仔相当轻松的避开,却见对方转身就跑,而高个蒙面人却是向前面跑,梅澹仔跟慕轩原本就没想追,立足才稳,猛听头顶一声断喝:“你们快走,我断后!”,

慕轩听出那断喝声中藏着嘶嘶声,情急之下,喝一声:“趴下!”这是冲梅澹仔喊的,而他自己回左臂一搂槿儿的纤腰,顿足飞退,将她挤到墙边紧贴着墙,同时右臂不住挥动银箫,嘶嘶声很快就没有了,抬头看,也早就没有了发射暗器者的踪影。

慕轩在自己右臂上连着点了几处穴道,槿儿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明白肯定有问题,急着问:“怎么啦,你受伤了?”方才跟公子身体紧紧相贴,自己胸口分明感觉到了他胸前的壮硕,她的脸蛋儿正发烫呢!

慕轩装作不在意地说:“没事,只是些细针。”他将银箫一举,上面沾着十几支细针,它们只有一寸多长,头发丝那么细。

槿儿松了口气,想:这么细的针扎一下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他们小心翼翼出了弄堂,发现大街上人来人往,自然早就没了刚才那几人的踪影。

回到客栈,慕轩说饿了,让槿儿去厨下做碗面疙瘩——槿儿做的面疙瘩味道非常好,只是做起来费点工夫。

既然公子想吃自己做的面疙瘩,槿儿自然高兴,来到厨下问大师傅有没有荞麦面,大师傅听她说要做面疙瘩,说荞麦面没了,不过他刚给几位客人做了拉面,还有一碗多没下呢,就下给方公子吃吧,槿儿想公子不是挑剔的人,就吃面,面疙瘩下次做给他吃吧。

她端着面条回房来,却见公子高挽着右胳膊的袖子,胳膊发黑,公子左手握着把刀,正给右胳膊放血,少奶奶端着一只脸盆在底下接着,她大惊失色,手里的碗脱手摔地上了,面汤四溅,她裙摆上溅了不少,她却顾不上了,跑近身来,惊慌地问:“怎么啦,公子?”

怎么啦?当然是中毒了。慕轩胳膊上扎了两支细针,当时就觉得麻麻的,知道针上有毒,为了不让槿儿、梅澹仔担心,他才装作没事,回来的路上还悄悄吞了两颗解毒的药丸,谁知这毒针如此厉害,虽然封了周围的穴道,毒没有扩散,但胳膊却黑了一截,看着确实瘆人,凝佩事先得到了夫君的解释,可看他袖子卷起来还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再看他拿刀在胳膊上划口子放毒血,她觉着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只是强自忍着罢了。

慕轩多少看出了她的惊惶,故意逗她说:“现在知道嫁给我是多么危险了吧,后悔了吧?”

凝佩瞪他一眼,嗔道:“贫嘴!”只是这么一句话,她觉得心里踏实些了。

慕轩没想到槿儿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她着急,赶紧说:“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你来得正好,替我做件事。”

“什么事?”槿儿露出戒备的神色,不会又是想把我支开吧?

慕轩笑笑,说:“去把谭掌柜找来,我得找个大夫。”

槿儿“哦”一声,赶紧转身,一路小跑着去了。

“这个小妮子很在乎你!”凝佩幽幽地说。

慕轩没想到她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想这个,尴尬的一笑,说:“我答应帮她爹伸冤的。”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吗?天知道!

很快,黑色的血没了,之后出来的就是红色的了,慕轩按住伤口,凝佩给他上药、包扎。

谭掌柜很快来了,而且他请的大夫也来得很快,这位回春堂的林大夫医术确实高明,居然看出毒性基本已解,胳膊保住了,只要开些药去去余毒就行了。

谭掌柜派去的伙计很快把药取回来了,槿儿忙着煎好药给慕轩服下,忙得小脸红彤彤的。

这么一折腾,天就黑了,慕轩觉得很饿,槿儿特意弄来荞麦面给他做了面疙瘩,慕轩一连吃了三大碗才停筷,槿儿看他这么好的胃口,这才松了口气。

“到底是谁行刺?”夜间,小两口躺在床上,凝佩心疼的抚着夫君受伤的胳膊,恨恨的问。

慕轩笑笑,说:“看身形,一男一女,你说还有谁?”

凝佩眼眸眨动,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

矮个子蒙面人冲到小弄堂口,听见后面有人喊什么“你们快走”,惊诧之余,却没机会多想,回身看看没有人跟上,赶紧一把扯下蒙面黑巾扔了,她虽然是男装打扮,但认识她的人要是见了,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正是鹰康庄杜庄主的独生女儿杜秋雁,她把单刀丢弃,而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弄堂,她身上穿的是寻常衣衫,自然不会担心被人注意。

她进了另外一条小弄堂,出了弄堂,再过街,再进小弄堂,这样七拐八弯,小半个时辰后回到了栖身的小客栈,之后收拾行李退房走人,再次七拐八弯走了两刻钟,到了与师兄约定的那家小客栈,到时发现,不但师兄在这里,那个夏侯公子竟然也在。

缪非异常兴奋地向师妹说:“方才多亏夏侯公子暗中相助,咱俩才能安然脱身。”

杜秋雁才知道方才那声音出自夏侯公子,于是向他施礼道谢,夏侯潇湘一脸歉疚之色,说:“之前是潇湘考虑不周,才让方慕轩这个杀人凶手从容脱身,贤兄妹如此不顾自身安危,杜庄主泉下有知,岂不担心万分?自今日起,贤兄妹还是留在潇湘身边,由潇湘为鹰康庄诸死难者讨回公道。只可惜之前在九华山,潇湘发现方慕轩与那些强人有勾结,潇湘全歼了强人,却被他逃脱,还损失了八名虎骑,真是丧气啊!”

缪非听得热泪满眶,忙不迭向夏侯公子拜倒致谢,连声称:“公子仁义,在下兄妹粉身碎骨难以报答,待大仇得报,一定重谢!”

杜秋雁其实更愿意亲手报仇,但想想大名鼎鼎的夏侯公子损失了八名虎骑仍然奈何不了姓方的,而自己兄妹俩千辛万苦扮成了刘大牛夫妇俩也是无功而返,这次跟踪这么久,那么好的机会还是奈何不了那恶贼,看来,单靠自己两人,确实很难,夏侯公子愿意跟鹰康庄同仇敌忾,自然再好不过,她于是跟着拜倒,夏侯潇湘连忙伸手搀扶,说:“急人所难,份所应当,贤兄妹不必如此多礼,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缪非一脸惊喜之色,一迭声说着“是是是,多谢公子收留”,杜秋雁在一旁看着,总觉着心里不是滋味。

丁清鸣俯身趴在牢房地上铺的稻草之上,心里也不是滋味,刚才那两个牢头在说什么?施家失踪的孩子小宝被送回来了,是两个热心乡人发现了被绑着的小宝,就把他送了回来,他们还说之前曾经看见一个外乡人——是说我——鬼鬼祟祟的在那地方进出,据说施家非常高兴,要重重答谢这两位义士,而他丁清鸣的拐卖孩童之罪铁证如山,知县老爷明天就要审理此案,他最轻也得流放三千里。

流放三千里?丁清鸣震惊之余,也开始怀疑起那两人的用心,那自称贾明、聂藻的两个行商,说是临安城很多机工、丝绸商人都遭到施瓴这个大户的欺压,他俩想请他帮忙狠狠地惩治一下这个恶霸;他来到临安后得知他俩想绑架施家的孩子,他犹豫了,但贾、聂两人向他赌咒发誓绝不会伤害小宝,他才答应动手,可如果送回小宝的就是贾、聂二人,那他俩为什么要出卖他呢?难道,这是他俩设的陷阱,目的是向他报复?可他之前根本没跟他俩打过交道啊!莫非,他俩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钱?

这一夜,丁清鸣辗转难眠。

吃过早饭,凝佩正在房里帮慕轩的手换药,晴蓉进来说谭掌柜带着谭捕头来了,慕轩出来见客,谭十郎非常兴奋的说那个丁清鸣主动招供了,衙门正在缉捕贾明跟聂藻。

贾明?聂藻?这是真名姓吗?慕轩表示怀疑。

谭十郎也表示怀疑,他详细询问了丁清鸣那两人的身形、脸部特征和口音等,那些捕快正找符合这些特点的人呢。

慕轩对谭十郎的反应非常赞赏,送走谭掌柜叔侄俩,他正想要不要请龙家帮忙找人,伙计就陪着龙吟水来了,龙吟水拿着拜帖,说他的姑丈、姑母——寒霁宫主人凤承朝夫妇俩——到了,听说方少侠在本城,特意请他前去聚聚。,

慕轩想你们一家人难得团聚,怎么会请我这个外人登门打扰呢?而且自己在寒霁宫主人眼里,应该还够不到这样急着邀请见面的待遇吧?这里面肯定有隐情!只是他看龙吟水脸色有些尴尬,说话又有点支支吾吾,也就不忍心拆穿他,爽快的答应了。

凝佩听说他去见寒霁宫主人,就也要跟着,慕轩表示贸然打扰不合适,但龙吟水一听,异常高兴,说梅表姐、珺表妹自上次见面后曾多次谈起方夫人,看样子她俩很喜欢与她交往——这话看来是真的,因为他说的时候面色自然,没有打一次顿。

慕轩于是带上凝佩跟着龙吟水走,晴蓉、槿儿跟小高他们就都留在客栈。到了客栈外,慕轩发现龙吟水的可爱之处了,他自己骑着马来,却特意带了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当然,他这举动也挺可疑的,要是他原本就只想请慕轩,那只要牵匹马就行了,何必弄辆马车呢?

慕轩和凝佩登车出发,穿街过巷,走了大概三刻钟,来到了一条相当僻静的街道,慕轩没想到在江湖上声名不小的临安龙家竟然坐落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看龙家虽然院门宽广,但那一色的水磨砖墙都有些斑驳了,看着也就是一般殷实之家的宅第,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

门口的家丁看见龙吟水,非常恭敬的招呼着过来牵马,龙吟水伸臂请慕轩跟凝佩进门,一进前院,这地方就显现出习武世家的风范了,院子非常宽敞,两边摆着两列兵器架,架上刀枪剑戟齐整,但除了刃口光亮外,这些兵器都显得陈旧了些,明显是有年头了;旁边放着的几具石锁的边角都圆滑光洁,看来经常有人耍玩。

龙吟水抢步进了正堂通报,很快,一个中年男子在龙吟水陪同下出现在门口,龙吟水引见说:“这是家父。”龙为求是个相貌俊秀的男人,龙吟水长得像他。

慕轩跟凝佩一起施礼,龙为求抱拳还礼,说:“不知二位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慕轩说:“在下久闻临安龙家声威,只恨无缘一见,今日携拙荆贸然登门,叨扰之处,尚请海涵!”

龙为求请他们进门,走进正堂,慕轩跟凝佩都觉得一阵凉爽,这堂屋高大轩敞,光线很好,堂屋里坐着的人,看见他们进来,大多站了起来,凝佩首先注意的,是夏侯潇湘和缪非、杜秋雁都在,那杜秋雁投过来的仇恨尖利目光,真的好像能杀人一样,她不由一惊,立刻想到了慕轩胳膊上的伤。

龙为求向慕轩他俩一一引见在场众人,坐在上首的白发老人,自然是“睡龙”龙老爷子,寒霁宫主人凤承朝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剑眉虎目,气度沉稳,一望即知少年时肯定是个俊美少年郎;凤夫人龙栖霞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是个雍容和蔼的美貌妇人,在凝佩眼里跟自己的娘亲很像;不过另一位凤夫人向紫烟的神情举止在凝佩眼中更像娘,似乎一样的伶俐洒脱。

龙氏双杰的老二龙为均跟他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个子矮壮,样貌粗豪,不过兄弟俩的夫人都是相当俊俏。

梅姑娘、珺姑娘自然也在,另外还有一位脸蛋圆圆的姑娘——后来知道是梅姑娘的二姐凤凝荷,此外,还有一个熟人,就是在转运谷中见过的云浓庄庄主杨子居。

龙栖霞、向紫烟看凝佩的眼神中满是欣赏之色,同她说话非常亲密,那样子,似乎在她身上找到了她们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而凝佩也是落落大方,有问必答,这情形,让一旁的珺姑娘都有些妒忌了,这两位,是谁的娘亲啊?

夏侯潇湘偶尔看一眼与两位凤夫人相谈甚欢的凝佩,那种浅笑盈盈的少妇风情,让他心里奇痒难耐,身体不由自主就冲动了,幸好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这里。

凤承朝说起一路南来听到的传闻,声名正盛的“风头如刀”风弓鸣在南下途中被发现曝尸于客栈,卧虎庄庄主胡马度在自己庄中遭遇刺客,身受重创,生命垂危,还有不少帮派中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骚扰,帮派之间冲突不断,有消息说是莫干山藏宝造成的,于是,本就神秘的莫干山更加让人捉摸不透,许多原本无心宝藏的武林中人也被吸引住了,如今前往莫干山的江湖人与日俱增。,

龙为求也说藏宝一事在这一带传得沸沸扬扬的,引起了官衙的关注,卫所加派官兵把守莫干山一带,目前还没多少人可以顺利进山找宝。

夏侯潇湘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心里的欲念,说:“依潇湘之见,暗中必然有股势力想独得宝藏,故此四处残害武林同道,想吓阻武林人士前往。”

凤承朝微微点头,夏侯潇湘更加来劲了,接着说:“不过,有暗中这股势力一搅和,对武林来说未必是祸。”

他这话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夏侯潇湘解释说:“本来武林中个个有争宝藏之心,一旦宝藏出世,恐怕江湖又起刀光剑影,如今这暗中的势力成了众矢之的,说不定武林正义之士就此能够同心同德,共抗外敌。”

众人大多恍然,凤承朝的目光中满是赞赏之色,当年他受过夏侯家老祖宗的恩惠,对夏侯一门有种特殊的感情,看夏侯潇湘如此年少有为偏又如此谦逊知礼,自然非常高兴。

慕轩的眼神却相当清醒,他得到杜庄主的告诫,对于莫干山藏宝,始终表示怀疑,面对珍宝利器,武林人士会那样团结么?现今武林纷争渐起,就怕是策划莫干山藏宝者的险恶本意吧!

而一直眯着眼睛半睡不醒的龙老爷子这时瞥了夏侯潇湘一眼,神情中似乎有一丝深思与莫测高深。

龙家上酒楼订了丰盛的酒菜,给姑爷、姑奶奶接风洗尘,慕轩他们也就一同享用了。

饭后,慕轩跟凝佩第一个告辞,龙为求父子俩送他们出门,慕轩就请求龙家帮着搜寻那两个拐子,龙为求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回到客栈,谭掌柜向慕轩说:“二爷在院里等着了。”

慕轩大喜,忙带着凝佩进院。

二爷?凝佩想,莫非是夫君说起过的结拜二哥?

-----------------------------------------------------------------

无斋多谢大大们的收藏与推荐!

第八集 世家子弟狗东西

“二哥,你来啦!”慕轩才到小厅门前,就忘形的喊起来,一对男女闻声来到门前,那男子哈哈笑道:“老三!”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慕轩,旁边那女子含笑看看他俩,又冲凝珮点首微笑,凝珮点首微笑回应之时,已经飞快的打量了对方一遍,只见她身量比自己矮约半个头,肤色有些黑,但眉眼生动,相貌甚美。

两个大男人热烈拥抱一下,在各自背上拍打了几下,彼此放开,慕轩才有机会给双方引见,二哥正是他之前跟凝珮说过的浙江台州府昌国卫正千户秦佑天,身边的则是二嫂尤美颐,朝廷法令,军户子女只能在军户中婚配,二嫂是军户子女,自幼也练了一身不错的武艺,甚至还跟着二哥上阵杀过敌,是位巾帼英雄。

凝珮看这位二哥,国字脸,浓眉阔目,身量比慕轩还高些,古铜色肤色也比慕轩要深,深得黝黑,浑身散发着剽悍之气,但看人的眼神非常温和,看脸相,应该是位憨厚老实的本分人。

——“二哥憨厚老实?”后来慕轩听凝珮这么说,差点笑歪了嘴,二哥要是憨厚老实,那这世上还有狡猾的人吗?

——“总之比你要老实!”凝珮娇俏的瞪夫君一眼。

秦佑天不但是个老实人,还是个直爽人,看看凝珮这个弟媳,在慕轩肩膀上狠狠擂了一拳,嘿嘿笑着说:“老三,成亲也不请兄弟们喝一杯,真是不够兄弟!”他还对凝珮说:“弟妹,听说这小子连八抬大轿都省了,他这个吝啬鬼,你真该罚他跪搓衣板。”

凝珮脸色晕红,尤美颐在丈夫背上捶了一下,嗔道:“别胡说八道,惹弟妹笑话!”

秦佑天哈哈一笑,说:“遵命,夫人!”

晴蓉跟槿儿正喂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吃小馄饨,听见这边的对话,两个小丫鬟都抿紧了嘴强忍着笑。

秦佑天向小男孩招手说:“小子,天天念叨见狼叔叔,狼叔叔来了你怎么不过来?”

小男孩咽下嘴里的馄饨,忽闪忽闪大眼睛,看着慕轩好一会儿,小跑着过来了,规规矩矩的冲慕轩抱拳拱手,问:“你真的就是我的狼叔叔?”

慕轩也非常正经的抱拳拱手,说:“不错,在下正是方慕轩,阁下如何称呼?”

小男孩眨巴眨巴眼睛,转头仰视自己的爹爹,那神情非常明显:爹爹,我该怎样回答?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秦佑天把儿子一把抱起来,说:“秦乘风,碰上对手了?”

秦乘风扭着小小的身体说:“爹爹,放我下来,我还没跟狼叔叔抱抱呢!”

大家再次失笑,慕轩主动抱过小乘风,小家伙却喊着:“狼叔叔,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慕轩把他放下来,小乘风又喊:“狼叔叔,你蹲下来!”

慕轩依言蹲下,小乘风抱住他的肩膀,说:“我现在还小,狼叔叔你蹲下;等我长大了,我就蹲下来跟狼叔叔抱抱。”

大家的笑声差点把院墙震塌,慕轩却哈哈笑着在小乘风肩膀上重重一拍,赞道:“好孩子,有志气!”

看着他,慕轩不由自主就想起嫣菲身边那个杰森了,要不是嫣菲一再说不是,自己真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孩子,有他陪在嫣菲身边,她对自己的死应该会容易接受些吧?

凝珮、尤美颐跟小乘风在院里玩,小家伙一口一个“婶婶”叫着,凝珮听着心里美美的,甚至想:希望我跟轩郎生的宝宝也这么好玩!

慕轩跟秦佑天在厅里坐着,秦佑天简单说了说昌国卫的近况。

秦佑天的昌国卫驻守在象山沿海,周边有不少岛屿,尤其坛头山岛是个好地方,那里离岸不到二十里,地势高陡,山岗叠翠,加上雨量充沛,光照充足,四季分明,夏秋之季又风急浪高,一直是昌国卫最好的练兵演习之所,昌国卫的军士们,不但练就了一身陆地作战的本领,还个个是水中的蛟龙、船上的猛虎;而昌国卫特别获准制造的战船也早配备了五十艘,船上如慕轩所提议的,都覆上了铁板,一般的炮弹根本动不了它分毫,船上配备的,也是教中御风堂研制的新型火炮,比以前的火炮轻巧了许多,射程却远了不止一百五十步。,

在秦佑天和其他几位在官场弟兄、“朋友”的惨淡经营下,如今从杭州府到温州府沿海各卫所都非常重视海防,而对于那些出海走私的货船,只要不危害大明百姓、不勾结倭贼,沿海卫所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少官员原本也是从中获利,官民之间倒是相安无事。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不法商人人心不足,非要勾结海盗作乱,上个月中旬,昌国卫得到消息,就在大陈山、鱼山列岛设伏,将来犯的海盗罗胡子的四十三艘船八百多人一举全歼,而昌国卫虽出动了全部战船,但实际作战的只有十艘。都指挥使司为此嘉奖了昌国卫,甚至想把秦佑天提拔为参议,但被秦天佑自己“搞砸”了。

“参议是从四品吧?怎么,升官都不要?”慕轩打趣他。

秦佑天嘿嘿一笑,说:“你别逗我了,那可是个闲职,手里没有一兵一卒,咱们昌国卫那帮兄弟可是下了血本的,说什么也不能交给旁人。”

慕轩点头:“朝廷目前困扰于草原上的敌人,根本没有意识到来自海上的威胁,无论如何,咱们都得防着敌人从海上来。”

秦佑天一扫脸上的憨厚表情,神色阴冷起来:“这次虽是打了胜仗,但也发现了不少问题,最严重的始终是老问题,本地与福建的一些商人暗中勾结海盗,烧杀抢掠,为祸不小。”

这个问题,正是慕轩想通过朝廷开放海禁予以解决的——“生民”暗中察访着那些勾结海盗谋取暴利的恶商,假如朝廷能够开放海禁,那“生民”自然可以配合卫所切断海盗们在沿海培养的“内应”,只是眼前,还不能轻举妄动,毕竟,得留着他们当给朝廷“上课”的反面教材。

“即便是对走私打击非常厉害的福建各卫所,对海盗的打击力度也是非常有限的,咱们兄弟辛辛苦苦造出的战船,始终不能得到广泛认可,他们还是非常依赖福船、广船和沙船。”目前来说,这才是秦佑天最为耿耿于怀的。

福船,是福建制造的船,型号大小有六种,装有桅帆,船首尖、船尾宽,船身庞大,分为四层,吃水深达一丈一二尺,能够划破巨浪,在深水中前进时全仗风势,不靠人力,适应远洋航行,但在近海容易搁浅;

广船,是广东制造的,有大、中、小型之分,大船装有前桅与中桅,上面悬挂着硬帆,小船装有橹、桨等物,广船船底较尖,身型很长,吃水比较深,适宜在近海中航行,却不方便出远洋;

沙船,常见于浙江、南直隶一带,船头方,船底平,桅帆很多,速度较快,但它吃水浅,只适合在浅水中使用,不利于深水航行。

御风堂研制的新型战船,分为大小两型,正是综合这些船只的优点,为了让这两种战船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海上,昌国卫也费尽心思上演了一出好戏。

今年年初,昌国卫在在海上截击绰号“财神爷”的陈钱山手下的一伙海盗,大获全胜,趁机将御风堂研制的战船和火炮夹在胜利品中,假称是海盗所用,这下子果然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加上一些兄弟“战友”的推助,昌国卫最终获准使用这种集多种优点于一身的战船和射程惊人的火炮。但是,各地依赖各自的船只,绝不只是习惯问题,中间还牵涉非常大的利益问题,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改变的。为今之计,应该是让朝廷的禁海之策露出种种不足,能引起那些执政者的关注,重新审视广阔的海洋。

兄弟俩谈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秦佑天还跟小高、梅澹仔切磋了一下武功,感慨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们血狼军个个都这么厉害,难怪鞑子闻风丧胆了。”

慕轩笑说:“他俩可还受过名家指点,血狼军只是战阵之上的本领,可不会什么轻功、暗器,二哥你的昌国卫不也个个英勇善战么!”

秦佑天说:“我这次也带了十人前来,只是为了不引入注意,把他们留城外了。”,

“真要较量,待会让小高送你们出城,晚上就在你那里歇了。”慕轩笑笑说。

秦佑天大喜,说:“这敢情好,还是老三你脑子灵。”

晚上,慕轩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可口的小菜,还包了小乘风爱吃的馄饨,秦天佑吃得满嘴是油,小乘风一口气吃了两碗馄饨,要不是尤美颐拦着,其他人基本吃不着多少。

“老三啊,你做的菜就是好吃,我可是想了很多年了,这回终于又吃上了。”秦佑天一脸回味之色,“可惜不便饮酒,要不一定一醉方休。”

小乘风却看看他娘面前的馄饨,非常真诚地说:“狼伯伯,你要不要上我们家住几天,我娘做的菜也不错的。”

在座的成年人都非常清楚这小鬼头的用心,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趁着还没有宵禁,小高送秦家三口出城,临走时,慕轩跟秦佑天再次紧紧拥抱,彼此说一声:“好好保重!”两人都很清楚,这一别,不知又要过多久才能再见面。

凝珮看着两人,心里也是酸酸的,这两个男人,都承担着原本不必他们承担的重任,为了这份责任,他们忍受离别之苦,无视自己的安危,还得选择漠视他人的误会,那是何等伟大的情操啊!

夏侯潇湘跟缪非、杜秋雁在龙家吃过晚饭才离开,路上,夏侯潇湘说还有事,让缪非他俩先回客栈了。

缪非跟杜秋雁回到客栈,刚想各自回房歇息,伙计却送来一封书信,说是给缪爷的,缪非打开一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说:“恶贼,无耻!”

杜秋雁问怎么啦,缪非把信给她看,杜秋雁见上面写着:贵庄被毁一事,容在下当面解释,盼来临水老栈一会!方慕轩拜上。

她也立刻变了脸色,说:“大师兄,咱俩这就去杀了他!”

缪非摆手说:“师妹不可,咱俩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我先去一趟,看这恶贼有何话说,你在这里等着夏侯公子回来,听他怎么说。”

说完,他匆匆离开,留下杜秋雁干着急。

缪非匆匆赶路,很快来到了临水老栈,但他并没有进客栈,而是钻进了客栈东面的一条小弄堂,黑漆漆的弄堂里,夏侯潇湘居然早就在那里了。

“公子,缪非来了。”缪非恭恭敬敬的一拜,夏侯潇湘摆摆手,问:“杜姑娘没有怀疑吧?”

缪非说:“没有。”

夏侯潇湘在暗夜中一笑,说:“那就好,咱们这就行动。”

缪非有些诧异地问:“公子,就咱俩?”虽然公子的武功我不敢怀疑,但那个方慕轩也不是善茬啊,不可能三招两式解决他,一旦惊动别人,巡夜的兵丁很快就会到的,那时脱身虽然不是问题,但可就打草惊蛇,不利于之后的行动了。

夏侯潇湘说:“咱们这次不杀方慕轩,留着他,才能让他承受更大的痛苦。”

缪非似懂非懂的点头,夏侯潇湘让他负责引走方慕轩,而他潜进客房找寻对他们有利的东西。

缪非提出了自己的担心,姓方的客房里可不仅他一个人在,一旦惊动别人,公子是非常危险的;他自然更担心,自己根本不是方慕轩的对手。

夏侯潇湘告诉他,只要把方慕轩引到有巡夜兵丁出现的地方,再故意弄出声响,让那些兵丁缠住方慕轩就行;至于客房里的其他人,不是他夏侯公子的对手,无须担心。事成之后,还是回这里来碰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方慕轩再厉害,也不会想到他们敢回到这里来。

缪非听得热血沸腾:公子实在是太高明了!

两人就在暗处耐心的等着,一直等到二更鼓敲过,整个客栈安静下来,两人来到客栈的后院墙外,缪非先越墙而过,摸到了夏侯潇湘告诉他的小院,跃上了院墙,正想该弄出何种声响引方慕轩出来,却听门“吱呀”一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他一惊,顿足飞身跃到院墙拐角处,而台阶上那人看见他了,一声不响,动作迅疾的带上门,而后顿足飞身扑来,缪非连连飞身,那人紧追不放,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夏侯潇湘躲在暗处,看着两道黑影离开,心里那压抑了许久的邪火终于腾一下冲到了脑子里,只觉得浑身发烫,身体某处绷得紧紧的,撑起了好大一顶帐篷,白天所见的凝珮小姐的倩影在他眼前一个劲的晃动,她在向他招手,在向他浅笑,那魅惑得让人心神荡漾的眼波,那妙曼得让人冲动发狂的身姿,都似乎对他吹响了进军的号角。

他略略压抑一下自己的冲动,开始向小院里匍匐前进,行动原本最好过了三更再进行,那样成功的把握会更大些,自己销魂的时辰也更从容些,但就在二更更鼓敲响的那一刻,他改主意了,他提前行动,希望方慕轩能很快追上缪非杀了他,再及时赶回来,看自己跟他娘子在罗帐里颠鸾倒凤的好戏,不知道那时候方慕轩会是怎样的心情,反正他夏侯潇湘会非常舒服,舒服得飘飘欲仙——想想能翻越驰骋在凝珮小姐曼妙多姿的峰峦与山谷间,他现在就觉着飘飘欲仙了。

虽然这样做很危险,但是想到方慕轩届时的脸色与心情,他觉得非常刺激,这个险,值得冒!

只是半盏茶的工夫,他就匍匐着来到了凝珮小姐的房前,没有惊动任何人——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辛苦,但他想着那天仙一样的人儿,竟然患得患失了好久,实在不愿意在夙愿得偿之前惊动任何人出来捣乱,即便在地上匍匐前进弄得夜行衣上污迹斑斑,即便胯下那帐篷在地上一路磨着,让他又是疼痛又是急不可耐,他也无所谓了,反正,待会见了凝珮小姐,这些衣服就成多余的了,那话儿也可以得偿所愿,畅游桃源了——要想有回报,就得有付出啊!这个道理,本公子懂!

他耳朵贴着门仔细听,好像听见了“吱呀”声,想是佳人翻身弄得牙床响,他屏住呼吸,凝神静听,没声息了,他才探手从腰间摸出一团东西,展开,是一根非常细的丝绳,一头有个小勾,他将小勾从门缝里塞进去,只要勾住门闩,就能把门弄开,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愚蠢了,里面的门闩根本没插上,他这才想到,方慕轩出门去追缪非,怎么可能插上门闩呢?

他差点想在自己脑袋上狠敲一下,但立刻又激动得手都发抖了,门没上闩,说明凝珮小姐已经上床歇息了,她在罗帐里了,她在罗帐里了!——真是废话,刚才不还听见牙床“吱呀”作响么?不在床上,怎会有声响?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冲动,非常小心的把腰里别着的一个小包拿出来,打开,里面是一些松乱的泥土,他抓起泥土,把它们一点点塞进门底下,这样,门推开时就不会吱呀作响了。

门轻轻开了,果然,声息俱无,夏侯潇湘爬进了房,没有关门,迫不及待的向里面望去,今晚月儿如眉,月光非常幽暗,但床背后有两扇窗,窗纸微微泛白,对于夏侯潇湘这样从小习武的高手来说,这已经足够了,他能依稀看清罗帐之中侧身躺着一个人,身姿起伏有致,绝对是个女子,是凝珮小姐,绝对是凝珮小姐!——又是废话,要不是她,那会是什么人呢?

夏侯潇湘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子,双眼都血红了,这时候,他不想别的,只想抱住那个令人魂牵梦萦的女子,痛痛快快的做回男人,虽然他一向不对女人用强,但这次除外,就算是下三滥的淫贼手段,就算要霸王硬上弓,只要能快活一番,他就顾不得光彩不光彩了,方慕轩很快就要回来了,他得赶紧了——赶紧让全部冲到脑子里的血液往下走才好,有个地方更需要它们!

没有丝毫的犹豫,夏侯潇湘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将肮脏不堪的上衣脱下,里面只有一件黑色中衣,他又把裤带解开了,褪下纨绔,那里面,可只有一条非常窄小的“男儿健”短裤,而且,短裤即将绷裂,健硕的大男儿即将破衣而出——幸好布料够结实!唉,要那么好的布料干什么,真是浪费啊!,

夏侯潇湘从地上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两步就跨到了床前,掀开罗帐,他深呼口气,低声唤一声:“凝珮小姐!”声音都是颤抖的,而后他一个饿虎扑食,腾身扑向那曼妙的身姿……

慕轩跟凝珮睡下已是戌末时分,许是白天累了,凝珮连一个故事都没听完,就偎在慕轩怀里睡着了,慕轩等她睡熟了,才悄悄起身,这几夜每夜抱着凝珮娇软的香躯却不能有异动,实在是非常辛苦,他决定上院里打一趟拳松松筋骨,可才出门就看见了院墙上的黑影,他一惊之下,顿足就追。

前面那黑影非常狡猾,一出客栈院墙,就俯身窜进了小弄堂,左弯右拐的,转眼就过了一条街,进了另一条弄堂,慕轩足尖在院墙上连点,就在上面追踪,眼看就要追近,他却忽然身体一落,停在了弄堂里,他看看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这样子要是被巡街的或是打更的看见,可就有点麻烦了,他果断的转身往回走,对方身形非常眼熟,可别有同伙在客栈里埋伏着。

可怕什么还就来什么,到弄堂口,街上传来光亮,慕轩悄悄探头一看,是一队巡夜的兵丁,懒懒散散的提着灯笼、扛着刀枪在大街上溜达,他只好紧贴着墙,尽量掩住身形,那队兵丁走得慢吞吞的,还低声说着话,慕轩只好非常耐心得等他们过去之后,才展开身形穿街而过,进了小弄堂。

等越墙回到小院,慕轩吃了一惊,自己的房门敞开,里面还传出异样的声音,他飞身跃到台阶上,还没等进门,一阵疾风袭来,一个黑影呼一下窜出来,像个鬼一样“呜呜”叫着急窜上墙,转眼就没影了。

慕轩震惊万分,不知道凝珮怎样了,急着叫道:“凝珮,凝珮!”

凝珮不是从房里出来的,而是从屋后转了过来,身穿着慕轩的青色深衣,慕轩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一脸茫然。这几日慕轩忍得辛苦,她其实都明白,慕轩悄悄起身出房,她满心歉疚,甚至在想:难道以后一直让轩郎这么辛苦下去么?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她想起了妆画上某些特殊的画面,暗自羞红着脸思忖:要不,就试一试?

她似乎拿定了主意,悄悄起身,随手捞起一件衣衫穿上,悄悄来到门前,隔着门缝往外看,却正好看到慕轩腾身跃上院墙,她吃了一惊,想夜半三更轩郎跑出去干什么,而且身上好像没穿什么衣衫啊!她正想开门出去看看,可立刻看见院墙上跳下来一个黑影,落地无声,那可不是轩郎,而且,那黑影非常奇怪,好好的路不走,非要趴在地上爬,像狗一样,真是恶心!

看那条狗越爬越近,她才醒悟过来,这条狗不准备干好事,她慢慢退到床边,想了想,在被子里塞了两个枕头,此外,随手能够抓到的东西都塞进去了,之后,搬张凳子来到后窗,还没动手,窗“吱呀”一声向外开了,她吓了一大跳,站在原地仔细听,就听外面有人低声在喊:“嫂子!”

她又吓了一大跳,但马上听出是梅澹仔,赶紧“嘘”的一声,悄声说:“外面有人。”

梅澹仔低声说:“嫂子你出来,我来对付!”

凝珮踩着凳子翻窗出去,梅澹仔指指暗处让她躲好,自己轻手轻脚翻进了屋子,轻掩上窗。小高护送二爷一家三口,今晚就只有他守夜了,他原本守在屋子南边,先是看见三哥追夜行人,接着一个黑衣人落在院子里,他也很识货,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悄悄掩到后窗,想把三嫂叫醒了提防,谁知三嫂也发觉了。

他躲在床背后,房门开后,在淡淡的月光映照下,那个黑衣人的一连串丑恶行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那狗东西居然坐在地上脱裤子,他一怒之下,将手中的诸葛神弩对准了这个色胆包天的狗东西,就见那狗东西直扑上床,忽然一阵惊叫,他也趁势扳动了扣机,床上那狗东西又是一声惊叫,从床上跳起来,连着罗帐一起倒在地上,立刻又狼狈不堪的爬起来,抢过床上的被子,往身上一披,跌跌撞撞就往外面跑,接着,就听见了三哥的呼唤声。,

他从房里出来,手握着诸葛神弩,满脸紧张,问:“那个坏蛋跑啦?便宜他了!”

慕轩让他点起油灯,往床上一照,罗帐凌乱的拖在地上,被子不见了,只剩下两个竹篾枕头和一堆凌乱的衣衫,其中一个枕头还破了,竹篾散乱,上面有几缕血痕,不知怎么来的。

夏侯潇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客栈的,幸好门口那人没有追来,他躲在弄堂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屁股上两支短弩被他咬紧牙关拔了下来,屁股流了不少血,他把被面扯下来包扎了一下,勉强还行;只是下体阵阵刺痛,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到底受了什么伤。

他强自忍着,将被子底下那层布裹在身上,静下心来一想,刚才跑出来时遇见的那个应该是方慕轩,不知道他有没有把缪非杀了,保险起见,还是上约好的弄堂里看一下。

到地方一看,缪非竟然没死,看见他一身古怪装束,缪非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敢问:“公子,事办成了?”

夏侯潇湘忍住踹他的冲动,“嗯”了一声,抬手抓住了缪非的左肩,说声:“缪非,你的任务到此为止了。”

缪非诧异的“啊”了一声,刚想问什么意思,夏侯潇湘的大手已经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缪非只觉一阵憋闷,拼命地蹬腿,却很快声息俱无了。

夏侯潇湘站在渐渐僵硬的尸体旁,冷笑着说:“缪非,你不是觊觎你师妹吗?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嘿嘿嘿——哎呦——”

凝珮小姐的天鹅肉没吃着,就先尝尝杜姑娘这个雏儿的滋味吧,看她样子,应该还是处子之身,不过胸挺臀圆,吃起来味道肯定不会差啊!

第九集 免费的广告模特儿

梅姑娘带着二姐跟小妹进了临水老栈,挥手让伙计退下,熟门熟路的来到了慕轩住的小院子,还没进院门,就听见有人在唱小曲: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忙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看见了千万要躲开……”

这小曲调子怪怪的,词儿更是有趣,姐妹三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噗嗤”乐出声来,唱曲子的人听见声响,跑出来一看,立刻招呼:“两位凤小姐,你们来啦!”

是晴蓉,她没见过凤凝荷姑娘,自然只招呼两位认识的,梅姑娘笑问:“你唱的什么呀?”

晴蓉小脸一红,说:“我听姑爷唱的,觉得好玩罢了。”她请三位进院子,自己跑到门前喊:“小姐,姑爷,凤小姐她们来了。”

梅姑娘暗自哼一声:那个登徒子唱的小曲都是稀奇古怪的,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昨晚,凝珮因为床被那个来路不明的狗东西弄脏了,不愿意再睡在这房间里,槿儿跟晴蓉要把床让给他俩,凝珮不让,谭掌柜闻讯让伙计临时收拾了一下西面那间房,慕轩跟凝珮暂且住下。

但经历了方才那事,两人都没有睡意,凝珮紧贴在夫君怀里,就在微弱的油灯光下说话,慕轩可以肯定先前那个黑衣人是“一刀为二”缪非,至于后来那个黑衣人,他逃跑时的样子太怪异了,慕轩不能确定是谁,但肯定不是杜秋雁,梅澹仔曾说那人像是夏侯潇湘,凝珮觉得身形有点像,但不敢确定,虽然这个夏侯公子肯定跟慕轩处处作对,师父也曾提醒自己要防着这个人,但名震江湖的夏侯公子不会这么下作吧?

慕轩思量该怎么更好的防范这一类突发状况,凝珮却有些心不在焉了,忽然幽幽的来一句:“轩郎,你方才出去,是不是——很想要——”

很想要什么?对这没头没脑的话,慕轩愣了好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赶忙解释:“我睡不着,想到院里打趟拳,出出汗。”

凝珮微微扭转螓首,看着他,眼神有些幽怨,都是夫妻了,这些话何必还要遮遮掩掩呢?有什么需要你不能开诚布公么?

慕轩看着她的眼神,觉得自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其实也不用跳,原本就有点想啊,他尴尬的一笑,说:“老婆大人,我说谎了,我是很想要,可你家亲戚不是赖着不走嘛——呵呵——”

凝珮脸蛋儿红了,反手在他腰间一拧,慕轩故意夸张的“哎呦”一声,凝珮的纤手却又有意无意在他的要害处轻轻拂过,这下子,慕轩吃不住劲了,胯下之物迅速进入一级备战状态,一下子触及怀中伊人的翘臀,他只好尴尬的“呵呵”一笑,向后面缩了缩身体,乖乖的等着再次被老婆大人拧两把吧。

凝珮确实又伸过手来了,但没有拧他,纤手轻轻覆在他要害之处,约有两秒钟的迟疑,而后非常坚决的握住了他那早就跃跃欲试的巨物,隔着薄薄的布料缓缓动作起来。

慕轩顿时呆了,自两人洞房以来,凝珮虽然并不排斥他的种种荒唐之举,但始终是被动的,像现在这种主动,绝对是第一次,这是怎么啦?

但他此刻没心思找原因,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一刻,凝珮的手法非常生涩,但对于他而言,已经非常刺激,非常享受了,他只觉得自己那话儿在她纤手中越来越亢奋,它急着想要破衣而出了!

慕轩终于忍不住,嘴巴凑近伊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凝珮的纤手立刻停住了,在他的那上面轻轻拧了一下,慕轩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却惊喜的发现,凝珮的身体居然滑进了薄被中,他赶紧双臂一撑上身,半倚在了床栏之上,身上的薄被被凝珮推开了,他两腿大张,凝珮就跪伏在他两腿之间,抬首又羞又恼的瞪他一眼,却还是抬手到自己背后跟颈间,将肚兜的细带解开,露出淡紫色肚兜下的傲人上围,当那莹白如玉的傲人双峰呈现在慕轩眼前时,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两口口水,想到即将享受到的待遇,他胯下巨物更加激动了。,

凝珮羞怯怯看一眼他胯下那撑得高高的还时不时颤动一下的帐篷,帐篷顶上明显有些水印了,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伸过手来,将他的内裤往下拉,慕轩很配合的抬起了屁股,去掉唯一的布料,胯下之物立即在凝珮面前张牙舞爪了。

凝珮看看那作怪的巨物,轻咬一下下唇,最终俯下身去,将自己峰壑鲜明的上围靠了上去,纤手抬起,将自己的双峰自外缘向内侧缓缓推动,终于将他那可恶的家伙锁定了——可恶的坏郎君,居然要我做这么羞人的事情,还不许我熄了油灯,真是坏死了!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慕轩脑海中忽然浮现这两句来,只不过,此刻那坚若鲤背、滑如凝脂的两峰之间夹峙的,没有帆,只有滚烫挺拔的桅杆,凝珮的双峰像水蜜桃,饱满而高耸,峰尖樱桃极小,像两颗相思豆,外圈红润粉嫩的**还不及一块钱硬币大,在白皙的双峰映衬下越发显得诱人,而峰间沟壑幽深,慕轩只觉目眩神迷,那桅杆在这沟壑间更显迫不及待,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还是赶紧起航吧!

他挺臀开始动作,目光死死盯着伊人的双峰,凝珮晕红着俏脸,匍匐着娇躯配合着,床棱开始震颤,两人的喘息声也越来越清晰,凝珮在胸前那种异样的摩擦中,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某处传来清晰的湿润迹象,她咬紧了下唇,越来越羞涩,却偏偏着了魔一般不想闭上眼眸,就那样瞪着在自己胸前肆虐的坏东西……

好在,这样的羞囧时刻比往日要短暂得多,慕轩很快发出一声明显压抑住的“啊”声,很果断的从伊人双峰间抽身而退,用自己的大掌包裹住了那话儿,在他的身躯震颤之中,凝珮分明看到有乳白的物什从他指缝间溢出,她顿时更加窘迫了,心跳得像跑马,整个身躯像装了弹簧一般跳了起来,完全不顾自己春光大泄,跳下床去,拿了一块丝帕抛给夫君,慕轩尴尬的拿过来擦干净自己的手跟胯下,凝珮背对着他,很快的将肚兜又穿戴好了。

之后,两人又相拥而卧,凝珮自然知道夫君方才最后关头抽身也是为了不将那些喷薄在自己身上,对慕轩自然越发温柔,主动用纤手让他喷薄了第二次——这一次擦手的可是她。

一早,两人还是习惯性的早起,各自练了一趟拳和剑,晴蓉来报的时候,他俩刚刚吃好早饭,听说凤家姐妹来了,小两口赶紧出来迎接,大家进小厅坐下,槿儿奉上茶来。

凤家三姐妹来这里,主要是珺姑娘向慕轩、凝珮道谢来的,昨天爹娘来到,珺姑娘担心娘严责,梅姑娘出主意,让表弟来请方慕轩两口子,有外人在,爹娘就不会大发其火了,等他们消消气,之后就好说了。

事情还真如她所料,方慕轩小两口去了,夏侯公子跟缪非师兄妹俩人也意外来访,而爹娘又带着云浓庄庄主杨子居,加上大家聊起了莫干山藏宝的事,之后爹就没责备珺姑娘,反倒对她万里独行表示了担忧,娘也只是问了问一路上的情况,叮嘱她以后不可任性妄为。

但慕轩对她们的目的表示怀疑,为了这么点事特意登门拜谢,好像有点小题大做了。

果然,梅姑娘她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西湖美景,说最近天气还算凉爽,她们又是久慕西湖美名,打算前往一游,想邀庄小姐同行,不知可不可以。

慕轩心里暗自思忖,看凝珮目光投过来征询意见,他点头说:“我们也是初次来到这里,也想好好玩赏一下西湖风光,若能同行,自然极好,只是西湖美景众多,要全部游览过来恐不可能,只能游览几处而已,贤姐妹是否想过要上哪些地方玩?”

这个问题,姐妹仨明显没有想过,互相望望,一起摇头,慕轩说:“贤姐妹不如想一想准备去哪里,决定了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三姐妹就跟凝珮商量起行程来,她们都不熟悉西湖景点,慕轩倒是知道一些,只是那是五百多年之后去过的,不少景点现在有没有他可没法搞清,所以只好选择闭口不说。后来还是梅姑娘反应快,说回去找表弟问问再说吧,可巧了,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伙计进来说龙公子跟谭捕头一起来访。

龙吟水跟谭十郎出现在门口,都是一脸肃然,龙吟水说:“‘一刀为二’缪非兄被人发现横死在客栈东面的一条弄堂里,杜姑娘说此事跟方兄有关,衙门要拘捕方兄,幸好夏侯公子力保方兄不是凶手,衙门才只传召方兄问话,我特意陪谭捕头来请方兄,我爹爹、姑丈、姑母都在衙门等着。”

谭十郎神情有些紧张,冲慕轩点点头,想到那个杜姑娘说得那么肯定,真要是方爷所为,那可麻烦了,叔叔说不定也要受些牵累呢,方爷毕竟还帮过衙门的忙,知县老爷应该能通融一下吧?

在座的都是惊诧万分,慕轩略一思忖,说:“好,慕轩跟两位走一趟。”

凝珮也要跟着,慕轩想劝阻,凝珮却抓住他的大手,说:“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慕轩看她神情,知道没办法说服她,也就不勉强了,让梅澹仔好好守着槿儿、晴蓉,等小高回来。

凤家三姐妹听说爹娘都在衙门,自然不会乖乖回龙家,跟着一起去衙门,龙吟水也无可奈何。

来到衙门,谭十郎把他们带进了偏厅,说起来,夏侯公子的面子真大,人命关天,知县老爷居然答应他不升堂,只在偏厅问话。

临安县知县名叫储兴,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儒生,长得挺潇洒的,就是肚子已经圆鼓鼓的了,这人除了喜好女色、爱卖弄那手不错的字外,还算是个不错的官。

慕轩跟凝珮进了偏厅,在谭十郎引导下向储知县行礼,慕轩只是抱拳作揖,凝珮盈盈一福,那储知县看见凝珮,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一连声说:“小姐免礼,快快免礼!”

凝珮却不怎么领情,施礼之后,退到自己夫君身后,一副一切事由夫君出面的做派,储知县居然毫不见怪,他之前也知道了这位方夫人是自己副手任县丞的侄女,任县丞为此还特意回避了。

看见后面又有三位佳人向自己行礼,储知县眼都花了,那还顾得上生气,而且一旁龙家的人都在,就算没看花眼,他也不会生气,人命案子嘛,又不是没见过,不是每一件都能抓到凶手的,拼着受些责怪,能坐稳了这个知县的位置,享受些佳丽的温柔滋味也就行了。

慕轩跟凝珮又向龙为求、凤承朝、龙栖霞、向紫烟等见礼,龙栖霞跟向紫烟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凝珮,显然非常担心。

储知县让谭十郎派人将原告杜秋雁跟缪非的尸体带到偏厅,夏侯公子一直陪着杜姑娘,这时也来到了偏厅,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起路来都非常凝重,看见凝珮居然面无表情,那杜秋雁一见慕轩,咬牙切齿就要上前来拼命,只是不能带着刀到这县衙来,赤手空拳又是抓又是挠的,完全是泼妇打架,慕轩自然不能跟她一般见识,连着退开,杜秋雁却还是不依不饶,凝珮可就动怒了,一手把夫君拉到身后,一手毫不客气地抓住杜秋雁的右腕,轻喝一声:“杜姑娘,请自重!”

杜秋雁一边挣扎一边叫嚷着:“还我师兄的命来!”

凝珮一把推开她,冷声道:“你凭什么说我夫君杀了你师兄?昨天午后回到客栈之后,我们都一直没有出过客栈,怎么杀你师兄?”

梅姑娘、荷姑娘这时过来拉住了杜秋雁,好言劝慰。

杜秋雁抬手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瞥一眼慕轩,冷笑说:“证据在知县老爷手里。”

慕轩、凝珮跟梅姑娘她们都看着知县,储知县让一旁的刑名师爷拿过来,正是昨日缪非接到的书信,凝珮看看落款,淡淡一笑,说:“这根本不是我夫君的笔迹。”,

杜秋雁针锋相对,说:“这个恶贼不会改变笔迹吗?”

凝珮笑了,说:“既然那样,那有何必署自己的名字呢,不是欲盖弥彰吗?”

杜秋雁一愣,居然反应也很快,说:“那是这恶贼故弄玄虚。”

凝珮笑容一收,说:“就算是我夫君约见令师兄,令师兄怎么会如此轻易就单身赴约?你们不是一向把我夫君看做杀人恶魔的吗,令师兄就不怕我夫君对他不利?”她强忍着惊惧走到缪非的尸体旁,看看他颈部的致命扼伤和脸色,“令师兄显然是被扼住脖颈窒息而亡,看他脸上表情,非常震惊,以此来看,令师兄应该是死于他熟悉的人之手,所以才会那样惊诧,如果是我夫君,就算是突然袭击,你想我夫君能轻易扼住令师兄的咽喉吗?”再怎么说,我也懂些医术,望闻问切,后面三样用不上了,望望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时刻,她俨然一位精通刑名的师爷,不过她这话出口,那位在一旁听候知县差遣的刑名师爷赵大世走到了尸体旁,看了一会儿,脱口说:“夫人所言极是,东翁,看这尸体情状,确实很可能是熟悉的人所为,这样,死者才会毫不设防被扼住要害,而后露出惊诧表情,因为他怎么也不相信对方会杀他。”他捻着胡须,看着知县,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仵作也说除了颈部扼伤,死者没有别的伤痕,发现尸体的弄堂也没有明显的打斗反抗痕迹。”

杜秋雁不甘心,但衙门的刑名师爷都这么说,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了,储知县这时显出他的精明来了,立刻吩咐谭十郎:“上杜姑娘兄妹俩到过的地方去打探一下,有没有他们熟悉的人入住过。”

谭十郎没想到方爷的嫌疑这么快就洗清了,非常高兴,但脸上不敢露出来,领命出去了。

储知县让人将缪非的尸体暂时抬去殓房,对杜秋雁说:“杜姑娘,本县一定抓紧追捕凶手,还望杜姑娘节哀顺变。”对美貌的女子,知县老爷一向不缺乏耐心,更何况这位姑娘跟夏侯公子交情非浅。

他接着又对凝珮、慕轩说:“方夫人,方公子,一场误会,还望两位恕罪!”

杜秋雁满脸恨意的喃喃:“误会,误会?难道我师兄白白丢了性命,是为了这个误会?”

储知县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赵师爷也讪讪的。

凝珮淡淡说声“多谢知县明察”,之后冲杜秋雁说:“我不知道令师兄有没有欺骗你,但能确信我夫君绝没有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

她毫不避忌的轻轻挽住慕轩的胳膊,望着他微微一笑,慕轩也报之以微笑,心里却很是惭愧,来到这个世界后,为了生存,违心的事还是做了不少的,比如偷挖金银矿、洗黑钱、走私啊什么的,都是朝廷严打的重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龙栖霞看着这一幕,不由自主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凤承朝居然也是一样的心情,不约而同转头看过来,夫妻俩相视一笑,都想起了往事,当年,凤承朝初到龙家,就被影子盗陷害落入“奸杀友妻”的陷阱,那时凤承朝百口莫辩,只有龙栖霞相信他是无辜的,与他并肩携手闯出了自己家,那时候,两人就像今日的慕轩跟凝珮一样,心有灵犀,不离不弃。

这一刻,龙栖霞感觉自己初见凝珮时的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夏侯潇湘这一刻对方慕轩的恨意达到了顶点,可对凝珮小姐的渴望也升到了顶点,要是能有这样聪慧机敏的女子襄助自己,那何愁大事不成!同时,他对凝珮的欲望也升到了顶点,要不是昨晚上花了大半个时辰拔除那些竹芒,那地方还是伤痕累累,连走路都不方便,他今晚就想把杜秋雁给解决了,以解燃眉之急。

凤家三姐妹看着这一对患难之中彼此扶持的小两口,脸上都不自觉地露出歆羡的神色,女儿家最想要的,不就是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依靠的有情郎吗?同样,能有一个让自己全心全意信任、支持的郎君,不也是女儿家的最大渴望吗?,

龙吟水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像方家嫂子这样的娘子,真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啊!

杜秋雁看着他俩,神情中满是难言的迷茫。

慕轩跟凝珮出了县衙,发现谭掌柜和小高正在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看见两人出来,他俩急忙过来问情况,慕轩说回去再说。

他们回到客栈,在客厅里坐下,慕轩把在县衙的情形大体说了一下,槿儿跟晴蓉一脸惊诧的看着凝珮,晴蓉甚至还喊:“小姐,您好厉害啊!”

凝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慕轩让槿儿跟晴蓉先回自己房间,说有要事商量。

两个小丫鬟先出去了,小高先说:“二爷已经赶回昌国卫了,一切会照原定计划进行。”

谭掌柜说:“那人的大体行程已经确定。”

慕轩对凝珮说:“这次西湖之行,要见一个人,可能没有办法自行游览了。”

凝珮表示理解,说到院里透透气,就先走了,留下慕轩他们商量事情。

第二天上午,龙吟水陪着凤家三姐妹来了,说姑丈、姑母同意他们结伴游西湖了,凝珮歉意地说因为时间有限,他们只能到几处游览一下,凤家姐妹兴致不减,说可以先陪他们玩,之后再去别的地方。

凝珮为此暗生警惕之心,梅姑娘怎么变得那么好说话?似乎不像槿儿之前说的嘛,难道,被自己不幸而言中了?

大家商量了一下行程,其实主要是听凝珮说一下行程,而凝珮说的其实是慕轩之前跟她说的。

翌日,慕轩他们四人坐上谭掌柜雇来的马车,到城东与凤家姐妹会合,她们姐妹仨坐一辆马车,龙吟水骑马,杨子居也骑着马一起去,慕轩跟凝珮多少看出来了,杨庄主是对凝荷姑娘有意。

午后申时,他们终于到了杭州城,在一家名叫莲香居的客栈住下,客栈只能算是中等,但却是杭州城里非常有名的老店,他们能住进来,还是龙家事先派人定下了客房的缘故。

只有三间房,慕轩和凝珮小两口也不便非得在一起了,凝珮就跟槿儿、晴蓉睡一屋,凤家三姐妹一间,慕轩就跟龙吟水、杨子居一屋。

晚上,杨子居做东,请大家到客栈对面的鹤风酒楼吃饭,中午大家啃的是干粮,这时吃到那些可口的佳肴,感觉胃口特别好,个个都吃得相当开心。

回到客栈,三个男人先回房了,凤家三姐妹却还挺兴奋,说睡不着,邀凝珮到她们房里坐坐,其实就在隔壁,六个女人坐在一起,话自然不会少,凤家三姐妹也看出凝珮两口子绝不将鸣鸳、晴蓉当寻常丫鬟看待,她们自然也不敢轻视两个小妮子,而且大家的年岁相差不多,很快就热络起来。

凝珮也看出,这凤家三姐妹都是善良的女孩,只是,为什么她还是感觉梅姑娘跟珺姑娘对自己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呢?

……

慕轩他们一行人随着人潮,从涌金门来到西湖边上,他们卯末时分就出发了,原以为已经挺早了,谁知道越往西湖走,人就越多,其中有不少是身着儒衫的书生,再有两个多月,就是乡试之期了,很多读书人都在家里闭门苦读,期待着乡试中三场中举,但一些来自其他府州的士子却早早的赶来杭州府,与其说是为乡试做准备,不如说是游逛西湖,一睹胜景的,那些原本就家道殷实或风流自赏的,则不免做出流连青楼、狎妓玩乐的事来。

慕轩他们这一行或俊美,或轩昂,或妩媚,或清丽,招来了不少游人的目光,羡慕嫉妒恨,什么样的都有,尤其是那些貌似谦谦君子的读书人,眉飞色舞之余,对着凝珮她们一众女子指指点点,外加窃窃私语,别人都还好,梅姑娘却很是羞恼,跟身边的几人一比,她可是越发显得“出众”了,可是,也没办法捂住别人的眼睛,更没法子堵上别人的嘴巴,她只能暗自跟自己较劲。,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慕轩虽然不想被人关注评点,但那些人只是用手指指点点,动嘴窃窃私语,并没有出格之举,他也就不想节外生枝,他只是四下张望着找寻目标。

忽然,他眼前一亮,向路边一指,说:“咱们去买几把油纸伞吧!”

同行的八个男女有六个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他,然后抬头看看万里无云太阳正红的天空,这种大晴天买雨伞,难道你想求雨吗?

只有凝珮跟槿儿不觉奇怪,凝珮是觉得自家那个“来路可疑”的郎君做什么出格的事都肯定是可以原谅的,槿儿则觉得自家公子做什么都必然是有原因的。

慕轩根本不在意他们的目光,大步走向街边那个卖油纸伞的摊位,说它是摊位还真委屈它了,因为这根本就是条用伞摆出来的长龙嘛!十几把直径都有一丈的大伞连成一片,每把大伞下都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站着,人人手里一把精巧的油纸伞,正向游人们大力推销,不过,很明显,来来往往的有人觉得这么晴朗的大热天买雨伞肯定是傻子才干的事,于是大多瞥一眼,就匆匆走过去了;偶尔有些游人稍微驻足一观,却有一半是因为那些小伙子眉清目秀太招人,一些小家碧玉难免就脚步迟缓贪看两眼,而另一半倒确实看那油纸伞精美喜人,想买来着,可眼见走过的人都拿看怪物一般的眼神看那些卖伞的,他们难免望而却步了。

慕轩来到摊位前,一个小伙子非常热情的招呼:“这位公子,您要伞吗?”

慕轩点头说:“要五把!预定的。”

小伙子一愣,随即微微一躬身,说:“公子请稍候!”他转身到身后一个藤箱中拿出了五把伞,捧了过来,慕轩拿起一把,看一眼,就递给了杨子居,杨子居疑惑的接过来,慕轩又拿起一把,递给了龙吟水,一旁的凤少宫主微皱娥眉,不悦的说:“大晴天的,买什么伞啊?”

慕轩笑了,拿起一把撑开,说:“这不是雨伞,而是晴天用的遮阳伞。”

遮阳伞?太阳底下还用打伞?别说凤少宫主他们几个奇怪,几个驻足观望的游人都靠拢过来,满脸好奇的听这个男人会说些什么。

慕轩将伞举高些,掂了掂,说:“这伞伞柄和伞骨都比一般的雨伞要细,不能承受暴雨侵袭,但整把伞的分量应该只有寻常油纸伞的三分之一左右,撑着不会觉得重,烈日之下撑着,,消暑降温,可以防止肌肤遭烈日曝晒,很不错的!”

那些个驻足观望的十有八九都是女子,一听撑着伞可以保护肌肤,立即就觉着这话有道理,目光不由自主就往摊位上瞧,看哪种图案自己喜欢。

慕轩故意放大声音说:“听说海外各国打着遮阳伞出门已是日常习惯,想不到咱们堂堂大明治下的余杭,西湖风光佳绝之处,百姓居然宁肯遭受日晒风吹,却不愿用这好东西,真是可惜啊!”这倒不是随口一说,西方人十二世纪开始用伞,一直是用来遮太阳的,却直到十八世纪三十年代才制成雨伞。

这一下,不少步履匆匆的游人也都闻声停步,好奇的围拢过来一探究竟,慕轩却把手里的伞递给了梅姑娘,剩下两把,一把给了槿儿,一把他自己拿着,而后掏腰包付了钱,带头走人了。

他把伞撑开,给凝珮遮挡头上的阳光,槿儿就拉着晴蓉共伞,杨子居愣神片刻,很自然的撑伞给荷姑娘遮挡,荷姑娘晕红着小脸,却没有推开伞;龙吟水这会儿福至心灵,撑开伞给凤少宫主挡太阳,梅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了,只能独自撑着了。

她暗自留心了,自己这把伞上是一幅寒梅傲雪图,白雪皑皑之中,一株寒梅迎寒傲放,点点红艳在白雪映衬之下更显娇艳;而杨子居给二姐撑着的伞上画着碧绿的荷叶和粉红的荷花,龙吟水给小妹撑着的伞上是寒山积雪,槿儿伞上画着红日和百花,那个男人手里那伞上却是画着碧波轻舟,波浪微起,船头站着一双男女,深情相偎,分明是小两口嘛!

这伞是特意为我们这几人定制的!看那个男人方才那样子,分明是早就有预谋的,他让我们撑着这伞,不会是给人家招揽生意的吧?梅姑娘虽然不知道自己这几人成了免费给人做广告的模特儿,但看那些围观的和来往的红男绿女看自己这一行人的眼神中满是惊诧与羡慕,不少人纷纷掏腰包买伞,她就知道,自己这想法肯定没错。

想到自己居然被那个男人利用了,她心里暗恨,不由自主转首看一眼那个可恶的男人,眼神中满是羞恼之色:我本来就不想招人注意,你这样,不是成心让我难堪吗?你这个臭男人,坏男人!

慕轩看到梅姑娘那眼神,情知自己的用心被拆穿了,只好冲她笑笑,权当致歉了,一旁的凝珮自然也早看出自家夫君跟那卖伞的演了一出双簧,也看到了梅姑娘的别样眼神,她嫣然一笑,心里却在想:轩郎是什么时候跟那卖伞的商量好的呢?

第十集 老滑头

这卖伞的是城里“西湖天堂伞”作坊里的,西湖天堂伞也是“生民”的产业,油纸伞自唐朝造纸业发达之后就兴起了,比之前以绫罗面料制作的罗伞更受欢迎,而且本朝朱元璋规定庶民不许用罗伞,只可用纸伞,这使得油纸伞的需求量更大。

西湖天堂伞自去年九月成立这个规模极大的作坊之后,制作的各种油纸伞行销各省,利润丰厚,但是,慕轩所提议制作的遮阳伞却一直没什么销路,可能是因为油纸伞在人们的印象里只是雨具,要用它来遮太阳,倒确实不适应。

慕轩这次前来西湖,想着顺便打开遮阳伞的销路,于是来之前就已经跟作坊的秦掌柜联络好了,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这个时代的商人奉行“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理念,但慕轩没时间慢慢等“酒香”飘散开去,他只知道,任何东西的盛行,都离不开制造广告效应。

他们一行人男的俊,女的俏,原本就招人眼,现在大晴天打着伞,自然更招人关注,于是很快,就有人上来搭讪,询问这伞从哪里来的,慕轩不厌其烦的指点他们。

反应机敏的绝不止梅姑娘,杨子居也琢磨出当中的味来了,他后来找了个机会跟慕轩表示,如果慕轩跟制伞作坊有交情的话,能不能帮他联系一下,他想贩些遮阳伞到其他地方去,云浓庄里那么多人,不找点营生多赚些钱怎么能养活他们啊!

就在一路的被围观与指点中,他们来到了学士港,只见湖上游船画舫来往如织,慕轩想这样热闹的湖上,要找到那人可不容易,还是到约定的地方再说吧。

凤家姐妹看见一路的风景与热闹景象,早就非常兴奋了,如今又看见如此热闹的湖上风光,忍不住就要到湖上逛逛,杨子居自告奋勇去找船,龙吟水陪着他一起,很快,一艘画舫出现在大家面前。

这画舫不大,只有一层,不能像那些两层三层的摆桌子饮宴、歌舞,顶棚、栏杆上的装饰、油漆之类都陈旧了,就连挂在船头杆上的灯笼都是旧的,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才没有被别人雇去,不过对慕轩他们来说,这就够了,九人坐下还相当宽敞,他们也没想在湖上喝酒、饮宴,就想看看湖上风光罢了。

摇橹的是个老汉,看样子六十多了,撑篙的是个小伙子,二十出头。老汉自称姓余,小伙子是他的儿子小导。

小导熟练的点篙出发,橹声欸乃中,他们向湖中进发,湖上微风拂面,令人心怀舒畅。

珺姑娘久居天山,对于摇橹明显非常好奇,目不转睛的看着余老汉,忽然说:“老爷子,让我试试,行不行啊?”

余老汉一愣,微笑说:“老汉可不敢当,这种粗活可不敢劳动小姐大驾!”

珺姑娘微撅着小嘴不吭声,两个姐姐低声劝慰着她,槿儿跟晴蓉不约而同暗自庆幸,要是这位小姐上去摇橹把船弄翻了可就麻烦了,我又不会水——就算会水也不行啊,这种季节,身上衣衫本就单薄,要是被水弄个里外透湿,众目睽睽之下,还不羞死人啊!

来往的游船画舫大多装饰华丽,不少还传来笙管之声,相形之下,余老汉这画舫就寒酸多了,负责找船的杨子居跟龙吟水脸上都有尴尬之色,凝珮看看慕轩,眸光向他的腰间示意一下,慕轩一怔,随即明白了,掣出银箫,说:“慕轩不才,吹奏一曲,还请各位莫要嫌弃!”

除凝珮、晴蓉之外,梅姑娘、槿儿也都是领教过他的箫技的,于是静下来听,慕轩将箫就近唇边,悦耳的箫声随着清风在湖上悠悠飘扬,余老汉一手摇橹,一手抚须,似也沉浸在这箫声之中,船儿慢了下来,舷边荡出道道波纹。

天外,忽然传来清脆的鸟鸣,数十只云雀、画眉、黄莺儿自湖边的垂柳、草丛中飞来,在余老汉的画舫上空盘旋鸣叫,这种奇景,让周围来往的游船画舫都放慢了速度,许多游人挤在船边看着,指点着,啧啧称奇,但那些鸟儿居然丝毫不畏惧,盘旋鸣叫无数匝之后,竟然纷纷落到了余老汉的画舫上,或船篷,或船舷,或栏杆,都瞪着溜圆乌黑的眼珠儿,瞅着慕轩,啁啁啾啾,似与箫声相应和。,

更有一只画眉儿,很潇洒的落在了凝珮的肩头,凝珮小心翼翼的转首看它,那画眉儿也转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头去,浑若无事地继续鸣叫着,凝珮轻轻伸右手食指去触碰它的羽毛,画眉儿也不飞走,只是张开一只右翅在她食指上轻拍一下,好像在说:“忙着呢,别烦我!”

凝珮越发大胆了,食指在它头顶摩挲一下,画眉儿晃晃脑袋,停止鸣叫,尖尖的小嘴在她指上轻啄两下,凝珮只觉指头痒痒的,想笑,最终还是忍住了。

几乎是同一刻,其他几个女孩子也都没闲着,一只黄莺儿在梅姑娘的膝上跳来跳去的,一只云雀甚至跳到槿儿摊开的手掌上,槿儿惊喜的伸指去触它的尖嘴,口中溢出咯咯的笑声,荷姑娘、珺姑娘和晴蓉都在逗弄身边栏杆上停留着的雀鸟,杨子居和龙吟水时而望望奏箫的方慕轩,时而看看逗弄雀鸟的佳人们,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余老汉父子俩早就停住了橹篙,吃惊的看着这些客人,怀疑是不是神仙临凡了;四下里的游船画舫,都停住了桨橹,无论是客人还是船夫,都伸长了脖颈,瞪大了眼睛,看得目瞪口呆,美人与莺雀同乐,箫声并鸟鸣共赏,这等奇景,百年难遇啊!莫非真的是神仙下凡了?

——神仙?不敢当,只是这首曲子就叫《鸟语》。

“闪开!”偏在这时,一声断喝传来,如同鬼哭,尖利刺耳,惊得莺雀乱飞,它们一下子逃得精光,一艘高大的游船乘风破浪疾驶而来,船头正好冲着一艘画舫的船尾,那画舫上的船工也都在看奇景,根本没防备,手忙脚乱的摇橹划桨,画舫却没挪动多少地方,眼看那游船已经接近五丈之内,立刻就要撞上了,游船有三层近三丈高,全速撞来,画舫才两层一丈五尺,怎么吃得消,肯定是船毁人伤了!有的船工已经做好了跳船逃命的准备——船上的客人再尊贵,也不及自家性命重要啊!

在周围的船工游人的震天惊呼声中,一道影子像箭矢一般直射画舫的尾端,双掌在船板上重重一击,画舫居然被他推动了,那人身在空中,出掌却飞快,啪啪声中,画舫像被恶犬撵着的兔子,急急的窜出去,画舫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大多东倒西歪的,但画舫总算堪堪避开了撞来的游船,而游船直奔那个推开画舫已然力尽直落水中的身影而去,这要撞上,那人肯定死得很惨。

周围再次一片惊呼,凝珮更是看得芳心欲碎——那飞身推开画舫的,正是她的轩郎!

慕轩临危不慌,他方才跃上水面之前就抓了把伞撑开扔到了湖面上,此刻伞就在他下方,伞柄朝上,他右脚在伞把上一踏,借那么点力道向上一窜,足有两丈高,落下时,正好在已经冲到他身侧的游船的二层栏杆外,他右臂一勾栏杆,轻盈的落到船上,而那把伞就被游船压入水底了。

船上那些人看见他这个不速之客正在发愣,周围却传来震天的叫好声:

“好啊!”

“白日飞升啊!”

“是神仙哦!”

……

余老汉父子俩一边控制住被浪花冲击得起伏不定的画舫,一边看着三四丈外那艘游船上的慕轩,眼神都呆呆的,不约而同的想:真的是神仙吧!

游船上的那些人可不认为见到了神仙,他们都是干刀头舔血营生的,正围着一帮子神仙一样婀娜多姿的神女快活似神仙,无端端落下个黑脸煞神搅局,捣什么乱!什么神仙佛祖,只要妨碍咱们爷们快活的,就一律打倒——哦,不对不对,关老爷好像也是神仙,他得除外!关老爷,饶恕小的们吧!

一个獐头鼠目的鼠须汉子冲慕轩一挥手,喝声:“揍他!”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一帮子莺莺燕燕的惊叫声中嗷嗷狂叫着向慕轩冲来,但很快就又哇哇惨叫着跌出去,有的直接就跌出栏杆,落进了湖里,转眼之间,二层只剩下慕轩跟那些莺莺燕燕了——哦,不,还有一位不速之客,是个个子高高的黄脸中年人,他是在慕轩打倒第三个对手的时候从刚才那艘画舫上跳过来的,身形矫健,出手狠辣,那些掉到湖里的都是他的杰作。,

那些莺莺燕燕也算见多识广了,看着这两个恶客,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好奇,慕轩与黄脸汉子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的抱拳拱手,说:“多谢援手!”而后,两人又同时一愣,哈哈大笑起来,那些莺莺燕燕目光中的好奇之色立马变成了惊惶,原来这两个人都是疯子啊!别的男人都好说,就是疯了的男人千万不要惹!她们不约而同往后面缩了缩身体,互相靠得更紧了。

慕轩笑完说:“在下方慕轩,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黄脸汉子脸上错愕之色一闪而过,说:“在下平云,久闻‘银箫’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一边说着,他的左右食指不着痕迹的做了个手势,慕轩看在眼中,心头剧跳,一边拱手说“不敢当”,一边也打出了非常隐蔽的手势,心说:原来在这里,真是太巧了!

平云又说:“方大侠舍命相救,还请过船,容我家公子面谢!”

慕轩口说不敢当,却还是跟着平云走了,游船上的船工忙着救那些落水的,船就在原地停了,那画舫已经与游船比肩停住,慕轩跟着平云非常轻松的跳到了画舫之上。

这画舫装饰得不错,但陈设也相当简单,几位客人只是坐着品茗,没有酒宴歌舞,如果晴蓉在这里,看见那几位客人,一定会惊呼:“怎么是你们?”

画舫上两个少年士子,一个白胖中年人,一个美貌侍女,加上刚才自称平云的黄脸中年汉子,正是上次凝珮在四方酒楼“拔刀相助”的那几位,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个脸庞圆圆的中年文士。

看见慕轩这个陌生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平云向那脸色略显苍白的少年引见慕轩,那少年拱手作揖,口称:“学生朱佑,多谢方大侠救命之恩!”

慕轩抱拳拱手,说:“慕轩不敢当,那船横冲直撞,如若撞了公子的座船,必然也会殃及在下的,在下出手相助其实也是自保。”

朱佑脸上显露笑容,说:“方大侠不必自谦,无论如何,我等都是大侠所救。”

“正是,正是,”一旁那少年喜形于色,“方大侠高来高去之能,令守仁大开眼界啊!”

朱佑补充,这自称守仁的少年是他的同窗,姓王。

王守仁?慕轩暗吃一惊,这位就是“心学”阳明学派的开创者王阳明?消息中说的姓王的士子就是他!眼前他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肤色比朱祐樘要黑些,也比朱祐樘要健壮些,神情也活泼得多,暂时还没有一星半点成为大师的迹象。

朱佑又引见其他人,白胖中年人名叫朱季,是朱家的管家,看他一脸笑容,连声向慕轩道谢,确实像个担着责任的管家;那侍女名叫蝶儿,她时不时打量一下慕轩的胳膊腿,眼眸中满是好奇之色,似乎想发现点什么特别的地方;平云则是朱家看家护院的武师。

中年文士是朱佑与王守仁的塾师李先生,他一直静立一旁,看着慕轩,神情非常平静,但眼神中也有些许复杂的神色。

慕轩笑着回应王守仁:“雕虫小技,见笑方家了。”比起你这位文哲、思想、政治及军事大家,这点江湖技艺实在不算什么,他目光有意无意的望一眼朱管家,看得出来,这位可是内家高手,朱管家依然满面笑容,一点也没有高手的觉悟。

慕轩心念电转,依照之前所得的消息,朱佑自然就是微服出游的当朝太子朱祐樘,李先生正是东宫讲官李东阳,朱管家则是侍奉太子的宦官张纪,蝶儿是太子身边的宫女,是个朝鲜少女,不过虽然有些鹅蛋脸,但下巴可不是后世那些韩国女子的锥子状,看着比较养眼;至于平云,本名沐云平,是太**中的护卫,也是“生民”暗藏在太**中的弟兄。

“方大侠援手之恩,学生无以为报,请方大侠赏光,上岸饮杯水酒,聊表学生心意!”朱祐樘非常谦逊,慕轩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原来还想着怎么结识才好,有这么个机会,自然不能错过,他欣然应允,只是有些为难地说:“慕轩还有几位朋友在临船之上,容慕轩跟他们说一声。”,

沐云平陪着他来到船头,余老汉的画舫自慕轩跃出之后,就一直跟着那艘游船,等见到慕轩跳上那画舫,就又跟着朱祐樘的画舫,此刻沐云平一见画舫上诸位,忍不住惊呼一声:“少爷!”

他口中的少爷自然是太子朱祐樘,他这声惊呼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有一半是真实的,朱祐樘等人被他这声惊呼吸引到了船舷边,向下一望,除了李东阳,其他人也都愣住了,旁边那画舫的船头,俏生生站着一位少妇,在湖上清风之中,衣袂飘飘,风姿若仙,听见惊呼声,她正仰面上望,一见朱祐樘,她也有些诧异,说:“是你!”

少妇自然是凝珮,见自家夫君救下的居然是自己前次冒认的“小弟”,不由暗自感慨事情真巧。

朱祐樘极力压抑内心的情绪,但还是忍不住窃喜,想不到在这西湖之上居然又巧遇了前次救急的“姐姐”,虽然听慕轩引见知道原来伊人是他的新婚妻子,这让满腔莫名期待的少年内心震动不小,但远没有影响他再遇伊人带来的惊喜,欢喜之下,他邀请所有人上岸喝一杯。

两艘画舫一先一后停靠在岸边,画舫上的人都上了岸,小导熟悉环境,慕轩请他带路。

离着他们这两艘画舫三箭之地的湖上一艘画舫上,夏侯潇湘跟杜秋雁看着慕轩他们那么多人上岸离开,都气得七窍生烟。

按照夏侯潇湘预先的设计,那艘游船先把慕轩他们所坐的画舫撞翻,由夏侯潇湘身后的“沱江双煞”这两个水中高手把方慕轩结果了性命,夏侯潇湘再出面救助其他人,到时候,寒霁宫、临安龙家、云浓庄杨子居、凝珮小姐就都欠他夏侯公子一个大大的人情,那样的话,不知该有多么快活啊!

夏侯潇湘尤其想到一身湿漉漉的凝珮小姐由他搀扶上自己这画舫,到时候,自己盛情邀请她上舱中换衣,她众目睽睽之下妙相毕露,还好意思拒绝吗?那时,自己趁她羞愤交加之时,略施手段,岂不就能一亲芳泽、夙愿得偿?

想到这个,他已经冲动了不止一回两回了,要不是碍着杜秋雁在,他就得换换内裤了。

可是,那些笨蛋、无赖、泼皮,事前把胸脯拍得山响,关键时刻却怎么会撞错船呢?白白让方慕轩成了拔刀相助的英雄,真是气煞人也!那个方慕轩不是北方人吗?居然不怵水,真是看不出啊!

还有一样没看出来,他的箫声居然那么厉害,引来了那么多莺雀,结果吸引了那么多游船画舫围观,这么一来,想撞他的小画舫也很难啊!

慕轩他们并没有直接找酒家喝酒,还没到巳正时分,这时喝酒明显早了点,慕轩说他们原本想去于少保的墓上拜祭,不知朱公子有没有兴趣同去,他这话出口,朱祐樘有些发愣,王守仁脸色颇为惊讶,张纪皱起了眉,蝶儿面有忧色,李东阳却是毫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话。

朱祐樘很快醒过神来,神情肃然的说:“忠臣烈士,理当拜祭。”

于少保墓,就是于谦之墓,今上成化帝虽将于冕赦免回来,也恢复了于谦的官职、赐祭,更传诰天下辨明了于谦的冤屈,嘉奖了他的忠诚,但至今也没有赐谥号,也没有恩赐于谦在墓建祠,于谦的墓地只是孤零零的一座坟茔,周围没有任何碑亭柱表,只有许多松柏罗列周围,像森严的士兵守卫着这座忠臣之墓,只是,这游人如织的时节,前来拜祭的人并不算多——天堂一般的地方,老百姓过惯了太平日子,谁还在意当年的慷慨救国之士啊!

慕轩将槿儿准备的果品恭恭敬敬摆放在墓前,而后在墓前跪倒,凝珮略微退后半步,跪倒在夫君身侧,槿儿跟晴蓉跟着跪倒在他们身后。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慕轩合掌吟诵,“但愿忠臣烈士清白之风绵延不绝,永世长存!”,

凝珮听夫君的声音有些颤抖,想起他这两世的遭遇,眼眸一红,泪水差点奔涌而出,她随着夫君虔诚的拜倒,心中默祷:先人保佑我轩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凝珮感激不尽。

慕轩他们起身之后,龙吟水也跪倒叩拜,凤家姐妹、杨子居也先后拜祭,江湖之士对保家卫国的忠臣都是非常尊重的。

他们起身之后,很自然的让到一边,看着朱公子一行人,王守仁跟张纪看看朱祐樘,有点不知所措,李东阳却抢先一步,在墓前跪倒,恭恭敬敬磕下头去:“‘云霓久渴斯民望,廊庙当分圣主忧。’先贤忠贞遗风,后学自当虔敬膜拜,勤学不辍。”

有他这个“塾师”开了头,朱祐樘也就非常自然的拜倒,起身之时,他甚至想:河南如此,杭州更是如此,于廷益能得百姓如此爱戴,朝廷待他是否真的太薄情了?

王守仁等人依次拜祭之后,他们在墓周围又逗留了一会儿,李东阳问慕轩:“方公子对于少保如此虔敬,不知如何看待他英宗北狩之后的作为?”

这话出口,不仅凝珮,就是龙吟水的脸上也露出紧张之色,在这杭城地界,祭拜于少保是一回事,议论于少保当年的作为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一句话不当,说不定就惹来无妄之灾,还是少说为妙啊!

沐云平暗自替慕轩担心,他久闻教中这位总执事的传奇经历,也知悉他无命将军的身份,惟其如此,他更担心他年少气盛,会说出什么悖逆之言惹怒身边这位未来的天子,那样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

朱祐樘望着慕轩,脸色肃然;王守仁也看着慕轩,一脸好奇之色。他俩的心情差不多,一个江湖豪侠对于少保这样的朝堂忠烈如此钦敬已让人颇为惊讶,那么他对前朝先贤会有什么独到之见呢?所不同的是,事关朱祐樘的先人,他这位太子就难免考虑得多些,心情也就紧张些,而王守仁相对就轻松了许多。

其他人除张纪、杨子居颇为关注外,几个女孩子都不太明白个中的玄机,也就没有那么在意。

慕轩脸色肃然,看着李东阳,说:“慕轩一介江湖草莽,岂敢妄议先贤,不过先生既然动问,慕轩也确实有话想说。于少保清廉忠烈,世所共知,英宗北狩,朝廷震动,大明江山岌岌可危,如此危势之下,于少保等忠臣烈士毅然扶立新帝,断了敌人种种奢望,实在是大智大勇之举,而据事态发展来看,正是这种惊人之举,才能让朝廷安然渡过难关,保住了大明根基,也最终使得英宗能安然返回,此等一心保国安民、不顾个人安危的智勇之举,实在是我辈望尘莫及的啊!”

朱祐樘脸色微变,肃然问道:“方大侠如此推崇于少保,不怕隔墙有耳,传入官衙,对自身不利吗?”

慕轩笑了,说:“今上已然洗雪于少保之冤屈,假以时日,今上或未来的新皇必然会更加明辨少保之憾,若慕轩真为这几句话就遭遇灾难,那也心甘情愿。”

朱祐樘一怔,李东阳嘴角显现一抹笑容,说:“方公子对今上如此推崇么?”

慕轩却依旧神情肃然,说:“英宗驾鹤仙游之时,去除了人殉制,造福千秋万世;今上即位,敢于直面先人之非,不拘泥于俗世陋规,毅然为于少保辨冤,令我辈心折不已;为此,慕轩深信于少保名垂青史之为必然。”这个时代,如此议论朝政,慕轩面临的风波可不小。

李东阳喟然长叹,说:“方公子难道不知道,如今朝廷方正之士屡遭贬斥,勤政有为之士多蒙艰难,朝局堪虑,公子为何还如此有信心?”敢说这话,李东阳头上的乌云也不少。

慕轩笑了,说:“大乱之象,未必不是大治之兆,圣贤用心,不是慕轩这样的凡夫俗子能够妄加揣测的。慕轩只有一念,坚守本位,做好一切应做之事即可,人人尽心,不信危局无解。”,

李东阳第一次露出了苦笑,说:“人人尽心,就能解危局吗?世事难料啊!”他这是有感而发,他的父亲李淳是个饱学之士,早年家贫,当过渡工,后来以教私塾为生,李东阳幼年时,父亲就对他严格训教。他自幼聪颖好学,四岁时就被举荐为“神童”,于少保扶保的景泰帝先后三次召见他,他都应对从容,出口成章,深得景泰帝喜爱,夸他“他日作宰相”;他十八岁在天顺朝高中二甲第一名,授翰林院庶吉士,任翰林院编修,成化十年升侍讲兼詹事府左庶子,成化十九年升为侍讲学士,次年进东宫为讲官,二十年中品秩只升三级,虽说地位显贵和初期升迁缓慢是翰林院官的两大特点,但并不是所有翰林院官都能入阁拜相,就算自己现今是太子的讲官又如何?像王宗贯、余士英等公,不都是官民倚为柱石的人物吗?可一旦失去圣恩眷顾,不一样黯然收场吗?天心难测,圣眷无期啊!

王守仁不由自主转头看看他,眼神中满是担忧之色——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就在旁边,您这样子可是很容易让太子有什么想法的啊!

朱祐樘的神色却是波澜不惊,慕轩也故意不去看这位太子殿下的脸色,爽朗地一笑,说:“世事难料,那就不必等待上苍赐予,一切自己努力争取吧!”

李东阳再次苦笑:“难道要同那些名利之徒一般争权夺位、贪恋爵禄不成?”

慕轩微笑地看着他,说:“有爵禄,方能留下有用之身;有权位,才能为民请命、为国分忧。权位爵禄并非天生有害,关键在于掌握在何人之手,用来做些什么。”史书上说李东阳在正德朝刘瑾伏诛之后上书正德皇帝,其中自称“委曲匡持”“因循隐忍”,但眼前这位,似乎有些心浮气躁等不及了啊。

李东阳的神情严肃起来,下意识的直了直腰,问:“如名利之徒一般争夺权位,不怕世人耻笑吗?”

慕轩大笑:“先生行事,是但求有利于国民而无愧于自心,还是要上至天子百官、下到乡野庶民,都知道先生的一片忠心、一腔苦心?”

李东阳脱口说:“自然是后者。”但他马上苦笑说:“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慕轩点头:“先生既然明白,又何必在意他人如何看待呢?就如于少保一般,当时虽然冤沉海底,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我们,只是做事而已!”

“好一个‘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听君一席话,真的是胜读十年书啊!”李东阳赞叹一声,竟然恭恭敬敬向慕轩深施一礼,慕轩一边还礼,一边却暗自骂一声:老滑头,我可是看过《明朝那些事儿》和《回到明朝当王爷》的,那里面的李东阳能在刘瑾权焰滔天时屹立不倒,怎么可能是心浮冒进之辈?你都快四十了,早就定了型,又怎么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分明是你早有定见,却非得借我的嘴“开导”一番,不就是想趁机向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表表忠心吗?真是会做戏啊!不过也好,你李东阳得势,对天下百姓而言,不是坏事。

两人直起身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放声大笑起来。

朱祐樘看着这一老一少相知甚深的模样,眉宇微锁,似乎陷入了深思;一旁的王守仁也是差不多的表情,他这次受父亲之命,假借回乡准备亲事之机陪同太子微行,自觉获益匪浅。

“说易行难,”凝珮竟然丝毫不给慕轩留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说,“你还是少说多做才好!”

慕轩神情顿时肃然,冲凝珮深施一礼,说:“娘子教训得是,为夫多言了。”

凝珮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李东阳,但李东阳分明觉得这个聪慧的女子也洞悉了自己的心思,他看一眼凝珮,嘴角掠过一抹笑容。

“好了,该去下一个地方了。”珺姑娘有些不耐烦的叫了起来,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呀,让人真是莫名其妙。

梅姑娘跟荷姑娘都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两姐妹向大家歉意的笑一下,神情都有些尴尬,珺姑娘却混若无事,转身准备走了,慕轩于是向朱祐樘一笑,说:“请公子移步!”

下一个地方是哪里?

慧因高丽寺。

慧因高丽寺?蝶儿的心急剧的跳动起来,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第十一集 吓跑张铁口的手相

日头早就高升,天气越来越热了,凝佩把手里的伞给那位蝶儿姑娘,槿儿又把她撑的伞让给凝佩和晴蓉,荷姑娘就把她的伞给了槿儿,她自己跟凤少宫主一把伞,槿儿就跟梅姑娘共伞,梅姑娘却不忘向慕轩瞪两眼:你自己的伞不往湖里扔,干嘛把人家的伞扔湖里啦?

慕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招惹这位姑奶奶了,莫名其妙之余,向小导低语两句,小导诧异地看看他,却还是点了点头,槿儿依着公子的吩咐给了小导五两纹银,小导高高兴兴告辞走了。

慕轩麻烦龙吟水带路,朱佑樘他们明显对于大晴天打伞也感觉有点怪,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觉得几个花样美人在伞下换来换去的,他们看得有些眼晕;蝶儿姑娘对手中那把伞却明显很是好奇,走几步,就下意识的看两眼。

慧因高丽寺就在于少保墓不远,北宋元丰年间,高丽国王文宗王徽的第四个儿子、出家封号为“佑世僧统”的义天远涉重洋,到杭州来求佛法,并随师傅净源入住慧因寺;后来,义天回高丽时,将三部一百七十卷《华严经》都送给了慧因教院,还捐了白金二千两造华严经藏经阁及菩萨像等。这之后,慧因高丽寺名声大振,被誉为“华严第一道场”。南宋和元代两朝,慧因高丽寺作为御前功德院累受封赐,香火兴旺。本朝初年,因受战火影响,寺院香火大不如前,如今,虽然日渐兴盛,但显然是不如从前了。

即便如此,慕轩他们进寺还是相当拥挤的,人潮之中,居然也有好几位是打着油纸伞的,看样子,广告效应还是挺管用的。

寺中的不少东西都是非常独特的,如佛像、壁画、四大天王的造型等等,而最独特的,是轮藏殿内的“转轮藏”,“转轮藏”是一个木质的宝塔式样的高大建筑,内藏的经书汗牛充栋,轮藏是寺院专设放置经卷的地方,有“推之一匝,与诵读一大藏经无异”之意,这个建筑重达数吨,但只要四方各据一人,手握推手,徐徐而动,它就可以围绕中间的主轴旋转,推者可以一边推,一边慢慢品赏内部的精华。

蝶儿离开故国数年,乍见与故国先人有关的风物,倍感亲切,有心上去推那轮藏,但她一人可没办法推动,她轻咬着下唇,眼眶里涌满了泪珠,但她努力不让别人看到,事实上,除了个别人,也确实没其他人注意她。

“槿儿,晴蓉,咱们去推推看。”凝佩向两个丫鬟招呼,槿儿看看慕轩,见他点头,就走了过去,凝佩看看还少一人,就向蝶儿招手,说:“蝶儿姑娘,能帮一下忙么?”

蝶儿惊喜万分,却极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波涛,抬眼看一下朱佑樘,朱佑樘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微笑着点头,蝶儿这才袅袅婷婷走了过去。

一众香客看四位活色生香的美貌佳人要推轮藏,都不由自主的让了开去,凝佩她们四人各就各位,很快,轮藏缓缓的转动起来。

蝶儿不知道其他三位在想些什么,她只是一个劲的想着:愿娘娘在天之灵安息,愿太子一切都顺顺利利!

之后,她小脸一红,又暗自默祷:佛祖呀,您要是还有空闲,就再请实现真伊的一个小小心愿。

——哦,什么样的小小心愿?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

“涉浙江,经吴会之墟,则溪壑深窈,峰峦奇秀,千变百折,间见层出,不知其极。”李东阳凭栏远望,心中暗诵着自己曾经在《南行稿序》中写的内容,“这一次南行,看来收获不小啊!”他看看正跟太子谈笑的慕轩,“何间所说的那人,看来就是他了,难道他真有料事机先之能?他所说的今上为太子留下辅佐重臣的说法,会是真的吗?”

“江南人家船为屋,白发长年水中宿。生儿不识徒步劳,生女赤脚随波涛。”李东阳听见慕轩在吟诵这诗,他有些吃惊的看过去,这首诗名为《浮客户》,写诗之人正是他李东阳。,

慕轩强迫自己忽略李东阳那满是狐疑的目光,为了这一刻的顺利,他可是没少做功课,这个时代别说没办法上网百度一下,就是想找本李东阳的诗集也是千难万难,自己目前所知的这些可是教中兄弟两天辛勤搜寻的成果呀!

他继续跟朱佑樘说:“其实像余老爹父子那样的船工还不是最辛苦的,真正辛苦的是靠海而居的那些船工,朝廷禁海,他们只能依赖打渔维持生计,但实在难以为继,于是铤而走险,导致私贸盛行,外邦倭贼又趁机兴风作浪,劫掠沿海百姓,而我朝海防空虚,单靠沿海只善于步战的卫所军士,根本不足以御敌于海上,长此以往,恐怕不仅沿海百姓难以安居,整个朝堂也要为之寝食难安了。”

李东阳听得心惊肉跳,这个年轻人,居然敢如此议论朝廷的禁海之策,真是胆大妄为,不过,他说的一些情况,又确实是事实,只是,你这么说,就能改变朝廷的国策吗?他看看慕轩,暗自喟叹:其心可嘉,但其行不足取啊!一着不慎,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慕轩当然知道自己这几句话是不可能改变现状的,但与微服私行的太子交谈可不是天天都有的事,不趁此机会畅所欲言,可就太浪费了。

朱佑樘听着这话,非常吃惊,想不到居然有人会对着自己这个萍水相逢之人直斥朝廷禁海之非,当真胆大妄为至极,但听他之言,又觉他绝非一般的江湖草莽,这个方慕轩,究竟是什么人物呢?

王守仁是浙江余姚人,虽然成化十八年他十一岁时就跟着高中状元的父亲王华寓居京师了,但家乡沿海百姓的苦状,父亲也没有跟自己少说;这次跟着太子一路南行,所见所闻莫不令他新奇而感慨,他虽只十五岁,但素日所受的教导,使他很自然的要为国计民生考虑,慕轩所说的,令他忍不住点头问:“依方大侠之见,这海难道不该禁?”

慕轩笑笑,说:“百姓不得擅自出海与外国互市,而由朝廷给前来朝贡的藩属国发放‘勘合凭证’,但只能在市舶司所在地宁波港展开,非常不便,而且朝廷对于贸易的次数、船数、人数限制多多,藩属国自然不会满意,双方难免产生矛盾;再者,贸易对象之一的日本国,国内时有内乱,各方势力争抢利益,贸易经常中断不说,天长日久还容易引发争执,对朝廷、百姓都大大不利。”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史书记载,嘉靖年间发生了恶性争贡事件,两个日本朝贡使团血拼,宁波差点被屠城,朝廷一气之下关闭了宁波市舶司,此后民间走私贸易就更加红火了,而倭寇之祸也就愈演愈烈,那个大倭寇王直最初不就是个大走私贩吗?他一直想要的,其实就是朝廷开放海禁,他能做一个合法的商人,但朝廷始终顽固不化,最终把像他这样的都逼到海上做了海盗,以致倭贼之祸断断续续侵扰沿海百姓数百年。

“会有那么严重?”王守仁一脸惊诧之色,朱佑樘虽然脸色平静,但慕轩知道他肯定也会有这种想法,也知道他们不是故作不解,这个时代,主要的外敌是蒙古人,海上虽不太平,但在那些有识之士眼中,不足为患,所以根本不在朝廷的眼里。

“灭顶之灾,常常隐于细小祸患中。”慕轩神情肃然,“朝廷认为那些不法之徒一心谋利才违禁下海,上有犯国策,下遗毒生灵,恶贯滔天,神人共怒,但沿海百姓却视那些违法出海贸易的为衣食父母,朝廷官兵反是他们的仇雠,本地百姓,甚至明知交易之人是海贼,仍然替他们奔走打点,为何百姓与朝廷对待海贼的态度会如此迥异?”

王守仁毫不犹豫的说:“那是因为百姓贪图暴利,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违法乱纪。”

慕轩拍案说:“好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朝廷律法森严,为何百姓仍然不顾身家性命,铤而走险谋取暴利?”,

王守仁想了想,看看朱佑樘,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些许不法商人贪图暴利,大多百姓是由于生活困窘,无力养家糊口,才生出违法乱纪之心。”

慕轩点头:“如果百姓劳作之后,能够养家糊口,那谁不想安安分分做个良民?可是,辛劳一年,未必能让一家三口安稳度过三百六十五日,眼看着老无所依,幼无所养,换做是你,是否就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活活饿死?”

他瞪起眼睛逼视王守仁,后者只觉他的眼眸中精光犀利,无比威严,令他不敢对视,他赶紧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摇摇头,慕轩叹一声:“虽说历朝历代农重商轻,但沿海百姓依靠那些海水侵袭之后的薄地根本无法养家,出海经商也是形势所逼,而朝廷不顾百姓生计,一味禁海,百姓铤而走险也就势所难免了。如果朝廷能够因地而异,为沿海百姓计,允许他们从商,一旦他们能够自保,甚至转贫为富,那朝廷也能从中获得更多的治国之资,民富则国强,这难道有错吗?”

后世史家研究历史,认为明代中期尤其是嘉靖倭患的起因与倭寇没太大关系,那时的海船漂洋过海主要靠风,而且那时日本根本没能力制造横渡东海的船只,据说能来到大明的两艘朝贡船也是早年永乐皇帝赠送给日本将军足利义满的礼物,倭寇真要是来自日本,想任意来往是不现实的,况且当时日本正处在战国时期,各地军阀混战不止,所谓倭寇大举侵扰大明沿海,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真正侵扰大明海疆的倭寇十有七八是大明朝自家人,这是当时一些抗倭官员根据访查下的结论,而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沿海良民下海为寇,那时的大明官员、福建长乐人谢杰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寇与商同是人,市通则寇转为商,市禁则商转为寇。”

归根结底一句话,海禁催生了倭患。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海禁发展到最后,就成了闭关锁国,整个国家被迫进入了绝对“静止”的发展状态,自然会被整个世界潮流抛弃。

“民富则国强,话没错,只是——”李东阳的眼睛亮亮的,看看慕轩,又看看朱佑樘,微微摇头,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这个道理他如何不懂,只是从古至今都是重农轻商,让他这个读书人改变观念已属不易,要整个朝廷转变做法,那就更加不可思议了。

坐在旁边一桌的凝佩虽然在跟蝶儿姑娘、凤家姐妹们谈话,但耳朵一直支棱着,非常关注这边的情形,听自己夫君议论朝廷大事,指斥朝廷之非,她的心就提了起来,虽然看样子朱公子一行人不会是那种告密之人,这雅间里也没有旁人,但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去,可也总归不好,她轻轻咳了两声,希望夫君注意一下。

慕轩确实注意到了凝佩的轻咳,也多少了解她的心意,但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发就可惜了,他看都不看凝佩这边,继续说:“一家之主,总希望自己的家人衣食丰足,无忧无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明百姓,都是天子子民,天子这位一家之主,难道会不希望自己的子民安居乐业,大明境内长治久安吗?朝廷重农抑商,可是,大明疆土辽阔,不是每一处的百姓都能有良田耕种、养家糊口的,商家谋利,本无可厚非,朝廷何必重农抑商,为商家开方便之门,亦可从重抽税,那何愁国无余财?朝廷担心放开海禁之后,百姓争相逐利,妨害诗礼传国,然而,‘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百姓不能养家糊口,又如何谈得上知礼节、明荣辱。天子这位一家之主,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嗷嗷待哺直至铤而走险却无动于衷吗?”说到后来,他的神情有些森冷,让侍立在朱佑樘身后的张纪暗自一凛,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朱佑樘看着慕轩,神情中满是迷茫,甚至有些无奈,慕轩却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看一眼一旁的张纪,说:“当年三宝太监七下西洋,扬国威于异域,播仁爱于友邦,宣昭颁赏,厚往薄来,使外邦蛮夷都仰慕我中华文明,这是何等的壮举;然自成祖之后,大明宝船便绝迹海上,与外邦已建立起来的联系戛然而止。而在遥远的海洋那头,外邦人占据贸易市场,兴起了远洋航海的热潮,他们久慕东方的繁华,一心想要来到这里,有的国家甚至不惜支持海上巨寇,让他们成为彼国向外扩张势力的军队,彼国依靠这些人霸占土地,积累财富,于国于民,他们究竟是有功还是有过?”

这也不是信口雌黄,像英国着名的大海盗弗朗西斯·德雷克就拥有英国政府的支持,他个人更是王室晚宴上最受欢迎的客人,甚至还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的私人好友,最后还因辉煌的海盗业绩而被女王封为英格兰勋爵;另外一个着名的海盗威廉·丹彼尔更是成了英国皇家海军军官。

“招安海盗,为我所用?”王守仁瞪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一旁的张纪倒是非常难得的露出了自矜之色,三宝太监可是宫廷内侍们心中永远的骄傲,他的丰功伟绩,绝对是王振、汪直之流永远无法企及的。

慕轩知道以他们目前的情形,只会这样理解,也就不作辩解,说:“三宝太监开通了海上之路,如果朝廷能够善加利用,那沿海千千万万百姓生计无忧,朝廷也能获利良多,届时,又有谁还愿意铤而走险做海盗呢?而一旦有外敌前来侵扰,这些百姓为保家国,怎会不人人尽力,个个争先?”

这个道理说出来谁不懂啊?谁要来破坏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那老百姓还不跟他们拼命啊!关键是,这美好生活由谁给那些百姓,朝廷,还是海盗?苏乞儿对皇帝说,要是有衣穿,有饭吃,老百姓谁愿意做乞丐呢?乞丐的多少取决于皇帝,海盗的多少不也一样吗?

王守仁想着那样的美好前景,一时之间惊诧莫名;朱佑樘下意识地看看李东阳,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之色;张纪看着慕轩,不知道这个人所说的究竟跟三宝太监有多大关系。

沐云平的一颗心始终在嗓子眼那里提着,他之前就知道总执事有话对太子讲,但不知道是这样的话,万一太子忍不住要降罪,那可是谁也没办法救得了总执事的。

凝佩的心也始终不安生,脸色也自然好看不了,或许是受她的影响,一旁坐着的蝶儿姑娘和侍立在侧的槿儿也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甚至梅姑娘的脸色好像也有些不对。

始终只是听众的龙吟水跟杨子居却不得不佩服慕轩的胆识,龙家在这临安地面上虽然还算清白,但底下一些人为了生计,难免也有参与走私、谋取利益的行为,龙家也深知他们的难处,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其中有人犯事,他们还得想办法帮衬一下;杨子居的云浓庄在河南地界,虽说跟海上走私没什么干系,但也常听一些庄客说起沿海百姓生存的艰难、走私的风险,他也是相当同情他们的。只是,两个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慕轩要对朱公子这位萍水相逢的儒生谈这些,而且,神情还那么激动?

“此等国家大事,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李东阳喟然长叹,神情非常落寞。

慕轩也是点头一叹:“先生所言极是,你我凡夫,只能对天叹息啊!唉,‘凭谁一试君山手,月落江平万里秋’。”

李东阳听得嘴角直抽抽,这两句可又是他李西涯的得意之句,这个方慕轩,怎么对自己的诗句信手拈来,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格格格——”,外面有人敲门,接着说:“客人,菜已经上齐了,请各位慢用!”

面对满桌色香味俱全的可口佳肴,朱佑樘此刻却一点胃口都没了。,

慕轩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动筷,陪着他一起,看着满桌的佳肴发呆。

其他人也似乎受他俩传染,都有些呆呆的了……

回客栈的路上,珺姑娘对慕轩腹诽不已,那个饶舌的男人,怎么那么喜欢说话,害得大家都没胃口吃东西,大家没胃口也就算了,最可恶是本姑娘明明胃口很好,却也只能跟着大家不动筷子,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真是难受啊!

梅姑娘肚子也挺饿,不过她现在对明天的午饭更感兴趣,方慕轩说今天没能痛饮,作为赔罪,他明天请朱公子一行在鹤风酒楼喝酒,说好是他掌厨。

这个登徒子要自己做菜,真是新鲜!不过槿儿说她家公子做的菜非常出色,那可真要见识一下了。

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时分,只是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大家各自回房梳洗一下。珺姑娘实在饿得慌,拉着两个姐姐要出去找东西吃,荷姑娘说她不饿,珺姑娘就拉着四姐走了,她俩出了客栈,见对面的鹤风酒楼已经有客人进出,就也走了进去,两人要了两碗面条,叫了两个小菜,虽然这些明显不如中午那顿丰盛,但她俩吃得非常开心。

吃完,伙计过来收拾碗筷,珺姑娘拿出宝钞结账,起身要走,梅姑娘忽然拉着她的胳膊闪到一旁,珺姑娘莫名其妙,梅姑娘指指门口,说:“是他!”

珺姑娘一看,那个他原来是方慕轩,他刚进门,跟柜上的账房说了什么,那账房就放下笔,带着他往后面去了。

两人立刻想到方慕轩肯定是来跟掌柜的商量借用这里的厨房一事的,想不到这个男人还真要亲自做菜,那可真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凝佩知道慕轩上鹤风酒楼去了,但直到吃完晚饭都没看见他回来,难免感到奇怪,槿儿说起那次在暖风阁做菜招待那些客人,公子忙碌了三天,凝佩也就释然了,但不免又担心起夫君的身体,做个菜居然也这么麻烦,这么辛苦,真是没想到。

龙吟水跟杨子居发现慕轩直到宵禁前才回来,听他说一直在鹤风酒楼的厨房里忙碌,暗自感慨:原来做菜也是这么累人的,跟练武功不相上下啊!

第二天上午巳正时分,朱佑樘一行准时来到了莲香居,宾主寒暄一番,慕轩就带着大家往对面的鹤风酒楼去,也就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谁知居然出了意外,一个扛着“张铁口”招牌的老者跟他们擦肩而过,无意中看了他们一眼,结果眼睛就眯得看不见了,一个劲缠着要为几位公子、老爷看看手相,说看不准决不收一文钱。

大家都说不必了,加快脚步进了酒楼,老者还非常执着的跟着,最后李东阳开口说:“反正方公子准备膳食还需时辰,不如就请这位先生看看吧,聊以打发时辰。”

朱佑樘答应了,慕轩先进厨房准备,凝佩原也想跟着去帮忙,但最终压制不住好奇之心,留了下来,昨夜回来之后,她醒过味来了,轩郎说这次西湖之行要见个人,那人恐怕就是那位朱公子吧,轩郎还特意亲自做菜招待,肯定是的,那自己冒认的这个弟弟究竟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呢?她很想听听这江湖术士会说些什么。

槿儿对这些可没什么兴趣,她只想帮着公子做好那些菜,就跟着慕轩进了厨房。

张铁口自然姓张,至于叫什么,他说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王守仁在一旁听着只想笑,真想让他把身份证明或路引一类的拿出来验证一下。

张铁口先请朱佑樘伸手给他,朱佑樘非常配合,而且非常懂规矩,把左手伸过去,张铁口一手托着他的左手,一手轻轻摊开他的五指,他看了一会儿,神情就变得非常惶恐,将朱佑樘的左手五指轻轻合上,双手托着他的手弯下腰去,口称:“上仙降临,小老儿诚惶诚恐,绝不敢泄露天机,恕罪恕罪!”

朱佑樘收回手来,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李东阳,后者冲他微微摇头,意思是沉住气,朱佑樘也就冲张铁口淡淡一笑,说:“先生说笑了。”,

王守仁拼尽全力忍着即将冲口而出的笑声,这个老头还真会装神弄鬼,什么上仙,笑死人了!不过想想,他好像没说错啊,天子天子,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吗?哈哈,哈哈哈——

张铁口又请给李东阳看手相,李东阳微笑着把左手伸过去,张铁口还是非常恭敬的托着,看了两眼,神情肃然的说:“文曲星临凡消劫,国之柱石,生民有福矣!失敬失敬!”说着又是恭恭敬敬弯腰把他的手掌托回。

李东阳虽然对这些江湖术士、方士没有好感——圣上要不是沉迷于方士邪说,朝廷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风波灾患了,但人家说他是文曲星下凡拯救万民的,他还是喜欢听,因为这正是他为官的本意,当然,表面上,他还是笑着说一声:“一介寒儒,让先生见笑了!”

张铁口此刻脸色恢复了平静,并不做什么辩解,又请看王守仁的手相,王守仁这会儿却心存狐疑了,把左手伸了过去,张铁口第三次托着手掌,看了片刻,说:“贵人仕途多艰,坎坷不断,但终会成就大业,震铄古今。”

王守仁想大笑,却发现大家都一脸肃然的看着他,顿时没有了大笑的勇气,只能尴尬的一笑,说:“成就大业,震铄古今,借你的吉言,呵呵,呵呵呵——”

大家看他还想给谁看手相,可张铁口对其他人明显没兴趣,不看任何人,只是冲朱佑樘伸手,说:“小老儿不敢贪图封赏,只是请公子恩赐一文钱,权作卦金。”

朱佑樘向张纪看一眼,张纪立即掏出钱袋,取出了五两碎银,朱佑樘接过,亲自交到张铁口手中,张铁口一脸虔敬,双手接过银子,向朱佑樘弯腰一躬,口称:“小老儿谢赏,还有一言奉上,公子于子孙缘上极厚,子孙昌则家国兴,只是须防小人作祟,切记切记!”

他随即向众人拱手道别,王守仁主动要送他出门,张铁口说着“有劳贵人”,跟着他出了雅间,在楼梯口,正好碰上慕轩上来,张铁口看见他,眼睛一亮,停住脚步向慕轩拱拱手,说:“这位公子,可否容小老儿看看手相?”

慕轩莫名其妙的看一眼王守仁,见他冲自己点头,就毫不犹豫的伸过手去——男左女右,他也是知道这规矩的,张铁口托着他的手掌看了两眼,脸上就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抬手在鬓角那里挠了两下,再擦擦自己的眼睛,接着盯着慕轩的左掌猛瞧,然后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抬头看一眼慕轩的脸,脸色发青,双手颤抖,口唇也急剧颤抖着,放开慕轩的手,向他胡乱一礼,说着:“大仙—上—不,贵人—不——”

“不”什么?

不知道,因为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看着慕轩好像看见极为恐怖的东西,而后连滚带爬的下了楼梯,很快消失在慕轩的视线中。

王守仁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啦,见鬼啦?

第一集 钱塘怒潮

慕轩进雅间,请众人入座,槿儿就带着伙计们上菜了,每人一只托盘,雅间之中的每位客人不论主仆,每位一份——大家的饭菜都一样,男人的只是多了一壶酒、一个酒杯,之后,伙计们退出,走最后的那个还不忘带上门。

——菜上完了?

——上完了。

——就这些?

——嗯,就这些,四菜一汤,据说是朱祐樘的祖宗朱元璋发明的规矩。

萝卜泡菜,香煎豆腐,蛋包翠玉瓜,葱爆牛肉,外加荏子鸡汤,主食是九折阪。

这些都是慕轩根据后世所知的韩国风味精心烹制的,只是蛋包翠玉瓜有点名不副实,没有翠玉瓜,只能拿黄瓜暂代了。

这些菜,单凭色彩就让大家眼前一亮了,更何况,萝卜泡菜又甜又结实,用来下饭非常爽口;香煎豆腐色泽金黄,配上油糖酱醋、蒜蓉等拌成的调味料汁,油而不腻;蛋包翠玉瓜片片都由蛋皮包裹,脆中带柔,口感很好;葱爆牛肉味浓肉嫩,焦香浓郁,葱味宜人。

最好的当然是荏子鸡汤,用的可都是精选的童子鸡,跟高丽参、黄芪、当归、枸杞、大枣、板栗、大蒜、糯米等数十种药材精心炖制而成,补气,养颜,安神,延寿,清淡鲜美,营养价值高,四季皆宜,特别适合夏天食用,而且对于女性来说,参鸡汤不仅滋补养颜,而且不必担心发胖。

“做这些一定很费事吧?”梅姑娘挟着一片蛋包翠玉瓜,看一眼慕轩,想这个大男人围着围裙拿着菜刀切黄瓜的样子,她心里就来气,狠狠地咬一口,好像咬的是那个登徒子一样:一个大男人,居然围着锅台转,拿这些东西讨好人家小姑娘,不就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美貌吗?真是无耻的登徒子,好色的坏男人!

她居然还非常敏感的注意到,那个美貌小姑娘一看见这些饭菜,眼睛亮得比凌晨时分天上的星星都亮。

“还好,还好!”慕轩非常谦虚,心里却是暗道:那是当然,甭说别的,光把那牛腱子肉洗净、去筋膜、用清水浸泡后捞出控干就得花个把时辰,别看就是四菜一汤一主食,他可是提前三天就传讯鹤风酒楼准备材料,做好请客的准备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今日可算开眼界了。”王守仁吃一口香煎豆腐,拍案赞叹,在京城这么些年,豆腐做得这么好吃的,还真是没见过。

李东阳一笑,想:这孩子,见识还是少了点,还有,说话做事也沉不住气,还得历练历练哪!

想是这么想,可他自己眼前那份香煎豆腐早就一块都没了,此刻筷子上夹着的是第五块葱爆牛肉。

朱祐樘想要是在宫中的话,现在应该可以吃着过水面和银苗菜了,这香煎豆腐让他想起了宫中的造麹。

蝶儿明显对九折阪最感兴趣,在家乡也曾吃过类似的饭菜,只是可没味道这么好,食料也没有这么丰富:“这些是怎么做的?”虽然太子殿下允许自己跟着这几位小姐同桌而食,但在众目睽睽之下问这个,她还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的,只是,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要是能学到一些,或许以后就能做给太子吃了。

慕轩等的就是她的询问,根据情报,这个蝶儿姑娘可是深得太子宠爱的,要是将来太子登基,这朝鲜姑娘或许会成为他的宠妃,要能让她到时候帮着吹吹枕头风,或许有些事能顺利得多。

——没搞错吧?这个朱祐樘就是后来的弘治帝,历史上以独宠张皇后、不纳二色著称的绝种好男人明孝宗啊,他怎么会纳这个朝鲜女人为妃呢?

——独宠皇后,不纳二色?绝不行,一定要他广纳嫔妃,多子多福。

慕轩于是非常耐心的说明做法,九折阪也叫白面卷,是把蔬菜、肉、木耳、鸡蛋等八种食物包在面煎饼上吃,肉切丝,香菇泡水除楹割薄后也切丝;黄瓜切成小块,去皮切丝后用盐腌除水份,放油炒;绿豆芽去头尾用盐腌之后再用香油和盐拌后炒出来,木耳泡在温水里洗净切丝;鸡蛋分蛋清、蛋黄放盐,煎出来后切丝……,

后世人拜那部流传一时的《大长今》所赐,看到了韩国历史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饭菜制作技艺,其实这都是电视剧的美化加工,别说历史上的朝鲜没有那么丰富的菜肴,就算是现代的韩国,也一样缺少食料,要不何必把泡菜弄得跟万能食物一样呢?

慕轩也不知道自己搞出的这个九折阪会不会成为至尊宝手里的“月光宝盒”,自己拿着它回到了五百年前,教给了蝶儿这个朝鲜女子,再由她传回了朝鲜,而后流传后世——要是这样,应该也不错吧!

——慕轩所不知道的是,四年前,也就是成化十八年,朝鲜国内发生了国王李娎的废妃尹氏遇害事件,参与迫害尹氏的大臣中有个叫徐天寿的,他正是大长今的亲爹。

在场的除了蝶儿姑娘跟槿儿听得津津有味,其他人都觉得脑袋疼,满耳朵都是“丝丝丝”的,男人还好,女人们不约而同的想:原来做菜这么麻烦,真是头疼啊!

凝珮也深感头疼,蝶儿姑娘看轩郎的眼神明显不对啊,那灿烂的笑容中满是惊叹与渴慕,眼角眉梢分明还带着别样的妩媚,你这个俏丫头真是的,怎么可以对除你家公子以外的男人这么媚笑呢?看我们家槿儿,平日里除了对轩郎这么笑之外,就从来不对其他男人假以辞色——咦,这个好像也有点不对头哦!

慕轩说完,蝶儿姑娘盈盈笑着道谢,默默地消化着得到的信息,李东阳呵呵一笑,说:“想不到做菜一道居然有这么多讲究,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有学问哪!”

慕轩微微一笑,说:“老子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家长里短虽为小事,但应对之理,与治国无异。”

听他居然又把话题扯到国事上,这么热衷于国家大事的江湖人还真是少见,朱祐樘跟王守仁都是一愣,李东阳却微笑着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不挠也,躁而多害,静则全真。故其国弥大,而其主弥静。”这是玄学家王弼对老子那句话的解释,历代帝王如唐太宗、宋徽宗以及明太祖大致都是这么理解的。

“静极思动,穷则思变,当今之世,难道还不要改变一下么?”慕轩有意无意的看一眼朱祐樘。

张纪在一旁听着可是万分焦急,这个姓方的不知是什么路数,怎么专门对太子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一旦走漏消息,被那些别有用心的小人知道,那可是会给太子惹来不小的麻烦的。

李东阳苦笑,说:“公子如果还是说之前的海禁之事,那就不必劳神了,太祖曾立下《皇明祖训》颁示中外,言‘恐后世子孙,倚中国富强,贪一时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以干天和,此甚不可’。太祖还颁下圣旨:‘后世有敢言更制者,以奸臣论,毋赦。’我大明君臣又怎可有违太祖圣旨!”

慕轩神情突然肃然,说:“太祖圣命,真的是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吗?”

“那是当然,”王守仁看着他,神情中满是谨慎之色,按昨日的接触,他看出这个自称江湖草莽的可不简单,每句话都不是随意为之的,“太祖诏命,岂可说改就改!”

慕轩点头,说:“那要是太祖自己呢?”

所有人都是一愣,目光全部投注在他的身上,这会儿连龙吟水和杨子居都替他担心了,江湖之人,何必去掺和官府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呢,弄不好惹来一身臊,不划算!

王守仁尴尬的一笑,说:“大侠说笑了。”

慕轩摇头,说:“慕轩不敢说笑,民间传言,太祖曾经在宫门立铁牌,文曰:‘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可有此事?”

王守仁看看李东阳,这事当然有,只是后来铁牌被英宗时的太监王振毁掉了,莫非方大侠想借此事作比?只是这事好像不是太祖违背自己的诏命吧?

李东阳点头说:“确有此事,只是铁牌后来为奸佞所毁。”,

慕轩微微点头,说:“其实立铁牌者,正是最先毁铁牌者。”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朱祐樘的双拳不由自主捏紧了,污蔑我家开国的老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

慕轩却根本不理睬所有人的惊诧,问:“与番人、琉球互市买马,可有宦官参与其事?蓝玉案发,去山西传旨的可有宦官?与高丽、安南、暹罗等国的往来,可曾以宦官为使节?掌管宦官的二十四衙门从何而来?开此类先河者,当是何人?”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不知所以,朱祐樘、李东阳、王守仁、张纪都变了脸色,洪武年间,这类事情都离不开宦官,太祖废除了中书省和丞相之后,对功臣宿将甚至自己的亲侄子、亲外甥都心怀疑忌,原本他对宦官严加防范,但晚年开始倚重宦官,这是不争的事实。为此,洪武时期宦官人数不断增多,有时一次就增设内使三百六十人,还向高丽、安南等国下令进贡阉人,动辄几十人,多时达两百人;也正因为宦官人数越来越多,才特地设下九监、二库、六局及宫门承制等官,这些就成为管理宦官的十二监、四司、八局——总称二十四衙门。

促成这一切的,除了太祖朱元璋,谁还有这种权力?

这个江湖人,怎么对朝廷之事如此熟悉,真是异数!

看男人们都紧锁着眉头不说话了,女人们面面相觑之余,也都选择了沉默,雅间里一时静得有点不同寻常,几个男人的呼吸之声似乎都清晰可闻,这种沉闷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猛听一声巨震,“砰!”杯盘叮当乱响,张纪拍案而起,怒喝一声:“大胆狂徒,胆敢毁谤太祖!”

众人一片惊诧哗然,慕轩缓缓起身,看一眼张纪,忽然仰天大笑:“大胆狂徒?说得好!说得好!世上如没有我这种狂徒,又怎么显出你这等人的清醒与忠诚?哈哈哈——”

张纪双拳变爪,就想出手,慕轩蓦地止住狂笑,目光森冷的看着对方,说:“怎么,想用分筋错骨手对付我?”

张纪非常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露了形迹,在高手面前,他会武功的事实是隐瞒不了的,但仅凭眼睛就知道自己擅长分筋错骨手,这个姓方的实在不简单啊!

那么,动手还是不动手呢?

慕轩却忽然曼声吟哦起来:“我欲登天云盘盘,我欲御风无羽翰。我欲陟山泥洹洹,我欲涉江忧天寒。佳肴旨酒不能餐,瑶琴一曲风中弹。风急弦绝摧心肝,月明星稀斗阑干。”

他神情张狂,声音之中,却满是萧索寂寥之意,连晴蓉这样不通诗文的听了都觉得心里酸酸的,眼睛涩涩的,看着姑爷,差点就落泪了,更别说凝珮这种深明诗意的,看着自家郎君,眼眸中蓦然间溢满了泪水,真想抱着他的肩膀好好安慰一番,只是,轩郎这诗好像不齐全嘛,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跟她有同感的是李东阳,才听了两句他的眼睛就亮了,等全部听完,不由击节赞叹:“公子高才,老夫佩服之至,只是此诗诗意有所残缺,不知是否有难言之隐?”

慕轩苦涩地一笑:“信口胡言,还望先生不要笑慕轩班门弄斧!”难言之隐是有的,这首明末抗清少年烈士夏完淳的《长歌》他只记得这首尾八句了,还好,还好,是八句,能凑合一下,要是再少几句,可就拿不出手了,这些古代读书人真是名不虚传,一听就知道我没说全,在他们面前还真得小心些。

“公子不仅出口成诵,而且所图深远,我等都感佩不已,岂敢言笑!”李东阳神色肃然的向慕轩躬身一揖,绝不像是客套。

张纪有些气馁的坐下,看着慕轩,似乎心有不甘,慕轩却毫不在意,对李东阳抱拳拱手,说:“若先生是朝廷重臣该多好啊,至少像慕轩这种小民百姓的意愿能够上达天听,不致空怀梦想,蹉跎终生。”,

李东阳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说一句:“公子说笑了,老夫一介腐儒,眼看也要蹉跎终生啦!”

反是一旁的王守仁,脸上有些跃跃欲试的神色,要不是一旁的朱佑樘冲他微微摇头,他可能就拍案而起了,慕轩暗自喟叹:老滑头果然是个老狐狸,真沉得住气!不过,你这样,我才对你有信心啊!未来的阳明先生看来还是少些历练啊,比未来的弘治皇帝还差点呢,就让生活好好教育他吧!

之后,大家继续埋头吃饭,菜的确好吃,除了有几个女子胃口实在不行没吃完外,其他人吃得粒米未剩,其中朱祐樘是最感奇怪的,自有记忆至今,他还是第一次一顿吃这么多东西,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下去的,居然没有半点撑的感觉,这个男人的手艺,难道比宫中那些千挑万选出来的御厨还厉害?真是奇怪啊!

蝶儿不但把饭菜全部吃完了,而且怎么看都好像意犹未尽,看慕轩的眼神透着些许异样的神色,这让凝珮看着心里更加不舒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孩子,难道真的对轩郎有什么非分之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个小丫头真要干点什么,我可还没有准备好呢!

同时,她又有些暗自心惊,同样的目光,她从朱公子的眼中也发现了,而且最麻烦的是,那目光明显是投注在自己身上,万一轩郎也注意到了,会不会怪自己平白无故招来了这些麻烦事?

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六神无主,坐在那里患得患失起来。

伙计们听见招呼,进来收拾下杯盘碗筷,之后奉上香茗,李东阳一手端茶,一手扪腹说:“如此丰盛一餐,晚上不必进食矣!”

王守仁也说:“大侠妙手,这饭菜真是人间美味啊!”

慕轩笑着说:“两位夸奖了,家常小菜,难入方家之眼。慕轩曾经听闻有江南富商宴请宾朋,鸡鸭猪牛羊各用了三百只,那才叫丰盛呢?”

“牛羊也要三百头?”龙吟水惊叹,“请了多少客人,需要如此破费?”

慕轩笑笑:“客人不多,只是吃法讲究罢了,比如那三百头羊,每只羊只取羊唇一斤,其他的都弃去不用,据说羊的精华都在唇上,其他部分无不又腥又臊,不配上席。”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朱祐樘脸上甚至有不忍之色,一顿宴饮,居然就要这么多的牛羊鸡鸭,真是奢侈至极,没想到慕轩又补了一句:“这还只是中等酒席。”

这还只是中等,那上等酒席该是如何奢靡呢?朱祐樘端着茶杯的手一紧,指尖渐渐泛白,他很自然的想起了慕轩昨日所说的话:“朝廷重农抑商,可是,大明疆土辽阔,不是每一处的百姓都能有良田耕种、养家糊口的,商家谋利,本无可厚非,朝廷何必重农抑商,为商家开方便之门,亦可从重抽税,那何愁国无余财?”

难道,重农抑商这流传千古的做法真的有问题?海禁,真的有错吗?

李东阳捻须喟叹:“江南富庶,自古而然,作为朝廷粮赋重地,田地肥沃自不必说,水陆交通便利,商贸繁荣,望族巨富比比皆是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如此暴殄天物,实在是不应该哪!看来朝廷对这些商贾仍然不够了解啊!”

不了解?怎么会?老百姓对商贾的豪富可是津津乐道的,远的不说,关于明初时巨富沈万三与朱元璋斗富的传说可是甚嚣尘上,至今不绝啊!

龙吟水跟杨子居的心都跳得飞快,虽然不知道这位李先生是什么人,但听他这话,他俩都觉得有些心惊胆战,他们两家可都是靠些小本经营维持家道,真担心方慕轩大谈海禁的事,万一让朝廷知道,要是对商家下重手,他们可都有池鱼之殃了。

“垮堤啦,垮堤啦!”外面忽然传来异常惊恐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惊慌的喧闹声。

垮堤?龙吟水第一个惊得站起身来,别人不知情,他可是很清楚,才刚六月,钱塘大潮还没真正来到,怎么会垮堤?,

钱塘江观潮,始于汉魏,盛于唐宋,南宋每年八月十八在钱塘江上检阅水军,以后沿习成了节日,其实除了八月十八前后三天观潮节外,每月月初与月中都有大潮可观,以前杭州观潮,以凤凰山、江干一带为最佳处,后因地理位置变迁,从明代起以海宁盐官为观潮第一胜地,所以也称“海宁观潮”。

每年八月十八日前后几天,往盐官去的路上车如流水人如潮涌。潮盛之时,波涛汹涌如万马奔腾,潮浪掀起可达五米高,潮差最大竟达十米,有“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之势;而且不同的地段可赏到不同的潮景:盐官观“一线潮”,八堡看“汇合潮”,赭山可赏“回头潮”,大缺口有“十字潮”……

每年观潮,都会发生潮水把人卷走的惨剧,为此,历任地方官都很重视筑坝修堤,可这一次,发生垮堤的地方居然是嘉兴府海宁卫东北方的乍浦港,那地方,南宋时就是杭州对外贸易港口,具有肩挑苏杭、背负太湖的区位腹地优势,又有四季不冻、不受钱塘江潮影响等优良的港湾条件,而且,今年开春,嘉兴府李知府刚刚募集巨款发动民工加固了港口两侧的堤坝,可加固的堤坝偏偏在这次突如其来的潮水侵袭中轰然垮了——两段堤坝不是发生决口溃堤,而是在潮水冲击下像是豆腐渣做的一般整段垮了,潮水来袭只是片刻之间的事,转瞬即退,可那两段堤坝居然连这片刻时间都没撑住,让当时目睹的人瞠目结舌,幸好当时正是吃饭时间,乍浦所的守卫军士及时传讯,军民争相逃命,才没有酿成大祸,不过还是被大潮卷走了两个人,一个是村里富户姜家的独生子姜良挺,还有一个是姜家雇的长工,谁也搞不清,吃饭的时辰,姜家少爷带着长工上堤坝上去干什么呀,结果莫名其妙遭了无妄之灾,这下子好了,姜家绝后了!

姜良挺的父亲姜明恕成亲虽早,但连生二胎都是女儿,直到而立之年才得了这个儿子,这儿子非常聪慧,姜明恕对他难免异常宠爱,结果姜良挺自小娇纵任性,姜明恕四十三岁染病死了,姜良挺更加无法无天,要不是他还有一个本家伯祖帮衬着,他早就出事了。而这一次,似乎老天爷要让姜明恕这一房绝种。

垮堤悲剧,震动了杭州湾周边的嘉兴、杭州、绍兴、宁波四府,布政使衙门当即下令彻查嘉兴李知府修堤一事。原先,两位布政使是没有这么快决定彻查的,但是,民愤滔滔,他们实在是顶不住了,姜良挺的伯祖姜琳,是檇李耆英会的诗友,而这檇李耆英会的创立者之一,是致仕在家将近十年的前兵部尚书项忠。

项忠,字荩臣,号乔松,浙江嘉兴人,英宗正统七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后进为员外郎。他曾随英宗北征瓦剌,在土木堡之战中被俘,趁敌人命他喂马之机挟马逃归。先后在景泰、天顺两朝担任过广东副使、陕西按察使、陕西巡抚等职,平定过瑶人、羌人之乱,开仓放粮赈济过陕西饥民,又开龙首渠及皂河引水入城,解决了西安城内水咸不能饮用的困难,同时还疏浚了郑国渠、白渠等,灌溉良田七万余顷,陕西民众为此自发建生祠以感谢他。

成化年间,项忠督军经大小三百余战,终于讨平陕西开城土官满俊之乱,又与湖广总兵李震一起平定了荆襄流民之乱;凭功进为左都御史,后升任刑部尚书,不久改为兵部尚书。成化十三年,项忠联络九卿上书弹劾汪直,结果反被汪直诬陷而革职,后汪直被贬,项忠复官,但不久就致仕返乡了。家居期间,与里人梅江、戴佑、姜谅等创立檇李耆英会,诗友唱和,倒也自得其乐。

这次垮堤之祸,诗友姜琳之孙惨死,激起了檇李耆英会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尤其开春李知府募捐之时,诗会诸人也都慷慨捐助了,如今眼见大堤像豆腐渣一样不堪一击,都知道必定是负责修堤之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了,于是,项忠率领一众诗友和义愤填膺的里老士绅上杭州布政使衙门为民请命,结果整个杭州城的大半士绅都动起来了,他们都靠海而生,要是所有地方官修堤时都来这么一手,那潮水一来,他们几代人辛辛苦苦经营的家业岂不是都打了水漂?一时之间,民怨之声,比八月的钱塘江潮还要汹涌,震动了整个浙江,布政使衙门想善了也不行了。

当然,不会有人去告诉查人的与被查的,那个姜良挺与长工都是“生民”中人——垮堤,也是另有原因的。

-----------------------------------------------------------------

无斋多谢大大们的推荐!

第二集 不可告人

“很多百姓认为,这次发生百年不遇的潮水突袭乍浦港之事,其实是伍子胥和文种两位忠臣不忿于李得廉一伙的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特意将堤坝掀垮的。”沐云平向太子回报街上打听到的消息,李得廉就是嘉兴知府,名字取得不错,可惜手脚还是不干净,而老百姓一向认为是伍子胥与文种这两个分属敌国的功臣冤死后满腹恨意无处消解,才化成钱塘怒潮的,为此,有这种传言也是很正常的。

“被潮水卷走的姜良挺是姜琳族弟姜琅的孙儿,姜琅与其子姜明恕都已经亡故,姜良挺是独子,这一来,姜琅一房就绝后了,姜琳为此非常自责,当初姜琅临终时将姜明恕托付给他,姜明恕成亲后爱妻心切,虽家境富裕却不愿纳妾广生子嗣,姜琳当日赞他有情有义,又见已有男丁,就没有勉强他,现在却是后悔不迭,为此,他一心要衙门严惩李得廉一伙;而项老先生激于义愤,代表士绅要求衙门不遗余力彻查到底,务必将每一个贪赃者都抓出来。”项老先生自然是项忠,老先生应该六十多了吧,想不到火气还是那么大,而且行事愈老愈烈,不计后果,据说在布政使衙门还拍了桌子,两位布政使居然只能喏喏连声,答应一定一查到底,全然没有别的办法。

朱祐樘沉吟良久,看一眼李东阳,后者微微点头,朱祐樘于是向张纪说:“你安排一下,我想去嘉兴拜访一下项老先生。”

张纪垂手答应一声,赶紧去张罗了。

朱祐樘接着问沐云平:“方大侠一行如今在哪里?”

沐云平说:“方慕轩夫妇一行四人已经回临安去了,龙吟水、杨子居同凤家姐妹尚在本城,据称要再游西湖。”看样子,总执事引起了太子的关注,这对所图之事是个好消息啊!

朱祐樘听得“夫妇”一词,一颗心情不自禁的一颤,一种莫名的苦涩顿时袭上心来,他故作镇定的点点头,头也不抬,问:“先生,方慕轩此人,究竟有何古怪?”王守仁后来说起张铁口看了方慕轩手相之后的慌张情形,他们想了好多次,都不知道究竟方慕轩的手相有什么古怪之处,会让见多识广的江湖术士如此惊惶失措。

李东阳捻须沉吟片刻,说:“观他言行,应是个嫉恶如仇的正义之士,只是某些言行过激,恐怕也是看多了某些人的丑恶行径之后的激愤之举,现今公子还不便与之有太多来往,来日或可任用一二。”这个人的那些话要是让今上知道,即便今上再怎么仁慈心善,恐怕也会治他个毁谤先皇、妖言惑众之罪,而且会给太子惹来不测之祸,不过要是有机会,自己得跟他做次深谈,听听他还有什么惊人之论。

慕轩他们是在鹤风酒楼宴请后的次日返回临安的,凤家姐妹她们留下来游玩其他地方,慕轩原也想让凝珮多留两日,但凝珮却异常坚决的要求回临安了,慕轩不知怎么回事,却没有反对。

回到临水老栈,自然还是住那个院子,他们不在的日子里,伙计仆妇们收拾得还是非常干净,凝珮很满意,一路骡车颠簸,吃过晚饭,她早早的沐浴歇息了。

慕轩同谭掌柜谈了一会话,知道谭十郎他们跟龙家的人连日搜寻终于有了结果,欺骗丁清鸣拐走施家小宝的贾明、聂藻抓到了,他们真名叫杜千、麦明,与施家没有什么纠葛,只是非常眼红施家的富裕,才出此下策,想从中捞些好处,谁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最后还是被抓起来了,小宝被他俩藏在杜千家破败的老宅中,幸好捕快去得及时,他只是又渴又饿,总算没有性命危险。

慕轩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回房洗了个澡,之后进卧房睡觉,房里点着一盏油灯,朦胧的灯光中,罗帐低垂,凝珮似乎已经睡熟了,他轻手轻脚解衣宽带,掀开帐门,脱鞋上床,在凝珮身边轻轻睡下,头在枕上睡踏实了,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合上眼睛,身边伊人忽然一个翻身,挟着香风扑到了他的胸口,脸颊紧贴着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哥,我要做伍秋月。”,

要做伍秋月,什么意思?慕轩正在发懵,凝珮整个娇躯已然趴在了他的身上,双腿一分,跨伏在他的身上,发烫的樱唇重重落在他的唇上,一番唇舌纠缠,慕轩立刻就动情了,而且清晰地感觉到伊人的紧要之地在自己的要害之处轻轻摩擦着,这分明是主动挑衅啊!

伊人气息渐渐的重了,而且那种若有若无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虽然做夫妻不算久,但慕轩知道,这是伊人动情的标志,每次欢合到紧要关头,她身上这种体香就最为浓郁,每一次,他都在这种无法抗拒的体香中怒涛难抑,一泻千里——此刻,他的气息不由自主就跟着加重了。

蓦地,伊人挺身坐起,抬手在脖间、背后轻轻一扯,蔽体的肚兜缓缓滑落下来,慕轩在朦胧的灯光中看见她上身无比美妙的曲线,立即就变得迫不及待了,凝珮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明眸中闪动狡狯之色,纤手在自己腰髋间轻轻一扯细细的带子,她立马身无寸缕了。

慕轩终于醒悟“伍秋月”代表什么了,惊喜交加之时,凝珮的紧要之地却还在他要害之处游弋,但分明已经濡湿不堪了,慕轩任自己那里变得铁挺如杵,任凭它只在紧要之地外逡巡徘徊,看伊人究竟要逗自己到什么时候,凝珮或许是对他的纹丝不动非常不忿,或许是终于忍受不了那滚烫铁挺巨物对自己濡湿之地和翘臀的侵扰诱惑,毅然决然的俯下身来,编贝在他肩头狠狠咬一口,在个郎的仰头痛呼声中,她的纤手一探一握,翘臀一起一落,两人要紧之所就紧密结合在了一起,她也立刻感觉到了个郎异常强烈的渴望,这一刻她掩不住晕生双颊,却非常坚决的起落动作起来。

她第一次如此霸占上位的主动,柳腰款摆,翘臀起落,这一系列相当有难度的动作未免生涩了些,但慕轩在朦胧灯光中眼看着伊人蛾眉颦蹙,娇羞中闪现别样的风情,峰峦跌宕,波动中带着异样的魅惑,鼻间嗅着伊人的芬芳氤氲之气,耳边听着爱妻的娇丽妖娆之声,要害之处的巨物又在那湿滑柔润的紧致之地来往不息,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爆裂开来了,所以,当凝珮猛然双股一紧、浑身战栗着娇哼一声,软软伏倒在他的身上、长长舒出一口气时,他没有给她任何的喘息机会,抱紧她的翘臀一个翻身,在伊人的惊叫声中,义无反顾的化被动为主动了……

这一夜颠来倒去,慕轩真正享尽了别样的温柔滋味,他第一次发现,凝珮要是娇媚主动起来,他可真是有点招架不住,只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如此娇媚主动呢?想不明白。

第二天早上,两人明显比往日起得晚,凝珮担心被那两个小丫鬟笑话,在慕轩胳膊大腿上拧了好几下,慕轩也怕两个小丫鬟笑话,只能笑着忍着,等起身后才觉得自己有点亏了,进来服侍他俩的只有晴蓉,小丫鬟一脸忧色,说槿儿身体不舒服,现在还起不了床。

慕轩跟凝珮都吃了一惊,赶紧来瞧槿儿,槿儿见他俩都紧张兮兮的,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强撑着坐起来,微红着脸,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凝珮多少看出些端倪,在她耳边低语一声,槿儿的脸更红了,凝珮于是挥手让夫君出去,慕轩莫名其妙,走到房门外才醒悟过来,莫非槿儿的“亲戚”也来了?

他摇头失笑,想这种事情自己也帮不上忙,反正凝珮在,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他就到前面来找谭掌柜,问问小高跟梅澹仔那边怎么样了。

结果,路上就碰到了匆匆而来的谭掌柜,谭掌柜递给他一个字条,他看了,心里一惊,上面说梅澹仔受了挺重的伤,小高正带他回临安来,他立刻让谭掌柜派人去接,谭掌柜赶紧走了。

慕轩回房里来,凝珮正在翻检自己的包裹,说自己有两套内衫穿不下了,要给槿儿穿,慕轩随口问槿儿怎么了,凝珮抿嘴一笑,说:“女人家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少打听!”,

慕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漫不经心地说:“女人家的事有什么避忌的,我好像看过一些资料,那里面说一些关爱自己妻妾的读书人还专门给她们设计月事来时用的东西呢,是真的吧?”

凝珮晕红着脸在他肩膀上狠狠捶两下,娇嗔一声:“多嘴的男人!”但却不得不承认确有其事,这个时代,女子月事来时,通常用布条制成带子,两头用细线系在腰间——这个在货郎或一些胭脂水粉店有卖,但很多女性都是自己制作的,富裕人家的女子在这方面较受关注,布条里放纸,有的用的甚至是祭祀用的白纸,这种白纸有韧性又洁白,比较卫生,只是这种纸造价昂贵,不是所有人家都用得起的;贫苦人家的女子,往往只能自己解决,通常在布条里装些草木灰,这很不干净却无可奈何,有些女子甚至终身都没使用过这些东西。

而绝大多数男人认为女人的这东西是邪恶、肮脏的,很忌讳看到,只有那些惜怜自己妻妾的男子才会为她们积极购买材料来制作。

“槿儿说她胃口不好,早饭都没吃,我看她好像很痛的样子,脸色也太苍白了些,之前怎么没发现她会这样啊?得让晴蓉给她熬些可口的粥。”凝珮说着,急着去照顾槿儿了。

听说熬粥,慕轩倒想起来了,他找来伙计叮嘱几句,伙计出去一趟,把东西交给慕轩,慕轩就到厨房里去了,晴蓉正在熬粥,慕轩就把那些东西煎煮之后加进粥里,晴蓉一个劲问那些是什么,慕轩说是干姜、艾叶和薏苡仁。

“加这些有什么用?”小丫头很是好奇。

“这姜汁薏苡仁粥有温经、化瘀、散寒、除湿及润肤功效。”慕轩实话实说。

小丫头根本不懂什么意思,但对“润肤”特别敏感,一脸欣然之色,说:“哦,对皮肤好,那我也要喝一点。”

慕轩哭笑不得,只能含糊答应一声,晴蓉煮好粥,盛了一碗端来给槿儿,凝珮看粥里加了料,问是什么,小丫头把姑爷的话原封不动背一遍,凝珮一脸诧异:难道轩郎真的对女子月事这种事也懂?后世的那些女子可真是幸福啊!莫非,轩郎也给嫣菲、梓峪熬过这粥?

她心里有些酸酸的,不是滋味,浑然忘了现在喝着这粥的是眼前的槿儿。

槿儿听是公子特意加的料,心里感动,再没胃口也得吃,而吃了两口之后,她顿觉肚子里暖暖的,非常舒服,不知不觉间,就把一碗粥都喝光了。

凝珮看她一碗粥下去,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就让她好好睡一觉,自己回房来找慕轩,问他那姜汁薏苡仁粥真有晴蓉说的那么好,慕轩说应该是吧,这粥据说最适合寒湿凝滞型痛经患者。

“你怎么确定槿儿就是这种情况?”凝珮很不服气,医家讲究望闻问切,你连脉都不切一下,就敢下药?

慕轩苦笑:“槿儿自小生活在塞上,那里空气干燥,突然来到这潮湿多雨的江南,难免会有不适应,加上连日奔波,有所异常亦属正常,反正我这只是粥,不算药,偶尔吃吃应该没什么吧?要是不行,再找大夫看看吧!”

凝珮觉着有理,却装作不服气地说:“食补也是一种治疗手段吧?”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晴蓉那个来时一向很多,身体好像很虚弱,你有办法吗?”

慕轩想想,说:“黑木耳配红枣应该有用。”把黑木耳、红枣洗净,红枣去核,放一起加水煮沸,然后去掉沉渣再饮用,据说有补中益气、养血止血、美肤益颜功效,适合月经过多、贫血及身体虚弱者。”

“你怎么会懂这些?”凝珮看着他,一脸妒色,“以前肯定没少做给你的校花、警花喝吧?”

慕轩笑得更苦了,想不到自己跟她说了实话,她居然吃起嫣菲、梓峪的醋来了,不过,自己知道这些,多少倒确实跟她俩有些关系,也不算冤假错案哪!,

凝珮看着他古怪的脸色,终于绷不住,“噗嗤”笑了,说:“怎么,生气了?”

慕轩非常惶恐的站起身来,抖抖索索的说:“启禀夫人,小的不敢!”

凝珮也站起身来,作势要掐他,慕轩呵呵笑着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搂在怀中,说:“待会让伙计帮着弄些鸡肉,咱们自己做,那个对槿儿也有帮助。”

凝珮在他怀里点头,调皮地说:“是,夫君大人,小女子遵命!”

慕轩抱着她,哈哈大笑。

等弄清梅澹仔受的伤,慕轩可就笑不起来了,虽然有软甲护着,梅澹仔背上只有一道近尺长的红痕,但内腑受的伤不轻,他没有什么内功底子,好好调理,也起码得静养个把月才行,这是谁下的毒手?分明是要置梅澹仔于死地嘛!

小高说:“伤小梅的人虽然精心改扮,也换了惯用的兵刃,但可以肯定,那就是夏侯潇湘身边的虎骑首领‘雷霆霹雳’雷西幽。”血狼军可以不熟悉对手的杀招,但绝不能不熟悉对手的身形样貌,任你怎样改扮,总会有破绽的。

“得水他们有什么发现吗?”慕轩想夏侯潇湘在这里,雷西幽这个负责他安全的人却在莫干山,雷西幽想干嘛?夺宝还是其他目的?

“表面上似乎是为了独吞宝藏而让那些想进山寻宝的江湖人知难而退,但越是这样,前往莫干山的江湖人却更多,小张他们查探至今,感觉暗中那股势力不是想赶人走,而是想吸引更多的人去,小张说那感觉就像是猎人为了捕获大猎物而用小猎物做诱饵一样,越是血腥,越容易激发大猎物的贪心。”小高说着,自己也觉得小张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慕轩点点头,问:“你们觉得,这个夏侯潇湘是想独吞宝藏,还是他自己就是那股势力的幕后主使者?”

小高不假思索地说:“要是真有宝藏,那就是前一种;要是没有宝藏,就是后一种。”

“那你们觉得莫干山有宝藏吗?”慕轩不依不饶。

小高明显也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可能跟张得水他们商量过,说:“应该没有。”

慕轩“哦”一声:“为什么?”

小高毫不犹豫:“夏侯潇湘一直以维护武林正义的名义行侠江湖,如果莫干山真有宝藏,而江湖人又争相前往争夺,他应该在这时挺身而出,消弭纷争;而且夏侯世家与朝廷关系密切,如果能出面消除争端,取出宝藏献给朝廷,那更能为夏侯世家增添在朝堂上的分量,并且可以为地方上解除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斗,博得地方百姓和官府的感激,这么一举多得的事,他却似乎没什么兴趣,反而派身边的虎骑暗中捣鬼,这些恐怕都能说明那宝藏根本不存在,夏侯潇湘不是早就知道没有宝藏,就是他就是幕后指使者,做这些事,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精彩!”慕轩击节赞叹,“小高,你们越来越厉害了,分析得非常有道理。”

小高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说:“三哥同意我们这想法?”

慕轩点头说:“那是当然。”

小高又问:“小张把防备的重点落在夏侯潇湘的那些人身上,应该没错啰?”

慕轩再次点头,说:“当然没错,不过得传讯他们,小心些,夏侯潇湘身边可都是高手,而且前往莫干山的武林人士之中也很可能有他的人,让得水他们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同时传讯给二哥,让他们按计划继续跟进吧!”

小高答应一声,去找谭掌柜传讯,在院子里碰见了晴蓉,小丫头知道梅澹仔受伤,非常担心小高,拉着他问长问短的,有没有受伤?累不累?饿不饿?小高心里暖暖的,却不得不拿出个东西堵住那唧唧呱呱的小嘴,赶紧脱身做事去了。

晴蓉见他居然扔下一句“待会再说”就跑了,很是生气,可等看清手里拿着的是一支钗子,非常漂亮,她立刻就回嗔作喜了,脸上灿烂得比天上的太阳都耀眼。,

慕轩权衡再三,决定将梅澹仔送到二哥的昌国卫静养,在那里,他绝对安全。

调理了两天之后,小高跟谭掌柜安排的两人一起护送梅澹仔去昌国卫,晴蓉想着又要跟小高分别一段日子,心里很是不舍,槿儿陪着她把小高送到街口,两人回客栈时,槿儿打趣说:“要不,下次高大哥回来后,就请公子帮你俩操办婚事?”

“别瞎说!”晴蓉伸着两只手,恨不得把槿儿的嘴堵上,但脸上的神气却暴露了她内心是非常愿意的。

槿儿暗笑,但想到晴蓉居然丝毫不在意高大哥脸上那些看着挺吓人的伤疤,又不由得非常感动,忽然听有人在叫她:“鸣鸳妹妹。”她转首看去,发现是梅姑娘在向自己招手,她身边站着荷姑娘,一旁是杨子居,再旁边居然是西湖上结识的李先生和王公子。

梅姑娘过来亲热的挽着她的胳膊,槿儿很快知道他们昨天晚上就回到临安了,路上还遇到了朱公子他们,朱公子一行要在本城呆几天,李先生跟王公子一定要再见见方大侠,她就带他们来了。

李东阳见了慕轩,说要借一步说话,慕轩看他神色凝重,王守仁却脸带好奇之色,就带着他们到了原先住的那间房里,凝珮陪着梅姑娘她们在小厅里说话。

三人落座,李东阳目光在慕轩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那样子,好像他第一次看见慕轩一样,慕轩奇怪的看看自己身上,才要说话,李东阳却先开口了:“方公子,如果老夫没有弄错的话,你曾经在郑州见过何间。”

慕轩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点首说:“是的,慕轩见过他。”

李东阳深呼口气,似乎是作出了重大决定,说:“不瞒公子,老夫姓李,名东阳,是何间的座师,王公子是王华王先生的公子。”

慕轩心说这我早就知道——当初督帅命我前去搭救他时,就曾告知他是你的门生,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将见面的事告诉你了,但此刻却不得不装作吃惊的样子说:“原来是太子殿下的老师李先生跟王公子,慕轩失礼了,恕罪,恕罪!”

李东阳苦笑,说:“无命将军,你就不要捉弄我等了!”

他这话出口,慕轩倒没什么意外的,既然何间是他的门生,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足为奇,旁边的王守仁却惊得跳了起来,一手指着慕轩,非常吃惊的嚷嚷:“无命将军,你是方——方——”他最终还是没将那个名字喊出来。

慕轩淡淡一笑,不得不再次重申:“这世上只有方慕轩了。”貌似这句话我已说过好多遍了,没办法哪!

王守仁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坐了下来,但脸上的神色显示,他对无命将军死而复生的事仍很好奇,李东阳明显也知道他的心思,直言不讳:“无命将军性情乖张,饱受非议,与其等朝廷降罪,连累血狼军遭受灭顶之灾,不如趁早金蝉脱壳,以保存血狼军实力,公子大慧,令人钦佩不已。”

慕轩笑了:“先生真是深知慕轩心思啊!想当年于少保面对残局,毅然扶保新帝即位,新帝对他也是言听计从,恩宠有加,据说前后赏赐玺书、袍服、银锭之类无数,少保素有痰症,新帝不仅令内侍轮流探望,甚至还亲自到万岁山砍竹取汁赏赐少保。但当新帝病重,精心挑选大臣代行祭祀大礼之时,却根本没有选择于少保,而是选择了石亨。石亨勾结曹吉祥、徐有贞之流行夺门之变,新帝得知消息,竟然问:‘莫非是于谦不成?’你们说,这事可笑不可笑?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眼角却忍不住有泪涌动,一世清廉公正的于少保,死得何其不值呀!“少保那样功高盖世的人物尚且落得如此下场,慕轩一介草莽,只能出此下策自保了。”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越来越觉得自己不适合带领血狼军了,血狼军如果要扩大战果,乐土计划要顺利实施,都需要一个更加铁血的首领,他觉得自己肯定不行,慈不掌兵,这是古往今来许多成王败寇用血的教训换来的真谛。

李东阳跟王守仁相顾默然,伴君如伴虎,从来就是这样啊!

李东阳又暗自骇然,这个方慕轩,对朝廷秘辛怎得如此熟悉?

过了片刻,王守仁才问:“血狼军乃将军一手所创,如此弃之不顾,岂不可惜?”

第三集 难得糊涂

慕轩还没说话,李东阳接口说:“此言差矣,血狼军在一日,无命将军就不会弃之不顾,而且还会有更大更多的事做,东胜卫复卫就是其中之一。”他转向慕轩,“余巡抚去年最后一次回京之时,今上曾经单独召见,想必就是那时提出的复卫计划吧?太子也曾拿此事询问过我等,大家莫衷一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东胜卫复卫,将军认为真能收复河套,将蒙古人永远驱逐出去吗?”

慕轩笑笑,说:“不做,永无可能;做了,就有可能。”

李东阳跟王守仁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简单,细细一想,却又觉这话绝不简单,两人互相看看,都觉着这个传闻中傲慢不羁的武夫绝不是简单人物。

王守仁问:“将军认为海禁真的不当吗?”

慕轩点头,问他:“公子是绍兴府余姚人氏,沿海百姓苦状就不必多说了,应该听过海盗侵扰沿海百姓之事吧?”

王守仁没想到他对自己这么熟悉,惊讶之余点点头说:“耳熟能详。”

慕轩说:“那慕轩想问,如若有海盗成群结队大举来犯,我朝无海上舰队对抗,该如何是好?把他们全部诱上岸来再做道理?万一他们依仗坚船利炮,不上岸呢?我等坐视百姓遭受荼毒吗?或者他们四处侵扰,我们该如何抵御呢?”敌人主动,我们被动,到时候,数千人很可能被数十人牵着鼻子东奔西走,疲于奔命却劳而无功。

王守仁嗫嚅着说:“将军似乎深信必有外敌自海上来,这是为何?”

慕轩真想跟他谈谈现今的世界大势,可转念一想,说出来人家也未必信,只好问:“当年三宝太监七下西洋,可是一帆风顺,毫无艰难险阻?”

王守仁理所当然的摇头:“东部海上有倭寇,南部海上有海盗陈祖义之流,还有一些番国的敌对势力,出洋之举险象环生。”

慕轩笑了,说:“彼时若无强大的舰队,三宝太监如何能来往七次?天朝繁华,已成了外邦口口相传的事实,逐利之徒纷至沓来,那些觊觎我朝繁华的宵小之辈又怎会充耳不闻?单凭日本如此在意勘合贸易就可见一斑。我朝目前深陷与蒙古人的战事,如若海上再不宁静,岂不腹背受敌,坐以待毙?”

王守仁看一眼李东阳,心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危言耸听,李东阳微微摇头,问慕轩:“海禁之策,短期之内恐怕不会有什么变化,将军又当如何?”

慕轩说:“朝中君臣可以无视这一切,我辈却必须尽些心力,以防生变。”

李东阳神色激动,说:“以天下为己任,未雨绸缪,将军真是我辈楷模!”

慕轩笑了,说:“这个慕轩绝不敢当,先生身伴太子,比我等江湖散人可要劳心费神得多了。”

李东阳笑笑,说:“教导太子是份所应当,只是,何间曾将与将军见面之事寄书相告,将军所言老掌柜托孤之事,可能确认?”何间那封书信寄到京城,若不是家人派人连夜追赶,自己就看不到了,也就白白失去了一个求教的机会,想想真是幸运,莫非这是上天给的好机会?

慕轩没有回答,却问:“民间传闻,太子当年降生之后,一直不为今上所知,六岁才能父子相见,可是真的?”

这可不是民间传说,众所周知,太子生母纪淑妃是广西纪姓土司之女,纪姓叛乱被平息后,纪氏被带到皇宫看护皇家典籍,今上一次到内藏室,因纪氏答对合体得今上临幸,就此有孕。

万贵妃横行宫中,将所有妃嫔视为眼中钉,得知纪氏被临幸并有了身孕,就命宫人带堕胎药逼她服食,幸宫人善心,只让她服食少许,孩子保住了,最终纪氏在冷宫中平安生下太子,很多好心的宫女和太监们照料这对母子,被万贵妃排挤废掉的吴皇后也帮助哺养婴儿。

太子六岁时,内宦张敏一次为今上梳头,今上看到自己的白发不禁叹息:“老将至矣,无子。”,

张敏连忙伏地说:“万岁已经有儿子了。”

今上大吃一惊,忙追问究竟,张敏说出了真情,今上喜出望外,立刻派人去接儿子,父子俩这才见了面,孩子取名祐樘,第二年,朱祐樘就被册立为太子,但生母纪氏暴亡,张敏也吞金自尽。

周太后担心万贵妃会对太子不利,将孙子抱养在自己的仁寿官内,太子这才安全地存活下来。只是,太子之位一直不稳。自从太子出现之后,万贵妃一改往日作为,鼓动今上临幸其他妃子,皇子公主渐渐多起来,于是万贵妃趁机在今上面前说太子的不是,几次三番鼓动今上改立其他皇子为太子。今上曾经不顾众大臣极力反对,一定要另立太子,去年二三月间,泰山屡屡发生剧震,震声如雷,卜者说“应在东宫”,今上这才息了易储之心,朱祐樘的太子之位才算稳固。

“依先生之见,今上在太子六岁之前,是不知道太子的存在的?”慕轩问。

李东阳一愣,随即说:“那是自然。”要是早就知道,何必等到张敏提起呢?

慕轩摇摇头,说:“慕轩不这么认为,今上恐怕早就知道太子的存在,太子能够安然渡过危机,今上暗中所为功不可没。”

李东阳跟王守仁不约而同开口:“什么?”这怎么可能,今上若是要维护太子,何必暗中施为?

慕轩不理会两人的惊诧,问:“汪直是哪里人?”

李东阳再次愣了,看看王守仁,后者跟他表情差不多,李东阳看着慕轩,说:“那个大藤峡瑶种难道跟此事有关?”他脸上掠过鄙夷之色,王守仁脸上的鄙薄之色更明显。

慕轩深知他们这些读书人对汪直这个太监会有什么样的看法,不以为意,说:“太子生母也是广西瑶族吧?”

居然把纪淑妃跟那个奸宦相提并论,真是胆大包天!李东阳脸上闪现些许不解,却终于强忍着不说话,慕轩点头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咱们只是论理,并不是论情,先生何必动气呢!”

李东阳跟王守仁耸然动容,两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李东阳冲慕轩当头一揖,口称:“听公子一言,老夫胜读十年书矣!”

这一次可不是耍滑头,要说为官之道,他李东阳不谓不熟,尤其熟谙连孔圣先师也认同的“官场三味”——慈,忍,变,其中的“慈”,也是帝王御人之道,唐太宗就是深通“慈”中深味的,他对平民出身的李绩格外器重,李绩生病,大夫开的处方中说要用胡须烧成灰配药,李世民就把自己的胡须全部剪下配药;李治被立为皇帝继承人之后,李世民又给李绩加官进爵,将太子交托给他;贞观二十三年,李世民病重,他却将李绩贬出京城,而后嘱咐李治即位后重用李绩,以此让李绩死心塌地辅佐新皇帝。

今上明里责罚太子,令他闭门思过,实则让太子微服出京之时,这种出人意表之举加上不少朝中能臣的遭贬,让李东阳也有那么一瞬间觉着今上是在重演唐太宗贬斥李绩那一幕,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否定了,因为以他在朝中这么些年的耳闻目睹,他实在看不出今上有哪些地方看得出是位虑事周全之人,他只觉得是今上对太子的一种慈爱,想让太子有机会体验一下国计民生,领略一下佳山胜水、风土人情,但眼前方慕轩这番话却让他渐渐相信,今上可能真的是位韬光养晦、深谋远虑的君主,绝对是深谙“忍”之道的。

慕轩起身还了一礼,双方再次入座,慕轩接着说:“两位勿怪慕轩鲁莽,那汪直虽是奸猾不法,但在太子一事上必然有功。他领西厂,兼为御马监掌印太监,权势远在锦衣卫和东厂之上,太子出生,照顾太子的宫女内侍不少,以汪直当时的势力,太子出生一事必然躲不过他的耳目,但却为何始终不见他有任何奏报?张敏此前一直瞒着今上有子一事,那日为何如此胆大直陈其事?今上一见太子就认定是自己的儿子,全然不疑其他,是否过于草率了?”要说是什么父子天性,心有灵犀,那就太扯了!天性要有用,那后世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热衷于搞亲子鉴定呢?,

李东阳跟王守仁都默然良久,王守仁忍不住说:“但那汪直最初就是万贵妃身边的小内侍,后被委派伺察刺事而受到信任,万氏握朝廷重权,汪直也难辞其咎啊!”

慕轩点头说:“此话不假,但是,若今上不专宠万氏,汪直还会不遗余力帮着万氏吗?若是今上有旨要他暗中照拂太子,他敢抗旨而向万氏告密吗?谗事万氏与保全太子,他会选哪一样?”

王守仁嗫嚅着说:“今上若要保全太子,何必让汪直这等人暗中行事?”

慕轩看着眼睛都快闭上的李东阳,笑笑,说:“先生以为如何?”

李东阳似乎被他看破心事,居然老脸一红,呵呵一笑,说:“还请公子明示!”

慕轩也不跟他纠缠,转向王守仁,说:“今上对万氏的专宠依赖,绝非意气用事,既要保全好不容易获得的孩儿,又不想让自己宠爱的女人心生嫌隙、一错再错,倘若是公子你,该当如何是好?”

王守仁看看他,又看看李东阳,他又不傻,顿时明白了这两人都已经了然的事实,脱口说:“装糊涂!”

慕轩叹一声:“难得糊涂,糊涂难得啊!”他看看李东阳,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王守仁也是一脸豁然之色,看着慕轩,心中满是惊叹与佩服,西涯先生年过不惑,而且久在官场,如此明晰世事没什么稀奇,可这位方大侠不过二十出头,却对宫闱内情、人情心态如此洞悉,真是无法理解啊!

他毕竟是少年心性,沉不住气,期期艾艾的请教,慕轩笑笑,说:“慕轩屡遭不幸,混迹江湖,见得多了,也就渐渐懂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如此而已。”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李东阳轻轻吟着这两句,看着慕轩,眼中闪动异样的光芒。

王守仁站起身来,向慕轩当头一揖,口称:“守仁受教,多谢先生不吝指教!”慕轩从“大侠”变成了“先生”,在王守仁心目中的地位显然升高了许多。

慕轩赶紧又起来还礼,问:“慕轩冒昧,想问公子,状元及第可是公子所愿?”未来的阳明先生似乎很容易就给人戴高帽子,看他一脸心悦诚服的样子,慕轩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王守仁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想天下读书人都有此心,只是状元及第,守仁不敢奢望。”

慕轩说:“令尊曾夺得天下文章魁首,假以时日,公子未必不能,只是慕轩想问公子,如若仕途不顺,公子当如何自处?”

王守仁一呆,说实话,像爹那样高中状元他确实没想过,但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榜或仕途多舛,片刻之后,才说:“先生何以教我?”

慕轩不答反问:“唐高宗时寿张人张公艺九世同堂,高宗过寿张,驾幸张家,问张公艺所以能共居之故,张公艺如何作对?”

王守仁粲然,这事知道,《资治通鉴》中《唐纪》上记载着呢:“张公艺书‘忍’字百余以进,上善之,赐以缣帛。”说完,他浑身一震,看着慕轩,一脸骇然之色,这个自称江湖草莽出身的无命将军读过《资治通鉴》另说,他所提醒自己的这个“忍”字,自己不是第一次听到,父亲不知多少次提醒自己那官场三味,尤其要自己学会“忍”;这次出行,西涯先生也曾几次三番暗示过自己,遇事要多思、能忍;想不到眼前跟眼前这个人才只数面之缘,对方居然也看出了自己的弱点,这种敏锐,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李东阳吃惊之后,却露出释然之色,看来,这个方慕轩天赋异禀,对朝廷局势极有心得,若得他相助,太子来日必能有一番作为——不,若是他所言不虚,今上着意栽培太子,那或许不等太子即位,朝局就会有所变动。

他正想到紧要处,却忽然大吃一惊,因为慕轩说了一句话:“太子如何处置垮堤一事的?”,

“太子?”李东阳左右望望,“公子何出此言?”

慕轩笑笑,说:“敢以东宫讲官为塾师的,除当今太子外,还有谁敢?”

李东阳看着他,脸上有尴尬犹豫之色,慕轩不为难他,说:“你我心知肚明,慕轩绝不会泄露太子行藏。”

李东阳感激的点头,说:“垮堤之事,源于地方积弊,却也是朝廷制度所致。”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朝廷对地方官有定期考核制度,根据考核或升迁或贬斥,这是自古就有的,考核内容繁复,上级官吏趁机捞取好处也是自古而然的;这沿海府县地方官的考核内容中,有一项是修堤数目,一些实心为民办事的官员踏踏实实修堤,得老百姓喜欢,却未必受上司待见;那些贪慕权势利禄者,极力巴结上司,堤没修一寸,老百姓怨声载道,却也照样可以以优等考绩一路高升;而最高明的,借修堤之名行敛财之实,上司那里伺候得非常到位,还骗得老百姓视他们如再生父母,载着满车金银高升之时,不明就里的老百姓还敲锣打鼓送万民伞以示感谢。

嘉兴知府李得廉就是最高明的,要不是有这次垮堤惨剧发生的话,他再过一个月就荣升山东左参政了,可垮堤惨剧惊动了布政使衙门、提刑按察使衙门和都指挥衙门,其中都指挥使衙门的反应最大,因为堤垮了,乍浦所的将士虽及时撤离,但卫所的营房被巨浪扫荡得干干净净,卫所将士无处栖身,都跑到都指挥使衙门口“请命”,临近卫所军心浮动,若不及时安抚,恐怕变故就在眼前了,指挥使衙门一连三天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宁,忙着思量对策。

关键时刻,右布政使左玉道断然决定,将所有与修堤有关的人员都羁押起来,连夜审理,所以只不过是三天,一切就尘埃落定了,一干人等都定了罪,李得廉被判死罪,所有财产充公,只等着刑部核准后行刑了。一下子,整个嘉兴府衙门都空了。

事情处理得前所未有的快,李东阳认为是太子派张纪去给布政使衙门递了帖子的关系,当然,他也多少明白个中的内幕,恐怕还有一些人跟这事有关,布政使衙门急着结案,是担心牵扯出更多的人,对此,李东阳无可奈何,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天两天了,眼前平了民愤也就算了,太子那边,也不能知道得太多,要不,太子是很容易灰心的。

慕轩更明白这种事背后的猫腻,不说什么了,只是问:“朱公子的身体一向可好?”

李东阳和王守仁听他这么问,都吓了一跳,异口同声问:“怎么啦,有什么不对?”

慕轩神情肃然说:“慕轩看他似乎有些气血不足之症,想必需要好好调养身子才行。”

这个倒是事实,太子生母怀胎之时,万氏不是让宫人逼她吃药么,虽然只是服下少许,但太子降生之后身体就有所不足,显然还是受了药物之害;加上他久处宫闱,周遭环境险恶,所历之事较同龄人要多,压力也大,身体欠安也是在所难免的;更何况这次微服出京,一路风雨兼程,自然更加辛劳。

“朱管家与沐护卫都是内家高手,倘若能在朱公子每日睡前为之按摩穴位,天长日久,自能强身健体。”慕轩不理睬两人的不解,只顾自己说,“公子已过十五,想必家里会给张罗亲事了吧?以公子家业,必得多娶妻妾,方能令家业昌盛繁荣。”

李东阳跟王守仁面面相觑,都不开口,居然问起太子纳妃一事,这事朝廷有专人正在张罗,目前可还没有任何结果,即便有,眼前恐怕也不适合讲啊!至于多纳妃嫔,眼前更不可能。

慕轩知道自己心急了点,但人家是皇家贵胄,自己不是想见就见的,眼前虽然说得早了点,但李东阳将来是内阁重臣,有朝一日想起自己这话,或许可以改变弘治帝一夫一妻的状况,只要皇帝肯多纳妃嫔,就不一定是朱厚照做皇帝了——即便是,等他三十出头暴薨之后,帝位也不致落到旁人手里。,

虽然不一定能改变历史,但不尝试一下,始终是不甘心啊!

李东阳想他必定是知道了那日张铁口对太子所说的话,只能笑笑,不便多言;王守仁却想起自己这次假托回乡省亲,其实家里确实已经给自己订下了亲事,不知道那家的千金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李东阳想想,问:“公子所说去除海禁之策,难道真的有那么重要?”

慕轩想想,苦笑一下,说:“别说朝廷不可能去除此策,即便有心放开海禁,届时,真正反对的恐怕不是朝中清正之士,反是与沿海贸易有千丝万缕关系之人。”

“为什么?”李东阳弄不明白了,在朝中为官的沿海人士多多少少都与商贸有关,真要放开海禁,他们获利更丰,只会欢欣万分,怎么会反对呢?

慕轩笑笑,说:“个中原因,只言片语也难以说清,他日若有机会,慕轩再详细奉告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子今年年底或是明年年初就成亲了吧,看样子,是时候去京城一趟,跟大哥好好商议一下,能否将原计划略略提前,早日促成开放海禁才行,否则,即便河套地区建成了乐土,也难以长久啊!

他道声“失陪”,起身到房里拿了样东西回来,在桌上摊开,说:“慕轩一介草莽,无物相赠,就请先生带这个给朱公子一观吧!”

李东阳跟王守仁站起身来观看,都是越看越吃惊,看样子这是幅地图,上面有大明的大致疆域,用很工整的柳楷标着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疆界和省府驻地,南方沿海一带,除了如安南、南掌、暹罗、满剌加之类的小国,还有不少没听过名字的国家,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与大明一起,组成了一个幅员辽阔的地方——亚洲,亚洲西北部是鞑靼、瓦剌;再过去,居然还有其他国家,西北之地有喀山汗国、莫斯科公国之类,那里是什么欧洲;亚洲往西南,有非洲,亚洲向东,隔海相望的是非常辽阔的地方,却没有标名,只写着五个大字:“有待开发区。”

“我大明之外,尚有如此广袤之地?”王守仁看得眼睛发光,指着那些没见识过的地方,手都有些颤抖,这个世界,真的如此广袤无垠吗?

慕轩说:“这是当然,当年蒙古铁骑不仅横扫亚洲,还曾经纵横大半个欧洲,恐怕今日的欧洲人,仍然谈之色变吧!”

李东阳捻须喟叹:“天地造化之大,果真是我辈无法窥测的,只是公子如何能知道得如此详细,莫非到过其中的一些地方?”

慕轩摇头说:“慕轩未曾到过,但自幼喜好搜罗奇闻异事,恰好碰到了一些游历广泛之人,将他们所见所闻集中之后,勉强拼凑成这幅地图,恐怕真实的世界比这个有过之而无不及啊!”目前来说,只有这个理由他们才容易相信些。

李东阳忽然之间有些悲从中来,长叹一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天地如此之大,我辈凡夫俗子何其渺小矣!古圣先贤,想必正是为此而伤感吧!”

“天地如此之广,正是我等穷尽毕生之力探求之机,若非如此,古圣先贤那么多,恐怕就轮不到我等后学末进一探究竟了。”王守仁居然完全是另一种想法,这让慕轩暗自稀罕:不愧是将来名列“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的两个半人物之一,少年时期就与众不同啊!

第四集 黄真伊

李东阳和王守仁离开时,梅姑娘他们三人还要坐会儿,慕轩就先送两人离开,回来听梅姑娘正说起他们游岳王庙的情形,岳王庙巍峨庄严,岳鄂王塑像威武不凡,“还我河山”巨匾令人心潮澎湃,墓道阶下秦桧、王氏、万俟卨、张俊四个奸臣的跪像更让人切齿痛恨,梅姑娘后来私下向槿儿承认,她冲那几个奸臣的跪像吐了三次口水呢。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慕轩喟叹,岳飞冤,于谦更冤,赤心为国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

梅姑娘闻声抬头白了他一眼,好像是怪他打断了她的话,杨子居却也喟叹一声:“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岳王爷当年何等的英雄气概,令我辈敬慕万分啊!”

梅姑娘扫他一眼,哼一声,说:“那么敬慕,怎么不上边关从军杀敌啊?”什么不好学,学那个登徒子,二姐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个跟样学样的男人呢,真是的!

荷姑娘在一边悄悄拉她的衣角,同时向杨子居抱歉地一笑,杨子居报之以微笑,心说:还是姐姐温柔可人,做妹妹的可真是厉害,牙尖嘴利,让人受不了,受不了!

梅姑娘看看二姐的表情,不说什么了,凝珮笑着说:“杨庄主,凤家两位妹妹,在这里吃顿便饭吧!”

杨子居想多些跟荷姑娘相处的时间,自然不会拒绝,梅姑娘也没说要回去,凝珮就让晴蓉去吩咐伙计准备午饭,晴蓉仍不忘给槿儿准备了一锅鸡汤。

吃过午饭,大家又坐在一起闲聊,伙计来报说有人求见,进来的是张纪,非常恭敬的呈上朱公子的请柬,说公子有请他们明日赴宴,慕轩自然答应。

三更鼓都敲过了,朱祐樘还是大睁着两眼睡不着,明天宴请结束,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这次南行,收获颇丰,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预想的开心呢?心里还乱乱的,就像一团乱麻一样?仔细想想,这种“乱”,似乎是从那天遇见仗义相助的“姐姐”开始的,明天见面之后,就要同她分别了,这一别,恐怕此生此世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阵阵作痛,这是为什么呢?

想自己九岁开始出阁讲学,“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早就熟读成诵了,可是,如今似乎才明白个中的含义,只是,这“好逑”滋味怎得让人如此难受,辗转难眠哪!

等第二天在鸿途阁酒楼见面,朱祐樘的心还隐隐作痛,却不得不恢复一贯的沉稳敦厚,彬彬有礼的招待客人。

除了慕轩他们之外,杨子居、龙吟水跟凤家姐妹也都在受邀之列,大家也算是熟人了,气氛也就轻松自在得很。

这鸿途阁的菜做得相当不错,大家吃得相当满意,尤其最后那个八宝糯米粥,味道实在好,香醇可口,甜而不腻,凤家姐妹特别喜欢,每人都喝了两小碗,仍然意犹未尽。

慕轩看着蝶儿姑娘说:“蝶儿姑娘的烹饪手艺真是出色,想必没少下苦功吧?”

不要说蝶儿姑娘一脸惊喜之色,就是素来沉稳的朱祐樘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诧之色,这个方慕轩,怎么看出这些菜都是蝶儿所做呢?太奇怪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是蝶儿姑娘做的?”梅姑娘横一眼慕轩,心中暗哼,要讨好人家小姑娘也不用说这种假话吧?那个小姑娘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里,这些菜怎么可能是她做的?你就哄鬼去吧!

慕轩夹一块薄薄的肉片入口,说:“可惜泡菜腌制的时日太短,还没有真正入味。”这种把五花薄肉片、腌菜、鲜虾、蛤蜊、豆腐、粉条放一起做菜的,除了这位朝鲜姑娘,还真不太会有中原厨师这么处理海鲜。

蝶儿姑娘脸上笑容灿烂,甚至可以说是妩媚诱人——凝珮是这么认为的,站起身来,冲慕轩非常恭敬的一福,说:“多谢公子教导,蝶儿记住了!”这个男人可真厉害,一下子就吃出问题所在了,泡菜腌制时辰太短,确实不容易入味啊!,

瞧她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朱祐樘忍不住望一眼脸色有些古怪的凝珮,暗自喟叹:蝶儿有知音赏识,我的心意又有谁赏识呢?

——你的心意?在哪呢?

——哦,不好意思,忘了还没上呢!

“小弟明日启程北上,与各位虽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临别之际,斗胆献丑,还望各位不要见笑!”朱祐樘起身坐到了窗前的几案前,蝶儿已经将案上的琴衣掀开,朱祐樘端坐,微闭双眼,极力压制自己跳得“蹦蹦蹦”山响的心跳声,片刻之后,抬手按弦,引宫按商,清灵的乐音就在众人耳边回旋起来。

慕轩久闻这位未来的弘治皇帝在诗画、弹琴上的造诣很深,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技艺纯熟,琴音清冽,显见是下过苦功的。

一曲奏罢,大家都鼓掌,其实真正懂得欣赏的也就李东阳、王守仁、慕轩、凝珮跟蝶儿,槿儿虽也喜欢乐曲,但对瑶琴并不在行,也不甚在意,倒是很在乎自家公子的箫。

凝珮一时有些技痒,又有些伤感,想想这位萍水相逢的朱公子瘦弱文静,像个女孩子一般,有时又像是个背负重担的大孩子,让人油然而生怜惜之情,这次一别,以后还真不知道会不会见面,她于是问:“公子一曲《流水》,令妾身有高山流水知音之叹,公子可否允妾身弹奏一曲?”

朱祐樘听到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差点就在原地蹦起来——幸好是坐着的,他极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缓缓起身,把地方让出来,说:“夫人雅奏,小生一定洗耳恭听!”

李东阳冷眼旁观,心里暗自着急,看样子,太子对方夫人——这可万万不行啊!方慕轩此人可不简单,要是知道太子对他的夫人有非分之想,那后果可相当严重啊!

他转首看看慕轩,却见他含笑看着自己的夫人走到几案前坐下,浑然没有丝毫异样,他暗自祈祷,希望这个做丈夫的没发现任何问题——一般说来,“红杏出墙”都是“红杏”的另一半最后一个知道真相,更何况眼前红杏没出墙,只是有人隔墙窥探一下,应该没有那么“衰”吧?

凝珮调好琴弦,弹奏起来,朱祐樘听了两个音就差点晕过去——太兴奋了,她弹的竟然是《高山》,这个,算不算是一种表示?

听清了曲子,再瞧太子的神色,李东阳知道这位殿下恐怕有些浮想联翩了,此时此刻,真狠不得上去一记当头棒喝啊——太子殿下,胡思乱想害死人哪!

凝珮一曲奏完,自然也是赢得一片掌声,凝珮起身向朱祐樘盈盈一福,说:“妾身以此祝公子一路顺风!”

朱祐樘故作平静的躬身还礼,说:“多承夫人吉言,他日夫人若到京师,小生必当好好款待!”双腿还有些发颤呢,幸好有衣摆遮掩着!

凝珮道声“多谢”,回到了原先的座中,冲着慕轩嫣然一笑,慕轩也是笑笑,他们夫妻俩非常寻常的举动,在一些有心人看来却是反应各异,梅姑娘的表情最为明显,看着慕轩,眼眸之中的神色居然有些恨恨的,相比之下,珺姑娘看他的神色就要正常得多了,似乎是看着自己的家人一般,非常温和自然。

大家离开鸿途阁时,慕轩送上了一些本地的土特产,那是今日一早他跟凝珮亲自上街采办的,其中还有几把特制的伞,都是以精钢做伞骨,伞面是罗布,伞骨比一般油纸伞收拢得更加紧,关键时刻,这些伞可是能当武器用的。

朱祐樘明显有些激动,一个劲邀请他俩有空上京师去,蝶儿姑娘在离开时,给慕轩一个荷包,说是谢他传授烹饪之道。

一个妙龄少女送荷包给一个有妇之夫当谢礼,这好像不合适吧?

别人只是心里嘀咕,晴蓉却忍不住嘀咕出声:“这怎么行啊?”

蝶儿姑娘“嗯”了一声,转首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纯真的疑惑。,

凝珮瞪晴蓉一眼,笑盈盈的看一眼自家夫君,示意他赶紧收下,免得人家女孩子尴尬,慕轩这下放心大胆的接过了荷包,入手处只觉荷包中似乎有纸一类的东西,这个荷包,让他想起自己也有一个荷包要交给某个人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啊!

送走朱祐樘一行,龙吟水他们也向慕轩告辞,杨子居说他们后天准备前往莫干山一探宝藏的究竟,慕轩便说自己也正有此意,结果大家就又到临水老栈聊了个把时辰,慕轩听说凤承朝准备让凤家姐妹仨跟龙吟水、杨子居一起去莫干山,权当是历练,慕轩决定跟他们一起去——如果藏宝一事真是夏侯潇湘或其他人搞的鬼,那前往莫干山的任何武林人士都很危险,龙凤两家的这几位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江湖之上难免掀起腥风血雨啊!

送走杨子居他们,已经是黄昏时分,凝珮显然是受蝶儿擅长烹饪之事的刺激了,主动要求跟着槿儿去厨房学做菜,晴蓉也跟着,慕轩一个人坐在厅中,想起蝶儿姑娘送的那个荷包,就从怀里掏出来,打开看看,里面果然有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有两列非常娟秀的字迹: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慕轩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看见左下角的落款,居然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黄真伊。

黄真伊?朝鲜那个著名的妓生黄真伊?

黄真伊,艺名“明月”,朝鲜李朝中宗时期著名的女诗人,开城著名妓生,松都三绝之一,史载她色艺双全,书法、绘画、弹琴、诗歌等都很有天赋,一生颇富传奇,后世可是有不少影视作品跟她有关的。可她,不是应该在朝鲜吗?她要是在大明皇宫之中,甚至将来成了弘治皇帝的妃嫔,那朝鲜的名妓黄真伊还会有吗?或者,是蝶儿姑娘之后的遭遇还有很大的变数,才会造就朝鲜历史上的著名妓生?

慕轩坐在那里浮想联翩,一时之间,真的对命运的造化有莫测高深之感。

晚饭桌上只有四菜一汤——炒青菜,酸辣土豆丝,烩三鲜,红烧肉,豆腐虾米羹,都是家常小菜,但慕轩吃得非常舒心,白米饭吃了两大海碗,看得凝珮非常开心,不过,凝珮还是要谦虚一下的,指着自己负责的豆腐虾米羹说:“盐好像放多了点,你少吃点!”虾米原来也是咸的啊,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呢?

慕轩捧着半碗汤,头都不抬,喝得呼噜呼噜的,喝完,才吐出一句:“这个豆腐羹就得咸点才好,这样豆腐才有味道,下饭正合适。”

第一次发现轩郎吃东西原来这么粗鲁,但是我喜欢,以后凡是我做的饭菜都吃得这么香的话,我不介意他更粗鲁些,凝珮小小的得意了一把。

晴蓉也非常有成就感,因为她负责切的土豆丝——哦,不,叫土豆条更合适——什么都不剩下了,相比之下,做了四道菜的槿儿很是淡然,虽然那四道菜最后都被公子吃得光光的了。

之后他们在厅里坐着闲聊,其实是慕轩安排自己走后的日子,凝珮原想跟着去,但慕轩不放心,凝珮也明白自己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成为夫君的累赘,也就不再坚持,慕轩已经让梁关保跟巴根赶到这里来,明天他们应该就能到了。

慕轩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槿儿,槿儿奇怪的接过来展开,看了一下,惊异的抬头看慕轩,这是她——鸣鸳——的卖身契,公子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慕轩说:“百日之约已经到期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的丫鬟了,你自由了。”

槿儿恍然,眼眸中却很快升腾起迷茫之色,自由了?公子不要我这个小丫鬟了?我能到哪里去呢?她的心中满是凄然。

慕轩接着说:“我答应为令尊查明事情真相,所以你要是愿意的话,还是可以留在这里,只是不要再做任何伺候人的事了;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我也可以安排你到一个清静之处,等我的消息。”,

槿儿小脸之上立即满是欣喜之色,脱口说:“槿儿哪里也不去,就想留在公子身边。”

慕轩笑了,说:“你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公子了,不如,咱俩结拜为异姓兄妹吧?”

槿儿一愣,脸色很快变得苍白,断然地摇头,说:“槿儿不敢高攀,公子,槿儿有些不舒服,想先歇着了。”说完,她就转身回房了。

晴蓉看看凝珮,说声“小姐,姑爷,晴蓉也告退了”,转身跟着槿儿走了,凝珮微笑着看着慕轩,慕轩冲她无奈的耸耸肩膀,凝珮说:“你太性急了!”她也起身回房了。

慕轩苦笑:我又不是柳下惠,放着这么个清丽绝尘的混血丫鬟在身边,天长日久毫不动心?才怪!出此下策,迫不得已啊!

凝珮并不在意槿儿对自家夫君的期待,但明显很在意蝶儿姑娘的觊觎之心,即便是在小两口激情缠绵之后,依然不忘娇喘微微的来上一句:“那个蝶儿看着你笑的时候,分明是在诱惑你啊!”她的纤指在慕轩胸口画着圈圈,让他感觉痒痒的。

慕轩相当疲惫,却还是觉得受不了这诱惑,只好喘着粗气说实话:“其实上次在鹤风酒楼请客,主要就是想博得这位蝶儿姑娘的好感。”

凝珮“嗯”一声,侧过身来,胳膊撑着螓首看着他,慕轩压低声音说:“她是朝鲜女子,是当今太子朱祐樘身边的红人。”

凝珮眸中闪现诧异之色,脱口说:“那朱公子就是——”

慕轩点头,凝珮娇俏的吐吐舌尖,压低声说:“我做了回太子的姐姐,那岂不就是公主了?”

慕轩抬起头来在她唇上一吻,说:“真正的公主也无法与你相比,就算做玉皇大帝的公主,你也绰绰有余。”

凝珮嫣然一笑,说:“我的夫君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我要是玉皇大帝的公主,那是七仙女还是织女?夫君是董永还是牛郎?”

牛郎?慕轩的脸一垮,这个玩笑可开不得!

凝珮扑哧一笑,凑过香唇在他唇上一吻,说:“不过,我喜欢。”

慕轩笑了,说:“偶遇当今太子,娘子不惊诧莫名么?”那可是未来的皇帝陛下,不是人人都能接近的。

凝珮脸露淡然之色,说:“我夫君是来自五百年后的奇男子,古今罕见,比起他来,皇帝有什么稀奇的。”皇帝朝朝有,我夫君可是只此一个,再说了,皇帝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慕轩伸指在她鼻尖上轻刮一下,说:“对未来的皇帝陛下出言不敬,该当何罪?”

凝珮耸一下鼻尖,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慕轩嘿嘿一笑,说:“不过,我喜欢!”

凝珮在他肩膀上擂一下,慕轩呵呵笑着抓住她的纤手,说:“其实说起来,咱俩算是老少配,我加上前世的年龄,可是过了知天命之年,比岳父大人还要大啊!”

凝珮轻声“呸”一声,说:“要这么说的话,我可是比你长了五百多岁呢,你得叫我什么呀?”

慕轩傻眼了,嘿嘿笑着,说:“这个话题太伤感情了,不说了,说不得——哈哈——”

凝珮嫣然,慕轩于是拥着她的娇躯,把朱祐樘一行人的情况告诉她,重点是让她明白蝶儿姑娘对太子的重要性,而且告诉她最新情况,蝶儿姑娘居然是朝鲜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妓生黄真伊。

“历史上的弘治皇帝终身钟情一位皇后,不曾宠幸第二个女子,但这对大明的未来不利,要是蝶儿姑娘能得太子宠幸,那也许就能改变大局了。可是,她怎么又成了黄真伊呢?搞不明白,哎——”

凝珮脸露诧异之色,一位富有四海的皇帝终生只钟情一个女子,这真的是古今罕有啊!自家夫君居然想搞破坏,当真令人匪夷所思!最有趣的是,夫君一心想撮合给太子的那位蝶儿姑娘,明显对夫君有好感,自家这么精明的傻夫君居然没察觉到?真是滑稽啊!

黄真伊是朝鲜李朝中宗时的著名妓生?父亲当过礼部员外郎,凝珮对朝鲜李朝耳熟能详,景泰元年去世的李朝世宗李祹享国超过三十年,他精通儒学,却召集郑麟趾、成三问等人创立了韩文,使得朝鲜百姓有了自己的文字,他在位时制定礼仪,重视农医,改革税制,稳定了百姓的生活,国家也相当安定,他去世后大明赐谥“庄宪”——严敬临民曰“庄”,行善可纪曰“宪”;而之后的治国者都不长久,文宗、端宗在位都不超过两年,靠篡位坐上大王之位的世祖,也只在位十三年;之后是睿宗、德宗,现今在位的应该是李娎,他是不是中宗,现在可不好说。,

这事情真有趣,还是别说破,慢慢走着瞧吧!

凝珮唇边闪动着诱人的微笑,拉过薄被给慕轩盖上,而后蜷缩在他的怀中安然入睡了,明天,他可是要离开自己了。

同样的夜深人静时,杜秋雁却还不能安歇,她正在奋力攀爬欲望的巅峰,她的纤手唇舌并用,但仍然感觉口中之物越来越烫,越来越粗壮坚挺,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因为她的那里也已经濡湿不堪,她也很渴望他的入侵与冲撞,她从前不知道,原来自己对于男女之事是如此的渴求,自那夜酒醉自己脱衣求欢之后,每一夜都会有这样一场激情酣战,自己似乎越来越沉溺于这种羞人的事情中了,只要他一个轻微的动作,自己就会毫不犹豫的解开衣衫——他的或是自己的,都行。

今夜,她感觉到他异常兴奋,渴求也异常强烈,她用了比平常更大的努力,花了更长的时间,但他似乎根本没有消褪的意思,他忽然低吼一声,抱紧她的螓首,快速的挺臀冲刺,似乎恨不得将胯下巨龙直接穿透她的咽喉,她差一点就窒息了,在他终于停止动作时,她艰难地呼吸了两下,咳嗽了三声,整个身体就被推倒在被褥上,头颈伏低,丰臀高翘,而后,一双大手扣住她的腰肢,滚烫坚挺的巨龙在她羞人之处逡巡两下,就一下子侵入了她的身体,紧接着就极快的动作起来,非常粗暴,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柔体贴,她感觉异常疼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夏侯潇湘非常兴奋,一边站着马步在杜秋雁身后自上而下迅猛的抽送,一边怔怔的看着她的纤腰丰臀遐想,想不到身形娇小的杜秋雁竟然有如此丰满的俏臀,雪白圆润,像一轮满月一般,而且,她还是颇具内媚的女子,撞船失利的那夜,他故意借酒消愁,引她饮酒,他只不过是用了一点合欢散,就让她春情难抑,脱衣求欢,他趁机破了她的处子之身,而且曲尽温柔功夫,将她拉进他精心编织的欲焰之网,与她夜夜欢合,几日之间,就将她调教成了床笫之间的荡妇淫娃,听着她在自己巨龙冲撞之下的婉转娇啼,他更觉销魂,要是此刻身下雌伏承欢的是凝珮小姐,他就是立时死了也绝无半点悔意,杜秋雁身形娇小,胸臀尚且如此可观,凝珮小姐那样高挑,依据自己的目测,应该更加丰盈,碍事的方慕轩据说要上莫干山去,她落了单,自己可算是逮着机会了,想象着是她在自己身下娇媚呻吟,他的双腿都酥软得站不稳马步了,“噗”的跪倒在杜秋燕的臀后,杜秋雁惊异的娇吟一声,只觉胸前一疼,一双大掌抓着自己的双峰狠狠的揉搓,来自臀后的冲撞再次剧烈起来,臀腿相撞,啪啪声脆,牙床震动,吱呀作响,她开始觉得今夜会异常的漫长……

第五集 跟着我跳崖

激情持续了至少两个时辰,杜秋雁不知道自己究竟喷涌了多少次,似乎比之前几个夜晚加起来都多,当一切静止下来时,她只觉得疲倦之极,只想赶紧睡觉,她顾不得自己此刻赤身裸体趴在床上的姿势有多么不雅,也不管浑身上下汗淋淋的连长发都是湿漉漉的,某处更是污秽不堪亟需清理,只是随手拉过薄被盖住丰臀,趴在枕上酣然入梦了。

夏侯潇湘不知道自己吃的那一颗神马丹会有如此强烈的效用,两个多时辰的激情缠绵,他没想到自己会喷薄那么多次,喘息平复之后居然还意犹未尽,尤其想着方慕轩走后独守空房的凝珮小姐,他心里想着“凝珮小姐,潇湘愿效犬马之劳”,想象着被凝珮小姐那双修长美腿缠绕着的销魂滋味,胯下巨龙不由自主就又直冲云霄了,他只觉胀得生疼,欲火熊熊,不可遏制,当即腾地坐起,一把掀开杜秋雁身上的薄被,腾身骑了上去,双掌在她丰润的圆臀上死命的抓挠几下,雪白的肌肤上立即多了数道红痕,沉睡中的杜秋雁没有醒,只是扭动了几下腰肢,嘟囔了一句什么,夏侯潇湘将她的臀瓣一分,低吼一声,挺戈就刺,沉睡中的杜秋雁发出一声惨呼,不仅脖颈向上挺起,整个上身都向上挺了起来,她极力挣扎着想要把夏侯潇湘掀下去,夏侯潇湘只觉所进之处比之前紧窄得多,巨龙只能进入不到一半,而在那样紧密的包裹中,巨龙异常刺激,他兴奋得双眼赤红,紧紧扣住她的腰臀,奋力冲刺起来,口中喃喃地喊着:“凝珮小姐,凝珮小姐……”

牙床再次剧烈震动起来,吱呀声交织着杜秋雁刺耳的呻吟之声,窗纸,渐渐泛白了。

一大早,龙吟水就来客栈邀请慕轩去龙家,慕轩到那才知道,龙凤两家托他照顾前往莫干山的龙吟水、凤家姐妹,龙栖霞则邀请凝珮暂住到龙家,这样也可有个照应,慕轩想想也确实不错,就答应了,龙家特意派了辆马车,慕轩向谭掌柜交待了一下,就把凝珮她们三个接到了龙家,龙家把她们安置在厢房之中,还专门拨了两个丫鬟两个仆妇专门照应。

龙栖霞拉着凝珮的手问长问短,看样子真的非常喜欢她,向紫烟看了笑说:“姐姐要是有意,不如收庄姑娘做干女儿吧!”

龙栖霞看着凝珮笑道:“正合我意,只是不知庄姑娘怎么想。”

凝珮当即起身,说:“凝珮求之不得。”

龙栖霞笑得像少女一般灿烂,说:“那好,等方少侠从莫干山回来,咱就办个仪式,行不?”

慕轩当然不会反对,能有她这个娘亲照顾凝珮,自己也就后顾无忧了。

只是,一旁的梅姑娘听了这些,脸色明显变了。

午后,慕轩他们一行起程,莫干山在浙江北部湖州府武康县境内,他们一行人骑着快马,黄昏时分,就已经进入了武康境内,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上午辰末时分,就到了莫干山下一个名叫三桥集的镇上,在太平客栈住下了。

三桥集这个地方方圆不到两里地,但东西有码头,是舟楫交通要地,又是西上莫干山的必经之途,商贩林立,非常热闹,大街上人来人往,其中有不少带刀带剑的江湖人物,看来藏宝吸引了不少人哪。

别看镇小,但朝廷在此设有民营和税课局。

本朝初年,京师置宣课司,府、州、县置通课司,后改府、州通课司为税课司,县通课司为税课局,这些衙门负责征收商贾、侩屠、杂市捐税及买卖田宅税契,自然有兵丁守卫,又有民营驻扎在此,再加上藏宝消息传出之后,江湖人物蜂拥而至,州县衙门上报布政使衙门,请求都指挥使衙门就近调了两卫人马在此巡视,那些江湖人倒也不敢造次。

只是这两天,街上的气氛明显很紧张,巡街的军士来往如梭,因为有消息说,还有两天,宝藏就要现身了。,

在客栈吃过午饭,慕轩说要出去走走,其实是想去跟张得水联络,梅姑娘说客栈里闷,也想出去透透气,跟着他走了。慕轩多少看出来了,龙吟水一直小心翼翼的照顾珺姑娘,杨子居一心要赢得荷姑娘的芳心,梅姑娘留在客栈,还真是非常无聊。

梅姑娘跟着慕轩过了客栈西头的太平桥,看他走进了西边一条非常狭窄的小弄堂,忙跑上两步问:“你上哪去?”这个登徒子,怎么带着本姑娘走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难道不安好心?

慕轩站住脚,回身看着她,说:“去见朋友,姑娘有兴趣吗?”

梅姑娘心想你在这里怎么会有朋友,但要说没兴趣不去,就是在他面前露怯了,你还能吃了本姑娘不成?去!她一句话都没说,迈步继续走。

——你要是知道“吃了”有一种特殊含义的话,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慕轩笑笑,带着她转弯抹角,出了小弄堂,转过两条街,到了一家非常小的小饭馆,这时候早就过了吃饭时辰,里面只有两个行商打扮的客人在吃饭,一个伙计在一张空桌子旁懒洋洋的坐着,柜台那边的掌柜撑着脑袋直打瞌睡。

看见他俩进来,伙计眼睛一亮,赶紧起身招呼:“这位爷,小姐,二位吃点什么?”

慕轩指指那吃饭的两人说:“我来找人。”

伙计立刻就没精神了,退了开去,慕轩径直来到那两人桌前,先拉张长条凳请梅姑娘坐下,自己才坐下,静静地看着两人吃饭,梅姑娘莫名其妙,却没说话。

吃饭的两人正是乔装打扮的张得水跟王小五,他们很快就吃完了,王小五站起身到柜台结账,张得水问:“这位爷,想买点什么?”

慕轩说:“苦竹,紫竹和石楠。”

张得水问:“要多少?”

慕轩问:“你有多少?”

张得水说:“苦竹两千多,紫竹百余,石楠一百。”

慕轩点头,说:“都到了?”

张得水也点点头,说:“都到了。紫竹在那里进出方便,苦竹不便运,折了五十多,石楠昨日晚间才准备好。”

梅姑娘莫名其妙,看看慕轩,又看看那个年轻商人,心说这个登徒子怎么做起木材生意来了,这次他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

慕轩点头,说:“明晨卯正时分取货。”

张得水起身跟王小五走人,慕轩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口,转头对梅姑娘说:“这事请别告诉你姐他们。”

梅姑娘很爽快的答应:“行,那你告诉我刚才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慕轩看她神色,知道没办法瞒着她,就压低声说:“苦竹是指来这里寻宝藏的江湖人,紫竹和石楠代表暗中有两路人觊觎宝藏,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五十多个江湖中人夜闯藏宝之地而惨死,紫竹那帮人在那个地方来去自如,看来很有问题。”

梅姑娘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之色,就那么几句话,你居然知道了这么多情况,不是胡诌吧?

慕轩却不多说,催着她赶紧回客栈,说得准备进山了,梅姑娘多少明白了方才这男人的话,奇道:“你不是说明天早晨才取货吗?”

慕轩压低声说:“掩人耳目的,今夜就得走。”

梅姑娘嘀咕一句:“狡猾的男人!”起身跟着他回客栈。

慕轩说要在子正时分进山,潜藏在剑池附近暗中查探,龙吟水显得非常紧张,也非常兴奋;相比之下,珺姑娘就镇定多了,虽然这种半夜三更出动的侠义之举她也是第一次;杨子居接任庄主之位三年多了,养尊处优,这种事已经许久不做了,但看荷姑娘的面子,他决定要让美人见识一下他这云浓庄庄主的侠义风范;荷姑娘她们姐妹几个在天山一带多有义举,只是没有这么大的阵仗,想想有那么多江湖中人觊觎宝藏,其中还有不明身份的势力干扰,官府也在盯着,想想都紧张——是兴奋的紧张。,

大家抓紧时间睡了一觉,子夜时分准时起身,整个客栈一片漆黑寂静,他们悄悄越墙而出,在慕轩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一处山窝,今夜没有月亮,夜色之中的山峦连绵起伏,黑魆魆的,山中不时响起怪异的鸣叫声,像是夜枭,又像是别的什么,让人听了心里毛毛的。

慕轩止住大家,冲着一处暗影学了两声不知名的鸟叫,暗影中也立刻响了三声鸟鸣,接着出来一高一矮两个黑影,都是穿着紧身衣靠,背上背着个大口袋,手里握着一根竹竿,高的那个低声说:“跟我来!”他带头上山,梅姑娘耳音很好,一下子就听出那就是白天那个谈木材生意的行商,想来矮个的就是另外那个吧。

大家默不出声,跟着高个子走跑攀爬,虽然山路崎岖陡峭,四下里又黑漆漆难以认路,好在大家都是练武的,目力体力都异于常人,能跟得上——即便如此,一口气翻过两个山头之后,也都有些喘吁吁的。

慕轩让大家稍事休息,说前面就要到剑池了,暗夜之中不知潜伏着多少人,敌友难分,大家务必噤声跟紧,避免打草惊蛇。

大家当然没有异议,略作休息,就跟着那高个子继续前进,这一次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高个子在前面小心翼翼的,时不时停下来静听声息。

莫干山翠竹满坡,在这炎热的夏日,山外酷暑难耐,山里却是凉爽宜人,尤其到了这夜里,在山上呆久了,就不是凉爽,而是着凉了,加上飞瀑喧闹声中,时不时飞来几滴小水珠落在人的脸上颈间,让人不由自主就起了些鸡皮疙瘩。

虽然还没到剑池,但飞瀑的喧闹声已经传来,在这么喧闹的声音中,高个子居然能听到些什么,大家不得不佩服他的耳音之好。

这样走走停停,足有小半个时辰,大家终于在高个子带领下到了地头,这是山崖之上的一处凹进处,方圆有一丈左右,上下都有茅草灌木掩映,他们在上面可以俯瞰下方,视野很广,又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能找到这么个好地方真是不容易啊!

“有消息说,凌晨寅正时分剑光再现时,宝藏就会现身了。”高个子低语一声,就消失在暗夜中了。

“他们去哪了?”珺姑娘低声问,大家这才发现,不光高个子不见了,矮个子早就没了人影,这崖壁之上,只剩下他们六人了。

慕轩压低声说:“大家稍作歇息,我来做警戒。”

他隐身在崖边的草丛之中,向下观望,四下里一片寂静,除了瀑布的轰鸣声,就只有虫鸣枭啼了,传言宝藏要两日后出现,但又说今夜剑光再现、宝藏现身,那有能力突破官军封锁到达这剑池的,应该都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如果暗中策划这次事件的人届时对他们有所不利,那江湖之上可就风云难测了。

他正想着,身边传来梅姑娘的声音:“看见什么了?”声音细若蚊鸣,而且有芬芳的气息传来,他不敢转头,只怕不小心又对她有所触犯,上次那巴掌可还记忆犹新呢!只是低低的回答:“没看见什么。”

梅姑娘扁扁嘴,不理他了,自己悄悄探出头去看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缩回身体,继续在草丛里趴着,鼻间嗅到的泥土芳草味中,还掺杂着身边这个男人身上的那种气息,她想挪开点,只是这地方就那么大,没其他地方可以比这里看得更清楚,而且,这个男人身上那味道也不算难闻,就暂时忍了吧!

慕轩鼻间嗅到淡淡的香气,脑海中立时闪现了梅姑娘婀娜有致的身形,他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这个时候会想这些,只是,他不得不承认,梅姑娘穿上紧身衣靠之后显得胸更挺、臀愈翘,那凹凸鲜明的身形,真的是非常惹人遐想的。

“是这里了吧?就是这里!”崖下忽然传来人声。

“嘘——”,另一个声音在制止他。,

虽然瀑布轰鸣,那两人也都有意识的压低了声音,但别说慕轩跟梅姑娘,其他四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正想有所行动,慕轩赶紧低声制止,仔细看下面,只见崖下西边有三个黑影悄悄掩藏在树林之中,看样子,应该是来寻宝的江湖人,能到这里的应该有些本领,但这三个居然如此莽撞。不过,正因为他们的莽撞,慕轩发现了崖下四处藏有人的迹象。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寅正时分应该到了吧?因为崖下有了一阵骚动——没错,是骚动,一些声音在叫嚷:“快看快看,剑光,剑光!”

慕轩跟梅姑娘不约而同探头下望,两人的脑袋紧挨着,却都顾不上了,他们发现,崖壁下的剑池之中竟然真的有一道光芒透出,虽然不是传闻中的直冲上天,但透过剧烈波动的水光,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宝藏,宝藏出现啦!”崖下一片沸腾,四下里跳出无数个黑影,在那里指点叫嚷着,全都忘了之前可都是忍气吞声不敢让别人发现自己行踪的。

许是被他们惊扰了,宿鸟惊飞,叫声时长时短。

龙吟水低声问:“咱们要不要下去?”

慕轩连忙说:“千万不能,静观其变!”隐藏着的人差不多都现身了,但是,还有一些人始终没有出现,慕轩按照那鸟叫声的指点四下观察,之后嘬唇发出低低的一声,张得水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慕轩低声说:“带大家到东边树林中藏好,无论如何都不要现身!”

杨子居他们都没有说什么,跟着张得水悄悄下崖,梅姑娘却没动地方,慕轩看看她,还没开口呢,她却低哼一声,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能在这里,我干嘛下去?”

慕轩笑笑,说:“那请姑娘待会千万跟紧在下!”

梅姑娘转首看着崖下,不置可否。

慕轩也就盯紧了崖下,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躲藏在暗夜之中的猛兽,即将出动伤人了!

“宝藏,宝藏!”崖下再次传来叫嚷之声,梅姑娘吃惊地看到,剑池之中的光芒消失了,但崖下西头忽然出现两支火把,拿着火把的一人高声喊道:“各位远道而来,无以招待,就请先歇息一下吧!”话音未落,旁边那人就用火把点燃了什么东西,一溜火光慢慢向崖壁划来——

火药!慕轩心里一惊,顾不了许多,从腰间掏出早就备好的细绳,一头在自己腰间系紧,另一头就系在一块突起的岩石上,而后冲梅姑娘低喝一声:“跟我跳下去!”他不容梅姑娘多想,伸左臂抱紧她的纤腰,右手一拉绳子,双足一蹬岩石,两人就往崖下坠去,梅姑娘一声惊呼没叫完,人已经往下坠,她下意识的抱紧了身边的男人,闭上了眼睛。

慕轩双脚交互蹬着崖壁上的岩石,速度极快的落到了剑池上方,他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在崖下埋了多少炸药,想想一旦火药爆炸,岩石纷飞,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剑池底下,所以他双脚一旦触及崖底的岩石,不再多想,大吼一声:“全都趴下!”而后,他抱紧梅姑娘直接往水里跳,半个人都在水里了,他才不忘告诉她一声:“憋气!”

梅姑娘并不怵水,没得到警告就憋住呼吸了,当全身都已在水里、感觉池水冰凉透体时,她仍能非常从容的咬紧下唇,奋力蹬腿,紧贴着身边这个男人到了池的最深处,慕轩找到了一个凹进去的坑洞,上面有块岩石突出庇护着,他把梅姑娘往里一推,自己才刚在她身前遮挡好,“轰隆隆——”,上面就传来震耳的爆炸声,整个剑池都在震动,池水动荡,他们在水下都能感觉得到,还有不少石块落在他们身边,幸好有池水阻挡一下,也幸好没有特别大的石块落下,最幸运的是那火药的引线稍微长了些,而且燃烧速度慢了点,他们才有时间躲到这池底。

梅姑娘一口气快憋不住了,感觉池水不再震荡,也没有石头落下来了,她极力推开慕轩,蹬腿划掌,想到水面去透透气,慕轩却一把搂紧她的纤腰,双腿蹬着池底的石头,贴紧池壁,拼尽全力向右侧游去,梅姑娘只是挣扎了一下,就觉出他的意图了,乖乖的任他抱紧了带着走,但实在憋不住气了,张口喝了口池水,还好,虽然水凉,但有些甘甜,不难喝。,

慕轩自己也快憋不住了,一旦到了平静之处,立即上升,上面已经平静下来,一些树木因为爆炸而着火燃烧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呻吟惨叫之声不断,慕轩拍拍梅姑娘的肩膀,示意她上去,梅姑娘却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没动地方,慕轩只好贴近她耳边低语:“快点上去!”

梅姑娘羞恼的回了一句:“要上你上啊!”里里外外都湿透了,紧身衣靠紧贴在身上,浑身上下曲线毕露,这样子上去,岂不羞死人了?

慕轩怔了一下,居然明白了,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她身上,说:“快点,敌人要大开杀戒了!”

梅姑娘想这么多人死伤,还不够么?暗中那些人要赶尽杀绝不成?她听出这可不是这个男人故弄玄虚,顾不上别的了,赶紧把他递来的衣衫披上,虽然湿,但总算可以遮遮羞啊!而后,她动作迅疾的上岸,在慕轩指点之下躲到了东头一块巨石之后,周围有一些灌木挡着,很适合掩藏身形,她松了口气,但很快新的麻烦来了,浑身透湿,在水里还不觉得,这一上岸,冷倒也算了,主要是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她缩紧身体,暗自希望一切快点过去。

慕轩藏身在一块较高的岩石后,仔细打量现场情况,爆炸的破坏力不小,虽然他的警告声后不少人趴下了,但碎石纷飞,在场的百余人还是死了足有一半,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反应快的知道有人搞鬼,抽出兵刃四下戒备着,反应慢的居然还一心以为这是宝藏之门大开的征兆,迫不及待的到池边向水里看着。

慕轩探头冲下面喊道:“躲到暗处,小心自保!”

下面那些人虽然惊异,但大多很听话的找地方躲藏,只有那种被宝藏冲昏了头脑的蠢物,居然还冲着慕轩所在之处叫嚷:“凭什么信你的鬼话,你想独吞宝藏可不成?”

第六集 你知我知

慕轩喊完,早就另觅地方隐身,自然不可能回答他们,那些人不见他回应,居然有人说要爬上山崖找人,还没等他们商量个结果出来,火光闪动之中,西边密林中冲出十数条黑影,个个黑巾蒙面,只露着两只凶光毕露的眼睛,手握寒光闪闪的刀剑,一声不吭,见人就杀,转眼之间,就有七八人死在他们手里,其他幸存者一见不好,赶紧迎敌,躲在暗影之中的出于同仇敌忾之心,一些人愤怒地冲出来帮忙,还有一些仍然躲着,拿暗器招呼这些人,很快,情势逆转过来,来犯的十多人有六个被杀,其他几人也都非常危险,为首一个一看不对,赶紧喊一声:“扯呼!”带头退走,其他几人也就跟着跑了,跟他们缠斗的几人毫不犹豫的拔脚就追,虽然有人喊“别追”,但丝毫阻止不了他们。

慕轩从藏身之处站起身来,喊道:“大家赶紧往东走,那里有人接应!”

幸存者们即便有疑虑,此刻也都非常配合的往东走,王小五从隐身之处出来,带着大家钻进密林,张得水让杨子居他们跟上,自己断后,而这边,慕轩让梅姑娘跟着张得水他们走,梅姑娘却忸忸怩怩不动,慕轩知道怎么回事,找了一个衣衫还算干净的蒙面人扒了一件衣服给她,梅姑娘伸两个手指捻着一角,看看,随手一扔,嘀咕说:“臭男人的,还是死了的臭男人,不要!”

慕轩瞥一眼她身上披着的衣衫,心说你身上披着的不也是我这个臭男人的,梅姑娘拉拉衣衫遮住身体,瞪他一眼,心想:登徒子就是登徒子,这个时候还不想好事!

慕轩随她,嘬唇一呼,密林之中出来几个蒙面人,梅姑娘乍见他们吓了一跳,伸手到背上拔剑,但又立即停住手,这些蒙面人身上穿的不是黑色衣衫,而是黑一道黄一道的,他们并不上来攻击,而是扛起那几个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就走,动作迅速,转眼就消失在黑暗密林中,梅姑娘差点怀疑是自己眼花产生了错觉。

慕轩看她一眼,说:“可以走了吧?”当先走人,这样梅姑娘就不必担心他看到她的窘迫样子了。

梅姑娘看一眼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她紧了紧身上那件湿漉漉的臭男人的衣衫,跟在前面这个臭男人身后钻进密林。

林中黑漆漆的,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认清路的,动作那么迅速,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她在后面差点就跟不上,还好,每走一段,他就站住脚等一等。

她就这样跟着他走了足有半个时辰,终于可以停下来喘一口气了,这里是个黑呼呼的小山洞,慕轩在里面查看了一番,说:“在这里歇歇,你把这个换上。”

他用肘碰碰她,递给她一件东西,她接在手里,居然是一个包裹,她刚想问是什么,慕轩却退出了山洞,她把包裹打开,仔细一摸,是一身衣衫,而且还有布袜,不过好像都是男人的,她犹豫要不要换上,那个男人可在外面,自己在这里换衣衫,万一他闯进来怎么办?

权衡再三,她还是换了,身上湿漉漉的,靴子里也都是水,实在很难受,而且又那么冷,不换不行啊!只是,里面的衣衫没得换,她只好脱下来用力拧拧,包括束胸的长布条,拧一拧再缠上,好在走了这么久的路,身上热乎乎的,这贴身的衣衫一会儿就会干的。那套男子衣衫虽然大了些,但手腕脚腕处都有布带,绑紧之后,还是挺合适的,不必担心曲线毕露了。

一切收拾停当,她冲外面低低喊一声:“好了。”

慕轩闻声进来,速度之快让梅姑娘觉得他是不是躲在洞口偷看来着,慕轩丝毫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觉悟,再次用肘碰她一下,又递过来一样东西,说:“赶快吃点,休息一下,接下来会是场恶战。”

梅姑娘接在手里,是两个圆圆的东西,应该是烧饼吧,她觉着不是很饿,慕轩却已大口吃起来,边吃还边催她:“赶紧,待会可就没机会吃了!”,

梅姑娘瞪他一眼,虽然这黑乎乎的地方他肯定看不见自己这眼神,但她就是忍不住,这是什么话?乌鸦嘴,真不吉利!

——后来,梅姑娘才明白,这个男人这么说,真是太对了!

梅姑娘只吃了一个饼,把另一个包在那包衣服的包袱里放好,才想问接下来怎么办,却听身边的男人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她也觉得有些累了,靠在洞壁之上,换了干衣衫,又吃了东西,肚子里暖烘烘的,想着今夜这莫名其妙的遇险,她觉着眼皮直往下耷拉,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醒了,看看那个男人所在的方向,听出他呼吸平稳,应该睡着呢,她咬咬牙,起身悄悄摸出洞外,外面乌黑一片,时不时传来怪异的鸣叫声,她顾不了那么多了,离开洞口十来步,在一棵树下解开衣带蹲下,听着自己弄出的声响,她忍不住面红耳赤,感觉耳朵烫得厉害,等站起身来,她一边快速扎着衣带,一边长长出了口气。

“咳咳——咳咳咳——”,左近丈多处忽然传来有些苍老的咳嗽声,她吓了一大跳,脸蛋儿腾一下再次通红,转过头去,睁大眼眸仔细找,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咳咳——”,咳嗽声再起,她这下慌了,步子有些踉跄的跑回洞里,立足未稳,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怎么啦?”慕轩也醒了。

“外面……有人!”梅姑娘慌慌张张的,暗中那人要是偷看了自己刚才那一幕,自己非杀了他不可。

慕轩起身站在洞口仔细听,“咳咳——”,那咳嗽声音传了过来,他释然,低声说:“没人,那应该是刺猬的声音。”

“刺猬?”梅姑娘一愣。

慕轩解释:“就是浑身长刺的那种小动物,姑娘在山中应该见过吧?它的声音像人的咳嗽声。”

梅姑娘一想,好像确实见过这种小东西,只是没听过它的声音,刚才差点被它吓死了,还好,不是人。

她不好意思起来,慕轩说:“天快亮了,抓紧时间再休息一会吧!”

她“嗯”一声,再次靠着洞壁休息,一颗心没来由嘣嘣跳着,想到: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呢?应该不会听见什么吧?

这么想着,她又怎么睡得着呢!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她迷迷糊糊听身边男人低声说:“来了!”

什么来了?她愣怔怔的想问,却发现外面有光亮进来了,看来天亮了,她一下子清醒了。慕轩从腰间布囊中拿出一具小型的诸葛神弩,给她看,告诉她怎么使用、射程多少,还拿出两个箭匣教她怎么换上,她拿着这小巧的弩弓,爱不释手,还忍不住看了看慕轩腰间的布囊,看看他周身上下,想不到他这口袋里装了这么好的东西,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慕轩没让她失望,从自己右小腿上拔下一柄短刃,递给她,说:“远用弩弓,近用匕首,剑就别用了,树林茂密,不方便。穿花衣的蒙面人是自己人,穿黑衣的蒙面人是敌人,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梅姑娘听他这话,看他的神色,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最让人害怕的绝不是他的“好色”,不由自主就点首答应了。

“走吧!”慕轩也是手握诸葛神弩,钻出了山洞,梅姑娘紧紧跟上,心里居然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感觉。

一出山洞,慕轩就隐身在一处灌木之后,打手势让梅姑娘躲在右侧的灌木丛后,梅姑娘很顺从的躲好,看天色,应该是卯正时分了吧,林中黑暗,但她还是看出慕轩穿的是昨夜那套衣衫,看来,他是把原本给他自己预备的衣衫给自己换上了,他一直穿着那身湿衣服,想明白这个,她心里第一次涌起了感动之情,这个男人,还真是个男人!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臊得很,现在包裹着自己的身体的,是他的衣服,这之前,可是包裹着他的身体的,这个,可真让人心里别扭得很哪!,

不过,他怎么会带身衣衫出来呢,难道早就知道会跳进池里了?这可能吗?

慕轩可不知道自己的“新战友”正在胡思乱想,他一眼不眨的盯着密林之中,仔细倾听着,很快,有声息传来了,是快速行进发出的脚步声,虽然杂乱,但慕轩还能分辨出有八人;同时,他还觉察另外有人正在悄悄接近这里,速度也不慢。

那八人很快出现在慕轩的视野中,是八个拿着各色兵刃的江湖中人,高矮不一,其中有人一边赶路还一边在问:“老大,剑池快到了吧?宝藏真的出现了?”

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人回答:“昨晚那声巨震应该就是宝藏现身,谁先到宝藏就是谁的。”

“那咱们茅山八枭这次要发啦!”另一个兴奋的叫着,其他几人看样子也都很兴奋。

“快走吧,别被人抢先下手!”老大断然止住弟兄几个的瞎想。

只是,他们没机会到剑池了,老大的话音未落,密林中有三个地方冲出来六个黑衣蒙面人,一声不吭,直接就动手砍人,茅山八枭当即就被砍倒了三个,其他五个奋力反抗,但明显不是对方的对手,转眼之间就都惨叫着倒地了,那六个蒙面人也有两个受了些伤,他们在包扎伤口,慕轩就在这时候动手了,他的诸葛神弩连射,那六个蒙面人没想到他们这些螳螂背后还有黄雀等着,一下子被射倒了四个,还有两个在地上连番滚动,跃起身来要跑,尖利的破空声传来,他们只觉得后心、屁股连番剧痛,而后就不支倒地了——出手的是梅姑娘。第一次用诸葛神弩,没数,连扣了五下,射出了十枝弩。

慕轩动作迅疾,一等对方中弩,立即持匕首上前,一刀一个,都是直刺心脏,不留活口,梅姑娘在灌木丛后看着这一切,只觉寒气从脚底直往上窜:这个男人,下手可真狠啊!而且,他等茅山八枭都被杀了才出手,用心也真毒啊!

不过她没有怪责慕轩的意思,到这时候,她要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真的是傻子了,莫干山藏宝分明是个陷阱,有人设计让贪图宝藏的江湖人齐聚剑池,然后制造爆炸,想把大家炸死,之后又让那些黑衣蒙面人屠杀幸存的人;同时,又把爆炸说成是宝藏开启,把那些没有来得及赶到的江湖人诳进山来,再由这些黑衣蒙面人逐个击破,真是好歹毒的手段啊!至于那茅山八枭,一听诨号就知道不是善类,这种人,不动手杀他们就算客气的了,救他们?免谈!

只是,这么做,对那个暗中策划之人有什么好处呢?一旦被人发现他的真面目,那可是与整个武林为敌啊,有谁会这么傻呢?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会不会是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使的诡计,暗中策划这一切的就是他,要不他怎么会这么清楚对方的图谋,但她很快排除了他的嫌疑,这个登徒子虽然有的时候非常可恶,但是,总的来说,他还不是那么坏的。

——不知道慕轩知道了这个姑娘的想法,会不会非常感动?

有了第一次合作,两人接下来的配合就默契多了,就在这个方圆两百米的地方守着,先后迎来了十一拨江湖人和六拨黑衣蒙面人,他们尽可能救下那些贪图宝藏的江湖人,对黑衣蒙面人却是绝不容情。

在他俩动手的同时,以剑池为中心的方圆十里竹林绿海之内,黑衣蒙面人在狙杀进山的江湖人,江湖人之间也自相残杀,而花衣蒙面人在狙杀黑衣蒙面人,并且将黑衣蒙面人的尸体全部带走。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路?”梅姑娘问慕轩。

“是夏侯潇湘的白衣骑队,你信吗?”慕轩笑着回答。

“怎么可能!”梅姑娘惊呼,“白衣骑队素有侠名,为什么要做这种恶事?”

慕轩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一句:“这个世道,什么都有可能,就像姑娘的左手剑比右手剑快一样。”,

“你怎么知道?”梅姑娘一声惊呼,随即明白自己失言了,眨巴着眸子瞪着这个让人吃惊的男人,她自小是左撇子,吃饭都用左手握筷,可爹娘逼着她用右手,说用左手会让人笑话的,她于是在人前尽可能用右手,这个男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慕轩笑笑,并不解释——还用解释吗?别的就不说了,你右手使弩,可左手那把匕首一点也不含糊,刺,扎,划,撩,挑,招招快捷,明显比用诸葛神弩利索,我要还看不出来,可真是木头了。

黑衣蒙面人自然就是夏侯潇湘的白衣骑队,这次夏侯潇湘出动了百人,由“雷霆霹雳”雷西幽他们几个幸存的虎骑带队,目的就是要将前来莫干山夺宝的武林中人一举全歼,而潜进莫干山的江湖人之中也有他的同伙;花衣蒙面人正是秦佑天的昌国卫,秦佑天派了百户谢子泉带队前来配合慕轩,昌国卫军士单兵作战自然不是白衣骑队的对手,但这是在密林之中,潜伏狙击并不是白衣骑队所长,却是昌国卫军士们的拿手好戏,他们每三人为一队,谁负责诱敌,谁负责杀敌,谁负责断后,都是平日训练熟了的,论配合默契,可不是白衣骑队那些业余组合可以比的。

整个狙击与被狙击持续了两天两夜,最后的结果是,共有一千两百多个不怕死的江湖人进入莫干山,遇袭身亡的有三百七十多人——包括剑池那里被炸的被混在江湖人之中出手偷袭而死的,昌国卫军士们共收集了八十三具白衣骑士的尸体,而昌国卫军士有三十七人受伤,有伤势较重的,但幸好没有人遇难。

梅姑娘对黑衣蒙面人是白衣骑队的说法半信半疑,但是这些人的残忍嗜杀她是亲眼所见,对于这些杀人恶魔,她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对自己射杀七个、刺杀四个的“辉煌”战绩,她没有半点后悔,这些人渣,死一个少一个。

“这么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被那些人制造的血腥污染了,可惜!”慕轩对着绿荫如海的修竹、清澈不竭的山泉感叹,为什么总有人为了自己那点欲望而任意剥夺他人的生存权利呢?

梅姑娘看着他的一脸倦容,居然有些心疼,这两天一夜,他总共只休息了两个时辰,真不知道他对敌时迸发的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她总共歇息了足有八个时辰,都是他逼的,他逼她歇息的时候,霸道蛮横,一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不过,有他在旁边守着,自己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居然睡得很熟很踏实,真是奇怪也哉!

“如果真是夏侯潇湘策划了这一切,那你怎么不拆穿他,让他以后不能害人?”梅姑娘很是不解。

慕轩神情肃然,摇头说:“目前还不知道夏侯世家与夏侯潇湘是否是一路人,不宜过早拆穿,否则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梅姑娘对此也多少能够理解,如果真是整个夏侯世家的事,那牵连实在太广了,的确草率不得。

“我们还要好好做些探查,希望姑娘保守秘密,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不知是什么人干的。”慕轩说得非常诚挚。

“对令夫人也不能说吗?”梅姑娘一本正经的问,但慕轩看到了她眼中的戏谑之色,他也就装作非常郑重的点头说:“嗯,除了你知我知,别让第三人知道!”

梅姑娘忽然觉得事情很有意思,心里居然有种莫名奇妙的雀跃感,他要她帮着保守秘密,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她跟他有了共同的秘密,这种感觉,好像挺好玩的!

“花衣蒙面人的事也不能说么?”梅姑娘这会郑重起来,慕轩毫不犹豫的摇头,说:“那不用回避,反正看到他们的不只是咱俩,只要不说咱俩认识他们就行。”

梅姑娘暗哼一声:那是你认识,我可真的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为什么他说“咱俩”的时候,我好像也挺开心的呢?

她的反应也不慢,一想,就明白慕轩的用心了,有那些花衣蒙面人存在,无论那些黑衣蒙面人是哪方面的人,再有什么行动就得有所顾忌了,眼前这个男人,可真不是一般的狡猾啊!,

哼,他不但狡猾,而且非常吝啬,一等战事结束,就急着把诸葛神弩收回了,自己也不好意思跟他要一具,幸好匕首被自己藏起来了,骗他说插在尸体上忘记拔出来了,出生入死两天,就捞一把匕首,本姑娘也算慷慨大度好说话了吧?

她后来才知道,二姐、小妹他们四个在爆炸之后就被张得水他们带离了剑池附近,之后是另外两个少年带着他们回到了客栈,发生在竹林树海中的重重杀戮,他们没有经历半点。

听了她对密林中这两日经历的描述,珺姑娘他们四人目瞪口呆,而在他们之后赶来莫干山的凤承朝、向紫烟两口子听得心惊肉跳,看她毫发未损,不禁暗呼万幸。

慕轩对这次莫干山的行动相当满意,虽然有那么多江湖人遇难,但其中不少也非善类,贪心难泯,他也是无法救助的。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在密林中开始浴血奋战的那一夜,夏侯潇湘也在酣战,“战场”是凝珮在龙家所住厢房的牙床上。

夏侯潇湘在慕轩他们前往莫干山的当日也启程赶往莫干山,但他在途中遭到不明身份之人的伏击,马车坏了,还死了一个白衣骑士,他也受了伤,找了个江湖郎中包扎了一下,当夜就在一家小客栈住下了。

夏侯潇湘当然没有受伤,他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无法赶到莫干山的理由,那里有他的白衣骑队,有雷西幽他们几个的指挥,更有他之前就做好的精心策划,他不担心会失败,最多,也就是少杀几个人,其实他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杀人,那些江湖人多死几个少死几个都不是问题的关键,只要引发恐慌,激发众怒,那他的第一步就算彻底成功了。

所以,他可以放心的赶回临安,去跟早就魂牵梦萦的凝珮小姐共赴巫山,同酿云雨。

他的快马不敢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至少也是千里挑一的,几十里路,转眼就到了,他知道,今夜龙家没什么人在,凤承朝跟向紫烟不放心龙吟水他们,只比方慕轩他们晚出发了两个时辰,龙为求兄弟俩有应酬——那是他安排的人做东,他们两兄弟今晚不可能回家了,家里只剩下龙老头跟女儿、儿媳妇,这一次,自己必能得偿所愿了。

夜里辰末时分,夏侯潇湘已经进了龙家后院,龙家早就灯火俱无,院子里一片寂静,看来老罗说的没错,龙家上下这个时辰就都已经睡了。

夏侯潇湘按照老罗给的地形图所标示的,非常顺利的来到了凝珮小姐住的厢房后,他的心居然“咚咚咚”跳得厉害,好像比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跟娘的丫鬟小燕在假山洞里偷欢还要紧张,从怀里掏出迷烟跟吹管的时候,他的手都在颤抖,好不容易,他把窗纸弄湿捅破,迷烟吹进去了,然后,他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这次,他用的是最好的“七步销魂香”,吸入的人只要走七步的时间,就会失去自我意识,陷入迷幻之中,一切都听从施放者的摆布。

常人走七步的时间,是非常短暂的,所以他非常有耐心,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之后,他非常从容的拿出一块上好的蜀锦丝帕,丝帕用他自己的尿浸湿了,他把丝帕扎在自己的鼻子上,堵住鼻孔,这样,他就不会吸入销魂香,他就可以非常清醒的享受牙床之上那春情难抑的凝珮小姐的玉体了。

第七集 “百花声”乐班

他将左掌按在窗棂上,内力到处,里面的窗栓震断了,他非常小心的推开窗子,而后敛声屏气听听,立即惊喜的发现,牙床之上,有人在辗转反侧着,口中还发着难以抑制的娇哼之声,虽然声响不大,但在他听来绝对比雷霆霹雳更加震耳,比天上神曲更加美妙,比万千娇娃荡妇的娇声呻吟更加诱人,他一跃进房,把窗户关严实,之后走到牙床前,房里很黑,运尽目力看,也只能朦朦胧胧看个轮廓,罗帐之中,锦被之上,一个苗条修长的身影在缓缓的翻滚着,她的双手,似乎正在自己的身躯之上轻柔的抚摸着,口中的呢喃之声充满了魅惑,夏侯潇湘好像听见了进军的号角,动作迅捷的将衣袍下摆撩起系在腰间,而后脱了自己的下裤——这次他可谨慎多了,绝不脱得光光的上床,以防万一,虽然这个万一是不可能的。

他掀起罗帐上了床,毫不迟疑的将伊人的罗带解开,而后很快就将她解脱得身无寸缕,没有时间准备什么,他只是充满感性的说一句:“凝珮小姐,夏侯潇湘愿做你裙下之臣!”他的鼻子堵着,声音闷闷的,没有平日那么动听,而且没办法嗅到凝珮小姐身上的幽香,只能闻自己的尿骚味,真是可惜啊!

伊人继续呢喃着,扭动着白生生的腰臀,夏侯潇湘觉得下体胀得慌,巨龙已经迫不及待要穿云而出了,他直接就将她那两条修长的美腿竖起分开,一手抓一只脚踝,一挺臀,巨龙立刻直击要害,她那里早已经濡湿不堪了,他连唾沫都省了,巨龙顺利入港,而后,他整个人就剧烈颤抖起来,日思夜想、魂牵梦萦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想不到,自己真的可以进入她的身体了,这不是梦,绝不是梦,巨龙传来的快感让他知道自己非常清醒,她的反应也非常强烈,腰肢像蛇一样的极力扭动,修长的双腿激烈挣扎着,这让他铁挺如杵的巨龙越发激动,他低低的喊一声:“凝珮小姐,我来啦!”而后,牙床开始剧烈震动,他终于开始了全面的进攻。

伊人的呢喃声变成了呻吟声,在臀腿相撞的啪啪声中更加诱人,而他也变得越来越兴奋,放开她的脚踝,搂紧了她的翘臀,果然不出所料,她的翘臀非常丰满,她的肌肤异常光滑,她的一切都诱惑着他加大力度全力冲击,这一刻,他才明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是值得的,做下五门的采花淫贼也绝对是件非常快乐的事。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鼻子上那块丝帕成了最大的阻碍,他于是抬手扯开它,随手抛掉,鼻间嗅到浓烈的香气,他变得更加不顾一切了,抱紧身下扭动的娇躯,冲击,冲击,再冲击……

这一番颠鸾倒凤,夏侯潇湘用尽了他所尝试过的所有姿势,他真恨不得把身下这柔嫩的香躯揉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不离弃……

事后,夏侯潇湘是如此的怀念那一夜的销魂滋味,以致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他对任何漂亮动人的女人都没有了兴趣,常常摩挲着那夜带走的伊人的肚兜与小裤,只要嗅着那醉人的芬芳,胯下巨龙就止不住的喷薄了……

莫干山修竹满山,绿荫环径,风吹影舞,芳馨清逸,令人神舒肤爽,凡心顿消,这么一个谷幽境绝的世外桃源,竟然会成为那么多江湖人的葬身之所,真是绝大的讽刺啊!

凤承朝对着这茂林修竹感慨万端,向紫烟很明白夫君的心思,站在他身边,轻挽着他的胳膊,表达无言的安抚。

凤承朝看着妻子,忽然说:“那个方慕轩真是很厉害,我看他绝不简单。”

向紫烟点首说:“是啊,能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中从容自如,还保护了梅儿的周全,真是不容易!”

凤承朝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要说他跟那些花衣蒙面人毫无瓜葛,我真的不相信。黑衣人有人指挥,花衣人又何尝不是呢!”,

向紫烟脸露诧异之色,问:“夫君认为方慕轩就是花衣人的头领?”

凤承朝再次摇头:“现在还不好说,梅儿说他们没有跟花衣人接触过,想必是真的,但方慕轩未必就真的跟他们没关系。”

向紫烟说:“就算他们确实有关联,但瞧他们的行事,对江湖来说应该有利无害吧?”

凤承朝点点头,说:“但愿如此吧!”

慕轩跟着凤承朝他们回临安,一路之上快马加鞭——有消息传来,龙家出事了。

他们中午饭都没吃,进城后直奔龙家,到那里发现龙家的人跟凝珮都在大堂里坐着,看见他们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龙老爷子父女俩跟凝珮倒还镇定,龙家兄弟夫妻四人都一脸愧疚之色,老龙、老罗大小两个管家都一脸惊惶之色,槿儿跟晴蓉也都脸色煞白,非常难看。

前天早晨,槿儿跟晴蓉到小姐所住的房间拿她的换洗衣衫,结果发现龙家安排伺候小姐的丫鬟小炎赤身裸体死在了小姐的床上,她俩吓得尖叫起来,龙家上下全被惊动了,龙老爷子当即让老龙报官,衙门派来的仵作验尸认定,小炎是被人**之后掐死的。

槿儿跟晴蓉想起来就后怕,那晚要不是凤夫人临时让小姐跟她睡,还让她俩也跟着睡在后院楼里,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要是小姐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向公子(姑爷)交代啊?

但龙家上下都不明白,小炎怎么会跑到方夫人的房里去?要说是采花贼把她掳到那去的,那不是浪费时间吗?而且采花贼怎么知道那房里昨晚没人呢?如果是内鬼干的,那更加不可思议了,小炎虽然胸挺臀翘腿也长,从后面看看确实不错,但脸上有不少麻子,眼睛小嘴巴大,加上喜欢往脸上抹很厚的脂粉,又爱招蜂引蝶的,平日并不招人喜欢,也只有二管家老罗那样的老光棍才爱跟她搭腔,这次要不是家里几个丫鬟有事回自己家去了,龙家人手不够,根本就不会让她来伺候方夫人,这样的女人,那采花淫贼怎么就看上了呢?搞不明白,真是搞不明白!

凝珮这两日一直跟龙栖霞作伴,两人那感情,真的像亲生母女一样了,慕轩回来了,龙家就为他们小两口另外安排了房间,这种时候,慕轩自然也不便说离开,就在龙家住下了。

慕轩黄昏前到临水老栈走了一趟,龙家的命案原由就都清楚了,巴根和梁关保就是目击证人。他们两人在慕轩去莫干山那天下午就到了临水老栈,按照谭掌柜的转告,他们暗中潜进了龙家,所以,夏侯潇湘潜进龙家后的一举一动他们了如指掌,那个可恶的丫鬟小炎,就是他俩弄到三嫂的房里去的,他们在院子里藏着的时候,小炎跟老罗在角落里的窃窃私语都被他们听到了,老罗让那个小炎盯紧三嫂,说晚上有人要进龙家来找三嫂,还说事后他们可以得到一大笔银子。

他俩听了差点气炸了肺,巴根原想把这两个混蛋做了,梁关保却拦住了他,毕竟没有抓到现行,说出来龙家人未必肯信,而且他俩可是偷偷进来的,一旦闹起来,人家更不会相信他俩。他俩原想暗中告知三嫂,碰巧三嫂被凤夫人找去了,他俩于是就把那个小炎制住,扔进了三嫂的房间。夏侯潇湘淫辱小炎,寅末时分才离开,那时天色都有些亮了,老罗摸到后院来探消息,小炎恰好迷迷糊糊的出房门,跟他说有贼,老罗担心事情败露,就痛下杀手,把小炎给掐死了,而后还把她扒光了扔在床上,制造奸杀的假象。

“你俩就在那见死不救?”慕轩又气又笑,这两个人精真是无法无天了。

巴根瓮声瓮气地说:“那种坏人,救她干嘛?”

梁关保看慕轩的脸色,知道他根本没生气,说:“三哥,为了三嫂,您肯定也会这么干的。”

慕轩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说:“以后做这种事千万小心,龙家可不是你们来去自如的地方。”他可不会矫情,人家救了他老婆,他还要依法办事?别说像小炎、老罗那种为了钱无所不为的东西,就算是天王老子,要是伤害他所爱的人,他一样会下狠手,绝不留情!,

慕轩回到龙家,把老罗杀人的事告诉了龙老爷子,他可看出来了,别看龙老爷子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两个儿子了,可一旦遇到大事,拿主意的还是这位老人家。

龙老爷子没有半点迟疑,立即让人把老罗捆来,老罗没撑过一刻,就全盘招认了,只是那个夜入龙家图谋不轨的到底是谁,他也不知道,因为出银子找他的是城里一个叫阿多的地痞。龙家当即将老罗送交官衙,衙门派人去抓阿多,发现阿多死在家里,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仵作验尸说至少死了两天了。

线索到此为止,衙门就此结案了,把老罗说成是见色起意的淫贼,至于阿多,孤家寡人一个,随便说个死法就行,不会有人追究的——这种事情要拖下去,整个临安城甚至整个杭州府都会没有安宁之日的。

龙家对这个结果很快就接受了,要是传出采花淫贼光临龙家的消息,那龙家以后也没什么脸在江湖上混了;不过,一些下人私底下很是为老罗叫屈,真要是见色起意,也得找个有“色”的啊,找小炎,太亏了吧?

“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是夏侯潇湘干的?”知道了真相的凝珮万分气愤,这个夏侯潇湘真是人面兽心,几次三番做这种下流之事,这次要不是夫君安排的巴根他俩,自己差点就莫名其妙的受辱,而以自己的脾性,一旦受辱会是什么结局,不用想都知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于夏侯潇湘的全面探查早就开始了,目前确实不便揭穿夏侯潇湘的真面目,慕轩尽力安抚怒不可遏的娇妻,将眼前难处坦诚相告,而且他已经下了命令,夏侯潇湘再有不轨举动,格杀勿论!凝珮自然理解他,很快就平静下来。

龙栖霞就在娘家办了个简单的仪式,收凝珮做了干女儿,慕轩也少不得大礼参拜自己的干岳父、干岳母,荷姑娘她们三个跟凝珮称姐道妹,亲热得很,不过凝珮始终觉得,梅姑娘对她的敌意不但没消,反而见长了,煞是奇怪!

夏侯潇湘自那晚之后再没有出现过,慕轩得到樊兵、路小七传回的消息,夏侯潇湘跟莫干山幸存的白衣骑士会合后,马不停蹄赶回蜀中去了,夏侯世家好像出事了,慕轩让他们不要再跟着,到临安会合。

张得水跟王小五是最后赶到临安会合的,他们带回来两个消息,一是在莫干山的那些江湖人中,昌国卫的军士发现了几张熟面孔,他们居然是海盗罗胡子手下的几个头目,照这情形看,夏侯潇湘有可能跟海盗勾结,这让人一时难以明白这个世家子弟究竟想干什么;二是,昌国卫的军士遭遇了几个手持倭刀的神秘人物,他们身材都不高,听他们叽里咕噜的说话,他们应该是来自岛国的倭人,行动迅速,动手时非常凶狠,逃跑时常常抛出迷烟弹,他们跟夏侯潇湘的人似乎没有什么交集,昌国卫动用一切力量打探的最新消息是,停泊在三桥集码头的“百花声”乐班的船最可疑,这个乐班是从闽粤沿海过来的,一路北上,莫干山混战发生时船正好在三桥集,而后船就继续北上了,要上应天府去。

难道是忍者?慕轩暗吃一惊,这事情背后还有日本人参与?

夏侯潇湘跟海盗勾结的事自然由秦佑天负责,而慕轩让谭掌柜传讯给南直隶的兄弟盯紧百花声乐班,那几个倭人如果只是海盗,想捞点好处也就罢了,但万一跟日本与大明的勘合贸易有关,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不得不提防,尤其是太子朱祐樘也正前往南京城,如有万一,可就糟了。

而他在龙家住了三天,这三天里,龙老爷子跟他聊了两回,其中一回曾直截了当的问他:“我们家梅儿怎么样?”

慕轩愣了一下,才明白是说梅姑娘,就点头说:“是个好姑娘。”

龙老爷子眉开眼笑,说:“怎么,动心了?”

慕轩苦笑,说:“老爷子,慕轩是成了亲的人。”,

老爷子撇撇嘴,说:“那又怎样?大丈夫三妻四妾,很寻常的。我看梅儿从莫干山回来后,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了,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她要是发狠追你,你扛得住?”

慕轩脸色都白了,恨不得上去堵住这老爷子的大嘴巴,老爷子哎,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让梅姑娘听到,真有可能拿着剑追杀我啊!

老爷子看他不说话了,嘿嘿一笑,说:“好了,好了,你们小年轻的事,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他一脸自以为是的了然模样,慕轩哑然。

龙家两兄弟跟凤承朝同慕轩切磋了一下武功,对于他的银枪刺穴,他们都相当赞叹,招式千变万化,但枪尖可以始终对着一个目标,那实在是大异常理。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练熟了寻常招式后,将目标定为唯一的,而后无论从什么角度出招,都是冲着这一个目标,熟能生巧而已。”慕轩毫不避讳,当初他决定这样练枪时,二师父还说自己发傻劲呢,如果不是后来看自己成效显著,可能这辈子就被师傅当脑残人士了。

凤承朝他们对此相当惊异,这种练功的诀窍居然坦然相告,他到底是实诚呢还是有恃无恐?他虽然说得轻松,但真要练到他这种身手,绝非三年两载之功。

“新一代江湖人之中,恐怕这样的身手应该是数一数二了吧?”凤承朝暗自思量,“可是,即便如此,就该放任梅儿喜欢他吗?唉——”

慕轩他们离开临安时,龙栖霞很是舍不得凝珮,临行特意把自己非常喜欢的一柄“吹雪”短剑送给了她,凝珮过意不去,向慕轩要了一具小巧的诸葛神弩回赠,龙栖霞非常喜欢。

“夏侯潇湘跟方慕轩不是同路人,”龙老爷子看着慕轩他们离开,跟自己的女婿说,“你最终跟夏侯潇湘也不是一路人。”

凤承朝不知岳父这话究竟有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老谋深算的岳父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点头受教。

梅姑娘看着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一旁的向紫烟非常关注她的神情变化,看着她,心里暗自喟叹:梅儿,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那个男人了。

没有人注意到,珺姑娘看着远去的一行人,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慕轩一行向北行进,取道南直隶广德州前往应天府,一路走的是官道,相当平稳,张得水跟王小五负责赶车,梁关保、巴根和樊兵、路小七兵分两路,仍然在暗中负责前哨与断后。

到孝丰时,小高终于从后面追上来了,他说梅澹仔的伤恢复得不错,慕轩他们放心了,晴蓉也终于开心起来。

相形之下,槿儿自从获得自由开始,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凝珮多少知道这小妮子的心思,根子还在自己夫君身上。

这天黄昏在灵山脚下的一个小客栈投宿之后,她先让慕轩到客栈外等着,而后带着槿儿来找他,对槿儿说:“你家公子有话对你说。”她把槿儿扔下,自己回客栈了。

慕轩看着一脸不自然之色的槿儿,苦笑说:“槿儿,你真的准备一辈子不理我了?”

槿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面无表情的说:“槿儿不敢!”

慕轩举起双手说:“好了好了,槿儿姑娘,我投降行不行?槿儿姑娘,你愿不愿意再做我的丫鬟?”

槿儿豁然抬头,非常仔细的盯着他的脸,看他是不是说笑话,慕轩苦笑,说:“不过工钱可没有之前那么多了,每个月二十两银子,月底结账,行不行?”工钱虽然比之前缩水很多,但也绝对不算少了,大观园里像袭人、平儿一类的一等丫鬟,月工资也就二两银子啊!

槿儿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了,脸上立刻就阴转晴天,雀跃着说:“多谢公子,公子月底要是钱不够,欠账也是可以的,只要管吃管住就行。”,

慕轩大笑,槿儿会开玩笑了,这是好事情啊!

慕轩带着槿儿回客栈,凝珮招呼他们吃晚饭,看槿儿喜笑颜开的模样,她抽个空子在慕轩耳边低语:“夫君越来越会哄女孩子啰,骗功见长啊!”

慕轩低声回应一句:“那我今晚也好好哄哄娘子吧!”前世自己是水瓶座的,网上说水瓶座的人要穿越了,最适合当军师或者搞诈骗,自己如今倒确实想搞诈骗,而且是组团诈骗,选中的对象就是大明朝廷。

凝珮羞恼的瞪他一眼,心里却是乐滋滋的。

只是晚饭之后,凝珮又陷入了担忧之中,离临安越来越远了,对姑母的牵挂却也越来越深,慕轩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把自己之前想到的法子说了出来,末了,说:“只是这样一来,姑妈恐怕再也不能回到任家了。”

凝珮说:“姑母未必还会想着回任家去。”她当即修书一封,慕轩让小高传给后面的樊兵、路小七,由他们俩赶回临安去执行。

之后的路上相当平静,只是接到蜀中传来的消息,莫干山混战的那两天,夏侯世家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攻击,来犯的足有百余人,虽然被夏侯世家全数击退,但夏侯世家也死伤了不少人,整个蜀中如今气氛紧张,官府跟夏侯世家的人都在追寻那些人的下落。

“看来夏侯潇湘赶回去跟这事有关,夏侯世家遭攻击与莫干山之事是两起人所为,还是都出自夏侯潇湘的策划?”慕轩的心理隐隐隐有不安的感觉,“如果是夏侯潇湘,他攻击自己家干什么?如果不是,那暗中还有一股不小的势力,看来事情不简单哪!”

他传出消息,让蜀中的兄弟密切关注夏侯潇湘与夏侯世家的举动,而且,全力寻找杜秋雁的下落,樊兵他们说没见到她跟夏侯潇湘同行,沿途的弟兄也说没见到有女子在他身边,那她必定就在自己周围,以她的性情,必定会躲在自己附近,伺机报仇,一定要及时找到她,把那个荷包交给她,误会或许就能解除了。

杜秋雁确实一直盯着慕轩他们一行人,那夜她在夏侯潇湘“攻击”下**受创甚重,行动不便,就没有跟着夏侯潇湘去莫干山;她从夏侯潇湘对自己近乎残暴的施虐中明白他原来一直对庄姑娘有企图,伤心之下,她辗转摸到了龙家,却无巧不巧,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进了龙家,她万分震惊,伤心的离开了。

之后,她傻傻的等了两天,夏侯潇湘却杳如黄鹤,而龙家又闹出采花贼的事情,她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觉得自己是被夏侯潇湘那个负心汉抛弃了,造成自己这悲惨结局的始作俑者,自然是杀她爹爹、毁了鹰康庄的方慕轩,所以,她一定要杀了方慕轩,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这一次,她学乖了,方慕轩一行也相当引人注目,她只要远远的缀着就行,他,绝对跑不掉的!

第八集 心机

朱佑樘一行抵达南京时,整个南京城正陷入一片纷扰混乱之中。

乡试的日子越来越近,前来南京城的士子越来越多,整个南京城到处可见儒衫飘飘、折扇摇摇的读书人,小的不过十三四岁,老的已过花甲之年,而南京城的混乱,正是这些平日里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酿成的,他们聚在布政使衙门前示威,敦促娼家罢业,呼吁商人罢市,而整个南京城的娼家商户这一次居然出奇的团结,导致南京城市场萧条,冷落如鬼城——不,更像是臭气熏天的地狱,因为每天负责运走各家各户的屎尿的夜香工也都罢工了。

“应天府衙门前不久宣布今年不许再举办花魁大赛,娼家乐户人心惶惶,那些士子们本就议论纷纷,非常不忿,恰巧城里一家名叫‘里风’的书坊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砸了,这家书坊跟很多官员都有生意往来,而且是本地士子经常光顾的地方,那些士子就被彻底激怒了……”沐云平把事情打探得相当详细——也难怪,如今全城都在谈论这事,想不详细都难啊!

朱佑樘对这事很不理解,什么花魁大赛,原本就是有伤风化之举,应天府衙门禁了也就禁了,那些士子为了这个闹事,真是枉读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了;就算里风书坊有几个称得上“雕龙手”的刻工,就算书坊刻工精良、书价比其他书坊便宜些,那些士子也不必反应这么大吧?还有那些衙门官员,为了买几本便宜的书,居然置朝廷职责不顾,真正岂有此理!

眼看朝廷乡试在即,这事要不尽快解决,可真耽误大事了!

李东阳跟王守仁却是非常理解那些官员士子的心思,买价廉物美的的书自然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为了刻书。文人都喜欢吟咏诗词,有的还钟情于创作传奇戏曲,这些诗词曲文一旦完成,没有人不想刊印成书的,而以目前通常的价钱,刊印一本四十页的诗集,约需白银十六两,以目前的米价论,可以买米近八石——以后世斤两价格计算,大概有一千一百多斤,折合人民币将近两千元,这样的高价,让很多一二品大员都望而却步呀,而里风书坊不仅刻工精细,文图并茂,甚至在其他书坊常见的工笔白描插图技艺之外,还出现了彩色插图技术,而刊印价格偏偏只有其他书坊的一半,并且老主顾还按照合作次数给予相应的折扣,这自然深得官员士子的欢迎。

而花魁大赛,更是南京城的一道亮丽风景线,每年乡试之前进行,得花魁者自然荣耀无比,生意大好,那些与花魁有宿夕之缘的士子也会觉得荣耀,而要是其中再有士子中举甚至日后高中进士的话,那双方都会获得难以想象的荣光。

对于参加乡试的士子而言,多年苦读已然非常辛苦,而进科场更是形同坐牢,进场时得受严格搜查,进场后考场就被封闭,得等三天考完之后才打开,那三天之中,不能随意动弹,一切吃喝拉撒都在那个狭窄阴暗的号房内解决,天凉还好些,要是天热,号房内屎尿泗流,臭气熏天,若没有惊人的忍耐力,还真不容易答题做卷。这样苦挨至放榜之日,他们放下重负,如获重生,到青楼寻欢买醉,轻松一下,希图忘却之前所受之苦难,也是很自然的;况且,去青楼也并非为了一时之欢,青楼女子精通诗画琴棋,对于那些孤身出门在外的士子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知音良伴;而青楼也是士子们交朋结友、切磋诗文的绝佳宴游之所,高中者可以多结交几个患难之交、诗文知己,落榜者也可以凭借高中者的关系捞个差事做做,大家各取所需,又何尝不是乐事呢?花魁选举,对于那些家道殷实甚至金银满室的士子来说,正是获得美人青睐的大好时机,而对于那些囊中羞涩的寒门士子来说,无缘一亲美人芳泽,过过眼瘾也未尝不是好事。应天府衙禁止大赛,可不就捅了马蜂窝了吗?,

只是这些话,李东阳觉得不该由自己说出口,想想,他说:“公子,今晚咱们去拜会宗贯先生,老先生久在此地,咱们不如向老先生请教一二?”

朱佑樘想想,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久闻这位老先生鲠直敢言,应该会有坦诚之言相告吧?

王恕骤然接到致仕诏命,虽然抑郁不平,但年过古稀,在官场呆了将近四十载,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啊,加上最小的儿子王承裕非常明白他的心思,在一旁极力劝慰,他也就很快放开了这事,让承裕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事情也真怪,他在任上之时,虽然也有几个同僚时时前来拜望,但从没像今时今日这样来得勤快,尤其那些平日里与他心有嫌隙甚至忌恨于他的,居然也都非常殷勤的前来邀宴,为他饯行,像钱能之流,一次不够,居然还宴请了两回,他于是也便放开胸怀,来者不拒,结果,眼看已是六月下旬,他还没能启程返乡,想想真是好笑。

这日晚间,他吃罢晚饭,到书房坐着看会书,王承裕忽然匆匆忙忙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王恕大吃一惊,连忙起身,说:“快快有请!承裕,你代为父迎接!”

王承裕赶紧出去,王恕暗自思量:太子南来了?夤夜来访,不知所为何来呢?自己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如今更是致仕之身,用不着担心什么了。

他就在书房门口站定,静静等着。

李东阳悄悄告知王承裕是太子前来拜访,是希望王恕见到太子能保持镇定,不要有什么对朝廷的激愤怨责之言,但在书房中看到王恕对太子大礼参拜之后神情冷静,没有一星半点的异色,倒是相当吃惊。

而王承裕这个少年人只不过弱冠模样,从知道太子来访开始至今,一直是不卑不亢,言辞得体,此刻静静地站在乃父身后,目不斜视,这让李东阳也不由暗自喟叹:人言此子七岁能诗,弱冠着《太极动静图说》,观其言行,果然不俗啊!我儿兆先也快十岁了,虽然称得上早慧,但不知将来是否会像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般沉稳有度。

门口有沐云平跟张纪守着,书房里只有王恕父子俩跟朱佑樘、李东阳君臣俩,他们说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朱佑樘在表达了对王恕的久仰之情和代父皇转告了慰劳之意后,开门见山问起城中士子混乱的情状,王恕道:“公子且放宽心,此事不会持续太久,城中秩序三两日内自会恢复,商户娼家会照常营业。”

朱佑樘有些吃惊地问:“老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既然太子之前说他只是私人拜访,不代表朝廷,彼此可以畅所欲言,王恕也就没什么避忌的,笑笑,说:“里风书坊被砸,不外乎同行妒忌而采取的过激行为,只要衙门处置得当,事态自然会平息;至于花魁大赛,更简单了,衙门撤销禁办之令就行了。”

朱佑樘的下巴差点掉下来,问:“老先生也认为花魁大赛不当禁止?”

王恕毫无异色,说:“秦淮风月,自古而然,朝廷官吏自然不应涉足其间,但游学士子、富商巨贾来往进出也是在所难免,太祖皇帝当年并不禁绝娼家乐户,正是为此。”

话不必说得太透,朱佑樘对此可是非常明白的,太祖皇帝专设教坊司,管理娼家乐户,来自这些娼家乐户的赋税,可是对北元作战的有力支柱;同时,有了朝廷专设的教坊司,卫所那些将士就不会跑到私娼那里乱搞,也就不必担心他们染上乱七八糟的疾病而削弱战斗力;再说了,若不是生活所迫,谁会愿意入贱籍干这下贱的营生?即便自己有朝一日登上帝位,难道就能彻底解决这问题吗?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同样的夜晚,坐落在南京城东南的苏家渡附近的柳烟庄园的书房内,殷台树正兴奋地说:“婕儿,一切都不出你所料,现在全城都进入了混乱状态,原先那些处处与咱们做对的商家为了证明清白,都出奇的合作,照这样子,想必过不了几天,衙门就得妥协了。想不到,原本这么麻烦的事,在咱们砸了自家的书坊之后,形势就完全逆转了,婕儿,真有你的。依你之见,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依婕笑盈盈的看着爹爹,说:“咱们不要有任何举动,只要耐心的等着就行。关键时刻,爹爹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殷台树毫不迟疑地点头,说:“一切听你的。”

依婕站起身来,冲爹爹一福,说:“女儿告退,爹爹也早些安歇。”

殷台树点点头,看她走到门口了,才说:“哦,忘了告诉你,总执事快到了,算算行程,两天后应该能到了。”

这么重要的事也会忘了?依婕转身看着爹爹,看到他嘴角隐隐有一丝微笑,忍不住娇呼一声:“爹——”而后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就走,身后传来殷台树的的哈哈大笑声。

依婕一边走回自己的闺房,一边恨恨的想:哪有爹爹这样捉弄自己女儿的?不过,她很快就转嗔为喜了,因为,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终于要来了。

她的这种喜悦,连正在闺房里收拾的丫鬟小语都感觉到了,看着她,问:“小姐,有喜事?”

依婕一笑,说:“不告诉你。”自顾自坐在梳妆台前解开发髻,小语很乖巧的过来,拿起梳子给她梳理乌黑柔顺的长发,依婕胳膊肘撑着梳妆台,托着腮,想着心事,他终于来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那年在边关,若不是有他相救,自己一家三口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纵马驰骋、挥刀杀敌的英姿,至今还时常出现在自己的梦中;爹娘在回乡途中双双病逝,自己只能卖身安葬他们,从此流落青楼,原本以为自己从此与他再不会有什么联系,谁知老天眷顾,自己被爹爹救下,认作女儿,而最令她庆幸的,是他原来跟自己是同属一教,而且他居然是老教主的爱徒,而自己,为了他宁愿身处贱籍,却荣幸的被老教主选中,成为他未来的妻子。

时隔数年,不知他还认不认得自己?

应该不会认得了,当初抱着他的双腿哭得满面是泪,一定丑死了,他肯定想不到自己会变成如今这样子的。到时候,我就是要让他大吃一惊!

她看着菱花镜中那张宜喜宜嗔的脸,忍不住嫣然笑了。

全城恢复平静比王恕预想的还要快,只不过是短短两天,整个南京城就又商贩林立,游人如织了,秦淮河的河畔水上,更是美女如云,士绅如蚁,画舫如织。那些非常想要夺得花魁头衔的秦楼楚馆,极尽全力吸引商贾士绅,秦淮风月,原本就是与士子们大力追捧分不开的,此时此刻,哪怕那些一文不名的穷书生都是非常受人待见的,每一个都可能是潜力股,当然,如果能吟诗作曲就更好了,一个花魁的诞生,往往伴着一首新诗、一曲新词或一支最新的舞蹈……

整个南京城似乎都陷入了疯狂,商贾士绅疯狂玩乐,秦楼楚馆疯狂拉客,小贩货郎疯狂叫卖……什么都捞不上的,至少也能疯狂的看好戏。

不过,谁会成为本届花魁,大家还是很清楚的,整个秦淮河畔,也就有两位能有资格角逐这个殊荣——惊鸿楼的炎炎姑娘与闲来馆的紫袖姑娘。

娼妓也分三六九等,下等的是“寮”,中等的为“院”,只有最上等的才称为“楼”,惊鸿楼是秦淮河畔一等一的青楼,而炎炎姑娘是楼中最出色的清倌人,年方二八,姿容绝世,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她其实原名妍妍,只因待人就如同一团蓬勃燃烧的火一般炽热,恨不得把人融化了一样,被众多士子戏称为“炎炎”,她于是索性更名炎炎,结果声名更胜从前。

闲来馆的紫袖姑娘却与炎炎这个火美人截然不同,闲来馆并非青楼,而只是客人品茗听曲赏歌舞之地,紫袖姑娘年方二九,是这里最出色的姑娘,也是脾气最大的,她只精于弹琴、弈棋,从来不做第三件事,而且她弹琴弈棋之时,要是客人说句调笑的话,她立马就翻脸走人,以后这客人就别想踏进闲来馆半步。这位冰山美人如此待人,却居然没有影响闲来馆的生意,反倒使客人们对这位冰美人敬若神明,前来闲来馆捧场的客人不减反增。,

六月二十四日夜,花魁大赛正式上演了。

秦淮河上,画船萧鼓,去去来来,船上仕女团扇轻绔,缓鬓倾髻,软媚着人;河畔人家的露台之上,朱栏绮疏,竹帘纱幔之间,不知有多少玉臂在挥动;两岸士女填溢,争先恐后观赏灯船;那些大型的灯船之间,还有数以百计的小篷船在穿梭来往,篷上挂羊角灯如联珠,有的十余艘船首尾相连,恰如烛龙火蜃,屈曲连蜷,回旋转折之时,水火激射;船上舟中鏾钹星铙,宴歌弦管,腾腾如沸,士女凭栏轰笑,声光凌乱,令人耳目都不能自主了。

朱佑樘在钱能专门准备的画舫上坐着,耳闻目睹河上岸边这一切,居然觉得心里慌慌的。

见过王恕后的第三天,王恕特意给他摆宴接风,席上作陪的都是王恕与李东阳千挑万选的官员,执掌南京吏部的陈俊,工部尚书胡拱辰,工部右侍郎刘俊,兵部参赞军务耿裕,大理寺卿宋钦,光禄寺卿雷泽,大理寺评事张子麟,礼部员外郎邵宝,还有守备太监钱能。

李东阳跟王恕并没有瞒他们,向他们引见了太子。

太子殿下不是在东宫闭门思过吗?陈俊他们一愣之后,立刻就明白那只是个障眼法了,连忙大礼参拜。

陈俊年近古稀,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在京师做过户部右侍郎、吏部左右侍郎,为人识大体,负德望,只是自成化初年出任南京太常少卿以来,一直就在南京呆着,他现今身体不太好,正考虑着要奏请致仕呢,谁知他还没上奏,王恕倒先被天子批落致仕了,这段时间,他心里一直憋闷得慌。今天听说当今太子就在眼前,一时间惊喜交加,颤抖着双唇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各位请起!”太子伸手示意,大家起身。

“殿下丰姿出众,老奴万分欢喜啊!”钱能再次拜伏在地,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五十好几的人了,虽然保养得还不错,但这满脸是泪的样子,让人怎么看都像是个老婆子在对着孙儿辈装慈祥,让人看着相当的——呃——恶心!

王恕他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静,只有张子麟脸上非常明显的出现鄙弃厌恶之色,他快而立之年了,但一向秉性醇正,加上前年才中进士,入官场不到三年,做的又是大理寺评事,对钱能之辈的态度是尽人皆知的,王恕也正是为此才对他另眼相看,而钱能也因为王恕的关系,一直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隐忍着。

相比较之下,比他小了一岁的邵宝反而显得沉稳多了,李东阳在一旁看着非常欣慰,这邵宝是无锡人,成化十六年李东阳来南京主持乡试,邵宝中举,是他的门生,可惜次年邵宝会试折戟,前年才中进士,做过许州知州,任上给诸生讲义利公私之辨,毁龙骨,杖遣巫婆神汉,躬课农桑,仿朱子社仓立积散法,行计口浇田法以备凶荒,把许州治理得非常好,但却受小人算计,任期未满而转为南京礼部员外郎,他倒是相当沉得住气,一直谨言慎行。如今碍着太子在眼前,他见了李东阳这位座师,也只能微笑着拱手示意一下,李东阳给他一个赞许的微笑。

“三钱公公,起来吧!”朱佑樘微笑着起身,伸手搀扶钱能。

太子叫老奴三钱公公?还亲手搀扶老奴!一时之间,钱能受宠若惊,他们兄弟四人都是关外女真人,正统三年一起入宫,他排行第三,为此被称为“三钱”,兄弟四人都是在当今圣上手中显贵,只是之前钱能一直巴结万贵妃,如今太子当前,他原本是诚惶诚恐的,只怕太子怪罪他之前的行径,现在看来,太子是非常贤明大度的,趁太子在此逗留期间,好好伺候着,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只要念着这点旧情,那就万事好说话了。

“佑樘蒙父皇恩典,得李先生陪同,效寻常读书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举,此来南京,只是游历,绝不插手政务。”朱佑樘和颜悦色,说话非常谦恭。,

陈俊他们点首表示理解,钱能也非常知心的说:“圣上慈爱,殿下之幸啊!老奴一定好好安排,让殿下尽兴而返。”

心底里,他们却都不敢真的这么认为,今上弄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怎么可能只是为了让太子出来见识一下,太子恐怕是肩负着特殊使命而来的吧?

李东阳冷眼旁观,知道这些同僚心里想得都不简单,只好暗自苦笑,他一开始得知要陪伴太子出京时,也认定今上有什么特殊使命给太子,要不是方慕轩的大胆揣测,他至今还不敢确定今上的真实意图。

“秦淮风月,自古闻名,适逢花魁大赛,老奴想请殿下出游一观,还望殿下赏脸!”既来之,则安之,钱能想着巴结太子,没有比花魁大赛更好的机会了,王恕他们这些读圣贤书出身的文人,也没觉得太子坐船游秦淮有什么不妥,纷纷赞同,朱佑樘也就不好拒绝了。

钱能于是大费周章准备了一艘画舫,还特意把自己巧取豪夺的不少书画珍品——诸如王右军亲笔字、王维雪景、韩题扇、惠崇斗牛、韩干马、黄筌醉锦卷之类——张挂在画舫之中,希望太子殿下能够看中几件,那样,自己就能尽尽孝心了。

画舫之中,他非常殷勤的引导着朱佑樘观书赏画,更非常熟稔的指点河上那些莺莺燕燕,向太子殿下绍介秦淮风月。

那些书画,在钱能跟另一个守备太监王赐斗宝时,宋钦他们都见识过,刘俊忍不住胳膊肘碰碰宋钦,冷笑道:“下血本啦!”他是正统十年的进士,脾气耿直,当年曾经拒绝依附英宗复辟时炙手可热的石亨,正是为此,他在官场四十年,如今也只是个工部右侍郎,此公如今年过花甲,脾性却是老而弥坚。

宋钦笑笑,没说话,一旁的雷泽却深有同感的点头,说:“士英兄所言甚是,趋炎附势,正是此辈本性,兄台不必为这种阉人置气!”

刘俊冲这个比自己晚入官场近二十年的同僚晃晃右手大拇指,说:“时霖贤弟言之有理,如今宗贯先生要回乡了,咱们得保重身体,跟这些奸邪之辈斗下去。”

宋钦跟张子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担忧之色,刘俊虽然说要保重身体,但他的身体已经相当虚弱,雷泽当年在朝为人抗直,不避权势,曾因上疏直陈戚畹骄恣而遭杖责,差点身死,之后却依旧不改直谏之风,被人称为“铁汉”。可现今,铁汉也早伤痛缠身了。

陈俊年近古稀,胡拱辰已然七十有二,虽然他们同王恕一般精神矍铄,但谁也不知道还能在朝中坚持多久。

张子麟压低声问自己的上司:“王老爷子为何要让钱能知道太子南来的消息?”要是没有这个阉人在侧,他们几个就能对太子殿下畅所欲言了。

宋钦笑笑,同样低低地说:“钱能虽然贪婪骄横,但深知所有的一切来自皇家,太子在此,他就会兢兢业业伺候着,而有他这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用心守护,殿下才是最安全的。”

张子麟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宋钦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说:“子麟,官场之事,瞬息万变,始终保持忠直之心自然必要,但处事之法却不妨直中有曲。商首辅当年还给钱能之母写过墓志。咱们与这些阉人之间,绝不可能完全撇清关系。”商首辅正是明代仅有的两个三元及第之一的商辂,成化四年,显贵之后的钱家兄弟为其母改葬,听闻时为兵部尚书的首辅商辂书法精妙,求他为他们的母亲写一篇墓志,商辂毫不推辞,一挥而就,钱家兄弟为此还送了一笔不小的菲仪。

张子麟看看上司的脸,目光中一片迷惑之色,陷入了深思;一旁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邵宝看看正站在太子与钱能身边微笑的老师李东阳,眼神中透出恍然大悟之色。

第九集 让花魁

“当——”“咚咚咚——”锣鼓声震天,喧闹的秦淮河竟然立刻安静下来,在万众瞩目之中,三艘画舫缓缓靠近了河畔搭就的舞台,第二、第三艘上张挂的灯笼上“惊鸿楼”“闲来馆”字样,让千万人如痴如醉:

“炎炎姑娘来了!”

“紫袖姑娘来啦!”

不过,大家也都充满了疑惑,因为第一艘画舫的灯笼上是“百花声”,百花声是什么来头?居然第一个出场了?

在那么多眼睛注视之下,百花声画舫上的所有人居然非常镇定,艄公熟练地将船靠岸,船工搭好跳板,仆妇掀起帘子,十来个丫鬟簇拥着几个盛装丽人出现在船头,就听花魁大赛的司仪林字装高声喊道:“百花声班主花冠娘到!”

众人一看之下,颇为吃惊,那个百花声班主花冠娘,居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妖娆少妇,眉目如画,风姿绰约,在那些不超过双十年华的美丽姑娘簇拥之下,毫不逊色,好不风光,娇声道:“百花声初到贵地,还望各位大爷赏口饭吃,小妇人不胜感激!”

她盈盈一福,旁边那些姑娘也都跟着行礼,周围不少怜香惜玉的多情男人不由自主喊道:“一定,一定!花冠娘但放宽心!”言语非常亲切,好像他们认识花冠娘很久了似的,听得花冠娘娇笑不听,花枝乱颤,妩媚之极,这让不少男人都觉得口干起来。

“有请今晚参加花魁大赛的莲吟姑娘!”林字装再次高声喊喝,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盯住了百花声画舫的船舱,帘子一挑,两个小丫鬟当先走了出来,一人怀里抱着锦缎琴衣包裹着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琵琶之类,另一个手里端着一只托盘,里面是一只小小的鼎炉,正有袅袅香烟缭绕升腾。

这两个小丫鬟身后出现的,是一个身着嫩黄色衣裙的少女,年约二八,身形适中,眉宇间一片波澜不惊,如同一朵淡雅的莲花一般缓缓走到舞台中央,抬眸缓缓投向周围一眼,四下里立刻寂静一片,只听那少女启唇道:“小女子莲吟见过各位!”声音真的如露滴荷上,悦耳动听。

“莲吟献上这曲《风荷》,还请各位方家不吝赐教!”莲吟从小丫鬟手中取过琵琶,另一个小丫鬟将鼎炉放置到了舞台的前端中央,随后花冠娘带着丫鬟们退到了船头,其他那些姑娘却来到了莲吟的身边,抬臂舞袖,将莲吟簇拥在中间,她们都是一身白色衣裙,紧紧簇拥在一起,宛若水上一朵含苞欲放的洁白莲花。

群芳缓缓向四周俯身,洁白的莲花静静绽放开来,将而身处其中的莲吟就如嫩黄花蕊一般,缓缓显露出身形,同一时刻,悠扬的琵琶声也四散传播开去,乐音一开始真如微风拂过水面上,水面上的荷叶与花瓣轻轻颤动着,荷叶上的露珠先是来来回回滚动着,最后终于滚到边上,滴落湖面,微微的“叮咚”声中,湖面上荡起轻轻的涟漪;而后,风渐渐大起来,荷叶与花瓣摇曳得更加厉害起来,湖面上开始掀起不小的波浪……

莲吟姑娘的琵琶弹得真好,更难得的是,她是且弹且舞,在群芳衬托之下,她就是那风中的荷花,摇曳着万种的风情,衣袂飞扬中,似欲凌风而去,大家看得如痴如醉,谁都不敢出一口大气,生恐呼出的气大了,就将这朵清新怡人的莲花吹落凡尘去了。

钱能的画舫离舞台最近,观赏角度也最佳,他一眼不眨的看着那位莲吟姑娘,心里欲火熊熊燃烧着,这个女子看着不染一丝尘埃,如同天仙临凡,但听其音,观其行,倘若在闺阁之内略加调教,必定会成为热情如火、烟视媚行的尤物,百花声有此尤物,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呢?看来得去好好照顾照顾他们的生意了。

这么想着,钱能心里像养着只小老鼠,那小脚爪挠啊挠的,真是痒痒啊!

——你不是个太监吗?而且还是个老太监!,

——嘁,少见多怪!你不知道太监也是人吗?而且这个世道,没那玩意儿的做什么都比一般人更狠,懂不?

“反弹琵琶,反弹琵琶!”四下里一片惊诧之声,莲吟姑娘居然非常熟练的反弹琵琶,乐音声中那曲线婀娜的娇娆风姿,让多少男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角湿湿的,是口水吧?

当最后一个乐音还在众人耳边回旋时,莲吟姑娘的身姿定格在了舞台中央,群芳缓缓起身,将她这嫩黄花蕊包裹起来,四下一片彩声,如同潮声一般激烈而绵长。

当莲吟姑娘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还是有很多人恋恋不舍的不愿收回目光。

第二个出场的是惊鸿楼的炎炎姑娘,正当大家猜测她会表演什么技艺时,一个娇小文弱的书生独自一人出现在惊鸿楼的画舫船头,在众人惊诧万分的目光注视下,手摇折扇,不卑不亢的一步步走上舞台,等他在舞台中央站定,凝眸四望,才有人惊呼出声:“炎炎姑娘,是炎炎姑娘!”

这个炎炎姑娘还真是古灵精怪,居然扮成一个书生出场,她折扇轻摇,在没有任何乐器伴奏的情况下,清唱了一曲《折桂》。

蟾宫折桂,这是多少读书士子朝思暮想的事啊!炎炎姑娘声如乳莺出谷,折扇摇摇,儒衫飘飘,将折桂之后又进洞房的状元郎那惊喜交加的样子演绎得淋漓尽致,一曲唱罢,彩声如雷。

炎炎姑娘俏皮的拱手作揖,而后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娇俏的吐吐舌尖,一路小跑回了画舫。等她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四下有涌起更大一波的彩声。

有了这两位的精彩表演,大家无形中对最后出场的紫袖姑娘的期望就提高了,但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没料到,紫袖姑娘居然是这样的出场方式——一身戎装、腰佩长剑的紫袖姑娘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将军,从舞台上方缓缓降落当场。

紫袖姑娘居然是位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众人陷入今晚最大的惊诧之中,但很快就释然了,他们看见了紫袖姑娘从腰间解开的一条细细的绳索,那绳索的颜色跟舞台后方帷幕的颜色一样,难怪大家一开始看不出来。

紫袖姑娘抽出腰间长剑,左手掐了个剑诀,开始舞剑,不过大家都明白了,这其实是一段剑舞,不少读书人还是读过杜工部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的,只是,当时只是想象佳人公孙氏舞剑的风姿,如今可是真正明白了什么叫“一舞剑器动四方”,什么又是“天地为之久低昂”,紫袖姑娘这段剑舞,当真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今晚之后,紫袖姑娘即便想要‘绛唇珠袖两寂寞’也是万不可能的了。”很多士子不约而同的在心底里喟叹,这真是个奇妙的夜晚啊!

如雷般的彩声欢呼声中,紫袖姑娘冉冉升空而去,林字装再次登场,宣布今年花魁大赛的评选规则:所有在场的人为方才三位姑娘出银两,成百上千不嫌多,一文两文也不嫌少,哪位姑娘获得的银两最多,她就是今晚的花魁;而这两年周边地区连连受灾,三位姑娘最后所得的银两,都将作为善款捐给灾区作救灾之用。

这评选规则可真是大异往年,往年看重的可是“乌发云髻”“娥眉明眸”“朱唇皓齿”“玉指素臂”“细腰雪肤”乃至“红妆粉饰”之类,要是肢体有天然香泽更好,甚至有人开始关注女子的缠足,认为要三寸金莲才算得上真正的美人,更有那些有恋足之癖的“仁人雅士”提出要先有一双秀美的三寸金莲才有资格参与花魁大赛。

却不知今年这是怎么啦,居然以赈灾作为花魁大赛的最终目的,实在让人意外,但很多人不约而同高声叫起好来,而后,很多青衣小厮两个一组,或走进人群,或登上画舫,一人负责收银,一人负责记账,最后,他们再把募捐所得统一清点——现场可是真金白银或银票直接出手,没有人会干出当场口舌生花、事后必然赖账的无耻行径。,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最后的数字出来,众人又是惊呼一片,三位姑娘所得的银两实在太接近了,莲吟得银十三万七千四百九十两,紫袖姑娘得银十三万七千六百九十九两,炎炎姑娘以三十两银子的些微差别胜出,成为今年的花魁。

“炎炎,炎炎!”全场欢声雷动,呼喊之声震耳欲聋,炎炎姑娘笑颜如花,登台接受万众的祝贺,在如雷的彩声之中,她暗自思量:有此殊荣,不枉奴家鞋中塞上棉花苦练了两个月的男子步伐!

在她身后,是惊鸿楼老鸨“醉芙蓉”的惊喜欲狂跟一众姑娘的欢呼雀跃。

在这之后,本城巨商殷台树殷大善人又掀起了一波高潮,他派来的闲来馆杜掌柜当众宣布,殷大掌柜为首的南京商会所有商户集体捐献两倍于三位姑娘筹得的善款数目的银子,同样作为救灾之用。

“善举可嘉!”

“痛快,痛快!”

“好啊——”

这些商户可真是慷慨仁义啊!两倍于三位姑娘所得,那可是八十多万两啊!这些商人可真是有钱哪!

在阵阵喧闹声中,闲来馆画舫中的紫袖姑娘——也正是依婕小姐——终于长长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冲着一旁的小语娇嗔一句:“幸好让你给炎炎那小妮子加了两千两,要不——呵呵——”

几乎是同一时刻,百花声画舫中的莲吟姑娘也在暗自思忖:幸好让人给炎炎、紫袖都添了两百两银子,要不我就麻烦了!

也是同一时刻,钱能终于拿定主意:不惜代价给闲来馆的紫袖姑娘赎身,把她送给太子当见面礼。

决定给紫袖姑娘赎身可不是因为他对莲吟和炎炎两个小妮子有意,而是他注意到,殿下看那紫袖姑娘舞剑时的神情明显不同于对其他两位姑娘,看来,殿下动心了!

此外的关键,是紫袖姑娘要比另外两个大两岁,对于还没有纳妃的殿下而言,紫袖姑娘的风情不输于另两外,而以她往日的心性来说,不会成日痴缠殿下而让殿下困扰,要换狐媚子一样的莲吟跟炎炎,恐怕殿下的身子堪虑啊!

钱能把这心思跟李东阳一说,后者也没有表示反对,太子纳妃是早晚的事,有紫袖姑娘这样深谙风情的处子引导太子熟悉男女之事,未必不是好事。

宋钦他们及后来知悉此事的王恕等人也都没什么异议,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君,早日熟谙男女之事,避免将来在床笫之间发生尴尬事,这也是为臣的本分,而且,这种事由钱能之流来做,也很合适。

朱祐樘没想到自己在看紫袖姑娘舞剑时的偶一浮想联翩,就招来了钱能的一片忠心,想想甚是好笑,不过,他并不反感这事,看她舞剑时的英姿飒爽,他竟然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令他又畏又恨的万贵妃,那个女人经常在父皇出行时一身戎装,随侍在父皇身侧,父皇居然每次都容忍了她的任性,他以前一直不明白父皇为何如此骄纵于她,如今看见了紫袖姑娘,似乎终于明白了,看她舞剑时的飒爽劲儿,他有种很奇怪的安全感,这种感觉,与庄小姐在眼前时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于是,在心底里,他对紫袖姑娘的到来有了一种莫名的期待;同时,他又非常震惊,一次花魁大赛,竟让灾区平白得了总数超过一百二十万两的赈灾银子,这可比朝廷这两年用于赈灾的的所有款项都多啊!难道,商户们真的如此有钱?难道,方慕轩说的发展商贸是大有利可图的?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明知鼓励商贸是违背祖制的,但他真的有些动心了。

再热闹的宴席,也终归会有散席的那一刻,不过,今夜的繁华热闹,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会在市井坊间流传。

杜掌柜一行回到闲来馆,依婕回到自己的闺房,却发现小语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她暗自一恼:这个小丫头,不知又看见什么新鲜事了!,

她坐在梳妆台前,脸上显露出微笑,想:再过两天,他就该到了吧?见了他,我该说些什么呢?

同样的内容,她这两日已经想了无数遍,每次想起,她就觉得心里的欢喜增加了一分,等到他出现在她面前,那满满的欢喜该溢出胸腔了吧?

“小姐,小姐,”小语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来啦,来啦!”

想得入神的依婕被惊醒了,有些嗔怒的瞪这个没涵养的小丫头一眼,没好气的说:“什么来啦,没头没脑的!”

“方公子,方公子啊!啊,不,是姑爷,姑爷——”这两天小姐神不守舍的,原来是为了未来的姑爷啊,想不到,说曹操,曹操就到,花魁大赛刚结束,姑爷就上门来了,还真是巧啊!

“方公子!”依婕一惊起身,愣了片刻,提起罗裙就往楼梯奔,小语愣怔一下,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未来姑爷的身边,可是有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啊!还有还有,姑爷身边那两个侍女里,居然还有个碧眸美人呢!

这个时候,涵养是最没市场的东西,依婕仗着练过武功,很快来到了前院大厅前,她在廊柱后站住脚,听到大厅里传来的谈笑声,赶紧低首瞅瞅自己身上,将衣衫整理一下,喘息匀了,抬手理理鬓发,深吸口气,才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门口,轻启樱唇,说:“爹爹,女儿回来了。”

殷台树在里面听到这话,暗自一笑:这个丫头,真是作怪,想来是急着见自家夫婿了吧!

想到总执事方才引见他身边那位是他的娘子,他又替女儿担心了一下:没能第一个嫁给慕轩,婕儿一定会很不开心吧!

这么想着,他抬眼看着门口,满心忧虑。

一旁坐着的,正是慕轩与凝珮,他们下午才进城,找家客栈住下,虽说知道今夜有难得一见的花魁大赛,但慕轩还是直接就到闲来馆见殷台树,殷台树将南京城的教务详细介绍了一下,尤其提到了前几日的“骚乱”,坦承是出自女儿依婕的策划,并将这次事件前后收集的情况给慕轩过目。

慕轩翻看着手中这厚厚一沓纸,越看越是惊喜,整个事件过程中,谁向府衙倡议禁止花魁大赛,哪些人支持,哪些人反对,商户娼家罢市,哪些反响最大、值得结交,所有衙门官员中,哪些官员可以利用,哪些官员支持商户发展,各地士子中,什么地方的最容易发动等等,材料中分门别类,记录得非常仔细,这些,对于将来“逼迫”朝廷扶农重商、开放海禁有莫大帮助,策划并记录这一切的依婕姑娘真是聪慧至极。

他们说着说着,时辰就不早了,殷台树索性让下人收拾厢房,请慕轩他们住下,慕轩当然猜到了他这么做的用意,依婕姑娘正是二师父为自己定下的未婚妻子,只是被自己婉拒了,可看样子,二师父根本没有把自己拒婚的这个事实告知殷台树,而自己事前也根本没有让凝珮有个心理准备,一旦依婕姑娘当场认他这个未来夫婿,那自己该怎么办?凝珮就在身边,这让她情何以堪?

他坐在那里一直惴惴不安的,听到外面传来娇柔悦耳的声音,他的心一下子抽紧了,目光“唰”一下投过去;一旁的凝珮听殷台树方才说起闲来馆声名素著的紫袖姑娘就是依婕小姐,听说她参与争夺花魁回来了,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看着门口,想见识一下花魁候选人究竟有多大的魅力。

晴蓉和槿儿也有凝珮一般的心思,两双眸子自然也就盯紧了门口。

依婕敛眉沉眸,缓步进门,而后站定,抬眸看去,不禁吓了一跳,厅里五人,都目光灼灼的瞪着她,那样子,好像是要三堂会审一般,真是吓人!

她的注意力,先就被座中那位美貌娴静的少妇吸引住了,心里暗自一惊,座中那个男子就是他啊,而她就坐在他的左手边,难道是他的妻子?他已经娶妻了?可怎么连爹爹都不知道呢?,

她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却不得不走上前去,向爹爹见礼:“爹爹,女儿回来了。”

殷台树起身,慕轩两口子也起身,殷台树给双方引见,依婕见爹爹并不顾忌三个女子,知道自己也不必忌讳什么,向慕轩一福,口称:“依婕见过总执事!”

慕轩抱拳还礼,依婕又向凝珮见礼:“见过方夫人!”说这话时,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他真的已经成亲了,难道是想躲着自己,故意匆忙办事的?我真的有那么惹人讨厌吗?

凝珮与她见礼,之后大家落座,慕轩先向依婕表示感谢:“殷姑娘辛苦经营,才有如今这些收获,慕轩不胜感激!”

依婕听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当着他的娘子的面感谢自己,心里有再多委屈,也忍不住欢喜之情,却不得不强自忍着,说:“依婕不敢居功,这是兄弟姐妹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慕轩笑了,说:“姑娘不必过谦,兄弟姐妹们的辛苦自不必说,但如果没有你这位女诸葛居中谋划,大家的辛苦未必有实效。”

再次得到肯定,依婕自然高兴,笑一笑,不再表示谦虚。

花魁大赛的结果,早就有人回来报知,关于百花声班,殷台树也已将能搞清楚的情况一一告知慕轩,慕轩问依婕:“百花声班参与花魁竞夺,是否真的是路经此地,适逢其会?”

依婕听他明显是征询自己的看法,心里越加高兴,想想,很慎重地说:“依婕以为,百花声班是有备而来,但其志不在夺花魁。”

“姑娘为何如此想?”慕轩嘴角显露微笑,依婕看在眼里,心里不由自主哼一声,这个可恶的男人,摆明是考较自己嘛!她嫣然一笑,说:“依婕不想夺得花魁,那位莲吟姑娘一曲《风荷》虽然弹奏得非常出色,但那应该还不是她的最高技艺展现;后来结果明确,莲吟姑娘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神情愉悦,没有丝毫落败后的沮丧之色,这种情况,不是说明她气度惊人,就是她也根本没想做花魁;而在她且奏且舞之时,百花声的班主花冠娘神情相当紧张,但当炎炎夺得花魁之后,花冠娘明显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看样子,她也是不愿意莲吟姑娘夺魁的。”

忽然之间,她的心一阵抽搐,自己忘了,自己再怎么洁身自好,可也是风尘中人,莫非他对这个非常在意?想必是的!要不,他怎么会这么快就成亲了?虽然他的娘子也是绝色,可并不能掩盖他躲避自己的意图啊!一时之间,她的芳心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绝望之中。

慕轩无论如何也猜不到眼前这位居然在转瞬之间就有了这么个念头,自己被一厢情愿定性为“歧视失足妇女”了,他点着头,说:“姑娘明察秋毫,推测合情合理,看来咱们确实有必要盯住百花声班,以防意外。”

太子微服来到南京的事,慕轩早就传讯给了殷台树,殷台树也早就安排了几个机灵之人去探查过,知道太子的落脚之地,依婕也知道这事,父女俩不约而同点头。

殷台树看看时辰不早了,起身招呼侍女带慕轩他们去歇息,依婕忽然说:“总执事,能否暂留片刻,依婕还有话说。”

慕轩看一眼凝珮,冲她点点头,凝珮就带着晴蓉、槿儿跟着侍女先走了,殷台树也先走了,慕轩看着依婕,说:“有什么话,姑娘请讲!”表面上他很是坦然,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打起了鼓,他知道,她要说的话肯定跟自己拒绝婚事有关,这个女孩子,内心聪慧,外貌上也让他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要对她说什么决绝的话,还真是非常困难。

依婕忽然盈盈拜倒在地,说:“难女桂依婕拜谢将军救命之恩!”

慕轩吃了一惊,伸手虚扶,问:“姑娘,咱们见过?”

依婕心中一阵气苦,说:“四年前,难女跟随爹娘自陕西返乡,路经山西,被鞑靼人掳去,幸蒙将军搭救,才保全性命,那时将军忙着追敌,难女今日才能当面叩谢大恩,真是幸运!”,

她磕下头去,慕轩急忙说:“姑娘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咱们现在可是同教中人,如此可就生分了。”依婕的身世,之前也听二师父说过,只是自己救过他们一家三口的事还是第一次听到。

依婕还是磕完了头,站起身来,眼眸直直的看着慕轩,说:“依婕身入风尘,自知无法获得将军垂爱,只是依婕心有不甘,觍颜问问将军的心迹,还望将军坦诚相告!”

看着她的灼灼眸光,听着她压抑着无数悲伤的话音,慕轩哪里还不明白,这姑娘因为自己不答应婚事,对自己有了怨气。

他无奈的一笑,说:“既然姑娘说到这事,慕轩必当坦诚相告,慕轩是什么出身,姑娘应该一清二楚,慕轩没有同姑娘见过一面,师父贸然订下亲事,这无论是对姑娘还是对慕轩而言都不是明智之举;况且慕轩已经有心仪之人,岂敢耽误姑娘终身幸福,个中情由,还望姑娘明察!”

依婕看着他的眼睛,眼眸中闪动着泪光:“老教主并没有告知依婕取消婚事,依婕父母双亡,终身大事自然由老教主跟爹爹做主,将军既已成亲,那依婕甘愿做小;如果将军嫌弃依婕,那依婕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另许他人,甘愿孤独终老。”你要怜惜我,就不会让我孤独终老;你要真的不嫌弃我,就绝不会让我为奴做妾。

才这么几句话的工夫,自己就要害人家这位绝色佳人做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似乎太残忍了吧?慕轩傻眼,趁这工夫,依婕蹲身一福,说一声:“依婕告退,将军好好安歇吧!”她飘然而去,留下慕轩在那苦笑:你搞这一出,我还能有什么心思安歇!

慕轩在侍女引导下来到歇息的厢房,晴蓉跟槿儿就很识趣的离开,晴蓉想着刚才小姐讲的《画皮》的故事,心里毛毛的,紧紧偎在槿儿的身边,低声央求:“槿儿,好槿儿,今晚咱俩一个被窝吧!”

凝珮神色安详的坐在烛火下,见夫君的第一句话就是:“殷姑娘对轩郎青眼有加哪!”

第十集 谭巴虎点秋香

“咿呀——”依婕惊叫一声,从那个异常绮丽的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浑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水里捞上来的,而自己的双手,正捂着身体最为私密的地方,那里,分明也已经濡湿一片了,她红晕上颊,赶紧拥紧了薄被,心虚的看着已经泛白的窗纸,心里涌起无尽的哀怨:方慕轩,你千万不能抛弃我!

慕轩花了半宿的时间向凝珮说明情况,一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在依婕哀怨万分的注视下向殷台树告辞,回栖身的客栈去了。

慕轩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前来拜访殷台树,杜掌柜将来人带到殷台树面前,殷台树看为首那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矮小汉子,样貌不出众,走起路来左脚还有些瘸啊瘸的,但身上服饰华丽,脸上神情倨傲,他身后那两个小厮膀阔腰圆,看着也不像是善类。

“三位要见老夫,不知所为何事?”殷台树态度非常谦逊,生意人嘛,和气才能生财。

“这是咱守备府的二管家金爷,来传守备老爷的命令来着。”一个小厮非常傲慢的向殷台树引见那个矮小汉子。

钱能府上的人?殷台树心里一惊,钱能的贪婪是整个南京城尽人皆知的,他派人来肯定没什么好事,但表面上,却不得不小心应付,请对方入座,说:“原来是金爷,不知守备老爷有何指教?”

二管家金爷面无表情,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东西往桌上一放,阴阳怪气地说:“咱爷要替紫袖姑娘赎身,这是宝钞五千两,让紫袖姑娘收拾一下,明日上午辰正时分咱来接人。”

替紫袖赎身?殷台树大吃一惊,才想说什么,金爷却豁然起身,道声告辞,径自走人。

殷台树急忙找女儿商量这意外之事,依婕震惊之下,也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非常冷静地分析:“钱能突然要替女儿赎身,依婕儿之见,恐怕跟那位太子有关。”

跟太子有关?殷台树的一颗心顿时像掉进了万丈深渊,倘若是钱能仗势欺人,他可以想办法保全女儿,但如果这事牵扯到太子,那可就难办了,像钱能之辈,为了讨好太子,恐怕会无所不用其极,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看爹爹陷入沉思,依婕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教中在南京投入的财力、物力、人力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倘若这一次得罪了太子及钱能之流,说不定会给教里带了难以估量的损失,这样一来,可就有碍那个狠心的男人苦心经营的大计了,难道,真的为了我,毁了他的大事吗?最关键的是,他根本没有把我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会为了我而冒这种险吗?

依婕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说:“爹爹不必为难,女儿这就收拾好一切,只等明日钱府来人就是。”

殷台树吃惊的抬眼看着她,看到她泪光盈盈中的坚毅之色,他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唉——”

小语不明白转眼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小姐不是方姑爷的人吗?怎么一下子又要去钱府了呢?这样的变故,真的让人接受不了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依婕虽然在爹爹面前说得决绝,但独坐闺楼之时,还是忍不住痛哭了一场,今晨之前,她还有许多充满甜蜜的幻想,但这一刻,她只能不住的用一个美丽的幻想麻醉自己:如果真的到了太子身边,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慕轩达成他的愿望。慕轩,从今以后,我会把你永远放在心里;慕轩,你心里,会常常想着我吗?

渡过了一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依婕在小语的协助下精心装扮,而后,在正堂中端端正正向殷台树拜倒:“爹爹,女儿不能在膝前尽孝,还请爹爹宽恕女儿不孝之罪!”

殷台树心如刀割一般,眼眶不由红了,昨天他召集几位主事人商议,大家苦思冥想半日,却是无计可施——其实计策绝对不止一个,只是为了保住依婕一人而毁掉教中大事,没有谁敢这样冒险哪!,

他颤抖着双手扶起依婕,说:“婕儿,是爹爹没办法,委屈你了,希望你能原谅爹爹!”

依婕强忍住泪,说:“爹爹不要这么说,这是女儿的选择,跟您没有关系;如果他问起这事,您就这么说,并且告诉他要好好保重;如果他没问起,您就什么也不要说了。”她脸上闪现凄然之色。

殷台树自然明白她说的那个“他”是谁,黯然点头。

辰正时分,金二管家带着一顶青衣小轿来到闲来馆,同来的,还有锦衣卫的四名高手。

依婕拜别爹爹,登上小轿,当轿帘落下时,她的泪水也终于夺眶而出。

别看金二管家在老爷面前把胸脯拍得山响,在殷台树面前也始终保持着莫名其妙的傲慢,但现在骑着马走在小轿前面,心里还是一个劲的打鼓:那个该死的草上飞,可千万不要再来搅爷的好事!爷好不容易只花了宝钞五千两替老爷办成了这件大事,可还想好好地回去得老爷的厚赏呢!

可惜,老天爷常常是不肯从人所愿的,金二管家怕什么,还就是来什么,才只走了四条街,就有人拦住了去路——一个青衣蒙面人。

金二管家在马上直哆嗦,这蒙面人可是老相识,他左腿至今还有点瘸啊瘸的,就是这青衣蒙面人——老百姓口中的草上飞——半个月前打伤的,那次,他只是想把那个乡下来的美妞抢回去给老爷尝尝鲜,可没想被这草上飞碰上了,那乡下妞跑了不说,自己还被打伤了腿。

“下次再做这种没天良的事,老子打断你的狗腿!”草上飞“飞”走之前曾经恶狠狠地对他说,正是因为这个,这次他替老爷出来办正事却还是要了四个高手,不过,看情况,这四个高手还是带少了啊!

草上飞三拳两脚,居然就把四个高手打倒在地,而后直奔小轿,掀起轿帘,低喝一声:“小娘子,跟老子走吧!”回应他的是一声娇斥和一道细微的利光,直奔他的心口,草上飞临危不乱,微一错步,避开要命的一招,左手快如闪电,一下子扣住了依婕的手腕,而后,依婕只觉全身酥软无力,任由对方把自己扛上肩带走。

金二管家在马上眼睁睁看着对方扛着人窜上房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庆幸这草上飞记性不好,自己躲过了一劫,也顾不得地上那几个人了,催着马,轰开围观的市人,气急败坏的回守备府报讯去了。

草上飞扛着人蹿房越脊,浑然不顾所到之处都会引起一阵惊呼,依婕忍受着肚腹被这个人的肩膀顶着、颠簸着的难受,心急如焚,却又强迫自己冷静,想着对策。

这个草上飞是最近才在南京城出现的,白天,他是个侠客,铲除仗势欺人的豪强恶人,救助无端受害的小民百姓,连刑部侍郎的公子当街逞凶都没逃得过他的惩罚,被打断了左腿,市民一开始是非常欢迎他的出现的;可到了晚上,这个侠客却成了不折不扣的采花淫贼,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他都不放过,迄今为止,已经有七名女子被他玷污,为此,草上飞又成了人见人怕的毒蛇猛兽。今天,这个恶贼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落在他的手里,会是什么样的悲惨结局呢?

依婕惊疑交加之时,草上飞已经穿越城门而出,城门口的士兵没料想大白天居然会发生这么离奇的事情,一阵喧哗吵嚷声中,眼瞅着他扛着一个人三蹿两跳就出了长长的门洞,转瞬之间,冲过吊桥,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们都目瞪口呆,完全忘了要追击一番;而依婕的一颗心顿时掉进了无底的深渊,这个草上飞的轻身功夫实在太强了,即便他放开自己,自己恐怕也难以脱身,这可怎么办?

虽然在颠簸之中,但她很快看清了,草上飞走的这条路,正是前往苏家渡的,要是路经柳烟庄,或许会有机会。但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就立刻失望了,草上飞避开大路,窜进了山野小径,而且,很快在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人迹俱无,只有水声淙淙,鸟鸣声细细。,

他——他想干什么?依婕的芳心剧跳,几乎要破胸而出了。

草上飞将依婕轻轻放在草地上,让她站稳,而后退开两步,冲依婕一抱拳,低声说:“姑娘,得罪了!”

依婕没有回应,暗自思量该什么时候给对方致命一击,但没等她决定,有人先动手了,对方也是一个青衣蒙面人,从树丛之中一跃而出,大喝一声:“恶贼看招!”挥着钵盂大的拳头就跟草上飞干上了。

草上飞虽然有些吃惊,但明显没有丝毫慌张,见招拆招,拳头虽然没有对方大,但声势绝对不比对方弱,两人拳来脚去,如同两头猛虎一般斗得虎虎生风,看得依婕都有些傻眼了,居然忘了这是她脱身的大好机会,就那么傻愣愣的看两人打。

你来我往不知多少招了,两人忽然拳对拳来了个直接冲撞,“砰”一声,两拳相碰,声势吓人,而后,两人不约而同各自退开三步,草上飞冲对方一抱拳,说:“如果在下所料没错,阁下应该就是锄强扶弱的草上飞吧!”

后来的才是草上飞,那劫持自己的是谁呢?依婕真的傻眼了,却听后来的蒙面人朗声大笑:“在下正是草上飞,阁下想必不是那个假冒在下名头祸害女子的淫贼吧!”

采花淫贼草上飞原来是假冒的!依婕再次吃了一惊,而后,让她最吃惊的事——不,准确点说,是最惊喜的事——发生了,劫持她的男人抬手把脸上的蒙面巾扯了下来,虽然他做了些掩饰,但依婕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才刚以为永无相见之日的狠心绝情的男人吗?

不不不,他能前来“劫掠”自己,就绝不是狠心绝情的!

一时之间,她又喜得芳心剧跳,如同擂响了千面战鼓。

草上飞也立刻揭开了面巾,抱拳说:“在下谭巴虎,未敢请教阁下是何许人也?”别看他一脸络腮胡,样貌粗鲁,但说起话来很是斯文。

“在下方慕轩,有幸一见草上飞的庐山真面目,实在荣幸之至!”慕轩抱拳还礼,“在下只是想带殷姑娘脱离险境,不曾想让谭兄误会了,还请恕罪!”

“方慕轩?”谭巴虎脸上露出些许惊异之色,“原来是‘银箫’方兄当面,谭某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两人说完,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

“公子,您这是?”依婕上前见礼,心里欢喜过后,立刻有了疑惑,若说是他听闻消息前来阻拦自己前往钱府,那可就给教里惹下大麻烦了,孰轻孰重,他难道分不清吗?

女人的心思就是难以忖度,倘若慕轩完全置她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她难免自怨自怜,郁愤难消;可一旦慕轩现身阻拦此事,她又担心给他惹下麻烦,心存芥蒂,对以后的相处不利。

慕轩面对其他女子可能不会多想什么,但对着眼前这位心思灵敏的女子,多少也明白她的担忧,给她递个眼神,说:“今晨我才得到消息,来晚一步,让你受惊了!”

依婕自然明白他的眼神,当着外人不便多说,微垂螓首,“嗯”了一声,心里却有异样的幸福滋味晕染开来:他知道消息就赶来阻拦,那他心里还是非常在乎我的!

“久闻方兄之名,今日有幸相遇,方兄若不弃,小弟做东,请方兄喝一杯,可否?”谭巴虎明显相当兴奋。

慕轩心念电转,立即答应:“如此,打扰谭兄了!”他走到溪边掬水将脸上那些装饰洗掉,依婕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看他一脸水珠的站起来,她就从袖里抽出一方丝巾,说声“别动”,给他擦起脸来,慕轩没料想她会毫不避忌外人,此刻却也只能乖乖听话,任由她把脸上水珠擦个干干净净。

依婕一边擦着,一边窃喜不已,瞧他的神情,并非是完全对自己无意呀,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够俘获这个男人的心的,可惜,水太少了,要是整条山溪的水都在他脸上,那该多好啊!,

她恋恋不舍的退开,却还是忍不住抛个飞眼给这个有些拘谨的男人,低语一声:“乖,听话!”

慕轩又气又笑,把我当什么啦!不过,凝珮一语中的,这个殷依婕,最媚的果然是那双丹凤眼,冷若冰霜之时尚且勾人得很,如今媚眼流转,果然是我见犹怜哪!难怪她在闲来馆中待人那么差劲,丝毫也没有影响那些蜂蝶们的热情。

依婕也到溪边洗了下脸,之后的容貌明显有了不同,谭巴虎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她易了容,毫不惊讶,见两人完事了,就当先带头回城,依婕想此刻这样明目张胆的回城岂不麻烦,但看慕轩毫不犹豫的迈步,她也就紧紧跟上了,这种时候,她很聪明的让自己心仪的男人做主,他心里肯定有数。

谭巴虎显然不是鲁莽之辈,到大路上拦了一辆马车,给了车夫几两碎银,车夫欢天喜地的让他们上车,而后直奔城门。城门口那些军士还在愣怔之中,此刻也还没有得到任何有关方才那蒙面人的处置命令,对进城车辆检查并不严格,慕轩他们很快就进了城。

下了马车,慕轩同依婕跟着谭巴虎走街串巷,来到了秦淮河畔一家客栈,谭巴虎请他俩稍等,而后上楼去了,片刻之后,他跟一个妇人一起下楼来,那妇人约二十七八,身形娇小,但容颜俏丽,尤其浅笑盈盈的样子非常动人,谭巴虎跟在她身后,明显一脸的知足常乐相。

谭巴虎请慕轩他们到了对面一家酒馆里,这地方不大,但相当雅致,此刻还没到吃饭时,酒馆里只有两三位客人,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秦淮河,看外面船只穿梭来往,有水气随着微风吹进窗来,令人非常惬意。

谭巴虎引见,那妇人是他的妻子谭秦氏,闺名秋香。

秋香听说依婕就是闲来馆的紫袖姑娘,立时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她毫不避讳的提到自己原先是苏州城艳香楼里的姑娘,十五岁开始接客,也曾名动一方,十七岁时被来自无锡的一个姓华的巨商赎身,但华老爷天生惧内,带她回到无锡后,不敢说她是他新纳的妾,只说是买的丫鬟,她伺候华夫人半年多,有一回跟着夫人到寺里进香,遇到了谭巴虎,两人产生误会,谭巴虎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泼辣善良的女子,不惜投靠华府,半年多后,因为帮华府擒住了前来抢掠的江洋大盗,终于获得华夫人首肯,娶了秋香为妻。谭巴虎向来喜欢行侠仗义,秋香就跟着他在江淮一带漫游,倒也相当惬意。或许是怜惜自家娘子的遭遇吧,谭巴虎最喜欢救助那些陷入困境的风尘女子或是贫家妇孺。

依婕听着这夫妇俩近乎传奇的事迹,悠然神往,时不时看一眼慕轩,心想:要是能跟着他也过这种日子,那再苦再累我也愿意。

她当然明白,这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身边这男人可绝不会满足于这样的行侠仗义,他不是只为了救几个人,而是想助天下人。

慕轩此刻,却也有了点恶趣味:后世人要是知道他们争相热捧的“绝世大帅哥”唐伯虎“三笑点秋香”居然是“络腮大汉”谭巴虎因误会而“点秋香”,不知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嘿嘿嘿,很期待啊!

他们四人且谈且饮,不知不觉间,个把时辰过去了,而他们桌边已经垒了一堆空酒坛,居然有九个之多,这将近三十斤陈年佳酿,有二十七八斤进了谭巴虎的肚子,这个事实让慕轩和依婕都惊诧不已,这个男人的肚子都赶得上一个大酒缸了。

秋香瞪一眼自家夫君,歉意的冲慕轩他俩解释:“外子贪杯,只是一向受贱妾约束,只许他遇到志趣相投的同道中人才能畅饮一番,还望方兄弟、殷家妹子莫笑话他!”

慕轩跟依婕看看一旁一脸不好意思之色的谭巴虎,不由得相顾莞尔,原来如此,难怪之前他要如此殷勤地请他俩进城了;这么多酒装进肚子,他的脸色居然没什么变化,脑子还非常清醒,中间也只是去过两趟茅房,这种表现,做个酒神绝对没问题。,

就在他们谈话喝酒之时,陆陆续续有一些客人进来,其中一桌四人中有三个居然是谭巴虎夫妇俩的旧相识,也是慕轩的老相识——他在后世久闻其名,只是一向没见过真人,这回总算见到活的了:唐寅,祝允明,文壁。

唐寅自然是唐伯虎,祝允明自然是祝枝山,他字希哲,枝山是他的号,他右手有六指,自号“枝指生”,慕轩冷眼旁观,看他右手还真是多了一指;文壁字征明,跟唐伯虎同岁,都是十七,他们不等谭巴虎引见,就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依婕身上,目光中的惊艳之色是显而易见的,文征明看了片刻,似乎意识到失礼,勉强挪开目光,问谭伯虎:“谭兄,这位小姐如何称呼?”唐伯虎却看得一眼不眨,依婕对这种无礼举动也见怪不怪了,但慕轩看着很不舒服,虽然自己辜负了她,但绝不容许别人对她如此无礼,他非常不满的看着唐伯虎,冷哼了一声。

祝枝山比唐伯虎、文征明大了十岁,举止要沉稳得多,他冲慕轩歉意的一笑,说:“唐贤弟正思量一幅仕女图,才会如此出神,还请公子勿怪!”

我呸!慕轩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意,这种所谓的文艺青年打着艺术的幌子欺骗纯情女孩子的手段原来早就有啦!

瞧他脸色不善,祝枝山赶紧拉着唐伯虎的袖子,催着他跟谭巴虎夫妻俩见礼,向谭巴虎引见他们身边那个三十出头的儒生陈凤翔,陈凤翔字自远,谭巴虎也向他们引见了慕轩跟依婕,之后让小二添杯添酒添碗筷,依婕跟秋香将座位让出,她俩坐到了邻桌,唐伯虎跟文征明合坐,祝枝山自然跟陈凤翔挤一条凳子。

“你就是方慕轩?”唐伯虎居然一脸惊异之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就是出自你之口吧?”

慕轩没料想这几句都传到作者耳朵里了,听他提起这个,心里小小的愧疚了一下,但想这诗应该是眼前这人中年仕途失意之后的作品,眼下应该还不会追究自己的侵权行为,于是坦然点头,唐伯虎脸上立时闪现仰慕之色,起身非常恭敬的深施一礼,说:“先生大作,晚生非常钦敬,只恨无缘结识先生,今日有幸一见,晚生不胜荣幸!”

慕轩更觉不好意思了,但心里对这个轻薄少年的观感改观不少,他脸色丝毫不变,还了一礼,口称:“慕轩一介武人,愧不敢当!”心里又忍不住想:这几句诗好吗,犯得着你这样客气吗?

依婕在一边瞧着,脸上灿若桃花,自己心仪的男人受人尊敬,她也觉得脸上有光,最重要的是,两个小毛孩多看了我两眼,这个男人就生气了,这说明这个男人很在意我啊!要是我时不时激起他的不忿与卫护之心,那应该就可以得到他的真心了吧?

她这浅笑盈盈、媚眼流波的神情,让一直非常关注她的两个小毛孩——唐伯虎跟文征明再次失神,就连早不是小毛孩的祝枝山也眼睛放光了,看样子,他那近视眼还不算深,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目光灼灼了。可惜的是,他们瞩目的绝世佳人却根本不瞧他们一眼,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慕轩,眼眸中的情意就算是瞎子也该看明白了。

还是那位陈凤翔沉稳,看看自己三位同伴,向谭伯虎跟慕轩歉意的一笑,说:“文人轻薄无行,我这三位贤弟尤甚,还望两位不要见怪!”

这话让慕轩跟谭伯虎都觉得对胃口,不约而同端杯向他敬酒:“自远先生,请!”

----------------------------------------------------------------

无斋多谢大大们的收藏!

无斋多谢“爱听歌的人”的打赏!

第十一集 何不嫁与檀郎去

陈凤翔虽是一介文士,说话做事却大有武人的豪爽之风,谭巴虎跟他有相见恨晚之感,感慨说:“自远先生若是会武,那咱们可以多亲近亲近了。”只可惜您是文人,忙着苦读应考,我可不便多有叨扰,耽误您的前程了。

陈凤翔叹息一声:“凤翔徒有文士之名,却实在见微识浅,愧对先人哪!”他说起自己身世,让谭巴虎、慕轩也都慨叹不已,陈自远也是苏州人,祖上跟文征明祖上一样,也是武人出身,文征明自祖父起以文显世,乃父文林曾任温州永嘉知县,而文征明自幼习经籍诗文,喜爱书画,从吴宽习文,向沈周学画,少年即显出不凡之资;陈凤翔到乃父陈霖这一辈才弃武从文,家业又不殷实,父子两代都只能勉强度日,陈凤翔二十岁上中了秀才,却一直没能力前来南京参加乡试,多年来做个私塾先生养家糊口,这一次多亏了祝枝山慷慨资助,他才能同他们一起来这里。

“凤翔资质愚钝,此次恐怕要辜负祝贤弟的一番好意了。”陈凤翔苦笑,“记得离乡前夜,凤翔将家中仅剩的一点米熬成粥,闻着粥香,一时有了诗兴,吟了两句:‘数粒熬成粥一瓯,鼻风吹起浪悠悠。’可是吟来吟去,却怎么也接不下去了,正当凤翔捧着那瓯粥在破屋里踱来踱去苦想下句之时,忽有一人从床底下爬出,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吟道:‘分明一派西湖景,只欠渔翁一钓钩。’凤翔的文思尚且不及一个偷儿,说起来真是汗颜呐!”

谭巴虎跟慕轩面面相觑,慕轩想起曾国藩少年时点灯苦读却久久无法背出文章而遭偷儿背书挖苦的事来,肃然道:“自远先生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假以时日,学问自然可以增长,操守品行却非三年五载可以改善,那偷儿才情文思再好,也只是个偷儿,又岂能与固守君子之道的自远先生相提并论!”

陈凤翔愕然转首看着他,脸上涌起激动之色,忽然起身,冲着慕轩恭恭敬敬深施一礼,说:“听君一言,凤翔茅塞顿开,多谢先生指教!”

慕轩起身还礼,只说“岂敢岂敢”,一旁的唐伯虎、文征明、祝枝山看着慕轩,眼神中明显有惊异之色闪动,陈凤翔这事他们早就听过,也曾费尽唇舌劝慰,但都不见效,谁想眼前这个自称武夫的男子一句话就解开了他的心结,看来这个男人不简单哪!

三人之中,唐伯虎受到的震动最大,他自幼天资聪敏,博览群书,拜名师周臣门下学画,又与文征明同师沈周,深受乃师赞誉,去岁参加童生试,经县试、府试、院试,一路过关斩将,高中第一名案首,震动了整个苏州城,少年得意,难免有些忘形,而眼前这个男人却让他觉得有了一种莫名的压力,在他面前,似乎自己拥有的这一切都不算什么,那位殷小姐对自己的不屑一顾似乎就是很好的证明,一时之间,他也不再只顾贪恋殷小姐的美色了。

祝枝山忽然深有感慨的说:“操守品行,确实至关重要啊!”

在座知悉他心事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点头,慕轩不知怎么回事,看看谭巴虎,谭巴虎脑袋凑近他,低声说:“祝兄弟的外祖父就是天全先生。”

天全先生,谁啊?慕轩还是不明所以,祝枝山苦笑,说:“家外祖晚年号天全,姓徐讳有贞。”

徐有贞?慕轩这下子明白啦,他不就是与石亨、张轨辅助英宗复辟的那个吗?土木堡之变后,瓦剌军队进逼京师,当时徐珵率先提出“南迁”主张,结果遭到于谦等人严正驳斥,徐珵因此名声大坏,成为朝野上下讥笑的对象,多年未能晋升;徐珵曾多次请求于谦举荐,希望谋取国子祭酒一职,于谦也确实在景帝面前提及此事,但景帝听说是那个建议南迁的徐珵,就认定他心术不正,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会败坏了诸生的心术。徐珵未能遂愿,懊恼之余,以为是于谦从中作梗,因而对于谦恨之入骨。后来,徐珵开始奉承内阁大学士陈循,在陈循的建议下,他将名字改为徐有贞。,

英宗复辟后,认为于谦在土木堡之变中挽救了大明王朝,是个大大的功臣,原本无意杀掉他,但徐有贞却说不杀于谦,复辟师出无名。英宗无奈,只好下令将于谦收押狱中,有人说于谦谋反,却查无实据,徐有贞就说:“虽无显迹,意有之。”正是这句话,将于谦这一代忠臣冤杀了,也正是这一句话,促成了徐有贞的千古骂名。

想不到,这个害死于少保的竟然是祝枝山的外公,真是他姥姥的!

“昔也,沙弯如地之狱;今也,沙弯如天之堂。”慕轩轻声吟诵,谭巴虎夫妇俩跟依婕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知他这两句是何指,祝枝山的神色却异常激动起来,看着慕轩,双唇都有些颤动,陈凤翔、唐伯虎、文征明三人也都面露惊异之色,“为百姓谋福祉者,自会留名于万民心中,这世上,再坚固的石碑,也敌不过风雨侵蚀、岁月磨砺,但口碑却可以传颂万世,代代不绝。”

祝枝山霍然起身,冲着慕轩当头一揖,说:“先生一言,如当头棒喝,允明受教了!”

慕轩只好再次起身还礼,他刚才所说的“沙弯”那两句,其实是在某本明人笔记中看到的,据说那是山东张秋地区的百姓所唱的民谣,是称颂徐有贞治黄有功的,徐有贞在山东治黄河水患期间,曾经做水箱放水实验,这可比西方早了近四百年,他所主持修筑的黄河大堤,在随后的山东大水中岿然不动,而同期其他人所筑的大堤却都毁于大水了。想不到祝枝山对于外祖父之事耿耿于怀一至于斯,听自己说起这两句民谣,居然如此激动。

祝枝山心里却另有感慨,说实话,若抛开外祖父在朝中所作所为不提,外祖父绝对算得上才华绝世,他老人家天文、地理、道释、方技无所不通,书法上擅长行草,深得怀素、米芾笔意,在当代非常有名,而若非他老人家让自己自幼临摹晋唐之帖令自己拨开了障目之叶,开拓了眼界,自己在书法上也绝不会有今日之成就。只是,自懂事以来,外祖父在朝堂上的作为就一直是别人攻讦自己的神兵利器,让他每每午夜梦回,都汗流浃背,今日听这位方公子石碑、口碑之比,让他有醍醐灌顶之悟,多年心结终于开始松动了,怎不喜出望外!

唐伯虎、文征明一向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的心病,如今眼看他喜悦之色溢于言表,眉宇之间的愁结消散不少,不由得暗自称奇,看慕轩的目光中就又多了几分别样的东西。

“张兄,小弟近日听闻兄台已跳槽,英英姑娘非常伤心,莫非兄台有了更加出色的相好?”旁边一桌上忽然传来不合时宜的调笑声,其他人听了还好,慕轩却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见是两个三十上下的文人,看两人脸色,应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货色,刚才他们说什么跳槽,难道这个时代就这么说改换工作了?听着又有点不像,况且,看他俩的样子,标准的酒色之徒,能干什么呀?偷香窃玉,还是流连花丛?

这次,慕轩可是露怯了,这个时代的“跳槽”跟改换工作一点关系都没有,它原来就指一个妓女和一个嫖客缠绵了一段之后,又发现了更有钱的主,于是丢弃旧爱,另就新欢,如同马从一个槽换到了另外一个槽吃草一般;后来,“跳槽”也可以用来指嫖客移情别恋。因此,这种另攀高枝的做法被形象地称为“跳槽”,冯梦龙编的民歌集《挂枝儿》里就有一首名叫《跳槽》的歌,歌中的青楼女子唱道:“你风流,我俊雅,和你同年少,两情深,罚下愿,再不去跳槽。”

——慕轩后来从依婕那里知道“跳槽”的本意,曾经想:后世人要是知道他们竟然用“跳槽”这个充满狎邪意味的词当成变换工作的代名词,不知会有什么感想?恶趣味,一点恶趣味,呵呵呵——

那个张兄非常得意的嘿嘿一笑,故意压低声说:“贤弟不必心急,稍待片刻就能一睹芳容矣。”两人说话时,眼珠子都不住的向依婕跟秋香这边瞟,毫不掩饰眼神中赤裸裸的欲望。,

秋香跟依婕都是见怪不怪,只是微蹙蛾眉,略略侧过身去;慕轩却是非常不习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狠狠地瞪一眼这两个轻薄的男人,对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愤怒,都慌慌张张的低下了头,避开他那能杀死人的凌厉眼神。

依婕一直非常注意慕轩的神色,看他此刻的表情,心里越发开心,她发现,看他为了自己生气,似乎已经成为自己眼下最喜欢做的事了。

就在那两个猥琐的文人嘀嘀咕咕之时,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书生进了酒馆,四下扫视一眼,就来到了那张兄身边,张兄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四下的客人不约而同都是一身恶寒:原来你跳槽是为了这个少年!咦——

那个贤弟看这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肤色比女子还要娇嫩,不由暗自感慨:如此出色,难怪张兄为了你改弦易辙了!

看着这少年被张兄揽着腰肢故作娇羞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些痒痒的了,下意识的想:哪天不如也去尝尝鲜?

慕轩的眼光却非常毒辣,一眼看出这少年是女子假扮的,而且这女子头巾下的长发也是假的,她根本就是个剃尽三千烦恼丝的出家女尼。

出家女尼与人私通纵欲,在这个时代时有所闻,永乐年间,有工匠在修缮尼寺时,将发现的水晶缨珠拿到市上出售,引出了少年偷入尼寺而为尼姑所留,最后死于色欲、尸体被肢解埋于墙下之事;天顺年间,常熟有个赴京应试的举人,偶然出游到了一所尼寺,与群尼纵情淫乐数日,等到有一天越墙而出,已经瘦削得连亲友都认不出他了。

而这南京城的尼僧,表面上勤于清修、暗地里恣意淫乐的比其他地方更多,有的甚至不仅自己跟寺中奸僧、俗世男子私通,还经常引诱女子进入庵院,供人淫乐,难怪尼姑会被人列于败坏风气的“三姑六婆”之中!

眼见那两男一尼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拿着肉麻当有趣,那两个男的时不时还冲依婕跟谭夫人挤眉弄眼的,慕轩实在是忍无可忍,忽然重重的一拍桌子,“砰”的巨震声中,他霍然起身,大步来到那三人桌前,喝道:“无耻之尤,还不滚出去,免得方某动手!”

那三人吓了一大跳,看看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居然一言不发,起身灰溜溜的走了;四下的客人也都吓得不浅,都赶紧低下头去,只顾喝酒吃菜,不敢再多说半句话;酒馆里的伙计眼睁睁看那三人叫了一桌子的菜却一文钱没给,想追上去讨酒钱,可看着慕轩那横蛮样子,瞅一眼同样战战兢兢的掌柜的,什么话都不敢说了,整个酒馆立刻显得安静了许多。

谭巴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让周围的人更加缩紧了脖子,秋香跟依婕相顾莞尔,依婕心里乐开了花;陈凤翔他们几个神情古怪,对于尼僧纵欲之事,他们早就见怪不怪,反倒是慕轩的举动令他们觉得奇怪,不过,唐伯虎、文征明少年心性,平日做事就唯恐天下不乱,把慕轩这种举动当做了率性,无形之中对他亲近了许多。

“短发蓬鬆绿未匀,袈裟脱却着红裙。何不嫁与檀郎去,免得僧敲月下门。”慕轩想起一首说女尼嫁人的诗来,略作改动,轻轻吟出。

唐伯虎他们几个的眼睛立即睁大不少,看慕轩的眼神中满是惊异之色,祝枝山道:“先生出口成诵,我辈真是愧煞!”

唐伯虎也说:“不知公子在何处落脚,唐寅意欲登门求教,不知公子肯赐教否?”

慕轩说着不敢当,一边将自己落脚的客栈告诉他们,依婕在一旁看着,暗自冲慕轩递个“你可真行”的眼色,心里对这个男人多了几分佩服。

在她之前一手促成的罢市事件中,来自苏州府与松江府的学子们反响最强烈,苏州当年是张士诚的地盘,地方百姓在张士诚手里过的日子不错,朱元璋攻苏州时损失惨重,为此迁怒于苏州百姓,大明立国之后,苏州百姓过得不算舒坦,好在纺织业发展迅速,织户越来越多,带动了其他商贸发展,而苏州府、松江府都在海边,素称鱼米之乡,承担着大明王朝近半的粮赋,百姓压力沉重,不少人投身商业,这两地商贸繁盛,甚至有走私活动也就在所难免,这样一来,希望打破海禁的大有人在。这些年,“生民”在苏州的发展非常顺利,对于放开海禁一事,“生民”希望届时这两地能成为说服朝廷中某些要人的最好的证明。为了这个目的,自己心仪的这个男人能随机应变,毫不放过结识像唐伯虎这般在苏州地方上很有名气的读书人的机会,确实非常机智。,

慕轩不失时机的起身告辞,依婕自然也跟着他离开,留下谭巴虎夫妇俩跟唐伯虎他们继续聊着。出门之前,慕轩先到柜上结了帐,不忘将刚才被他赶走的那两男一尼付钱。

“现在去哪里?”依婕问慕轩,她一脸惶恐的表情,看上去完全是无处容身的可怜样。

慕轩笑笑,他自然知道她这是装出来的,她一向在闲来馆以紫袖之名待客,容貌上是做过手脚的,现在这模样才是庐山真面目,就算直接走到那个金二管家面前,恐怕人家也不敢贸然拿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当然,小心无大错,慕轩还是带着她走僻静之地,来到了自己落脚的福水客栈,这里离谭巴虎夫妇俩落脚的客栈只有一里多地,隔两条街就是秦淮河,客栈相当大,慕轩他们占据了客栈后院的一个小院落,院门一关,是相当僻静的。

慕轩他俩一进院落,正在台阶上来回踱着的槿儿又惊又喜,冲厅里嚷嚷道:“公子回来啦!”

凝珮应声出现在门口,脱口嗔道:“怎么去那么久?”她很快看见了夫君身后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感觉那双眼睛非常熟悉,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心里暗自疑惑:他不是去救殷姑娘么?这个女人又是谁?

慕轩看出了她的疑惑,只是点点头,带着依婕进门,这才向凝珮引见依婕,说明了大致情况,凝珮得知眼前这位就是前天所见的那个,惊异了片刻,就多少明白了缘由,她知道殷姑娘在这件事之中做出的选择对她自身有多大影响,她之所以会这样做,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夫君,因为这个,凝珮此刻也顾不得别的,赶紧带着依婕上房里梳洗换衣。

天热,依婕这一路跟着慕轩走街窜巷的,早就湿透了内衫,泡在热水之中,确实舒服,依婕一边洗着,一边想着:虽然庄小姐你为了我忙前忙后的,我挺感动,可是,一事归一事,你的相公原本应该是我的,我还是会照抢不误的。

很快,依婕成了头梳双丫髻的俏丫鬟鸣萱,而福水客栈的住客登记簿上也多了一个名字。

傍晚时分,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高他们回来了,紫袖的被掳,让钱能大为恼火,整个南京城侦骑四出,到处在追缉草上飞,而闲来馆也被里外彻查了一遍,殷台树名下的所有产业都遭到了严密监视,看样子,钱能这一次不会善罢甘休。

其他的还好说,就是殷台树名下所有产业被严密监视这事不好办,要是时间久了,势必影响本地教众的生计,而且还容易被发现些什么,得赶紧打破这个僵局才行。

依婕的意思,是让“草上飞”带着“紫袖姑娘”在城外现身,而后带着追兵往南方去,必要时,可以让“紫袖”在这个世上消失。

慕轩考虑了半晌,还是将这个计划否定了,这事表面上可以一劳永逸,但就怕钱能之流对殷台树、闲来馆等怀恨在心,那以后本地教众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钱能如果真的是想用紫袖姑娘去巴结太子,那不如从太子入手,要是太子不追究这事,那一切就不成问题了。”凝珮认为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当然,这并不能说明她比依婕更聪慧,而是依婕不知道他们与太子的那段交往经过。

慕轩看看她,心里权衡良久,才同意了她的建议。

第三天,慕轩带着凝珮和依婕前往拜访朱祐樘。

朱祐樘一行原本住在城里同喜客栈,之后钱能将他们接到了自己在栖霞山中修建的枫晚精舍之中,那里离城将近五十里,慕轩他们三人坐着马车前往,小高扮作了车夫,梁关保跟巴根在暗中接应。

栖霞山虽然没有钟山高峻,但这里不光有一座栖霞寺,更有南朝石刻千佛岩和隋朝名胜舍利塔,加上山深林茂,泉清石峻,清幽怡静,风景迷人,因此素有“金陵第一明秀山”之誉;尤其是栖霞山西侧俗称枫岭,有成片的枫树,深秋之时,枫林如火,漫山红遍,登高远望,极为壮观,民间流传有“春牛首,秋栖霞”之说。,

此时虽是夏季,但马车行进在山道上,有茂林修竹成片,看奇岩怪石林立,轻风阵阵,令人非常惬意。凝珮这几个月跟着夫君见识了不少山水美景,但看到这样的景致,仍然有些眉飞色舞;依婕不止一次见识过栖霞山枫林如醉的景致,眼前这些原本引不起她多大兴趣,但身边这个男人是她认定要一生陪伴的,有他在身边,她的观感自然就不同了,更何况,这一次,他是为了她才奔波劳碌的。

去钱能的枫晚精舍,要绕过栖霞寺旁的一个小湖,后来清代乾隆年间湖中兴建了湖心亭,并有九曲桥与岸相连,造型精巧,于是就成了著名的明镜湖,只是现在,它只是个普通的小湖,虽然简单,但湖水清澈,周遭景致自然而质朴,一样吸引游人,这不,湖边有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停着,三男两女在湖边赏着风景,慕轩他们的马车越来越近,慕轩立刻认出其中两人正是王守仁跟蝶儿姑娘,他心里一喜,赶紧让小高停车,自己跳下车来招呼:“王公子,蝶儿姑娘。”

王守仁跟蝶儿姑娘也看到他了,两人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王守仁快步过来见礼:“方兄!”

蝶儿姑娘脸色欣喜的小跑了两步,就停住了——她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方夫人跟另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了,她看着慕轩微微一福,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

凝珮过来同她见礼,还将依婕引见给她,慕轩说起要前往拜见朱公子,蝶儿姑娘当即自告奋勇带路,旁边那两男一女是钱能派来伺候她跟王守仁的婢女小厮,王守仁就跟慕轩坐一辆马车,蝶儿姑娘带着那婢女就跟着凝珮、依婕上了小高的马车,两车一前一后前往枫晚精舍。

蝶儿姑娘一边与凝珮说着话,心里却有些失神。来到南京城之后,她可能有些水土不服,加上旅途颠簸,卧病在床整整三天,连轰动一时的花魁大赛都没能看到,还连累王公子在客栈守着她。来到枫晚精舍之后,空气清新,加上药石辅助,总算痊愈了。这两日太子忙着拜谒孝陵,密会官绅,让王公子陪着她在山中闲游,她虽然心情不错,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等方才意外遇到了方公子,她才恍然明白自己的心思:要是有方公子在身边,心里就踏实了。

第一集 情敌来访

朱佑樘来南京之后,诸事都相当顺利,他在钱能的安排下见了不少官员,尤其亲自登门去拜见了自己的侍读学士倪岳的老母亲。

倪岳字舜咨,南京人,天顺八年进士,做过翰林院编修,年过不惑,现今是东宫侍读学士。他的父亲,是正统四年的探花倪谦,倪谦天资聪颖,记忆力特别强,天顺初年任为学士,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成化帝讲学,深得好评。他前后两次做过南京礼部尚书,成化十五年病逝,被追赠太子少保,谥号文僖。

倪谦曾经出使过朝鲜,他不光丰采懔然,文采也出众,常常即席挥洒,不加点缀,令朝鲜君臣吐舌惊叹为神人。倪谦回国后着有《朝鲜纪事》,又曾跟自己的儿子倪岳一起编修过《英宗实录》。倪岳同他父亲一般正直敢言,勤于学问,文章敏捷,有博综经世之务,深得朱佑樘敬服。倪岳常年在京,老母亲年近七旬,由倪岳尚未弱冠的儿子在家奉养,朱佑樘这次登门拜望,特意让钱能调拨了两个小厮两个婢女帮着服侍倪老夫人,倪家祖孙两代非常感激,朱佑樘心里也安定不少。

不过,他心里还是难免伤感,钱能回报说那位紫袖姑娘在前往守备府的路上被人劫了,至今下落不明,劫走她的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淫徒草上飞,朱佑樘失落之余,也不由为那位紫袖姑娘的悲惨命运感到痛心,落入淫徒之手,还会有好结果吗?

他想起钱能、宋钦他们陪着他游览的栖霞寺南侧的舍利塔,那塔用白石砌成,五层八面,高有五丈,塔基上刻着释迦牟尼出家修行的故事,依次是托胎、诞生、出游、苦行、坐禅、说法、降魔、涅磐。佛祖成佛,要经历千难万险,世人做人,为何也要受那么多痛苦呢?他想起自己的母亲,如果此刻她能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三两天,那自己此生也就无憾矣!

他正在暗自伤神,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钱能的声音:“小主子,蝶儿姑娘带着一位方公子求见,说是您的旧识。”

方公子?朱佑樘略略一怔,随即就觉得心狂跳起来,他强自压抑自己的情绪,沉声说一声:“请他们进来!”

钱能虽然看不出前来拜访的这个姓方的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太子看到方夫人那美貌少妇的异样神情他自信没有看错,难道,太子对她有意?李东阳和王守仁这一老一少对姓方的又非常热情,看样子,他们之前就非常熟悉。

发现了这些之后,他就变得非常谦恭,垂手侍立在太子身后,完全就是一个本分顺从的老家奴。

“慕轩此来,是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朱公子恕罪!”慕轩开门见山,凝佩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依婕的心里更加紧张,眼前这少年可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虽然看上去文弱和善,但那种养尊处优的气势却是不容小觑的,万一惹怒了他,慕轩会不会出事呢?倘若为了自己而让慕轩出事,甚至殃及教中大业,那自己可是百死莫赎了。

她神情紧张的看着太子,朱佑樘欠身问:“方公子但说无妨,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

钱能看殿下对姓方的如此客气,心里更是好奇,微微抬眼瞥一眼对方,慕轩却又不急着说话了,看看李东阳和王守仁,这两位此刻异常机灵,李东阳主动起身说:“老夫想出去走走,守仁,陪老夫一起去吧!”

王守仁自然不会推辞,两人一走,蝶儿姑娘也借口准备午膳退下了——路上凝佩将此行的来意告诉了她,她也是非常同情紫袖姑娘,很希望太子能够答应方公子,但她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身世,自己孤苦一人在这异乡他国,不知将来能得到什么人的怜惜。

钱能想一探究竟,装傻充愣;沐云平得保护太子,职责所在。两人都没离开,慕轩也就不避着他们了,起身向朱佑樘引见依婕:“不瞒公子,这位就是闲来馆的紫袖姑娘。”依婕早就起身,向朱佑樘盈盈一福。,

钱能听了,心“咚”的一下巨震,差点跳起来,幸好他忍住了,因为太子居然毫不惊异,只是淡淡的问:“那又如何?”

慕轩说:“之前劫走紫袖姑娘的,并非是草上飞,而是慕轩。”

钱能心里立时无名火起,真恨不得立即召人进来将这胆大妄为、坏了自己巴结太子之事的狂徒抓起来严刑拷打,但太子没发话,他可不敢有任何异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把紫袖姑娘被劫之事禀报了太子,要不这会儿自己就被动了,伺候皇家这么多年,有一点他非常清楚,一旦有什么涉及皇家颜面的事,千万不能瞒着主子,绝不能让主子从别人嘴里听到事情的因果,那样,主子才能争取主动,自己才能获得宽恕。

朱佑樘看一眼落落大方的紫袖姑娘,又看了看站在慕轩身后脸色有些紧张的凝佩,心中叹息一声,目光落在慕轩身上,说:“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慕轩说:“紫袖姑娘是慕轩的一位故人,只是之前疏于照应,才令她误堕风尘之中,慕轩得知她的下落赶来此地,却听闻钱守备要为她赎身,而且她将被赠与公子,慕轩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还望公子恕罪!望公子能成全慕轩对故人的愧疚之情,慕轩愿意如数偿还钱守备所出之银。”

他说得那么诚挚恳切,连依婕听着都觉得很是感动,心里却暗自一笑:原来名震鞑子的无命将军说假话也是这么厉害的!

朱佑樘却似乎不为所动,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片刻之后,才问:“方公子,常言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非君子,但也绝不会无视公子的故人之情,令公子与紫袖姑娘无端分离,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慕轩有些惊异,说:“公子但讲无妨!”

朱佑樘看一眼凝佩,神情有些不忍,最终还是问道:“公子与紫袖姑娘故人情深,不知置尊夫人于何地?”

慕轩一愣,凝佩也愣了,这位年轻的太子对凝佩有种莫名的好感,两人都觉察出来了,但他俩并没有交流过这事,更没料到太子会在这种情况下表露出来,两人互相望望,凝佩给夫君一个“赶快回答”的眼色,心里也有些好奇,依婕对自家夫君的“野心”昭然若揭,她也很想知道,当初承诺此生只专情于自己的夫郎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依婕的心顿时揪紧了,她自踏进厅堂就觉察出了这位太子殿下对庄小姐的异样,像太子这种还没到弱冠之年的少年,难以抵挡庄小姐这种容貌气质堪称绝代的少妇的风情,她之前不知见过多少,所以并不以为怪,只是没想到这位太子已经痴情到这种程度,居然直接问人家的男人这种问题,看样子,他把慕轩当成跟他抢心爱女子的情敌了,而自己这事又成了慕轩第二次跟他抢女人,他要是迁怒于慕轩,那慕轩可就危险了,以慕轩的性子,他是绝不会放弃庄小姐以求苟安的,那么,他会放弃我而来平息太子的怒火吗?我究竟要不要他为了我跟太子反目?还是我留下,让慕轩带着庄小姐安然离开?

她心乱如麻,而侍立在太子身后的钱能心里也非常矛盾,他没料到太子对这位方夫人用情如此之深,这位方夫人确实是绝代佳人,可惜已然是有夫之妇,太子沉迷于已婚妇人的事一旦传扬开来,可是对皇家声誉不利,说不准还会对太子的命运有莫大影响,自己要不要提醒殿下呢?可瞧殿下的神情,自己规劝会有用吗?要是没用,反而触怒殿下,那可对自己大大的不利啊!我到底该不该开口呢?

他在纠结着,沐云平也紧张着,看样子,太子居然为了方夫人要跟总执事反目,这可怎么办?

大家的心都提着,慕轩终于开口了:“我与内子经历种种波折才最终成为夫妻,少年夫妻老来伴,我想跟她厮守终身,到老了还能携手同游;我与紫袖姑娘是故人重逢,不想她此生在宫墙之中抑郁而终,慕轩能否达成心愿,还需太子殿下成全!”,

原来你早就知道太子的身份!钱能大吃一惊,而朱佑樘虽然吃惊,表现得倒非常镇定,问:“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谁了,难道不怕我治你的不敬之罪么?”看情形,李东阳已经告知他慕轩知悉他身份之事了。

慕轩神情肃然,说:“怕,当然怕!慕轩一介小民,怎当得住殿下之怒!只是,慕轩想,太子殿下身在宫闱,应该最明白女子的苦楚,想必绝不会让紫袖姑娘身陷那样的境遇的。”

朱佑樘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很自然的想起了母亲,深宫之中,争斗不断,若不是万贵妃想得到父皇的专宠而滥施淫威,自己又怎会出生在冷宫之中?又怎会在冷宫中生活了六年之久?告知父皇自己的存在的内侍张敏,又怎会迫不得已吞金自尽?而娘亲又怎会在自己到父皇身边之后仅仅一个月就无疾暴薨?自己生在皇家,迫不得已面对眼前的这一切,难道真的忍心让这大好年华的女子到宫中面对残酷的争斗吗?即便是真伊,自己不都想找机会让她离开吗?……

他脸上阴晴不定,许久未语,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堂上静得有些可怕,特别是依婕,不知该怎样面对太子可能的决定,

“大胆狂徒,胆敢对太子如此无礼,来人哪,将这狂徒拿下!”朱佑樘还没发话,钱能忍不住了,高喝一声,门口立刻应声出现四人,高矮胖瘦占齐了,四双眼睛瞪住了慕轩,慕轩淡淡一笑,站起身来说:“如此,在下就见识一下守备府高手的本事,钱守备,但愿在下不会让您老失望!”

钱能脸上微微变色,原来对方早就知道他是谁了。

朱佑樘并不出声阻止,只是看一眼凝佩,他奇怪地发现这位原本面有忧色的绝世佳人此刻反倒一脸平静,静静地站在方慕轩身后,与她并肩站着的是那位紫袖姑娘,她也是脸色平静,她俩似乎不担心方慕轩会失败,这让他心里愈加不舒服起来。

凝佩与依婕当然担心慕轩的安危,只不过,凝佩想与夫君虽然结缡不算久,但这段时光是自己一生中最为快乐舒心的,就算眼前遭遇难于抗拒的劫难,只要能跟轩郎同生共死,那死有何惧?

依婕想的却是,真要翻脸了,以慕轩的武功,把那个太子抓住当人质就行了,用不着担心眼前这四个丑八怪。

慕轩当先来到堂前的院子里,堂前左右有参天大树,树荫浓郁,慕轩转身对凝佩和依婕点点头,自己一个人来到树下,冲那四人拱手道:“哪位先来赐教?还是一起上?”

那四人脸上都浮现些许怒色,但没有冲动的真的一起上,其中那个壮汉大步过来,抱拳说声:“铁某先来领教!”他自后腰掣出几根杆子,左拧右旋的,很快,一杆八尺多长的金枪出现在他手里。

“请亮兵刃!”姓铁的一抖金枪,耍了个枪花,敛眉沉目,根本不看慕轩,慕轩笑笑,说:“在下空手就行了。”

姓铁的脸上又闪过一抹怒色,冷哼一声,不再多话,抖枪便刺,眼看那雪亮的枪尖离着慕轩的胸口只有两寸不到了,凝佩跟依婕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强忍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免得让慕轩分神,却见慕轩不知怎么的脚下一错步,也就是往左边挪了四五寸的距离,那枪尖就刺空了,姓铁的一愣神,变招再刺,但这一枪仍然落了空——就在要刺到慕轩的一瞬间,慕轩又往旁边稍稍挪了一点距离。

接下来的交手场面,就实在没什么亮点了,每次姓铁的要刺到慕轩前的一瞬间,慕轩总能准确而及时的挪开身体,那情形,就像是他跟姓铁的事先排演好了一样,这会儿纯粹是表演给大家看的,看得其他三个高手一脸郁闷:我们跟金枪铁式宁功夫只在伯仲间,看样子,除了一起上还有胜算,谁单个儿上去都是白给呀!

凝佩跟依婕看得心花怒放,却不知该怎么形容眼前这怪异的情形——很多日子之后,她们才找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说法:慕轩好像在跟姓铁的跳交谊舞一般,配合很默契呀!嘻嘻——,

朱佑樘一直坐在堂上没有出来,钱能就侍立在他身后,堂外这一切却看得清清楚楚,朱佑樘没什么表情,听凭钱能行事原本只是一时冲动,看方慕轩根本毫发无损,他反倒放心了,要是他有什么闪失,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那样的话,我还能心安吗?

钱能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里早就把那四个高手骂得体无完肤了: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厉害,关键时刻就成了脓包,真是蠢蛋,饭桶,窝囊废!

“没用的东西,滚下去!”他终于忍不住了怒喝一声,金枪铁式宁含羞带愧冲慕轩匆匆一抱拳,就跟其他三人退下去了。

——他们不行,你钱能怎么不上啊?

——我上?我呸,你以为是个老太监就是绝世高手啊!葵花宝典是谁都能得到的吗?

“紫袖姑娘之事就到此为止,三钱公公的银子也用不着退了,就加入赈灾款项吧!三钱公公,你说呢?”朱佑樘与其是在对慕轩他们说这话,不如说是对钱能,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以钱能的脾性,很有可能对闲来馆秋后算账的。

“小主子圣明,老奴遵命!”钱能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不想再追究此事了,区区五千两银子,就卖了个人情给小主子,换做平日,这一本万利的大好事可是万金难买的啊!

“既然蝶儿费心准备了,就请在这吃顿便饭吧!”朱佑樘神情淡然,留客的理由非常充分,但真实心思,恐怕不止他自己明白了。

这顿饭吃得没有想象中的沉闷,钱能一心伺候太子,而太子忙着招呼慕轩小两口,蝶儿姑娘也很是开心的照顾着慕轩,李东阳跟王守仁都一个劲向慕轩劝酒,慕轩应接不暇;而席上最清闲的是依婕,她谨言慎行,尽量不引人注意,以免个别人有什么新的想法。

黄昏时分,慕轩他们才告辞离开,王守仁和蝶儿姑娘代表太子送他们到精舍外的路口,看着慕轩他们的马车绝尘而去,蝶儿姑娘黯然神伤,王守仁多少也看出她的心思,只能装作看不见。

车上,慕轩有些沮丧,这个时候他终于醒过味来了,蝶儿姑娘对朱佑樘似乎没什么心思,倒是对自己似乎——咳咳——我不是自作多情吧?这样一来,指望她将来跟太子多子多福似乎不现实了,那得另找突破口了。

依婕躲过一劫,心情格外好,但此刻却选择了沉默,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也看出了蝶儿姑娘对慕轩的那点心思,不过,她才不会不合时宜的提出这个问题,她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把慕轩抢过来,可不想节外生枝,让无关紧要的外人做得利的渔翁。

她抱膝闭目,似乎是在养神,其实心念电转,正思考着一个非常紧要的问题:我该选择什么时候向他的那个她宣战呢?

凝佩也抱着膝头在想着什么,时不时还看一眼慕轩,眼眸中偶尔掠过迷茫之色。

回到客栈,槿儿告诉慕轩,有位唐公子派人送来了请帖,邀他明晚去苏州会馆赴宴。

----------------------------------------------------------------

无斋多谢大大们的收藏与推荐!

第二集 会馆文战

唐伯虎在苏州会馆设宴款待我?慕轩一转,顿时明白这中间恐怕没那么简单,同一时刻,依婕也神情古怪的望望慕轩,慕轩知道,她肯定也有什么想法了。

晚饭后,慕轩跟凝珮、依婕商量了一下,依婕的意思,应该让太子也知道这次宴会,慕轩想想,深表赞同,而凝珮见他俩在这事情上很有默契,决定明天由依婕陪同自家夫君前往,依婕表面上似乎不在意,但一个人回房歇息时却开心得手舞足蹈的:让我陪他去,那我得抓住机会,在他心中加重我的分量。

知道夫君明天做的事不小,凝珮只想在他怀里陪着他好好睡一觉,但是慕轩不干,他说禁欲并不能帮他保持清醒的头脑,反而会使他对原本很正常的闺房之乐念念不忘,容易分心。

碰到这种一千年也许能遇到两回的极品夫君,凝珮也没办法了,只能任他恣意轻薄一番,其实,她也挺享受这一切的。

第二天下午,慕轩和依婕准时赴宴,依婕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特意向凝珮借了一身衣裙,一时之间,衬得人比花娇,这让晴蓉很是不忿:你明明可以回去拿自己的衣衫了,却非要向我家小姐借,而且还是新的,这是什么意思嘛?

凝珮对此只是淡淡一笑,趁依婕没注意时向自家夫君眨了眨眼睛:抢男人这种事,关键得看那个被抢的男人的态度啊!

慕轩笑笑,暂时装傻。

苏州会馆坐落在东门附近,他俩就坐马车到会馆所在大街的西街口下来,才下马车,就遇见了李东阳、王守仁和另一个儒生,李东阳引见说是他的门生邵宝,慕轩前世是无锡人,对邵宝这个名字略有所闻,好像是“李门六君子”之一,他对邵宝行礼,邵宝非常恭敬的还礼,心里对眼前这个人满是好奇:恩师对他如此看重,想必有过人之处啊!

李东阳对自己三人的不速之行解释说想见识一下苏州诸生的文采风流,慕轩自然求之不得,有这三位在,说明太子殿下对今天这聚会留心了。

唐伯虎、文徵明、祝枝山、陈凤翔、谭巴虎夫妇俩六人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儒生居然在会馆门前等着,这让慕轩吃了一惊,李东阳他们三人更是诧异:看情形,方慕轩在这些苏州士子心目中分量不轻啊!这是怎么回事呢?

“有劳各位久候,慕轩惶恐之至,还望恕罪!”慕轩连连赔罪。

陈凤翔代表他们几人回应说:“方先生大驾光临,我等万分荣幸,理当如此!”他向慕轩引见那个中年儒生,原来这人是苏州会馆的主事者周孟廉。

慕轩与他见礼,之后引见李东阳他们,李东阳成了塾师李希,王守仁、邵宝成了他的学生王云和邵泉,他们三人是慕轩杭州结识的朋友。

彼此见礼之后,周孟廉引慕轩他们进会馆,秋香很自然的与依婕挽臂而行,两人走在最后,时不时低声耳语几句,样子很是亲热。

这苏州会馆倒还真有驰誉天下的苏州园林的特色,前院就有假山池沼,大堂东有一片翠绿的竹林,西头则是一潭碧波,其间满是荷花。

他们来到大堂之中,甫一进门,慕轩五人都大吃一惊,堂中黑压压都是人头,足有百人,加上那些摆满了瓜果茶水的八仙桌,把原本绝对不小的大堂挤得满满当当的,看见他们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那情形,似乎看见了什么怪物一般。

看他们目光在慕轩等四个男人身上逡巡,把她这姿容不俗的佳人完全忽略了,依婕心知这些人肯定是在找谁是唐伯虎等人邀请的主角,看不少人眼光带着怀疑之色,看样子肯定很不服气,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想慕轩今晚可是遇到麻烦了,就算他真的有才学,又怎是这么多人的对手?自己还出主意让把太子的人找来,万一慕轩有什么闪失,这不是让他更加难堪吗?

她忧心忡忡的看一眼身前这男人,发现他居然脸色平静,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的芳心略略平静了些。,

唐伯虎向众人引见慕轩等人,说到依婕就是闲来馆的紫袖姑娘时,才引来很多人的惊呼声,依婕一边道福,一边心里暗笑:这些读书人,似乎看重的是紫袖的名声,而不是我殷依婕的容色啊!这是不是说明他们视美色如粪土呢?

当然,所有人的注意力最终还是在慕轩身上,很明显,不少人搞清楚唐伯虎等人极力推崇的才学之士居然是这个看上去年方弱冠、最不像文人的黑黑的男人时,很多人眼中的怀疑之色立刻变成了嘴角鄙夷不屑的冷笑:唐寅等人,原来也是少见多怪、夸大其词之辈,这一介莽夫,会有什么过人的才学!

“原以为伯虎兄为我等引见的是龙虎之士,却原来只是牛马之徒,哼哼——”坐在东墙边的一个老儒等慕轩等人才刚入座,就冷笑说,“谁谓犬能欺得虎!”

听他最后那句话明显是个上联,慕轩愣了一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一旁的王守仁面露不忿之色,脱口回道:“焉知鱼不化为龙?”

那老儒愣了一下,瞥他一眼,面含不屑之色,说:“二人断木在山中,小猢狲也来对句(锯)?”

王守仁毫不示弱,一挺胸脯,针锋相对:“一马拉车陷淤泥,老东西岂能出题(蹄)!”

“嗤嗤——”有人忍不住失笑,谭巴虎哈哈大笑,秋香跟依婕则成了掩口葫芦,慕轩也不由莞尔,这一联怎么那么耳熟呢?你俩是说相声的么?

唐伯虎强忍住笑意,出来打圆场,说:“王兄勿怪,成业兄甫遭变故,一时失言,还请王兄见谅!”原来那老儒名李宪受,字成业。

王守仁忙道不敢,起身向李宪受深施一礼,口称:“小子无状,还望老先生海涵!”

李宪受含羞带愧还一礼,说声:“不敢,不敢,小兄弟好机敏的才思,宪受受教了!”

王守仁于是又忙着跟他客套,慕轩悄悄问唐伯虎:“不知这位李老先生遭逢何事,慕轩可有效劳之机么?”看这老先生一脸愤世嫉俗之色,莫非是位胸藏锦绣却郁郁不得志之士?

不光唐伯虎听了这话笑了,一旁的祝枝山等人也都脸露古怪的笑容,文徵明更是哈哈笑道:“方先生不必介怀,李兄所遇,乃是‘枯杨生蒂’情事,我等外人恐怕不便插手!”

周围几桌听到他这话的读书人十个有九个笑起来,而依婕跟秋香都脸色一红,暗啐一口,不约而同的暗骂一声:“这个老不休!”

所谓“枯杨生蒂”,是指一些年事已高之人仍然纵情声色,一味玩弄年轻女子,这对那些“爱俏”的姐儿来说,自然是很不愿意的。

那李宪受明显也知道他们是在笑他了,却没有什么愧怍之色,反倒吁声叹气起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啊!”看他老归老,颌下三绺长须稀疏,颇见斑白了,却还故作潇洒状,而眉眼间依稀可见纵欲过度的憔悴痕迹。

文徵明低声向慕轩他们解释,这李宪受已年过五旬,却喜好混迹于秦楼楚馆,尤其爱追逐年幼的女子,半月前他在惊鸿楼看中了十四岁的画雪姑娘,李宪受凭着如簧巧舌缠上了画雪姑娘,两人如胶似漆;但昨夜李宪受前去见她,画雪姑娘却把他当成了路人,李宪受辗转才打听到,原来画雪姑娘前日结识了一个来自池州府的读书人,据说那个名叫何源的少年人填的一首《临江仙》让画雪姑娘惊喜莫名,这才弃了李宪受这个旧爱,投入了新欢的怀抱。

慕轩暗自一笑,想来那个画雪姑娘喜新厌旧不光光是因为才学吧,老少配不是问题,但你五十多的玩弄人家一个幼女可就太过分了,他强忍着心中的厌弃之感,起身冲李宪受那边抱拳拱手,说:“李先生,萍水相逢,慕轩无物相赠,谨奉一词,聊慰先生之憾!”

他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大步走向堂中那张八仙桌,整个大厅中就那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宣纸平平整整铺着,依婕见状也忙起身,袅袅婷婷走到桌边,在端砚中注水研磨,慕轩冲她微微颔首,拿起笔来,舔饱墨汁,微一凝神,就刷刷落笔,转眼之间,就放下笔来,冲四下抱拳说声:“慕轩献丑,献丑了!”,

依婕在一旁看他写了第一句就眼眸亮得堪比黎明时分的启明星,此刻更是笑颜如花,脱口吟道:“木兰花令: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倖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众人听她声比花娇,而词句堪称绝艳,听她读完最后一字,未等话音落,已是彩声如雷:“好词,好词,绝妙好词!”声音直冲屋顶,回音久久不绝。

李东阳师徒三人看慕轩的眼神明显满是惊异,要知道,词到了本朝就没有多大发展空间了,有的文人终其一生都没留下几首说得上的好词,这位自视为江湖草莽的方先生却信手拈来就是佳句妙语,绝对是异数啊!

李宪受腾一下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桌边,看一眼那词,脸露喜色,冲慕轩当头一揖,口称:“先生大恩,容当后报!”之后卷起那宣纸,直接就往门外走,口里还笑道:“如此好词,不信画雪不回心转意!”

这样也行?慕轩目瞪口呆,当众剽窃,这也太无耻了吧?我可只是安慰安慰你啊!

四下里却爆发出比方才彩声更高一浪的笑声,差点把屋顶掀翻。

慕轩自打进门看见那张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就知道,肯定会有人要考考自己的文采,他于是借李宪受之事发挥一下,拿这首清代纳兰容若非常有名的《木兰花令》震震大家,希望化被动为主动,却想不到李宪受来这么一出,又气又厌恶之时,只能在心里对那位可能落入老色鬼魔掌的画雪姑娘说抱歉了;同时,也觉得很是对不起那位不知在哪里神游的纳兰公子,如此好词,成了老色鬼玩弄幼女的帮凶,罪过罪过!

“方先生高才,晚生佩服之至,”一个三十上下的儒生站起身来,冲慕轩作揖,“晚生有一上联,还请先生不吝赐教!”他不等慕轩有什么反应,疾步来到桌边,拿起笔来,刷刷刷,上联写好了,而后他双手捧笔,非常恭敬的呈到慕轩眼前,慕轩硬着头皮接过笔来,看那桌上的上联。

“还好还好!”慕轩心中庆幸一声,“四杰王杨卢骆,”这种对联见识过,比如“三才天地人,四诗风雅颂”之类,“雅”分大雅、小雅,这样就凑成了“四诗”,能跟“三才”相对了,他果断下笔:五子周程朱张。

五子,指宋代理学家周敦颐、程颢、程颐、朱熹、张载,这样,“五子”也就对得上“四杰”了。

“哦呀——”惊异声四起,依婕再次笑颜如花,李东阳师徒三人看慕轩的眼神再变。

“晚生也来领教!”前面这位还没回席,又有一个更加年轻的儒生站起来,过来写下上联:五事貌言视听思。

这种对联,一通则百通,慕轩接着给对方凑下联:七音宫商角徵羽——琴七弦,一宫、二商、三角、四徵、五羽、六少宫、七少商,合为“七音”。

第三个求教者只有二十岁上下,非常机敏,拿起桌上的一块西瓜啃几口,而后将西瓜皮往东墙一抛,吟道:“吃西瓜皮向东抛。”

慕轩笑笑,做了个翻书状,说:“看左传书往右翻。”

“好啊——”不少人拍案叫绝。

“我靠!”等第四个求教者大模大样写下上联,慕轩终于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了,“这也行,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这是你出的上联?”

“夏布糊窗,个个孔明诸葛亮;”要没记错,这上联早几代就有了,被称为绝对,历朝历代都没找到好的下联,直到民国时期梅兰芳轰动伶界,才有了真正的下联:幽香满院,郁郁畹华梅兰芳。

可眼前梅兰芳的祖宗都还不知道在哪呢,说这个下联,你们这些人铁定不认账啊!

慕轩记得好像看见过另外一个下联,虽然没有梅兰芳那个好,但眼前救救急还是可以的,他冥思苦想,其他人也都很紧张,大家都知道这是个绝对,之前还真没听到谁对出来了,要是眼前这个人对出来,那绝对是今天的一大盛事。,

慕轩终于眼前一亮,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列字,这次是唐伯虎迫不及待的读了出来:“老翁掌勺,勺勺粥余(周瑜)粥供紧(周公瑾)。”

虽然有些牵强,但此时此刻,已经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呼一片了,不少人不约而同站起身来,齐声赞道:“好对,好对,此对终于完整啦!”坐着的有些自恃身份,但也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依婕眼看自己钟情的男人如此受人敬重,心花怒放——后来才明白,这远不是今晚的高潮时刻,心花怒放得太早了些。

慕轩暗称侥幸,心说可不能再继续对联这个话题了,要不非出丑不可,可是,怎么转移话题呢?换个什么话题合适呢?

老天爷还真是随人心愿,他正苦恼,大堂中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是门房领进来的一个青衣小厮,风尘仆仆,满脸汗水,衣衫也半湿了,他看见唐伯虎,疾步过来拜倒:“少爷,家里有事,老爷让您即刻回家!”

唐伯虎一愣,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问了几句之后,就过来冲慕轩跟在座的众人告罪:“小弟家中有急事,须即刻返乡,还望各位恕罪,他日小弟再赔罪!”

祝枝山、文徵明与他情同兄弟,自然要问问情况,听他低语几句之后,两人也面露难色,最后,他俩决定陪他返乡。

此时返回苏州,那就意味着可能错过今年的乡试了,唐伯虎看看两位好友,眼眸中满是感动之色,在场很多人也都被感动了,慕轩看看这三位,忽然来到桌边,提笔写了几句,而后将那宣纸略略吹吹,说:“三位既要离开南京返乡,慕轩胡诌几句,权当赠别了。”——说“胡诌”,还真是觉得有些亏心啊!

唐伯虎三人过来一看,宣纸上面写着一首七绝: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三人不约而同向慕轩深施一礼,口称:“先生厚赠,我等愧领了!”

其中,文徵明是真的非常惭愧,他发现,眼前这个江湖草莽的一手字风骨凛然,想想自己那两笔字,汗颜啊!

——史料上称文徵明十九岁考入长洲县学为生员,因岁时书法不佳被置于第三等,而不能参加考试,这才自觉发愤勤练书法,后终成一代书法大家,却不知之前就已经受过慕轩的刺激了。

他们向大家道别,带着那小厮下去收拾行李,很快就启程返回苏州,慕轩暗自想:史书上说唐伯虎的父亲唐广德只是个非常普通的苏州市民,好像是开酒肆做小生意的,其母是小家碧玉,唐伯虎将近三十岁乡试中解元,而就在中解元前几年,他的父、母、妻、妹相继离世,眼前他二十岁都不到,应该不是家中亲人有事吧?那会是什么大事呢,让他连乡试都放弃了?而祝枝山跟文徵明居然为他也都放弃了乡试,这难道真的是出于兄弟情深?

——慕轩所不知道的是,祝枝山算是为唐伯虎牺牲了一次机会,那文徵明却没什么损失,他目前可连个秀才都不是,根本没资格参加乡试,这次是跟着唐、祝两个来看热闹的。

他若有所思,在场的其他人却被他方才那首绝不寻常的赠别诗吊起了胃口,都目光热切的看着他,周孟廉冲他一揖到地,说:“先生大才,既与我苏州学子有缘,烦劳先生留下墨宝!”

不光那些苏州诸生纷纷应和,连王守仁这个外人也帮着起哄,说实话,他王守仁也是颇具异相的,母亲妊娠十四月才生下他,祖母梦神人自云中送下他这个麟儿,为此取名王云,只是五岁时他还不会说话,幸得异人拊之,且改名守仁,他才能说话;记得十一岁时自己就在金山寺赋诗:“金山一点大如拳,打破维扬水底天。醉倚纱高台上月,玉箫吹彻洞龙眠。”当时也算震惊四座;自己随太子离京之前,到居庸、山海关访客,期间出塞纵观山川形胜,自谓见识不少了,但眼前这位无命将军让他不得不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这之前虽对慕轩非常佩服,但绝没有像今天这样满是新奇与期待,他很希望慕轩多些新奇之语,发些闻所未闻之奇论,那样,他觉得才符合素来听闻的无命将军之名。,

慕轩只能豁出去了,谦虚的领命,沉思片刻,写下了一首诗、一曲词、一副对联:

《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采桑子》:桃花羞作无情死,感激东风。吹落娇红,飞入窗间伴懊侬。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

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郑板桥的诗,纳兰容若的词,顾宪成为东林书院题的联,这也就是慕轩这样的穿越者才能如此“博取众长”啊!

依婕将这三样一一诵读出来,这一次,整个大堂之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默默咀嚼其中的意蕴,一诗一词显然紧合着院中的竹林、莲池,已不寻常,而那一联看似直露,实在蕴含深远哪!

许久之后,四下里才响起雷震般的彩声与掌声,这一次,连李东阳都有些眉飞色舞了:这个无命将军,莫非真的如民间传闻,是狄武襄公临凡?不,狄武襄公再世也未必有这种文采啊!

慕轩却面露愧色——是真的有愧,静立原地,等一切声响都过去后才说:“各位抬爱,慕轩愧不敢当!慕轩今日班门弄斧,只想奉上一言。”

陈凤翔道:“先生请讲!”

慕轩向四下一个罗圈揖,说:“各位寒窗十载,只为位列朝班,为民谋福,但愿他日登科之后,勿忘今日所愿!慕轩一介草莽,代天下生民拜托各位!”他一揖到地,久久不起。

一介草莽不但有如此才学,而且有如此胸襟,这让在场的诸生都又愧又敬,大家居然不约而同的起身,折腰,同样一揖到地,异口同声称:“我等受教,谨遵先生之命!”

这一刻,很多人心中居然涌起了强烈的使命感。

慕轩一人与上百人对揖,双方都如同被定住了身形一般,场面一时非常感人,后来据依婕跟秋香说,她们当时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的,差一点就落下来了。

李东阳师徒三人看着这一切,各自心头也是感慨万端。

这之后,周孟廉让人上酒上菜,大家举杯畅饮,连秋香跟依婕都喝了不止五杯,李东阳虽然推说身体欠佳,却还是喝了三杯,喝得脸色发红,但眼睛始终亮亮的,明显没尽兴啊!

痛饮期间,月上中天,慕轩架不住某些人力请,又填了一首词——《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今天反正是吃定纳兰容若了!

酒阑人散,已是子时,慕轩他们自然无法再回去,周孟廉早就让人收拾好了客房,慕轩今晚放开怀抱,来者不拒,已经有了八分酒意,李东阳还要拉他到自己房中说话,慕轩和依婕都知道他今日前来肯定还有别的事,要不何必托病辞酒呢!

谭巴虎今晚放开肚皮,大大地尽兴了,茅房跑了不下八次,也还是头晕眼花撑不住了,先回房安歇了,依婕和秋香却去跟主人家商量要找浴桶沐浴——女人做事就是心细,依婕眼看酒宴一时半会散不了,特意中途拉着秋香出去买了身衣裙,还给慕轩也买了一身衣衫。

第三集 客房武战

慕轩强撑着跟李东阳进了房间,王守仁给两人各倒了杯茶,然后和邵宝站在李东阳背后,听两人说话。

李东阳也不转弯抹角了,直接说:“今日东阳前来,有一事烦劳先生,还望先生不吝赐教!”他也客气上了。

慕轩笑了,说:“西涯先生有命,慕轩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东阳脸色有些尴尬,说:“东阳之前将先生所言汪直奉圣命庇佑幼龄太子之可能禀明了太子,太子颇持疑虑,恰如今身在南京,那汪直当初被贬南京御马监,后又降为奉御,太子之意,想当面询问此事,只是不知何以为言。东阳不揣冒昧,为太子出一谋,道今上怜惜太子体弱,要治汪直当年护卫不周之罪,看汪直如何分说。只是太子认为此法全然用诈,甚为不妥,未予应允。不知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他非常郑重的看着慕轩,后者愣神片刻,心里不由得笑骂起来:这个老滑头,老狐狸,你都想到用“诈”字诀了,怎么会只想到这种极端的法子,而想不到换个温和点的法子?你分明是早就想到了,可是不想让太子觉得你老谋深算,所以故意搞个太子绝不会接受的点子给他,却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我,要是我不在,这个老滑头肯定会找别的“替罪羊”,老让别人做坏蛋,自己非要当好人,这个老滑头,简直坏透了!

不过,当坏人就当坏人吧,反正也不吃什么亏,这个老滑头将来上位了,毕竟是对生民有好处的!

慕轩主意拿定,便故作惊讶的说:“太子要接见汪直,难道不是想感谢他当年的护卫之情吗?”

李东阳假装一愣,而后才恍然大悟,连声说:“先生所言甚是,所言甚是,东阳受教,受教!”

而后两人相对一笑,李东阳身后的王守仁跟邵宝互相看看对方,都极力压制着脸上的笑容,心里却也都忍不住想:这一老一少,怎么笑得都那么阴险啊!

“先生为苏州学子留下墨宝,不能厚彼薄此啊,还请为我等留下墨宝才好!”王守仁仗着彼此已经算是熟人,觍颜向慕轩提要求。

慕轩看看这位后世声名赫赫的智者,想到能指点一下未来的阳明先生,心中是千肯万肯哪,略一沉思,给王守仁和邵宝各一副对联,王守仁那副是: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邵宝那副是:

胆欲大而心欲细,

智欲圆而行欲方。

两人听闻之后,愣神片刻,之后齐齐来到慕轩面前,长揖到地,神情庄重,口称:“后进末学,多谢先生厚赐!”

——如果他俩知道这两联都出自后世那个考了一辈子科举也没能中第的失意文人蒲松龄之口,会怎么想呢?

看两个弟子喜得有些忘形,李东阳也心痒痒的,向慕轩笑呵呵的道:“先生方才戏耍东阳,不知有何言赐东阳以作补偿啊?”

我什么时候戏耍你了?慕轩真的有些发懵,片刻后才明白过来,刚才自己给苏州学子们背的那首《采桑子》中有“谁怜辛苦东阳瘦,也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处浓”之句,这老滑头多心了,以为自己借题发挥捉弄他,此刻要想解释恐怕他也不会接受了,既然你愿意对号入座,我也懒得跟你多说什么了。

他看着这个有点为老不尊的长者,脱口吟道:“李杜诗篇百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李东阳讨要补偿原有些玩笑的成分,可听到这四句之后,顿时收起了笑容,起身向慕轩肃然长揖:“先生所赐,东阳当铭刻于心,终生不忘!”

在李东阳看来,自永乐年间至今,文坛盛行的“台阁体”,其形式虽典雅工丽,但内容实在太贫弱冗赘了,早就应该淘汰了,他李东阳一向认为作诗应以杜子美为宗,需强调法度音调,更应立足现实,抒己感慨,眼前这位居然发出李杜“已觉不新鲜”之叹,真是胆大妄为,但那“各领风骚数百年”之言又让他怦然心动,豪气顿生,这个方慕轩啊,究竟是什么人物呀!,

依婕与秋香先后沐浴更衣,期间她听到了秋香对慕轩的诸多赞誉之词,这位有夫之妇居然还一个劲的说:“要是被这城里的青楼楚馆那些姑娘听到今日之事,恐怕她们会蜂拥而来争抢这个绝世男人呢!老姐姐我要是年轻十岁,也定然跟你抢这个郎君!嘻嘻——”

“可惜这么出色的郎君现在还不是我的啊!”依婕气苦失落的同时,终于决定了一件事。等她来到李东阳这里搀扶慕轩,听到他们说起他拟的一诗两联,她就更加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了。

她搀扶着慕轩往客房走,慕轩鼻间嗅到一阵幽香,忽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身体某处有蠢蠢欲动的迹象,为了避免尴尬,他特意将汪直之事告诉依婕,权当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依婕听了笑骂:“那个李东阳就是个老滑头,他明明想到法子了,却非要借你之口说出来,坏透了!”

慕轩暗笑,你我还真是所见略同啊!

他来到安排给自己的客房里,发现这里居然有个大大的浴桶,依婕说看他醉意浓了,就特意让人把浴桶抬了进来,他洗好后可以直接歇息,明天再让人来收拾浴桶之类。

下人将热水抬来倒进浴桶,之后就退下了,依婕将慕轩的衣衫给他放好,也关门退下了。

不知是不是被热气蒸腾的缘故,慕轩觉得自己更加眼花头晕了,他在自己头上轻拍两下,开始宽衣解带,随着衣衫一件件脱下,他越发觉得不对头了,口干舌燥不说,丹田里有股火在窜动,等他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胯下之物居然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昂然指向了屋顶。

酒能乱性,可能是真的吧!慕轩自嘲的一笑,伸手在自己胯下之物上拍了一下,笑骂一声:“蠢东西,这时候张狂什么劲,今晚注定得吃素!”“啪”一声脆响,蠢东西颤动几下,居然昂得更高了几度。

“呀——”,窗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微掩住口的轻呼声,虽然轻微,但声音清脆娇柔,分明出自女子之口。

慕轩吓了一跳,举目望去,微弱的烛光中,看见的是俏然凝立、掩口凝眸的依婕,他脑子里想着要赶紧遮住自己胯下那个张牙舞爪的蠢物,但行动明显滞后,那个蠢物明显因为那个不速之客而更加亢奋,他有些羞恼,但心里却也已经蠢蠢欲动,明显有种莫名的期待。

没等他开口或采取任何行动,依婕已经悄然逼近,轻唤一声:“郎君!”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将这女儿家的清白之躯交托给他,可看到他胯下那狰狞的巨物还是非常吃惊,待会那东西真的会——

依婕心中震颤不已,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容她后退半分,她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幽香迫近,慕轩的唇被凉凉的樱唇吻住了,她的吻技非常生涩,但此刻成了消解慕轩身体中的欲火的最佳药物,慕轩奇怪自己居然毫不拒绝,反倒更加充满了异样的渴望。

依婕似乎知道自己的唇舌并不足以撼动慕轩的意志,所以她先是手臂放开了他的脖颈,往下一探,一手抱住了他健硕的背部,一手却直捣中枢,把握住了让她惊怪不已、羞怯不胜却又期盼莫名的滚烫之物,它的灼热和坚挺让她身体的最深处都开始战栗起来,她的双腿似乎酥软了,她的身体终于矮了半截,而后,她的唇舌找寻到了新的目标,而且,异常勇敢的开始了探索之旅——为了达成心愿,什么羞涩难堪都顾不上了。

慕轩感受到胯下之物上传来的生涩滋味,浑身巨震,蠢物连番颤动,几欲即刻喷薄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慕轩知道自己这胯下之物都不算平常,嫣菲曾经非常钟情于吞吐这蠢物,而梓峪虽然含蓄很多,唇舌却也不排斥它;但是,凝珮却非常排斥,到目前为止,她允许他的手齿唇舌在她身上任何地方肆虐,她也不介意用自己的纤手、丰乳、翘臀辅助他这个害人的蠢物攀上极乐的巅峰,但唇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难道连嫣菲、梓峪都认为的出众之物,凝珮还看不上眼?”慕轩对此非常困惑,却不知道自己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实:这世上所有事,没有比较,就没有发言权。

嫣菲可是拿岛国爱情动作片当情侣间欢爱教材的主儿,梓峪虽然略逊一筹,但也非常好学,热衷于博览众长,自然见识不浅;而凝珮呢,在这男女之事上分明就是一张白得不能再白的白纸,除了慕轩这个男人的身体,她对别的男人的根本连想都不曾想过,你又如何让她去分辨你这蠢物是大是小?那更别侈谈看不看得上眼了!

在依婕的纤手唇舌的生涩配合之下,慕轩终于挺臀低吼一声,抱住伊人的螓首,就在她的唇齿间释放了自己,但他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轻松,反而觉得丹田之中的火焰明显愈加旺盛了,这个时候,他多少明白自己这样恐怕就是眼前的依婕动了什么手脚,可是,他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了,他觉得自己已经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依婕站起身来,媚眼流波,丁香小舌在樱唇间微露,充满魅惑的轻轻一绕一勾,之后整个娇躯就依入了他的怀中,鼻息细细,声音娇软无力:“郎君,妾身伺候你沐浴。”

慕轩在她的娇声软语中走向浴桶,而依婕身上的衣衫一件件飘落在地上,两人进入浴桶,慕轩被那热热的水一浸,浑身舒服的差点要叫出声来,而后,他就真的舒服的叫出声来了,因为依婕的纤手再次反手握住了他胯下之物,急速的撸动,他那蠢物立刻又斗志昂扬了,而依婕就向着浴桶边沿弯腰伏低了身子,她光洁嫩滑的裸背在微黄的烛光下异样的白皙,而唯一没解下的肚兜留在颈项与纤腰间的两道细细的红色带子,映衬得她的肤愈白、腰愈细、臀愈圆,而在水汽蒸腾中,这一切自然又更充满了难言的诱惑。

慕轩此刻绝对不敢昧着良心说不想放纵自己,他的身体早就不由自主了,那个蠢物在伊人纤手引导下兴致盎然的贴近丰臀,摩擦探寻着,伊人双腿绷得笔直,在它的逡巡中微微战栗着,却终于娇怯怯的分开一道窄窄的山涧,蠢物兴奋地颤动两下,毫不犹豫的穿涧而过,长驱入谷,在温润谷地逡巡数回,而后径自叩关而进,侵入,侵入,再侵入——依婕初涉人事,剧痛之下,眉关紧蹙,银牙咬碎,却强忍着不出一声。

水波开始动荡,蒸汽愈加汹涌,慕轩的进攻由缓渐急,依婕终于吃不住劲,放松了唇齿,让那羞人的呻吟逸了出来,而慕轩这一发动攻势,就再难遏止,转眼之间,两人已是遍体生汗,依婕没想到男人一旦强横起来,会是这般生猛,暗自后悔自己那醒魂香施放得多了些,看个郎渐渐疯狂的动作,她不得不竭尽全力迎合着——万一他没能完全释放欲火,憋坏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慕轩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上火,与伊人在浴桶中不知变换了多少种姿势,自己也不知喷薄释放了多少次,可好像还不够,最后,他拥着依婕来到了床榻边,依婕仰卧榻上,腰后垫着软枕,肚兜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她身无寸缕,在微黄的烛光映照下,她身上洁白处愈加洁白如雪,粉嫩处愈加粉嫩如蕊,墨黑处愈加墨黑如染,晶莹处愈加晶莹如玉,在水珠的浸染下,浑身都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加上峰秀谷幽,香脐沉沉,看得慕轩眼中出火,心弦疾颤,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少年时看《红楼梦》的一个疑惑,晴雯鄙薄碧痕伺候宝玉沐浴时“地下的水都淹了床腿,连席子上汪着水”,他那时怎么也不明白,洗个澡跟弄湿席子有什么必然关系,而现在,他终于有了切身的体验。

他就那样挺立在榻前,毫不迟疑的抓紧伊人的双足脚踝一分,而后挺臀急进,就在伊人的娇吟声中,臀急摇,乳剧颤,床榻震动,榻上榻下纠缠着的二人,再次掀起了足以吞没彼此灵智的滔天欲浪……,

依婕咬紧牙关,强撑着将个郎和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干净,而后盖上薄被,蜷缩在个郎怀中长舒口气,闭上了眼眸,这时候,窗纸都已经泛白了。

“醒魂香原来这么霸道,以后再也不能用它了!”她睡着之前这么想着,“不过,与他欢爱的滋味真的好奇妙啊,让人噬魂蚀骨,回味无穷呢!”

第二天,慕轩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眼前诚惶诚恐、楚楚可怜的小女子,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吃亏的一方,自己得了便宜还要惩处人家,这说得过去吗?

“你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慕轩觉得自己非常无力,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一向的感觉是错误的,凝珮其实根本不像嫣菲,依婕才像,为了达成目的,有时根本不计较手段,常常把事情搞成定局让自己无可反悔,却还得让自己心甘情愿接受既成事实,“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依婕不想把个郎逼得太紧,话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她自然不会再多说一句,非常乖巧的答应一声,而后跟随着他离开苏州会馆,不过她没有跟着回客栈,而是独自回了闲来馆——现在见庄凝珮,岂不成了她的出气筒?绝不能让她出这口气,得让她憋着,等憋到一定程度,那事情就得照着我殷依婕的意思发展了,哼哼,走着瞧!

慕轩回到客栈之后,除了将唐伯虎走时托陈凤翔转赠的一幅《秋山行旅图》交给凝珮好好保藏——这可是唐伯虎的真迹,可以作为传家之宝的——之外,就是向凝珮坦白了昨夜的荒唐事,而且告诉凝珮:“我答应给依婕一个交代,我违背了当初对你的承诺,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

凝珮看着夫君的挫败相,心中暗恨,她虽然从夫君口中知道了后世那些女子拥有的种种权利,尤其羡慕她们可以追求独自享有的情爱,但她毕竟不是后世女子,而且知悉了夫君前世曾经在嫣菲跟梓峪两人之间苦苦挣扎、痛苦徘徊的经历,她原本绝不想真的要夫君终身厮守着自己一人——别人不说,槿儿那丫头将来恐怕很难离得开自家夫君,夫君怎么说也是绝无仅有的,自己真要独享,还怕折寿呢!以他的身家,有几个通房丫头也是理所当然的,要不,自己还真难让他每次都尽兴。

如果依婕那妮子懂得收敛,懂得和平共处,那自己让她分一杯羹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她毕竟是夫君的师尊给定下的妻室啊!可这丫头做得太过分了,不但野心太大——她这么不计后果,分明是想独享慕轩,而且她居然无视慕轩的感受,搞了出霸王硬上弓,看把我家夫君挤兑得都成什么样啦!

好,你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可别忘了,我才是原配正房!

凝珮打定主意,对自家夫君温颜说道:“别急,男人家逢场作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好好处理你的大事就行,这种小事,我这个做老婆的自然会给你安排好的!”

慕轩非常敏锐地感觉到自家娘子有古怪,不过,眼下他只有点头应允的份儿,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得——相信我,没错的!

——依婕如果知道自己这招“生米煮成熟饭”反倒弄巧成拙,会是什么心情呢?

朱祐樘听了李东阳叙述的苏州会馆之行,对方慕轩这个人更加觉得莫测深高,他忽然有些明白那个张铁口给方慕轩看手相后慌张失神的原因了,试想,张铁口要真是能窥测天机的话,方慕轩在他看来确实是个非常怪异的集合体,任谁不会惊怪莫名啊!

他听了方慕轩出的“感谢汪直护卫之情”的主意,觉得很不错,而且,为了表示诚意,他在李东阳跟钱能两人的跟随下亲自前往探望汪直。

汪直被贬为奉御将近三年,幸好有今上特别的照拂,加上他自己下位以来心境转化得不错,日子虽然与从前无法比,但也还算清闲,他整个人倒比从前还发福了不少。,

听说自己面前这个锦衣少年就是当今太子,他有些不相信的抬手用力揉揉眼睛,仔细审视了一番,终于颤微微的拜倒在地:“老奴拜见主子,望主子恕老奴老眼昏花、有失远迎之罪!”

朱祐樘看着这个明显有不少老态的奴才,想到他昔日的专横跋扈,心里暗自喟叹一声,几步来到汪直面前,伸手相搀,口称:“祐樘冒昧来见,你何罪之有!”

汪直似乎有些吃惊于太子的厚遇,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愈加震惊,朱祐樘竟然冲他深施一礼,口称:“祐樘今日才能面谢你当年冷宫六载的拂佑之情,还望你勿怪祐樘来得太迟!”

汪直手忙脚乱的拜倒,连称:“老奴岂敢,主子折煞老奴了!一切都是老主子精心安排,老奴岂敢贪功!”他心里恍然,原来老主子已然将往事告知殿下了。

钱能原先想小主子何必对汪直这个弃奴如此礼遇,现在才知道原来背后还有这一段隐情,惊诧之下,又心生欢喜:如此秘辛,小主子并不回避自己,可见是真的将自己引为心腹了。

这一刻,他心里才算真正拿定主意了。

李东阳听到汪直的话,心中震惊万分,一切居然真如方慕轩所料,是出自今上谋划,那方慕轩所说的今上给新帝预留辅佐之臣的说法,也是可以确信的了!

这个方慕轩,有如此眼光,究竟是朝廷之幸,还是朝廷之祸啊!

朱祐樘心中,却油然而生凛然寒意。

钱能觉得这一次不虚此行,眼见小主子对汪直和颜悦色,临走还再三叮嘱御马监主事好好照料汪直此后的生活起居,看样子,汪直即便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但只要安分守己,这辈子也肯定不会有什么无妄之灾了。由此看来,自己要想圣眷不失,得个善终,还得好好筹划一下啊!

……

慕轩不知道自己帮了太子的忙,却反倒惹动了人家的疑忌之心,他跟殷台树商议了一下救灾之事,决定北上途中顺路押运其中一部分救灾粮食。

第四集 石敢当

不过,慕轩还是先得弄清百花声乐班的行踪才好。此前殷台树所差遣的人发现了百花声乐班船上几个船夫的奇怪举动,那几个船夫有老有少,每天一大早就会在船头向着太阳升起之地跪拜,晚上有月亮的话,就在船头拜月,不过这一切做得相当隐秘,若不是派去的人心细,还真的发现不了;而且,这几个船夫每次吃饭都先吃三口白饭,之后才用菜肴,一连几天,顿顿如此。

慕轩听闻这个之后心里合计了好久,拜日,拜月,日月合起来不就是个“明”吗?难道这几个船夫跟明教有关?他于是将这情况传回总坛,“生民”之中也有一些教众是当初避世的明教教众后裔,还保留了一些从前的习俗,据他们传来的分析说,这几人确实可能也是明教后裔,日月合为“明”,而吃三口白饭可能是明教“长斋”习俗的变通——船夫们干的是体力活,守长斋吃长素没办法保证体力,喝酒吃肉也就在所难免,只好以三口白饭代替素食了。

慕轩亲自利用总坛传来的明教教众之间互相联系的暗语与那几个船夫取得了联系,对方惊异之下,前后花了三天时间将慕轩想要了解的情况零零碎碎传了过来,慕轩将它们组织起来,终于对百花声乐班有了些了解。

百花声乐班据说是那个花冠娘一手创办的,花冠娘之前是福建沿海有名的歌妓,与当地的一些官员来往密切,两年前创办了百花声乐班,先后招揽了不少精通乐器的名妓,而后在福建境内巡游,与不少官绅商贾往来,一时名声远扬。今年三月,花冠娘忽然弄了一艘画船,将百花声乐班安置在了船上,而后一路北上,据说想往京师一行。他们这些船夫都是闽浙交界处的渔民,三个多月前才被招上船,据他们暗中观察,花冠娘身边常有武林中人出没,其中好像有几个扶桑人;而且有个奇怪的现象,画船每过一些地方,都会有几个女子被赎身,赎她们的不是当官的,就是豪富之家。画船上的女子越来越少了,花冠娘就会招揽新人上船,这次在南京城也招了三人。

慕轩想这花冠娘一路北上肯定有特殊目的,而且他们来南京后在好几个官员府邸演了堂会,明显是在走关系,他让殷台树留意本城有没有什么权贵富豪赎了什么女子,他押运赈灾的粮食往滁州方向走陆路,而百花声乐班走水路,就在他离开南京的前一日,已经往扬州方面去了。

南京的官绅士子听说百花声乐班离开了,都很是失落,有人甚至为此嘲笑那个花冠娘是个贪图蝇头小利的目光短浅之辈:“乡试在即,士商云集此地,放着这么好的赚钱和显扬声名的机会不要,非跑到扬州去,这个时候,扬州能有什么巨商富贾呀!”

慕轩他们离开南京时,依婕前来送行,她没有凝珮料想中的咄咄逼人,反倒送了凝珮不少上等的胭脂水粉、丝绸锦缎,连晴蓉、槿儿都有一份,这让凝珮颇觉意外。

“郎君一路顺风,万事小心!”凝珮大方地让慕轩同依婕单独说几句话时,依婕毫无幽怨之色,反倒是殷切叮嘱,这让慕轩心生歉意,他看着对面这如花娇颜,说:“你也好好保重!”

依婕抛个媚眼,媚笑道:“郎君的话,依婕一定会照做的,我还等着郎君来迎娶我呢!”

慕轩脸色一垮,眼下南京城里的秦楼楚馆之中在传唱着一首新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据说,很多闺阁女子都偷偷在唱这新词,而且,十个有十一个都为这词句哭过;再据说,这打动万千女子的词不是出自五旬老儒李宪受之手,而是来自江湖俊彦“银箫”方慕轩之笔……

这一切,很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娇媚的女子一手促成的,她究竟想干嘛?她的心机可不是一般的深哪!

依婕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又一个媚眼抛来,笑嘻嘻的走开了。,

一路上,慕轩有些心不在焉,凝珮看在眼中,暗自思量:依婕那个小妮子,可真是会作怪!看样子,轩郎在床笫之间勇猛如虎,在这男女情事上却始终心结难除,我这个傻郎君啊,真是——哎!

慕轩这一行的目的地是滁州的来安,那里是南京商会中一些商户的故乡,去年受灾颇重,年初时商户们已经专筹了一批粮食救灾,但月前那里又闹了蝗灾,商户们特意再筹粮食去滁州,慕轩押运的是第一批。

这一路上走得相当匆忙,粮食早些送到,那灾民就少些伤亡,更关键的是,天气炎热,万一灾民有生病甚至死亡的,那很容易酿成瘟疫的。

他们一行二十二辆大车,十八辆车装的都是粮食,两辆大车装的是药材,一入滁州境内,州衙派来的人就接管了其中十二车的粮食和一车药材,那些是由滁州州衙负责发放的,出于感激,州衙负责运粮的张推官带人护送了他们一程,离滁州城还有二十里左右时他们分道而行,张推官一个劲让他们小心山贼。

山贼?慕轩和负责护粮的小杜都有些疑惑,这里离着来安应该不到五十里路程,路上没有山,怎么会有山贼呢?

等走了三十多里路,他们终于知道山贼是谁了。

那是百来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手里都只拿着棍棒之类,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腰里倒佩着把刀,他自报家门是二郎山的寨主石敢当:“各位莫怕,只要你们不是贪官污吏,就不用害怕我们兄弟!”

听石敢当的说话,看他的做派,他明显是读过些书的,慕轩上前说:“我等跟贪官污吏确实没关系,只是送这些救命粮去来安。”

“去来安?”石敢当脸色一变,“那里昨天有一部分人被隔离起来了,好像他们得了病。”

瘟疫!慕轩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急道:“那我们得赶紧前去了。”

石敢当居然也一脸着急之色,说:“要帮忙吗?”

帮忙?慕轩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事,问:“附近有没有什么寺庙?”

“我们二郎山下有座二郎庙,你想干什么?”石敢当奇怪地看着他,现在去庙里求神,应该没什么用吧?求庙里的大师前来救人倒是正道。

慕轩说:“那麻烦寨主派人去庙里问问住持,可有陈芥菜卤?有就弄些到来安来。”

前世好像看过一段资料,说青霉素被发明之前,我国古代一些寺庙都会制作一些陈芥菜卤,可以用于治病,好像发生瘟疫时用得上。

石敢当虽然不明白陈芥菜卤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立刻找了两人仔细叮嘱了一番,那两人马上赶回二郎山。

慕轩这边,立即赶往来安,石敢当指挥人帮着推车,慕轩觉得他们不像是作伪,但保险起见,还是让小杜他们暗中小心。

一路上毫无悬念,他们顺利来到了来安,这是个不大的县城,石敢当招呼自己的人留在城外,而城门口几个兵丁看见这伙山贼,居然还打招呼:“石寨主,今天劫到贪官了吗?”

石敢当大喊:“运气好,碰到送粮食来救命的了。”

粮食?那几个士兵吃了一惊,听慕轩上前说明情况后大喜,立刻有人进城禀报知县,慕轩给石敢当留了十袋粮食,石敢当并不推辞,带上粮食离开了。

来安的知县郑同何很快出现在城门口,看他三十出头,却一脸憔悴的样子,看情形这段日子过得很是辛苦,听慕轩说明来意,郑知县大喜过望,说:“各位来得真是及时,过了今日,来安可就要断炊了。”

他指挥衙役们将粮食运到县衙,让师爷将粮食分配好了,黄昏时分已经将粮食发放到各家各户。

慕轩暗自点头,这位郑知县看来很有头脑,也真是实心为百姓办事,来安有他,才不致酿成大祸啊!

就在发放粮食时,二郎庙的住持亲自带着十多个僧人送药材来了,慕轩一见那住持,又惊又喜,这不就是黄河渡船上那位和尚嘛!,

和尚见他,也是惊喜交加,合十口称:“阿弥陀佛,原来是施主驾到,施主仁心,贫僧佩服之至!”

和尚自称法号智源,在二郎庙做住持十年了,他问慕轩,要陈芥菜卤可是有人得了肺痈之类的重症,二郎庙之前没有这东西,智源和尚这次从北方回来,前往常州天宁寺拜访老友,结果被拉着去苏州府常熟县参加了言子庙的移建仪式,言子是孔子三千弟子中唯一的南方人,位列七十二贤,朝廷特许将言子庙从明伦堂北移到文庙东,苏州府为此大做了七天法事;之后,智源回滁州,老友知道他们这里也受灾,特意送了他两坛陈芥菜卤,陈芥菜卤又名腌芥卤,其实就是腌芥菜的陈年卤汁,味咸性凉,入肺经,可以下痰、清热、定嗽,治肺痈喘胀。

慕轩哪知道啊,只好说自己偶然听说过陈芥菜卤,或许对制止瘟疫有用。

智源和尚于是询问郑知县那些得病的人在哪里,郑知县脸色有些沮丧,他昨天知道一些灾民家开始出现病人,就不顾多数人的反对,派衙役将那十个病人集中隔离在了城北的关帝庙里,派人连夜看守,不许其他人接近,他也让城里几家药铺的大夫熬制了一些药,送进庙里让病人服用,目前病人情况稳定,但病人的家属都不干,呼朋引伴在庙前哭闹,骂他“不仁不义,昏官害民”,要不是他这两年在这里官声一直挺好,恐怕就会闹起民变了。

“大灾之年,疾病容易传染,病者必须隔离开,以防传播开去,郑知县当机立断,方某佩服!”慕轩给这位很有见地的知县鼓劲打气。

智源和尚也点首称道:“施主所言极是,历朝历代大灾之年,凡是隔离开的,都能控制疫情,否则白白搭进许多无辜者的性命,也是徒劳无功的。”

史书上记载,晋时就有比较明确的隔离办法,哪怕是当朝权臣家染上时疫,只要有三人以上被感染,即使没有被染上的人,在百日之内也不得入宫。这种明明对防治瘟疫蔓延很有效的隔离方法,却被当时人讥讽为“不仁”,以至于在历代文献中,还有不少弘扬在时疫流行、人人自危时坚持照看病人的做法,殊不知,这样一来,防疫方面做得再努力,效果还是不明显,每次疫情死亡的人数并没有随着医学的进步而有所减少。

面对危难,理智应该重于情感,保全大多数人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仁义。

郑知县一下子遇到两位知音,很是欣喜,连连点头,说:“烦劳大师随同何走一趟,为那几个病者诊治一下。”智源大师在这滁州地方上一向以仁心与医术著称,有他相助,那几个病者应该能得救了。

智源和尚就跟着他一起去关帝庙,慕轩让小高守着凝珮她们仨在县衙等着,自己带着小何他们几个一起跟着去关帝庙瞧瞧。

来到庙前,这里真聚集着不少人,其中还有几个儒衫飘飘的读书人,看见郑知县,不少妇孺又开始哭闹起来,郑知县向大家高喝一声:“二郎庙的智源大师特意前来为各位的亲人诊治,希望大家能暂时安静一下!”

智源大师的声名还真是管用,大家渐渐安定下来,智源和尚和两个年长些的僧人都在脸上蒙上了面巾,包裹住口鼻,只露着双眼,身上还用旧衣衫包裹了一番,就像穿上了防化服一般,看样子他对处理瘟疫还是挺有经验的。

他们三人走进庙里,约有两柱香的工夫才出来,郑知县问:“大师,病人怎么样?”病人的家属门也都眼神急切的看着智源和尚。

智源和尚点点头说:“知县处置得当,药铺大夫配的药也有成效,情况很稳定,容贫僧再弄些药巩固一下。”

郑知县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心想幸好是这样,要不这次自己的结局难料啊!

家属们安定下来,一旁几个大夫也都脸露喜色,这次帮着衙门办好了这事,那以后不愁没病人上门了。,

智源大师让弟子们熬了一锅黑豆汤,让庙里那十个病人和守在庙前的五个衙役、大夫、病人家属,包括他们这些僧人都喝了一碗,而后又调配了几种药汤,有的用大黄,有的用犀角、安息香等,其中有两个病人出现了咳嗽、面肿的症状,智源和尚带来的陈芥菜卤就用上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暗了,智源大师决定亲自守在这里看情况发展,郑知县也决定今夜就守在这里,他让衙役弄了些饭菜到这里,就跟智源大师他们一起吃了点,却让师爷带慕轩回县衙招待。

那些原本对知县有怨气的家属看到知县老爷亲自守在这里,也都心生愧意,自然也不再有哭闹的事发生了,听郑知县的安排,每家留两人一起守着,其他人先回家去了。

慕轩回县衙跟凝珮他们吃过晚饭,让他们在师爷安排的厢房先歇息,自己却又来到了关帝庙前,陪着智源大师、郑知县他们。大家聊天,聊着聊着,他就问起了那个奇怪的山贼石敢当,石敢当既然在二郎山落草,那应该跟二郎庙的僧人都熟悉吧?

郑知县看看智源和尚,说:“不瞒方先生,智源大师与那石敢当可说是我们滁州地面两个最具仁心之人。”

智源和尚只是笑笑,并没有开口谦虚一下,慕轩的好奇心就被吊了起来。

郑知县说,智源大师深得百姓爱戴是因为他这些年的赠医施药、救贫赈民,而石敢当深得百姓喜爱,是因为他一直在劫贪官、斗恶霸,保地方安宁。

石敢当姓石,以前叫石宕,石家在滁州也是个大户,石宕曾经习文练武,想应武举,但两年半前,滁州知州杜犹借一起涉及石家的纠纷向石家大肆索贿,最后把石宕的老爹给逼得上了吊,在外地求师练武的石宕闻讯赶回,一怒之下闯进州衙,杀了贪得无厌的杜知州,将杜知州搜刮所得和石家的家财散尽,而后带着一些人落草为寇了,他还改名为石敢当——民间所说的石敢当,有压不祥、辟邪、驱风、防水、辟邪、止煞、消灾等多种功效,而石宕这个石敢当说要“除贪官,驱污吏,压灾殃,百姓康”。

石敢当在二郎山落草,经常下山来,抢掠那些为富不仁的恶霸豪富,而后将银粮散给穷人,期间还劫过几个路经滁州的官员,那几个在任上刮尽地皮的贪官都被他扒光了痛打一顿,他还赶跑了一伙占据石兰山祸害百姓的山贼,石敢当的名号一下子震动远近。

新来的知州陈鹤曾经上奏南直隶兵部,兵部也调派了五百卫所官兵来围剿,但地方上受了石敢当恩惠的老百姓暗中帮衬着石敢当,结果连着几次围剿都没有成功;而陈知州也慢慢发现,只要没有贪官害民或恶霸逞凶之事发生,石敢当一伙也不会出来惹事,在山上自种自吃,非常安分,滁州这两年遭灾,石敢当还拿出粮食来救灾,搞得他们自己倒成了不折不扣的灾民,陈知州暂时也就不想去剿灭石敢当了,倒是大力约束官吏,尽量做到清正廉洁,免得石敢当有借口下山。

可以说,滁州地面上有了石敢当的存在,倒使得上上下下的官吏谨小慎微,不敢明目张胆的贪污腐化,地方豪强也都不敢随意欺压良善、伤民害命。

因为有了山贼的存在,地方上官吏清明、豪强敛息,这确实成了滁州地面上一个奇怪的现象。

石敢当在二郎山上,与山下二郎庙的僧人们相安无事,石敢当还常跟智源大师谈佛说理,彼此像是互相照顾的近邻一般,很是和谐。

慕轩对此想得很多,尤其第二天接到暗中随后的巴根、梁关保传来的消息,说太子一行已经往滁州来了,他就决定要在这滁州地面给太子好好上一课。

——给太子上一课?

——没错!得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民意难违,民心可用。

第五集 草菅人命

朱佑樘一行人要往中都凤阳叩拜皇陵,路经滁州,在孝子坊大街一家名为康叔老店的客栈住下。

康叔据说是宋代那个弃官寻母、名列二十四孝的朱寿昌的字,店里大堂北墙上挂着一幅书法作品,上面是首诗,正是当年王安石写朱寿昌的:“彩衣东笑上归船,莱氏欢娱在晚年,嗟我白头生意尽,看君今日尽凄然。”

朱佑樘或许正是因为这首诗才决定在康叔老店住下的,朱寿昌当年寻母整整五十年,终于能够母子团聚,而他朱佑樘呢,即便贵为未来的天子,但今生今世却永无机会再见自己的娘亲一面了,每每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心痛如绞。

滁州又称“皖东”,南据长江,东控京杭大运河,素有“金陵锁钥”、“江淮保障”之称,是六朝古都南京的江北门户,隔江与南京遥望。滁州物富文昌,名贤辈出,唐代诗人韦应物曾经做过这里的父母官,作“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之诗;南宋词人辛弃疾曾在这里抗金,发出“烽火扬州路”之喟;滁阳王郭子兴、本朝太祖朱元璋、大明天宁翼元帅何文辉,都曾在这里战斗过,何文辉三十六岁去世后,就安葬在本地东沙河。

但对于这里的老百姓而言,他们更愿意说说只在这里呆过不足三年、却留给他们传颂千年的“一泉三亭”的欧阳修。

欧阳修被贬滁州的第二年夏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了丰山脚下幽谷中的一眼泉水,于是疏泉凿石,辟地为亭,泉名“幽谷”,亭为“丰乐”,他亲自撰文作《丰乐亭记》;同年,与丰乐亭一山之隔的醉翁亭亦建成,他又作《醉翁亭记》;后又在丰乐亭附近修建了醒心亭,特请曾巩作《醒心亭记》。

文章一出,远近争传,琅琊山从此热闹起来。欧阳修又在丰乐亭附近辟建练兵场,作训练民兵之用,以保地方平安;又维修损毁严重的滁城,使滁州之城更加坚固和壮观;他在滁州,实行的是“宽简”之政——办事遵循人情事理,不求搏取声誉,只求把事情办好就行。

老百姓渴望为民谋福、与民同乐的父母官,虽然已经隔了数百年,但听说有人把好不容易保存至今的欧阳修故居的西墙根给挖塌了,目的是为了扩建自家的院子,他们忍不住怒火了,尤其是读书人。

群情激愤,一触即发。

朱佑樘他们坐在雅间吃晚饭时,听到了楼下时时传来的愤慨之语,李东阳示意侍立在门前的沐云平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差不多一炷香之后,沐云平回来,说了两件事,一是本城一个名叫朱延嗣的富户为了扩建自家的院子,故意将隔壁欧阳修故居的西墙根挖塌了;二是本地很有名的山贼石敢当被人拿住,据说明天就要押到州衙受审。

因为这两件事,很多读书人准备明天到州衙请命,一是要求严惩毁坏欧阳文忠公故居的朱延嗣,二是希望释放石敢当。

这些读书人怎么回事?第一个要求还情有可原,第二个要求就匪夷所思了,居然替山贼求情,没弄错吧?

朱佑樘等人惊诧不已,而沐云平也很快让他们知道了山贼石敢当的侠义之举,他们这才释然,不过对这些事有了兴趣,决定明天到州衙去看看知州怎么处理。

歇息前,朱佑樘照例接受了张纪的内力按摩,这段时间下来,他确实觉得身体越来越轻健,时常盘踞在胸肺间的那种郁闷感似乎在一点一点消失。

张纪例行公事后很知趣的离开,而一旁的炎炎也很知趣的拧好毛巾给朱佑樘擦脸,之后,朱佑樘拿了本《四书集注》翻着,炎炎非常贴心地拨亮油灯,而后站在朱佑樘身后,捏着两个粉拳给他轻轻捶着肩膀。

朱佑樘翻了两页书,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那种轻柔酥麻的异样滋味,哪还有心思继续看什么书啊!他终于轻轻放下书,轻唤一声:“舒儿!”这是他为炎炎取的名字。,

炎炎轻嗯一声,停住了双拳,眼眸与转过身来的他对视一下,忽然嫣然笑了,朱佑樘看着她娇媚的笑靥,心里一荡,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柔荑,低声说:“咱们歇了吧?”他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脸庞更是微微发烫着。

炎炎娇羞的点点螓首,伸另一只自由的纤手在他脸庞上轻轻抚摸一下,弯下纤腰,杏唇就轻轻落在了他的双唇上,朱佑樘只觉一缕馨香直透自己的天灵,唇齿便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在了一起。

两人很快就纠缠到了床榻上,罗带轻分,衣衫渐除,在舒儿纤手、杏唇的温柔导引下,朱佑樘觉得自己的身体又一次鼓涨涨的了,很需要再一次的激荡与宣泄。

炎炎非常敏锐的觉察出了他的变化,知道又是肉帛相见的时候了,自五天前两人的第一次开始,她就很喜欢这种感觉,在男女之事上,他是青涩的,自己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就如同他是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一样,每一次,都是她在引导着他,在传授给他,但是,她还会表现得比他更加青涩,在他的探索与入侵中躲藏着,呻吟着,让他每一次似乎都有别样的发现,这样,他似乎会异常的惊喜而怜惜,而她,很喜欢他那种惊喜的表情,自从她突然被人从惊鸿楼赎身、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刻起,她就知道,这辈子自己的命运恐怕要和他紧紧相连在一起了,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他是谁,但她知道他必定是位贵胄公子,他似乎很柔弱,好像很腼腆,但偶尔流露出的深思之态与无形的威严之相让她渐渐着了迷,她觉得自己好像进了一个很大的迷宫,只要深入下去,她想自己肯定会找到令自己欣喜万分的出口的。

就在他再一次气息粗重的按住她激情扭动的小腰肢而“气势汹汹”的侵入她的桃源胜境时,她微微挺起俏臀迎合着,鼻间喉中发出别样的呢喃声,嘴角闪动着幸福的微笑,心里想着:从今之后,我要赶紧忘了“炎炎”这个名字,他说给我起名“舒儿”是希望我能在他身边永远舒心快乐,那我就要好好做他的舒儿,不但要自己快乐舒心,也要让他做快乐舒服的男人,做一辈子才好!

朱佑樘自从第一次在舒儿的引导下进入她的身体,身体怒胀处感受着她那里的湿润温暖,耳畔回荡着她别样的呻吟,眼眸中闪动着她异样的妖娆,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孔圣人会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为什么告子说“食色性也”,亚圣却并不反对,原来,这就是男女之事、人之大欲啊!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释放一切的那一瞬间,自己会觉得那样的舒畅快活,有舒儿在,似乎一切都变得充满了乐趣,自己再也不觉得夜晚的来临有什么可沮丧的,反倒对黑夜有了某种热切的期待,我,是不是太沉迷于女色了?

但是,他在自责的同时,也非常清晰的知道,自己不光沉迷在舒儿的身体带来的快乐,更对她的一颦一笑深深着迷,她在没有旁人时非常主动的给自己捶捶背、揉揉太阳穴,或者在自己唇上飞快的亲吻一下,即便有时有人在身前,她也常背着人冲自己微笑,撅嘴或者抛个媚眼,那时,常常让自幼秉承儒家规矩的他在面红耳赤之时又倍感新奇,甚至有种像背着那个严慈兼备的老伴覃吉偷看佛经得逞的欣喜感,这种感觉,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与对庄家小姐的渴慕相比虽然还犹嫌不足,但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舒儿的怀抱了,他甚至对父皇为什么那样宠爱那个女人有了些许的理解。

我是不是太容易忘记仇恨了?他这样自责着,却丝毫没有放缓对身下这个娇弱的人儿的侵略,她的呻吟声充满了魅惑,似乎在激励他的行动,让他的身体似乎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而且,渐渐的,他的心也不受控制了,他紧盯着那充满了别样风情的娇美容颜,忽然觉得,那眉眼,那神情,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儿,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虽然每一次事后他都觉得非常羞愧,但这一刻,他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又一波猛烈的撞击中,他很快在身下人儿的娇媚呻吟中释放了自己,也又一次攀上了极乐的顶峰……,

第二天吃过早饭,朱佑樘一行前往州衙,一路上都不用问讯,因为不少人都成群结队往一个方向走,其中有不少读书人,李东阳只是随便找个人打听,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去州衙的,他们就夹在人流中一起走。

听那些读书人边走边气愤的交谈,朱佑樘才知道,这里离南京城不远,不少准备参加乡试的生员都还在家苦读,今天却都放下书本要去州衙请命。

难道,那个山贼真的如此受人爱戴?朱佑樘惊疑交加,一旁的蝶儿、王守仁也都很是惊异,倒是舒儿、李东阳显得平静些,舒儿对于读书人为了他们认定的事而群情激愤的状况见得不少,而且相当有感情,别的不说,要不是有那些读书人参与其事,花魁大赛就被禁止了,自己也就不会成为新一届的花魁——虽然这几天她一直希望自己从来不曾参加什么花魁大赛,甚至希望自己一直是个贫家女子,从来不曾出现在惊鸿楼过;李东阳自然知道读书人的脾性,他只是很想知道那位知州会怎么处理眼前这事。

至于张纪和沐云平,他俩只担心太子的安危。

滁州州衙不算大,但最近刚刚修缮过,陈知州借修缮州衙使得一些灾民有了生计,他还倡议那些富户大兴土木,以解决一些灾民的吃饭问题,那个朱延嗣就是其中一个积极响应者,为此,陈知州觉得要惩处朱延嗣有些为难,但没想到这事会让那么多人跑到州衙前来请命,而且,还有人拿住了石敢当跑来推波助澜,这可就更麻烦了。

朱佑樘没想到在滁州州衙居然又遇见了熟人,一时竟然有些窘迫,但慕轩很高兴,他的计划终于顺利实施了,太子殿下来了,那就开始上课吧!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陈知州看看堂下那张熟悉的面孔,而后望向那张不熟的面孔。

慕轩抱拳拱手,说:“在下方慕轩,昨天碰到这山贼,据他说是石敢当,他要求在下送他来州衙请罪,请知州裁断!”

“咳咳——”,陈知州咳嗽两声,心说我怎么裁断,你没看见堂外那么多双眼睛瞪着,我敢把这石敢当怎么样?他看看石敢当,一拍惊堂木,问:“你真是石敢当?”

石敢当老老实实地说:“正是石某,石某自知罪孽深重,愿意服罪!”

陈知州嘴角抽抽两下,心说:你愿意服罪,可我也得找到苦主才行啊!就算是被你杀了的前任知州,也没有人愿意出来指证,你让我判你什么好呢?

堂外传来嘻嘻的笑声,陈知州拍一下惊堂木,喝一声:“堂外噤声,不得喧哗!”

衙役们赶紧顿一顿水火棍,配合着喊一声:“肃静!”

一旁负责写供状的师爷轻咳一声,用眼角示意一下,陈知州明白了,向衙役喊:“来呀,先将石敢当收监,也请这位壮士去偏厅用茶!”

衙役们答应一声,才要动手,石敢当和慕轩却都不干了,一个嚷嚷:“知州老爷,如果您不治石某之罪,那石某可就不奉陪了!”

另外一个也说:“既然这人不是山贼,那还请知州无罪释放吧!”

陈知州有些哭笑不得,第三次拍惊堂木,喝道:“肃静!”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就听堂外有人嚷嚷起来:“石敢当无罪!石敢当保一方平安,石敢当有功!”

这立即引来了很多附和声,中间还夹杂着别的声音:“朱延嗣有罪,干嘛不审?”

“对,审朱延嗣,审朱延嗣!”更多的声音附和起来。

陈知州看看堂外群情激愤的人群,实在没勇气再拍惊堂木了,他看看师爷,师爷不着痕迹的点点头,陈知州这才有底气再次拍响惊堂木,喝道:“堂外肃静!带朱延嗣!”

堂下很快安静下来,石敢当和慕轩也都非常配合的先站到一边,朱延嗣被押上堂来,他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看样子非常斯文,脸上神情不忿多于畏惧,上得堂来,不用陈知州吆喝,很主动的跪下,口称:“小民朱延嗣叩见知州老爷!”,

陈知州一拍惊堂木,喝问:“朱延嗣,本官问你,擅自毁坏先贤故居,你可知罪?”

朱延嗣低着头说:“小民不知!”

陈知州气得笑了,赶紧整理一下表情,喝道:“罪证确凿,还敢狡辩!”

朱延嗣磕头说:“老爷,小民邻舍袁钟扩院子,把原先那五尺宽的巷子弄成了一尺,小民不敢跟他理论,一时糊涂,就把旁边的院墙给砸了——”他说着,居然委屈得淌起眼泪来。

陈知州看看师爷,嘴角显现苦涩的笑容,这个袁钟不光他知道,滁州城的不少人也都知道,袁家在地方上也算大户,袁钟有兄弟四个,为人还算仗义,乡民受灾,他还是非常热心参与救灾的,只是这人在兄弟里是老四,原先最得乃父喜爱,很受三个兄长的妒忌,乃父死后,三个兄长对他态度极差,袁钟为此性情变得奇差,经常跟邻里发生冲突,他这个知州到任以来,已经在这公堂上先后惩处他五次了。

“来人,将袁钟带来公堂!”陈知州只好发下火签,衙役领命走了,而公堂之上一时有些冷场,慕轩趁这个机会,过来跟朱佑樘他们见礼,蝶儿姑娘是最开心的,看慕轩的眼眸都是亮晶晶的,这让一旁的凝佩暗自苦笑,连晴蓉都觉得这个蝶儿看自家姑爷的眼神很奇怪了。

也正是利用这段时间,慕轩让太子更进一步了解了石敢当的为人,而他自己也从观审的百姓口中知道了袁钟的情况,他思考了一阵,向一个衙役说了两句话,衙役出去悄悄禀报了张推官,而张推官又让人禀明陈知州,陈知州宣布暂时退堂,而后慕轩被找去跟陈知州、张推官、师爷一起合计了好一会儿。

等陈知州再次升堂,那袁钟已经被带来了,同样四十出头的年纪,但样貌比朱延嗣要粗豪些,上堂之后的神情也明显比朱延嗣要张狂,虽然磕着头,但显然毫不在乎。

“啪!”陈知州这一次将惊堂木拍得山响,喝道:“大胆刁民,竟然横行乡里,妄逞不法,本官今日岂能容你!”他向左右喝一声:“来人,将这顽劣不法之徒拖出去,乱棒打死!”

袁钟惊得豁然抬头,还没等有什么表示,两个衙役上来将他绳捆索绑,拖了下去。

这样也行?这不是草菅人命吗!朱佑樘惊得目瞪口呆,这个陈鹤看来也是个昏庸无能之辈啊!他鼻中冷哼一声,往前踏一步,想上前阻止这人间惨剧,但却被李东阳轻轻拉住了胳膊,李东阳往慕轩那边看一眼,说:“少安勿躁!看戏就行!”

看戏?你把这种草菅人命之事叫做“戏”?朱佑樘心中一怒,但很快就品出不对味的地方了,他看一眼李东阳,瞧他冲自己点头呢,他才算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堂外的百余人却都大张着嘴傻在那里,这位陈知州一想还是挺讲理的,今天怎么这么粗暴,不容人家说一句话,就要将人打杀,这这这——

就听后面传来阵阵惨叫声,没一会儿,又没有声息了,一个衙役上来禀报:“老爷,袁钟没气了!”

这就把人活活打死啦!堂下百姓瞠目结舌,整个大堂一时鸦雀无声。

第六集 天赋人权

“来人,将袁钟三个兄长请来!”陈知州面对堂下百余人,居然毫无异色,再次发签,衙役领命,不一会儿,袁家三兄弟就被带来了,看他们白白胖胖都富态得很,应该都是养尊处优过舒坦日子的。

陈知州对他们倒是非常和蔼,在他们跪拜之后,让他们三兄弟起来,说:“本官知道你们三人与你们兄弟袁钟一向不睦,袁钟此次与邻居发生纠葛,有损先贤遗风,本官方才已经将他乱棒打杀,请三位前来,商议一下袁钟家产该如何处置。”

袁家三兄弟惊得大张着嘴,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反应,而后,三兄弟一起颤微微地跪倒在地,涕泗横流,老大说:“舍弟袁钟虽然性情顽劣,但平日里修桥铺路,赈济灾民,一向不甘人后,不知他如何触犯老爷,招来杀身之祸,舍弟死得冤哪!”

其他两个也是一迭声喊冤,这一来,陈知州可是相当被动,但他居然非常镇定,淡淡的拍一下自己的补子,问:“听你们的意思,你们那个兄弟不该死,要是他回来,你们做兄长的会捐弃前嫌,和睦相处么?”

回来?诈尸吗?袁家三兄弟一愣一愣的,而后毫不犹豫的一头,说:“一定一定,无论如何,他是我们的小弟!”

话音未落,他们才想起来,小弟已经被知州老爷活活打死,不可能再活转来,想到这么多年兄弟间你争我斗,形同仇雠,一朝天人相隔,才知道兄弟之情是如此可贵,以往种种是如此不该,想到这个,三兄弟互相看看,再次老泪纵横,痛哭失声。

看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跟孩子似的也绝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尤其看到眼泪在黑油油的胡须上荡啊荡的,实在太滑稽,陈知州知道自己是绷不住劲的,立马决定不再绷下去了,叹息一声,说:“三位兄弟情深,本官深有同感,实话说了吧,袁钟这次确实做得过火了,但本官岂能草菅人命!”

他挥一挥手,立即有衙役将袁钟带上堂来,袁钟浑身上下根本没有半点挨过打的痕迹,堂外众人一片惊呼声,袁家三兄弟惊愕的转身,看到袁钟,三人踉踉跄跄跑过去,争相恐后抱着自己这个小弟,哭得一塌糊涂。

袁钟刚才将这三个兄长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本以为他们恨不得自己一命呜呼,想不到如此顾念兄弟之情,他已是非常意外,此刻又见他们如此伤怀,终于也难以抑制悲伤,抱着三个兄长,放声痛哭。

堂上堂下都看着他们四个,不少人也被这氛围感染了,眼角涩涩的,朱祐樘看着这一切,居然也觉得很是感动,老百姓兄弟间有磕磕碰碰、吵吵闹闹之事,很是烦人,但这份兄弟情谊也是他这皇家子弟永远无法体会到的,他跟那些弟弟们在人前兄慈弟孝,但人后呢,根本无法像民间弟兄这般骨肉连心。这难道就是身在帝王家的不幸?

陈知州看看堂下的慕轩,后者微微点头,陈知州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袁钟,朱延嗣听判!”

朱延嗣赶紧跪倒,袁钟也赶紧擦擦眼泪,过来跪倒,他三个兄长也过来陪着跪着,陈知州道:“袁钟,本官今日命你与三位兄长重修兄弟之义,以后和睦相处,如兄弟间再生事端,本官不论谁曲谁直,将惩处你们兄弟四人,望好之为之!另外,你家的院子侵占巷道,即日将院墙退回原处,朱延嗣负责修缮文忠公故舍,袁钟必须承担一半修缮费用!”

朱延嗣自然没有异议,袁钟也再无半点张狂之态,点头称是——虽然死是假的,但方才那些衙役真的就弄了副棺木让他躺里面,在那里面隐隐约约听到兄长们的哭诉,感觉真的很奇怪,要让他以后再跟兄长或邻里们耍横,真是不容易!

“你争我斗只为墙,各让三尺又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慕轩忽然曼声吟哦起来,看着跪着的这五人,嘿嘿冷笑:“争争争,争个兄弟阋墙、家败人散,夺夺夺,夺个邻里反目、村巷败落才罢休吗?禽兽尚知连结一心,共抗强敌,你们枉为人子,却还不如禽兽吗?”,

这话骂得狠了,但跪着的朱延嗣、袁钟四兄弟居然都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不约而同低头说一声:“这位壮士教训得是,我等受教了!”而后,他们抬头互相看看,都是满脸羞愧之色。

朱延嗣跟袁钟表示,愿意出银将文忠公故舍全面修缮一下。

陈知州当然表示欢迎,当即让他们回去准备修缮文忠公故舍之事,后来据说朱延嗣、袁钟不光将欧阳修故居修缮一新,还都将原先的院墙往后让了三尺,滁州城就此留下了一段“十二尺巷”的佳话。

接下来,还是让陈知州为难的石敢当之事,众目睽睽,究竟该怎么判呢?

有罪?堂外这些人可不干!

无罪开释?那自己可就难容于上司了!

左右为难间,慕轩忽然冲堂外众人张臂喊道:“各位,容在下说句话!”

虽然很多人都感觉是这个人点醒了袁家四兄弟跟朱延嗣,但还是有人嚷嚷:“你是谁啊?凭什么说话?”

张推官这时站了出来,说:“这位方先生,就是之前押运救灾粮食前来滁州的。”

哦!救命粮原来是人家运来的,这下子许多人都不好意思为难他了,慕轩说:“石敢当之事,知州也有不得已的难处,容在下找些人与知州好好商议一下,不知哪几位愿意与在下一起留下?”

大家互相望望,嚷嚷了一阵,留下了九人,大多是读书人,有两位还是城中耆老,李东阳代表朱祐樘开口,说他们一行人路经此地,听闻石敢当所作所为非常佩服,也愿意留下来,本地人倒也没什么意见,反正多些对石敢当有利的人不是坏事。

就这样,除了留下的,其他人就暂时回家吃饭了。

陈知州也没亏待留下的众人,让人准备了饭菜,大家就在州衙偏厅吃了顿非常简单的午饭,朱祐樘看那些都是寻常饭菜,陈鹤也一起吃了,毫无勉强之色,他对这个知州的观感改善了不少。

午后,陈知州就请大家在偏厅奉茶,大家商议该怎么处理石敢当,其实意见很一致,石敢当必须无罪开释,但问题是该怎么让陈知州不必为此担上责任。

最后,石敢当主动提出来,他将带领二郎山的弟兄另投他处,以后不再出现在滁州境内——这个选择,其实在昨晚他跟慕轩单独商议后就决定了,那九名百姓代表为此非常伤感,石敢当走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滁州百姓就可能面对贪官污吏的敲诈、地方豪强的欺凌呢?

但是,让石敢当长留此地也确实不是久长之计,陈知州适时地表示,只要他在滁州一天,就决不让贪官污吏祸害乡亲,更不会让地方豪强欺压良善。

九名代表最后不得不接受现实,跟石敢当一起怏怏而去。

慕轩他们跟朱祐樘一行人都留下了,朱祐樘看着石敢当离开,似乎是自言自语:“难道必须要有石敢当这样的人,才能保证官吏清明、百姓安乐吗?”

李东阳、王守仁他们面面相觑,这问题还真是很难说,朝廷定期考核官员,但谁都知道,这不可能保证官员的廉洁,甚至有时候什么都不能保证。

陈知州与师爷、张推官互相看看,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个少年人是什么来头,但可以肯定,这个少年来头不小,所以,他们明智的选择了不开口——就算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啊!

凝珮不会来插口男人的事,而舒儿也非常乖巧的选择了沉默。

但慕轩不能沉默,他计划了这么多,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他没有多说什么,就一句话,但这句话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惊骇:“官吏清明,其实只要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百姓来监督官员!”

百姓来监督官员?在场所有人都瞪住了这个说出话来惊世骇俗的男人,官员可是负责管理百姓的,是百姓的父母,百姓怎么可以监督自己的父母呢?要知道,更早的时候,官员是“牧养”老百姓的,老百姓算什么,不就像牛马羊之类的牲畜么,他们怎么可以反过来监督放牧者呢?这太大逆不道了!,

“各位认为,我大明境内,那些人对朝廷最为忠心?”慕轩抛出一个问题,目光在所有人脸上打转。

对朝廷最忠心?大家沉默了一会儿,陈知州先开口:“应是那些兢兢业业操持国事、政务的官员。”

慕轩点点头,不置可否,又转首看其他人,王守仁看看朱祐樘,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对朝廷最忠心的,应该是天子。”

陈知州跟张推官、师爷三个嘴角一阵抽搐,你要这么说,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李东阳嘴角微带着笑,问慕轩:“方先生以为是什么人最忠心?”

慕轩看看王守仁说:“天下事都是天子家事,天子勤政爱民,理所应当。慕轩以为,天下最忠心于朝廷的,是千千万万普通百姓。”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他的身上,听他怎么自圆其说,慕轩不慌不忙,说:“天下大多数百姓其实非常容易满足,他们只要吃得饱、穿得暖、做得了事、养得起家,他们就没有别的要求,朝廷要他们交赋供役,他们都没有怨言,即便是灾荒之年,也是照常纳税交粮,而自家人常常吃不饱、穿不暖,不得不卖儿卖女,甚至有很多人流离失所,成为荒野饿殍。各位请说,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比他们更加忠心于朝廷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虽然慕轩说的未必全是事实,百姓交赋纳粮、承担徭役不可能全无怨言,卖儿卖女来交税不可能是心甘情愿,但是,不可否认,要是没有天下间那么多百姓任劳任怨的付出,任天子再英明,官员再清廉得力,也是没有办法支撑起一个国家的,更别说什么太平盛世或者泱泱大国!

晴蓉跟舒儿都泪光盈盈的,她们对慕轩所说的卖儿卖女有切身感受——别看舒儿在惊鸿楼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可她也是十岁时家乡遭灾而被卖入青楼的,那段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啊!

槿儿也是感同身受,她爹爹虽然是官,但她可没有享受过官家小姐的生活;同样,蝶儿在来到大明之前,也是贫家女儿,慕轩说的那种日子她也深有感触。

“天下是天子的,而支撑天下离不开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慕轩神情郑重,“百姓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很多,什么时候有过非分之求?一个官员的俸禄,要多少个百姓供给?百姓供养着这么多的官员,却有那么多官员还不知足,不知治国安邦,与民安乐,只想着搜刮民脂民膏以逞一己之私,那这样的官员该由谁来监管呢?”

陈知州听得心惊肉跳,这话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知州的位置堪虑啊!

张推官跟师爷也都很不自然,但是,他们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都没有勇气挺身而出斥责这个年轻人的大逆不道。

朱祐樘听得非常仔细,眼睛瞪住了慕轩,神情间满是深思的样子;李东阳微皱着眉头,王守仁却是满眼兴奋之色,只是在竭力压抑着自己。

慕轩继续侃侃而谈:“朝廷虽然对官员有考核制度,太祖对官员贪贿采取严刑峻法,但依然挡不住一些官员贪赃枉法,难道他们不怕国法惩治吗?”他轻轻摇头,“不是国法不严,而是监督不力,一家之主尚且不能对家中所有人的所作所为都知晓,更何况是管理那么多的官员,而一个官员究竟是清廉还是贪贿,是能干还是昏庸,老百姓其实最清楚,石敢当之事虽然不宜倡导,但至少可以说明,让供养这些官员的百姓来监督官员,是目前最为有效的。”

“这种监督该如何实施呢?”王守仁一脸求教之色,看样子对这个非常在意,“百姓来监督官员,谈何容易啊!”

朱祐樘听着也非常新鲜,王守仁所问正是他也想问的,因此更加留心了。

慕轩谈这个话题,其实只是这次在这里再次偶遇太子和碰到石敢当之后的一时兴起,并不在他原先的预期之中,让百姓监督官员,即便是后世,这也是很难实施的——除非天子愿意放弃权力,搞几个政党来竞争上岗,他对这个话题暂时没有很好的建议,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硬着头皮说:“太祖当年制定《大诰》,其实就有让百姓监督官员之意,虽然后来因为有一些百姓诬告官员而未能贯彻到底,但其实太祖的做法其实应该坚持下来,虽然有些方面还需改进。”,

陈知州这时真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这样,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他就不必听下去了,他暗自开始盘算:是不是该立刻送这些可能给自己招来莫名灾殃的瘟神走呢?

李东阳自然看出来这位知州的尴尬局面,适时地开口说:“陈知州,不必在意,咱们只是私下聊聊,保证不会给您招麻烦的!”

虽然人家还是没有表明身份,但陈知州觉得心里宽敞多了,默默的点头。

朱祐樘看一眼二人,没什么表示,而后就又看着慕轩,他很想知道,该怎么改进太祖的做法,真的可以让百姓监督官员?会管用吗?

慕轩笑笑,说:“我目前没有什么好的建议,但以石敢当之事看来,朝廷如能设置一个让百姓可以直接揭露不法、昏庸官员或肯定清廉、能干官员的渠道,那应该可以见效。”

这个答案不够好,但朱祐樘脸上没有失望之色,反倒是微拧着双眉沉思;李东阳捻须狐疑道:“设置渠道,百姓可以直接上言?难道要用铜匦之法或许民越诉?”

想当年武则天临朝,侍御史之子鱼保家为了迎合这位女皇帝“欲大诛杀以威之,盛开告密之门”的心理,设计了铜匦,一匦四口,“其东曰‘延恩’,献赋颁、求仕进者投之;南曰‘招谏’,言朝政得失者投之;西曰‘伸冤’,有冤抑者投之;北曰‘通玄’,言天象灾变及军机秘计者投之。”这东西对那些一心拍马溜须想讨官做的人来说,真是平步青云的终南捷径,以至于原本这个对女皇帝所实行的统治进行辅助和宣扬她对黎民的关怀的东西最终成了匿名的、往往是虚假揭发的恶物。

最富讽刺性的是,铜匦的设计者鱼保家,最终因为铜匦中一封揭发他曾经为作乱的徐敬业制作兵器的匿名信而被诛杀了。

谁要在当世制作铜匦,那还不被满天下的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至于越诉,就是越级上访,北宋建立之初,有不少百姓越级上访之事发生,有的甚至直接闹到皇帝跟前去了,于是自赵匡胤开始的几代皇帝都禁止越诉,但到神宗朝,皇帝下诏允许越诉,南宋时甚至出台法令对越诉进行制度上的保障,还选派出劝农使“究民间疾苦,检视账籍”,并赋予劝农使“受越诉”之权,虽然事实上这种做法不可能从根本上消减社会矛盾,但毕竟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部分危机,有人认为,积弱之宋能立国三百多年,即便面对强大的蒙古铁骑,南宋内部也没有发生大的动乱,与许民越诉不无关系。

慕轩笑笑,说:“未必非用铜匦不可,即便真用铜匦,还需找寻证据,证实那些告发者所言之事;许民越诉也可以是种手段,但不能是唯一的办法。不过,在固定的期限内让百姓参与评价地方官员的做法还是可行的。”

这样一来,可不就更加麻烦了?这里面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可绝不少!

“要天下安乐,四海升平,原就需要付出辛劳和代价的,百姓支撑着这个国家,为了减少甚至杜绝贪贿害民之事,给百姓最起码的生存权利,一切投入都是必须的!”慕轩明显看出了李东阳、朱祐樘、王守仁的犹疑,淡淡的说,“‘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先贤早就告诫后人了。”

给老百姓最起码的生存权利?李东阳看看朱祐樘,欲言又止,后者看着慕轩,说:“生存权利?”

慕轩毫不迟疑地点头,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上天既然让百姓生而为人,那身为天子的帝王就得给予百姓作为‘人’的权利,老百姓如果吃不饱、穿不暖,上无片瓦遮风挡雨,下无寸土安身立命,连生存都岌岌可危,那怎么还可能安分守己、交赋供役,甚至保家卫国、忠心事君?哪朝哪代有这种牛马不如却依旧忠君爱国的百姓?”他的声音明显森冷起来,“这几年,陕西、山西、河南连年旱灾,饿殍遍野,以致父弃其子、夫卖其妻之事屡有发生,甚至有全家数十口人因为饥饿而痛哭投河的。有的人饿得还有一口气在,就被其他那些饥饿者活生生割食了,倘若朝廷及时赈济,倘若地方官能未雨绸缪,又何来这人间惨剧!”

说到最后一句,他腾一下站起身来,双目发红,声色俱厉,双拳紧握,那样子,如同猛兽要择人而噬一般,凝珮唬了一跳,赶紧起身过来,轻轻挽住夫君的胳膊,生恐他激动之下做出傻事。

李东阳他们也都吓了一大跳,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看着慕轩,有些目瞪口呆;张纪索性身形一闪,挡到了朱祐樘身前,双手成虎爪,随时准备向慕轩发难。

陈知州他们三人都惊得呆在原地不会动弹了,相形之下,还是舒儿跟蝶儿镇定,双双站在兀自端坐椅上的朱祐樘身后,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慕轩。

朱祐樘纹丝没动,抬起头来,看着慕轩,眼神瞬息万变。

第七集 他山之石

“给予百姓作为人的权利,”朱佑樘声音不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慕轩,“我大明的子民,难道已经连‘人’都不是了吗?”

慕轩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不愠不怒、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镇定模样,忽然觉得有些沮丧,人家未来的皇帝陛下眼看着天灾人祸、官贪民穷都不着急,自己这个后来者何必这么费尽心机呢?我又不是太监!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这个时代,对于天灾确实没什么办法啊!就算是后世那个空前“伟大”的时代,科技如此先进,天气预报不一样天天在胡说八道吗?西南大旱三年,土地干坼,民生困苦,可地方政府不一样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吗?最可笑的是,两会召开期间,居然还有来自西南的政府代表在首府的演播大厅遥控指导百姓如何抗灾,我呸!这要有用,整整三年你们都上哪去逍遥快活啦?

对比这些,他全身松懈下来,转头看一眼凝佩,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凝佩心领神会,报之以微笑,回自己座位,慕轩入座,这才冲朱佑樘淡淡一笑,说:“公子一路行来,百姓过的算是‘人’的日子吗?”

朱佑樘听他口气明显不善,微微皱眉,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李东阳“嘿嘿”一笑,说:“想必方先生有良言相告,不如请先生移驾,咱们把酒详谈,免得在此干扰陈知州处理公务,可好?”

他这么做,一方面是看那陈鹤神色越来越难看,担心这个不知内情的知州一怒之下将在场的人拘押起来,那可就给他自己找麻烦了,再怎么说,陈鹤在这儿还是有利于滁州百姓的;另一方面,他觉着慕轩的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生怕他说出什么悖逆之言而让大家都难堪。

慕轩脸色稍和,说:“慕轩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慕轩还有些话想在这里说说,因为这也关系到陈知州。”

关系到我?陈知州吃了一惊,原本有些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诧异的看看慕轩,又看看师爷,师爷只能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却听慕轩说:“我听说有地方官说自己的苦楚,‘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不知陈知州是否也有同感?”这话可是后世“公安三袁”之一的袁宏道在年近三十出任吴县知县后,在给友人信中说的,应该不是说着玩的。

陈知州一愣,回想这个年轻人所说的话,感觉真是我辈知音啊!要知道,知州、知县这类地方官,在整个朝廷中地位十分特殊,上面是朝廷中枢,下面就是万千小民,他们被夹在这二者之间,离朝廷中枢远,许多时候根本得不到朝廷的重视,仕途升迁比蜗牛爬快不了多少。

慕轩接着说:“地方官员最难在于催租交赋,百姓不免怨愤交加;而日常迎来送往,地方官又不免馈送之累,加上狱讼不断,是非难明,胥吏乡官又常常干扰政务。凡此种种,令州县官员难有作为,反而动辄获,清廉者不容于上下,长此以往,吏治不免大坏,一旦遭逢天灾人祸,自然难免激起民变。令仕宦之人视州县为畏途,将京师当作要津,朝廷如此内重外轻,吏治如何循良?国家安能久安?”

这番话,令在场与官场有关的人都陷入了深思,慕轩这话可谓一针见血,大明王朝时至今日,很多问题确实与他所说非常吻合,李东阳看着慕轩,眼神中的惊诧之色毫不掩饰,这个年轻人当真是目光如炬,看事情怎么会那样透彻呢?

他尚且如此,王守仁脸上的憧憬之色更加不用多说了,那表情,整个一“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啊!

慕轩要是知道他俩这么高看自己,肯定会惭愧一下的,毕竟,这些话是他说的,但其中包含的思想可是集众人之所长,他不敢贪功。,

朱佑樘脸上一派深思模样,对于整个朝廷的弊端,他有自己的一些想法,但现在慕轩所说的对他的冲击绝对不小,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后来他成了弘治帝,为了强调地方官的重要性,曾经规定知府、知州见上司不行跪拜礼,仅揖手打拱就行,以表示他们职责之重,多少应该有今日之影响在内。

陈知州内心非常佩服这个年轻人的仗义执言,但此刻他只能选择沉默,他根本搞不清这双方的来历身份,贸然插话,只怕会惹来无端祸殃吧!

朱佑樘此刻终于明白李东阳的用意,但也觉着在这里再谈下去不方便,于是点点头,起身向慕轩道:“方先生,请!小弟做东,咱们去饮一杯!”

慕轩这次不再多言,起身说:“有劳公子破费了!”

双方人等都向陈知州他们三人行礼告辞,转眼之间,这里就只剩下陈知州他们仨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在这知州衙门,说留就留,说走也就走,好像太随便了吧?而且,现在日微偏西就跑去喝酒,也太不着调了吧?幸好走了啊,要不,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唉——

不过,那个姓方的说的话真是中肯哪!做这个知州,真是难呐!

慕轩跟朱佑樘两边的人对这滁州城都不熟悉,也不知道哪家酒家现在已经开门做生意,李东阳就主动带路,刚才过来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一家名为“客常来”的酒楼,看那样子,应该还不错。

他们到那一看,还好,门敞开着,伙计已经在擦桌子抹凳子了,看见他们这么多人进门,伙计赶紧往楼上雅间让,掌柜的看他们有男有女,神情气质都不寻常,赶紧亲自跑过来招呼,张纪出面,要他将最好的酒菜送上来,掌柜的看他们连价都不问一声,知道碰上不在意钱的主了,乐颠颠的跑去准备了。

雅间里有两张桌子,中间隔着屏风,看样子,是给男女宾客分席准备的,朱佑樘请慕轩落座,而舒儿不等他吩咐,就请凝佩坐另一桌,而后自己侍立一旁,蝶儿自然也就跟着站在一边了。

凝佩原本在州衙时就对太子身边这位新出现的陌生女子有些好奇,此刻见她不用太子吩咐就来招呼自己落座,却偏偏又是侍女的做派,心里奇怪,就站起身来,冲对方说:“小姐如何称呼?”

舒儿虽然在心里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公子的侍女,但在外人面前,她这个没有什么名分的人自然只能充当侍女了,而今看人家这位容貌气质都出尘拔俗的方夫人对自己一口一个“小姐”,自然高兴,笑颜答道:“奴婢舒儿,夫人有何吩咐?”

凝佩微笑着说:“吩咐不敢当!外子与令公子同席,舒儿姑娘能否与妾身同席?”她可看出这位舒儿姑娘跟太子的关系与蝶儿姑娘很不一样,怎敢就把人家当侍女对待!而且,槿儿、晴蓉也都站在自己身后,加上蝶儿姑娘,四个人看着她一个人吃独席,这情形可太难受了,能吃得下什么呀!

舒儿一愣,看看这位方夫人身后站着的两个俏丫鬟,刚要婉言谢绝,屏风那边传来自家公子的声音:“舒儿,你就坐下替我好好招待方夫人吧!”

既然公子有命,舒儿也就不推辞了,向凝佩道声:“方夫人请入座!”等凝佩坐下,她才在凝佩下首坐下,凝佩又招呼蝶儿入座,蝶儿自然不会拒绝,坦然坐下,舒儿见此,心中疑惑,面上却绝不流露半点。

伙计们很快送来了四荤四素八个凉菜和三壶酒,其中一壶是特意为女宾准备的,而后热菜也就流水一般送上来,平日里没外人,槿儿、晴蓉都是跟慕轩、凝佩一起用餐的,眼前人家请客,凝佩也就没办法招呼她俩一起坐下了,好在太阳刚刚偏西,离午饭时辰还不算很久,两人还不饿,不致于见了好吃的就咽口水,即便席上的凝佩与舒儿、蝶儿,也都只是偶尔动动筷子,细嚼慢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屏风那边。,

慕轩跟朱佑樘、李东阳、王守仁互相敬了几杯酒之后,李东阳就把话头又扯回了刚才那话题,慕轩这一路上反省了一下,觉得跟这个时代的人谈什么“天赋人权”可能是太超前了点,还是另寻突破口吧!

他看着朱佑樘,说:“慕轩曾经听人讲过一些海外国家的状况,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听听?”

海外国家?朱佑樘当即点头说:“先生请讲!”上次收了慕轩送的那幅地图,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原就想有机会让你这个送地图的人当面讲讲那些域外之国,现在既然你主动提出,那就太好了!

李东阳和王守仁也都满是好奇,尤其是王守仁,一脸期待之色,很想快点知道这位无命将军又有什么奇闻异事可讲了。

慕轩清了清嗓子,开始述说:“海外有个大国,据说执政者允许老百姓选出他们信任的人来当官参与国事,但是那些想要当官的就通过各种手段,如用走门路、金钱贿赂、势力压迫等方式获得参政的权利,而执政者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利益,对这种种不法行为置若罔闻,还利用这些人支持他们想要提拔的人,并且不愿甚至不许老百姓反对,常常用各种手段压制百姓的言论,这样一来,导致不少人当官之后大肆贪污受贿、压榨百姓,而后谋取更大的权力与利益,他们肆无忌惮,百姓却有苦难言;大国也大力发展经贸,但许多重要的行业都控制在国家手中,老百姓只能听凭宰割,这样使得国家非常富有,而老百姓却生活艰难,怨声载道,以致官民冲突时有发生。而执政者对周边各国却常常无原则的宽容,有时甚至拿钱去获取一些小国的所谓认可,而最终使得那些小国也敢欺凌上门。”

讲到这里,慕轩有意识的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讲的老百姓选人当官有点超前了,不知这几位会怎么想,可朱佑樘他们的脸上居然毫无异色,连一旁之前老是对自己横眉怒目的张纪也非常平静,似乎他现在说的都是毫无新意的旧闻,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这个疑问,他继续说:“海外另有一个小国,也是由老百姓选出他们信任的人来治理国事,但在推选时特别看重被选者的人品、能力,务必要求各方面最好的人当选,之后还有非常严格的措施监督这些治国者,允许任何百姓对任何执政者提出异议;国家也大力发展经贸,但能与民同利,真正的民富国强,周边的一些大国对它也心存敬畏,不敢轻侮。”

说到这里,他又刻意的去看这几人的脸色,发现他们一个个居然还都非常镇定,只是都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最后是王守仁忍不住,问:“先生之意,这两国最大的差异是在对民意的态度上?”

慕轩这回真的很是迷惑了,看样子,他们最关注的是执政者对老百姓的态度,而对这两国都由百姓选官的制度不太在意,这可是大违常理的啊!你们听明白了吗?它们可是老百姓选举官员,不是科考产生、朝廷任命,你们不觉得大逆不道么?

——后来,慕轩曾经就这个问题非常虚心的向凝佩请教,凝佩嫣然一笑,拿纤纤食指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一下,嗔道:“我的傻郎君,百姓选官有什么稀奇的?在科举选拔之前,除了那些世家子弟依靠世袭占据高爵显位之外,普通人要做官不就得靠选拔么?秀才,孝廉啊什么的,只不过不是老百姓推选,而是地方官提拔,有些人为了捞个官做做,不也照样大做手脚,所以才有童谣唱说:‘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其实,代表大会古代也早就有过,虽然那时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的“家天下”,但也绝不是皇帝一个人“拍拍脑袋”就决定的,也需要“朝参”与“集议”。

“朝参”又叫“朝会”,由皇帝亲自主持,范围小,参加者最低也得是正五品官员——其实就是老百姓熟知的皇帝上朝。,

“集议”也称“议会”,由“三公”一类的勋贵大臣主持,皇帝一般不参加,但集议肯定是应皇帝之命或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开的,规模可大可小,而且也分中央和地方,与会者都是由官方决定的,不是权贵就是富人,不可能有普通老百姓。

不过,与会者必须善于表达,敢说实话,只会举手、鼓掌、和稀泥的是肯定不行的;而且,像后世那种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只会投赞成票的“爱国”代表会被看成是不负责任,铁定遭到皇帝的申斥和查办。

“集议”议案难以“一致通过”也属平常,有时甚至出现“经年不决”的情况——汉武帝时期留下的《盐铁论》记录的就是这种“集议”过程。

——“至于你说的那种状况,历朝历代其实也存在,不过不是在国,而是在每一个家族中。”

——“在家族中?”慕轩还是有些懵懂。

——凝佩看着自己夫君那傻傻的样子,心里觉得他这个样子异常惹人怜爱,再次嫣然,伸指在他脸颊边轻轻摩挲着说:“大家族就像一个小小的国家一样,一般都是倚重长房,而其他各房也都有自己的当权人,代表自己这一房说话,而这个当权人名义上也是本房所有人推选出来,但实际上哪一个不是靠权势或钱财撑着,谁会推一个不名一文、无权无势的人当自己的代言人啊?就算有,这样的当权人其他各房会放在眼里吗?有时长房衰微的话,其他各房也会想夺取当家人的权利,因此,除了一些管理妥当的家族能绵延数代之外,其他很多都会因为争权夺利而凋零败落。”

——慕轩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看来,自己这方面还是弱项啊!抑或该说,自己这个后世来的还是不由自主受后世的观念影响,以为这封建制度下什么都是比不过后世的,其实,老祖宗有很多东西是后世那些狂妄自大、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想都不敢想的,那些忘了祖宗的人啊,真该全部拉出去枪毙几回!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慕轩只好收起疑惑,回答王守仁,“天下万民,永远比官员多,朝廷就算有百万大军,不一样来自于万民吗?这些军士都有家人,如果他们的家人都难以维持生计,他们又怎会安心守护防区,奋勇杀敌报国?百姓辛劳一年,却还落得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窘境,那天子百官又怎能祈祷天下安定,万国来朝?”

这些道理在座的都懂,只是,对于为了官吏清明、国泰民安就要让老百姓来监督官员的说法,大家还是难以理解。

慕轩看他们还是有些迷糊,只能更加敞开了,说:“慕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

话音未落,一旁侍立的张纪就变了脸色,双拳不由自主握紧了:你之前说的还不算大逆不道吗?居然自己说“大逆不道”,那得大逆不道到什么地步呀?

屏风那边的凝佩一下子也把心提到嗓子眼了,放下筷子,转首望向屏风,她一停筷,蝶儿跟舒儿自然也就停筷不食,也都转首看过去,却听那个“大逆不道”的男人说:“如果民不聊生之际,有强大的谋逆者要夺取帝位,而向老百姓许诺给他们富足的生活,那老百姓会极力维护现在的朝廷,忠于当今的天子吗?”

这话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问题背后的道理谁不明白?民不聊生,强敌篡位,别说是老百姓,就是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士大夫也未必会有气节拥护今上,不过,这个道理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就又是一回事了。

张纪看看自家主子脸色阴沉,但还没有任何吩咐,他也不敢造次,只能在原地用愤怒的眼神瞪着那个口出大逆之言的男人,表示他对今上和朝廷最大的忠诚。

朱佑樘脸色是难看了点,但并没有发怒,微微点头,说:“依先生之见,这百姓监督官员之法,该如何实施呢?”,

慕轩心里暗自苦笑,果然碰到这个难题了,说实话,对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明确的答案,铜匦或越诉之法都不是一劳永逸的,由百姓监督官员,是需要相应的社会制度支撑的,封建君主制下要这么做,谈何容易!难道告诉未来的皇帝陛下,实行君主立宪,把皇帝的权力交出来?那可就真的大逆不道了!那该怎么办呢?让朝廷设立几个政党,大家竞争上岗?人家皇帝可是最恨结党营私的,而且这样跟君主立宪有什么区别?走资本主义道路?可现今还重农抑商呢,资本主义的萌芽还没出土呢!

看来,自己还是太性急了,目前来说,关键是得让朝廷开放海禁,等全国上下商贸兴隆,百姓富足,海外各国闻风而来,那各种思潮也会滚滚而来,那时候,才能图谋别的啊!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百姓当家做主也不是一代人就能实现的啊!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慕轩拧着眉毛想了好一会儿,大家也都不催他,只是都看着他,其中王守仁最为紧张,今天——或者说自从遇见这位方先生开始——所听闻的,都是他之前有过零碎的想法,却从没有敢于正视过的,但眼前这位居然想得那么多,那么深,人家还自称只是一介武夫,这让他这个想着有朝一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情何以堪哪!

“具体措施,慕轩还没有全面的考虑,但是,在现有制度之上,可以采用一些方式收集民意作为参考,我想,无论有多困难,只要一心为民,集天下有识之士之力,自然会有妥帖的办法;而民富国强之时,天子也自然可以获得老百姓的拥戴,这壮丽河山,自然没有任何人敢有觊觎之心!”慕轩只能含糊以对了。

“先生所言甚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李东阳击节赞叹,“集天下有识之士之力,必然能有好的谋划,只是这般为国为民之举,恐怕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

这等于给慕轩解围,慕轩连忙说:“西涯先生所言极是,安邦治国,自然是急不得的。”他暗自松口气的同时,注意到朱佑樘似乎也松了口气,他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恐怕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也让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困扰住了,李东阳肯定看出来了,他刚才那话不光给自己解围,也让太子暂时从问题中脱身了,这种一举两得的事,这个老狐狸倒是驾轻就熟得很哪!

“让老百姓有参与政务的热情,愿意来监督官员,恐怕首要问题是得解决他们的衣食之忧,否则一切都是空话。”李东阳果然目光如炬,有意无意间,将话锋引向了有利于慕轩的方向,“之前方先生曾经一再提及开放海禁之事,想必也是为此打基础吧?”

慕轩暗自感激这个老狐狸深知我心,点头说:“西涯先生一针见血,如果民不聊生,那谁还愿意关心国事呢?其实开放海禁不只为了改善民生,还可与外邦异域互通有无,在治国之策上,未尝不可参考别国情况,就如同方才慕轩所讲的海外二国,孰利孰弊,一目了然,我朝从中也可趋利避害。”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那个张纪脸色又变,似有话说,他就抬头看着对方问:“朱管家可有何赐教?”

朱佑樘他们三个都转头看着张纪,张纪看看自家主子,那意思分明是:“小的能说吗?”

朱佑樘微微点头,张纪这才看着慕轩很不屑的说:“番邦蛮夷的雕虫小技,值得我泱泱大国效仿吗?”

慕轩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么一句话,心说原来夜郎自大的毛病一直没断过根啊,他淡淡一笑,说:“礼佛之道也是从前自番邦传来,玄奘大师还不远万里前去求取真经,如今我大明不知道有多少子民对异域佛祖虔敬不已,朱管家是否认为也应将这礼佛之事全部禁止?”,

张纪顿时张口结舌,心里却是切齿大骂: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这是挖好了坑让咱家跳,想趁机陷害咱家吗?老主子如此虔诚的信佛修道,小主子也曾读经礼佛,禁止礼佛?你不是让咱家自寻死路吗?

慕轩自然不会真要他回答,自己接口说:“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我大明虽然地大物博,但天地之大,绝不仅仅只有我大明存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外邦异域的风物人情,我大明都能敞开胸怀接受,为何富民强国之策就不能拿来参考一下呢?”

胡服骑射不是从番邦蛮夷那学来的?玉米花生向日葵不都是外来的?——哦,玉米在边塞一带好像见过,花生向日葵这么多年一直没见到过,难道还没传过来?做人怎么能这样呢?人家的吃的穿的拿来照吃照穿不误,连人家大力推销的垃圾食品都趋之若鹜,可真正对国家对老百姓有用的东西却反而受到排斥,难道这就是“买椟还珠”的“优良传统”?

张纪决定不开口了,李东阳、王守仁二人却对慕轩这话表示赞同,华夏文明绵延至今,生生不息,就因为我们能够取人所长,补己之短,任何闭关锁国、缺乏交流的朝代都不会长久!大唐盛世,万国来朝;永乐强盛,诸夷俯首,这些绝不是闭门不纳能够得来的。

“无论海疆还是边塞,我大明都不是关上大门一概不纳就行的。”慕轩说到动情处,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己那些还在边塞上浴血奋战的弟兄们。

“听先生所言,我想起了如今东胜卫那里发生的一些事来。”朱佑樘忽然开口提到东胜卫,这让慕轩的心豁的一跳,也让李东阳和王守仁吓了一跳,太子忽然提东胜卫,难道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位方先生就是从前那个无命将军了?

屏风那边的凝佩也吓了一跳;太子难道知道些什么了?要是夫君的身份被拆穿,那欺君之罪可是绝不轻饶的啊!

一旁的槿儿也多少明白些什么,神色间有了很深的担忧,晴蓉没有这方面的觉悟,而蝶儿对什么都是一无所知,自然不担心;舒儿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公子的来历,只是听他们一直在谈论国事,心里很是奇怪,也有欢喜:我家公子虽然还未到弱冠之年,却如此担忧国事,看来公子的志向不小啊!得婿如此,夫复何求啊!

第八集 茶马交易

朱佑樘却根本没有注意所有人的反应,继续说:“东胜卫复卫据说是无命将军生前所愿,但现今的东胜卫,似乎有别于从前。”

慕轩听他话音,猛然醒悟了,他肯定是从朝廷邸报上知道了东胜卫的一些情况,而事实上,东胜卫的现状,在座的没有比他方慕轩更熟悉的了。

东胜卫的新年过得还算平静,但元宵节之后,卫所内外可就忙活开了。

先是全民动员,在半个月中不但将四城修缮完工,还在四城之外各修建了一座瓮城,消息传开,周边卫所跟鞑靼那边都觉得不可思议,半个月就完工了?能挡得住攻击吗?

而接下来的半个月,卫所所有百姓接连进行了五次防敌演练——其实更像大搬家,全城总动员,人喊马炸,鸡飞狗跳,大难临头一般,但所有人对此都没有怨言。

为什么要这样?为了关键时刻能保住性命、保住家产。

这之后,这种防敌演练就形成了每月必须来一次的惯例。

开春以来,扎乌屯一直向苏德请求率部回之前那片草原,他认为东胜卫目前根本没有能力守卫那地方,但苏德严词拒绝了,在他看来,东胜卫费尽心机挑起他跟郭尔罗斯部托郭齐之间的矛盾冲突,绝不会是为了那片无法守住的草原,他要等等看再说。

就在他按兵不动观察时机的过程中,东胜卫的茶马交易热热闹闹的登场了。

二月二之后,春耕开始了,但这里白雪皑皑,雪下面那土冻得跟铁似的,还不适合耕地,不过,城里城外热闹起来了,来自陕甘、湖南等地的一些商家落户本城,他们带来的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货品不光让东胜卫的军民心动,也让河套地区不少异族人眼红心热。

商家在这里所缴纳的税赋比其他地方稍微高了些,但这税赋可是明码标价,商家跟衙门签好契约,说好了五年不变,愿意签长约的还可以打折扣,衙门还给予不少优惠政策,而且,在这里还可以明目张胆跟来自草原上的外族人交易——当然,前提是那些草原来客是拿着钱或货物来交易的,而不是拿着刀枪来抢掠的。

不过,目前来说,还真没有人敢来抢掠,因为那样容易犯众怒,要知道,这儿可是堂而皇之进行茶马交易的。

对大明而言,茶马互市贸易是大明与藏区一种经济关系,也公示了对藏区的统治关系,,对大明来说,“假市易以羁縻控驭,为制番上策”,为此,朱元璋特制了“金牌信符”,作为茶马互市的信物,可惜,金牌制从诞生起就面临着各方的挑战,其中,私茶猖獗对金牌制冲击最大,连洪武皇帝自己的女婿欧阳伦都加不住诱惑,在陕西走私官茶,老朱虽然大义灭亲,毅然杀了女婿,让自己亲闺女做了寡妇,但还是挡不住那些不怕死的;到了土木堡之变后,一些纳马部落也遭侵掠,金牌丧失,金牌制终于寿终正寝了。

金牌没了,但边疆各族已经离不开茶叶了,茶叶解油腻,助消化,甚至还有解毒和保健功效,没了茶,这日子可怎么过?换走私茶?那些私茶贩子可是黑心得很,当年老朱一开始上马一匹给茶一百二十斤,中马一匹给茶七十斤,驹马一匹给茶五十斤,后来虽然变成了上马八十斤,中等马六十斤,下等马四十斤,可这些人呢,比老朱都狠哪!

现在好了,东胜卫打出上马一百四十斤、中马一百二十斤、下马八十斤的价码,实在是太诱人了!

不过,大家都在观望,本朝初年,为了确保茶马贸易顺利开展,朝廷对边境关卡管理很严,把守人员如果纵放私茶出境,将被处以极刑,而家人也得迁往塞外,朝廷还会时不时派员巡视检查;今上即位之后,特意派遣御史巡视陕西茶事,从此确立了专职巡视监察制度。毕竟,大明朝廷对东胜卫的这种擅作主张会是什么态度,目前还是未知数。,

但每件事都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出现,这件事也不例外,十几个来自科尔沁草原某部落的汉子来到了东胜卫,而后,兴高采烈的带着换到的商品回去了,路上遇到一些部落,那些部落很是不解的问他们:“你们怎么那么大胆?一路上大明的军队没有为难你们么?”

岂料被问话的人也是一肚子不理解:“干嘛要为难咱们?既然东胜卫敢明目张胆的进行茶马交易,那咱们还客气什么呢?”

这话像一阵春风一般吹遍了草原的每一个角落,很快,闻风前来东胜卫交易的部族超过了三十个,不过他们带来交易的马匹之类并不多,负责主持交易的左狐狸可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他自然看得出,这些部族还心怀疑虑,这是来探路的。

前来交易的部族人数加起来近千,呼啦啦涌进城来,东胜卫城顿时显得拥挤得很,幸好他们带来的牛、羊、兽皮、红缨、佛像、药材等货物都由东胜卫专门组织的估价团在南城外五十里的接待处给出了合理的价位,估价团开具了相应的票据,他们只要带着这些票据进城选取商品,以票据结账就行;而且,每个部族不管人多人少,都有一个血狼小队全程陪同,他们这些人只有两点一线可去——落脚的“来是客”客栈和交易的商贸大楼,谁要是擅自到别的地方瞎逛,那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东胜卫城中,所有商家集中在城中心的商贸大楼,大楼有三层,商家林立,举凡绢、布、茶叶、食盐、陶器、瓷器、铜器、铁器、书籍、纸张等等,应有尽有。这次各部族派来的都是男子,但不管来自哪个部族的男人都看得心花怒放,眉飞色舞,心里痒痒,手更痒痒,不到半天时间,绝大多数部族手中的票据都变成了商品,这些商品由商贸大楼专门人员帮着运送出城,各部族可以派人同行,权当监督。

当这三十多个部族近千人喜气洋洋满载而归时,他们族里已经准备好了更为丰厚的货品启程前往东胜卫了,而越来越多的部族也开始行动了。

苏德得到消息,满都拉图跟阿古达木都派人去东胜卫交易了,他很是愤怒,以前做任何事,他们三人都会互相通通气,这一次是怎么啦?你俩撇下了我,这是想干嘛?

东胜卫那里商品应有尽有,完全就是大明重开互市的做派,苏德可以逼着自己对这些不闻不问,安之若素,但底下人没那么好的耐心啊,连扎乌屯都坐不住了,一天跑来三趟,请求组队去交易——不去不行啊,底下那些人都眼红得要喷血了!

苏德终于也坐不住了,他派人向达延汗和彻辰夫人请示了一下,而后将扎乌屯和另外一个万夫长恩和朝鲁找来了,这两位很是兴奋,以为苏德终于想通了,他们其实早就做好了交易的准备。

但苏德的命令让两人大吃一惊:召集人马,明日拂晓攻打东胜卫!

这个时候去攻东胜卫?或许可以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那么多部族正欢天喜地跟东胜卫交易呢,他们万一遭了池鱼之殃,可不把咱们给恨上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咱们能干?

干,必须要干!苏德的态度不容置疑,扎乌屯跟恩和朝鲁万般无奈,只得回去召集人马。

第二天拂晓,两人各率两千精兵,分路直袭东胜卫。

不过,这一次,奇袭根本没有奏效,离着东胜卫还有百余里呢,东胜卫报警的烟火就划破了黎明的天空,于是,扎乌屯跟恩和朝鲁这两路人马一路遭到阻击,根本没能进入东胜卫方圆五十里内,他们无功而返,各自损失了将近七成人马,双方见面一合计,情况差不多,损失的人马中六成不是死于陷阱,就是死于火器,而另外四成却是战马被火器发出的巨响惊扰发狂,导致骑者坠马而死或被踩踏而亡。

回到部落之后,当着苏德的面,扎乌屯和恩和朝鲁都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这分明就是让部众们前去送死嘛!但苏德根本只当没看见,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整。,

东胜卫的交易因为这次意外而中断了五天,那些好不容易赶到这里的部族商队只好按照要求,在离城百里的地方临时驻扎。耽误了行程,还餐风露宿了五天,要说对捣乱的苏德没怨气,那肯定是假的;而且他们多少探知了前来攻击的四千人马的悲惨下场,东胜卫,绝对是块硬骨头啊!

可一向精明的苏德这一次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就是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时隔不到十天,他再次命令扎乌屯和恩和朝鲁率队进攻东胜卫,这次是半夜行动,比上次幸运多了,离城七十里对方才发现,而后又是一番你攻我守,扎乌屯跟恩和朝鲁再次损兵折将,这次的四千人马比上次损失的还要多一成,不过听说东胜卫的损失也比上次严重,为此,东胜卫决定中断交易半个月。

这一来,苏德可就成了众矢之的,那些急着要跟东胜卫交易的部族把怨气都冲他撒过来了,要不是交易还有希望,他们说不准就会闹上门来了。

扎乌屯跟恩和朝鲁极力劝苏德暂时不要跟东胜卫过不去了,苏德这一次总算听他俩的话了,答应了,扎乌屯跟恩和朝鲁松口气,各自回去安抚部众了。

苏德看着他俩的背影,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进入三月之后,前来东胜卫交易的部族惊异的发现,东胜卫四周,正在开展植树运动,他们立即心生警兆,中原的那些皇帝都鼓励边塞百姓垦田植树,这样一来,前来侵扰的异族骑兵就多了很多的障碍,看样子,东胜卫也想用这个办法蚕食草原啊!哼哼哼,就看你们能不能得逞了!

也就在这阳春三月,东胜卫城里发生了两起很是轰动的事情。

第一件,是关于那个被施监军打过耳光、痛斥过的没用男人扎丫笃的。这个懦夫,眼看着高娃天天跟那个矮胖的汉人同进同出,恨得牙痒痒的,却没胆子再出现在施世清面前,整日泡在酒里面,醉生梦死。他原本跟一些族人一起,但其中有几个参加了血狼军,其他的也都找了些差事干,只有他,没胆子参加血狼军,眼下又没有谋生之道,很快就坐吃山空了,他那几个族人再怎么好客,却也不愿看他醉死在酒里,苦口婆心劝他,反倒被他疑心,最终,扎丫笃很有“骨气”的离开了,在城里某个角落做起了乞丐。

很快,他就跟一个名叫老三的打更人混熟了,那个老三也是个酒鬼,而且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两人臭味相投,天天在一起喝酒闲聊,结果有一天晚上,两人窝在书院后面喝酒,喝得性起,两人竟然跑到书院胡闹,碰倒了烛火,要不是在场的几个年轻人及时灭火,差点就酿成惨剧。事后,两人经知县审判,被驱逐出东胜卫。两人被狼狈不堪的押离东胜卫城那天,正是施监军迎娶高娃的吉日。

对于扎丫笃和老三的下场,整个东胜卫的军民都是同样的评点:“活该!”

第二件,是关于拾金不昧有奖的。虽然县衙颁布的律令中有“拾金不昧有奖”这一条,但大家都没放在心上,真正拾金不昧的,从来没想到要奖赏;而绝对不会拾金不昧的,也决不会去领赏。

所以,东胜卫自复卫以来,这条律令形同虚设,一直没用过,直到三月初四那天,一个前来交易的瓦剌部族把他们装着价值三千两银子的票据的包裹丢了,负责护送的血狼小队帮着发疯似的他们找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正当大家即将绝望时,县衙却派人送来了那个包裹,说是城里一个蒙古小伙交去的,瓦剌人喜出望外,一定要当面感谢那个拾金不昧的好兄弟,等他们在县衙见到那个小伙子之后,知县却告知他们必须将货银的千分之五作为拾金不昧的奖赏,而县衙也会追加同等数额的奖赏。

瓦剌人非常爽快的答应了,县衙的追加也立马兑现了,于是,那个也叫巴根的小伙子拿着意外所得的三十两银子懵懵懂懂回去了,全然不知道,因为他的这笔意外“横财”,整个东胜卫掀起了一场大争辩。,

“《礼记》有云:临财毋苟得,临难毋苟免。圣人亦有言: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拾金不昧,怎能受赏呢?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反对者痛心疾首,好像拾金不昧一旦受赏就国将不国了。

“圣人有言?”支持者冷笑,“拾金不昧受赏,怎么就成了不义之财了?当年鲁国规定,凡鲁国人看到本国人在他国沦为奴隶,可以将之赎回,费用由国家补偿,圣人门徒子贡赎买了一个奴隶,却拒绝补偿,世人都夸子贡高尚,但圣人却责备子贡毁了人们继续赎买奴隶的热情;子路救了一个落水者,人家酬谢他一头牛,他收了下来,圣人称赞他做得对,认为以后鲁国救人的人会更多。你们认为圣人也做错了吗?”圣人尚且认为,做好人好事关键不是有没有纯粹的道德心,而是要形成良好的道德激励,如果只是将道德的高尚性人为地拔高再拔高,而忽视了做好人好事应有的回报,那么好人好事终将难以为继。

……

这场辩论轰轰烈烈,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不过,很明显,拾金不昧而受县衙奖赏的人多了起来。

才到而立之年的吴知县不管外面吵成什么样子,只是不折不扣的实行“拾金不昧有奖”的律条,无论怎么说,拾金不昧得到奖赏也是按贡献取酬啊,既然连圣人都主张做好事得受赏,那就得用有效的制度保证做好事的人越来越多,至少,绝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吃亏受冤屈。

眼看着茶马交易渐入佳境,呼延忘屈非常高兴,虽然“生民”在阴山中有自己的马场,但照目前的发展趋势,战马供不应求啊!茶马交易不到一个月,已经换得上马千余匹,中马两千余,下马三千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蒙古马。

蒙古马矮是矮了点,速度也不算快,但是耐力好,适合长途奔袭,而且非常通人性,一旦主人坠马,它们会折回寻找,不像其他马那样一跑了之,而这么好的战马,不但耐寒能吃苦,关键是吃的非常不讲究,青草干草都行。这么好的战马,自然是多多益善啊!

当然,呼延忘屈还有一件让他高兴的事,再过一个多月,他就要迎娶斯敏了,那天在施监军的婚宴上,看一向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施监军都难掩喜悦之色,他呼延忘屈对于即将到来的美事,自然更是充满了期待。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准备迎亲,而是准备迎敌。

施监军的计划应该无暇可击,敌人,肯定是受不了诱惑的,只是可惜,阿尔斯楞不在这里,要不,他是肯定会兴奋得手舞足蹈的。

第九集 笼中困兽

呼延忘屈在东胜卫调兵遣将准备迎敌的时候,阿尔斯楞正在手舞足蹈,他身后三百多个血狼军战士也非常兴奋,在他们目力所及之处,终于出现了一片穹庐,夕阳映照之下,炊烟正袅袅升起。

阿尔斯楞唰的拔出战刀,当空一挥,喝道:“弟兄们,准备好了吗?”夜行晓宿快二十多天了,总算可以开始动手了。

“准备好了!”所有人齐声回应,这一路上鬼鬼祟祟的,让人都快憋疯了,总算可以光明正大见人了——真的可以光明正大吗?

阿尔斯楞心中回荡着一个声音:“达延汗,彻辰夫人,让你们头疼的事从此开始啦!”

所有人都戴上了特制的狰狞面具,而后,三百多人分成三拨,分从东、西、北三个方位策马狂奔,向着那个选定的目标冲锋,离目标还有三百多步时,部落中终于有人发出了警号声,但是,一切都似乎迟了点儿,如雨点般洒落的箭矢很快就将穹庐外所有的活物变成了毫无生命征兆的尸体……

五天之后,同样的一幕又在黄昏前上演了,只不过,遭受灭顶之灾的这个部落与前一个有同样命运的部落隔着有三百多里。

……

当第四个部落遭受灭顶之灾时,亦卜剌和亦剌思两兄弟才得到了确切消息,据幸存者说,那些人都是黄头发绿眼珠,身材异常高大,说话叽里咕噜,好像是汉人的话,但听着很怪。

黄头发,绿眼珠,身材高大,说汉人的话,听着很怪?兄弟俩互相望望,有一个相同的念头:莫斯科公国的老毛子来了!

那个传闻中的莫斯科大公伊凡三世野心勃勃,做大公没几年就兼并了雅罗斯拉夫公国和罗斯托夫公国的,七年前灭了诺夫哥罗德;五年前,金帐汗国阿合马汗率大军征伐敢于违抗他命令的莫斯科公国,却最终在乌格拉河战役中不战而退,阿合马汗在返回金帐汗国途中遭到西伯利亚汗国伊巴赫汗军队的狙击,最终阿合马汗战败被杀,莫斯科公国就此完成了从鞑靼蒙古中独立出来的步骤;去年,伊凡三世又兼并了特维尔公国。听说,伊凡三世这个莫斯科大公如今已经成了“全罗斯大公”。

可伊凡三世胃口再大,他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想着东进啊,难道他们已经强大到这个程度了?中间毕竟还隔着喀山汗国啊!

“可是小的好像听到有人说蒙语来着,似乎提到了达延汗……”幸存者暗自为自己当时居然被吓昏过去表示羞愧,可是,谁要是被同伴的鲜血喷得满脸都是时,不昏过去能干什么呀!

说蒙语?提到了达延汗?亦卜剌两兄弟都不是傻子,立即发现事情蹊跷了,要说老毛子会说几句蒙语也没什么奇怪,可是偏偏在他们跟托郭齐死战之时前来骚扰后方,看情形,恐怕是达延汗那边派来的人,想来个前后夹击,为今之计,恐怕得让太师抓紧时间跟托郭齐决一死战,速战速决之后再去巩固后方,要是让底下人知道后方不稳定,那这仗就没得打了。

兄弟俩再次互相望望,都知道了彼此的想法,亦剌思毫不犹豫的起身,来到幸存者面前,抬腿一脚,就把他的喉咙踩碎了,那人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死里逃生,千辛万苦跑回来报讯,难道这样也做错了?

为了严守消息,两兄弟决定,这事连亦思马因太师他们也一块瞒着。

……

阿尔斯楞他们很快就到了鞑靼的领地,而这边的速度明显要快多了,第二个小部落遭受灭顶之灾时,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就得到了第一个部落被全数歼灭的消息,幸存者说的情况跟亦卜剌兄弟俩那边得到的消息是一样的,达延汗和彻辰夫人一开始也觉得非常震惊,难道那个胆小如鼠却又野心膨胀的伊凡已经自大到这种地步,想趁自己跟亦思马因他们激战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但很快,夫妻俩也觉出不对头了,老毛子再怎么野心膨胀,目前还不可能东侵,再者,前来侵扰的只是小部人马,攻击的也只是小部落,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莫非,有人在暗中搞鬼?,

想到这个,彻辰夫人心中一凛,汗廷和瓦剌特克舍太师结盟,亦思马因与驻牧哈密北山的小厄鲁特部一起攻击特科舍,目前托郭齐正全力攻击亦思马因和小厄鲁特部的联军,在这关键时刻,伊凡三世的人马介入,难道,亦思马因跟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或者,真是有人别有用心,想混水摸鱼?

夫妻俩仔细合计了半宿,想到了几个可能存在的敌人,但始终没有往东胜卫猜,在他俩看来,东胜卫那几千人对河套有野心,但目前他们自保还嫌势单力薄,没有能力对鞑靼造成这么大的困扰。

第二天一早,达延汗派人快马赶去托郭齐那里,提醒他提防意料之外的敌人,而后让梁健跟阿木古郎率领一万人前往增援托郭齐;而这边,让哈斯巴根率领五千人配合苏德的人马进攻东胜卫。

梁健其实很想留下来扫平东胜卫,方无铭死了,那他恢复的东胜卫也该跟着见鬼去了。不过,他也知道达延汗这么安排是好意,自己要想在鞑靼站稳脚跟,就必须为鞑靼打败最危险的敌人,目前来说,东胜卫那点人马还不足以对鞑靼形成什么威胁,彻辰夫人最想消灭的,是那个亦思马因,而那个该死的亦思马因,也正是自己的杀父杀兄仇人,自己这一趟出征,既可以有机会报了父兄之仇,又可以从少师托郭齐那里分到一杯羹,这对自己,绝对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为此,梁健神清气爽的出发了——昨夜与哈斯其其格缠绵了半夜,似乎没有影响自己的精神嘛,特别主动的哈斯其其格倒是软瘫如泥了,今天早晨起来走路还有些别扭,冲自己撒了两回娇呢!现在的其其格,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阿木古郎在马背上也非常兴奋,少师托郭齐常年领兵在外,手底下有二十多个能征惯战的将领,眼看亦思马因被他打得节节败退,这时候达延汗让自己跟着梁将军去帮忙,分明是给自己增加点功劳嘛!这种好事,可不是谁都能遇上的,就哈斯巴根那个蠢蛋还对灭掉东胜卫念念不忘,一个小小的东胜卫算什么,它又不能长翅膀飞了,等打败亦思马因回来,不照样能灭了它吗?

哈斯巴根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大蠢蛋!带着对哈斯巴根的不屑,阿木古郎同梁健一起引兵出征了。

阿木古郎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大蠢蛋!同一时刻,哈斯巴根对阿木古郎也非常蔑视,东胜卫就是明人嵌入河套的一枚楔子,不趁它还没有生根就拔除,它早晚会成为草原上的一棵参天大树,会成为鞑靼铁骑征服河套的障碍,亦思马因就算是只雄鹰,毕竟老了,已经飞不了多远了,东胜卫才是振翅欲飞的雄鹰。

哈斯巴根很高兴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对他的这种想法非常赞同,他们支持他对东胜卫进行全力一击。

哈斯巴根没有按照达延汗的建议只带五千人马,而是将自己部族中所有能调动的人马都组织起来了,八千四百三十二名战士整装出发,这一次,他一定要将东胜卫夷为平地才罢休。

离着东胜卫还有三百多里地,哈斯巴根就扎下了营寨,派人与苏德联络。而就在当夜,守营士兵抓住了两个奸细,那两人自称扎丫笃和老三,说是被东胜卫驱逐出城的,他们在草原上流浪了好几天,原本是想去苏德那里的,扎丫笃有个同族兄弟在苏德那里做百夫长,他们说有重要的事告诉苏德。

哈斯巴根再三逼迫,那个汉人老三才告诉他,他知道东胜卫城有个地方防守非常弱,要是从那里攻击,很可能攻进城去,因为苏德两次进攻东胜卫都损失惨重,老三跟扎丫笃就想把这个秘密告诉苏德,好让苏德攻进城去,也算替他俩报了被逐之仇。

哈斯巴根听到这个秘密大喜过望,但蒙根其其格特意让他带在身边的智囊乌日更却表示怀疑,派人出去调查了一番,才算半信半疑。哈斯巴根于是对这个秘密非常重视,为此,他特意再次派人跟苏德商议,决定由他的人马进攻东胜卫的西、南二门,而让苏德的人马进攻东、北二门。,

苏德没有什么意见,让扎乌屯和恩和朝鲁各自率领五千人进攻东、北二门。

三月十七日夜,二更已过,月亮看着还挺圆的,东胜卫城中的百姓早就进入了梦乡,春耕已经开始了,明早起来,不少人还得继续上城外劳作呢。可就是这样静谧的春夜,很快就被隆隆的马蹄声打破了。

警报烟花四起,呐喊声、爆炸声、惨叫声就划破了夜空,很快,城里的百姓都被惊醒了,熟悉的逃生梆子声传遍全城,所有人都赶紧起身,收拾好一切,按照早就熟得不能再熟的路线有条不紊的躲进地窖……

这一战,是东胜卫迄今为止遭到的最严重的袭击,四面都遭到重兵攻击,不过来犯的敌人很快就陷入了梦魇般的恐怖历程中,东胜卫埋设的地雷都是铁铸球体,直径有八寸多,重达六斤,里面填充满满的火药和铁片、铁蒺藜,每隔三十步埋设,交互错落,采用的是最先进的触发式,战马一旦踩上,三秒钟内必定爆炸,到时候铁片铁蒺藜四处横飞,方圆五十步内的人马或死或伤,谁都逃不了;而每隔三里还错落设有隐蔽狙击点,每个点有一队七名血狼军士,平时他们利用弓弩火器阻击敌人,这一次来犯的敌人太多,他们全部换上了火器,还不时扔几个手雷,一时之间砰砰轰隆声大作,敌人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还有战马轰然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战况空前惨烈……

四面的敌人死伤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终于离城都只有不到五里了,暗中的血狼军士一边撤离,一边还在用一切手段阻击敌人,战斗继续胶着着……

哈斯巴根亲自率领三百人步行,在扎丫笃和老三的引导下,悄悄从西南方向摸近东胜卫城,这一路上,他们也踩到了陷阱,触爆了地雷,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员,但是,这一路上的防卫果然很弱,先后加起来也就五六个小队阻击他们,在他们的强弓利箭反击之下,对方很快销声匿迹了。

他们来到了城下,这一段城墙上居然没有守卫,看样子都到城门口那里去了,在老三的指点下,他们终于发现了城下一个非常隐蔽的入口,那里其实通向里面的一个茅坑,那个茅坑紧挨着城墙,年久失修,平日根本没人用了,但老三这个打更的有时候憋急了,就到这里蹲坑,天长日久,就被他发现底下其实有个洞可以钻出城。不过老三自己可没钻过,不知道从外面钻到里面会是什么情形。

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没什么好犹豫的,哈斯巴根当即让人将城砖撬开,洞可容两人同时通过了,他们立即进城,哈根达斯身先士卒,等他们到里面一看,四下里居然寂无人声,只有不远处城上有放箭和火铳的声音,哈斯巴根当即率人向离着相对近些的南门冲去,一路上,仗着老三指点的路经,他们穿街走巷,居然没有遭到什么阻碍,很快就到了南门,这里的守军居然不多,哈斯巴根立即率队向城上进攻,同时派三十人攻向城门。

城上的血狼军猝不及防,没有撑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四散奔逃了,城门口也被哈斯巴根的人占据,城门被打开了,城外阻击敌军的血狼军很快也撤离了,哈斯巴根的人马转眼就到了城下,很快就将南城这边控制住了,哈根巴斯随即派两路人马各五百人分头袭击西门和东门,他自己留守南门。

东胜卫城并不算大,所以,很快,东门和西门在里应外合之下被攻破了,北门那边的血狼军还没有遭到来自城内的袭击,就主动撤走了,等东边的天空微微泛起白光时,整个东胜卫城就在哈斯巴根和扎乌屯他们的控制之下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四门城外忽然传来火铳的爆炸声和喊杀声,还有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比震天雷还要大的爆炸声,而后,一溜火光直落城门口,随即炸裂开来,一下子将周围五丈之内的人马全部炸倒在地,浓烈的血腥气掺和着刺鼻的焦糊味四下散开;暂时没事的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第二溜火光呼啸着飞来了——这是火炮,之前血狼军守城时,好像根本没有动用火炮啊!,

转眼之间,四门死伤的人马就超过百数,哈斯巴根他们赶紧命令人马在城墙下掩住身形,这下子总算没有火光飞来了,他们大大的松了口气,但等天色终于大亮时,无论哈斯巴根还是扎乌屯、恩和朝鲁都明白了,他们都中了人家的圈套了,东胜卫的人马都在城外,人家困住了四门不放行,他们这剩余的万余人被困在了城里,出不去了。

乌日更懂点汉人的兵法,人家这一出,应该叫“关门打狗”吧?

哈斯巴根可绝不愿意做这种被动挨打的笼中之狗,他跟扎乌屯、恩和朝鲁一商量,决定合兵一处,全力往东突围,他们的驻地在西南,血狼军必定会以为他们将从西门或南门突围,那两处肯定驻兵较多,可他们偏偏从东门走,这样才有把握脱离包围。

于是,万余人从东门一涌而出,全力向前冲杀,但他们离城不到两里地,血狼军的炮火就已经让他们损失了七八百人,扎乌屯一看情形不对,喊一声:“分头突围!”带着自己的人马往南败逃,而恩和朝鲁带人往北走,哈斯巴根昏了头,居然还往前冲,但炮火终于让他撑不下去了,掉头往回跑,他的人马跟着他没头苍蝇一样跑回了城里,哈斯巴根让人一查点,连受伤的都算上,只有两千多人马了,他只好分兵四处,守住四门。刚才这一阵忙乱,那个老三和扎丫笃都不知去向了。

不过,乌日更想起扎丫笃说的,东胜卫城里每家都有一个地窖,几次逃生演习就是藏到地窖里去,平日里也把粮食、饮用水之类藏在地窖里,他赶紧让人就近到那些民居里找地窖,还真找到了几处,但地窖里空空如也,别说百姓,就是粮食也一颗都没有。

打了大半夜,大家都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可是城里的百姓逃得还真是彻底,他们翻了很多民居,恨不得挖地三尺了,但还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最后没办法,只好把那些马尸剁了烤着吃,可惜马尸还不够,就把二十多匹受伤的马也宰杀了,幸好城里有深井,那水经马饮用,没事,他们才不至于饥渴难耐。

可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怎么过呢?哈斯巴根召集几个幸存的千夫长、百夫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午后再次突围,那时候,是白天人最为疲惫的时辰,血狼军吃饱喝足了,想必是会放松戒备的。

乌日更在一旁听着哈斯巴根的“高论”,心里直抽抽:午后血狼军会疲惫,那咱们不也一样吗?人家毕竟还吃饱喝足了,咱们就凭这点马肉,能撑多久啊?

之前他听说哈斯巴根那番东胜卫是即将展翅的雄鹰的说法,是非常赞赏他的预见性的,所以才自告奋勇来辅助他,可眼前看他的表现,乌日更有理由相信,那番高论肯定不是出自哈斯巴根自己的脑袋。

但是,乌日更没有表示不同意见,眼下,他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才这么点人马,城里又没吃的,他们是没法子守下去的,早点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于是,午末时分,哈斯巴根率队突围,这一次,他们出的是西门,离城才三百多步,血狼军的火炮又响了,两千多人在炮火中前进了没到一里地,损失了三成人马,最后哈斯巴根只好再次带队败退回城里。

这下子,哈斯巴根只能龟缩在城里,再不敢突围了。

哈斯巴根的残兵败将在饥饿与惊恐中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夜,血狼军却没有来攻城;而等到他们在城中呆到第三天黄昏,他们的战马已经只剩下五分之二了,照这种宰杀速度,再过两天,他们这些鞑靼的马上勇士就不得不做步战死士了。

哈斯巴根的心每一刻都在承受着煎熬,照理说,他已经被困三天了,无论扎乌屯和恩和朝鲁有没有回到驻扎地,苏德都该派兵前来援救了,为什么到今天都没有任何动静?难道是血狼军派军牵制住他了?但以血狼军的实力来说,他们不可能有兵力去牵制苏德,那苏德为什么到现在还按兵不动?难道,真的如之前传言的,苏德有异心?可是,他之前不是也两次进攻东胜卫,损失惨重吗?那不可能是串通东胜卫演的戏!那么,究竟哪出问题了呢?

这些疑问困扰着他,让他难以入睡,他于是披了件袍子,走出了作为临时住处的民居。

这处民居离着城墙最近,但也有近八十步远,哈斯巴根往城墙那边走,两个侍卫很自觉地隔着三步跟着,今晚月亮被云遮着,暗夜中只能模模糊糊看清十多步远,哈斯巴根来到城墙下,迈步上城楼,忽然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他站住脚,抬手示意后面的两个侍卫噤声,而后静静听着,声音是从城上传下来的,有五六个人,听一人在叹气:“乌拉就那么点放牧的地方,怎么养活那些牲口,又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少济格真是狠哪!我看他是故意报复乌拉,去年乌拉不是捕获了三匹野马吗?少济格想占为己有,乌拉没答应,这回他就报复上乌拉了。”

另外一人也跟着叹口气:“谁让人家是主子呢!牧场的分配也由不得咱们选哪!”

-----------------------------------------------------------------

无斋多谢各位的推荐!

第十集 汉奸的子孙

哈斯巴根顿时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了,上个月末,少济格将部族里一个名叫乌拉的汉子放牧的草沟地强行占有,而把乌拉赶到了北坡,说是为了游牧的需要,但现在是春天,乌拉原来的那块草沟地在南坡,冰雪已经开始消融,枯草渐渐露头,根本用不着移动;而且,乌拉那块草沟地是他先人浴血奋战得到的赏赐,已经传了四代了。少济格这么做,让很多人为乌拉忿忿不平,但没有人敢站出来替乌拉说话,因为这个少济格可没有他父亲托郭齐宽宏大量、慷慨仁义,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愤恨者只能隐忍不发,希望托郭齐能早点凯旋,那样,乌拉或许还能有申诉的机会。

这事传开了,很多部族的牧民对少济格的做法很是不满,对于牧民来说,放牧的地盘可是意味着能不能生存下去的,王公贵族可以拥有牧草肥美的草地,而贫苦牧民只能得到那些贫瘠的,而且,放牧必须考虑到水源、放牧地的大小,贫苦牧民的放牧地窄小,挤满了牛羊,每年都有一些牧民不得不把那些瘦弱的宰杀掉,以确保那些强壮的牛羊的生存空间。

贫苦牧民要想获得好的放牧地,就只能靠战场上的军功,军功大的,才能获得世代相传的放牧地。但是,也有像少济格这样打着某种旗号抢占那些肥美的放牧地的。

这些原本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但这一次乌拉的事情让这问题浮上了水面,少济格的报复意图太过明目张胆,这才惹了众怒,虽然目前来说没有发生什么事,但天长日久,谁能说会永远安宁呢?

“咱们哈斯巴根在这方面还算仁慈的,牧场分配还算公平,蒙根其其格也非常仁慈善良。”有人感慨。

哈斯巴根心里感觉很是自豪,但是这种自豪很快就被另一个声音的冷笑打断了:“仁慈善良有什么用,再这么下去,咱们恐怕都得死在彻辰夫人的阴谋之下了。”

哈斯巴根大吃一惊,那几个人也都表示吃惊,却听那声音说:“哈斯巴根三番两次被彻辰夫人派来跟明人交战,屡遭失败,尤其是这一次,咱们部族损失惨重,短期之内还能恢复元气吗?”

旁边有人疑惑的说:“可这一次出战不是哈斯巴根自己提出来的吗?彻辰夫人可没有强迫他。”

那个声音再次冷笑:“如果不是有人撺掇,哈斯巴根会想到要把东胜卫铲除的主意吗?”

有人恍然:“你的意思是说,那个给哈斯巴根出主意的人是彻辰夫人安排的?”

哈斯巴根心中震惊万分,给他出主意的是他的亲信哈达,哈达是他所带的三百夜袭者之一,仔细想想,自从那晚出发之后,好像就再没有看见过他,一直以为他已经遇难了,现在想想,他是不是趁机逃到彻辰夫人那里了呢?

一旦有了这种疑心,他的心里就再也难以平静了。

那边说话的却还没有完:“不光彻辰夫人用心歹毒,苏德也有问题,咱们都被困三天了,怎么还看不见援兵,血狼军再怎么厉害,可毕竟人数有限,怎么可能挡得住苏德那么多人?不会是苏德跟彻辰夫人商量好的,想借血狼军的手除掉哈斯巴根吧?”

其他几人都暗自倒吸口冷气,不过还是有人觉得不对头,说:“会不会苏德已经发兵了,血狼军正在跟他们激战,所以他们顾不上来把东胜卫抢回去?”

其他几人都不吭声,哈斯巴根却心头剧震,一声不吭,掉头往回走,两个侍卫莫名其妙,赶紧跟上。

哈斯巴根让人赶紧把乌日更和几个千夫长、百夫长招来,将方才听到的一些话有选择的说了一下,并且决定明日一早冒险突围,反正困在这里早晚得饿死,不如闯一闯,说不准还有一条活路。

乌日更他们被他那些话也弄得犹疑不定,眼下这情形,没别的办法,就冒次险吧,反正不能在这里等死。,

于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哈斯巴根就率队闯出了北门,他对苏德也有了疑忌之心,盘算着要是万一能够脱险,可别被苏德一口吞了,那就冤枉透顶了!

这一次,哈斯巴根赌对了,他们一路北行,除了沿途几个陷阱和地雷让他们损失了百余人外,没有遭到任何阻击,终于跑到了东胜卫以北云内附近,再折而向西,总算是有惊无险,脱离险境了。

看着眼前的一马平川,哈斯巴根仰天怒吼一声:“这个仇,我哈斯巴根一定要报!”

乌日更看着他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的脸色,心里非常不安。

哈斯巴根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他们离开东胜卫城不过两个多时辰,东胜卫的百姓就从地窖里冒了出来,全城在午后就一切恢复了正常,除了城外那浓烈的硝烟血腥味还没有消散外。

知县吴添和施监军对全城的地下设施都惊诧不已,张长老他们在这里断断续续花了两年的时光,今天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每家每户的地窖都有一个出口跟地下通道相通,但所有出口都是统一控制的,可以同时移动遮掩的石门,但任何一家都不可能单独开启,除非你用重锤砸个小半个时辰,或许可以将石门砸开。

哈斯巴根他们在东胜卫城里的三天三夜,全城百姓其实就在他们脚底下的防卫洞中,这里修筑得非常坚固,有专门储藏粮食、用水的地方,有通风性能良好的茅厕,还有通气的孔道,跟城外也有八个出口相通,一旦有变,可以及时疏散到城外两里处。

全城百姓在这里呆的三天三夜,除了不能大声喧哗、吃的是干粮、没有任何消遣活动之外,其他都还算不错。这一次,他们切身感受到了平日的逃生演练的必要性。

东胜卫很快恢复了正常日子,但整个河套却开始乱了,就在东胜卫遭到哈斯巴根和苏德的重兵攻击的时候,那些前来进行交易的部族只能在离城南二百里左右的地方驻扎下来观望形势,但这些旁观者却遭到了抢掠,抢掠他们的,是打着东胜卫旗号的血狼军。

血狼军不但将那些部族的马匹兽皮之类的货物抢掠一空,还将他们带不走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那些敢于反抗他们的人都遭到了屠杀。

消息传开,这些部族都被彻底激怒了,发誓一定要找凶手报仇。

报仇?那容易啊,召集人马进攻东胜卫去啊!

进攻东胜卫?你以为我们傻啊!东胜卫就那么点人马,应付哈斯巴根他们那近两万人都紧张,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派人出来抢掠,说出去鬼才信呢!他们惹怒了这么多部族有什么好处?

这事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干的,他们想挑动大家进攻东胜卫,好从中得利,冒充血狼军,这些人可真是傻透了!那血狼旗上的汉字是写得很像,但写得再像,也是假的啊!这些无耻的可恶的强盗,挖地三尺也得把他们找出来!

于是,大半个河套地区掀起了寻找凶手的运动,不少没有遭受任何损失的部族也都很热心的参与进来,大家齐心协力,想要尽快揪出真凶,以便快一点恢复与东胜卫的交易。

而东胜卫城内外也非常繁忙,城外方圆五十里内满目疮痍,那些陷阱需要重设,那些树苗需要重新栽种,而用于狙击来犯之敌的狙击点更得重点重设;而城里面,各个衙门都在热火朝天的宣传一件事情:选举。

选举?选什么?

选指挥使,选知县,选监军等等,反正,凡是属于朝廷官位的都得重新选举,每个满十八岁的属于东胜卫户籍的男女僧俗都有投票的权利。

这事新鲜!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连那些外来做生意的商人都花时间来了解这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紧锣密鼓的选举期间,却发生了一起影响非常恶劣的事件。

一个血狼军战士,居然趁夜摸进了一户民居,糟蹋了那家十五岁的大闺女,那家自始至终都没有声张,那个为恶的却被一个夜行人给揪出来了,被捆上直接扔到了县衙门口,那个夜行人愤然敲响了鸣冤鼓。,

吴知县听到鸣冤鼓声,赶紧穿戴好了升堂,师爷衙役都睡眼惺忪的起来听差。

夜行人将为恶之人提到公堂上,将前因后果陈述一番,吴知县立即差人将那受害的女子和她的家人带上公堂,很快就弄清了事情的始末。

这个血狼军战士叫呼延林,算起来是呼延忘屈的同族兄长,早就成了亲,儿子小森都已经七岁了,只是孩子他娘在从沙婆岭迁到大同路上时受了些风寒,之后一直卧病在床,等迁到东胜卫之后没一个月就病死了,呼延林征战沙场,小森一直由油老鼠的老娘帮着照看,尤老娘劝他给孩子再找个娘亲,呼延林平日也没什么机会碰见合适的女子,年前置办年货时偶然结识了前街杂货店掌柜的的女儿小铃,那个小铃看见小森虎头虎脑的,就逗他玩了一会儿,呼延林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个女孩子适合给小森当娘,有空没空就常到杂货店买点东西,慢慢就跟小铃熟悉了。那个小铃说话爽利,其实对任何人都是那么热情,呼延林却觉得她对自己特别热情,尤其他每次去小铃都要问小森在哪里,说有空就让他来店里玩,呼延林于是一厢情愿的把她当成了最适合当小森的娘亲的女人。

可前几日,呼延林忽然听说小铃已经许配人家了,下个月就要嫁人了,他一怒之下跑上门去质问,小铃莫名其妙之余,告诉他自己正忙着准备嫁妆,没空跟他胡闹。呼延林当时一脚踹翻了人家的一张八仙桌,跑到酒店大醉了一场,事后却怎么也忍不下这口恶气,结果今晚他就摸上门去,将小铃的爹娘绑上,然后糟蹋了那个“变心”的薄情女。事后,他又痛哭流涕求人家原谅他,小铃的娘亲其实是蒙古人,父亲又常年在塞上做买卖,女儿遭遇这种祸事,他们当然难受,但想着未来女婿是蒙古人,未必会在意女儿的贞节,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悄没声的把这事给遮掩过去,却没想到窗外忽然出现个程咬金,把呼延林捆上就走了。

小铃一家三口一再恳请吴知县不要追究这事了,呼延林满面羞愧,吴知县左右为难,而那见义勇为的“程咬金”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目瞪口呆之余,不由得嘿嘿冷笑,说:“难道这就是东胜卫的百姓过的好日子?”

吴知县脸色一变,一拍惊堂木,喝道:“来人,让犯人签字画押!”

师爷将供状拿过来给呼延林,呼延林咬咬牙,拿过笔画了个圈,吴知县再次喝道:“来人,将罪犯呼延林收押在监,择日宣判!”

衙役将呼延林上了枷锁,押了下去。

吴知县看着泪水涟涟的一家三口,说:“你们暂且在家候着,本县自然会妥善处理此事。”

小铃一家三口由两个衙役送回家,吴知县对那个见义勇为的“程咬金”说:“这位壮士高姓大名?”

对方看看他,说:“在下薛歧。”他正是在定州府与“色恶魔”阳无尽周旋过的“孤月一轮”薛歧,他在栖风楼与林易水一起教训了一下那个冒犯沅妞儿的莽夫,第二天沅妞儿特意登门拜访,薛歧自未婚妻子被桑田碧残害之后,心如止水,可那沅妞儿似乎对他有兴趣,在他面前异常活泼,渐渐让他有了异样的感觉。

这一次,他是来“考察”东胜卫的。沅妞儿是“生民”一员,她并没有对薛歧隐瞒这个情况,而且毫不避讳的表达了对方总执事的赞誉之情,更极力夸赞东胜卫的复卫之功,薛歧对“生民”兴趣大增,就单枪匹马跑到这里来看看情况,以确定要不要加入“生民”,谁知刚刚到这里,就让他抓了个残害民女的血狼军士,心里对“生民”的好感顿时荡然无存了。

吴知县可不是江湖中人,对最近在中原风头很盛的“孤月一轮”没什么概念,但是,他觉得非常奇怪,这个薛歧居然可以轻易穿越东胜卫在城外布下的百里防线,实在不容小觑啊!,

——其实是沅妞儿这个生民中人教了几个手势给薛歧,薛歧就是凭它们得到了外围哨兵的引导,才能顺利进城的。

吴知县告诉薛歧,在东胜卫,主簿衙门负责提起诉讼,他这知县衙门负责审理,而指挥使衙门负责核查,最后再由他这知县宣布审判结果,所以,得委屈他这个见义勇为的人证在这地方呆几天。

薛歧当然不会反对,他原本就想到这里待一阵,本来还担心自己贸然前来会遭到质疑,现在有这码事,那他就心安理得了。

吴知县让人给薛歧安排了一个宿处,告诉他晚上不要随意出去,这几天白天出去的话,跟门房说一下去处,薛歧也都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天,薛歧都在城里有目的的闲逛,书院去了,即将完工的寺院也去了,寺院对面,居然在盖一所清真寺院,薛歧有些奇怪,这东胜卫地方不到定州城一半大,难道还想把藏传佛教、清真寺都搞全了?

呼延林的案子很快有了结果:死刑,立即执行!

呼延忘屈自然不能徇私,即便呼延虎、油老鼠等人提出考虑一下呼延林所立的战功和小森的将来,他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在这件事上,他是东胜卫的指挥使,而不是呼延林的本家兄弟,只是,他还是考虑了小森的感受,让专人把他送到了大青山中,而小铃一家三口也让人送走了,呼延忘屈给他们拨了五百两白银作为赔偿。

就在东胜卫的练兵场上,呼延林被当众执行绞刑,观刑的,除了所有可以到场的血狼军战士外,还有东胜卫各族的百姓代表,甚至还有不少前来东胜卫交易的各部落人众,看着呼延林在绞刑架上静止不动了,呼延忘屈发表了简短的讲话:“血狼军士们,东胜卫的复兴离不开你们每一个人的浴血奋战,河套的兴旺更期待着你们的付出,无论你能不能等到我大明边塞和平安宁的那一天,都不要让你的亲人因为你的一念之差而抬不起头!血狼军们,活着,你们是伟大的;死了,你们也要让子孙们永远为你们骄傲!”

“生要伟大,死要骄傲!”有人拔出战刀,高高举起,嘶声喊起来,很快,所有血狼军士都高举战刀,仰天高呼:“生要伟大,死要骄傲!生要伟大,死要骄傲……”

高呼之声直冲云霄,四围之人无不动容,连那些来交易的各部落人众都变了脸色,这样的血狼军,将会多么可怕呀!

施世清非常满意呼延忘屈的表现,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慕轩的眼光非常之准,呼延忘屈比慕轩更适合担任血狼军的首领,有呼延忘屈的坐镇策划,阿尔斯楞他们才能够毫无顾忌的纵横草原,要是慕轩,恐怕难免会有感情用事的时候。

呼延林被处决后的第三天,选举大会如期举行了。

茶马交易暂时中断两天,东胜卫城内外实行了戒严,绝大多数军民集中到了练兵场,帅台之上,放着一溜十只大箱子,上面都贴着红纸,写着大大的黑字:投票箱。

帅台下,是一溜八仙桌,有几十张,上面都摆着笔墨砚台,而且每张桌后都有一个小伙子专门负责磨墨,另有百余人站在他们身后,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只小木箱,箱子里不知装着什么。

辰正时分,在全场的鼎沸人声中,一行人走上了帅台,正是东胜卫指挥使呼延忘屈、监军施世清、知县吴添和主簿冯子涟,洛桑大师在几个门人的簇拥下也上了帅台,他们一行人在台上站定,呼延忘屈伸展双臂示意全场安静,大家渐渐静下来。

“东胜卫的乡亲战士们,今天,对东胜卫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更是个重要的日子!”他面前竖着一个东西,他对着那东西说话,不知怎么回事,声音居然可以在整个练兵场四周响起,让每个人都听得相当清楚,“从今日开始,整个东胜卫,甚至是整个河套的命运将掌握在你们手中,为此,务必请每一位听清以下的一切,而后郑重做出选择!”,

他随即向吴知县、施监军、冯主簿伸手示意,而后退到了一旁,吴知县他们三人走到了前面,先开口的是主簿冯子涟,他说:“各位,我冯子涟来东胜卫担任主簿一职已有半年,做得怎么样有待各位评说,在各位作出评说之前,我要向大家坦白一件事。”

坦白一件事?你隐瞒了什么重要情况?台下的人都不自觉的竖起了耳朵,却听冯主簿说:“我祖上其实一直是商户,到我父亲为止都没有资格参加科举,我虽然也读书识字,但从没有参加过科举,如今担任主簿掌管钱粮之事,如若见怪,还请各位坦然相告!”

冯主簿出身商户,没资格当官却当了东胜卫的主簿?大家搞清楚状况之后,却没有太多的见怪之人,在场的所有外族人根本不清楚这有什么好见怪的,而汉人中还有很多穷苦出身之人,他们只觉得这个冯主簿掌管账目之后,每个月的收支状况都在主簿衙门口的公布牌上写得清清楚楚,应该没什么差错,你有没有资格做官不是最重要的,反正我们的日子在你的安排下过得很不错,这就足够了。

接下来,是吴知县和施监军依次说话,他们的开场白跟冯主簿差不多,也都坦诚了一个事实,吴知县说他其实不姓吴,而姓留,他的先祖是宋末状元留梦炎;施监军说他也不姓施,他其实是姓蒲,他的祖上,可能是南宋末年泉州商人蒲寿庚。

留梦炎,蒲寿庚?这两人是什么人啊?是他们的子孙又怎么啦?很多人都莫名其妙,但也有知道状况的,暗自担上了心。

吴知县和施监军耐心的向大家说明情况,留梦炎是南宋末年甲辰科状元,他为人奸诈,惯于见风使舵,仕途上一帆风顺,最后做到了同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并拜为右丞相兼枢密使,总督诸路军马,却害怕蒙古铁骑,最终投降了蒙古人。文天祥比他晚四届中状元,却始终站在抗击蒙古大军的最前沿,最终兵败被俘,留梦炎曾经跟着忽必烈一起劝他投降,被文天祥骂个狗血淋头。后来文天祥对忽必烈假称要回家修道,据说忽必烈原本动心了,想放他归家,但留梦炎说什么“天祥出,复为号召江南义士抗元,吾辈将置于何地”,结果这句话给文天祥招来了杀身之祸。留梦炎降元之后,当了高官,帮着元朝招降了一批南宋臣子,对元朝可谓功业显赫。

蒲寿庚是色目商人后裔,曾任南宋泉州市舶司三十年,后来叛宋降元,他临敌叛变之际,出卖了捐尽家财抗元的戊辰科状元陈文龙——陈文龙又比文天祥晚四届,被俘后不屈自尽,蒲寿庚还杀了南宋皇族宗室一千多人。

本朝开国之后,朱元璋曾特别颁下圣旨,留梦炎、蒲寿庚这两个双手沾满汉人忠臣鲜血的逆臣贼子的子孙都不得参加科举,谁要是姓留或姓蒲,参加科考必须得向朝廷证明跟留梦炎或蒲寿庚没有半点关系。

吴知县和施监军居然是他们两人的后人,那怎么可以当官呢?这岂不是公然跟朝廷唱反调吗?朝廷一旦知道,岂不要震怒万分?一些自觉有见地的人心中不由得万分恐惧,好不容易生起的过安生日子的指望,会不会因为这两人而付诸东流啊?

第十一集 剜却眼前疮

但也有人想:吴知县即便叫留添又怎样?他改了个姓,就能把他这半年来作出的功绩全部抹杀了?有他主持知县衙门,日常事务才会如此顺利,东胜卫城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才会迎刃而解,老百姓不是很喜欢他这个毫无架子的知县老爷的么?怎么,留梦炎的子孙就不能干出对老百姓有利的事了?这是什么世道!

还有人在想:施监军姓蒲怎么啦?那个蒲寿庚好像是色目人吧?应该是高鼻深目,施监军有哪一点像他啦?就算是他的子孙又怎么啦?他现在是东胜卫的监军,这段日子能够重创蒙古人,不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吗?这个世道,甭管是谁的子孙,只要能让老百姓过上安生日子,他就是好样的,咱们就要支持他!

难道这个世道一定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那些龙子凤孙对咱老百姓有什么好的?对咱们敲骨吸髓、无恶不作倒是真的!那些勋贵权戚的后代,仗着先人余荫作威作福,却还时不时说些风凉话:我们的成就也是靠自己一步一步努力得来的。

我呸!鬼才信呢!反倒是那些平民百姓深知百姓之苦,一旦显达,还会想着帮助别人……

台下人各种各样的想法都有,但最终占上风的是一种呼声:“无论三位是什么出身,何人子孙,在东胜卫,只要对老百姓有利,那你们就是合格的主簿、知县和监军!”

当台上三人明白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心意之后,每个人都是热泪盈眶,三人齐齐向台下人深深一躬,口称:“多谢各位宽容相待,我等必不辱命!无论来日有多少艰难,我等当洒尽这一腔热血,以报各位知遇之恩!”

台下众人都很是激动,而最激动的当数就在台左侧站着的高娃,成亲之前,施世清——不,应该是蒲世清——就向她坦白了自己的家世,尤其强调了作为蒲家的子孙,注定会遭遇不可预料的坎坷命运,如果她愿意做蒲家的媳妇,那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如果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愿意送她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那一刻,高娃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明白他曾经不止一次说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的真正含义,他把她自己的命运交到她自己手里,她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存方式?

那一刻,高娃也才明白,男人博大的胸怀不一定需要有宽宽的肩膀和高大的身材,一个真正的男人,有一颗懂得珍惜所爱之人的心也足够了;跟他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有人疼爱的女人。

此刻,站在这里,看着心爱的男人得到那么多人的认可,她觉得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接下来,呼延忘屈宣布选举规则,每个在场的人都会发到一张选票,上面列着卫指挥使、监军、知县、主簿四个官职和呼延忘屈、蒲世清、留添、冯子涟他们四人的名字,要是同意他们继续担任现职,就在各人名下画圈;要是不同意,可以在官职下方的空格里写上属意的人名——谁要是还不会写字,可以让八仙桌后那些年轻人代笔;当然,每个人也都有弃权的权利。

所有选票当场唱票,得票最多者当选,一旦人选确定,任期都是三年。

等大家都明白了流程,那些捧着小木箱的年轻人就打开箱子开始发选票,而后,大家一个接一个到那一长溜八仙桌前画圈,这个过程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期间大家还都回去吃了午饭;而之后的当众唱票也费了很长的时间,到黄昏时,东胜卫的第一次选举终于有了结果,呼延忘屈他们四人除了得票有多少之分外,最终结果是一样的:四人高票当选连任现职。

注意,是高票当选,没有一人是全票当选,每人都有数十票反对票,也有三十多人选择了弃权。

对于这个结果,呼延忘屈他们还是非常满意的,这半年来的心血没有白花,接下来,该是大干一场的时候了。,

而监督这一过程的洛桑大师跟他的弟子都暗自称奇,这种事,还真是头一回遇到啊,不知以后会是怎样的情形,那得拭目以待了。

第二天,东胜卫的军民人等还是被召集到了练兵场,大家都很是疑惑,选举都结束了,大家来这里还有什么事?

有什么事?

大事,对于东胜卫乃至整个河套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大事!

呼延忘屈向血狼军士们宣布了最新的军法,这个之前的“血狼七杀”比起来,没有数量上的差别,但质量上肯定有天壤之别,原先军法所保护的“大明子民”,这次修正成了所有“爱好和平安宁生活的各族百姓”。

这样的修正会有什么样的效果,那就得看事实的发展了。

留添留知县宣布了最新的律法,这是全体东胜卫军民都得遵守的,其中最让人吃惊的是,律法规定,凡是东胜卫子民,无论男女,除了必须遵循读书识字的律条外,满十四周岁后,还必须参加为期三年的军事化训练。

无论男女,都得参加军事化训练,这是要搞全民皆兵么?很多人心里有这个念头,但没有多少人觉得不应该,在人命不如猪狗的战争年代,接受一些训练,或许就能多一分活命的机会吧!

冯主簿宣布的,是有关东胜卫接下来的发展规划,东胜卫并不想变成一个广开耕地的农业城市,而是想大力发展纺织、畜牧和商贸,每家每户愿意参与到哪一行业中由各家自己决定,不过这不是世袭,每三年可以有一次改行的机会。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情况必须弄清楚,商户的纳税是非常高的,几乎等于纺织、畜牧业者所纳的两倍。任何人想做任何行业,没本钱的话,都可到即将开张的银号贷款。

而蒲世清这个“新任”监军宣布的事才是今天最让人震惊的,他宣布从今天开始,东胜卫将在半个月之内成立一个“民生会”,五十三名成员都将由军民公推而出,民生会负责监督知县衙门和主簿衙门的一切公务,此外还负责监督卫指挥使衙门所有军士的廉政状况。

让老百姓管理衙门官员,这可真是新鲜事!一时之间,整个东胜卫都在谈论这自古以来未曾有过的奇事,但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纷纷,民生会的组建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东胜卫自此恐怕会在风口浪尖颠簸了,”蒲世清感慨万分,“很大程度上恐怕是因为我和渐进兄!慕轩这一步是否急了一些?”虽然恢复本姓是我所愿,但如果对乐土计划有阻碍,我还是不想操之过急的。

渐进正是留添的字,留知县看看他,深有同感的点头,虽然他内心对自己终于恢复本姓是非常激动的。

冯主簿所受压力少许少些,但也不是全无担心,他看看呼延忘屈。

呼延忘屈笑笑,说:“慕轩的意思,无论三位如何担忧,这一步是非走不可的,如若朝廷连这个事实都不能接受,那咱们接下来做作的一切恐怕更加会内外受敌,三位还是不要计较这事了,下面要做的,才是真正的费神啊!”

蒲世清三人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的点起了头。

哈斯巴根败退回自己的部族中,向蒙根其其格交代了一番,而后立即前往达延汗处请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达延汗跟彻辰夫人并没有责罚他,反倒好言安慰一番,之后让他回部族整顿一番,毕竟损失那么大,得将养好一阵子才能恢复元气了。

哈斯巴根谢过达延汗的宽恕之恩后退出,在汗殿外遇到了达延汗的两位王子——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他俩是双胞胎,是达延汗和彻辰夫人的第一对孩子,已经有四岁了,哥哥图鲁却比弟弟乌鲁斯矮了小半个头,看上去也比乌鲁斯瘦弱了一些,这两兄弟都背着一副小弓箭,腰里还别着一把短刀,看见哈斯巴根,两兄弟都很开心,叫着“巴根巴根”,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了哈斯巴根的大腿,图鲁仰着小脸问:“巴根,我跟乌鲁斯去你那里玩吧?森扎说他娘做的糖糕还有,是真的吗?”,

哈斯巴根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这两个孩子,对他和蒙根其其格还有他俩的儿子森扎都很是亲近,三天两头想着去他们那里吃蒙根其其格学着汉人做的糖糕,他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说:“真的啊!你俩跟我去吗?”

“好啊,好啊!”两兄弟雀跃着,一起放开他的大腿,跑进了汗殿,片刻之后,两兄弟又雀跃着跑了出来,嚷嚷着:“爹爹同意了,咱们走吧!”

哈斯巴根将图鲁抱上自己的战马,乌鲁斯则由他的卫队长抱上了战马,而后驰向他的部落。

见到图鲁和乌鲁斯两兄弟,蒙根其其格也非常高兴,虽然她跟这两兄弟其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她对他俩是打心眼里喜欢,森扎已经七岁了,在图鲁两兄弟面前是外甥,但却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着两兄弟,他已经能拉开哈斯巴根给他特制的强弓,五十步内可以百发百中,这让两兄弟对他很是崇拜。

蒙根其其格很快就做好了糖糕,森扎和两兄弟都是一手抓一块,吃得不亦乐乎,蒙根其其格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而哈斯巴根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妻子出神,蒙根其其格十七岁嫁给他,如今二十五岁,正是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年岁,他看着妻子丰挺的胸和柔韧的腰肢,心里满是温馨和感激,无论自己遭遇多少失败,妻子总是在身后默默的支持着,从没有半句怨言,就算只为了这一点,他也要咬紧牙关撑下去。

只是,眼前有个大问题要解决,部落损失惨重,如果这些是他从前的部众,那他们是不会或者不敢有什么怨言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达延汗亲政之后,将各部落人众打散,重新组合,自己部落中有一半人是郭尔罗斯部的,这次伤亡惨重,他们自然会有怨言,虽然汗王宽恕了自己,但要是这些部众不安抚好了,以后自己这一部就难以有重振之日了。

他不由自主皱起了浓眉,蒙根其其格转头看见,眉宇间也闪现担忧之色。

“我吃饱啦!”乌鲁斯拍拍小手,第一个叫起来,而后转身向帐外跑去,图鲁把手里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喊着“等等我”,也跑了出去,森扎手里还有半块呢,他看看父母,紧跟着跑了出去。

哈斯巴根过来牵着妻子的手,两人来到帐外,看着三个孩子在草地上奔跑追逐,两人相视一笑,心里满是欢喜。

黄昏时分,哈斯巴根让人把图鲁两兄弟送回了汗殿,森扎很累,蒙根其其格给他梳洗一下,就让他回自己的帐篷睡了,那里自然有侍女照顾他。

哈斯巴根在帐篷里看着几张羊皮发愣,蒙根其其格走过去一看,羊皮上写着部落目前所有的人员粮草牛羊等的数目,看样子,不容乐观哪!

蒙根其其格轻抚着丈夫宽宽的肩膀,默默无语,哈斯巴根抬头看着她,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蒙根其其格柔声说:“早点睡吧!这些事,明天找乌日更商议一下!”

哈斯巴根点点头,站起身来,蒙根其其格忽然有些伤感的说:“森扎看来很想念哈达,乌鲁斯说他昨晚在汗殿外看见一个卫士很像哈达,森扎居然说要去见见那个卫士。”哈达是最疼爱森扎的,森扎跟他感情很好,他的箭术就是跟哈达学的,哈达阵亡,对森扎来说可是不小的打击。

哈斯巴的跟的心却一阵剧跳,怯薛军中有人长得像哈达?这可能吗?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要知道,怯薛军是自成吉思汗时代创立的“万名客什克腾”,那可是按照成吉思汗的旨意,从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和自由人的儿子中挑选的品行端正、武艺高强、相貌端庄的人组成的大汗护卫亲军,那里面汇聚了万名全蒙古勇士中的精英。在战斗中,怯薛军具有超强的战斗力,是成吉思汗大军的中流砥柱,披坚执锐,几乎可以说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们曾经西征花剌子模,南征西夏、金,为蒙古帝国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成吉思汗之后,怯薛军就成了大汗的常备护卫军,即便退出中原之后,怯薛军仍在,而且脱脱不花汗、满都鲁汗和达延汗都亲自统领着这支亲军。哈斯巴根也是出身于怯薛军,当年在怯薛军中时偶然救了蒙根其其格,这才赢得美人归。

他自然知道,怯薛军中那么多人他不可能个个认识,但哈达跟着他经常出入汗殿,跟怯薛军中的弟兄也非常熟悉,要是真有一个跟他长得非常像的卫士,那早就哄传开了,怎么会等到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人就是哈达,这个哈达原本就是大汗的人,他处心积虑潜藏在自己身边,如今终于将自己逼进了绝境,这个哈达就躲回了怯薛军中,那这样说来,他背后的人不是大汗,就是彻辰夫人!

哈斯巴根心里越想越气愤,也越想越寒心,他自从跟着彻辰夫人来到达延汗麾下,一直忠心耿耿,从没想着要有二心,但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容不下我哈斯巴根呢?

这一切,哈斯巴根却只能烂在肚子里,到目前为止,他不能向蒙根其其格透露一星半点,即便是哈达的事,他至今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心里盘算,连对乌日更都没说过半句话。

哈斯巴根强忍着心里的疑问,抱着妻子歇下了。

第二天,哈斯巴根特意让人送森扎去汗殿跟图鲁他们玩,森扎还记得昨天乌鲁斯说的那个像哈达的人,催着两兄弟带他去见那人,但他们在怯薛军中找了个遍,也没找见乌鲁斯说的那人,乌鲁斯人小脾气不小,找了个人问,好一会儿,那人才明白他们要找谁,说:“原来是找达尔戈啊,他好像有事出营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乌鲁斯对着森扎嚷道:“我说有吧!”那样子,很是为自己终于洗清说谎的嫌疑而高兴,而森扎很是失望。

回到爹娘身边,森扎还是怏怏不乐的,蒙根其其格好言安慰,而哈斯巴根得知一切,心里的疑虑更加深重了。

同一时刻,苏德的部落之中正是一片繁忙景象,苏德、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正在挑灯夜谈,苏德说:“这几次袭击东胜卫,我损失惨重,二位兄弟可得帮我一把,眼看天气转暖,我这儿可出不了多少人了。”到时候,对明廷的抢掠肯定会吃亏,吃大亏呀!

看他一脸捞不着好处的哭丧相,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这两个好兄弟却没有半点同情的神色,互相望望,都“嗤”的一笑,阿古达木笑完,问:“苏德大哥,大汗安置在你这里的苏尼特、巴尔虎两部的八千部众死得都差不多了吧?”

满都拉图听了呵呵呵的笑起来,苏德脸上却没有什么尴尬的表情,看着这两个好兄弟,笑笑,说:“差不多了。”达延汗当初重组各部时,在他这里安置了苏尼特、巴尔虎两部的八千余人,算算,他让扎乌屯跟恩和朝鲁两次带人袭击东胜卫,这次又让他们跟着哈斯巴根围攻东胜卫,每次攻击的主力都是这两部的,损失惨重,但他苏德的人没有伤筋动骨。

“接下来,应该是你俩出面替哥哥我报仇雪恨了。”苏德看着两个兄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亦思马因太师那边,眼看托郭齐他们越来越猛,达延汗又派了梁健、阿木古郎那一万人马,而亦不剌、亦剌思兄弟俩又没出全力,小厄鲁特部损失也不小,太师恐怕落不了好,一旦他败落,那瓦剌就是一盘散沙了,到时候,达延汗就有空闲整顿鞑靼各部了。听说彻辰夫人极力主张实行旗盟制,如果真是那样,那咱们兄弟恐怕别指望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脸色郑重的点头,不约而同的点头,说:“兄弟们明白,大哥放心吧!”

第三天一早,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就到汗殿来向大汗哭穷了,他们两部驻扎在杭爱山西北麓,去年冬天遭受了白灾,损失惨重。东胜卫进行茶马交易,他们私下派人明着是去交易,实际是去打探情况,原本想趁机大捞一笔,但苏德和哈斯巴根对东胜卫的几次突袭坏了他们的事,现在,东胜卫以为危险已过,正在忙着搞什么选举、商贸的规划,他们两部想趁这机会对东胜卫再来次突袭,希望大汗能够允准。

达延汗感觉有些突然,依照苏德跟哈斯巴根的前车之鉴,东胜卫这块骨头可不好啃,激战之后,他们会放松警惕吗?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有这种想法很是危险,但是,看他俩一脸乞求的神色,达延汗想起这两部的惨状,心里又觉得不能轻易拒绝他们的请求,最终,他还是先跟夫人商议了一下,才答应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不过,他一再叮嘱两人,一定要筹划周全,等有至少六分把握再出兵,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一口答应了。

五天之后,两人整顿好一切,准备当夜出兵。

第一集 鹬蚌相争

黄昏时分,满都拉图这里却来了不速之客——一个二十多岁的精壮汉子,率领两千人马,说奉大汗之命前来助阵,对于这份好意,满都拉图没办法拒绝,而且他也没想要拒绝,他主动将指挥之权交给了那个汉子——火筛,枢密院知院脱**之子。

脱**在满都鲁汗时就担任枢密院知院,在鞑靼权势极大,脱**曾经为儿子火筛向哈斯其其格求婚,但哈斯其其格却看中了中途出现的梁健,彻辰夫人答应了女儿的请求,让她与梁健成亲,而对脱**父子俩着意安抚。

满都拉图从火筛口中得知,阿古达木那边也有两千精兵相助,率队的是脱**的部下阿古拉。

等他们跟阿古达木那边的人马会和,满都拉图非常欣慰的发现,阿古达木也主动让贤,将指挥之权交给了阿古拉。

阿古拉也只三十出头,跟火筛一样精壮机警,两人听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说了他俩之前商议的袭击之策,不约而同的摇头表示反对,火筛说:“不必等夜深人静,反正东胜卫日夜有人守望,夜深人静之时,他们一样可以迅速防卫,咱们不如分成几拨,隔半个时辰就来一次突袭,等他们感觉疲惫疏于防范之时,咱们再全力一击,如何?”

阿古拉当即表示赞同,满都拉图跟阿古达木都看出来人家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反对,于是,火筛当即将一万人马分成六拨,前五拨都只有八百人,最后那拨却有六千人,而后,每隔半个时辰出发一拨,不多说废话,直奔东胜卫,就从正南方开始进攻。

这一次,每个战士都是一人两马,进攻之时,将那些没有骑士的战马集中在前先冲锋,虽然战马踩上地雷之后死伤惨重,余下的也都落荒跑了,但给后面的战士踩出了一条血路,凭着这个策略,第一拨人很快侵入了东胜卫城七十里之内,血狼军狙击手火器齐射,八百人转眼间只剩下一半了,余下的立即拨马撤退。

半个时辰,血狼军来不及重设陷阱,鞑靼人的第二拨人马就杀上来了,而且在前面趟地雷的又是一群战马,这一次,八百人侵入了了六十里之内才败退。

等第三拨人马从东胜卫城五十里内败退回来,火筛清点一下,发现居然有五百多人活着回来,他脸上就显露得意之色:看起来,我这个策略成功了,等底下两拨人马进攻回来,余下的六千人就可以直入城中,大开杀戒了!

一切果然如火筛所料,第五拨人马一直杀到了离城十里处,有六百多人活着回来,据这些回来的人的说,血狼军的反击明显非常弱了,地上的雷也少了很多。

是时候了!火筛大喜,跨上战马,弯刀刷的一下出鞘,高声喝道:“只要能骑马的,都上马,杀进东胜卫城,鸡犬不留!”

他跃马挥刀,带头出发,他身后,一直看着别人厮杀的六千人轰然一声大吼,战刀齐挥,策马狂奔起来,前五拨之中所有还有能力厮杀的都不敢偷懒,翻身上马,跟着驰骋。

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在一些亲兵的护卫下也在后面跟着,两人在马上互相望望,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火筛和阿古拉冲在前面,两人都异常的兴奋,要是这个让哈斯巴根和苏德屡次吃瘪的东胜卫被他俩拿下,那在汗殿之上又可以扬眉吐气了。

火筛尤其想到,那个姓梁的汉人跟着阿木古郎去托郭齐那边抢功,能跟我这边灭掉东胜卫的大功相提并论吗?想到那个对汉人小白脸**的哈斯其其格,他的心里就憋着一股邪火,哈斯其其格,总有一天,我要在你那起伏的山峦谷地上策马奔腾一番,非搞一个大汗淋漓,让你哀告求饶不可!

超过八千人马一起驰骋,前面还有数千匹战马在奔腾,暗夜之中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乌云一般,铺天盖地而来,蹄声如雷,震动整个东胜卫。

“轰轰轰——”,东胜卫城头,火炮齐鸣,炮弹落在趟路的数千匹战马之中,立即血肉横飞,无数战马像被利刃劈开的流水一般,很自然的分成两拨,向东南、西南两角奔腾而去。,

于是,火炮的目标就成了战马身后的鞑靼骑兵,当先的火筛忽然觉得有种不好的感觉,方才五拨人马好像都没有遭到火炮轰击,难道,血狼军特意留着火炮防备自己最后这一波攻击?

他脑子里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火炮的轰击明显增加了,他的身后,无数个炮弹炸开来,无数人马在巨响声中碎裂、溅血、散落、扑到、惨叫,哀嚎,他的心开始惴惴不安,百忙中偷眼后望,两翼的人马开始像潮水一样向东西两侧散开,但更多的“轰轰”声响起来,不是来自东胜卫城头的火炮,而是地上的巨雷,这南门外的地雷不是让前五拨人马趟得差不多了吗?东胜卫在那样频繁的侵扰下,怎么可能来得及布下这么多雷?

火筛当然不明知道,这暗夜之中布雷,根本不必埋入地下,血狼军们只是将这些巨雷从狙击点搬出来,错落有致的放在地面上就行了。

“撤,快撤!”火筛挥刀向身后的人马下令,这么多人马在疾驰中撤退,当然不能原地向后转,只能跟着方才那些战马向东南、西南两角疾驰,火筛和阿古拉分头走,后面的人马也自然分开跟着他俩,火筛走西南角,很快就看到了前面黑压压的一片,应该是那些战马,它们居然没有踩到什么雷,看来,东胜卫没有来得及在这两角布雷。

没来得及在这两角布雷?你傻了吧?前五拨人马可是从没有到过这里,地雷上哪里去了呢?

“当当当——”,“轰轰轰——”,前面忽然火光四起,而后火炮声震天,似乎是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正用火炮轰击过来。

“有埋伏!”火筛大吃一惊,这个位置怎么会有埋伏?难道,血狼军早就知道我们会从这里撤退?

他脑子可不算慢,马上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不是血狼军知道我们会从这里撤退,而是他们逼着我们只能从这里撤退,他们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全歼我们呢!

想明白这一点,火筛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从头凉到脚底心里,难道,这一次,我火筛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了,死在这个小小的东胜卫城下?

“轰轰轰——”,火炮怒吼声中,火筛这边的人马向秋天农夫镰刀下的庄稼一般一茬又一茬的倒下去,再倒下去——

转眼之间,小一半人已经成了炮灰,暂时还有命在的却得费大力气驾驭住胯下受惊的战马,原本还算有队形的人马立即就成了一锅乱粥,对面的人马一见,火炮放得更起劲了,“轰轰轰——”,这全部成了蒙古人的催命炮。

火筛眼见自己这边人马伤亡越来越多,心里一个劲狂骂血狼军卑鄙无耻,他们居然躲在火炮后不出战,不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决一死战,就算我火筛这次死在你们的火炮之下,也绝不会心服口服的!

——人家血狼军要的只是你们的命,可没想过要你们心服口服。

忽然之间,火炮声没有了,对面的人马集结队形,马蹄隆隆声中,他们杀过来了,他们来得很快,一转眼就杀到眼前了,战刀在暗夜中划起淡淡的冷芒,而后就是蒙古人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往常,蒙古鞑子绝对没有这么好对付,但眼下,很多鞑子忙着安抚暴跳如雷的战马,居然没闲工夫“照顾”人家劈面而来的战刀,于是也就再没有机会照顾自己的小命了。

“机会来了!”火筛此刻反倒大喜,在马上一矮身,双膝一磕马腹,战马斜刺里窜出去,转眼就冲出了百余步,他身后那些人马也都学着他的样子俯身催马,避开迎面而来的血狼军,跟着火筛狂奔。

血狼军并没有追击这数百条漏网之鱼,而是专心砍杀鞑子余孽,这一番厮杀也非常耗工夫,直到天色微明,才算稳定下来,带队的彭清借着曙光看清这一夜的战果,兴奋地脸色发红,好家伙,这一战,至少歼灭了三千鞑子,这么份大功,别说自己之前从来没有过,就算是今上即位以来所有的守边将领都不曾有过吧——不知那位无命将军当初有没有过?,

他暗自庆幸,这一次,东胜卫请求他们榆林卫予以增援,幸好他这个已然转正的榆林卫指挥使不单一口答应,而且还亲自带队前来,这份大功,可是谁也抢不走的啦!啊哈哈——哈哈哈——

他在心里痛痛快快大笑的同时,又忍不住打起了小算盘:东胜卫的这些火炮可真是厉害,要不,趁这机会,向那位呼延指挥使要个几门回去?好歹咱也算帮了他一个大忙吧!这么点面子应该会给吧?

就在彭清盘算的同时,负责在东南角阻击鞑子的周忠正在仰天狂笑,这一战,他这千余人愣是灭了鞑子三千五百多人,还得了近千匹蒙古马,这次来东胜卫,可算是捡到宝啦!哈哈哈——嘿嘿嘿——嘻嘻嘻——

不少军士一边在打扫战场,一边都非常担忧的看看自家这位几近疯狂的上司:千户该不会是高兴过头,疯了吧?不过,说实话,这么大一份功劳,搁谁头上谁不疯啊!

彭清和周忠都进城跟呼延忘屈他们碰了面,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呼延忘屈表示感谢,周忠尤其表现得明显,东胜卫特意到大同卫指挥使处请求派他这个阳和卫千户率队前来助阵,分明是成全他周忠嘛,这个情,他周忠一定领,来日也必定想办法还上,他主动提出留一半马给东胜卫,呼延忘屈却笑着婉拒了,说东胜卫这次收获最多的就是战马——也是,两边跑掉的蒙古马大多被东胜卫拦截了,足有四千匹,这一笔赚得可不少啊!

周忠也就不勉强了,不过他还是感觉有点可惜,他早就听说东胜卫的副指挥使也叫阿尔斯楞,就一直想跟他见见面,奈何人在军中身不由己,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却被告知那个阿尔斯楞暂时不在这里,有点郁闷哪!

就在东胜卫那边忙着打扫战场、点算胜利果实的同时,狼狈逃窜的火筛跟同样狼狈不堪的阿古拉终于碰到一起了,他们带回的战士合一块也就一千五百多人,两人互相看看,都觉着非常窝囊。

等他俩见到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那两个败军之将,两人心里才算好过一些,满都拉图肩膀上中了一箭,阿古达木额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据说是从马上摔下来磕伤的,他俩带回来的也就三百来人。

四人互相看看,都不约而同的叹口气,四个脑袋随即凑到一起,商议了好一阵,总算有了一个一致的口径,而后,他们找个稳妥的地方整顿了一番,才快马直奔汗殿,向达延汗汇报战果。

虽然说有了应对之策,但他们想到这一次毕竟损失惨重,各人心里还是打起了小鼓,可等他们两天之后到了汗殿,惊喜的发现,居然有人替他们找到了背黑锅的——不,应该说是找到了致使他们惨败的罪魁祸首。

原来,竟然是哈斯巴根向东胜卫出卖了他们的奇袭计划!

——哈斯巴根出卖了你们?

——没错!

——谁说的?

——巴布代。

——巴布代是谁?

——他是哈斯巴根的亲卫,上次哈斯巴根被困东胜卫城中,巴布代也在他身边,据他所说,哈斯巴根在城中最后一晚曾经失踪了有小半个时辰,巴布代跟另外两个亲卫——莫所和沙里巴基——为了不影响军心,没有声张这事,而是悄悄在各处寻找,后来在一处民居中找到了哈斯巴根,当时哈斯巴根说他出来走走,发现这民居中好像有人,就追了进来,结果七转八绕迷了路。

——在那么整齐有致的民居中迷路?可能吗?

——确实不太可能,所以我们三人都觉得哈斯巴根隐瞒了什么。

——那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原来不知道,但从东胜卫突围时,落在后面的巴布代遇到了受重伤的莫所,旁边倒着沙里巴基的尸体,莫所说他跟沙里巴基都遭了哈斯巴根的黑手,哈斯巴根要杀他俩,可能是因为他失踪那晚,莫所跟沙里巴基在找他时听到他跟两个陌生人在说话,其实他俩也没听见什么,只是好像听见哈斯巴根喊对方“蒲先生”,蒲先生是谁,他们根本不清楚,但哈斯巴根就是不放过他俩。,

莫所最后还是伤重死了,巴布代心中充满了疑虑,他最终逃出了血狼军的包围,却就此躲了起来,悄悄潜回部族,暗中窥察哈斯巴根,据他发现,哈斯巴根曾经两次跟神秘人会面,因为哈斯巴根防范很严,他只能远远的看到对方有五六人,都是汉人服饰,他直到昨晚才想明白,莫所口中那个“蒲先生”十有八九是东胜卫的监军蒲世清,哈斯巴根肯定在被困东胜卫时跟血狼军有了什么交易,所以东胜卫才会那样轻易放他出城,一定是这样的!之后,哈斯巴根肯定向血狼军出卖了消息,所以东胜卫才能设下埋伏,给了火筛他们沉重打击。

对于巴布代的指控,达延汗跟彻辰夫人都非常吃惊,他们立即将哈斯巴根召到汗殿询问情况,哈斯巴根面色惨白,一迭声喊着“冤枉”,极力辩驳:“绝对没有这事!”他看着巴布代,嘶声问道:“巴布代,你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先是哈达,再是巴布代——不,还有莫所和沙里巴基,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背叛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巴布代脸色同样惨白,却竭力嚷道:“没有,我没有冤枉你,莫所说的,就是你杀了他和沙里巴基,沙里巴基没有兄弟,他死了,他老娘没人照料,只能等死了!”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哈斯巴根愣愣的看着他,忽然觉得浑身满是寒意,那寒冷的滋味,直达他内心最深处,他知道,自己掉进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了,此时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踢自己辩解了,他真的不知道莫所、沙里巴基在那次突围时是什么时候跟他走散的,更找不出该找谁来为他作证,因为,那次在城中,他确实单独出去过,好像不满半个时辰;而突围时,他也确实跟队伍跑散了,后来又跟大家会合了,前后不到一刻钟,他跑散时,身边好像只有莫所跟沙里巴基两人……

达延汗最后并没有贸然做出决断,把巴布代收押起来,却让哈斯巴根回部族了,说明天再继续查证此事,哈斯巴根脸色死灰,回到部族之后一言不发,蒙根其其格问了跟去的亲卫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她不顾天色已黑,带着两个亲卫,直奔汗殿,要求见见巴布代,当面质问他。

彻辰夫人前来见她,温言安慰了她几句,就让人带她去见羁押着的巴布代,到了那帐篷,带路的人向帐篷前看守的怯薛军护卫低语两句,蒙根其其格就拎着个包裹,一个人进了帐篷,她看见巴布代一个人坐在褥子上,正擦着嘴,旁边放着一个酒囊和半只没啃完的烤羊腿,看样子,他刚刚吃完晚饭。

看见蒙根其其格,巴布代脸上露出一丝惊诧之色,但随即变成了漠然,蒙根其其格只当没看见这一切,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包裹放到他面前,说:“这是玛格让我带给你的。”玛格是巴布代的妻子,她原本是蒙根其其格的侍女,跟巴布代成亲三年了,两人生了个女儿,快两岁了。

巴布代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羊皮袍子,蒙根其其格说:“夜里凉,玛格要你穿上它。”

巴布代拿着那件袍子的手开始颤抖,蒙根其其格声音平静的说:“巴布代,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害哈斯巴根?”

“是—是—是——”巴布代嗫嚅着嘴唇,终于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他紧张地看看帐门,声音低低的,颤抖着,“不不不,公主您不要问了,告诉驸马,带着族人走吧,这里危险!”他翻身跪倒,冲蒙根其其格磕了几个头,而后,将头埋在羊皮袍子里,身体急剧的颤抖起来,蒙根其其格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害怕,但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她赶紧转头冲帐篷外喊:“来人,快来人!”

外面的护卫立即冲进来,蒙根其其格一指已经浑身抽搐的巴布代,两个护卫上前将他拉出来,发现巴布代脸色发青,双眼圆瞪着,口吐白沫,一转眼,他就没有了呼吸,成了一具慢慢僵硬的尸体。

第二集 女人天下

蒙根其其格脸色铁青的回到部族,侍女慌慌张张的告诉她,哈斯巴根方才一个劲的喝闷酒,大家怎么劝都劝不住,方才他又狂吐不止,吐得连血丝都有了!

蒙根其其格心中痛得一阵阵抽搐,口中却异常冷静的说声:“我知道了。”

她来到丈夫身边,哈斯巴根已经呼呼大睡,蒙根其其格仔细看了侍女收拾的呕吐物,转身走出了帐篷,让人招呼乌日更、达木克两人前来,很快,两人来了。

蒙根其其格将方才见巴布代的情况仔细叙述了一遍,而后问两人:“你们认为是谁在背后陷害哈斯巴根?”

乌日更和达木克都是蒙根其其格的父汗满都鲁汗跟前的老臣,是看着蒙根其其格长大的,蒙根其其格一向视他们如亲人,对他们礼敬有加,两人在她面前也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刻听她这么问,两人互相望望,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乌日更说:“此事表面上看好像不知何人指使,但巴布代要咱们赶紧离开的话很是可疑,如果是旁人要陷害哈斯巴根,他何必这样害怕,何苦要咱们离开?除非陷害哈斯巴根的是——”他顿住,看看蒙根其其格。

达木克也转头看着蒙根其其格,蒙根其其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乌日更说:“您老不必避忌,能做到这一切的,除了彻辰夫人,还能有谁?”达延汗毕竟还年轻,毕竟没有彻辰夫人心狠手辣啊!

乌日更捻须沉吟不语,达木克却说:“这或许也未必,说不定巴布代受旁人指使,故意要将矛头指向彻辰夫人。”

乌日更点头表示赞同,蒙根其其格却又是一声冷笑:“旁人?难道是苏德、满都拉图、阿古达木他们?是脱**、火筛父子?他们能收买哈达、巴布代他们几个?你们认为是彻辰夫人便于掌控他们,还是苏德他们能够收买他们?”

苏德他们脱离亦思马因投奔达延汗,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怎么会平白无故来陷害哈斯巴根?脱**、火筛父子俩有野心,但他们是向哈斯其其格求亲被拒,跟哈斯巴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要恨,应该恨那个横刀夺爱的汉人梁健才是,为什么要来招惹哈斯巴根?

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非常明显,哈达、巴布代他们原本就是达延汗亲政之初整顿各部族时来到哈斯巴根身边的,巴布代、莫所他们几个原本更是属于怯薛军的,达延汗在每个部族首脑身边都指派了几个怯薛军勇士,说让他们保护各部族首脑。

要说苏德、脱**他们能收买巴布代他们,乌日更和达木克觉得这个想法就非常荒唐,怯薛军永远只忠于一个主人——蒙古人的大汗。

“哈斯巴根是我蒙根其其格的天,谁要伤害哈斯巴根,就是要凿破我的天,我就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蒙根其其格一改往日的慈祥平静,神情非常的森冷,甚至让乌日更他俩觉得异常的狰狞,虽然他们觉得这中间或许还有隐情,但目前来说,最可疑的确实是彻辰夫人,既然蒙根其其格拿定了主意,那他俩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为她筹划——无论结局会怎样。

第二天,哈斯巴根来到了汗殿,达延汗和彻辰夫人都和蔼的安慰了他几句,说巴布代诬陷他,自知有愧,已经自我了断,让他不要再计较这事,好好整顿部族事务为上。

哈斯巴根有些懵懵懂懂的,稀里糊涂回到部族,蒙根其其格得知一切之后,神色平静,但内心是否也一样平静,可就只有为数很少的几人知道了。

东胜卫的“民生会”会员选举和各家各户的行业选择事务进行得还算顺利,不到半个月,就基本完工了,其中居然还有几个女子当选,让一些“卫道士”大叹“世风日下,牝鸡司晨”,但他们也只能私下腹诽一番而已,翻不了什么大浪;而来自陕西、四川、云南、山东和南直隶几处的供应商们也陆续来到,他们都是生民成员,对东胜卫的一切自然全力协助,很快,令草原各部落更加眼热心动手痒痒的商贸活动蓬勃发展起来了。,

而托郭齐跟亦思马因的决战,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阿尔斯楞他们在瓦剌和鞑靼两边搅合了一阵,在双方陷入疑神疑鬼的纷乱之时,他们继续向西行进,这一次,他们走得有点远了,居然越过了乌拉尔山脉,先是对喀山汗国骚扰了一番——那时候,他们是嚣张张狂的莫斯克骑兵;而后,悄悄穿过维亚特卡河和卡马河之间的狭小谷地,对处于莫斯科公国东北边的大乌斯丘克进行了反复侵扰——他们分成两拨,轮流出动,晚上去杀人放火,白天躲到乌拉尔山中睡大觉。

伊凡三世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股蟊贼气得不轻,区区百来人就敢在他的国土上肆无忌惮?上一次,面对来势汹汹的阿合马汗,他做了可耻的逃兵,虽然那一战最终获胜,但他知道臣民们私底下对他这个大公还是非议不断的,这一次,机会来了,他要好好显示一下他这个“上帝垂恩之全俄君主及莫斯科大公国大公伊凡三世”的勇气,他亲自率领两千人马——其中好不容易凑了六百骑兵——从莫斯科出发,同时传令别洛捷罗的地方官率领一千地方民团与他在大乌斯丘克会和,他要一举歼灭蟊贼,趁机给目前仍在他和喀山汗国之间摇摆不定的维亚特卡地区一点颜色瞧瞧。

很快,三千人马在大乌斯丘克会师了,鼓乐号角声中,伊凡三世对乌拉尔山中的蟊贼发起了进攻。

伊凡三世虽然胆子有点小,但绝不愚蠢,发兵之前,他就已经查探清楚,这股蟊贼虽然人数不多,但马快人壮,来去如风,目前盘踞在乌拉尔山中,乌拉尔山连绵不断,山高林密,别说他这三千人,就算再翻两倍,也是很难消灭那股蟊贼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引出乌拉尔山,在空阔之地包围他们,一举全歼。

于是,别洛捷罗的地方官达理科夫很荣幸的成了伊凡大公钓鱼的“鱼饵”,他带着两百骑兵,向乌拉尔山进发了。

伊凡三世的计划,是让达理科夫带着那两百人到山里鼓捣一阵,让那股蟊贼受惊乱窜,而后达理科夫无功而返,等蟊贼安定下来,达理科夫再次进山,如此反复几次,达理科夫都是无功而返,蟊贼自然就会轻视他,这样,达理科夫就能将他们引出乌拉尔山,伊凡三世亲自带领两千八百人设伏,保证可以全歼蟊贼。

这个计划包含了“敲山震虎”、“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和“以逸待劳”,伊凡三世打的算盘还是不错的——不知他有没有读过《孙子兵法》,只是,要让那股蟊贼上钩,还是需要费点工夫的,另外达理科夫的演技也非常关键。

事实非常清楚,达理科夫的演技还需要提高啊!所以,伊凡三世足足等了五天,才终于等来如丧家之犬一般带队狼狈狂奔的达理科夫,伊凡三世长出口气,这个憨货,真是——哎!幸好,出口恶气的机会终于等来了!

达理科夫打马狂奔,他身后两百人也都像飞一样的快马加鞭,似乎后面有凶猛的野兽追着,要是凶猛的野兽还好些,可他们看到的分明是另外一个达理科夫,与跑在队伍前面的达理科夫一模一样,甚至于神情、动作也都一般无二——还包括说话,达理科夫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双胞胎兄弟出现了,问题是,他根本没有双胞胎兄弟,哦不,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兄弟,妹子倒是有三个。

那对面那个达理科夫是谁呢?难道真的如有的人传言,乌拉尔山中有山魈树怪?那个是山魈树怪变的?达理科夫跟他手下那两百人太害怕了,跑到伊凡三世设伏的地方都没想到要停,就那么直直的策马而过了——等他们想起伊凡三世设伏的事时人已在数十里之外了。

伊凡三世他们看到一个达理科夫快马跑过去,紧接着又一个达理科夫策马跑过来,他们都愣了,还是伊凡三世反应快,喝道:“弓箭手,放箭!”,

一千弓箭手这才醒过神来,既然大公有令,他们自然不怕会错杀达理科夫,立即开弓放箭,箭矢黑压压一片,像乌云一般向后面那个达理科夫压去,只是一瞬间,那个达理科夫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刺猬,连他坐下的战马都不能幸免,这个硕大的刺猬在大家面前静止了片刻,伊凡三世就觉出不对了,因为,这个达理科夫身后一个人都没有,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追赶方才过去的两百人,莫非,方才那个达理科夫才是假的?那他带着那两百人上哪里去了?

伊凡三世顿觉得全身冰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蹿,他才要有所行动,却听“当当当”连声巨响,而后,几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乌拉尔山那个方向呼啸而来了,一旦落地,立即轰然炸开,人惨叫,马嘶鸣,他的人马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中。

是火炮!伊凡三世震惊万分,他的军中目前也有一些火铳、火炮,但火铳极少,火炮更少,而且绝对不可能射击得这么远,只是片刻工夫,他的两千八百人就折损了一成,对方居然有如此威力惊人的火炮,怎么可能是打家劫舍的蟊贼?莫非,他们是有备而来,而且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伊凡三世顿时觉得心惊胆战,目前敌情不明,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把命送在这个地方,于是,他大喊一声:“撤,快撤!”调转马头,他第一个跑了,后面,他的人马像潮水一样滚滚而来,那些没有战马的士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啊!

炮声隆隆,在他们身后响个不停,伊凡三世顾不了许多了,一口气,居然跑出了数十里,总算听不到炮声了,他才想放缓马喘口气,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支人马,他一惊,正想让队伍做好战斗准备,有人却叫了起来:“自己人,是自己人!”

双方一碰面,确实是自己人,那就是达理科夫率领的两百“诱饵”,可问题是,他们之中并没有达理科夫,两百人其实只剩下一百六十多人,其他的不是在乌拉尔山中永远不会回来,就是刚才一阵疾跑跑散了,达理科夫或许也跑散了吧!

伊凡三世心里非常清楚达理科夫究竟在哪,可眼前绝对不会说出来的,他喝令整队,先回别洛捷罗再说。

一路上,伊凡三世赶得非常急,他很担心,离着不远的喀山汗国万一听到什么消息,会不会发兵突然袭击,他可不想像那个倒霉的阿合马汗,在退兵途中莫名其妙死在异族手中。

他们绕了大半圈回到别洛捷罗,想走东门进城,远远地却看见东门外有不少人聚集着,等到了才发现,人群有三四百人,除守城的军士外,还有不少百姓,他们议论纷纷,神色惊疑不定,等看到伊凡三世这一行人,负责留守的艾莫索夫立即过来禀报,伊凡三世听了之后目瞪口呆。

就在一刻钟前,达理科夫——不不不,应该说是达理科夫的鬼魂——回来了,他是突然出现在东城城楼上的,对着守城的士兵哀嚎了两声:“我死得好惨哪,好惨哪!告诉摩罗基克,去乌拉尔山收尸,不要让我曝尸荒野!”

随后,他一头栽下城楼,城楼上的士兵愣了片刻,战战兢兢跑到垛口往下瞧,却没有看到任何人的尸体,他们这才相信,刚才看到的应该是达理科夫的鬼魂,于是,恐慌就很快蔓延开来。

达理科夫的鬼魂?伊凡三世心里一哆嗦,却立刻暗骂荒唐,就算有鬼魂也不可能大白天出现啊!是谁在散布这么荒唐的谣言,惑乱军心?

散布谣言,惑乱军心?艾莫索夫弄明白他的意思之后,一脸尴尬,这可不是散布谣言,是真的看到了呀!当时城楼上有百余名士兵呢!他艾莫索夫可也看见达理科夫纵身跃下城去的,他可以用性命担保,跳下去的真的是达理科夫啊!

伊凡三世听了艾莫索夫的解释,心里一阵迷糊,他知道,一时之间,他是没办法让这些人明白事实的真相了,因为,他自己也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达理科夫的鬼魂真的回来过了?,

那些作为诱饵的无不毛骨悚然的想:达理科夫要是已经死在乌拉尔山中了,那带着他们狂奔的那个是谁呢?

达理科夫的夫人和他的两个儿子——摩罗基克和雅民基克——得到消息,都跑到东城来了,达理科夫夫人见了伊凡三世就哭,摩罗基克已经十七岁了,表现得非常坚强,一滴泪都没有,只是握紧双拳,向伊凡三世要求让他去乌拉尔山找父亲的遗体,伊凡三世也没办法安抚他们,只好派了五百人保护摩罗基克去乌拉尔山走一趟,艾莫索夫当即也表示要陪着一起去,伊凡三世没说什么,点头表示同意。

天暗之后,摩罗基克他们回来了,他们确实带回了达理科夫的遗体,经摩罗基克亲自辨认,那个被一千弓弩手万箭穿身的就是他的父亲达理科夫;他们同时带回的还有死在敌人火炮下的数百人的遗体,其实好多人的只能说是遗骸了,而且是部分遗骸,敌人的炮火太厉害了,很多尸体都是四分五裂,残肢断首根本无法拼合完整,这让不少收拾尸骸的士兵看着就想呕吐,同时胆战心惊:万一我遇到这样的敌人,该怎么办?

——他们当然不知道,阿尔斯楞这次远征,带着大小各十五门虎蹲炮,这是“生民”的火器专家根据慕轩的指点研发的最新型的火炮,大的虎蹲炮炮身长约三尺,重有四十斤,上加铁箍,配有铁爪、铁绊,发射前必须用大铁钎将炮身固定好,每发装有重达三十两的大炮弹一枚和十钱重的小铅子五十枚,平面射程可达两里多地,居高临下则更远,这种虎蹲炮是实施高密度面积打击的利器,不但能控扼险隘,防御大队敌人,而且机动性又强,翻山越岭不在话下,加上后座力小,能快速发射,必要时,可以架在厢车上甚至马背上发射。

小的虎蹲炮只有一尺五寸左右,重量也只有十二斤,大炮弹也只有八两重,小铅子只能装二十五枚,但胜在可以在行进的战马上灵活使用,威力也不小。

有了这样的神兵利器,阿尔斯楞这三百多人才能在这广漠之地纵横自如啊!

于是,更大的恐慌很快在全城传播开了,这让伊凡三世头痛不已,他发现,自己一时半会恐怕没办法回莫斯科了;他还发现,摩罗基克看自己的眼神中好像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他非常肯定,这种东西之前是没有的。

就在同一天夜里,莫斯科大公府邸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大公夫人——拜占庭的索菲娅公主——下定了决心:瓦西里,娘一定要让你成为莫斯科之主,将来还要做全罗斯之主!

第三集 委屈的懦夫

白天,索菲娅在侍女和卫士簇拥下市集走走,发现来了那里多了一队蒙古商人,他们带来的那些瓷器、锦缎和打造精细新巧的首饰让她惊喜异常,她一下子挑了很多,为首的自称沙里穆的蒙古商人听说她是大公夫人,特意赠送给她一套胭脂水粉,说这是最新的,中原之地的官家贵妇、豪门千金目前用的也是这一种,价钱高得惊人,他这一套也是用尽心思才弄来的,目前还没办法拿来出售。

索菲娅当场试了一下,几个侍女都说好看,说根本就看不出用了胭脂水粉,索菲娅万分高兴,当即让人从马车上拿了个铜盘赏给了沙里穆,想不到,这个沙里穆居然是行家,他冲索菲亚深深弯下腰去,非常恭敬的说:“多谢王后慷慨赏赐,这烧瓷技艺可是王后故国的珍宝,沙里穆万分荣幸啊!”虽然伊凡三世不想自称国王,但很多人都已经称他为王,大公夫人自然就是王后了。

索菲娅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个沙里穆如此见多识广,铜盘上的山水画确实是采用烧瓷技艺制成的,烧瓷技艺正是由她的故国拜占庭传来的,想到这个,她不由得触动了心事,十三年前,她这个拜占庭的亡国公主索菲娅·帕列奥罗格由罗马教廷做主,嫁给了伊凡三世,罗马教皇西斯科特四世想通过她和伊凡三世的联姻,游说伊凡三世在北线向信仰伊斯兰教的土耳其发动战争,以迫使土耳其减缓对欧洲的威胁,而且,罗马教廷还想把分裂已千年的天主教和东正教合二为一,建立一个以罗马为中心的统一的基督教会;而她也有自己的心思,所以欣然答应了这桩令很多人感到惊诧的婚姻。

而正是她这位拜占庭末代公主的到来,使得伊凡三世的莫斯科大公国成为东罗马帝国的合法继承人,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也就成为莫斯科大公国的象征,伊凡三世趁机让莫斯科大公国在名义上成为罗斯诸城邦的首都,而他自己也正极力谋求从“大公”升格为各个城邦集合起来的国君。

至于教皇西斯科特四世渴望伊凡三世以拯救基督教文明的名义,发动对土耳其的战争,索菲娅来到这里之后就知道,教皇实在是太天真了,莫斯科大公国目前并不具备和土耳其交战的能力,对于伊凡三世来说,眼前最重要的是统一罗斯诸城邦,建立权力统一的国家,抵御外敌入侵。

她嫁入莫斯科之时,带来了帝国灭亡前夕从君士坦丁堡抢运出来的大量书籍,她还将大公国的宫廷制度按照拜占庭帝国的标准作了改革,使得各种礼仪规章日臻完善,宫廷内的各种仪式进退有节,越来越庄严而隆重,真正体现出了大国风度。可是,她如此尽心尽力,却还是招致了那些不识好歹的大臣们的不满,他们接二连三的消极对抗,不是拖延就是找借口不执行。为了不再被这些老顽固当做“外人”,为了得到莫斯科臣民的认可甚至爱戴,这些年,她可是努力在生孩子呢,即便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她也没有气馁,终于如愿生下了一个儿子。

如今,她的瓦西里已经八岁了,他的三个弟弟中最小的也已两岁了,丈夫也是非常喜欢瓦西里的,要不也不会用他父亲瓦西里二世的名字给他命名;而她也坚信,虽然当初伊凡答应婚事时曾经提出条件——他俩所生子女不得继承莫斯科大公之位,但要是没有那个碍事的伊万,她的瓦西里必然能够登上大公之位的,该死的伊凡,不但将伊万立为王储,还让他做了特维尔的新大公,再这么等下去,伊万的羽翼渐丰,我们母子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索菲娅神情有些黯然,沙里穆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还兴高采烈地说:“小的也听说瓦西里王子虽然年幼,却聪慧异常,不下于我们的达延汗,我们达延汗七岁时在彻辰夫人护佑下登上汗位,如今已是名动草原,马上要成为全蒙古的大汗了。瓦西里王子在王后扶持之下,必定也能大展宏图。”,

达延汗七岁登上汗位?索菲娅眼前一亮,装作漫不经心的说:“伊万才是王储,他才是未来的莫斯科之主。”

沙里穆一愣,片刻后说:“未来的莫斯科之主?可是小的好像听说伊万王子后面有人急着要他早点登上王位呢!唉,既然他是王储,那等个几年不就可以即位了,那么急干什么?”

有这回事?索菲娅愣住了,外面有这种传言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她再没有心思听沙里穆说话了,当即匆匆登上马车催促回宫,侍女和侍卫急急忙忙伺候着,谁都没有注意沙里穆嘴角泛起了莫测高深的笑容。

索菲娅回到宫里,立即召来几个亲信侍女和侍卫,让他们出宫去打探一下她才听到的消息。她在宫中心痒痒的等着,这些人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陆陆续续回来了,他们去的地方不同,但带回的消息是相同的:伊万王子最近在特维尔似乎非常繁忙,大家都说他在忙着练兵,好像要对谁出兵。

索菲娅听到这个反倒冷静下来,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想到莫斯科突然开始传播这样不利于伊万的消息似乎太意外了,好像是专门给她这个心急的王后准备的,这也太凑巧了,难道是有人在给她设圈套?

她思考良久,决定先等等看,她要看看这事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当然,她不会这样干等,派了不少人到周边城市去打探消息,特维尔那边尤其得多些人去。

就在这样的等待之中,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就算伊万那事是假的,那要是我想办法把它促成真的呢?

她越想越兴奋,这一整晚都没闭上眼睛休息,第二天起床眼圈明显是黑黑的,幸好沙里穆送的水粉够好,她才不用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来见人。

得让那个沙里穆多弄些这样的胭脂水粉来,送给那些老顽固的夫人们,看她们还会对我虚情假意吗?索菲娅想着,心情格外的好,她想到就干,立即让人去找那个沙里穆前来。

太阳老高了,索菲娅邀请的几位贵妇才姗姗来到,要是往日,索菲娅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会犯些嘀咕,但今天她毫无不快之意,一脸灿烂微笑,主动拿出那套胭脂水粉给她们试用。

这几位贵妇最年轻的也已经二十八岁了,对她们而言,一过二十五岁,青春不再,金黄的卷发可以依然弯曲,双颊可以依然泛起淘气的酒窝,宽阔平滑的额头也还可以再维持几年,但肤色却很难继续像百合一般洁白光滑,双唇也很难恢复青春的微红或浅红,腰肢更不可能像那些青春少女一样细窄柔嫩。

对于胭脂水粉,她们一方面有着习以为常的排斥心理,另一方面却不得不承认已经离不开它了,每天,她们都得花费很长的时间装扮自己,即便知道这些给了自己一天美艳的东西中含有铅白,那东西,让她们的脸变得愈加白皙,但最终可是会让她们的脸越来越黑,牙齿渐渐腐烂,嘴里还会有阵阵恶臭,那种情形,就如同转瞬之间凋零的花朵一般,快得让人无法接受。

“这种胭脂水粉绝不会有那种恶果!”沙里穆首先声明这一点,“夫人们完全可以放心使用,据说大明那些江南女子对这非常喜欢,这些胭脂水粉效果非常好,用过了就像完全没用一样。”他非常细心的说明使用的最好方式。

那些贵妇半信半疑,但有索菲娅夫人热心的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们也就放心的尝试,一试之下,还真是与之前所用的任何东西都不同,脂粉在脸上,让她们确实无从感知它们的存在,擦去之后,皮肤也确实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莫非,让女人们欣喜万分的神物诞生了?有了这个,家里那老色鬼或许不会再每天围着那些小妖精的裙子转了!

贵妇们惊喜交加,争相向沙里穆购买,但沙里穆很遗憾的告知她们,这种胭脂水粉目前没有那么多货,他得去大明边疆上备货。,

贵妇们非常失望,但索菲娅夫人告诉她们要耐心一点,为了长久的美丽,多等待一段时日是肯定值得的,贵妇们深以为然。

沙里穆得到了索菲娅的厚赏,告辞而去,说是赶着去大明边疆办货;而索菲娅夫人就留这些贵妇吃午饭,之后,这些贵妇在宫中待到了黄昏。

自此之后,这些贵妇隔三差五都到宫中跟索菲娅闲聊,渐渐的,她们的丈夫在态度上对索菲娅这位大公夫人有了微妙的改变。

不过,索菲娅在窃喜不已的同时,对自己那不成器的丈夫也有深深的埋怨,就在她遇到沙里穆那个“福星”的第二天黄昏,两个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悄悄回来报告,说在城北一家酒馆里发现了伊凡大公,他在那里喝酒玩女人呢!

什么?他不是应该在别洛捷罗剿灭那些蟊贼吗?难道,他又一次做了可耻的逃兵?以他的胆子,很有可能!只是这一次可不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大军,面对数百蟊贼,有必要再次冒天下之大不韪做逃兵吗?

索菲娅非常困惑,为此她很不放心的问:“真的是他?”不会是你们看错了吧?

“绝对没错,大公身边还有两个侍卫,是别林和沙基可。”两个心腹异口同声。

索菲娅知道他俩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做事也一向精细小心,看来,是真的,自己那个胆小鬼丈夫又做了可耻的逃兵!三番两次这样,可真是烦人啊!

不过,仔细一想,索菲娅又觉得这真是个好机会,既然丈夫再次临阵脱逃,那自己是不是该站出来,给他一个最有力的支持呢?

很快,伊凡三世再次做逃兵的事传遍了整个莫斯科,这让很多贵族都感到痛心,尤其是罗斯托夫大主教瓦西安,他想不到伊凡居然又干出这种事,这可拿他怎么办啊!

却也有一些人感到高兴,这个懦夫,注定是难成大事的,该让某人出来替代他了。

而此时此刻,那个“无耻的懦夫”伊凡三世却正在别洛捷罗焦头烂额呢!

摩罗基克极力请求要给他父亲报仇,艾莫索夫也极力主张,伊凡三世是亲自见识过对方火炮的厉害的,他可绝不想他们去白白送死,于是极力安抚,但摩罗基克和艾莫索夫并不领情,他们表面上答应暂时不想报仇这事,但却私自带着八百多人前往乌拉尔山,这一去,他们就再没有回来。

伊凡三世派人前往乌拉尔山打探,却什么人迹都没发现,那八百多人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而且之前闹得很凶的蟊贼也踪迹皆无了,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来过一般。

虽然伊凡三世再三命令保密,但消息还是传开了,这让整个别洛捷罗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难道真的有山魈鬼怪,要不,那八百多人上哪里去了?八百多人呐,又不是八百只蚂蚁蟑螂!

满城骚动中,达理科夫夫人抱着小儿子在伊凡大公面前痛哭了一回,什么都没说,只是请求要带着儿子回家乡去,她得保证这仅存的儿子不再出事,伊凡三世当然没理由拒绝,特地赏赐了许多财物,好言安慰一番,专门派人送他们返乡。

之后,他派人四处打探,终于确定那伙蟊贼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他只好临时指派了新的地方官守着别洛捷罗,他自己带着人马匆忙赶回莫斯科——莫斯科那边已经传来不利于自己的消息了,尤其是说他第二次做了可耻的逃兵,这让他气得七窍生烟,他快马加鞭,希望早日赶回莫斯科,要抓到那散播谣言的混帐东西,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而此时此刻,特维尔城中也正酝酿着一场风暴,特维尔大公是伊凡三世的长子伊万,而伊万的母亲玛丽娅原先就是特维尔大公的女儿。伊凡七岁那年,他的父亲瓦西里二世就在诸罗斯城邦的大公女儿中选中了玛丽娅作为伊凡未来的妻子,因为这桩婚姻,莫斯科大公国和特维尔公国之间才和解。后来伊凡即位,在发兵攻打喀山汗国那年,玛丽娅突然暴病身亡。当时就有传言说,玛丽娅的死有蹊跷,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蠢蠢欲动,但好在伊凡三世及时化解了这个危机。,

伊凡三世原本打算战事结束后仍在罗斯诸城邦中找一个妻子,但罗马教廷出人意料地遣使来莫斯科,提出和索菲娅公主联姻,这个意外使得不少城邦对伊凡三世有了不满。伊凡三世深知这一点,在获得特维尔之后就让长子伊万做了特维尔大公,而且立伊万为王储,这样一来,特维尔安稳了许多。

只是最近,莫斯科的劲敌立陶宛那边传来消息,当初被伊凡三世逼得跑到立陶宛的米哈伊尔不甘心放弃特维尔大公之位,正极力撺掇立陶宛大公卡西米尔四世,准备进军特维尔,而当初在伊凡三世兵临特维尔时不愿意与莫斯科开战的卡西米尔四世,这一次据说被说动了。

同时,莫斯科方面传来消息,伊凡三世在别洛捷罗临阵脱逃,莫斯科正陷入动荡之中,而索菲娅行动怪异,似乎将有不利于伊万的举动。特维尔的主教和贵族们齐聚大公府,同伊万商量对策,大公夫人叶莲娜也参与其事了,她跟伊万所生的儿子季米特里才四岁,原本是可以安心等着做莫斯科的女主人的,但自从嫁给伊万开始,她就很清楚,那个索菲娅一心想让她的儿子瓦西里取代伊万,为此,她这个才刚二十一岁的少妇,不得不时刻像伊万的母亲一样提醒他。

在这临时商议之后,整个特维尔进入了戒备状态,而索菲娅暗中派来的探子自然不会放过这异常情况,于是,索菲娅更加相信,伊万确实是迫不及待的想取代自己的丈夫了,为了丈夫,更为了瓦西里,她必须赶紧行动了。

伊凡三世回到莫斯科,发现凡是跟他接触的人都怪怪的,最怪的就是妻子索菲娅,老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他知道,肯定又是自己那莫须有的“临阵脱逃”闹的,他跟索菲娅解释了半天,可看她的眼神,他知道,她还是没放下疑心,这可真是冤死了!

于是,伊凡三世开始了追查谣言制造者的行动,莫斯科城,动荡不休啊!

阿尔斯楞率领人马在乌拉尔山中休整了五天,终于等到了预料中的消息,于是,带着这些闲得发慌的血狼军战士踏上了对喀山汗国的征程……

关于东胜卫的情况,朱祐樘每半个月就会接到一份奏报,这是榆林卫指挥使彭清所奏,每次都是今上派快马从京城送到朱祐樘手中,这一来一往,等朱祐樘看到奏报,往往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而慕轩每十天就会接到来自东胜卫的报告,情况自然比朱祐樘熟悉,但目前他没办法说得太多,只是听太子简单述说了一下,应道:“东胜卫的发展如何,还需时日静观其变,如果有值得借鉴之处,那真希望公子能考虑一二。”

朱祐樘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看着他半晌不语,他此刻有种想法:东胜卫的复卫似乎确实得到了父皇的默许,莫非父皇真的对东胜卫有什么期待?父皇每次将榆林卫的奏报转给自己,莫非对自己也有什么特别期待?父皇还特意给了自己这次南行的机会,莫非也绝不是为了让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方慕轩所说的那一切,开放海禁,百姓监督官员,给老百姓“人”的权利,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可行的?

第四集 意外重逢

他们一行人从“客常来”酒楼出来,朱佑樘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慕轩也不打扰他,在一旁跟着慢慢走,其他人也都不说话,这一走,居然就到了康叔老店,慕轩反正是早有准备,说天色已晚,自己这一行还没有落脚之处,就在这康叔老店住下吧。

慕轩办好了住店手续,才到房间,还没跟凝佩说两句话,张纪前来说是公子有请,慕轩想不到太子这个时辰还没有睡,既然他有请,慕轩觉得正合心意,就跟着张纪来到二楼东朱佑樘的房间,却见桌上点了两支蜡烛,太子一个人双臂撑着桌子,正对着桌上铺着的地图沉思,那地图,正是他方慕轩送的简易版世界地图。

朱佑樘见他,指指一旁的椅子,示意他坐,慕轩却没坐,走到桌边,陪他站着看那地图,朱佑樘也不客套,自顾自看着,他俩这一主一客都不坐,张纪也就侍立一旁。

片刻之后,朱佑樘忽然指着地图上一处说:“卧榻之侧,难道不得不容他人酣睡吗?”

慕轩一看他所指的,正是鞑靼、瓦剌占据的西北之地,他心中大喜,东胜卫复卫的原因之一就是想把这两个蒙古劲敌带来的麻烦彻底解决掉,眼看太子对此有了想法,他怎能不喜!但表面上,他却微微皱眉,沉吟片刻才说:“西北蛮夷对中原之地的觊觎之心,自古而然,历朝历代都没办法彻底打消掉,不过,以史为鉴,似乎与他们和平相处所得的安宁日子要久一些。”

朱佑樘抬头看看他,说:“和平相处?他们会愿意吗?”既有觊觎之心,他们又怎可能放弃东侵的机会?

慕轩微微摇头,说:“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弃机会的,但咱们可以逼得他们心甘情愿接受和平。”

朱佑樘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表情非常明显:逼他们心甘情愿接受?怎么逼?

慕轩神情郑重,说:“一是用武力,二是用人心,三是给他们一个安居乐业的机会。”

朱佑樘脸上的惊异之色更浓了,慕轩没有再卖关子,解释说:“武力上,咱们得让他们每来必败,损兵折将却绝无好处可得;天长日久,他们的百姓必然会有怨言,战士也就会军心不稳,这个时候,咱们再提出和平相处的策略供他们选择,就算那些蒙古贵族们不甘心,但百姓肯定愿意;这个时候,咱们再让他们挪挪地方,让他们到这里去过安定日子,那就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了。”他一指地图,他所说的让蒙古人去过安定日子的地方,正是标着“莫斯科公国”的地方。

这次不光是朱佑樘很是吃惊,一旁的张纪也一脸惊诧之色,他看着一副胸有成竹之色的慕轩,忽然身形一动挡到了太子身前,双手成爪,瞪着慕轩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这人居然会想到这么令人匪夷所思的办法,这可绝对不是寻常江湖草莽会考虑得到的,联系太子殿下所说的东胜卫的一系列举措,与这办法显然有不谋而合之处,可关键问题是,真的是不谋而合?

张纪片刻之间起了怀疑之心,太子当然也不会继续懵懂下去,在张纪身后淡淡说道:“你先退下,方先生若有图谋,就不必大费周章了!”

张纪虽然不放心,但还是非常恭顺的应声“是”,再次回到原先的位置,但不改戒备之色。

慕轩虽然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必然会引起对方疑虑,但没想到会被人家主仆当面叫破,心念电转,当即下了决定,抱拳向朱佑樘躬身一揖,口称:“故大同高山卫代千户方无铭见过太子殿下!”把这一层纸捅破了也好,李东阳跟王守仁都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哪天太子也知道了,岂不要觉得他俩有欺君之罪?那索性现在自己说破,以后就不会给他俩惹麻烦了。

故大同高山卫代千户方无铭?朱佑樘跟张纪主仆俩顿时目瞪口呆,这个人是血狼军的创立者无命将军?可是他不是战死沙场了吗?,

他俩惊异归惊异,却没有贸然相问,其实以他俩的智力,也多少猜到了无命将军假死的可能原因,此时此刻,问了也没多大意义了,还是听这个死而复生之人自己说些什么吧。

慕轩接着说:“请殿下恕无铭欺瞒之罪,无铭大事未成,实在不甘心就此赴死!”

大事未成?好大的口气!张纪腹诽不已,朱佑樘却毫无异色,静静的看着慕轩,后者一指地图,说:“东胜卫目前所图,就是让鞑靼、瓦剌和莫斯科公国等国之间纷争不断,让他们无暇染指河套,等把河套重新纳入我大明版图,再实施慕轩方才所说策略,务必让我大明西北边塞安定才好!”

朱佑樘沉吟一下,问:“如果一切如你所说的顺利实施,蒙古人占据现今莫斯科公国所居之地,那他们岂不会越来越强大?届时,他们再要东侵我边塞,我们岂不是养虎遗患?”

慕轩点点头,说:“殿下所虑极是,正因为此,慕轩才不揣冒昧,请太子了解开放海禁的必要性,只有我们大明越发强盛,才能不怕任何敌人的侵犯,否则,以我大明的地大物博,周边不乏心怀叵测的虎豹豺狼,国不强盛,敌必入侵,民不聊生,天下必然动荡难安,贻害无穷!”

其实他故意隐瞒了一个事实,如果蒙古人真的取莫斯科公国而代之,以当年蒙古人在欧洲横行肆虐时动不动就屠城的历史,周围那些欧洲国家能不能让蒙古人过安生日子还是个未知数,到那时,大明要是向蒙古人伸出橄榄枝,他们会不会选择不接而选择多一个强大的敌人呢?

隐瞒这个事实的目的,自然还是为了让太子好好考虑一下开放海禁之策,毕竟,长远来说,光解决蒙古人这个劲敌还不够,大明如果继续这般固步自封、死水一潭,那早晚还是会出大事的。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慕轩不失时机的加码,一指地图之上,“就像这片未开发之地,有待有志之士前往探寻,如果成行,所开创的功业必然是震古烁今的!”他指的,自然是几年后将被哥伦布发现的美洲大陆。

张纪听到这话,看一眼地图上那片写着“有待开发区”字样的地方,忽然之间怦然心动起来。

想他张纪,自幼入宫服役,至今已过了三十年,这些年,他也见识了不少同道中人的发迹过程,那个英宗朝就非常得皇帝赏识重用的萧敬,聪明过人,受恩穿过蟒衣,今上对他也非常恩宠,让他做司礼监佥事,甚至出使外省,勘察断案,但瞧他平日里谨小慎微,过得似乎也并不惬意。

辈分高、威信也高的怀恩是宫中老臣了,识义理,通典故,廉洁不贪,做事恭谨,多次冒险营救忠直的朝臣;成化十二年,京城闹怪物,今上上朝时怪物把奉天门的侍卫都惊得四下乱窜,怀恩却能镇定自若的护持今上,毫不惊怪。可就是这样忠心耿耿的老臣,去年因为极力反对万贵妃、梁芳等人废太子、立兴王之谋而惹怒今上,被斥逐到孝陵司香去了。

张纪觉得自己是绝没有勇气做第二个怀恩的。

而太子殿下最敬重的覃吉,自太子九岁被册立就照顾殿下,太子所习的“四书”都是他口授的,覃吉经常向太子讲述民间百姓的生活惨状,也丝毫不避讳历朝历代宦官专权祸国之事,太子对这位正派又忠于职守的内侍非常尊重,一向称他为“老伴”。

张纪觉得,自己是绝没有能力做这样的“老伴”的。

张纪出身于一个造船世家,原名刘宏严,只因家族所造之船误为匪人利用,刘家被朝廷抄没,时年八岁的刘宏严被收入宫中为奴,改名张纪。他平日听宫中那些老人时常念叨当年郑爷爷远涉重洋的奇闻异事,有的还非常自豪的说曾经见过郑爷爷。所以,自从侍奉太子以来,张纪只想一件事:这辈子自己终究是个残疾之人,别的就不想了,如果有机会像郑爷爷当年一样扬帆远行,到那些异域他乡见识一番,那就不枉此生了。,

如今,听说远涉重洋可以开创震古烁今的功业,怎不令他热血沸腾?

慕轩微微瞥一眼张纪,看他脸上那抹动容之色,他心中暗喜,沐云平传出的消息说这个张纪除了练就一身高明的武功之外,平日没有什么野心,但喜欢看一些海图方志之类的书籍,此前对慕轩献给太子的简易版世界地图似乎也很有兴趣,慕轩才决定抛出“探索远洋”这个诱饵,看样子,他动心了。

只要他真的对此动心,那从此或许就少了一个处处看自己不顺眼的敌人,而多了一个能帮着自己说话的“盟友”。

慕轩继续指着地图上欧洲那片地方说:“这些远方之国,野心无穷,我大明如果不能强国富民,那长远来说,必然会遭到这些远方之国的侵扰,与其等他们强大之后前来侵扰我们,不如我们先抓住机会变得强大先进。”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这个道理,朱佑樘自然懂,只是,要违背历朝历代的既定规则和洪武皇帝的遗训,这实在是让人非常纠结的事,一着不慎,留下千载骂名事小,让大明陷入万劫不复境地可就万死莫赎了!

慕轩自然知道这是怎样艰难的一件事,也不再多说别的,只说:“公子无需劳神,如此大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决定,而一旦决定,也未必是三年两载可以成就,为此,公子可慢慢思量,多方斟酌,假以时日,想必自然会有更为稳妥的办法。”

目前还不是下决定的时候,以后的路究竟怎么走,还得看接下来的发展情形,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叫“形势比人强”。

慕轩告辞出房,留下那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的一主一仆继续纠结着。

回到房里,凝佩自然要问起怎么回事,慕轩简要说了一下,凝佩问:“你说,你们这么劳神费力,最后这国事会照着你们筹划的发展吗?”

慕轩摇摇头说:“不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我们既然身逢此世,那就得做些什么吧?尤其是你夫君我,既然早就知道后事,那怎么也不能任由它往之前那条路上走,成不成另说,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凝佩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说了一句让慕轩心里暖暖的话:“我凝佩挑的男人,就是与众不同,说我夫君‘千古无二’应该不算是骄傲自夸吧?”

慕轩轻拥着她娇柔的身体,下巴抵在她额头上,香泽微闻之中,他忽然轻声说:“老婆大人,我看那个‘千古无二’咱就算了吧,我怎么觉得跟那个千年王八好像是一个待遇呢?”

“噗嗤——”,凝佩失笑的同时,不忘在自家这个极品老公腰间狠狠拧一把。

第二天起来,慕轩他们一行去楼下吃过早饭,才回房,张纪又来请慕轩了,慕轩来到太子房中,除了李东阳、王守仁之外,还意外看到了四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他还认识——做过辽东巡抚的马文升。

马文升,字负图,景泰二年进士,历按山西、湖广,做过福建按察使,后在京师做左副都御史、兵部右侍郎,前年巡抚辽东,上任伊始,他巡视辽东,曾经暗中约督帅余子俊见了一面,那次,慕轩陪着督帅一起去的,对这位年近花甲却烈性不改的老人印象非常深刻,而马文升对他这个血狼军的创立者也是非常关注,跟他谈了相当久,知慕轩立志要恢复东胜卫,还暗示他一定要能在东胜卫进行茶马交易才行。

马文升眼见进来的居然是方无铭,而且太子居然起身相迎,他暗吃一惊,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太子给双方引见,慕轩才知道马文升身旁那个六旬上下的白面儒衫老者是天顺元年的状元黎淳,他当年中状元之后授翰林院修撰,参与撰修了《大明一统志》,成化元年今上即位,黎淳给今上讲解经史,后升任太**中的左谕德,负责对皇太子的讽谏规劝,成化十三年又升任掌管太子东宫内外事务的少詹事,今早就是他在楼梯口碰见了张纪,连番追问,知道太子居然在此,就带着马文升他们过来参见了。,

另外那个同样六旬上下的黑面老者是马文升景泰二年的同榜进士程宗,这个人慕轩也从督帅那里有所耳闻,程宗做过右副都御史,恰逢云南木邦宣慰使罕揲法去世,他的孙子罕路法袭职,而罕揲法之女曩罕弄嫁给了孟密部长思外法,不肯接受侄儿的节制,攻占公署,自称天娘子,她的儿子思柄自称宣慰使,窃据孟密,想跟木邦一分为二,朝中对此争议不一,今上就让程宗巡抚云南,调停此事,而与他同去的译者序班苏诠接受了思柄的贿赂,在程宗面前替思柄说好话,程宗听信其言,上奏朝廷,而思柄之母曩罕弄又派人进京进献珍宝,请求另立安抚司,直隶于云南布政使,朝廷于前年六月另设了孟密安抚司,让思柄做了宣慰使。而当地产金,木邦又势单力薄,思柄经常肆意侵夺木邦之地。孟密安抚司设立之后,诸部扰攘侵夺之事不断,朝廷不得不派兵介入,但至今没有消弭战祸。

这一次,程宗由刑部左侍郎升为南京工部尚书,升官是升官,但被调离了京师,他始终认为,还是那愈演愈烈的孟密、木邦之争带来的恶果。

马文升去年升为右都御史,总督漕运。淮徐等地发生饥荒,他调拨了江南粮十万石、盐价银五万两赈灾有功,去年年底升为兵部尚书,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调他到南京去做兵部尚书了,这看似平调,实际就是降职嘛!有消息说,是那个李孜省在今上面前说了他的坏话。

而黎淳也莫名奇妙的从吏部右侍郎变成了南京吏部右侍郎,他们三人调职的旨意差不多时间下达,三个同病相怜的人于是结伴南来,不成想在这里居然遇见了太子,真是惊疑莫名。

跟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人,是道士鸣末子,据说他已经八十四高龄了,但鹤发童颜,看着比马文升三人的精神都好,他是龙虎山四十七代天师张原庆的忘年之交,这一次就是赶去龙虎山参加香火道场的。

马文升他们仨也没有瞒他,直接告诉他眼前这位就是当今太子,鸣末子并没有惊异之色,只是冲朱佑樘行稽首之礼,朱佑樘这次在南京去见过掌管南京中军都督府事的成国公朱仪,朱仪正是张原庆的老丈人,而前年今上曾经下旨彻查不法之徒伪造私出符箓、偷盗放生鱼之事,而且派内监让张原庆这个正一嗣教保和守道大真人在太上清宫建保民大醮,地方官和两司掌印官陪同祭祀,据说当时祥云升腾,群鹤舞空,场面非常壮观,朱佑樘问起此事,鸣末子说当时他也在场,此事千真万确,还说这是“圣朝祥瑞之兆”。

此刻,鸣末子眼睛微微眯起,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个被太子特别召来的名叫方慕轩的年轻人,双手缩在宽大的道袍中不露痕迹的掐动着,越看眼睛眯得越厉害,目光之中的惊异之色也越来越浓重;越掐越是惊心,他的嘴角都开始微微抽抽了。

但其他人没有注意他的举动,大家都在听太子说话。

-----------------------------------------------------------------

无斋多谢各位的推荐!

大大们,有你们在,无斋才有了继续的勇气,谢谢!

第五集 边防专家马文升

太子把那张世界地图摊开了,他所说的,正是昨晚他跟慕轩谈论的话题,他对慕轩所说的没有多少隐瞒——他那个无命将军的身份还是不宜公开的。

黎淳一向只管文事,对于如何克制外敌没什么见解;程宗早就被孟密安抚司之事弄怕了,一听事关军事就觉得脑袋疼;只有马文升眼睛亮了起来,看着地图思量了好一会儿,抬头看看慕轩,眼神中满是赞赏之色,而后对朱祐樘说:“殿下,这位小兄弟所说不失为一个解决西北外患的良策,只是,单凭一个东胜卫,势单力薄,恐怕不是三年两载可以奏效的。”

姜到底是老的辣,马文升自幼喜好兵事,成化四年巡抚陕西,同总督项忠、刘玉等平定了满四之乱;成化八年督兵生擒叛乱的蒙古平章铁烈孙;成化十一年,代王越为总制,协调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军务,第二年又被派去整饬蓟门至辽东边备,加上前年再次巡抚辽东,可谓久经沙场,经验丰富,他一眼看破了这个问题的关键。

朱祐樘微微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慕轩,后者笑笑,冲马文升抱拳道:“马老所言极是,东胜卫势单力孤,要将蒙古人赶出河套已是大不易,要说将蒙古人赶往极远之地,确实有痴人说梦之嫌疑。”话虽这么说,但他心里对马文升很是感激,因为人家提出这个问题绝对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恰恰相反,老人家这是在帮着自己敲打太子:要成大事,绝不能让东胜卫孤军奋战!

“东胜卫虽然势单力孤,但茶马交易这一举动实施及时,兵法有云:‘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以利诱使一些部族前来谋利,迫使那些包藏祸心之敌投鼠忌器,确实高明!”马文升毫不吝啬夸奖之情,慕轩看着暗笑,此老恐怕是触景生情,想起了他自己当初在陕西巡抚任上整顿与各部的茶马贸易,换取番马八千余匹以壮大边军实力的往事了吧?跟这样的边防军事专家交谈就是轻松啊,什么话都能替你说了!

“只是东胜卫不分汉夷,来者不拒,是否妥当?”黎淳这会儿似乎缓过劲来了,看一眼马文升,笑笑。

慕轩也看一眼马文升,冲他一抱拳,说:“马老,小子得罪了!”

马文升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了,淡淡一笑,说:“有什么话尽管说!”

慕轩微一躬身,说:“据小子所知,本朝开国鄂国公、越国公都非大汉后裔,但对本朝开创居功至伟,谁人不叹服!远的不说,马老戎马半生,花甲之年尚且奔波劳碌,又何必分汉人还是异族?”鄂国公正是常遇春,越国公是胡大海,他们那穆斯林身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马文升其实也是**,他自己从不避忌这个事实,黎淳正是知道这一点,才看他那一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黎淳可不是这么迂腐的人,但一旦东胜卫的所作所为引起朝中权贵的关注,这个话题自然就会被人提起,他只不过提点一下慕轩而已。

慕轩也多少看出了这个,所以说话才没带任何情绪,马文升呵呵一笑,说:“小兄弟言之有理,只要忠心于我朝,又何必有汉夷之分呢!别处不说,单以辽东来说,兀良哈三卫以及女真诸部等叛服无常,鞑靼也多次进入辽东,企图控制那里的游牧与渔猎部落,表面上看,是兀良哈、女真诸部没有真心归于我朝,实际上,是我朝没能真正放开心怀接纳他们啊!”

这话出口,黎淳、程宗都变了脸色,紧张的看看太子,这话说得可是严重了,太子殿下可都听着呢!

不过令他们惊异的是,年轻的太子居然神情自若,丝毫没有惊怪的意思,程宗不太清楚太子的脾气,黎淳却熟悉,忍不住暗自思量:太子殿下不是那种会秋后算账的人,但他眼前这表现好像过于沉稳了吧?,

李东阳在一旁察言观色,知道这几位会怎么想,暗笑:殿下这段日子在方先生的“教导”下明显沉稳多了,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势啊!我若不是始终在侧,也会觉得非常惊诧呀!

慕轩点头说:“自古以来,朝代更迭,百姓无法选择由谁来做皇帝,但皇帝如何对待天下万民,百姓心里最清楚。汉夷之分,大可不必,只要我朝真心对待他们,那自然可以让他们真心顺服,再无二心。想当年外邦小国来朝,不一样感念我朝真挚情谊,甚至客死我朝,子孙也在此繁衍生息吗?”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外邦小国是指永乐年间的苏禄国,苏禄国王当年来京师朝拜,在回程途中病逝于山东德州境内,朝廷就按照诸侯王陵墓规格将他安葬,永乐帝亲自撰写碑文和悼文,苏禄国王长子麻都合成为苏禄国新国王,其次子、三子和王妃、随从等十余人留德州守墓三年,朝廷从德州官仓内提供他们每人每月一石口粮、布匹、银钞等,还“恩赐十二连城祭田三顷三十八亩,永不起科”,甚至还拨历城、德州三姓回回供其差役,准免杂差。逢年过节,德州地方官派专人祭扫王墓,王室后裔与当地百姓相处和谐。

“皇恩浩荡,如果皇恩能够惠及更多的部族,能够让天下万民都感受得到,那何愁百姓不更加忠于朝廷,无论汉夷都归心我皇?”慕轩满怀豪情,说得铿锵有力,似乎这一切都已经成了现实一般。

在场的除了程宗似乎心存顾忌外,其他亲人脸上都显现特别之色,马文升微笑着看着慕轩,像慈爱的长辈看着满怀壮志的晚辈一般;

李东阳也是微笑,但看慕轩的眼神却多了几分惊叹;

黎醇是诧异,似乎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那么自信,而且,这个毛头小子怎么对朝廷掌故、人物秘辛如数家珍?

——要知道,“生民”的“听风堂”在收集情报的数量上肯定比不过国家机器锦衣卫跟东厂,但在对情报的深入挖掘方面却是那两个国家机器永远比不上的。

鸣末子表面上镇定自若,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看慕轩的眼神中竟似有一丝敬畏;

王守仁则是满脸神往之色,看样子,他对慕轩描述的这一切充满了期待;

张机垂手恭敬地侍立在侧,眼神中却也禁不住闪现向往之色。

而作为中心人物的朱祐樘,此刻也难掩那一丝犹疑之色。

“此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是老百姓说的‘横垄沟拉磙子——一步一个坎’啊!”马文升忽然大泼冷水起来,也真难为他了,北方老百姓的俏皮话都出来了。

慕轩笑笑,说:“人生在世,有坎说明人还活着呀,要是什么坎都没了,那说明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马文升却是哈哈大笑,而后对朱祐樘说:“殿下恕老臣失仪之罪!”

朱祐樘说无妨,马文升说:“小兄弟难道不知道,杨修之躯见杀于曹操,以露己之长也;韦诞之墓见伐于钟繇,以秘己之美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慕轩微微躬身,说:“马老所言甚是,只是小子有一言不明,还望马老不吝赐教!”

马文升笑了,说:“请讲!”

慕轩说:“小子听过一诗:‘自怜结束小身体,一点芳心未肯灰。时节到来寒焰发,万人头上一声雷。’此诗不知该当何解?”

话音未落,马文升、李东阳、程宗和鸣末子轰然大乐,王守仁和张纪笑得比较含蓄,连朱祐樘脸上都露出了非常难得的笑容——所有人都看着黎淳,黎淳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方才慕轩所吟,正是他黎某人年轻时满怀抱负吟诵的《爆竹诗》。

马文升笑完,看着慕轩,非常郑重的说:“老头子看小兄弟你不像是贪恋功名之辈。”

慕轩的神情也郑重起来,说:“马老此言差矣,人若有志,怎就成了贪恋功名富贵?再者说,天下万物,无一完美,然而翠筱傲严霜,节纵孤高,无伤冲雅;红蕖媚秋水,色虽艳丽,何损清修?马老以为如何?”,

这话说出来,马文升神情越发肃然,向着慕轩拱拱手,说:“小兄弟所言甚是,老头子受教了!”

黎淳、程宗二人看着慕轩,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个看似粗悍的年轻人,看来胸藏锦绣啊!

李东阳他们几个却是毫无惊疑之色,看样子应该是见怪不怪,抑或是审美疲劳了吧!

鸣末子的神色最奇怪,似乎慕轩有这表现是理所当然的。

马文升问:“依小兄弟之间,朝廷当如何对待东胜卫之事?”

慕轩说:“依小子愚见,朝廷自当全力支持,但如若朝廷不方便出面,那至少目前能对东胜卫所作所为视而不见,静待事态发展就行。”

马文升点点头,起身冲朱祐樘恭恭敬敬施礼,说:“老臣无状,恳请太子念东胜卫一片报国之心,准他们继续施为!”

其他人也早起立躬身,静待太子答复,朱祐樘脸色微露尴尬之色,说:“祐樘惭愧,目前尚无此能力,但以东胜卫目前所为,恐父皇也早有扶持之心,还请各位耐心等待为上!”

对于一向谨慎的朱祐樘而言,能说这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马文升他们都恭敬的回应:“臣等遵命!”

慕轩感觉这分明是逼未来的皇帝陛下表态,想不到马文升居然做了,毫不避讳;而朱祐樘居然也答应了,丝毫不觉得难堪。这种情形,恐怕是后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吧,甚至是想都不敢想的,要知道,后世一个小小的县太爷级别的官员,也常揪着记者一类人物厉声责问:“你到底是为谁说话的?”

朱祐樘又说:“前次东胜卫设伏引诱鞑靼火筛等部夜袭,榆林卫指挥使彭清亲自率队配合,歼敌甚众,以此看来,东胜卫所图应是极为顺利的。”

马文升点头,说:“如若周边卫所都能互相配合,那敌人未必能来去自如。大同那边,定西侯已被皇上召回京师,如今身兼太保和太傅,东胜卫之势,殿下回到京师,也可垂询一二,当有所获;如今巡抚大同的是左廷珎,此公早年曾治理环县、庆阳等处兵备,很有见地;成化十四年征讨过岷州夷人,十九年又以右佥都御史之职巡抚辽东,熟悉边务,当能审时度势,安定大同一带。”

朱祐樘点头表示赞同,他对定西侯蒋琬成为自己的太傅还是颇为期待的,别的不说,东胜卫之势确实可以多多请教了;而左钰左廷珎巡抚大同只不过三月有余,从邸报中可知此人确属能吏,连张善这个监军对他也暂时无从置喙,前一次父皇传来消息,准备让左钰巡抚山西全境,如此一来,想必东胜卫与周边卫所的配合会更顺畅一些。

马文升看太子深思的模样,忽然转首望向黎淳,眼神中闪现询问之色,后者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摇头,眼神中是不容怀疑的决绝之色,马文升愣神片刻,终于作罢。

黎淳忽然向朱祐樘微微躬身,说:“老臣有一言,还请殿下容臣陈述!”

朱祐樘也微微欠身说:“先生请讲!”

黎淳说:“方今之世,首要在朝廷之纲纪,其次在边境。如今不少士绅都认为罪可以免,功可以得,苟利其家,则无暇顾及朝廷要务。民贫至几无立锥之地,而仕宦之家富比王候,尤嫌不足。朝廷锱铢丝缕皆取之于民,却大半被无能之将窃为己有,而后转送于朝中权贵,以致边兵疲弱而不能卫民。以老臣愚见,士风弊则人才乏,民力屈则兵力弱。朝廷务求任用贤者,罢黜不肖者,有功者必赏,有罪者必罚,此乃纲纪之大要。不知殿下以为然否?”

别人听了这话是什么心情慕轩暂时管不着,反正他自己是惊诧得很,这位黎老状元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居然敢对着太子说这么露骨的话?什么“方今之世,首要在朝廷之纲纪”,你这话分明是对太子说“你老爹做了二十几年皇帝把朝廷最重要的纲纪给败坏了”嘛!这么含沙射影说太子他爹,您老可真够胆大妄为的!,

而朱祐樘听了这些,居然毫无动怒之色,这也让慕轩甚为好奇:这么说你爹也不生气,你的修养功夫可真是练到家了!

他却不知道,其实让朱祐樘这个太子修养功夫得到快速提升的,恰恰就是他方慕轩。

朱祐樘沉默片刻,说:“先生所言,祐樘也深以为然,之前蒙方先生不吝见教,祐樘也深以此事为忧,只是不知计所安出。”杭州府乍浦港垮堤之事就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了,吏治不清,百姓不宁,朝廷堪虑啊!。

马文升说:“防止官员贪贿,恐怕不能只靠官员个人修身养廉,朝廷律法制度也得及时变更,老臣仅举一例,因陕、豫等地连年灾荒,朝廷开纳粟之例,凡纳粟者皆可为监生、吏、典等,但先朝也有灾伤,却无纳粟之例,也没有听说粮食不足、军民困弊之事;而如今一遇灾伤就实行捐例,以致仕途正路不畅,不少候选者十余年才得一官,往往上任之时已垂垂老矣,谁还肯尽心职业?况且那些监生、典、吏既然靠钱财才得以为官,又怎能以廉律己?贪财害民之事也就在所难免了!”

在座的包括朱祐樘在内都不由自主点头,这事确实是这个理,慕轩更是想到,后世那些靠各种手段获得官位的,上任之后不就只是想捞钱捞名玩女人吗?更别说他们还要为第二代第三代抢占官位了,那些十三四岁就开始参加工作、十五六岁就做副处之类的事还不够荒唐吗?

马文升接着说:“本月初二,今上诏曰:‘人君治国,必先得贤;人臣辅治,必谨奉法。从太祖高皇帝创业,岁月滋久,文恬武嬉,往往恣情玩法,堕职偾事,形迹败露。我怕尔等不知儆戒,以致名节不立、勋业无闻,国家将何以赖之?今特戒谕,当奉公守法,以称我求贤图治之意,敢有执迷不悟,仍蹈前非者,我决不姑宥。’以此观之,要官清吏洁,仍得修身与法治兼顾,而且法治为主,修身为辅。”

慕轩暗自赞叹:法制与道德两手都得抓,而且法制为主,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后世人却只会嚷嚷着要那些当官的洁身自好,却置律法于不顾,一味姑息养奸呢?

那些当官的要是能懂得洁身自好,那他们还费劲心机当官干什么?换句话说,懂得洁身自好的官员,谁提拔他们呀?

《菜根谭》里怎么说来着?“廉官多无后,以其太清也;痴人每多福,以其近厚也。故君子虽重廉介,不可无含垢纳污之雅量。虽戒痴顽,亦不必有察渊洗垢之精明。”

那些官,绝对是有“含垢纳污”的无穷雅量的,至于“察渊洗垢之精明”,他们绝对是敬谢不敏的!

-------------------------------------------------------------------

无斋谢大大们的支持!

第六集金鳞岂是池中物

“官不廉,吏不清,则天下难安,家国难久。”这是朱佑樘总结性的话,“请各位拭目以待,佑樘必给各位一个交代”他的神情无比肃然,眼神中透着热切,这是慕轩自从结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慕轩不由暗自思量:后世一些史学家认为弘治帝性情温厚,处事中庸,以今日看来,或许并不准确。

蝶儿姑娘进来说已经去酒楼订了一桌酒席,午间会送来这里,马文升他们于是告辞离开,想着让太子殿下歇息一下,张纪不着痕迹的向鸣末子做了个手势,老道心领神会,刻意留在了最后。

慕轩留意到了这一切,心里一动:张纪不可能私自做主留下鸣末子,而鸣末子是初次见太子,太子留他干什么?好像道士都是非常熟谙男女之事的,张天师那一脉就是精通男女阴阳互补之类的,这个鸣末子既然跟张天师交情好,必定也懂这个,看他鹤发童颜的,肯定没错那太子留他,难道是讨教男女之事?看太子那模样,应该不会吧?不少字那么,老道留下来究竟干什么呢?

慕轩想着心事,跟着马文升他们走到楼梯口,却发现马文升他们几个老头子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似乎隐有担忧之色,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这几个老家伙都注意到鸣末子被太子留下这个事实了,刚才却偏偏装作毫不在意,此刻又露出这种神情,这些老生姜,真是会装蒜啊不过,他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马文升忽然转头问慕轩:“小兄弟,有兴趣跟我们几个老头子谈谈吗?”。

慕轩当然求之不得,跟着他们走,李东阳和王守仁也跟着,来到了马文升的客房,大家落座,马文升开门见山问慕轩:“东胜卫所图不小,但单靠榆林卫等几个卫所的配合是远远不够的,况且左廷珎御边之力无忧,开拓之心不足,恐怕难以扶持东胜卫。依你对朝廷臣僚的熟悉,你认为何人可以担此重任?”

黎淳和程宗之前惊异于慕轩在太子面前的“得宠”和“放肆”,此刻却是惊诧于马文升居然向他问计,而且看神情绝对不是开玩笑。

慕轩毫不迟疑,脱口说:“最合适的人选,恐怕非王公世昌不可。”

王世昌?王越

黎淳、程宗、李东阳和王守仁都脸色一变,反倒是马文升毫无异色,似乎一早就知道慕轩会说王越。

慕轩的记忆中,后世一些人说王越是个牛人,他曾经总制大同及延绥、甘宁军务,曾经三次出塞,身经十余战,常常出奇取胜,他又善于奖拔士类,笼络豪俊,深得军心。当初兵部尚书项忠被罢免,王越应当升迁,但朝廷却要提拔当时的陕西巡抚余子俊,王越深感不平,请解营务,朝廷优诏不许;余子俊也称王越赏不酬功,上书朝廷,王越这才能升任兵部尚书,还掌管都察院事,外加太子太保。只是王越因为交结汪直而遭牵连,汪直被贬南京后王越也被下诏夺爵除名,谪居安陆,他那三个以功荫得官的儿子也都被削籍了。

而在马文升心中,王越这个景泰二年的同年若能重上战场,那慕轩所说的御边之策自然更有把握,不过,王越比自己还年长三岁,谪居安陆这几年,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昔日的豪情壮志?想当年,朝廷拜武靖侯赵辅为平虏将军,敕令陕西、宁夏、延绥三镇兵受他节制,由王越总督军务,谋求收复河套,却最终失利。本月十三,文武双全而俊辩有才的赵辅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时候,只因喜好结交权贵,不知遭受过多少次弹劾,虽然朝廷追赠他容国公,谥号恭肃,但这死后的荣光,又能有多大用处呢想王越也未必会贪图这种荣光吧…,

马文生叹息一声,说:“世昌兄也垂垂老矣,不知还能否披挂上战场驰骋啊?”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能,一定能”开什么玩笑,王越还有十几年可活呢,弘治帝即位后,还要用他镇守边塞呢

马文升诧然道:“你如何知道?”

慕轩微一思忖,说:“曾听人说王公有诗云:‘屈指长安多故人,见君应问天涯客。为言两鬓已婆娑,独有此心犹似铁。吁嗟我老不足怜,塞上征夫泪成血。’人言: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王公此诗此情,与马老当年‘世路羊肠千里曲,功名蜗角几人闲。林间鹦鹉能言语,笑我年来两鬓斑’之句应是异曲同工吧”

马文升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好好好,说得好想不到我马文升老了老了,还遇到小兄弟你这位知音,造化不浅哪哈哈哈——”

慕轩抱拳拱手说:“马老抬爱,小子愧不敢当”

马文升连连摆手说:“当得,你绝对当得世昌兄若知你如此推崇于他,必然也会老怀大乐的只是,他若要复出,恐非易事”

他所担心的,还是王越与汪直的那段往事,短期之内,恐怕朝中那些人不会忘记这一切的。

李东阳自然明白马文升的忧虑所在,微微沉吟片刻,忽然说:“马公,黎公,程公,东阳有一事需向各位禀明。”

马文升他们仨不约而同看着李东阳,都微微欠了欠身,马文升说:“李兄请讲”人家这么客气,他们也不能失了礼数,毕竟人家是太子的讲官啊

李东阳略略压低声音说:“殿下此次江南之行,特意去见了汪直,谢他当年照拂之恩。”

太子谢汪直照拂之恩?这是怎么回事?马文升三人非常惊异的互相望望,而后再次注目李东阳,三人都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都是同一个意思:这是真的?为什么?

李东阳非常肯定的点点头,说:“千真万确,能令太子面谢汪直照拂之恩的,正是方先生”他抬手向慕轩示意。

这次,马文升他们仨就更加惊诧了:这里面怎么又有这方慕轩的事?太子为什么要听他的?

李东阳于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了一遍,其中特别强调了两点:一是方先生认为今上贬斥一些忠直之臣可能是为太子留下辅佐之人,二是汪直亲口承认当年太子在冷宫栖身都是今上一手安排的。

这一来,马文升他们可是惊得目瞪口呆了,这个方慕轩,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这么揣度今上的用心今上会是如此深谋远虑之人吗?可今上要不是如此深谋远虑之人,那太子栖身冷宫得以保全之事该怎么解释?难道,我们这些人都误会圣上了?要真是这样,圣上忍辱负重二十年,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而眼前这个方慕轩,没在圣上身边呆过一时半会儿,对圣上的理解居然超过了咱们这些在朝数十年的老臣,这份洞察明澈的心机与能力,实在是太骇人了

三个老臣心念电转,久久无语,李东阳知道他们仨此刻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于是非常耐心的等他们想通这一切,王守仁看看三老,又看看神态平静的慕轩,脸色不时地发生变化,似乎正在纠结一个非常为难的问题。

房中寂静无声足有两盏茶的功夫,马文升才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他看着慕轩,问:“你怎么那么肯定自己的看法?”激动之下,他也不叫什么小兄弟了。…,

慕轩笑笑,说:“在下只是以常情度之,想必各位一定不会反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这句话吧?不少字”

他目光一扫房中众人,大家都看着他,没有一个人表示反对,他才接着说:“每个人都不可能是单一的‘善’或‘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相反,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远的不说,就说那汪直,人人都说他提督西厂,骄横不法,罗织冤狱,残害忠良,妄杀外族使者,挑起边衅,使得无辜百姓受害,他还骚扰百姓,冒认军功,残害御史等等,总之,此人十恶不赦。但这人也有些优点吧?不少字据说他巡视辽东之时,地方官对他卑躬屈膝,只有都御使秦纮与他抗衡,还写折子告发他纵容兵卒,骚扰百姓,汪直回京,却对今上极力称赞秦纮的廉洁与才干;后来,秦纮被人诬陷下狱,还是汪直替他洗雪冤枉,汪直还在今上面前大力推荐秦纮,这算不算‘举贤不避仇’?杨公继宗进京面圣,汪直派人去表示想和他见面,却被杨公拒绝了。后来,今上问进京的官员中谁最廉洁,汪直回答说:‘天底下不爱钱的,只有杨继宗一人’可见汪直此人,还是非常敬佩廉洁之士的。再如王公世昌,若只是一味巴结汪直而没有领兵打仗的真才实学,能得到汪直的赏识提拔吗?”。

他这番话,让黎淳和程宗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马文升,要说跟汪直不对付,在座的恐怕非马文升莫属了。成化十四年,辽东有战事,汪直想前去镇抚辽东获得军功,却被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阻止,怀恩与兵部尚书余子俊、待郎马文升商议,最后说服今上,派马文升、詹升两人前往辽东抚慰。汪直就提出让自己的亲信王英跟着去,马文升婉言谢绝,结果遭到汪直的嫉恨。后来,马文升抚慰辽东诸部的事不顺利,不得不率兵征战,才平定纷争。汪直借机请命前往辽东,时任辽东巡抚的陈钺谄事汪直,而与汪直分庭抗礼的马文升遭到打击报复,被汪直诬为“妄启边衅,擅禁农器”,结果马文升被逮捕入了锦衣卫狱,后来被贬去戍守重庆府。

马文升自然明白这两人看他的意思,摸着胡须笑笑,说:“方兄弟既然这么说了,我老头子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往事已矣,咱们现在就事论事,方兄弟所说的,确实有道理,或许,咱们真的一直误会圣上了。”

他这话一出口,慕轩不由得暗自赞叹:此老心胸宽广,豁达大度,不因私人恩怨而影响大局,而且有错就认,不给自己找任何开脱的理由,这才是真正的大将风度啊跟那些事事推诿、毫无担当的有关部门和有关领导相比,真是有天壤之别啊

“慕轩毕竟是揣度而已,究竟如何,还得看事态发展。”慕轩适时地谦虚一下,也当做是一种提醒吧,万一不是那么回事,大家都得有应变的能力啊,“不过马老,黎老,程老,眼下三位虽然调任南京,远离京师,但以三位与太子的交谈,想必应该相信,殿下对三位和其他那些忠直能臣是心存怜惜的,假以时日,各位的处境必然会有所改善,为此,小子斗胆请各位养精蓄锐,以待他日为我大明做一番更大的功业”

话音未落,马文升拍案叫好,说:“方兄弟所言极是,我老头子都被你说得热血沸腾了”…,

其他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王守仁的脸红通通的,显得非常激动。

大家笑过之后,马文升转头问黎淳:“朴庵兄,方才我本想请教太子对尹龙之狱的看法,你为何不让啊?”

黎淳苦笑一下,说:“此事孰是孰非,目前还很难下定论,我认为还是暂时不要让殿下介入才好。”

尹龙之狱有关情况,程宗自然清楚,李东阳和王守仁这一路南来,只是从朝廷邸报了解了一鳞半爪,至于慕轩,最近重心不在京师,对此一无所知,于是,马文升就叙述了一下大概情况。

尹龙是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尹旻之子,原本在翰林院担任侍讲之职。尹旻一向与内阁大臣万安不和,而他与另一个内阁大臣刘珝都是山东人,万安数次想罢免尹旻,却被刘珝阻止。去年九月,刘珝遭万安、刘吉排斥而不得不选择致仕。江西方士李孜省得宠,扶鸾得出“江西人赤心报国”之语,今上深信不疑,就提拔兵部左侍郞——江西人——尹直为户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入直文渊阁,参预机务,尹直、万安交结李孜省及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江西人——彭华,他们沆瀣一气。

今年四月,武选郎邹袭因事被贬谪出京,尹龙与邹袭是同乡,与之关系一向密切,他就联络一百余人上疏请留邹袭。今上将此事下吏部商议,尹旻说这是公论,请奏朝廷恢复邹袭官职。今上当时只问尹旻:“你怎知这是公论?”显然对尹旻已有怀疑之心,但并未深究。之后,东厂校尉发现尹龙与邹袭互通,尹旻才称罪,结果被夺太子太傅,改授太子少保。五月,东厂又发现了尹龙勾结官吏收贿之事,万安、彭华就联络数人弹劾尹旻、尹龙父子俩,尹龙最终被关入锦衣卫狱,尹旻被责令致仕,通判王范、经历张璲等都被贬谪。御史吕璋又趁机上奏弹劾侍郎侣钟、秦纮,大理寺丞刘瓛、寺副苏泰、大仆寺卿张海、顺天府丞黄杰、洗马罗景、给事中马龙、御史刘璧等十数人,这些都是山东人,都被定为尹旻同党,或降或调,目前,朝中山东人与江西人之争还在继续,谁都不知到接下来会是谁倒霉。

马文升他们就是在这种纷争之中莫名其妙的遭到调职,他们眼下即便相信了慕轩对今上的揣测之词,也不免担心,朝中这两派的争斗愈演愈烈的话,就会开了本朝的党争之先,一旦党争成风,那可就流毒无穷了。

慕轩知道最迟到明年八月,成化帝就要驾崩,太子就会成为弘治帝,那时,万安、李孜省之流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这场党争就会降下帷幕,所以,他是这里面最为轻松的,看看皱着眉头的老少五人,说:“车到山前必有路,目前就如黎老所说,只要太子暂时不介入其事,等他日太子即位,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马文升他们都下意识地点头,王守仁却忽然问:“方先生,您不是认为今上隐忍不发而有所图吗?那为什么不是今上在位时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呢?”

马文升他们几个眼睛一亮,都看看王守仁,眼睛里那神气分明是说:“这个年轻人反应够快,问得好”

而后,他们的目光又齐刷刷的投注在慕轩身上,都支棱起了耳朵,听他怎么回答。

慕轩暗地里嘲笑自己一回:我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啊?…,

他看看大家,强自一笑,而后看着王守仁,不答反问:“王兄弟,你认为此事由今上解决好,还是由未来的新皇解决好?”

王守仁眨巴着眼睛,抱着被踢回来的皮球,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面露喜色,说:“小弟明白了,今上即便解决两派纷争,恐怕也只是暂时的,难免会有人心怀不服,一旦今上万岁之后,新皇即位,说不准还会有人旧事重提,给新皇带来困扰;而如果一切等新皇即位之后再做决断,那么新皇不但赢得威信,也使那些心怀叵测者再难有翻起旧浪的机会,先生以为然否?”

他一脸惶惑不安又雀跃不已的神情,分明是等着慕轩给他做出肯定的裁断,慕轩嘴上说:“王兄弟反应敏锐,思虑周全,愚兄佩服之至”暗地里,他却汗了一把,心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殊不知,一旁那四个有中有老的家伙也正暗自汗颜:看来我们真的是老了,要不是这两个小家伙提醒,我们一时还真想不到这一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哪假以时日,这两个小子都不是池中之物啊

他们接下来又闲聊了几句,看看天近中午,就各自回房,稍微梳洗一下,准备去陪太子吃午饭。

慕轩回到房间,凝佩告诉他一个消息:小高刚才回来说,太子身边那位舒儿姑娘,就是南京城里的新花魁炎炎姑娘。

舒儿姑娘是惊鸿楼的炎炎姑娘?慕轩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想起一件事来。



。,

第七集静待天择

弘治帝这位被人看做一代中兴之主的好皇帝,生了个儿子朱厚照,而这个正德皇帝却似乎是个捣蛋败家子,重用刘瑾、张永等八虎那样的奸佞之徒不说,还动不动就封自己做什么“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镇国公”,一会儿跑到边塞跟达延汗的人马打仗,一会儿又御驾亲征作乱的宁王,不是在豹房里寻欢作乐,就是到宫外寻花问柳,搞出什么“游龙戏凤”的经典八卦,还对臣子的妻妾格外中意,尤其喜欢跑到民居骚扰良家妇女,甚至连寡妇也不放过。

为此,很多人一度认为他荒yin暴戾,怪诞无耻,是少见的无道昏君。

然而,就是这么个“败家子”,却偏偏精通佛学,会梵文,还能礼贤下士,亲自到大臣家中探望病情,甚至痴情于艺ji,以至于后世不少人认为他为人心地善良又平易近人,追求个性解放,追求自由平等,是封建专制皇权下一个极具个性色彩的皇帝。

反观作为父亲的弘治帝,他可绝对不会遗传给儿子以上任何一种基因;而弘治帝唯一的女人张皇后虽然是小户人家出身,但知书识礼,也绝不可能传给儿子这样的天性,那么,正德皇帝朱厚照究竟像谁呢?

为此,后世一些人认为,朱厚照绝不是张皇后所生,生下他的另有其人,要不,为什么朱厚照三十一岁那年钓鱼跌落湖中之后一病不起,而作为他亲娘的张皇后居然会那么冷漠呢?母子之间,似乎一直都是只有矛盾,没有亲情可言的,即便是在帝王之家,这种表现似乎也太过无情了些吧?不少字

如今,朱祐樘身边出现了炎炎姑娘——哦,不,她如今叫舒儿,而且姓李,姓李?李舒儿?正德皇帝游龙戏凤那一出,女主角不是龙凤店的李凤姐吗?这么巧,大家都姓李?还是因为这个“李舒儿”,使得将来那个朱厚照对李凤姐格外青睐?要不是李凤姐在进京途中病故,她十有八九是会被正德皇帝纳入宫中为妃的。莫非,这两个“李”果然有些联系?正德皇帝朱厚照,其实是朱祐樘跟李舒儿所生?

——有一点,慕轩有所不知,其实舒儿姑娘原不姓李,她愤恨自己的亲生爹娘当初狠心把她卖入青楼,所以不愿恢复本姓,朱祐樘就让她姓李,为的是纪念他的母亲,人人都只道太子的母亲是纪氏,其实是以讹传讹,他的母亲本名李唐妹,因瑶话发音中“纪”“李”不分,李氏就成了纪氏,哪怕后来朱祐樘即位,追封自己的娘亲为孝穆皇太后,皇家也已经习惯称纪太后而不是李太后。

慕轩浮想联翩,凝珮在一旁并不打搅他,静静地看着他——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在夫君出神时看着他了,觉着他费心思考某个问题时的认真神情是非常动人的,甚至还带着些许可爱。

中午,朱祐樘就在康叔老店的大堂里宴请马文升一行和慕轩,原本李东阳提议上昨天去过的“客常来”酒楼,但朱祐樘觉得这么一大帮子人去——而且老少道俗男女都有——太扎眼,所以才让蝶儿去订了一桌酒席,就在这客栈宴客,而蝶儿、舒儿姑娘都被凝珮请去了,凝珮说是让男人们开怀畅饮一番,实际上是帮着自家夫君跟舒儿姑娘打好关系。

这顿饭吃得相当轻松,马文升他们几个是因为慕轩对今上的那番揣测之语,使他们对朝政与自己的前途又充满了希望与信心,心病一除,自然精神大振,频频向太子举杯,连黎淳这个不善饮酒的夫子也多喝了两杯,脸色红通通的。…,

朱祐樘也似乎很是高兴,对马文升他们几个的劝酒来者不拒,一连饮了五杯,要不是李东阳劝阻,他可能还要喝下去,慕轩冷眼旁观,觉得肯定是老道鸣末子替朱祐樘解开了什么心结,所以太子才这么放得开,看他那样子,眉飞色舞的,分明像个得到了心仪女生积极回应的中学生的兴奋样,莫非,我猜得没错,太子真的是向老道请教男女闺房之事的?只是,老道替太子解决了大问题,为什么他自己却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呢?而且时不时看我一眼,每看我一次,还微微皱一下眉,这是怎么啦?我惹着你了?我记得没有啊?

慕轩的感觉还真没错,鸣末子时不时偷眼观察他,越看越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个方慕轩,绝对是“夺舍”而生,命数怪异,但对太子和周围这几位官宦又没有丝毫不利之兆,这种情形,他老道活了八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真是异数啊

他不死心,手指掩在袍袖中死命的掐算,指尖上的皮都快掐破了,还是算不出太子跟这个方慕轩之间会有什么渊源,最终,他只得放弃了,心里颓然长叹一声:命数使然,静待天择吧无量寿佛

大堂里不只他们一桌人在吃饭,所以他们也不能露出什么行迹,只是故意找一些类似家长里短的闲话聊聊,后来,从外面来了几个读书人,他们是来找客栈里住着的朋友的,而且他们居然也从酒楼定了些酒菜,就在这大堂里边吃边聊,他们一开始聊即将到来的乡试,彼此似乎信心满满的,这让马文升他们这几个科场老前辈不由互相望望,眼神中满是回味之色:年轻真好啊,壮志凌云,不识愁为何物

聊着聊着,几个读书人忽然嬉笑开了,说起其中那个被称作全卿的读书人的笑话,说这位全卿兄前两日初来滁州,本地文友高子杰设宴给他洗尘,却故意找了几个粉头作陪,还让她们在全卿如约到来时齐声高呼他的名姓以捉弄他,谁知全卿居然毫无惊诧责怪之色,反而高高兴兴答应着踏进酒楼,让高子杰大笑不已。

几个读书人嘻嘻哈哈笑着,其中一个问:“全卿兄,高子杰如此捉弄于你,你为何不与他绝交?”

全卿笑了,说:“他一心要成全于我,我为何要与他绝交?”

他这话,让几个朋友都很是奇怪,异口同声问:“成全于你,成全你什么?”

全卿夹了一块鸡肉放嘴里不紧不慢的嚼着,等那几个朋友又催了两声,他才咽下鸡肉,慢悠悠的吟道:“千里邀游赴帝京,忽闻楼上唤黎淳。状元自是天生定,先遣嫦娥报我名。”

别说他那几位朋友听了这诗惊异,这边的慕轩也是奇怪得很:怎么这几位说着说着说到黎淳了?难道他们认出黎淳来了?

他转头去看黎淳,却发现马文升等人也都看着黎淳呢,不过他们脸上不是惊怪之色,而是莫名的笑意,马文升那笑容里还带着些许促狭之色,黎淳脸上则是回味之色与欣然之色兼有,慕轩正想问是怎么一回事,那边那个全卿在朋友的催促下,已经说起了这诗的来历,原来果然跟黎淳有关,当年黎淳赴京参加礼部会试,同伴们恶作剧,唆使一个青楼女子在酒楼呼叫他的名字,黎淳丝毫不以为怪,就是吟着这首诗从容走上酒楼的,之后,他就在会试中过关斩将,最终在殿试中一举夺魁。…,

“有黎老状元佳话在前,我陆完要是能紧随其后,岂不是高兄成全于我,让我得偿所愿?”全卿朗声大笑,丝毫不顾忌周围有那么多人在,那份潇洒自豪之态,让马文升他们几个也都禁不住暗自赞叹:这个年轻人有志气,且不说他来日能否成为状元郎,单凭这份豪气,也绝不容他人小觑啊

陆完?这个人叫陆完慕轩听他自报家门,心里顿时觉得世事当真奇妙异常,如果这个二十六七岁模样的读书人真的就是那个陆完的话,今天大家在这里偶遇可确实太巧了,世界还真是小啊

《明史》中那个陆完,主要在弘治、正德年间活动,巡抚过宣府,平定过刘六刘七动乱,做过兵部、吏部尚书,最后因为交结叛乱的宁王朱宸濠而被下狱贬谪,落魄而死;另外,这个陆完好像还跟李东阳有间接的关系,李东阳曾经收藏过《清明上河图》真迹,而这卷真迹,后来也曾在陆完手中保存了很长的一段日子。

历史上那个陆完,好像跟唐伯虎是同乡,而眼前这个陆完说话也分明带着无法掩饰的吴侬软语腔调,看来,应该是同一个人。

慕轩感慨世事玄妙的同时,那个陆完分明也发觉了这边一桌子人对他的注意,他多少看出了这桌上有几位必然是久处尊位的,狂放之态顿时大大收敛了——也难怪他小心谨慎,他这次无端端离开故乡跑到这里来寻亲访友,其实是避祸来了。

前几年,今上宠信的太监王敬带着千户王臣南来至苏州采办药物、珍玩之类,那王臣习练妖术,所到之处常逼着地方官给他进献童男童女,惹得天怒人怨。到了苏州府,王敬竟然召集诸生为王臣写妖书,诸生哗然,鼓噪不从,王敬就上奏朝廷,说苏州府诸生抗命不尊,请求朝廷严惩,当时陆完亦在诸生之列,而且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被王敬列为首犯,幸亏南京兵部尚书王恕不畏强权,三次向今上上书参劾王敬,极力救助苏州府诸生,恰好同为内侍的尚铭与王敬不和,也在今上面前揭发王敬的种种不法之举,才使得王敬及一干党羽被逮下狱,王臣更落得个弃市的下场,陆完等人才躲过一劫。

这事本来已经过去了,可随着后来执掌东厂的尚铭被逐和今春王老尚书的突然致仕,个别人又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给翻了出来,陆完自然是首当其冲,眼看秋闱将近,陆完担心影响自己的科考,这才早早的离开故乡,跑到这里来避一避。

陆完那几个朋友跟着笑一回,其中一个忽然冲陆完拱拱手说:“全卿兄素来博闻强志,见识卓异,小弟日前听闻有人解说《诗经?郑风》中‘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之句,一人言说此乃男子赠芍药于女子,另一人则言应是女子赠芍药于男子,全卿兄以为如何?”

他话音未落,旁边几人都笑了起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些所谓的文人对《诗经》中的诗句解说竞相牵强附会起来,就如方才那句,有人居然解释说这是男女在纵欲放荡聚会上私相授受之举,令人着实可笑可鄙。不过,几人都想听听陆完如何应付。

陆完却不急着回答,反而问对方:“抚松兄,愚兄虽是苏州府人氏,却时常见人写‘苏’字有所不同,不知那‘鱼’字应在左还是右?”…,

抚松兄奇怪地看着他,愣了一下,才说:“先贤造字不受常规拘束,‘鱼’字在左在右应该都可以吧”

陆完一听,一边说:“既然如此,愚兄就将这‘鱼’搬这边来吧”一边起身动手,将原本放在抚松兄面前的那盘清蒸鱼移到了自己面前,几个朋友都知道抚松一向喜欢吃鱼,这才将那清蒸鱼放在他自己面前,谁想陆完来这么一出,就将他的心头所好挪了窝,不由得哄堂大笑。

抚松也是又好气又好笑,却催促一句:“好了,好了,既然鱼被你夺了,该回答小弟所问之事了吧?不少字”

陆完夹了筷鱼肉入口,慢条斯理的嚼完咽下,这才说:“芍药可以活血破胎气,自然是男子赠与女子之物,难道男子有胎气可破吗?”。

话音未落,他那几个朋友再次哄堂大笑,周围几桌的客人大多也大笑不已,连慕轩他们这边的都诧然失笑,黎淳苦笑着喃喃:“荒唐,实在是荒唐”

可更荒唐的还在后面呢,陆完等大家的笑声略略低些,悠然说道:“如《诗经?陈风》中的‘视尔如荆,贻我握椒’所写的,就应是女子送与男子了。”

抚松非常配合的问:“为什么?”

陆完一本正经的说:“《神农本草经》中言:‘花椒性热,可以明目暖水脏。’水脏者,肾脏也。这就是说,花椒是可以补肾壮阳之物,这难道不该是女子赠与男子之物吗?”。

这次同样是话音未落,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这次连黎淳都顾不得说别的,无奈的摇头失笑。

朱祐樘心里忽然有一种淡淡的遗憾,读书交友谈天说地这种日子,恐怕自己今生是无缘消受了,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幸运,此次江南之行,能结识方先生这样见解独特又能言敢言之士,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慕轩也在感慨,这些读书人,原来不是后世人想象的那么古板迂腐、面目可憎嘛

陆完的朋友们到未正时分才离开,陆完有些醉意的回到房间门口,推开门,正要迈步进去,身后忽然有人说:“年轻人请留步,老夫有一言相告”

陆完停步,身体摇摇晃晃的转身一看,身后两步外站着一个白面儒衫的老者,他抬手要作揖,对方却微微摆手说:“不必多礼年轻人,老夫方才偶听你与贵友谈话,只想奉上一言:以你之才,他日必能仕途通畅,只是千万别忘了,学问之道,绝不能作为玩笑戏谑之物”

说完,对方转身就走,陆完微晃一下头,强迫自己清醒些,追了两步,问:“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对方悠悠的声音传来:“不敢不敢,老夫黎淳。”

黎淳?黎老状元陆完的酒一下子醒了七分,而后满脸苦笑,这人啊,可真是经不起念叨

第二天上午,马文升他们告别太子跟慕轩他们,启程南行。

昨晚,马文升单独来见了慕轩,慕轩坦然告诉他太子已经知道他无命将军的身份,而且将之前与太子谈论的一切都简单告诉了马文升,马文升与他仔细合计了一些细节,最后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子,志气不小,老头子拭目以待,要用得上老头子的话,直说”

慕轩一个劲的点头,外加直咧嘴,这个老前辈,手劲还真不小啊

“任重道远,善自珍重”这是马文升离开之前对慕轩说的最后一句话,神情非常严肃,甚至还充满了悲壮之色。

“马老,您也珍重,若是有缘,沙场上见”慕轩觉得眼角涩涩的。

马文升哈哈大笑着挥手,在慕轩他们的注视中登上马车,就此离开。

“负图,你对那个年轻人似乎另眼相看哪”黎淳跟马文升是同一辆车,车子颠簸中,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马文升呵呵一笑,说:“之前其实你也相当欣赏他的。”

黎淳一脸诧异之色,思量了片刻,却始终不明所以,马文升略略压低声音道:“方慕轩就是方无铭。”

他是方无铭黎淳一呆,而后露出匪夷所思之色,而后压低声问:“殿下也知道了?”瞧殿下对他的礼遇,应该是这么回事吧?不少字

马文升点头说:“知道了这个年轻人,足智多谋,又勇武善战,假以时日,必当开创大功啊”其实哪用假以时日啊,之前他所创的血狼铁骑不还在边塞抗击外敌吗东胜卫的复兴更是少不了他的功劳。

黎淳感慨良久,说:“但愿这些少年人能够比咱们这些老家伙做得更有声色”

马文升默默点头,无语良久。



。,

第八集一个荷包

朱佑樘继续往中都凤阳进发,慕轩他们也决定跟着一起赶一程。

车声辚辚之中,朱佑樘手握着书卷,却没有看进眼里,心中默念着昨夜写下的《静中吟》:“习静调元养此身,此身无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光祚,社稷安危在得人。”

这次南行,当真是见识匪浅,遇才良多呀

昨晚,西涯先生还直言不讳提到宫中内侍与朝中士大夫们的相处之道,坦言如老伴覃吉者,凡东宫一言一动必引之正,所读《论语》、《大学》、《中庸》诸书皆出口授,闲暇能对太子开说五府六部职掌与军国重务,谈及民间农桑勤苦,甚至直陈宫闱之内妃妾专宠阶祸、宦寺弄权蠧国之弊病,如此良伴,自然于家国益处多多;而如王振、尚铭、王敬之辈,其所驰逐者不是贪贿弄权,就是俳优杂剧之戏,导人向恶,误国误民。

这些内侍自有规矩和品秩的限制,官有七等,秩止四品,这是祖宗留下的制度,可如今常常不拘品制,不论崇卑,蟒衣玉带辉映朝阶,飞鱼鳞袍充斥道路,以致一切厂局衙门厮养狡童之辈,稍微做了点事就觊觎非分之想;事实上,为君者渐渐忘记了“内官职在扫除,不预外政”这个祖宗留下的制度。

朱佑樘思量了半夜,自觉对于自己将要负担的责任有了些模糊的决断。

舒儿在一旁非常乖巧的给太子斟上清茶,而后抱着膝头在一边默然无语,她下巴紧紧抵着膝头,却难以压抑住内心翻卷腾涌的惊涛骇浪,自己认准的这个男人昨晚突然向自己坦承,他就是当今太子朱佑樘,当今太子朱佑樘?那不就是未来的皇帝?我的男人是未来的皇帝昨夜,她一夜没合过眼,心中的滔天巨*整整冲刷了一夜,她没办法想别的,翻来覆去只有一个问题:我的男人是未来的皇帝,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服侍身边的太子,幸好他也有心事,翻来覆去大半夜没安稳。

等天亮时,舒儿才想到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其实不是她应该怎么办,而是她认定的这个男人——这个身份无人能及的男人——会拿她怎么样,她毕竟是个出身低贱的青楼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他,他会不会为了保住太子的声誉和皇家的威仪而将她弃若敝屣?

想到这个,她的一颗心顿时掉下了万丈深渊,惶惶然如大难临头一般,好在她毕竟也是个心思灵敏的女子,想到太子如果真的要将她抛弃的话,就不必向她坦承自己的身份,而如今,自己知道了他的显要身份,不恰恰意味着他是准备接受自己了吗?

想通这一点,她的一颗心喜得浪花翻腾,再无片刻宁静之时。此刻,在马车颠簸中,她又开始了新的遐想。

朱佑樘自然不知道枕边的女子居然在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心情起起落落,反差竟然这么大他想着告知舒儿自己的太子身份,当然不是想炫耀,而是受慕轩向他坦承无命将军身份的启发,想到舒儿遭受的苦难,她毕竟是自己今生第一个女人,彼此已经如此亲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对她太不公平了

向舒儿坦白前,他悄悄向李东阳询问了一下意见,李东阳也表示赞同。

他觉得自己坦白身份后,舒儿并没有太大的惊异之色,只是今早起床之后,舒儿好像比以往更加的温柔了,这让他心里很是舒坦,舒儿果然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庸俗女子,这一点,跟那个她越来越像了。…,

这个,我喜欢

朱佑樘为此心情莫名的舒畅。

“吱了——吱了——”,外面的蝉声忽然变得格外高亢,舒儿拿起一把团扇,轻轻给自己的男人扇着,朱佑樘转头冲她微微一笑,手里的书终于翻过一页,他总算聚精会神看起书来。

而舒儿得了男人那一笑,心里居然比这三伏天喝了冰镇酸梅汤还舒坦,手里的扇子摇得更温柔了,风习习,风习习——

“停车,布防”外面忽然传来急切的喊声,而后马车猛然停住了,朱佑樘跟舒儿都猛然往前一冲,两人互相扶持着才没撞在车厢上,惊魂初定,朱佑樘想起刚才那声音好像是方先生,他才要开口问外面怎么回事,却听帘外沐云平的声音低声说:“公子,方先生说前面有埋伏,咱们暂时等等,他要到前面去探探路。”

朱佑樘回声:“知道了。”

他安坐车中继续看书,舒儿却忍不住,悄悄掀起车厢壁上的小帘子一角往外看,发现车厢周围有几个人站着,这几人都背对着马车,服饰各异,有的像商贾,有的像农夫,还有的像游学士子,但他们手里都拿着刀剑一类的武器,分明是在戒备外敌。

她放下帘子,看了身边镇定自若的男人两眼,终于嗫嚅着问:“外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呀?”之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啊,一向只有那个沐护院和几个赶车的跟着的啊

朱佑樘放下书,抬头看着她,柔声说:“别怕,是锦衣卫,他们一直在暗中跟着。”

舒儿恍然大悟,原来有锦衣卫暗中护卫,难怪太子一路行来这么放心

慕轩听见前哨发来的讯号,知道前面有四个不明身份的人埋伏,为防万一,他让沐云平停车戒备,没成想四下里忽然冒出来十数人护卫在车子四周,虽然他早就知道暗中有高手护卫太子,但第一次看见他们露面,心里倒也有些诧异。

他一个人往前面山坳走去,这里已经出了滁州地界,算是凤阳府的地头了,可四下里的景象好像比滁州还荒凉,眼看天色快黄昏了,又到了这种地方,可真得小心些。

不过,埋伏在那里的人比慕轩还没耐心,慕轩还没走到山坳那边,山崖上、草丛里就跳出来四个人,高矮胖瘦都有,都蒙着面,手里握着刀枪,杀气腾腾的。

慕轩停住脚,脚下不丁不八一站,上下打量一下这四人,说:“劳驾问一下,各位这是打劫还是报仇啊?打劫好像要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吧?不少字要是报仇,介不介意报上名来啊?”

对方那四人集体愣神片刻,还是那个矮个子反应快些,喝一声:“胡说什么,看刀”他抡着手里的鬼头大刀上来就剁,另外三个也舞着棍、枪、剑都上来招呼慕轩。

凝佩她们下了车,远远可以看见山坳那边的情形,看见突然冒出来四个人,话没说两句就上来围攻慕轩,都吓了一跳,但看慕轩身形潇洒的腾挪躲闪,好像根本没花什么大力气,而且他始终没有掣出银箫来,看他们来来回回也就两盏茶的功夫,忽然就都停了手,然后似乎在说什么,再然后那四个人就扯下了脸上的面巾,跟着慕轩往这边走。

等他们到了面前,凝佩可就认出来了,这高矮胖瘦四个人,可不就是那次在钱能的“枫晚精舍”对慕轩发难的那四个高手吗?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慕轩带着这四人来到太子马车前,朱佑樘从马车上下来,那四人立即向他跪下叩头,慕轩说:“公子,钱能把他们四个赶出府了,无处容身,公子能否收容他们?”

朱佑樘看看慕轩,又看看地下的四人,转头对沐云平说:“云平,伱安置他们四个吧”

沐云平答声是,地下的四人兴高采烈的磕了两个头,爬起来,跟着沐云平下去了,而那些突然冒出来的锦衣卫也转眼间又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虚惊一场,大家重新上车,继续赶路。

慕轩回到自己车上,凝佩问他:“那四个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打劫?”

慕轩摇头说:“不是,是来找我报仇的。”

凝佩微微一愕,问:“找你报仇?那后来怎么不打了?”

慕轩笑了,说:“他们一出来我就认出他们了,想着钱能绝不可能让他们来找我的麻烦,就觉着肯定是钱能把他们给赶出来了,他们一时不忿,来找我的晦气。打了那么一会儿,我就喊:‘铁式宁,不就砸了你们的饭碗吗?赔你们一个饭碗,行不?’他们就停手了。”

就这样?凝佩哑然失笑,随即又拧起蛾眉,说:“他们会不会是别有用心?”

慕轩说:“别担心,他们要留在太子身边,沐云平自然得好好审查他们,他们要耍什么心眼,过不了关。”想留在太子身边,那他们四个可得有心理准备,当然,一旦留下了,肯定比在钱能那里要好得多。

几辆马车出了山坳,前面道旁出现了一个很小的村落,断壁残垣,寂无人迹,夕阳余晖照映下,显得格外衰败破落。

马车经过村旁,凝佩挑开帘子看着这凄凉的景色,心头觉得沉甸甸的。

慕轩也在一旁看着,轻声叹息,说:“什么时候,不管是发生天灾还是人祸,灾后的村落能够很快人丁兴旺起来,那就是真正的国强民富了。”

凝佩就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明白自己所爱的这个男人为什么竭尽全力追求那一切了,她靠在慕轩的肩头,心里满是绵绵情意。

只是这种温馨时光太短暂了,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凄凉的叫声:“各位大爷,行行好,带娃走吧给条活路”马车就在这时停了下来。

慕轩一个激灵,腾身下车,凝佩也跟着下来,看见前面车上的太子、李东阳等人都下来了,大家聚在一起,看着跪在大路边的七八个妇孺发呆,这些女人都是衣衫褴褛,满面菜色,跪在那里哭哭啼啼,听她们哭诉,原来是活不下去了,要把那两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送给他们,指望这两孩子能有条活路。

听着她们的哀哀求告,别说凝佩、舒儿她们几个女人都泪光盈盈了,就是慕轩他们几个男人也都觉得眼角发涩,心里非常难受。

凝佩和舒儿都眼泪汪汪的看看各自的男人,那意思非常明显,朱佑樘当即要让张纪给银子,慕轩却阻止了,所有人都非常不解地看着他,慕轩说:“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给她们银子,她们也撑不了多久,最关键的,是得给她们找到安身之所。”

大家有的明白,有的不明白,但最终对于慕轩的提议没有表示反对,大家腾出两辆马车,让这些妇孺吃了些干粮,之后收拾些行李带上,而后,他们快马加鞭,赶到了定远,找了家客栈住下。…,

吃过晚饭,朱佑樘请慕轩过去商量怎么安置那些妇孺,方才舒儿、蝶儿跟那些妇孺仔细交谈了一下,得知那几个妇女的男人都死了,家里那点薄田无人耕种,她们无力养家,家里的老人不是病死就是活活饿死,她们无亲可投,眼看这一家人都要饿死了,就想着把孩子送走,能有条活路,之前已经把两个男孩送人了——人家只要男孩,留下两个女孩没人要,要是这次再送不走,她们决定一起跳井,也算死在一起了。

舒儿跟蝶儿为此哭成了两个泪人,朱佑樘跟李东阳他们商量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稳妥的办法,这才听李东阳的:“既然方先生提议将她们带着,他肯定有好办法,不如请他来商议一下。”

慕轩的办法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他们反正要到中都凤阳去,那里是太子的故乡,无论如何,要安置这几个妇孺总还是有地方的,这一说,李东阳表示赞同,他想到了,京师皇陵有驻军守卫,那些人中间有不少鳏夫或光棍,平日里穿的那些衣衫没有人给他们好好浆洗,附近的村妇们就专门帮着浆洗缝补,从中赚几个小钱;中都凤阳皇陵也有驻军,自然也会有鳏夫或者光棍,这几个妇孺完全也可以靠浆洗缝补衣衫过日子。

他这么一说,大家觉着有道理,舒儿和蝶儿去问问那几个女人的意思,她们也觉着可以。

于是,第二天,大家继续赶路。

不过,上马车时,舒儿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一问,那几个女人说她们一个同伴在这里有个表亲,昨晚跟她们说要去投奔,肯定是偷偷跑去投亲了。

舒儿去一问客栈伙计,伙计说一早开门时确实有个女人拎着个包裹出门去了,说是去见个亲戚。人家既然不愿意去凤阳,那自然也不好强求,大家就上车赶路了。

亲眼看着几辆马车离开客栈,杜秋雁还是非常耐心的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从客栈对面的那家面馆出来,四下望望,确定没有人注意她,才匆匆忙忙向昨晚来时的方向赶去,半个多时辰后,她来到了昨晚遇到那些人的大路边,仔细寻找,终于在一个草坑里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一个荷包。

这段日子,她可真是辛苦,明知道一旦靠近方慕轩就很容易被他身边那些人发现,她不得不远远缀着,眼看始终没有办法靠近,这样跟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她才用了这有些冒险的做法,依据判断,她觉得方慕轩跟那些人会往凤阳那方向去,她提前三天赶到了这个小村落,用苦肉计使得那几个可怜的农妇相信她是从外地前来凤阳府投亲的可怜女子,她就混在她们中间,趁着她们向方慕轩一行求救时靠近了他们,那几个女子给她们这些妇孺发干粮食时,她原本想对数步外的方慕轩奋起一击,但偏在这时,从姓庄的女人身上掉下一个荷包,她看到上面绣着的菊花,看那针线活计,惊得目瞪口呆,因为那分明是娘亲在世时给爹爹缝制的,爹爹一向最爱菊花,这个荷包他片刻不离身,怎么会在这个姓庄的女人身上呢?

震惊是一瞬间的事,她毫不犹豫,借着接过干粮假装磕头对对方表示感激,将那个荷包跪在了膝下,她担心姓庄的女人发现荷包不见会过来搜她们几个的身,就趁吃干粮的间隙,将荷包塞进了身边这个小草坑里,还悄悄抓了两把草盖上。…,

因为这个荷包,她错过了最好的偷袭机会,之后方慕轩又出主意要将她们全部带走,其他人千恩万谢,她却吓出了一身冷汗,以为自己被识破了——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在定远的客栈里,她几次想趁夜去刺杀方慕轩,但想到他的身手,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而且爹爹的那个荷包是缝死的,里面分明藏着纸张一类的东西,她一定要回去找到它,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再说。

她担心自己半夜越墙而出会被方慕轩的手下发现,于是强迫自己呆到了天亮客栈开门,才跑到了对面已经开门做生意的小面馆吃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做安全的——她觉着这话很对,而且,事实证明,她这么冒险,值

此刻,她先找个稳妥的山崖躲藏好,而后颤抖着手扯开了那个荷包,里面,果然有一张折叠得非常小的纸条,里面还包着一块小小的金锁片——那是她小时候戴在脖子上的,长大了不愿戴了,爹爹就拿去了,当时还开玩笑说等将来她嫁人生子了,他再把这个金锁片送给外孙戴,想不到,自己还没嫁人呢,爹爹就不在人世了。

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要是从前,她肯定会握着锁片好好哭一场,但此刻,她却抬手一抹眼泪,快速将那纸条打开,一看,那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写着像苍蝇那么大的小字,看字迹,是爹爹的,开头就是“字示小雁我女”几个字。

是爹爹留给我的?杜秋雁吃了一惊,抬手将泪水擦擦干净,凑近纸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这一看,她的脸色先是越来越白,后来就越来越青,最后,牙齿咬得紧紧的,眼睛瞪得溜圆,目光中的仇恨之火似乎可以把一切东西烧成灰烬。



。,

第九集宫里的黄真伊

杜秋雁换了身衣衫,变成了一个拿着包裹赶远路的小媳妇模样,匆匆忙忙往滁州方向而去。

等她的身影转过山坳,大路边的草从里才爬出来一个人,正是在这里守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梁关保,他得到三哥的传讯,在这里留守,为的就是保证那个荷包能落在杜秋雁的手里。

昨天杜秋雁混在那些妇孺之中,慕轩看她们衣不蔽体,不好意思盯着看,自然丝毫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妥,恰恰是发放干粮的凝珮发觉了,她对这个视自己夫君为杀父仇人的女孩子印象特别深刻,虽然她乔装打扮,可她那偶然抬头的一瞥还是让凝珮心生警兆,她心念电转,立时将这个可怜的女人跟杜秋雁对上了号。

慕轩此前不但已经将与杜陵北那次交往的经过全部告诉了凝珮,还将杜陵北托给他的荷包也交给凝珮保管,此刻凝珮急中生智,趁着发放干粮的时候假作无心之失,将那个荷包抛在了杜秋雁的脚边,杜秋雁发现了荷包并将之藏在膝下,后又将荷包藏在草丛里,凝珮暗中都看得一清二楚。

等大家上马车之后,凝珮才悄悄告诉夫君自己的发现和处理方式,慕轩仔细一思量,不由翘着大拇指夸赞说:“老婆大人洞察入微,应对机敏,谋虑巧妙,实在是高明,愚夫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凝珮微红着俏脸轻声说声:“去你的”虽然有些羞怯怯,但她芳心里非常受用。

一旁的槿儿和晴蓉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看小两口这种恩爱模样,也不由晕红了笑脸。

慕轩得知杜秋雁并没有将那荷包带在身上,为了以防万一,他传讯暗中尾随的梁关保和巴根注意那道边,不要让除杜秋雁以外的闲人靠近,结果梁关保非常“荣幸”的接下了这个不知为了什么的任务,潜伏了一整夜。

朱祐樘一行直奔凤阳,一路上,虽然数月奔波也算行了万里路的太子殿下从舒儿的口中知道了一些民间女子灾荒之年更加悲惨的遭遇,而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所谓的“养瘦马”。

一些有钱人家先出钱买下一些面貌姣好却家境贫寒的小女孩,然后专门聘请教习教她们琴棋书画和歌舞弹唱之类,等她们长到十三四岁就将她们卖给富人作妾或者卖入烟花柳巷为ji,然后从中牟利。因为贫家女孩大多瘦弱娇小——就算不瘦弱,也可以刻意把她们养得瘦弱些——就被称为“瘦马”,最初买那些贫家小女孩时不过十几贯钱,灾荒之年甚至只要几贯钱,而等她们长成被卖给富人或青楼,常常价值上千两白银——这哪里是瘦马,分明长成了千里马。

那些被卖入青楼的女子的遭遇可想而知,而那些成为富人权贵的妾侍的女子也未必能过上什么好日子,被*待折磨而死的比比皆是。但很多人见这里面暴利惊人,争相效仿,其中扬州盐商腰缠万贯,富甲天下,所以扬州“养瘦马”之风最盛,他们有一大批人专门从事这种职业,灾荒之年就到处买小女孩,而到那些没有受灾的地方,他们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将好好的良家女子骗进火坑。

朱祐樘听得目瞪口呆,而因为腾出车子给那些妇孺乘坐而临时到太子车上的蝶儿也听得心惊胆战,原来大明的贫家女子跟我故乡那些女子的遭遇是一样凄惨的,她的神情无比悲伤,朱祐樘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思量开了。…,

黄昏时分,他们到了凤阳城。

其实从定远出发时,他们就看见有零零星星的乞丐往凤阳走,有的看见他们这马车过去,还在路边打着花鼓唱着小曲伸着手,等到了凤阳城,这样的乞丐反倒似乎少了些。

凤阳濒临濠水,位于长江和淮河之间,运输和交通都很方便,本朝开国之初,朱元璋定都金陵之后,心里一直很不踏实,觉得金陵虽然虎踞龙盘,但偏居江南,对控制全国政局不利,尤其还得征抚北方,朱元璋想把都城安在稍北一点的地方,但黄河之滨的开封无险可守,不适合定都;后来许多大臣请奏将皇帝的故乡凤阳作为都城,朱元璋才决定在这里营建中都。

可惜,这个原本让凤阳百姓欢呼雀跃的好事最终演变成了皇帝的父老乡亲的一场灾难。

中都开始营建,凤阳就成了一个大工地,工匠、军士、民夫、移民等人马大批涌入,上百万人使得凤阳地界上物价节节攀升,百姓日子越来越艰难,而且很多王公贵族还到这里强买土地,弄得皇帝的老乡们流离失所,不得不拿着碗,拄着棍,背着花鼓走四方——讨饭去也

据说乡土观念极强的朱元璋曾给自己的父老乡亲颁过一份特别的圣旨:“凤阳实朕乡里陵寝焉……朕起自临濠,以全乡曲凤阳府,有福的来做父母官,那老的们生在我的这块土地上,永不课征,每日问雍雍熙熙吃酒,买炷好香烧,献天地,结成义社,遵奉乡饮酒礼……一年(皇陵)祭祀,止轮一遭。将了猪来祭了,吃了猪去;将了羊来祭了,吃了羊去。钦此。”

这圣旨,粗鲁爽朗,无所顾忌,可它最后换来的是老乡们更加直白无顾忌的凤阳花鼓:“说凤阳,唱风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其实这些乞丐中,有不少并不是生计没有着落才外出乞讨,他们是借乞讨的机会回家乡去的。”舒儿悄悄告诉自己的男人。

这些人,自然就是被朝廷强迫迁来这里的江南富户。这些人被强制迁徙时,只能带走一些金银细软,土地和房屋都被原地官府没收或落入他人之手,来到凤阳之后,又不能随便离开这里。原本在家乡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在这里成了被严加看管的囚徒,眼前横着无法渡过的长江,只能遥望故乡,整日唉声叹气甚至以泪洗面,真叫人情何以堪

最终,有人伪装成乞丐,混在那些出外逃荒的凤阳乞丐之中,成功地逃脱封锁,回到了自己久违的家乡。虽然,在日思夜想的故乡,他们的房屋归了别人,他们连正式的户籍都没有了,他们只能偷偷看一眼昔日的高堂华屋,悄悄向亲友打听一些别后情状,再衣衫褴褛的跑回凤阳,但毕竟可以一慰离乡背井之愁啊于是,越来越多的乞丐向江南进发了……

“大户人家卖田地,

小户人家卖儿郎,

唯有我家没有得卖,

肩背锣鼓走四方。

……



马车外有嘶哑的嗓音在锣鼓的凄凉陪伴下呜咽着,马车上的朱祐樘双眉紧紧皱着,双拳也不由自主握得紧紧的。

“老百姓如果吃不饱、穿不暖,上无片瓦遮风挡雨,下无寸土安身立命,连生存都岌岌可危,那怎么还可能安分守己、交赋供役,甚至保家卫国、忠心事君?哪朝哪代有这种牛马不如却依旧忠君爱国的百姓?”他忽然想起方先生那日在滁州知州衙门所说的话,这一刻,这话语的每一个字就像针尖一样刺扎着他的心,又如晨钟暮鼓,在他的耳畔心头响彻不休。…,

民不富,国如何强盛?百姓身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九五之尊的天子,又如何能安享太平、了无忧患?

天子一言九鼎,言出如山,但当年太祖视察中都营建情况之后,最终在中都即将完工前下诏停建凤阳中都,《太祖实录》只是记载说“诏罢中都役作,上欲如周、汉之制,营建两京,至是以劳资罢之”,但又为何不是太祖看到故乡百姓苦于大兴土木、惨遭流离失所之后的顺应民心之举呢?

太祖当年尚且能不等臣僚上奏,就反躬自省,主动罢建中都,那后世子孙,为何不能顺应民意,造福苍生?

朱祐樘在心里一点一点的斟酌思量,这个十七岁少年的目光,在这一刻异常的深邃、明亮

舒儿在一旁悄悄看着自己的男人,眼眸之中的光华也堪比十五之夜的皎洁月色。

既然来到了故土,而且以后未必再有机会再次踏足此地,朱祐樘决定在这里多呆几日,祭拜皇陵,还要到太祖早年出家修行的龙兴寺一拜,李东阳于是跟张纪商议,得到太子的首肯,悄悄地与中都留守司联系,挑选了一些靠得住的官员作为太子的随行。

朱祐樘忙着这一切,却没忘了让李东阳安置那些妇孺,而慕轩他们等那些妇孺被安置妥当之后,就向朱祐樘辞行了,他们可没时间在这里陪个几天。

朱祐樘虽然不舍,却没有挽留,但交托给了慕轩一件事——其实也能说是交托给他一个人,他要慕轩带着蝶儿——真伊一起走,黄真伊从此脱离宫廷,以后的生计或者婚嫁,都要慕轩妥为照顾了。

这事来得实在突然了些,别说慕轩有些措手不及,连黄真伊自己都始料未及,等跟着慕轩他们一起离开时,都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

“真伊,方先生见识卓越,思想开明,又待人真切,在他身边,你一定会快乐得多”临别之时,朱祐樘对黄真伊殷殷叮嘱,“与其让你在宫中愁闷,不如跟着方先生,虽然难免栉风沐雨,但胜在自由自在。”

黄真伊含泪点头,盈盈下拜:“殿下大恩,真伊没齿难忘殿下要多多保重,舒儿姐姐心地善良,盼殿下与舒儿姐姐白头到老,多子多福”

朱祐樘脸色居然一红,心里荡漾起莫名的涟漪。

舒儿与黄真伊相处日子不长,但彼此和睦,此刻也不由伤心落泪一回,她将自己从南京带来的一柄象牙小扇赠给了黄真伊,黄真伊则回赠给她一支玉簪子,那是已故的韩太妃赏赐给她的。

离别之时,太子亲自送出府门,李东阳和王守仁代表太子送他们出城,李东阳就开放海禁的一些情况又向慕轩问了些问题,王守仁则向慕轩询问:“什么时候,守仁可以到东胜卫实地一观?”

你要去东胜卫?那可是前沿阵地慕轩看一看这个少年人,见他脸上一派肃然,情知他是说真的,于是慨然答道:“年底之前,慕轩必定安排妥当”既然他有志于此,去东胜卫见识一下也好,说不准这位后来的兵家会有什么不错的创意提出。

“多谢先生成全”王守仁一揖到地,满脸雀跃之色。

慕轩这才冲一老一少抱拳拱手,神情肃然:“西涯先生,王兄弟,前路坎坷,多多珍重”

这个?貌似你才是登程上路之人,这话应该我们说吧?不少字不过,李东阳和王守仁似乎都明白他的意思,齐齐拱手作揖,异口同声说:“前路漫漫,先生珍重”…,

——许多年之后,当三人回忆起这次离别时,他们不约而同的觉得,这次离别,是他们为大明朝开创新天地的真正出发点。

鸾铃声响,慕轩他们在李东阳和王守仁这一老一少的坚毅目光注视下踏上了北去的路途。

马车上,凝珮想起夫君对这位真伊姑娘的记忆,忍不住问起她的来历,真伊毫不隐瞒,详细述说了她的出身经历。

她出生于朝鲜平安道一户农家,父亲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户,母亲来自一个小官家庭,读过些诗书,只因家道败落,才下嫁给了黄原这个农户,一年后生下了女儿,黄原疼爱妻子,就由着妻子给女儿取了“真伊”这个名字。

真伊在母亲指导下,也读了些诗书。可惜在真伊六岁时,父亲不幸重病去世,母亲郁郁之下,半年后也撒手人寰了。真伊成了孤儿,之后在好心人的奔走下,她成了当地一家姓韩的官员家的小女仆,伺候韩家十岁的小姐。

在真伊八岁那年,韩家把她送到了王京,而后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一起坐上大船,来到了大明京师。进了宫,真伊才知道,她们这几个都成了韩太妃的侍女。

韩太妃也是朝鲜女子,宣德年间就来到了大明宫中为妃,经历了宣德、正统、景泰、成化四朝,因抚育今上成化帝,深受今上的感戴和尊敬,今上的妃嫔们都尊她为“女师”,称她为“老老”。韩太妃想念故乡,屡次派遣当年随她来到大明的太监郑善等人回国弄些家乡的服饰、玩物、食品,权慰离乡之思。今上见了这些东西也喜欢得不得了,便向朝鲜国王索要,然后回赠一些礼物。真伊他们几个,就是今上责成朝鲜进献的,主要是陪伴年老的韩太妃。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真伊轻轻吟诵,神情之间满是故园之思,“这是老老最喜欢的诗句,我现在也很喜欢。”

凝珮轻轻拉起她的纤手,轻拍了两下,说:“别难过,以后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真伊抬首看着她,眼眸中泪光盈盈的,却被凝珮下一句话弄得小脸微红,低下了头——凝珮微微一笑,说:“那几句诗,我们这里也有一人非常喜欢,以后你可以跟他多多交流一下。”

真伊似乎知道是说谁,低着头,心如鹿撞。

一旁的槿儿显然也知道是谁,看一眼少夫人,又看看真伊,也垂下了头,小脸微白;只有晴蓉懵懵懂懂的,看看她们三个,还在想:小姐这是说谁呢?不会是我吧?不少字可我好像都不懂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呀?

韩太妃在三年前去世了,享年七十四岁,她在大明宫中度过了整整五十七个春秋,临终前,她嘱托今上,若有可能,让真伊她们几个朝鲜少女回到故国去。

今上盛赞韩太妃供事恪勤,上谥号曰“恭慎”,

赐以诰命,将她安葬在京师西郊的香山之原,命吏部尚书万安撰写墓表、户部尚书刘珝书写墓志铭,并要求朝鲜国王厚恤其娘家族人,每年朝鲜来京朝贡的使团必须为其家族留一个名额;今上还将祭诰之文、墓志表交由朝鲜国王转交她娘家族人,跟这些一起被送回朝鲜的就是那几个朝鲜女孩。

真伊想到故乡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之前与太子相处得不错,她就主动要求留下侍候太子,今上为此还重重赏赐了她。

但这几年,随着她渐渐成年,她才觉得,宫中并不适合她这样的女子生存,她是出于感激才决定留在宫中侍候太子,但在某些人眼中,她却成了个野心不小的“异类”,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几年,若不是太子时时拂佑,她可能早就被某些人除之而后快了。

她看多了宫中那些或离奇或荒诞或残酷或悲惨或可怜或可鄙的是是非非,实在没有勇气再继续面对下去,正因为这样,这次太子出宫才特意把她带上,原就向她许诺要给她找个合适的归宿,不再让她在宫中煎熬下去。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会这样突然的就来到了

“宫里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晴蓉大惑不解,“那戏台上演的那些女人为什么一听进宫都会欢喜得又笑又跳的?”

一听进宫就欢喜得又笑又跳的?哪里有这样的女人?凝珮、真伊都非常诧异地看着她。



。,

第十集狮子和疯狗

凝佩想到,历来听说不少地方有拉郎配的习俗,据说就是听闻朝廷要选秀女入宫,做父母的不愿女儿进宫受罪,才迫不及待的找个男子将女儿嫁过去,于是满大街的男子都成了香饽饽,以致常常闹出老夫少妻或娇妻丑夫的悲剧——当然,偶尔也有郎才女貌的良缘佳配。

真伊想的是,那些千挑万选进了宫廷的女子,没有自由,衣食菲薄,住所简陋,终身苦役,稍有差池,就会被处以“提铃”之罚,纤纤弱质,却不得不每夜正步徐行,在乾清宫门与日精门、月华门之间来回走动,高唱天下太平,与铃声相应,风雨无阻;这还算是轻的,要是遭到“板着”之罚,宫女面北立定,弯腰伸手扳住两脚,不许身体弯曲,一直要持续一个时辰,常常让人头晕目眩、僵仆倒地,甚有呕吐成疾,一病不起。

宫女一旦生病,别想着有什么御医来给你诊治,宫中规定:“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何况你只是个小小宫女一旦生病,会被发放到棂星门北羊房夹道里的内安乐堂,跟那些年老的或有罪的一起呆着,自生自灭;而倘若撑不过去,死了,籍籍无名之辈的尸身会被火葬,骨灰被填入枯井,就此了断残生。

等晴蓉明白这一切之后,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脱口说:“真伊姐姐,幸好你离开那里了,要不可就惨了”

真伊抬首看她一眼,又转首看看凝佩,强自一笑,说:“是呀,我真幸运”

凝佩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暗自思忖:这个小妮子,心思还真是敏感呀我的绝世好郎君啊,你又给我出了个难题呀我是该做妒妇呢,还是做个贤妻呢——不管怎样,反正弃妇我是绝对不做的

而后来慕轩得知宫中那些女子的苦楚,忍不住又想:后世不少女子都想着穿越回前朝宫廷做嫔妃,要是听到下场这么惨,不知会是什么想法?

——下场惨?谁说的?那些下场惨的都是些歪瓜裂枣、庸脂俗粉,榆木疙瘩,不解风情,要换成本小姐——本姑娘——本淑女——这般天生丽质、蕙质兰心的主儿,一定会让宫廷里所有的帅哥靓男都围着我转滴

——天生丽质我瞅瞅,我瞅瞅,你就是天生丽质?呃——让我吐个先……

凝佩悄悄询问夫君怎么安置真伊,慕轩说:“依太子所言,帮着找一个合适的归宿。”

凝佩看看夫君,眼角带笑,促狭道:“你真的舍得?她可是对你有情啊”

慕轩苦笑,说:“老婆大人,你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何苦捉弄我真伊这样的年纪,搁后世才刚上高中呢,我怎敢祸害她”

凝佩嫣然一笑,却又很快绷起了脸,说:“你不是说我在你那个世界也才上大学呢,我就可以任你祸害了?”

慕轩涎着脸凑近,搂着她的香肩说:“上大学了哎,可不是小女孩了,生孩子都没问题了我那个世界很多大学都允许在校学生结婚了,我可不算祸害你了”

凝佩被他触动了心事,默然无语,慕轩感觉她的情绪不对,诧异的低头,柔声问:“怎么啦,生我的气啦?”

凝佩微微摇头,转移话题说:“依我看,真伊跟你说的那个什么朝鲜名ji生应该不是同一个人,你说的那个黄真伊好像父亲是官宦,但真伊的父亲可是个普通农户。”…,

慕轩点头,说:“可能真的只是同名。”

凝佩轻轻握住他一只大手,说:“真伊也是个苦孩子,又飘零异国他乡,无依无靠的,她的事得好好商议,咱们绝不能委屈了她”

慕轩再次点头,说:“是,老婆大人,一切听你的安排”

凝佩忽然“嗤”的一笑,说:“一切听我的安排?你就不怕我把她嫁得远远的,你这辈子都见不着?”

慕轩笑笑,不跟她继续探讨这个话题了——跟所爱的女子谈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子,男人实在太被动了,还是识趣点,装哑巴吧

果然,凝佩只是在他手背上轻轻拧一下,撇撇嘴,就不继续刨根究底了。

一路行来,真伊跟槿儿、晴蓉很快熟稔起来,在慕轩面前也越来越放得开了,看着她那渐渐活泼开朗的小脸,慕轩觉得,这个对男女之情还非常懵懂的少女应该很快就会翻过对他的那一页情感的。

萧县不大,却有南城、北城之分,南城是北宋绍圣年间为避开洪水而在故城南面半里外重筑的,比故城要小得多,方圆不到五里,但通往城中的官道却不算窄小,并排走两辆大车应该是绰绰有余的,路夯得结实而平坦,马车在上面奔驰着,相当平稳。

“站住,恶贼,哪里走”前面忽然传来女子的娇叱之声,声音非常愤怒,满含着肃杀之气——等等,这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慕轩手搭凉棚往前看,车里的凝佩也听出什么了,掀起车帘往外看,远远的,就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迅速地靠近,两人的轻身功夫都不弱,又相差无几,中间隔着十来丈的距离,后面那人一时之间还真难追及。

转眼之间,前面这人靠近大车了,离着八丈多,慕轩和凝佩都看清了,那是个鼠须男子,大概三十岁模样,一脸慌张,看见慕轩他们这辆马车,他明显更加慌张,脚下一点,斜刺里往左边的农田窜去,看样子,是担心慕轩他们拦截他,但他只冲出去三丈多,忽觉双脚一紧,两脚居然并在了一起,而且被一股大力往旁边一拖,他哪里还站得住,整个人像根木头一般直挺挺摔下去,脸跟身体其他部分一起着地,幸好农田里刚松过土,没摔伤,不过鼻子、嘴巴甚至耳朵里都是泥土,看模样也相当的惨。

缠着他双脚的是慕轩手中的马鞭,小高过来,从腰间革囊中掏出一根绳索,将这人绑了个结结实实,慕轩才收起马鞭。

凝佩才要问“干嘛抓他”,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招呼她:“姐”

她回头一看,身后竟然是微微有些喘的梅姑娘,她不由得惊呼一声:“四妹,怎么是你?”自从她认了龙栖霞做娘之后,自然就跟梅姑娘她们称姐道妹了,她随即恍然,一指被小高捆起来的那人,问:“你在追他?”

梅姑娘点首说:“是,这是个偷儿,偷了别人的救命钱。”

她说苦主还在前面等着她,而且这偷儿的两个同伙也在那里,慕轩于是一手提起那偷儿,跟梅姑娘先赶过去,凝佩她们上马车紧紧跟着。

梅姑娘看慕轩手里提着个人居然还跟她齐头并进,暗自佩服,同时想到居然在这里又跟他巧遇,心里不免有些醺醺然,可那个偷儿不识趣,在慕轩手里还不老实,一边挣扎着,一边嚷嚷说:“偷袭爷的不算好汉,有本事放爷下来,咱们再比一回小子,敢不敢?”…,

慕轩根本不理睬他,顺手给他一个巴掌,继续赶路,那偷儿知道遇上不讲理的主儿了,不敢再开口,但一双贼眼骨碌骨碌转着,嘴里似乎在嘟囔什么,慕轩听不见,但知道肯定不是好话,于是顺手又是一个巴掌,那偷儿才不嘟囔了。

梅姑娘看着却有了想法,心想你那么好的轻身功夫,跟他比肯定赢面极大,何不就跟他比一回,让他也输得心服口服,也好过用武力压服啊

——梅姑娘后来曾就这事问过慕轩,慕轩反问她说:“你听过狮子跟疯狗的故事吗?”。

——什么“狮子跟疯狗的故事”?梅姑娘摇头。

——慕轩于是就讲给她听:“有一天,小狮子跟着爸爸出去打猎,抓到了一匹斑马,他们原本想好好吃一顿,但忽然来了一只疯狗,不顾一切的咬他们,狮子爸爸一看不对,果断的带着小狮子舍弃猎物离开了。回去的路上,饥肠辘辘的小狮子很是不甘心,问爸爸:‘爸爸,你敢和老虎拼斗,与猎豹争雄,如今却躲避一条疯狗,丢不丢人啊?’”

——“狮子爸爸说:‘孩子,我问你,打败一条疯狗光彩不光彩?’小狮子摇摇头。”

——“‘让疯狗咬一口倒霉不倒霉?’小狮子点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干吗要去招惹一条疯狗呢?’狮子爸爸意味深长的说。”

——“小狮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很久没说话。”

——慕轩讲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梅姑娘,巧克力美人脸上带着些许疑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片刻之后,忽然脸色一红,“呸”一声说:“人家可不是小狮子少占人家便宜”

——慕轩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却听人家非常谦虚地问:“什么是狮子?”

——慕轩再次栽倒,却不得不耐心的启发:“就是衙门前经常放着的那种动物啊,逢年过节也有舞狮的啊”

——巧克力美人非常认真的说:“那个我知道,可都不是活的呀,你见过活的狮子?还有,什么是斑马?是马的一种吗?”。

——慕轩恍然,心说原来如此,这个时代没有动物园,皇家园林倒是豢养着不少奇珍异兽,只是寻常百姓哪有机会见到啊,而且就算有机会也没用,狮子还可能有,斑马恐怕绝对没有。

——巧克力美人眼眸瞪着他好一会儿,见他似乎有些为难,就说:“算了,算了,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那能告诉人家,什么是‘爸爸’吗?”。

——“轰隆”慕轩终于栽倒在地,这个,怎么跟你解释啊

——“你的意思,跟那个偷儿比轻身功夫没丝毫好处?”巧克力美人最后终于明白了。

——慕轩点头——孺子可教啊,解释说:“他或许熟悉地形,你轻身功夫比他好也未必追得上他要是他逃了,说不定还借此转过头来羞辱于你,一旦传扬开去,对你的声名没好处,反倒替他扬名了,你说这种事合算吗?”。

——梅姑娘一个劲摇头,而后忽然说:“二舅好像被人利用了。”

——二舅,谁呀?慕轩莫名其妙,巧克力美人跟他解释,原来慕轩他们离开临安之后,有一天,龙家来了个江湖人,那人自称南桂发,说偶然得到了一口宝刀,听说龙家有一口绝世宝刀“在渊”,他想用他的宝刀跟龙家的“在渊”宝刀对对刀——就是试试双方的锋刃,看谁厉害。…,

——外公那天带着大舅和爹娘出去了,只有二舅跟二舅妈在家,二舅妈原本不愿意,但二舅架不住那个南桂发的激将之法,最后请出了“在渊”宝刀,结果南桂发的宝刀一招之下就被“在渊”宝刀削掉了一块,南桂发怏怏的告辞离开,梅姑娘正好和二姐、小妹他们从外面回来,看见那个南桂发抱着宝刀笑呵呵的离开,他们听二舅说了事情经过,当时还觉得那个南桂发宝刀损坏之后居然还能笑着离开,是个心胸宽广的汉子,但梅姑娘此刻一听那狮子跟疯狗的故事,觉得二舅好像被那个南桂发利用了。

——慕轩跟她分析说:“可能那个南桂发是别有用心,他的宝刀虽然受损,但要是他之后对外宣称,他的宝刀跟龙家的绝世宝刀‘在渊’对刀,只是输了一招,稍稍受损,那江湖人不但不会瞧不起他,反而会更加看重他。”

——这个道理,现代人比较容易明白,因为社会上各行各业都有用这种手段的人,比如学跨栏的说他只输给刘翔一个栏,打篮球的说他只输给姚明两个球,那外人自然会以为这人比刘翔只差了一点点、那人跟姚明不相上下。

——说起来,还是古代人比较实诚,容易骗哪

——“也或许那个南桂发真是个心胸豁达之辈,只是想来试试刀,没别的目的,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慕轩看梅姑娘脸色不太好,赶紧改变话风。

——梅姑娘多少明白他是安慰自己,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啊

两人来到离城一里多地的地方,那里已经围了不少行人,原来梅姑娘把偷儿的两个同伙各踢伤了一条腿,她去追偷儿了,那两个同伙还想跑,可苦主——就是在人群围观下依旧在那抹泪痛哭的农妇——平常肯定干惯了农活,力气不小,上来就是一人一个大巴掌,扇得两人大白天看见满天星斗灿烂,他俩当时就懵了,农妇索性上来把两人往一起一摞,她坐在两人身上就哭开了,结果就把路人给招来了。

看见路见不平的侠女回来了,旁边那个英武的男人手里提溜的就是偷儿,农妇喜出望外,一抹眼泪,上来就给那偷儿一个大嘴巴,围观的人齐声喊:“好啊,打得好”

看来,对小偷的痛恨是不分古今的。

慕轩搜了一下偷儿的身上,发现了一个小布包,农妇惊喜地叫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卖了家里的老母猪和我的发钗、手镯才凑了这四十五两七钱银子,急着给我男人看病呢,你这个该死的偷儿,连这救命钱也偷,还有没有天良了”说着,她上去对着那偷儿又是两个大嘴巴。

慕轩将布包给她,说:“这位大嫂,这三个偷儿怎么处置?送官么?”

农妇一听,脸色顿变,吞吞吐吐的说:“送官?要不还是算了吧?不少字”

“不能算了”梅姑娘义正词严,“就是要给这种人一个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偷不大嫂,你别怕,我陪你一起去见官”

农妇脸色尴尬,却似乎不敢违逆梅姑娘——偷儿毕竟是人家抓住的,要不是有人家拔刀相助,自己这救命钱就没了,家里的男人只能等死了,去就去吧

听说他们要去见官,围观的那些路人转眼间就走得干干净净了,从古到今,平头百姓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对簿公堂,慕轩对此非常清楚,也就不强求他们了,反正,有农妇这个苦主,有梅姑娘这个见义勇为的人证,还有自己这个帮忙抓贼的证人,打官司应该没问题了。…,

话是这么说,但慕轩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他等小高赶着马车赶上来,让小高赶着马车带着梅姑娘、农妇和三个偷儿一起上衙门,他自己则带着凝佩她们几个步行进城,梅姑娘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没有怪他临阵退缩。

那三个偷儿看见马车上下来四个容貌各异却个个美貌的女子,一时眼都花了,个个嘴角口水都下来了,丑态百出,浑然忘了自己现在可是要被送到衙门去治罪的贼。

慕轩看到这情形,一颗心没来由的一沉。

慕轩他们进城后就在县衙所在大街的东头一家饭馆歇脚,等梅姑娘和小高,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小高赶着车子出现在饭馆门口,慕轩出来招呼他,小高停了车,梅姑娘扶着那农妇下车,慕轩于是让他们进饭馆吃饭,从小高口中,他知道去县衙非常顺利,那个县太爷问明情况,立即让那三个偷儿画押,将他们收监了,还对梅姑娘跟小高夸赞了几句,说“义士义举,本县深感佩服,倘若人人如此见义勇为,宵小之辈必然无所遁形”什么的,然后客客气气让师爷送他们出来了。

“你觉得衙门会怎么惩治那三个偷儿?”慕轩悄悄问小高,小高微微摇头。

慕轩想眼前也弄不明白,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过饭,梅姑娘决定好事做到底,要陪着这位姓张的大嫂去找个好大夫,慕轩就让小高驾车送她们,他带着凝佩她们去客栈住下,让小高回来到北城那边找他们。

商量定了,大家分头走了。



。,

第十一集女鬼

慕轩他们在北城的南门附近找了家小客栈住下,凝佩她们几个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住小客栈,北城虽然比南城大些,但房舍明显要陈旧些,不过他们也都不是会计较这些的人,一切都任凭慕轩这个男人拿主意。

梅姑娘和小高到黄昏时才找到客栈这里,原来他们送张大嫂和大夫去给张大嫂的男人诊治之后,又帮着送大夫回城,取药送过去,安置好了张大嫂两口子才算放心,张大嫂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唯一的儿子小栓才十六岁,在徐州城里的一家粮店做伙计。

梅姑娘拉着槿儿作伴,真伊自然就跟晴蓉住一个房间,小高单独住一间,不过,梁关保和巴根在掌灯时赶到了,就跟小高挤一起。

梁关保和巴根跟了杜秋雁一段路程,发现她到滁州之后逗留了一日,之后就折而向西,往庐州府去了,梁关保按照慕轩的指示,已经通知那边的弟兄关注一下她的行踪。

吃过晚饭,慕轩跟梁关保和巴根说了会儿话,两人就又不见了人影,小高则早早回房歇着了。

大家于是各自回房,早早歇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原本想晚些起来,却被外面的锣鼓声给早早的闹醒了,大家起来梳洗好,一边吃着早点,一边问伙计怎么回事,伙计非常歉意的说今天是七月初一,俗称的“鬼月”头一天,今儿个“鬼门开”,那些在地府受苦受难的大鬼小鬼们,都会回阳间来探访自己的家人,而那些孤魂野鬼无家可归,也会到处游荡,所以远近的道观都在今天开始建醮祈祷,那些有钱人家就敲锣打鼓的给亲人送上丰厚的祭品,往往要折腾到二十九日;普通百姓一般得等到七月十五中元节正日子才会办这些;道人们认为正月十五、七月十五以及十月十五这“三元”就是天官、地官及水官这“三官”的别称,也各自是这三官大帝的诞辰,而徐州又是张道陵天师的故乡,道观对这类事就更加用心,为了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照例还要举办“祈福吉祥道场”,到时候,知州、知县他们都会到场的。

原来是“鬼月”到了慕轩恍然,晴蓉对此似乎特别敏感,下意识的看看小高,好像对所谓的鬼月很是忌讳。

鬼月嘛,晚上得早点回来,少在外面逗留,但大白天的,可就没那么多忌讳,大家就决定一起上外面逛逛。

这北城方圆有十多里,街道比南城可宽敞得多了,大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老百姓把这节日当成了聚会玩乐的最好日子,自然不会无聊。大街上挤满了各色各样的小摊,其中卖各种小吃的居多,什么易牙五味鸡、乐天鸭子、彭城鱼丸、鱼汁羊肉、鼋汁狗肉、蝴蝶馓子、小孩酥、蜜三刀、桂花楂糕、苔干等等,凡是徐州城里有的,这里也绝对不少,一路走来,晴蓉最是放得开,一会儿拿包桂花楂糕就用手一块一块捻着吃,一转眼,桂花楂糕没了,手里又多了包小孩酥,让凝佩看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梅姑娘、真伊、槿儿她们却都羡慕她那么自在无拘束,一旁负责付账的小高看晴蓉的眼神也透着别样的欢喜。

除了小吃、小玩意的摊子,其他最多的是各种卖艺的把式,徐州也是那位据说活了八百岁的彭祖的故乡,那强身健体的彭祖导引术——据说是一种气功健身法——好像就是他老人家流传下来的,加上徐州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老百姓为了在乱世中能自保,尚武风气浓厚,那些把式之中也确实有一些不错的真功夫在内,让慕轩、梅姑娘这样的内行看得暗自点头。…,

晴蓉对于拳来脚往没什么兴趣,就拉着真伊专往那些卖小玩意的摊子走,小高自然在后面跟着,而慕轩他们也就跟在后面,于是晴蓉成了这支“队伍”的领头人,她后来索性挤到了一个卖铁锅的摊位前看得津津有味,这卖铁锅的汉子还真有一套,拿起一个铁锅就往地上抛,铁锅“当”一声落地,清脆响亮,却丝毫无损,他于是就拎起锅子大声嚷嚷:“来呀来呀,上等铁锅,落地不坏,包用百年哪快来买呀,晚了就没啦”

一个铁锅也要用百年,比我都寿长,犯得上吗很多人听了心里难免犯嘀咕。

但他这做派倒确实吸引了不少人,不光是精打细算的大娘大嫂,一些好奇心重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三三两两围着看热闹,另外还有不少男人——虽然他们主要就是冲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来的,这让那汉子更加得意,不时拿起个铁锅就抛地上,“当当”声里,他有些眉飞色舞了,当第七个铁锅落地时,没有发出方才熟悉的“当”一声,而是非常煞风景的“噗”一响——锅底破了

“噗——”“嗤——”“哈哈——”,这下子,周围的人发出什么声音的都有,大家看看地上那破铁锅,又看看那汉子,瞧他这下说什么,那汉子脸上的尴尬之色一掠而过,快得根本没几个人看清,他镇定自若的弯腰提起那破铁锅,往身后地上重重一扔,目光冲四下里一扫,非常严肃的说:“像这种差劲的锅,我老金是绝对不会卖给各位的”

“哄——”,四下里的人一下子笑开了,晴蓉在人群里也笑得咯咯的,凝佩她们几个也都莞尔,慕轩看看那汉子,心说:这货要搁后世,绝对是个推销界奇才

他们在大街上逛了半天,在一家挺干净的饭馆吃了饭才回客栈,到那发现,巴根已经回来了,衣服也没脱,就在房里睡觉。

看见他们回来,巴根起来,慕轩跟他说了一会话,巴根就继续睡。等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发现他又不见人影了。

慕轩让大家早点回房歇息,他同凝佩回到房间后,却让凝佩先歇着,说他要出去一下,凝佩自然看出他肯定有事,当然不会拦着他,只是嘱咐他小心些。

慕轩收拾了一下,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悄悄从窗户出去,小高在外面等着,他嘱咐小高守着房里的几人,说他到那之后会让巴根回来帮他。

而后,慕轩窜上房脊,向西城门那边赶去,谁知才过了两户人家,身边衣袂声响,有人跟了上来,他转头一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是暗夜中,依然分辨得非常清楚,可不正是梅姑娘,她也穿着夜行衣,背上还背着宝剑。

“去哪里?我也去”梅姑娘的语气不容他拒绝,慕轩低低的回声:“走吧”

梅姑娘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身形才赶上来,与他并驾齐驱,却不忘再问一句:“咱们去干什么?”说“咱们”时,她的俏脸红了,但反正是夜色之中,谁也看不到,她觉得好像回到了莫干山的日子,心里有种莫名的雀跃感。

慕轩说:“朝廷颁布的《大明令》中规定:‘凡常人捕获强盗一名、窃贼二名,各赏银二十两。’你抓住了三名偷儿,衙门居然没有一文钱的赏赐,真是奇怪”

梅姑娘转首瞪他一眼——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这好像成了与他单独相处时的一个习惯,说:“我抓他们又不是为了赏银。”…,

慕轩说:“是啊,是啊,姑娘侠义之举,在下佩服不过,在下有一事相告,希望姑娘听了不要生气”

梅姑娘又瞪他一眼,说:“有话就说”

慕轩说:“姑娘送到知县衙门的三个偷儿,今天一大早就让衙门悄悄放了。”

什么?梅姑娘虽然见识过衙门徇私枉法之事,但那个知县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法还是让她很是吃惊,她问:“那咱们现在是去抓那三个偷儿?”这种人,一旦脱身肯定死性不改,一定得除之而后快,说不准他们还会跑到张大嫂家报复。

慕轩却说:“不是,跟他们没有关系,咱们要去见一个女人,好像是个声名远扬的美貌佳人。”

好像?美貌佳人?梅姑娘非常不满的大瞪他一眼,你成心刺激我是吗?

慕轩却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张大嫂那里有人照应,你别担心”话音未落,他脚下加快,似乎急着赶去指定的地方。

这还像句人话巧克力美人心里一宽,顿脚急追。

暗夜之中,一些人家门口点着香火,加上时不时有流萤飞舞,这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鬼门开”的说法。

梅姑娘跟着前面这个男人来到一道院墙外,见他越墙而进,就也毫不犹豫跟着进去——她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的“毫不犹豫”,似乎,跟着这个男人,根本就不会去考虑凶险或者道义之类的问题。

立定脚跟,梅姑娘目光四下一扫,借助那些模糊的影子,发现这地方应该是个不小的院子,假山池沼一应俱全,只是,脚下就是一片荒草,看样子,这里很可能是哪个破败的人家废弃的院子,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那个男人说的什么美貌佳人,骗鬼去吧——不,要有美貌佳人的话,肯定是个女鬼

想到这个,她忽然觉得周围阴森森的,暗自吐下舌头,心说鬼月里,还是少想什么鬼呀怪啊的,容易出怪事

跟着慕轩曲曲折折走了片刻,见他停住脚步,听他转身低声说:“到了。”

慕轩在一处假山后掩住身形,探头往前面看,梅姑娘也就在他旁边遮住身形,探首也往前看,暗夜中,一个纤秀的身影独自站立着那座黑魆魆的凉亭前,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像在望着什么,这样黑沉沉的夜晚,这样的荒院之中,这样孤独柔弱的身影,让人看着总觉得异常诡异。

梅姑娘暗吃一惊,转头看看身边的男人,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无法言喻的愤怒与酸楚:你这个坏男人,真是到这里来跟什么美貌佳人幽会的你还好意思带着本姑娘来,你你你,你怎么对得起我——你家娘子

恍惚之间,似乎听到凉亭前那个女子在说着什么,这一刻,她真想跃过去抓住那不要脸的女人,好好教训她一番——你这个可恶的偷儿,别的偷儿偷人钱财也还罢了,你居然偷别人的男人,真是无耻,下溅

她没注意听那女子在说什么,慕轩却听得一清二楚,那个女子在吟诵诗句,翻来覆去就只两句:“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

他听着觉得很是熟悉——不是声音,而是那两句诗,想着想着,他浑身竟然起了鸡皮疙瘩,他想起来了,《聊斋志异》之中,有一篇写一个书生杨于畏,他在一处旷野中的书斋苦读诗书,书斋的墙外有很多古墓。有天夜里,杨于畏秉烛夜读,忽然听到墙外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吟诗,翻来覆去就只两句:“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声音哀婉,杨于畏出外寻找,却看不见人影,只捡到一条紫色的带子;第二天夜里,却又听到了女子的吟诗声,还是那两句……后来,杨于畏想明白了,那个吟诗的女子是个女鬼………,

这个故事,慕轩迄今为止还没有对凝佩讲过,理论上讲,这个世上应该不可能有人知道“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这两句诗,那么,眼前这个女子是从哪里知道这诗句的?

慕轩忽然觉得后脑勺似乎有一阵阴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猛然想起,杨于畏遇到的那个女鬼叫连琐,而自己如约前来见的这个女人叫做莲吟,莫非,她也是个女鬼?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鬼?

其实,仔细推敲一下,这世上有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你可以魂穿五百多年,“夺舍”重生,开始改变这个朝代原本的走向;之前你在小五台山还见到了传说中的龙,那这个世界为什么就不能有鬼的存在呢?

慕轩愣了片刻,暗笑自己的胆怯,于是直起身来,冲梅姑娘低声说:“咱们出去吧”

他微微咳嗽一声,忽然曼声吟道:“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这两句,正是书中的杨于畏为女鬼连琐所续——之后,杨于畏与连琐成就了一段佳话。

听见这边的人声,凉亭前的身影明显吓了一跳,但随即跟着慕轩吟道:“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而后赞叹一声:“好句,真是好句来的莫非是方公子吗?”。声音动听悦耳,引人遐想。

慕轩答声:“正是在下,姑娘可是莲吟小姐?”

那边女子答应一声:“小女子莲吟,有劳公子夤夜到此,公子这边请”

听着这一男一女一问一答,梅姑娘在一旁不知瞪了他们多少眼——嗯,眼睛有点酸

莲吟在那边伸手延客,而后转身在前面引路,慕轩和梅姑娘随后跟上,慕轩看前面这个身影,应该比梅姑娘矮大半个头,不过行动时如风行荷上,婀娜有致,不愧是“百花声”画舫上的头牌,只是谁能想到,这么个娇怯怯的柔弱女子,竟然能从防守严密的百花声画舫上孤身逃出,而且一路北逃,居然被她逃到了这徐州地界,并且能在这荒园中躲了两天而不被人发现,在梁关保、巴根发现她之后,她能一眼看出他俩背后另有主事者,镇定自若的约自己这个背后主事者见面,这份眼光与胆识,绝对不是个寻常女子啊

梅姑娘也一眼不眨的看着前面这个娇柔身影,心里暗自鄙视着:瞧那走路的样子,扭扭捏捏的,做给谁看呐

而后,她不顾自己眼睛正酸着,再次对前面屁颠屁颠跟着人家身后的那个好色男人大瞪了两眼。

“嘿”一声非常短促低沉的喝声传来,梅姑娘眼前一花,只见一道雪亮的刀光直奔前面那个“好色”的男人后颈而去,刀锋又准又狠



。,

第一集谁错了

“呛啷啷——”,梅姑娘毫不迟疑,长剑出鞘,却没来得及替前面的男人挡住那来势汹汹的刀锋,因为,她身后也响起了金风声,对方那恶狠狠的一刀,目标也是她的后颈,她转身挥剑——别怪她自私,她已经看见前面那男人突然向右挪身,同时抬起了右手,她见识过他临危时的身手,要自保绝不是问题。

“当”一声,刀剑相撞,火星四溅,巧克力美人顿时芳心恚怒,这是哪来的杀手,不问青红皂白,一上来就想要我的命,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她一旋手腕,长剑剑尖削向对方手腕,来人明显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迅速,急忙后退,缩手不迭,但他立刻发现,自己好像中圈套了,梅姑娘削他手腕是虚招,长剑迅若闪电,在对方后退的路上等着呢,剑光一闪,直接就把对方刺了个透心凉——梅姑娘可是有不少临敌经验的,这种时刻,你要我死,我可绝不会手下留情

她一脚把对方蹬到地上,拔剑而出,看着对方在地上滚了两滚就寂然不动了,她转身看那个男人怎么样了,却发现自己还是落后了一步,那个男人居然背负着双手,非常悠闲的看着自己这边,而偷袭他的那人,已经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

慕轩是用匕首结果对方的,对方算得非常好,从左后方偷袭,将常人习惯性的后路给堵死了,前面又是莲吟姑娘挡着,他就必然只能向右方闪躲,而对方的刀中途改向,全力砍向他的右方——

谁知慕轩向右移动也是虚招,抬起右手更是装样,那刺客的注意力被他的右手略略一分散,慕轩迅疾左移,矮身下蹲,左手拔出小腿上的匕首,反手猛向后扎,顿时将那刺客后心刺中,匕首刀刃尽没于背,对方只说了一声“你”,就颓然倒地,心不甘情不愿的做鬼去了。

“啊——”,莲吟姑娘的一声惊叫,就算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做了最后的注脚。

慕轩对她柔声说:“姑娘勿惊,已经没事了”他轻轻挥挥右手,令莲吟姑娘更加吃惊的事发生了,两个黑影从草丛里冒了出来,像两个突然现身的幽魂一样,来到近前,一人拖一具尸首,转眼就消失在院墙那边。

她抬手掩住自己的双唇,免得自己又惊叫出声,明亮的双眸咕噜噜转动,在慕轩和梅姑娘身上滚过了不下三遍:这两个人,杀起人来干净利落,那两个刺客在他们面前就像是两个拿着刀的小孩子一样,如此的不堪一击,看样子,我找上他,算是赌对了

“两位请”莲吟恢复了镇定,袅袅婷婷走进她临时栖身的厢房,点上蜡烛,淡黄的光立即洒遍了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慕轩和梅姑娘踏进房来,目光四下一扫,看出这么破烂的地方也是经眼前这个女子精心收拾过的,对她这种身处危险之下的细心与镇定不由暗自佩服。

莲吟将两张尚算结实的凳子用手巾擦了擦,请他俩就坐,慕轩坐下了,梅姑娘却不领情,看了凳子一眼,主动退到了慕轩身后两步处站着,根本就不看莲吟一眼。

慕轩冲莲吟笑笑,说:“舍友无状,姑娘莫怪还是姑娘请坐吧,姑娘找慕轩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莲吟也不勉强,冲慕轩敛衽一福,然后落落大方的坐下,离着慕轩只有两步距离,淡淡馨香传到慕轩鼻端,绝不是香粉之类的香味,令他心里暗自一动:这女子心细如发,逃难之中不用胭脂香粉之类,果然不是寻常女子啊…,

只是,莲吟此刻所穿的虽然是青布衣裙,脸上也刻意涂抹了些东西以遮掩俏丽容貌,但明眼人一看,还是能很快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之处的——天生丽质难自弃,说的就是这种女子吧

梅姑娘在一旁“哼”了一声,声音非常清晰,但坐着的两人丝毫不受她影响,莲吟开始叙说自己的遭遇。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寻常的恶霸欺凌弱质女流的老套故事:“百花声”画舫一路往扬州去,沿途赢得的声誉极佳,到了扬州之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巨商富贾争相前来邀宴,班主花冠娘赚得盆满钵满,天天喜笑颜开。

但当她们离开之时,却出了变故,扬州地面上有个花步元,财雄势大,看上了莲吟姑娘,非要给她赎身,说要纳她为第十二房姨太太,花冠娘当然不愿意放弃莲吟这棵摇钱树,多方托人向这个花员外求情,花步元却始终不肯松口,最后甚至以扣押画舫相威胁,花冠娘最终只好答应。

莲吟自己当然不愿意去陪那个胡子半白、肚子比怀胎九月的妇人都大的老头子,表面上顺从,暗中却买通了画舫上的船夫,趁夜逃出,花冠娘和花步元的人马当然不会放过她,四处追缉她。

但不知是老天可怜她,还是追她的人太过于小瞧她这个纤纤弱女了,她居然一下子跑出了上千里,到这徐州地界后,她偶然发现了这个废园,就躲了进来。昨晚她出外买了点吃的,回来时发现有人跟踪她,不过对方并不是花冠娘或者花步元的人,她于是向对方提出要见见他们的主人,却被告知对方的主事者居然叫“方慕轩”。

方慕轩?是那个在南京城写出“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的方慕轩?也就是那个劝导苏州诸生们“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因而得到苏州诸生一致赞誉推崇的方慕轩?

她病急乱投医,急着见这个不知真假的方慕轩,因为除了那些诗文之外,她好像还听说,这个方慕轩在江湖上素有侠名,好像有个诨号叫“银箫”,如果能得到他的拔刀相助,自己或许就能逃脱魔掌了。

不过,经历了方才那意外的一幕,加上之前眼前这个男人给自己那两句续的“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她非常肯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传言之中文武双全的方慕轩,他续的那两句实在是非常贴切应景——要知道,自己那“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两句可是酝酿了四天才成句的,却苦吟了五天也没有合适的下面两句,想不到这个男人乍听之下就续上了这么好的句子,果然是少年俊彦,才思敏捷哪

在摇曳的烛光下,莲吟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真的是越看心里越欢喜,这样英武不凡、允文允武的少年英雄,可不就是我莲吟的良缘佳偶吗只是不知他成亲了没有,看他身后那位姑娘,老是拿眼睛狠狠地瞪我,想必是他的爱侣吧不过,你也是闺中少女装扮,看来你俩还没有谈婚论嫁,我还是有机会的。

慕轩可不知道对面这女子已经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了,看她眼眸之中神色惊惶,一副楚楚可怜之态,让人油然而生保护之心,这个莲吟,果然是个绝世佳人,难怪可以跟依婕和那位炎炎姑娘去争花魁。

不过,慕轩可不会被这位莲吟姑娘柔弱的外表给迷惑了,一个弱女子,在花冠娘和花步元双重压制之下居然可以成功脱逃,而且一逃就是上千里路程,这玩笑可开大了他早就让扬州那边的弟兄注意百花声画舫了,画舫上的船夫也会找机会把所见所闻通知“生民”弟兄,花步元贪恋莲吟的美色、要纳她为妾不假,花冠娘逼迫莲吟答应也不假,但莲吟出逃这事可得慢慢查探清楚,他总觉得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事已至此,姑娘不必担心,姑娘既然信得过在下,那就先跟在下去客栈落脚,咱们好好商议之后的行程。”慕轩慨然应允。

莲吟高兴地热泪盈眶,起身向慕轩盈盈拜倒,口称:“难女多谢公子救助,公子再造之恩,难女当粉身以报”

慕轩连声说“姑娘不必多礼”,却不便上前搀扶,只能转头看看梅姑娘,巧克力美人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迈步上前,伸手搀起莲吟,口里说:“他这人一向爱管闲事,你也用不着这么大礼谢他说不定他还得谢谢你给了他这么个管闲事的机会呢”

慕轩听了忍不住在她身后冲她刚健婀娜的背影翻了翻白眼:我还得谢她给我管闲事的机会?我有那么贱吗?

莲吟一听,忍不住“噗嗤”笑了,但马上收住,对梅姑娘说:“这位小姐说笑了,多谢小姐”

“别别别,别叫我小姐,”巧克力美人连连摆手,“我叫凤凝梅,只是个江湖女子,可不是什么官家小姐、富家千金”说这话的时候,她忍不住又瞪了慕轩一眼,这让慕轩很是莫名其妙,这个巧克力美人,怎么好像跟我有仇啊难道还记挂着从前的事?那都过去多久了啊,犯得上吗?

——就冲你这点理解能力,犯得上,绝对犯得上跟你死磕没商量

“小女子莲吟,自幼不幸,沦落风尘,若蒙梅姑娘不弃,可否称你一声姐姐?”莲吟楚楚可怜的问,俏脸之上隐有夹杂着小心翼翼的羞惭之色。

慕轩冷眼旁观,心中暗自冷笑:这个莲吟,果然不是省油的灯,梅姑娘跟她斗心机,十个加一块都不是她对手啊

果然,巧克力美人一脸惶惑之色,看看即将落泪的莲吟,皱皱眉,说:“什么弃不弃的,你要愿意叫,我可不拦你,不过丑话说前头,回头你要发现比我年长觉得吃亏了,我可不会叫还你几声姐姐。”

莲吟“噗嗤”一笑,又赶紧收住,挽着梅姑娘的胳膊,喊道:“是,姐姐,不管咱俩谁长谁幼,你永远都是我莲吟的姐姐”

梅姑娘听了,脸色和缓不少,一旁的慕轩冲她扬一扬右手大拇指,做了个无声的口型:“你真厉害,白捡了个妹子”巧克力美人瞪他一眼,微微一撇嘴,而后下巴微微往上一扬,分明十分得意。

慕轩笑了,心里却再次冷笑:莲吟这招用得够巧妙,“你永远是我莲吟的姐姐”,前提是,“我”永远是“莲吟”才行啊

不过,眼前,先不必计较这一切,回客栈再说吧

莲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虽然只是一个小包裹,她自己拎着绰绰有余,但梅姑娘这个“新任”的姐姐非常热情,一手帮她拎着包裹,一手挽着这个妹妹的胳膊,带着她“嗖”的就越过了院墙,而后窜街走巷,尽可能避开那些巡夜的丁壮,好在是“鬼月”里,丁壮们也明显不愿出来冲撞那些孤魂野鬼,慕轩他们根本没遇上什么人。

慕轩在她们身后跟着,一路上仔细观察莲吟的身形步态,最后自己都迷惑了:瞧她那步伐,好像真不会武功,难道是我想错了?

而当守在客栈里的凝珮看清楚夫君夜半三更带回的这位美貌少女之后,她也忍不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我真的看错夫君了,他其实就是个贪图美色的登徒子?



。,

第二集跟他们翻桌子

“太子身边只有舒儿姑娘这个花魁,夫君大人身边却有依婕这个花中榜眼和这位花中探花莲吟姑娘相伴,夫君大人您真是艳福不浅哪”凝珮说得不温不火,不咸不淡,眼神却不在“艳福不浅”的夫君大人身上作丝毫停留。

慕轩看着她,觉着她这一次很是异常,只好尴尬的一笑,说:“凝珮,你在说笑?不是认真的吧?不少字”

凝珮垂下螓首,无语良久,慕轩越发觉着不寻常,轻轻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身体转向自己,一手托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凝珮轻咬着下唇,将头转向一侧,不愿与他面对面,慕轩吃惊的发现,伊人睫毛湿湿的,眼角泪珠缓缓滑落,他抬手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柔声问:“怎么啦?”你明知道我跟那个莲吟没什么——要有什么,我怎么可能带着梅姑娘那个特大号电灯泡,而且还堂而皇之把她带回来,我不是找死吗?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凝珮抬眸看一眼他关切的目光,索性扑入他怀里,抽抽噎噎起来。

慕轩更加吃惊了,抱着她连连问怎么啦,半晌,凝珮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脸色黯然的说:“我与你成亲已近两月,为何至今还不能为你传宗接代?”

传宗接代?慕轩愣了足有三秒,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她是嫌她自己没有在这两个月里怀上孩子啊

他非常认真的想想,说:“老婆大人的意思,是说愚夫这段日子以来耕耘不够努力啊”

凝珮也愣了一下,才羞红着双颊,捏着粉拳在他胸口捶一下,慕轩呵呵笑着抓住她的纤手,趁机给她传授怎么怀上一个健康宝宝的诀窍——诀窍?你好像是个生育专家嘛

末了,他非常严肃的说:“总之,我们要想生一个像老婆大人你一样脾气温和又冰雪聪明的绝世美人胚子或是像他爹爹一样五大三粗的阳光男孩,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缺一不可”

天时,地利,人和?凝珮抬眸看着这个看着有点不靠谱的男人,有些目瞪口呆,怀个宝宝怎么像打仗一样?

但她马上看出这个男人眼角的促狭之色,立即毫不客气的又是一通粉拳招呼上去,慕轩嘻嘻笑着任她捶打一通,等她停了手,他才柔声说:“老婆,生孩子这种事不用着急,咱们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一旦有了孩子,你就不能这样跟着我东游西逛了,趁没孩子,我还想带着你多去几个地方见识一下呢”

凝珮异常感动地看着他的眼睛,默默无语,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一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慕轩笑笑,说:“后世的人没这么严重的说法,有的夫妻终生都是丁克一族,也没怎么样嘛”

丁克一族?那是哪个族?凝珮愕然,慕轩于是向她解释一番,凝珮淡淡一笑,说:“可这毕竟是我在的世界啊?”

慕轩轻抚着她的肩膀,说:“那好吧,我一切都听老婆大人的,要不,咱们现在就开始耕耘?反正这个时代也没有计划生育,那咱们就多生几个,你说生七个够不够?可以组成一个血狼小队,好不好?”

生七个?你当人家是老母猪么凝珮在这不着调的郎君腰间软肉上恨恨的拧一把,在他的龇牙咧嘴哇哇叫时,一下子将他推倒在床上。

推倒了?…,

推倒了

逆推?

你说呢?

接下来呢?

不清楚。

不过,第二天慕轩起身时,睡眼惺忪,明显没有休息好,凝珮倒是神清气爽,容光焕发,眉宇间的安闲与满足让槿儿她们颇为惊异。

梅姑娘和莲吟后半夜也睡得不踏实,槿儿临时跟真伊、晴蓉挤一间房,莲吟在梅姑娘房里歇着,但天色微亮时,她俩就起身了,趁着外面还没人走动,梅姑娘带着莲吟越墙而出,让她在街西头一家已经开张的面馆等着,而后她回客栈,跳墙进去,等伙计开门,她才又出来,到面馆跟莲吟会和,之后再装作旧友重逢,一起回到客栈。

转这么个大弯,自然是不希望突然多出来的莲吟让客栈伙计惊怪——要是他们误认为姿容出众的莲吟是鬼魅化身,那就更加麻烦了。

只是,莲吟不能住进这家客栈,因为她没有可以用作登记的路引,慕轩于是决定带她离开萧县,去徐州城里,城里的大风客栈是“生民”的产业之一,可以想办法给莲音弄些身份文书。

徐州离萧县只有八十多里地,他们黄昏时就进了徐州城,来到了靠近南门的大风客栈,客栈掌柜徐陵传是个四十出头的儒雅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客栈掌柜,他听了慕轩的交代,立即让人去准备所需的一切。

莲吟奔波了这么多日子,今晚才算能松口气,安心睡上一觉,只是,临回房前,她有些怯怯的问慕轩:“公子,昨晚想要刺杀你的是什么人?”

慕轩从梁关保、巴根对那两具尸体的勘察结果做了一番推测,此刻却问:“那两人不是我大明人,应该是来自岛国日本,姑娘对此有什么看法?”

莲吟沉吟片刻,说:“小女子在花冠娘身边曾经看见过几个日本浪人,他们肯定是花冠娘派来追拿小女子的,却差点让公子和梅姐姐受了池鱼之殃,小女子万分抱歉,还望公子跟梅姐姐见谅”

她诚惶诚恐的起身向慕轩和梅姑娘盈盈一福,算是致歉,梅姑娘赶紧扶她,慕轩笑笑,说:“姑娘多虑了,这事与你何干请不必挂怀”

梅姑娘带着她回房安歇,小高进来,在慕轩耳边低语了一阵,慕轩点点头,说:“让他们继续盯着,不要暴露”

小高答应一声,离开了,慕轩一个人坐在小客厅里,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将遇到莲吟的前前后后思量了一番,觉得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抓住什么头绪,小高说本地兄弟发现“百花声”画舫的班主花冠娘已经来到了徐州,她黄昏时带着几个女子去了西城外的“玄元庄”,到现在都还没见出来,看情形,恐怕今晚她们将住在玄元庄里了。

玄元庄也是武林中相当有名的庄子,平日里经营药材、布料生意,与本地官府交往密切,玄元庄目前的庄主是元子丰,他今年三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玄元庄在他打理之下,比之前似乎更加兴旺了。

花冠娘登门拜访,恐怕是请玄元庄这个地头蛇出面寻找莲吟的下落,那用不了多久,莲吟在这大风客栈的事就会被发现,那样的话,就不得不跟玄元庄和花冠娘正面交锋了。

莲吟方才所说不知有几分是真的,如果那两个日本人真是花冠娘派来的倒好办了,怕只怕莲吟这个少女,看似柔弱无辜、可怜兮兮的,万一是她在主导这一切,那事情可就复杂多了。…,

——她在主导这一切?什么意思?

——比如说,那两个日本人就是她的手下,她故意让他们来刺杀慕轩,而后假装受害者博得慕轩的同情,趁机留在慕轩他们身边,相机行事,那不就麻烦了吗?

——那她留在慕轩身边会有什么图谋呢?

——目前还无从得知,这毕竟只是推测啊

——那或许她真就是个可怜的受害者呢?

——但愿如此吧

“就算她是受害者,要把她长留身边,恐怕也会闹出什么事来”凝珮临睡前提醒夫君。

“老婆大人,我会管住自己的,”慕轩举起双臂作投降状,苦笑着说,“你就别再说这事了”姑奶奶,您就高抬贵手,饶了小的吧,我真是那么花心的人吗?你对我就这么不放心?

凝珮娇俏的白他一眼,抬手将他的双臂拉下来,说:“不是说你那个莲吟好像比依婕还难缠,依婕只是对你一个人献媚,对其他男人都是不屑一顾的;”慕轩听着又是苦笑,“可这莲吟在你面前似乎很正常,但在小高他们面前常常笑靥如花,依婕就是一双眸子娇媚,这个莲吟周身上下无处不媚,别说男人看得眼中冒火,我身为女子,有时看得也难免眼热心跳,长此以往,恐怕会出事”

这个莲吟,身材不比晴蓉高多少,但胸前鼓鼓涨涨的,与自己相比可能都不遑多让;一颦一笑,一抬手,一动足,似乎是刻意设计好的,怎么看都觉得异常娇媚;肤色肯定不如槿儿白皙,但绝对细腻柔嫩,别说男人看了眼中出火,就是女子见了也非常动心。

因为她对小高媚笑,晴蓉向凝珮告两次状了,小妮子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凝珮觉得小高绝不是那种容易被女色诱惑的男子,但她很怀疑莲吟的用心,要是留她在身边久了,还真不知会出什么事。

慕轩心里恍然,觉得还是凝珮的观察仔细,要是莲吟借机留在他身边的目的就是进行这种破坏活动,那还真是防不胜防,就算小高他们绝不会被她蛊惑,但像晴蓉这种烦心的状况也够有杀伤力的。

“老婆大人,还是你明察秋毫啊”慕轩抱着伊人就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凝珮娇嗔的在他肩膀上狠狠一推,心里却非常受用,看来,自己还是能帮到他的,不会只是他的累赘,这种感觉真好

作为奖赏,慕轩决定讲个《聊斋》故事——这段日子奔波不断,事情也多,已经很久没讲故事了,凝珮听得津津有味,不过,这个男人讲的莲香这个狐女和李氏那个鬼女在同时钟情的男人面前先是争宠、后来和睦相处、一床三好的故事,怎么觉得好像别有用心啊?

她看看讲完故事之后开始在她身上毛手毛脚的夫君,觉得这个时候刺激他就太煞风景了,还是先安心享受这一切,等时机合适再跟他深谈吧

一时之间,牙床之上春色诱人,风光旖旎,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二天,慕轩原本想带着大家到城里逛逛,再怎么说,这个古称彭城的地方可是北国锁钥、南国门户,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又是商贾云集之处,更是著名的帝王之乡,有“九朝帝王徐州籍”之说——西楚霸王项羽曾定都彭城,汉高祖刘邦在丰县出生、沛县发迹,东吴孙权生于徐州下邳,南朝宋武帝刘裕是彭城人,南唐烈祖李昪是徐州人,南朝齐高帝萧道成、梁武帝萧衍祖籍都是徐州兰陵,后梁太祖朱全忠是徐州砀山人,连本朝太祖朱元璋据说也是世家徐州沛县,此外,汉代赫赫有名的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都是这里人,刘安、刘向、刘孝绰、刘知几几个都是徐州人,诗豪刘禹锡、词帝李煜也都祖籍徐州………,

当然,对于许多平头百姓而言,他们最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个发明了豆腐的汉高祖之孙刘安,刘安当年在文学上究竟有多大贡献,他们可不清楚,也不想太清楚,但他搞出的豆腐可是老百姓饭桌上的必需品了。

而慕轩想着逛逛徐州城,最主要的是因为前世结交的那位忘年交,而与那位对他影响深远的老人结交,缘起也正是徐州和豆腐。

虽然这个时代绝不会有那老人的半点踪迹,但慕轩就想在他称道过的地方走上一圈,好好感受一下。

只是,这个美好的愿望一时之间无法实现了,因为,就在他们准备出门之前,有人送来了请帖,邀请“银箫”方大侠和莲吟姑娘前往圆和楼赴宴。

设宴的是玄元庄庄主元子丰,他想得非常周到,特意派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迎接贵客,还派了二十个膀阔腰圆的华服壮汉骑马相随,美其名曰“护送”,实际就是强请慕轩赴宴。

慕轩心中暗自惊异对方查探消息的速度之快,但对于这种霸王请客的做法没有丝毫畏惧:你设的就算是鸿门宴又能怎样?可惜你不是西楚霸王,我更不是汉高祖

他原本想让小高陪着凝珮她们几个去逛逛,但凝珮说没他在,逛着没意思,等他回来再说吧,还让槿儿跟着去伺候他——你孤零零的去赴宴,身边连个侍女都不带,好像太寒碜了点

结果,梅姑娘也主动要跟着去——万一你跟对方动起手来,总得有人护着莲吟跟槿儿吧?不少字

慕轩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也就没阻止,而前来邀宴的玄元庄管家元构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反正姓方的和莲吟姑娘去了,多两个人去也不算什么事。

慕轩一行四人登上马车,在那二十个壮汉“护送”下向圆和楼而去。

梅姑娘同莲吟坐一起,看看对面的慕轩,心里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他实情呢?

她这次离开杭州府,原本是追赶再次私自外出的小妹的,凝珺拉着龙吟水一起跑了出来,留书说要到江湖上闯荡一番,爹娘不放心,一边传讯含霁宫在中原的联络点帮着查找,一边由龙家派人四处打探,梅姑娘和二姐也主动要求出来寻找,杨子居自然就请求陪着她们。

他们三人往南京方向找,一路过来却只是得到点零散消息,但始终没追上人。到了高邮,杨子居想往凤阳那边走,梅姑娘却留书往徐州这边来了。含霁宫在徐州原先有个联络点,留守的严叔正是当年将被遗弃荒野的梅姑娘带回含霁宫的恩人,梅姑娘一向对他很是亲近,但这次回中原,听到从徐州南下的爹娘说严叔失踪了,有人传言说跟玄元庄有关。

这次北上,梅姑娘从杨子居那里打听到了一些玄元庄的情况,知道庄主元子丰跟官府有密切来往,杨子居虽然是云浓庄庄主,但如非必要,也不想轻易惹上玄元庄。

梅姑娘于是不告而别,准备单枪匹马到玄元庄查探一下,却意外的再次遇见方慕轩。她在追拿那三个偷儿时,其中一个曾经放狠话说他们是玄元庄的人,要她少管闲事,所以,对于方慕轩后来说的三个偷儿被衙门放走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方慕轩为了莲吟要跟玄元庄对着干,她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同时还有些不甘心——可惜,他不是为了我的事才跟玄元庄作对…,

思量片刻,她鼓起勇气,压低声音将自己前来徐州的原因对慕轩坦诚相告,慕轩听了表面上无所谓的笑笑,说:“反正咱们早晚要跟玄元庄对上,多你这件事也不多。”心里面,他却是在苦笑:你这个傻丫头,真要跟我说实话,也得看看地方呀,当着莲吟的面说,她要是有心对咱们不利,那不就糟了吗?

“那你准备一见面就翻脸吗?”。梅姑娘心里自然非常开心,他丝毫不怪自己演瞒他,而且根本没把跟玄元庄作对当什么大事。

慕轩笑了,说:“要是他们愿意和平解决,咱们自然用不着跟他们翻脸;要是他们翻脸,那咱们就跟他们翻桌子好了”

“嗤”“嗤”,莲吟和槿儿都失笑,梅姑娘非常难得的给对面的男人一个娇俏的白眼,心里却没来由的很是自豪:这才是男子气概,豪气干云杨子居与他根本就不能比,二姐还把那个做事畏畏缩缩的云浓庄主当做宝,真是的

莲吟微笑着看着对面的男人,眼波流转,异常妩媚,坐在公子身边的槿儿看在眼里,心里总觉得很是不舒服:这个莲吟,好像丝毫不避忌对公子的好感,真是——恬不知耻

在她的腹诽声中,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圆和楼,到了。



。,

第三集你的名字叫懦夫

圆和楼的外观其实不算出众,比起那些新开张的酒楼要矮些、旧些,但它是徐州地面上数一数二的老资格酒楼,传承了上百年,许多有名望的士绅都喜欢上这里来吃饭宴客,这也使得不少新开张的酒楼对圆和楼很是妒忌。

不过,圆和楼的掌柜周连防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按照祖训,老老实实做好他的生意,不管是谁来,不管生意大小,他都一样热情接待,就靠这个,圆和楼至今仍是徐州城里的一等酒楼。

今天,玄元庄元庄主宴客,包下了二楼最大的和鸣阁,元子丰的脾气,周掌柜自然知道,让伙计们小心伺候着,绝不能让元庄主找到圆和楼的任何不妥之处。

和鸣阁中有不少人,但其实主位上就坐着两人——元子丰跟花冠娘,其他的都是“百花声”画舫上的姑娘,她们或手里拿着笙管笛箫,或面前摆着锣鼓琴瑟,看样子是负责娱宾的。

元子丰个子瘦长,长圆脸庞,脸色白净,细眉凤目,唇上颌下胡须都拔得干干净净,而且明显敷了粉,以遮掩那青湛湛的须根,他手长脚长,正当盛年,看上去浑身充满了精力,似乎怎么也发散不了。

他同花冠娘非常热络的交谈着,但眼神还是时不时瞟向那个拿着洞箫的女子,眼神中透着贪婪之色,花冠娘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又气又恼,这个元子丰,还真是好色无厌,昨晚她亲自上阵,跟鸢尾啼、百合鸣、山茶笑一起伺候这个大庄主,居然被他杀得片甲不留,而他折腾了大半夜,居然还似意犹未尽——要说起来,不得不佩服他精进勇猛呀,自己自从当上这班主以来,还是头一次玩得这么尽兴呀那滋味,回味无穷呀

可眼前有大事要做,你这位大庄主能不能暂时把色心收起来,这么赤luo裸的盯着风信摇,真是个急色鬼

元构跑进来禀报说客人来了,元子丰跟花冠娘起身到和鸣阁房门口站着迎客,元构向百花声的姑娘们微微一哈腰,非常客气的说:“有劳各位姑娘奏乐”很多人都说他元构是元子丰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所以背地里叫他元狗,却不知他这条元狗除了对主子忠心,对其他人也一向是客客气气的。

《鸾凤和鸣》的乐曲声响起来,慕轩他们一行出现在房门口,元子丰的目光先就被梅姑娘和槿儿这一黑一白两个绝世佳人吸引住了目光,而后又注意到莲吟深深掩藏的媚意,一时之间,傻愣愣的,居然忘了招呼慕轩这个正主儿。

一旁的花冠娘非常不满的咳嗽一声,见他还是没反应,她只能越俎代庖,向慕轩敛衽一福,娇滴滴的口称:“小妇人花冠娘恭迎方大侠大驾,大侠屈尊光临,小妇人与元庄主不胜荣幸大侠里面请”

她这么一说,元子丰自然不能再傻愣着了,赶紧抱拳向慕轩说:“方大侠赏脸,在下不胜荣幸,未曾远迎,恕罪恕罪里面请,里面请”

他退开两步伸手延客,身体微微一弯腰,目光却还是非常不老实的瞥了一眼梅姑娘她们三个的胸前,看到梅姑娘时,不由自主咽了一下口水。

莲吟自从见到花冠娘开始就有些瑟缩,站在慕轩左后侧,低眉沉目,只当没看见花冠娘,自然没有注意元子丰的猥琐目光。

槿儿走在最后,微垂着头,眼睛也不看任何人,当然也没有注意元子丰的无礼。…,

梅姑娘在慕轩的右后侧,一直是抬头挺胸的,她猜到对面那个下巴的粉擦得雪白一片的肯定是玄元庄的庄主元子丰,见他如此不顾形象的看自己和槿儿她们,目光如此的猥琐不堪,在自己胸前逡巡不算,居然还敢咽口水,芳心之中不由得大怒,真恨不得立刻拔剑将他那双狗眼挖出来才痛快,但她想到慕轩的话,还是忍住了,只是暗暗切齿:狗东西,便宜你了等方慕轩翻桌子的时候,本姑娘一定先一剑杀了你

虽然严叔失踪跟玄元庄有关只是传言,但她已经认定是玄元庄干的,再想到那种连张大嫂的救命钱都偷的偷儿也是玄元庄的人,自然就不会对这个元子丰有什么好看法,一心想着除之而后快——别的不说,就凭你一个大男人在脸上擦那么厚的粉这种行径,就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咳咳咳,姑娘这么说是否太武断了?

——武断?信不信本姑娘一剑先了断了你?

——咳咳咳咳咳,算我没说,没说,呵呵呵——

这里面的宴席也是分食制的,每人一张小几案,每张几案后有一个专门服侍的少女,慕轩在客位坐下,梅姑娘、莲吟依次在他下手坐下,槿儿则站在了自家公子身后。

百花声那些姑娘看见私逃多日的莲吟进来,不少人眼中闪过惊疑之色,但没有影响演奏乐曲。

元子丰跟花冠娘坐下,元构站在一旁冲百花声的姑娘们微微一躬身,右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乐曲声立即止歇。

然后元构就出来让伙计开始上菜,元子丰微微抬手,那些服侍的少女就给他们都倒上了酒,元子丰端起酒杯,冲慕轩说:“方大侠,梅姑娘,请先饮此杯,咱们再说话”慕轩说只是引见了梅姑娘,而且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他就将梅姑娘说成了姓梅;至于莲吟姑娘,有花冠娘在,他想就用不着自己多嘴了,谁料这个元子丰索性就跳过不提了。

花冠娘也端起了酒杯,慕轩毫不迟疑,端起酒杯,梅姑娘微微皱眉,却没说话,跟莲吟先后端起酒杯,元子丰说声“请”,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花冠娘紧随其后。

慕轩道声“请”,也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说声:“好酒,好酒”

元子丰呵呵笑道:“方大侠果然是识酒之人,这是徐州特有的妙沁神酒,男人喝了,壮阳补肾,好东西啊”

梅姑娘跟莲吟都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刚刚咽下,却听这个无耻男人居然说什么壮阳补肾,莲吟还好,梅姑娘却差点反胃,强自压抑住胸中涌起的怒气,狠狠地瞪一眼身侧的慕轩,心说:跟这种龌龊不堪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直接拔剑把他撩翻得了

慕轩却似乎根本没注意这些,自己拿起酒壶斟了一杯,向元子丰和花冠娘敬酒,说:“在下初到贵地,有劳元庄主和花班主款待,在下敬两位一杯”

侍女给元子丰和花冠娘倒上酒,两人一起端杯,三人都一饮而尽。

慕轩再次赞叹说:“果然不愧是神酒,温而不燥,清爽甘冽,好酒啊好酒”

他一向不是个贪酒之人,在血狼军那些年,基本是滴酒不沾,但这话也绝不是敷衍之词,这妙沁神酒他前世就喝过,而且得那位老爷子之赐,他对此酒略有所知。

妙沁神酒,也叫妙沁药酒、鹤鸣仙酒,据说酿制此酒的就是留侯张良的第八代孙张陵——也就是后世道家所称的天师张道陵,相传他求道入蜀之后,在鹤鸣山中修道创教,巴蜀之地瘟疫流行,张天师于是采集山中草药,制成符水,为人疗疾祛病,果然是功效神奇。此后,历经几代,天师符水的制作方法变成了道家酿酒秘方,原来这酒只是道家自酿自用,后来才传到了天师的故乡徐州。后世研究表明,这种药酒能调节人体机能,增强人体抵抗力,能达到道家提倡的“不治已病治未病”的延年益寿之养生奇效,对风湿、补肾、哮喘、胃病、心脑血管等慢性疾病有着神奇效果,的确是一种绝佳的绿色饮品。…,

元子丰眼中闪现惊诧之色,冲慕轩一翘右手大拇指,赞道:“方大侠原来真是酒中能人,初次接触此酒就一语中的,好好好,来,方大侠,咱们再干一杯”

慕轩与他一连干了五杯才罢休,元子丰拍着胸口呼道:“痛快,痛快在下今日能在这圆和楼与方大侠痛饮妙沁神酒,真是平生一大快事若不是在下自知高攀不上,必当与方大侠结为八拜之交呵呵呵——”

梅姑娘正在细嚼慢咽一块牛肉,听到这话,差点被噎着,咳了两声,看看身侧的男人,心说好嘛,你想着来跟人家翻桌子,人家却想跟你做兄弟了,这分明是试探你嘛,你要是不给他这个面子,他是不是就会翻脸呢?

她暗自一醒,悄悄打量了一下这和鸣阁里面的环境,思量对方要是翻脸的话,她该从什么地方带槿儿和莲吟走。

巧克力美人都听出话音了,慕轩却似乎根本没听懂,也呵呵笑道:“元庄主说笑了,庄主声名远扬,在下一介草莽,又怎配与庄主称兄道弟呢庄主若有差遣,在下倒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梅姑娘一听就急了,你这么说的话,要是他们真的让你替他们去办那些泯灭天良的事,你该怎么办?

果然,花冠娘听到这话脸上一喜,转首瞥一眼元子丰,元子丰立即打蛇随棍上,说:“方大侠如此说,在下就却之不恭了”他转头看看一直很少动筷的莲吟,问慕轩:“这位可就是莲吟姑娘?”

莲吟的身体微微一颤,脸色有些发白,心说:来了

慕轩却毫不在意的说:“正是。”

元子丰呵呵笑着说:“昨日花班主屈尊前来玄元庄,说百花声中的莲吟姑娘因为一些误会负气出走,到了这徐州地界,花班主托在下帮着打探莲吟姑娘的下落,在下派人寻访,才知是方大侠古道热肠,收留了莲吟姑娘,为此在下今日宴请方大侠,一是为大侠接风,二是想做个和事老,请莲吟姑娘与花班主重归于好,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他一脸坦诚的笑容,看着慕轩,根本没有看莲吟姑娘一眼,那意思非常明白,莲吟姑娘愿不愿回百花声,完全是取决于慕轩。

慕轩暗自感叹:这个贪花好色之徒果然不是个易于之辈,他这么问我,分明是给莲吟姑娘施加压力,如果她不愿意,当场说不回去,那我要是帮着她的话,就得当场跟他翻脸;要是我说莲吟姑娘不回去,那自然也得跟他翻脸。这样一来,莲吟姑娘就得好好思量一下,如果她一时扛不住,不愿连累我,那很可能会就此屈服,乖乖地回百花声,那样的话,我即便想替她出头,也是师出无名了好心计,很毒辣

莲吟岂有不明白此中利害的,坐在那里默然无语,脸色忽白忽红,好一会儿,终于变得坦然,她转首看一眼慕轩,说:“莲吟危难之时,多谢公子施以援手莲吟微贱之人,不敢连累公子这般仁厚之人,大恩大德,容莲吟来生再报”

说完,她起身向花冠娘敛衽一福,口称:“妈妈,女儿知错了,愿意即刻回百花声,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但望妈妈不要为难方公子”

花冠娘一脸释然之色,笑吟吟的起身,将莲吟拉到身边,柔声说:“傻孩子,妈妈怎么会舍得杀你剐你呢,妈妈可是连骂你一声都舍不得的方大侠收留了你,免你受栉风沐雨之苦,妈妈谢他还来不及,怎敢与公子为难呢”…,

说着,她拉着莲吟向慕轩拜倒,口称:“小妇人多谢方大侠对小女的再生之德,公子大恩,小妇人没齿难忘”

慕轩赶紧起身,伸手虚搀,一脸惶恐之色,说:“花班主免礼,折杀在下了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花班主母女言归于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梅姑娘也站起了身,原本以为身侧这个男人会翻桌子了,但一听他那些话,气得差点将刚才所吃的那些东西都吐出来,她转首看着慕轩,那眼神,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不过,她毕竟不是第一次认识他,总觉得他不该是这种懦弱无能的男人,他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有后招,一定是的那就暂且再忍一忍,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好,再忍一忍

梅姑娘重又落座,那边慕轩跟花冠娘、莲吟也都再次落座,不过,莲吟不再坐在梅姑娘下手,而是坐到了花冠娘下手。

这之后,双方说的都是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客套话,梅姑娘越听越不耐烦,却居然耐着性子坐到了最后。

未初时分,慕轩跟梅姑娘才告辞离开,莲吟将他们送到了圆和楼门口,花冠娘始终在旁边陪同,莲吟也没办法对慕轩他们说什么话,只是时不时看看慕轩,眼眸中有淡淡的哀怨之色掠过。元子丰原本还想派马车送送,慕轩却婉拒了,说走着回去,正好可以醒醒酒。

“这就走了?”离着圆和楼约有一箭之地,梅姑娘迫不及待的问慕轩。

“当然走了,莫非姑娘还没吃饱?”慕轩奇怪地望望她。

巧克力美人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气得一跺脚,留下一句:“原来你也是个没胆量的懦夫,算我瞎了眼”

她拔脚就走,走出去两步,却又被慕轩一句话给牵绊住了双脚,慕轩轻声说:“怎么,这就回去了,不想跟我去玄元庄见识见识?”



。,

第四集那是什么鬼东西

“咱们现在就去?”梅姑娘一脸兴奋之色,但马上又变成了苦恼,“我没带剑啊”她看看慕轩腰间,眼神中有悻悻之色:还是你的银箫好,没事插在腰里,也没人会怪你带着兵器去赴宴

慕轩笑了,说:“这大白天去,你就不怕人家报官,咱们被当贼抓?”

梅姑娘“哦”了一声,说:“那咱们回客栈休息,养精蓄锐。”

慕轩微微摇头,说:“人家那么客气,派人暗中‘护送’咱们,咱们这就回客栈,好像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啊”

梅姑娘微微一愣,马上压低声音说:“有人跟着咱们?”

慕轩暗自点头,这个巧克力美人,还是非常有斗争经验的,至少没有四下乱看,打草惊蛇。

他也压低声音,说:“咱们一路逛逛,遛遛他们”

梅姑娘顿时来劲了,“嘻”的一笑,说:“遛遛他们,你遛狗呢?”

槿儿“噗嗤“一笑,慕轩也笑了,说:“他们可不就是狗吗?”。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梅姑娘还是不放心,问:“莲吟妹妹不会有事吧?不少字”

慕轩说:“目前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花冠娘如果还要用她去讨好那个花步元的话。”就算不用去讨好花步元了,以莲吟刚才在花冠娘面前明是楚楚可怜、实则话里有话的表现,莲吟似乎是有恃无恐的,而她那般作派,分明也是想激起我的卫护之心,以此看来,这个莲吟目前要自保还是有能力的。

他们仨于是就慢慢逛起街来,虽然因为午后太阳炽热,大街上来往的人少了许多,但那些摊贩还是不少的,慕轩他们走到这个瞧瞧,跑到那个摸摸,也是很消磨时间的,尤其后来,梅姑娘发现了一个很奇特的卖艺把式,他们就逗留得更加久了,那儿表演的把式,居然是青蛙教书。

场上摆了一把小木椅,一只大青蛙从一只大盒子里跳出来,坐在小木椅上,另有十只小青蛙从另一只大盒子里跳出来,围着那张小椅子,寂然无声。

旁边的一个瘦小老头拿着一根小棒子,在地上轻轻敲一下,喝一声:“教书”大青蛙就“呱呱”叫起来,十只小青蛙都跟着大青蛙“呱呱”叫,大青蛙叫几声,小青蛙就叫几声,那情形,还真像是先生教蒙童读书。

小老头忽然又用小木棒在地上敲两下,喊一声:“停”

大青蛙立即停止呱呱叫,而小青蛙们也顿时又寂然无声了。

梅姑娘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喊了声“好啊”,差点拍起手来,左右看看却发现只有几个小孩子在嘻嘻哈哈笑着,其他围观的人都有些漠然,连慕轩和槿儿都好像没什么兴趣,她低声问:“难道这个还不算有趣吗?”。

慕轩笑笑,说:“确实有趣,只是看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巧克力美人恍然:合着只有我这个没见识的少见多怪了

她有些羞恼的瞪一眼这个不识趣的男人,慕轩很是无辜的耸耸肩膀,这种把戏,前世没见过多少,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可是大开眼界了,弄虫蚁,召飞禽,斗鹌鹑,玩蟋蟀,各种花样,不一而足,让你不得不佩服这些古人的想象力与调教手段,《聊斋》中那个靠斗鹌鹑置下不菲家业的故事在现实中原来是确有其事的。

那个小老头明显也知道这个青蛙教书不算神奇,不急不躁,小棒子敲敲地上,大小青蛙就各自回到原先的盒子里。…,

小老头又从旁边的一个布袋里拿出一个长长的木盒,放在那张椅子上,他拿出一根细细的竹枝,在那长盒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盒子里传出清脆的蛙鸣声,原来,盒子上有十二个孔,每个孔下面都有一只青蛙,他敲哪个孔,那个孔之下的青蛙就鸣叫,就听他一阵敲击,蛙鸣声居然组成了一曲非常清脆的乐曲,慕轩听着非常亲切,那正是一曲《将军令》。

在场的虽然不一定有很多人懂音律,但大家这次可是彩声一片,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甚至跑到场中问小老头:“能不能让我来试试?”

小老头微微躬身,点头说:“大爷请”恭恭敬敬将那竹枝送上。

那个男人身穿丝绸衣袍,看服饰应该是个商贾,明显是懂音律的,他拿着竹枝轻轻敲打,蛙鸣声四起,有懂的人听出来,那是一曲《细雨落蕊》,大多数不懂的虽然听不出曲子名称,但听蛙鸣悦耳动听,自然也非常捧场,彩声四起,那商贾明显很高兴,冲四下一个罗圈揖,笑容满面,说:“献丑,献丑”

他退出场时,从腰间荷包里摸出一小块碎银放到那小老头手里,小老头不卑不亢的向他微微一躬,口称:“多谢大爷赏”

有那商贾带了头,又有几个通音律的上场试试手,也都博得了大家的彩声,而小老头也就又多了不少赏钱。

梅姑娘几次轻咬着下唇,看看慕轩,欲言又止。

慕轩忽然转头看她一眼,说:“我也手痒,想上去试试,好吧?不少字”

梅姑娘立时满面欢容,说:“好啊好啊”等看到慕轩脸上的笑容,她又忽然有些忸怩了,微垂下目光,不再看他。

慕轩想着找一曲音律简单些的,但方才几位把他熟悉的几曲简单的都演奏完了,他上前向小老头一抱拳,说明来意,小老头将竹枝递给他,他在小木盒前思忖了片刻,轻捻竹枝,敲打起来。

一开始蛙声低沉和缓,之后渐渐拔高,最后又渐入低沉,他这一曲明显比刚才几位都复杂些,高低轻重、舒促缓急非常鲜明,大家听了轰然叫好,有那识货的高声喊了出来:“好一曲《凤求凰》”

慕轩想来想去没更合适的,就取了《凤求凰》中的一段,他是无心,一旁的梅姑娘听说这曲名叫“凤求凰”,脸蛋儿立刻就晕红了:他特意下场为我奏曲,而且奏的是《凤求凰》,这个男人,不会是趁机表露什么吧?不少字这个,人家目前只是对你有好感,可没想别的,你是有娘子的人了,可别瞎想

——估计慕轩知道她这心思之后得吐血。

槿儿就没瞎想什么,来到公子身边,将早就准备好的二两多碎银递给他,慕轩双手奉给小老头,小老头还是不冷不淡说声:“谢公子赏”

慕轩他们仨回到客栈,已经是黄昏时分,凝珮她们几个都有些着急了,等听了慕轩的叙述,她们是真急了,都替莲吟姑娘担心。

慕轩只是让大家稍安勿躁,也不多说别的,不过跟小高和徐掌柜商议了好一会儿。

等吃过晚饭,慕轩跟凝珮回到房间,他才说出今夜去玄元庄查探的事,凝珮听说他跟四妹同去,自然放心,只是现在毕竟是鬼月,半夜三更出去,一定得小心点。

二更之后,慕轩跃上房脊,梅姑娘已经等着了,慕轩于是带头出城,这徐州虽然是兵家必争之地,但眼下毕竟不是战争时期,守城的军士原本就懒懒散散的,加上二更天都过了,四下里一片死寂,阴森森的,他们也就缩头缩脑,找个地方猫着打盹了,慕轩他俩轻而易举就出了城。…,

玄元庄在西城外十里处,两人暗夜之中施展轻身功夫,一刻多钟后就离着玄元庄只有半里多地了,慕轩带着梅姑娘掩到一处小树林中,树林里有萤火飞舞,还有各种虫鸣之声,梅姑娘觉得有些寒意,却听身边的男人忽然撮唇学了两声不知名的虫鸣,而后,树林中某个角落也传来了两声类似的虫鸣。

慕轩低声说:“在那里。”

而后,他俩就来到了树林里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这里的几棵树都不算高大,但跟四下的树木枝桠相交,把周围遮得非常严密,暗影之中有个人影伏在树上,低声招呼说:“三哥,快上来看看,玄元庄好像出事了”

听声音,树上的是梁关保,慕轩和梅姑娘跃上树去,向玄元庄那边看去,玄元庄占地足有数百亩,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但此刻庄里灯笼火把四处移动,显然庄里正在搜查什么,难道有人捷足先登,跑到庄里去了?

他们心怀疑虑,看了好一会儿,庄里才渐渐平静下来,火把都熄了,只有几个灯笼还亮着,不过固定在了几个地方,看样子,庄里的人应该都去睡觉了。

梅姑娘的意思,趁这机会摸进庄去,但慕轩却说再等等,大家先小睡片刻再去,然后他也不问梅姑娘同不同意,就靠在一棵树杈间闭目养神了。

梅姑娘没好气的瞪他几眼,一旁树上的梁关保似乎知道她心存不满,轻声说:“庄里的人很狡猾,躲在暗处防着呢得等他们真的累了才好进去。还有,莲吟姐姐不在玄元庄,她跟着花冠娘回到她们住的客栈去了,水哥在那里盯着呢”

梅姑娘这才释然,不过,在闭目养神之前,她还是送了慕轩两个大大的白眼:你肯定早就知道这些,却不告诉人家一声,害人家一直提心吊胆的,真不是个男人

慕轩跟梅姑娘最终是在寅初时分靠近玄元庄的,他们在庄子的西端越墙而进,在越墙之前围着庄子绕了个不小的弯,梅姑娘对此很是不解,而等到翻墙进了玄元庄,她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莲吟不在这里,那我们就不可能带她离开,那还冒险进庄干什么?

她看慕轩猫着腰向一排房舍掩去,顿时明白了:这个男人分明有他自己的打算,他原本就不是想来救莲吟的。

想明白这一点,她却没有责怪这个男人的意思,因为,她除了救莲吟之外,其实也想进庄查探严叔的下落,既然到这里了,不如就好好找找吧

慕轩来到房舍前的假山一角,掩住身形,梅姑娘跟着躲好,慕轩低声说:“你守在外面,我进去瞧瞧一旦有变,你就先脱身,别管我我自然有办法脱身。”

梅姑娘转头看他一眼,低低的“嗯”一声,问:“里面是什么?”

慕轩低声说:“我也不知道。”而后,他身形往前一窜,抬腿一蹬墙壁,借力上窜,抬手勾住房檐,翻身上了屋顶,看情形,他是想从上面的天窗进去。

你也不知道?梅姑娘冲着他的背影挥一挥粉拳,还咬了两下牙齿,又骗我老拿人家当猴子耍,看哪天我不好好教训你一下

她在假山石边的暗影中耐心的等着,周围黑魆魆的,虫鸣之声也渐渐弱了,她侧耳静听,却听不到房舍之中有任何声音,她心里虽然很想进去看看,但身体却并没有移动半分,之前跟那个男人在莫干山并肩作战的经历,使她知道自己安安静静守在这里就是对他最好的支援。…,

院墙那边,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声息,渐渐近了,好像是呼吸声,但是非常细微,听着却又不像是内家高手的吐息声,梅姑娘心中一凛,握紧了手中那把诸葛神弩——这是梁关保方才给她的,想到这个,她对姓方的男人更加腹诽不已:瞧瞧人家,都知道给我把神弩防身,你就不能也送我一把?小气鬼,铁公鸡

她悄悄探头透过一个假山洞向传来声息的地方看,暗夜之中,有一个黑影正佝偻着身体向这边过来,浑身黑乎乎的,应该也是穿着夜行衣吧他的动作有些古怪,因为他每爬几步,就伸长了脖子在地上嗅一阵,渐渐的,他爬到离她只有一丈的地方了,还在那丛灌木旁嗅着。

梅姑娘的心莫名其妙的跳得飞快,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东西他根本就不是人,人是不可能这么走路的

如同为了证明她的感觉一般,那个东西忽然抬头冲她躲藏的地方看过来,而后一龇牙,梅姑娘忽然觉得自己练武之后眼力比常人好未必是件好事——她发现自己看得太清楚了,那个东西五官像人,但肤色漆黑如墨,眼中精光湛然,鼻子又长又大,嘴巴更大,两排利齿寒光森森,而它脸庞周围,却长着一圈白色的绒毛,它身上也绝不是穿着夜行衣,而是披着长而黑的毛发……

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阴司的黑无常?是鬼?

梅姑娘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却扣紧了神弩的扳机,只等着这个恶鬼再动一下,她就射它。

可是,鬼杀得死吗?要是杀不死,那该怎么办?

她的心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动,就在这几近窒息的惊恐中,身后一阵风掠过,没等她惊呼出口,来人一拉她的胳膊,低喝一声:“走”

是慕轩在他的带动下,梅姑娘觉着自己飞了起来,眼看着那个鬼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整个人才似乎回过神来,她颤抖着声音问:“那是鬼吗?”。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挤进他的怀里去。

“不是”慕轩声音非常肯定,但他对此刻紧紧贴着自己的娇柔女体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心里也在犯嘀咕,那个东西应该是种动物,是什么动物呢?他不敢确定,它浑身披着黑色毛发,脸上偏偏长着一圈白色绒毛,身长有一米四左右,看它动作,跟黑猩猩很像,但从那个长鼻子来看,绝不是黑猩猩之类,看着很像一种叫白面粗尾猿的动物,那个鼻子却像长鼻猴,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长鼻猴是东南亚特有的动物,而白面粗尾猿离这里更远,生活在巴西、圭亚那、委内瑞拉等地,它们吃各种水果、坚果、虫子等,据说消化能力特强,不怕任何毒汁毒液。

“嗷——”,身后的玄元庄传来怪异的吼声,而后,整个庄子再次陷入慌乱之中,灯笼火把又一次四处跳动起来……



。,

第五集这病来得怪

慕轩带着梅姑娘急急忙忙回城,梅姑娘路上才又想起,梁关保还在树林里等着呢,慕轩却说:“他还有事,不回城。”

他们出城走的是西门,进城却走南门,因为他们快到西门时,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而后红霞满天——好像是玄元庄那边起火了,城上的军士被惊动了,都在城楼上看着,慕轩他俩只好临时改走南门了,这样又绕了一个大弯,梅姑娘很是郁闷,今晚怎么老是走冤枉路啊还有,身边这个男人说话也老是兜圈子,明显是不信任人家啊

慕轩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到玄元庄里去找的,正是行风镖局在许州被劫的那笔镖银,“生民”弟兄查到,镖银被劫那几日,元子丰正带着不少人在许州城以南的鄢陵逗留,据说是去采办大宗粮食的,采办粮食没问题,问题是,一向只负责动嘴下令、动手指挥的元大庄主亲自动腿跑那么远去采办粮食,这情形让熟悉他的人很是诧异啊而且,他那段日子身边居然一个女人都没有,对于夜夜无女不欢的元大庄主来说,这也非常的不正常啊

那笔镖银不是小数目,如果存入哪家银号,做得再秘密也会有风声漏出来,而玄元庄的粮仓非常大,“生民”弟兄还查探到,那个粮仓底下似乎还有密室,慕轩此前让徐州地面的人员暗中盯着,不要惊动玄元庄。只是,这段日子以来,玄元庄一直非常平静,那个对女人急吼吼的元子丰在这件事情上居然非常沉得住气,至今没有任何异常举动,而“生民”的人也没能获得更加有用的消息。

慕轩跟徐掌柜商议之后,决定冒险刺激元子丰一下,他方才潜进玄元庄粮仓,想查探一下密室,可惜始终不得其门而入,只好按原计划,在几个点上放置了引火之物,而后利用一个简易的“定时炸弹”,希望将玄元庄那些库存的粮食都付之一炬,这样一来,玄元庄一来得再次购进大笔粮食,二来,如果那粮仓底下真有密室,不管密室里有什么,元子丰都得把它们挪挪地方了,只要他挪动那些东西,那“生民”这边就会有新的线索……

两人回到客栈,发现王小五在等着,他跟张得水在本城弟兄的安排下,在城东的东来客栈盯着花冠娘那些人,他们发现元子丰午后也去了客栈,而且就在客栈住下了,没回玄元庄,元子丰跟花冠娘好像在商量什么事,玄元庄的元构带着一些人也到过客栈,本城的弟兄说那些人大多是本地的大夫,看那样子,似乎元子丰在给谁找大夫治病。

慕轩于是让他赶紧回去通知张得水,务必弄清元子丰在给谁找大夫,他觉得,元子丰放着玄元庄不待,跑到客栈里见那些大夫,那就是说,涉及到大夫的这事对元子丰他们来说,目前肯定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第二天中午,张得水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元子丰带着好几个大夫去了城南周家,到午前才出来,那些大夫看上去都灰溜溜的,元子丰的脸色也非常难看,离开周家,那些大夫就被打发走了,那个元构好像又去找其他大夫了。

周家是什么人家?

周家祖上据说是秦末汉初的周苛,周苛跟随刘邦反秦,在楚汉相争时驻守荥阳,后荥阳被项羽攻破,周苛宁死不屈,被项羽烹杀,刘邦做了皇帝之后,追封周苛为高景侯,由周苛的儿子周成袭爵。周苛的堂弟比周苛有名,就是那位虽然口吃却正直敢言的周昌。…,

周家这一代最年长的叫周时安,他成化十四年考中进士,做过一任御史,为人跟他祖上很像,正直敢言,声誉很好,之后做过户部郎中,上个月才改任吏部郎中。

这次周时安带着儿孙回来祭祖,他那七岁的孙儿是第一次回周家老宅,据说前天忽然得了怪病,一穿衣就浑身疼,一躺下身上也疼,哭闹不止,周时安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女,却只有这一个孙儿,平日里最是疼爱,这两日遍请名医,却依然毫无起色,眼下周家正陷入绝望之中,有人甚至暗中传说是从地府来的鬼魂缠上了周家小少爷……

元子丰要费尽心力去巴结这位周老爷,看来,这个周时安必定有他们想要的重要东西啊

慕轩于是让徐掌柜立即想办法去打听周家小少爷发病前后的种种症状,另一方面找几位去周家诊治过的大夫帮着来参详病情。

下午申末时分,慕轩和徐掌柜陪同请来的三位大夫一起研究周家小少爷的病情,据可靠消息,周家小少爷墨涵随同祖、父回到老宅之后一直很活泼,老宅里里外外都被他跑遍了,前天午后,他玩累了,在祖父书房一张竹榻上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后就嚷嚷着身上疼,到晚上就越发厉害了。

徐掌柜请来的三位大夫有两位是本城回春堂的谢金田、马福寿,还有一位是济世堂的张禾弥,三位大夫都已经行医二十多年了,大风客栈经常赠医施药,惯常合作的几家医馆中就有这回春堂和济世堂,他很这三位是老交情了,大家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

三位大夫将各自诊治的过程详细相告,汇总起来的情况就是:周家小少爷浑身上下奇痒难忍,碰到哪儿那儿就痛,连衣服也穿不得,更不要说用手触碰了,可他浑身上下不红不肿,脉象平和,不寒不热,脸色如常,就饮食胃口差些——主要是孩子哭闹不肯好好吃,看不出任何病症的迹象。

他们三位都说行医这么些年,这种奇怪的病症还是第一次遇到,诊治无效之后,三人回去都翻了翻医书,却还是无从下手。

谢大夫看着慕轩问:“这位公子,莫非也懂岐黄之术?”

慕轩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略知几个穴位,不敢说懂医术,不过听闻此病奇怪,一时好奇罢了;此外,周家与在下京师故友有旧,倘若有人能救治周家小少爷,自然是求之不得。”

三位大夫一头,他们一向是仁心之人,此等怪症倘若能够救治,自然是患者之福,张禾弥说:“此等怪病,我等也是初次遇见,倘若公子找到医治之法或能医治之人,还望告知我等,我等想当面求教一番,不知可否?”

慕轩欣然道:“在下如果有幸找到诊治之人,一定请各位前来帮忙参详。”

三位大夫可不敢因为这个年轻人不懂医术就小看他,行医那么多年,他们都明白,这世上很多事可不是靠经验、靠资历、靠勤勉就有用的,有时候还得靠机缘巧合,就像是诗人说的“妙手偶得”一样,为此,他们很坦诚的向慕轩道谢,慕轩跟徐掌柜亲自送他们离开。

慕轩思量了好一阵子,还是不得其门而入,徐掌柜说要不再找几位大夫来帮着推敲一下,一个伙计忽然跑来,在门口说:“掌柜的,有人送来了这个。”他手里捏着个小小的纸团。…,

徐掌柜拿过来打开一看,眼神中掠过诧异之色,赶紧将纸条递给慕轩,慕轩接过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速救莲吟

莲吟出事了?慕轩吃了一惊,小张他们没有发来紧急的讯号呀?

他问那伙计纸团是谁送来的,伙计说是一个姑娘,穿着打扮像哪家的侍女,模样很漂亮,但是神色慌张,进了客栈要找掌柜的,他说掌柜的有事正忙着,她就把这个纸团给了他,说了句“麻烦小哥交给掌柜的”,就转身走了,看样子很急。

伙计下去了,慕轩想想,让徐掌柜找人联系小张他们,看看花冠娘那边有什么异常,谁知徐掌柜派去的人刚走不到一刻钟,王小五就来了,神色有些着急,一见慕轩就说:“花冠娘带着莲吟姐姐上了玄元庄的马车,往西城门去了,好像要去玄元庄,水哥暗中跟着呢。”

慕轩皱了皱眉,说:“你回去继续盯着百花声的其他人,我去追马车”

王小五赶紧走了,慕轩让徐掌柜继续跟进周家的事,自己就坐上徐掌柜给他准备的马车赶往玄元庄,梅姑娘听说了,带着宝剑也上了马车。

他们快马加鞭,总算在西城外两里多地处赶上了玄元庄的马车,元子丰居然亲自骑马跟着,身后是五十多个骑马的精壮汉子,看那架势,似乎是防着有人来抢人的。

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慕轩他俩,元子丰勒住缰绳,在马上一抱拳,说:“原来是方大侠和梅姑娘,方大侠,追赶在下可是有何指教啊?”

慕轩也冲他抱拳,说:“在下得知元庄主要替莲吟姑娘赎身,甚是佩服庄主的侠义心肠只是午后刚刚听闻贵庄昨夜不慎走水,损失惨重,庄主想必需要钱粮安置庄客,为此,在下想为莲吟姑娘略尽绵薄之力,出这笔赎身银子,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呢?”

我要替莲吟赎身,谁说的?元子丰脸色一怔,但马上满脸笑意了,说:“方大侠怜香惜玉,这才是侠义心肠,在下佩服,佩服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夺人所爱了”

他转头向正从车厢内探头往外看的花冠娘说:“既然方大侠对莲吟姑娘有意,那在下只能忍痛割爱了,花班主,那千两黄金,你只能向方大侠领取了。”

花冠娘先是一脸错愕,而后立即满脸堆欢,下车来冲慕轩一福,说:“小妇人多谢方大侠厚赐了”之后又冲车上嚷嚷:“女儿呀,等明日方大侠赐下赎身银子,你从此就不必跟着我受那餐风露宿之苦了,还不快出来拜谢方大侠”

莲吟从车上下来,向慕轩敛衽一福,口称:“莲吟多谢公子垂怜”她虽然极力压抑着,但眼眸中的惊喜交加之色还是非常明显的。

梅姑娘过来拉着她的手向她道喜,却又不由自主地瞪了一眼慕轩,慕轩莫名其妙,却顾不上深究原因,赶紧跟花冠娘说定明日黄昏时分奉上千两黄金,然后带莲吟离开百花声。

元子丰又道贺一番,而后带人先回庄去了,留下那辆马车送花冠娘她们回客栈。

慕轩跟梅姑娘上了自家马车,跟在花冠娘她们马车后一起回城,梅姑娘才刚坐定,就气鼓鼓地说:“你既然早就知道要给莲吟赎身,为什么还装着那么着急的样子追赶他们?”你这种人真是不会办事,你那样急吼吼的跟人家抢着给莲吟赎身,那人家怎么可能再跟你讨价还价,这下好了,千两黄金,够你受的了…,

慕轩苦笑,说:“姑奶奶,他们根本没想让莲吟赎身”

听他叫自己“姑奶奶”,巧克力美人立时又瞪他一眼,之后奇道:“不想让她赎身,那怎么答应你了呢?”

慕轩说:“被我那话逼到那份上,元子丰这才将计就计,要花冠娘开出千两黄金的高价难为我一下。”

梅姑娘越发奇怪了:“什么元子丰将计就计,难道是你中人家圈套了?”

慕轩没说话,点点头:我拿话逼他,也是想绕到替莲吟赎身这事上去,没想到这个元子丰反应那么快,反过来拿千两黄金将我一军。

巧克力美人眨巴着眼睛,片刻后似乎明白了,说:“你的意思是说,元子丰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他听了你的话,顺水推舟,暗示花冠娘向你索取千两黄金,而花冠娘居然听从他的主意了,他对花冠娘的影响力既然如此之大,那么就是说,花冠娘找元子丰这个地头蛇帮忙之类的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他俩之前就已经认识,而且很可能元子丰能左右花冠娘,也许花冠娘就是受他操控的?”

慕轩没想到她一转眼就能联想到这些,不由得一翘大拇指,非常坦诚的说:“你真厉害,举一反三,一点就透,厉害厉害”

梅姑娘一撅嘴,哼一声,说:“再厉害,还不是需要靠你这位聪明人点拨,你是在夸你自己吧?不少字本姑娘不稀罕”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自然看出,这个男人是真心夸她,能够得到这个男人的夸赞,真是比得到任何东西都舒坦

慕轩自然也看出她言不由衷,呵呵一笑。

梅姑娘看他不说话了,她反倒担心了,问:“那千两黄金上哪里去弄?”看你那样子,也不可能带着千两黄金在江湖上瞎闯啊就算徐掌柜肯帮你,可也拿不出这么多黄金啊难道卖了客栈帮你?别说客栈卖不了那么多钱,就算卖得到,一夜之间,上哪里找这种买主去?你准备怎么办?

慕轩笑了,说:“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巧克力美人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安慰自己,但还是说:“要是实在不够,就把这个卖了吧”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打开,里面是一颗拇指大的明珠,晶莹浑圆,显然价值不菲。

慕轩这一瞬间被她感动了,这个巧克力美人,不仅姿容出众,而且深具侠义心肠,真是个难得的实诚姑娘他没有接明珠,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傻丫头,这肯定是你的心爱之物,怎么能随便卖了呢你好好收着,我真要筹不满黄金,再跟你借吧”

“嗯”,巧克力美人这一刻出奇的温顺,乖乖地将明珠收好,而后双手托腮,发了一会儿愣,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叫谁傻丫头呢?

她抬首看看对面那个男人,面对这么大的难题,他居然还有心思闭目养神?她恨恨的瞪他两眼,还举起右手粉拳冲他挥舞两下,慕轩的眼皮忽然一动,她吓了一大跳,慌忙缩回手,也赶紧闭上眼睛假装养神,浑然没有发觉,对面那个男人的嘴角泛起了坏坏的笑容。



。,

第六集粢饭团也算药

回到客栈,慕轩急忙找徐掌柜商议筹备黄金的事,而梅姑娘跟凝珮她们说了这事,大家都惊诧莫名:千两黄金赎身?这个代价,实在太大啦

槿儿明显想到了自己的遭遇,眼眸湿润润的,思量着公子让自己掌管的那些银票加上散碎银两好像只有三百多两银子了,公子一时之间上哪筹那么多黄金啊?

凝珮虽然相信自己的夫君绝不是莽撞之辈,做这些肯定有他的用意,但想想毕竟是上千两黄金,让人听着都惊心哪

慕轩跟徐掌柜商量好了,徐掌柜赶紧去办,慕轩回到房里,凝珮她们都在,看见他进门,大家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各种复杂的神色都有,慕轩故意奇怪的说:“怎么啦,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就这一句话,居然把凝珮、槿儿、真伊三个都逗笑了,梅姑娘奇怪的看看她们,心说这话有那么好笑吗,一旁的晴蓉很奇怪的扭着身子说:“姑爷好坏,取笑人家”

慕轩看她一眼,奇怪的问:“我怎么取笑你了?”只这一眼,他就知道答案了,晴蓉左眼下颧骨上有个淡红色的肿块,大概有大拇指甲盖那么大,那形状,乍一看,还真像朵小红花,只是,人家小红花都戴在鬓角或佩在胸前,你在颧骨上来一朵,还真是新潮啊

晴蓉很不客气的瞪他一眼,赶紧拿手帕遮着小红花,凝珮嘴角含笑说:“可能是被什么虫子咬的,谁让她没事跑到秋千架荡什么秋千”

慕轩想到院子东边那个秋千在一棵槐树下,有什么虫子也是非常正常的,他脸上也浮起笑容,打趣说:“这下子小高要心疼坏啦”

小丫鬟娇哼一声,说了句:“不来啦,你们都欺负人家”她捂着脸颊,扭着小腰肢跑了出去,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慕轩想古往今来的女孩子还都是一样的,对自己的容貌异常敏感,一个虫子叮的肿块,过两天不就消了吗,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就在此刻,他脑中忽然划过一个惊雷,整个人顿时愣在了那里,嘴巴微微张着,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凝珮她们几个笑着,转首看见他像个泥塑木胎一般僵在原地,都唬了一跳,不约而同围拢过来,慌慌张张的问:“你怎么啦?”她们的声音都颤抖了。

慕轩忽然像被触动了开关一般猛地跳起来,喊了声:“我知道啦”身形一闪,已经跑出房间去了。

房里的女人们吓得不轻,赶紧跟着追出来,却见慕轩正拉着小高低声说着什么,等她们走近,小高已经转身出去了。

“你没事吧?不少字”凝珮担心之下,也顾不得避嫌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慕轩忽然伸手抓住她的纤手,说:“我没事待会再跟你们说”

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除了慕轩,其他人都是饭菜和着疑虑一块吃下去的,大家的目光充满了关切,目标都是那个自始至终都笑眯眯若有所思的男人,这种情况实在太反常了,不会是中暑了吧?不少字

梅姑娘更是严重怀疑,这个男人很可能被莲吟那千两黄金的身价给愁坏脑子了

掌灯时分,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告诉慕轩说,周家小少爷那日睡午觉的藤椅放在书房的东窗下,窗是开着的,凉风习习,小少爷才会在藤椅上睡觉,而且他贪图凉快,光着膀子睡的,窗外有几棵垂柳。…,

慕轩心里顿时有了谱,但却暂时对凝珮她们保密,直到第二天起床之后,他才让徐掌柜派人去通知谢金田、马福寿和张禾弥三位大夫,请他们三位到客栈来,三位大夫来了之后,他才告知他们一起去周府给小少爷治病。

三位大夫听说届时就由慕轩自己动手医治,脸上不免露出微微的诧色,不过没有说什么,更没有问长问短,人家愿意带他们实地去观摩,已经是莫大的人情了。

凝珮原想跟着去见识一下,但毕竟是贸然登门,有那么多外人,不方便,她就留在客栈等消息了。

梅姑娘可没有这种顾虑,一言不发,只是跟在慕轩他们身后往外走,慕轩等到了门口上车才发现她跟着,又不能当着三位大夫的面拂了她的面子,只好让她上车了,三位大夫常年行医,对于男女之防倒也没有那么多顾忌,大家上车,转眼就到了周家门口。

慕轩在三位大夫面前说过他跟周家有旧,但眼前又跟他们说自己其实没有十成把握治愈周家小少爷的怪病,为此想暂时不说出自己那位与周老爷有旧的故友来,先请三位大夫说是他们引荐自己前来的,一旦有什么变故他再说出实情。

三位大夫一想,不管成与不成,他们三人算是卖给周老爷一个人情,自然不会拒绝,于是,谢金田就跟门房说明来意,门房一听是来给小少爷治病的,哪敢怠慢,一面让人进去禀报,一面请他们五人进去稍等。

很快,里面有人出来相见了,周时安的两个儿子居然一起前来迎接,小少爷的爹爹是老2周敏洲,二十七八年岁,看上去居然比他那个已经三十岁的大哥周敏汀要成熟稳重,他非常客气的说:“家父忧心犬子之病,正守在榻前,不便出迎,还望几位勿怪”

慕轩暗赞:果然是家教有方,观其子自然知其父,看来是名不虚传哪

他说:“不敢,不敢,在下方慕轩,来得唐突,还望贤昆仲恕罪贤昆仲亲自迎接,在下不胜惶恐”

周家两兄弟听他的话音,知道这个比他们都年幼的年轻汉子就是三位大夫引荐之人,不免有些诧异,但都没有表现出来,客客气气请他们进去,对于来客中唯一的那位女客,他们也不免看了两眼,眼神中的惊艳之色是显而易见的。

在周家兄弟引导下,他们来到了后院的寝室,这里是周敏洲夫妇俩所住的房间,但这两天成了周老爷跟孙儿的寝室,周时安不放心,亲自日夜陪着孙儿,周敏洲夫妇俩只好暂住厢房之中。

慕轩他们进来,周家两兄弟的妻室都暂时回避了,房里只有周时安和孙儿在,还有两个丫鬟伺候着。

周时安五旬上下,脸庞圆圆的,脸色有些黑苍苍的,颌下三绺长髯,配上那双长长的细目,颇有几分威仪。听儿子引见之后,他有些惊异的看一眼慕轩,而后向他作了一揖,说:“劣孙甫得怪疾,还望方大夫费心诊治一下”

慕轩还礼,说:“周老爷莫要多礼,在下其实并非行医之人,只是对岐黄之术略懂皮毛,蒙谢大夫他们三位抬爱,才斗胆前来一试,还望周老爷勿怪在下冒昧”

周时安听他说不是大夫,心里惊疑,但想到谢金田他们三位敢推荐他前来,这人必然有些道行,如何敢小瞧他,说:“方大夫不必自谦,就请为劣孙诊治一下吧无论如何,周家上下都感激不尽”…,

周家两兄弟也都一迭声说是,慕轩于是过去看那个被怪病折磨了这几日的小少爷,看他光着上身坐在床上,下身盖在薄被之中,脸色有些蜡黄,睁着有些惺忪的睡眼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疲惫之色,慕轩柔声说:“小少爷,别怕,让我给你瞧瞧”

小墨涵就那样呆呆的看着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将左手伸过来,看样子,这几天他没少让大夫瞧,对大夫们的这一套已经相当熟悉了,慕轩却没有伸手去搭他的脉,摇摇手说:“不用,我只是看一下”

他上下看了看小墨涵的前胸后背,确实没有看到任何红肿异常之处,他忽然轻声说:“小少爷,你忍一忍”没等小墨涵有什么反应,他伸指在他瘦弱的后背上轻轻划一下,“啊——”,小墨涵叫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嘶哑了,看样子这几天没少这么叫。

周家两代人都皱着眉捏紧拳头,好像正受痛苦的是他们。

慕轩问:“疼?”

小墨涵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看着的梅姑娘反倒汗都下来了,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他那样子不是疼,难道还是舒坦不成?你这个人,到底懂不懂医术啊?拿手指在人家小孩子身上乱戳什么?

慕轩毫不在意,接着问:“是不是像很细的针在扎,毛毛的,很难受?”

小墨涵这下有反应了,看着他的脸,连点了两下头,慕轩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周家父子说:“在下能不能去小少爷那日午睡的书房看看?”

去书房干嘛?周家父子仨都是同样的心情,但都没有表示出来,周敏洲伸手示意,说:“方大夫请跟我来”

慕轩跟着他走,梅姑娘和三位大夫也都跟着他,他们出房而去,身后是周时安和周敏汀复杂的眼神,还有小墨涵茫然的目光,两个侍女却是满脸怀疑之色。

慕轩跟着到书房那边,在藤椅那边站了一会儿,还特意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果然有五棵垂柳,柳枝拂地,婆娑多姿,他于是又到外面柳树下看看,还伸手在柳枝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而后脸色一喜,说:“这就是了”

周敏洲连忙问:“莫非方大夫找到犬子发病之因了?”

慕轩点头说:“正是,不过是否可信,还得诊治了才知道。”

话虽如此,周敏洲已经非常高兴了,这几日请来的大夫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了,到之前为止,还没有一位大夫敢说找到病因了,你既然敢说这话,一半的把握应该还是有的吧

他准备带着慕轩他们去见他爹,慕轩却说:“麻烦二公子去准备一些东西,在下才能为令公子医治。”

周敏洲赶紧说:“需要什么,方大夫尽管吩咐”

慕轩要了笔墨,在纸上刷刷写了些字,周敏洲跟谢金田他们几个一看,都愣住了,互相望望,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梅姑娘看他们这样子,心里疑惑,凑到慕轩身后看了一眼,也当场怔住了,纸上写着:小米半升熬成粥;白糯米半升,洗净蒸熟,做成粢饭团五只。

这个,是什么意思?小米粥,粢饭团,难道这两样也算药,能治那孩子的怪病?

梅姑娘看看前面这个男人的背影,心想:你不会是拿人家耍着玩吧?不少字

周敏洲愣了一下,就答应着,下去让人准备去了,而后带慕轩他们回到寝室,周敏洲对乃父低声说了方大夫要他准备的东西,周时安也很是诧异,但没有说什么,慕轩来到床边,对小墨涵说:“小少爷,你忍一忍,待会或许就能好了”…,

小墨涵眼神还是呆呆的,但慕轩不在意,时不时说着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其他人都安安静静的看着这一动一静的一大一小,周家父子三人眼神中满是担忧,而梅姑娘眼神中却尽是释然:瞧他那么费力劳神的逗那个孩子,绝不会是耍着人家玩的

三位大夫各自在思量着同一个问题:小米粥,粢饭团,这两样究竟有什么样的药用价值呢?

小半个时辰之后,小米粥和粢饭团都好了,周家两兄弟的妻子亲自端着这两样送进来,她们听说小墨涵的怪病有救了,都顾不得避忌了,两兄弟各自从妻子手里接过小米粥和粢饭团,端到慕轩跟前,说:“方大夫,请”

慕轩将小米粥放一边,却将粢饭团端过来,放在床边的一张圆凳上,而后挽起自己的衣袖,拿过一个粢饭团,饭团还是有些烫手的,他将饭团左右手互换着抛来抛去,对小墨涵说:“小少爷,你忍一忍”

——怎么又是这句话能换点新鲜的不?

话音未落,他手里热热的粢饭团已经按到了小墨涵的背上,旁观的众人大多一声惊呼,尤其是小墨涵的娘亲,惊叫出声,差点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这么热的饭团贴在身上,别说孩子身上原本就疼,就算不疼,被你这么一烫也受不了啊你这是什么大夫啊会不会看病啊

小墨涵猝不及防,张口一声惊叫:“啊——”不过只是转瞬之间,他的惊叫明显变调了,随着那热热的粢饭团在他后背不断的滚动,他的叫声越来越弱,房里这些人都听出来了,这哪里还是痛苦啊,分明是舒服得哼哼嘛

慕轩很快换了一个饭团,在小墨涵的腋下、腰间滚动,接着再换饭团,在他的前胸滚动……

等五个饭团都用过,小墨涵从脸到腰间这一段,前前后后都被用饭团滚了一遍,原本还病怏怏憔悴不堪的孩子,一下子从床上跳下地,在地上蹦跳着高喊:“好啦,不疼啦,我好啦,不疼啦”

在场的人全都目瞪口呆,要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相信,几个粢饭团,居然就治好了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怪病,难道,这粢饭团真的是举世无双的良药?



。,

第七集暗中斗法

第七集暗中斗法

“还没有全好呢”慕轩伸手摸摸他的头,端起那碗小米粥,递给他,“喝了这碗粥,再好好睡一觉,起来就又生龙活虎了。.CaiHongWenXue.”

小墨涵居然很听他的话,端着碗,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吃,粥放了这么久,冷热正好,转眼之间,他就将那碗粥全喝完了,然后,他放下碗,向慕轩说你先别走,等我醒了再跟你玩”

慕轩笑眯眯地说好啊你先好好睡吧”

小墨涵乖乖的答应一声,跑上床去,一旁他的娘亲和大伯母赶紧帮忙盖被子,两个侍女收拾碗勺之类。

慕轩对周时安说周老爷,小少爷只需将养一下,应该没问题了。”

周家父子又惊又喜,想不到这么麻烦的怪症居然只要几个粢饭团就解决了,这个年轻人真是神乎其技了,周时安说方,请书房一坐,容老夫请教一二”

慕轩当然求之不得,除了周家妯娌俩在寝室照看小墨涵,其他人都跟着来到书房,下人送上香茗,还没等周时安开口,谢金田他们三位先向慕轩一揖,谢金田说方神乎其技,我等佩服之至,还望不吝赐教,我等将感激不尽”

这招要是能学会了,以后可就发达了。

慕轩赶紧还礼,说三位不必如此,在下必当言无不尽。”

而后,在在场所有人期盼的眼神关注下,慕轩揭开了个中谜团其实小少爷并没有得任何病症,让他痛苦难当的,只是树上的毛虫。”

毛虫?众人反而更加不明所以了,这跟树上的毛虫有关系?

慕轩走到那张藤椅旁,推开窗子,指着外面一棵柳树说柳树之上有不少毛虫,在眼光曝晒之下,就会脱落下不少刺毛。刺毛很小,肉眼看不见,它们随风飘动,不少飘进窗来,落在了在这藤椅上睡觉的小少爷身上,小少爷也不,刺毛刺人,毫无异状,但别人一触碰,小少爷自然疼痛难忍。在下找到原因,就只要想办法把这些刺毛除掉即可,刺毛小,看不见,但可以利用粢饭团的粘性把它们粘干净,小少爷自然就不药而愈了。”

原来如此

在座众人惊叹不已,这事现在说起来非常轻松,但要不是你见多识广而且心细如发,又怎会个中微妙之处呢

“方当真是见微知著,我辈悬壶济世,当以为楷模啊”张禾弥感慨万端,他在三位大夫中最为年长,自忖见识过的奇病怪症不知凡几,亲手救治好的病人也数不胜数了,“今天才,先人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诚不我欺也我等还得静心潜修歧黄之术,方不负济世之名啊”

谢金田和马福寿都点头赞同,一个说方不吝赐教,我等深铭五内”

另一个说医药之道,深不可测,马某今日得益于多矣,看来,只专医药之道尚嫌不足,我等还当深通世事人情方可”

梅姑娘听着这三位对那个男人的溢美之辞,心花怒放,感觉好像是她被称赞一般,脸上的灿烂容颜,使得周家两个相当方正的少爷也不由得暗自窥视了两眼,心里“豁豁豁”的剧跳了好一阵。

慕轩只能连声说不敢当,心里习惯性的惭愧一下,周家小少爷的怪病虽然是他所治,但灵感却绝对是“抄袭”了后人的,晴蓉脸上被不知名的虫虫留下的那朵“小红花”,让他突然想起了后世那位治过不少怪病的名医叶天士,那位叶大夫某年盛夏曾经帮南京著名的“铁公鸡”官僚吕维其的治过相同的病,原本只要两个粢饭团就能去除干净那些刺毛,但叶天士为了惩治一下“铁公鸡”,故意说成是邪恶在身,需用粢饭团驱邪,让吕家在南京最热闹之处设摊发了三天粢饭团,最后一日才帮吕大去除刺毛,不但让吕大多遭了三天罪,更让吕维其这个铁公鸡肉痛了很久。如今周家声誉良好,慕轩当然不会故意拖延,让小墨涵平白遭罪。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经一事而知才啊”周时安做了个总结性发言,“以今日所为,当知无论做何事,都必有大成啊”,

慕轩忙道不敢,他说只是误打误撞而已,不敢贪功。

周时安看着这个谦虚的年轻人,心里好感更浓,这时,下人来报,说玄元庄元大庄主又带了位神医来给小少爷看病,周时安皱了皱眉,说请元庄主客厅奉茶”

下人去了,周时安向慕轩他们致歉,去客厅见元大庄主和他请来的那位神医,周家两位少爷陪着慕轩他们,慕轩趁机问道在下听闻令尊一向在京师户部高就,为何突然返乡啊?”

这也不是秘密,再加上人家救了的孩子,周敏洲就更不会瞒他,说家父已然被调至吏部任郎中,职掌考功清吏司,因多年未曾返乡,家父在前往吏部理事之前奏请朝廷准假祭祖。”

谢金田他们三位一向只管悬壶济世,对朝廷之事不甚了了,慕轩却多少了解,考功清吏司掌管文职官的议叙与处分之事,每三年京察大计时就负责政令之类,对于相关官员来说,这个部门可是要好好巴结的。

只是,元子丰又不是朝中官员,干嘛要想尽办法巴结周时安呢?莫非是因为他跟不少官员有关系,想让周时安关照那些官员?但要是那样的话,让那些官员亲自出面不是效果更好吗?为了避免被人关注?他元子丰在这徐州地面是个风云人物,这么一趟趟的跑到周家来,不是更加引人注目吗?

慕轩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同周家两聊着,又无意之中得知,周时安原先在户部做郎中时,主管的是福建清吏司,慕轩心中大震,这下找到些眉目了,百花声画舫来自福建沿海,周时安既然掌管过福建清吏司,那对福建的官员、粮储、税收之类必然熟悉,元子丰极力巴结周时安,莫非与这有关?

而且周时安现今在吏部负责官吏考核,如果能够攀上这条线,那对于福建的某些官员而言可是大大的福音,假使百花声画舫背后的主事者有这心思的话,让元子丰巴结周时安也就顺理成章了。

想通这个,他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抢在元子丰之前给周家小少爷治好了怪病,要不,可就给了元子丰可趁之机,而且很可能对之后的事留下了隐患,得把周时安争取,让他对“生民”未来有帮助。

周时安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了,说已经将元庄主他们送走了,他们听说小墨涵的怪病已经被人治好,显得非常吃惊,也很是失落,一个劲追问是哪位高人施的妙手,周时安碍于没有得到慕轩的允许,所以含糊以对。

慕轩当即表示感谢,在他看来,一旦元子丰坏了他好事的的又是的话,很可能黄昏时分赎莲吟之事又会横生枝节。

周时安却只道慕轩谢他是因为元子丰的为人,怕被对方骚扰,他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份感谢。

周时安回书房之前已经让人准备午饭,要好好感谢慕轩,可惜慕轩没来得及吃这顿饭,因为徐掌柜派人来请他赶紧回客栈,说有急事,慕轩于是匆匆离开。

临走之时,周时安让人送上百两纹银作为诊金,而给谢金田他们三位一人十两纹银,谢他们引荐之恩。

依梅姑娘的想法,你用人家做的粢饭团拔除了小孩子身上那些刺毛,没花费你一汤一药,也不应该收人家百两纹银——虽然你现在为了莲吟的赎身钱在犯愁

慕轩却没这个觉悟,坦然接过纹银,先道了谢,而后将这纹银平分成四份,给谢金田他们三位一人一份,谢他们举荐之德。

三人如何肯收,慕轩就说在下知三位一向对贫苦百姓赠医施药,权当这是在下捐赠的善款,就请三位代为收下,如何?”

他这么说,连周时安父子都忍不住帮着他,劝三位大夫收下,谢金田他们见周老爷都这么说,感觉脸上异常光彩,最终都收下了。

慕轩将最后一份托到了周敏洲面前,说方才在下答应令郎等他醒后再走,现在却不得不食言,烦劳二将此银两转赠令郎,以为在下赔罪之用”

周敏洲当然不肯接受,说如此赔罪,犬子生受不起。

慕轩却说当年曾子杀豕,只为兑现对孩子的承诺,今日在下若能以此挽回对令郎的失信之过,可谓占大便宜了,还望二成全”

周敏洲为难的看看他爹,周时安倒不是迂腐之人,点头说既然如此,洲儿你就收下吧”

周敏洲这才道谢收下,慕轩说在下翌日也将至京师一行,倘若有缘,在下必当登门拜望,届时再与令郎相见”

周敏洲说原来在京师还有产业?”在他看来,这个自称不懂医术却偏偏治好了他怪病的方不像是读书人,那或许是在京师有生意之类了。

慕轩笑了,说在下一介草莽,在京师重地哪会有产业,不过在下有一结义兄长,在京师经营聚水楼,在下与他多年未见,想前往拜见。”

“,微扬兄是你的结义兄长?”一旁的周敏汀吃惊地问,神情居然有些激动。

第七集暗中斗法

第七集暗中斗法

*

第八集疯了,疯了,莲吟

第八集疯了,疯了,莲吟

周时安与周敏洲也都诧异的看看他,又望向慕轩,他们都,周敏汀跟聚水楼那位沈澜沈掌柜交称莫逆,那位沈掌柜在京师可算是一号人物,交游广阔,知交无数,聚水楼也是不少达官贵人、王孙经常光顾的地方,想不到,这位方居然跟沈掌柜是结义。彩@虹*文¥学%网.CaiHongWenXue.

慕轩点头说微扬正是家兄表字,莫非大与家兄相识?”

周敏汀哈哈大笑起来,有些忘形的跨步,重重拍一拍慕轩的左肩,说岂止相识,我跟他可是无话不说的挚交。等等,你——”他忽然敛起笑容,盯着慕轩,,好像他脸上忽然开出花来了一样,“你莫非就是微扬兄经常提到的那位姓方的三弟?”

慕轩一笑,说在下排行正是第三。”

周敏汀的眼神中满是惊异之色,说微扬兄在我眼中已是智计百出、举世难得的风流人物,但他还时时在我面前说他的三弟才是谋虑深远、超尘拔俗的奇男子,以往我还以为他是故作惊人之语,但凭今**救治舍侄之事,我深信他所言不虚矣你我今日偶然相逢,真是天意啊,天意”

他有些手舞足蹈的,在周时安这个当爹的和周敏洲这个做弟弟的眼里,是早就习以为常的;一旁的谢金田他们仨微感诧异,但绝不会表露;而梅姑娘就有些担心了: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做事有时像个孩子,手脚乱动,还乱拍人家肩膀,哼,那么大年岁了,看来看去,还没那个男人看着稳重,真是的

慕轩连说是兄长抬举,又说能与兄长的好友相遇,确属幸事。

这么一来,周家父子对慕轩的态度就更加亲近了,周敏汀一个劲的跟慕轩约定,一旦他到了京师,一定要及时通知他,到时候,他们仨要好好的痛饮一番。

呵,说了半天,原来这个人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呀,就想跟人家喝酒这是巧克力美人对周敏汀下的定义。

慕轩他们坐车回到大风客栈,徐掌柜正在门前焦急的等着,慕轩让车夫送三位大夫,跟着徐掌柜进门,里面凝珮她们也都是一脸焦急之色,慕轩一问,原来是花冠娘方才派人送来消息,有个卢大员外偶然看见了莲吟,惊为天人,一定要出一千一百两黄金买她做妾,花冠娘因为与慕轩有约在先,不肯答应,但那卢大员外不依不饶,威胁说要是不答应,他就到知府衙门去报官,说莲吟是他的逃妾,与情夫私逃,被他拿获,由衙门来审断莲吟的归宿。

告莲吟是逃妾?这种幼稚的的手段也好意思拿出手?梅姑娘听了不由得冷笑花冠娘手里有莲吟的卖身契,那个姓卢的诬告有用?”

慕轩听了只能苦笑:姑奶奶,你都这个,那个姓卢的会不,他如此威胁,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的确,这事只要花冠娘拿出莲吟的卖身契,是非曲直就一清二楚了,可问题是,在花冠娘拿出卖身契之前,她必须得带着莲吟到堂上去接受知府的询问,而作为被告,不管你最终是输是赢,上得堂去,先就得挨顿板子,莲吟能不能撑得住那顿板子还是其次,关键是,她是女子,而且是个被人告为逃妾的娇媚动人的美貌女子。

大明律法,沿袭了前朝旧制,像小妾与情夫私逃就是犯了奸罪,而女子犯了奸罪必然要遭受笞杖,而且是在大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脱了裤子裸身受杖,名曰“杖臀”;情节严重的,甚至还要被脱掉裤子游街示众,名曰“卖肉”。这对任何女子来说,不仅难受的是残酷的皮肉之苦,更难堪的是精神上的羞辱。

听那卢员外的口气,他与衙门肯定是有关系的,要是他再勾结衙门,让那些衙役在行刑时对莲吟刻意**的话,那莲吟的情形就更加不堪了——衙役干这些是很在行的,“掘芋艿”、“挖荸荠”、“剖葫芦”、“剥菱角”,名目繁多,极尽**之能事,有的女子受不了这样的羞辱,后悬梁、投井的不在少数。,

此外,这种官司还有一种惯例,那就是被告女子必须光着脚过堂。

这对后世有些女子可能算不了,别说光着脚给人看,就算裸着胸、光着背、露着腚都不算,但古代女子可以说保护脚就是保护的贞洁,平日里就算是夫妇之间,妻子也未必愿意把玩的小脚;可一旦上堂,却不得不裸露小脚,任人围观不说,遇到那些故意捉弄羞辱的无赖,抚摸**,嘻笑取乐,性子烈的女子常常难耐羞辱,当场撞墙而死。

再严重一些,要是姓卢的买通衙门,将这官司拖几天,莲吟就可能被关押在牢中,而她一旦入牢狱,那就会遭受更加残酷的折磨与**——那些稍有姿色的女囚,在牢中遭到牢头衙役的玩弄、奸yin是家常便饭。

“会这样?”梅姑娘大吃了一惊,而后立刻变成了义愤填膺,俏脸气得通红,“会有这种不讲天理的律法?”莲吟要真是遭受这种羞辱,她非仗剑杀进知府大堂,剖开那些混帐的胸膛,看看他们的心肠都是颜色的不可

慕轩和凝珮互相望望,相对苦笑,凝珮想到夫君说过的那个后世,某些律法也曾让他愤怒与失落,更何况是这个世界呢

慕轩当即拿过纸笔,修书一封,让徐掌柜亲自送去。

“写给谁的?”梅姑娘很是好奇,这个时候写封书信搬救兵么?可还来得及吗?

慕轩说给周时安周老爷,托他去拜会一下知府老爷。”

梅姑娘多少也明白了,或许这样可以让知府衙门暂缓对莲吟的传讯,也让花冠娘那边替莲吟准备充分一些。

等搞明白这个巧克力美人的想法,慕轩再次苦笑花冠娘是绝对不会准备对莲吟有利的证据的,说不准到时候她不但不会说莲吟是她画舫上的人,还会说莲吟是她路上偶然搭救的,和她同行的还有一个男的,也就是卢员外口中的奸夫。”

“?会?她为要这样?”巧克力美人瞪大了眼眸,“奸夫,哪有奸夫?”

而后,她的眼眸瞪成了滚圆,抬手指着慕轩你是说,她会说奸夫就是你?”

慕轩再次苦笑,默认了,巧克力美人略一思忖,很快明白其中的玄机了你是说,这件事原本就是花冠娘弄出来的,不,很可能元子丰也参与了,他们找一个姓卢的出来,想把你跟莲吟牵扯进官司,或许是想向你多敲一些金子,也或许他们根本就没想让你替莲吟赎身。”

肯定是这样的,要不会那么巧,莫名其妙跑出一个卢大员外不说,还一出手就是一千一百两黄金,不说是一千零一两黄金呢真是卑鄙,无耻

慕轩笑着点头,凝珮在旁边由衷的赞叹四妹,你好聪明啊”

巧克力美人却不领情,一撅嘴说是笑话我吗?你明明也都看出来了”她还逐一看一眼真伊、槿儿和晴蓉,那意思,分明就是你们也都看出来了,就看我一个人的笑话,哼,都不是好人

她最后狠狠地瞪一眼慕轩,感觉又是这个男人在耍弄。

慕轩不是第几次苦笑了,你能想到这些是很聪明啊说你聪明也不对吗?难道你喜欢别人说你傻不成?

凝珮微笑不语,这种时候要是分辩,她肯定不会。

真伊和槿儿其实也是听梅姑娘说出来才明白个中关键的,但现在梅姑娘好像生气了,她们自然不会说辩解的话,只有晴蓉奇怪的嚷嚷梅,你说的是呀,我一句都听不懂?”

以她的理解力,这很可能是句大实话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都笑起来——梅姑娘也不例外,晴蓉看看他们,撇一撇嘴,说啦,啦,我又惹你们笑话啦?”

大家的笑声更响了,晴蓉皱皱眉头,想:他们这样,有话也不说说清楚,老笑话我,还是小高对我最好

而后,她小脸上之上就浮起甜蜜的笑容来了。

虽然徐掌柜说周老爷已经答应立即去知府衙门,但慕轩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着徐掌柜筹集到的千两黄金前往东来客栈,比约定的早了将近两个时辰。,

梅姑娘当然不会坐在客栈等消息,跟着去了。

到东来客栈,伙计一听说他们找花班主,脸色变了,把他们带到百花声一行人住的西跨院门口,就急急忙忙跑开了。

梅姑娘奇怪那伙计的古怪行径,但等进了西跨院,她马上原因了:莲吟疯了

莲吟衣裙完整,发髻纹丝不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之上,看见他们进来,她脸上的笑容异常动人,丝毫不减妩媚之色,但是,慕轩和梅姑娘的心都不由自主的一沉,他们都,莲吟肯定疯了

因为,她端端正正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碗,碗里装着的,不是时鲜水果、蜜饯糕饼之类,而是几颗光滑的鹅卵石和大半碗黑乎乎的泥巴,她不是童心未泯在玩泥巴,而是在吃泥巴——她一手抓着鹅卵石,一手抓着泥巴,往嘴里塞着,鹅卵石太硬,她只是咬两下,像是在磨牙,泥巴很软,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嚼着,嚼得满口白牙都是乌黑一片,而后她真就把那些泥土咽下去了。

别说梅姑娘看着觉得喉咙发紧,胸口发闷,就是慕轩都觉得嘴里干干涩涩的,好像在吃泥巴的是他一般,要说莲吟是在装疯,还真是不好说,因为,谁要是吃着这种装疯,那就算没疯,离疯也差不离了。

你看,屋子前面有不少莲吟的在看着她吃那黑乎乎的泥巴,有两位已经在大呕特呕,连黄疸水都呕出来了,其他人的脸色也都复杂、难看得很。

脸色最难看的,自然是花冠娘,可是,看见慕轩他俩进院门,他们后面还有两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抬着一个大箱子,看样子很沉,她的脸色顿时又灿烂起来。

第八集疯了,疯了,莲吟

第八集疯了,疯了,莲吟

*

第九集昔我往矣

第九集昔我往矣

“方,您可算来了”花冠娘扭着腰肢颤着胸就了,眼眸中的媚意盎然,连梅姑娘看着都觉得肝颤哪

慕轩的脸色异常阴沉,看一眼这个卖弄风骚的,忽然冷哼一声,说花班主,如果你舍不得莲吟姑娘,大可以直说,何必做这么一出戏弄方某,还让莲吟姑娘白白受这种腌臜罪”

他冲两个抬着箱子的汉子挥挥手,说咱们”

说着,他转身就走,梅姑娘不知回事,但无条件的这个男人,跟着转身,强忍着看都不看可怜的莲吟一眼。

花冠娘脸上闪过慌张之色,赶紧扭着腰小跑拦在慕轩身前,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慕轩一瞪眼,花冠娘直觉一阵寒意直透心底,她觉得,这个年轻男人是真的生气了,那眼神,分明是杀得死人的啊

“方,别——别误会,”花冠娘生平第一次觉得的舌头不够灵活了,“我哪敢这么戏弄你啊莲吟她是一时气迷心窍,都怪那个卢员外,死缠烂打,无赖得很,要不是元大庄主帮着疏通知府衙门,我跟莲吟就得上知府大堂了您消消气,少坐片刻,我立刻让莲吟收拾好了跟您走请,请,请”

她几乎是拉着慕轩的袖子往屋子里让,慕轩冷哼一声,用力扯回袖子,看一眼这个满脸歉意的,这才迈步进屋,梅姑娘紧紧跟上,那两个汉子也抬着箱子跟进了屋。

花冠娘松了口大气,赶紧让人将莲吟架进房去收拾干净,莲吟只是痴痴呆呆的,没有丝毫暴力倾向,很顺从的被两三个架进去了。

慕轩进屋子,大剌剌的往中间那张椅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梅姑娘情知他在装腔作势,但看着还是觉得很不顺眼,气鼓鼓的瞪他一眼,跟他隔着张椅子坐下。

慕轩却只当没看见,让两个汉子将箱子放下,回车上去等着。

花冠娘扭啊扭的进来了,后面一个侍女送上香茗,花冠娘亲自给他俩端茶。

慕轩端起茶盅微抿一口,看也不看花冠娘,只是用左脚脚尖指指那只大箱子,说花班主,千两黄金,一文不少,你点点吧”

花冠娘陪着笑脸说是是是。”而后,她很快招来了三个男人,慕轩带来的箱子被打开,里面分两处各自整整齐齐码着金块和元宝,花冠娘看得眼眸里直闪金光,而三个男人立即开始干活了。

一个男人拨算盘,另两个男人负责将大箱子里的黄金一块块、一锭锭过秤,而后倒腾到他们弄进来的那只箱子里。

梅姑娘在一旁看着暗自惊心,一千两黄金哪,她虽然见识过金银珠宝,含霁宫也绝不缺钱,但朝廷一向要求民间交易用宝钞,虽然很多人早就违背了这律令,但小民百姓日常用铜钱就行了,根本不可能用金银,所以她长到今天,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黄金,目前一两黄金好像可以兑换五两白银,一两白银可以买米两石,那这千两黄金可以买多少粮食啊她越算越惊心。

那些金块大小不一,金元宝也是大的小的都有,看情形,真是一处一处去筹集来的,能在一日之内筹集这么多黄金,那个男人身后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慕轩其实让徐掌柜在黄金这事上做了手脚,以“生民”的实力,在一天之内筹集这么多黄金不算困难,但他故意要徐掌柜弄了大小不一的金块、金元宝,刻意给对方一个他已尽全力的信息。

花冠娘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慕轩这个恩客说着话,慕轩却始终不冷不热的,人家说十句,他也未必回一句,梅姑娘觉着奇怪,她印象里的这个男人好像从没有对别人这么没礼数过,今天这是啦?就算是装样你也得适可而止吧?万一惹恼了人家,花冠娘反悔了,那吃苦的还是莲吟啊

不过,在她看来,那个花班主也很是奇怪,遭那个男人这么冷遇,她居然始终笑语盈盈的,一点都没有羞恼的神色,看样子,那个男人这么待她她还很是受用,真是个古怪的——绝对有病,

千两黄金称量核查,也费了一番功夫,等终于全部核算完毕,那三个男人都是满头大汗了。

“班主,纹丝不差”打算盘的男人向花冠娘微微躬身回报。

花冠娘“嗯”一声,说抬下去吧”

负责称量的两个男人就将箱子盖上,两人抬起箱子就下去了,梅姑娘冷眼旁观,看他俩抬着这千两黄金居然还好像没用全力,心知这两人也必定是练家子,而且别看那个打算盘的瘦小,走起路来下盘扎实,步伐沉重,看样子居然练的是硬功,看来,这个花冠娘身边也有不少好手啊那上次偷袭和慕轩的那两个人十有**是她派来的,这个,别看现在笑盈盈全无杀伤力,真要下起黑手来,还真不会手软。

“大手笔,小妇人万分感激。”花冠娘说着,脸色居然立马由晴转阴了,“莲吟自小命苦,还望多多怜惜于她莲吟能得怜惜,我这个当娘的也算放心了。”

说着,她向慕轩盈盈拜倒,眼角还落了两滴泪,慕轩这时候可就不冷遇她了,赶紧起身还礼,示意梅姑娘搀她起来,花冠娘捻着手里的丝帕擦擦眼角的泪水,冲外面说让莲吟出来吧,该跟方了”

外面细碎的脚步声响,莲吟在两个的扶持下来到了慕轩面前,梅姑娘扶着她,看她的神情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由忧心的看一眼慕轩,慕轩也正看着莲吟,微微一皱眉,却没说。

花冠娘从一个侍女手里接过一个小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文书,她拿出来逐一翻给慕轩看,她倒是想得周到,莲吟的卖身契、脱籍文书之类都在里面,慕轩一目了然,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点点头说多谢花班主成全班主今日对莲吟的大恩,他日在下必当有以回报”

花冠娘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眼眸间的神色非常复杂,但她很快清醒了,媚笑着说多谢,小妇人必当铭记在心”

慕轩于是起身告辞,梅姑娘扶着莲吟在她身后跟着,原本扶着莲吟的两个女子中穿粉色衣裙的似乎非常舍不得莲吟,一直扶着莲吟另一边不撒手,竟然跟着他们往院子外走,花冠娘也没有出声阻止,但一直站在门前看着慕轩他们的背影,眼眸中又闪现复杂的神色。

慕轩他们来到门外的马车旁,那个粉裙女子看着莲吟坐到车上,仍然不肯进客栈去,慕轩问她姑娘如何称呼?”

粉裙女子脸色凄然,说小女子粉玫语,方,请好好照顾莲吟”

慕轩点头说姑娘放心,在下绝不食言姑娘也多保重,但愿他日还有重逢之时”

粉玫语看一眼始终痴痴笑着的莲吟,凄然一笑,向她挥一挥手,转身跑进门去了。

慕轩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泛起无奈之情,这世上可怜的人儿数不胜数,他还真没办法一一救助,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更觉得有改变这世道的冲动。

马车颠簸,他们回大风客栈,慕轩看着脸上笑容傻傻的莲吟,说累了吧?好了,别装下去了,他们已经看不见了”

她是装的?梅姑娘吃惊的看看他,而后看着莲吟,果然,莲吟长长的出口气,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抬起纤手揉揉两边脸颊,说好酸哪,可累死我了”

梅姑娘“啊”的一声低喝,一下子抱着她的肩膀,兴奋的说你真是装的啊?可把我吓坏了”而后,她伸指去拧她的鼻尖,嚷嚷道装不好,非要装疯,看你吃的那是呀”

莲吟心里感动,并不躲闪,任由她拧住的鼻尖,梅姑娘当然不会真的用力,莲吟依入她的怀里,喟然叹息,说不装疯,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能够脱离他们的魔掌,吃点泥巴算”

梅姑娘听着心里发酸,将她抱住,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轻拍两下,说没事了,以后再也没事了”

莲吟这时忽然挣着起身,双腿一软,向着对面的慕轩跪了下去,慕轩赶紧伸手虚扶,嘴里说莲吟姑娘,不必如此”

这边梅姑娘也赶紧去扶她起来,莲吟却异常倔强的跪着,说大恩,容当小女子后报小女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成全”,

慕轩说有话请起来说,无论何事,我都答应就是。”

梅姑娘扶她起身,说他都答应了,你有话就说吧”

莲吟这才重又坐好,脸色凄然,说小女子自幼家贫,被父母卖给他人,辗转堕入风尘之地,如今幸得搭救出困,不想再用‘莲吟’这个沾满污秽的名字,望可怜,赐小女子一个新的名字,小女子愿意一生一世伺候”

原来是这事梅姑娘暗自松了口气,看着对面的男人,要给她起个名字,应该不是难事吧?

慕轩也暗自松口气,问你父亲姓?”

莲吟毫不迟疑地说姓谢。”而后她脸色一变,赶紧又说他们既已将我卖掉,我从今之后就只有名没有姓——哦,不,我能不能姓方?”

你要姓方?跟这个男人姓?那你不就成了他的——?梅姑娘下意识的白了对面的男人一眼,这让慕轩很是无奈:她说要姓方,管我事

他只能选择性失聪,只当没听见莲吟的后一句话,沉吟了片刻,说我生平非常喜欢《诗经》中的两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要不,你就叫‘依依’吧?如何?”

“依依,依依,”莲吟低声念了两遍,脸上闪现异常妩媚的笑容,雀跃着说,“好啊,,从今以后,我就是依依了,多谢”

她坐在那里向慕轩福了一福,而后转头望着梅姑娘喜滋滋地说梅,从今以后,我就是依依了”

梅姑娘也替她欢喜,说好啊,依依,这名字很好听啊”

依依脸上的神情一霎时更加灿烂动人了,慕轩却由“依依”这名字很自然的想到了依婕,那个聪慧勇敢的女孩——咳咳——,不知现在过得怎样。

他只是一瞬间的恍惚,等醒过神来巧克力美人正向大瞪美眸,他心里暗自一凛,觉得好像很不对头:这情况?我是不是又惹下麻烦了?

他们回到大风客栈,凝珮她们见他们安然,还顺利带回了莲吟,都很是高兴,但他们却没好好叙谈一下,因为慕轩催着大家收拾,趁着离天黑还有一段,赶紧出城离开这是非之地。

徐掌柜明显早就这情况,帮着张罗两辆马车,亲自送他们离开。

“赶这么急干嘛?”梅姑娘对此很不理解,而且心有不甘,严叔的事还没着落呢,我跟着你们离开算事啊

慕轩似乎她的心思,说别着急,咱们马上就的”

第九集昔我往矣

第九集昔我往矣

*

第十集鬼怪临门

第十集鬼怪临门

马上?干?梅姑娘满脑子疑问,但此刻却没机会问清楚,她跟莲吟、真伊一辆马车,慕轩和凝珮、槿儿、晴蓉一辆马车,一路上急着赶路,根本没停车歇过。彩@虹*文¥学%网.CaiHongWenXue.

巧克力美人对这么几个人用两辆马车也很是不解,非常时期,大家挤一辆马车也就行了,那个男人要是想避嫌,那就骑马好了,干嘛弄两辆马车这么麻烦。

天黑时分,他们来到了一处高坡,这里有座破败的城隍庙,慕轩决定就在这里住一宿,凝珮她们居然没有任何意见,梅姑娘对此很是不解,这地方离着徐州城起码有三十里路,要住也找个客栈啊,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呆着,难道,这里面有事?

当然有事

慕轩让大家将那破败城隍庙的东厢房收拾了一下,生火做饭,吃好了,却让大家到城隍庙西头一个更加破败的厢房角落躲藏好,叮嘱大家,无论听到声音都不要出来,直到小高来招呼她们,凝珮显然早就可能会发生事,很镇定的招呼莲吟、真伊她们躲藏好。

慕轩仔细巡查了一下四周,而后叮嘱小高跟车夫,看看天色已经全黑,这才招呼梅姑娘出城隍庙,两人就将两辆马车驾车的马解下辕来,套上准备好的马鞍、缰绳,而后骑马往回走,梅姑娘路上才这个男人的计划——他想再次趁夜摸进玄元庄,无论有收获,都必须将元子丰给铲除。

梅姑娘问起有没有关于严叔下落的消息,慕轩告诉她说有了些消息,他们在本地的弟兄之前对于那个酒楼掌柜李严——就是梅姑娘的严叔——失踪之事,也有过怀疑,只是一直忙于救灾和寻查镖银之事,没有深究,梅姑娘上次坦承实情之后,慕轩曾特意让人再去找过线索,目前来看,还是玄元庄的嫌疑最大。

严叔原先经营一家规模不算大的酒楼——小酌楼,生意不好不坏,但玄元庄去年年底曾经把徐州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掌柜找去,要求他们以后只能卖玄元庄供应的酒,不得卖其他的酒,这事遭到了大多数酒楼的反对,因为他们很多卖的就是自家酿制的酒,各自有一些客人就是冲着他们独家酿制的酒来的,这要一换酒,肯定会失去不少熟客,生意必定受影响,而在这些表示反对的掌柜中,圆和楼等几家百年老店的掌柜反抗尤为激烈,圆和楼周掌柜跟李严一向关系密切,李严自然无条件支持的老友。

这事当时似乎是不了了之了,但今年三月,元子丰再次把很多掌柜召集起来,旧事重提,当然还是遭到不少掌柜的反对,元子丰当时只是冷笑,说别给脸不要脸,将来可别求到他脚下。

就在三月的最后一天,城里谐和酒楼出了事,几个无赖喝了酒寻衅滋事,不但打伤了酒楼伙计,连掌柜任平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那几个无赖还在楼里纵火,幸好左邻右舍救得快,才没酿成大祸。

衙门接到报案,却迟迟抓不到凶手,而酒楼掌柜也都清楚,这事肯定跟元子丰有关,一些胆小的就主动跑去玄元庄,要求向玄元庄买酒,元子丰趁机抬价,那些掌柜叫苦不迭,却只能乖乖接受现实,这样一来,更多的酒楼选择了屈服。

圆和楼周掌柜曾经联络几家酒楼联合起来抵制,但其中两家很快也遭到了地痞无赖的骚扰,不得不向玄元庄投降,周掌柜跟余下的几家为此担惊受怕。不过,事情在四月初八之后有了转机,元子丰似乎不再坚持卖酒给各酒楼,而周掌柜他们也再没有受到骚扰,他们松一口大气之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周掌柜自那以后再也没有看见过好友李严,小酌楼也很快换了新的主人,是个名叫诸洊的外乡人,说是李掌柜家乡有事,急需用钱,就将酒楼卖给他了。

周掌柜之前从来没有听李严提过家乡,虽然对那个诸掌柜的话表示怀疑,却无从得知李严的下落。,

徐掌柜差人暗中查探了好久,才偶然得知,四月初八那晚,有人闯进了玄元庄,之后元子丰对卖酒之事就没那么热心了;而李严也正是四月初八那晚失踪的,所以,慕轩据此推测,那个闯入玄元庄的人很可能就是李严。

“一定是的”梅姑娘美眸中闪动着厉光,“肯定是元子丰害死了严叔,他才不敢再明目张胆压榨那些酒楼,他是担心招来更大的麻烦。”

慕轩微微皱眉说元子丰在徐州地界势力不小,就算是他害死了李掌柜,要找个由头摆平此事也不算困难,似乎用不着放弃卖酒,这里面恐怕还有别的可能。”

巧克力美人美眸瞪着他,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片刻之后,忽然面露喜色,说有没有可能严叔并没有遇害,而是逃出来了,元子丰担心严叔再次闯进庄去,所以才不敢继续压榨酒楼?”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有这个可能。”他当然还想到,李掌柜已经遇害了,元子丰或许是因为另外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所以才把卖酒之事放下了,但这样一来,梅姑娘可能会很失望,很伤心,还是让她抱着那个希望吧,那样,她才能开心些。

梅姑娘顿时非常兴奋,同时也更加急切的要赶到玄元庄,无论严叔是生是死,元子丰这个恶人和玄元庄这个污秽之地一定要剪除,这样,徐州地面上才能安稳一些。

“玄元庄跟官府勾结,一旦有事,会不会给徐掌柜他们惹来麻烦?”梅姑娘绝不是不动脑子的女子,想到这个可能,她反倒犹豫起来。

慕轩暗自点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不用人家点拨,自然就会想到,而且,这个聪明的女子还是非常具有善心的,除恶卫道但绝不连累寻常无辜,这才是真正的侠义行为。

“咱们已经离开徐州城,玄元庄要有事,跟咱们何干?”慕轩一脸惊诧,“官府再有能耐,能抓到根本就不存在的凶手吗?”不跳字。

梅姑娘奇怪的重复一遍根本就不存在的凶手?意思?”

慕轩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样,递给她一样,梅姑娘接在手里,仔细一看,唬了一大跳,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个狰狞的面具,像个恶鬼一般,但她立刻明白这个男人的意思了——咱们装鬼

现今是鬼月,还有比装鬼更应景的呢?要是玄元庄出事,却是恶鬼所为,那官府还上哪里去追查凶手?

巧克力美人看着那个男人脸上故意装出来的惊诧之色,觉得他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看上去“无耻”——不过,本姑娘喜欢这种可爱的无耻对付元子丰那种恶人,难道还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

他俩辰末时分来到了离着玄元庄两里地的一个小树林里,将马匹拴好,而后收拾了一番,才悄悄往玄元庄去——要是有路人看见他俩的话,肯定会吓得当场昏,因为他俩看上去分明就是两个分不清男女的恶鬼,看他们那样子,还应该是冤死了很多年的那种。

他俩悄悄摸到玄元庄西面的一处小山坡那里,慕轩才想要跟潜伏在附近的梁关保、巴根他俩联系,玄元庄那边却喧闹声一片,灯笼火把乱晃,而且有刀剑碰撞声和喊打喊杀声。

慕轩跟梅姑娘面面相觑,两人都觉得有点郁闷,运气这么背,这次又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俩先观望一下,依稀看见有三条人影往这边而来,后面隔着二十多丈,有不少人举着灯笼火把大呼小叫的追着。

他俩赶紧掩藏好身形,那三个黑影转眼就到了坡上,就听有个声音低喝一声分头走”

于是,两条黑影往坡下冲去,一左一右,转眼消失无踪,而那发出指令的黑影却没有急着离开,反而往一处乱草中一俯身,躲了起来,他躲的地方离着慕轩他俩只有五六丈,慕轩他俩就越发,不敢乱动了。

追兵上得坡来,并没有四下寻找,而是直接往坡下冲去,这些人足有五十人,手里拿着刀枪棍棒之类,慕轩他俩看他们的动作速度,感觉还是有几个身手不的。,

这些人冲下坡去,却有一个落在后面,他忽然嘟囔一句,站住脚,将手里的朴刀往地上一戳,扯开裤腰带,在那里撒起尿来。

暗夜之中,梅姑娘虽然只能看到大致的动作,但还是忍不住暗自“呸”了一声,别转头去不看,但那水声在这夜里非常清晰,她似乎还闻到强烈的尿骚味,赶紧屏住呼吸,心中把那该死的混账骂了岂止三代

事实上,那个撒尿的站在他俩的下风,离那个潜伏着的黑影只有四尺多,慕轩想要是那黑影动手的话,这撒尿的肯定死翘翘了,但是,那样一来,冲下坡去的那些肯定会杀上坡来,到时候,他跟梅姑娘也就藏不住了,虽然要灭了这五十几号人绰绰有余,但还没见到元子丰那个正主儿呢,现在暴露就徒劳无功了。

幸好,那潜伏的黑影始终没有动手,那个撒尿的系好裤腰带,提着朴刀,拔脚就去追前面那些人,但没等他跑下坡,前面那些人忽然呼喝着又都跑了——他站住脚,仔细一看,才,他们不是跑,而是围着打斗中的两个人往坡上来;等近些,他才又,那被围着的两人不是在打斗,而是一个人拿着把剑在追赶另一个人。

那拿剑的正是玄元庄庄主元子丰,他让底下那些庄客打着灯笼火把追,却只带了三个武功高明的手下静悄悄的绕过小坡,结果,还真被他们截住了一个。

等等,这截住的是人么?你看它,站直了也不会超过五尺,浑身披着黑乎乎的毛发,跑起来一跳一窜的,最奇怪的是那张脸,五官像人,但肤色漆黑如墨,脸庞周围却偏偏长着一圈白色的绒毛,眼中精光湛然,仇恨之色多于惊慌,鼻子又长又大,嘴巴更大,时不时张嘴露出两排寒光闪闪的利齿,还发出低吼之声。

元子丰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手里长剑连刺带削,逼得那怪物东躲西窜,周围那些庄客噢噢叫着将那怪物围住,不让它逃走,其中有两个却忽然叫出声来就是它,就是它,那个半夜来捣乱的恶鬼”

元子丰这才明白,原来之前几次三番跑到庄里来的就是这个丑,难怪看见的人说是恶鬼临门,害得他这段日子心里七上八下,还真以为报应临头了,一时之间,他心里怒火熊熊,不可遏制,手里剑招越发凌厉了,但是那个怪物手脚甚是灵活,几次遇险都堪堪避过,忽然往下一蹲身,而后呼一下往斜刺里一窜,斜斜的窜出去近两丈,庄客们一声惊呼,居然被它窜出了包围圈,它径直往坡上冲去。

方才那个撒尿的正跟怪物跑了个面对面,在隐约的火光下看见那张黑魆魆的鬼脸,当场就吓得不会动弹了,眼睁睁看着怪物从头上一掠而过,只觉头上一阵冷风吹过,裤裆里却是一阵热流喷涌——又尿了不是才刚尿过吗?

怪物很快就上了坡,而元子丰动作也不慢,转眼就追到怪物身后一丈多,他大喝一声,长剑如匹练划向怪物的后背,眼看怪物要伤在剑下,斜刺里一阵疾风掠到,直奔元子丰右肋而来,元子丰身手不弱,百忙中收剑左掠,动作不谓不快,但右肋还是传来一阵剧痛,显然被对方兵刃划伤了,而且伤口肯定不浅,他感觉到了对方那锐不可当的杀气,顿时无心恋战,长剑往对方那里连刺三剑,不等任何结果就顿足飞退,往自家庄子那边掠去。

偷袭的正是那潜伏的黑影,他见元子丰逃遁,立刻紧紧跟上,而那怪物竟然也毫不犹豫的跟着追上去,动作也绝对不慢。

那些庄客一见陡生变故,都下意识地发一声喊,一拥而上,准备拦阻那黑影和怪物,但是,忽然一阵怪风掠过,火把灯笼灭了一大半,而后,两声凄厉的尖叫之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幽怨的叫着元子丰,还我的命来元子丰,还我的命来”

不,不是一个声音,是两个声音,前一声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后一声却马上变成了男人的声音,庄客们大多毛骨悚然之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在仅剩的两个灯笼一支火把的映照下,他们看清楚了,这个黑影竟然有一丈五六高,一张五颜六色奇诡异常的脸居然是长在腰间的——他们仅仅看见这些,又一阵怪风掠过,最后的灯笼火把都灭了,

“鬼呀”不知是谁发出第一声惊恐万分的叫喊,而后,庄客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有那么几个原本还心存疑惑想一探究竟的,一看这情形,赶紧也跟着一起逃命了

梅姑娘站在慕轩的肩膀上,看着这些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恶庄客们,差点笑出声来,她从慕轩肩膀上飘然下来,想真亏这个男人想出这么一招,他的暗器功夫也确实高明,要不,打发这么多恶人也是相当费手脚的,只是,便宜这些恶人了

“哎呦——”“啊呀——”“别追我,别追我”那些没命奔逃的庄客忽然一个接一个发出奇怪的叫喊声,不时有人突然仆倒在地,之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梅姑娘听见声响,原想看个究竟,慕轩却好像早是回事,催促一声杀元子丰要紧”

他顿足急追,梅姑娘赶紧跟上。

他们比那黑影跟怪物晚了片刻,等追到庄里,庄里好几处已经蹿起了火苗子,他们追到西墙外,飞身上墙,却听一声惨叫传来,而后只见一个黑影慌慌张张往北面跑,慕轩身形一掠而至,伸手去抓那个黑影的肩膀,对方却忽然一矮身,向左手窜出去一丈多,而后听见“扑通”一声,他跳进了荷花池,池子有半亩地大小,满是荷花,暗夜之中,黑漆漆的,慕轩自然不会跟着跳下去追。

另一个黑影掠到,出声招呼两位是人,来玄元庄有何贵干?”

慕轩心中一动,这个声音就是刚才坡上潜伏的那个黑影的,刚才他压低了没听出来,现在慕轩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声音,跟圆和楼赴宴那天在大街上接触的那个玩青蛙教书的小老头的那么像呢?

第十集鬼怪临门

第十集鬼怪临门

*

第十一集好俊俏的花和尚

第十一集好俊俏的花和尚

“想不到老爷子不但训蛙有术,而且还是位武林侠客,今夜这是锄奸来了吗?”不跳字。慕轩扯下脸上蒙着的鬼面具,出声招呼对方,借此表明没有恶意,免得对方贸然下杀手,“元子丰逃了吗?”不跳字。刚才跳进荷花池的不会就是他吧?

对方被叫破身份,明显愣了片刻,而后问你是人?”

这时候,那几处起火的地方火势渐旺,他不等回答也看清对面这两人的面貌了,原本眼中的凌厉之色渐渐淡了,目光在慕轩身上逗留片刻,而后转到梅姑娘脸上,居然停留了相当长的。

梅姑娘被看得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很奇怪,她竟然没有半点要生气的意思,反而觉得,人家这么看着她是理所当然的。

“元子丰死了,被我一剑刺穿小腹,一脚蹬进火中了。”小老头淡淡的说,“你追的那个应该是那个元狗,想不到他居然也有一身不的功夫。”

慕轩点头,说您老跟元子丰有仇?”

小老头说这徐州城很多人都跟他有仇,小老2只想替大伙儿出口恶气,可惜上次无功而返,等了这么久才又有机会,让这个混账又多害了不少人”

他话音中满含着恨意,说“混账”时语音有些奇怪,像是骂“昏张东溪”,这让梅姑娘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反被慕轩抢了先,慕轩在问您老莫非是小酌楼的李掌柜?”

小酌楼的李掌柜?李严?严叔?梅姑娘又惊又喜,紧紧盯着那小老头:这个男人也看出来了,他就是严叔?严叔骂别人“混账”,听着就像“昏张东溪”

小老头真的吃了一惊,脱口问你是人,如何李某?”

“严叔,”梅姑娘向前两步,神情非常激动,“我是小梅呀”

“小梅?”小老头一愣,眼中随即闪光惊喜之色,“是你,真的是你?你来中原了?”

“嗯,”梅姑娘靠近严叔,很自然的拉着他的一只衣袖,“爹娘跟妈都来了,二姐跟小妹也来了。”

“主人和主母都来啦?”李严脸上满是回味之色,而后很快注目慕轩,“这位是……”看小梅跟他那样亲近,莫非是她的……

巧克力美人这一刻居然非常敏感,脸上闪过羞怯之色,微垂下眼睑,说这是‘银箫’方慕轩。”

李严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抱拳,说原来是方大侠,失敬失敬”

慕轩抱拳还礼,说慕轩不敢当,李前辈侠肝义胆,才当得起这大侠之谓。”

梅姑娘看着他俩那么生分的客套,心里觉得怪怪的,忽然说好了,还是换个地方吧”

火势越来越大,再不走,那就得跟着整个庄子一起被火焰吞噬了。

慕轩笑笑,伸手示意李严先走,李严忽然仰头长啸一声,这才抬腿走人,慕轩他是通知他那些同伴,不以为怪,跟在梅姑娘后面离开。

李严在前面带路,他的轻身功夫非常高明,慕轩想这很可能就是他夜闯玄元庄却能安然离开的原因之一。

李严对周围环境明显非常熟悉,带着他们往南奔了五里多地,在一间小草屋前站住脚,小草屋里黑乎乎的,从里面忽然跑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梅姑娘吓了一跳,她看出来了,这不就是刚才那个怪吗?

李严嘴里轻轻呼哨一声,那怪就停了下来,手舞足蹈的,似乎向李严在说着,李严点着头,上前轻轻拍两下它的头,那怪就乖乖的蹲到一旁的暗影之中去了。

梅姑娘奇道严叔,这是你养的?”

李严摇摇头,又点点头,说我第一次闯玄元庄遇上的,它被人用暗器射伤了,我把它救,它就一直跟着我了,它好像能懂些人话,我也问过它,似乎是因为它原先的主人被玄元庄里的人害了,它就三番两次跑到庄里去捣乱,应该是想给主人报仇。”

“报仇?”梅姑娘惊诧万分,想不到这怪那么丑陋,居然如此有情有义,“它比人都有情义啊”,

李严默然无语,慕轩却是大点其头是啊是啊,这世上,很多人真是还不如花鸟禽兽”那些为人子女的常常对的父母不闻不问,那些老人养的宠物狗之类却比人还有情义,后世不就经常听到老人去世、宠物也不食而死的新闻吗?人不如兽,情何以堪哪

梅姑娘看一眼身边这个男人,对于他支持的说法,心里很是欢喜。

李严察言观色,心里暗自感慨:小梅真的不是小孩子啦,开始有喜欢的人了也是,她到含霁宫都已经十三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那他是野兽呢?”梅姑娘的好奇心还是挺重的。

这个?李严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应该是种猿猴吧”

他先进草屋,点上了一盏油灯,这才请他俩进去。

慕轩和梅姑娘从李严那里,他四月初八那夜带人潜入玄元庄刺杀元子丰,没成功,反倒受了伤,仗着轻身功夫高明才逃脱,但损失了三名弟兄,不过也因为这样,元子丰不敢再继续逼迫那些酒楼掌柜。这段日子,李严和他的人暗中活动,找寻再次行刺的机会。李严原本擅长弄蛙逗猴,就装扮成了卖艺人,上次在街头与慕轩他们偶遇,他瞅着梅姑娘有些眼熟,但彼此已经分别十年,他根本没敢想这姿容出众的少女就是他当初所救的小梅;而梅姑娘印象中一直只记着那个精明干练的严叔,会想到十年时光竟然将严叔变成了一个她也认不出的小老头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对于这一老一少闹的乌龙事件,慕轩表示理解,他问李严接下来有打算,玄元庄现在被烧了,官府肯定会追查此事,要是李严现在突然出现肯定成为官府严查的对象。

李严也深知这一点,他的小酌楼已经被元子丰的党羽霸占,他要是想去收,自然就成了焚毁玄元庄的最大嫌疑人,所以,他只想维持现状,躲在暗中查探玄元庄的党羽,将他们逐一扫除。

慕轩对此表示赞同,而且将大风客栈徐掌柜推荐给李严,说如果有事要帮忙,可以跟徐掌柜联系。

后来,慕轩得到梁关保和巴根的消息,他俩用神弩射杀了一些玄元庄的庄客之后,继续守在熊熊燃烧的庄外,先后有两个受伤的人从庄里逃出来,其中一个的身形跟元子丰非常相像,慕轩于是通知徐掌柜他们提防。

天亮之后,知府衙门才派人前来玄元庄查探情况,这里只剩断壁残垣,好多地方余火未熄。那些庄客早就不知所踪,既然找不到一个活口,知府衙门也就以不慎走水、庄主失踪暂时挂着此案,徐州的百姓对于玄元庄的“悲惨”下场无不拍手称快。

就在玄元庄被毁的第二天,得到消息的花冠娘立即带人离开徐州,继续北上。

慕轩对于花冠娘的离开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但又说不出是为。

梅姑娘好不容易同严叔重逢,自然不愿就此离开,而且,她要是跟着慕轩走,还真不是为了,所以,她就留在了严叔身边。

来时是两人双骑,去时却只有慕轩一人两骑,这让慕轩心里有些失落,他的理解是,因为跟巧克力美人几次合作,两人配合默契,所以突然分离有些不习惯,没别的意思——嗯,一定是这样的

梅姑娘目送那个男人一人两骑渐行渐远,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这个男人离开身边了,可是,我该把他从我的心里赶走呢?

李严看看远去的方慕轩,又瞅瞅神色复杂的小梅,忍不住说这个男人不,魄力不比你爹当年小,你要是喜欢,就别犹豫他有娘子怕,你妈当年追你爹的时候,你母亲不也在你爹身边了么?”

——嗯,这话听着这么那么乱呢

梅姑娘可都听懂了,脸通红,冲严叔大发娇嗔严叔,您说呢”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难道我真要像妈追爹一样去追这个男人?嗯,这个,算不算女承母业?,

李严当然不会这个小妮子心里居然会有那种想法,他只是在替她担心,那个方慕轩真的是个好男人,放弃了太可惜

他认为方慕轩好,只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常对他的脾气,慕轩佩服他的轻身功夫高明,他向慕轩坦承他年轻时做过飞贼,一心想劫富济贫,却被人利用,差点酿成大,幸好遇到了凤承朝,才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新来过。但也因为早年那段经历,他特别痛恨那些表面仁心慈面背后却无恶不作的伪君子和横行乡里的恶霸,遇到这两种人,他基本是痛下杀手,绝不留情而且往往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好,杀得好”慕轩当时拍案叫好,“对那些恶人绝不能手软,杀一个就少一个,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恶人要能成佛,那这天下还有天理公义吗?”不跳字。

“对对对——”李严大喜,顿时把这个年轻人引为知己,真恨不得拉他去酒楼痛饮三百杯,要,连主人凤承朝都时时劝他要给人留一线悔改的机会,悔改?那些恶人要是能悔改,那母猪真的就能上树了有些迂腐的侠客就是太容易那些恶人会悔改,关键时刻手软,结果屠虎不成,反丧身虎口之下,他李严可绝不干这种傻事

慕轩快马赶回城隍庙,这里果然如他所料,昨夜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来犯的敌人有三十人,武功比起留守玄元庄的那些要高明得多,他们趁夜突袭城隍庙,却没想到陷入了慕轩布置的包围圈。

慕轩给小墨涵治怪病和给莲吟赎身这两件事算是彻底跟元子丰结了仇,依照元子丰的脾气,他是绝对不会让轻易离开徐州地界的,于是,他索性来一出引蛇出洞,给莲吟赎身之后突然离开徐州城,迫使元子丰没多想,元子丰惊怒之下,匆忙召集人手追击他们,慕轩前往玄元庄铲除元子丰,却暗中调集了“生民”秋风堂的十二名好手配合小高设下埋伏,来犯之敌被狙杀了二十八名,有两个侥幸逃生,而这两条自认为运气不的漏网之鱼不,他们身后,秋风堂的追踪能手已经紧紧跟上了。

整个伏击都很顺利,只是中间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有三个过宿头赶夜路的行人误闯进了城隍庙,其中唯一的男子身手不,帮着抵御来犯之敌,凝珮她们后来才,这个少年居然是个和尚,莲吟她们一致认为,他要是头发长长、换上剪裁合适些的俗家衣衫,绝对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只是,这么俊俏的小和尚居然是个花和尚——他身边那两个女子与他神态亲密,听他称呼那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为娘,而那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跟他好像不算很熟,却偏偏对他含情脉脉的,二人分明有私情啊

这个俊俏的花和尚凝珮见过——慕轩也见过,他正是尧山英雄大会上夏侯潇湘请来的少林寺戒律院首座元本大师身边那个小和尚。

小和尚对凝珮自然也有印象,而且明显印象很深,俊俏的脸上浮起红云,习惯性的冲她合十,口称庄施主,别来无恙?”

莲吟她们忍不住“吃吃”笑起来,一个穿着俗家衣衫的、头发只有两寸来长的俊俏少年合十称人家施主,这情景看觉得诡异而滑稽。

小和尚明显也觉得怪异,抬手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凝珮敛衽一福,说多承问询,小师父一向可好?”话音未落,她也觉着这么问很有问题,第一次见这个小和尚,他在元本大师身边好好的,第二次见到,他却是布巾包头,一身俗家衣衫,带着两位女子赶路,三人都是风尘仆仆,满脸疲倦之色,你说他好不好?

莲吟忽然向那位少女一福,说我们只是看这位装扮有些怪异,故而发笑,绝不是有意笑他,望勿怪”原来她她们笑时,小和尚的娘倒没异样神色,那位少女脸上却闪现恼怒之色,她这才向对方解释一下。,

那少女没想到人家对她的神情如此关注,而且一下子识破了她的用意,一本正经的向她解释,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过脸色明显灿烂起来,其中夹杂着非常明显的喜色。

她还没顾得上回应,小和尚的娘淡淡一笑,说无妨无妨,小儿如此装扮,自然难免令各位生疑,唉,不瞒几位,我们一家三口这是在逃命啊”

逃命?为?凝珮她们悚然一惊,想想他们颇为狼狈的样子,觉得应该是真的。

小和尚的娘明显是读过诗书而且颇善言辞,她将娘俩的遭遇娓娓道来,令在场诸女都感慨万端。

小和尚的娘娘家姓莫,未出阁时闺名锦瑟,出生在河南登封一个读书人家,父亲做过两任知县,只是不善钻营,最终辞官归家,膝下只有她这个女儿,因此自小就教她读书识字。锦瑟十五岁那年,父亲将她嫁于同县书生左士云为妻,左士云比她年长五岁,原也是诗书传家,只是到左士云父亲那代家道中落,左士云父母很早就去世,他在本家亲戚扶持下长大,读书颇有成就,十五岁中了秀才。锦瑟与他成亲之后,夫妻俩相敬如宾,一年多后生下一子,取名成霖——就是眼前这小和尚。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可惜,天公不作美,小成霖五岁那年,左士云忽然染病身故,莫锦瑟悲痛欲绝,真恨不得随而去,但念及成霖是左家这一房的唯一血脉,她才强忍悲痛抚养孩子,左家有二十多亩薄地,那些亲族平时也帮衬着,孤儿寡母倒还不愁生计。但不知回事,小成霖自打乃父去世之后,三天两头生病,找了多少大夫也没办法找出他的病因,万般无奈之下,莫锦瑟就听从算命之言,将小成霖送去少林寺出家为僧,法名清霖。

小清霖在少林寺里打坐参禅,还练了些武艺,居然就无病无灾长到了现在。

清霖在寺里深得长老喜爱,自去年三月开始在戒律院元本大师座下修行。上次,元本大师受人之邀前往尧山参加英雄大会,特意带着清霖去见识见识,谁料这一番好意却给清霖带来了无妄之灾。

尧山英雄大会结束,清霖跟着元本大师回寺,却不知招惹了武林中艳名颇盛的“天狐双姝”,那两个暗中跟着到了少林寺,几次三番想闯入寺中找清霖的麻烦,少林寺不堪其扰,方丈大师一怒之下将清霖逐出寺院,清霖于是悄悄跑回娘亲身边,娘俩担心那“天狐双姝”消息前来纠缠,于是收拾到郑州去投奔莫家的一个老亲,想到那里暂避一时。

谁料路上听到消息,“天狐双姝”不清霖被逐出寺,再次趁夜闯寺,结果跟僧众起了冲突,打伤了好几人,方丈一怒之下派戒律院元本大师亲自带人追缉双姝,而且要把清霖也带,重重惩处。

这一来,娘俩就开始了逃难生涯,郑州也不去了,他们一路东来,这徐州地界还有一个左家的远方表亲,左士云在世时彼此还有来往,娘俩想到那里躲一躲。他们身边这少女闺名姚秀莲,是他们在商丘遇到的,当时背着娘亲的清霖急于出城,差点把姚秀莲撞进护城河,结果,姚秀莲了他们娘俩的遭遇之后,居然义无反顾跟着他们一起东来了。

凝珮她们万分同情他们娘俩的遭遇,于是就劝他们三人留下,等慕轩后帮他们想想办法,在她们看来,娘俩就算到了徐州亲戚家也未必安全,要是那“天狐双姝”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娘俩还能往哪里跑呢?

慕轩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却不得不对这个俊俏的小和尚的遭遇表示怀疑:你们娘俩,肯定有问题

第十一集好俊俏的花和尚

第十一集好俊俏的花和尚

第二集活色生香

第二集活色生香

“见召,我俩岂敢不来啊”娇滴滴的声音传来,伴着清脆的“咯咯”笑声,天狐双姝出现在二十多丈外的一棵松树下,而后她们身形连闪,转瞬之间就到了他们三丈之外,一众女子一看两人的衣着,都不由自主晕红了脸,哪怕是依依这曾经是风尘中的也不例外:这两个,可真是恬不知耻

现身的这两人是天狐双姝,但她俩明显换过了衣衫,方才的紧身衣裙换成了眼前的劲装衫裤,每人肘后藏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只是,长剑再寒光闪闪,也不及两人那身劲装刺激人眼球呀

鹅蛋脸女子身穿黑色紧身劲装,瓜子脸女子身穿白色紧身劲装,两人的衣衫都紧紧贴在身上,曲线毕露自然是肯定的,而比起穿着衣裙更加诱惑人的,是衫裤紧紧包裹着翘臀和长腿,在微风吹动之下,那种浑身上下凹凸毕现颤巍巍的视觉冲击力,真的是非常有杀伤力的,要是茶楼上那些男人在,肯定个个得鼻血长流。

可惜,眼前只有三个男人,小和尚自二女现身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她们第二眼;小高面沉似水,看着二人的眼神之中没有半点把她们当活人的意思——这种情形让晴蓉非常开心。

只有慕轩看她俩的目光算正常一些,不回避,不森冷,笑微微的,上下打量一下,说二位姑娘为了在下一行人如此费心,又如此赏脸,在下不胜荣幸啊”

“想不到名动江湖的‘银箫’方慕轩相貌如此英俊,又如此风趣,我俩真是相见恨晚哪”鹅蛋脸女子咯咯笑着,一旁的瓜子脸女子却微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慕轩,似乎对他很感兴趣——要男人看见她们这种样子,不是装正经不敢多看一眼,就是死瞅着不放恨不得将她们俩吞进肚子里,这个男人却是难得的正常,那份镇定从容,真的是非常潇洒不群

凝珮看着人家把夫君当砧板上的肉一样打量的目光,心里顿时来了气,但此时此刻,她一切都得听夫君的,于是压住心火静观其变。

“姑娘过奖了,在下愧不敢当哪”慕轩抱了抱拳,“贤一路跟着我等,不知有何见教?”

“小女子甘羽衣,这是我妹子蓝羽衣,”鹅蛋脸女子自报家门,“咱为何而来,想必那位清霖小哥哥已经告诉你了吧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一边说着,一边还冲慕轩抛个媚眼,慕轩淡淡一笑,说左与两位姑娘的纠葛,在下略知一二,不知能否替两位与左做个和事老?”

“你要做和事老?好啊”蓝羽衣“咯咯”一笑,也抛个媚眼,“咱俩正愁一个和尚哥哥不够分呢,你来了正好,咱就能一人一个了,嘻嘻,你是愿意跟我呢,还是跟着我啊?”

呀——呸呸呸凝珮她们原先还在奇怪这俩姓不同,名字却都叫“羽衣”,如今一听这厚颜无耻的话,个个脸色通红,依依头一个忍不住了,“呸”了一声,说你们是,敢对我们说这么不要脸的话,风大闪了舌头”

对面那俩闻言都笑得“咯咯”的,甘羽衣说哎呦,小丫头,怕咱抢了你家啦?没关系啊,咱度量大,愿意让你跟着尝尝你们家的滋味,样,这下没意见了吧?”

旁边的蓝羽衣笑得更起劲了,这边的都气得脸色煞白,但连依依都不该回对她们了,这两个狐媚子,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对付不要脸的狐狸精,难道要比她们更不要脸?可眼前,谁放得下这个脸啊

慕轩向依依她们微微摆手,向对面那两个花枝乱颤的女子说两位姑娘,不是专门来斗嘴的吧?在下如何才能帮两位跟左化解此事,还望两位划出道来,如此调侃几句,是无济于事的。”

看他毫不动气,而那些也很是听这个男人的话,虽然个个脸色发白,却没有一个再多说一句话,天狐双姝俩心中一凛,都今天遇到对手了,这个男人不吃这一套,那么,只有跟他动手了,

她俩将娇媚的笑容一收,脸色顿时一沉,各自一抖手中长剑,齐声说既然如此,请赐教”两人一左一右分开,剑尖遥指慕轩,看样子,两人这是一个剑阵。

凝珮她们都有些目瞪口呆,这两个变得也太快了点吧?前一刻还似乎想用魅惑的眼神将人迷死,后一刻却想用剑将人刺个透心凉,这变化速度,让人接受不了啊

慕轩却毫不在意,将腰间的银箫掣了出来,一抱拳,说声请”

天狐双姝不跟他客气,齐齐娇叱一声,一起顿足飞身,长剑挟着尖锐的破空声刺向慕轩,慕轩身后就是众人,他自然不能跃开,于是不闪不避,银箫快速的左右一点,将她俩的长剑荡开,而后飞身上前,银箫直奔两女胳膊点去,双姝各自摆剑抵挡,剑箫再次相碰,“铮铮”声中,双姝只觉胳膊巨震,对方明明用的是银箫,但她俩却觉得长剑像是被大棍砸中一般,差点就脱手将长剑扔了。

这个“银箫”不是浪得虚名,得了双姝一般心思,一起飞身后退,长剑往肘后一收,另一只手不约而同握住了腰间衣带一抽,一旁观战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这是要干嘛?不会是脱衣服耍赖吧?

当然不是

双姝手中都出现了一根细细的鞭子,原来她们将鞭子系在了腰间,这长只有四尺多的鞭子耍开来,配合另一只手中的长剑,顿时像有四个人围着慕轩一般,这下子,凝珮她们的脸色就紧张多了。

慕轩不慌不忙,将银箫插回腰间,跃身而起,折了一根松枝,有四尺多长,上面还有几个松果呢,他将这松枝施展开来,天狐双姝顿时觉得有些缚手缚脚,松枝上枝枝丫丫的,鞭子一旦缠上就麻烦了,所以她们不敢让鞭子与他的松枝碰上,而对方松枝上那些松针、松果不时被那个促狭的男人震下来,成了她们不得不提防的“暗器”,而她俩的长剑一旦与他的松枝相碰,虽然松枝会短一截,但她俩胳膊也被震得麻麻的。

一根松枝,居然就成了她们天狐双姝的克星?

这个男人,太可恶了双姝越战越恼火,越打越惊心,终于,两人突然一起娇叱一声,长剑狠狠地削向那根可恨的松枝,慕轩运劲于枝,正想再给她们一个教训,谁知双姝不等长剑与松枝相碰,足下一点,飞身后退——居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这样跑了

她俩轻身功夫极佳,转眼已经跑出十七八丈开外,别说慕轩根本就不想追,就算想追,这一追一逃恐怕也得跑个里把地才能见分晓了。

大家就那样看着这两个慌慌张张跑远,就算是在逃跑,她们的身姿还是那么撩人啊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请留步”忽然一声低喝声传来,天狐双姝只觉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花,几个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五个和尚,为首那个正是少林寺戒律院首座元本大师,其他四个中年和尚,五人呈半圆形将她们的去路挡住了。

天狐双姝心里一沉,看这样子,今天要脱身可就难了,二女互相望一眼,不用,就对方想到了,几乎是同一时刻,二女毫不犹豫的将鞭子交到握剑的那只手,腾出手来扯腰间带子,这次可不是要扯出第二条鞭子,而是真的就把腰带给解开了,而后“嘶嘶”声响,她俩居然把身上的衣衫给扯破了,元本大师他们大惊,这是要干呀,难道想扯破衣衫反咬一口喊“非礼”?

绝对不是的她们上身劲装扯破了,露出的并不是雪白的肌肤,而是淡褐色花纹怪异的毛皮,像蛇皮一般,以慕轩的眼光来看,很像是后世那种皮装,贴身穿着,将她们上身曲线暴露无疑,尤其是胸前**,饱满凸起,整个胸型一览无遗,这让元本大师他们格外尴尬,不约而同垂下眼睑,竖掌在胸前,口宣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二女一见这办法奏效,毫不犹豫,裤带一解,当场就把衫裤也给脱了,而且将衫裤踢向对面的和尚,元本大师他们吓了一大跳,赶紧向旁边躲闪,趁这机会,双姝顿足就闯,很轻易的就突破了防线,向小山岗上的松柏林中遁去,元本大师他们原想追赶,可一看那二女的装束,顿时驻足不前——二女浑身上下都被那淡褐色的怪异毛皮紧紧包裹着,整个身体都像暴露在外没穿衣衫一般,逃遁之中臀摇肩晃腰肢扭,要多妖异就有多妖异,她俩这种样子,就算追上了,他们也不该出手拿她们呀,唉,阿弥陀佛,

不过还是有一个和尚很不甘心,顿足急追,看他轻身功夫也不弱,转眼之间就消失在树林之中,其他三个和尚高声喊大师兄”余音不绝,却不见那和尚。

元本大师叹息一声,吩咐说明海,明山,你俩赶上去,别让明空有闪失”

两个和尚答应一声,赶紧展开身形去追,元本大师转身向慕轩他们这边走来,不过,慕轩此刻已经不见踪影了,他看见突然出现几个和尚拦住天狐双姝的去路,当即拔脚追,但双姝脱困有术,他眼看离着还有七八丈,对方已经脱困转向小山岗,他于是也转向,往小山岗那边赶,而后再追向她们那边。

这一追,还真被他越追越近了,天狐双姝虽然之前在这地方探过路,但只是找了个躲藏换衣的地方,对整个树林可没熟悉,在小山岗边上看着这片树林不大,一旦进来了才,其实里面还挺深的,树林里灰蒙蒙的一片,松柏下没杂草荆棘之类,但时不时就有横生的枝柯旁逸斜出,让她们俩身形受阻,她俩不得不挥剑砍断,这样一来,后面的慕轩占了便宜,他对这种树林追踪原本就在行,人家又砍下树枝给他当路标,他自然轻轻松松就靠近了二女。

终于,在追了大概两刻钟之后,他拦在了天狐双姝的面前,双姝站住脚,看着眼前这个神闲气定还笑眯眯的男人,心里顿时一个激灵,但她俩马上就露出了那种迷得死人的笑容,故意喘息得更剧烈些,这样,两人原本就夺人眼球的**起伏得愈加壮观了。

“方大侠,追得这么紧,是不是对咱们有那意思啊?你是愿意我陪你玩,还是我陪你玩呢?要不,反正林深无人,我一起陪你玩一场,您就饶过咱俩,如何呀?”蓝羽衣扭着腰肢缓缓靠近,还故意抬起那只空闲着的左手微微一托一边**,那样子,妩媚至极,诱惑无边。

同一时刻,甘羽衣正媚笑着轻抬手掠一掠鬓边一缕秀发,而后纤手放下时似乎不经意的在腰臀间轻轻一抚,树林间原本就是灰蒙蒙的,二女站在这样的光线中看着就像是一丝不挂的,做出这种动作,真的是很具冲击力的,慕轩虽然见多识广,此刻呼吸也不由得滞了一滞,赶紧后退两步,说两位站住,要不我的暗器可就出手了”

二女一愣,眼中不约而同闪过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要,之前她们也有类似的遇险经历,只要对方是男人,就绝没有在她们这种装束和这种诱惑之下保持过清醒,而后,那些男人自然就死在了她们俩的**鞭下,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太不寻常了,对她俩的诱惑居然无动于衷,还说出要放暗器这样毫不怜香惜玉的话来,真是太打击人,太让她们伤自尊了

为此,俩差点就认定,这个男人肯定有病,要不,会对她们俩这么活色生香的猎物无动于衷呢

第二集活色生香

第二集活色生香

第三集你是箭还是雕

第三集你是箭还是雕

慕轩可没想到这两个心生不忿的居然这么恶毒的编排他,他还好言劝说两位姑娘,虽然你们被人称作‘天狐双姝’,但以在下所闻,两位一向惩处的是江湖上那些好色之徒、欺男霸女之辈,不曾伤害过半个无辜,那又何苦跟左那般至诚之人为难呢”

双姝明显一愣,互相看一眼,而后不约而同欺身上前,甘羽衣骂道无耻之徒,花言巧语欺骗我们,以为你姑奶奶会上你的当吗”

树林里用鞭肯定是跟过不去,她俩于是弃鞭在地,仗剑杀上来,招招都是拼命的招式,慕轩左闪右躲,一心想找机会将二人制住再说,但好不容易冒险伸指点到她们身上的要穴,却都被她俩身上那滑滑的皮衣给滑开了,那皮衣柔韧异常,似乎真的是蟒蛇之类的皮制成的,即便点中了,也似乎使不上力。

双姝几次下来慕轩也拿她们身上那皮衣没办法,不由大为放心,一边攻击他,一边还时不时出声讥笑他,这个说样,摸着舒服吧?无不少字要不要我姐让你好好摸摸啊”

那个笑滑吧?无不少字我妹子身上的皮肤更光滑呢,你想试试吗?”无错不跳字。

这个叫哎呦,你摸我的**可得点,别被弹着手”

那个嚷,别让我妹子那里碰着,她那里可是会咬伤你的”

二女越说越下乘,几乎是在变相夸耀她们俩各自的雄厚本钱了,慕轩当然这是她俩扰乱对手心神的惯常做法,但一时之间,他还真拿这俩没办法,要是辣手摧花,是可以结束得快点,但那样一来,可就有违他最初的本意了。

办呢?慕轩一边闪躲着,一边观察着这两的身形步法跟剑招破绽,终于,他想到了

天狐双姝眼看对面这个敌人手脚越来越不灵活,呼吸声也越来越重,显然是被她俩给捉弄得心神大乱了,但她俩下手反而越来越狠,不趁你病要你命,那就枉费那么多口舌了。

就在她俩又一次双剑合击之下,慕轩脚下一个踉跄,居然跌倒在地,而后一个懒驴打滚,狼狈的脱出剑光,才刚站起,蓝羽衣就已经赶上来,“唰”的一剑,直奔他的颈项削去,这一剑要是削实了,那慕轩就得身首异处了。

关键时刻,“铮——”一声脆鸣,蓝羽衣的长剑被慕轩挡住了,而后长剑还被他手中的兵刃缠住了,蓝羽衣惊慌之下用力一挣,剑是挣开了,她也有些立足不稳往旁边趔趄了两步,才刚站住脚,却听惊呼一声,她转头一看,顿时呆若木鸡:被那个男人制住了

甘羽衣一脸惊恐之色,脖子上缠着一条鞭子,这条鞭子正是她刚才扔下的,那条鞭子就是方才缠在她剑上那条,慕轩假装狼狈倒地,趁机捡了那两条鞭子,蓝羽衣挣开鞭子,身形不稳,甘羽衣这个做的救妹心切,长剑划向慕轩腰胯,结果慕轩跃身躲过,反手一挥,鞭子缠住了她的脖颈,而后跃到她身后,一掌贴住了她的后心,低喝一声别动”

甘羽衣当即愣住,不作任何挣扎,却喊一声快走”显然是要蓝羽衣弃己逃生;而看清形势的蓝羽衣也呆住了,喊一声别伤我”抛剑在地,表示不作任何反抗了。

看着俩这深情一幕,慕轩喟然太息,说你们如此情深,看来,蒋彰麟果然是死有余辜”

天狐双姝听到这句话,如中雷击,当场呆如木鸡……

慕轩回到小山岗下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凝珮她们都眼巴巴地盼着,看见他,终于松了口大气。

元本大师见礼,慕轩赶忙还礼,口称大师别来无恙?”

元本大师回应说阿弥陀佛,有劳施主牵挂,老衲无恙施主可曾追到那两位施主?”

慕轩点头说追到了,慕轩侥幸取胜,已将天狐双姝擒住,只是她们那般模样,在下不便将她们带回,就暂时点了穴道绑在林中,等在下去城中买两身衣衫给她们穿上,再将她们带出来。”,

买衣衫给她们穿?凝珮她们都有些诧异的看看他,我们都有几身衣衫在啊,找两身给她们应该不是难事啊,何必舍近求远

但凝珮立刻明白这里面肯定有隐情,很知趣的不开口;对于慕轩这种反常行为,依依、真伊、槿儿她们反应也不慢,而且,人家娘子还没有表态,她们要是主动提出拿的衣衫出来,是不是太那个了?

晴蓉虽然没有这份灵敏反应,但一旁小高暗地向她摆了摆手,她正在想小高是意思,所以根本没想到要拿衣衫出来。

左跟姚姑娘对于害得他们奔波千里的天狐双姝本就没好感,避之唯恐不及,要拿出衣衫来给她俩穿,门都没有

——你们就没想到,要是天狐双姝有衣衫穿,元本大师他们就会带她们回少林寺,那样,你们也就早些安全了。

——嗯,这个,我们当时太紧张了,没想到这个

——唉,可见仇恨有时候真的会蒙蔽人的灵智的

——哼,你以为我们傻啊元本大师要带那两个回少林寺,那清霖也会被带走,我们干嘛拿出衣衫来给她俩穿,恨不得她俩一辈子没衣衫穿才好,那样,清霖就永远不用回少林寺了

——哦,原来是那样啊哈哈哈,嘿嘿……

“如此,就有劳施主了”元本大师倒没多想,合十行礼,慕轩还礼,说那麻烦大师与各位师父在这守一会儿,我安置好了左他们会及时赶回的。”

元本大师说好,但有些歉意的对慕轩说不肖徒孙清霖给本寺惹来此祸,老衲要带他回少林交由方丈处置。”

慕轩苦笑,说贵寺之事,在下自然不便插手,只是左跟这位姚姑娘千里迢迢奔波至此,清霖小师父如果不能将她们安置妥当,恐怕未必会有心思跟随大师回寺,不如让他随在下进城一趟,待会在下会再带他听候大师发落,大师意下如何?”

元本大师想想这话也有道理,于是点头应允,左跟姚姑娘虽然万分不愿,但此刻也无可奈何。

慕轩于是让大家上车,临行之前告诉元本大师说天狐双姝在树林中约里许之地,他点的穴,不过十二个时辰不会解开,而且不是他本人谁也解不开,让元本大师放心等着。

他们这一走,过了近两个时辰都没有,天早就黑了,元本大师他们拿出干粮吃了点,耐下心来打坐等着,只是初秋之夜,荒野之中,他们就算生了一堆火,却也难以避免蚊虫侵扰,反因火光招来了更多蚊虫。

元本大师对于蚊虫侵扰浑不在意,敛眉沉目,寂若入定,四个弟子却没他那么沉稳,不堪其扰,他们又不能像俗家人那样拍打这些小生灵,只能挥舞僧袍上那两只大袖子驱赶,其他三个还好,明空可就坐不住了,他腾地起身,往黑暗之中走去,明山低声问大师兄,你去哪里?”

明空没好气的回一句肚子不舒服,方便一下。”

明山也就不说了,这几天,他们都,大师兄闹肚子,一天得拉个几趟,前日在镇上医馆看了大夫配了药服用之后也没多大效果,想到大师兄几次神色尴尬慌慌张张跑着找茅厕的遭遇,明山他们真是非常同情。

明空离开师父跟师弟们约有两箭之地,装模作样蹲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儿,除了虫鸣跟风声,没有别的声息,他于是弯着腰悄悄往北走,看那堆火只有豆大一点,他才直起身来,向着县城方向放足疾奔,虽然是暗夜之中,他却是行动迅速,转眼间就过了三里多地,忽然,前面出现一盏灯笼,火光摇曳中,离着越来越近了,看情形,提灯笼的也是轻身功夫不弱,明空赶紧停步,躲在道旁草丛中看着,来人很快就到了眼前,淡淡的光芒下,他看得非常清楚,提灯笼的正是清霖,他肩上还背着个包裹。

明空大喜,赶紧叫一声清霖师侄,等等”

清霖听见叫声,吃了一惊,转头一看,见明空一边系着裤带一边走,他赶紧深施一礼,说大师伯,您会在这里?”,

明空说你师祖久等你们不回,眼看天色已晚,担心两位施主绑在林中有危险,就先找她们,让师伯我来通知你们,把衣衫直接送到林中去就行。我到这里觉得肚子不舒服,就方便了一下。”

清霖“哦”了一声,问大师伯,咱们这就去吗?”无错不跳字。

明空点头说当然咱们不知她们在哪里,还得进树林好好查找才行。”

清霖赶紧说方施主临时有事来不了,就告诉弟子方位,让弟子在关城门前先出城来了,弟子这就带师伯前去。”

明空心里一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声好,咱们赶紧走吧”

清霖答应一声在前面引路,明空在后面跟上,却暗暗向县城那边看看,就在这时,那边不远处忽然传来两声异常刺耳的老鸹叫声,明空脸色顿时大喜,这才放心的跟着清霖赶路。

清霖在离着白天歇脚之地一里多远的地方就转向道旁的小山岗,进了那片树林,他对于林中的道路不是很熟,但他说方向大致不,所以明空也只能耐着性子跟着走。

就这样,两人在树林里走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终于,清霖将手里的灯笼照一照一棵树上挂着的两条鞭那正是天狐双姝白天用过的兵刃——叫一声到了”

而后,他提着灯笼到树下一照,果然,他看见天狐双姝被绑在两棵树的树干上,绑着她们的是几根山藤,她俩都垂着头,头发有些披散,看样子,被点的是昏睡穴,到现在还没有醒。

他看看四周,没有其他人的踪迹,忍不住嘟囔一声师祖跟师伯们还没到吧”

话音未落,他只觉后心忽然一麻,手里的灯笼被人劈手夺了,而后,他就觉得浑身乏力,软软的坐在地上,他虽然没有学过这门功夫,但是清晰的,是被点穴了,而明空大师伯正是点穴的高手。

“大师伯,你为要这么做?”清霖这时候害怕也没用,只能强迫镇定下来。

明空提着灯笼站在他身前,踢了他一脚,说小秃驴,样,元本那个老秃驴现在还能救你吗?”无错不跳字。

清霖惊诧的问大师伯,你为要害我?”

明空嘿嘿冷笑着说为,你有机会就去问问元本那个老秃驴,我是他的大弟子,当初也为了他出生入死过,谁想他却始终不肯将最高明的武功传给我,却说你这个小秃驴慧根极深,将来能传他的衣钵。我这口气忍得下,反正我早晚要离开少林寺,不如在走之前亲手宰了你这个小秃驴,想不到,你这个小秃驴艳福不浅哪,这两个妖女居然跟你夹缠不清,不过,你可没机会享受她们了,让师伯我替你跟这两个尤物好好玩玩吧”

他提着灯笼来到天狐双姝跟前照着,一手拨开其中一个披散的头发,托起她的脸庞看看,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欲望,嘿嘿yin笑着说果然是天生丽质,老子今晚一箭双雕,可要大大的辛苦一番了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这寂静的树林里明显非常突兀,一些宿鸟被惊醒了,扑啦啦飞起,呱呱的鸣叫着;而比明空的笑声更突兀的却是两个娇滴滴的声音坏和尚,不用那么辛苦的,咱俩来伺候你吧”

的自然是天狐双姝,她们几乎在同一时刻抬起了头,同时举起手来拨开了垂在眼前的长举起手来?对,没,她们身上那些山藤根本没有绑住她们,就是绕在她们身上装个样子。

这两张娇媚异常的笑靥,此刻在明空眼中却异常诡异而阴森,他腾地跳起,四下望望,这种情形下如果还不中了人家的圈套,那可就真的是猪了

style=display:none>百度搜索阅读最新最全的小说

../

第四集你可真是个好演员

第四集你可真是个好演员

一切都不辜负他的期盼,沉重的叹息声传来,慕轩从三丈外的一棵树后转出来,同时,元本大师和三个弟子也各自从掩身之处走了出来,三个师弟看着明空这个大师兄,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惊诧之色,而元本大师这个师父反倒神色平常,似乎明空这一切都早在他预料之中。

“师父”虽然在背后一口一个老秃驴叫着,但看到师父本人,习以为常的敬畏之心还是让明空低眉垂头,全没有半点方才的嚣张放肆样。

元本大师微微一叹,说真的只是因为为师赞誉了清霖几句,你就要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明空嗫嚅着说弟子该死,求师父责罚”手里那个灯笼在不住的颤抖着。

慕轩这时忽然冷笑一声,抬手一挥,“嗤”一声长鸣,一道红光从树缝间隙直冲夜空,顿时再次引得宿鸟惊飞,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慕轩说请大师少待,人证片刻就到”

元本大师走解开清霖被制的穴道,轻抚着他的头,说清霖,委屈你了”

清霖起身说师祖,清霖理当如此”他将肩上背着的包裹拿给天狐双姝,说两位施主,这是方施主准备的,请两位穿上”

一向被人视为风骚无耻的双姝此刻却有些忸怩,向清霖说声“多谢”,抬眸冲慕轩点点头表示感谢,而后甘羽衣拎着包裹、挽着蓝羽衣走进了黑暗中的树后。

慕轩捡了一堆枯枝落叶,堆在相对空旷的地方,掏出火折子点上,火焰飞舞,四下里顿时明亮起来,天狐双姝穿妥衣裙出来,甘羽衣衣裙颜色偏淡蓝,蓝羽衣身上的却偏粉,衣裙都很是合身,在火光映照之下,二女越发显得娇艳,她俩看一眼慕轩,眼眸中居然同时闪现一抹喜色。

他们没有等多久,很快,一连串脚步声传来,火焰舞动辉映下,一行不速之客出现在众人面前,明空原本一直还强自挺着,只是手里那个灯笼一直不停的抖着,这一刻,灯笼终于掉到地上,“嘭”一声,灯笼燃烧起来,很快就化为灰烬了。

来的一行人有七人,前面五个都是一身黑色劲装,老少胖瘦不一,但都脸色灰败,垂头丧气的,他们的两只胳膊都被一根绳索绑在了一起,排成一排,就像是一串绑着腿的鸭子一般,走在最后的是小高和王小五,两人手中都握着寒光闪闪的战刀。

那五个俘虏看见明空,神色都非常沮丧。

小高走近慕轩,在他耳旁低语两句,慕轩点点头,小高就带着王小五消失在暗夜之中。

慕轩让那五个俘虏席地坐下,而后对明空说他们五个想必你也认识,他们都实话实说了,你还有要说的吗?”不跳字。

明空冷冷一笑,说这都是你搞的鬼?你是我?我要干?”

慕轩摇摇头说我不任何事,是甘姑娘俩一些你干的勾当,而更多的是你做给我们看的。”

明空恶狠狠地扫一眼天狐双姝,咬牙切齿说想不到我还是慢了一步,被你两个臭娘们坏了大事”

天狐双姝被骂,居然浑不在意,还对着这个骂她俩的大和尚嫣然一笑,笑容中满是妩媚之色。

慕轩冷笑一声,说大事?大事,不就是见不得人的恶事吗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要将责任怪到别人身上,你开始帮人做这些恶事之前,早就该会有这么一天的。”

明空恶毒的眼神盯着他,慕轩却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说,输得不服气?”

元本大师对这一切还不是全然明了,合十说阿弥陀佛,方施主,这究竟是回事,可否一解老衲疑惑?”

慕轩还了一礼,说一切还要从大师前次尧山之行说起。”

上次,元本大师结束尧山之行回少林寺,路过汝州城,在客栈住宿之后,清霖小和尚听客栈伙计说隔两条街的一家饭馆做的素菜不,他就悄悄跑去点了两个,想拿回客栈给师祖尝尝,谁知在的路上,无意看见两个妙龄女子被两个凶神恶煞一般的男人强拉着进了一条巷子,当时天色已黑,有几个路人也看见了,却怕惹祸上身,加快脚步跑得没了影,清霖激于义愤,就追进了巷子,恰好看见那两个男人对两个女子动手动脚,他当即上去制止,谁料那两个家伙武功不弱,他以一敌二,堪堪打个平手,后来居然是那两个差点被轻薄的女子出手,才制住了那两个恶人。,

两个女子将那两个恶人一人一个提在手里,就像提着两只小鸡仔一般,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尽头,临走时,两女都向小和尚妩媚一笑,其中一个还说了一句小师父,你可真是个好心人”

清霖被那妩媚笑容弄得心“怦怦”剧跳不止,傻呵呵地看着两女消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回了客栈。

那两女自然就是“天狐双姝”,她们原本就是诱惑臭名昭著的“花间双蜂”这两个采花贼,要将他俩除掉,谁料半路杀出个小和尚帮了些忙,双姝将两个采花贼弄出城,杀了埋掉。而后,她们潜回城里客栈,也算巧了,她们跟元本大师祖孙俩住的是同一家客栈,半夜三更潜,却有两个夜行人暗中在偷窥二楼玄字三号房,双姝看两人轻身功夫不弱,不像是寻常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就躲在一边静观其变,那两人迟迟不动手,双姝有些不耐烦,却无意听到一人对另一人说大师,有你师父在,恐怕咱们没办法下手。”

另外一人说那就算了,这次便宜清霖那个小秃驴了。”

两人悄悄退走,双姝等确定他们走远了,才回到的客房。第二天起身,她俩悄悄观察玄字三号房,才那个小和尚就是帮了她们忙的那个,于是就扔了一张纸条进去,上面写着:老和尚的徒弟要害小和尚

元本大师这时候向天狐双姝合十说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提点老衲之德,老衲今日才能当面谢过,恕罪恕罪”

天狐双姝一起向他回了一福,神色间都有掩饰不住的感激之色,要,她俩此前一直遭到的是那些武林正义之士的唾弃辱骂,人家堂堂少林寺的戒律院首座对她俩如此客气,她俩真的是打心眼里高兴。

当日元本大师看到纸条,觉得莫名奇妙,而且看出那笔迹应该出自女子之手,于是跟清霖一起商议此事,清霖就提起了昨天路上的事,元本大师觉得应该就是那两个女子留言提醒,只是,他总共也就五个弟子,清霖的师父明谷是他最小的弟子,一向不曾练武,应该不可能会害的弟子,那余下的明空、明海、明山、明湖四个真还看不出是哪个要跟清霖过不去。

祖孙俩一路上戒备着,却再没有在异常。回到寺里,元本大师将这次出行情况禀报了方丈,清霖的事也和盘托出,结果,方丈也神色紧张的告诉他一件事:昨夜有人潜入藏经阁行窃,幸好被值夜僧人及时惊走了,以对方来去无踪、对藏经阁非常熟悉的情形来看,很可能是内贼。

内贼?元本大师当时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向方丈提出:会不会清霖的事跟那个夜闯藏经阁的是同一个人所为?

方丈对此也很是认同,于是暗中找人排查寺中可疑之人,而元本大师行了一着险招,向的五个弟子坦言说夜闯藏经阁的很可能是寺中内贼,当时五个弟子都非常吃惊,元本大师看不出哪个弟子是装的,但是方丈安排的人暗中盯住了明空他们师五个,除了明谷一直潜心读经研究佛理足不出寺之外,明空他们四个都先后出过寺,但他们都是属于当值出寺采办,不算是嫌疑。

就在元本大师和方丈感觉走进死胡同时,天狐双姝突然跑上门来骚扰,口口声声要寺里把清霖那个小yin僧交出来,否则就要闯寺拿人,元本大师跟方丈一开始莫名其妙,但很快觉出这里面有事,就让清霖暗中去看了一眼天狐双姝,清霖说她俩就是那日在汝州城里遇见的那两个女子,两个老和尚反应可不慢,顿时感觉紧张起来,天狐双姝应该不是难为清霖而来,看情形,是不是她俩人对清霖越来越不利,因此用这种手段来提醒他?

两个老和尚一商量,索性再冒次险,于是就有了驱逐清霖出寺和天狐双姝夜闯少林之事发生,之后还乘左带着清霖离开登封之机,特意让元本大师带着四个弟子前往追缉,想趁这机会看看究竟是谁想加害清霖,而且观察一下加害清霖之人与闯藏经阁之人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一路上,元本大师虽看出些蹊跷,却始终抓不住有用的证据。方才,明空跑去方便之后许久不归,他才想让明海他们去找一下,慕轩却突然出现,说要带他们去个地方,而后,他们就跟着来到这里潜藏着,看到了明空暴露的一切。

至于慕轩如何让天狐双姝愿意配合他演这么一出,主要是因为他提到的那个蒋彰麟,蒋彰麟是河南府灵宝山庄的庄主,这个人交游广阔,庄中门客众多,但去年七月初七灵宝山庄忽然发生大火,整个山庄化为白地,蒋彰麟据说也死在大火之中了。

“生民”对江湖上这些异常之事都特别关注,曾暗中派人追查,结果了蒋彰麟做的许多龌龊之事,最令人发指的是,他居然掳掠了很多美貌女子设置所谓的“美人窟”,专门招待那些前来投奔他的江湖人物。灵宝山庄大火,据说是那之后现身江湖的天狐双姝所为,还曾经有一些江湖人纠结在一起追杀双姝,但最后无功而返。

慕轩根据这些,出言试探天狐双姝,二女果然脸色大变,慕轩趁机说出蒋彰麟所干的缺德事,而且说他觉得二女如此“为难”清霖小和尚,肯定是事出有因,他愿意帮着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说着,他将二女放开。

二女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于是说出她们与小和尚之间的交往,她们暗中跟着小和尚祖孙俩到了登封,想想小和尚回到了少林寺却未必真的安全,于是留下来暗中观察。她们没能力溜进少林寺,就悄悄观察那些出入少林寺的和尚,居然被她俩了其中那个叫明空的和尚两次出寺都特意拐个弯去同一家小饭馆吃饭,而且每次吃顿饭都花费个把时辰,而在明空吃饭时,他旁边桌子上都坐着同一个瘦小的汉子,那个汉子吃饭也非常慢,每次都是明空吃好先走了,那汉子才吃好离开。

她俩虽然没办法靠近,但觉得这个明空肯定利用吃饭的时候跟那个汉子交流了信息,她俩苦于没办法见到那个小和尚警告他,于是就故意上少林寺找那小和尚的麻烦,原本是逼他出来好给他张纸条之类,谁知她们最后一次去居然被告知那个小和尚被方丈逐出师门了,她们一怒之下伤了几个僧人,原想着事情不能善了,谁想半路杀出个蒙面人挡住那些和尚让她俩脱身了。

而后,少林寺就传出元本大师亲自追拿她俩和小和尚的消息,于是,她俩就跟在小和尚身后,一路护送他们娘俩,而奇怪的是,元本大师他们的追缉也不是非常紧迫,这才让小和尚他们仨跑出了千里之遥。

慕轩听这俩因为感恩而对小和尚的百般维护之举,结合“生民”弟兄得到的一些消息,感觉她俩应该没说谎,于是就跟她俩商量了一个计划,让二女留在林中不出去,他跟元本大师会和,而后来的一切,主要就是让明空找机会去找清霖或者天狐双姝,虽然这个设计很悬,明空未必会上当,但慕轩觉得有必要试一试,哪怕只是让明空暴露出一些小小的破绽也行。

谁知事情的发展比他们预期的要顺利得多,那个明空绝不是无能之辈,果然利用清霖“顺利”来到了这里。

元本大师前因后果之后,问明空难道你只是因为我不愿传你更高明的武功就想背叛师门?”

明空惨笑师父,你一向我酷爱练武,你不愿传我更高明的武功,真的比杀了我更难受”

元本大师喟然叹息,说为师正是你痴迷武学之道,才只传了你伏虎拳和点穴之功,而不想再传你其他武功。”

“为?”明空诧然以对。

元本大师看着他,眼中满是慈爱之色你天资聪慧,为师自然,只是你要,武学一道,贵在专一精深,而不是贪图广博,一旦为师传你更多的武功,那你未必会有今日这般精深造诣。人人都道为师执掌戒律院,武学广博,精研少林一十三种绝艺,事实上,近年来为师已经放下其中的五种,而专攻八种,而真正有大成的只是其中六种,也正是你们四人所习练的五种,还有拈花拂穴手原想传给你们师弟明谷,可他说对武学没有兴趣,我这才想传给清霖。”

是这样的么?是这样的么?明空脸色大变,眼中的羞愧之意再难掩饰,这在元本大师看来越发感到怜惜。

明海他们三人看着的大师兄,脸上都不由露出同情之色,想着大师兄毕竟没有酿成大祸,师父跟方丈应该可以原谅他吧?

恰在这时,慕轩冷笑一声,说好,好演技明空大师,你可真是个好演员”

第四集你可真是个好演员

第四集你可真是个好演员

第五集世间安得双全法

第五集世间安得双全法

好演员?什么意思?在场的人都看着慕轩,后者顿时醒悟自己失言了,只好装傻充愣,对着明空一指那几个俘虏,沉着脸说:“难道他们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替你除掉清霖小师父?你说的大事只是这个?”

明空很明智的沉默不说话,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说得越多,破绽也就会越多。

慕轩看一眼天狐双姝,说:“如果只是为了除掉清霖小师父,那你何必半夜三更跑这里来?你大可以在路上动手,那样的话,你可以很从容的安排好一切,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只是,你绝不会在路上动手,因为你想靠清霖小师父来到这里,你一心想除掉的是两位姑娘。”

元本大师他们都惊异的看看慕轩,最后目光都落在明空身上,在他们看来,明空跟天狐双姝应该没什么瓜葛的啊?

慕轩看一眼那几个俘虏,说:“两位姑娘只是知道你要对清霖小师父不利的话,你还未必要处心积虑对付她们,只是她俩看到了你跟寺外之人见面,你的同伙发现两位姑娘注意你,你担心她俩已经知道你的某些图谋,而这个图谋,比你对付清霖小师父可要严重得多,一着不慎,你很可能会身败名裂,为此,你才铤而走险。”

说着,他嘴角泛起讥诮的笑意,说:“可惜,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实据在下所知,两位姑娘真的只知道对付清霖小师父的可能是你,对你其他的图谋一无所知,反倒是你这些伙伴,暴露了一切。”他说着,眼神似乎不由自主的瞥了一下那五个俘虏中最胖的那个,那人一脸肥肉,眼睛都快被挤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明空听他话音,又非常明锐的抓住了他那一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胖子,眼中直欲喷出火来,其他四个俘虏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愣愣的,那个胖子反应却不慢,畏畏缩缩的迎着他愤怒的目光,一个劲的摇头,极力否认着什么。

明空不再去理这个胆小鬼,目光投在慕轩身上,说:“事已至此,老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慕轩淡淡一笑,说:“你是少林门徒,所做之事,不但危害少林,还危及武林,在下自忖没有资格处置你,你自然由令师带回少林处置。”

明空非常意外的看一眼元本大师,见他毫无意外之色,他赶紧低下头,努力掩饰着自己心里的狂喜之情:此去少林千里迢迢,路上肯定找得到机会脱身,而且还有别的同伴在暗中,必定会适时出现的。

慕轩根本没在意这些,向元本大师说:“大师,令徒就烦劳大师带回少林处置,至于这几个,大师一路之上恐怕不方便带着,就由在下代为处置了。”他指的是那五个俘虏。

元本大师合十说:“施主之恩,老衲心领,他日必当回报”

慕轩忙说不敢,他往元本大师跟前凑了凑,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元本大师诧异的看一眼明空,而后点点头,就过来伸指在明空身上点了两下,封了他两处要穴,这才让明海他们架着明空离开。

清霖看看慕轩,见他点头,他就也跟着师祖师伯一起走了。

这里只剩下慕轩跟天狐双姝,双姝看看那五个俘虏,蓝羽衣转首望望慕轩,嫣然一笑,说:“你动手还是我们姐妹动手?”

慕轩摇摇头,一笑,说:“先留着,待会自然会有人来动手”

说着,他过来逐一检查了一下这五人手上的绳索,而后用山藤把他们的脚也绑上了,他们五个被人点了穴,不便行动,哑穴也被点了,不能说话,手脚又都绑上了,应该万无一失了。

于是,慕轩对天狐双姝说:“在下找大师还有些话说,麻烦两位姑娘在这里看守他们”

姐妹俩互相看一眼,甘羽衣说:“好吧,看在你帮了我们姐妹俩的份上,咱们也帮你一回,以后就两清了”,

慕轩笑着道谢,却凑上来也低声说了两句什么,而后才去追元本大师他们。

天狐双姝看看那五个俘虏,又看那堆火快熄灭了,都皱皱眉,蓝羽衣还嘟囔了一句什么,去找了些树枝树叶添上,而后,两姐妹很是无聊的坐在旁边一棵树下,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五个俘虏也都闭着眼睛,样子似乎都很累,但是那个胖子明显在动什么心思,眼皮不住的动着。

这种沉闷之中,那火又渐渐暗了,蓝羽衣凑在姐姐耳边低声说:“姐,我得去方便一下”

甘羽衣也低声说:“我也去”而后姐妹俩就一前一后走进了黑暗之中,听树林中传来的声息,她俩走得相当远。

五个俘虏不约而同睁开了眼,那个胖子一个劲的眨着眼睛,而后唇舌一动,一块非常小的刀片出现在他的牙齿间,其他四人脸色一喜,胖子赶紧低头,刀片在他腕上绳索上来回几次,终于将绳子割断,他拈着那刀片,麻利的将脚上的山藤划开,而后正急着给其他四人割绳子,忽然听到了穿林而来的脚步声,声音非常细微,但非常迅疾,胖子顾不了别人了,身形往地上一躺,一个懒驴十八滚,滚出了足有四丈,躲到一处灌木之后,静观其变。

来人很快到了近前,人还没出现,却先扔过来一块不知什么东西,将原本就快熄灭的火给砸灭了,而后,衣袂声响,来人跃近了,马上,胖子就听见了奇怪的呜呜声和清脆的卡擦声,他浑身一个激灵,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个人在杀人,在杀他的四个同伴

来人虽在黑暗之中,但是对他们的方位非常熟悉,手到擒来,四声咔嚓声后,那四人就没有任何声息了,来人却低低的“咦”了一声,胖子知道,那人发现自己不见了,他更加敛声屏气,他知道,自己只要发出任何声息,那下一声卡擦声就会发自自己的脖子。

这样的时刻异常紧张,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终于,他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向左边去了,而且,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依稀看见那个身影渐渐远去,他觉得那影子有些眼熟,却不敢乱动,又忍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息了,这才悄悄起身,攀着身边那棵巨松往上爬,躲进了两丈多高的树冠上,努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就在他躲好的片刻之后,树下又有脚步声传来,是两个人的,而后只见火光一闪,火折子亮了,接着火堆又给点上了,而后听见两声娇媚的“哎呦”声,是天狐双姝,其中一个惊诧的说:“每个都是一招拧断脖子,真狠”

另一个淡淡的说:“他要不对这几个狠点,他自己的命就保不住了姓方的答应让他戴罪立功,那他就得杀了这几个表表他的诚意。”

之前那个说:“那他要是反悔怎么办?这几个都已经死了,方慕轩用什么证明人是他杀的呢?”

另一个“嗯”了一声说:“说不定老和尚那里也许了他什么好处,你刚才没听见吗,他不是一直对老和尚没传他更多的武功而耿耿于怀吗?”。

之前的一个“哦”了一声,开心的说:“这下好了,有他回去做内应,那事情肯定能顺利多了”

另一个忽然“嗤”的一笑,说:“你有什么好开心的,又不是你的事,难道你对姓方的动了春心了?”

之前那个不依不饶的跟她打闹一回,另一个才嘻嘻笑着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把这几个臭男人埋了,咱们好走人”

接着就听她们在动手拖动死尸,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不对,一起失声说:“那个胖子呢?”

胖子在树上一哆嗦,幸好没发出任何声息,他屏住呼吸,就听下面两个女人说:“肯定是跑了,一看那个胖子就是胆小鬼,那个和尚肯定去追他了”

“那咱们快点埋好了,帮着去追,要让那个胖子跑了,那个和尚回去就得倒霉了。”,

于是,火堆被彻底熄灭了,胖子听到树下传来非常清晰的尸体拖动声,渐渐远了,终于听不见了。

他还是一动不动,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为安全,敌人恐怕绝不会想到他这条漏网之鱼居然会呆在这个地方不逃,趁这机会,他仔细地将方才听到的看到的梳理了一遍,而后,他觉得自己明白了,方才天狐双姝说的那个和尚就是明空,明空误以为自己五人出卖了他,一怒之下答应那个方慕轩做内应——不,或许不单单是因为误会,明空那个秃驴一向贪心,肯定是姓方的或者老和尚许了什么好处,他才背叛主子,而且怕我们泄露他被识破的经历,同时也向姓方的表忠心,就对自己这几个下了毒手。

为今之计,我一定要活着回去,向主子揭发他这个叛徒,要不然,我也枉称“洞里黄鳝”了

天狐双姝将那四具死尸埋好,拍拍手,远远看一眼那个胆小的死胖子躲着的地方,互相望望,无声的一笑,就悄悄离开了。

等她俩来到树林外那堆火旁,元本大师他们正在四处追寻明空,方才来了个蒙面人,身手极佳,居然先后引开了元本大师和明海、清霖他们,明空趁此机会跑了——元本大师点他穴的时候没下重手,而他又稍稍运气挡了一下,很容易就恢复了运动能力。

元本大师他们自然一无所获,大家只好回火堆这边会和。

其实,这一切都是慕轩设计的欲擒故纵之策,徐州那边的弟兄在玄元庄的灰烬中没有找到丢失的镖银,而秋风堂弟兄追踪城隍庙一战之后故意放走的两人,发现他们跟另外几人会合,而那几人原本是暗中跟着元本大师一行人的。

慕轩带着清霖他们进了沛县县城,暗中的王小五传讯说后面有人跟踪,慕轩让清霖出城,自己暗中去找元本大师逼明空暴露,秋风堂的几位弟兄跟小高、王小五暗中动手抓住了五个俘虏,但小高告诉他说那五人嘴都很硬,没有说出半点有用的东西,时间又急,来不及慢慢审问,慕轩于是就导了那一出“欲擒故纵”,明空一跑,必定会赶去见幕后之人,那秋风堂的弟兄就有了新的追踪目标;那四个俘虏自然是慕轩找人干掉的,特意留下胖子,是因为那个胖子胆最小、脑子却最快,他应该可以给明空制造不少麻烦,让他们互相猜忌一番,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这些情况,只有天狐双姝和元本大师知道内情,明海、清霖他们都不清楚。

折腾了大半宿,大家就在这荒野之中略作歇息,天亮之后,他们进城,来到凝珮他们所在的客栈,稍事休息,中午好好吃了顿饭,元本大师就决定回少林,慕轩请他将明空之事写成书信,让“生民”弟兄采用特殊方式先送回少林寺交给方丈,以免方丈不知内情而被明空或他的同伙钻空子,元本大师对他的这份细致暗自赞叹,愈加觉得鹰康庄惨剧绝非这个年轻人所为——只凭这份细致,如果鹰康庄之事是他所为,那根本就不可能留下缪非和杜姑娘那两个活生生的人证。

清霖既然只是元本大师和方丈设下的诱饵,自然不必再背井离乡远离少林了,元本大师说要带他回寺,为他正名,但左夫人坚决不同意,认为好不容易母子团聚,不想再分开了,而且,她现在越看姚姑娘越顺眼——虽然她有些娇气,有时候甚至相当刁蛮,但那都是对外人,对成霖可是一心一意,异常温柔,对她这个成霖的娘亲更是孝顺有加,要是她做自己媳妇,左夫人觉得还是非常不错的。

清霖不止一次听娘亲说姚姑娘的好话,姚姑娘对他的一片情意,他又不是木头,怎么会感觉不出来最关键的是,跟着娘亲千里奔波,虽然辛苦,但是他觉得这才是他一直向往的寻常生活,回少林寺?这个好像要好好考虑一下。

凝珮她们几个这几天与左夫人、姚姑娘相处,觉得姚姑娘和小和尚真是挺相配的,要是小和尚回少林寺,那不光左夫人以后孤单寂寞,姚姑娘就更可怜了,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跟着陌生男人跑出来,又孤单单一个人回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在这种氛围之中,元本大师很快觉出异样了,看着清霖,长叹一声,说:“孩子,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决定,师祖绝不勉强你”

清霖看看慈善的师祖,又看看满脸期盼之色的娘亲,内心挣扎着,犹豫不决。

慕轩看着这一切,也叹息一声,忽然吟道:“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在场众人都悚然动容,别说元本大师看着慕轩,眼中闪动惊诧之色,天狐双姝看慕轩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之色,依依她们几个看他的眼神也很是惊喜,就算是凝珮,虽然知道自家夫君这诗十有八九又是“剽窃”后人的,但眼前这情景,实在是太贴切了,俏脸之上一时也难掩醺然之色。

慕轩看着元本大师说:“在下愚见,只要一心向善,又何分出家在家;但求心中有佛,无须管吃荤吃素,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元本大师眉宇间显露释然之色,嘴角含笑,冲慕轩合十说:“施主慧心隽语,老衲受教”

慕轩施施然回礼,明海他们仨看着这一老一少,眼中多少显露些迷茫之色。

左夫人眼眸中闪现欢喜之色,拉着儿子和姚姑娘向元本大师拜倒:“多谢大师成全”

元本大师伸手虚搀,说:“施主不必如此清霖,自此之后,好好奉养令堂,勿受出家在家之扰,切记切记”

清霖恭恭敬敬磕头,说:“弟子谨记师祖教诲”

元本大师将他搀起,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簿册,交到他手里,说:“你师父不愿习练,那你就代他收下吧”

清霖一看,居然是“拈花拂穴手”的练功秘籍,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元本大师笑笑,说:“只要你运用合适,不必在意它从何而来”

清霖低头答应一声:“是,师祖”

慕轩在一旁看着,心中感慨万分:这才是真正的大师高僧啊不拘泥于陈规陋习,没有任何门户之见,假使各门各派中多些这种道行高深、见识远大之士,那么数量如此之多的高明武功,又怎么会渐趋失传呢推而广之,各行各业,其实都过于秘技自珍、固步自封了

第五集世间安得双全法。

第五集世间安得双全法。,

第六集八卦之城

第六集八卦之城

元本大师一行走后,慕轩他们在沛县呆了两天,左家那个远亲没找到,慕轩就让本地弟兄安置了左家三口,要有事,由他们照料一下,同时帮着继续打听左家那个远亲的消息。

在左家娘俩依依不舍之中,慕轩他们离开沛县,向山东进发,一路上他们赶得挺急,目的地是让槿儿心神恍惚的地方——临清。

慕轩他们着急赶路,远在莫斯科公国的伊凡三世却是忙着辟谣。

他从别洛捷罗回到莫斯科,全力追查被诬蔑为逃兵之事,却意外面临的麻烦不少,远比他被污蔑那事严重得多了,别的不说,要是伊万真的在特维尔那些贵族支持下有不合适的举动,那整个公国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所以,他赶紧派人去召伊万来莫斯科,可派去的人禀报说伊万身体不舒服,正卧床静养,伊凡三世心里明白这个怕有变故,不愿前来见,但他也没办法逼着伊万赶来,因为整个公国的人都,伊万自小就身体孱弱,偶有不适是很正常的,真要逼着他来,反而可能将某些人给逼急了。

他只好先忍一忍了,不过听派去的人说了另一件事之后,他终于坐不住了:艾莫索夫和摩罗基克带着他们那些人马在特维尔城,听说,他们想求助伊万为达理科夫报仇。

为达理科夫报仇,向谁报?伊凡三世觉得后脊梁隐隐生寒,难道,艾莫索夫他们根本就没进乌拉尔山,他们出兵之前就打算好了,找了个借口骗了,难怪乌拉尔山中根本没有他们的丝毫踪迹要这样说的话,达理科夫回乡也是预先设计好的,他们娘俩借机,免得事后追究他们的欺瞒之罪?

这些,伊万预先是不可能的,只是,艾莫索夫他们到了特维尔,伊万为不派人来禀报一声?伊凡三世心里一阵阵发紧,想起索菲亚说的“别以为伊万现在会安心,在坐上莫斯科大公之位前,恐怕他不可能真正的安心”,他的心里升腾起难以名状的悲凉与恐惧之情。

立陶宛那边,卡米尔四世和米哈伊尔似乎蠢蠢欲动,眼前情形,真是内忧外患,让人焦头烂额呀当初跟金帐汗国翻脸,形势似乎也没有现在这么紧张啊

正当伊凡三世日渐窘迫之时,东边又传来了让莫斯科上起王公贵族、下至平民奴隶都惊恐万状的消息:蒙古人又想整顿兵马西征莫斯科了

蒙古人又要来了?他们不是人在打得你死我活吗,会有闲工夫来打莫斯科?

蒙古人又要来了,这可办?

想当年,蒙古人仅莫斯科一地就屠杀了近三十万人,这里不知遭受过多少次洗劫,蒙古人灭绝人性,动不动就是屠城,遭到**后也难逃被残杀的命运,那些野兽,那些魔鬼,甚至连尚在娘胎的婴儿也不放过,冷酷的将孕妇的肚子剖开,将里面的胎儿屠杀取乐,他们甚至还将死者的头颅摆成金字塔状炫耀……

要是蒙古人再次前来莫斯科,我们该办?

整个莫斯科公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而被看作懦夫胆小鬼的伊凡三世却非常敏感的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当即召开御敌大会,将各城邦的大公、城主都召集到莫斯科,连着商议了三天,决定在公国原有的军队基础上,由各城邦征集兵员,扩充大军,全力抵御蒙古人入侵。

事关紧急,身为特维尔大公的伊万自然不能再继续身体不适下去,赶到莫斯科参加会议,伊凡三世趁会议间隙与亲切交谈了许久,父子俩终于取得了彼此的谅解,伊万答应父亲,后一定好好开导摩罗斯基和艾莫索夫,让他们专心练兵,准备抵御蒙古人。

整个公国紧张的忙碌了足有一个月,大军终于初具规模了,但是,传闻中的蒙古大军却没有出现半个人影,很快,东方传来消息,蒙古鞑靼的达延汗跟太师亦思马因双方的大军正在激战,他们双方损失都不小,任何一方都没有闲工夫派大军前来西征莫斯科。,

整个公国为此一片哗然,伊凡三世却告谕各城邦,趁此时机加紧练兵,早晚用得上。

在伊凡三世看来,蒙古人不来自然是好事,而如果能借这时机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那可绝对是件大大的好事

他开始沉醉于想象中异常壮阔的蓝图,却不知从时候起,又一个消息搅乱了不少人的心湖:蒙古人从来没想过要再次西征,是有人捏造消息,好趁机将各城邦的力量集中在手里。

谁,谁会捏造这种谣言?伊凡三世第一次听到这消息时异常震怒,蒙古人给莫斯科带来的灾难还不够深重吗?谁那么无耻,居然利用这种消息搞风搞雨?

但他马上反应,利用这种谣言将各城邦的力量集中在一人手中的?貌似他伊凡三世是这个谣言的最大获利者

我,会是我呢?伊凡三世再次震怒,满肚子的委屈差点就从头顶心喷涌而出了,又是我——不,应该说,又冲着我来了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而更让他窝火的是,原本喀山汗国在他的活动之下,已经有人渐渐接受了他这个莫斯科大公,假以时日,必然会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可是,转眼之间,喀山汗国上上下下团结一心,口口声声要跟他伊凡三世战斗到底,为呀?

仔细一打听,前来喀山汗国做交易的蒙古商队遭到了不明身份的骑兵抢掠,损失惨重,而喀山汗国的不少商人也被抢了,其中很多货物原本是几个大贵族的,有消息说,那些骑兵是伊凡大公派去的。

冤枉啊

伊凡三世为这些流言苦恼叫屈时,索菲娅也非常愤怒,因为有谣言说,伊凡三世利用蒙古人西征的假消息夺取各城邦的力量这个主意,是她索菲娅出的,为此,原本与她走得相当之近的几位贵族一连半个月都没露面了,她,肯定是她们的男人要她们跟保持距离,她于是暂时先忍着这口气,反正,沙里穆第二批胭脂水粉已经运到了,这次有整整四十套,她已经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了,可以安心等着那些对外貌非常有追求的送上门来,没可以担心的

真正应该担心的是伊万,有消息说,上次在乌拉尔山中让达理科夫丢了性命、让伊凡三世丢了面子的那些蟊贼在特维尔城外出现过,却没有抢掠任何,这让有些人很是奇怪,甚至有人说,那些蟊贼跟特维尔的前大公米哈伊尔有关,也有人说,他们其实跟现今特维尔城里的一些贵族也有来往,那么,跟伊万会不会有关呢?

这下子,伊万有麻烦了

索菲娅沉住气,静待事态发展,当然,要她完全静下来是非常困难的,在此期间,她让几个心腹之人暗中给特维尔的伊万烤着的那堆火上添点柴火是必须的,她深信,这火,会越烧越旺的

就在伊凡三世感到头疼、索菲亚却暗自窃喜的同时,东方的达延汗和彻辰也正觉得脑袋迷糊,心里都堵得慌。

托郭齐确实把亦思马因他们打得够惨,尤其得到梁健、阿木古郎那一万生力军后,对亦思马因他们发起了一波非常强烈的攻击,原本应该毫无悬念的大胜,却居然变成了毫无征兆的大败,据事后了解,好像是两个被灭了全部族老弱妇孺的小部落战士自告奋勇做死士,在亦思马因中军大帐诱敌,而亦思马因他们的主力却分两翼包围托郭齐的主力,托郭齐损失不小……

这样一来,双方又变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战斗继续胶着着,预期的最终胜利又得无限期的推迟了

而让达延汗和彻辰难以接受的是,亦思马因那边那两个甘愿冒险做死士的小部落战士,口口声声说他们族中的老弱妇孺是达延汗派人屠杀的,屠了两个小部落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我达延汗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可问题是,我真的没有派人啊而且,我们也有几个部落被人屠光了,这找谁说理去啊可冤死我们了

恰在这时,西边传来了伊凡三世利用蒙古人西征的谣言整合全公国的军事力量的消息,达延汗和彻辰面面相觑,觉得这下好像有些眉目了……,

同一时刻,东胜卫却在大张旗鼓的练兵和修城,原先的血狼军适合狙击,守城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要与蒙古人那些马背上长大的战士在草原上一较长短,毕竟还有所不足,尤其将来要在整个河套驰骋,甚至得向外面延伸,那就必须有一支跟蒙古骑兵直接对抗的队伍,于是,呼延忘屈将后期训练的血狼军结合不少新鲜血液,组建了新的血狼铁骑,号称“血狼飙”。

别看目前的“血狼飚”只有三千人,但这些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锋锐之士,而且所谓的训练,绝不是让他们在练兵场上对着那些箭靶或者稻草人狂射乱砍,而是在血狼军的有效看护下,直接让他们去草原上主动攻击鞑靼人的部落,有时为了锻炼他们,血狼军还特意派人暗中给即将受到攻击的鞑靼部族通风报讯,让“血狼飚”骤然面对军容严整的被攻击者——就是在这种血与火的战斗洗礼中,“血狼飚”的成长速度是空前惊人的,原先对这种练兵方式颇持异议的人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所谓的修城,其实是以东胜卫城为中心,向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延伸,在八个方位都是离城五里的地方修了可以容纳四百人的连环碉楼,每个碉楼都可以独立,彼此之间又相连成一体,而每两个连环碉楼之间又设有明卫暗哨,明卫是大家都看得见的,每两个连环碉楼之间设有三处明卫,每处有一个血狼小队据守一个小碉楼,血狼小队定期换班防守;而究竟有多少个暗哨,那可就不是外人能够了解的了。

大大小小的碉楼的修筑只用了二十天的工夫,这让前来贸易的草原部族非常震惊,他们路过碉楼的时候,有人悄悄去研究那修建碉楼的材料,看看那些墙垣好像是土的,但却非常坚固,重锤砸上去居然也没痕迹,更不要说损坏了,研究的人暗中咋舌,这些墙垣究竟是用修筑的啊居然这么快,这么坚固,不可思议啊

有见识的人将扩建后的东胜卫城整个联系起来看,顿有所悟:这八面延伸的连环碉楼,看都觉得像是一只巨大蜘蛛的八只脚,而八脚拱卫下的东胜卫城,分明是一个极大的八卦嘛

难道,东胜卫城想做这河套草原上最大的八卦卦之城?

东胜卫能否成为河套草原上最大的八卦之城还是未知数,但凤阳皇陵成为朱祐樘一生之中看到的最大的火场却是事实。

朱祐樘在凤阳逗留的第五天,在中都留守司副留守梅纯和其他几个官员的陪同下,带着李东阳、王守仁他们到凤阳府治下定远县了解民情。

副留守梅纯是朱元璋次女宁国公主的驸马梅殷的孙子,梅殷是明初功臣汝南侯梅思祖之后,也正是朱允炆的姑父,当年成祖靖难之役,梅殷镇守淮安,朱棣绕过淮安,取道扬州,最终夺取天下,之后让宁国公主啮血为书,将梅殷召至南京,后来前军都督佥事谭深、锦衣卫指挥使赵曦合谋,趁梅殷上朝时,将他推下笪桥溺水而死。

梅纯是成化十七年三甲进士,第一次做官就是到这定远县做知县,只因得罪了上司,一气之下弃官归家,之后才承袭做了这中都留守司副留守。

这次太子微服到此,正留守宋毅链不知太子所为何来,不得不伺候,而且特意让梅纯全权负责接待事宜,无非是想借梅纯与皇家的关系探一探太子的来意。

太子自南行以来第一次骑马出行,屁股被颠得又麻又疼的,但是,真正让他觉得疼的是心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就算是遭了灾吧,可这定远县毕竟是中都凤阳府治下的地方啊,会是如此凄凉的景象呢?

在一处非常破败的小村庄外,朱祐樘勒住马缰绳,翻身下马,梅纯他们赶紧跟着下马,站在朱祐樘身后,他们不这位太子殿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究竟在想些。

“啊——”,忽然,一户农舍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隔着有六七十步,那尖利的声音依旧让朱祐樘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朱祐樘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第六集八卦之城

第六集八卦之城

style=display:none>百度搜索阅读最新最全的小说

../

第八集皇陵之火

第八集皇陵之火

宋毅链让梅纯陪着太子出行,却亲自张罗晚上的宴会,太子来这里这么几日,还没有好好款待过呢

为了这宴会,宋毅链可是破天荒的连饭后雷打不动的一个时辰午休都取消了,都说君子远庖厨,他今天可是君子都不做了,特意带着官家宋胡亲自查看晚上给太子所用的用膳器皿,皇家对这些可是非常有讲究的,不得马虎,马虎不得啊

就在他对准备给太子品茗用的那套茶具表示疑问时,二管家宋宝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老爷,梅纯差人来请,让您赶紧去知府衙门。”

去知府衙门,干嘛?宋毅链一愣神,宋宝接着说是太子让他来请您的”

宋毅链气得抬腿冲他屁股上就是一脚,你这个狗奴才,颠三倒四的,最重要的话留在最后,真是***

他赶紧回房换衣服,而后弃轿不坐,骑马赶去知府衙门,他那些亲兵都骑着马跟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在大街上呼啸而过,不知情的还以为发生了大事呢。

到了衙门口下马,守门的衙役赶紧磕头,而后起身牵马,嘴里说着宋留守,知府不在,梅副留守带着几个人在大堂上呢”

宋毅链心里一沉,他隐隐觉得,似乎要出事,要不然,太子巴巴的跑到知府衙门干,苟日新这老小子偏偏还不在,说不得,只能咱老宋替他去顶一顶了,这***苟日新

他在衙役引导下直奔知府大堂,来到门前,他挥手让衙役下去,而后整整衣衫,向里面报说微臣宋毅链求见”

李东阳和梅纯出现在门口,两人一起向他行礼,说宋留守,殿下有请”

宋毅链向两人还一礼,这才迈步进门,微一抬眼,看见太子居然端坐在知府公案之后,公案边站着的是内侍张纪,他心里顿时一惊——这架势,看着像要审案哪,赶紧疾步上前,跪倒磕头微臣叩见殿下,望殿下恕微臣迟来之罪”

朱祐樘声音平静得很,说起来吧,我也是临时找你,你何罪之有”

宋毅链起身,张纪亲自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之前的两张上首,朱祐樘说宋留守,坐下”

宋毅链谢过,坐下,梅纯和李东阳也坐下了,宋毅链暗中注意到这大堂上除了他们这五人,居然没有第六人,心里更是打起了鼓,暗自骂那苟日新:你个狗,已经暗示你***这段日子要安分守己一些了,又不见人影,真他**是***混账

“宋留守,这凤阳府的灾情如何?”朱祐樘似乎很随意地问。

宋毅链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来了太子去的是定远县,老宋早就让那狗赶紧去定远县看看,别让那个元器琛惹出乱子,狗就是不听,这下可好,太子肯定了

“灾情相当严重,幸好朝廷及时拨款拨粮救赈”宋毅链翼翼地说着听不出漏洞的话。

“宋留守的意思,这凤阳府的灾情已经控制住了?”朱祐樘却似乎不依不饶,淡淡的问。

宋毅链神情一僵,随即露出羞赧之色,说微臣惭愧,只因灾情严重之时,外出乞讨者甚多,有些地方灾民也有结伙闹事之虞,微臣主要在于练兵防备,救灾之事,就由知府和下辖知县衙门负责了,据微臣所知,定远和怀远两县似乎灾情最为严重,外出乞讨者最多。”

朱祐樘抬眼看他一眼,问定远知县元器琛官声如何?”

宋毅链沉吟一下,说元知县上任年余,地方上尚算太平,只是微臣好像风闻元知县在理政能力上有所不足,府衙委派之事经常不能及时完成,这才造成灾民大量外出乞讨。”

朱祐樘“哦”了一声,说这个元器琛,方才已经因为饥饿,以身殉职了。”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在宋毅链听来不啻于一个惊雷:元器琛饿死了?太子殿下亲眼所见?

他马上明白了,要出大事了,太子肯定对救灾钱粮的去处产生了怀疑,苟日新恐怕难逃此劫——不,不光是苟日新,很多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了,这中间,是不是还会牵扯到我老宋呢?…,

他顿时如坐针毡,真恨不得赶紧派人通知苟日新他们,立刻做好一切准备,千万不能让太子找到我老宋的把柄

可是,眼前,他,只能干着急,太子这架势,显然是不会给通风报讯的机会的,那个狗,究竟在哪里胡混呢

就在这非常压抑的沉默中,外面有人回报殿下,谢子添带到”

朱祐樘冲张纪点点头,张纪冲外面喊一声有请”

宋毅链他们仨都抬头往门口瞧,进来的是个年近四十的儒生,身形矮小,面容清瘦,眼睛不大,但看着有神,只是脸色蜡黄,显然身体欠佳,而且看着非常疲惫。

他抬眼看着里面这几人,神色间闪过一丝惊诧之色,而后就恢复了镇定,走近前来,张纪沉着声说谢子添,当今太子在前,还不参见殿下”

谢子添脸上顿时满是震惊之色,迟疑地看看大堂上端坐的朱祐樘,又看看张纪,张纪点点头,谢子添脸上肌肉急剧抽动几下,终于冲着朱祐樘跪倒磕头,口称草民叩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纪差点乐出声来,心说你以为是台上演戏呢,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祐樘却没有心思管这些,说谢子添,起来吧”

谢子添爬起来,脸上神情明显很是激动,但他在竭力压制着。

朱祐樘其实

1/3

第八集皇陵之火

第八集皇陵之火

第九集大家都是第一次

“去皇陵”朱佑樘脸色煞白,但神情反而异常的镇定,他低声下令,宋毅链这一刻觉得,这个少年太子并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柔弱。

他们下城,立即骑马赶往皇陵,宋毅链没忘留下几个亲兵,让他们向各城门守卫军官下令,进入戒备状态,四门戒严,任何人不能擅自出入。

“公子”王守仁忽然快马赶到,来到朱佑樘身边,“小的也去”

朱佑樘点点头,催马急行。

皇陵离城十三四里,他们一路疾驰,到那里天色也已灰蒙蒙的了,离着约有一里多地,他们就感到烟焰弥漫,热浪灼人,张纪赶紧拦着不让太子再靠近,让宋毅链找几个亲卫去找先一步前来的梅纯。

亲兵很快就找到梅纯了,说他率领飞鹰卫和英武卫的军士正在忙着扑灭大火,而凤阳知府苟日新带着衙役民壮正跟定远县那些盗伐皇陵巨木的刁民对峙。

定远县刁民盗伐皇陵巨木?

苟日新率领衙役民壮在跟刁民对峙?

朱佑樘惊诧万分,宋毅链心里却顿时大喜:这个苟日新,还真是会办事,这事要是办成了,太子对他可就没办法赶尽杀绝了,好你个狗日的,会办事哈哈哈——

朱佑樘当即前往双方的对峙现场,他们往西一里多地,就到了,现场气氛非常紧张,这边是数十个衙役和二百多民壮,都拿着刀枪,有不少人手里还张弓搭箭,呈半圆形拱卫着几个人,其中那个身材高大、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一身皂色箭袖衫,在旁边四个儒衫文人的陪衬下,显得很是精神。

宋毅链告诉太子,那个高大中年人就是凤阳知府苟日新,朱佑樘暗自有些惊疑,想不到这个处处与元器琛为难的凤阳知府,居然是个看着相当英武的汉子。

对面,离着有三百多步,是数百个身穿重孝的百姓,有几个手里拿着斧子,还有二十多人拿着扁担之类,其他人则都是徒手,他们排成长长的一行,看着这边,眼神中都是悲愤之色,当然,也有一些还混合着畏缩与担忧。

苟日新在大声喊话:“放下凶器,本府就饶恕你们对本府的不敬之罪,只是,你们擅闯皇陵,盗伐巨木,事露之后还纵火毁林,这可是死罪,本府绝不能轻饶”

朱佑樘心里那点看见苟日新之后的迟疑,在这凤阳知府说完这话之后,就荡然无存了,有的,只是无边的愤怒,这个苟日新,如此说话,分明是将这些百姓往绝路上逼,一旦他们铤而走险,那岂非要酿成泼天巨祸?所谓逼上梁山,就是苟日新这种昏庸官员这么逼出来的吧

却听对面一个拿着斧子的黑脸汉子大吼:“咱们元知县活活饿死,定远百姓只想为他做副上等棺木,好好安葬,这里巨木这么多,少一棵又会怎样?你们为什么要往死路上逼咱们?那火明明是你们烤野味引起的,怎么成了我们纵火毁林?这凤阳地面上,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话音未落,身后那些百姓大多举着拳头,愤怒的喊着:“要王法,要王法”

苟日新冷冷笑着看着这一切,等对面的人安静下来,他才长笑一声,说:“你们要王法,好,本府告诉你们,本府就是王法”

他一挥右臂,喝一声:“来呀,放箭”

那张弓搭箭的百余人立即将弓拉满,对准了那些百姓,宋毅链赶紧喊一声:“且慢”他原本想让太子看看苟日新处事的果决手段,可听苟日新那狂妄之言,他心里一哆嗦,赶紧阻止,再搞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苟日新听有人敢阻止,心头大怒,转头一看竟然是宋毅链,这才没敢发作,赶紧过来行礼,说:“宋留守,想不到您亲自来了,留守不必担心,下官已经控制局面了”

宋毅链心里一抽抽,心说,你这叫控制局面?你这是给我老宋添乱,你这个狗东西,怎么没事会跑来这里打猎呢?

他倒还真有些委屈苟日新了,苟日新之前得到宋毅链提点,让他最近不要出府衙瞎逛,苟日新早几天还真就躲在府衙没出来,连他最喜爱的“醉眠楼”小桃红那里都忍着没去,今天一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带着这些衙役、民壮假称巡查灾情,却跑到野外来打猎了,出城的时候,他遇上了宋家的二管家宋宝,知道今晚宋留守要设宴款待一位贵客,他还想着打几味特别的野味给宋留守送去待客。…,

他们这么多人在野外乱窜,有飞禽走兽也都逃到皇陵里了,他们不敢明着跑到皇陵胡闹,暗地里找了几个箭术不错的溜进去,猎了不少山鸡野兔之类,弄出皇陵之后,他们就在皇陵边上生火烤着吃,谁料吃得正欢的时候,从皇陵里跑出来二十多个穿着重孝的百姓,后面有一队皇陵守卫追赶,苟日新当即让衙役民壮们拦住了去路,那些百姓大多被包围了,但也有几个跑了。

苟日新一审之下,这才知道这些是定远县的百姓,元器琛已经死了,这些百姓想找最好的木材给他做棺材,就铤而走险,跑到这皇陵里来了。

苟日新当时大喜,这个元器琛,活着就是个不识时务的东西,死了也是个祸害——不是祸害本府,而是祸害定远百姓啊,这事要是利用好了,那本府升迁指日可待啊

他当即向守陵士兵要求将这些刁民交给他处理,守陵的自然没意见,他们可不想惹这些麻烦事,要知道,这些刁民闯进皇陵,要是让上面知道,他们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苟日新答应他们说是在皇陵边上抓住这些刁民的,说他们意图闯进皇陵偷伐巨木,那样就不会牵扯上守陵的了。

苟日新正要押这些刁民回城,那几个逃掉的刁民却纠集了数百人突然来到,将那些刁民抢走,双方在争抢过程中,将那些火堆给踢倒了,这秋天原本就是风干物燥,火一下子就蔓延开了,扑也扑不及,而后,他们双方一边躲避大火,一边对峙,就退到这地方了。

“苟知府,这些人擅闯皇陵,盗取巨木,你将他们拘押、交由朝廷律法处置即可,不宜横生事端”宋毅链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气,说话的声音也异常沉稳——嗯,很有大将风度

只是,苟日新对这位大将有点嗤之以鼻,装什么装,今天这事要换成你,恐怕抢功比我还狠,装什么大尾巴鹰,他祖母的

苟日新这个凤阳知府敢这么腹诽中都留守宋毅链,实在是因为宋毅链时不时还得巴结他这个下属,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苟日新是当朝阁老刘吉的大舅子——他最小的妹子是刘吉的第四房姨太太。

刘吉就是民间说的“纸糊三阁老”之一,目前是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太子少保兼太傅,刘吉此人很聪明,善于附会自饰,擅长营私舞弊,经常遭到朝中言官御史攻讦,但却始终屹立不倒,被人称为“刘棉花”——棉花者,不怕弹也。

苟日新其实还是相当有能力的,他成化十七年中了进士,在京中候了将近两年的缺,却始终轮不到机会,他最终一狠心,仗着跟刘吉是北直隶博野同乡,厚着脸皮登门拜访,还将自己年仅十五岁的最小的妹子送到了年将六十的刘吉怀里,才算获得了凤阳知府的职位,上任之后,发现中都留守宋毅链祖上也是博望人,于是引为同乡,而宋毅链正愁朝中没有帮他说话的人,能够通过苟日新跟刘阁老搭上关系,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在这凤阳地面上,苟日新成了非常专横跋扈的主儿,对所辖各县横征暴敛不说,上级衙门调拨的赈灾钱粮更成了他交结权幸的资本,宋毅链那里他没少孝敬,其他官员也都分到过好处,包括副留守梅纯,大家对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不敢深究,像元器琛那种敢于跟他对着干的,他自然不会放过,事事刁难,处处压制。

如今,元器琛一命呜呼了,他终于去除了这个眼中钉、肉中刺,看以后这凤阳地面上还有谁敢给他脸色看,这皇家的中都,可真是块好地方呀,过往官员任你再大的官职,也不敢在这里多做逗留,更不敢耀武扬威,要是自己这次真的可以再上一层楼,那还真是会非常想念这个地方的。

想着,苟日新觉得自己都有些飘飘然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管宋毅链的奇怪之处,一心只想着赶紧了结眼前这事,他赶着回去向那个比自己年长二十多岁的妹夫写家书呢…,

“放箭”苟日新大踏步走回“两军”阵前,威风凛凛的一挥右臂,就像打猎时果断地命人射杀猛兽一样。

“嗖嗖嗖——”,箭矢破空声传来,朱佑樘心弦急颤,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些身穿重孝的百姓立即惨呼着倒下了数十个,那些民壮箭术好的没多少,但眼前那么多人,就算闭着眼睛都能射到,只是力道差些,大多只是射伤胳膊腿之类,有的只射伤了脚背,惨一点的一人中了几箭,只有两个被射中了腹部,看来有性命之忧,但即便如此,那么多人身上迸射出鲜血,跟身上那孝服的白色相对比,显得格外刺眼,朱佑樘生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受伤,第一次看到那么多刺眼的鲜血,加上方才第一次所见的那么壮观的大火,一时之间,瞳仁急剧收缩,眼眸一扫那个满脸得色的凤阳知府苟日新,口中不由低喝一声:“该死的东西”

就在同一时刻,原本端坐马上的王守仁忽然厉喝一声:“住手”身形从马上一跃而起,居然非常稳的落到地上,拨开身前那些人,大步冲向苟日新,“住手,住手”他冲那些民壮大力摆动双臂,想阻止他们射出第二箭。

苟日新看一眼这个肤色有些黑的少年,冷冷一笑,再次抬起了右胳膊,王守仁心知他这胳膊一落很可能就是更多的人命失去,想到被自己救回城中的那个少年秦震所说的,就是这个凤阳知府克扣赈灾钱粮,整个凤阳府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很多人靠着吃死人的肉才多活了一阵,最后却还是免不了饿死,秦震原本一家五口人,爷爷和爹娘将能吃的都给了他兄妹俩,他们三人先后饿死,秦震看实在没有什么吃的了,眼看妹妹秦雪也快不行了,这才想到要割自己的肉给妹妹充饥,想到秦雪听她哥哥述说这一切时那眼泪就一直没停过,王守仁只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根本没时间多想,一个转身,劈手从一个衙役手中夺过那把闪着寒光的朴刀,双手紧握那一尺多长的刀把,运足全身力气,大喝一声:“杀”朴刀直削苟日新的右胳膊。

苟日新一向喜欢打猎,也学过几年拳脚,身后有情况,他立刻感觉到了,非常机警的收胳膊向左闪,同时往下微微一哈腰,但他却不知道,王守仁这一刀是由右上角向左下方劈下来,他这一闪一哈腰,正好就把自己的后脖颈留给了王守仁,王守仁用尽全力的那一刀根本收不住——

那柄朴刀的主人叫刘三,他们一家世代是衙役,这柄朴刀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原本就相当锋利,今早刘三还特意磨了磨,原本是想在知府大人跟前好好显显身手,希望知府能见识见识他刘三的本事,可惜鞍前马后奔波了几个时辰,也没见上用得着这朴刀的猛兽,这会儿,却见自己家那朴刀闪着异样的寒光,斜斜的向知府的脖子砍去,一瞬间,他觉得那刀好像非常陌生——

“噗——”,朴刀过处,人头落地,随后是满腔鲜血喷涌而出,王守仁用尽全身之力,此刻根本来不及闪躲,那腔鲜血大半扑面而来,顿时将他喷了个满头满脸,一瞬间,这个才刚十五岁的少年就成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杀神模样,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子,但很奇怪,他竟然丝毫不觉得难闻,胸腹之间反而满是难以言说的畅快,脑海中居然闪过一种异样的快感:为什么第一次杀人会如此的痛快?

第十集杀人凶手

第十集杀人凶手

所有人都震惊当场,半晌都没有动弹地方,不少民壮都手抖腿也颤,看王守仁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可怕的猛兽一样,连对面那些受伤倒地的百姓都忘记了哀号,吃惊的看着那个杀神一般的少年人,最后居然还是王守仁第一个反应,一摆掌中朴刀,俯身一把拨开苟日新那个人头上的帽子,抓住它的发髻,将人头提起来,向上一举,对着那些原本准备再次张弓搭箭的民壮断喝一声抛下弓箭,否则同此贼一样下场”

那些民壮居然被他吓得大多将掌中弓箭一抛,忙不迭的向后退两步,那些即便抓着弓箭不放手的却也再没勇气张弓了,至于苟日新身边那几个师爷和衙役,也都被喷溅了些鲜血,大多跪倒在地狂呕不止,谁还有力气来管别的啊

王守仁目光一扫四下里,那些衙役民壮看着他那恐怖的眼神——其实王守仁此刻的眼神未必恐怖,但他双眼眼皮上都有鲜血,看上去确实非常可怕——不由自主向后退着,王守仁却一手提着那朴刀,一手拎着那人头,大步走回朱祐樘这边,宋毅链的那些亲兵也都是杀过人或是见过杀人的,此刻却都不由自主将路给让开了,王守仁来到朱祐樘马前将朴刀往地上一插,人头往地上一扔,双膝跪倒,对着朱祐樘磕下头去,口称,小的擅杀朝廷命官,请降罪”而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朱祐樘一笑,接着说小的能为此间百姓除去此獠,死而无憾”

朱祐樘在马上低头看着一头一脸鲜血却居然还在微笑的王守仁,默然无语。

一旁的张纪看着这张此前还带着稚气现在却满是鲜血的脸,心中暗赞一声:好汉子不愧是王华的

李东阳看着这血腥的一幕,看看王守仁那异常可怕的脸,居然没有半点作呕的意思,只是眼神闪烁,显然正在苦思维护王守仁的办法,这孩子是跟着他出来的,王华特意拜托他照顾,再说,也不能让王华失去这个,更不能让朝廷失去这样有血性的栋梁之才手刃知府,这孩子还真是好气魄

宋毅链看着这个出人意表的少年,心中满是寒意:这个少年看样子只不过十四五岁,居然挥刀砍了朝廷正四品知府,这这这——

他只觉得后脖颈一阵阵发凉:莫非他受到了太子的授命?要不,这少年的行为可太出格了,让人心惊胆战、防不胜防啊

就在此时,对面那些定远百姓忽然齐刷刷跪倒,就是那些受伤的也都强撑着爬起来跪好,之前同苟日新对峙的那个黑脸汉子腿上也受了伤,此刻却不管不顾,仰天长号元知县,元知县,您看见了吗?贪赃枉法的苟日新被这位小英雄砍了,您老在天有灵,可以安息了,可以瞑目了元知县,元知县……”

所有定远百姓此刻一起大放悲声,伏地痛哭,那个黑脸汉子却爬起身来,受伤的腿一瘸一瘸的强撑着向朱佑樘马前走来,宋毅链的那些亲卫此刻看看自家主子,见他也有些愣神,就没敢上前阻止。

黑脸汉子来到王守仁身前,对着王守仁跪倒磕头,口里说多谢小英雄替我们元知县报了大仇,小英雄大恩,定远百姓世代不忘”

王守仁看着他,不知该说好,黑脸汉子却转身又冲着朱佑堂磕头,说这位,请饶了小英雄,我田七郎愿意替小英雄而死”

朱祐樘目光投在这个汉子脸上,似乎在想着,李东阳心里暗自思量:此事若不能善了,这汉子的办法也未尝不是良策,只是,这样一个血性汉子替苟日新那种贪官偿命,实在可惜了

那些定远百姓看黑脸汉子走向这里,都渐渐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爬起来,互相扶持着走了,再次齐刷刷跪在黑脸汉子身后,一起向朱祐樘磕头,说贵人,请饶了小英雄,我们愿意替他偿命求贵人开恩,求贵人开恩”

他们不住的磕头,口中哀告连声,这场面,看得李东阳和张纪都心潮澎湃,眼角湿润起来。…,

那些衙役民壮都惊奇的看着这一切,宋毅链和他那些亲卫都满脸震惊之色,所有人都紧张的等着这个身份尊贵的少年做出最后的裁断。

朱祐樘看着这些百姓,忽然抬起手来微微一摆,张纪赶紧高声喊一声大家静一静”

定远百姓都停止磕头和哀告,抬起头来看着马上这个少年贵人,黑脸汉子和王守仁也都抬起了头,其他人的目光也都在朱祐樘身上,朱祐樘忽然翻身下马,走到王守仁跟前,不避血污,伸双手将王守仁搀起,而后又将那黑脸汉子搀起,对着跪倒在地的百姓说各位父老乡亲请起各位听着,你们口中这位小英雄姓王名守仁,他今日为凤阳万民除去苟日新这个恶贼,何罪之有不但无罪,而且大大有功”

那些百姓没有站起来,听他的话,愣了一下,才欢呼一声,争相恐后的爬起来,齐声高呼王守仁,王守仁——”声音响彻云霄,久久不散,王守仁这时反倒一脸尴尬之色,似乎不知该如何才好了。

之后,定远百姓忽然又都跪倒一片,异口同声的向朱祐樘喊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朱祐樘看着他们那惊喜若狂的神色,心中涌起异样的激荡之情:这个,就是民心所向吧?

他等他们稍稍平静一些,才再次高声说定远知县元器琛,忠君爱民,为国分忧,不幸以身殉职,殊可悲痛,特准定远百姓入皇陵选取巨木,为元知县置办棺椁,风光大葬凤阳府即刻开仓放粮,救百姓于饥馑

1/2

第十集杀人凶手

第十集杀人凶手

第十一集野兽和杀猪刀

第十一集野兽和杀猪刀

虽然想想不会那么凑巧,但慕轩还是决定暂时留下,打听清楚再说,他悄悄跟凝珮说明情况,凝珮自然没意见,真伊她们虽然不知回事,但都有些欢喜,说实话,这几天急着赶路,大家在马车上颠得都快散架了,很想好好歇一下,即便是槿儿,眼见临清越来越近,她也不由得心怀忐忑,有几次午夜梦回,她恨不得一辈子都赶不到临清才好,这会儿说在阳谷暂时歇一下,她心里也觉得需要稍稍松一下劲。.CaiHongWenXue.

慕轩让小五出去打探一下情况,让小高去跟本地的弟兄联络一下,“生民”在其他各省一般都是相对大一些的城市有酒楼、茶馆等各种生意,小些的城市也有些弟兄,但有事得上邻近大城市联系,但在这山东地面很特殊,稍有些规模的城镇都有“生民”的联络点,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山东是“生民”的发源地,弟兄最多,慕轩的两位师父一年中有四分之一的在这里,要不当年也不会那么巧让慕轩在莲青山中遇到他们。

小五比小高得早,因为现在全城都在议论这起杀人案,他很容易就了大概,命案发生在前天凌晨,被害的是西城的钱大山,大家都叫他钱大郎,这个钱大郎是个行脚商,长年到外地来回倒腾些针头线脑的,倒也挺赚钱的,上个月底又贩些小货品到北直隶广平府一带去了,谁知前天天蒙蒙亮的时候,有人在离钱家三条街的一条小巷子——名叫小井巷——里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胆大的人上前一看,那正是离家半月有余的钱大郎,赶紧向衙门报案,也有热心人跑着去告诉钱大郎的娘子。

钱大郎常年在外奔走,家里只有他娘子钱氏和一个小丫鬟,听到陈尸小巷,钱氏当即就昏了,小丫鬟当场就懵了,幸亏隔壁的子闻声,帮着连掐带按,钱氏才悠悠醒来,而后号哭着去看的尸首,衙门的捕头钱四却先一步到了,他让手下那些捕快把小井巷给封锁了,小井巷两边的人家都遭到了他的一一盘问,但他却没收获,因为前一夜正是七月十五——鬼节——的正日子,家家户户祭祀过先人,就都早早的安歇了,谁没事会跑出来瞎溜达,自然是都不。

钱四盘问钱氏,钱氏只是哭哭啼啼地说上个月走的时候只说可能会去个十天半月,她也不哪一天,至于为会暴死在这小井巷里,她更是一无所知,说着,一个劲求钱四要早点把凶手缉拿归案,好为她的报仇,为了早日抓住凶手,她愿意出赏银两百两。

衙门很快发出了悬赏通告,有能报告有用线索的,除了钱家那两百两赏银,衙门另加赏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昨天果然有人向衙门告密,结果,今早就听说凶手被抓住了,是个来自滕县的小行商,叫方小山,据说这个凶手跟钱大郎还认识,钱大郎遇害那夜两人还在一家小酒馆喝过酒,之后有人看见凶手在钱大郎遇害的小井巷附近出现过。

小五很机灵,特意跑到县衙想去看看那方小山是模样、多大年岁,虽然县衙不可能随便进去,方小山这个凶手更是被严密看守着,但他还是从县衙门口聚集的那些看闲事的人嘴里打听清楚了,那个方小山有二十四五岁,身材高大壮实,脸形长圆,肤色黑黑的。

慕轩自然不当年的方小山如今会是模样,但听年纪确实像,等小高带着本地弟兄陈三其来后,他委托陈三其帮着去打听更加详细的情况,而且,要是能让他亲自见一下那个方小山就更好了。

陈三其刚刚三十一岁,身材颀长,身形看着消瘦,其实却是个内家高手,他在本地开家小小的武馆,本地一些大户人家的看家护院大多在他那里学过拳脚,一些闲人无赖子弟和衙门捕快衙役也都跟他有交情,因此人脉很广,慕轩向他亮明身份,陈三其又惊又喜,他对这位年轻的总执事的传奇经历略有所闻,想不到这位传奇人物居然会出现在眼前,一口一个“陈兄”叫着,饶是他内家修炼也有些定力了,却也不免有些飘飘然了,当即动用一切能力,没两个时辰,比衙门更加详细的情况就汇总到了慕轩这里。…,

钱大郎是七月十五那天黄昏从西城门进城的,当时他就跟方小山同行,两人进城后就在靠近城门口的“来三碗”酒馆喝酒,他俩之前也在那里喝过两次酒,掌柜马八爷也认识方小山,据他回忆,钱大郎他俩走的时候已是酉末时分,两人都喝得差不多了,互相扶着走的;而酒馆的伙计麻三记得,当时两人都背着一个褡裢,钱大郎的褡裢鼓鼓囊囊的,明显很重。

——褡裢,很重?里面装着银子?是谋财害命?

——衙门是这么认为的,不过钱大郎遇害后,那个褡裢就不见了,方小山被抓后,捕快在他落脚的“运来老栈”也没有找到钱大郎的褡裢。

——方小山在运来老栈落脚?

——是的,就是七月十五戌初时分住进去的,据客栈掌柜说,方小山也是他们客栈的常客了,自从去年三月第一次来阳谷住过后,差不多隔一个月就会来一次阳谷,每次都住他们客栈,这两个月更是半个月就来一次。

——运来老栈在哪里?

——就在钱大郎遇害的小井巷不远,隔着两条街。小井巷前一条街叫虎爪街,街东头有家豆腐坊,豆腐坊的陈十两在凌晨丑末时分起来磨豆腐,在门口看见外面有个人经过,他模模糊糊看

1/3

第十一集野兽和杀猪刀

第十一集野兽和杀猪刀

第一集不可能有奸夫

第一集不可能有奸夫

“你到底是谁?”方小山双手抓住铁栏杆,手背上的青筋爆出,眼神变得非常凌厉,慕轩这会儿更加确定,他就是从前那个经常同打架的方小山,他现在的表情与那时候发狠时非常像。

“你说呢”慕轩低低说一句,抬手将的衣衫脖领子往两边一分,油灯虽然昏暗,但方小山还是看得非常清楚,栅栏外这个人的两边锁骨都有一道非常奇怪的伤痕,好像他的锁骨曾经被利器刺穿过。

“是你”方小山惊呼一声,声音大得把他都吓了一跳,他赶紧左右望望,而后压低声音,“方无铭,你会在这里?”

慕轩微微一笑,说我还欠你一条命呢,得还给你”

方小山的脸上肌肉微微一震颤动,而后故作平静地说我没有谋财害命,用不着你帮我”

慕轩不以为意,说我你没杀人,可没杀人不等于你就没事。”

方小山皱皱眉说阳谷知县谢枕亭是个清官,他绝不会诬赖我的”

慕轩点点头说我,但是目前这件命案不容易找到真凶,你要是能配合一下的话,可以早点离开这里。方老爹还好吗?”不跳字。

方小山“嗯”了一声,说还好,还能下地干活。”

慕轩笑笑,说你总不希望方老爹赶这么远的路来看你吧?”

方小山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想?”

慕轩直截了当问你那晚究竟到哪里去了?”

方小山脸色一红,再次迟疑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去见一个女子。”

慕轩恍然大悟,原来是去跟私会了,难怪不肯在大堂上供出来,看来是想替那个保密,他脸色赶紧严肃一些,免得方小山脸上挂不住,说不方便让她到堂上替你作证?”

这是肯定的,如果那是有夫之妇的话,到堂上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没准就跟方小山一起被当奸夫yin妇给处置了。

——为是有夫之妇,而不是青楼女子呢?

——如果是青楼女子,似乎不会那么在乎名声的,就算方小山要为她遮掩,恐怕那女子也会前来作证了。

——说不准是那青楼女子不愿意惹祸上身呢?

——这个世道,青楼女子有时比良家女子还要讲情义,素质高着呢

方小山忽然叹了口气,说她是个更夫的女儿,我两个月前偶然认识的,我跟爹说要娶她,我爹不肯答应,说路太远,而且是个更夫的闺女,他要给我找个好的,我不愿意。那晚我忍不住去看她,他爹不在,我就留在她那里了,要是被人,她就——”他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慕轩心知肚明,**在一块儿,肯定烧着了,一旦被人那女孩子没出阁就做出这种事来,铁定会被人戳脊梁骨,方老爹那里更不愿意接受她了。

只是,这个傻小山,你这样维护她,没准把你弄成杀人犯了。

他想了想,说要是我保证让她来给你作证之后不让人她的事情,还想办法让方老爹接受她这个儿,你愿意说出来吗?”不跳字。

“真的?”方小山脸上闪过惊喜之色,而后又有些迟疑了,上下打量一下慕轩,这才说,“她叫胭脂,住在虎爪街最西头。”

胭脂?慕轩一愣,心说还真有女子叫这个名字啊

“你没挨打么?”慕轩看看方小山不像是挨过板子的样子,那个谢枕亭还真是个好知县,对他这个凶嫌还挺好的。

方小山苦笑一下,说钱捕头带着捕快抓我,我就把这次带的十两本钱银子都给了钱捕头,求他帮着通融一下,过堂的时候谢知县没让打,不过班头刘罗说要杀杀我的威风,建议知县打我二十大板,知县没办法答应了,我当时很害怕,谁知那二十大板打在屁股上声音响得很,但我却不觉得疼,像被小竹片抽了几下,想必钱捕头帮我打点过了,那个刘罗只是做做样子。”

慕轩一听,就这阳谷县衙里虽然谢枕亭是个清官,但底下这些衙役捕快未必都服他,堂上这做派,分明是刘罗在向谢知县示威嘛…,

想明白这个,他心里就有主意了,对方小山说你安心在这里等着,我去想办法找胭脂姑娘来给你作证”

方小山点点头,很郑重的说如果没办法帮她保密,就别让她来了”

慕轩说你放心,我会看着办的。那我先走了。”

方小山看他起身离开,忽然低声喊等等”

慕轩停步转身,问还有事?”

方小山看着他的脸,问方无铭,你为我没有杀人?”

慕轩微微一笑,说还记得当年咱俩老打架吗?”不跳字。

方小山说记得,我比你大,却老是打不赢你。”

慕轩笑容中带着莫名的温暖,说你力气比我大,身子比我壮,却老跟我打个平手,因为你从来都是只靠蛮力,不像我会动脑子。”

方小山“呸”了一声,说动脑子,你就是搞阴的,插鼻孔、扯耳朵、踩脚丫的都来,没看见你那么卑鄙的”

慕轩笑着点头,说没,跟我打架都不玩阴的,你可能想出那么复杂的杀人方式?你要杀人,钱大郎肯定只能是被你掐死的你呀,还是不会动脑子啊”

说着,他像是非常遗憾的摇摇头,转身施施然走了,方小山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明白,嚷道我说,姓方的,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慕轩向钱四告辞离开,却不忘暗中给钱四塞了十两银子,钱四笑得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回到客栈,凝珮问起,那人正是夫君少年时的冤家对头,不由也替他担忧——这个“他”是指方小山,人家虽然少年时老跟慕轩为难,但关键时刻可是救了慕轩的,慕轩要是那时出了事,上哪去找这千年才可能遇到两回的极品夫君?所以,她对那个方小山还是很具好感的。

“才能让胭脂姑娘帮方小山作证却又不伤了她的名声?”凝珮想了好久,觉得这个还是挺有难度的。

慕轩却笑笑,说这事还得大人跟晴蓉帮我”

凝珮一听帮得上忙,顿时来了精神,慕轩在她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凝珮娇媚的横他一眼,说我的夫君好狡猾呀”

慕轩嘿嘿一笑,说我娘子这种绝代佳人,我不狡猾些,可还真难骗到手啊”

凝珮一咬下唇,伸两个手指拧他的腰间软肉,其实她心里是非常受用的,慕轩龇牙咧嘴的同时,却对的用词很是惶恐:绝代佳人?好像不太吉利呀

第二天一早,慕轩带着小五来“全安武馆”找陈三其,跟他商议了一阵,陈三其就带他们来到了虎爪街上的“不过岗”酒楼,找了两个雅间,陈三其一个人走了,慕轩在其中一间等着,小五回客栈了。

慕轩等了足有一个时辰,陈三其了,跟他一起来的有三个人,都是坐小轿来的,慕轩将他们迎进雅间,陈三其给双方引见,慕轩此刻成了回乡成亲、携眷入京的锦衣卫百户方胜,而对面那个身形高大、脸庞圆圆的四旬儒生就是本县父母官谢枕亭,他带着的那个矮个子山羊胡儒生是他的刑名师爷沈白陶,另外那个穿着员外衫的是本城富绅陈非复,他是陈三其的本家,跟谢知县关系匪浅,陈三其就是请他一起将谢知县跟沈师爷请到了这里的。

双方见过礼之后落座,陈三其却开门站到了外面,谢枕亭他们有些奇怪,慕轩只当不,开门见山,说听说了钱大郎遇害的命案,他觉得这案子有些蹊跷,而且那个凶嫌方小山正是他故乡滕县人,出于同县之谊,他想请谢知县帮忙查明真相。

谢知县听他说也是滕县人,暗自一惊,心想幸好没有对方小山屈打成招,他叹一口气,说不瞒方百户,本县也觉得这中间有蹊跷,只是那嫌犯始终不肯说出那晚他上哪里去了,本县一时也非常为难。”

慕轩就说这个,方某倒是得到了一些消息,只是那方小山担心牵连对方,坏了对方名声,这才拒绝明言。”

谢枕亭更是吃惊,看来,锦衣卫还真不是无能之辈,千方百计得不到的消息,他居然都了,真是不简单哪…,

他于是虚心求教,慕轩就将胭脂姑娘跟方小山的事说了,谢枕亭说要洗清方小山的嫌疑,就得那位胭脂姑娘上堂作证,她要是不肯上堂,可就麻烦了。”当着对面这个锦衣卫百户的面,他自然不会说不肯上就得押上堂去之类的话。

慕轩拱手说正因为这个难处,才麻烦谢知县与沈师爷来这里。”

谢枕亭和沈师爷都是一愣,一直站在门口的陈三其却忽然进来了,说来了”

谁来了?谢枕亭他们都很奇怪,难道还有人被请来商议此事?

但陈三其将门关上了,而后将靠北墙的窗打开了,谢枕亭他们奇怪的看着他做这一切,正想问回事,陈三其忽然冲他们摇摇手,而后做出侧耳倾听状,谢枕亭他们也不由自主竖起耳朵听,就听隔壁一个女子声音急切地问小山哥啦?”

一个非常悦耳的女子声音柔声说你小山哥目前还没事,但如果胭脂姑娘不能为他上堂证明他那晚没有杀人的话,他可能会很麻烦。”

谢枕亭他们立刻都明白了,沈师爷看看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终于该做了,拿起笔来,饱蘸墨汁,开始写了起来。

那边胭脂姑娘沉默了一会儿,说要是能帮他洗清罪名,我愿意上堂。”

悦耳的声音说可他担心你无端被坏了名声,所以至今不肯说出与你的事。”

胭脂姑娘深深叹息一声,说人命关天,他可真傻”但声音中也满含着感动。

悦耳的声音说他是傻,不过有这样一心一意维护姑娘你的好男子,姑娘真是幸运。我夫君答应帮他洗刷罪名,而且帮他说服他爹答应你俩的婚事。”

谢枕亭这会儿听出来了,想那个悦耳的声音的主人莫非就是方百户的新婚娘子?

“哎呀——”,胭脂姑娘轻呼一声,却不知是害羞还是欢喜。

方在问那姑娘能告诉我,那晚你小山哥时候到你那里,又是时候离开的?”

胭脂姑娘想想,说我记得我开门让他进来之后,外面就响起了二更鼓,他走的时候四更鼓刚刚敲过。”两人第一次做男女之事,折腾了很久,她之后一直没睡着,听见四更鼓响,才把他推醒了,让他赶紧走,免得被她爹爹。

方又问那你小山哥来时有没有说?”

胭脂说他喝了不少酒,说进城时碰见了钱大郎,钱大郎非拉着他喝酒不可,他们离开酒馆后,钱大郎还拉着他说个不停,到了运来老栈还没完,小山哥就把他送到了后尾街的街口才折回运来老栈。”

谢枕亭和沈师爷不由得面面相觑,后尾街在钱大郎家所在的虎尾街前面,方小山戌初时分住进运来老栈,如果他所言不虚,那钱大郎戌初之前就已经到了后尾街,一街之隔,他回家应该花不了多少工夫,可钱氏却说他根本没过,要不是钱大郎中途又有变故,就是钱氏在说谎。

谢枕亭冲沈师爷点点头,沈师爷就停笔,将那写满字的纸拿起来吹吹,站起身来交给陈三其,并将笔给他,说烦劳陈爷”

陈三其说声不敢当,拿着纸笔开门出去,接着就听隔壁传来胭脂姑娘的诧异之声,而后,陈三其很快了,那张纸上已经多了胭脂姑娘的花押。

接下来,慕轩跟谢枕亭他们商议案情,觉得有必要好好查查钱大郎的娘子钱氏。

不过,调查钱氏的结果好像不乐观,因为,假使是钱氏杀害的,那她必然得有同伙,因为钱氏一个弱质女流,想要把身材高大粗壮的钱大郎移尸小井巷又不惊动任何人,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要说钱氏有奸夫之类帮她,更加不可能,因为,虎尾街一带的人都,钱氏是个贞烈女子,绝对不可能有奸夫的。

第一集不可能有奸夫

第一集不可能有奸夫

第二集犬奸

第二集犬奸

钱大郎其实是钱家的老大,走南闯北做小本生意非常辛苦,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为人吝啬成性,是个一个铜钱想掰成两半儿花的主儿,对家人非常苛刻,自从他的妹妹出嫁之后,他的两个弟弟就分家另过了,之后基本跟他断绝了来往。

钱氏是小户人家之女,颇有几分姿色,十七岁嫁给钱大郎,跟他做了将近十年的夫妻,却一直没有生下个一男半女,钱大郎每次出门,都会把出门期间钱氏所需的花销算到每一个铜钱,将这笔费用给钱氏,等他回来后还要查问一番,钱氏对此都忍过来了,平日为人谨小慎微,丈夫出门时基本就跟丫鬟在家里做些针线活计,偶尔出门,家里养的那只大黑狗就会跟前跟后,哪个男人要是忍不住调笑几句,那大黑狗就会冲人龇牙咧嘴的,天长日久,也没什么人敢跟钱氏调笑,因此钱氏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有损名节的事。

钱大郎没别的爱好,就是贪酒,不过经常是蹭别人的酒喝,有事求人才会自己掏腰包;每次喝了点酒回家,就看自己那老实本分的老婆不顺眼,呼来喝去不算,还动不动就打,周围邻居只要钱大郎在家,一听见钱家有狗叫声,就知道肯定是钱大郎在打他家娘子了。

即便如此,钱氏还是逆来顺受,从没有半句怨言,邻居们只能感叹钱家娘子真贤惠。

所以,要说钱家娘子杀了她丈夫,那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凭钱家娘子那么娇弱的身子,要想把钱大郎那个五大三粗的夯货弄死,怎么可能

为此,谢枕亭真的费了一番心思,虽说方小山的嫌疑初步排除了,但他还是跟慕轩商量了一下,决定设个局试探一下钱氏。

于是,钱氏被请到了县衙,谢枕亭非常和蔼地告诉她,方小山这个凶手的嫌疑基本可以确定,县衙已经准备结案,钱大郎的遗体可以领回去安葬了,钱氏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悲戚之中似乎还藏着一丝忧虑和不忍,谢枕亭让人找人来帮着钱氏将钱大郎的遗体运回钱家,暗中派人监视钱家。

钱家忙着办丧事,钱大郎那两个数年没来往的弟弟都来了,帮着大嫂操办丧事,当初他们跟大哥分家,大嫂对他们这两个小叔子还是非常好的,偷偷将钱家一处小宅子的房契给了他们,他们才有了那个栖身之地,也可能正因为这样,大哥才会动不动就打大嫂,在大哥眼里,少了那处房产就等于割了他老大一块肉啊

钱氏自始至终都显得非常平静,抽空跟两个小叔子商量了一下,她准备将丈夫留下的所有家产一分为三,两个小叔子一人一份,钱家这两兄弟为大嫂的慷慨感动万分,这事传开之后,大家都感叹钱氏的仁义。

谢枕亭没有被这个迷惑住,相反,他更觉得这个钱氏有古怪,他怎么觉得,她好像是在安排后事啊?

慕轩也有类似的感觉,钱大郎挣下的家业未必有很多,要不他也不必自己常年离家在外奔波了,而对于失去丈夫的钱氏来说,这样急着分割家产,明显是不理智的,无论她自己那份,还是她那两个小叔子各自的一份,未必能供养他们下半生,最好的办法,其实应该是让她两个小叔子继续他们大哥的小本生意,就算钱氏没这心机,她那两个小叔子应该不会这么短视,但她如此急迫,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钱家在街巷之中,这几天办丧事,人来人往的,慕轩也没办法派人去潜伏,丧事之后,小五悄悄去探查过,那个钱氏作息规律非常正常,晚饭之后总是做些针线活,约摸半个时辰,而后就熄灯歇息了,她家那只大黑狗非常忠心,一直守在院子里,有两晚钱氏把它唤进了屋子,那只黑狗应该相当凶猛,因为平时基本听不到它的叫声,不叫的狗咬人最狠,这可绝对不是说着玩的。

而慕轩对那条大黑狗非常怀疑,城里没有猛兽,钱大郎咽喉处致命的伤口十有八九是凶猛的狗的杰作,现在的问题是,究竟是不是钱氏身边那只大黑狗咬死了钱大郎?如果真是它,那它为什么要咬死自己的主人呢?又是谁替它移尸的?还用杀猪刀伪造了钱大郎的死亡原因?一只狗咬死自己的主人,最多就是被杀或逃跑,是什么人那么大费周章替它遮掩呢?…,

不明白,真是不明白,难道这个时代就有人把狗命看得比人命都重要?

钱大郎已经被安葬了两天了,他的死却还是个谜,外面的人都只道凶手就是方小山,但知情人都知道案子陷入了僵局,一时都有些一筹莫展。

一早,谢枕亭和沈师爷、钱捕头三个就在一起商议案情,钱四的意思,直接把那钱氏抓来审问,一个妇道人家,在森严的大堂之上必定会露出破绽的,谢枕亭一向不主张严刑逼供,一时之间还是非常犹豫。

正在伤脑筋,下人来报说“全安武馆”的陈爷和一位姓方的公子求见,谢枕亭赶紧说有请,陈三其和慕轩进来见过礼,慕轩就拿出一张纸条给谢枕亭,谢枕亭一看,一脸震惊之色,然后给沈师爷和钱四看,两人脸上除了惊讶外,还有一丝恍然之色。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狗乃奸夫

“这是谁写的?”谢枕亭问慕轩,看那字迹娟秀得很,应该是出自女子之笔,那会是谁发现这个秘密而投书相告呢?难道是钱氏身边那个丫鬟,不过看她样子不像是识字的呀

慕轩自然不会告诉他实情,他今早起来,发现门口一块小石头下压着这纸条,他一看之后也有恍然大悟的感觉,而且看字迹熟悉得很,之后想起应该是“天狐双姝”其中之一留下的,当初在沛县,元本大师他们走后,天狐双姝也不告而别了,只是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句话:方兄大恩,容当后报

为此,凝珮还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问他:“你把她们姐妹俩怎么了,怎么就对她俩就有了大恩了?”

慕轩其实也不明白,自己没帮什么忙啊,报什么报?你们说的这话这么暧昧,要不是我娘子知书达理,没等你们报什么恩,我就得被报销了

想不到,她们俩也来到阳谷了,而且还帮着弄明白了这么重要的事,真是帮了大忙了

知道这个重要情况,案情就有转机了。

谢枕亭如此这般一说,钱四就忙着去张罗了。

傍晚时分,钱氏吃过晚饭,照常做了会儿针线活,就收拾一下登榻睡了,家里那个丫鬟小花是钱大郎花钱雇的,每次他出门就让小花留在家里陪着钱氏,不过钱氏也经常让她回去住,就像这几日,小花因为钱大郎的死,晚上更不愿意留下了,钱氏也不勉强,自己一个人反正也习惯了。

只是今晚,一切似乎有些不对头,她躺下好一会儿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她坐了起来,想着要开门把大黑放进来陪着自己,可才刚穿上绣鞋,忽听东面那扇窗子吱呀一声响,突然开了,而后模模糊糊看见一道黑影跳了进来,她一惊,脱口问:“谁?”

那个黑影站在床前,压低了声音说:“小娘子独守空房,老子来陪陪你吧”说着,上来就把钱氏往床上按倒,两只大手在她身上毛手毛脚的乱摸一通,刚刚入秋的天气,晚上睡着还是觉着闷热,钱氏身上只有一个肚兜,被那人的大手一摸,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眼看贞洁不保,她心中大急,幸好那个恶贼没捂住她的嘴,她张口疾呼:“大黑,大黑——”

立刻,房门“砰砰”两声响,似乎有人在撞门,而后没了声息,接着开着的窗户那边一道黑影扑进来,挟着一声低吼,直接就向那个侵犯钱氏的黑影扑去,谁知那个黑影有些本事,一把抓住大黑的喉咙一甩,大黑被摔到了墙上,撞得呜呜直叫,它甩甩脑袋,正要再次扑上来,外面一阵大亮,而后门被撞开了,窗户、门口这边伸进来好几个灯笼,外面还有人打着火把,屋子里也顿时被照得亮堂堂的,几个人踏进屋来,钱氏惊慌的抱住被子,蜷缩在床上,绝望的看着这一切。

那几人正是谢枕亭、钱四和两个捕快,刚才侵犯钱氏的那个男人一直关注着那条大黑狗,看它缩在墙角,他一步步过去,非常熟练的一手一逗,趁大黑向他那手扑过去的间隙,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出,一下就抓住了它的脖子,两个捕快手里都拿着锁链,赶紧过来将它给捆上了,大狗极力挣扎着,口中呜呜作响,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人,非常的惊惶。…,

钱氏看一眼大黑,眼泪夺眶而出,谢枕亭看看她,说:“钱氏,你丈夫钱大郎是否死于这恶狗之口?”

钱氏抬眼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悲凉之色,缓缓的点了点头,口中低低的说一声:“是的。”

谢枕亭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暗自松了口大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后背和腋下都有些凉凉的,看来那里的衣衫都让冷汗浸湿了,今夜冒险搞这么一出,幸好钱氏没有再抵赖,要不自己这官声可就惨了。

钱四贪婪的盯着钱氏裸露在薄被外的大腿,想着刚才破门而入时的匆忙一瞥,这个钱氏二十六七岁,容貌本就相当不错,虽然身形娇小,但肌肤雪白,胸脯和屁股都丰满得很,浑身上下满是诱惑,他心中顿感可惜:这么丰满的身子,可惜那个死鬼钱大郎不懂得满足她啊,弄得她要跟狗搞在一块,真是浪费啊

“穿上衣衫,跟本官走”谢枕亭说完,转身退了出去,钱四依依不舍的又看了两眼,才跟着出去,两个捕快和那个抓住大黑的男人抬着狗出去了,钱氏眼中闪现犹豫之色,外面却进来两个穿着差服的女人,站在床前虎视眈眈,钱氏在她们的注目下含羞带愧穿好衣衫,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架起她,将她押了出去,外面灯火通明,周围几户邻居都闻声而起,聚在门口或趴在墙头看着,窃窃私语,很多人眼中都闪动着不可思议之色,事到如今,钱氏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一脸木然的被押出门去。

谢枕亭回到县衙,连夜审讯,钱氏心如死灰,什么都招了。

钱大郎那夜确实戌初时分就到家了,不过他喝了酒,糊里糊涂走后门回家,家里只有钱氏一人在,好不容易将他弄回房,他就呼呼大睡,房里都是酒气,钱氏就把房门开了一半透透气,可她还是睡不着,听着丈夫的呼噜声迷迷糊糊的,大概是子时过后,钱大郎迷迷糊糊爬起来找水喝,钱氏就起来点上灯给他倒了水,钱大郎喝完之后却不睡了,兴许是因为钱氏浑身上下只穿着个肚兜,他看见大片白花花的肌肤动了yu火,突然抱着钱氏就求欢,钱氏当然不敢违逆他,钱大郎自己脱得光光的骑在钱氏身上耸动着,嘴里还哼哼着,大黑却悄无声息的跑了进来,看着在钱氏身上动作的钱大郎,忽然低吼一声,猛地扑上床来,一口就咬住了钱大郎的咽喉要害,钱大郎连惨呼都没发出一声,就被咬断了喉管,鲜血洒了钱氏一头一脸,尸首栽倒在地上,钱氏当时惊得连惊呼都发不出来了,而大黑却非常熟练的趴到她的身上,跟她**起来。

钱氏在大黑身下习惯性的呻吟着,忽然想明白了,丈夫常年在外,她跟大黑作伴,小花晚上不在这里的时候,她甚至让大黑睡她床上,天长日久,她就跟大黑发生了不寻常的关系,后来都习以为常了。只是每次丈夫回来,她都把大黑关在房门外,有时她被丈夫痛打,大黑在外面汪汪叫,她都觉得那是大黑在替她鸣不平,大黑对钱大郎一直很敌视,在她心里,很自然的就把大黑当成了必不可少的亲人,某种程度上说,它比钱大郎更可依赖。

眼下大黑咬死了钱大郎,她只想保住大黑,于是,她找出了那把杀猪刀——那是几年前钱大郎外出时,有个男人摸进来想侵犯她,被大黑咬跑了,却丢下了一把杀猪刀,钱氏把它藏起来以备防身——在钱大郎心口狠狠地扎了一刀,之后还在他身上划了好多下,而后,给他套上衣衫,再将他弄上了家里那辆木轮车,给大黑套上缰绳拉着——平日里在家她经常让大黑这样拉着车玩,想不到关键时刻派了用场——到了外面,原本还想扔远一些的,但到了小井巷那里实在怕得厉害,就把尸体扔小井巷里了。

回来后,她把家里所有的血迹都擦掉了,自己洗澡洗头不算,连大黑都好好洗了一下。好不容易收拾完,她才躺下眯盹一会儿,外面就有人来敲门,说她丈夫被人杀了……

她原本一直提心吊胆的,可后来那个方小山被当成了杀人凶手,她心里非常不平静,寝食难安的,原想将家产分给两个小叔子之后就来投案自首的,却没想到没来得及。

她说得非常平静,谢枕亭他们这些官吏们却是心惊胆战,这个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可真要下起狠手来,比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沉着冷静啊太可怕了

钱大郎遇害的真相很快就传遍了全城,一时之间,阳谷县里闹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谢枕亭向上面呈报案情,等刑部的批复,但钱氏并没有等到,她在入狱的第三天晚上就用腰带自缢了,那条大黑狗也在笼子里绝食身亡了。

慕轩听到消息,心中居然有些庆幸,《聊斋》中的“犬奸”竟然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了,但钱氏和大黑的结果要比小说中的女人和狗幸运多了——有时候,死并不是最惨的遭遇

第二集犬奸。

第二集犬奸。,

第三集又现女鬼

第三集又现女鬼

方小山在钱氏入狱的第二天就被无罪释放了,他出来时特意去看了钱氏,钱氏得知他就是那个差点被冤枉的无辜,就在牢里冲他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好多声“宽恕我”,方小山跟慕轩见面后谈起这事,两个大男人都不由得红了眼睛。

慕轩想到的是,钱氏其实就是一个遭受家暴的留守女人典型,她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相反,她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可怜女人。后世的女人至少还可以选择离开,可在这样的世道,像钱氏那样的很多女人只能默默的忍受,这个世道,不改变一下,不知还有多少可怜的女人要成为可悲的牺牲品。

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是钱氏那两个小叔子,他们将钱氏的遗体领回,隆重安葬了——他们最后才知道,大嫂把所有家产都分给他俩了,她自己什么都没留,她是一心求死,两个小叔子跟他们的娘子披麻戴孝发送自己的大嫂,比当初发送他们大哥都郑重其事,这事让不少笑话钱氏的闲人都乖乖闭上了嘴。

谢枕亭对钱家那俩有情有意的小子的作为深感欣慰,特意召他们到县衙一趟,安慰勉励了一番,还赏了一人两贯钱。

谢枕亭还特意微服带着沈师爷到客栈见了慕轩,慕轩将陈三其请来,而后跟谢枕亭说了几句知心话,把个谢枕亭激动得,离开时都好像是扭着秧歌走的。

当然,帮了谢枕亭,总得收点利息,方小山的亲事,慕轩就托给谢知县了,想方老爹再倔,有个七品知县给他儿子提亲保媒,他肯定是扛不住的。

沈师爷代表谢知县和慕轩陪着方小山上胭脂姑娘家提亲,凝珮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送给胭脂姑娘,胭脂他爹听说县太爷跟面前这位锦衣卫百户都是方小山的媒人,一时紧张得都找不着北了,千肯万愿的答应了婚事,方小山激动得就差拥抱慕轩表示谢意了,胭脂看到那位风华绝代的方夫人送的大礼,眼睛都瞪成鸡蛋了,更别说这位方夫人还悄悄地一口一个嫂子叫她,把她弄得又喜又羞。

方小山急着回去筹备婚事,沈师爷受谢枕亭所派,跟着方小山去滕县保媒,慕轩送他们到城外,方小山临走时悄悄说:“我听说大同边塞那个威震鞑子的无命将军叫方无铭,村里那些人都极力否认那会是当年差点被他们活活烧死的小瘟神,后来听说他战死了,大家才安心些,而我知道,从今之后,他们的噩梦又开始了。”

慕轩微笑着摇摇头,说:“不会的,从此之后,他们可以高枕无忧,那个小瘟神再也不会出现在村里了。”

方小山看着他,眼中闪动着泪光,说:“委屈你了你放心,逢年过节,我一直给你爹烧纸上供呢”

慕轩眼中也是泪光闪动,重重的一拍他的肩膀,说:“多谢咱们那些架没白打”

方小山看着他的脸,问:“这么些年,你想你爹吗?”。

慕轩摇摇头,抬手指指自己的心窝,说:“不用想,我爹一直在这里呆着呢”

方小山愣一下,抬手也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一下,说:“好汉子,保重要有机会,我得让我儿子再跟你儿子接着打架”

“好”慕轩喝一声,两个男人互相看看,都哈哈大笑起来,眼角却都有泪光闪动,因为他们都清楚,这辈子要没有特殊事件,他俩恐怕到死都不会见面了。

看着方小山雇的马车绝尘而去,慕轩的心跳得砰砰的。

临清隶属山东东昌府,虽然只是个县城,但京杭大运河经过这里,是漕运必经之处,水陆码头热闹繁忙,加上临清设有户部分司榷税钞关,负责征收运河商船、漕运税银,使得临清有“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之美誉。

慕轩他们在聊城弃车登船,原本坐马车两天就可以到临清,却在船上多呆了一天,凝珮、晴蓉、槿儿从没有在船上呆这么久,都有些不适应,真伊倒还好,而依依最为活跃,之前在马车上那么多日子,最难受的就是她了,现在在船上,她总算可以悠闲一些了,在船上看着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和沿岸风物,非常开心,这让凝珮她们很是不忿:我们都晃得吃不下东西,你倒挺自在啊…,

而最让她们心惊胆战的是到临清的前夜,船停泊在一个码头上,周围停了有十多条船,结果半夜里居然来了水贼,对方有七八条小船三十多人,拿着刀枪打着火把闯上船来,邻船有好几个人还没做什么反抗就被砍落水中,慕轩让小五、小高他们护着凝珮她们,自己飞身迎敌,一口气杀了对方七人,期间有十几个想冲上凝珮她们所在的船,被小五他们用神弩射杀了五个,射伤了三个,那些水贼一看形势不妙,慌慌张张撤了,居然没忘将死了的同伴也带走。

凝珮惊惶一场,想起来就觉得后怕,幸好这些水贼不聪明,要是他们把船凿沉了再抢掠,那她们十有八九就得命丧此地了。

槿儿她们都心有余悸,想想真是这么回事。

慕轩听了凝珮的话,眉宇间闪现森然之色,他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照理说,水贼一般都会打探清楚了再动手,毕竟抢劫一次并不容易,虽然那些水贼人不算少,但真是为抢掠财物,犯不上跟这边十多条船都为难,盯准了最值钱的几条就行了,可想想刚才的情形,他们有些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一气,等自己出现,他们有一半人不上来打倒自己这个强敌,反而急着围攻凝珮她们的座船,莫非,这些人原本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他们这次雇的船,其实就是“生民”自己的船运行的,“生民”在临清有两处联络处,一处是宫自任掌管的“临水酒楼”,一处是富世安掌管的“顺风船运行”和“顺风客栈”,如果那些水贼真是冲自己而来,那就意味着,这两处中有人出卖了自己。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意味着,临清的弟兄果然出事了

慕轩心里冷笑,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把这内奸挖出来,以除后患。

他们到了临清,慕轩直接让船老大老张带自己去见富世安,老张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但知道是自家兄弟,于是很快就将他们带到了顺风客栈,客栈掌柜是富世安的副手郑顺昌,慕轩向他表明身份,郑顺昌安排他们住进了客站后面一个单独的小跨院。

慕轩知道槿儿样貌与众不多,很容易被人认出来——就算认识她的人不多,但人家一看她那异族样貌,十有八九就会联想到之前的楚同知的女儿,于是槿儿从聊城登船开始就一直用轻纱遮起了容貌,连异常白皙的双手都防着人注意。

慕轩想凝珮她们几个个个容貌出众,走在一起回头率肯定是百分之二百的,于是凝珮她们上岸时都蒙上了面纱,虽然这样也还是会引人注意,但绝对比被看到容貌后引起的骚动要平静得多。

安顿好凝珮她们之后,慕轩立即跟郑顺昌谈了一次,直言不讳的告诉他昨晚遇到水贼的事,而且说怀疑自己被人出卖了,郑顺昌明显有些吃惊,赶紧让人把富世安请来了。

富世安四十出头,身形瘦小,肤色黝黑,看样貌就像是个长年在水上讨生计的船夫,他跟身形高大的郑顺昌站在一起,只到郑顺昌的胸口,但他眼神沉静,喜怒不形于色,处理起事情来显然比郑顺昌老辣,一听慕轩的事,他当即让人去查船老大老张那条船上的几个船工,还让人去留意聊城那边跟慕轩他们接触过的人,并且对慕轩说:“请总执事放心,三天之内一定会有结果的”

慕轩决定先等三天,反正这次主要就是来查内奸的,而要查明楚本直的冤案,正好可以利用这三天好好计划一下。

这三天中,慕轩足不出户,但对楚本直的冤案有了清晰的掌握。

楚本直担任东昌府的同知,同知是知府的副手,正五品的官衔,同知理事的官署称“厅”,照理应该跟知府衙门一起在府城,但有些地方情况特殊,比如这东昌府,知府衙门在府城东昌府——也就是聊城,知府衙门下面有两处同知厅,分管捕盗、江防、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的同知厅在聊城,而负责盐、粮、河工、水利等事务的同知厅在临清,在临清设置一个同知厅,不光是因为临清在航运上的重要地位以及有朝廷的钞关在,还因为东昌府负责征收商贾、侩屠、杂市捐税及买卖田宅税契的税课局也在临清。…,

楚本直当初做的就是这临清的同知,他负责的盐粮、河工、水利以及照管税课局,不管那一项都是肥缺,要是他想捞钱的话,那他上任之后不用半年,就可以富得流油了,根本犯不上父女俩还要在自家院子里自种自吃,而那个富商龚得平告发楚本直收受他万两白银的贿赂,实在是非常拙劣的一招,目前银票的信誉相当好,那些上官员那里行贿的,有几个会傻乎乎的让下人挑着万两白银招摇过市上门行贿,而受贿的居然不怕露馅,照单全收,还竟然将白银埋在自家院子里,这是有脑子的人干得出来的事吗?

可就是这样拙劣的一招,居然让朝廷派员深信不疑,慕轩由此断定,陷害楚本直绝不是东昌府地面上的官绅就能完成的事,这里面肯定还牵涉到朝廷中的某些人。

眼前,先得将临清地面上的蛀虫挖出来再说。

从哪挖起?

当然先从那个诬告楚本直的富商龚得平挖起。

怎么挖?

这个——嘿嘿,好像鬼月还没过去嘛,是不是就先让他见见屈死的鬼魂?

龚得平是经营盐业发家的,跟官场的大官小吏来往甚勤,这不,今晚上是临清同知顾而厚手下林师爷的生辰,顾同知都带了份礼上门喝了两杯酒才走,龚得平自然不敢怠慢,送了一幅《醉道士图》,据说那是唐代阎立本的真迹,花了他白银八千两呢

林师爷一向喜欢古玩字画,得到《醉道士图》之后欣喜若狂,立刻把龚得平引为知己,拉着他大喝特喝,龚得平上轿子的时候脚步踉跄,差点就躺地上不起来了。

轿子晃啊晃的,龚得平很快就醉得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龚得平被冻醒了,他吃惊的看见天上星光黯淡,惊诧万分,四下看看,依稀可以看出来,自己应该是躺在一处废弃的小院子里,这里荒草满地,虫声唧唧,流萤飞舞,听不到半点人声,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慌慌张张爬起来,却觉得手软脚软的,酒劲还没有过去,他这才搞明白,这么凉的夜晚,自己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纨裤,这样躺在地上,即便身上的肥肉再多,也难怪还是冷得吃不消啊

“老三,老七——”龚得平压低了声音喊那两个轿夫,这两个混账东西,怎么把自己扒光了扔在这里,难道轿夫不当当起了强盗?你俩可是有老婆儿女的,老子一定让衙门把你们抓起来重重惩罚老三那个闺女应该满十四了吧,正好给老子来暖脚,哼哼

他想入非非的直起身来,看看四下没人,蹑手蹑脚往墙那边走,高抬腿,轻落步,似乎怕惊醒了谁一样。

只是,他再怎么小心,有人也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走到那段垮塌的墙边,刚想着要爬过去,墙那边却忽然出现一个灰蒙蒙的灯笼,暗淡的光映照着一张脸,那张脸青惨惨的,很是瘆人,龚得平吓了一大跳,退开两步,怒喝一声:“谁?”

那张脸却面无表情,阴森森的喊一声:“龚—得—平—,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遇鬼了这是龚得平的第一反应,他看出来了,那张清癯的面孔好像有点面熟,好像,好像是谁来着?他懵了

不过他很快就想起来了,不是这张鬼脸,而是鬼脸旁边又出现了一张青惨惨的脸,这张脸是个女子,而且是个美貌女子,肤色异常白皙,但绝不是惨白,而且她的眼眸好像不是黑色的,这样出奇的相貌,他生平见过不止一个,但只有一个让他念念不忘,听说她在牢里死了,他还可惜了好久的。

“鬼啊”龚得平鬼叫一声,转身就跑,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个美貌女子——不,是女鬼,她是楚本直的女儿,没错,就是她那她身边那个男鬼,就是楚本直,那个被他诬陷入狱的临清同知楚本直

第三集又现女鬼。

第三集又现女鬼。,

第四集谣言起于智者

第四集谣言起于智者

既然遇鬼了,你觉得能跑得过鬼吗?

当然跑不过啦龚得平慌不择路,跑到另一处墙那里,发现那盏灯笼已经在这里了,旁边两张青惨惨的脸也在等着了。

“啊——”龚得平惨叫一声,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害我爹爹?为什么——”女鬼声音凄厉,一脸的怨恨之色。

龚得平双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语无伦次:“别怨我——我不知道——别找我——我只是听别人的指使——我不知道——别找我——”他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谁指使你的?”女鬼不依不饶,“为什么要害我爹爹?”

“是—是顾同知,是他——”龚得平忽然浑身一阵急颤,而后裆下就湿了,而且还有一阵恶臭飘散开来,看样子是屎尿齐下了。

“今夜先饶你一命,若有欺瞒,定追你命”女鬼厉喝一声,龚得平忙不迭的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蜷缩在地上,半晌没听到任何声息,他埋着头又好一会儿,很奇怪自己居然没有被吓得昏过去,耳边始终只有唧唧的虫鸣,他才偷偷抬起头来,一看,墙头的灯笼和鬼脸都没有了,他爬起身来,四下看看,确实什么都没有了,他艰难地爬起身来,好不容易找准了门,跌跌撞撞跑出荒院,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这座荒宅,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想起来:这座荒宅之前好像正是楚同知父女俩住的

慕轩原本只想装扮成楚本直逼龚得平说出实情,但槿儿一定要跟着同去,用她的话说:“我这个如假包换的楚槿儿扮鬼肯定会更真实。”事实证明她说的没错,她脸上那怨恨之色非常真实。

听龚得平的话音,他这个诬陷楚本直的凶嫌只是那个顾同知的工具,要弄清楚原因,还得找姓顾的才行。

“龚得平会不会说假话?”槿儿也见过那个顾而厚,他是聊城同知,负责捕盗、江防之类,他到家里来见过爹爹,两人商量过抓私盐贩子的事,而后一举抓获了二十多个私盐贩子,他跟爹爹都得到了知府的嘉奖,他为什么要害爹爹?害了爹爹有什么好处?他现在不还只是个同知吗?

慕轩却不这么想,顾而厚现在取代楚本直转为掌管盐粮、水利的同知,表面上没升迁,只是换了一下职守,但实际上是从苦差变成了肥差,捕盗江防清理军籍之类常常是吃力不讨好,虽然也能捞点好处,但绝对没有盐粮、水利之类来钱快、来钱多,他把楚本直搞掉,自己取而代之,这段日子肯定捞了不少了。

而只凭顾而厚和龚得平是没办法将这事做成的,别的不说,如果楚本直死后朝廷另外派员来顶他的缺,那顾而厚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所以,他必须有朝中说得上话的人帮他,那么,他应该知道是谁在朝中帮他的。

所以,下一个目标是顾而厚。

顾而厚可不比龚得平,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要把他掳到荒宅中诈他恐怕不易,慕轩他们筹划了一整天才算有了结果。

龚得平回去后,慕轩一直派人盯着龚家,龚家进进出出的人虽然不少,但他只让人盯着龚得平和他那个心腹管家龚辽,像陷害朝廷命官之类的大事,龚得平是绝不可能随便告诉家里人的,他要想跟顾而厚联系,必然得找心腹之人去。

而无论龚得平还是龚辽,都没有跟顾而厚或者他的师爷之类接触,慕轩知道龚得平受惊吓之后还没有回过神来,没想到要通知顾而厚,这样就好,就不会毁了他们接下来对付顾而厚的计划。

顾而厚转到临清来后,比以前可要忙碌得多了,不过他很是喜欢这种忙碌,因为忙碌就意味着收成,这几个月的忙碌,他的收成可比之前两年都多啊要是再做个两年,那这辈子就算打断双手都不用担心一家三代的富贵日子了。

晚上从临水酒楼吃酒回来,他毫不犹疑的又到刚收的第六房姨太太翠茗房里来了,这个翠茗是聊城大盐商冯言志孝敬的,才刚十六岁,床笫之间,婉转娇啼,柔媚万分,对于顾而厚这种奔五的老牛来说,这种嫩草吃得最有味,他这半个月都宿在她房里,而且每晚不折腾她半个时辰,他就绝不让她睡觉。…,

今晚照例,嫩草是带着露水疲惫的睡下的,而老牛确实也老了,在嫩草睡着之前,他已经鼾声如雷了。

突然,顾而厚被惊醒了——脸上有冰冷的东西紧紧贴着,他吃力的睁开眼,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不是因为没点灯,而是自己的眼睛被布带一类的东西绑住了,他想伸手把布带摘了,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了,耳边听到有人在轻声叹息:“顾同知,换了个地方做同知,油水捞得很足吧?不少字”

顾而厚呜呜两声,脑袋上立即被敲了一下,对方没好气的说:“嘴巴又没遮住,好好说话”

顾而厚心念电转,只道自己遇上了飞天大盗,非常配合的说:“好汉,好汉,别发火,别发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好汉有什么需要,老夫一定尽量满足,绝不敢藏私,绝不敢”他想家里只有几百两现银,每次收到的那些银票、珍奇古玩之类都及时转到当铺存着,真是万幸啊

对方说:“顾同知说得轻松,想必家里一定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担心我们嘿嘿,看样子,咱们兵分两路是对的,去珩同当铺的弟兄们一定乐疯了”

后面那句话显然不是跟顾同知说的,但顾同知却如中雷击,珩同当铺他们说珩同当铺?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

珩同当铺是顾而厚家乡的一

1/3

第四集谣言起于智者。

第四集谣言起于智者。,

第五集把事情搞大

第五集把事情搞大

那个中途溜下马车、悄悄躲进小巷子的下人,正是顾而厚乔装打扮的,他非常小心的在巷子一处躲了一会儿,看看没有任何动静,才沿着墙根一路向会通河那边小跑而去,约摸走了一刻钟,他就到了临清运河钞关所在之处。

钞关依凭会通河南支西侧而建,这个户部榷税分司是直属朝廷的,占地相当大,从运河向西依次建为南北三进院落,里面有正关、阅货厅、牌坊、玉音楼、正堂、后堂、仓库、仪门、巡栏房、舍人房、船料房、后关等,此外还有一些供钞关官员居住的宅子。

顾而厚熟门熟路,悄悄摸到了宅子最西头的一处院落,轻轻一推门,那门居然没上闩,里面立即有人低低问一句:“谁?”

“我,顾老三。”顾而厚轻声回应,对方立即微微一躬身,说:“顾老爷,请跟小的来”

对方将门关上、上闩,而后带着顾而厚往里走,到了一处厢房前,轻唤一声:“老爷,顾老爷到了”

里面有人迷迷糊糊的“嗯”一声,似乎正在睡觉被惊醒了,而后立即说:“顾老三,快进来”

带顾而厚来这里的人就在门外守着,顾而厚摸着门框进去,里面的人也不点灯,就在黑暗中坐着,顾而厚进去之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说:“老五,事情有点不对头,有人来查楚本直的事了”

老五“唔”了一声,说:“老三,你怎么也那么沉不住气,甭管谁来,他们爱查就让他们查个够,怕什么?”

顾而厚苦笑,说:“不是我沉不住气,那些人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你知道我府上昨晚遭贼的事了吧?不少字”

老五这才吃了一惊,恍然大悟说:“是那些人做的?那么珩同当铺也是那些人干的?”

顾而厚说:“是的我原本也还以为是什么飞天大盗,但那个混蛋龚得平来说遇见楚家父女俩的鬼魂,我就知道中计了”

老五说:“你的意思,外面关于你府上跟珩同当铺的风都是那些人放出去的?”

顾而厚“嗯”了一声,说:“他们肯定盯上我了,我不得已,诈死跑到你这里,你想办法让我离开临清再说,你这里也得小心些”

“行”老五非常爽快的答应,“那你手里那东西带来了吗?”。

顾而厚说:“带出来了,不过我担心路上被人拦截,藏在一处地方了,你找个可靠的人去取吧”而后他凑近对方耳边说了藏东西的地方。

老五当即让门口的人进来,低声嘱咐几句,顾而厚就跟着那人走了,很快,一条小船载着顾而厚往京师方向去了。

这边老五回房睡了一会儿,等天色大亮,下人来报说昨晚顾同知暴病身亡,临清的不少官商都上门去吊唁了,老五正是朝廷户部主事平思楣,在这临清负责钞关,虽然表面上与顾同知一向不睦,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自然也要上门去吊唁一番。

他坐轿去顾府,顾府上下已是一片凄惶之色,不少官商看见平主事,以前碍于顾同知,都不敢跟这位平主事走得太近,但现在顾同知不在了,大家都不免过来寒暄一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平思楣在顾府待了近一个时辰,这才跟其他人一起告辞,回来的路上,走的还是来时的路,经过永济巷时,他尿急,让轿夫停轿,他就在一处角落里装模作样靠墙小解,其实伸手去那个掩好的墙洞里掏东西——那正是顾而厚告诉他的藏东西之处,而后,他一脸震惊之色,呆站在当场,半晌没挪地方:东西不在

……

同一时刻,慕轩已经将顾而厚藏在墙洞里的东西仔细翻了一遍,这是一本账本,自从那夜他们夜闯顾府和抢劫珩同当铺之后,这两处都有人专门盯着,顾而厚那出“金蝉脱壳”自以为高明,其实他身后一直有人跟着,他藏在墙洞里的账本自然不会被视而不见。…,

账本上记载的,是顾而厚担任临清同知后钞关来往船只交纳的船料税收账目,这比起负责钞关的平思楣手里那本上报朝廷的可要多了很多项目。

宣德四年规定,南京至通州之间各段均每一百料纳钞一百贯,京师与南京间的全程,每一百料纳钞五百贯,景泰年间一律减为十五贯,而今上登基之后因为估料难核,改为计算船头广狭定税,其标准从五尺至三丈六尺不等,而这帐本上居然还在使用宣德间的征税办法,并且是加倍征收;此外,船只往返过期的要罚银,那些资本稍微丰厚些的除缴纳应缴税银外,还要缴纳什么“劝借银”,动辄加倍甚至数倍。

所有商货,如果在临清出售,得交全税,到其他地方出售的,在临清得先交七分税,到了出售的地方再补三分税。

临清钞关内设有造币的溶炉,以便将收敛的散碎银两溶化重铸,账本上也详细记录着临清钞关税银的收支、节余、运费、火耗等,别的不清楚,富世安他们都知道一般官家对外公布的火耗银是二分,这上面却是五分,光这火耗银就不知被那些蛀虫贪了多少。

有了这个账本,慕轩大致可以推测出楚本直被诬陷的原因了。

临清运河钞关一开始由朝廷所派的御史和户部主事监管,有时又由朝廷委派的文武重臣督管,有时甚至还让宫中的太监来管,而楚本直来到临清后,不但管理地方上的盐粮、水利之类,朝廷还让他兼管钞关,以富世安他们提供的信息可知,楚本直清廉自守,对于那些安分守己的商船绝不为难,可一些官绅钻朝廷“装载自己米粮薪刍及纳官物者免其纳钞”的律法空子,私自夹带非常严重,楚本直对这些人一律严惩,自然得罪了很多人,其中不少恐怕就是朝中权贵,这个时候,如果有谁设计陷害楚本直,将他这个挡住很多人财路的“瘟神”除去,自然会有不少人响应。

楚本直遇害后,顾而厚背后的人将他弄来了临清做同知,而为了掩人耳目,又将临清钞关交由朝廷派来的户部主事平思楣掌管,顾而厚跟平思楣为了万无一失,还故意装作有嫌隙的样子,钞关的暗帐又交由顾而厚掌管,这样一来,即便平思楣出事,暗帐也不会落在别人手里,而如果是顾而厚出事,旁人就算得到了账本,也不会想到这是钞关的暗帐。

真是好心计,好谋划

顾而厚跟平思楣上任不到半年,这账本上的收入款项已经突破十万两,真是好手段要知道,之前整个运河沿岸加上其他地方十多处钞关,一年总收入最多的时候也就宝钞两千四百万贯,折合白银十二万两,后来万历年间临清钞关一地征收的税银八万三千多两,比京师崇文门税关收入多,已经可以雄踞全国八大钞关之首,占全国税收的四分之一了。

这些人的胃口可真是大,心够黑,手更辣

“接下来怎么做?”富世安常年跟官吏打交道,除了之前那位楚同知,还没见过第二个真正清廉的官吏,所以对这种人的贪贿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也不由被顾而厚、平思楣之流的贪婪吓了一大跳,“是不是把这事捅出去,替楚同知申冤?”

慕轩点头,说:“替楚同知申冤是肯定的,但仅仅这样还远远不够,咱们得想办法把这事尽可能做大,要让京师都为此震动。”

那个雄图大志的永乐帝曾经毫不避讳的说过:“商税者,国家以抑逐末之民。”意思就是通过收税来限制百姓经商,限制商品经济的发展,别的地方不说,仅这山东地面,从临清到聊城不过百里,聊城到张秋只有九十里,张秋到济宁也仅二百里,一路之上却是关卡重重,征税无数,虽然还比不过后世那些高速公路收费站,但对这个世道的商人来说,已是非常痛苦的了,加上各关卡名目繁多的乱罚款、乱摊派、乱征求资助之事,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工商贸易很容易就被逼得走投无路,后来万历年间太监遍布天下,开始增收矿税,结果,商贸遭受重创,民乱不息,要是能借这次给楚本直申冤的机会将事态搞大,让朝廷对商贸现状引起注意,尤其能让随后返京的太子有所触动的话,那就不白白辜负这么好的机会了。…,

慕轩将自己的意思跟大家一说,郑顺昌他们几个都跃跃欲试,非常兴奋,即便老成如富世安,也不由大为心动,毕竟,有钞关的限制和平思楣这样的贪官钳制,船运行的收入是非常有限的,临清这个运河上的热闹城市也不免商贸衰微,日益凋零,能让朝廷重新审视临清及其他地方的钞关,绝对是功德一件,反正,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糟糕了

富世安他们于是根据商议的计划开始暗中去联络各方人物,而临清也开始传播新的消息:临清前任同知楚本直是被龚得平陷害的,因为心中有鬼,龚得平寝食难安,据说在楚同知原先住过的宅子见到了楚家父女俩的鬼魂……

很多人一开始听到这事时还有些将信将疑,毕竟楚本直的贪贿案是朝廷派人来彻查的,如果龚得平是诬告,那朝廷钦差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过,等龚得平无缘无故在自己家里暴毙、他娘子龚氏随即发疯嚷嚷着“有鬼”之后,很多人就觉得这事果然有蹊跷了,东昌府负责捕盗、江防之类的尤同知闻报后赶到临清,仵作对龚得平的尸身进行了检查,没有发现半点伤痕,结论确实是“受惊吓而死”,这样一来,龚得平陷害楚同知的事就越来越真了。

负责处置龚得平的小五和小高暗自称奇,想不到,三哥所说的方法真厉害,拿刀背在蒙着眼的龚得平手腕上划一下,让葫芦中的水一滴滴滴进铜盆发出声响,告诉龚得平全身血液流干而死会是什么情况,那个龚得平居然真的就被活活吓死了,看那样子,还真像是血竭而死的

而在富世安他们全面展开行动之前,慕轩想先得跟宫自任摊牌了,要不,富世安他们那边做起事来不能安心哪

第五集把事情搞大。

第五集把事情搞大。,

第六集原来是同志

槿儿自从那夜扮成自己去吓唬过龚得平之后,就一直呆在客栈中,接下来的事情,慕轩只是跟她简单提过,但告诫她只能自己知道,绝不能告诉第二人,所以,即便是跟她相处越来越融洽的依依,也不清楚为什么槿儿到了这临清之后一直呆在客栈,从不愿跟着她们出去走走,而少夫人她们也丝毫不以为怪。

这天慕轩一早就出去了,到黄昏也没回客栈,一辆马车来到顺风客栈,驾车的居然是小五,他说慕轩让他接槿儿和依依两位姐姐出城,槿儿毫不犹豫地上车了,依依却很奇怪的看看少夫人她们仨,嗫嚅了两下嘴唇,终于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

马车直出西门,到夕阳全部消失在地平线下时,来到了一处庄院,守门的似乎认识小五,帮他守着马车,小五带着槿儿她俩直接进门,绕过前面的正堂,到了后面一排房子中的一间厢房,小五让她俩等着,自己走了。

很快,有两个仆妇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请她俩用晚饭,依依问:“我家公子在哪里?是否等公子来了一起用饭?”

其中一个仆妇微笑着说:“方公子已经用过了,两位姑娘快用吧,方公子他们待会就见两位姑娘了。”

槿儿跟依依互相看一眼,这才开始吃晚饭。

吃过晚饭,仆妇进来收拾碗筷,又端来热水给她俩洗漱,之后,其中一个才带着她俩往前面走来,到了正堂门口,仆妇上前禀报,说:“楚姑娘和依依姑娘来了。”

里面传来慕轩的声音:“有请”

槿儿这个时候才觉着公子让自己来这里好像很不寻常,莫非是爹爹的事有眉目了?

而依依的俏脸之上闪过惊疑之色,但很快就装着若无其事了。

两人一起跨进门来,发现堂上正中坐着公子,西边一排座位上坐着一男一女,东边是两男一女,他们一起转头看过来,目光之中神色各异,依依的心一颤,赶紧低下了头,槿儿却很镇定的向自家公子施礼,口称:“公子,槿儿来了,公子有何吩咐?”

依依赶紧也跟着行礼,却听公子很和蔼的说:“槿儿,你先坐下”他抬手指着的是西边第三张椅子,槿儿虽然诧异,还是依言走过去坐下,依依看着自家公子有些不知所措,慕轩冲她招招手,说:“依依,你到我身后来”

依依过来,俏生生立在慕轩身后。

慕轩这才向槿儿引见在座的三男两女,与她同排的这一男一女正是这庄院的主人宫自任和他的夫人钟氏,东边第一位是个年过四旬的儒生,长眉细目,直鼻薄唇,脸色白皙,看着像个学问渊博的教书先生,但一脸肃然之色,他是“生民”秋风堂堂主萧索景,外人不知道秋风堂是干嘛的,但“生民”中人都知道,秋风堂负责惩处违反教规的弟子,别看萧堂主平时不言不语似乎很好说话,谁要是触犯教规,那他可是六亲不认的。

第二位是那个中年美妇端木娉婷,三十多岁模样,一直笑盈盈的,看着非常可亲,但她可是秋风堂专司处置女教众的副堂主。

第三位是王水东,是秋风堂下专门负责探查消息的副堂主。

宫自任三十五六年岁,身材高大,剑眉星目,颌下三绺长髯,相貌英俊,此刻,他正一脸惊诧之色。

慕轩这个总执事早就来到临清,宫自任是一早就知道的,只是总执事既然不与他见面,他也就只当不知道。今天上午,总执事突然来到了临水酒楼,宫自任当时很是尴尬,因为最近临水酒楼正陷入一件恶**件,几个流氓地痞不知怎的找上了临水酒楼,大吃大喝之后想赖账,却污蔑临水酒楼的上等美酒“玲珑酿”中掺水了,几个伙计当时忍不住气,同那几个流氓无赖争执起来,还动了手,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那几个无赖天天上酒楼前来闹事,今天阻挠客人进临水酒楼,明天敲锣打鼓说“掺水玲珑酿,喝了拉你母亲”,结果酒楼生意大受影响。…,

宫自任派人暗中查探,发现那几个无赖跟衙门有关联,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哪尊菩萨,一时有些踌躇。

慕轩跟着郑顺昌到酒楼时,那几个无赖又在敲锣打鼓,扯着破锣嗓子唱着:“这一瓶酒重三斤,你要不信,把秤来秤,有一斤酒,一斤水,一斤瓶。”

这明显是赤luo裸的诽谤嘛

酒楼伙计们气得脸色通红,真恨不得冲出去痛揍这些无赖,但掌柜的一再告诫不可鲁莽行事,他们也只得忍着,酒楼里客人不多,外面倒是聚了不少人,有的原本是来酒楼喝酒的,看到这种情况,一时也止步不前。

慕轩在门前看那几个无赖的“表演”,眉头皱了一会儿,招呼郑顺昌进酒楼,直接点名要找掌柜的,伙计们大多认识郑顺昌这个客栈掌柜,赶紧带他们见宫自任。

宫自任拜见过慕轩这个总执事,慕轩让他找人准备一匹红绸和笔墨,宫自任满腹疑虑的让人取来这些东西,慕轩当即挥毫,在红绸上写下一行大字,而后让伙计们挂在酒楼上,宫自任当时跟郑顺昌面面相觑,都不知总执事这是想干嘛。

不过楼前围观的人看清红绸上的字之后哗然一片,上面居然写着:本楼玲珑酿,从今必掺水,掺水多少,任君选择。

那几个无赖目瞪口呆,傻在那里不知所措。

围观之人哗然之后,很多人却一下子涌进酒楼来,纷纷点名要尝尝玲珑酿,结果半天下来,临水酒楼的客人消费掉的玲珑酿居然是平日五天的量,加上饭菜的总收入,是往常七天的盈利,这种大违常情的事,让宫自任和郑顺昌都有些目瞪口呆,这才觉得,这个年纪轻轻就坐上总执事之位的年轻人果然不简单。

只是眼前,总执事所搞的这一出又让宫自任很是不解了,为什么秋风堂三位堂主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来的这两个容颜绝代的女子又是什么人,最关键的是,为什么总执事特意要求我娘子也出来坐着,他不知道我娘子这段日子身体欠佳吗?

慕轩丝毫不在意宫自任的狐疑,冲萧索景点点头,秋风堂主也点点头,忽然转头冲宫自任说:“宫坛主,你知道本堂前来临清,所为何事?”

宫自任看着他,老老实实的摇头,说:“自任不知,还请堂主明示”他并非秋风堂属下,所以不必刻意做出谦卑之状——除秋风堂那些下属之外,所有没有触犯教规的兄弟姐妹都可以忽略秋风堂的存在。

萧索景看看身侧的端木娉婷,后者淡淡一笑,但眼神中闪过一抹恨色,目光甚至在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钟氏身上狠狠剜了一下。

萧索景目光再次投注在宫自任身上,说:“本堂此来,是想问问宫坛主,当初为何忍心下狠手残害你的新婚娘子钟如意?”

宫自任脸上闪过震惊之色,看看萧索景,又看看自己身侧同样满脸震惊之色的娘子钟氏,奇怪的问:“萧堂主,我娘子钟氏自从与我结缡以来,一直陪伴在侧,从不曾离开过一天,这残害之说从何而来?”

钟氏也吃惊地看着萧索景,脸色苍白,但丝毫不损她的娇美容颜。

萧索景看看这对恍如神仙中人的夫妻俩,冷哼一声,说:“宫自任,本堂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你不必再作抵赖了钟吉祥,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机假扮你的姐姐了”

宫自任和钟氏听到这话,脸上都是一片惨白,钟氏惶惑的看一眼自己的丈夫,垂下了头,宫自任却腾一下站起身来,说:“萧堂主,这就是我娘子钟如意,不是我那早夭的钟吉祥,你认错人了”他满脸愤慨之色,大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之势。

萧索景却丝毫不为所动,冲堂外低喝一声:“富坛主,请将人带上来”

宫自任豁然转头去看门口,却见富世安脸色阴冷的走进来,在他身后,是个身形精悍的年轻人,二十出头,一脸怨恨的看着自己,他的脸色顿时更加惨白,伸指一指,说:“是你,果然是你”而后双腿一软,跌坐进椅中,眼睛再也不看任何人了。…,

那年轻人在富世安指点下向慕轩和萧索景他们见礼:“属下徐顺拜见总执事,拜见萧堂主、端木副堂主、王副堂主”

慕轩他们欠身还礼,萧索景看看宫自任,说:“宫坛主,这位徐顺兄弟,就是你一直在追寻的窃贼吧?不少字”

上次富世安答应三天找出是谁出卖了总执事,最后只知道老张船上的伙计杜小六跟宫自任手下的护院大刘是把兄弟,杜小六承认在聊城遇到过大刘,据说大刘是为宫夫人采办药材,杜小六向大刘提过船上那位方家兄弟——就是慕轩——一行人,夸口说那个方兄弟肯定不是一般人,他身边的娘子、侍婢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大刘当时很感兴趣,仔细询问过方兄弟的样貌。

富世安与宫自任在临清地面上一向装作少有来往,私底下的交往却不浅,富世安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下棋,但郑顺昌他们都不善弈棋,宫自任却是棋艺相当精湛,他的娘子似乎也擅此道,富世安手痒的时候,就会悄悄到宫自任安置在城外的庄院去跟他杀几盘,有两回宫夫人钟氏也在旁边看他们下棋,除了给他们沏茶之外,从来不开口说话。

只是月初,富世安去宫家庄院找宫自任下棋,当时据说钟氏旧病复发,卧床静养,宫自任下了两盘都是输,富世安还笑他一心牵挂娘子,无心弈棋,宫自任苦笑,之后富世安才知道,前一夜庄院里来了窃贼,几个护院居然没能抓住对方,钟氏受了惊吓,才旧病复发的。

宫自任一向性情温和,待人处事非常谦恭,却为此事大发雷霆,责令护院一定要将那窃贼抓获,但一直没有消息,当时富世安只以为宫自任是夫妻情深,但后来想想总觉得宫自任当时的反应过激了,而当他暗中去调查大刘和宫家其他几个护院时,顺风客栈的一个小伙计刘庆却带来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刘庆的表哥徐顺,他也是“生民”中人,最重要的是,他就是宫自任一直想抓到的那个窃贼……

徐顺其实不是本地人,作为“生民”中人,为了养家糊口,他主动要求到临清来,表弟刘庆是临清人,他想着兄弟俩也可以互相照应一下,刘庆自然高兴,不过他想表哥一向学过武,呆在客栈里有些委屈了,就托他熟识的杜小六帮忙引见宫家的护院大刘,经大刘引见,徐顺就成了宫家的一名护院。

徐顺进了宫家,宫自任跟钟氏夫妻俩待人都非常和蔼,徐顺原本挺高兴的,但很快,他就觉出宫家似乎有什么古怪,他也说不出究竟有什么问题,就是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偶然的机会,他跟着大刘护送钟氏到城外的庄院去,半夜里因为天热睡了一身臭汗,他想找个井台冲洗一下,结果误打误撞摸到了后院,发现有个房间深更半夜还点着蜡烛,里面还传出水声,他一时忍不住,就凑近窗户偷看了一眼,结果当场傻住了:里面有人在沐浴,看容貌不正是宫夫人钟氏吗可是,为什么夫人胸口平平,下面长着男人的物件呢?

宫自任跟一个男人做了夫妻?



。,

第七集苦命鸳鸳

徐顺惊诧之余,悄然离开,却没料到里面的“钟氏”发现了外面有人影离开,惊恐万分,当即匆忙穿衣,告诉护院说有贼,护院们一番忙乱,当然没抓住什么贼,却发现新来的徐顺不见踪影,于是有几个护院外出寻找,而宫自任得到消息之后认定徐顺发现了什么,就将他当成了窃贼,命人一定要抓住,只是过了半月有余还没见人影,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利于自己的消息,他还以为这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现在才知道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该来的,终于来了

“宫坛主,这一位,想必是钟如意的孪生兄弟钟吉祥吧?不少字”萧索景看着钟氏,眼神中满是森然之色,钟如意也是“生民”中人,如果宫自任真的将她害死,那这“残害教中兄弟姐妹”之罪论法是难逃一死的。

“如意妹妹以为嫁了一个绝世郎君,谁知你却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端木娉婷美眸中满是泪光与恨意,“只怪我听信了你的托辞,还真以为她性情大变是她兄弟吉祥不慎死于泰山所致,谁想到竟是你的移花接木之计”

当初宫自任与钟如意成亲,端木娉婷作为钟如意的好姐妹,也曾专程前来祝贺,看着一双璧人也曾非常高兴。大约半年后,听说宫自任夫妇俩带着钟吉祥一起游泰山,结果钟吉祥失足坠崖而死,钟如意大病一场,端木娉婷还特意前来探望,那时她觉得如意跟之前有些异样,而宫自任说如意是甫遭变故、性情大变之故,当时她也没有多想——她跟如意姐妹情深,但对她那个孪生弟弟只是听闻其名,一直没有见过,根本没想到一个男人会装扮成他自己的姐姐,而且让她这个熟人也莫辨雌雄,她只是好言安慰了“如意”一番,就匆匆赶回秋风堂处理教务,之后虽然也曾再来看望过两次,但每次“如意”都是躺在被中见她,她自然也没发现过什么不妥,今天明白真相,想到如意妹妹早就葬身深崖之下将近十年,心中的痛苦愤恨真是难以抑制,若不是总执事在,她真想上去狠狠的踹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十八脚,直接把他踹进十八层地狱才好。

“宫坛主,你为什么要害死钟如意?”萧索景紧紧盯着宫自任,在这件事中,宫自任肯定是主导者,这个钟吉祥看着娇娇弱弱,真的像个女子一般,应该不可能下得了手杀害自己的亲生姐姐。

宫自任看一眼萧索景,而后目光就落在身侧的钟吉祥身上,眼神温柔得,让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都有同一种感觉:我吐——鸡皮疙瘩一身啊

“我来临清的第三年,结识了钟家姐弟俩,他俩面貌相同,但性情大异,如意泼辣豪爽,一如男子,吉祥却温婉娴静,绝似女子。我有时都怀疑,是否上苍将他俩的性情弄倒了,要是能将他俩的性情互换一下该多好啊”宫自任嘴角显露苦涩的笑容。

他与钟家姐弟俩相交半年之后,终于跟钟如意成亲,而成亲前夕,钟吉祥借口身体不好,回家乡养病去了,连他唯一的姐姐的喜酒都没有喝一杯,钟如意为此颇有怨言,而宫自任极力为钟吉祥开脱,结果,才刚成亲三天的小夫妻俩就为此大吵了一架,钟如意一怒之下,将新婚丈夫一脚踹出了洞房,硬是让他在书房睡了七天,就是在这七天之中,宫自任发现,自己似乎非常牵挂吉祥。

之后他跟如意虽然言归于好,但心里对吉祥的思念越来越深,当半个多月后吉祥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得怦怦的,就像是十六岁那年第一次接受坛主安排的任务一般,满怀激动和喜悦之情,那一刻,他终于确定自己的一颗心是系在吉祥身上的;而让他惊喜万分的是,吉祥对他也非常思念,两人很快就超越了姐夫跟小舅子的关系……

“呃——呕——”,在场的众人都强自忍着胸腹间翻滚沸腾的别样感觉,那滋味,非常之辛苦。…,

最镇定的还是慕轩,毕竟,后世的什么同志、伪娘见了不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成亲后的第六个月,宫自任带着如意和吉祥到泰山游玩,就在那里,如意突然揭穿了宫自任和吉祥的变态行径,情绪非常之激动,用词也非常之刻薄,吉祥被吓得独自跑开了,宫自任起身要追,却被如意扯住,两人拉拉扯扯中,宫自任一时失手,将如意推下了山崖。之后,宫自任跟吉祥商议,由他假扮如意,对外宣称吉祥不幸坠崖而死。

吉祥原本非常惊恐,但宫自任以从此两人可以双宿双栖相劝,吉祥最终接受了这个安排。

两人于是开始了非常艰难的保密工作,为了避免一些熟人怀疑,宫自任让吉祥假装大病一场,之后经常要卧床休息,而为了不让人发现吉祥是男儿身这个秘密,宫家除了几个护院和干粗活的仆妇之外,吉祥身边连个小丫鬟都没有,一切照料之事,宫自任都是亲力亲为,外人不明底细,只道他是伉俪情深,对此可是非常羡慕的,临清城中一些小家碧玉都在流传一句话:“喝酒须喝玲珑酿,嫁人要嫁宫自任。”甚至有几个大户的闺阁千金也都眼红“钟如意”的造化。

“你被人钳制,做出背叛‘生民’的事来,是否也与此事有关?”萧索景冷然发问。

宫自任猝不及防,张口结舌看着他,半晌,脸色才恢复正常,深深垂下头去。

去年三月,宫自任带着吉祥到聊城散散心,在那里偶遇了同知顾而厚,顾而厚那时道貌岸然,一副礼贤下士的亲民模样,谁知背后却是人面兽心,他请宫自任“夫妇俩”饮宴,却趁宫自任去茅厕方便间隙对“钟氏”动手动脚,结果发现了“她”是男人的事实,当时他非常吃惊,但在宫自任面前却不露声色。

后来吉祥告诉宫自任顾而厚的不轨之举和意外发现,宫自任又恨又怕,主动前去拜见顾而厚,求他不要宣扬此事,顾而厚趁机要挟宫自任为他所用,宫自任违心地答应,不过并没有透露自己是“生民”中人这件事。

之后,顾而厚曾先后两次向宫自任索要钱财,宫自任总共给了他白银八千两;顾而厚还让宫自任暗中惩治了处处跟他这个同知作对的推官肖春和,逼得肖推官辞官回乡了,新来的推官张象事事处处唯顾而厚马首是瞻,对他比对知府都顺从。

而顾而厚让宫自任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陷害临清同知楚本直,龚得平负责诬告,而楚家小院中挖出的那万两白银,正是宫自任亲自带领几个护院埋下的,那银子由他跟龚得平各出一半,事后这笔“贿银”一部分被拿来孝敬朝廷派来彻查此事的钦差,另一部分被聊城、临清的官员私分了。

“是你陷害我爹爹你这个——”槿儿非常吃惊的站起身来,怒视着这个罪魁祸首,眼眸中的恨意毫不掩饰,可她毕竟没有这般与人对峙过,不知道该骂什么合适,话到中途就断了,眼角涌现热泪。

宫自任其实一早就猜到这个雪肤碧眸的少女就是楚同知的女儿,事到临头,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这才自承一切过失,此刻满脸愧色,起身冲槿儿躬身说:“楚姑娘,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姑娘宽恕,姑娘若要解恨,我甘愿受死”

钟吉祥此前一直深垂着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此刻忽然站起身来,来到宫自任身边,扶着他的胳膊,不发一语,但目光与宫自任一接触,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决定。

槿儿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就算真的给她一把剑,她也绝对没勇气手刃这个陷害自己爹爹的恶人——他真的是恶人吗?他原本不是跟公子是同道中人吗?

宫自任惨然一笑,忽然转头向慕轩跪倒,说:“我做出如此不法之事,不敢求总执事宽恕,只是请总执事念在我没有泄露本教秘辛的份上,将我跟吉祥合葬”…,

合葬?众人脸上才显现诧异之色,宫自任和钟吉祥不约而同各翻右腕、左腕,他们手中都出现了一柄雪亮的匕首,冲着自己心房狠狠扎去,几乎是同时传出的“噗”“噗”两声,两人胸口闪现血花,彼此相视惨然一笑,而后双双向地上倒去,他俩的另一只手,却不知什么时候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旁人根本没时间去阻止,大家看着并肩仰卧在地上的两人很快瞑目而逝,看着他们胸前越开越大的血花,望着他俩紧紧相握的手,都没有了开口说话的念头。

好一对可怜而苦命的同命鸳鸯——哦,不,是鸳鸳

好一会儿,萧索景才低沉的说一声:“先收殓起来吧”

富世安看着这一幕,深深叹息一声,眼角也不由得闪现泪光,他向徐顺低语一声,后者快步出去,片刻后,他带着三个青衣汉子进来,四人将宫自任和钟吉祥的尸身搬了下去。

大堂之中,刺鼻的血腥味渐渐飘散开来,慕轩看看还有些呆怔怔的槿儿,说:“槿儿,令尊的冤屈,很快就能洗刷掉,但要将陷害令尊的罪魁祸首挖出来除掉,还需不少时日,希望你能谅解”

槿儿向他盈盈一拜,说:“爹爹能够洗清冤屈,槿儿就不胜感激了,多谢公子”之后,她又向萧索景等人拜谢,萧索景脸上反倒显露些许惭愧之色,说:“本堂疏于管制,致使宫自任陷害令尊得逞,本堂深感愧疚,姑娘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槿儿却非常执拗的拜谢说:“树大有枯枝,如果不是几位相助,家父的冤屈就永无澄清之日了,槿儿理当拜谢”

端木娉婷嘻嘻一笑,对萧索景说:“堂主不必拘泥了,槿儿姑娘也是一片诚心,你何必推辞呢”她过来亲热的拉着槿儿的手,说:“槿儿姑娘,咱们到后面好好聊聊,我想听听你对令尊之事如何安排。”

槿儿并不排斥这位美貌妇人的亲热之举,只是习惯性的看看自家公子,慕轩冲她微微点头,槿儿才放心的跟着端木娉婷往大堂外走,出来了才想起来,依依还在里面呢,她想着要不要回去招呼她一起走,端木娉婷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那位依依姑娘还有事,咱们先走吧”

她拉着槿儿往后面走,槿儿虽然心里奇怪,却也没再坚持,毕竟,公子在呢,依依不会有什么事的。

依依眼见槿儿跟着那个美妇人出去,心里暗自着急,脚下微微一动,想着不如趁机跟着她俩一起出去吧,谁知这时慕轩忽然转过身来,对她说:“这位姑娘,同行这么久,不知该怎么称呼?”



。,

第八集斯波家的千金小姐

依依目瞪口呆,杏唇皓齿忽然像多年未见的仇人一般纠结在一起,说起话来有些不利索了:“公子,我……我是依依呀”她泫然欲泣,一掠而过的诧异之色使得她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神采,像一个多情的少女面对突然变心的爱人时的惶恐与无助,让人油然而生怜惜之情,面对这样伤感忧郁的美丽女子,任谁都硬不起心肠来苛责于她啊。

富世安、萧索景、王水东他们三个都看看慕轩,想会不会是弄错了,这个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包藏祸心的人啊

但慕轩却偏偏是个铁石心肠,冷然说:“不管是依依还是莲吟,都不是姑娘自己的姓名吧?不少字姑娘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今夜姑娘不把话说清楚,那我可不敢留姑娘在身边了,免得有一天被姑娘的‘怀剑’刺出个好歹来”

话说到这份上,依依终于脸色一变,换成了震惊之色,她轻咬一下下唇,眼眸瞪着慕轩好一会儿,才说:“你怎么知道我藏着怀剑?”

慕轩笑笑,说:“传闻岛国日本的贵族女子自幼就身藏怀剑,用来保护自己的贞洁,以姑娘的身份,怎么可能没有呢?”

依依的脸色再变,看着慕轩,美眸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你怎么那么肯定我是日本贵族之女?”

慕轩神情忽的一冷,说:“能让七名忍术高手暗中不间断的保护,姑娘的身份必定非常尊贵吧?不少字”

依依的脸色都震惊得快麻木了,这个男人的眼睛究竟是什么做成的,自己隐藏了多年的身份,怎么到他身边才几天呐,就被揭得毫无秘密可言了,想想真是可怕啊

慕轩看她沉默不语,只道她还想负隅顽抗,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说:“既然姑娘不便说,那我可就逼他们出来自己说吧”

依依还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慕轩已经大步走向门口,跨出门槛,在门前站定,目光向着院子里扫视一周,抬手将掌中早就扣着的物件脱手射出,“嗤嗤嗤”三声响,有三处分别传来了“噗通”“噌”“啪”的声响,之后就又只剩下满院蟋蟀鸣叫之声了。

慕轩却非常有耐心,背着手站在那里片刻,悠悠然开口:“把三个忍者捆进来”话音未落,他就转身回到了大堂之中。

依依非常紧张的看着他,慕轩却伸臂向方才宫自任坐的椅子一指,对她说:“姑娘请坐,你的人马上就进来了”

他自己回椅子上坐下,萧索景他们仨也坐下了,依依轻咬着下唇,看慕轩沉着脸不再说话,她也就坐了下来。

院子里却没有大堂里那么平静,墙下、树下、石阶边暗影之中冒出了三个黑影,他们一人一个方向,一个走向墙下那口大缸,那里面原本有睡莲,现在睡莲枯萎了,只剩下一大缸水——这水也是挺管用的,万一失火,可以用作救火之用,黑影走到缸边,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往缸中一扔,缸里的水立即喷涌而出——这又不是喷泉,当然不是水自己喷出来,而是藏在里面的忍者奋身跃出,黑影早有准备,另一只手中的绳索豁然甩出,当时就把那忍者脖子和举着的胳膊给套住了,黑影快速转圈,很快就把那忍者缠得结结实实的,而后将忍者扛上肩,大步向堂中走去,同一时刻,另外两个黑影也都扛着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忍者向大堂走去。

要说这三个潜伏的忍者藏得还是非常巧妙的,躲在荷花缸中的就不用多说了,一个躲在树下,却不是爬到树上去,而是拿一块跟树皮差不多颜色的布匹将自己包裹在树身上,暗夜之中,除非你走近了去摸,要不谁会发现那树身粗了一块的地方躲着人呢?另一个躲在大堂外台阶下,整个人就成了一段护栏。

他们三个是在小五带着槿儿和依依进庄之后悄悄摸进来的,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确实非常高明,只是可惜,在他们进来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潜伏着了。…,

居然有人派自己人潜伏在身边盯着自己,真是怪胎——这是依依姑娘后来的想法。

三个黑影将三个忍者轻轻放到堂中,就退了出来。

慕轩起身来到三个忍者身边,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忍者,前世那些影视里的都是一身黑衣只露着两只眼睛,这三个的装扮倒也像,只不过不是一身黑衣,而是穿着深紫色的服饰,想想也是的,一身黑衣是非常容易暴露身形的,至于有的影视里还有红衣忍者,那更只是为了增加视觉冲击力了,要真是一身红衣,除了当活靶子之外,没半点好处,一身深紫色装束,在暗夜之中是非常适合掩藏身形的。

依依非常紧张,双手扶着椅子扶手,她非常担心这个男人一怒之下把他们三人给杀了,但她马上就知道自己想差了,慕轩走过去,弯腰在三个忍者身上的绳索上都捏了一下,绳子就都断了,慕轩退后几步,说:“三位应该听得懂我的话吧,请起来坐吧”

他回椅子上坐下,三个忍者甩脱绳子起来,看看慕轩,之后又看看依依,依依点点螓首,冲自己旁边的椅子微微一抬手,他们三个就向依依一躬身,而后坐下了——那个藏在荷花缸中的一身是水,却还是腰挺得笔直的坐着,好像浑身透湿的根本不是他一般。

慕轩说:“姑娘,这三位忍者是伊贺的,还是甲贺的?请直言相告,以便我决定与你们为友还是为敌。”

依依还没有说话,那三个忍者已经涨红了脸,目光齐刷刷瞪着慕轩,那样子,似乎慕轩的话激怒了他们。

依依忽然沉声低喝了一声,萧索景他们都没听懂说的是什么,但眼看刚才那个楚楚可怜的娇媚女子在低喝时闪现的那一抹威严之态,三个原本怒冲冲的忍者又立即一挺脖子,用力的低头,硬生生压着怒气僵坐在那不敢有任何异动了,他们仨都暗暗吃惊,心说:看来总执事真的没看错,这个姑娘不简单哪

依依转首向慕轩嫣然一笑,说:“他们既不是伊贺忍者,也不是甲贺忍者,而是我们斯波家的武士,若是伊贺、甲贺的忍者,绝不至于如此轻易的被俘的。”

慕轩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分明是说自己的人只能抓抓她手下这些不入流的忍者,不可能与伊贺、甲贺的忍者相抗衡,他笑笑,说:“据我所知,所谓忍者,就是忍耐之人,忍术也就是忍耐之术,忍者其实并不是以潜藏杀敌为主的,即便是伊贺、甲贺的上忍前来,也未必瞒得过我兄弟们的耳目。”

那三个忍者都豁然转头,看慕轩的眼神中充满了迷惑,就连依依的眼眸中也闪现惊异之色,似乎奇怪他怎么会一言说中忍者的内涵,慕轩并没有自骄之色——因为确实没什么可自骄的,刚才那两句话,其实是后世日本人自己告诉世人的,就是在八零后最为熟悉的漫画中,由多啦A梦告诉康夫的。

日本的忍术最早应该是从六世纪开始的,当时《孙子兵法》和佛教一起传到了日本,日本人很赞同兵法中所强调的智谋才是王者之道的说法,由此发展出了各种各样的忍术。潜伏暗杀只是忍者承担的任务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忍者其实是被作为战术奇兵或伏兵使用的,他们负责侦查、谍报、堵截、埋伏、设防、护卫、追击之类——说白了,所谓忍术其实包罗融合着武术、兵法、宗教、生物学、化学等众多学科的综合性技术。而所谓的伊贺、甲贺忍者,最早就是以擅长山地战出名的,像伊贺最有势力的服部氏、百地氏和藤林氏三家被称为伊贺上忍三家,其实最主要的是因为他们在军阀混战中作为奇兵的作战能力强大。

当然,现在在慕轩眼里,如果从侦查、谍报、埋伏、狙击、作战与潜伏暗杀这些方面来说,什么上忍、中忍都未必是他一手创立的血狼军的对手。…,

“姑娘方才自称斯波家,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慕轩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个老问题上,姓斯波?没印象,织田信长、丰臣秀吉什么的倒是有点熟悉,只是这些人目前应该还没出世吧?不少字还有那些什么朝河、苍井、吉泽、柚木、波多之类的姓氏也挺熟悉,只是这些——似乎拿不出手啊

“我是斯波晴杉,家父斯波义廉。”依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闪动着伤感之色,慕轩感觉得到,她这不是装的,而是真情流露。

只是,斯波义廉是什么人呢?慕轩依然不明所以。

依依——从今之后就是斯波晴杉了——开诚布公,将自己的来历详细相告。

话还得从日本国内的应仁之乱说起,将近二十年前,室町幕府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在任时期,幕府三管领中的细川胜元与四职中的山名宗全等守护大名之间发生了战争,战火遍及除九州部分地方以外的其他地方,而且持续了整整十年。

斯波家族一度是幕府三管领之一,斯波义廉是涩川氏义镜之子,得到越前守护代甲斐敏光与有力国人朝仓孝景的支持,在斯波松王丸被放逐之后继任斯波氏第十二代当主,担任左卫门佐,他的母亲是山名宗全之女。

在这之前,斯波家族第十代当主是斯波义敏,他原本也是凭借越前远江守护代甲斐常治与有力国人朝仓孝景之力成功上位,后来因为不满于权力都掌握在甲斐常治等人手中,交结甲斐常治的弟弟甲斐近江守,向幕府控诉甲斐常治的专横,可惜没有成功,斯波义敏一怒之下,不顾八代将军义政的命令,起兵征伐甲斐氏,却大败而回。义政大怒,逼迫斯波义敏退位隐居,斯波义敏的儿子松王丸继位,却被斯波义廉取而代之。

之后,斯波义敏依靠义政近臣伊势贞亲、相国寺阴凉轩主季琼真药等人的力量抢回了当主之位,却很快又被山名宗全与斯波义廉赶下了台。

等细川胜元与山名宗全等守护大名之间发生战争,斯波义廉理所当然的加入了自己外公山名宗全的西军,朝仓孝景支持斯波义廉,也投到了西军麾下;而斯波义敏加入了细川胜元的东军。

战争初期,朝仓孝景大破阿波守护细川成之、若狭守护武田信贤,西军声威大振。处于劣势的东军细川胜元用重金聘请农民组成军队,让大将骨皮道贤率领,才使得西军陷入了苦战;但好景不长,朝仓孝景打败了骨皮道贤,西军士气再次大增。

后来,东军继位的细川胜元之子细川政元决定授予朝仓孝景越前守护一职,把朝仓孝景拉拢过去,朝仓孝景遵守协定,临阵倒戈,率军脱离战场,返回越前,把守护代甲斐氏驱逐出去,占据了越前一国,从此正式转化为战国大名。

而斯波义廉一派在岩仓织田敏广的拥立下,来到尾张,可敏广死后,岩仓与尾张的织田家改奉斯波义良为主君,斯波义廉失去当主之位,在尾张无法继续立足,就接受了越前朝仓孝景之子朝仓氏景的邀请,前往越前。

可就在前往越前的路上,斯波义廉一行人遭到了不明身份的忍者的狙击,斯波义廉不知所踪,而斯波晴杉的两个哥哥此前就由武士护送到了越前,才免遭伤害,至于斯波晴杉,早在应仁之乱的第五年,斯波义廉为了以防万一,就将她悄悄送到了自己母亲那里,后来索性让她乘着商船到了大明境内,在福建沿海隐居。原本斯波义廉想等女儿成年,给她确定婆家之后再接她回去,但他自己遭袭失踪,底下的家臣根本无法接斯波晴杉回去,斯波晴杉就滞留大明到如今。

关于日本国内的消息,斯波晴杉只知道数年前的情况,据说斯波义敏非常眼红朝仓孝景独占越前,就联合了甲斐氏和二宫氏攻打朝仓,企图夺回他对越前原有的支配权,双方争战数年,五年前,朝仓孝景在战阵中逝世,但朝仓家族对越前的控制已经成型,斯波义敏难以扭转乾坤,只能在京都栖居着。

“斯波姑娘对我说这些,不知有何目的?”听了那么多,慕轩觉得斯波义敏那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想想不会是起点哪个大神的穿越文里吧,“斯波姑娘”这个称呼还真是相当别扭,不过他可不想被这个看着娇弱实则非常有心计的女子牵着鼻子兜圈子,有什么就痛痛快快说出来。

斯波晴杉美眸一转,目光在他脸上一转,嘴角露出迷人的微笑,不答反问:“公子是怎么发现我是日本女子的?”



。,

第九集不许说我个子矮

慕轩神色肃然,说:“从睡姿发现的。”

“睡姿?”斯波晴杉俏脸之上闪现羞怯之色,声音压得低低的,“你看见我的睡姿了?”那岂不是意味着你趁我睡觉时来偷窥过?

慕轩无视她那羞怯之中还夹杂着些许似恼还喜的神色,这个女子还真是会作怪,你以为那样我就会羞愧难当或者窃喜不已了?

他淡淡地说:“槿儿说起过。”

要说起来,还真亏槿儿,那日他得知暗中有人来跟依依接触,以为是花冠娘派来的人,他想着该怎样跟依依摊牌——这个女子真是聪明,她故意说穿了她的来意,把她自己置身于被迫的地位,暗中却与花冠娘的人接头,要不是我一向让小五他们暗中守护凝珮她们,还真容易被她骗了。

他坐在小客厅盘算,槿儿看见了给他端来一杯茶,无意间说起真伊姑娘背着依依说的笑话,说依依可真是行动有矩的典范,不光白天的一举一动都尺度适宜,就是晚上睡觉也是谨守规矩,睡下时是什么姿态,醒来时还是原样不动,看着真是替她辛苦。

慕轩当时心里一动,装作无意地问:“难道她还真是恪守古礼,坐如钟,睡如弓?”

槿儿“嗤”的一笑,说:“真伊说她还真是睡如弓,手脚好像被绑住了一般,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练出来的。”

练出来的?慕轩有些吃惊的看着槿儿,眼神中闪过深思之色,槿儿看着公子的灼灼目光,脸色有些忸怩,故作镇定的说:“怎么啦,公子?”

慕轩忽然长出口气,脱口说:“一言惊醒梦中人,槿儿,多亏你了,要不我可就得上当啦”

槿儿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着,诧异的问:“公子,咱们的银两够用,用不着上当铺”凝珮一向是不当家的,即便跟慕轩成了亲,银票之类还是槿儿掌管着,她对财务是最有发言权的。

慕轩一愣,随即明白了,自己似乎说了一个后世用语——“上当”有受骗的意思似乎也跟当铺有关,他摇摇头,说:“就当我没说。”

槿儿疑惑的看他一眼,转身走了,慕轩一个人在那里梳理已知的线索,越梳理越觉得这个依依身份可疑,原来以为她只是受花冠娘的派遣来骗取自己的信任的,但跟她接触的人很像是忍者,而她的睡姿又实在太惹人怀疑了。

要说女孩子的睡姿,别说大户人家的千金,就算是小家小户的女孩子自懂事起也会注意的,但是像依依那样一整夜不变睡姿的,似乎很是不寻常,但如果联系日本忍者这一点,就说得通了。

日本人特别注意培养孩子的坐姿之类,据说孩子两岁之前,父母就会让孩子盘腿端坐,不能乱动,不能改变姿势;女子更是重视睡姿优美,那种严肃对待的态度不亚于大明女子不能被看到赤身裸体一样,甚至可以说,日本人并不以女子公开裸浴为羞,但却特别重视女子的睡姿。男孩子睡觉可以手足乱放,随便怎样都行,女孩子却必须小心谨慎,曲身呈现固定的姿势,绝不能乱,有做不好的,母亲或乳母得帮着把手脚放规矩。

有了这个念头,慕轩之后暗暗注意依依的言行举止,越看越觉得她可疑,他自然知道“疑邻偷斧”的典故,让暗中的小五他们仔细观察依依和与她有接触的任何人,今晚,在揭穿宫自任的同时,也冒险试探一下依依,权当敲山震虎,谁知事情出奇的顺利,看样子,这个自称斯波晴杉的女子另有所图。

斯波晴杉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媚,说:“好奇怪啊,你似乎对我们国家的习俗之类非常熟悉”

看她眼眸紧紧盯着自己,似乎想找出什么怪异之处,慕轩笑笑,说:“凑巧而已,我们‘生民’中有很多奇人异士,有的到过你们国家,我凑巧听过这些罢了。”

斯波晴杉笑容丝毫不变,但眼眸中的将信将疑之色非常明显,慕轩也没指望她相信,反正,这个问题只有他跟凝珮可以解答,没有第三人会知道他的底细。。…,

“你是‘生民’的总执事,‘生民’应该是个教众众多、人员复杂的集体,你今天毫不避讳的在我面前处置背叛者,是否暗示我,你根本就不担心我这个敌人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斯波晴杉笑语盈盈的,可言辞却相当犀利。

慕轩毫不迟疑的摇头,说:“咱们之间是友是敌,完全取决于姑娘你。”

斯波晴杉一脸惊讶之色,但看慕轩丝毫不以为意,她居然娇俏的吐吐舌尖,说:“看来我还是有机会选择的?”

萧索景他们仨看着这爱搞些小动作的异族少女暗自头疼,再穷凶极恶的敌人他们都不怕,但遇到这种小女子,他们可真觉得不容易对付,也真亏总执事能安坐如故。

慕轩还真是坐得住,跟这一类小女子的“斗争”经验还是相当丰富的,他面无表情,说:“怎么选择,是姑娘的事,我只等着结果就行。”

他端起早就凉了的茶水,故作悠闲地喝了一口,还翘起了二郎腿,斯波晴杉情知他是对自己以牙还牙,她恨得牙痒痒的,却反而嫣然一笑,湖水一般明媚的眼波一横这个无视自己容光的男人,似乎不经意的向自己身侧那三个忍者一欠身,说:“这三位是我斯波家的武士武田敏夫、上村一男和夏木石。”

慕轩放下茶盅,撂下腿,站起身,向着三人抱拳拱手,说:“三位,幸会幸会,方才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三人也都起身,非常恭敬的弯腰鞠躬,齐声说着相当顺口的中原话:“小的不敢当,一切听凭小姐做主”

萧索景他们三个当时就愣住了,看看他们双方,而后三人互相望望,心里都是同一个念头:怎么着,这就算订立盟约、化敌为友了?

慕轩请三人入座,转头看着斯波晴杉,问:“姑娘忍辱负重,不知有何图谋?”

斯波晴杉收起笑容,眉宇间闪现忧郁之色,微微摇一摇螓首,说:“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图谋,进入百花声原本是想依仗花冠娘的势力获得正式的户籍,哪怕只是贱籍,但花冠娘所图非小,她身后有强大的势力,她将那些姐妹有目的的送给那些权贵富商,再从他们那里得到势力与金钱上的支持,我也差点成为她的一颗棋子。上次在萧县废院之中,袭击你和凤姑娘的那两个人也是我斯波家的武士,只是他们已经完全被花冠娘收服,居然想出卖我,我只得借你之手将为首的小田三郎两个除去。目前我身边只剩下对我忠心耿耿的十个人,武田他们七人暗中保护我,还有三人还在百花声中。花冠娘跟元子丰设计让我接近你,我觉得你肯定有值得他们如此重视的能力,这才将计就计听从他们安排,迄今为止,我虽然对你和你背后的生民了解得不算多,但就以今晚所见所闻,我觉得你是有能力帮我摆脱花冠娘和她背后的势力的。”

听她开诚布公,慕轩自然也用不着跟她兜圈子,说:“如果你只是为了摆脱花冠娘之流,我可以帮忙,你如果想回日本或者继续逗留大明境内,我都可以帮你们。”

“多谢你”斯波晴杉满脸感激之色,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神情,在这个男人还没有弄清自己的虚实之前,他却毫不犹豫地说愿意帮自己这一行人,不是他真的热心,就是他非常自信,无论哪一种情况,这样的男人都是值得赞赏,值得女孩子倾心的。

慕轩却居然仍然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只是有一件事,希望姑娘你能够牢牢记住,无论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都要及时告诉我”

斯波晴杉一怔,随即俏脸之上闪现一抹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妩媚的白他一眼,低声嘀咕一句:“真是根木头”自己好不容易真情流露一回,他居然还提防着自己,看样子,他在女人面前非常的清醒而理智,对这样的男人动心,真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萧索景他们仨对总执事这份沉稳气度也都非常佩服,他们后来探讨的结论是:总执事身边有庄家小姐这样的绝世良配,自然不会对其他庸脂俗粉假以辞色。…,

下这个结论的时候,慕轩倒还真是只有凝珮这一个绝世良配。

慕轩让萧索景帮着传讯给相关弟兄,让他们想办法解决斯波晴杉这一行人的户籍问题,而后萧索景带着武田敏夫他们三个下去休息,宫自任已经自我了断,但临水酒楼总得有人接手,而且不能让外人起了疑心,这事,也得好好好安排一番哪

大堂中只剩下慕轩和斯波晴杉,斯波晴杉看看沉默不语的男人,忽然问:“槿儿在哪间房,我困了,要去睡了。”

慕轩淡淡地说:“已经给你另外安排了房间。”

“嘿——”,斯波晴杉失笑,看着这个男人的脸,“我有那么可怕吗,非得把槿儿跟我隔开?”

慕轩毫不避讳,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目前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而这段时间对槿儿来说又是关键期,我不得不防。”

“好好好——”,斯波晴杉一脸愤慨之色,“你不信任我,大不了我走就是了我知道槿儿是你的心肝,我算什么呀——”眨眼之间,她泫然欲泣,愤然转身,走了两步,又站住了,转身看看慕轩,却见这个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她立刻又转悲怒为惊恐了,问:“这深更半夜的,外面不会有狼吧?不少字”

慕轩还是淡淡地说:“外面有没有狼不知道,这院里倒是肯定有。”

斯波晴杉“扑哧”一笑,眼波流转,在慕轩身上狠狠一剜,说:“我知道,有恶狼,专吃我们这种可怜的小女子。”

慕轩看着她的笑容,嘴角也闪现笑容,说:“恶狼遇到姑娘,还不知道是谁吃谁呢”

“呵呵呵——”,斯波晴杉娇笑着举起双臂,“好了好了,我输了,公子就饶了奴婢吧”她笑着摆出这种姿势娇笑,胸前原本就颇为雄伟的地方连连颤动,越发显得壮观,慕轩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

斯波晴杉眼眸中闪现得意之色,放下双臂,神情忽然庄重起来,问:“你对我们国人还知道些什么?”

慕轩心说:那可就多了,多得出乎你的想象

他一笑,说:“我听说日本女子是以秃眉、黑牙和白粉脸为美的,不知是真是假?”这些他根本用不着问,想想看到的那些日本艺ji的装扮也就知道那绝不是假的了,但就是想拿这个刺激一下这个日本女子。

斯波晴杉果然俏脸之上显露羞恼之色,一撅嘴说:“审美标准各有不同,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大唐女子以丰腴为美,现今女子又都想着瘦削才好,你们男人不也是这个要燕瘦,那个想环肥,各有所好吗?”。

慕轩想不到她反应如此之快,笑笑,说:“诚如姑娘所言,不过我还是弄不明白,为何你们国家的女人会把秃眉、黑牙当作美呢?黛眉贝齿难道还比不过秃眉黑牙?”曾经有西方人说日本女子染了黑牙的嘴巴像是“开了口的墓穴”,让人望而生畏。

斯波晴杉脸上又浮现忧郁之色,说:“女子在嫁人之前,可以无拘无束,可一旦嫁为**,就要开始尽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责任,她们也知道,剃去黛眉,染黑贝齿,她们的容貌会让她们的丈夫看着都感到厌恶,但她们只是想以此提醒自己,此前的虚荣心和享乐之心应该到此为止了。”

慕轩一怔,随即脸上闪现歉意之色,微微欠身,说:“是我见识浅陋,唐突了,请姑娘原谅”

斯波晴杉没想到他会为这个致歉,也是一愣,脸上又浮起明媚的笑容,说:“公子不必在意,我们日本女子是这样提醒自己,就像大明女子一旦嫁人就会挽起发髻表明自己的妇人身份一样,意义相同,只是方式不同罢了。”

慕轩点头表示同意,斯波晴杉忽然顽皮的一笑,以玩笑的口吻问:“我在大明生活了将近十四年,自觉已经跟大明女子没什么两样了,你觉着我跟大明女子还有什么不同吗?”。

慕轩倒不觉着这是她的玩笑话,很认真的上下打量她,斯波晴杉顿时大发娇嗔,跺一下脚说:“不许你说我个子矮,也不许你说我的脚”



。,

第十集一休哥的淫诗

慕轩笑了,心说你倒是非常明白自己的不足嘛。

斯波晴杉的个子确实比不上凝珮和槿儿,连真伊跟晴蓉也有所不如,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日本女子通常上半身发育较快,十四五岁似乎就已经发育成熟了,丰满动人,令人惊异;但她们腰以下的部位似乎跟不上上半身的节奏,显得很是稚嫩,再加上她们穿着那木屐,天长日久的,就走成了内八字;看斯波晴杉,上半身的优点是明显的,脸部没有一般日本女子的细长眼角、高颧骨,嘴唇比槿儿她们略微厚实些,虽然少些纤细感,但多了性感味儿,腰以下嘛,虽然看不到她的双腿,但明显比一般日本女人要修长,走路也没有内八字的毛病。

至于脚,显然她太敏感了,她至今都不知道,我娘子也是一对天足?我只喜欢天足——自然美,才是真的美

“要说姑娘跟我大明女子有什么不同嘛,”慕轩故意拖长了音,好一会儿,才接下去,“那就是姑娘的牙齿白是白了,却没有我娘子她们的整齐,齿如编贝,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你以后得多啃啃骨头才行”

斯波晴杉先是一脸惊诧,她确实也清楚,并不是所有的大明女子都比自己身材高挑,她们也没有全部裹着小脚——沿海一带一双天足的女子多了去了,但是,很多容貌比起她来远远不如的大明女子,一口牙齿却都比她的整齐,她现在这牙可是想办法矫正过的,但总觉得还是有所不如。

“呸”她紧接着就冲慕轩啐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多啃啃骨头?那岂不是笑我的牙齿像小狗,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含蓄,说出话来真是气人

慕轩咧咧嘴,心说我一片坦诚跟你说实话,你却是分不清好赖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二战之后有日本人研究过,说之所以日本战败,空军实力不足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而空军之所以没办法加大规模,是因为招不到那么多合格的空军战士——日本人的牙齿大多很不整齐,而中国人的牙齿大多很整齐,研究者发现,是因为中国人从小经常啃嚼骨头一类的食物,牙齿经过锻炼,自然整齐得很,而日本人啃的骨头实在太少了

好,你不相信最好,我还不希望你明白这个呢怎么说,这也应该算是国家级的机密吧?不少字慕轩心里哼一声,脸上却故意讪讪的一笑,好像自己真的是纯粹调笑人家,当然,他还是弱弱的反击了一句:“好,我吐不出,那你吐吧”

斯波晴杉一愣,随即很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第二天,慕轩带着槿儿和斯波晴杉回城里,斯波家的那几个武士还是在暗中守护,慕轩也跟斯波晴杉商量过她的身份问题,斯波晴杉说为了表示诚意,她愿意向凝珮她们公开自己的身份。

回到客栈,慕轩就把凝珮、晴蓉、真伊、槿儿、小高聚在一起,斯波晴杉亲自向他们说明自己的身份,还为自己之前的隐瞒之举向大家致歉,凝珮她们知道她居然是异国世家之女,待人处事又如此谦恭,对她的遭遇同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她呢

“原来依依姐是大官的千金小姐呀”晴蓉的理解是这样的,“那你们家原来一定非常富有吧?不少字”这么富有的千金小姐流落异国他乡,还真是非常可怜。

斯波晴杉谦虚地笑笑,说:“其实我们国家的世家大名没有大明朝的那些世家显赫,我家原先最多也就等同于大明朝一个四品知府的规模。”

她这倒不是谦虚,实情就是这样,有的什么大名手底下也就百来号人,跟大明朝一些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强盗比起来都显得寒碜。

凝珮点首微笑,说:“不管怎么说,你毕竟是一方诸侯之女呀,我们可不能委屈了你”她看看晴蓉,“以后可得改口了,不能再叫依依了”…,

晴蓉才刚点头,斯波晴杉却赶紧说:“奴婢跟少夫人坦白来历,只是不想再隐瞒大家,希望少夫人以后还是称呼奴婢依依,不要有任何改变才好”

凝珮看她一脸惊惶渴求之色,不由起了疑心,看看自家夫君,抛过去一个质问的眼神,她的意思,是不是这个什么斯波晴杉对自家夫君有了情意,所以不愿舍弃他给起的“依依”之名,而且还居然屈尊降贵,继续自称奴婢,这个可太反常了。

慕轩觉得脑袋有些疼,却不得不硬起头皮替斯波晴杉解释:“目前还不宜公开她的身份,花冠娘那边一旦知道实情,那斯波姑娘就危险了,而且花冠娘背后的势力也会对咱们有更进一步的提防,所以,斯波姑娘的身份咱们几个知道即可,千万不要外传”

凝珮这才释然,但看到斯波晴杉唇角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这种笑容带着些诡异,好像在依婕那个小妮子脸上看见不止一次,莫非,这个小蹄子也对慕轩有觊觎之心?想想真的有可能哦,一个落魄的千金小姐,遇到像慕轩那样出色的男子,而且他身后还有那么庞大的势力,她不动心?才怪

真伊跟槿儿其实也多少觉察出依依对慕轩的“非分之想”,她俩互相看一眼,都觉得对方有些忧心忡忡的,都不由得眼帘一垂,心中暗自喟叹一声。

晴蓉可不明白别的,只知道依依以后还是那个依依,这就够了。

郑顺昌来见慕轩,告诉他一个好消息,秋风堂的人暗中跟着那个乘船去京师方向的顾而厚,今天一早接到消息,昨天晚上顾而厚遭到三个蒙面人行刺,幸好秋风堂的人出手相救,将那三个蒙面人擒住,但三个俘虏都服毒自尽了,顾而厚认得其中一个,说是钞关平思楣的家奴,他气得七窍生烟,认定是平思楣得到那账本之后想杀他灭口,秋风堂的弟兄顺水推舟,说愿意跟他合作,帮他出这口恶气,顾而厚思量了半宿之后答应了,不过要这边保证他家人的安全。

此前慕轩让富世安他们暂缓行动,就是希望平思楣发现账本丢失后会着急露出破绽,想想肯定是平思楣误会顾而厚带走了账本别有所图,他才派出杀手杀顾而厚灭口,这样也好,有顾而厚这个证人,或许事情会顺利些。

慕轩原计划不管平思楣那里有没有异动,他这边处置好宫自任的事之后,就会组织船行的人罢工,将顾而厚“金蝉脱壳”的真相和那本账本上的某些实情公之于众,让临清跟钞关有关的商民都起来闹事,逼迫官府重视钞关税收之事。

于是,他就跟郑顺昌一起来见富世安,决定立即开始实施计划,郑顺昌就问:“顾而厚假死逃遁之事要是照原计划揭穿,那他的家人岂不是很危险,顾而厚那边该怎么回应?”

这个问题不用慕轩回答,富世安就能解决,他笑笑,说:“咱们揭穿他假死之事,找人将他的家人趁乱劫走,临清的商民不会追究他们的下落,平思楣等人也会乐观其成,这样对顾而厚反而更好,顾而厚在咱们手中的消息瞒得越久,对咱们越有利。”

郑顺昌这才恍然大悟,看看微笑着点头的总执事,心里不免又有些嘀咕:老富比我明白也就算了,毕竟他比我见得多识得广,可总执事这么年轻,这么也会这么老奸巨猾呢?这就叫少年老成?

于是,一夜之间,大街小巷贴满了账本上的手抄版,不少老百姓识不了几个字,就算识字的,看见这一页两页账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那些商人对这种数字是非常敏感的,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些数字之后藏着的猫腻了,尤其当临清钞关换上了平思楣之后的这几个月的税收总数目一公布,十个商人有十一个都炸了——要不怎么说我们们辛辛苦苦置办货物、起早贪黑做买卖照样温饱艰难,原来都叫你们这些黑心的官吏给贪墨了,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这还有王法吗?…,

就在群情激奋之时,顺风船运行和其他几家船行联合起来进行罢运,整个临清基本陷入停运状态;罢运的船行在每一艘船上都挂上了巨幅横幅,上面都写着血红的大字:洗雪楚同知冤屈,还我临清县安宁

船行的船工们组织起来,打着写着同样十四个血字的横幅到临清同知厅衙门和临清钞关前静坐,他们不闹不吵,就那样坐着,到吃饭时候就走人,由另一批已经吃过饭的顶上,晚上也有专门的两拨人“值夜班”,一时之间,整个临清州都沸腾起来,那些原就炸了锅的商人也纷纷组织起来,学着船工们开始了静坐示威,而且,他们还组织人员到聊城知府衙门前进行同样的静坐活动,这一下,临清至聊城的船运基本陷入瘫痪。

船运一瘫痪,惹毛了不少读书人。

钞关就像后世的收费站,要过去就得交钱,抛开载的货物多少不算,就算是空船,一般一里地也得交一文钱,从临清到济宁,有近四百里路程,一路上就得交近四百文钱,这笔费用可是非常可观的,要知道,一石米也就八十文,四百钱可是能买五石米了,要是能省下这笔钱来,还是非常划算的。

于是,过钞关的有些人想尽办法逃费,有的甚至伪造“相府”“布政司”之类的假官牌,冒充官船,不过钞关的官吏也不是那么容易欺瞒的。

真的要省钱?行,找个读书人在船上就行。

大明的钞关也不是铁面无私、不通人情的,就像后世一些地方的收费站不收本地官员的费用一样,有三种人——当官的、太监和举人进士——的船过钞关是不用交钱的,这样一来,不少想逃费的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找个举人甚至进士当护身符,这种护身符百试不爽。当然,举人、进士老爷可不是门上贴的门神,随你差遣,你想请他们上船,就得付出丰厚回报,十两纹银走一趟那是相当便宜的了。

现在离下个月的乡试不到一个月了,要参加考试的读书人都往省府济南赶,虽然他们还只是秀才,面子没有举人、进士管用,但毕竟是去应试的,钞关的官吏对他们也不敢刁难,他们帮着那些船主也是可以省不少费用的,所以,不少家境贫寒或者一般的都趁这个机会赚些路费,他们在济宁或者张秋上船,过了临清才下船,再折向东南奔济南府——这样一趟不但省了路费,反而还能赚个几百文钱,有的一次给两条三条船护航,能赚得更多。

可眼下,船运中断,他们的赚钱指望破灭了不说,不少原本就是坐船北上的还不得不弃船步行或另雇马车,这样一来,路费可就超过预算了。

一时之间,路经聊城或临清的读书人都是愤慨不已,尤其当临清同知顾而厚被爆出根本就是假死脱身,而棺木中居然躺着他家那个胖护院姚二的尸体时,商民士子的愤怒之情顿时被点燃了,在富世安他们安排的人煽风点火之下,他们闯进顾家砸了灵堂,而后奔向临清钞关,平思楣从大街小巷贴着的账本抄本知道自己错怪了顾而厚,但后悔也来不及了,反正死无对证,他索性心一横,照常办公,想以此来击破外面盛传的“楚同知冤屈,平思楣贪贿”的“谣言”——我平思楣要是贪贿之辈,现在还敢留在这里照常办公吗?

可惜,他胆略过人,却有些不识时务,或者说是低估了百姓的愤怒之情,挟着盛怒而来的近千人闯进钞关,钞关中的士兵、小吏眼看形势不对,早就躲在一旁了,结果,人群过处,钞关之中像是被洗劫一般,一片狼藉,阅货厅前的河上为防越关逃税而设置的横贯两岸的铁索都被砸断了,平思楣虽然在几个家奴的庇护下及时逃脱,却就此下落不明了,整个临清,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

慕轩从外面回来,发现凝珮她们几个都在小客厅里坐着,正听斯波晴杉吟诵一首诗:

“宿忌之开山讽经,经咒逆耳众僧声。

**风流事终后,梦闺私语笑慈明。”

慕轩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诗是首“yin诗”,女孩家怎么吟这样的诗?

他一边坐下,随口问:“这诗谁写的?”一边接过槿儿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斯波晴杉莞尔一笑,说:“狂云大师。”

狂云大师?慕轩摇摇头,说:“没听说过。”

斯波晴杉“哦”了一声,补了一句:“就是一休大师。”

“噗——”,慕轩第二口茶还没咽下,听到“一休”两字,就全喷出来了——



。,

第十一集向朝廷讨个公道

凝佩她们都有些奇怪地看着他,慕轩连着咳了好多声,才缓过劲来,还是将信将疑的确定一下:“你说一休大师?就是你们那什么天皇的儿子?”

斯波晴杉看着他,连连点首,说:“是啊是啊,就是后小松天皇在外生的儿子,一休宗纯大师,他自号‘狂云’,不少人就称呼他为‘狂云大师’,你知道他?”她俏脸之上那神色,分明是他乡遇知音的又惊又喜。

凝佩在一旁看着心里一紧,方才她们闲聊,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姚姑娘跟清霖小师父,晴蓉说了一句:“出家的小和尚还俗娶娘子,这可真逗将来会不会生下一个小小和尚呢?”

槿儿、真伊她们都被她说得笑了,斯波晴杉却不以为然的说:“僧人不近女色,其实是中原的规矩,在释迦牟尼的故乡天竺,佛教也有派别之分,有些教派的僧人其实是可以享用女色的,佛教密宗不是有欢喜佛么?在我们那里,很多僧人都是近女色的。”

凝佩虽然对此有所了解,但此刻听到也不免有些匪夷所思,斯波晴杉于是举了一些例子。

佛教密宗吸收了印度教性力派的“大乐”思想和实践,倡导纵欲,日本的佛教发展虽然也有像新兴真言宗的空海和尚那般严禁门下僧人接触女性,甚至严禁女子上山入寺的,但更多的是被酒色财气熏染透了的荤腥不忌的酒肉和尚,像创立日本净土宗的源空和尚,虽然极力确立新的戒条,可他的弟子仍有不少人犯yin戒,其中的住莲、安乐两个弟子不但和宫廷中的宫女私通,甚至还跟宫妃白拍子龟菊、后鸟羽上皇的妃子有染,结果触怒朝廷,被处以死刑,连累源空这个做师傅的也被流放,还被迫还俗。

像净土真宗的创立者亲鸾和尚,跟着名的惠信尼结成了夫妻,总共生了六个子女,这些子女后来大多成为一寺的住持或一派的长老,他们也都像他们的爹娘一样成亲生子,发展成了有名的和尚世家。

像这样娶妻生子的高僧不在少数,却没有妨碍他们受到朝廷和幕府的尊敬。日本着名的才女清少纳言、紫式部那样的女人,也很为这些光头和尚的高贵、优美的风度动容。

看凝佩她们听得专注,斯波晴杉还特意说起了那位一休大师,他跟朝仓孝景有过交往,斯波家对他的事很是熟悉,一休和尚终身纵情女色——据说他也喜好男风,诗文之中老是脱不开“风流”二字,他曾经反复发誓要跟盲女森侍者“**三生”,他认为两人之间三生相爱、三生**不断才是真正的参禅成佛,他自信“禅”即“**”,**一夜即度百千年,**三生可超越六十劫生死。

慕轩进来时听到斯波晴杉吟诵的那首诗,题目叫“大灯忌,宿忌以前对美人”,一休和尚在他尊敬的大灯国师忌日法事前一天,还抱着女人风流快活一番,之后就有了这首诗。

凝佩觉得,自家那个前知四千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极品夫君肯定会成为斯波晴杉最欣赏的知音的,你看他被那个异国小蹄子弄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是对她有什么想法了,也是啊,烟视媚行,我见犹怜哪哼——

慕轩此刻,却正在暗自哀叹:我那童年的一休哥呀,生生就被斯波晴杉这个小妮子给毁啦

轰轰烈烈的船工罢运和士子们的愤怒,终于让布政使衙门的官员们坐不住了,临清是直通京师的咽喉之地,这事很快就会被传到朝廷,而且不少在济南府等着参加乡试的士子听闻临清变故,居然呼朋引伴,特意跑去临清看热闹,结果这一看就走不了了,那里有不少他们的文朋诗友或家乡熟人,他们自然毫不犹豫的加入进去以壮声威,眼看形势越来越紧张,布政使衙门当即跟都指挥使衙门、按察使司衙门紧急磋商,史无前例的派出了由三司官员组成的“救火队”前往临清。

都指挥使衙门派出的是都指挥同知吴鼎义,他带着随员先快马赶往东昌府平山卫,要想调动平山卫的人马,还得由都指挥使衙门上报五军都督府,再由都督府上报兵部,在兵部没有回复之前,他只能在平山卫待命。…,

布政使衙门由左布政使杨庭之亲自出马,他直奔临清,同时派人传令东昌府知府赵幼翎,将东昌府的衙役民壮分出一半,由同知胡莲贤带着前往临清维持秩序。

按察使司衙门派出的是副使韩仲漾,他跟着杨庭之一起赶往临清,一路之上老是皱着个眉头,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么多人齐聚临清,使得临清更加的拥挤,不过临清那些酒楼客栈饭馆的掌柜可就高兴坏了,基本家家门庭若市,客似云来,连带着不少做小本生意的都大赚了一笔,更不要说那些秦楼楚馆每天迎来送往,日夜不息了。

趁这大好时机,富世安他们赶紧打出了新的旗号: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经商

后来很多人都清清楚楚的记得“成化二十二年七月二十三日”这个日子,他们中无论是小商人、老百姓,还是后来登上仕途的读书人,抑或是身逢其事的当事者,都觉得这个日子或多或少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改变了大明朝的走向,非常有纪念意义。

一早,慕轩就带着槿儿去临清钞关,他原本想让凝佩她们在客栈等着,但凝佩说什么也不肯,因为知道他去做的是大事,她就想在他身边看着他,既然她坚持要去,晴蓉、真伊和斯波晴杉自然也不会留在客栈,于是,他们一行在小高他们几人明里暗里的护持下,来到了临清钞关。

临清钞关自从船工罢运以来,竟比之前船来船往时还要热闹,船工们原本只是静坐示威,但自从那些士子们来到之后,情况就变了,读书人聚在一起,一开始是寒暄,之后开始浅吟低唱,后来就变成了高谈阔论,反正他们身边都带着纸笔,兴致来了,就铺开纸、拿起笔就写,写了就要吟诵一番,吟诵了就有人评点唱和;而还有一些士子不忘读书备考,手拿书本,摇头晃脑的读着背着,于是,时不时就有彩声四起,动不动就是书声高亢,才只两天,这地方就成了文人们诗文唱和的绝佳之地,满眼只见四下宣纸飘飘,盈耳就闻八方书声琅琅,有些人带的纸张用完了,信手就往临清钞关的墙上柱上涂抹,一时之间,墙上柱上都是诗词文章,装点得整个临清钞关就像是座文字堆砌起来的关隘。

不过今天,这里经过了一番修饰,那些宣纸依旧飘飘,但士子们不再高谈阔论,吟诗作赋,他们都非常安静的等着,等着传言中那位死而复生的同知千金露面,船工们更是肃静,因为今天,他们是即将上演的这一出戏的最佳配角。

临清钞关对面修起了一座临时的高台,高台后连着一户人家的后门,槿儿就在门里站着,透过高台上挂着的布幔缝隙,她看见了很多陌生而充满期待的面孔,一颗心不由得“怦怦怦”跳得飞快,其实慕轩早就跟她说过她现身后可能遇到的种种问题,也告诉她可以不必亲自出面,但她想要亲自为爹爹洗刷冤屈,毅然决定面对那种种无法预料的后果,慕轩也为她的一片孝心激赏,决定亲自到台上守护她——在楚同知的冤屈没有洗刷掉之前,来自任何一方的敌人都可能存在。

“准备好了吗?”。慕轩低声问一句,关切的目光让槿儿心神一荡,她只觉胸腹之间暖暖的,一种莫名的酥软感觉由眼眸直透全身,俏脸上不由微现红晕,她轻咬贝齿,点首“嗯”了一声。

慕轩说:“那咱们上去吧”他当先上台,槿儿听到“咱们”两字,心中那点犹豫踟蹰顿时烟消云散,看着前面这个男人宽宽的背影,她义无反顾的迈步跟上: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边陪伴着,即便是刀山火海,我楚槿儿也愿意去闯一闯

当慕轩出现在高台之上,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声的台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而当槿儿从慕轩身后走到台中央,所有的声音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大家屏住呼吸,似乎怕自己出气稍微大些,会把台上这天仙一般的人儿吹落凡尘,好一会儿,才有人低低的惊呼一声:“是楚同知的千金”…,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这种“低低的惊呼”是传得非常远的,绝大多数人都听清了,一时间惊疑声四起,有人低呼:“不是说她投水而死了吗?”。

槿儿接着这话音,高声说:“没错,我是楚槿儿,我爹爹生前就是临清的同知,我没有投水而死,我爹爹也没有畏罪自戕,他是被人诬陷害死的”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之后越来越镇定,声音中满是悲愤之情。

“谁能证明你是楚同知的千金?”有人高声喊起来。

槿儿向着声音那边看一眼,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底下另一处响起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我能够证明”

话音未落,更多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我能证明”“我能证明”“我们都能证明”

槿儿的目光投注过去,等看清那边的人,眼眸一下子就湿润了,低呼一声:“刘大娘,张老爹——”

底下很多人也在循声看着,那些说能证明的人一起到了台前,依次沿着台右侧的台阶上来,大家一看,为首的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太太,其他的有年过五十的老汉,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也有十几二十岁的年轻男女,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寻常百姓,那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都露着胳膊,胳膊上都刺着文身,怎么看怎么像是无赖混混。

槿儿上前见礼,含泪向为首的老太太、老汉招呼:“刘大娘,张老爹,还有各位叔伯婶子,大哥大姐,槿儿代先父多谢各位了”

刘大娘他们都神情肃然,纷纷说:“楚同知这么好的官,不能让那些狗官冤屈了,我们这么做是应该的”

槿儿眼眶中的热泪夺眶而出,刘大娘伸手给她抹泪,而后转身向着台下用尽力气喊:“老婆子刘氏,是楚同知隔壁卖鞋的,老婆子可以作证,这位就是楚家小姐槿儿,这是老婆子这辈子见过的最平易近人的千金小姐,楚家除了他们父女俩,就只有一个帮着收拾院子的仆妇,楚小姐每天都要浇园子、拾掇菜园,老婆子还蒙他们父女所赐,吃过他们院子里种的菜。”

“老汉姓张,是楚同知同一条街上的更夫,老汉也可以证明这是楚家小姐。”张老爹也竭尽全力说。

“我也可以证明,我是楚同知同一条街上卖糖炒栗子的,楚小姐不止一次买过我的糖炒栗子。”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瓮声瓮气的说,到底是卖糖炒栗子的,经常吆喝,嗓门非常洪亮。

“我可以证明,我是……”

“我可以证明……”

……

上台的这二十多人都是楚家父女俩在临清认识的,他们都是寻常百姓,慕轩跟着富世安上门去请求他们出来证明槿儿的身份时,他们曾经有过犹豫,但最终一个不落的来齐了,包括那几个平常顺人几棵葱、摸大姑娘小媳妇几下屁股的无赖混混,从前,他们对槿儿这个容貌绝世的同知千金不敢有非分之举,但是免不了挤眉弄眼一番,而今天,他们义无反顾的站出来,力证她的身份。

仗义每多屠狗辈,慕轩对这些平凡但充满正义感的人们充满了敬意,这个世上,有这些人撑着,这个国家才不至于在一次次内忧外患中分崩离析,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更要竭尽所能,为无数像他们这样平凡而正直的人们争取最起码的权利。

当台上这二十多人一个个说出了他们今天站上这高台的目的,慕轩来到了台中央,高声说:“各位,现在大家对楚姑娘的身份应该不会有疑虑了吧?不少字”

底下人都看着他,有人喊了一声:“她的身份没疑问了,那你又是谁?”

慕轩微微一笑,高声说:“在下方慕轩,一介江湖草莽。”

“你想干什么?”另外有人高喊。

慕轩笑容一收,神情异常肃然:“为了像楚同知那样的清廉官员不被宵小之辈白白害死,为了天下同楚同知一样清廉的官员不致寒心丧气,我方慕轩,要替楚同知向朝廷讨个公道”

这话出口,台上台下一片死寂——这口气也太狂了吧?不少字向朝廷讨个公道,那不是找死吗?



。,

第一集大胆狂徒

“向朝廷讨公道?”有人嘿嘿冷笑,“黄口小儿,不知死活”

底下很多人哗然,这是谁啊,怎么骂上了?

槿儿的脸色发白,美眸流转,寻找那发声之处,这是什么人,居然这样轻慢辱骂公子,真是蛮不讲理

慕轩却丝毫不以为意,淡淡一笑,气定神闲,问:“像楚同知这般清廉的官员,被宵小之辈诬陷杀害,难道只是让楚姑娘失去了父亲吗?难道临清地方上就没有损失?难道顾而厚和平思楣互相勾结贪墨之事不是对临清的最大伤害?”

他的声音不徐不疾,但字字铿锵有力,底下离着最远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感觉他就像是在自己面前说话一般,很多人听着,不由自主就点起了头,没错啊,要不是楚同知被陷害而死,那顾而厚跟平思楣也不可能祸害临清啊

“你凭什么说顾同知跟平思楣勾结贪墨了?”底下还是有人非常反感,“无凭无据,你这不也是诬陷毁谤吗?”。

慕轩还是笑笑,说:“近日张贴出的账本抄本,原件在我方慕轩手里,谁有疑问,可以前来一观”他从怀中掏出了账本扬扬,又收了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跟楚家小姐在一起?”这时候,才有人想起这方面的问题,“楚家小姐不是投水而死了吗?她是如何从教坊中逃出来的?”

很多人觉得这些问得好,楚同知如果是被诬陷的,他女儿被没入教坊,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不愿遭侮辱而选择投水自尽可以理解,但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难道是什么人将她救出了教坊?可问题是,教坊中的女子,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救出来的?这个姓方的与她在一起,那他是什么人呢?

迎着台下那么多充满狐疑的目光,慕轩忽然冷笑,说:“楚姑娘当初被判没入教坊,但却被人改名换姓,以近千两纹银的高价卖给了河南某地的一家青楼,而这边有个女子被扮成了投水而死的楚姑娘,枉丢了性命;我路经河南,偶然遇到当时被捆绑着赶路的楚姑娘,只道是强人强抢民女,就将她救下,从楚姑娘口中才得知这一切。我方慕轩平生见不得这种不平之事,不揣冒昧,才前来临清探查此事,或许是上苍不愿楚同知这样的清官冤沉海底,才让我发现了顾而厚藏匿的账本,也才知道了他跟平思楣干的龌龊事。”

对于槿儿被救的环节,他做了些改动,要是实话实说,不知有些人会把槿儿传成什么不堪模样,还是少说为妙。

刑部所判罪人之女居然被人暗中发卖给青楼,这里面肯定牵涉不浅一些有见识的读书人暗自咋舌,如果真是那样,那这个自称一介江湖草莽的方慕轩想要替楚家出头,不是不自量力,就是背后有所依仗。

更多的人却是振臂怒吼:“究竟是什么人陷害楚同知?把他找出来”

慕轩抬双臂往下连着压几下,示意大家安静,他说:“我的心情跟大家一样迫切,但是,有些事希望大家明白,楚同知是临清的官员,照常理,如果他真的有贪贿之事,应该由济南府的按察使衙门负责追查,但楚同知却是由刑部派员直接审查,济南府的按察使司根本没机会插手,之后楚同知父女俩先后被人陷入绝境,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人办得到的,可想而知,这事背后牵涉甚广,而且对方无所不为,毫无顾忌,如果大家一定要查明真相,恐怕不是一两日、一二人之力能办到的,大家以为如何?”

他这番肺腑之言,让底下那么多人都寂然无声了,是啊,这绝对不是件小事,要揪出那么庞大的幕后黑手,难免会有很大的牺牲

慕轩冲四下一个罗圈揖,说:“既然我方慕轩适逢其会,无论怎样,都想弄个水落石出,楚同知被陷害,临清钞关落入宵小之手,他们贪墨钱银事小,但危害临清事大,我想必定得借各位之力,呼吁朝廷一查到底才好。”…,

底下有人嚷嚷:“平思楣他们贪墨钱银,怎么会危害临清呢?”你这不是给他们扣大帽子吧?不少字

慕轩脸露诧异之色,说:“难道各位没有想过,表面上他们只是贪墨钞关税银,实际上因为他们的贪墨克扣,经过临清的商船负担加重,天长日久,来往的商船恐怕会不堪其扰,到时候,他们还会选择走水路吗?如果他们改走陆路,那自今而后,临清的钞关将名存实亡,商船来往日少,那这么多的船工兄弟赖何为生?另一方面,前来临清经商和临清本地的商家被课以重税,日久之后也不免难以为继,一旦临清地界商家绝迹,那临清的百姓以后将赖何为生,出城耕种吗?”。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船工们首先变了脸色,虽然这个方慕轩所说的临清钞关名存实亡、商家改走水路的话有些夸大其实,但如果平思楣之流没被曝出贪贿之事,继续为恶的话,那真还说不准会是什么情形,京师一带的骡马行近年发展势头强劲,船运行的生意已经有了影响;至于临清百姓的生计,此前确实已有端倪显露,一些外来商家受不了压榨,纷纷关门离去,到邻县贸易去了,本地不少本地商家勉强支撑着,早就有难以为继的危险,归根结底,应该就是税收太高的缘故,真要让那么多百姓没了做小本生意的机会,那上哪去弄那么多良田给他们养家糊口?

骚动开始了,慕轩却转向那些即将步入科场的士子:“此次为临清百姓的危难而慨然出手的士子,有不少并非临清本地人,但都是山东地面的佼佼者,他日必然都会跃过龙门、辅佐君王,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各位为踏上仕途,已然不分寒暑,苦读多年,铁砚磨穿,秃笔无数,有哪一位会愿意在自己清廉自守、渴望为朝廷大展宏图之时,却横遭诬陷,枉死异乡?还连累家人身陷污浊之地,求告无门?若今朝楚同知之冤屈不能大白于天下,那他**们能安心为官,为民请命吗?”。

虽然下面的不少士子未必想着做官之后要为民请命、清廉自守,有不少就是想着要捞取好处的,千里做官只为财,古往今来,历来如此嘛但此情此景,有哪个此刻敢说这样的“真心话”?一时之间,他们一起振臂高呼,千人一词:“申冤,申冤,申冤——”

看这些平日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都这么激愤,船工和其他百姓自然更是斗志昂扬,跟着振臂高呼:“申冤,申冤,申冤——”

数千人齐声高呼,那场面是非常壮观的,高台上的槿儿和一众街坊都听得热血沸腾,槿儿眼中热泪奔涌恣肆,一众街坊却也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就在这排山倒海般的高呼声中,忽然传来铿锵的盔甲碰撞和齐刷刷的脚步之声,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底下的数千人声音越来越轻,在外围的人都脸色苍白起来,里面的人也很快发现问题了,声音渐渐低下来,他们看明白了,四下里涌来无数甲胄鲜明的军士,他们掌中的刀枪映着阳光,非常刺眼,我们,被包围了

“所有人在原地不得妄动,否则,格杀勿论”一个非常威严的声音从高台对面的钞关传来,有胆大的悄悄转头看,见是一个四十出头的武将,他一身铁甲,手按腰间的佩刀,威风凛凛的站在钞关衙门的院墙之上,身边有几个武将模样的护卫着,而墙上都是手持弓弩的军士,弩箭上弦,如临大敌。

胆小的一看这阵势,腿肚子开始转筋,脑瓜子却飞速转动,想着该怎么脱离这是非之地。

身陷卫所军士包围之中,那些读书士子却顿时气血上涌,义愤填膺起来,他们一向读圣贤书,到哪都受人礼遇,“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些大头兵,居然敢拿刀枪弩箭对着我们,这个纠纠武夫是什么东西,居然说“格杀勿论”,你动动试试看…,

士子们原就心中不忿,台上的慕轩还不忘再添把火,他看看对面院墙上那个武将,仰天大笑,笑完,说:“格杀勿论?这里不是即将踏入科场、跃身龙门的国之栋梁,就是手无寸铁、渴望朝廷为清官洗雪冤屈的小民百姓,将军这是要杀谁啊?”

“说得对,将军要杀谁呀?”数千人同仇敌忾,齐刷刷转身,向着院墙之上的人齐声高呼,愤怒的眼神就像无数箭矢一般射了过去。

对面那武将正是都指挥使衙门派出的都指挥同知吴鼎义,看着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尤其被那么多愤怒的眼神突然注视,他心中大惊,脚下打滑,要不是身后一个千户一把扶住,他就从墙头摔下去了——这要摔出个好歹来,应该不算因公受伤或殉职吧?不少字

他接到快马传递的军令,立即带上平山卫的两千多人马,马不停蹄直奔临清,跟之前到达的东昌府衙役民壮一起,将这临清钞关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想着这些读书人和平头百姓一见大军,自然就会乖乖束手,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平息骚乱,自然是大功一件,谁料想居然会出这种意外

他恼羞成怒,站稳脚跟,而后非常坚决地挣开身后那个千户的扶持,扬手冲对面高台上那个蛊惑人心的年轻汉子一指,喝一声:“来人呀,给我拿下此人”

底下围着数千人的军士互相望望,不知道谁过去拿人——要过去,得先将眼前这些人轰开才行,万一他们不听话,那可相当麻烦的,那些船工都是胳膊粗、拳头大的货色,直眉瞪眼的,不好惹;读书人倒是瘦弱的居多,只是他们中很快就会有不少人乡试中举,到时候就有了做官的权力,谁敢把他们怎么样?

军士们在那里发愣,吴鼎义可是气得七窍生烟,他将腰间的佩刀刷的抽出,再次冲对面高台上的年轻汉子一指,喝道:“来人呀,把这大胆狂徒给我拿下”

底下的军士还没行动,对面高台上的“大胆狂徒”却忽然也抬手冲吴鼎义这边一指,高喝一声:“来人呀,将这蛮不讲理的莽夫给我拿下”

上上下下数千人目瞪口呆之时,却听一个非常洪亮的声音答应一声:“是,公子”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高台左侧下忽然跃起,像一只张开翅膀的大鸟一般直扑对面院墙之上,大家觉得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人就已经跃上院墙,站在了那个将军的眼前。

吴鼎义毕竟也是行伍出身,临危却还算镇定,掌中刀毫不迟疑的出手,“唰”的一刀,直奔对方左肩膀砍去,他情急之下,使出了全力,金风声响,这一刀力度非常大,要是砍实了,对方铁定得被砍成两半。

可惜,对方是个高手,看他轻轻松松跃上这么高的院墙就知道了,只见他脚下一错步,闪过这一刀,趁着吴鼎义还没来得及收刀再砍,他已贴近他的右侧,伸臂一夹,直接就把吴鼎义夹在胳肢窝下,而后脚下一点,在那几个千户反应过来之前,他夹着吴鼎义往院墙下跳去。

“哇哦——”,底下几千人看着这惊险的一跳,齐声惊呼,那个将军身高马大的,带着这么个累赘跳下来,不摔死也得摔断腿了

可那人带着吴鼎义这么个大块头,根本不费力气,像根羽毛一般轻盈的落到地上,毫发无损,而后看他几个起落,就将吴鼎义带上了高台,推在慕轩的面前——这一来一回,完全只是眨了几次眼的工夫,这让底下的数千人惊诧万分,都忘了喝彩叫好了,那些军士也都只顾看,忘了任何行动了。

“将军,请坐”慕轩居然搬了把椅子来,放在吴鼎义面前,吴鼎义看着他一脸诚挚之色,真是哭笑不得。

“哗——”,底下人却是一片笑声,经久不息。



。,

第二集逆天人物

左布政使杨庭之带着东昌府同知胡莲贤和按察副使韩仲漾一起都在卫所士兵之后,这边发生的一切他们仨都看得一清二楚,胡连贤担心吴鼎义有什么事,杨庭之却微微摇手,说:“对方没恶意,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

胡连贤躬身说是,韩仲漾一直看着高台之上,眼神中藏着一丝担忧之色。

那边,慕轩无视墙上那些强弓硬弩,向着台下的船工、士子们说:“事已至此,我方慕轩就豁出去了,楚同知的冤屈一定要洗刷,临清百姓的生计却得依靠各位的齐心协力。亚圣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各位之中劳心者与劳力者都有,大家团结起来,何愁无路可走?岂不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好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底下不少士子悚然动容,齐齐向台上的慕轩拱手作揖,“方先生一言,惊醒我等愚钝之人,还望方先生留下墨宝,以警临清万民”

慕轩并不推辞,只是向底下恭恭敬敬的一躬,说:“敢不从命”

有人送上笔墨纸砚来,慕轩提笔在手,饱蘸浓墨,在纸上一气呵成,槿儿帮着将那笔意酣畅的八个大字展示给大家看,底下惊叹声一片,慕轩索性再加把火,他将手中毛笔脱手甩出,毛笔像怒矢一般直奔对面官衙前左边的石狮子,软软的羊毫竟然射进石狮中,笔杆没入竟达两寸,而且那笔恰恰没入石狮子的两眼之间,简直比拿尺子量好的都精准,众人顿时再次惊异声一片。

但慕轩还没完,他朗声吟道:“毫霜掷罢倚天寒,任作淋漓淡墨看。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

“好啊”这次声响最大的是那些士子,他们才能明白刚才那八个字和这首诗的高明之处,想不到,这个自称江湖草莽的年轻汉子竟有如此才情,真是让人诧异万分哪

“好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好一个‘何敢自矜医国手,药方只贩古时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满是赞叹与惊诧。

慕轩和槿儿都循声望去,穿过人群来到台下的正是一别大半个月的李东阳,看着他在台下微笑,慕轩脸上装着露出些许诧异之色,其实,朱祐樘一行这两天会路经临清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他这才敢“肆无忌惮”的大干一场——时不我待,希望能借太子之力早一步开始农转商的步骤。

慕轩冲李东阳拱拱手,而后向大家说:“我遇到故友,想借一步说话,这次的事,我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绝不离开临清”他向四下再次一个罗圈揖,这才带着槿儿下了高台,槿儿的那些街坊都跟槿儿告别,槿儿眼含着热泪送走他们。

那些船工和百姓都很有默契的起身,非常有秩序地离开,吴鼎义还在高台之上傻愣愣的坐着,那些卫所士兵没有得到任何命令,自然对那些离开的人不加阻拦。

士子们却不愿就此散去,他们中不少人还沉浸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亢奋之中,看着慕轩与突然出现的那个中年文士低语着,他们都鸦雀无声,似乎在等着什么。

李东阳看看这些士子,忽然冲他们拱拱手,提高声音说:“各位,如若不弃,请随老头子去喝一杯?”在这些大多朝气蓬勃的少年士子面前,他这么自称倒没有显得倚老卖老,反而引来了很多人的笑声,有人喊着:“方先生去吗?方先生去,咱们就去”

李东阳呵呵一笑,说:“他当然去,要不老头子也没有勇气邀请各位哪”

士子们轰然大乐,齐声回应:“多谢先生盛情,晚辈敢不受命”

慕轩哑然失笑,李东阳肃手延客,慕轩举步,槿儿随行在侧,士子们在后面跟着,那些卫所兵士看看台上的吴鼎义,吴鼎义已经站起身了,他看着台下突然冒出来的中年文士,眼中闪动着狐疑之色,一个千户快步上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他眼中的惊异之色更加浓了,赶紧带着那千户下台,向钞关官衙里面走去。…,

慕轩他们都跟着李东阳走,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临清地面上相当有名的和园酒楼,本来临水酒楼比和园酒楼更大,但这两天临水酒楼歇业,据说掌柜宫自任的娘子不幸过世,宫自任扶柩回乡去了。

和园酒楼相当大了,但是有这么多士子,再大的地方都显得狭小了,好在大家主要不是来喝酒的,酒菜好酒菜差都无所谓,慕轩跟着李东阳上了二楼,没法坐到楼上去的士子也没什么遗憾,在下面谈天说地,这几天尤其是今日的一切都足以让他们聊个十天半个月了。

那些上了二楼的士子都分散在雅间,槿儿被请进了东面过来第二间雅间,舒儿姑娘在里面接待她,慕轩跟李东阳来到东面第一间,进来一看,这里除了意料中的太子朱祐樘和王守仁之外,还有几张陌生面孔。

李东阳为双方引见,慕轩才知道朱祐樘左手边坐着的是山东左布政使杨庭之,右手是按察副使韩仲漾,另外一桌上坐的是东昌府同知胡连贤,那个瘦小的文人是曾经的定远师爷谢子添。

大家见过礼,朱祐樘让慕轩在他对面坐下,李东阳跟王守仁则陪着胡连贤、谢子添。

朱祐樘之前已经对杨庭之他们表明了身份,杨庭之眼见太子居然称这个江湖草莽为方先生,言辞之间非常恭敬,他暗自惊疑,心下暗自称幸:好在自己没有跟这个年轻人直接起冲突,要不今天可就被动了,那个吴鼎义,一意孤行,太子就在眼前,却无缘前来拜见,真是活该

“方先生,想不到在这里还能与你相遇,此次南行,咱们真是有缘哪”半个多月不见,朱祐樘神色间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不少,“李先生、守仁都蒙先生惠赐墨宝,祐樘不揣冒昧,也望先生能有所赐”他很认真的看着慕轩,显然不是说说就算的。

慕轩笑笑,沉思片刻,起身来到那张书案旁,提起笔来,文不加点,唰唰写下。

朱祐樘起身过来看,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大喇喇的坐着,纷纷起身围了过来,杨庭之字径外,也是景泰五年的进士,但才五十出头,一向自视甚高,看太子如此器重这个方慕轩,只当是太子礼贤下士,抬高了这个年轻人,但他一看纸上那笔绝对不俗的字,先就一楞,再看那内容,当时就震住了:

“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李东阳捻须沉吟,一脸深思模样。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王守仁脱口吟出,眼睛亮亮的,看慕轩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祐樘看着这白纸黑字,一言不发,片刻之后,向慕轩深深一躬,说:“先生教诲,祐樘铭记在心,先生请入座,先生还有何言教我,但请明示”

杨庭之见太子对这个方慕轩如此恭敬,不由得暗自收起轻视之心,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个年轻人会有什么高论。

他们各自入座,慕轩举杯向大家说:“慕轩一介莽夫,能有幸与各位共饮,非常荣幸,先敬各位一杯,倘有冒犯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杨庭之只道他是在太子面前客套,自然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随着太子举杯一饮而尽——后来他才觉得,这个年轻人说什么“冒犯之处”,实在是太轻了,那哪里是“冒犯”,分明是“大逆不道”

慕轩放下酒杯,低声吟道:“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公子是否觉得慕轩危言耸听呢?”

朱祐樘看着他,微微摇头,慕轩一笑,继续说:“临清钞关主事之位,很多人觊觎,清者清,浊者浊,清者一腔忠贞,却还是被浊者诬陷而死;而浊者窃据此位,无非是为了钱财。此事背后,牵连甚广,慕轩一介草莽,无法深入其中,只得烦劳公子了。”…,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那本账本,双手托着递给朱祐樘,朱祐樘接过来,翻了两页看看,脸色就变了,将账本交到按察副使韩仲漾手中,说:“这事,必须彻查到底”他经历了元器琛之事,多少看出那账本上的数字背后潜藏的讯息——短短数月,如此肆无忌惮的贪墨压榨,岂是一个地方同知和一个户部主事敢轻易尝试的?

韩仲漾非常意外地接过账本,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杨庭之,杨庭之脸上毫无异样,心里却暗自高兴:太子的意思,是让地方上彻查这涉及京官的大案,那一定要好好利用此事,将那些蠹虫全部挖出来,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向地方伸爪子了——原先他就对刑部跳过布政使衙门和按察使司而派员审理楚本直的贪贿案表示不满,后来他想让自己那一方的胡连贤接任临清同知,却又被上面硬生生换成了顾而厚,钞关管理之权又落入了平思楣之手,原先一直很是郁闷,此刻却不由暗自称幸。

慕轩看朱祐樘的脸色中满是坚毅果敢,暗想元器琛之事果然对他影响不小,这样也好,未来的一朝天子,杀伐决断应该果敢:“顾而厚和平思楣目前都在我手里,顾而厚愿意戴罪立功,平思楣目前还在犹豫之中,如有需要,我可以把这两人交给按察使司。”

他说得轻描淡写,杨庭之却听得心惊肉跳,这个方慕轩究竟是什么人物,居然胆大包天,私自扣押朝廷命官,而且毫无顾忌的向太子坦承一切,莫非他跟朝廷有关联?

朱祐樘心里也很是吃惊,但表面上不动声色,而他这不动声色却让杨庭之更加相信,这个方慕轩果然跟朝廷有关,甚至很可能就是朝廷派出的御史、密使之类——太子殿下都能微行私访,那朝廷派个把御史、密使巡行地方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这个御史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读书人出身,而且太子对他那么敬重,难道,他还有更复杂的背景?

这么想着,杨庭之对慕轩更加不敢小觑了。

韩仲漾这个按察副使倒比杨布政使沉得住气,非常客气的冲慕轩拱手一揖,说:“那有劳方先生了”

慕轩说不敢当,朱祐樘看杨庭之的脸色和韩仲漾对慕轩的说话态度,突然明白他俩肯定对慕轩的身份有些误会了,但此时此刻,他决定就让他俩这么误会下去——也许这样对彻查楚本直一案会更加有利呢

“慕轩听闻王兄弟在中都的壮举,万分钦佩,”慕轩忽然转向另一桌的王守仁,端杯起身,“王兄弟请容许我借花献佛,以表慕轩的一番敬意请”

王守仁脸上的兴奋之色一掠而过,立即恢复了平静,非常沉稳的端杯起身,说:“守仁不敢当,谢方先生谬赞”

他俩一起饮尽杯中酒,相视而笑,杨庭之却不太明白那个王守仁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么连这个方先生都对他那么钦佩了,朱祐樘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说:“守仁在中都当机立断,手刃了那个横行不法、草菅人命的凤阳知府苟日新。”

他说得是那样的轻描淡写,杨庭之心头却如被重槌撞击一般“碰碰”直响,他看一眼那个稚气明显的少年人,心说:今日是怎么啦,怎么尽碰上这些逆天的人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居然把凤阳知府给杀了,看样子太子还非常赏识他,难道,据说一向谦恭慈蔼的太子殿下其实也是个铁腕人物?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就不得不重新审视接下来要面对的楚本直一案了。

朱祐樘看着杨庭之从慕轩进来开始,脸色已经悄悄变了好几遭,他心里不由暗自思量:我这么煞费苦心的耍心机,是否就能保证此案水落石出,山东地面从此少些贪墨官吏了呢?

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

第三集 试验田

“百姓难得遇到清廉的官员,但是清廉的官员却屡屡遭到打压,甚至是诬陷残害,如此的官场,岂不是逼着官员们‘入乡随俗’,以求自保?”慕轩似乎是感慨,但说出的每个字都像针一般刺着朱祐樘的心,朝廷依赖的考核制度看来真的靠不住啊,像元器琛这样的官员,根本撑不到考核期,即便撑到了,又能如何?像苟日新那样的上司,会说元器琛好吗?楚本直越是清廉正直,就越是遭到那些贪官污吏的忌恨,这样的环境,那些清廉耿介的地方官员该如何生存呢?长此以往,大明的天下靠谁来治理?真的只要靠庙堂之上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廷重臣就行了?

他双眉紧锁,陷入了沉思。

杨庭之跟韩仲漾听到慕轩的话,先是愀然变色,之后见太子殿下居然毫无怒色,反倒一脸沉思模样,两人面面相觑,都非常理智的沉默不语。

慕轩也知道这种决心不是三两天可以下得了的,不能急,他夹了一筷菜慢慢嚼着,看杨庭之和韩仲漾都停筷不吃,他笑笑,等咽下口中的菜,举起酒杯,说:“杨布政使,韩副使,两位不吃点么?是不是用餐太早,两位还不饿?要不要喝两杯?”

韩仲漾只是笑笑,杨庭之却有些尴尬的说一句:“下官身体有些不适,而且不胜酒力,就不陪方先生痛饮了,抱歉”

慕轩笑着说:“两位操劳公务,繁忙辛劳,在下唐突了恕罪恕罪”

他起身向李东阳他们四人又敬了一杯,而后说:“临清的船运行明日应该可以正常开工了,只是钞关需要有人主持才行。”

李东阳点头,说:“只是不知何人合适。”

慕轩看看杨庭之,说:“杨布政使想必会找到合适的人选。”

朱祐樘闻言转头看向杨庭之,还没什么表示,这边的胡连贤却暗自欣喜,他这个同知其实脚跟还没站稳,顾而厚从东昌府来到这临清做同知,他原先的位置就换上了现在掌管捕盗、江防之类事务的尤虞山,而胡连贤原本只是底下的一个知县,因为政绩不错,深得杨庭之的赏识,杨庭之向上面推荐他做东昌府同知,却不料上面另外派了个尤虞山来,不过胡连贤也被委为同知——反正一府之中的同知本就没有定员,但他一向只负责东昌府的一些闲杂事务,这次尤虞山前来临清负责龚得平暴死一事,却迟迟没有结果,而随后临清就闹出船运行罢运之事,杨庭之趁着前来料理这事的机会,将办事不力的尤虞山暂时停了职,让胡连贤接替他。

如果主持临清钞关的人选由杨庭之推选,那他胡连贤恐怕很快就会获得这个肥缺了。

杨庭之没想到这位方先生萍水相逢,居然就送自己这么大的礼,愣了一下,才向朱祐樘欠身说:“下官必当赶紧找到合适之人”

朱祐樘点点头,似乎莫须由他负责这事了。

慕轩又说:“临清钞关所得税收,是朝廷相当重要的收入,只是可惜,如此重要之地,每年也不过数万两白银入账,实在有聊胜于无之叹”

每年数万白银的税收,居然是聊胜于无?杨庭之他们都非常吃惊的看着这个口气不小的方先生。

朱祐樘却毫不以为怪,抬眼看着他,问:“依方先生之见,临清还有更好的安排吗?”。

慕轩笑笑,向朱祐樘拱手,说:“慕轩有个疑问,想当面向公子请教,不知可否?”

朱祐樘自然知道他又在卖关子,非常配合的说:“请方先生直言,祐樘自当知无不言。”

慕轩说:“某处有个老者,睡眠一向不太好,经常难以入眠,偏偏他邻家有一些孩童,经常一早就起来喧闹,还敲锣打鼓的,弄得他更加难以安睡,不知公子有何良策可以帮助这位老人?”

朱祐樘没想到他居然问的是这个,一时之间会有什么良策呢

杨庭之、韩仲漾他们在官场呆久了,饮食起居都不算规律,这难以安睡之症多少都有些,一下子有了兴趣,胡连贤他们也帮着参谋,大家七嘴八舌开始商议,有的说应该多喝一些怡心安神的茶,有的说可以常喝补气修身的汤药,有的说得适当锻炼,懂得养生。…,

王守仁奇怪的看看他们,说:“方先生所说的情况,似乎主要是邻家孩童的吵闹惊扰了老者的睡眠吧?不少字”你们怎么跑题了?

几个说得热火朝天的长者顿时都愣了,大家互相看看,都哑然失笑,不过这样一来,气氛也融洽了很多,彼此倒显得亲近了些。

韩仲漾看着王守仁,说:“那王公子有何见教?”

王守仁见大家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却丝毫不怵,说:“晚辈以为,得让那些孩童停止吵闹才行,可以找他们家中长辈予以教导,解除他们对老者的侵扰。”

大家想想也对,却都看着慕轩,要听他怎么评判,慕轩笑笑,说:“失眠之症,自然还需治本,而老者目前所遇之事,王兄弟的方式自然也行。”

你这么说的话,那肯定不是你原先问这问题的本意——大家这会儿的想法出奇的一致,都看着慕轩,等他还有什么下文。

慕轩自然还有下文:“我听说的是,老者先是找那些孩童的家长,让他们禁止孩童再敲锣打鼓,这样他的确安宁了两日,但第三天,那些孩童就又喧闹起来,而且比之前闹得还凶;老者苦思冥想之后,将那些孩童找来,让他们每天敲锣打鼓一个时辰,而后给他们每人十文钱,那些孩童欢呼雀跃,非常兴奋,第二天果然敲锣打鼓一个时辰,老者就按约给钱;但到第三天,愿意再敲锣打鼓的就少了两个,老者还是给其他坚持下来的孩童发钱,但愿意坚持下去的孩童还是日渐减少,四天之后,只剩下两个孩童还愿意继续了,老者有些沮丧的对他俩说,因为他手里钱不够,今天只能给他们每人五文钱了,结果那两个孩童一听,非常不满的说:‘钱太少,我们不干了’他们就这样停止了敲锣打鼓,而且之后就再也不玩这些了。”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而后都各有所悟,朱祐樘看着慕轩,说:“先生的意思,我大明的限商、海禁之策,很可能会将一些百姓逼上铤而走险之路?”他说完,自己就摇头说:“不是很可能,是已经发生了。”

怎么突然说起限商、海禁之策了?杨庭之等人都愣怔怔的,但面上绝对不显露半点,还非常配合的点着头,一副深有所悟的模样。

慕轩说:“太祖皇帝当初定下限商、海禁之策,自然有当初的道理,彼时天下初定,人心思安,让百姓安心务农,有利于天下安宁。只是如今,世易时移,天下形势早就不是当初的情形,如果还要固守前策,那就未必是万民之福了。”

杨庭之这才看出太子与这个方先生谈论海禁之类的事肯定不是第一次,他真想砸了自己的榆木脑袋,刚才太子对方先生说有缘的话,不就告诉我们他俩早就相识吗?他们在谈论海禁之策是否合理,这个话题太敏感,我还是不要急着掺和才好。

朱祐樘眼睛看着慕轩,眼神中的挣扎之色非常明显,慕轩故作轻松的笑了,说:“兹事体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断定合适与否的,要不,找一个地方尝试一下,看看放开商贸是否会如洪水猛兽,让百姓陷入利欲熏心的泥淖?就像是种田一般,粮种好不好,找一块小点的田种一种试试?”

话音未落,王守仁跟李东阳豁然转头,都看着慕轩,两人的目光中都有掩饰不住的惊喜——这是个好办法,说不定真的可以试试

朱祐樘的眼神中也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要能先尝试一下自然最好,只是,上哪试行合适呢?

看他陷入了新的疑惑中,慕轩只好直接跟他摊牌了:“临清的税收对朝廷来说如此重要,那如果能收获更丰盈些,是否更不辜负临清这么好的地势呢?”

在临清试行?杨庭之当时就懵了,这种“好事”要是摊上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这这这——

他紧张地满手心都是汗,迟疑着要不要出言反对这个姓方的的提议,没料想一直没怎么开过口的韩仲漾忽然开了口,而且一开口就把他这个左布政使架在了火上:“方先生所言甚是,临清确实是个不错的试行之地,除了地利之外,人和更值得肯定,譬如杨左布政使,在山东地面上一向左右逢源,深得民望,倘若担当此等大任,必然不辜负朝廷所托”…,

杨庭之眼看着太子的目光转到了自己脸上,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什么莫名的力量定住了身形一般,丝毫不敢动弹,两鬓的汗唰的就下来了——因为太紧张,他都没心思问候那个把自己架上火堆的韩仲漾的十八代祖宗,这种事情要真落在自己头上,那这辈子就算彻彻底底完蛋了,这个该死的韩仲漾,平时见他一直不声不响的跟着按察使,对任何人从来都是一付笑模样,怎么今天像疯病发作一样,逮着老子乱咬一口呀?老子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老子要是出什么事,也一定把你这疯狗拉来垫背

他胡思乱想着,却听太子说:“此事关系甚大,风险不小,杨布政使可有意接手吗?”。

这种情况下,我能说没心思吗?杨庭之跳楼的心思都有了,脸上却还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殿下差遣,下官万死不辞”

朱祐樘微微点头,失笑说:“没那么严重,为朝廷办事,谁敢让你死呀”

他轻飘飘似乎是玩笑的的一句话,却让感觉自己已经在十八层地狱入口的杨庭之浑身一震,顿时又回到了人世间,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为朝廷办这事,没人可以动我?是不是,是不是?

他狂喜之下,却不忘去看太子的脸色,但太子根本没有看他一眼,好像还特意转过脸去看李东阳,在说:“李先生,你认为此事可行吗?”。

李东阳点头说:“不破不立,殿下不如就试试,要不行,再寻良策。”

杨庭之听得心惊肉跳,这可绝对不能不行,无论如何,我老杨得保证万无一失才好,殿下可以再寻良策,我老杨可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呀

慕轩在一旁看得暗自发笑,想不到士别三日,真就得对朱祐樘这个少年太子刮目相看哪,他居然知道要对杨庭之之流许这种模棱两可的诺言,又借李东阳之口逼一逼心智不太坚定的杨庭之,十多岁的少年人,心机已经如此之深,不知道真的是天命所归,所以少年老成呢,还是现实残酷,逼得他不得不迅速成长,学会耍手段、斗心机,假以时日,自己在心机方面肯定不会是这位真命天子的对手的。

不过,慕轩还是相当感动的,都说古人迂腐守旧,朱祐樘这个少年人却敢于冒着不孝的恶名尝试破旧立新,而李东阳这个始终相当油滑的老家伙居然也会在这种时刻表明立场——这可是非常危险的,万一有什么不利状况,他很可能会被某些人搞成太子的替罪羊的。

正因为这个,慕轩在心里暗自给自己下任务:无论如何,要调动“生民”的一切力量,确保临清这块试验田丰收——而且得是大丰收

大事已定,大家这才能开怀畅饮,喝得最起劲的居然是刚才说身体不适的杨庭之,最终,他喝得烂醉,在胡连贤和韩仲漾的扶持下才能登上马车离开。

酒到酣处,慕轩去向那些士子们敬酒,而朱祐樘特意让李东阳将方才慕轩所写的两首诗拿去给士子们传阅,这下子,慕轩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更上一层楼,大街小巷,很快传唱起慕轩的这些诗作。

胡连贤帮着韩仲漾将杨庭之安置在同知厅官衙的后院厢房之中,韩仲漾让他去准备些小米粥之类,说左布政使酒醒后肯定会觉得肚子饿,胡连贤当然不会错过讨好杨庭之这个大恩人的机会,原本只需厨娘做的事,他却一定要亲自守着。

就在胡连贤走出厢房之时,杨庭之一直紧闭着的眼睛就睁开了,他一把抓住床前坐着的韩仲漾的袖子,叹一声:“澜止啊,你可是害死老杨了”——韩仲漾,字澜止。



。,

第四集佳人有喜

韩仲漾对他的突然清醒毫不惊怪,呵呵一笑,说:“下官也许是成全了径外兄啊”

“成全?”杨庭之甩开他的袖子,一把将身上的薄被掀开,坐了起来,也不穿鞋,就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韩仲漾不急不躁,就坐在那里看着像笼中困兽的杨庭之。

杨庭之脚底感受着地上传来的阵阵清凉,心里渐渐平静了些,他走到床边坐下,问韩仲漾:“既然澜止兄有此一说,有何良策教我?”

韩仲漾微微一笑,说:“径外兄可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难道就没想过,殿下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兄台,不正是兄台扬名天下的机会吗?”。

杨庭之景泰五年中进士,与朝中名臣何廷秀、鲁千之等都是同年,他为人没有那几位以朝廷之事为第一的风格,但因为少年中举,喜好声名,因此登上仕途以来,待人接物都相当圆滑,人缘极佳,又不贪财好色,地方风评极好,韩仲漾以“扬名天下”相劝,他杨左布政使还是非常心动的。

“只是这事实在非常棘手,一着不慎,可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杨庭之的头脑还是非常清醒的。

韩仲漾微微一笑,说:“你担心什么?此事是太子交托与你的,但真要依太子之意行事,必然得由朝廷颁下旨意,而且官员的配置也必然得有吏部行文,不可能私相授受。太子敢于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早就得到了今上的许可,你只想想,太子明明被禁闭在东宫反省,又如何会微服南行?这分明是今上授意的南巡之举。你如今能得太子器重,何不趁机向太子请求在一些重要官位上任用得心应手之人,以保证大事必成。那样,你又何必有事败被责之忧呢?”

杨庭之仔细琢磨这些话,片刻之后,腾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大喜之色,冲韩仲漾一个劲的拱手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澜止兄,你真是足智多谋呀”

韩仲漾只是笑笑,毫无自骄之色,反倒皱皱眉说:“其实径外兄目前最重要的是想好由谁来执掌临清钞关,这个位置决不能落入外人之手,更不能让贪墨之徒霸占”

杨庭之闻言也不由皱起了眉,问:“莫非澜止兄有好的人选?”

韩仲漾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问:“难道径外兄没想过让胡同知接手?”

杨庭之苦笑,说:“大家都知道我极力提拔他,其实我很清楚,胡连贤在同知之位上负责捕盗、江防的话还是非常合适的,再要让他往高位走,恐怕就力所不逮了,尤其是钞关涉及钱银会计,他可绝对是门外汉。”

韩仲漾愣怔了片刻,向杨庭之拱手作揖说:“径外兄行事公私分明,真让仲漾钦佩”

杨庭之嘿嘿一笑,说:“看来澜止兄今日才算看清我老杨的为人哪”

韩仲漾嘿嘿一笑,说:“彼此彼此,恐怕你我今日之后才算真正认识彼此啊”

慕轩跟槿儿回到顺风客栈已是酉正时分,凝珮她们吃过晚饭,正在闲聊,慕轩刚跨上台阶,就听见斯波晴杉那娇媚的声音在吟诵着:“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而后,是她的啧啧赞叹声:“公子真是才思敏捷,少奶奶,公子不去考科举,可真是暴殄天物”

慕轩跨进门去,凝珮跟真伊都用微笑的眼波迎接他,斯波晴杉背对着门,虽然没看见他进来,但一看凝珮她俩的眼神就知道是他,她转过身来,眼波流彩,说:“公子,你说呢?”

慕轩淡淡一笑,说:“我要是去考科举,那才叫自取其辱呢”

深知他底细的凝珮“扑哧”一笑,斯波晴杉却似乎不明所以,眨眨美眸,说:“公子这么好的才学,不去真的很可惜啊”

慕轩可没办法跟她解释什么,凝珮笑着说:“即使考中了,又能怎样?仕途上多一个争名夺利之辈,天地间少一个豪情万丈的男儿,那才叫可惜呢”…,

真伊在一旁也点着螓首,看样子很是赞同凝珮的说法,斯波晴杉看看她俩,有些讪讪的,说:“我只是说说嘛,又不是真的要公子去做官,做官其实很辛苦的,动不动就寝食难安的,而且做久了还满身铜臭味,不当也罢”她还很俏皮地皱皱鼻翼,抬手在鼻子前扇扇,一副不堪其味的模样。

慕轩他们三个都被她逗笑了,慕轩心想:一个异国女子都知道官场上的勾当,却还有那么多追逐名利之辈口口声声说自己当官是为了为民做主,真是拿全天下的人都当傻瓜耍了

“公子文思敏捷,能否为晴杉写几句?”她一脸期盼之色,慕轩倒不便断然拒绝,看一眼凝珮,后者嘴角微微一撇,转过了脸。

慕轩笑笑,略一思索,再次拿龚自珍的诗交了差:“沉沉心事北南东,一睨人材海内空。壮岁始参周史席,髫年惜堕晋贤风。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不只是斯波晴杉惊喜之色满脸,一边吟诵着,一边找纸笔写下,真伊看着慕轩的眼神中也满是惊诧与欢喜,此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在闪动,这种眼神,任何男人见了都得迷失了心神,慕轩有那么一刻的恍惚,他觉得,自己恐怕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了。

其实他还漏看了一位,那就是站在他身后的槿儿,此时此刻,槿儿看他背影的眼神一点都不比真伊、斯波晴杉她俩差。

第二天,船工们开始干活,那些士子都赶往济南府准备科考了,整个临清城就渐渐回到了原先的轨道,要是临清钞关能有人开始主持日常事务,那就一切都正常了。

为了这份正常,杨庭之一早就拉着韩仲漾跑去太子落脚的客栈请示,朱祐樘跟李东阳、谢子添陪着一起商议,杨庭之提了几个纸张钞关的人选,朱祐樘跟李东阳、谢子添不清楚他们,没办法发表什么意见,但韩仲漾清楚,逐个点出他们的不足,结果,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还是回到了起点——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东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那是昨晚慕轩当奇闻异事跟他们讲的,就是阳谷城里钱大郎跟钱氏的奇案,而妥善审理这起案件的阳谷知县谢枕亭能力不俗,而且他在当地的官声相当好。

这个——杨庭之跟韩仲漾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杨庭之想想,说:“这个谢知县下官知道,确实相当有能力,官声也好,要不,让他来临清试试?”

朱祐樘略一沉吟,说:“那就这样么着吧”

杨庭之和韩仲漾都欠身说是,朱祐樘又说:“我已派人去召孙启、郑尚溟、卫贺来此地见我,你们就再多呆一天吧”

孙启是右布政使,郑尚溟是按察使,卫贺是都指挥使,杨庭之、韩仲漾情知太子这是找他们来商议临清之事,都欠身答应,而后告辞离开。

他俩一走,朱祐樘跟李东阳、谢子添就动身赶往临水酒楼,王守仁跟张纪先一步护着舒儿来了,王守仁在凤阳所救的秦震、秦雪兄妹俩也在,凝珮做东,宴请舒儿姑娘,而临水酒楼的新掌柜宫自行已经接手酒楼事务,慕轩借这里宴客,也是想让临水酒楼重新开张。

酒宴不算丰盛,以清淡为主,这是凝珮的主意,因为,她从槿儿口中得知,舒儿姑娘之前在和园酒楼似乎身体不舒服,几次差点呕吐,根本没吃什么,可能是那些菜太油腻了。

不过,舒儿姑娘面对清淡的菜肴似乎胃口也不好,作呕了两次,却没有吐出什么来,秦雪只有十四岁,却很会照顾人,在一旁忙个不停,舒儿姑娘很不好意思,说:“小雪,你就坐着吃吧,别管我了,我没事”

秦雪摇头说:“舒儿姐姐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找个大夫看看?”昨天我就说要找大夫,你就是不肯,这下严重了吧?不少字

凝珮心中原就有疑惑,这会儿更加怀疑,说:“我略懂医术,舒儿介不介意我给你把把脉?”…,

舒儿忸怩一下,终于将手臂伸了过来,凝珮伸指按着她的脉,微闭双眸,片刻之后,有些惊异的睁眼看看她,舒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笑,凝珮又闭上双眸,感知片刻,之后,凑近舒儿的右耳边低语,舒儿的俏脸顿时红了,连两耳都红红的,她羞涩的低头,不敢看席上任何人,凝珮又凑近说了一句什么,舒儿脸色有些着急的摇摇螓首,伸手要来拉她的衣袖,凝珮一笑,推开她的手,起身出雅间去了。

槿儿她们都有些奇怪,不知道少奶奶出去干什么,斯波晴杉略一思忖,嘴角却噙着莫名的笑意,舒儿姑娘一眼瞥见,情知这个如今改名为依依的莲吟姑娘也猜出真相了,不由大羞,越发不敢抬头了。

凝珮出了雅间,沐云平守在门口,她就让沐云平到隔壁雅间去请太子出来一下。

很快,朱祐樘来了,见是凝珮找他,他脸色很是惊讶,凝珮向他敛衽一福,说:“恭喜殿下”

朱祐樘一愣,脱口问:“恭喜什么?”

凝珮嘴角噙着微笑,说:“舒儿姑娘有喜了,殿下要当爹了”

“什么?”朱祐樘吃了一惊,脸色一下子就红了,而后又有些奇怪的神色浮现,他站在那里居然有些手足无措,对此,凝珮很是理解,一个年未弱冠的少年人,却被告知他要当爹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是很正常的。

“殿下聪慧仁慈,舒儿姑娘知书识礼,两位的孩子必定分外出众,我真替两位感到开心”凝珮说着,心里却有些苦涩,人家没准备好却突然有了,自己一直想早些怀上夫君的骨肉,却至今没有任何反应,老天爷可真是会捉弄人

朱祐樘看着她的绝美娇靥,听着她亲切的言辞,心里忽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方才涌起的那些焦躁、无措等等情绪突然就消逝不见了,他脸上显露释然的笑容,说:“承姐姐吉言,等孩子诞下,还望您这个姑姑好好疼疼他”

凝珮一愣,随即脸上也闪动释然的笑容,说:“那是自然,谁让我是他的姑姑呢”

朱祐樘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想:有这样亲切可人的姐姐,其实也蛮不错的

凝珮回雅间将舒儿请出来,朱祐樘带着她到一间空置的雅间询问些情况,凝珮进雅间坐下,晴蓉忍不住问:“少奶奶,舒儿姑娘怎么啦?”

凝珮看槿儿、真伊她们也都好奇的看着自己,只有斯波晴杉却微笑不语,情知这个小妮子早就猜到了,就说:“别多问,免得舒儿姑娘抹不开,回去再跟你们说”

晴蓉她们也就不说什么了,等舒儿姑娘进来,大家也都若无其事的谈些轶事杂闻,舒儿姑娘似乎知道是凝珮的功劳,看她的眼神中始终含着感激之色。

酒宴散罢,慕轩他们回到顺风客栈,人还没坐定,晴蓉就急着问:“小姐,舒儿姑娘身体不好吗?”。

凝珮勉强一笑:“她要做娘了。”

大家都一愣,慕轩这会儿才释然,原来凝珮找太子是说这事,他也明白凝珮的感受,众人面前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向她微微摇头,意思说:不必在意

凝珮自然知道夫君的意思,笑笑,心里却还是不免难受。

斯波晴杉在一旁看着人家两口子眉来眼去打哑谜,眼神中竟然有难以掩饰的羡慕之色。

当夜,慕轩不免得继续对凝珮好言安慰,还用实际行动支持她的“造人计划”,凝珮暂时平下心来,享受夫君的温柔,觉着自己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夫君真是幸运。

第二天,慕轩独自来到了临水酒楼,中午时分,几拨客人分批来到,进了最大的水月阁,在这里,他们将商议临清的未来——后来,有不少人认为,这次聚会也基本决定了整个大明的未来发展道路。



。,

第五集 孤注一掷

眼见太子果然微服在这里,孙启他们都非常吃惊,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太子居然想要让临清变成一个商贸之城,而钞关的收税主要针对临清的商家,而不再是针对来往商船,这不是大违祖宗之法吗?

不过,他们没有一人提出什么异议,不光是因为他们听了谢子添和慕轩叙述的元器琛和楚本直的遭遇,更因为他们在这山东为官都超过两任了,他们都清楚老百姓缺的是什么,表面上,山东是圣人故乡,民风淳朴,而且与京师为邻,有什么风吹草动彼此都能很快得知;可事实上,百姓的怨声绝对不比那些常年受灾的地方少,甚至可能更重,圣人的后人在家乡依仗着朝廷的恩宠,作威作福,民风又怎么可能淳朴?目前是没有达到那个点,要是有什么变故,像临清前几日的那种冲突很可能一触即发,而且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要改变些什么还是非常正常的,只是,他们没想到这种改变来得这么快,而且居然是微服私行的太子发动的——太子毕竟还没有登基,这么做,是不是急了点?

太子很多时候都是在询问,问人口数目,问田地总量,问粮食收成,问税赋收支,问水利建设状况,问百姓服役频率,问官员薪资水平,问吏治整顿情况,问地方商贸概况,问卫所军士总数,问军费开支明细……他像一个非常好学的学生,满目虔诚之色,一脸希冀神情。

孙启、郑尚溟、卫贺却被问得浑身冒汗,满心惊诧,太子这些问得实在是太精确了,好像他对地方上的事务无所不熟——朱祐樘当然不可能突然间变得那么厉害,这些问题,除了他这次南行自己的感悟之外,其他都是李东阳跟谢子添帮着设计的,谢子添在地方上做师爷,自然非常熟悉下面那些官吏最常遇到的问题和惯常使用的手段等。

有些问题,孙启他们特意带来的专司部员也被问得张口结舌,无法回答,但朱祐樘并不动怒,只是说:“要是你们都不清楚,那不知谁能搞得明白了,老百姓恐怕会更加迷糊吧?不少字”

孙启他们紧张得起身跪倒请罪,朱祐樘却起身亲自一个个扶他们起来,说:“你们不必惊惶,我现在只是问问而已,并无责怪之意,各位在山东政绩卓著,虽有楚本直之事发生,但也不能有损你们的功绩。”

孙启他们得太子如此理解,都是感激万分,尤其那几个各司部员,得太子亲自搀扶,浑身的骨头都要酥掉了,有人暗自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将太子触碰过的这件衣衫供起来,当做传家之宝。

孙启说:“太子宽宥,臣等感激涕零,只是楚本直之事,臣下难辞其咎,楚本直在临清不足一年,政绩斐然,却遭奸人诬陷,含冤莫白,而臣下没能辨明实情,以致楚同知枉死,是臣下失察之罪,还请太子降罪”

他再次跪倒在地,太子第二次起身搀扶他,将他按入座中,说:“方先生说有种情况叫灯下黑,我觉得非常有道理,楚本直的事,不光有‘灯下黑’的原因,还夹杂朝中某些人动的手脚,不能怪你。”

卫贺他们纷纷点头说“殿下圣明”,郑尚溟还说:“刑部派人前来彻查楚同知,臣下没能获准同审,是臣下之罪。”

朱祐樘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楚本直之事,既然已知其冤,自然得还他一个清白,这事稍后再说。为今之计,咱们商量一下临清发展商贸和钞关改制之事。”

大家一时都陷入了沉默,毕竟这事有些棘手,大家不怕说的话不合太子心思,反倒怕说的太合太子心意,一旦被采纳了,那以后真要按着去做而出了问题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后来还是韩仲漾第一个开口:“臣下以为,为官之道,重在治民,民安则国泰,农耕之民,自然得好好劳作,确保五谷丰登,而城镇之民,无田可种,为商为工也是各取所需,朝廷对于匠户都已实行纳银代工之制,那对商户,为何不能适当放开束缚呢?据臣下所知,那些巨商富贾以日进斗金言之,一点也不为过,他们所纳税银于他们所得利润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而本小利薄的小商小贩,每日所得不足养家糊口。倘若朝廷能够分类区别对待,使各有所养,亦使朝廷获取更多治国之资,何乐而不为呢?”…,

何乐而不为?孙启、卫贺他们面面相觑,心说这个韩仲漾一直谨言慎行,怎么今天这么大胆,莫不是想在太子面前表忠心?

按察使郑尚溟看看自己这位副手,却微笑着点头,似乎非常赞同他的看法。

朱祐樘也点点头,说:“韩副使所言甚是,只是这如何分类区别还得你们多多费神,相关细节力求合理,勿让求生图存者最后无力谋生。”

郑尚溟和韩仲漾一起点头,异口同声说:“臣下谨遵殿下之命”

孙启他们再次面面相觑,心说你们这就算决定了,没我们什么事了?

当然不可能,朱祐樘转头看向他们,说:“倘若山东地面上可以妥善促成此事,为百姓找出切实可行的生存之道,那你们就都是我大明的功臣,当流芳百世”

孙启他们心中一惊,太子这么说,分明是孤注一掷,务求见效了,这可有点赶鸭子上架的味道呀

但面上,此刻谁敢说别的,一个个都点头称是,朱祐樘却并不领情,说:“我知道你们心中未必会完全接受这样的安排,但务必记得,百姓如果无法生存,你们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威胁,赤luo裸的威胁

所有人都有这种感觉,但是没有人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这是大实话,没有百姓,那还要官干什么?那些将治下百姓逼得走投无路甚至揭竿而起的,无异于杀鸡取卵,绝对是无可救药的蠢驴

接下来探讨的内容,朱祐樘不少是首次听闻,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要把自己希望的事情干好,还需要制定很多的规矩章程,为此,他非常耐心的听着,询问着,这个时候,他觉得,如果没有此次南行的经历见识,他是肯定没心思听下去的,做天下之主,原来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不过,正因为明白了这个事实,他越发想要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他也真正明白父皇的一片苦心,这个时候,他再也不怀疑方先生所说的父皇贬斥能臣是为自己留下社稷重臣的苦心了。

慕轩也听得非常仔细,虽然这中间不少东西他其实从别的渠道已经听过,但是,为了临清之事能够顺利,为了接下来的一切能够开展,他必须熟悉必要的步骤,不能有所遗漏。

他们从中午一直谈到黄昏,终于基本确定了大体的规划,临清之事,由杨庭之专项负责,韩仲漾专司负责官员的监督、考核之类,而吴鼎义被特别派遣到平山卫镇守,专门应对可能出现的骚乱。

吴鼎义自从那天接到命令,率领卫所军士保护太子所在的客栈开始,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想着自己在太子面前出了丑,尤其后来知道自己得罪的那个年轻汉子居然被太子尊为先生,更觉得末日来临了。今日却被召来,由太子亲自下令,让他负责临清的安稳,太子还特意当面对他提出要求:“如果临清顺利转型而不出大的骚动,你吴鼎义就是大功一件”他顿时觉得自己从九幽地狱飞到了九天碧霄,心里喜得不知怎么好了,只是一个劲向太子磕头,称:“小人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大事已定,孙启他们启程赶回济南府,而杨庭之、韩仲漾、吴鼎义他们跟着回济南府安排一下,再赶来临清开始办公。

韩仲漾离开时走在最后,慕轩跟着太子他们在门口送行,在韩仲漾走出时,低低说一声:“韩老,多多保重”

韩仲漾没有看他,只是同样低声说一句:“总执事放心,好不容易开始了,韩某纵死也当促成此事”

慕轩看着他登上马车,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为了“生民”大计,这些原本在仕途可以青云直上的兄弟却选择了艰难的重生之路,没有他们,或许自己的这个计划还得无限期的推辞,什么叫为民请命,什么叫赤心为国,他们的付出就是最好的演绎。

慕轩之后又跟朱祐樘他们谈了一会儿,朱祐樘毫不避讳的告诉他,这次匆匆从凤阳北还,是接到父皇旨意,朝中似有变故,但到聊城时,又接到旨意,让他缓缓而行,他这才有机会在这里逗留这两日,明天他就要启程回京了。…,

慕轩也坦诚相告,他也要离开临清前往定州府,在那里,有新的事情等着他面对。

慕轩离开的时候,王守仁特意来送他,跟他说:“守仁此次回京,禀明家父之后,想立刻前往东胜卫,方先生可否帮守仁安排?”

慕轩问:“王兄弟为何如此急切?”

王守仁说:“守仁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在水深火热中,却只能徒唤奈何,守仁等不及了”

慕轩看着他那异常平静的脸,点点头,说:“好的,你回京后,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届时你有什么想法,只要跟他说就行了。”

王守仁说:“多谢方先生成全”

慕轩笑笑,说:“王兄弟,去东胜卫,你要有接受任何意外的心理准备。”

王守仁看着他的眼睛,非常郑重地点点头。

慕轩回到客栈,告诉凝珮她们太子一行明日回京的消息,凝珮说:“舒儿刚刚有孕在身,不宜如此奔波吧?不少字”

慕轩点点头说:“这个不必担心,张纪此刻应该会有安排的。”太子还未大婚,却已有后嗣,对于皇家而言,这可绝对不是小事,张纪这个宦官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此地离京师已近,不必咱们来操这个心了。

凝珮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而槿儿、真伊、斯波晴杉她们仨看慕轩的眼神都有些躲躲闪闪的,似乎有些怕他,慕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槿儿说:“令尊的冤屈很快可以洗清,但此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你要不要在这里等结果?”顾而厚、平思楣在“生民”手中,只等韩仲漾再次来临清后追查结果。

槿儿愣了一会儿,说:“爹爹的冤屈既然洗清,我想将爹爹好好安葬,结果如何,我不准备多想了。”

慕轩点头,想槿儿能早些从这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也好。

看他没什么事了,槿儿她们仨急急地离开,看着真像是非常害怕他一般,连晴蓉都觉着她们三个很奇怪了。

慕轩跟凝珮回房休息,他问:“槿儿她们怎么啦,怎么好像很怕我似的?”

凝珮笑笑,说:“你是公子爷嘛,几个小丫鬟怕你也是很正常的啊”

慕轩笑道:“你怎么说这种怪话,看我怎么治你”他伸手就去她腰间呵她的痒,凝珮还没被他碰上,就已经笑弯了腰,一个劲的躲着,口中一迭声的告饶:“夫君大人,饶了小女子吧”

慕轩自然不会真的呵她,将她拦腰抱起,在她耳边呵口气,说:“饶你可以,不过今晚可得好好伺候夫君大人”

凝珮浑身都软了,羞红着脸蛋低声回应:“是,夫君大人,小女子从命”

这一晚,两人颠来倒去酣战几回,在彼此的汗水中相拥着安歇了。

第二天,慕轩让小高雇上一帮“专业人士”,在北城外买了块地,为楚本直修了一个衣冠冢——楚本直当初遇害之后,尸骸被弃在什么地方根本查不到了,槿儿一身重孝,在爹爹的坟前恸哭了一回。

此事了结之后,他们整装准备离开临清,走之前,阳谷知县谢枕亭已经带着沈师爷来到了临清,等待接受新的任命,慕轩抓紧时间跟他深谈了一次。

翌日,慕轩一行登上马车,出西城往丘县方向进发。



。,

第六集妒、怒两夫妻

黄昏时分,他们离着丘县县城只有两里多地了,马车颠簸着,斯波晴杉掀起车厢上的小帘子探头向外看着,太阳下山,小村庄上空炊烟袅袅,原本在地里劳作的农人都回村了,田间小路上,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扬着根柳枝在赶着两只小羊羔,两只小羊羔跑几步,啃一口田埂上的草,又“咩咩”的叫两声,很是有趣,而更有趣的是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在小女孩后面一颠一颠地跑着,跑几步就停下来,弯下小身体,两只小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学着小羊羔“咩咩”的叫。

“咯咯咯——”,斯波晴杉娇笑着,引起了凝珮的注意,她凑过来看着那憨态可掬的小男孩,嘴角露出微笑,但等马车过去,看不见那两个孩子了,她的眼神中又满是黯然之色。

斯波晴杉知道她的心事,轻声说:“少夫人,您也不必急于一时啊”

凝珮一笑,同样声音低低的说:“你现在不会明白的,只有当你真的把他当成你最爱的人,一切都想跟他一起去从无到有的开创时,你才会明白我这时候的心情。我知道你们三个都能接受他,只是槿儿还在守孝,真伊有些抹不开,而你是最合适的,虽然我知道这样很是委屈你,只是,我总觉得,能和自己喜爱的男子共谐连理,很多繁文缛节可以省掉。我不逼你们,一切都要你们自己决定。”

斯波晴杉微红着脸,看看帘外车座上那个朦朦胧胧的高大身影,心里翻腾着,她当然不想错过这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更难得的是他的娘子在极力撮合,只是,凝珮的动机明显不纯呐她可以不在意形式,但是,她可不想只是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被接受,那样的话,她自己这一关先就过不了。

凝珮看她的神色,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只是,她心里真的很急呀

马车路过那个小村庄,在庄外的大道边,聚着十几个人,男女老少都有,吵吵嚷嚷的,还时不时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前面小高驾着的马车停了下来,槿儿、真伊、晴蓉她们都探出脑袋来看出了什么事,慕轩也就停下马车,凝神一看,人群中是个三十五六岁模样的村妇揪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的一只胳膊,扬着手里一根小竹棒,向着少女的屁股上打着,少女极力挣扎着,不时痛叫两声,嚷嚷着:“娘,小丫不敢了——”

旁边围观的几个妇女拉拉扯扯的,阻止那个村妇,旁边几个男子不便上去拉,只能喊着:“小丫她婆婆,算了算了,赶紧让她回去吧,家里孩子还等着呢”

有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女童却在跳着蹦着,拍手笑着:“小丫做娘还瞎跑,婆婆生气打着逃——”

村妇被人拉着,没法子再打小丫,只好放开她,粗着嗓子喝一声:“还不回去给铁蛋喂奶,他都哭了好一会儿了”

小丫如蒙大赦,急急地跑着回庄去了,那几个小孩子还在她身后跟着叫着,这边的众人呵呵笑着,一起进庄,有几个回头看看慕轩他们这两辆马车,就自顾自走了。

慕轩笑笑,想那对婆媳都是寻常村妇村姑,容貌很是寻常,只是没想到那个村妇四十不到,已经做了奶奶,那个少女分明还未成年嘛,已经是铁蛋他娘了?呵呵——

他笑笑也就过去了,继续催马赶路,可车里的凝珮却大受刺激,那个少女身材瘦小,明显还没长开,怎么着,是孩子他娘了?这个,老天爷是不是故意拿这种事来捉弄我啊?

她神情越发黯然,斯波晴杉看着就更加心虚了,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不吭声,一直沉默到了落脚的客栈。

当夜,凝珮与慕轩欢爱之后却毫无睡意,她也不许慕轩睡,一个劲地问他:“人家十四五岁就做娘了,咱们难道还要等下去吗?”。

慕轩苦笑,说:“这事急不得,咱们还年轻,有什么可担心的?莫非你怕我这个外来者生不了孩子?”这个好像也是有可能的哦,那个穿越到战国末年的项少龙不是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吗?不过,那毕竟是小说家言,做不得真的,我应该不会有这种问题的…,

凝珮在他肩膀上轻咬一口,恨恨地说:“人家跟你说正事呢”

慕轩直咧嘴,心说我说的也是实话呀,这事有什么可急的,急也没有用啊,这个时代,也没有试管婴儿可做呀难道,找中医吃药?治不孕不育的,中医应该早就有吧?不少字

他胡思乱想着,却听凝珮低声说:“你不是说自己是外来者,像浮萍一样,到处漂泊,甚至连浮萍都不如,浮萍至少还有根呢,你在这里却连根都没有,要是咱们早些有了孩子,你就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也就算有根了,不是吗?”。

慕轩这才真正明白凝珮的心思,心里感动,紧紧拥着她光洁柔腻的香肩,下巴抵在她的额头,喃喃的说:“傻丫头,我只是跟你闹着玩的,自从有了你之后,我就已经拥有了最好的家,也早有了割舍不断的根,这辈子,我都扎根在你的身边了。”

凝珮将一边俏脸贴在他的心口,幽幽的说:“这还不够,我要你拥有更完整的家,所以,一定要早些有你的孩子,你得支持我”

慕轩说:“好好好,老婆大人,我一定全力支持你,举双手双脚支持你”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凝珮抬首看着他的脸,眼睛亮晶晶的,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你要一切听我安排”

“好的,老婆大人,我能睡了吗?”。慕轩打了个哈欠,“刚才我真是非常尽力的,你就让我睡吧”

凝珮羞怯怯的在他腰间重重拧一下,慕轩嘻嘻一笑,拥紧了她的香躯,合眼就睡,片刻后就呼吸平稳——睡着了,凝珮看看他熟睡后像个孩童般纯真无邪的脸,右手食指轻轻在他黑黑的眉上抚过,用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温柔的说:“我也不想跟别的女子分享你,可是,我真的不想你为难——唉——你这个冤家”

她再次将俏脸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轻微的心跳声,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晨,慕轩他们梳洗之后去大堂吃早饭,一进去,立即吸引了好多人的目光,尤其是有五个大汉,拿着刀斧,看来是武林中人,目光在凝珮她们身上放肆的扫来扫去,神情非常猥琐,慕轩看着不舒服,找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下时不忘冲那几个大汉直视片刻,那几人稍微收敛些,可时不时还是偷偷窥望。

慕轩只能让大家赶紧吃完走人,他们正吃着,忽听“嘭”一声巨震,是有人发怒拍桌子,而后听一个声音怒喝:“看什么看,没见过美貌佳人吗?”。

大家循声一看,是邻桌的老妇人动了火气,正眼似铜铃,瞪着同桌的秃顶老头子,老妇人应该年过古稀了,头发花白,但看上去眉粗齿硬,健朗得很,尤其这拍桌子怒吼,更增威风,说她是河东狮恐怕没人会反对。

那个秃顶老头子应该比她还年长几岁,眉毛都掉得稀稀拉拉的了,此刻被老妇人一骂,显然憋了一口恶气,整个秃头都通红的,让人觉得他的脑袋在一点点涨大一般,他嗫嚅片刻,终于忍不住也喝一声:“怎么,死老婆子,人家看什么也用得着你管”

话说得很硬气,但细心的人发现,这个秃顶老头子怎么好像在往桌子底下出溜呀,那样子,就像桌子下有个大洞在把他往下吸一般。

“嘭——”,老妇人再次一拍桌子,震得桌上杯碟丁当乱响,她瞪着老头子怒吼:“老不死的,还敢回嘴你再看看试试,看我不挖了你那双狗眼”

“嘭——”,秃顶老头子毫不示弱,桌子拍得山响,众人只道这老头子要拍案而起了,谁知他拍完了桌子,居然轻飘飘说一句:“不看就不看,德行”而后就缩着脖子夹了两块臭豆腐,呼噜噜喝起粥来,再不抬头。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但是担心那个老妇人发飙,大多都成了掩口葫芦,只有几个胆大的敢哈哈笑出声来,其中就有那五个偷看凝珮她们的猥琐大汉。…,

凝珮也掩口一笑,随即发现夫君没笑,他的目光正盯着老妇人那桌,凝珮顺着他的眼光一看,顿时笑容一收,换成了震惊之色,老妇人跟老头子所坐的那张桌子居然比方才矮了好多,四条桌腿陷入了地上铺着的青砖之中,那青砖好像是豆腐做的,木桌腿陷下去青砖竟然没有裂开,好像是青砖上钻了空才把桌腿放进去的,这是方才他俩拍桌子造成的?这种武功,实在太吓人了

发现这个事实的绝不止凝珮他们,其他食客大多发现了,情知这老头老妇是江湖异人,他们赶紧埋头只顾吃喝,不敢多看那老头老妇一眼。

可那五个不开眼的大汉还在笑着,目光还趁机又往凝珮她们身上扫掠,不过忽然之间,他们都动作整齐的抬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哇哇大叫起来,而后往地上“呸呸”连声,周围的食客一看,都觉着一阵恶心,原来这几个吐了一地的牙齿,牙齿和着血水,里面还都有一块臭豆腐,看着分外刺眼。

五人腾地站起身来,四下张望,不知这臭豆腐从何而来,忽听那个秃顶老头子喃喃说:“这五条不开眼的臭狗,居然敢笑话老头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根本没抬头,但五个大汉却觉得浑身一个寒战,他们正是绰号“大名五犬”的石家兄弟,他们这时候才发现那老头老妇身前那张桌子的异样,当时就傻了,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蹬蹬蹬上楼回房去了,片刻后听到楼上伙计大呼小叫的声音,而后伙计跑了下来,向掌柜的禀报:“那五个客人跳窗跑了”

掌柜的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那五人凶神恶煞一般,谁敢去向他们要住店的钱,只能自认倒霉了。

慕轩忽然招手让伙计过来,说:“他们五个欠了多少房钱,我给了”

伙计一愣,赶紧找掌柜的过来,掌柜的千恩万谢,慕轩让槿儿拿钱结了帐,而后他们起身回房,慕轩特意向那两个老人抱拳说:“多谢两位前辈施以援手”

老头子眉开眼笑的说:“应该的,应该的。”

老妇人却不耐烦的挥手说:“别啰嗦,赶紧带着你这些花不溜丢的大姑娘走,省得这老不死的看花了眼”

慕轩笑笑,带着凝珮她们收拾东西,坐马车离开,他们往北城门方向走,路上,凝珮她们自然不免问起那两个奇怪的人的来历,慕轩说:“他们两位,正是‘妒忌妇’朱老夫人跟‘怒嗔叟’朱老爷子,他们同阳无尽和我公孙师叔同列‘七情怪’。”

凝珮恍然,不过还是非常好奇的问:“他们是两口子,怎么脾气那么古怪?可又像是特意帮咱们解围的?”

慕轩笑了,说:“他俩是对欢喜冤家,自小青梅竹马,吵吵闹闹几十年了,他俩属于亦正亦邪的人物,对看不顺眼的人事自然不会客气,今天那‘大名五犬’还算幸运,要不然会死得很惨。”

槿儿她们都惊呼一声,想着这么大年纪的人火气还那么大,而且动不动就要杀人,真是很可怕的

慕轩知道她们的想法,说:“他们老夫妻俩这些年干扶危济困的侠义之事居多,你们不用害怕”

槿儿她们这才安心些,但凝珮的神色反倒有些奇怪,慕轩只道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但她不问,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



。,

第七集好色是一种教养

这天黄昏,他们在北直隶广平府威县落脚。

依照凝佩的意思,慕轩找的是家挺大的客栈,而且特意包了一个小跨院,只是,为什么突然这么“奢侈”,慕轩有些不明白。

晚饭吃得有点沉闷,因为只有凝佩和慕轩两人吃,晴蓉跟小高一起吃,槿儿、真伊、斯波晴杉她们三个都说身体不舒服,早早躲进房里去了,凝佩对此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亲自把晚饭给她们送进房里去了,慕轩却暗自奇怪,怎么会三个人一起不舒服呢?据说,女人长时间在一起,因为生活习惯、心理状况等互相影响,会使大脑皮层的运作趋于同步,“大姨妈”来的日子也就会趋于同步,难道,她们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只是,她们三个在一起的时间有那么久了吗?

晚饭后,小两口在小厅里闲聊,说着说着,凝佩就说到了斯波晴杉介绍的《源氏物语》,说那是日本有名的才女紫式部所写,对于一个女子能写出影响如此深远的作品,凝佩表示赞赏,而后,对慕轩幽幽的说:“你想做源氏吗?”。

“咳咳咳——”,慕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看着凝佩半天说不出话,他当然知道《源氏物语》,书里那个光源氏从十二岁到五十多岁,与众多女子发生关系,其行为跟《***》里的西门庆差不多,你要我做他?那还不如直接让我做西门庆得了——哦,不对,《***》还没出世呢

说起来,光源氏的地位比西门庆高贵得多,行为也比西门庆要高雅些——跟那些与他有关系的女子之间似乎还有感情可言。

做源氏,总比做那个西门庆强

只是,我为什么要做他?跟那么多女人纠缠,这个任务好像太艰巨了吧?不少字

不对,该不会是凝佩在诈我吧?不少字我暴露过这样的野心吗?

凝佩看着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叹息一声,说:“轩郎,我知道你不会成为源氏,但我希望你接纳槿儿、真伊和晴杉她们三个。”

慕轩苦笑,说:“我不否认我对她们有好感,但你这么安排实在太仓促了,她们应该有权决定她们自己的命运,她们可以有更好的归宿。”

凝佩俏脸之上也闪现苦涩的表情,说:“我也是女人,再怎么说,也不想将自己所爱的男人推到别的女人怀中。只是,槿儿经历那样的遭遇,你认为能找到门当户对的男子与她匹配吗?难不成让她去做别人的妾侍?”

慕轩哑然,虽然楚同知的冤屈会被洗雪,但槿儿被发卖入青楼也是事实,那些把声誉看得比性命重要的官绅才不会管别的呢,做富贵人家的妾侍,或许真的是槿儿最好的归宿,普通人家,未必敢接受槿儿这样姿容绝世的女子。

“真伊呢,她虽是贫家女子,但她可是朝鲜人,而且是太子托付给你的,寻常人家的男子绝对配不上她,而家世不错的又未必会接纳她,你让她何以自处?”凝佩一丝一毫都不放松。

慕轩默然,凝佩趁势追击:“晴杉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她会不会听你的安排,这辈子守着你给找的良人安度此生?”

慕轩索性紧抿了双唇,看着凝佩,后者抬手轻轻抚着他的眉头,说:“她们三个对你的情感,你自己最清楚,我这么安排,固然有希望她们早些为你生下后嗣的私心,但由你来照顾她们,总好过让别人辱没了她们。这世间,除了我的轩郎,没有哪个男人值得她们三个委身相事”

慕轩笑了——任何男人这个时候还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绝对是虚伪,只是,想想真是好笑,以前看穿越文,对那种被各种美女围绕着的男主角多少还是羡慕的,可如今自己成了这种男主角,却为什么么觉得自己的脑袋相当大呢?

凝佩却又很快转自信为忌恨,说:“依婕那个丫头自以为她能独占你,我看她还怎么得偿所愿”…,

慕轩抬手轻轻拧一下她的鼻尖,柔声说:“你知道的,这个世上,谁也替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凝佩跟依婕两个自己都很难平衡好,再要多几个,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凝佩嫣然一笑,说:“晴杉那个小妮子最会作怪,她居然说‘好色’是权贵之士必须具备的一种教养,说他们那个地方,贵介公子不好色被称为‘顽迷’,有权势地位的男子如果终生只守着一个娘子过日子,会被人非议和看不起的。”

慕轩听着直皱眉,这个斯波晴杉,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就算你那个国家确实是这样的,你也用不着把这些讲给凝佩听吧,你这样,绝对让人觉得你是别有用心

“我不怕她别有用心,”凝佩慧眼如炬,一下看穿了夫君的心思,淡淡一笑,“她别有用心,恰恰表明她对你有野心,只要你真的接纳了她,那以她的性情脾气,她必然全心全意为你谋划,到时候,我可以省下不少心思呢”

慕轩听着,觉得脑袋有点迷糊,凝佩这是什么逻辑?不过,他也很清楚,女人的心思,有时候是不能以常理揣度的,无论怎么说,这事情上自己是占了莫大便宜的,再要矫情,那就真的有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了。

“晴杉坦白说,她其实已经过了二十岁生辰了,算起来比我小不了几个月,我看她像个熟透的水蜜桃,要是我是男人,也早忍不住咬上一口了,所以,今晚你就跟她圆房吧”凝佩的神情,可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今晚?慕轩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难免还是吃了一惊,看样子,凝佩早就盘算好了,那槿儿她们是不是也早知道这事,所以她们才会集体“罢餐”?

想到这个,慕轩觉得自己后背发热,这算什么呢?

**?谈不上,人家都知道了。

婚外恋?更不对了,自己的娘子在撮合呢

脚踩几只船?有点像,前世虽然在嫣菲和梓峪之间纠结徘徊过,但跟她俩可是前后分得清清楚楚的,没有这种罪恶感。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我真的有罪恶感吗?心里那种蠢蠢欲动,难道不是期待?

慕轩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他不是一个随便的男人,但是,有这样随便的机会,他也绝对不是一个随便放弃的男人。

凝佩看看他的脸色,心里忽然有些紧张,这可是自己逼他接受别的女子的,将来要是他有了新人而抛弃了自己这个旧人,那自己哭都来不及了,但愿,他刚才说的那话是真的。

慕轩看着凝佩微微拧着的蛾眉,何尝不知道她心中此刻会有什么样的想法,抬指轻轻抚着她的眉心,说:“你这是何苦呀”

凝佩贝齿一咬下唇,哼一声说:“我就是自讨苦吃了将来就算被你这个负心汉抛弃了,我也认了,反正,我也享受过你的宠溺了”

慕轩轻轻拥她入怀,低低的叹一声:“我的傻媳妇——”

凝佩在他怀里有些醺醺然,深深吸一口他的气息,狠狠心,将他推开,说:“去去去,别理我这个傻媳妇,去找你的聪明娘子吧”

她推着慕轩来到小厅外,指指东面那间亮着光的厢房,低声说:“你们怎么折腾都行,没人管你俩”

慕轩觉得,这句话就有强烈的**效果,他觉得自己有些跃跃欲试了。

凝佩转身向西面厢房走去,今夜,她去跟真伊睡,那个朝鲜姑娘,今晚必定难以入眠呀

慕轩在廊下站了片刻,理了理思绪,这才往东面厢房走,房门虚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他轻轻叩门,说:“我进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非常低的“嗯”,要不是他耳力好,还真听不见,看样子,任斯波晴杉平日表现得再主动,再娇媚,事到临头,她还是害羞了。

慕轩轻轻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插上闩,抬眼一看,心豁的一跳,这房里布置得很有喜气,床幔是大红的,床前的梨花木圆桌上点着一对龙凤巨烛,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墙上还贴了红喜字,最引人瞩目的,是坐在床沿上的斯波晴杉,她居然是一身粉色的和服,低眉敛目,坐在那里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整个看上去像是个不言不动却艳美无比的洋娃娃。…,

慕轩走过去,端了张凳子坐在她面前,柔声说:“斯波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斯波晴杉这才抬眼眸看着他,眸中含着让慕轩心颤的情意,她莞尔一笑,说:“你别多说什么了,我只想知道,你愿意接受我还是准备拒绝我?”

慕轩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看样子,要她羞怯一下还真不容易,他笑笑,说:“主动权在你,你要是准备接受我了,我一定不会拒绝你,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要我对着你这么娇美的女子说不,我还真没有那么绝情。”

斯波晴杉有些得意的一笑——被自己中意的男子当面称赞,自然是十分快意的事情,说:“你只要记得,我现在只是一个流落异国他乡的可怜女子,不是什么大名的千金小姐,我还曾流落烟花之地,虽然保住了清白之躯,但声名有亏是无法遮掩的事实,你如果不在意这些,我感激不尽;你如果在意这些,我也能理解你的选择。在我们国家,贵族男子可以流连青楼,可以游戏花丛,但绝不能跟青楼女子有真正的感情,否则,是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的。”

她的美眸之中,闪动着泪光,这让慕轩有一霎那的失神,现在的她泫然欲泣,让他突然想起了梓峪,他的心弦一颤,不由自主就站起身,坐到了斯波晴杉的身边,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柔声说:“你不是什么青楼女子,你是斯波晴杉;我也不是什么贵族男子,我只是方慕轩,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男人方慕轩。”

斯波晴杉转过螓首抬眸看着他,眼眸中闪动着惊喜之色,嘴唇微张,一副欲说还羞的模样,慕轩当时头脑就发热了,毫不犹豫的凑近唇去,吻住了她娇艳欲滴的双唇,斯波晴杉一刹那间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捏紧了两个粉拳不动分毫,任由慕轩的舌头叩开她的齿关,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在一起,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她只知道有一种酥麻的感觉直透自己脑海,让她所有的思绪都停止不动了,这还不算完,那酥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正向着她身体最为隐秘的地方传递,那里,似乎有一股莫名的火焰在渐渐燃烧起来了……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慕轩终于离开了她的唇,斯波晴杉眼神迷离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呢喃了一句让慕轩热血沸腾的话:“夫君,晴杉等着伺候夫君你呢”

伺候?这个词出自一个日本少女之口,让慕轩浮想联翩了。

斯波晴杉站起身来,拉着慕轩的大手,将他带到了大床的西侧,那里有一张梳妆台,她将慕轩按坐在凳上,而后,她退开两步,抬手放到了自己腰间,看样子是要解开和服带子了。

“等等”慕轩忽然阻止了她,斯波晴杉一惊,脸上浮现哀怨之色——你这个时候如果要反悔,那可真是对我莫大的羞辱了

慕轩站起身来,拉着她的纤手,来到房门前,开闩开门,而后转头对她说:“没能给你一个盛大的迎亲仪式,咱们至少要拜一下堂吧”

说着,他拉着她的纤手双双跪倒在地,冲着外面低声说:“一拜天”

斯波晴杉满心欢喜,跟他不先不后拜下去,而后慕轩又说:“二拜地”

最后,两人起身,相对跪倒,慕轩喊:“夫妻对拜”

两人拜完,相视一笑,慕轩伸手过来拉着斯波晴杉起来,口中说:“送入洞房”

斯波晴杉唧咕一笑,慕轩已经动作迅疾的将房门再次关上插闩,而后,他来到梳妆台前的凳上坐下,放开斯波晴杉的纤手,说:“你刚才想干嘛,可以继续了”

他的眼睛,很不老实的看着斯波晴杉的腰间,后者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他要是对自己的身体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自己才叫欲哭无泪呢

她的纤手非常熟练的解开衣带,很快,那身粉红的和服离开了她的香躯,而慕轩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大大的——和服之下,居然只有一身同样是粉色的比基尼



。,

第八集 斯波晴杉的日式服务

斯波晴杉的身材没有凝佩高,但是她胸前的**丝毫不亚于凝佩,尤其在粉色比基尼的紧紧包裹与衬托下,越发显得沟壑深幽,肤色白皙,她双手交叠于小腹,小腹平坦,纤腰一束,流畅的曲线到翘臀又延展开去,明显比凝佩要丰腴,双腿虽然没有凝佩的修长,但也绝不是寻常日本女子的萝卜腿,纤细结实,紧紧并拢,配着她的身材刚刚好。

慕轩既然决定接受,自然不会矫情掩饰,身体最重要的部位很自然的起了反应,他坐在凳上,长衣下摆掩着下面,但还是遮掩不住要害之处的昂扬,斯波晴杉也不是矫情的人,看着他的那地方,美眸流转,丝毫不掩饰她的惊讶之色。

她小步过来,慕轩鼻间立即嗅到了淡淡的馨香,立时觉得神清气爽,斯波晴杉毫不犹豫,翘臀往慕轩的腿上一坐,右臂搂住慕轩的脖子,俏脸贴近慕轩的脸,香风扑面,慕轩的唇被柔软的嘴唇覆住,这一次,是斯波晴杉的丁香小舌叩开了慕轩的齿关。

唇舌纠缠,津液交汇,慕轩更加火旺,要害之处越发坚挺,而他忽然浑身一震,却是斯波晴杉的一只纤手撩开长衣下摆,隔着裤儿就将他的胯下之物握住了,而后,斯波晴杉忍不住轻咦一声,嘴唇离开慕轩的双唇,低下螓首,搂着慕轩脖子的右臂也到前面来,将慕轩的长衣下摆掀开,看着自己左手中握着的物什,美眸中满是惊诧,她终于忍不住,在慕轩耳边低语:“我要看看。”

慕轩抬头看看环境,这梳妆台在大床一侧,大床上挂着罗帐,整张床基本挡住了门、窗那边可以窥探的角度,就算真有人在外面偷窥,也看不到这边的情形,他放心了,低声说:“那你替我脱?”

斯波晴杉毫不迟疑,右手探到他腰间,将他的腰带解开,而后,她的左手放开掌中之物,将他的裤儿往下褪褪,立刻,她的美眸瞪圆了。

慕轩胯下物被她的纤手隔着裤儿那么一握,顿时又暴涨了两分,看着更加张扬,斯波晴杉纤手轻轻握住,整个身体往下一出溜,就蹲在了慕轩的两腿间,她仰首看着慕轩,转眼间居然又媚眼如丝,呢喃着:“夫君,你拥有上天赐予的圣物”

慕轩知道她们那个岛国对这男子之物的崇拜之情,笑笑,说:“没那么夸张吧?不少字”

斯波晴杉一手轻轻握着昂扬之物,一手温柔的抚摸下面的囊袋,一边娇嗔的白一眼这个对这天赐的圣物似乎毫不在意的男人,说:“这是日照大神赐给晴杉的圣物。”

慕轩微微一咧嘴,心说怎么一眨眼,我这东西就成了日照大神赐给你的了,而后,他就开始一个劲的咧嘴——不是难受,而是享受。

斯波晴杉一手轻轻撸动他的巨*,一手摩挲着囊袋,她的手法一开始有些生涩,但是渐渐熟练起来,慕轩觉得自己越来越压不住那升腾而起的yu火了,但这还只是个开始,斯波晴杉眼看掌握中的巨*又暴涨了几分,她仰首冲慕轩羞怯怯的一笑,丁香小舌在唇角一勾,充满了异样的魅惑,慕轩的心咚的一跳:难道她想——

不用难道了,斯波晴杉直接埋下螓首,嘴唇靠近了掌中巨*,慕轩伸手轻轻一托她的下巴,说:“我去洗洗。”

斯波晴杉头也不抬,轻轻推开他的大手,说:“我给你洗”

慕轩才要答应,却立即舒服的“嗯”出声来,双拳不由自主就握紧了——温热湿润的丁香小舌在他的巨*上轻轻舔了一下,又一下,而后,巨*顶端被温热包裹住了,原来她说的是这么洗慕轩“嘶”得倒抽一口冷气,斯波晴杉的唇舌纤手一起动作,慕轩顿时就有“水深火热”的感觉——腹内已火热难耐,胯下陷水深之中。

这种待遇,慕轩不是第一次享受,不过大多是前世享受嫣菲的“活学活用”,这一世只是上次在依婕那里享受过一次,此刻胯下巨*异常清晰的感受着斯波晴杉唇舌的裹、绕、舔、吮、缠,顿觉异常熟悉,而且觉得斯波晴杉比起嫣菲来似乎更加熟稔——这也难怪,毕竟斯波晴杉是“原汁原味”。…,

斯波晴杉并不满足于目前的情形,她忽然停了手,仰首嫣然一笑,抬手将自己的上身仅存的比基尼解开了,丰挺的**展露在慕轩眼前,两颗粉色的相思豆在峰顶微微颤动着,慕轩的胯下巨*忍不住昂首颤动了两下,斯波晴杉俏脸之上闪过羞喜之色,再次俯近身来,一手轻轻握住慕轩的巨*,一手托着自己的左边山峰,两相一凑,慕轩只觉得巨*顶端与伊人峰顶相思豆触碰、摩擦,异样的感觉使他的双腿顿时绷直了。

接触、摩擦越来越频繁、深入,之后就演变成了慕轩站起身来,巨*昂首,斯波晴杉双手将自己的**往中间挤压,时而迎接慕轩挺直的巨*的刺戳,时而让它于两峰之间纵横驰骋,而她还努力低下螓首,微启双唇去迎接它的每一次上扬。

在这样的温柔阵中,慕轩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喷薄了,而斯波晴杉似乎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变化,放开自己的**,唇齿再次将他的巨*吞含,双手扶着他的髋部,发动了一波极为激烈的“吞吐战”,在这样的快速冲击中,慕轩很快就释放了自己,斯波晴杉将他的巨*含在口中,承受着它剧烈震颤之后的猛然喷涌,她毫不犹豫的吞咽了一切,而且唇舌温柔的缠裹巨*,将它“清洗”干净了。

她喘息着抬首看他,眼神中的欲望毫不掩饰,慕轩伸手将她拉起来,毫不犹豫的吻上她的嘴唇,一番激烈的唇舌交战后,他将战火扩张到了她的香肩、**,两颗相思豆在他的唇舌**下越发坚硬,而她唇齿之间溢出的呻吟声让他的唇舌动作得更加激烈,他的一双大掌从她结实饱满的**转移到了她丰腴圆润的翘臀,在一番揉搓按压之后,她身上最后一块遮蔽物终于落到了地上,而慕轩自己也已身无寸缕了,两人裸裎相见,再无半丝忌讳,慕轩将她的双腿一托,让她坐在了梳妆台上,轻轻一推她的身体,使她上半身微向后仰,他将她的双腿一分,目光下移,看见了她腹下紧要之地的萋萋芳草,他蹲下身来,伸指轻轻拂过芳草,芳草之上,已有露水痕迹,手指落在了她的私密之处,那里也早就湿润了,斯波晴杉喉间微微呻吟一声,一只纤手轻轻握住慕轩的一只手腕,娇吟着:“不要”

慕轩没有挣开她的手,却凑近唇去,一下子就覆上了她的私密之处,而后伸舌舔舐,斯波晴杉惊呼一声,双腿下意识的往中间一收,却挡不住慕轩的唇舌进攻,很快,她的私密之处就濡湿一片了。

在慕轩的唇舌和后来加入的手指按压抚弄之下,斯波晴杉没有熬过一盏茶的工夫,忽然夹紧两腿呻吟一声,私密之处急剧颤动,而后花露飞溅,在烛光之下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斯波晴杉双颊绯红,眼神迷离,紧紧拉着慕轩的手腕,呢喃着:“夫君,给晴杉吧”

慕轩站起身来,靠近身去,将自己的巨*抵着她的私密之处,轻轻摩擦,斯波晴杉也感觉到巨*经过方才释放之后,还没有再次昂扬,她轻哼着忍受着来自身体内部的yu火的煎熬,从梳妆台上下来,让慕轩再次坐在凳上,而她就背对着慕轩坐在他的腿上,丰腴的翘臀在他****磨来擦去,还探手到臀后抓住慕轩的巨*,在自己p瓣间揉搓,又或者让它在自己湿润的私密之处摩挲。

慕轩坐着,低下头去,看着她丰盈如满月的翘臀和臀起臀落间闪现的一痕粉隙,胯下巨*很快又到了临战状态,终于,他双手抱住她的纤腰,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他光着脚大步向大床走去,将她往床上一放,抬手将两边挑着的帐门放下,而后,让她面冲下俯卧,拿过一条被子垫在她的腹下,将她的翘臀托高,他就跨在她的臀后,已经按耐不住的巨*穿过她分开的两腿,在她湿滑的私密之处逡巡探索着,斯波晴杉趴在那里,心情很是紧张,之前凝佩给她看了那本妆画,而她自己其实也有一本从家乡带来的浮世绘春宫画,她知道,即将进入自己身体的这个男人采用这种姿势,其实是怜惜她,从他的身体反应来看,他其实已经蓄势待发,而且必然会一发而不可阻挡,但是,他却努力克制着,为的就是想减轻她第一次的痛楚,能将终身托付给这样疼人的男人,那也不枉此生了,虽然是第一次,但是,我一定会竭尽所能,让我的夫君感受到最大限度的快活的

斯波晴杉轻轻挪动一下翘臀,娇声说:“夫君,你进到晴杉的身体里来吧”

慕轩的yu火,就被这句话给完全释放出来了——

他双掌包裹住她的p瓣,微微一分,让她的一痕粉隙分开一些,而后,巨*往前进,在早已湿润的小径中非常顺利的前探,不过,顶端进入不远,身下的斯波晴杉就发出了压抑着痛楚的呻吟,他身体一顿,赶紧后撤,而后,再次试探性的的前进,接着再后撤,如此三五回,斯波晴杉终于呢喃一声:“夫君,进来呀”

慕轩一沉身,巨*前进,这次遇到阻碍却没再后撤,强行叩关,而后,在斯波晴杉的一声低唤之中和她身体的震颤之际再次回撤,低头看时,巨*之上已见殷红,他停身不动,片刻之后,斯波晴杉再一次发出了邀请:“夫君,晴杉是你的娘子了。”

慕轩这才又一次前进,这一次,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了,他,终于让自己的它完全没入了她的身体之中,斯波晴杉将翘臀向上拱起些,慕轩一双大掌扣住她的腰臀之间,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

第九集 你的男人分我一半

床棱震动声中,微微的呻吟喘息声不断,慕轩在进攻,攻势由缓渐急,斯波晴杉从最初的剧痛中渐渐缓过劲来,私密之处不断在被充实与被掏空之间转换着,那里,有一种异样的快感在滋生,这种感觉从那里向全身蔓延,一点点的让她渐渐忘却了痛楚,开始配合身后的男人的动作。

很快,两人渐渐改变了姿势,斯波晴杉的翘臀越抬越高,最终,她微曲着两腿跪在被上,上身向后仰着,光滑的脊背紧贴着慕轩的胸口,她的右臂向后弯曲,勾着慕轩的脖子,螓首还扭转过来,嘴唇、丁香小舌与慕轩的唇舌纠缠,慕轩双臂自她腋下穿过,揉搓着她的**,而胯下巨*丝毫不歇,霸道的进攻着。

斯波晴杉鼻息咻咻,时不时放开慕轩的唇舌喘气着,两人以这个姿势**了足有两刻钟,斯波晴杉春潮奔涌了两次,慕轩却始终固而不发,小妮子顿时觉得自己很是失败,想自己如此放纵,夫君居然还能稳住心神,凝而不发,自己却已经春潮激荡了数回,她于是娇吟:“夫君,我要看着你要我”

慕轩的攻势一滞,斯波晴杉却趁势脱开他的进入,身形一翻转,已经成了面对慕轩的姿势,她仰卧在床,双腿并拢上举,慕轩看着,胯下巨*连连颤动——她如此姿势,私密之处再次只见一痕粉隙,此刻微微翕动着,上面还有点点花露流动,似乎在无声的诱惑着他。

慕轩毫不迟疑,近身贴紧,巨*前端在那粉隙外研磨数下,斯波晴杉耐不住这般折磨,娇哼一声:“夫君,你好坏”她探过纤手,一下握住他的巨*,极力向自己私密之处牵引。

慕轩不再捉弄她,挺臀直刺,巨*立时完全入港,而后,又一波的猛烈攻势展开了,斯波晴杉举着双腿难以承受,终于一分双腿,双腿架在了慕轩的两肩上,慕轩一边进攻,一边低头欣赏着自己巨*进出私密之处时小妮子那粉隙分合、战栗的娇态,而斯波晴杉居然也双肘支起上半身,探着螓首,睁大美眸盯着两人的契合之处,一眼不眨,鼻息咻咻中,竟然还在不住的娇吟:“夫君,你好厉害晴杉那里好满啊啊—啊——”

这种情形,慕轩不是没有经历过,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此刻就是架不住小妮子的诱惑,春情难抑,憋一口气,全力进攻,小妮子很快就娇吟着:“晴杉又要出来啦,嗯——啊——”她夹紧两股,春潮澎湃,慕轩却毫不放松攻势,小妮子往下一躺,浑身软软的,喘息片刻,忽然将架在慕轩两肩的双腿举起,并拢,而后翘臀上挺,将两腿抱入自己的怀中,这种姿势,迫使慕轩撑起身体,提起臀部,变成了自上而下的冲击,这样,双方的撞击更加激烈,一下一下犹如打桩一般,彼此的快感更加清晰,小妮子似乎觉得还不够,口中娇声呢喃:“夫君,晴杉好舒服呀夫君,你要晴杉,要晴杉啊”

慕轩觉得,别说夫妻欢爱时向来羞怯沉默的凝珮,就算是前世个性大胆、敢于尝试的嫣菲,在斯波晴杉面前也得自叹不如了,他只觉得在她体内驰骋的巨*似乎又暴涨了两分,战事越来越激烈,斯波晴杉又连着春潮奔涌了两回,慕轩也终于没在守住,在小妮子“晴杉要死了,要死了,啊——嗯——”的娇吟声中,他紧紧抱住她的翘臀,停住攻势,巨*在她的身体最深处剧烈颤动起来,斯波晴杉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绷住了娇躯不动弹……

一切都过去了,慕轩却没有退出来,而是抱着怀中娇躯侧身躺下,斯波晴杉在他怀里静静的喘息,片刻之后,才长长的叹息一声:“夫君,晴杉好快活呀”

慕轩在她唇上一吻,说:“我也很快活”

两人相拥着,静待激情一点一点退去,斯波晴杉低声说:“夫君,我是不是很——不知羞?”

慕轩失笑,说:“闺房之内,夫妇之间,有什么不知羞的?难道在床笫之间还得做淑女不成?”…,

斯波晴杉大喜,在他唇上重重印上一吻,说:“夫君,你真是善解人意”

慕轩摸摸自己的鼻子,说:“你更加善解人意啊”

斯波晴杉羞羞的一笑,却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慕轩苦笑,说:“女人都是属小狗的吗,怎么都喜欢咬人?”

斯波晴杉嘻嘻一笑,说:“因为你看着很可口啊”

慕轩再次苦笑,这个日本老婆太生猛了,吃我的豆腐

斯波晴杉看看他的脸,说:“夫君,生气啦?”

慕轩笑了,说:“闺房之乐,不外如是,我怎么会生气呢?”

斯波晴杉倚在他胸口,说:“想不到晴杉能遇见夫君这样的男子托付终身,想想都觉得幸运”

慕轩轻抚着她的长发,说:“该说幸运的,是我。”

斯波晴杉似乎明白他的心思,说:“夫君觉得自己一人独占我们是种罪过吗?”。

慕轩说:“难道不是吗?”。

斯波晴杉一笑,说:“夫君为什么要这么想?我们都是因为喜欢你才要跟你长相厮守的,你觉得自己的情感分给了几个人,对我们都不公平,是吗?”。

慕轩说:“难道不是吗?”。

斯波晴杉双手捧着他的两颊,美眸与他的眼睛相对,非常郑重的说:“当然不是这世上,人有善恶之分,情有深浅之别,任何女子,都希望自己觅得有情郎,终生厮守,此情不移,只是,万一遇到薄情郎、负心汉,女人只能痛苦终生,与其如此,为什么不能找一个真实可靠的男人相守一生,哪怕他是别人的男人,只要我跟凝珮姐姐和槿儿、真伊她们相安无事,那不就行了?男人其实都是朝三暮四的,但只要你不再给我们找回更多的姐妹,我们都不会觉得所托非人的。”

她说完,脸上浮现促狭的笑容,慕轩只能以苦笑相对了:我原来也是朝三暮四之徒只是我比较幸运,得到了你们的青睐,不过,这样放纵下去,我能约束住自己的感情吗?

斯波晴杉轻抚着他微微纠结着的眉头,柔声说:“别担心,我们没有你想得那么大方,不会让什么女人都来纠缠你的,女人的容忍度都是有限的。”

面对这么清醒的女子,慕轩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在为此纠结的时候,外面却有人在纠缠不休着。

今夜是小五值守,他就掩在小跨院的那个花圃里,花圃很小,里面的花木也就半人来高,任何人藏在里面似乎都不容易,但他偏偏就选择了这里,仰卧在花木之下,星空在望,周围的一切也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所以,他看到三哥进了东面的厢房,他更看见有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那间厢房外,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她站在窗外好一会儿,期间还抬手似乎在抹眼泪,而后就消失在院墙上了。

小五看她没有恶意,才刚松了口气,却发现又有两个黑影出现在厢房外,看身形也是女子,她俩在那里往里面悄悄张望倾听了一会儿,也跃上院墙离开了,小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他好像看见有两道身影追着那两个女子身影去了。

他揉揉眼睛,继续守着。

而那两个女子蹿房越脊,往西城外而去,她们身形矫健,动作迅即,很快,就到了城外一处小树林,两人停住脚步,调匀了呼吸,其中一个说:“姐,现在放心了吧?不少字他没事”

另外那个“嗯”了一声,说:“那‘妒忌妇’‘怒嗔叟’两个总有些古怪,为什么那么巧就出现在他身边,咱们还是得小心些,防着这两个老怪物对他不利”

先前那个妹子还没来得及接口,却听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我们这两个老怪物还防着你们这两个小狐狸精对他不利呢”

姐妹俩正是“天狐双姝”,闻言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往前一纵身,各自跃上了一棵树,一手握着鞭子,另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背后的剑鞘,凝神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看,却见两个黑影在三丈外站着,看身形,正是她俩刚刚才提到的“妒忌妇”和“怒嗔叟”,方才冷笑的正是“妒忌妇”萧媚娘,他们看来早就跟在自己姐妹俩身后,自己却一直没发现,看来,这两个老怪物果然是不容小觑。…,

“媚娘,算了算了,这两个小丫头看来对方小子也没有恶意,你就不用逗她们了”“怒嗔叟”朱贵守居然没发怒,貌似还非常好说话,主动劝着自家的老婆子。

萧媚娘却大怒,说:“谁逗她们了?老娘就是要给她俩一个教训,谁让她俩在背后嚼舌头,说咱们是老怪物的”

朱贵守哭笑不得,说:“咱们本就名列‘七情怪’,不是老怪物,难道还是小神仙不成?”

“扑哧——”,树上的姐妹俩不约而同失笑,气息一岔,脚下树干一震,差点跌下树来。

萧媚娘怒火更加旺盛,指着自家的老头子大喝:“你个死老头子,是不是瞧这两个小狐狸精年轻貌美,动了色心,处处维护她们?”

朱贵守顿时大怒,说:“死老婆子,不要血口喷人,都一把年纪了,还吃哪门子飞醋啊真是越老越不像话”看样子,他这个“怒嗔叟”的怒火似乎专为自家的老婆子而发。

“我不像话?是你这死老头子动了歪心吧”萧媚娘骂一声,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脚,朱贵守赶紧闪开,却不甘示弱的抬手一个巴掌,萧媚娘晃肩膀闪过,左掌化拳,击向他的右肋,朱贵守退一步闪开,抬右脚飞踹——

这老两口完全就是一副拼命的样子,树上的天狐双姝姐妹俩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打上啦?好像我俩才是你这个老婆子的敌人吧?不少字

但那老两口明显没有这种觉悟,拳来脚往,打得不可开交,她们姐妹俩倒成了毫不相干的路人,她俩跃下树来,并肩而立,甘羽衣悄声说:“看来他们对他也没有恶意。”

蓝羽衣却有些忿忿的,说:“可那个老太婆对咱俩没好意”

她眸子一转,忽然高声喊:“朱老爷子,你可真是个好人,下次再见面的话,小女子一定好好亲你一口”

而后,她嘻嘻一笑,拉起甘羽衣的手就跑。

身后,传来萧媚娘的怒吼声,而后,是更加激烈的打斗声。

姐妹俩一口气跑出七八里地,这才站住脚,蓝羽衣哈哈大笑起来,甘羽衣想起她的调皮模样和萧媚娘七窍生烟的样子,也不由笑起来。

蓝羽衣笑罢,问甘羽衣:“姐姐,你看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再不早点出手,可就排不上号了”

甘羽衣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说:“你发花痴吗?”。她心里想的却是:他身边都是那么出众的女子,我这种被玷污了身子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在他身边吗?

蓝羽衣似乎知道她的心情,轻轻拥着她的肩膀,说:“我不管你怎么选择,反正,你选定的男人得分我一半”

甘羽衣看着她娇美的面容,不由得苦笑起来。



。,

第十集 算倒插门吗

而在同一时刻,离着“天狐双姝”只有半里多地的一处路口,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回首向着威县县城依依不舍看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身边有那么多出色的女子,也不缺我一个,我还是回天山去吧从此之后,忘了他吧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她咬一咬牙,再不迟疑,起步离开。

这一切,慕轩自然无从得知,他拥着斯波晴杉酣然入梦,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微明,原本想就此起身练练拳脚,昨晚那么卖力,腰背有些异样哦但斯波晴杉这个小妮子初尝男女滋味,食髓知味,不顾自己刚刚受创,居然**起慕轩来,慕轩被她的纤手和唇舌弄得yu火再燃,当即毫不犹豫的惩罚这个不知死活的始作俑者,斯波晴杉被他压在身下,却毫不示弱,依然抓着他的巨*不放,唇舌却舔上了这个男人的胸口,慕轩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将她的双股分开,毫不犹豫的挺身入港……

这一番激战只持续了两刻钟不到,斯波晴杉连着春潮涌动两回,就娇声求饶了,慕轩也没有为难她,很快释放了自己,之后,斯波晴杉却不急于起身,慕轩有些奇怪,因为如果是凝珮的话,肯定是急着起身,以避免被槿儿她们笑话——虽然槿儿她们实际上不会笑话她,但转念一想,他就笑了,斯波晴杉这个小妮子可不是凝珮,她会怕人笑话吗?

斯波晴杉蜷缩着身体,一脸虔诚的看着慕轩,说:“夫君,像这样的话,要多久晴杉才能怀上你的孩子?”

“咳咳咳——”,慕轩大咳,看着这个非常“有责任心”的小妮子,想:你用得着这么急切吗?问我,我怎么知道?

小妮子却调皮的眨眨眼美眸,嘻嘻一笑,说:“夫君,我是不是太心急啦?没关系,只要能得夫君这般宠幸,我肯定不着急”

慕轩愤然:又被这个小妮子调戏了

斯波晴杉咯咯娇笑不已,又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施施然的起身,昨晚的和服她收了起来,她穿上的是另外准备的衣裙,被上的羞人印记都被她收拾好了,而她自己将秀发挽起,梳了一个发髻,慕轩在一旁看着,心里喟叹:一夜之间,小妮子就成了**,一举手,一投足,足以魅惑众生,我是不是该自豪一下呢?

“这柄怀剑我还用得上吗?”。斯波晴杉像变戏法一般从衣袖中拔出一柄短剑,短剑连柄带鞘有七寸多长,慕轩接过来,拔剑出鞘,剑刃发着森冷的寒光,他脱口赞道:“好剑”

斯波晴杉一脸期待之色的看着他,慕轩还剑入鞘,说:“我很想说你用不上了,但我要让你失望了,在我找到比它更合适的给你之前,你还得藏着它。”

斯波晴杉却没有丝毫失望之色,反倒一脸欣喜,说:“夫君说话可得算数”

慕轩说:“当然”

斯波晴杉喜笑颜开的接过怀剑收好,慕轩开门,槿儿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将洗脸水之类的端进来,还向斯波晴杉福一福称:“奴婢见过二夫人”

斯波晴杉俏脸发白,赶紧起身拉她,说:“槿儿妹妹,你可不要这么称呼,折煞我了”她这个后来者拔了头筹,已经心中有愧,真要以二夫人自居,那还不惹起公愤呀

槿儿看看自家公子,她有孝在身,所以少夫人说让斯波晴杉跟公子先圆房,她也没什么不满的,相反,她心里又惊又喜,因为以少夫人跟她商量这事来看,自己是可以等守孝期满之后跟公子成亲的,有这样的期待就够了,她并不急着跟公子圆房,称呼斯波晴杉“二夫人”也是她心甘情愿的,既然斯波晴杉先跟公子圆房,而且她的年纪也确实比自己大,这么称呼没问题呀?

慕轩有些尴尬的说:“这么称呼反倒生分了,还是姐妹相称吧”要让槿儿称呼斯波晴杉二夫人,他还真抹不开这个面子,总觉得对槿儿有愧疚感。

槿儿点首称是,要伺候斯波晴杉梳洗,斯波晴杉赶紧自己动手,槿儿心里乐滋滋的,既然公子都让自己跟晴杉姐妹相称,那就意味着他已经默认自己跟他的关系了这样,自己的一颗心总算有着落了…,

槿儿端着脸盆之类下去,慕轩跟斯波晴杉收拾一下,往小厅里来,凝珮跟真伊都等着他们吃早饭呢昨晚凝珮花了半宿时间,让痴心的真伊终于明白,不让她跟方大哥圆房是因为她还小,方大哥担心这么早让她做娘太危险。

这倒是实话,慕轩想后世那么丰富而先进的避孕方式下,照样有不少男女激情之后意外中奖,这个时代虽然好像也有避孕之法,但很不科学,有的甚至根本就是胡扯——比如吃香灰之类的,万一真伊这样的真的怀上了,那以目前的医疗水平,真还非常危险;再说了,她们这么年轻,该多享受几年自由的时光,一旦做了娘亲,那可就没得玩了

真伊想到方大哥为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心里欢喜不已,自然不再计较他跟斯波晴杉圆房却不跟自己圆房的事了,而且,她也很希望能跟方大哥光明正大拜堂成亲之后再行周公之礼,斯波晴杉这样,总好像有些偷偷摸摸的,太仓促了

斯波晴杉见了凝珮和真伊,称姐道妹,异常乖巧,别看她在闺房之中、夫君面前那么放得开,一旦见到凝珮她们,尤其刚才跨门槛进来时行动明显不太利落,她俏脸之上难免显露赧然之色,凝珮拉她坐下,大家吃早饭,慕轩暗自庆幸,幸好凝珮深明大义,不是让自己纳晴杉作妾,要不,晴杉还得向她这个正妻磕头献茶,那可就尴尬了

更幸运的是,既然不是纳妾,那就不会发生晴杉说的那种观周公之礼的事啦——晴杉居然说,如果是一般人家妻妾相处,正妻为了消除自己丈夫的妾侍们的疑忌之心,每次跟丈夫房事,都会把妾侍们召到闺房之中,让她们在一旁观看她跟丈夫行周公之礼,以表明她没有偏私不公,还好自己不算纳妾,要不然,这观周公之礼就是个**烦,要是自己跟她们中哪一个爱爱,其他的都要在一旁看着,那还让不让人活了?她们互相看看都不算吃亏,最吃亏的岂不是自己这个当丈夫的,永远都是绝对的“表演者”,一辈子都轮不上旁观一回——真要让我旁观,我也绝对不干哪天长日久,说不准还会弄出个阳痿不举什么的幸好不用啊万幸,万幸

凝珮她们哪知道旁边这个端着碗只顾划拉粥、连包子都没顾得上咬一口的男人此刻正在想着这种事啊,她们找些话题聊着,努力让气氛像昨夜之前一样融洽。

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他们乘车继续赶路,路上,作为前哨的梁关保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坏消息:致仕数年的前内阁首辅商辂去世了。

商辂字弘载,号素庵,是浙江淳安人,正统十年的状元,而且是整个明代连中三元的唯一一位,他景泰初年入内阁参与机务,土木堡之变时曾极力反对南迁,主张抵抗瓦剌,他做过兵部左侍郎,兼左春坊大学士和太常寺卿。英宗复辟后他被石亨诬陷下狱,后来被贬斥为民。成化三年被今上召入内阁,做过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朱祐樘被立为太子时,商辂加太子少保,进为吏部尚书;成化十三年,商辂晋升谨身殿大学士,他率领朝中官员弹劾当时正受宠得重用的汪直,迫使今上罢了西厂;可后来今上重开西厂,商辂灰心之下,请求致仕。

慕轩原以为朱祐樘这次南行,多少会给商辂这样的能臣以重回朝堂、再振朝纲的希望,但没想到商辂去得这么快,据消息称,他是上个月十八日去世的,享年七十三岁——想想也是啊,这些忠直的老臣,等不起啊

第二个消息让凝珮激动不已,樊兵、路小七护送她的姑妈北上,已经先一步到了定州府,与她的爹娘相会了。

眼看中秋将至,想着今年中秋终于能人月两团圆了,凝珮就禁不住喜上眉梢,之前因为她与慕轩在外成亲而生出的“近乡情怯”之感也被冲淡了许多。…,

之后,他们一路穿州过府,直奔定州城。这一路上,凝珮一有机会就让慕轩跟斯波晴杉同房,斯波晴杉却不敢来者不拒,三回中常常有两回将慕轩关在门外,逼得他回头找凝珮,凝珮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就不再勉强,慕轩的心理压力才算减轻些——至于生理压力有没有减轻,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八月初八,他们终于回到了定州城,进城的时候才过中午,他们午时没有停车吃饭,就稍微吃了点干粮,想着到家后再好好吃一顿吧。

马车进城时,意外的碰到了几个熟人——其实也不算是熟人,因为慕轩他们知道对方,对方却并不认识他们——栖风楼“彩声班”的紫纤、蓝纤她们几个,她们也坐着马车进城,看样子刚刚从什么地方回来,在马车上唧唧喳喳的说笑着,引得四下的路人都伸长了脖子观瞧,彩声班现在的声誉之隆,说方圆两百里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为过,大家自然不会放过多看一眼的机会——别的不说,只看看她们那如花似玉的容貌,回去就能多吃两碗饭了。

彩纤也在其中,她似乎有心事,听着姐妹们的笑语默不出声,后来掀车帘看外面,无意中看见旁边那辆马车上那个赶车的男人很是眼熟,她抬手擦擦眼眸,仔细一看,当时一颗芳心就扑通扑通加速了:他——他回来了

慕轩可不知道自己将一个怀春少女从即将绝望的深渊救了上来,他只是看了一眼紫纤她们的马车,就转过头来,继续非常严肃的赶着车,也继续思考着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这样带着凝珮上庄家,算是新娘子带我这个女婿回门呢,还是凝珮带我这个倒插门女婿回家?

这倒也是个问题,他在这里没家没业,到了庄家临时住住还行,总不能一直住下去吧,那样,跟倒插门有什么两样?真要倒插门他也没什么压力,只是,那样一来,晴杉算什么身份呢?将来槿儿、真伊她们该怎么办啊?

这个,可得好好想清楚啊

不过,等慕轩他们到了庄家,他暂时就没空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庄家有个更现实的问题等着他解决呢

昨夜,庄家来了几个夜行人捣乱,庄夫人为了阻止他们,受伤了



。,

第十一集 蹦擦擦

第十一集蹦擦擦

昨晚子时刚过,几个夜行人越墙而进,守夜的路小七一边发出警报,一边用诸葛神弩射伤了两人,但那些人非常强悍,明知被发现了居然还照闯不误,樊兵跟路小七仗着神弩挡他们一阵子,却没办法近身格斗退敌——他们自知武功比不过对方。(最稳定,,)

危急关头,庄夫人仗剑前来,虽然趁着对方冷不防一下子伤了三人,但显然并没有镇住对方,对方数人围攻她,眼看她岌岌可危,忽然来了个救星,出手狠辣,一下就杀了对方两人,对方一看形势不妙,这才仓皇败逃,连尸体都带走了,但逃命时却施放暗器,庄夫人右胳膊不小心中了一枚飞镖,幸好飞镖上没有毒。

庄夫人请教那个救星高姓大名,对方自称是“惊天剑虹”夏侯潇湘的手下“血刀双刃”中的“刀刃”连北里,庄夫人向他表示感谢,连北里却说只是奉夏侯公子之命前来,因为最近听闻一些江湖人物要来庄家生事,据说他们是不忿于“银箫”方慕轩对鹰康庄杀人焚庄的恶行,得知方慕轩与庄家有关系,就前来庄家闹事;夏侯公子对庄家小姐向来敬重,故特意派他来暗中卫护庄家。

之后连北里又隐身于暗中,樊兵则到栖风楼寻求支援,而今早起来,庄家才发现,昨夜那些江湖人还在墙上乱涂乱写,什么“杀人凶手方慕轩”、“杀人焚庄,血债血偿”之类,看那些字,居然还写得相当不错,看样子,这些江湖人里也有读过书的啊

这事惊动了衙门,推官居然亲自上门前来查询,对庄庭也非常客气,居然第一次没有收庄庭给的辛苦钱,而且一再表示一定严查那些作奸犯科的江湖人,确保庄家不再受骚扰,这让庄庭很是意外,等推官走的时候,庄庭才隐约搞明白,原来又是那位夏侯公子之前向衙门递了话,要他们好好关照庄家。

这位夏侯公子,还真是热心仗义啊

好不容易离开那个无情无义的任忠峰来到堂兄堂嫂这边的庄氏对夏侯潇湘略有所闻,就将中间的缘故向庄庭夫妇俩一说,夫妇俩恍然,但随即又糊涂了:难道这个夏侯公子不知道我们家珮儿已经跟方将军成亲了?

——他应该知道这事。

——知道?庄庭跟妻子面面相觑,而后有一个相同的想法:这个夏侯公子,做这么一出,肯定别有所图。

凝珮他们到家,庄庭夫妇俩非常高兴,不过看到真伊、槿儿她们三个姿容绝世的女子——尤其斯波晴杉居然跟自家闺女一样是妇人装扮,夫妇俩面面相觑,不知这究竟又是哪一出。

——后来凝珮向爹娘坦承斯波晴杉的的身份与她的打算,庄庭夫妇俩虽然觉得委屈了自家闺女,但既然凝珮坚持,他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慕轩向他俩大礼参拜,口称:“小婿拜见岳父、岳母”他觉得,自己这一拜,很有高老庄猪八戒或者宝象国黄袍怪的风采。

庄庭夫妇俩眼看彼此终于成了一家人,喜上眉梢,笑呵呵的搀他起来,嘘寒问暖,问长问短,想想认识以来的种种往事,大家都唏嘘不已,晴蓉在一旁看着,悄悄跟槿儿说:“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我今天算是相信了,你看夫人那样子,我都搞不清她到底是姑爷的娘亲还是小姐的娘亲了。”

槿儿只是微微一笑,公子能得少夫人的爹娘喜欢,那当然是好事。

真伊也听见这话了,有些好奇地问:“方大哥被人喜欢,难道不好吗?”

她的声音高了些,大家都注意到了,凝珮就问她们在说什么,真伊将听到的实话实说,大家哄堂大笑,庄夫人忍不住笑着对那个饶舌的小丫鬟嗔怪一句:“等你有了中意的男人就搞得清楚了。”

凝珮微红着脸趁机揭她的底:“娘,咱们晴蓉有心上人了。(.最稳定,)”

庄夫人笑得更欢了:“哦,那敢情好”…,

晴蓉却是脸色讪讪的,嘀咕说:“我可没有爹娘这么疼小高。”

大家的脸色顿时都有些不忍之色,庄夫人过来搂着小丫鬟的肩膀,说:“别担心,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就是你母亲,老爷就是你的爹,咱们一定会好好疼你那个姑爷的”

晴蓉小脸上顿时有了光彩,说:“谢谢夫人”

有了晴蓉这段小插曲,气氛轻松了许多,慕轩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小菜,他跟庄庭好好喝了几杯,槿儿、真伊她们对自家公子的厨艺已是司空见惯,斯波晴杉却是惊诧万分,她真是想不明白,自家夫君那双杀起人来干净利落、摸起人家来让人yu仙yu死的大手,怎么做的菜也这么精致可口,让人欲罢不能,我都吃了两小碗饭了,嗯,好像,还能再吃点

庄氏也很是惊异,这个侄女婿看着是个武夫,却实实在在比自己那个自以为满腹经纶的丈夫有本事,至少在懂得怎么照顾和让自己钟爱的女子开心这一点上,任忠峰是望尘莫及的,前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男人能“烹小鲜”,不知道能不能“治大国”呢?

慕轩第二天一早去栖风楼,张大掌柜到河南的几家商号巡查去了,张二掌柜接待了他,昨天樊兵来寻求支援,栖风楼里的伙计大多练过武,其中也确实有几个高手,只是贸然派到庄家,难免引人注目,而且,毕竟是男子,卫护庄家的女眷有些不妥,正好,“孤月一轮”薛歧去了东胜卫之后就留在那里从军打鞑子不回来,沅妞儿因此也决定不再上台卖唱,准备前往东胜卫,张二掌柜决定让她先到庄家帮一阵子忙。

慕轩原想不用了,但听说沅妞儿跟薛歧彼此钟情,他就改主意了,目前东胜卫正在艰难的崛起期,薛歧要在军中效力,那沅妞儿去了未必帮得上忙,不如就先让她到庄家待一阵子,等东胜卫局势安定下来,再让她去跟薛歧会面——要是两情相悦,到那直接成亲得了。

张二掌柜让沅妞儿来见慕轩,当面告诉她这位就是总执事,庄家是总执事的岳家,沅妞儿惊诧万分,上次慕轩来栖风楼,她也见过他,虽然碰见过一次他跟张大掌柜在一起,后来还从薛歧的描述中猜到他就是“银箫”方慕轩,但绝没想到他就是总执事,虽然知道总执事还年轻,但眼前这位好像太年轻了一点,看着比我的薛郎都小些,原想以总执事那么多的传奇经历,他再年轻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啊这真是经历丰富、智计百出的总执事?

慕轩看出她的疑惑,笑笑,抱拳拱手说:“庄家之事,还请姑娘费心了”按照之前的消息,自己过了中秋就得赶往东胜卫,庄家这边,还真得有人守着才安心,庄家前晚遇袭,表面上不知是什么人干的,但十之**同夏侯潇湘有关,那个连北里说是卫护庄家,谁知道事情是不是他搞出来的啊

沅妞儿落落大方的福了一福,说:“属下分所应当,总执事太客气了”

沅妞儿之后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彩纤忽然跑来,悄声问她:“那个方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好像跟张二掌柜很熟的样子?”

沅妞儿自然不能告诉她总执事的身份,只好说:“好像是大掌柜的一个远房亲戚,大掌柜不在,二掌柜就帮着照顾一下,据说他是‘惜今书坊’掌柜庄家的女婿。”

彩纤极力压抑住心中的震动之情,想象那么出色的男子,与传言中非常出众的庄家小姐配对也是很正常的事,为今之计,是怎么能够接近他,毕竟,能写出《精变》那么出色的戏文,实在是才情难得,能够在他身边,就算真的只是为他磨墨添香、铺床展被,也是心甘情愿的。

“淑沅妹妹,你这是要走了么?”彩纤一向跟淑沅谈得来,想到从此之后彼此很可能天各一方,再见无期,眼圈就红了。

沅妞儿看她真情流露,心里很是感动,彩纤比她大两岁,平时像个姐姐一般照顾着她,她也就不瞒她,轻轻拥着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我告诉你,你可别跟旁人说,我暂时不离开定州,只是到庄家去保护庄家的人,要有空,我还回来看你。”…,

彩纤一颗心喜得“扑腾腾”剧跳,她也不知道是因为还有机会见到沅妞儿,还是因为她去的居然是庄家——那个男人不就在那里吗?

“我有空,能去看你吗?”彩纤知道沅妞儿会武功,她既然到庄家去保护他们,那就意味着庄家近期可能有危险的事,自己要去的话肯定会有不便,但是,心里有念想,总想着试试看呀,要不,还有什么机会见到那个男人,求证自己的猜测呢?

沅妞儿毫不犹豫的说:“当然行,反正我在那一个人也挺闷的,我到那里去看看,要是行的话,说不准还能让你去陪我住两天。”

“真的?”彩纤的心“嘭”的一下剧跳,差点从腔子里跳出来,要是那样,那可就真的太好了,梦寐以求呀

“怎么,你很想去陪我么?”沅妞儿这会儿看出彩纤好像有点异常了,有些诧异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

彩纤心里一慌,尴尬的笑笑,说:“我不是想趁机看看那位庄家小姐嘛,听说她可是个绝世佳人。”

沅妞儿信以为真,说:“你自己不也是个美人吗哎,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见识见识那个庄小姐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佳人,能让总执事那样的男人倾心呢?

彩纤这才放下提着的心,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这么得意忘形,差点就露馅了

彩纤帮沅妞儿提着行李到门口,张二掌柜准备了一辆马车,慕轩已经先回庄家了,沅妞儿坐上马车,按照慕轩先前说好的,来到了庄家的后院侧门,晴蓉在门口等着,看见车上下来的是她,顿时有些张口结舌,指着她说:“你——你不是那位沅妞儿吗?”

沅妞儿一笑,说:“是我,姐姐怎么称呼?”

晴蓉有些兴奋的说:“我是晴蓉,我肯定比你小,得叫你姐姐。”

沅妞儿一下子就喜欢上这个心直口快的妹子了,晴蓉帮着她将行李提进去,车夫赶着马车走了。

晴蓉先带沅妞儿去安排给她住的厢房,稍微整理一下行李,之后,就带着她去前面客厅,庄庭夫妇俩跟庄氏、凝珮、慕轩等都在,看见沅妞儿进来,慕轩他们起身,慕轩给双方引见一番,之后说:“这位淑沅姑娘来帮一阵子忙。”

沅妞儿自己补充说:“小女子陆淑沅,不自量力,前来帮忙,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各位直说,小女子一定注意。”

庄夫人有些欣喜地看着她,说:“那日听姑娘唱得那么好,想不到姑娘还是位练家子,真是看不出来”

陆淑沅一笑,说:“夫人若不明言,小女子也看不出夫人会武呀”

你这么说,不是表明你还是看出来了吗?

庄夫人呵呵一笑,凝珮接口说:“陆姑娘,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也请你明言”

陆淑沅说一定一定,凝珮于是拉着她到前前后后熟悉一下环境,之后,她们陪着陆淑沅到闺中说说话,慕轩则又到厨房去做饭了——他想着自己接下来能陪着凝珮她们的日子不多,既然他们喜欢自己做的菜,那不如就多做给他们吃吃。

真伊跟斯波晴杉原想着去厨房看他做菜,不过来的这位陆姑娘引起了她们的兴趣,斯波晴杉甚至猜测这位陆姑娘也是自家夫君的红颜知己,要不她怎么会毫不犹豫的冒着危险前来帮忙呢,为此她们特意留下来听凝珮她们说话。

凝珮说起上次欣赏陆姑娘唱曲子之事,说她所唱有“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之效,陆淑沅听着很不好意思的一笑,说:“小姐过奖了,淑沅愧不敢当”

凝珮还说她那晚穿的衣衫非常好看,陆淑沅对此倒没有谦虚一下,说:“那是‘生民’中的姐妹裁制的。”之前慕轩告诉她凝珮她们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所以她也不必避讳。

凝珮有些心动的样子,问:“那衣衫还在吗?”

陆淑沅说:“在栖风楼呢,要不要我去拿来?”她看出来对方恐怕是想着试试那衣衫,她心里对凝珮的好感顿生,人家丝毫没有轻视自己这个卖唱女子的意思,更没有将她这个卖唱女子所穿的衣衫看做是肮脏不堪的。…,

凝珮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别别,太麻烦了”

“什么样的衣衫能让姐姐这么在意,妹妹倒想见识一下”斯波晴杉笑道。

陆淑沅方才只听慕轩引见说这位是依依姑娘,听她跟总执事的娘子这么说话,有些搞不明白她的身份,略带疑惑地看着她。

凝珮也不瞒她,说:“依依是我的闺中姐妹,这两位将来也是。”她指指真伊跟槿儿。

陆淑沅当然明白她说的“闺中姐妹”是什么意思,暗自吃了一惊:怎么总执事一下子有这么多娘子?他难道是个好色之徒?看眼前这几位,任何一位都是绝色佳人,总执事居然全部收入闺中,真是厉害呀哎,薛郎说他很想好好结交一下“银箫”方慕轩,总执事的女人缘这么好,我可得小心看着薛郎了,免得他被总执事带坏了

凝珮只看明白了她的惊异,毫不在意,对斯波晴杉说:“你要是见了,肯定也喜欢,我觉得那衣衫很适合你,你要是穿上了,夫君的眼睛保证直了”

槿儿她们都笑起来,陆淑沅也忍不住笑笑,斯波晴杉丝毫不在意凝珮的调侃,说:“既然姐姐这么说,那我更想见识见识了。”

陆淑沅想回栖风楼去拿一下,慕轩正好前来让她们出去吃饭,听说这事之后,笑说:“还是算了吧,那样子不太适合你们,你们真想试试,我给你们画一种图样,你们每人做一件好了。”

“真的?”斯波晴杉最是兴奋,夫君还会设计衣衫样子?他有什么不会的吗?我好像真的嫁了个绝世郎君呀

凝珮觉得慕轩这话靠谱,而且她马上反应过来,沅妞儿当初所穿的那身衣衫十有**跟自家夫君有关,说不定就是他照前世衣衫样子弄出来的,那衣衫样子那么怪,绝对有可能是这样

说干就干,大家吃过饭,都到书房里来,慕轩提笔画了旗袍的样子,说最好用丝绸布料,而且详细解释了一下各个部位的裁制要领,凝珮她们看得眼热心跳,互相看看,都觉着别人眼中都有跃跃欲试的神情,于是,整个下午,她们都在商量怎么裁制这衣衫。

晚上休息,慕轩与凝珮同寝,凝珮兴致勃勃的谈着那衣衫,说明天要去选布料来裁制了,还说要是做成了穿上,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慕轩接口说:“你们要是穿上,就算不祸国殃民,至少也得颠倒众生。”

凝珮在他腰间轻拧一下,脸上神情却是喜滋滋的,说:“要是晴杉穿着跳舞,肯定会让轩郎你丢了魂”舞剑我还行,跳舞就不可能了,但那衣衫显然不能穿着舞剑,真羡慕晴杉能够穿着它跳舞给轩郎看啊

慕轩心想好歹我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至于失魂落魄那么严重吧,不过想想晴杉那个小妮子要是穿着旗袍跳舞,还真是让人十分期待啊

想到跳舞,他心里一动,脱口说:“要不,我教你们跳‘蹦擦擦’吧?”

第一集 苦短

第一集苦短

“蹦擦擦?”凝佩诧然,“是什么轻身功夫么?”

慕轩失笑,说:“不是什么轻身功夫,是一种舞蹈。(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凝佩更加惊讶:“你也会跳舞?男人也跳舞么?”

慕轩大笑:“这可不是跳给人看的,而是当做强身健体或交际的工具。”

“工具?”凝佩越发不明白了,跳舞也是强身健体的工具?还能交际,什么是交际?

慕轩看光说是没用的,他索性起来,将布帐挂起来,穿上鞋,全身上下就一条裤衩跟脚上那双鞋,双臂抬起,一手虚抱,一手虚托,站在床前烛光之下,口中轻轻喊着节奏:“蹦擦擦,蹦擦擦——”

他脚下错步,一板一眼的跳起来,凝佩拥被坐在床上看着,一开始看着夫君差不多全身光光的样子就想笑,后来却越看越觉得这简简单单的步伐很有意思,夫君跳得也很是有节奏,刚健之中含着些许柔情,尤其那认真的样子很动人,也很有韵味,她心里有些跃跃欲试,故意问:“你这是一个人跳的吗?”

慕轩停住步伐,看着她说:“应该是男女两人一起跳,怎么样,老婆大人,一起来吧?”

他走到床前,弯腰伸手,说:“夫人,请”

凝佩看看自己身上,只有比基尼内衣衫,她有些羞怯怯的,慕轩却有些强横的把她的纤手一拉,凝佩只好下床,慕轩将她的一只手拉着,让她另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他的另一只手扶着她的纤腰,而后,低着头看着她的脚,教她步法,这么简单的几步,凝佩很快就明白了,片刻之后,两人的配合就非常默契了。

凝佩在慕轩“蹦擦擦蹦擦擦”的轻声伴奏下,脚步越来越轻快,身体也越来越轻盈,慕轩带着她在床前像穿花蝴蝶一般飞舞、旋转,很快,凝佩鼻尖鬓角就香汗细细了,慕轩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馨香,垂眼看到她胸前裸露着大片肌肤、微微颤动着的丰盈**,顿时心猿意马起来,下面也毫不犹豫的有了强烈反应,凝佩立即就感觉到了,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却被慕轩在她腰间的大手紧紧搂住,无法逃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胯下之物的火热与坚挺,顿时羞怯不已,在他肩上的纤手一抵他的胸口,口中轻轻呻吟:“不要在这里”

这是她的闺房之中,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他俩,但是,她还是非常谨慎,两人站在床前这个样子下去,真不知道自己这夫君会做出什么羞人的事情。

慕轩却毫不放松她的身体,低声说:“怕什么,又不会有人来捣乱”

凝佩一听话音就知道要糟,果然,慕轩双掌挪到她的俏臀上,用力往上一托,凝佩不由自主就双臂抱住他的脖颈,双腿一分,夹住了他的健腰,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赢q币,)

慕轩抱着她的娇躯,几步就来到了梳妆台前,将凝佩往梳妆台上一放,而后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嘴唇,凝佩仰首相应承着,两人一番唇舌纠缠,彼此都情动了,昨晚凝佩是跟自己娘亲睡的,为的是解释斯波晴杉、槿儿、真伊她们的事,而慕轩独自睡在客房里,此刻才算是小两口在自己家里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尤其是在凝佩的闺房中,彼此都觉得很是刺激。

慕轩双唇不离伊人嘴唇,双手却解放开来,隔着薄薄布料揉搓伊人**,后来索性将那点碍事的布料给扯开了,低头吻上去,唇舌肆无忌惮的品尝着她的相思豆,感受着它们在自己的唇舌逗弄吮吸下越来越兴奋,凝佩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仰着螓首,口中鼻间咿唔声声,那模样更加诱人,慕轩终于耐不住,将自己的裤衩往下一褪,早就迫不及待的要害之处上扬,贴紧凝佩的**,在峰峦之间穿梭来往,时而逗弄那两颗相思豆,时而又陷入柔软峰峦,不可自拔。

凝佩给他一个嗔怪的被更大一波的侵扰迷离了眼波,她不安的扭动着俏臀,慕轩的大手插入她的裤儿,紧贴着她的臀肉揉捏着,又时不时到她两股之间骚扰,凝佩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忽然之间两腿绷直,双手抓紧慕轩的肩膀,十指掐进他肉里去了,压抑着的呻吟冲口而出:“啊——”

她娇躯连连震颤,慕轩抱紧她的俏臀不动,片刻之后,凝佩的身体微微松懈下来,慕轩这才继续,他将她的裤儿往下褪,凝佩微微抬起俏臀配合他,而后,两人裸袒相对,慕轩的要害之处贴紧凝佩的紧要之地,那里已经一片濡湿了,慕轩能感觉到那里的微微翕动,忍不住低头去看,凝佩捂住他的眼睛,羞道:“不许看”

慕轩乖乖的不挣开她的纤手,却挺臀前进,要害之处毫无阻碍的顺利进入她的紧要之地,而后,他开始了第一波的入侵,凝佩紧紧抱着他的脖颈,双腿抬起缠着他的健腰,只有俏臀在梳妆台上撑着,梳妆台在他俩的动作中发出很有节奏的“吱呀”声,慕轩从凝佩背后的镜中看着她光洁白皙的裸背,尤其看到她一路延伸到俏臀的脊线,就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攻势,在夫君有些蛮横的入侵下,不到一刻钟,凝佩就又双股紧紧缠住他的健腰,呻吟着释放了涌上来的春潮。

慕轩将她的俏臀一托,在她的低低惊呼声中,就那样彼此契合着转身,向大床走去,在那一步步的颠动下,凝佩觉得自己的紧要之处有一种异常的快感,她恨不得大床能离梳妆台更远些才好。

来到床前,慕轩俯身将凝佩放到被上,拉过一个软枕垫到她的腰臀之间,而后,他就站在床前,将凝佩的双腿一分,一手抓一只脚踝,就那样站着开始了第二波的入侵,凝佩觉着他的举动前所未有的野蛮,但是,自己的身体似乎告诉她,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身体最私秘密处感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入侵,他的要害之处似乎要贯穿自己的身体一般,而眼眸看到的是床前那高大伟岸的身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要飞上天去了……

这一次缠绵持续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凝佩前前后后经历了四次春潮冲刷,最后一次,她的春潮是跟慕轩的释放一前一后到来的,那时候,她的双腿大开着,分开在她的身体两侧,慕轩半蹲在她的下面上方,自上而下的侵入她的身体,她只要微微抬起螓首,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每一次的提起和侵入,她觉得这样子异常羞人,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眸,将慕轩最后的冲锋与爆发都收入眸中了。

激情渐渐消退,两人相拥着入眠,不过,凝佩没有忘了例行公事一般在慕轩腰间拧了一下,娇嗔一句:“晴杉那个小妮子把你给教坏了”

慕轩笑笑,没有辩驳,在床笫之间,没有谁把谁教坏的问题,只有谁比谁更“坏”的自由。

第二天,晴蓉带着斯波晴杉去绸缎庄选了几匹布料,而后凝佩她们悉数上阵,连庄夫人跟庄氏都闻声前来助阵,大家通力合作,在黄昏之前居然做好了三身旗袍,凝佩、斯波晴杉跟陆淑沅每人一身,她们在凝佩闺房中试穿,换上之后,房里的所有女人都被震住了。

陆淑沅穿的是蓝锻白花的款式,她身形比凝佩略矮一些,旗袍将她的妙曼身姿展露无遗,看着就像是一朵经霜耐雪的雏菊,芬芳淡雅。

斯波晴杉吃亏在身形相对矮了些,但胸前饱满却是三人中最突出的,翘臀也是最丰满的,那银底淡青的缎料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她的妩媚风情,让人觉着她分明是朵妖冶倾城的牡丹,看得庄夫人暗自喟叹:这个小丫头,可真是祸国殃民的角色

凝佩穿的是白锦旗袍,上下一色,只在胸前衣襟相扣处有一支含苞欲放的粉色莲花点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脱离凡尘的凌波仙子,高贵娴雅,气质最为动人。

反正房中没有半丝凉意,三人在旗袍之内只有内衣衫,因此曲线毕露,尤其胸前峰峦高耸,令人饱览无遗,别说真伊、槿儿看得眼热心跳不已,就算是庄夫人跟庄氏也都有些恍惚,心想这要是走出去让人看到,还不被骂作伤风败俗、饱受诟病呀不过,不得不承认,恐怕没有男人能够挡得住这样的诱惑

陆淑沅应大家所请,扭着腰肢唱了一曲,看得晴蓉最为眼热,暗自抿着小嘴想:我要是穿上这衣衫,高大哥会不会更加喜欢我?

斯波晴杉也表演了一段反弹琵琶的绝活,在旗袍的衬托下,胸前**越发高峻,翘臀越发丰盈,看得真伊暗自叹息:方大哥一定很是喜欢晴杉姐姐,我什么时候能像她这样诱人啊

凝佩昨晚得夫君传授,此刻也技痒难耐,独自表演了一下“蹦擦擦”,步法虽然简单,但跟身上的旗袍相映生辉,陆淑沅跟斯波晴杉都是识货的,当时就缠着凝佩要她教,凝佩就将夫君的步法教给她俩,之后,两人先后跟凝佩搭档跳了一回,那种摇曳生姿的模样,看得房中其他人都心动不已,别说真伊她们这些年轻人,就算是庄夫人都忍不住想象:要是跟佩儿她爹也这么跳上一回,会不会年轻个三五岁呢?

慕轩一早去了栖风楼,晚上吃过晚饭才回来,凝佩将他关在了门外,说真伊今晚跟她睡,让他去找晴杉那个小妮子,慕轩知道她是好意,就来到了厢房那边,斯波晴杉原本是跟真伊睡的,真伊既然被凝佩拉走了,她自然知道夫君肯定会来,因此,她特意穿着旗袍等着,听见门外有人叩门,她欣喜地说:“进来”

慕轩推门进来,将门关上插上闩,转身一看,只见罗帐高挂,一个妙曼的身影背对着自己侧卧着,那身旗袍在她身上贴得紧紧的,她的身形愈发显得曲线玲珑了。

“晴杉,”慕轩走到床边轻唤一声,“你穿着这个可真是好看”

“真的?”斯波晴杉要的就是这话,惊喜的转过身来,起身下床,穿上鞋子,在慕轩眼前转了两圈,说:“这衣衫可真是好,夫君你怎么想到的?”

慕轩笑了,说:“再好的衣衫,也得你这样的身材穿着才好看呐”

斯波晴杉听夫君夸奖,脸色灿若春花,却听夫君忽然叹一声,说:“只是可惜呀”

“可惜什么?”斯波晴杉的脸色一垮,低首看看自己身上,难道我穿着有什么不妥?

慕轩指指她腰侧的开衩,说:“可惜这里开得太低了,我看不见那么好的裙内风光呀”她们将旗袍开衩只开到膝盖之上一点点,看着真是不甘心呐

斯波晴杉这才知道被夫君调笑了,“扑哧”一笑,抬手比划着说:“要不,我开到这里,夫君看了会不会忍不住把它脱下来?”

看她居然在自己**两侧比划,还一脸调笑之色,慕轩就知道自己要想跟这个生冷不忌的小妮子比赛“吃豆腐”,肯定不是什么上策。

斯波晴杉靠近身来,用丰满的胸部在他臂膀上有意无意的磨蹭两下,说:“要不,晴杉就穿着这个让夫君要我?”她的一只纤手,还非常刻意的在他的要害之处碰了一下。

慕轩的气息,当时就有些乱了,一下子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在她娇艳欲滴的唇上狠狠的一吻,说:“你真是只能看透人心的小狐狸”

斯波晴杉嘻嘻一笑,纤手已经非常熟稔的探到他的胯下,隔着几层布料摩挲他的巨*了……

慕轩第二天起床时明显觉得腰有些酸,暗自警醒自己:昨晚好像玩得太过了,晴杉这个小妮子,还真是会撩拨人呐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克制一下床笫之间的放纵了,不过,在他真的付诸行动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不必这么担心了——暂时没机会放纵了,因为栖风楼传来消息:东胜卫那边要他立即前去报到,越快越好



第二集 你的心思我明白

不过,在赶往东胜卫之前,他还得到清真寺去一趟,见见阿訇。

他去的时候已是黄昏,他没办法进清真寺,只好托对面那家面馆的掌柜帮忙去请一下阿訇,那个面馆掌柜居然还记得他,很是热情地答应一声,去了寺里,很快,他带着阿訇来了,阿訇只带了一个年轻汉子,他也记得慕轩,而且显然曾经打听过他的身份,此刻笑眯眯的说:“原来是方兄弟,别来无恙吗?”

慕轩躬身行礼,说:“有劳阿訇老人家动问,在下一向都好,阿訇老人家可好?”

阿訇笑着说:“好好,也烦劳方兄弟挂念了!方兄弟见招,不知有何事?”

慕轩说:“在下有一事请教阿訇老人家。”

阿訇说:“方兄弟请说!”

慕轩问:“马老爷子留下的《可兰经》可是贵教圣物?在下并非贵教中人,不知留着是否合适?”

阿訇捻须微笑着看着他,说:“马兄弟之物,留赠有缘人,方兄弟既然得到了,好好珍惜就是了,无须担心!”

慕轩微微欠身,说:“如若有穆斯林兄弟索要此经,在下是否应该交给对方呢?”

阿訇愣了一下,拧起了眉,片刻后说:“不瞒方兄弟,马兄弟是当年马三保兄弟的族人,那本《可兰经》据说是马三保兄弟去麦加朝圣所得,里面似乎藏着一个秘密,但马兄弟一直没有参透其中的奥秘。”

慕轩当即愣住了,怎么。这经书居然跟三宝太监郑和有关?里面藏着秘密,会是什么呢?宝藏?地图?难道是像韦小宝得到的《四十二章经》一般。里面有藏宝图?

“方兄弟若能参透其中的奥秘,也算是让马兄弟安息吧!”阿訇敛眉沉目。脸色非常安详。

慕轩心里很是感动,这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哪,明知经书中有秘密,却不贪不嗔,任由自己这个外人得到。比起那些为了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宝藏秘籍而斗得你死我活的江湖中人,阿訇老人家可是恬淡得近乎神仙中人了!

“多谢阿訇老人家指点!在下必当竭尽全力,让马老爷子九泉之下能安息。”慕轩躬身施礼。

“好好,”阿訇又笑眯眯的了,“方兄弟多多保重!”

慕轩也说:“也请阿訇老人家多多保重,在下下次回来。当再来拜见!”

阿訇笑着点点头,带着那个年轻汉子告辞回寺了,慕轩跟那个掌柜一起送到面馆门前,看着阿訇的身影进了寺里。慕轩才向掌柜的道谢离开。

天色已经暗了,一路上街巷两边人家的灯光明灭,家家户户传来各种声响,不是锅碗瓢盆之声,就是大人喊、小孩叫,很是热闹,这让慕轩不由自主就加快了脚步,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可自己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今晚。要和凝珮他们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路过一条有点僻静的小巷子,慕轩的脚步却忽然放慢了。而且最终停了下来,站在小巷子这一端,深吸一口气,撤出了腰间的银箫,忽然扬声说:“不管你们是谁,要是冲着在下而来,我方慕轩在此恭候,各位现身吧!”

他觉出这巷子里有不少人潜藏着,显然不怀好意,他站在那里静静等着,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巷子里没有任何动静,慕轩冷笑一声,说:“各位既然藏头露尾,在下就得罪了!”

他将银箫凑近唇边,提气吹奏起来,箫声一开始甚是柔和,声音也不高,但两转之后就拔高了,而且非常尖利,像箭矢一般射向四面八方,这种情形只持续了两三分钟,巷子里就有了动静,屋顶、檐下、门后、墙边,凡是能藏人的地方都蹦跶出人来,足有三十个,个个捂着耳朵,嘴里“嚯嚯”怪叫着,四散奔逃,像是被鬼追着一般惊慌,看他们身上,不是挎着刀,就是背着棍,看样子果然不怀好意,不过看他们的身形步法,没见到什么高手的痕迹。

慕轩也不追赶,冷冷一笑,收起银箫,转身大步离开。…,

他走了一盏茶的工夫,小巷子里悄悄走出一个人来,身形婀娜高挑,是个女子,她四下看看,口中似乎在低声嘀咕着什么,而后就向慕轩来的方向去了。

很快,那个女子来到了清真寺,她在清真寺前站了一会儿,回身来到对面那家面馆,片刻之后,面馆掌柜的又急冲冲的跑进了清真寺,这一回,阿訇居然又带着那个年轻汉子来到了面馆。

阿訇在面馆里待了足有两刻钟才出来进了寺庙,而那个女子又隔了两刻钟才出来,面馆掌柜的在后面热情的送她。

那女子走了数十步,忽然站住了脚,如梦初醒般的自言自语:“阿訇老人家说得到经书的那人是‘银箫’方慕轩,那刚才那人不是吹箫了吗?好像听他自报说是方慕轩,难道会是同一个人?”

她带着疑惑快步离开,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慕轩自然不知道这一切,他回到庄家,大家正等着他吃晚饭,这顿晚饭吃得相当沉闷,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要离开,而且是一个人离开,小高他们都被他留下来卫护庄家了。

晚饭之后,庄庭夫妇俩陪着说了一会话就先回房歇息了,慕轩也跟着凝珮她们到了闺楼上,凝珮嘱咐他一切小心,槿儿她们也都很是担心的看着他,慕轩笑着说:“不用担心,沿途会有兄弟照应我的,你们要是闷了,可以上栖风楼看看戏,也可以关起门来跳跳蹦擦擦啊!”

“你不在,我们跳给谁看哪?”斯波晴杉毫无顾忌的说,眼眸中满是幽怨之色的看着他。

慕轩笑说:“蹦擦擦又不是跳给人看的,那是让自己开心的舞蹈。你们多跳跳。就像练武功一样,可以强身健体的。你们好好练练身体。过些日子就得忙活一阵了。”

忙活什么?凝珮她们都奇怪地看着他,慕轩笑笑。解释说:“我让张二掌柜替我找一处宅子,我想在这里给咱们安一个家,等他一切都办妥当了,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收拾咱们的新家,那时候。可就有得你们忙活了。”

凝珮她们互相望望,都看到了彼此的惊喜之色,能够在这里安一个自己的家当然好,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收拾自己的新家,那当然更好啦!

“这是真的?”凝珮是最高兴的,如果慕轩将家安在这定州城。那她就不必远离爹娘了,虽然说嫁鸡随鸡,但爹娘毕竟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一旦离开他们。爹娘必然十分孤单,能守在他们身边,那当然是大大的好事!

慕轩点头,说:“我们之中,只有你有爹娘在堂,我怎么忍心让你远离他们呢!”

凝珮一想还真是这样,看看斯波晴杉她们三个,有些歉意的说:“为了我。委屈你们了!”

斯波晴杉第一个笑了,说:“夫君在哪里。哪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哪里会有什么委屈呀!”

槿儿跟真伊也都微红着小脸点点头。凝珮笑了,说:“好,是我说错话了,我向几位妹妹赔不是了!”

她起身福一福,大家都笑了,而后就没边没际的说了会儿闲话。

看看时辰不早了,槿儿她们三个起身告辞,凝珮却把槿儿跟真伊拉住了,说:“今晚咱们三个一起睡吧!”

槿儿跟真伊当然明白她的心思,自然不会反对,而斯波晴杉更明白她的一番好意,看着凝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有些眼巴巴的味道。

凝珮笑着推她一把,悄声说:“还不带着你的男人回房去,我可不留你们睡!”

“谢谢姐姐!”斯波晴杉满脸感激之色,却不敢去看槿儿跟真伊的眼神,也不管自己那个男人,只顾自己急急地下楼去了,慕轩对凝珮她们仨说一声:“早些安歇!”他也就施施然的下楼去了。

回到斯波晴杉房中,两人梳洗一番,相拥着登榻,两人拥被半倚在床栏上,斯波晴杉有些疑惑的问:“夫君,你为什么突然要去东胜卫,那里不是在跟蒙古人交战吗?”就算那里的生意做得相当红火,你也用不着到那里去冒险啊?…,

慕轩轻轻搂着她的香肩,说:“晴杉,有些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你听了可别怪我!”

“什么事?”斯波晴杉转首看看他,“难道除了我们四个和那位殷姑娘,你在东胜卫还有第六个女人?”

慕轩听得直咧嘴,这哪跟哪啊,难道我就那么像好色之徒,贪花无厌?

“不是这个,”慕轩低声说,“我之前用过一个名字,叫方无铭,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这名字?”

“方无铭?”斯波晴杉才想要摇头说没听过,却忽然吃惊的转首瞪着他的脸,“方无铭!无命将军?你说你是无命将军方无铭?”

慕轩点点头,说:“是的。”

斯波晴杉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说:“我斯波晴杉的男人是大明边关的无命将军,我不是在做梦吧?”

慕轩捏捏她的脸蛋儿,笑道:“有那么夸张吗?就算你想夸你的男人,也用不着这样啊!”

斯波晴杉“扑哧”笑了,说:“你以为我在说笑么?任谁听说她嫁的男人是已经战死沙场的无命将军,都会惊得跳起来的!”

慕轩笑道:“可你好像没有跳起来啊?”

斯波晴杉抱住他的脖颈,说:“我当然不跳,我要抱住你,不让你离开我!我好不容易嫁了个英勇无敌的将军做夫君,可不想你这么快离开我!”

慕轩笑笑,轻轻在她颊上印了一吻,说:“虽然无命将军已经不在了,但该做的事还得继续做下去啊!”

斯波晴杉点点螓首,说:“槿儿她们也都知道这些?”

慕轩点头,说:“我跟她们的事你慢慢问她们吧,今天跟你说明,就怕你以为我是故意瞒着你,像防着你一样。”

斯波晴杉点着螓首,说:“我知道夫君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自从跟你拜天地开始,晴杉此生就永远是方家的人了,一切都会以夫君为重的。”

慕轩将她的娇躯紧紧拥在怀中,说:“我也明白你的心思,等日后时机成熟了,我会想办法让你达成所愿的。”

斯波晴杉点点螓首,依在他怀里,无语片刻,却忽然娇媚地说:“夫君既然是将军出身,明天又要奔赴边关,那晴杉该怎么犒劳夫君呢?”

慕轩听她那声音,心里就有些酥麻了,更何况,这个促狭的小妮子一只纤手还在他的要害之处揉啊揉的,他的心里就更是痒痒开了——这段时日床笫间的磨合,他才发现当初依婕所说的话很是正确,这个小妮子最出彩的果然不是她的反弹琵琶之类,而是她身体的柔韧度,她没练过武功,但练过柔术,身体柔弱无骨,可以摆出各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姿势。

一想到今晚恐怕又能享受到那种异样的滋味,慕轩浑身都开始痒痒了,某个地方则不光痒痒,而且开始起立致敬了……

..

..

第三集 小五台山的诅咒

慕轩独自赶路,行动迅速,第二天黄昏时分就到了小五台山,他想着顺路去小徐沟徐二哥家看一下,一转眼,离开他们快一年了,不知他们过得怎么样,想想这小五台山还真是神奇,不但让他见识了真龙,还为血狼军招揽了柏家兄弟三人,他们三兄弟如今在东胜卫屡建奇功,也算是自己当日小五台山之行的最大收获吧!

只是,眼前这山真的是小五台山?我没走错路吧?

慕轩看着眼前荒草遍野、树木稀疏,有不少地方甚至好像被火烧过,一片焦黑荒芜,很是诧异,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遭受了一场浩劫,难道这里遭受了大规模的山火?

他疾步上山,想着快点翻过山,能找人问问情况,谁知才到半山腰,就遇到了情况。

一个猎户打扮的精壮汉子手提着一把铁叉,慌慌张张的往山下跑,乍见慕轩,他慌得脚下一绊,扑通摔倒,左膝盖在山石上一磕,不但磕破了裤子,还立即见了血,慕轩过来搀他一把,那猎户慌慌张张的指着山上磕磕巴巴的说:“杀人——杀人了——”

慕轩心里莫名的一紧,问:“有多少人?”

猎户惊魂未定,说:“上面,不少人围着那位凤姑娘——”

凤姑娘?慕轩的心慌得厉害,顾不上猎户了,展开身形疾行,一刻钟之后,他已经来到了山上,果然,那里正在激战,有二十多人持刀仗剑在围攻一人。那人正是梅姑娘,她身形连闪。如穿花蝴蝶一般游斗,地上已经躺下了七八人。他们不住的翻滚呻吟着,显然伤得不轻,这更激起了那些人的凶性,他们追逐着梅姑娘,有的还恶狠狠地嚷嚷:“弟兄们。抓住这个娘们,大家好好乐一乐!”

有人应和着:“对啊,大家加把力,这个小娘们黑里俏,又这么野,玩起来一定够味呀!”

其他人嘻嘻哈哈笑着。不时说几句污言秽语,神情极为委琐,但他们手里却一点都不放松:这个娘们可是有刺的,不动真格的。甭说在她身上找乐子,恐怕会被她一剑捅个透明窟窿,那样的话,得去阎罗殿找乐子了!

梅姑娘气得浑身发抖,手中长剑连着又刺伤了两人,恨不得将这些恶贼立刻全部毙于自己剑下,但却有些有心无力,她也知道这些人故意用那些污言秽语搅乱自己的心神。却没办法反击,正在伤神。忽听一声清啸,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喝道:“无耻鼠辈。还不受死!”

她长剑连刺,将眼前的敌人逼退,又惊又喜的转首看去,可不正是那个让人牵肠挂肚的男人,但见他一抖手中的银箫,银箫“铮”一声化作了一杆银枪——还是第一次见他手舞银枪的英姿,他简直就是个杀神,银枪每一次刺出就必然有一人倒下,而且倒下了就再没有半点活人的迹象,对方好像根本没办法躲开,就那样痴痴傻傻、目瞪口呆的站着等他的银枪刺到。

慕轩的银枪就像死神手中的镰刀一般,在收割了七条人命之后,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终于撑不下去了,不只是哪一个第一个鬼叫一声,能站着的人都拔腿四散奔逃,慕轩并不追赶,而是将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一枪一个,全部了结了。

梅姑娘知道他的行事作风,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算来得及她也不会阻止,这些恶贼可绝不是什么善类,要不是慕轩来了,自己万一有什么闪失,这些恶贼可绝不会对自己心慈手软;再说了,那个男人可是为了我才大开杀戒的,我干嘛要拒绝他的一番好意呢!

慕轩看看现场再无活口,这才走过来,问她:“你没事吧?”

梅姑娘心里一暖,眼眶一热,冲口说:“我没事,幸亏你来了!”

慕轩觉着有些异样,笑笑,说:“这里血腥味太浓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血腥味太浓?这好像是你搞出来的吧!

梅姑娘看看四下里,觉着这地方确实不是叙旧的好场所,于是很温顺的点点头,跟着慕轩离开。…,

路上,梅姑娘看慕轩的样子好像很熟悉这里的山路,问:“你来过这里?”

慕轩点头说:“嗯,走过一回。我在这里有熟人,想上他家暂住一宿,怎么样?”

梅姑娘毫不迟疑的说:“我这里可没熟人,自然听你的了。”

慕轩转头看一眼她,见她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还冲自己眨巴眨巴眼眸,一副胸无城府的模样,他心里不由得豁的一跳,总觉着自己好像想多了。

来到小徐沟村子外边时,天色已经黑了,小徐沟家家户户都已关门闭户,很多人家连灯都不点,家里静悄悄的,好像已经歇息了,慕轩觉得这情景很是熟悉,他带着梅姑娘熟门熟路来到徐二哥家门前,轻轻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惊异的声音,虽然隔了那么久,慕轩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徐二哥的声音,他赶紧喊一声:“徐二哥,请开一下门,我是方慕轩!”

“方慕轩?”里面的徐二哥奇怪的重复一遍,“你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慕轩赶紧启发他:“徐二哥,你忘啦?我就是去年重阳节后来你家的方兄弟啊——”

“方兄弟,你是方兄弟!”徐二哥恍然大悟,赶紧开门,一看门前站着的,可不就是方兄弟吗!身后还站着一位极美的女子,他一下子有些局促,看着慕轩,招呼一声:“方兄弟,你回来啦?”而后,就那样傻乎乎挡着门,居然没想到要让他们进去。

“真是方兄弟来啦!”徐二嫂惊喜的声音传来,而后她一推挡着门的自家男人,嗔怪说。“怎么不让方兄弟进来?”

徐二哥这才醒过神来,赶紧让开。慕轩跟梅姑娘进来,徐二嫂一看梅姑娘。眼前一亮,问慕轩:“方兄弟,这位是?”她差点脱口喊弟妹,但看清楚她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打扮,硬生生忍住了。

慕轩说:“这位凤姑娘。是我的朋友。”

“哦——”,徐二哥夫妻俩一起出声,都一脸心领神会的表情,慕轩知道他们肯定想歪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事。往往是越描越黑。

梅姑娘也看出这对老实巴交的村夫村妇肯定想岔了,但她却没想过要解释,只是心里有股羞意翻涌,其中好像还夹着一丝窃喜——我怎么会是这种心情?莫非我有病了?

“你们没有碰上那些人吧?”徐二嫂关切的问。一边将门关严实了。

“什么人?”慕轩隐隐猜到了,却还是问一句。

徐二哥“唉”一声,说:“那些人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恶人,听说山里有龙,他们就跑到山里来敲锣打鼓甚至放火烧山,想要找到那条龙,找了几个月了,没见到龙。他们就赖在山里不走了,时不时就来村子里抢一把。周边村子都被抢过,有的村子里还被他们抢走了大姑娘小媳妇。他们把人糟蹋了,还向她们家里要钱赎身,有的好不容易凑够了钱送去,赎回来的却是具尸首,惨哪!”

“是啊!”徐二嫂接口说,“自从他们来了,大家都非常害怕,没多少人敢上山了,来来往往的路人也都遭了抢劫,现在都绕路走,不敢走这边了。这些强盗,比以前的‘三害’都狠!”

“官府不管吗?”慕轩心想那个缺德公子在这一带横行惯了,怎么会受得了人家欺上门来,他们跟知县包步同不是关系密切吗,怎么会不找包知县前来助阵呢?“缺德公子怎么样了?”

“缺德公子自从你走后不久就病倒了,他爹找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最后没办法,只好送他去城里治病,好像听说到现在都在床上躺着,他爹索性就搬家到城里去了。”徐二哥说。

慕轩想,缺德公子的病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就是我做的手脚,当初在他肩膀上拍两下,其实暗中伤了他的经络,他能挺到现在,应该还是找到了不错的大夫的,不过,如果不是真正的内家高手帮忙,缺德公子这辈子都只能在床上躺着做病号了。…,

“对山里这伙强盗,衙门也派官兵前来围剿过,但官兵被强盗打得落花流水,那些官老爷被吓破了胆,再没有敢来第二次,这可苦了咱们这些小民百姓了!”徐二嫂恨恨的,想幸好小翠娘俩早一步离开这里了,要不以小翠的姿色,肯定也难逃被那些强盗糟蹋的命运。

慕轩没想到自己当初的“除害”之举,却让小五台山发生了这种事,如果柏家三兄弟在这里,说不定就不会任由这些盗匪横行了,为今之计,只有帮乡亲们除了这些祸害才好。

“他们人太多了,而且有些好像是非常熟悉山林的猎户出身,在他们霸占的地方设了很多陷阱,之前有几个猎户带着几个会本事的侠客去找他们算账,却有去无回,据说都死在陷阱里了。”徐二哥弄明白慕轩除害的心思之后,非常担忧地说。

徐二嫂也说:“就算方兄弟你可以不担心,可凤姑娘绝不能让那些恶人看见,要不他们绝不会放过她的!”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孩子,那些恶贼肯定会来抢她的,你怎么还想着带她往虎口里去呢?

梅姑娘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笑笑,慕轩说:“不管怎么说,我既然碰上了这事,那就绝不能袖手旁观!”

“我们该怎么做呢?”梅姑娘问他,咱们就两人,就算长着三头六臂,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很难落个好啊!

慕轩笑笑,说:“我会想出办法的。”他转头问徐二嫂,“二嫂,有没有吃的?我俩肚子都咕咕叫了!”

梅姑娘瞪他一眼,心说你自己肚子咕咕叫,别把我也拉上啊!不过,说实话,肚子好像真的很饿哦!

徐二嫂笑说:“有有有,你们等着,马上就好!”

她进厨房去忙活了,自从慕轩走后,那个知县老爷特意来拜访了一回,给他们二十贯钱,那个缺德公子家也不敢十分难为村里人了,而且对他们夫妻俩特别关照,隔三差五的就送些米粮钱银,夫妻俩也没忘了穷乡亲,拿着这些倒也救济了不少人。

不到一刻钟,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片儿面就上桌了,慕轩一点都不客气,呼噜呼噜吃的很是舒畅,梅姑娘没他那么粗鲁,吃得很是斯文,徐二嫂在一旁看着暗自感慨:到底是个美人儿,吃起东西来都让人觉着那么好看,像画上的仙女一样!

吃饱肚子之后,慕轩问了一下那些强盗大致所在的位置,还有周边几个村子的情况,然后就歇息了,徐二嫂就跟梅姑娘一块睡那张唯一的床,徐二哥和慕轩就在厨房柴堆凑合了一宿,反正这天还不算很凉。

第二天,徐二哥带着慕轩跟乡亲们见面,说慕轩要带大家打强盗,大家就沸腾了,这个年轻人上次买粮买衣救济大家,而且因为他的关系,缺德公子父子俩在村里没再干什么缺德事,这回要是能帮大家除了那些祸害,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于是,在慕轩的安排下,村里的四十多个青壮男子被分成三个小队,由其中六个经验相对丰富的猎户分别带领,他们拿着铁叉锄头门栓之类的,浩浩荡荡向山上进发。

不过,这一路上可是出师不利,这些自小就走惯山路的青壮汉子居然时不时就有人摔跤,跌得膝盖破、胳膊肘子伤还算好的,其中一个要不是慕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衣襟的话,差点就滚下山崖做了枉死之鬼了!

“这事有古怪!”慕轩让大家停止前进,神情异常严肃的说,“咱们赶紧下山,我觉得,似乎是有什么在暗中惩罚我们!”

梅姑娘吃惊的看着他,心说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暗中有什么神仙鬼怪跟咱们作对?

但疑惑归疑惑,她自然明白这个男人绝不是疑神疑鬼、胡言乱语的人,他所做的一切肯定是有理由的,所以,她没有开口问任何话。

徐二哥他们都非常诧异的看着慕轩,一开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马上就醒悟过来,个个脸上露出惊慌之色,看情形,难道是咱们得罪了山中的山神或是土地爷之类,或者是冲撞了山精树怪什么的?

他们四下看着,似乎要找出点什么,慕轩却不管他们的感受,一个劲催着他们赶紧下山,于是,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惊慌失措的下山了,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灰溜溜的,幸好,这一路下来没发生什么怪事。

村里的人见他们匆匆回来,好几个人受了伤,都惊怪莫名,等慕轩说他怀疑是因为冲撞了山神之类的神灵而遭到了神灵的惩罚,大家就更加惊惶不安起来,于是,在慕轩的提议下,大家各自回家,准备了一些祭品,一起在村口祭拜了一番山神,而后,慕轩让大家各自回家过节。

过节?没错,今晚是中秋节。

这个中秋节,大家过得可有些战战兢兢的,第二天,一个令人惊恐的消息在小五台山周围传开了:小五台山的山神发怒了,对那些敢于进山侵扰的人下了诅咒,谁要进山胡作非为,谁就要遭到残酷的惩罚!

..

..

第四集 你不会是有了吧

中秋之夜,慕轩和梅姑娘并没有留在徐二哥家,他俩午后就离开了小徐沟,慕轩跟徐二哥、徐二嫂说是去城里见一个朋友,徐二哥夫妻俩也没有任何怀疑,依依不舍的送他们出村。

“你想上哪里去,上山?”梅姑娘跟着慕轩,低声问,眼眸中满是洞察一切的神色。

慕轩笑笑,说:“你说呢?”

梅姑娘微微一撇嘴,问:“你干嘛要故意弄伤那些人,还装神弄鬼的,有什么企图?”我分明看见你暗中弹出小石子弄得那个村民摔伤了脚,想来其他人受伤也多少跟你有关。

慕轩嘿嘿一笑,说:“不这样,咱们不方便行动呀!”真要带着这些人去跟那些强盗拼命,那才是非常危险的事。

梅姑娘眼眸中疑惑难消:“真的只是因为这个?”你要不想带他们去,那之前根本就不必发动他们嘛,何必多此一举?

慕轩停步看着她,嘴角带着笑容,却有些勉强,说:“我现在还不知道可不可行,所以容许我卖个关子,如果可行,我一定全部告诉你!”

梅姑娘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慕轩说:“谢谢!”

他俩看看离着村子远了,就转个向,向山上走去,慕轩问:“你要一个人回天山吗?”

梅姑娘脸色顿时很不自然,反问他:“你怎么知道?”

慕轩笑笑,说:“瞎猜的。”看你那样子,不可能是游山玩水散心的吧!

梅姑娘也笑笑,说:“你猜对了。”

慕轩“哦”了一声就不说什么了。梅姑娘轻咬下唇,悄悄瞥他一眼。心说: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回天山?

慕轩带头来到了山中一处僻静之地,这里。是他当初到过的地方,他俩就在这里待到了晚上,慕轩将自己的计划仔细告诉梅姑娘,而且又拿出了匕首、诸葛神弩之类,梅姑娘对此非常熟悉。看样子,他又想大开杀戒了,不过,她似乎并不排斥这种日子。

慕轩采摘了一些果实,配着干粮当晚饭,两人吃过之后。在黑暗中等待着,月亮升起了,照得四下亮堂堂的,慕轩算算时间。应该过了七点了,他就带路往目的地赶。

根据村民所说,那些强盗在南坡半山腰处,那里有山有水,地势易守难攻,就算梅姑娘不熟悉状况,她也知道,单凭自己两人。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的通过那些陷阱将那些强盗悉数歼灭。

“为什么咱们要通过那些陷阱?”慕轩故意装傻充愣,“他们会设陷阱。难道咱们就不会吗?”

梅姑娘微微一皱眉,她也不是愚钝的人。片刻之后眼眸一亮,说:“你的意思是,咱们设好了陷阱等他们来送死?”

慕轩点点头,梅姑娘却又疑惑了:“你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倾巢前来自投陷阱?”他们只要稍有些头脑,都不会倾巢出动,总得留些人守着老巢吧?

慕轩笑笑,说:“恶人,是不能以常情来揣度的。”

梅姑娘知道他又在卖关子了,笑笑,不问了。

到了目的地附近,慕轩爬上一棵高树,仔细观察了对面那个匪巢,而后,他带着梅姑娘进了匪巢东侧的那片树林,在那里,他充分发挥一个出色的猎人的特质,设置了上下左右全方位立体的陷阱,梅姑娘觉得自己是大开眼界了,这个男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那些寻常如石头石子、树干树枝之类的东西,到他手下就都成了杀人的利器?这男人,不去做猎人真是屈才啊!

一切准备停当,慕轩让梅姑娘躲藏好,他则悄悄摸到了匪巢,对方设置的陷阱确实也相当厉害,不过慕轩可没时间玩什么破陷阱的游戏,他原本就是来引蛇出洞的嘛,所以,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他非常自由的触碰所有能发现的陷阱,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些强盗就被惊动了,不少人闻风而动,向慕轩这边围拢来,慕轩躲在暗处,用诸葛神弩随机射伤射杀了不下二十人,而后留下一句:“限你们天亮之前滚出小五台山,否则鸡犬不留!”…,

他全身而退,却故意暴露了行藏,那些强盗自从来到这里后还没有见过这么嚣张而又来去自如的敌人,顿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恶人,永远都不希望有人比他们还要凶恶,他们的凶性顿时被完全刺激起来了,不少人哇哇怪叫着追上来,有那老奸巨猾的悄悄一合计,指挥着其他人随后跟上,悄悄将慕轩所在的林子围上了——这地方入夜前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的,此刻就算对方在树林里有所埋伏,那也是能量有限,所以强盗们决定搞一次漂亮的“以多胜少”。

强盗们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他们基本没什么发挥的机会,树林完全成了慕轩与梅姑娘主场表演秀的舞台,他俩配合默契,出手毫不留情,慕轩设置的陷阱的杀伤率也非常高,而且那些强盗的智商也很成问题,眼看着同伙一个接一个倒下,幸存者居然丝毫没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古训——哦,忘了,他们是盗匪,没有这种君子的觉悟,于是,慕轩和梅姑娘非常放心的斩尽杀绝。

一个原本该是万家团圆的中秋之夜,却无端端成了个血腥的杀戮之夜,这种经历,梅姑娘觉得以后还是越少越好,虽然杀那些恶贼是件非常痛快的事。

这场一边倒的屠杀基本没什么悬念,惟一的意外是天将亮时,突然出现的两个不速之客让慕轩吓了一跳,那两个不速之客是“天狐双姝”,她们突然出现,杀了正慌慌张张逃跑的四个强盗,自己却差点触碰到慕轩设下的陷阱,慕轩当时顾不得追赶那两个全力逃跑的强盗。站起身来大喝一声:“站着别动,小心陷阱!”

天狐双姝非常听话。乖乖站着不动,慕轩过来引着她们来到安全的地方。转头却发现梅姑娘不见了,顿时有些慌神,四下张望着。

“她去追那两个强盗了,”蓝羽衣不屑地撇撇嘴,“应该不会有事的。你不用那么担心!”

看她那意思,似乎很为慕轩担心梅姑娘而不忿,慕轩莫名其妙的笑笑,说:“两位姑娘为何会到这里来?”他当然看得出这绝不是巧合,这小五台山又不是什么赏月胜地,谁吃饱了没事干。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啊!

蓝羽衣看一眼甘羽衣,说:“某人担心你,所以一直暗中护着你。”

慕轩也看着甘羽衣,后者一时有些局促。强笑说:“方大侠艺高人胆大,我们姐妹多虑了!”

慕轩抱拳说:“贤姐妹仗义出手,实在是帮了慕轩的大忙了!”

甘羽衣笑笑,显然觉得慕轩说的是客气话,蓝羽衣却非常不满的哼一声,说:“只不过是帮你杀了几个人,根本不算什么,你也用不着这么客套吧。虚伪!”

甘羽衣扯一下她的衣袖,向慕轩歉意的笑笑。慕轩却丝毫不在意,笑笑。恰好梅姑娘这时赶回来了,看看天狐双姝两姐妹,投给慕轩一个询问的眼神,问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这些盗匪都被灭了,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光是为了灭他们。

慕轩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天狐双姝姐妹俩忽然一起惊叫一声,不约而同的跃到了慕轩身侧,一左一右的抱住了他的两只臂膀,蓝羽衣颤抖着手指着一处低呼:“哪是什么鬼东西?”

梅姑娘看她俩忽然做出这种怪样,正觉奇怪,顺着蓝羽衣所指的方向一看,也不由惊呼一声,身体僵在那里不动了——

借着熹微的晨光,她看得很清楚,七八丈外的一处树干上,缠绕着一条像蛇一样的东西,但它绝不是蛇,它浑身金色,身上似乎有一片片细细的鳞片,脑袋上有角又有须,腹部长着前后四条腿,怎么看都像是一条龙——就是画上常见的那种,它昂着头,向着他们四个微微点着,似乎是在表示着什么,而后,它往树下爬去,一眨眼的工夫,它就消失在树丛之中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呀?”许久之后,蓝羽衣才长吐了口气,问,“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龙?”她目光紧紧盯着慕轩,似乎怕他说假话骗她。…,

甘羽衣和梅姑娘也都紧张的看着慕轩,眼眸中满是热切的期盼之色。

“你也看到了,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慕轩神情肃然,这条龙应该就是上次柏家兄弟带自己看的那条,但比起上一次,它缩水了很多,脑袋只有一个篮球那么大了,身长不超过八尺,但四条腿明显非常有力,不过,它并没有飞行,还是像蜥蜴之类的爬行动物一样爬着走,只是行动非常迅速,远远望去,倒有健步如飞的意思,而且,它明显非常具有灵性,方才那点头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感谢我们!

“不过,我所做的这些多少也是为了它。”慕轩这才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末了加一句,“为了逼真,我不能让这些盗匪有人活着离开!”

天狐双姝这才明白方才这个男人不是说客套话,三个女子互相望望,嘴角都露出一抹微笑:这个男人的法子真是古怪,不过,说不定会非常有效。

于是,他们马上动手布置起来,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天色已经大亮,他们迅即离开。

而后,小五台山的诅咒就流传开了;蔚县衙门在午前接到一封没有具名的投书,根据书信所言,衙门派出几个探子悄悄来到小五台山中那些盗匪的巢穴,很快,令人更加震惊的消息传开了:占据小五台山胡作非为的盗匪都死了,他们不是被山石砸死,就是被树枝穿心而死,有的居然还是死在自己人的兵刃之下,死状都极惨,似乎是遭到了天谴……

于是,很多人开始对小五台山更加充满敬畏之情,但也有人对这个诅咒半信半疑,悄悄跑到山上去查看,结果不是碰到山石滚落差点受伤,就是莫名其妙的撞在树上晕倒了,那些心存贪念的人更是直接断胳膊断腿,当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之后,可就再没有人敢跑到小五台山胡作非为了,而小五台山周围的村落里,那些平日为富不仁的有钱人或是欺男霸女的豪强,居然也变得相当安分,于是,周边的百姓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个中秋之夜,月色皎洁如银,庄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只是,在凝珮看来,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在身边,这个中秋夜月色再好,景色再美,也是徒然;当然,她也承认,比起往年,今年这个中秋她过得最为踏实,因为,心有所属之外,还充满了对未来日子的希冀。

斯波晴杉对凝珮的神情特别关注,夫君走后,凝珮与她进行了一次长谈,详细告诉她自己与夫君结缘的前前后后,也告诉她槿儿跟真伊的来历,斯波晴杉听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想不到,这一对令她歆羡不已的鸳鸯爱侣,原来竟然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磨难;而槿儿跟真伊经历的波折原来也不比自己少,相比而言,自己能跟夫君结为夫妇,可就顺利得多了。

“咱们夫君身担重任,我虽然知道这话伤人,但还是要问你一句:你还想回到你的故乡去吗?”凝珮很是郑重地看着她。

斯波晴杉愣住了,看着凝珮的眼神,她也郑重的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要说不想回去,姐姐一定不会相信,虽然我爹爹的家臣一再从故乡传来消息,说我爹爹已经作古,但我始终不相信,我原还想着有生之年一定要回到故乡,弄清楚爹爹的下落;不过,自从与夫君成亲以来,我最想做的事是给他生个宝宝,真的,姐姐,你可以相信我!”

凝珮点点螓首,说:“我相信,我想咱们夫君值得你这么做,至于你的心愿,想必夫君也必定会替你谋划的。”

斯波晴杉点点头,说:“是,姐姐。”

凝珮无奈的笑笑,说:“原本还指望你早些为方家传宗接代,现在看来,恐怕又得往后推延了。”

斯波晴杉也笑笑,说:“不知道夫君会去多久,夫君应该不会有事吧?”

凝珮神情顿时又有些忧郁,手轻轻揉着自己太阳穴,斯波晴杉问:“姐姐,你怎么啦,不舒服么?”

凝珮摇摇螓首,说:“有点头晕,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觉得浑身没力,老是想睡。”

斯波晴杉想想,说:“是不是路上奔波的关系,姐姐还没有恢复过来?”

凝珮说:“也许吧!”

此刻,看凝珮似乎有些恹恹不振,她终于忍不住说:“姐姐,若是你实在不舒服,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她这一说话,大家自然都把目光投向凝珮,凝珮说没事,庄夫人这才觉出女儿原来身体不舒服,她之前一直以为女儿是因为慕轩离开而精神不振,为此她还小心翼翼的不敢多问,此刻一问,凝珮就把自己头晕乏力、老想睡觉的症状又说了一遍,别人听了都没什么反应,庄夫人跟庄氏两个却下意识的互相望望,眼神中都是不可思议之色,庄夫人这个做娘的更是忍不住莞尔,看着女儿说:“珮儿,你不会是有了吧?”

“有了什么?”凝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娘,您是说——不对呀——”她一个劲的摇着螓首,“娘,您不是跟我说,要真有了是会大吐特吐的么,您当年怀了我不就是这样的么?”

其他人这才听出来了,敢情,庄夫人这个当娘的觉着女儿这是怀上宝宝了。

..

..

第五集 御姐是怎么逼出来的

听女儿这么说,做娘的再次莞尔,说:“娘当年怀你时确实反应很大,一早起来就呕吐,闻到油腻味儿也会吐,连嗅到花香都会吐,吐得昏天黑地的,你爹都急得寝食难安的。”

庄庭在一边笑笑,看着自己闺女,想:那些事好像就在眼前,想不到转眼之间,珮儿也要当娘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女儿没这种种反应啊,所以女儿觉得可能不是呀!”凝珮轻声说,心里却想着:我也很期望真的怀上了呀,要是我能第一个给轩郎生下孩子,不管男孩女孩,总能松口气呀!

庄夫人摇摇头,说:“你没这些反应,不等于没怀上呀!据娘所知,有些女子怀上宝宝之后没什么反应,能吃能睡,闻什么吃什么都不会呕吐,就只是偶尔会觉得头昏、乏力、嗜睡之类的。”

“那我真的是有了?”凝珮说完这话,看着斯波晴杉她们几个都目光灼灼盯着自己,才觉得自己似乎太过于急切,难免让人笑话了。

其实斯波晴杉她们哪有工夫笑话她,想到凝珮将生下慕轩的第一个孩子,她们羡慕还来不及呢,槿儿跟真伊还好,毕竟还没有跟慕轩成亲,斯波晴杉内心相当复杂,她原本就是接受重任,准备为夫君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她难免有些失落。

“是不是真的有了,明天找个大夫把把脉就行了。”庄氏笑着说,她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也知道确实有像弟妹说的那种孕妇。想来凝珮是**不离十的。

把脉?在座的互相看看,这里貌似只有凝珮会。而她自己应该不可能给自己把脉吧?再说要把喜脉,凝珮自己也没这个把握。

庄夫人拉起凝珮的手。母女俩起身走到离大家有七八丈远的地方,做娘的在女儿耳边低声问了几句,凝珮羞红着脸,说:“好像是的,女儿还以为是身体不舒服呢!”

其实这是谎话。这段日子,她确实觉得自己过一会儿就要方便,很是奇怪,而且双峰跟峰尖都有些胀痛,她还以为这些是夫君需索无度跟老是用力揉搓造成的,为此她没有少掐他的腰肉。现在才知道错怪他了,想起每次夫君挨掐时那无辜而莫名其妙的眼神,她就又是羞怯又想笑。

庄夫人更觉得这事靠谱了,而第二天一早。庄庭让人找来的大夫很简单的证实了这个事实,这下子,庄家上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喜悦之中,凝珮的一颗心,时时刻刻都被欢喜与激动包围着,此时此刻,要是轩郎在身边该多好呀!

但是,当陆淑沅问她要不要让栖风楼传讯给总执事时。凝珮却毫不犹豫的摇着螓首,说:“千万不要。那样一来,他做起事来会分心的!”我也很想轩郎即刻知道这个好消息呀。只是,他去的可是边塞军中,万一因此分心而出什么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所以,还是另找适当的时机吧!

而此时此刻,慕轩却被别的事分了心,而且相当烦心。

浑源州,位于山西省东北部的大同盆地东南边缘,地处桑干河支流浑河中上游,东与广灵相接,西和应县毗邻,北面过了六棱山,就跟大同、阳和、高山卫等相连了,慕轩在这里自然有一些熟人。

不过,慕轩并不想进浑源城,他们想从东南部的恒山一带绕城而过,往应县而去,谁料走山野那么僻静的地方,居然还是遇见熟人了,不过不是慕轩的熟人,而是天狐双姝的熟人,而且这些熟人不是来找天狐双姝叙旧的,而是来找她们报仇的——据说是为灵宝山庄庄主蒋彰麟报仇。

他们总共有二十三人,在马鬃崖的一处险峻山崖伏击慕轩他们,不过很可惜,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明显不擅长伏击之类,居然在太阳偏西的时候发动攻击,而且攻击的手段居然是先推下大大小小的石块,而后手握兵刃跳出来跟慕轩他们厮杀,慕轩是打伏击的专家,离着那处山崖还有半里多地的时候,他就觉得那上面的那些石块之类很是古怪,而且发现山石之间有黑色的异常物,看着像是很多江湖人喜爱穿的夜行衣,他提醒梅姑娘她们小心,暗中指点她们一旦有变,可以在哪几个地方躲避石头。…,

果然,那些石块突然倾泻而下,慕轩他们各找藏身之所躲好,除了一些石子粉尘让他们咳了几声之外,根本没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那些打伏击的人来不及失望,拿着兵刃跳出来拼命,慕轩可绝不跟他们客气,银箫化枪,枪枪要命,转眼间就杀了三个,梅姑娘一手长剑,一手握着诸葛神弩,剑矢并用,转眼也杀了两人,围攻天狐双姝的人最多,一见这边情形不对,有六个赶紧过来对付慕轩他俩,天狐双姝剑鞭齐用,伤了对方五六人,但并没有对他们造成威胁,她俩自己也都受了两处伤,对方十三人手中的刀剑斧锤攻势越发凌厉了,天狐双姝一时岌岌可危。

慕轩一见情形不对,银枪施展开,逼得面前四个敌人退开两步,他飞身跃起,三两下纵跃就到了天狐双姝这边,银枪一挑,将那个举着大锤正恶狠狠砸向蓝羽衣手中长剑的粗壮汉子整个人挑了起来,对方像根灯草一般先向空中飞起,而后就像巨石一般往山下落去——这一下去,不是变成肉饼,就是变成肉团了!

旁边那个使枪的看得睚眦欲裂,大吼一声,长枪一招“白虹贯日”向慕轩刺来,慕轩银枪往外一格对方的枪,而后银枪一个翻转,居然用枪尾使了个撩阴式,狠狠地戳中对方裆下,对方眼中闪过泪光,夹紧两股,傻在当场。显然非常不能接受慕轩居然使这样的阴招,慕轩却毫不犹豫的上前一脚。将对方蹬得一个后翻,掌中枪脱手飞了。整个人像皮球一般沿着山路滚了下去——居然滚得非常顺,没有滚到路旁边去,真是厉害!

一个使剑的蒙面人对天狐双姝攻得最狠,两姐妹都被他划了一剑,此刻一看慕轩这个突然飞过来的杀神。心就慌了,唰唰两剑逼退跟他交手的甘羽衣,往后一跃身,喊一声:“风紧,扯呼!”

随着他的话音,其他人迫不及待的转身就跑。他们居然傻乎乎的往下跑,梅姑娘可就不跟他们客气了,手中神弩将一匣子箭矢都射光了不算,还顺手捡起石头往下砸。结果,对方又有四人非常倒霉的“牺牲”在了“扯呼”的路上。

天狐双姝长舒了口气,非常感激的看着慕轩,慕轩说:“什么人这么狠,我去瞧瞧!”他往自己最先制造的那三具尸体走去,谁知甘羽衣毫不避讳的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说:“不用看了,咱们快走吧!”

蓝羽衣稍稍愣了一下。也赶紧点头说:“是啊是啊,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慕轩站住脚。看着甘羽衣,甘羽衣苦涩的一笑。说:“我们姐妹俩知道是谁,不用看,待会再跟你说吧!”

慕轩情知她俩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勉强了,点点头,说:“那咱们走吧,这么一耽搁,可能来不及出山了。”

甘羽衣感激的点点螓首,放开他的衣袖,姐妹俩互相绑着裹了一下伤,而后也不去管那些尸体了,继续翻山。

他们到了最后那个山头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们一路下来,想找一个山洞之类凑合一宿,结果很幸运的发现山腰上居然有一座废弃的山神庙,山神庙不小,倒塌的大殿之后居然有三四间厢房,中间两间都塌了,但左右两间还能遮风避雨,里面土砌的炕还能用,他们于是找了不少枯枝败叶之类,准备将炕给烧上——中秋已过,又是在山里,要没有这炕,他们今晚都得冻一宿了。

吃过干粮,他们围坐在大殿里生起的火堆旁,慕轩就问甘羽衣:“姑娘说认识方才那些蒙面人,不知他们是什么来历?”

甘羽衣苦涩的一笑,说:“说出来,方大侠可能都不会相信,那个使剑的是中原有名的剑客——‘中州剑侠’胡不醉。”

“中州剑侠胡不醉?”慕轩确实很难相信,这个胡不醉成名将近十八年了,在中原一带素有侠名,“他为何要用这种卑劣手段截杀两位姑娘?”以方才他们大多数人围攻你俩来看,他们的目标原本就是你俩,我跟梅姑娘好像受了池鱼之殃。…,

蓝羽衣抢话说:“我要是告诉你,这个胡不醉其实是个欺世盗名的好色恶徒伪君子,你相信吗?”

慕轩笑笑,说:“江湖是个大染缸,你说出什么奇怪的事来,我都有心理准备。”

蓝羽衣看着他的脸,似乎想看透他的心,半晌,她转首看向甘羽衣,后者凄然一笑,微微点点螓首,蓝羽衣于是开始述说她们姐妹俩的悲惨遭遇。

甘羽衣原名易紫婵,蓝羽衣原名木清莹,她们分别是河南地面上两个非常小的门派的女弟子,原先并不认识。去年仲春时节,易紫婵离开家乡,前往师门,路上却被几个蒙面人袭击晕倒,醒来后已经在一处庄园的密室之中——后来知道那就是灵宝山庄的“美人窟”,她发现,这里被关的不止自己一人,每个密室似乎都关着一名女子。

在惊惶中度过了一天,易紫婵跟其他十多名女子被集中到了一起,而后,她们才知道自己被掳的原因:灵宝山庄的美人窟是山庄庄主蒋彰麟用来结交江湖人物的地方,这里有各色各样的女子,都是用来犒劳前来投奔山庄的各路江湖人物的。

这些女子十有**都是被掳来的,年龄从十一二岁到三十一二不等,姿容都不错,蒋彰麟将她们分成三类九等,依照江湖人物的不同价值区别对待,比如像易紫婵这种二十出头、姿容身材都出众却尚待字闺中的处子,就被划入了一类上等,专门负责接待一些大门派中刚刚出道的年轻俊彦——对此,慕轩对那个蒋彰麟相当好奇,这个姓蒋的似乎非常懂得把握人心,那些大门派刚刚出道的年轻人,往往心高气傲,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但他们十个中恐怕有九个都会有“御姐控”,绝对逃不出像易紫婵这样绝色的侠女之手。

当然,易紫婵是绝对不会轻易就范的,而她反抗的结果,就是跟同样反抗的木清莹一起,被押到一间密室之中,这里只有一张宽大的床和十五个光着膀子的精壮汉子,易紫婵跟木清莹以为自己要遭到淫辱,绝望万分,谁知被淫辱的不是她俩,而是她俩都听说过的一个侠女——“散花女侠”林芝薇,这位林女侠是七星剑派的美人,是七星剑派掌门最宠爱的关门弟子“七星剑雨”华清玧的新婚妻子,不知怎么会被灵宝山庄掳来,就在易紫婵跟木清莹的面前,林芝薇被那些精壮汉子扒得身无寸缕,羞态毕露,而后,那些精壮汉子也将自己身上唯一遮羞的犊鼻裤扯掉,一个个赤条条的,高挺着胯下怒蛙,上前七手八脚的抚摸逗弄林芝薇。

易紫婵跟木清莹看得粉脸通红,芳心剧跳,赶紧闭上双眸,却被一旁的两个男人强行撑开眼皮,眼睁睁看着散花女侠被那些男人手脚唇舌齐上,肆意轻薄,林芝薇浑身上下几乎被那些男人舔了个遍,她窘态毕露,尖叫不止,而后她被抬上大床,三个精壮的男人把她包夹在中间,同时对她上下前后进行淫辱,种种丑态,看得易紫婵跟木清莹浑身战栗,心中惊慌得几欲崩溃。

林芝薇被那些精壮汉子折磨了整整两个时辰,每次都是三个男人一起折磨她,一开始她还尖叫呻吟,后来就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了,表情麻木,眼神空洞,任凭那些男人在她身上折腾,即便是被弄得小解失禁,她也没有半点反应了,最后,她整个人几乎脱了形,要不是亲眼所见,易紫婵跟木清莹都怀疑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你们要是不听安排,我马上就让你们尝尝这种滋味!”蒋彰麟对易紫婵跟木清莹淡淡的说一句,而后就把她们关回了密室,还留下一句:“不要想着一死了之,要是你们敢自杀,那我就让人先享受一下你们的尸体,而后将你们赤条条的尸身送回你们的师门,看看他们会是什么反应,哼哼——”

易紫婵跟木清莹被吓得无所适从,就在惶恐中过了一天,蒋彰麟开始了对她们的训练——为了让她们帮他笼络到更加有实力的江湖俊彦,他特意找了两个经验丰富的青楼老鸨来调教她俩,让她俩掌握各种取悦男人的技巧。

易紫婵和木清莹得知这一切,第一反应是宁死不从,不过这一次,蒋彰麟根本没费什么力气,她俩就屈从了,因为蒋彰麟说:“你俩的家人目前都在我的掌握中,你们要是想他们好好活着,就别想反抗!”

就这样,易紫婵和木清莹在密室中开始了为期三个月的屈辱的“御姐”训练。

..

..

第六集 七夕复仇夜

第六集七夕复仇夜

甘羽衣听着蓝羽衣的述说,脸色苍白,但非常平静,只是她心里却绝对有惊涛骇浪翻滚着,一刻也不能停息。(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小说网)

任何人,要不是亲身经历,都绝对想象不到她们姐妹俩在那段日子里遭受的种种屈辱。

两个老鸨训练之初,逼着她俩脱得光光的,将她俩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这还不算,竟然还掰开她们的私密之处仔细观察,甚至伸指探查,两人羞愤欲死,但为了家人的安全,却不得不忍气吞声。

之后的训练更让她俩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楚,每天一早,她俩就得起床练剑练鞭,而后在那口大缸缸沿边一坐就是两个时辰,老鸨说这样可以让她俩的私密之处更加紧窄,可以成为什么“九曲回廊”,到时候,她们那里曲曲折折,如九曲回廊一般,能让那些男人享受到曲径通幽的无上快感。

每天,她们要学涂脂抹粉,描眉画唇,读半个时辰诗词歌赋,练半个时辰行动坐卧的仪态,还要进行半个时辰的挺胸、扭腰、摆胯、提臀的训练,更得拿着箫笛苦练手足唇舌之功,什么套、拨、圈、揉、磨,什么绕、吮、舔、含、吞,一开始,两人练得樱唇生痒,香舌起泡,纤手破皮,秀足见血,后来就越来越熟练了——不熟练不行,两个老鸨威胁说,要练不好就让她们直接含着男人的胯下之物练。

每两天,她们就被迫去看几场活春宫,在幽闭的密室中,透过墙上的小孔,她们可以看到每一个密室中的羞人场景,那里面,是老少不一却都是赤条条的男人在欺凌年龄各异、身无寸缕的女子,那些男人都是丑态毕露,乐此不疲;那些女子十有**痛苦不堪,委曲求全……

每次观赏之后,她俩就得香汤沐浴,而后赤条条的登榻,在两个老鸨的指点之下,先是自己抚弄自己的身体,从上到下,不得有一处遗漏,还要极力做出各种羞人的模样,发出各种呢喃呻吟;而后是两人互相给对方抹那种油腻腻的东西,浑身上下都抹遍了,再相互挑逗,手脚唇舌都得用上,务必让对方欲火升腾;再然后,两人就得练习两个老鸨亲身示范的各种交合姿势,什么山羊对树、昆鸡临场、丹穴凤游、吟猿抱树、老汉推车、观音坐莲之类,令人羞不自胜又血脉贲张,而且为了让她俩增加彼此的敏感度,还动不动就要她俩私密之处紧紧贴合,搞什么“磨镜”,渐渐地,两人都有些麻木了,看那些活春宫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羞怒交加了。

在那些被男人恣意淫辱的女子中,最小的只有十一二岁,也就是在观赏之中,两人渐渐熟悉了那个“中州剑侠”胡不醉,这个在江湖上侠名素著的胡大侠,却是美人窟中床笫之间的恶魔,他显然偏好玩弄**,每次淫辱的少女都不超过十四岁,那些可怜的少女常常被他弄得痛苦不堪,惨叫不止,但她们越是痛苦,胡不醉就越是痛快,有时她们都痛得晕厥过去了,他依然毫无怜悯之心的肆意挞伐,好像他蹂躏的根本不是有生命的活人

而像胡不醉这种素有侠名却跑到灵宝山庄肆意淫辱女子的所谓侠客,她俩在密室里见到了不少,有时候,他们甚至比江湖上那些贪花好色、臭名昭著的采花淫贼都下流,花样百出,似乎不将他们身下的女子弄死,他们就不痛快,有时他们甚至几个大男人一起淫辱同一个女子,易紫婵和木清莹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可怜的女子被那些侠义中人凌虐致死的场景。(..小说网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三个月的训练,对于她俩而言,比三年都漫长,而当这一切终于都结束时,更大的屈辱在等待着她们。

五月的最后一个晚上,她俩被带进了一个密室,进门就见蒋彰麟坐在正中间的椅上,一旁站着六个光着上身的精壮汉子,她俩当时就惊得双腿打颤,不敢再多走一步,只道今夜将被这些男人尽情淫辱,蒋彰麟色迷迷的看着她俩,说:“练了那么久,今夜让本庄主看看你们的手段吧!”他一指左右那六个汉子,说:“一炷香之内,你们要用你们的纤手唇舌让他们泄了阳精,要不然,就得让他们好好享用你们的身子了!”…,

他一挥手,一个精壮汉子当即就点上了桌上小香炉中的一炷香,而后,六个汉子毫不犹豫的将下身的犊鼻裤一扯,立时都精赤着身子了,他们眼睛盯着易紫婵和木清莹,目光中满是饥渴之色,而他们的胯下之物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易紫婵跟木清莹互相望一眼,她们都知道这个蒋彰麟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出的,她俩咬咬牙,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顾不得羞怯,一人蹲在一个男人的胯下,一手抓住那人的胯下之物开始套弄起来,另一只手抚摩着对方的囊袋,就在对方巨物一下子坚挺起来、舒服得一震之际,她们张开嘴,一下子将巨物纳入口中,而后丁香小舌在巨物顶端非常熟练的一挑一绕,一吮一划,纤手同时对巨物快速的一捏一放,一箍一套,两个汉子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居然同时一提肛,一泄劲,就这样一泄如注了,易紫婵和木清莹觉得口中巨物连连颤动,情知目的已达到,想着螓首往后要将巨物推出口中,蒋彰麟嘿嘿一笑,说:“男人的精血是好东西,可别浪费了!”

易紫婵和木清莹身躯一震,立时停住了螓首不动,口中立即被巨物喷涌的腥膻之物塞满了,两人强忍着恶心的感觉将那些东西吞下,而后转移目标,蹲到了另一个男人胯下……

那柱香还剩下寸许之时,木清莹先一步让第三个男人泄了身,而易紫婵还蹲在最后一个男人胯下努力着,这个男人相当耐久,居然顶住了易紫婵的数番逗弄,巨物连连颤动,就是忍着不泄,易紫婵越来越慌张,木清莹在一旁看得也非常紧张,眼见那柱香只剩下半寸不到,她情急之下,顾不得其他,上前将易紫婵的腰带一扯,而后把她的衣襟一分,再将她里面的内衫嗤的一下撕开,易紫婵的双峰立时半露出来,木清莹双手一把抓住易紫婵的两座峰峦扯出衣衫,用力往中间一挤,易紫婵痛得惊叫一声,木清莹趁机将她人往后一拉,易紫婵的双唇离开了那男人的巨物,木清莹将易紫婵的双峰往上一推,易紫婵被迫微微站起身来,双峰在木清莹的推动下将那男人的巨物包裹在中间,木清莹推动她的双峰研磨那男人的巨物,而醒悟过来的易紫婵赶紧低下螓首,张口迎着那上扬的巨物,丁香小舌轻轻舔舐着它的顶端,那汉子眼看着自己的巨物在绝美的双峰峡谷间穿梭,顶端又被轻柔温凉的唇舌一下下的挑逗着,终于闷哼一声,在那柱香全部燃尽之前一泄如注了……

经过这令人羞愤欲死的检验之后,易紫婵和木清莹终于离开了灵宝山庄——不是蒋彰麟天良发现,还她们自由之身,而是让她们出外闯荡,博取侠女之名,在蒋彰麟的一手安排下,她俩干了五起影响不小的侠义之举,很快被冠以“天香双娇”之名,仰慕她们的少年俊彦、江湖好汉一时多如过江之鲫。

蒋彰麟趁此机会,向外宣布要在七月初七举行为“天香双娇”选择佳偶的“夺美”大会,任何想要得到两位侠女垂青的人都可以参与比武,而最终的两位获胜者将抱得美人归。

这个消息不知刺激了多少江湖中人的好胜之心,灵宝山庄前一时人满为患,蒋彰麟却宣布,只有三十人能进入山庄参与最后的比武,于是,那些被刺激得基本丧失了理智的雄性动物们在庄外大打出手,最后踏进山庄大门的三十人手上最少的也有五条人命,蒋彰麟对此非常满意,能够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的,必定是佼佼者了,三十人中哪怕最后只有三分之一能活着留在山庄,对灵宝山庄来说,也是一支生力军了。

——慕轩觉得,这个蒋彰麟要是生活在后世,必定是个造星大腕或策划高手,这家伙,绝对是个炒作天才,可惜,聪明才智用错地方了!

七月初七的最终比武之前,蒋彰麟将三十人齐聚灵宝山庄大堂,而后让“天香双娇”易紫婵和木清莹盛装出席,与众人见面,三十人看着这两位姿容绝世、英姿飒爽又气质高雅的武林侠女,顿时都傻了眼,在接下来的比武中,他们完全就是拼命的打法,结果,三十人死了七人,废了九人,其他人多少也都带了些伤,最终的胜出者是三十人中最年轻的两个,一个是昆仑派年青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甘震羽,此人才十八岁,出道半年,已经得了一个“一剑飞羽”的名号;另一个是十九岁的蓝律衣,此人出身点苍派,一手“拂衣剑法”出神入化,出道才三个月,已经有了“拂衣郎”的雅号。…,

蒋彰麟当即宣布将易紫婵许配给甘震羽,木清莹许配给蓝律衣,而且即刻拜堂成亲。

就这样,易紫婵和木清莹匆匆入了洞房,甘震羽和蓝律衣都是相当英俊的年轻人,如果抛开他俩被蒋彰麟收服、即将助纣为虐这一点,也算是两女的良配,只是当时,她俩根本没有这个心思,两人一心想的,是怎样为枉死的家人报仇——她们行走江湖的一个月间,想尽办法终于打听到了,她俩的家人在她们开始接受老鸨的训练那晚,就都丧生在一场莫名其妙发生的大火之中了,而且尸骨无存!

两人含悲忍痛,隐忍着等待时机,今晚,将是她们为家人报仇的最合适的日子。

甘震羽和蓝律衣甫得娇妻良配,喜难自胜,在易紫婵跟木清莹的刻意劝诱下,喝了不少酒,虽然他俩还记得要跟娇妻洞房花烛,但这两个武功不凡的少年豪杰在男女之事上绝对是白纸一张,易紫婵和木清莹只依靠纤手跟唇舌,让这两个气势汹汹的伟丈夫在短短半柱香的时辰里就泄了两次,而后就雄风不再,心满意足的倒头呼呼大睡了。

易紫婵跟木清莹于是悄悄摸到了蒋彰麟的寝室,她俩决定牺牲色相诱杀这个灭了自己满门的恶贼。

但蒋彰麟绝对不是那么容易杀的,之前,她俩听说那个“散花女侠”林芝薇被掳来山庄,当夜就被蒋彰麟淫辱,林芝薇表面顺从,却在蒋彰麟再次蹂躏她的时候出手杀他,却没能成功,她自己反被蒋彰麟安排的那些男人蹂躏得脱了形。

易紫婵决定由她牺牲自己的贞洁与蒋彰麟交合,她的理由是,蒋彰麟杀了她的爹娘和弟弟妹妹,而且据说她那才只有十四岁的妹妹是被那些恶人糟蹋之后扔进火里活活烧死的,而木清莹失去的只有一向与她相依为命的爹爹,相比起来,她易家的仇恨比木清莹要深要重,理应由她为主。

木清莹这几个月与她相处,自然熟悉她的脾气了,知道争不过她,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反正,她们俩一起动手,到时候随机应变就行。

于是,她俩推门进了蒋彰麟的寝室,蒋彰麟今夜很高兴,陪着那些失意的江湖人喝了不少酒,此刻正坐在床沿上洗着脚,旁边站着两个面容姣好的丫鬟,看见这两个突然推门进来的不速之客,他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

第七集 屈身事贼

第七集屈身事贼

“你俩怎么不在洞房里伺候你们的相公呀?”蒋彰麟嘴上说得非常严厉,但一双醉眼却在她俩的身上快速溜了个遍,易紫婵和木清莹为了行事方便,都只在内衫之外穿了身薄薄的衣裙,行动之间,曲线毕露,加上她俩原本就是刻意诱惑,挺胸扭腰间,越发显得风情万种。(.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他俩真是没劲,酒量太差了,比咱们姐妹俩都不如,而且床上更差劲,还没真正开始呢,就怂了!”木清莹非常不屑的哼着,眼波流转,完全是一副欲火未消的模样。

蒋彰麟的眼神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却听易紫婵轻声说:“庄主,我们难受得很——”她眼神飞快的一瞥床边站着的两个丫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蒋彰麟似乎明白了,挥挥手,两个丫鬟蹲身福一福,给他擦干脚,穿上鞋子,而后端着洗脚水出去了。

易紫婵和木清莹袅袅婷婷的来到床边,双双跪倒在地,蒋彰麟故作惊讶地问:“哎,这是怎么啦?快起来,快起来!”

二女抬起螓首,眼泪汪汪,易紫婵说:“庄主,我俩已经做到这一步了,您应该放心了吧?能否放了我俩的家人?”

木清莹也说:“求求庄主,放过我爹吧,他身体一向不好,经不起折腾的!”

蒋彰麟眼中闪过释然之色,假装沉吟了一下,说:“原来为了这事啊,好了,起来吧,你们这么听话,我不会为难他们的!”他看见她俩的模样,目光却有些发直,二女这一俯身,衣襟都有些松开,里面的些许春光外泄,让他顿时动了心。

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

!@#

第八集 羽衣甘蓝两朵花

第八集羽衣甘蓝两朵花

围攻她俩的除了山庄里的护院,不少就是蒋彰麟招揽的那些江湖中人,他们大多抱着山庄里提供的女子折腾了半宿,刚刚才睡,突遭变故,仓皇跑出来,好多人都只来得及拿了自己的兵刃,却连衣衫都来不及穿上,一时之间,赤膊的、光腚的,只包着要害之处的,不一而足,其中那些原本是黑道的根本没想过要帮山庄救火或是拿人,反倒趁火打劫一番,随后逃之夭夭。(百度搜索DUKAN

KA

N.更新最快最稳定,读看

看小说网)

不遗余力帮着山庄围攻易紫婵和木清莹的,是那些堕落了的名门正派的侠客子弟,他们最担心的是“天香双娇”一旦逃脱,会将他们在山庄的种种丑事揭露出来,因此下手都是杀招,恨不得将她俩碎尸万段,其中就有“中州剑侠”胡不醉。

易紫婵被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受创颇重,此刻被这么多江湖好手围攻,一时左支右绌,非常危险;木清莹虽然情形好些,但在这么多人的攻击下,也是岌岌可危。

关键时刻,甘震羽跟蓝律衣仗剑前来救她们,两人武功高强,一下子杀散了不少人,但却始终打不退胡不醉等人,危急关头,甘震羽和蓝律衣不顾自己的性命,杀出一条血路,将她俩送出重围,他俩却最终没能脱险,死在了胡不醉等人手中,甘震羽送她俩出险时,说了一句话,她俩为此感动了好久,他说:“你俩好好活着,千万不要为我们报仇!”

她俩事后躲藏了一阵子,原本是想听甘震羽的话,反正蒋彰麟那个罪魁祸首已经伏诛,她俩想就此了却残生,但是,那些担心他们的丑行被公之于众的所谓侠义之士不肯放过她们,想尽办法要除掉她俩,最终,在躲躲藏藏了两个月之后,她俩决定奋起反击,就以甘羽衣、蓝羽衣的身份现身——取这两个名字也是为了纪念为她俩而死的甘震羽和蓝律衣,她俩一边尽自己的能力铲除那些贪花好色之徒,一边对付那些追杀她俩的所谓正义之士,居然被她俩又闯出了“天狐双姝”的名号。

“你俩想一直以‘天狐双姝’的名号跟那些无耻之徒对抗下去吗?”慕轩看着她俩,心中满是怜惜之情,后世有一种羽衣甘蓝,生性喜好冷凉气候,极为耐寒,耐热性也很强,生长势强,栽培容易,这倔强的两姐妹,还真像那羽衣甘蓝!

“既然无法逃避,那我们姐妹就跟他们斗到底吧!”甘羽衣淡淡的说,眼神中却满是倔强神气,“反正,我们姐妹俩已经死过一回了,死,没什么可怕的!”

慕轩点点头,说:“没错,死没什么可怕的,我也死过一回了!”在姐妹俩有些惊异的目光注视下,他笑笑,拍拍自己的肩膀,“但如果能活着看那些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一个个遭到报应,那还是好好活着吧!怎么样,我借你俩一人一个肩膀,好好哭一回,从今以后,你俩的事就是我方慕轩的事了!”

一旁的梅姑娘原本被这姐妹俩的悲惨遭遇弄得伤感不已,泪落脸颊,正抬袖擦着,谁料这个男人居然说出这样调笑的话,她含着泪狠狠地瞪一眼他,觉得两姐妹应该给这个男人一人一个耳光。

但两姐妹却并没有把这当做调笑,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两姐妹居然真的靠近他,一左一右伏在他两边肩膀上,放声痛哭起来。

梅姑娘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是怎么啦,难道你俩被这个轻薄男人气糊涂了不成?

但是很快,她就知道这两姐妹绝对没有气糊涂,她们是真的非常伤心。

两姐妹趴在慕轩肩膀上哭了足有两刻钟,从一开始的嚎啕到后来的啜泣,再到最后的抽抽噎噎,终于停了下来,两人抬起螓首,伸袖擦擦自己睫毛和脸颊上的泪水,不约而同的对慕轩说声:“谢谢你,方大哥!”

梅姑娘心中一怔:怎么,这就改口啦?难道你俩真的打算赖上他了?…,

慕轩两肩之上衣衫都湿了一大片,却只当没事一般笑笑,说:“我也多谢你俩愿意信任我!你们放心,既然我说这是我的事了,那就一定会帮你们解决它!”

两姐妹点点头,甘羽衣问:“不知方大哥有什么办法帮紫婵和清莹?”

慕轩笑笑,说:“你俩决定做回易紫婵和木清莹了?”

两姐妹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点点螓首,易紫婵说:“逃避不是办法,既然我俩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慕轩也点点头,说:“说得好!我在河南有不少兄弟,你俩有需要的话,可以前去寻求支援。”而后他低声告诉她俩几个地点和人名,姐妹俩默念几遍,牢记在心。

“时候不早了,你们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夜。”慕轩又给火堆添了点柴火,对三女说。

易紫婵和木清莹互相看一眼,都非常温顺的说声:“是,辛苦方大哥了!”而后她俩就起身往后面的厢房走去。

梅姑娘看看姐妹俩的背影,又看看慕轩,鼻中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起身就走,她其实非常同情这姐妹俩,但是,同情归同情,你俩这么快就对这个男人服服帖帖的,本姑娘还是非常鄙视你们的,哼哼!哼——

慕轩看着她婀娜英武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掠过一抹苦笑,看样子,巧克力美人对自己意见很大呀,没办法,我也不想惹你不快呀,只是,我更不想惹下又一笔感情债啊!

他一个人在火前坐了不到两刻钟,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木清莹出现在他的眼前:“方大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她在慕轩的左侧坐了下来,眼神中满是担忧之色。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你说,只要我做得到,一定帮你!”

木清莹感激地一笑,呐呐的说:“紫婵姐姐对自己*于蒋彰麟那个恶贼始终耿耿于怀,夜里经常做噩梦,白天却偏还装作坚强的样子,我看着很是担心,我担心她终有一天受不了,会做出傻事。”

慕轩点头,在这个非常重视女子贞操的时代,这种惨痛之事确实非常容易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不把她的心结打开,恐怕真的会出事。

木清莹看看他的脸色,说:“自从与方大哥你结识以来,姐姐她明显开朗了很多,要知道,除了那个帮过我俩的清霖小和尚,我跟姐姐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因为你不光帮我们,还非常信任我们,从来没有怀疑我俩,姐姐说,你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的奇男子、伟丈夫!”

慕轩笑笑,想以你俩的处境,遇到我这个愿意出手助你们的陌路人,自然会产生些许好感,甚至是依赖之情,这很正常。

木清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摇摇螓首,说:“事情没有方大哥你想得那么简单,姐姐她不止对你有了好感,很可能是喜欢上你了。”

慕轩微微一怔,随即又笑了,说:“这种事,你可不能妄加揣测!”

木清莹轻轻咬一下下唇,问:“你是不是觉得姐姐的身子不干净了,所以不愿意被她纠缠,怕坏了自己在江湖上的清誉?”

慕轩脸色一变,赶紧摇头,说:“绝对不是,我虽然是个凡夫俗子,但还没有迂腐到那种地步,再说,我哪有什么清誉可言,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我至今还是杀人焚庄的嫌疑人呢!”

木清莹点点螓首,说:“鹰康庄的事,我俩也听说过,没认识大哥您之前,我俩将信将疑,认识之后,我俩就知道,那肯定是有人陷害大哥您!”

慕轩一抱拳,说:“多谢你俩信任我!”

木清莹嫣然一笑,说:“那为了这份信任,方大哥您是不是可以帮我好好安慰一下姐姐,让她从此能够消除心结呢?”

慕轩慨然说:“怎么安慰,你说吧!”

木清莹脸色微微一红,居然有些忸忸怩怩起来,嗫嚅着红唇片刻,才说:“既然姐姐钟情于你,大哥能否与姐姐欢爱一番,那样,想必她必定不会再自怨自艾,寝食难安了!”…,

什么?欢爱一番?慕轩虽然没有目瞪口呆,但也着实很是意外,这个木清莹,你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怎么会想出这种办法来,你就不知道什么叫难为人吗?别说我目前已经有了两房妻子,跟三个女子纠缠不清,就算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也绝不能说跟你姐姐欢爱就欢爱,那样,跟搞一夜情有什么两样,到最后,受伤的绝对不是一个人啊!

木清莹看他脸色忽红忽白的,情知这事有点悬,不由得脸色发白,说:“我知道这么求你很过分,一个不慎,还会让你以为我们姐妹俩是那种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下贱女子,好了,你不必为难了,就当我没有说过就是了。”

她泫然欲泣,站起身来,转身向后面走去,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慕轩的心上,此时此刻,他不由得就想起了前世那个自尊自强却可怜可叹的女同学,当初如果不是自己狠起心肠拒绝了她,她也未必会走上那条惨烈的不归之路,想不到,时隔五百年,自己居然又陷入了类似的两难境地,这一次,还是要坚持当初的选择吗?

“木姑娘,等一下!”慕轩终于拿定了主意,如果这样的请求也算是难为人的话,那自己这辈子就别想做什么大事了。

木清莹霍然转身,眼眸中满是惊喜之色:“方大哥,你答应了?”

慕轩郑重的点头,说:“能得易姑娘青睐,我荣幸之至!”

木清莹大喜,几步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竟然撅着红唇在他脸上印上一吻,而后拉着他的大手就走,慕轩没想到这个姑娘这么奔放,苦笑着,被她拉着来到了后面的厢房——东面这间,这不是我睡的吗?来这里等着你把易紫婵找来么?

慕轩愣愣的,木清莹却把门轻轻推开,将他往里面一推,说:“姐姐等着呢,快进去吧!”

你姐在我房里等着?慕轩心里一惊,抬眼一看,果然,房里居然点着一段蜡烛,烛光之下,炕上半倚着身子躺着的,可不正是易紫婵。

慕轩心里一寒,看情形,木清莹早就跟易紫婵商量好的,她俩今夜是算准了自己会答应这个荒唐的要求的,那要是自己没答应呢?难道她俩准备对自己霸王硬上弓?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木清莹拉上了,炕上原本闭着双眸的易紫婵一下睁开了眼,看见慕轩,她眼眸之中满是羞惭之色,嗫嚅着樱唇,低低唤一声:“方大哥!”

慕轩应了一声,站在原地没动,说:“木姑娘所说的,姑娘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易紫婵苦涩的一笑,说:“紫婵残花败柳之身,原本不该有这非分之想,只是紫婵自从认识方大哥以来,心里确实对大哥有所希冀,这才会听从清莹的主意,大哥若不愿意,紫婵也绝不勉强,只是还望不要看轻了紫婵!”

她羞愧的低下螓首,心里涌上无尽的悲哀,说要对方不看轻自己,可是,这一生一世,自己恐怕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微微的风拂面,一只大手伸了过来,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她的螓首被抬了起来,而后,她的目光与眼前这个男人的目光相对,她听见他说:“紫婵,但愿今夜之后,你也不要看轻我啊!”

易紫婵似有所悟的“啊”了一声,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樱唇被厚实的唇给吻住了,而后,对方强而柔韧的舌头非常强势的撬开自己的牙关,跟自己的小舌纠缠在了一起,很快,她觉得自己情动了,身体开始有异样的感觉,她情不自禁伸双臂抱紧了他的脖颈,而他的大手,也抚上了她的后背,而且很快撩起了她的衣襟。

慕轩的手触碰到易紫婵衣襟之内,心里更是恍然,看来,人家真是有备而来,她里面没有穿着之前见过的蛇皮一样的软靠,连内衫都没有穿,只穿了比基尼的内衣,他的手掌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拂过,那里立即冒出点点小粒子,她的气息开始急促起来。…,

两人彼此的探索与爱抚持续的时间不算长,因为,易紫婵很快就进入了临战状态,慕轩觉得她是自己迄今为止接触过的身体最为敏感的一位,但她喉间发出的细细呻吟与身子的微微扭动又似乎是最为诱人的——看来,之前那段日子被迫进行的训练对她的影响是非常明显的。

看她似乎非常难受,慕轩于是很快就直奔主题,易紫婵身上的衣衫转眼间就都与她的身体分离了,慕轩的唇舌在她的胸前丰盈的双峰上游动着,而后渐渐往下面转移,最后来到了她的私密之处,易紫婵醒悟他要做什么了,赶紧伸手捂住自己那里,轻声说:“不要,那里脏了!”

慕轩轻轻拉开她的纤手,柔声说:“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这里永远都不脏!”而后,他的唇一下子就覆上了那里,易紫婵浑身震颤一下,喉间开始逸出呻吟之声,她的身体果然非常敏感,不过是片刻之间,她就呻吟着将下体极力抬高,而后慕轩的唇就感觉到了她那里的剧烈颤动,接着,温热的激流就袭上唇来。

慕轩的唇继续撩拨着,还加上了手指,易紫婵扭动着身子避无可避,终于呻吟一声:“大哥,给我你的——”

慕轩明白她的意思,腾出一只手来将自己的裤衩腰带一扯,很快,他也光着了,他腾身上了炕,炕已经烧得热乎乎的了,易紫婵掰过他的腿去,很快就找到了他两腿之间那个昂着首的巨物了,她惊叹一声,纤手一把握住,慕轩立刻就开始品尝那种温柔滋味了,他也继续唇舌的勾当。

又只是片刻,易紫婵再次挺起翘臀呻吟起来——潮水又来袭了!

等等,慕轩忽然觉着不对头,她在呻吟,她怎么会在呻吟呢?她既然在呻吟,那温柔的吞吐自己胯下巨物的樱唇与丁香小舌又是谁的呢?

他骇然的抬起身来低头看去,却见木清莹正一边含着自己的巨物吞吐,一边冲自己娇媚的眨着眼眸。

¥b

第九集 蒙君厚爱

9vk起起落落,到现在稳定,我心里也高兴!但是目前网站也就几十人访问!让我感觉做网站很难,要做好就更难了,所以如果你感觉本站不错的话,请把9vK的网址发给你的朋友或微博并添加到你的浏览器收藏夹,让更多的人知道,这样我也有更多的东西,去做好他,为大家提供更多更好的小说!当然免费第一,更新速度也要第一!谢谢大家的支持!

------------------万恶的分割线,小说正文开始------------------

第九集蒙君厚爱

“你——”,慕轩有些惊怒交加,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你姐姐,你怎么也来横插一杠子,这不是成心逼我犯错误吗?

木清莹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将他的巨物从自己口中退出,一撅红唇说:“我跟姐姐说好的,我俩不管谁找到自己心爱的男人,都得分一半给对方。(9VK,观看本书最新更新)”说着,她再次理直气壮地将手中巨物含在口中,继续非常卖力的吞吐。

慕轩直咧嘴,不光是因为木清莹这话很直白,还因为她那唇舌实在太撩人了,看样子,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伺候人的功夫绝对一流,即便是对男女之事见识非常广博、床笫之间也非常放得开的晴杉也是有所不如的,木清莹的唇舌那么一吮一撩,一点一裹,他就觉着自己好像要喷薄了。

好在,木清莹还是非常知道把握分寸的,她觉着差不多了,就主动放开慕轩的巨物,说:“大哥,好了,清莹给你擦好了神枪,你可以好好疼疼姐姐了!”她俏皮的眨着眼眸,而后似乎是很委屈的缩到一边去了。

慕轩知道她是成心作怪,想不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却还没有槿儿沉稳,那多吃了几年的饭真是浪费了——不过,这可能恰恰是她诱人的地方吧,成熟的身体,幼稚的性情,男人有时候不是很喜欢跟这样的女子交往吗?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色情超标请修改…,

第二天,慕轩从沉睡中醒来,发现自己孤零零躺在炕上,紫婵跟清莹都不知所踪了,他只道她俩回那边厢房了,想想昨夜跟她俩折腾许久,开了自己前世今生的不少先例,不知梅姑娘知道之后会怎么看自己,他苦笑着起身,见自己的衣衫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就拿起来穿上,结果发现最下面有一张小纸片,上面似乎是用画眉的黛笔写了两列字:蒙君厚爱,不胜感激;愿君珍重,后会有期!紫婵、清莹上。

慕轩顿时觉得不妙,赶紧收拾停当出来,却见梅姑娘正在大殿那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他赶紧过来问:“她们俩呢?”

梅姑娘脸色微微一红,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哼一声说:“不是应该跟你在一起吗?”想到半夜三更她俩居然跑去跟眼前这个男人厮混,而这个男人居然来者不拒,她心里就酸溜溜的非常难受,却强迫自己不在意:你不是决定跟这个男人保持距离,绝对不跟他有任何瓜葛的吗?别管他,等离开他就好了!

慕轩苦笑,将小纸条递过去,梅姑娘看了一眼,脸上闪现诧异之色:“她俩走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慕轩说:“看来她俩早就打定主意了,咱们这就下山吧,我得赶紧通知附近的弟兄们,让他们留心一下她俩,胡不醉那些人肯定还在附近,得让她俩小心些!”

梅姑娘一想这事,心就软了,替易紫婵跟木清莹担上了心,点首说:“是啊,咱们快点走吧!”

慕轩看着她匆匆回厢房去收拾行李的的身影,心中感慨: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你越善良,我就越不该招惹你了!我可不想伤害你!

他们当即下山赶往应州城,那里就有“生民”的联络点,不过,就在离应州城东门十几里的地方,他们被一件意外之事耽搁了,而造成这次意外的,是一队发配到边塞卫所的囚犯。

*J

9vk永久网址,请牢记!

温馨提示:亲爱的书友,强烈建议您添加书签,方便下次从本章继续阅读!

第十集 秀才和他们的娘子

第十集秀才和他们的娘子

这队囚犯,是二十多个儒生,年长的有四十出头年纪,年少的才不过十五六岁,却无一例外,都披枷带锁的,徒步而行,由四十多个衙役押送。(更新最快最稳定,读看



不过这并不是这支队伍的出奇之处,让沿途行人都惊诧的是这些囚徒身后,是一队特殊的人马,那是插着镖局旗帜的十辆马车,由一个骑着马的长脸汉子带着二十名趟子手护送,马车上并没有装着什么贵重的货物,而是载着不少妇孺,他们似乎跟前面那些囚徒都有关联,镖师们保着他们似乎就是为了跟上前面囚徒的队伍。

慕轩和梅姑娘遇到这特殊的队伍时,恰好队伍发生了混乱,因为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五个蒙面人,青天白日就敢骑着快马闯到镖局队伍中掳人,他们掳的是三名少妇,那三名少妇都是花容月貌,被掳之后惊慌挣扎不已,却还是被那三个蒙面人拖上了快马,镖局的趟子手上前解救,但对方不但轻身功夫非常好——怀里抱着个人居然非常轻松的就跃回了马背,而且暗器功夫也不赖,趟子手被对方施放的暗器伤了几人,负责押镖的那个长脸汉子在马上气得脸色铁青,提着掌中大环刀跃下马来,将对方两个空着手的给拖住了,马上的三人一看不妙,急急的催着快马赶着逃跑,前面囚徒队伍中三个儒生冲这边声嘶力竭喊着娘子,看来,这三名少妇分别是他们的娘子,负责押送他们的衙役完全不为所动,拿着水火棍挡着不让他们过这边来,而镖局的马车上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还在喊着娘。

眼看那三个蒙面人要带着三名少妇逃掉,恰在这时,慕轩跟梅姑娘从后面赶上来,跟那三个掳人的面对面,一看他们大白天蒙着脸,马上都横着个不断挣扎的女子,他俩顿时就觉得这三人有问题,两人不假思索,也不用彼此招呼,身形一起,就扑向那三个蒙面人,慕轩跳上其中一个的马背,一手将他脖领子一把揪住,往上一提,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对方怀中那个女子的腰间,硬生生将两人分开,而后将那蒙面人往地上狠狠一掼,自己一下子骑在马背上,一俯身,将那女子轻轻放在地上,等她站稳,他一催马,追上另外一匹马,探过手去,一下子将马上的蒙面人提了过来,而后将他怀里的女子也放在地上,那蒙面人却被他如法炮制,狠狠掼在了地上——两个蒙面人都是背部着地,摔地上后居然就赖着不起来了,当然,其实是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根本爬不起来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旁人看来,似乎是那两个蒙面人乖乖的束手就擒,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看着像是他们跟那个年轻男人事先演练好的,可这不是演戏呀!

同一时刻,梅姑娘也将那第三个蒙面人放倒,救下了那女子,她用的手法跟慕轩相似,但速度上明显要比慕轩慢些,为此,她看着慕轩想:他的动作怎么那么快,难道真是他说的那种练功办法的效果?

这边那两个蒙面人原本想拖住武功最高的长脸汉子,等同伴跑了之后,他们再找机会逃之夭夭——虽然武功不如这长脸的,但他们自信轻身功夫绝对不输给对方,岂料三个同伴居然被半路杀出的这一男一女轻轻松松的放倒,他们一时阵脚大乱,那长脸汉子趁机下狠手,将他俩的腿各砍伤了一条,两个蒙面人惨叫着倒地,抱着大腿就嚎上了,趟子手趁机上来,将他俩给绑得结结实实的。

慕轩向这边的趟子手一招手,几个趟子手看看长脸汉子,后者点点头,他们就过来,将那三个蒙面人也都绑上了,还把他们的马也牵了过来。

梅姑娘带着那三个女子过来,这边的众人看清她的姿容之后都有些呆呆的,梅姑娘对这种不知是惊艳还是惊诧的眼神都习惯了,脸色平静的站着,看慕轩走向那长脸汉子,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话,那个长脸汉子就乖乖地跟着他离开众人数十步,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

这边众人都看着他俩,那些衙役原本一路上都是只顾自己赶路,让镖局的人在后面跟着,可眼下发生了这种意外,他们不由自主的就依赖上了镖局,站在原地等着,对于那三个获救的少妇和她们的囚徒男人抱头痛哭也居然视而不见了。

慕轩其实对那长脸汉子只说了一句话:“这位兄台,能否借一步说话?”不过,说这话之前,他已经暗中打了表明自己身份的几个手势,因为对方马车上所插的镖旗,正是属于“生民”中的“行风镖局”。

长脸汉子是行风镖局在北直隶真定府的分局副局主“大环刀”韩山忠,他看到这个萍水相逢的年轻人居然打出了熟悉的手势表明身份,暗自吃惊,等跟着他离开众人,听这个年轻人自称是方慕轩时他更是惊诧,他不知道这个方慕轩就是“生民”目前的总执事,但知道他是前阵子名噪一时的“银箫”,原来他也是教中兄弟!

慕轩听他自报家门后问他:“那些囚徒都是什么人,镖局护送的这些妇孺又是怎么回事?”

韩山忠脸上居然闪现敬重之色,说:“囚徒都是真定府藁城、栾城一带的秀才,那些妇孺是他们的家人。”

怎么回事?慕轩当然还是不明白,韩山忠就把前因后果跟他说了一下。

这些秀才原本是去京师贡院参加乡试的,却不想在路经保定府时,一个来自栾城的秀才无意间冲撞了当地的一个监生,竟然被对方指使家奴活活打死,而且秀才的几个同伴也被打伤了,此事激怒了来自藁城、栾城的不少秀才,他们组织起来要求衙门惩治凶手,谁料那监生势力不小,衙门根本不敢追究此事,那些秀才反倒被申斥了一通,被赶出了衙门。

于是,愤怒的秀才们上那监生家门前示威,却被监生的家奴暴打,而且,监生反咬他们一口,说他们打死了他家的两名家奴,结果,衙门一下子拘押了五十多名秀才,说要严惩此事。最终,有二十三名秀才争着要认罪,衙门找不出主事之人,就将这二十三人全部流放大同府威远卫。

消息传回藁城、栾城,这二十三人的家人震惊之余,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除了需要照料家中老人的那些女子之外,其他那些没有后顾之忧的妇人,收拾了一下行囊,决定追上自己的相公,要跟他一起到威远卫去受苦。

这消息传遍远近,感动了很多人,不少乡绅纷纷慷慨解囊,要帮助这些可敬的女子,行风镖局真定府分局局主“风雷刀”赵焰召集镖师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由韩山忠这个副局主带领二十个趟子手义务护送这些女子前往边塞,与她们的亲人团聚,这项义举使得周边很多人赞赏不已。

韩山忠带领大家一路追赶,终于在倒马关所追上了被流放的秀才们。这一路上,他们这个奇怪的队伍组合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在得知秀才们被流放的原因和他们的娘子同甘共苦的决心后,很多人表示钦佩,不时有人给他们送吃送喝的,还常常设帐恭送。

慕轩明白经过之后,也是赞叹不已,那些为了公义能够置自己的功名富贵、身家性命于不顾的秀才们固然值得敬佩,他们的矢志不渝追随着自己丈夫的娘子更加令人钦敬,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俄国历史上那些为了废除自身贵族特权的“十二月党人”,以及那些无怨无悔与自己的丈夫一起在寒冷的西伯利亚同生共死的女子们,想不到,我大明也有这般英风飒飒的巾帼红颜,她们,才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大的希望所在!

“那几个蒙面人是怎么回事?”慕轩看看那边被绑成了粽子模样的五人,他们五个的面巾都被揭下了,五人长得都还算周正,只是眉眼之中的淫邪之气让有经验的江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应该是那些惯于偷香窃玉的采花淫贼之类。

韩山忠的想法跟他不谋而合,说:“很可能是下九流的采花贼,跑到这里来掳掠那些美貌女子的。”想起来就后怕,要不是这位方兄弟适时遇上,出手相助,一旦被那些采花贼得手,那行风镖局的招牌可就算砸了!这些可恶的采花贼,真是死有余辜!

“把他们带上,找个合适的机会处理掉!”慕轩淡淡的说一句,韩山忠听着却非常高兴,这位方兄弟的想法真是深合我意,好,就这么干,对这些下流东西,没什么仁义可言!

慕轩大步来到众人这边,跳上路边一块大石头,抱拳向那些儒生跟他们的娘子、孩子拱手,说:“各位的遭遇,在下略知一二了,在下想问各位一句,有没有愿意去东胜卫的?”

底下一片哗然,二十三位秀才的目光都投在慕轩身上,所有人不约而同想到同一个问题:去哪里,由得我们选吗?

“你是什么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非常不满的托起颈项上的枷锁,高声喝问。

慕轩注目于他,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个年轻人毫不迟疑的回答:“藁城石珤。”

藁城石珤?慕轩明显一愣,脱口问:“兄台是藁城大器先生的公子?”

对方明显也是一愣,不答反问:“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家父?”

慕轩心中暗想:世事,当真奇妙非凡呀!

¥b

第十一集 发配是福呀

第十一集发配是福呀

慕轩知道藁城石珤,那是前世的事,他听妈跟梓峪提过,这位石珤人称熊峰先生,做过礼部尚书,以清廉著称,据说年老致仕离京返乡时只有一辆牛车的家当,而慕轩做人民教师的妈之所以会提起他,是因为这位熊峰先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平民教育家。()

至于石珤的父亲大器先生石玉,那是慕轩这一世知道的,石玉在英宗天顺年间中进士,曾经做过山东按察使,而“生民”对根基之地山东地方上的官员的情况查探得最多,自然知道石玉其人。只是,慕轩感到疑惑的是,要是自己没记错,石珤跟他哥哥两人应该是成化最后一年——也就是明年春闱高中,而后步入仕途,可现在,石珤居然被流放到了边塞,根本连乡试都没参加,那还谈什么中进士呀?

不过,转念一想,慕轩又觉得这似乎是上天注定,如果把这些富有正义感的读书人请到东胜卫去,假以时日,他们或许能够成为改变朝局的中坚力量,一想到这个,慕轩就觉得非常兴奋。

他跳下巨石,站在石珤面前,向他笑笑,说:“在下是山东人氏,令尊曾经在山东做按察使,清廉自守,百姓至今感念大器先生的恩德,在下也是偶然听闻兄台大名,不想今日有幸相遇,实在有缘哪!”

石珤看看一脸坦诚之色的慕轩,心中却还是疑虑难消,他父亲在山东留有德政不假,但看这人跟自己年岁相差无几,不太可能亲身经历过父亲那时期,他却似乎对父亲相当熟悉,而且居然还知道自己的存在,那就更加令人疑惑了。

不过在面上,他没有表示什么,只是替父亲谦虚两句:“家父在其位谋其政,只是尽了为官的本分而已,实在不值得如此称誉!而在下一介囚徒,就更不值得兄台如此抬爱了!”

慕轩神情肃然,说:“兄台过谦了,兄台与各位先生不顾个人前途,仗义执言,试问,若无此般卫护正义之心,即便位列朝班,于国于民又有何益?”

他这话出口,那些儒生都是精神一振,要知道,他们失去了跻身仕途的机会不怕,毕竟还有下一次机会,可是,如果这一次流放将他们的一腔豪情都消磨掉了的话,那才是最大的悲哀!眼前,这位侠义之士对他们都赞誉有加,他们内心的自豪感是难以言表的。

而秀才们的娘子有不少也听明白了这位仗义出手的英武男子的话,心中越发为自己的男人感到骄傲。

石珤说:“兄台所言,我等愧领了!敢问兄台,让我等前往东胜卫可有什么深意?”

慕轩说:“东胜卫此刻正倾尽全力与鞑靼人周旋,各位前往,或许能对东胜卫的军民有所助益,不知各位可愿前往?毕竟,那里也是大明的疆土。”他当然不能直说你们拖家带口的到威远卫肯定没办法呆久了,到东胜卫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而且也确实指望他们可以对东胜卫的发展有所帮助,但真要实话实说,恐怕这些自尊心极强的读书人不愿接受安排。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如何能安排我等前往东胜卫?”石珤毫不掩饰自己的疑虑,要知道,我们是被发配到威远卫,你有什么办法将我们弄到东胜卫?要说去东胜卫,我们倒也愿意,毕竟,听了那么多有关东胜卫的传言,他们也很想见识见识那里的一切。

慕轩还没开口,那边负责整个押送事宜的衙役头目杜裘过来了,冲着慕轩冷冷的一抱拳,说:“这位爷,可别在这里空言蛊惑,小的们可是奉命送这些先生前往威远卫的,这会儿该赶路了,如是延误了时日,小的们可吃罪不起!”

慕轩冲他笑笑,说:“你们不必费心了,就把各位先生交给我吧!”

杜裘脸色大变,赶紧冲自己那些手下一挥手,喊:“弟兄们,将这个狂徒拿下!”你虽然本领不小,但老子就是不相信你敢跟咱们作对!…,

那些衙役立即举着水火棍或抽出腰刀将慕轩和他周围的几人团团围住,慕轩毫不在乎的笑笑,向石珤他们几个示意离开,石珤他们有些担忧的看看他,走出包围,那些衙役立即将包围圈缩小成了两丈不到的圈子,单打独斗不行,要这么群殴一个人他们还是绝对有信心的。

慕轩却没有让他们如意,身形一闪,转眼之间就绕着那些衙役转了一圈,那些人只觉眼前一花,手中一轻,低头一看,个个目瞪口呆:手里的腰刀或者水火棍都不翼而飞了——哦,没有飞了,只是都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躺着呢,好像它们一开始就是那么躺着的。

慕轩笑着说:“各位既然如此好意,我们就不客气了!”他跃身跳出衙役们的包围,向石珤他们问:“在下方慕轩,各位可愿意跟在下走吗?”

石珤他们还没回应,那边的杜裘却嘶声叫喊起来:“大爷,大侠,万万不能哪,他们走了,小的们可就有家难回了!求大侠手下留情,万万不能带走他们!”他居然扑通跪下了,其他衙役一看,也都不约而同跪了下去,个个脸色像死了爷娘老子一般凄惨。

硬的不行来软的,这些东西可真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啊!够无耻,够现实,我鄙视你们!

梅姑娘在一旁看着,差点就乐了。

慕轩看看跪着的这些人,还真是为难了,要把秀才们带去东胜卫容易,可眼前这些衙役还真不好打发,他们回去确实没法交差,虽然这些人兴风作浪、欺软怕硬惯了,但毕竟不算十恶不赦,让他们因此而受重责实在有些下不了手。

正迟疑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大家悚然动容,发现有一队骑兵从应县县城那边向这边驰来,来骑约有两百余人。

离着约有两箭之地,对方勒缰停住,目光齐刷刷的向这边投来,慕轩当即有了计较,大步向那队骑兵走去,而后很快就跟对方谈妥了,一个神情肃然的壮汉带着两个卫兵跟着慕轩过来,他自称是安东中屯卫的百户闵雕,说可以带队护送他们前往偏岭口,再由平虏卫的人马接手。

慕轩督促大家启程,不过他让衙役将秀才们身上的枷锁之类全部撤下来,而且让他们跟自己的老婆孩子同坐一辆马车,那些没有亲人随行的就挤一辆车,十辆马车倒还算宽裕。

秀才和他们的娘子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待遇,这一路行来,夫妻间泾渭分明,彼此确实饱受相思之苦,此刻有这种机会,他们又怎会放过,即便是那老成持重之辈,此刻也暂时把平日里有关世俗礼仪的条条框框置于一旁了。

杜裘当然不想将这些人的枷锁去掉,但看着那些大头兵也没有反对的意思,他可就不敢开罪那个姓方的了,人家居然可以说动卫所的人马护送,那肯定不简单哪,还是乖乖听他的吧!只是,那些去除的枷锁又不能就此扔掉,他们这些当差的就只好将它们扛上了——这都是什么事啊,披枷带锁的到底是谁呀!

那五只人肉大粽子被卫所军士横在了马背上,军士们策马跑起来,他们五个肚子顶着马鞍子,颠啊颠的,差点把黄疸水都颠出来,苦啊!

慕轩跟梅姑娘骑上了那五只粽子的其中两匹马,石珤跟两个素来交好的友人汤鸣之、石量友骑上了另外三匹,他们跟慕轩且行且谈,慕轩才知道原来石珤的娘子原本也来了,但被石珤劝了回去,石珤父亲年老,而兄长石玠本来是跟石珤一起进京赶考的,在保定府原本也参与其事,但石珤最终让兄长进京参加乡试,自己留下伸张正义,两兄弟一个尽忠,一个守义,也算是两全其美了,而家中只有大嫂和他娘子,他就让娘子回去跟大嫂一起好好侍奉父亲了。

慕轩心下暗自思量:以石珤的处事方式来看,他绝对不是个迂腐之人,而且到目前为止,像石珤这样与我记忆中的经历截然不同的情形不止一处了,莫非,蝴蝶效应开始显示它的威力了?虽然目前还不好说,但好好把握住当前的一切契机,想必会对图谋之事有所助益的。…,

石珤他们对慕轩的身份非常好奇,而梅姑娘也对慕轩要带这些人前往东胜卫的动机感到好奇,其实之前她就对慕轩要赶往东胜卫感到奇怪了,此刻听石珤他们问起,她也特别关注,不过,令她失望的是,这个男人看来还不想说实话,只是笑笑,说:“两位石兄,汤兄,容在下先卖个关子,到了东胜卫之后,一定向各位坦白从宽。”

几人听他说得有趣,不由得呵呵笑了一回,也就不追问这个了,问些东胜卫的情况,这方面的内容,慕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石珤他们在与其他人交谈时就把了解到的东胜卫的状况说了,这下子,秀才们对东胜卫都产生了兴趣,尤其听安东中屯卫的军士也在感慨,说东胜卫的血狼军近来连连重创蒙古军,他们恨不得也能到东胜卫去,这就让秀才们更加期待即将前往的那个地方了。

到偏岭口已近黄昏,大家在客栈住下,闵百户联系了平虏卫的弟兄,一个名叫汪汀的百户受命率领百余人接手护送之事,闵百户就率领他的人马回去了。

吃过晚饭,秀才们都没有即刻回房睡觉,他们对白天的奇遇仍感兴奋,聚在客栈大堂里兴高采烈地聊着,时不时又问些东胜卫的情况,慕轩很耐心的解答着,一旁的梅姑娘越听越觉得慕轩可疑了——一个江湖中人,怎么会对朝廷卫所之事那么熟悉,简直就像是他亲身经历的一般!

再联系之前与他并肩对敌时他拿出的诸葛神弩之类的兵刃,她觉得,这个男人肯定跟卫所有莫大联系——确切的说,应该是跟东胜卫有莫大关联。

这么想着,梅姑娘觉得更难捉摸这个男人了。

“方兄,像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前往东胜卫不知能帮上什么忙?”一个名叫吴东成的四旬儒生很诚恳的问,说实话,他参加科考六次了,至今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秀才,这一次原以为自己准备充足了,满怀信心上京,却因义愤之举而被发配,一路上一直有些郁愤与失落。

慕轩欠身问:“吴先生攻读诗书多年,假如高中之后踏入仕途,朝廷委先生一方县令之职,先生是否会推辞不受?”

吴东成诧异的看着他,很坚决的摇头,说:“那怎么会呢?我辈参与科考,不正是为了这一天吗?”

慕轩笑了,说:“听先生之言,在下是否可以认为,先生已然准备好了接受上命、治理一方之策,只是没有获得施展才能的机会罢了?”

吴东成毫不犹豫的点头,确实这样啊,每次朝廷取士,都会有一些无能之辈依仗权力金钱走旁门左道挤入朝班,比起这些庸才草包,我们可不就是少了个机会吗?

慕轩点头,说:“既然如此,先生又何必担心到了东胜卫帮不上忙呢?东胜卫复卫不足一年,百废待兴,正需要四方有识之士群策群力,为我大明边塞开创一番新气象,各位的加入,必将给东胜卫带去新鲜血液,各位何必顾虑重重呢!”

他这话出口,好多儒生脸上都闪现激动与悠然神往之色,不过,还是有人觉得心里不踏实,其中一个名叫左覆梁的十六岁少年说:“东胜卫毕竟是卫所,主要是与鞑靼人交战,我等只是一介书生,真不知道如何襄助军务,只恐届时成为东胜卫的累赘。”

另有几人也都忧心忡忡的点着头,慕轩看看他们,忽然神情郑重的向一旁负责续茶的伙计说:“小二哥,烦劳取纸笔来!”

小二很快就将笔墨纸砚取来,还帮着铺好了纸,磨好了墨,慕轩提笔在手,向四下看一眼,说:“在下班门弄斧,还望各位勿要见笑!”

而后,他走笔如飞,片刻就写下了一首七言诗,秀才们一看他的字就觉得心中一惊,这人看似江湖草莽,这笔字却绝对有火候了,再一看内容,个个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交流四水抱城斜,散作千溪遍万家。深处种菱浅种稻,不深不浅种荷花。

这诗看着浅近,可细想想,当真是韵味无穷呀!这个方慕轩,删繁就简,举重若轻,当真是才思敏捷呀!

石珤在家乡藁城一带素以文章学识著称,此刻读着眼前这诗,看着一脸肃然之色的慕轩,心中暗想:单以此人的学问见识,就可以想见东胜卫所图必然不小,或许,此次发配,倒是我等之福呀!

¥b

第一集 奉命去泡妞

第一集奉命去泡妞

这世上,什么都得比着看,那才显得出超尘拔俗的风范!

这是二十三个秀才一致的看法,他们这流放的一路上见识了几处卫所,当时看看觉着挺不错的,守卫森严,将士们士气也还不弱,但跟眼前的东胜卫一比,之前的那些绝对是小巫见大巫。(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小

说网)

东胜卫,这座八卦之城已经初具规模,从老城伸出的八只触手之间已经有了连接的围墙,虽然围墙目前还只有一丈高,但并不妨碍有效阻挡来犯之敌的进攻。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关键的是东胜卫血狼军展现出来的士气,令他们这些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都真真切切的觉出那种超脱一切的气势了。

血狼军军旗和东胜卫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五千骑兵分成两列,整整齐齐的排在东胜卫城的东门外,个个盔甲鲜明,外罩黑色披风,他们在秋风中肃然凝立,连胯下的战马都纹丝不动,没有半声嘶鸣,烈烈西风能扯动的,只有他们的衣衫和战马的鬃毛,衣袂飞扬中,却越发显出他们铁铸一般岿然不动的身形了。

石珤他们不明白,血狼军集结在此,那东胜卫城谁在防守呢?他们不怕蒙古人趁机攻击吗?最重要的问题是,他们集结在此,究竟想干什么呀?迎接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他们惊疑万分之时,慕轩已经跟大军前面的一行人面对面了,呼延忘屈、蒲监军、留知县、冯主簿、左狐狸等人都在,当然,也少不了已经成了呼延忘屈的娘子的斯敏,她第一个迎上来,一见慕轩,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眼泪就下来了:“方大哥,真的是你?”

慕轩看她已经颇具少妇风韵,看着她真情流露,他很是感动,点点头说:“是我,小敏,我回来了!”

斯敏却忽然变脸,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擂上一拳,骂一声:“竟然假死骗我,不想活了?”

慕轩苦笑,却倍感亲切——这才是斯敏的风格嘛,说:“你现在可是人家的娘子了,注意点形象,要不,你家相公还不找我拼命呀!”

斯敏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一撅嘴,哼一声:“他敢!”

慕轩呵呵笑起来,说:“都做人家娘子了,从前的性子得收着点,别弄得自己像只母老虎似的,小心呼延兄休了你!”

斯敏气得一瞪眼,就想发火,慕轩却呵呵笑着向呼延忘屈他们走去了,跟呼延忘屈来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耳边说一句:“你这个做人家相公的好像没尽责呀,怎么放了只母老虎出来!”

呼延忘屈没好气的在他肩上捶一下——就凭这,你跟斯敏绝对是绝配,说:“没办法啊,快有小老虎了,我这个当相公的可不敢惹她生气!”

慕轩非常意外的“哦”了一声,说:“快当爹了?恭喜恭喜!”

呼延忘屈一脸喜色,嘿嘿笑着,看样子开心得不行。

慕轩又跟蒲监军他们见过,而后向他们引见石珤等人,大家寒暄一阵,呼延忘屈就请大家进城,他将慕轩拉到最前面,向着五千血狼军战士高声喊道:“血狼军将士们,看清楚了,这一位,就是血狼军的缔造者无命将军方无铭,他没有死,他回来了,从今天开始,他将与咱们共同战斗,将鞑子赶出河套去!”

无命将军!石珤他们当时就震惊了,原来他就是无命将军,难怪了,难怪这一路上毫无阻隔,连威远卫都非常痛快的办好了他们这些囚徒的交接手续,一转身却让他们跟着来到了东胜卫,他就是血狼军的缔造者,他就是东胜卫复卫的主导者方无铭!

梅姑娘也惊得眼眸溜圆,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自己都不明白是个什么滋味,斯敏看她的神色,情知之前她肯定不知道方大哥的这个秘密,心里一紧——她以为这位美貌的凤姑娘是方大哥的意中人,想着方大哥居然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没有说实话,心中暗自嗔怪:方大哥呀,你也真是的,这种事,瞒谁都行,就是不能瞒着她呀!…,

她尴尬的一笑,对梅姑娘说:“凤姐姐,你也不要怪方大哥,他假死的事,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他那可是冒着欺君大罪的危险呢,没有跟你说实话,你千万不要在意,他有苦衷的。你要是不痛快,晚上让他跪门槛悔过一下也行呀!”

我为什么要让他跪门槛?我凭什么让他跪门槛?梅姑娘一愣,但很快知道这个少妇误会了自己跟那个男人的关系,一时俏脸绯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分辩——心底里,其实她也不愿意去分辩,被人误会了,怎么自己心里居然没有半点恼恨,反而还有一丝窃喜呢?

五千血狼军战士齐齐掣出战刀,高举过顶,齐声高呼:“无命将军,无命将军——”声音响彻云霄,震动四方,而后,战刀齐刷刷的当空挥下,幻化出无数道刺眼夺目的霹雳,伴随着阵阵雷霆般的怒喝:“驱除鞑子,收我河套!驱除鞑子,收我河套!”

很快,无命将军出现在东胜卫的消息伴随着血狼军将全面收复河套的讯息迅速传了开去。

“这样一来,朝廷不是很快就知道方大哥骗他们了吗?会不会派人来抓方大哥?”斯敏很是不理解丈夫他们的做法。

慕轩笑笑,说:“这个不重要了,目前来说,朝廷需要东胜卫牵制蒙古人,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

暂时不会?你的意思是说过后很有可能来追究罪责?斯敏跟梅姑娘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呼延忘屈似乎知道她们的疑惑,一笑,说:“咱们不会给朝廷追究慕轩‘欺君之罪’的机会的!”

斯敏跟梅姑娘又转首看他,见他一脸绝对没问题的自信神色,而后又发现在场的那些男人似乎都是这种神气,她俩倒有些疑惑了:莫非,是我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了?可是,欺君之罪还不算严重吗?

慕轩是第二天才知道自己此次前来东胜卫的任务的,比起很多人,他这个任务是非常香艳诱人的——去草原泡美妞!

——泡美妞?哪一个美妞?

——亦不剌、亦剌思两兄弟最小的妹子。

——亦不剌、亦剌思?

——亦卜刺是当年制造土木堡之变、掳走英宗的瓦剌太师也先的孙子,其父是也先的幼子阿马桑赤,母亲是蒙兀儿斯坦国王崴思汗的妹妹马黑图木?哈尼木公主,幼年时期,亦不剌生活在东察合台汗庭,接受了伊斯兰文化教育,是个虔诚的穆斯林,亦不剌——正是伊斯兰教所称的伊卜拉欣——年轻时在后来自称“天圣可汗”的也先身边耳闻目睹祖父的文治武功,还在祖父麾下率部征战。也先后来被瓦剌右翼阿剌知院战败被杀后,亦不剌同他的兄长亦刺思率部护送父母妹子到了哈密北山巴里坤一带。后来不久,亦卜刺族叔虬加思兰、亦思马因、拜亦撒哈等在其伯父阿失帖木儿率领下也率部来到这里,双方合兵一处,实力相当强大。

后来,由于彼此的宗教信仰格格不入,亦卜刺、亦刺思两兄弟同笃信藏传佛教的父亲阿马桑赤和其他瓦剌人发生了分歧,两兄弟发动叛乱没成功,就率领自己的部落向东进入了鞑靼占据的地方。阿马桑赤一怒之下,率领自己的部落往西杀向妻子的老家蒙兀儿斯坦,他击败札尼伯汗和克烈汗,侵入察合台汗国,在伊犁河附近打败了在位的羽奴思汗,就在那里站稳了脚跟。

——亦思马因与托郭齐交战,眼看不支,就暂时抛开宗教分歧,极力游说亦不剌、亦剌思两兄弟入居河套,两兄弟很是动心,于是出兵帮助亦思马因,亦思马因才能缓口气。但亦不剌兄弟俩在亦思马因那里显然没有用全力,据说亦思马因对他俩颇有怨言;而达延汗暗中已经派人去见过他们两兄弟,极力鼓动他俩离开亦思马因,达延汗为了拉拢他们,还向他们求亲,要迎娶他俩的妹妹阿茹娜,两兄弟似乎有些心动了,而阿茹娜这个做妹子的却不给两位兄长面子,放出话了,谁要想娶她,得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此人必须是名动草原的大英雄,二是这人得拿伊斯兰教的古兰圣经作为聘礼,否则任谁来求亲,她也不嫁。…,

——古兰圣经?

——没错!这是个非常苛刻的条件,在中原一带,唯一能找到的古兰圣经在河州卫撒拉尔尕最手中。相传,两百多年前,撒拉尔先祖尕勒莽和阿合莽率领全族离开故乡撒马尔罕东来,定居清水川一带。到元代时,撒拉尔首领被朝廷封为“世袭达鲁花赤”;本朝继续封撒拉尔首领为“世袭百户”和“副千户”,而“尕最”是他们族中的世袭总掌教,是执掌宗教法规和监督宗教仪式执行的司法官,他负责掌管当初尕勒莽、阿合莽带来的那套《古兰经》,据说那套经书有三十卷,是撒拉尔的至宝,谁能拿到它来做聘礼啊!

——那达延汗恐怕没那么容易笼络亦不剌、亦剌思兄弟了。

——那是!他不容易,咱们才有机会嘛!

——咱们?难道马老爷子留下的那本经书够格?

——没错!马老爷子赠给你的那本就是古兰圣经,据说此中还隐藏着一个大秘密呢!撒拉尔是河州招茶中马十九族之一,有朝廷所赐的金牌一面,每年向朝廷纳马大约三百六十匹,而咱们进行茶马交易以来,撒拉尔也曾派人来交易过两次。这次咱们特意去他们那里请了位长老过来,请他帮着看了一下那本经书,那位长老说这经书确实来自圣地麦加,算起来确实也是相当古老的,可以算是难得的圣物,作为聘礼应该可以。

——聘礼有了,拿着聘礼去求亲的大英雄找着了吗?慕轩明白呼延忘屈他们的计划了,能够将亦不剌、亦剌思兄弟的势力争取过来,至少不让他们投到达延汗麾下,对于“生民”所图确实是好事一桩,更关键的是,这事要是成了,对达延汗跟其他草原势力的心理震慑必定非常强大。

——当然找着啦,要不这么急着找你来干什么?

看到呼延忘屈他们投过来的目光,慕轩一个激灵,这个玩笑开不得,我现在可是有妇之夫了,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媳妇。

“放眼东胜卫,还有谁比你更合适?”蒲监军神态肃然,“此事关系到万千生民的前途,也是你毕生心愿,你责无旁贷!”再说,此等大事,交给旁人也实在不放心呀!

慕轩有些发呆,怎么绕来绕去绕到我身上来了,还把泡妞这种事上升到了救国救民的层次,真是难为人呐!都说债多不愁,可是得看什么债,这种感情债可是早晚会累死人的!

“慕轩,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呼延忘屈非常肯定的看着他,但心里却是万分同情他,听说那个阿茹娜虽然美貌,但脾气不小,曾经放话说要胜过须眉男子,此女经常驰骋沙场,确实胜过了不少须眉浊物,要把那样的女子带回家去,天知道会跟慕轩家里的那两位闹成什么样子,想不到慕轩英雄一世,居然会被迫缔结政治婚姻,可怜的男人!

看着蒲监军他们满含着希冀的目光,慕轩不知怎么拒绝,只能说:“容我好好考虑一下!”

蒲监军说:“那你得赶紧做决定,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有丝毫迟疑,撒拉尔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有两拨不明身份的人先后潜入,意图盗取《古兰经》,看来,有人可是非常惦记亦不剌他们那股势力的。”

慕轩点点头,神色郑重异常。

吃过午饭,慕轩将梅姑娘请到小客厅里,他们现在都住在呼延忘屈家,斯敏跟梅姑娘非常亲热,似乎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慕轩将自己的身世遭遇——当然是这一世的——和盘托出,听得梅姑娘时而凝眉,时而展颜,时而抿嘴微笑,时而泫然欲泣,时而绞着手指悠然神往,时而握紧双拳紧张万分,等慕轩讲完,已是一个多时辰后了,梅姑娘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方大哥,斯敏妹妹托我问你一件事,她说她最先认识你,你却为何对她始终只有兄妹之义,而无男女之情?”梅姑娘眼眸中满是好奇之色——古往今来,不管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只要她是女子,那她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八卦精神,对于别的男女之间的这种情感纠葛,即便是梅姑娘这样的侠女,也一样会充满探究的*,更何况,现在其中的男主还是自己心仪的对象,那就更加不会放过了。…,

慕轩只有在心里苦笑了,斯敏这个鬼灵精,怎么会托梅姑娘问这种问题,这分明是捉弄人嘛!

“其实问题不在我这里,而在斯敏那里。”慕轩可是练过太极的,何况这确实是事实。

梅姑娘看着他,明显不太相信,她听斯敏说了,她对他是非常信赖依恋的,是他始终对她关爱有加却追求不足,她才跟呼延忘屈成了一对欢喜冤家,瞧她的神情,应该没说假话。

慕轩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笑,说:“表面上看,斯敏对我非常依赖,根本没有把我当外人,在旁人看来,我俩应该可以成为一对,但事实上,斯敏心目中追求的夫君绝对不是我这样的。”

看梅姑娘一脸茫然,他继续解释说:“斯敏的父辈兄长都是那种相貌俊秀温文尔雅的男子,斯敏乍然遇到我这种与她父兄截然不同的男子,会有些许新鲜感,加上我俩经常接触,她自然视我如亲人一般,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我,也始终是兄妹之义,并没有儿女之私;其实她心底里对自己的未来夫婿已经有了最好的参照,那就是她的父兄,而呼延兄跟她的父兄一样,是那种俊秀文雅的男子,斯敏遇到他,虽然表面上与他矛盾重重,纠纷不断,但事实上,她对他已经生情,对于自己钟情的男子,她自然会苛求许多,难道没听说过‘不是冤家不聚头’吗?以她的性情,若非是她自己情有所终,谁又能让她乖乖的出嫁做新娘呢?”

梅姑娘看着他,心中满是疑惑:他怎么这么清楚女儿家的心思,似乎,他对男女之情是非常在行的,这样的男人,值得继续对他用情吗?

慕轩看她一副深思的模样,以为她还在纠结此事,只好说:“感情之事,只有身陷其中的当局者最有体会,旁观者虽然清楚,但未必明了,姑娘不必为斯敏烦恼了,她要是过得不幸福,她也绝不会如此想方设法消遣咱俩了。”

梅姑娘一想,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假使她过得不快乐,以她昨天在城外的表现,她早就亲自向眼前这个男人兴师问罪了,又怎么会托自己来询问缘由呢?同一时刻,她心里一动,莫非,斯敏妹妹是在用这种方式暗示我一些什么吗?

慕轩接着将自己即将前往瓦剌亦不剌部落求亲之事坦然相告,梅姑娘一时有些犯懵,片刻后才醒悟过来,这个男人,是用这种方式拒绝我?

她的小性子顿时犯了:本姑娘的事,不能由你决定,你以为你那边一厢情愿关上门就算了?本姑娘还没算完呢!

“反正我也无事,不如就陪你到草原去长长见识吧!”梅姑娘说得轻描淡写,慕轩却有些懵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

蒲监军他们得知梅姑娘决定同行后,居然非常赞同,慕轩觉得自己的脑袋更加迷糊了:我带着个巧克力美人去向伊斯兰美女求亲,这事靠谱吗?

他心里没谱,却得干好眼前之事,在出发之前,他还得亲自出马跟鞑靼人交锋,让他们确认一下“无命将军复出”这个消息,只是,没想到的是,他这个沙场之上无往不利的无命将军,复出后的第一战就出了极大的纰漏。

¥b

第二集 在减肥吗

第二集在减肥吗

慕轩到东胜卫的第三天,就领军出战了。(.

a

n.

看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如今的血狼军,已经形成了两支常备军,除了原有的那支注重潜伏战的血狼军——现在名叫“血狼潜”——之外,新建的“血狼飙”已经发展到了五千人马,而且在几次与鞑靼的交战中表现出众,或许正因为这样,血狼飙中有些人显然开始骄傲自满了。

这次出战,慕轩带领的就是血狼飙,五千人马在血狼潜的辅助下,兵分四路,迎战鞑靼一万五千人马。

鞑靼对于东胜卫的防范程度与日俱增,达延汗和彻辰夫人一方面为托郭齐与亦思马因久拖不决的战事开始焦灼,另一方面,他们决定要将日渐强盛的东胜卫打回原形。

这一次集结的一万五千人中,有五千是达延汗从怯薛军中调拨的,仍然由火筛和阿古拉领军。吸取了上次惨败的教训,火筛跟阿古拉变得非常谨慎,他们将这一万五千人分成三拨,其中五千怯薛军也一分为三。

火筛的计划,三拨人马各派遣一千人马分从东、南、西三面攻击东胜卫城,不是为了抢掠,而是要诱使血狼飙出战——最近血狼飙经常出城交战,其他四千人马则在城外百里之处以逸待劳。

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血狼飙果然出城追击,而且是兵分三路,每一路只有一千五百人马,在火筛他们看来,这一次应该可以重创血狼飙了。

但火筛显然轻视了血狼飙的机动作战能力,他们居然在五十里之内就追上了诱敌的千人队,一千五对一千,血狼飙还有神弩、火器,蒙古军显然是吃亏的,结果,诱敌的千人队都损失了七百多,剩下的仓皇逃遁,东、南两面的血狼飙并没有继续追击,他们折而向西,快速赶往西面,那里,无命将军率领的五百人从侧翼奔袭埋伏在百里外的蒙古军,而东南西三面出击的血狼飙击溃诱饵之后,依照计划全力赶往无命将军之处,一起围歼敌军,等东、南两面的蒙古伏兵得到消息赶来,血狼飙已经收兵回城了。

这一战,血狼飙竖起了“无命将军”的旗号,慕轩率领那五百人纵横驰骋,在蒙古军眼中,只见那面白底红字的“无命将军”战旗所到之处,蒙古军受创惨重——率队冲杀的那个人就像是个杀神一般,左手银枪右手战刀,不管哪只手出招,都会有一个蒙古战士倒下,这个杀神,简直就是收割人命的死神呀!

慕轩所率领的五百人成了厮杀的主角,其他四千五百血狼飙战士基本成了包围和压阵的配角——当战事明显有利于己方时,血狼飙经常玩这种以少敌多的把戏,目的当然是通过实战增强每一个血狼飙战士的实力。

眼看四千多蒙古军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远处又升起了血狼潜的报警狼烟,东、南两处的蒙古军正在全力赶来,慕轩见好就收,传令回城。

血狼飙毫不迟疑的拨马回转,转瞬之间就退出了数里,而作为殿后的三个百人队中的一个,在百户莫石岩的率领下,他们悄悄拨转马头,继续追击那些幸存的蒙古骑兵,莫石岩手下的这百人参加了几次作战,从无败绩,甚至连受伤减员都没有过一次,他们尝到了前几次收缴大量战利品和得到嘉奖的甜头,今天眼看接战的蒙古军惨败,想想就此放弃全歼的机会太可惜,仗着这是自家地头,他们冒险违令追击残兵败将,却全然忘了兵家切记的一点就是“穷寇莫追”。

痛打落水狗确实是件非常痛快的事,但问题的关键是落水狗已经全无反击之力了才行,而现在,莫石岩他们面对的是人数是他们近八倍的蒙古军,其中有一半是怯薛军战士,他们被血狼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狼狈不堪,但能够撑到现在的绝对不是任人宰割的落水狗,反是憋了一口恶气的草原猛兽,一看莫石岩他们那么点人马居然还来追杀,真是欺人太甚,他们当即策马迎了上来,莫石岩他们仗着火枪神弩放到了对方近百人,己方却也有二十多人的伤亡,他眼看敌人势如疯虎,毫不畏死的冲上前来,这才感觉有些不妙,赶紧下令撤退,却悲哀地发现,己方已经陷入了蒙古军的重围之中………,

慕轩他们已然退到了离城二十里之地,才发现后面有人没有及时跟上,他让三千人马分成两拨左右出击,自己率领余下的从正面攻击蒙古军,虽然一下子杀伤了数百蒙古军战士,但火筛发了狠,将四分之三的兵力用来阻挡他们的进攻,余下四分之一拼死攻击包围圈里的莫石岩他们,火筛的目的很明确,用一部分人的牺牲换来歼灭血狼飙的一个百人队的战果,虽然亏了本,但回去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责不说,还能让被血狼飙搅得疑神疑鬼、心神不宁的蒙古军重拾信心,重振军威,就这点来说,牺牲一部分人绝对是值得的。

剧烈的枪声和喊杀声远远的传来,但始终看不到支援的血狼飙战友,莫石岩心中一片惨痛,他杀得通红的眼睛看看身边只剩一半的战友,忽然大喊起来:“兄弟们,我老莫对不起你们,今天咱们可能要战死在这里了,血狼军自从无命将军创立以来,只听说过战死的,没听说过做俘虏的,我老莫先走一步,到下面再向各位弟兄赔罪了!”

他将已经没有弹药的火枪一扔,抽出腰间的战刀,向着汹涌而来的蒙古军一挥,大喝一声:“杀!”策马迎了上去,不过,他并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上去拼命,其他人听着他的话,热泪盈眶加上热血沸腾,纷纷扔掉手中的火器,抽出战刀,齐声喊着:“杀!”催马迎着数十倍于己方的敌人杀去……

等慕轩他们终于击退蒙古军赶到莫石岩他们所在之地,看到的是让每一个血狼飙战士热泪盈眶兼热血沸腾的场面,百名血狼飙兄弟都战死了,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染满了鲜血,战刀十之*都砍得缺了口,有一半人身上插的狼牙箭不下十枝,他们坐下的战马身上,不是鲜血淋漓,就是插满箭矢。

惨烈的场面让所有血狼飙战士脸色铁青,沉默不语,慕轩翻身下马,向着死难的血狼飙战士单膝跪倒,还在滴血的战刀当空高举,仰天高喊:“兄弟们,英灵不远,一路走好!”

所有的血狼飙战士都翻身下马,像慕轩一样跪倒、举刀,仰天高喊:“兄弟们,一路走好!”

天上乌云蔽日,秋日的风呼呼吹过上空,肃杀的气氛令人窒息。

这是东胜卫复位以来遭受的最大损失,东胜卫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每一位牺牲的战士都被授予烈士称号,他们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特别修建的烈士陵园的阵亡墙上,他们的家属将享受终身的抚恤金,孩子将享受十年的免费教育……

悼念仪式之后,全军重新申明军法,任何个人或者团体,在军中违反军令,将遭受重罚。

慕轩这个带军出征的,自请关禁闭三天,血狼飙全军上下集体向蒲监军求情,却没有得到允准,慕轩还是被关了三天。

梅姑娘对慕轩遭到惩处非常不忍心,但想想他毕竟是江湖高手,关三天禁闭应该不算什么,后来听斯敏说了才知道,这三天禁闭中,慕轩只能喝点水,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吃——饿三天?那岂不是想饿死人?

虽然慕轩饿三天绝对不会饿死,但梅姑娘这三天里饭吃不香,觉也睡不好,一天到晚托着香腮,皱着眉头,坐着发呆,斯敏不担心慕轩,却担心把这个新结识的姐妹给愁坏了,想方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却收效甚微,最后只好使出杀手锏,说:“梅姐姐,你就别难为自己了,方大哥没事的,你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身子愁坏了,你看你都瘦了一圈了,到时候方大哥出来,看见你这样子,没有被饿坏,却被你的样子吓坏了,那可就糟糕了!”

这种时候,任谁来了都得承认“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是千真万确的真理了,梅姑娘竟然就被这话打动了,依着斯敏的安排,喝些稀粥,练练剑法,晚上早些安歇,神情也没有之前那么忧郁了。

即便如此,当三天禁闭期满的慕轩走出禁闭室,与梅姑娘四目相对时,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在减肥吗?”你用的是什么减肥方法,怎么效果那么快?

梅姑娘有些羞恼的瞪他一眼,心里却很高兴这个男人脸色虽然差些,但明显比自己想象中要健朗得多,至少绝对没有半点将做饿死鬼的样子,她提了三天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回到肚子里去了。

“方大哥,梅姐姐可是担心死你了,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斯敏很是替梅姑娘抱不平。

慕轩苦笑,说:“我知道,不过,姑奶奶,能不能让我吃点东西,你再兴师问罪?”

你还能苦笑得出来,那说明你肯定能多撑一会儿!斯敏笑盈盈的走近他身边,围着他转了一圈,忽然抬起纤手在鼻子前边扇了几下,皱皱鼻子,说:“我觉得,方大哥在吃东西之前,应该先去洗个澡,要不,我们大家都要把刚吃的东西给吐出来了。”

慕轩瞠目结舌,梅姑娘看着他那个怪怪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前所未有的傻,但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他这个傻傻的样子非常惹人动心呢?

她的俏脸,悄悄的红了。

慕轩在禁闭室中耽误了三天,之后稍微休整了一天,他就依照蒲监军他们的决定出发前往亦不剌部,呼延忘屈从血狼潜中派遣了两个七人队跟他同行,而梅姑娘果如前言,坚持要跟着他去。

慕轩拗不过她,最终只好答应了。

¥b

第三集 沙尘暴与降落伞

第三集沙尘暴与降落伞

不过,在出发之前,慕轩将她可能遇到的尴尬、危险等各种状况都提醒了一遍,梅姑娘听得俏脸时而晕红,时而发白,但并没有被慕轩吓退。

慕轩见这一招居然没有奏效,只好老老实实的将需要关注的地方一一相告,尤其给了她一个革囊,并且将里面的东西的功用、使用方法等逐一详细解说一遍,梅姑娘之后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摆弄这些东西,好奇之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慕轩他们一行人先是往西南方走,路经五花所,而后转向正西面,要穿过东套的沙漠,经贺兰山脉,再穿过西套,而后直奔阿勒泰地区,东、西套都在鞑靼与大明的交界处,双方时有交战,幸好现今鞑靼忙着跟亦思马因作战,而慕轩他们又选择的是穿越沙漠,一路之上遭遇敌人的机会要小得多。

呼延忘屈派遣给慕轩的血狼十九队、四十三队的狼头分别是呼十穆、洪岩程,呼十穆是蒙古人,对沙漠非常熟悉,而洪岩程曾经是沙州卫一带的猎人,他们手下的那几人蒙汉回藏都有,他们都曾经生活在甘陕跟鞑靼的边境一带,对这周边地区非常熟悉,可以说,有他们在,想要在沙漠里迷路都难。

梅姑娘也在里面穿上了软甲,而后装扮成了一个假小子,对于这种军队的生涯,她感觉异常新鲜,只是有一样很是不满,他们都装扮成了寻常牧民的模样,赶着二十峰骆驼,驼背上驮着不少货物,还带了相当多的水囊装水,可是,大家都是一人一匹马,慕轩偏偏让她骑骆驼,这分明是瞧不起人嘛!

不过,赶了两天路之后,梅姑娘终于明白那个男人的良苦用心了,骆驼背上可比马背上平稳多了,别看骑着马驰骋着非常潇洒快意,但一整天骑下来,腰酸背痛是难免的——这是那个名叫巴布尔的蒙古少年说的,别看他只有十七岁,却已经在马背上颠簸了十二年,照理像这种赶路对他而言相当轻松,只是,在沙漠里骑马绝对没有骑骆驼舒坦,但两位狼头就是要他们适应这种环境,直到进入沙漠三天之后,两位狼头才让大家骑乘骆驼。

梅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过沙漠,只是这一次较之前显然心情大不同,而且,那个男人说的尴尬她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其实之前跟妈一起随同商队穿越沙漠有过类似的尴尬,只是那次毕竟不光她们娘俩,还有其他跟随商队的女子,女人多的时候,那些问题都不算问题,现在,可是只有她一个女子,有些尴尬就特别明显了。

为此,慕轩他们每次都特意给她设置一个私人的空间,譬如每天黄昏扎帐篷时,梅姑娘的帐篷都是与他们几个的离着有一箭之地,而且她的驻扎地总是地势最好最隐蔽的,那样,她要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也就方便多了,梅姑娘为此很是感动。

这天黄昏,他们扎下营来,依照目前的速度,明天再赶一天,就到贺兰山区了。

这次扎营的地方有个海子,虽然不大,但也有小半亩地,周围长着不少黄蒿,呼十穆他们将水囊装满,而后取水生火,好好做了一顿晚饭,吃过之后,大家就早早歇息了,呼十穆负责守上半夜。

沙漠的夜,异常寂静,呼十穆掩在一处离着扎营地约有一里多地的沙丘上,在这里,只要有足够的光线,他可以将方圆数里之内都一览无余,不过,他不担心有什么外人前来,倒是时不时警觉的看着天空,他想起黄昏时的天色,总觉着心里不踏实。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小半个时辰之后,即便是在暗夜之中,他也看得非常清楚,西北方的夜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越逼越近,他没来由的心神俱跳,猛地跳起身来,抬手将用于报警的烟花点上,“吱——”,尖利刺耳的声音中,营地那边立刻就被惊动了。

呼十穆动作迅疾的跑回来,这边大家已经收好帐篷之类,洪岩程问:“老呼,出什么事了?”…,

呼十穆摇摇头说:“不确定,总觉着不对!”

大家一点也不惊怪,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防患于未然,这是常识,尤其是在沙漠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他们将东西收拾上马背,整装待发。

慕轩闻警而起,他的东西由巴布尔帮着收拾,他只是习惯性的将装着各种装备的革囊背在背上,将银箫插在腰间,骑上马背,赶向梅姑娘的帐篷,梅姑娘可没有受过军事化训练,万一来不及收拾可就麻烦了,梅姑娘的帐篷在海子的西头,他到那里急着喊:“梅姑娘,梅姑娘,快起来!”

可帐篷里没有半点声息,慕轩当然不会认为梅姑娘会这么嗜睡,情知她肯定不在帐篷里,但这荒漠之地,她半夜三更不睡觉,会上哪里去呢?

他转头四下看看,就听见黄蒿后的海子里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在这里,有什么事?”

原来梅姑娘竟然在水里,慕轩赶紧喊一声:“有情况,准备走了!”而后,他顾不得别的,动手收拾起梅姑娘的帐篷、物件,那边梅姑娘目光穿过黄蒿的缝隙,看见慕轩的身影在收拾什么,虽然羞涩于自己女儿家的东西会暴露在那个男人眼前,但情知事态紧急,她也没什么好怪人家的。

要怪,只能怪自己啰!

扎营的时候,她在水边看着那海子里的的水就觉得心痒痒的,海子平静如镜,清澈见底,蓝蓝的天空倒映在水面上,使得水面越发的湛蓝,越发的诱人心神,连着赶了几天路,不是日晒风吹,就是沙子扑面,每天都只能拿丝巾稍微蘸些水在脸上擦擦,现在看着这海子,真想跳下去痛痛快快洗个澡,但她知道,这水可是沙漠中旅人的救命之水,自己要是下去洗澡,那边那些男人肯定会对自己有所不满,所以她只是好好洗了把脸,带着遗憾进帐篷睡了。

半夜醒来,她觉着浑身有些汗湿,身子粘粘的,很是难受,她也不知道晚上用来盖着睡觉的棉斗篷裹在身上为什么会那么热,其实帐篷外的秋夜已经相当冷了。要是像前几夜那样没水也就算了,现在想着离着十多步外就是干净清澈的水,她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咬着下唇,内心挣扎了好久,她还是没能忍住,悄悄起来,将身上那些这几日都没脱下的衣衫、软甲脱下,拿了一身贴身衣衫,就下到了海子里,夜半三更,水冷如冰,但是梅姑娘毫不在意,她在天山之中可是一向喜欢游冬泳的,冰天雪地中尚且毫不在意,更何况眼前这么点冷度,跟天山冰天雪地比,何异于天壤之别,所以,她浸在水里不觉得冷,反而舒坦得要叫出声来了。

她当然不会真的叫出声来,海子不深,她就轻手轻脚将自己浑身上下搓擦了一遍,尽可能不弄出声响来,要是被那些男人知道自己光着身子在这里面洗澡,就算他们不怪罪自己糟蹋水,自己也要羞得无脸见他们了。

她享受得差不多了,正要上来,报警的烟花却响了,她知道有事,就上岸了,才把身子擦干,穿上那些贴身衣衫,马蹄声响,慕轩就来到这边喊上了,她赶紧应和着,却暗自叫苦,自己的外衫之类都在帐篷里呢,就这样穿着内衫出现在他面前,还不活活羞死?怎么办啊?

她躲在黄蒿后面不敢现身,慕轩收拾帐篷里的东西,虽然看不太清,但是摸得出她把衣衫、软甲之类都脱在帐篷里了,赶紧将这些拿到黄蒿那边,说:“都在这里。”

他退开了三十来步,梅姑娘也顾不得他能不能看清自己了,赶紧将衣衫软甲之类穿妥,快步靠了过来,慕轩将她的革囊递给她,她背在背上,慕轩却又将一个背包让她背在了革囊之外,而他自己也动作迅速的由革囊中取出相同的背包背上——他俩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但大自然的变故始终还是比他们快多了。

虽然是黑夜之中,慕轩还是看得很清,西北方一片黑乎乎的东西遮天盖地席卷而来,他第一个反应是:沙尘暴!…,

那东西来得太快了,慕轩他俩刚背妥背包,它就“轰”的一下袭了过来,慕轩震惊之时,毫不犹豫的张开双臂将梅姑娘抱在了怀里,而后蹬腿往地上扑倒,却只觉得脚下一松,整个人都轻飘飘的飞了起来——他俩被刮了起来,直向空中去了。

梅姑娘惊慌之中,也牢牢的抱定了慕轩的健腰,一双长腿还与他的双腿紧紧缠绕在了一起,这一刻,她觉得这一次恐怕要死了,不过,眼下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呢,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要是就这么死了,她觉着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的。

呼十穆他们离着这边有一箭之地,暗夜之中也看不到这边的变故,但是,那阵黑沙暴他们是模模糊糊看得到大概的,他们早就将马匹骆驼聚拢成团,眼看着黑沙暴呼啸而来,他们心惊胆寒,却异常吃惊地发现,今晚这黑沙暴真是怪异得很,就像是夏天有时会发生的“雷雨隔一线”——那边在下暴雨,一线之隔的这边却是烈日当空——奇景一样,他们这边就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眼睁睁看着那遮天盖地的黑沙暴在眼前打了个转,就那样华丽丽的转向西南而去了。

等他们惊魂甫定,跳起来去找慕轩他俩,却发现他们方才所待的地方什么都没有了——别说人了,就连帐篷之类都没有留下一丝半点,那里,仿佛从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出现过!

无命将军跟梅姑娘,被黑沙暴卷走了!呼十穆他们惊得目瞪口呆,这天杀的沙漠,都九月了,怎么还有黑沙暴,而且居然那么强劲,那么怪异,那么会挑着人卷走……

没错,慕轩他俩被沙尘暴卷走了,他们紧紧抱着彼此,在风中不断的旋转着,旋转着,旋得梅姑娘终于忍不住,气息一窒,晕了过去,慕轩也非常难受,他也很想晕过去算了,但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绝不能晕,现在这种情形,不知道会被带到哪去,但无论到哪里,自己都得清醒着,一旦这怪风停下来,自己得及时将背上的背包拉开——那是一个类似于降落伞包的东西,虽然没能像后世的降落伞包那么管用,但要是从三四十丈的高处纵身跃下时能及时打开,还是能有效保证人安全落地的。

他极力忍耐着那种晕眩感与不适感,一只胳膊加上双腿,将梅姑娘的身体牢牢锁定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伸到自己腋下,抓紧了伞包的那个绳结,等待着最佳的开伞时机。

他不知道怪风究竟将他俩带到了多高的位置,也不知道究竟被带出了多远,只觉得这个过程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脑子甚至有种奇怪的恐慌感:这怪异的风暴,会不会带着我俩穿越到另外一个时空去?自己的灵魂穿越了一回,这次再穿越一回的话,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呀!

胡思乱想中,突然,他觉得整个身体一松,而后急速下跌——那怪风扔下他俩不管了,慕轩赶紧一拉绳结,背上的包立时松开弹出了,而后,他觉得自己的两腋一紧,两股大力将自己往上一扯,看样子,降落伞包打开了,可是,为什么自己两个的身体下落的速度还是这么快呢?

他当然马上就明白了,后世的降落伞包质量再好,一个人用的也不可能承载两个人的分量,更何况,自己现在背着的,可是远远不如后世的那种的,把梅姑娘背上那个也打开?恐怕不行,要是两个纠缠在一起,那只有下落得得更快,摔得更惨!

那么,究竟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摔死吗?慕轩心中急得着了火。

第四集 不如禽兽

只是,着急有用吗?

他只知道在不停的下落,不过,下落的速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快,看来降落伞还是有些作用的,他极力睁眼想看清四下里,但是周围一片雾蒙蒙的,显然尘沙非常密集,又是深更半夜,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只知道在下落、下落……

“喀喇——嗤嗤嗤——”,奇怪的声响之后,慕轩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挂住了,整个人在上上下下颤悠悠的,他摸不清状况,只好紧紧抱着怀中依旧没醒的巧克力美人,心里也不知该期望些什么。

很快,他就能看清周围了,尘雾已经消散了,他发现自己眼前晃悠的是粗壮的树枝,而后就是危险过去后的狂喜——他们被挂在了一棵大树上,看四下那些光秃秃却虬枝纠缠的大树,应该是沙漠中的胡杨林吧!

低头看看,离地只有四尺多,他腾出那只空闲的手,从抬起的右腿绑腿中拔出匕首,割断了上面的带子,而后稳稳地落在地上,之后轻轻拍打梅姑娘的脸颊,唤了几声,梅姑娘悠悠醒转,张口第一句话就是:“咱们死了吗?”

慕轩笑了,说:“那大风是想送咱们上天,可老天爷不收。”

梅姑娘左右看看,相信已经脚踏实地了,这才觉着自己还赖在某个男人的怀里呢,俏脸一红,赶紧挣扎着从慕轩怀里离开,慕轩自然装作不在意,说:“幸亏被这大树挂住了,要不。老天爷不收咱们,阎王爷可就不客气了。”

他跃上胡杨树。将那个降落伞弄下来,上面已经被树枝挂了个大洞。他就将它一分为二,眼下不知在什么地方,明显觉着周围相当寒冷,这降落伞也可以当被子盖。

两人就在胡杨树下清点了一下革囊中的东西,除了武器装备。各自还有一水囊的水和够吃两天的干粮。

慕轩看看天上,总算找着了北斗星,弄清了东南西北,两人才靠着树干休息一会儿,毕竟,这种奇特的遭遇不是人人都能遇到。尤其大难不死,他俩更是经历了大难之后的轻松,心潮澎湃一阵之后才睡着了。

沙漠中的黎明,是那样的寂静。以至于风吹树枝的声音会那样的清晰刺耳,慕轩和梅姑娘几乎是同时醒来,两人睁眼看到眼前的情形,都不由吃了一惊,这片胡杨林约有一亩地,上面屹立着三十多棵胡杨树,但它们显然都已经失去生命,即便如此。它们还是充满了令人肃然起敬的坚韧沧桑的味道。

当然,令慕轩他俩吃惊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这片胡杨林外,就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只在西北那边,有山脉的影子。

他俩一商量,决定向西北方向走,那里有山脉,那应该会有他们所需要的水或者食物。

俗话说“望山跑断腿”,他俩走了半天,看那山依旧是那么远。

梅姑娘很是泄气,这沙漠上没有道路,回头看只有他俩的脚印,而且那脚印不会保有得太久,很快就会被细沙掩埋掉,抬头看前面,是一个沙丘,沙丘后面是什么,完全不知道,而当你千辛万苦走上沙丘之后,你会发现,原来眼前是另一个更高的沙丘。

慕轩看她脸色不太好,于是提议休息一下,这沙漠上无遮无掩的,他们就席地而坐,梅姑娘这才觉得慕轩把那个破了的伞包一分为二各披一半是好主意。

两人吃了点干粮,梅姑娘打开水囊喝了两小口水,却发现慕轩自始至终都没有喝水,但他的嘴唇明明有些干裂了,她于是问:“你没水了吗?”

慕轩笑笑,说:“得留到最需要的时候。”

梅姑娘就不说什么了。

之后继续赶路,却在又一个沙丘上遇险了,当时梅姑娘有些内急,她期期艾艾得向慕轩婉转表达了自己的需求,慕轩就很知趣的往沙丘下走去,但他只走了二十七八步,就觉着脚下一软,整个人直往下陷,他一个激灵,百忙中身体往后一倒,整个人躺倒在沙地上,不过,屁股以下已经陷进沙中了。…,

梅姑娘在沙丘上看出情形不对,将披在身上的伞包布一甩,迅疾跃近,慕轩赶紧喊:“别靠近,是流沙!”

梅姑娘落在离着一丈多的距离处停步,眼看慕轩的身体还在一点点往下陷,她情急之下,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腰带解下,喊一声:“接住!”一头向慕轩扔去,一头紧紧缠住自己的胳膊,整个人向后倒去。

慕轩接住腰带一头,喊一声:“往下滚!”

梅姑娘依言往下滚,也顾不得满头满脸都是沙子了,两人之间的那条腰带绷得笔直,慕轩的双腿很快就从流沙中出来了,两人都向沙丘下滚去,一直滚到沙丘底部才停住,两人靠在一起,都气喘吁吁的,心都跳得砰砰的,惊魂未定。

许久之后,两人才定下神来,梅姑娘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枕在慕轩的胸口,难怪刚才耳边一直响着“怦怦”声,原来是他的心跳声。

而更要命的是,她这时才发现,自己腰带解下了,这么大幅度的滚动之后,衣襟散开,露出了里面的内衫,昨晚她沐浴之后就发生了状况,只来得及将慕轩给她的衣衫穿妥,没时间用布带再将胸脯束紧,而今早起来即便想束,也没有布带了,此刻,即便有内衫的遮掩,依然可以看得出波涛汹涌,无与伦比——慕轩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气血上涌,赶紧转开了目光。

他俩起身,梅姑娘将衣襟整理好,腰带束好,仔细拍打干净发上、身上的沙子,然后,她才想起自己原先的目的,晕红着脸,看着慕轩,欲言又止。慕轩很快知道原因了,四下望望。指了指两三丈之外,将自己的银箫弄成银枪。让梅姑娘横在手中,他自己背对着那地方,伸手捂住了自己双耳。

梅姑娘的脸色更红了,无奈的横着银枪走了过去,总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而后。两人继续赶路,为了以防万一,慕轩索性将银枪用带子横着绑在了梅姑娘的腰间,梅姑娘觉着自己这造型实在怪异,但知道慕轩是好意,心里也很是受用。

接下来的两天。他俩走了足有近两百里,那山终于很近了,只是,他俩的干粮都吃完了。梅姑娘的水囊里也一滴水都没了,慕轩比较节约,水囊中还有一小半,他却将这个给了梅姑娘,梅姑娘看着他干裂的嘴唇,极力要他喝,慕轩只是伸舌头舔了舔嘴唇,说:“我还没事。撑得住!”

梅姑娘心中感动万分,将水囊收起。暗下决心:等关键时刻,我再让他把水喝下。

不过。这个关键时刻始终没有到来,因为这点水最后还是梅姑娘自己喝了,那是第二天中午,他们翻上一个高高的沙丘,眼看着前面不远就是山了,慕轩高兴地挥了挥手,而后冲着梅姑娘笑了,梅姑娘回他一个笑容,却忽然眼眸一闭,双腿一曲,身体软软的倒向沙地,慕轩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缓缓躺倒在自己身上,急着喊:“梅姑娘,梅姑娘,怎么啦?”

梅姑娘睁开眼眸,无力的看着他,干裂的双唇微微翕动,却没有说出什么来,慕轩知道她此刻肯定是又饿又渴,赶紧将她腰间的水囊取下,摇摇,里面还有水,就将塞子打开,一手捏开梅姑娘的双唇,一手拿着水囊给她灌水,水囊里也就两口水了,梅姑娘想摇头不喝,但慕轩的手上用劲,她根本没办法避开,那点水就都进了她的肚子。

慕轩在她两边太阳穴上轻轻揉了一会儿,柔声说:“咬咬牙,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他用自己那伞包布遮着她头上,让她稍微歇息了一下,就架着她的胳膊继续赶路。

或许是因为感受到这个男人对自己发自肺腑的关切之情,梅姑娘之后的精神一直不错,虽然行动缓慢,但还是一步步向前挪着,毒辣的日头消失在地平线上时,他俩终于到了那山脚下。

高高伫立在面前的山峰将夕阳的光芒完全遮住了,四下里似乎提早进入了黑夜,慕轩眼看山上满是草木,却没有水的踪迹,他只能搀扶着梅姑娘一个劲的往山上爬,希望翻过山峰后能见到渴望的水跟其他的一切。…,

梅姑娘眼看生机在望,也终于有了些许精神,在慕轩的扶持下最终到了山峰上。

“嗷——”“嗷嗷——”,他们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听见阵阵凄厉的叫声,慕轩心中一阵激动,那分明是狼嗥嘛!

狼嗥就在下面,他俩掩在山石后往下一看,只见底下深谷中有一个小小的湖,湖边草木葱茏,湖面上波光粼粼,对他俩充满了诱惑。

只是眼下,湖边的山石上下有三四十条恶狼在嚎叫着,远远看去,它们似乎围着的是一个塌陷的地方,仔细听,那里面似乎也有隐隐的狼嗥传出来。

慕轩的猜测,似乎是它们的同伴掉进那个洞穴里了,群狼才嚎叫着不肯离开,他只有劝梅姑娘耐心等着了,等狼群离开,他俩就可以下去痛痛快快喝水,至于吃的,暂时挖些草根摘些树果应该可以充充饥的。

可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狼群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慕轩知道狼群一向团结,但眼前为了一个同伴受难而整个狼群都不吃不喝的在这守着的情形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些恶名昭著的野兽竟然比许多人都有情有义,实在让人感动。

“咱们下去!”慕轩向梅姑娘低语,后者诧异地看看他,又看看暮色中已经非常模糊的狼群,问:“不危险吗?”你以为你是血狼军的开创者它们就会对你网开一面,不吃你么?

慕轩说:“搏一回吧!要是它们一夜不走,那咱们不是活活饿死,就是活活渴死。”

有了这几天的经历,梅姑娘对他的信任感明显极强,点点螓首,跟着他下山。

慕轩一边走,一边观察四下的地形,暮色之中视线所及之地有限,离着底下还有七八丈,他找了一处稳妥的山岩,让梅姑娘躲在后面,叮嘱她不管什么状况都不能发出声响,更不要贸然出来,梅姑娘虽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冒险,但此刻知道只有听他安排才是对他最好的支持,于是乖乖躲好,不过,她将革囊中的诸葛神弩拿了出来,箭矢上弦,随时准备出击。

慕轩将革囊等物件都留在梅姑娘身边,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利索,弄了根树枝做了个火把,上面洒了油囊中的黑油,而后悄悄踅摸到离梅姑娘隐身处两三丈远的地方,才往下摸索,他极力掩藏身形,摸向狼群围着的塌陷处,离着有一丈多远,狼群就发现他了,顿时“咻咻”声四起,数十双碧幽幽的眼睛立刻瞪住了他,慕轩极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口中也发出“咻咻”之声,慢慢走向那个塌陷之处,靠近才看清楚了,那应该是个洞穴。

群狼的眼睛都瞪着他,都说狼是非常具有灵性的,眼下看来,还真是的,慕轩冲它们做了两个手势,意思是自己下去看看情况,它们居然似乎明白了,低吼两声,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是要慕轩放心,它们绝不趁这机会攻击他。

慕轩豁出去了,掏出火折子将手里的火把点上,来到洞口,火把伸下去探头看了看,下面黑魆魆的,还好,岩壁凹凸,勉强可以落脚,他将火把插在石头缝里,攀着石头往下几步,而后将火把再插到下面些,这样交替下去,下到十七八丈时,总算到底了,下去之前,他拿火把照了照,才发现这个不到一丈见方的洞穴左边有一头狼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它的个头明显比上面的群狼都大些,看它的前右腿上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伤了。

慕轩落到地上,对那狼说:“兄弟,我是来帮你的!”

那狼居然后退了一步,眼神中的警戒之色大大减退,慕轩笑了,说:“你听懂了,好,那我们想想怎么上去吧!”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下来的这一路,将那狼看了看,而后说:“不好意思,兄弟,委屈你一下,我得把你绑起来。”

他将自己的腰带解了下来,而后蹲下身来,与那狼直直的相对,那狼的凌厉眼神瞪着他,约摸过了两分钟,它忽然仰首长嗥一声,慕轩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腰带,防着它万一突然袭击,自己就将腰带当软鞭用了。

但他显然是多虑了,外面传来了群狼的嗥叫声,而后那狼就走了过来,冲着慕轩低低的吼一声,显然是说:“我同意了。”

慕轩于是用腰带将它绑在自己的背上,就像是背着自己的兄弟一样,狼的大嘴就在他的脖颈子后,要是咬上一口,他就铁定玩完了,慕轩不是没有这种担心,他当然有后招,匕首就在腿上绑着呢,它要真敢咬,那他就跟它同归于尽了!

看看绑妥了,他才向上爬,那火把就不要了,插在岩壁上,他就借着下面这点光,一步步向上爬……

这十多丈的距离,他比方才下来花的时间却长多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得小心提防着那狼。

等到了上面,他将它放下,那狼冲着他深深低下头去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过小人之心了,原来,许多时候,人真的不如禽兽啊!

..

..

第五集 一切都太突然

第五集一切都太突然

而后,受伤的狼向着群狼长嗥一声,群狼仰首应和一声,又都低头向慕轩低吼一声,似乎是表示感谢,接着,就跟着那受伤的狼离开了,它们行动迅速,简直就像训练有素的战士。(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W

WW..读



看)

梅姑娘在山岩后看着这令人震惊的一幕,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直到慕轩在那湖边稳妥的地方点起篝火,把弄到的一些树果给她的时候,她还在纠结这一幕,问:“它们刚才是在感谢你吗?”

慕轩点头,说:“是吧!狼是很有灵性的,刚才受伤的一定是它们的首领。”

梅姑娘有些忧虑地问:“那它们会不会恩将仇报,过后前来攻击咱们?”

慕轩笑笑,摇头说:“应该不会。”他也不能笑话梅姑娘的担忧,凭自己那么丰富的经历,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不一样对它们疑神疑鬼吗?要让人对野兽完全放下戒心,还真不容易呀!

当然,问题出在贪欲无度的人身上。

荒山之中,又是夜里,黑咕隆咚的,也看不清湖里究竟有些什么,梅姑娘最终还是接受了慕轩的建议,先忍一宿,等第二天看清了湖里的状况后再好好洗个澡。

两人就在火堆旁,用树枝将那降落伞布撑着当帐篷,蜷缩在里面睡到天亮,还别说,挺好的,不会有飞蛾蚊子之类的飞进来骚扰——别以为秋天了,蚊虫就该消失无踪,这山谷里明显比山外暖和,蚊虫根本还没有想到过冬的问题呢。

第二天一早,两人是在鸟语声和狼嗥声中醒过来的,慕轩赶紧出来查看情况,却见离着火堆两丈远的地上,有一只青羊和两只旱獭,颈项间鲜血还在滴着,显然刚被咬死。

“是它们送来的?”梅姑娘的声音响起,她也出来了,看着那三只猎物,眼眸中满是惊异之色。

慕轩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狼群,嗯了一声,说:“看来它们很客气呀!”

梅姑娘赞叹说:“都说无情无义的人是狼心狗肺,谁知道,狼原来也是这么知恩图报的,那些无情无义之人知道了,应该活活愧煞才是。”

慕轩点着头,想起自己昨晚对那头狼的防备之心,暗自苦笑,看样子,人被自己编织的寓言童话什么的束缚住了;而狼,也不知怎么得罪中外的先人们了,怎么一说起它们,无论中外,就都没什么好话呢?

慕轩生火,将一只旱獭剥皮烤着,旱獭也是靠脂肪越冬的冬眠动物,这个季节正是它们肥硕的时候,而且獭子肉与其他动物的肉真的不一样,肥膘跟瘦肉红白分明,在火上烤得吱吱冒油,香味扑鼻,却没有任何的腥味。

关于獭子肉,慕轩前世在《狼图腾》那小说里看过,当时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一边烤着肉,一边却忍不住想:不知那位作者有没有吃过獭子肉,我现在倒是有口福了,这绝对是正宗的野味呀!

梅姑娘趁慕轩烤肉的工夫,拿了一身衣衫悄悄到了离慕轩最远的湖的一端,她仔细查看水中,湖水非常清澈,湖也不深,最深处也只有五六尺,水边草木葱茏,水里却没有任何水草,水底只有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偶尔会有三两条小鱼游过,看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毒虫之类的,于是,她伸长脖颈看看慕轩那边,那个男人正忙得不亦乐乎,她放心了,解衣脱衫,穿着内衫下到水里,水清凉无比,她舒服的低低呻吟一声,才将内衫脱下扔在岸边岩石上,而后将长发也解散,在水里好好的梳理一番。

这个澡,她洗了足有两刻钟,浑身上下觉着异常舒坦,要不是肚子咕咕叫了,她还不会想着要上岸。

她在水里直起身来,往岸边走,忽然觉得右腿内侧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一扫而过,她吓得一激灵,右手探进水去一抓,只抓着一条滑腻腻的像尾巴一样的东西,却没抓牢,那东西跑脱了,自己左臀上却忽然一疼,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她伸手一摸,转身一看,水中一条花纹斑斓的蛇一闪而没了,水里飘荡起淡淡的血丝。…,

我被蛇咬了!梅姑娘脸色煞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了,那蛇有毒!她大惊失色,此时此刻,她毫不犹豫的扬声大喊:“方大哥,快来,我被毒蛇咬了!”几次生死关头,那个男人都在身边,他,肯定是她最可依赖的男人!

慕轩眼看獭子肉烤得差不多了,想着要喊梅姑娘上岸来吃东西了——你别以为你鬼鬼祟祟溜到湖边去,我就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了,却在这时听见她的大喊,当时就急了,扔下獭子肉,身形几个起落就到了这边,一见梅姑娘整个人都浸在水里,看着好像是浑身无力了,他顾不得脱衣衫,一下子跳进水里,伸臂就将她抱了起来,而后急急地往岸上走,上岸后并不停步,几个跳跃到了她的那个帐篷前,将她放到帐篷里铺着的临时床铺上,急急的问:“咬哪了?”

他眼睛很快落到了她始终捂着的左臀上,梅姑娘羞怯怯的将手放开,一双胳膊抱着自己的胸脯侧身躺着,眼眸紧闭,根本没有睁眼的勇气——这次可是丢脸丢大发了,浑身上下被看得光光的,以后可怎么面对他呀!

慕轩一看那伤处,丝毫不敢大意,并指点了周围几处穴道——她的翘臀结实而光滑,手指触上去滑腻腻的,要说他心里完全没感觉,那绝对是亏心的话,看看那伤处,有上下两排小小的牙印,伤口有血丝渗出,不过,血是红的,不像是中毒了。

他伸指用力挤压伤口,伤口中被挤出的血还是红红的,并没有一丝黑色,他只能问梅姑娘:“伤口周围有麻痹的感觉吗?”

梅姑娘虽然羞涩难耐,却也知道这事至关重要——要是麻痹的话,那得把毒血挤出来,还得把周围的毒肉剜掉,可要是没中毒而自己说麻痹的话,那伤处的肉不就白白的被剜掉了?那可多难看哪!

她极力压抑住自己的心跳,仔细感觉一下,而后声若蚊鸣:“好像没有麻麻的感觉。”

慕轩拔出匕首,说:“你忍着点!”轻轻在她伤口处划了只有一公分出头的小口子,又用手挤挤,那里出来的血还是鲜红的,确实不像是中毒,他才放心了,取来金疮药给她敷好伤口,拉过她的斗篷给她盖上,又拿了两粒定心丸让她服下,这才去湖边把她的衣衫都拿过来,说:“獭子肉烤好了,可以吃了。”

他掩上帐篷离开,梅姑娘却埋首在斗篷里,脸色通红,呼吸急促,好半晌不能平静下来:这次可是真的丢人丢到家了,不是被毒蛇咬,却还不如被毒蛇咬呢!生死关头被他看也就看了,可偏偏只是被没毒的蛇咬伤了,而全身上下都被那个男人看光光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她在帐篷里做了一会儿鸵鸟,终于想明白了,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出去吧,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躲着也于事无补,总得出去面对他的,平日里死都不怕,这会儿怕这个有什么用?看就看了呗,反正,在那个男人眼里,自己的身子也未必有什么稀罕的,也不想想,人家的娘子都是万中无一的大美人,会稀罕看自己这种黑不溜秋的身子吗?算了,别自以为是了!

梅姑娘终于成功的给自己做好了心理疏导,起来穿妥衣衫,头发还是湿湿的,她就任它们披散着,脸色惨白的来到了火堆旁。

慕轩看到她的时候,眼神中明显有惊艳的神情掠过,只是梅姑娘低垂着眼眸,根本没看到。

这顿早饭吃得非常沉闷,獭子肉非常鲜美,慕轩另外还弄了些浆果之类当配菜,可惜梅姑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块獭子肉只吃了小一半就不吃了,神情落寞的回帐篷去了。

直到午时慕轩催她吃饭,她才又出现在慕轩眼前,只不过是一个半时辰没见,慕轩感觉她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忧郁沉默了许多。

慕轩觉得肯定是刚才的事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刺激,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黄花大闺女,被一个有妇之夫在那个地方又挤又摸的,别说是这个时代,就算是后世那个开放的时代,女人对这种事也绝对不可能全然不在意,只是,自己该怎样解开她的这个心结呢?…,

两人又是非常沉闷的吃完了午饭,梅姑娘又起身想回帐篷,慕轩说:“我想上山去探探路,麻烦姑娘照看一下这些肉!”

他把那青羊和旱獭都扒皮烤好了,稍微曝晒一下就可以当干粮了,梅姑娘看也不看他,就点头在一旁一块山石上坐下了,慕轩暗自叹了口气,说:“注意安全!”

他大步向西面的山走去,梅姑娘这才抬头看他的背影,眼眸中满是迷茫之色。

慕轩这一去,足足有两个半时辰,梅姑娘眼看天色都暗了,他也不见人影,心里非常紧张,到最后,她终于坐不住了,背上革囊,拿了一个火把,向慕轩去的方向走去,却只走了不到一百步,前面传来踏草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回来了!”

梅姑娘拿火把一照,吓了一大跳,慕轩身上斑斑点点的,显然是血迹,她急道:“你受伤了?”

慕轩苦笑,说:“一点点。”

梅姑娘用火把照着路,两人回到篝火旁,把篝火重新点上,慕轩将外衫脱下来,梅姑娘仔细一看,发现他里面的衣衫上并没有血迹,看来他身上并没有伤,慕轩告诉她,刚才回来的路上听见树丛里有野兽的吼声,听着不像是狼,他就甩了块石头过去,谁知从那里跳出来两只杀气腾腾的金钱豹,他跟它们大战一场,杀了其中一只,身上的血就是那只豹子的,另外一只却被两头突然冒出来的狼咬死了——那狼恐怕就是昨晚那群狼里的。

梅姑娘唬了一跳,看他没事也就不说什么了,慕轩回帐篷去换件衣衫,梅姑娘将獭子肉架火上烤烤,准备吃晚饭。

可慕轩进了帐篷好一会儿没出来,梅姑娘有些奇怪,想起刚才他回来后一直站着,跟自己说话的样子很是古怪,顿时明白了什么,几步来到他的帐篷前一掀,借着篝火的光看清帐篷里的情形,她惊叫一声,手像被火烧一般的甩开帐篷布,站在那里脸直发烧——那个男人光着屁股,正给自己那里抹药呢!

片刻之后,慕轩才出来,讪讪的说:“那豹子真狡猾,一个不小心,被抓伤了一条,没事!”这也不是六月啊,怎么这债还得这么快,白天才刚看过她的那里,晚上就被她看回去了!

梅姑娘一言不发的走回篝火旁,慕轩在后面跟着,梅姑娘将一块獭子肉递给他,自己拿着一块小的默默的吃起来。

两人吃完,各自洗了手,梅姑娘拿过两个木碗,那是她白天闲着没事,用树干削出来的,两人一人一碗清水喝着,一开始都不说话,后来,是慕轩打破了僵局,说:“我上山顶看了一下,左右都是连绵的山,西边过了两个山头,好像有一片空阔之地,应该是草场,咱们往那边走,或许会找到人的。咱们得先弄清楚究竟在哪里。”

梅姑娘嗯了一声,瞥他一眼,眼眸中满是幽怨之色,而后低着头只顾发呆,慕轩放下手里的木碗,转头看着她,梅姑娘一开始没注意,等他看得久了,她才意识到,脸色有些发烫,抬起头来瞪他一眼,却没说话,又别转脸去了。

慕轩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离着只有两尺远,梅姑娘有些吃惊的抬头看着他,慕轩忽然弯下一条腿跪在了她的面前,梅姑娘像被火烧屁股一般跳起身来,退开两步,吃惊的看着他,脸色通红,怒问:“你干什么?”

慕轩毫不犹豫的说:“求婚!”

求婚?梅姑娘虽然猜得到他这一跪肯定有问题,却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地喊出来,顿时呆若木鸡,半晌之后,才醒过神来,脸色一变,转身要走,慕轩却说:“等我说完了,你再决定,行不行?”

!@#

第六集 肌肤之亲

第六集肌肤之亲

梅姑娘就那样背着身子对着他,停住脚步,其实她心里也很想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却听慕轩说:“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求婚很不靠谱,可是又怕错过了这个时机,我就不会再有勇气向你表白了。我是个有妇之夫,而且已经有了两个娘子,没错,我原本是没资格向你表白的;我也承认,我对你是有好感,但原本还没有到非卿不娶的地步,不过,经历了早晨的事之后,我决定一定要娶你为妻,我承认那跟看到你的身子有关,我想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比你的身子更诱人的女子了,要不能娶你为妻,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现在只要一想到你将来要嫁给别的男人,我心里就像被火烧烤着一样难受,所以,就算会被你骂成流氓无赖登徒子,我也要试一试,梅儿,嫁给我,好吗?”

他手里托着一样东西,目光非常坚定的看着梅姑娘,后者站在原地,半晌没挪地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看一眼他手里那个小小的圆环,问:“这个是什么?”

慕轩说:“戒指。这是一对儿,一个给了凝珮,这个是我的,如果你答应,我就先把我这个给你作为凭证。”

梅姑娘看看他,又看看那个戒指,没有思考满三秒钟,就伸指捻起那枚戒指,说:“好,我答应你的求婚!”

慕轩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他既然决定向她求婚,自然希望她能够答应自己,依她的性情脾气,他已经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但是没想到,一切准备都没什么意义了。

“你答应求婚?为什么?”求婚成功了的慕轩却有些发懵——我方才所说的话,原本是想刺激你一下,达到吸引你注意力的目的,照一般的女子心态来说,应该是生气才对,怎么你反而这么快答应呢?

梅姑娘抬眸看着他,眼神中虽然有羞怯,但更多的是勇敢:“因为你说我的身子诱人呀!”

慕轩真的是震惊了,后世“我爱你的灵魂,但我更爱你的**”创造的浪漫情爱,居然在自己身上活生生的上演了,真是激动啊!

梅姑娘显然知道他内心的感受,说:“你一定奇怪我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好像我已经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慕轩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我还真有这种想法,你绝对不是剩女,根本不必这么急着把自己嫁出去的!

梅姑娘淡淡一笑,说:“我自小因为肤色的原因,始终觉得自己不如姐姐她们被人欢喜,尤其成年以来,大姐出嫁了,二姐在天山有个喜欢她的男子,三姐这次中原之行也找到了意中人,只有我,似乎注定是形单影只,就算喜欢上一个人了,他也有了娘子,而且还不止一位——”她看一眼慕轩,后者神情尴尬的一笑,却听她继续说,“除了肤色,其实我还非常担心自己的身体,姐妹们的身体都没有我这么奇怪,我很担心,会有人喜欢我吗?现在,我想用不着担心了,你喜欢我的身子,那我就长得不算难看啰?”

奇怪?慕轩的下巴真的要掉下来了,天使脸孔魔鬼身材居然还要这么自卑,这是什么世道啊!看来,让女人们搞清楚什么是真正的美真的很重要啊!

梅姑娘看着他的脸,俏脸之上柔情无限:“也许你不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但一定是最适合我的男人。”

慕轩真的无语了,这个傻女孩,居然真的以为她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剩女了,对男人的要求这么低,我这种的就算是最适合你的了吗——不对呀,我不就是希望她这么认为吗?那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你今生注定的真命天子。

“我确实不是好男人,但绝对是最能欣赏你的美的男人。”慕轩一点都不用谦虚,“傻梅儿,你记着,你绝对是个绝世佳人,你的肤色使你成为这世上少有的巧克力美人。”…,

“巧克力美人?”梅姑娘诧异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慕轩撒谎嗝都不打一个,说:“巧克力是外邦的一种食物,那颜色与你的肤色相近,而且真正的巧克力美人身材非常出众,她们不像大明的许多女子那样以小脚、束胸为美,而是像你这般与众不同。”他当然留意到她的双足也是天足,并没有裹小脚,一般练武的女子都不会裹什么小脚的。

“你怎么知道外邦的事情?”梅姑娘狐疑的看着他,“你吃过巧克力吗?你见过巧克力美人?”

慕轩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这世上的巧克力没吃过,不过巧克力美人见过。”我没说谎吧!

梅姑娘眼眸中闪现“果然如此”的神气,问:“她真的很美吗?”

慕轩笑笑,说:“当然,无与伦比的美。”看她一脸悠然神往之色,他笑得更欢了,“其实她你也见过,要是你每天都照镜子的话,你应该是天天见到她的。”

梅姑娘一脸被吓到的表情,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

慕轩非常肯定的点着头:“除了你还有谁?”

梅姑娘顿时大为沮丧,说:“你就别说好听的糊弄我了!”

慕轩一副被挫败的表情,说:“你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你想想,以我的眼光,如果你真的是个丑八怪,那我就算看到了你的身子,我会想着向你求婚吗?你以为我真是那么伟大的男人吗,因为看过一个女子的身子,就决定娶她以负起责任?要不是贪图你的美色,我才不会这么干呢!”慕轩心里在哀叹,为了让你相信一个事实,我居然得说这么多大实话,真是费神啊!

听他自己承认是个贪图美色的男人,梅姑娘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她终于相信了,自己真的应该算是个实实在在的美人,但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得解决,她看一眼慕轩,神情中满是犹疑,最后终于咬咬牙,问:“你记得我们的小妹吗?”

慕轩问:“你是说凤少宫主?”

梅姑娘点头:“珺妹妹美吗?”

慕轩回忆一下,点头说:“是个美人胚子。”

梅姑娘微垂下眼帘,问:“要是在她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慕轩“嗤”的一笑,梅姑娘抬头,神色恼怒的瞪他一眼,慕轩赶紧说:“这还用问吗?当然选你,我婚都求过了。”

梅姑娘微微摇头,说:“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就不会选我了。”

慕轩诧异的看着她,知道这话里肯定有事,问:“知道什么?”

梅姑娘看看他,微微叹了口气,说:“珺妹妹说这辈子非你不嫁!”

慕轩瞠目结舌,想这话从何说起,我什么时候惹着她了,印象里好像彼此都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就非我不嫁了呢?可不带这么威胁人的!

梅姑娘问:“你还记得风蓉吗?”

慕轩恍然:“她就是凤少宫主?”我也觉得像啊,只是没必要让她承认罢了。

“那你还记得小五台山小徐沟的那个蒙面侠女吗?”梅姑娘神情紧张起来。

慕轩点头,而后再次恍然:“那个侠女也是她?”这个有点意外,好,我承认,她化身风蓉说是那个蒙面女子救了她,我确实没有把她们两个想成一个人。

梅姑娘说:“在小徐沟,你救了珺妹妹一次;之后又救了她化身的风蓉,所以她已经认定,你就是她今生注定的郎君。”

慕轩哑然失笑,这个,好像太草率了吧?终生大事,可以这么轻率决定吗?还什么“今生注定”,就算是我救了你,你要以身相许,也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决定的。

梅姑娘看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你不知道,我爹娘也是这样结缘的,所以珺妹妹才会认为是上天注定。”

你爹娘?慕轩更是奇怪了,这跟你爹娘有什么关系?

梅姑娘向他简单述说了一下爹娘的结缘过程,当初,初涉江湖的凤承朝无意间从臭名昭著的“影子盗”手中救下了同样是刚出江湖的龙栖霞;之后龙栖霞染病客栈,又是路经客栈的凤承朝帮着延医治病,两人相处日久,这才互生好感,成就了后来的美满姻缘。…,

这一次在徐州,梅姑娘在“生民”的帮助下得知二姐和杨子居已经找到了珺妹妹和龙吟水,她就托“生民”弟兄传讯过去,荷姑娘他们很快就过来跟她和严叔会合了,也就是在那里,两个做姐姐的问珺姑娘是否喜欢上了龙吟水,这才跟着他出来闯荡江湖,珺姑娘却毫不犹豫地予以否认,之后说出了令两个姐姐大吃一惊的话:“我今生注定的郎君是方慕轩。”

两个姐姐追问原因,才知道了她与慕轩最初的交集,梅姑娘想不到那个令自己动情的男人竟然是珺妹妹认定的郎君,顿时有一种罪恶感,好像自己正在夺走珺妹妹的男人一般,心灰意冷之下,她才决定要一个人回天山去。

慕轩明白了这一切之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说:“我的傻梅儿,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她说是她的男人就是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认定我,我可没说喜欢她,我对小女孩没兴趣,就赖上你这个大美人了,怎么样,不行吗?”

梅姑娘看着他一副无赖相,心中甜甜的,嘴里却还在说:“珺妹妹可是寒霁宫未来的宫主,你要是娶了她,对你的大事来说可是能得到很多帮助的。”

慕轩神色郑重地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我很动心,只是,对我这个好色之徒来说,还是你的美色对我的诱惑更大。”

梅姑娘看着他一脸惫懒相,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个男人,真的是好色如命的么?

“好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早点歇着吧!”慕轩找了根带子将自己那个戒指一穿,给梅姑娘挂在了她的颈项上。

梅姑娘伸指捻着戒指,在火光之下看着那宝石发出的璀璨光华,忽然问:“有了这个,是不是就意味着你是我的男人了?”

慕轩点头说:“当然!”

梅姑娘眸子一转,说:“那我要是不许你去向那个什么阿茹娜求亲,你会不会答应?”

慕轩愣住了,半晌才说:“如果你真的这么坚持,那我可以考虑不去。”这事虽然关乎东胜卫的前途,但毕竟只是临时起意,说实话,向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求亲,而且这亲事无关乎情爱,这事比凤少宫主认定自己是她的男人更不靠谱;而且,这次出师不利,似乎是老天爷并不看好这事,既然如此,不去就不去吧!

梅姑娘也吃了一惊,看看他,说:“我逗你玩的,你用不着这么当真的。不过,你要是反悔的话,我真会拿着它去找凝珮姐姐告状的。”

她将戒指塞进自己衣衫里面,起身走向自己的帐篷,一边走一边说:“你也得去湖里洗一下了,身上的味很重啊!”

慕轩傻愣愣的,看样子,梅儿的心结是解开了,不过,她怎么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么活泼,居然还会捉弄人了?

当然,慕轩喜欢她的这种转变。

他拿了个火把插到湖边,在火光照耀下的湖里好好洗了一个澡,白天他救梅儿时弄湿的那身衣衫已经干了,正好换上,而换下的这一身就在湖里搓了一下,晾在了梅儿临时搭的晾衣架上。

他敞着衣襟,夜风很凉,但他觉着舒服,走到自己帐篷门口,旁边的帐篷门帘一掀,梅儿从里面钻了出来,慕轩说:“怎么还不睡?”

梅儿期期艾艾的说:“大哥,我想知道,你白天那样抱了我,咱俩有了肌肤之亲,那我会不会怀上宝宝?”

“咳咳咳——”,慕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肌肤之亲?我什么时候跟你有了肌肤之亲?居然还要有宝宝了,这是怎么回事?

一想,明白了,他苦笑:“大姐,你别胡说好不好,什么肌肤之亲,我就那样抱了你而已,那不是什么肌肤之亲,怎么可能有宝宝!”

梅儿大瞪着美眸,脸色晕红,说:“不算么?那肌肤之亲是怎么回事?”

第七集 鲜花和牛粪

慕轩想到早晨所看到的一切,嗓子眼发干,心跳明显加快,敷衍说:“这个,下次再说好不好?我累了,早点睡吧!”

梅儿嘟囔一句:“不是不懂才问你吗,这么应付人家,算什么呀!”

她转身躬身要钻回帐篷里,慕轩看到火光映照下她无限美妙的腰臀曲线,心神俱跳,脱口喊:“梅儿!”

梅儿直起身来,转身看着他,问:“怎么啦?”

慕轩口中发干,脸上肌肉有些僵硬,却故意涎着脸笑说:“要不,咱俩今夜就入洞房吧!”

他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纯粹就是找抽,可没想到梅儿居然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好呀!入了洞房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什么是肌肤之亲了?”

看她这么孜孜以求,慕轩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罪恶感,泄气的说:“我只是开玩笑的,早点睡吧!”

他转身往自己帐篷走去,谁知香风袭来,他的左胳膊被梅儿一把拽住,而后,他的脑袋被她的双手抱住了,紧接着馨香袭面,梅儿的香唇一下子压在了他的唇上,一缕甜香直冲脑门,他当时就愣住了:梅儿什么时候这么生猛了?

这还不够,梅儿丁香小舌居然主动叩齿攻关,慕轩当然求之不得,主动启关相迎,两人唇舌纠缠的结果就是,慕轩终于忍耐不住,将她打横一把抱起,几步走到她的帐篷前,弯腰进去,两人很快就在铺上纠缠在了一起。

当两人衣衫凌乱的分开。借着外面的火光,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火苗。梅儿呢喃一声:“大哥,我该怎么做?”

慕轩轻轻抚着她滚烫的脸颊。说:“相信我,接受我!”

梅儿“嗯”一声,轻轻按住他的大掌,说:“很早之前,我就想做你的娘子了。我真妒忌依依,比我早成为你的娘子。”

慕轩心里的愧疚感更加重了,自己有这么好吗,你这样热切的期盼做我这个薄幸男人的娘子?

“我不是一个你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但一定是一个想你做快乐女人的男人。”慕轩在她耳边呢喃,而后。滚烫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耳垂上,梅儿觉得痒痒的,想笑,但很快就觉出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了回应。好像有火苗子从身体深处燃烧起来了,她抱紧怀中的男人,绞紧了双腿,口鼻之中呢喃着。

慕轩的手解开了她的衣带,触摸到她腰腹间柔滑的肌肤,身体某处立刻就有了剧烈反应,他的唇向她的香唇、颈项、锁骨转移,每到一处。梅儿的反应都特别强烈,而当慕轩将她的衣衫掀开。看到她胸前双峰的时候,反应强烈的就成他自己了。这么丰满坚挺的双峰,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近距离欣赏与接触,慕轩前世今生都是第一次,他终于明白全球与半球的区别了,即便现在梅儿是仰卧着,那双峰也比他所见识过的任何峰峦挺拔高耸,所以,他迫不及待的将一双大掌覆了上去,前世他见识过网络上那些篮球那么大的,梅儿的没有那么夸张,但绝对够得上排球的标准了,关键是那细腻柔韧的手感,又绝对是软排比不上的,正中那两颗相思豆在他的抚弄下很快增加了硬度,而梅儿紧闭着双眸压抑着的呻吟声和两峰之间狭窄幽深的谷道,让他这个想把“男女之事既不神圣,也不龌龊”作为方家闺房训条的男人决定要主动龌龊一回,他放开双峰,片刻之间就将自己恢复了原始状态,一个腾身,两腿分跪在了她的身体两侧,而后,胯下早就蠢蠢欲动的蠢物就落在了她的双峰之间,他的两只大掌只是将双峰微微往中间一推,那蠢物就被困在幽谷之间了,他迫不及待的抽动身体,那种柔韧滑腻的摩擦让他越发胀得慌——…,

只是,他这一厢情愿的龌龊之举很快就遭到了反抗,梅儿豁然睁眼,看见自己胸前那不堪入目的场面,吓了一大跳,毫不犹豫的双臂一掀他的身体,慕轩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梅儿起身,双臂半掩在自己胸前,瞪着美眸怒道:“你在人家那里干什么奇怪的事?”

慕轩自知理亏,讪讪的,说:“我真的受不了了!”而后,他一个翻身,扑向她,在她的惊呼声中,他的唇就袭向她的双峰,梅儿还要反抗,不防右峰被那个男人一口含住,相思豆还被轻轻咬了一下,她闷哼一声,浑身顿时娇柔无力起来,软瘫在铺上,慕轩的唇趁机肆意蹂躏她的酥胸,而一双大手开始在她的腰腹背臀各处游走,梅儿软弱得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了。

慕轩觉得她的身上越来越烫,呼吸声虽然压得细细的,但异常急促,他知道她已经情难自禁,大手于是解开她的下裳往她两股间摸索,梅儿两股紧紧并拢,慕轩的大手第一次第二次根本没能进入一丝一毫,但慕轩不屈不挠的第三次进攻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她的两股分开,慕轩不但将她的下裳褪到了膝弯处,手指还触摸到了她神秘的幽谷,那里,早就湿润了。

慕轩的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整个身体往下挪动,将脑袋埋在了她的两股间,梅儿有些慌张的伸手来推他的脑袋,慕轩将她的双手轻轻握住,滚烫的唇却毫不犹豫的落在了她的紧要之地,梅儿“嗯啊”一声,整个香躯向上挺起,久久没有落下,而慕轩的唇舌已经发动了最剧烈的攻击,梅儿的**剧烈震颤扭动着,没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忽然一声惊叫,两股猛地夹紧了慕轩的脑袋,香躯再次往上极力挺起,而后,一股热流喷涌而出,一下子溅到了慕轩的唇上脸上,慕轩当时就傻了,那突然的奔涌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的脸离着有半尺多呢,这样的激潮澎湃。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他的身体激动得要爆裂了,毫不顾忌脸上那些。唇舌再次落在紧要之地,又一轮的猛攻之后,梅儿再次呻吟着,紧要之地一阵翕动,又一次止不住的喷涌了。

慕轩眼看她的身体准备充分了。起身在她耳边呢喃一声:“梅儿,我进来了!”

梅儿身体明显一僵,却没有丝毫动作,慕轩跪在她的两腿间,将要害之处贴近她的紧要之地,在那里逡巡片刻。在一片泥泞之中缓缓进入,梅儿鼻中轻轻哼一声,身体绷得紧紧的,慕轩只觉所到之处异常紧致。他的双手在她的翘臀上轻轻揉动,柔声说:“梅儿,别怕,放松些!”

梅儿轻“嗯”一声,但慕轩觉得还是非常紧致,他于是耐心的一点点进入,接下来的一切,他觉得是从未遇到过的经历。那种紧致的感觉是前所未遇的,紧要之地的幽深也是前所未有的。这中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所以梅儿并没有破瓜的痛楚。慕轩完全进入之后,只觉蠢物前端似乎被什么紧紧箍住了,而后,他开始了强而有力的冲击,而这冲击过程也异常的漫长,与之前的稍加撩拨就潮涌不同,梅儿在他这强劲的冲击中婉转娇啼,媚态横生,但一直没有慕轩预期的激潮澎湃,而是始终岿然不动,慕轩要是没记错,是在第五波的强劲冲击之后,梅儿才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身体,双臂极力的拥紧自己的酥胸,口中娇哼一声:“不要——”…,

慕轩只觉自己的蠢物被箍紧又放松,而后,异常灼热而激烈的潮水就淹没了他与她的契合之地,在那样的潮水激荡之下,他也终于忍耐不住,毫无先兆的剧烈震颤,而后痛痛快快释放了自己,而梅儿再一次的拥紧他发出了娇吟:“啊——”

两人紧紧拥抱着对方,在喘息中静静等着激情消退,梅儿在他的耳边呢喃:“大哥,这就是肌肤之亲么?”

“嗯,”慕轩在她唇上一亲,“现在要后悔可来不及了!”

梅儿偎在他胸口,长长的出一口气,说:“我为什么要后悔?自从在莫干山跟你一起杀人开始,我就很想成为你的娘子。”

慕轩奇道:“为什么?”

梅儿叹一口气,说:“我虽然长得黑些,却还不至于丑得没法子见人,只是在我心里,我很喜欢那种纵马驰骋,惩奸除恶的感觉,我不愿意因为嫁了一个男人就成了笼中之鸟,不过,自从跟着你杀那些恶人之后,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把我变成笼中鸟,虽然你这个人花心些,但还算敢作敢当,嫁给你,就算做小,也比嫁个男人却完全没了自己要好。”

慕轩跟她接触那么久,知道她有些时候很有主见,但想不到她居然会是这么追求独立自主的人,看她那样子,他很自然地想起了同样非常有主见的梓峪,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娇柔女体,说:“好,承你看得起,我绝不会让你做笼中鸟,而且,也绝不会让你做小受委屈!”

他甚至还想起一件事,据科学家研究所得,屁股大的人智商要比屁股小的高些,看梅儿臀部绝对是丰腴的,那就意味着,她绝不是表面上显露的那么简单,想让她受委屈,未必容易啊!

梅儿手指轻轻戳着他的心口,娇嗔:“你可别尽说好听的,别到时候见了凝珮姐姐就蔫了。”

慕轩呵呵一笑,说:“那你就走着瞧吧!”

梅儿抬起身来,俏脸靠近他的脸,纤指轻抚着他的脸庞,说:“不管将来如何,反正,这一刻我很快活,大哥,真的!”

慕轩在她唇上印一吻,说:“我更快活,天下之大,你我不但相遇相知,我还能拥你入怀,上天待我真是不薄!只是,你这样一朵鲜花插在我这牛粪上,委屈不?”

梅儿扑哧一笑,而后娇哼一声,说:“你就得意吧,牛粪!”

慕轩一笑,说:“哎,鲜花,让牛粪看看你的伤好些没有,有没有被牛粪又弄裂了?”他毛手毛脚就去摸她的翘臀,梅儿倒也没躲闪,说实话,她也担心方才那么一番痴缠真的把伤口弄开了。他要看就看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慕轩仔细看看。金疮药相当管用,伤口已经结痂。过个两天应该能好了:“那么点伤,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他安慰梅儿,心里补一句:就算有,反正也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没事的。

“鲜花。看看牛粪的屁股上的伤怎么样了!”慕轩非常主动的翻过身来。

“啪——”,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个脆生生的巴掌之后,梅儿埋首进斗篷里,吃吃声不绝。

山谷中的深夜,异常宁静,夜风呼呼中。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嗥。

第二天,慕轩醒来,发现梅儿已经不在身边了,他起身穿衣。出了帐篷,却见梅儿正在篝火旁忙碌,见他出来,她将手里的烤肉之类收拾好,过来说:“先洗个澡,再吃早饭吧!”…,

慕轩当然不会反对,往湖边走,他在湖边宽衣解带。一转身,却发现梅儿居然也解开了衣衫。不由一惊:“你也要洗?”

梅儿给他一个“废话”的眼神,毫不羞怯的解脱干净。步入水中。

洗鸳鸯浴?慕轩大喜,赶紧脱干净了下水,梅儿自己撩水在肩上洗着,慕轩过去给她擦背,她也没有反对,却幽幽的说:“我是第一次,却没有落红,你会不会怪我?”

慕轩一愣,没想到她对这事这么明白,赶紧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只怪那马儿!”

梅儿奇道:“为什么怪马儿?”

慕轩恨恨的说:“你们姐妹长年在天山一带行侠,在马上颠簸来颠簸去的,很容易就颠簸没了。你说,我不怪马该怪谁?”

梅儿一惊,转身望着他的脸,说:“真的?”

慕轩一笑,说:“是不是你自己最清楚,好好想想,有没有某次奇怪的经历?”

梅儿拧着眉一想,恍然忆起,十六岁那年某次跟着二姐追拿几个抢掠牧民的马贼,骑马追赶了一天,事情过后发现月事提前了半个月,当时还觉得非常奇怪,如今想来,似乎那一次就失去了吧!

慕轩看她失神的模样,越发觉得她动人,轻轻抚着她的香肩说:“好了,别多想了,赶紧洗好上去吃东西吧,我可饿坏了。”

梅儿答应一声,过来给他擦背,慕轩一边享受她柔嫩又略带粗糙的纤手在自己背上搓动带来的舒适感,一边忍不住想:据科学家研究的结论说,胸越大,就越影响正常的脊柱生理曲度和受力点,也就容易出现上背痛及脊柱弯曲,但梅儿的脊背线非常挺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莫非是练武的缘故?而且据说屁股大的人心脑血管好,要是配上纤腰的话更可以避免心脏病的发作,看梅儿,胸挺臀翘腰极细,整个身材绝对符合那什么黄金比例,我居然能得到这样的美女做老婆,而且她还不介意我已经有了两个老婆,要说这不是上天优待,我还真不敢相信呢!

梅儿对这个男人没有在洗澡时对自己毛手毛脚相当满意,特意伺候他穿衣,慕轩对此真是受宠若惊。

两人吃好早饭,商量接下来的行程,梅儿提了一个要求:“咱们明天再走吧,我想在这里多呆一晚。”

慕轩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反正也不知道身在哪里,早走一天晚走一天应该问题不大——后来,他对自己当时的决定非常满意,要不是晚走一天,或许大明的整个历史就得改写了,即便不改写,至少一切也得晚几年到来。

两人在山谷里闲游了一天,慕轩又是吹箫,又是唱歌,还教梅儿跳蹦擦擦,反正是极尽所能,给了她一天悠闲的两人时光,这让梅儿很是感动,晚上,她主动跟他坦白,多留这一天就是为了能留下一些两人独处的回忆,一旦回去,他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只属于她一个人了,慕轩感慨之余,又搜肠刮肚想了不少笑话逗她开心,当然,彼此最激动的还是两人的又一次合体,慕轩再次领略了那种奇特的激荡滋味,真是欲仙欲死啊!

次日,两人收拾好了东西,向西进发了。

..

..

第八集 两个欧洲来客

黄昏时分,他们已经翻过了三个山头,在第二个山头的南坡,梅儿着实惊悚了一回,她看到了大大小小数十只旱獭立在山披上,“嘀嘀”“呷呷”之声此起彼伏,乍一看,它们像极了一段段的树桩,那阵势,让人惊诧万分。

慕轩虽然在《狼图腾》里读过类似的描写,但亲眼看到这个场面,也是吃惊不小。

而让梅儿感觉不忍的,是突然之间,三四十头狼像幽灵一般的出现在獭子洞前,那些獭子争相钻回洞里,但狼的动作非常迅疾,有十多只獭子被狼咬住,而没抓到獭子的狼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身形大的狼分别堵住洞口,身形小的狼就钻进洞去,不一刻,几个洞口都有獭子慌慌张张的跑出来,而后当然被洞口的狼一口咬住了,钻进洞去的也没有空手而出,来来回回几趟,拖出了好几只咬死的獭子。

整个场面非常血腥,似乎不到一刻钟,原本还充满生机的山坡就弥漫起血腥味,梅儿拧着蛾眉,恨恨地说:“这些东西可真狠哪!”她认出来了,那领头的狼正是慕轩从洞里救出来的那头。

慕轩当然早就认出来了,闻言笑笑,说:“你也别怪它们,它们其实是在做好事。”

梅儿大奇,瞪着美眸说:“这也叫做好事?”

慕轩觉着从《狼图腾》里看到的东西派上用场了,他装出一副专家的样子,说:“草原上有四大害:老鼠、野兔、旱獭和黄羊。你也看见了,那些獭子在山坡上挖洞。那山都快被挖空了,它们吃草和草籽。草原被它们毁坏得非常严重,牛羊可就遭殃了。而且草原上的獭子洞还经常会别断马蹄;獭子洞还成为草原蚊子最好的过冬处,据说那些蚊子一年可以吃掉牛马羊的三四成膘,牧民们对蚊子又恨又怕,对獭子自然也是恨之入骨,而狼可以猎杀很多獭子。牧民们对狼也就不只是单纯的害怕了。”

梅儿又惊又奇,说:“原来狼有这么好?”她乜斜一眼慕轩,嘴角噙着微笑,“你不会因为它们是你的同类就偏袒它们吧?”

慕轩呵呵笑了,说:“能够与它们同列,我与有荣焉!”

梅儿转头看着他。见他不像是说笑,笑了,说:“你还真不客气!”

他们说话间,那狼头冲着他们这边低嗥了两声。很快,两头狼各咬着一只旱獭跑了过来,放在他们面前,而后向着慕轩低吼一声,转身跑回去了。

梅儿见状,真是惊诧得无话可说了。

他俩晚上就在半山腰一个山洞里住了一宿,再次享受了一番肥美的獭子肉,多的就又烤熟了带着。梅儿从夫君口中知道了不少关于狼的事情。渐渐的,她对狼的观感似乎改变了不少。尤其这一次亲眼见识了狼的知恩图报,她越发觉得从前似乎错怪了它们。不由自主的想:大哥以血狼自称,应该也会是有情有意的男人吧!

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中午不到,就已经离开山区,进入草原。秋日的草原上满是肃杀之气,他俩脚程不慢,黄昏时分就遇到了一个牧民部落,这个小部落人不多,男女老少也就三十多口人,慕轩从他们口中知道,原来之前经过的是亦不剌山——想不到,那沙尘暴真是厉害,不但将他们卷过了贺兰山,还把他们卷过了大半个西套。

蒙古人好客是众所周知的,最先见到他们的蒙古汉子扎巴居然懂些汉话,盛情邀请他们进了他的蒙古包,他的妻子斯琴献上了热气腾腾的奶茶,还端上了炒米和奶皮子,梅儿看这蒙古包不大,扎巴夫妻俩跟两个孩子身上的衣衫都表明他们并不富裕,一时不知该不该把他们的食物吃掉,可身边那个男人还真像饿狼一样,一点都不懂得客气,端起奶茶几大口就喝完了,直接用手抓着炒米就吃,像饿死鬼投胎一般,而且还一个劲的催着她赶紧吃,她一边小口喝着奶茶,一边注意到扎巴这个主人脸上满是笑容,看样子,慕轩吃得越痛快,扎巴就越开心,她这才明白,草原人的好客真不是说说就算的。…,

慕轩看扎巴那两个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四五岁模样,两兄弟看着自己两人,眼神中满是好奇,他不由冲他们笑了,从自己包裹中拿出了被切成两半的獭子肉,递给两兄弟,两兄弟虽然小,但已经知道这是獭子肉,高高兴兴地跑过来接过去,扎巴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斯琴向慕轩表示感谢,帮着两个孩子烤肉去了。

可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马嘶人喊声,慕轩只是懂几句日常蒙语,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听懂“别动”“拿出来”什么的,而扎巴一下子跳起来,拿过柱子上挂着的弓箭就跑出了蒙古包,慕轩和梅儿当即跳起身跟上。

一到蒙古包外,慕轩他俩就明白了,敢情来马贼了!

二十多个马贼将这个小小部落包围了,扎巴他们那些青壮汉子只有十多人,仓促应战,凭着打猎的好箭法射杀了马贼七八人,而马贼的箭术也不弱,扎巴他们也损失了三个人,而有七个马贼挥舞着刀,在同伴掩护下纵马冲近了蒙古包,一旦他们靠近了,那扎巴他们可就投鼠忌器,箭术就要失去功用,而整个小部落就危险了。

“啊——”,纵马靠得最近的一个马贼忽然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却是慕轩将随手捡起的一只挤奶的小桶扔过去砸了他的脑袋,而后,慕轩身形几个起落,就迎上了那匹无主的战马,跟着那马跑了几步,一个飞身,稳稳地落在马背上,战马高扬前蹄嘶鸣,慕轩俯身抱住它的脖子。双腿紧紧夹着它的腹部,硬生生将它压下。而后一抖缰绳,战马就乖乖地转身疾驰了。慕轩策马迎着那几个马贼而去,双方交错而过的时候,他发动了攻击,赤手空拳夺了一个马贼的刀,将对方一脚踹下马背。砍了后面一个的脑袋,削了另外一个高举着刀的胳膊,扎了第四个的后心一下,再将最后两个一人一脚踹晕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马贼跟扎巴他们都还没有真正醒过神来,慕轩已经策马冲向外围的马贼。剩余的几个一见势头不对,哪敢恋战,调转马头就跑,慕轩追出了足有两里多。只解决了落在最后的那个,其他几个都跑了。

他策马回来,扎巴他们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慕轩随后从扎巴的口中得知,他们这个小部落是游牧于瓦剌和鞑靼交界处的,这次原本是前往合黎山过冬的,方才那些马贼应该是附近最大的马贼“一天云”的手下,之前扎巴他们也遇到过一次。那些马贼看他们箭术好,想拉他们入伙。被他们拒绝了,这一次来显然没安好心。

这一夜。扎巴他们分批守夜,幸好马贼没有再来,天亮时候,却发现有十多个人骑马靠近,原本以为是马贼,后来才弄清只是过路的客商,而慕轩与对方一见,又惊又喜,因为其中两队十五人是血狼军战士,带队的正是熟人乌力吉。

乌力吉认出了慕轩,非常激动,但当着外人又不便多说,一直等到扎巴他们拔营而起往西南方向的合黎山而去,乌力吉才向自己率领的两个血狼小队引见慕轩,当然,他只说慕轩也是自家兄弟,却不敢说出他的真实身份。

慕轩知道乌力吉应该跟着阿尔斯楞在瓦剌跟莫斯科公国一带活动,眼前只带着两个血狼小队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事。…,

乌力吉于是介绍身边那三个陌生人,那个四十多岁金发浅蓝眼珠的叫夏尔?格鲁埃,那个同样四十出头金发灰眼珠的叫尼古拉?波佩利,那个三十出头的蒙古汉子是他们的通译戈巴根,夏尔?格鲁埃自称是来自法兰西的神父,而尼古拉?波佩利来自神圣罗马帝国。

神圣罗马帝国正是德意志帝国的前身,尼古拉?波佩利如果真的来自那里的话,怎么会跟法兰西的夏尔?格鲁埃走到一起呢?德法两国目前恐怕时有战争吧?

乌力吉告诉慕轩,这三个人是他们在喀山汗国偶然遇到的,当时夏尔?格鲁埃他们刚刚离开莫斯科,那个尼古拉?波佩利极力称道伊凡三世的富有与威严,这让阿尔斯楞很不舒服,他一气之下,就将这两个少见多怪的异族人给掳了,说要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富庶与威严。当时只是意气之争,但后来,阿尔斯楞跟东胜卫一联系,蒲监军让他派人将这两人秘密送回东胜卫,说有大用处,这才有了乌力吉的这次任务。

蒲监军要利用这两人?慕轩一时之间想不出蒲世清会怎么利用这两人,毕竟,蒲监军他们对远在欧洲的什么法兰西、神圣罗马帝国之类应该不会熟悉吧?不过,他倒是想到一种利用方式了。

慕轩心头火花四溅,觉得自己的想法应该可以尝试一下,反正,就算不成功也于事无碍,当然,他得先搞清楚这两人出现在莫斯科公国的目的。

格鲁埃神父说法语,不过他也懂英语,尼古拉?波佩利说德语,英语也能凑活几句,听懂是没问题的,所以,当慕轩用英语向他们俩打招呼时,两人都非常惊诧,随后又很是高兴,慕轩的英语中有些词属于后来新兴的,但并不影响他们三个的交流,那个通译戈巴根有时候反倒跟不上他们仨的步伐了。

慕轩首先问起的是玫瑰战争——玫瑰战争也称蔷薇战争,是指英国兰开斯特王朝和约克王朝的支持者之间为了英格兰王位的断续内战——的结果,格鲁埃神父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兰开斯特和约克两个家族都是金雀花王朝皇族的分支,兰开斯特的家徽是红玫瑰,约克的家徽是白玫瑰,他叹息说:“断断续续三十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理查德三世阵亡了,亨利?都铎成了英格兰国王。”——慕轩后来才知道“玫瑰战争”是后世的称呼,他对战争的结果早就知道,亨利?都铎也正是亨利七世,他只不过是借此跟格鲁埃神父他们找到共同话题。

果然,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了,格鲁埃神父惊诧于慕轩这个东方人居然知道西方之事,而慕轩趁机跟他谈起了英法百年战争、圣女贞德和文艺复兴,这下子,格鲁埃神父和尼古拉?波佩利更加兴奋了。

不过,慕轩跟他俩谈文艺复兴还是相当辛苦的,他可以跟他们谈但丁的《神曲》,聊“桂冠诗人”彼特拉克,说薄伽丘的《十日谈》,这三位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三杰”都主要生活在十四世纪,说起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可要说起“美术三杰”之一的达?芬奇就麻烦了,达?芬奇已经成名了,格鲁埃神父说起他的祭坛画《岩间圣母》来滔滔不绝,慕轩只能“嗯嗯啊啊”应付两声,因为他对这不熟悉,而他熟悉的《最后的晚餐》和《蒙娜丽莎》却不能提及,因为达?芬奇目前应该还没有创作出来呢!…,

至于“美术三杰”的另两位——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就更不能提及了,拉斐尔目前应该还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吧?米开朗基罗倒是有十岁出头了,不过肯定也没有出名呢!

跟尼古拉?波佩利能聊的就更少了,什么歌德、康德、贝多芬、海涅、巴赫、爱因斯坦等一大堆名人,慕轩却一个都没办法提——他们都还不知在哪呢!那位德国历史上享有盛名的宗教改革倡导者、基督教新教路德宗创始人马丁?路德倒是生活在本世纪,可也不宜提起,因为他也只有三四岁,纠结呀!

还好,慕轩从交谈中得知,原来这个尼古拉?波佩利只是住在神圣罗马帝国境内的西利西亚人。

格鲁埃神父出身于医药世家,他对治病救人很是热衷,他这一次东方之行,除了立志传道外,还想见识一下神奇的东方医术,所以即便成了俘虏,被押往遥远的东胜卫,他也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尼古拉?波佩利是格鲁埃神父东来路上偶然结识的,他说想到东方来见识一下。

梅儿对于慕轩居然能跟那两个奇形怪状的异族人聊得那么起劲感到惊异,不过,她对这两个人却没什么好感,之后曾经跟慕轩说:“他俩贼眉鼠眼的,老是直愣愣的看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慕轩很奇怪,他俩怎么就贼眉鼠眼了?看女人,貌似目前这里也就你一个女人吧?

仔细一想,他忍不住笑了。

..

..

第九集 杀神

第九集杀神

“法兰西人一向以浪漫着称,这个格鲁埃虽然是个神父,但毕竟也是个男人,看见你这样的绝色女子,自然难免特别关注。(小

说网!.

a.)”慕轩解释说,“而且,你这里那么显眼,就更加引人注目了。”他指指梅儿胸前,离开山区之前,梅儿已经用布带将自己的酥胸束紧,她也没有刻意作男儿打扮,但内里所穿的是血狼军士的标准衣装,而穿上软甲束紧身形之后,胸前峰峦依然非常明显,一望即知她是女子。

梅儿羞恼的在他指着自己胸前的手上打了一下,慕轩呵呵笑着向她作进一步说明。

在中世纪的西方,人们普遍认为女子酥胸代表着女性美,甚至有一个时期,法国宫廷的贵妇和那些市井少女是被允许穿着露胸上衣的,那可无关乎色情。据说还有一些男人因为妻子或者恋人有丰满美丽的酥胸,就以她们酥胸的形状铸成酒杯,还特意用这酒杯斟满葡萄酒向同伴夸耀。

“呸呸呸——”,梅儿听得大羞,在慕轩的胳膊上狠狠地一掐,慕轩龇牙咧嘴,却不忘打趣一句:“放心,这种傻事,你夫君我才不干呢!”

梅儿更是不依不饶了,却反被慕轩蹭啊摸的占了不少便宜,真个是羞恼万分。

慕轩跟乌力吉商量之后,决定派一队血狼军带着格鲁埃神父他们仨回东胜卫,乌力吉率一队留下,陪慕轩前往亦不剌军中。

“琴瑟虽小不能凭空而成,穹苍辽阔岂能自成方圆!”慕轩送格鲁埃他们一行人走时,对法国神父说,“神父,既然神爱世人,但愿上帝也能眷顾我大明的百姓!”

“那是自然!”格鲁埃神父满脸笑容,这个年轻人真是深知我心,“我在东胜卫等着方兄弟详谈。”

慕轩微微躬身,说:“是,神父,我很期待!”

格鲁埃神父笑着跟着血狼小队上马走了。

慕轩他们休整了半天,而后上马赶路,他们走的是乌力吉他们之前走过的路,驾轻就熟,只是,他们黄昏时分扎营之后,却发生了意外。

帐篷扎好之后,乌力吉安排了两个防卫哨,其他人开始生火做饭,谁料饭还没熟呢,东北方向的防卫哨就发来了警讯,对方的人马不少,乌力吉他们各自从马上取下些东西,梅儿看他们将那些长长短短木板竹片一样的东西拼合组装,转眼之间,帐篷东北面两箭之地就出现了一座高约八尺、方圆足有一丈五六的怪异之物,看着就像是座小房子,但这房子四面墙上都有孔,孔中架着各种奇怪的东西,像是弩箭之类。

“这是战车火飞轮,”慕轩向梅儿介绍,“上面那些是火铳、火箭,战车里面至少可以躲藏二十人。”这草原上四野茫茫,无处藏身,有了这火飞轮战车,确实可以作为御敌之处,梅儿按照慕轩的指点进了战车,其他五名血狼军战士也进了战车,准备迎敌,慕轩和乌力吉却没有进去,将那些战马集中在帐篷之后,而后他俩在战车左右一箭之地匍匐在地,虽然秋草有些枯黄,但藏个把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马蹄声响,七匹快马出现在众人眼前,马上骑者不断地催马,转眼之间,他们就到了近前,慕轩在草丛中看得一清二楚,马上七人,五男二女,看他们匆忙的样子,似乎后面有人追赶,想想防卫哨不至于因为这七人就发出警讯,那他们后面肯定有追兵,而马上那七人看到眼前出现的“小房子”、帐篷马匹之类,知道这里有人,勒住缰绳四下查看。…,

慕轩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喝一声:“下马,躲起来!”

马上那七人看见他,都脸露诧异之色,当先那个女子却非常配合的跃下马来,其他人于是也就跟着下马,他们将马屁股一拍,那些马就小跑着跟慕轩他们的战马聚到了一起,而七人就散在草丛中躲了起来,为首那女子似乎是有意的,就在慕轩左手边三四步外匍匐下来,看她动作爽利,一点都没有矫揉造作之态。

慕轩暗自看了她两眼,心中对她有不少疑问,这个女子个子比梅儿略矮些,身形也算非常高挑了,身上穿的是淡黄色大襟小碎花装点的衣衫,外套浅碧色坎肩,头上戴着白底粉色花纹的盖头,后面拖着长长的浅碧色纱巾,脸上蒙着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她矫健婀娜的模样,慕轩恍惚有种错觉,似乎自己遇到了金老先生笔下那位“翠羽黄衫”霍青桐了。

急骤的马蹄声传来,将慕轩从恍惚中惊醒,他凝神细看,暮色之中,有百余骑正疾驰而来,转瞬之间,就到了眼前,那些人服装各异,但都显露着一股剽悍之气,慕轩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是马贼!

那些人看见这边的一切,隔着两箭之地就勒住了马,领头的一个虬髯汉子扬声高喊:“‘一天云’手下‘人熊’莽古泰带兄弟们办事,闲人闪开,免遭祸殃!”

慕轩看他身形高大,膀阔腰圆,在马上像半截黑塔一般,外号“人熊”?嗯,非常贴切!

他从草丛中站起身来,往那些人正面走了几步,扬声说:“我们是贩马的,不知各位有何贵干?”

莽古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怀疑之色,居然说:“明人不说暗话,我莽古泰看你可不像是个贩马的,你们这样子也绝不是贩马的!”他用手里的马鞭一指火飞轮战车。

慕轩笑笑,说:“出门在外,总得想办法自保不是,草原上有你们‘一天云’的弟兄,咱们总得防着点吧!”

他这话出口,战车里的梅儿和草丛里的那个蒙面女子都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你这分明是向他们挑衅嘛,今晚这事可就难以善了了!

果然,莽古泰脸色一变,阴狠之色顿现,他一扬马鞭,冲底下那些人喝一声:“弟兄们,切了他!”

那些马贼轰然喊一声:“好!”各自催动坐骑,向慕轩冲来,慕轩听他们自报是“一天云”的人就没想善了,说话之前已经向战车中的弟兄打了“务必全歼”的暗号,现在对方一发动攻击,战车中的血狼军战士当即发射火箭,那火箭的射程可达三百五十步,现在对方才离着两箭之地,而且百余人挤在一起,火箭非常容易就钻进了人堆里,触到人体马身就爆裂开来,火花中夹着铁钉铁片,四射开来,转眼之间,就有三十多个马贼中招,非死即伤,其他马贼虽然没受伤,但坐骑受了惊吓,场面一时有些纷乱。

但那个“人熊”莽古泰果然非常剽悍,极力控制住战马,催马当先驰来,手中的巨斧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看着活像来自地狱的杀神,其他马贼顿时来劲了,嗷嗷叫着紧紧跟上,战车中的血狼军战士毫不犹豫的发射火铳,乒乒乓乓声中,火光闪动,又有二十多马贼伤亡了,趁这功夫,慕轩撮唇一呼,他骑乘的战马也是久经训练的,闻声不顾火铳响动,扬蹄跑来,慕轩一跃上马,而后战刀出鞘,迎着莽古泰而去,那边草丛中的乌力吉也招来战马,翻身骑上,挥舞着战刀从另一边杀向马贼,战车中的血狼军战士依然非常沉着的射击敌人,并没有出来跟着冲锋,梅儿想出来跟夫君并肩作战,但想到他方才的叮嘱,只好硬生生忍住了,提着一颗心,在战车了望孔中看着夫君冲杀的身影,双拳紧握,满手心是汗,心里却大呼痛快。…,

慕轩迎着莽古泰疾驰的过程中,唰唰两刀就解决了两个不识相的马贼,那干净利落的动作,让十多步外一个马贼惊得忙不迭的勒住缰绳,在那里暗自胆战心惊:是那个杀神!刚才怎么没看出来呢,他不是只有一个人吗?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帮手?要不要告诉三爷赶紧撤?可三爷那脾气,会听我的么?

他在那里纠结着,莽古泰却早就跟慕轩交上手了,他手里的巨斧足有三十斤,锋利沉重,慕轩的战刀不能与它直接相碰,否则不是被砸飞,就是被砍断,慕轩于是采取迂回战术,不直接跟他过招,却招招向他的坐骑进攻,莽古泰身体本就粗重,大斧子又不轻,在马上那么抡着,战马虽然是特别挑选的,但驮着他也确实非常吃力,所以,慕轩迂回了不到一刻钟,莽古泰的战马明显有些吃不消了,慕轩趁它后退时稍微慢半步的机会,人在马上一哈腰,战刀刀头由下向上一挑它的前右腿,战马吃痛,两只前腿扬蹄,长声嘶鸣,莽古泰有些猝不及防,身体往后一仰,但他骑术精湛,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居然立时被他硬生生压了下来,只是,慕轩已经趁机再次哈腰,战刀刀头用同样的一挑,在对方战马的腹部挑开了一道长有八寸、深达半寸的伤口,战马这回吃不住劲,痛嘶一声,撒开蹄子就跑,莽古泰这次可没办法控制住它了,赶紧在马上一俯身,紧抱住马脖子想赶紧脱离慕轩的攻击,可慕轩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要取他的性命,怎会让他逃脱呢!

他在马上一起身,双足一踢马镫,腾身而起,像一只雄鹰一般飞起七尺多高,迅疾掠向莽古泰,莽古泰在马背上觉出异样,惊慌的回头一看,眼神中的惊诧之色还没来得及真正升起,慕轩的战刀已经像无情的秋风一般扫过他的脖颈,没有半点声息,莽古泰那巨大的头颅就飞了起来,带着一条血光,落到了一丈多远的草丛中去了,他那无头的尸身颈项处咕嘟嘟的冒着鲜血,慕轩却毫不在意的伸足一点对方的马屁股,身形回撤,稳稳地落在自己的马背上,而后一勒缰绳,战马转头,他催马就直奔其他那些马贼而去了,根本就不在意那受伤的马驮着莽古泰的无头尸身跑远了。

乌力吉也非常神勇,慕轩杀莽古泰的这功夫,他已经砍翻六个人了,其他马贼在火铳的攻击下又伤亡了二十多个,剩下的十多人眼睁睁看着最神勇的三爷被人家一刀削了脑袋,哪还有胆量继续顽抗,当即拨转马头就跑,乌力吉催马急追,而战车中的五个血狼军战士有三个跑出来,招来战马骑上就追,其他两个则动作迅疾的打扫起战场来了。

方才被马贼追赶的五男二女都从草丛里站起身来了,他们聚拢在一起,看看那两个对受伤的马贼痛下杀手的汉子,再看看那个杀了莽古泰、此刻没心没肺的跟“小房子”里出来的俏丽女子笑嘻嘻说话的男人,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写满了不可思议之色,那个蒙面女子甚至想:这个男人,居然三两下砍了“人熊”莽古泰的脑袋,杀气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不会真的是杀神转世吧?

!@#

第十集 瘟神

第十集瘟神

追击那些逃窜马贼的乌力吉他们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回来了,没有一个马贼能活着离开,不过,他们这么几个人可别想处置那么多马贼尸体,看来只好另找地方过夜了。(.

a

n.

看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慕轩已经跟那七人交流过,蒙面女子自称琪琪可,她跟其中四个壮汉是贩马的,他们原本有十个同伴,而那个老汉达瓦老爹和他的孙女吉布楚和是以卖唱为生的,他们两拨人是昨晚在草原上偶然遇到的,恰好同路,于是结伴同行,谁知今天午前遭遇了马贼,马贼抢了他们的马匹之类不算,那个“人熊”莽古泰看见琪琪可和吉布楚和,还起了色心,琪琪可他们好不容易趁对方松懈之时逃了出来,路上损失了五名同伴,要不是遇到慕轩他们横插一杠,他们很可能没办法逃过马贼的追击。

“多谢英雄相救,我们感激不尽!”琪琪可的眼眸中满是感激之色,而之前听慕轩自报家门时的惊诧之色被很快地掩饰过去了,“不知英雄要去哪里?”她的眼眸中满是犹存的余悸,看来马贼对她造成的困扰不小。

慕轩说要前往金山一带,琪琪可立即又惊又喜,说:“我们也要路经那里,英雄能否带我们同行一程?”

慕轩笑说:“姑娘不必喊什么英雄,在下不敢当,各位愿意的话,大家可以一路同行,彼此做个伴吧!”

琪琪可的眼眸中满是喜色,说:“那多谢壮士了!”

梅儿在一旁看着这个异族女子,心里居然很不是味儿,虽然看不到这个蒙面女子的面容,但看她的眼睛像会说话,而且她的声音非常娇媚,她听了心里都酥酥的,更不要说自己的夫君了,这个女人,不会对夫君有什么企图吧?

而且,她还注意到,旁边那个叫吉布楚和的少女,长相甜美,虽然她一直没有说话,但在一旁看慕轩的眼神中满是惊喜感激之色,看样子,她对自己夫君也颇有好感哪!

那个男人真是的,杀人那么狠也就罢了,没事招惹那些女人干什么!

慕轩他们将战车、帐篷等收拾一下,还将那些马贼身上有用的东西都搜罗一空,而后马上向西转移,慕轩注意到,他们收拾战车的时候,琪琪可身边那四个汉子对火飞轮很是注意,他心中暗自冷笑,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马贩子会关注这些吗?而且,你们之前看我们跟马贼大战居然毫无惧色,寻常马贩子可没有你们这种胆量,再说那个琪琪可,显然是他们的头,那四个汉子明显事事都唯她马首是瞻,而这个琪琪可明着对自己很是感激,实则处处在套自己的话,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们往西疾驰了十多里地才停下来,点起篝火,搭好帐篷,之后围着篝火吃些东西,慕轩将他收着的青羊肉、獭子肉都拿出来烤烤,大家吃着,觉得这肉还是相当鲜美的。

大家坐在篝火旁聊天,达瓦老爹说感谢琪琪可和慕轩他们对他们祖孙俩的救命之恩,拿着马贼不屑一顾的马头琴弹拨起来,而吉布楚和非常大方的站了起来,高歌一曲:

“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风吹绿草遍地花,

彩蝶纷飞百鸟儿唱,

一弯碧水映晚霞,

……”

在蒙语之中,“吉布楚和”的意思是“灵雀”,乌力吉觉得她唱这歌跟格根塔娜比起来毫不逊色,不由带头叫起好来,其他人也都纷纷喝彩,慕轩听着也觉得新鲜,这歌是他传出去的,不过现在吉布楚和姑娘不光用汉语唱,还用蒙语唱,这对慕轩来说异常新鲜,觉得用蒙语唱这歌别有韵味,吉布楚和姑娘要是生活在后世必定可以成为出色的民歌明星,想到这个,他就有了一个想法,于是,他拿出了自己的银箫,对达瓦老爹说:“老人家,我也有一曲,不知老人家能否以马头琴弹奏一下?”…,

达瓦老爹笑着说:“有劳小哥吹奏一下,老汉试试。”

慕轩于是将银箫凑近唇边,吹奏了一遍,达瓦老爹真是个中高手,居然就将那曲子弹得七七八八了,慕轩再吹奏了一遍,达瓦老爹就将那曲子弹齐全了。

达瓦老爹弹起曲子,慕轩忽然引吭高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牧歌更嘹亮

……”

他唱这首后世很多人熟悉的老歌,只不过将歌中的关键之处改成了“东胜卫”,一个大男人引吭高歌,对于草原人民来说可是司空见惯的,大家都被慕轩的嗓音和歌词吸引住了,听得非常认真,等达瓦老爹和慕轩这对临时组合完成这首歌,大家居然忘了叫好,看着慕轩的眼神都有些迷离,似乎都被触动了什么心事。

“方大哥,你能不能把词慢慢说一下,我好记下来?”吉布楚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慕轩,眼神中满是惊叹之色,想不到,这个对敌时神勇无比的大英雄,唱起歌来居然也这么拿手,真是不简单哪!

慕轩原本就指望他们祖孙俩将这歌传扬开去呢,当然非常耐心的一字一句告诉她,吉布楚和也是心思灵巧的女子,听了两遍,不但将词记得一字不差,唱起来也是毫无阻碍了。

梅儿在一旁看着慕轩那么热心的教人家女孩子唱歌,心里又有些酸酸的了,不过,以她对慕轩的了解,她觉得夫君好像不是在勾搭人家小姑娘,应该是另有目的哦!

慕轩教得兴起,看吉布楚和姑娘也是意犹未尽,他就又教了一曲蔡琴的《出塞曲》,当他在达瓦老爹的马头琴伴奏下唱出“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啊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时,所有来自草原的人都悚然动容,此时此刻,大家的心中都涌动着别样的豪情,一个个眉飞色舞起来,当慕轩第二次唱到这几句时,他们不约而同跟着哼唱起来,连琪琪可都不例外,乌力吉他们几个甚至站了起来,扬起了脖子高声唱,他们那激动的神情映照着熊熊的火光,更让人觉得满是苍凉味儿。

梅儿看着这些男女的异常举动,心中忽然也涌动起异样的情感,当然,她这份情感主要是针对自家夫君的,她觉着,自家那个男人好像真的有种非常吸引人的魅力与豪情,但愿——但愿别的女人永远不要发现这一点才好!

这一晚,梅儿跟琪琪可、吉布楚和在一个帐篷里挤了一宿,其他人也都是在乌力吉他们的帐篷里挤挤,不过慕轩跟乌力吉没有去挤帐篷,两人轮流在篝火边守着。

梅儿凌晨时分醒过一回,迷迷糊糊看到琪琪可的身影出了帐篷,她只道她去方便了,也就没在意,微微一侧身,继续睡了,梦中似乎还听到吉布楚和在哼唱着动人的歌谣。

琪琪可当然不是出去方便,她来到了篝火边,守下半夜的是慕轩,乌力吉裹着斗篷背对着篝火睡了,慕轩坐在火边,手中粗大的树枝将两块干牛粪拨进火中,火势渐渐更旺了。

琪琪可走过来,在慕轩左手边三尺之处席地坐下,将身上临时披着的一件布袍裹紧了,看着篝火出神。

慕轩并不奇怪她的突然出现,也看着篝火出了片刻的神,而后轻声问:“姑娘有话要说?”这大半夜的,你居然还蒙着面纱,真是佩服你的小心谨慎呀!…,

琪琪可转首看着他,片刻之后,问:“你们是东胜卫的血狼军?”

慕轩当然用不着否认,刚才那歌里应该唱得清清楚楚了吧,他点点头,说:“没错!”

琪琪可大大的眼眸眨巴两下,问:“你们想去哪里?”

慕轩微微摇头说:“这个无可奉告,姑娘还是不知道得好,那样对姑娘来说或许会安全些。”

琪琪可也就不追问了,看着他,说:“照你的神勇来说,你应该是血狼军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可是为什么你的名字听着那么陌生呢?”

慕轩笑了,说:“血狼军注重的是团体作战,不是个人逞英雄的军队,姑娘对在下陌生也是很正常的。”

“是吗?”琪琪可的目光在他脸上逗留了好久,才微微点着螓首,说,“或许是吧!”

“姑娘的身份想必不方便告诉在下,”慕轩笑笑,“但愿咱们之间是友非敌!”

琪琪可再次点点螓首,说:“我也这么希望来着。”

慕轩抬头看看夜空,说:“离天亮还有段时辰呢,姑娘再去歇会吧,明天还得赶路呢!但愿明天不会有什么意外!”

琪琪可也知道这么继续坐下去未必会知道更多的东西,于是很听话的起身回帐篷,当时只觉着这个对敌时像杀神一样的男人怎么说话好像有些乌鸦嘴的味道——第二天,当她面对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千余人马时,她又忍不住想:这个乌鸦嘴男人,不会是瘟神转世吧?

那是第二天午后,他们一上午赶了一百多里路,中午在一处草坡下歇息,吃了点东西之后,就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可就在大家都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作为前哨的血狼军战士发来了警讯,慕轩他们闻声而起,登上高坡,拿千里镜一看,只见西面过来一队人马,黑压压的一片,看着足有千人,离着只有五六里了,慕轩赶紧让大家上马,临时向南面疾驰。

不过他们只奔驰了五里多路,慕轩就不得不让大家再次转向东南方——南面居然也出现了一哨人马,看着也有千余人。

他们这一番奔驰,一下子跑出了有十多里地,在一处地势低洼处躲了起来,总算没有被那些人马发现。

看那哨人马远去了,他们才继续往西进发,这次出于小心起见,他们往西南方走了五六里再折向正西,可惜,厄运还是降临了。

赶了足有三十里地,眼看前面五六里处有一座小山,他们正想着到山脚下时歇歇脚,前面却升起了报警的狼烟,慕轩赶紧指挥大家隐蔽,可是,这周围一马平川的,根本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所以,他们很快看到了小山之后转出了一队人马,而对方显然也看到这边的人马了,就见对方不少人纵马驰来,转眼间就到近前了,慕轩一看情势不对,也就放弃奔逃了——目前的态势下,己方这几个人真要逃,只怕会激起对方的追杀之心,要是一阵箭雨过来,己方这几个人可不够对方塞牙缝的,还是留在原地,静观其变吧!

想是这么想的,但当他们真的被对方千余人包围起来,看清对方竟然是鞑靼的人马时,慕轩的心里还是非常吃惊:这地方靠近瓦剌和大明的边界,怎么会突然出现鞑靼的军队?他们想偷袭大明或是瓦剌?可看着似乎不像啊!

等看到对方主将模样的人来到近前时,慕轩的一颗心顿时一沉:糟了,遇见熟人了!

!@#

第十一集 似曾相识

第十一集似曾相识

对方领兵的是阿木古郎,慕轩曾经与他交战,虽然双方不曾直接面对面厮杀,不过,慕轩担心自己这几个血狼军战士很容易被对方识破。

果然,阿木古郎一看慕轩他们几个,立即挥手喊了一声,四下的蒙古兵马上刀出鞘,箭上弦,将慕轩他们包围起来。

慕轩催马来到前面,冲阿木古郎一抱拳,说:“阿木古郎将军,别来无恙?”

阿木古郎狐疑的看着他,问:“我认识你吗?”

慕轩笑了,说:“一别经年,将军贵人多忘事呀!”

阿木古郎当然还是想不出来他是谁,但看到了他背上背着的革囊,当即恍然:“你也是血狼军?”

慕轩点头,说:“血狼军方慕轩。”

阿木古郎也点点头,说:“方慕轩?好汉子!”当着我这么多人你敢自认是血狼军的人,胆识过人哪!

慕轩心下暗自苦笑,这个阿木古郎,还真是个实诚人,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才承认的,你倒还当真了!

“阿木古郎敬佩你们这些血狼军,你们可以不交出武器,”阿木古郎倒还真是实诚,对敌人居然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不过,你们必须跟我们走!”

慕轩点头:“多谢!”能够如此尊重自己的敌人的人,即便他是自己的敌人,也值得自己尊重。

“这几位并不是我们的同伴,希望将军能让他们安然离开!”慕轩指指琪琪可他们七人。

“行!”阿木古郎非常爽快的挥手让底下人放行,但是,琪琪可根本不领情,摇摇螓首,对慕轩说:“不必,我跟你一起去见识见识达延汗的威严!”

琪琪可一行人不走,达瓦老爹祖孙俩也就不肯离开,慕轩情知琪琪可别有所图,他也就不勉强了。

阿木古郎挥手命令军队行进,慕轩他们就在军队前锋,有百余人防范着他们一行。

慕轩在马上暗自思量:阿木古郎跟着梁健率军前往增援托郭齐,怎么突然之间会回军呢?难道达延汗这边出事了?如果真的出事,那阿木古郎应该赶紧赶回去才是,怎么会走这边绕远路呢?

阿木古郎对于慕轩显然非常感兴趣,主动过来跟他并驾齐驱,问:“方兄弟在血狼军中担任什么职务啊?”

慕轩笑笑,说:“等见了梁健将军,将军你就都知道了。”

阿木古郎一愣,说:“原来你跟梁将军认识?那行,他就在前面不远,用不了多久就能碰头了。”

“梁将军也在这里?”慕轩之前有这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个阿木古郎一向跟梁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是,想到很快就要跟梁健见面,他心里居然有种非常复杂的情绪。

“在啊!”阿木古郎非常自得的点头,“亦思马因惨败,像被雄鹰追赶的兔子一样逃得没影了,小厄鲁特部几乎全军覆灭,亦不剌兄弟临阵退缩,已经退到瓦剌最西边境,瓦剌人已经是一盘散沙,大汗命我跟梁将军回军路上趁机扫除‘一天云’那些马贼,他们最近好像很是猖狂。”

慕轩可不认为这个阿木古郎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实诚,这个蒙古汉子,心眼还不少,他这分明是借瓦剌惨败的消息来打击自己,而且,他在暗示自己,亦思马因已被击溃,那鞑靼大军可以专心对付东胜卫和大明军队了。

慕轩笑笑,说:“亦思马因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而达延汗目前也没办法将鞑靼各部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乌力吉他们这次回来还没听闻亦思马因溃败的消息,才隔了几天啊,时局就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果真是瞬息万变啊!…,

阿木古郎心里一凛,这个姓方的怎么对我们的事那么清楚?可他说的还真没错,现在大汗的情形确实不乐观哪,别的不说,前来投奔大汗的瓦剌特科舍上个月死了,他的儿子养罕继位,养罕仗着手下有精兵数万,对大汗的军令时有违背,尤其这一次,养罕趁着亦思马因败逃,执意要兴兵前往攻击合黎山以西的赤斤蒙古卫,表面上说是为其父特科舍报当年被袭之仇,实际上,明眼人都明白,养罕是想找机会脱离大汉的荫庇,现在瓦剌境内一片混乱,养罕如果趁机回去招揽人马,势力肯定会得到壮大,那过不了多久,他就可能成为另一个跟大汗抗衡的亦思马因。正因为这样,大汗才传令让自己跟梁将军走这边,一方面看能不能扫除“一天云”那些马贼,另一方面,是暂时留在这一带防着养罕到这里之后有什么不良企图。

“大汗英明,又有彻辰夫人相助,这些小事都不算什么。”阿木古郎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倒是东胜卫恐怕以后日子难过了!”

慕轩哈哈大笑,说:“将军真是有心了,此刻还替东胜卫担心,方某多谢将军了,哈哈!”

阿木古郎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无语了。

那边马背上的梅儿、琪琪可、吉布楚和三个女子听到他的笑声,不约而同转首看过来,眼眸中都有惊异与担忧之色,当然,为什么而担忧,那可就难说了。

他们往东北方赶了十多里地之后就折而向西,又赶了三十多里地,当晚扎营之后,慕轩问乌力吉他们:“再往前走,是不是就是‘一天云’的老巢亦集乃?”

乌力吉他们几个熟悉这一带地形,大致估测,再过去三十里,就应该是亦集乃了。

亦集乃,就是西夏开国时所建的“额济纳”,汉名黑水城,元代曾在那里设立亦集乃路,扩建了原有的黑水城。大明开国,大将军冯胜攻陷黑水城,可后来大明边防收缩,整个黑水城像东胜卫一样被无情的舍弃了。

“一天云”那帮马贼是近二十年才出现的,他们主要抢掠来往行人和周边小部落,瓦剌、鞑靼、大明三者之间时有战争,三家谁都顾不上对付这些马贼,据说,“一天云”的老巢就在黑水城,那里离大明的边界不远,要想一击必中,那一定得防着马贼逃入大明边境,而阿木古郎他们走这边往西包抄,可见也深知这一点。

“我们要不要趁乱离开?”乌力吉低声问慕轩,派出去的两个防卫哨一直在暗中跟着,只要里应外合把这里搞乱,那他们要离开也不算非常困难。

“不,咱们就跟着他们一起去,”慕轩断然否定了这个可能,要离开还是有风险的,就算他们没事,琪琪可他们可就难说了,“如果需要,咱们最好帮他们解决了那些马贼。”

“帮他们?”乌力吉愣住了,帮鞑靼人灭马贼?“有这些马贼给鞑靼人制造些麻烦,不是对咱们有利吗?”

慕轩摇头,说:“敌人的敌人可不一定就是咱们的朋友,这些马贼祸害来往行人和周边部落,要是不借着这一次将他们击溃,那以后也会成为我们更大的麻烦。”

乌力吉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大概,东胜卫想最先恢复对河套地区的控制,而亦集乃在西套的西北方,前往东胜卫进行交易的那些部落也有一些遭过马贼的祸害,长远来说,马贼确实非除不可!…,

同一时刻,梅儿跟琪琪可、吉布楚和三个挤在小小的帐篷里,正谈得热火朝天。

在这帐篷里,琪琪可脸上的面纱自然摘下了,梅儿对于她的俏丽一直相当在意,她的眉宇间颇有几分槿儿那种异族的神韵,但跟槿儿相比绝对是别样的妩媚,要是她真的对慕轩有意,那还真难说自家那个男人能挡得住她的魅力,不过,梅儿很快就知道了一件事,琪琪可说她那面纱必须面对她中意的男子时才会摘下,而她中意的男子必须一辈子只有她一个女人才行。

梅儿顿时芳心大定,想到自己那个夫君是绝对没机会得到琪琪可的青睐了,于是乎,她对琪琪可的戒备之心一扫而空,跟她异常热络起来,她们三个女子都算得上走南闯北,见识不浅了,大家说些各地的见闻,彼此都觉得很是新鲜,尤其梅儿提到江南风俗、西湖风光,把一向只见识大漠草原的雄奇壮美的琪琪可和吉布楚和逗得心痒难耐,琪琪可甚至说:“有朝一日,一定要让我选中的男子陪我去江南走一趟,见识见识南朝风光。”

吉布楚和听她毫不羞怯的说自己选中男人什么的,脸色微红,没有说话,但微微点了一下螓首,看样子她心里很是赞同琪琪可的这个念头。

梅儿微笑着,想着自己总算是跟夫君去过西湖了,虽然那时彼此还只是泛泛之交,但现在定情之后想来,反倒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纪念意义,闲暇时想着以往的点点滴滴,心里觉得异常温馨甜蜜,这种感觉真是奇妙啊!

琪琪可听梅儿透露原来慕轩不止一房妻室,看梅儿的目光顿时有些异样,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变成了诧异甚至担忧,说:“姐姐如此出众的女子,却跟别的女子分享一个男人,真的不觉得委屈吗?”

梅儿微微一笑,说:“不觉得委屈才怪呢!只是,一旦深陷其中,想抽身也难啊!”

琪琪可大大的眼眸一弹,说:“难道他威胁姐姐不成?”

梅儿噗嗤失笑,摇着头说:“那还不至于,我的意思是我自己不愿放开手。”

琪琪可的大大眼眸中写满了不理解:“你的这个夫君真有那么好,让你委曲求全都愿意?”

梅儿露出深思的表情,片刻后才说:“好与不好,各人自知,还真不好跟你说清。”

琪琪可微微一叹,说:“我一定不要嫁给这样的男子,一想到他在我身边时心里还装着别的女子,我就觉得不自在。”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一下吉布楚和,“你怎么说?”

吉布楚和也微微一叹,说:“我这样的卑贱女子,能找到愿意待我好的男人就不错了,我不敢奢求别的,一辈子只对我一个好的男人?我可不敢想!”此时此刻,她居然也少了些羞怯之态。

琪琪可诧异的转首看着她,看她神情不像是说着玩的,她心里顿时震了一下,半晌无语。

第二天,阿木古郎并没有拔营赶路,而是派探子往东搜寻,很快,探子就带回了消息:梁健将军率军在东面二十里处驻扎。

阿木古郎想着要见梁健弄清这个方慕轩的身份,于是让手下的千夫长努里萨暂代自己领军,他带着二十名亲卫跟慕轩一起赶往梁健的营中。

慕轩只带了自己的银箫,其他什么都没带,临走时暗示乌力吉他们稍安勿躁,梅儿暗自着急,却又不能不听夫君的安排。…,

二十里路程,转眼就到,慕轩跟着阿木古郎站在梁健的营寨外,想着马上就要见到梁健,想到当初在小梁庄梁家梁健的恨恨而别和大同城外自己那次“以身殉国”,真不知道梁健见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拔剑相向,还是得意万分?

等梁健看清楚阿木古郎带来的这位自己的旧相识,他眼中的震惊之色是显而易见的,但却没有慕轩臆想中的愤恨或者得意,他只是向周围那些亲卫侍从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帐篷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你果然还活着!”梁健看着慕轩,面无表情,却伸手示意他坐下。

慕轩也不客气,在一块毡子上盘膝坐下,等梁健和阿木古郎也都坐下,他才说:“你好像知道我没死?”

梁健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东胜卫的一切要是没有你参与谋划,就不可能是今天这个局面,所以,我相信你应该没有死。”

慕轩点头,眼前的梁健,不再是从前那个脾气执拗、容易动怒的梁子康了,他显然成熟多了:“你过得还好吗?其其格公主别来无恙吧?”

梁健的脸上闪现思念之色,说:“多承挂心,都还不错,我最近才接到消息,她有了我的骨肉了。”他虽然极力控制,但还是让慕轩觉出了他的惊喜之情。

慕轩嘴角显露微笑,说:“恭喜恭喜!梁家有后,干娘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梁健微露诧异之色,问:“干娘?谁?”

慕轩解释说:“就是令堂梁老夫人,凝珮拜令堂为干娘,而我已与凝珮成亲,令堂自然就是我的干娘。”

梁健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急着问:“我娘在哪里?”自从上次离家之后,其其格曾暗中帮他派心腹之人再到小梁庄去查探娘亲的消息,却发现娘亲不知所踪了,他为此日夜担心,不知暗中落过多少泪,想不到,今天总算有了娘亲的消息!

慕轩微露歉意之色,说:“我们担心有人对干娘不利,就把她老人家送到了九华山凝珮的师尊处,干娘在那里过得还不错,身体康健得很。”

梁健点点头,居然没再说什么,转头向听得有些懵懂的阿木古郎说:“古郎兄,这位就是你一直想见的人。”

阿木古郎还有些愣愣的,脱口问:“我一直想见的人?谁啊?”他转头一看慕轩,脸色忽然一变,恍然道:“难道你是无命将军方无铭?”

其实之前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姓方的跟那个姓方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只是一再觉得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了,毕竟,那个姓方的已经死了一年了,怎么可能在这里突然冒出来,而且那么轻易的就做了自己的俘虏呢?

慕轩笑笑,说:“方某正是,不过如今只是一介小民了。”

阿木古郎有些不明所以,慕轩当然不会跟他解释什么,梁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这位志同道合的战友说清楚这事,外面忽然传来亲卫的声音:“将军,弟兄们截获了一队商人,他们说是往堆塔出晃忽儿槐去。”

梁健和阿木古郎互相看看,都看出对方眼中有诧异之色:从这里前往堆塔出晃忽儿槐,那必然经过亦集乃,这些是什么商人,居然主动往马贼窝里走,不是送羊入虎口么?

“带他们进来!”梁健发出命令,很快,亲卫将几个人押了进来,为首的居然是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梁健跟阿木古郎看了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商队中的主事者居然会是个女子,而慕轩也愣了,他想的是:真是奇怪呀,我怎么觉得这个女人这么眼熟呢?可我应该从来没见过她呀!

而那个美妇人一眼看到坐着的慕轩,眼眸之中居然也露出非常明显的震惊之色。

第一集 不入虎穴

第一集不入虎穴

那妇人很快就平静下来,眼眸中变成了漠然之色,那神情转变之快,甚至让慕轩觉得肯定是自己看花眼了——当然,他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花眼。(.

a

n.

看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妇人向身着戎装的梁健盈盈一福,说:“小妇人秦氏见过将军,不知将军阻拦我等去路所为何来?”

梁健微微欠身,说:“不知夫人的商队要往哪里去?”

秦氏说:“方才小妇人已经跟将军的属下说过,小妇人一行要前往堆塔出晃忽儿槐,这有什么不妥吗?”

梁健说:“以夫人目前的路线,再往前可就是马贼‘一天云’的老巢亦集乃,夫人难道不怕遭马贼抢掠吗?”

秦氏神色一怔,而后显出为难之色,说:“小妇人自有避开马贼之策,不劳将军费心!”

梁健跟阿木古郎互相看一眼,梁健说:“原来如此!不知夫人有何良策,可否告知梁某?梁某正谋划剿灭这些马贼,夫人可有接近亦集乃却不被马贼发现的方法?”

秦氏脸上露出惊诧之色,沉吟片刻,说:“不瞒将军,其实,小妇人这一次是前往亦集乃赎人的。”

“赎人?”梁健恍然,“夫人的贵亲在马贼手里?”

秦氏凄然点头,说:“小妇人的丈夫是明境之内敦煌一带的皮货商,月初前往堆塔出晃忽儿槐收皮货,却被‘一天云’那些马贼掳走,他们传讯过来,要小妇人拿黄金两万两去赎人,小妇人好不容易才筹到了一半,实在凑不齐了,万般无奈,小妇人想前往亦集乃向那些人求恳,希望他们能够同意另一半用各种货物代替。”说着话,她的眼泪像珠子一般掉落,一时难以止歇。

梁健和阿木古郎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解劝,虽然人家是大明的人,不过既然遭马贼祸害,自然也值得同情,看样子,要想从她这里找到接近亦集乃的方法是行不通了,梁健又转头看看一直坐在那里好像万事都不关心的慕轩,后者冲他微微一笑,忽然站起身来,冲秦氏微微一抱拳,说:“夫人,我们梁将军一心想要为草原百姓除掉‘一天云’那些马贼,不知夫人愿不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秦氏看一眼自己身旁那几个亲信家人,而后看着慕轩,神情中满是决然之色:“不知这位军爷要小妇人如何相助?”

慕轩说:“反正夫人需要将赎金送到马贼那里,不如就由我们派人跟随夫人前往,夫人可以救回尊夫,而我等也趁机熟悉一下亦集乃的地形,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秦氏再次看看自己带的那些人,这些人虽然忠心,但毕竟是寻常伙计,关键时刻真派不上用场,要是有这些军爷跟着,确实要管用得多,只是,这些人可靠吗?这些异族之人,会那么好心?万一起了祸心,将赎金占为己有,自己一介女流,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她神色瞬息万变,慕轩多少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笑,说:“看来夫人不放心我等啊!那我也不瞒夫人,在下方慕轩,隶属于东胜卫血狼军,现在是这位梁将军的俘虏,这位梁将军是鞑靼达延汗帐下的爱将,他们刚刚打了胜仗回来,路经此地,想一举灭了‘一天云’那些马贼,夫人那些赎金是尊夫的救命钱,我想梁将军必然不会掳掠;再说,那些马贼在亦集乃横行多年,所掳财货必然极多,梁将军若能踏平亦集乃,所得财物不知是夫人的多少倍,所以夫人大可不必担忧。”…,

秦氏眼眸中明显闪动着惊诧之色,而后是一片释然,说:“小妇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梁将军海涵!”她向梁健致歉,梁健一边说“无妨无妨”,一边暗自喟叹:这个方无铭,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辩哪!看来在这一方面,我是始终都不可能及得上他的。

秦氏仔细权衡利弊,最终答应全力配合梁健他们,秦氏的人只留下跟马贼打过交道的管家老袁跟随,其他人全部换成了梁健精心挑选的四十名机灵善战的好手,慕轩要求同去,梁健居然答应了,让他扮成了秦氏随行的小厮,而梁健自己成了老袁的独生子小袁。

慕轩觉得,梁健不但答应让自己跟着一块去,而且他居然还愿意扮成老袁的儿子,说明梁健这一年以来确实成熟了不少,为成大事不拘小节,看来,以后战场上相见得小心提防他了。

他们换上家丁的服饰,暗中藏好了短兵刃,上车出发。

梁健让阿木古郎按照商量好的计划,跟千夫长努里萨分领两支人马晓宿夜行,明天凌晨丑末到指定地点准备接应。

他们所在地点离着亦集乃只有三十里,为防马贼生疑,梁健一行特意先往西北走了三里多地,再折向亦集乃的方向。这一路上走得相当缓慢,一方面是因为十辆马车之前赶了远路,那些马确实相当疲累,另一方面却是梁健故意让军士们赶车慢些,为的是拖延时间,确保入夜后阿木古郎他们能够及时赶到指定地点接应,再说了,夜晚进亦集乃,要有什么动作也可以隐蔽一些。

秦氏单独坐一辆马车,老袁在她马车的车座上坐着,赶车的是梁健手下的军士,而慕轩特意跟梁健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表面上是押车,实际上是便于说话。

梁健看看前面几辆马车,问慕轩:“你说这个秦氏说的话有问题,凭什么?”

慕轩微皱着眉,说:“我暂时还说不上她究竟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所谓赎人的话都是假的,你看这些拉车的马,绝对都是上等好马,而且肯定经过特别训练,关键时刻可以当战马使,但拉车明显不太适合。”

梁健仔细看着那些马的步伐姿态,点点头,对于什么马拉车,什么马是战马,他还是可以分清的,果然如慕轩所说,想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一个商人,再有钱,也不可能弄到训练过的战马来拉车。

“那个秦氏说她前往亦集乃赎人,可一般赎人的话,一定会找个中间地带进行,像她这般贸然到马贼巢穴赎人,她就不怕马贼拿了赎金之后撕票吗?而马贼让她进了他们的巢穴,如果依言放他们夫妻俩出来,就不怕他们泄露亦集乃的情况?”慕轩接着分析。

梁健听得暗自点头,这个方无铭,还真是心眼多呀,这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有,”慕轩看看四下一片荒野,“她如果真是去赎人,如果真的很想自己的丈夫平安回来,那她就不该答应帮咱们这个忙,要知道,万一被马贼发现破绽,那些马贼很可能杀人灭口,她犯不上陪咱们冒这个险,可她居然很快就答应了,要不是她另有所恃就是她别有所图。”

梁健嘴角抽搐了两下,暗自苦笑:你这个人太不厚道了吧,人家好心答应帮咱们,你反倒更怀疑人家,难道她一口拒绝咱们就对了?…,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慕轩这话很有道理,寻常百姓只求个家宅平安,怎么可能那么有正义感,帮着官兵剿马贼?而且现在,是大明的百姓帮鞑靼的官兵,这种正义感好像强得过太分了吧?

“那个女人绝对不简单,你得小心提防!”慕轩压低声说,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话是提醒梁健多些还是警告自己多些,因为,他虽然对她有这么多怀疑,却始终觉得自己对她好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好像,她真是自己一位久未见面的故人,他总觉得很是亲切,真是怪事!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时,他们终于到了亦集乃的东城门外,这里是座废弃的城池,处处透着荒凉味儿,不过,马贼显然在这里经营得不错,城里炊烟袅袅,城门口有十多个守卫,看他们的架势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慕轩和梁健快步来到了车队最前面,秦氏在马车旁站着,脸色有些苍白,老袁已经快步向那些懒洋洋的守城门的马贼走了过去,他似乎只说了两句话,那些马贼就紧张起来,有一个跑进城去报讯了,其他人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秦氏、梁健他们几个,而后其中一个络腮大汉挥手说:“进去吧!”

其中一个瘦小的马贼在前面领路,秦氏、梁健他们步行跟着,其他人赶着马车跟在后面,每辆车旁多了一个拿着刀枪的马贼。

进得城来,慕轩跟梁健左右观瞧,看这里面的房舍都破败不堪,只有少数房舍里有灯光透出来,偶尔里面传出吆五喝六的声音,要不是知道这里是马贼的巢穴,还真会以为只是个破落的寻常城市。

那个瘦小马贼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高大的院落前,在门口等了片刻,方才那个先进来报讯的马贼出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十多个马贼,他对秦氏说:“你跟我来,瘦羊,带其他人去院里歇着!”而他身后的马贼上来就搬马车上的东西。

秦氏转首看看慕轩,慕轩冲她微微点点头,秦氏就跟着那马贼进去了,老袁也跟了上去,那马贼也没说什么。

瘦羊就是那个瘦小的马贼,他答应一声,招呼梁健、慕轩他们跟他走,一行人来到了里面西边的一处院子,这里一排有很多房舍,他们被安置在了中间的一间大屋子里,四十多个人都在这屋子里居然不显得拥挤,瘦羊自顾自走了,梁健看看慕轩,问:“现在怎么办?”

慕轩皱着眉说:“让大家好好养足精神,今晚很有可能是一场恶战。”

梁健脸上的神情紧张起来,问:“你发现什么了?”

慕轩苦笑,说:“你听听外面有什么声音!”

梁健仔细一听,外面居然很是安静,没什么声音,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刚才他们跟着那瘦羊进来时,左右那些房舍里人声鼎沸,吆五喝六之声,拍桌子骂娘之声,甚至还有女子尖叫呻吟之声,非常嘈杂,可这一会儿,这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好像他们刚才听到的根本不存在一般。

“咱们中计了?”梁健的脸色一变,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如果秦氏本来就是马贼的同伙,那他们这四十多张新面孔在进城时就已经暴露了,说不定现在秦氏正跟马贼头子商量怎么处置自己这些人呢!

慕轩笑笑,说:“或许他们不会这么快动手。”

梁健一愣,问:“为什么?”…,

慕轩反问他:“咱们这些人要是死在马贼手里,阿木古郎将军会不会放弃攻打这里?”

梁健当然摇头,这不可能,既然约定好了,阿木古郎必定前来攻打,绝不会无功而返。

慕轩点头,说:“如果秦氏真是他们的人,那马贼肯定也知道光光杀了咱们这些人没用,那他们必定会想利用咱们对阿木古郎将军的人马进行反击,所以,咱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梁健说:“你的意思是,秦氏知道阿木古郎他们丑末会在哪里等咱们的讯号,马贼会抢先一步到那里去伏击他们?”

慕轩点头,说:“幸好你跟阿木古郎将军约定的时辰提前了!”

梁健脸色一变,说:“你知道了?”

慕轩笑笑,说:“你对他说丑末赶到时,右手按在他肩膀上,食指轻轻弹了两下,我想那意思应该是让他提前两个时辰吧?”

梁健苦笑,说:“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其实也是跟你那血狼军学的,跟阿木古郎一向合作愉快,两人就商定了一些带有简单含义的手势动作,梁健在告知他时辰时,下意识的让他提前两个时辰,原来是想亦集乃的状况不明,阿木古郎的人马早些准备好总不是坏事,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派上用场了。

“咱们商量一下,看看该干些什么。”慕轩压低声音说,却做手势让人把屋子里点着的那些油灯都熄灭了。

黑暗中,梁健跟慕轩窃窃私语一阵,梁健当即向自己那些人嘱咐好。

子时刚过,东门跟南门外十里处同时响起了厮杀之声,几乎在同一时刻,慕轩他们所在的院子里忽然灯笼火把齐聚,把院子里照得如同白昼,五六十人举着刀枪弓箭,分前后将慕轩他们所在的大屋子给包围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冲屋子里喊:“梁大将军,赶快出来受死吧!”

屋子里毫无声息,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高喝一遍,屋子里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声音的主人忍不住了,一挥手,立即有两个大汉蹬蹬蹬上了台阶,两人一起抬腿踹门,“嘭”一声巨响,两扇门一起被踹飞了进去,马贼们借着灯笼火把的光往里一瞧,一时都呆若木鸡,屋子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梁健他们四十多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

第二集 我娘是秦香莲

第二集我娘是秦香莲

“啊——”“哦——”,就在马贼们惊诧的时候,他们身后有人惊叫或冷哼,很快,他们发现,自己人倒下了十多个,偷袭他们的,正是他们要找的梁健率领的那些蒙古兵。

双方立即陷入了你死我活的短兵相接,率领手下来解决梁健他们的正是那个洪亮嗓门的主人——“一天云”的二当家“火龙”雷当,他眼见那些蒙古士兵杀起人来干净利落,比自己那些手下可强多了,顿时觉得情况不妙——他表面上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要不也绝不可能凌驾于“人熊”莽古泰之上成为二当家的,他往后一缩身,悄悄往东院跑去。

进了东院,雷当钻进一间屋子,将靠北墙的一个巨大花瓶往左转一圈,又往右转两圈,西墙上立刻有一扇门突起,他推开门进去,进门从里面关上,而后摸黑沿着脚下的石阶一步步向下,到底下一转,眼前就有了亮光,通过一条两壁点着油灯的甬道,到了一个非常宽敞的石室前,推开石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石床上发呆的秦氏,他上前喊:“大当家的,梁健那些人很是厉害,弟兄们恐怕挡不住了!”

秦氏——亦集乃马贼的大当家“一天云”毫不惊诧的点点螓首,问:“那个方慕轩怎么样了?”

雷当摇头说:“我没看到大当家说的那个样貌的年轻人。”

秦氏再次点点螓首,指指石床前的石凳,雷当坐下,秦氏也过来坐到石桌旁,拿起桌上的酒壶给那个空酒杯斟上酒,又给自己的酒杯倒满,而后端起酒杯,说:“老二,咱们许久不见了,先喝一杯!”

雷当端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秦氏说:“老二,咱们在这里逍遥快活这么多年,这一次或许是在劫难逃了。”

雷当一脸惊诧,说;“大当家的,你这是什么话,姓梁的那些人成不了什么气候,等咱们的弟兄一回来,他们就是瓮中之鳖。”

秦氏淡淡的一笑,说:“老二,你还真是天真,那些兄弟恐怕回不来了。”

雷当霍的站起身来,一拍石桌,大喝:“大当家的,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秦氏看他一眼,说:“这么些年,我苦苦经营这一切,已经很累了,如今,居然让我碰到了他,我想,我该结束这一切了!”

“结束?”雷当顿时感觉不妙,而后,他抬手摸着自己的咽喉,脸色大变,“酒里有——有——”他的两鬓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

秦氏冷冷一笑,说:“没错,酒里有毒,这么多年,你也辛苦了,该好好歇歇了!”

雷当抬着右手指着她,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终于,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七窍流血,眼睛大大的睁着,死不瞑目。&*..最快更新**

秦氏看着他的尸体,眼眸中毫无表情,却忽然淡淡的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慕轩出现在石门前,缓步进来,看一眼雷当的尸身,说:“大当家的好魄力,这么大的家当就这么结束了?”

秦氏向着石凳指指,慕轩走过来,毫无顾忌的坐下,看看桌上那酒杯,说:“这么好的酒,可惜了!”

秦氏微微一笑,说:“酒没下毒,你可以尝尝。”

慕轩恍然,说:“酒杯有毒?”

他居然毫不怀疑的就着壶嘴喝了两口,赞叹说:“好酒,果然是好酒!”…,

秦氏的神色有些惊愕,问:“我说没毒你就喝,你一向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么?”

慕轩苦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我知道你未必是善人,但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你不会害我。”

秦氏的神色激动起来,颤抖着双唇说:“你真的叫方慕轩?”

慕轩点头,说:“我原先叫方无铭,名字是我爹取的,现今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秦氏点头,问:“你爹是方甲?”

慕轩毫不惊诧的点头,问:“你知道我的身世?”

秦氏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歉疚之色:“我这几年去莲青山下找过几次,费尽周折才知道了你的下落,却又得知了你的噩耗。”

慕轩神情郑重起来,坐端正些,问:“你是我娘?”

秦氏看着他,满脸慈爱之色:“你的左屁股上如果有一块拇指指甲那么大的紫色胎记,那我就是你娘。”

慕轩咧咧嘴,说:“现在它应该有鸽子蛋那么大了。”凝珮、晴杉和梅儿都提过他屁股上的那块胎记,只是他自己没看过,其实他大可不必认这么个突然出现的娘亲,她遗弃的那个婴儿已经不在人世了,但他不知该怎么说清这事,想想毕竟是眼前这人给了自己那个婴儿的身体,所以,这个娘亲他必须得认!

秦氏微微一笑,而后神情有些黯然:“你是不是怪我当初抛弃了你,不愿意认我这个无情无义的娘?”

慕轩忽然站起身来,向她跪了下去,磕了两个头,说:“孩儿慕轩拜见娘亲,无论当初你因为什么弃孩儿于不顾,孩儿都不会责怪娘的,若没有娘亲十月怀胎之苦,孩儿也不可能来到这世上。”

秦氏惊诧的抬手掩住自己的嘴,看着地上跪着的慕轩,终于,热泪滚滚而下,她身体往下一滑,抱住慕轩的身体,失声痛哭起来:“孩子,娘对不起你!”

慕轩任由她抱着,也任凭她放声大哭,好半晌,秦氏才渐渐止住悲声,抬袖擦着泪水,扶着慕轩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他,慕轩被看得脸色有些发红——虽然认下了这个娘,但毕竟不算熟悉,这么被看着,真是不太适应!

秦氏莞尔,起身将他也扶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石凳上,自己也坐下,说:“虽然知道多说无益,但娘还是想告诉你当初弃你于不顾的原因,免得你对娘心存怨恨。”

她开始诉说往事,原来,她是松江望族秦家的大小姐秦姮娥,自幼聪慧好学,熟读诗书,加上姿容出众,深得父母疼爱,底下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秦少陵。二十三年前,她十六岁,出落得惊世绝俗,不知道有多少世家望族争相前来求亲,父亲秦煌点出于对她的疼爱,让她自己挑选佳偶,结果,她没有看上任何世家子弟,偏偏喜欢上了一个来到松江访友的贫家书生,秦煌点知悉后极力劝阻,她却置若罔闻,执意要与书生双宿双栖,最后竟然带着些盘缠跟着书生私奔了。

书生带着她回到家乡,他家里只有老父,听说她是私奔而来,他的老父极力劝书生送她返乡,她千般求恳万番哀告才得到他父亲的认可,接纳了她这个儿媳妇。之后书生中举,前往京城科考,高中之后被当朝重臣看中,要招他为婿,书生竟然遮掩已经有妻室的事实,做了高官的乘龙快婿。秦姮娥上京找丈夫,丈夫却不顾她身怀六甲的事实,找人将她赶出京城,她在途经莲青山时千辛万苦产下孩子,想到那个负心之人,她一时激愤,将孩子弃在路旁,而她自己被路过的一个商人救走。…,

商人名叫周立奉,自称是陕西人,给她延医调养身体,对她呵护备至,几次三番对她表露爱慕之情,秦姮娥最终就嫁给了他。可跟着他回到陕西才知道,他其实是草原上初露锋芒的马贼首脑“一天云”,周立奉对她始终关爱有加,尤其当他帮着打听到她的家人状况之后——她父亲秦煌点受她私奔的打击,一病不起,母亲伤心过度,也很快随着父亲去了,弟弟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了,秦姮娥大哭一场,之后就安心做起了马贼的压寨夫人。

周立奉在五年前的一次抢掠中意外身亡,秦姮娥就义无反顾做起了大当家的,不过她主要负责出谋划策,并不带队行动,所以除了雷当、莽古泰这些重要人物知道她的身份,底下的小喽啰们只知道有她的存在,却并不知道她这位新的大当家的就是原先大当家的娘子。

这几年,秦姮娥辗转到山东、江南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和唯一的弟弟,却没想到这次从中原回来,会意外的遇到已经长大成人的慕轩,她第一眼看见慕轩,就知道他一定是自己的孩子,因为,他跟那个负心的男人实在是太像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慕轩暗自喟叹,想不到自己这身体的爹娘居然是现实版的陈世美和秦香莲,老天爷也真是太会开玩笑了!

“娘自知罪孽深重,如今见你已经成人自立,娘也就没什么遗憾的了,娘死之后,你可以将娘的尸体拿回去交差,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秦氏一脸决绝之色。

慕轩唬了一跳,惊道:“娘,你服毒了?”

秦氏诧异地问:“服毒,服什么毒?”

慕轩的一颗心才安稳一些,说:“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看来我也受那些肥皂剧影响不小啊!

“娘,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慕轩神情郑重,“你做马贼当然不对,不过现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既然你决定结束这一切,那就到此为止吧!你跟孩儿回去安安心心当婆婆吧!”

“当婆婆?”秦氏看着他,觉得这算什么事啊。

慕轩笑笑,说:“到目前为止,你已经有了三个儿媳妇,说不准这次回去能直接升级做祖母了,所以,你还是有很多事要忙的,死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得给她些念想,才能打消她的死志!

秦氏有些目瞪口呆,问:“你不是血狼军么,你不怕别人说你的娘是马贼,不怕我牵连你吗?”你好像还是血狼军的缔造者,有我这样的娘亲,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慕轩挠挠头,说:“这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我是血狼军没错,但谁说血狼军就一定得六亲不认,连亲娘都不放过?”

秦氏听着他这有些强词夺理的话,想到为了保全自己这样的娘亲,他这个名震草原的无命将军竟然耍起了小孩子蛮不讲理的脾气,心中感动,眼眶湿润了,问:“你真的愿意认我这个娘亲?”

慕轩笑了,说:“娘,孩儿刚才那两个头可不是白磕的!”

秦氏看他一脸“难道你准备磕回来”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展颜笑了。

既然决定要结束这里的一切,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石室另有出口,秦氏早就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让老袁弄上马车,原本是想让老袁带着那些去安享余生,忠心耿耿的老袁却不肯走。秦氏担心慕轩留在蒙古人军中难以脱身,要他跟自己一块趁乱离开,慕轩说自己还有重要的事,让她先行离开,跟她约好在东胜卫再见。

秦氏依依不舍的带着老袁走了,慕轩悄悄回到梁健他们那边,这里的战事基本结束了,那几十个马贼大半被灭掉,其他的见势不妙,一哄而散了,梁健也损失了十多个人,不过,今夜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大胜,前往东、南二门外伏击阿木古郎他们的马贼人数原本就只有他们的一半,又被先行到达的阿木古郎跟努里萨搞了个反伏击,绝大多数被歼灭,余下的那数十个残兵败将四散奔逃,恐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他们在这贼窝里找到了不少财货,还真是收获颇丰啊!

为了彻底毁掉这个贼窝,梁健下令在亦集乃放火,结果,这么个荒凉的废城,大火居然也烧了三个多时辰才熄灭。

第三集 汗殿意外

第三集汗殿意外

梁健和阿木古郎率军回营,秦氏身边那些假扮商人留在梁健营中的马贼,在战事发生之时想趁机逃脱,却被留守的蒙古军全部杀了,慕轩得知之后也没什么特别感觉,马贼毕竟不得人心,自己的娘能脱离从前的生活就好了,其他的马贼可就顾不上了。()

天亮之后,阿木古郎将营地转移到梁健这里,梅儿也就跟慕轩会合了,听说慕轩跟着去亦集乃攻打马贼了,梅儿吓了一大跳,看慕轩安然无恙才放了心,慕轩找机会跟她说了找到亲娘的事,梅儿听说他的亲娘居然是马贼首领“一天云”,以及听了他娘亲的遭遇之后,可真是目瞪口呆了,这种曲折离奇的事,好像只有戏文里才有可能出现啊!

梁健的意思,准备将慕轩放走,离开大明已经一年有余,他早先的激动情绪也早就平复,而且现在算起来,慕轩跟他是兄弟,尤其想到自己辜负的那个女子现今是慕轩的娘子,要是慕轩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第二次误了她的终身?

阿木古郎经过这两天的接触,对慕轩也有了惺惺相惜之感,对于梁健的决定没有异议,但是让他俩大跌眼镜的是,慕轩这个当事人就是不愿意离开,一定要他们押着他去见达延汗,说有重要的事要跟达延汗商量,梁健跟阿木古郎商议了一下,最后拗不过慕轩,只好答应了。

梅儿义无反顾,自然跟着夫君一起去;琪琪可在慕轩看来是别有所图,所以她要跟着一起去是意料中的;而让慕轩感动的是达瓦老爹祖孙俩,无论他怎么劝,他俩就是要跟着去,说什么“要死也要跟恩人死在一起”,结果,慕轩就答应了,反正,真要到生死关头,以达延汗和彻辰夫人的容人之量,应该不至于为难这局外的祖孙俩。

梁健得到消息,养罕虽然向达延汗提出出兵赤斤蒙古卫,但目前还没有真正动身,他于是就带着两百人押送慕轩一行前往汗廷,而阿木古郎率军驻守在这里等待大汗军令。

前往汗廷的路程近五百里,其间草原大漠都经过,这一路的艰辛还是相当多的,而梁健也正好趁这机会好好跟慕轩交流了一下,对于慕轩恢复东胜卫,他始终充满着疑虑,一个小小的东胜卫,真的可以改变大明与蒙古的整个局势吗?

慕轩对此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了梁健一个问题:“蒙古人自成吉思汗以来,曾经所向披靡,领土之广一时无两,中原百姓也曾在其统治之下,可最终不得不退出中原,马背上的民族,究竟应该如何保持国运长久?”

梁健左思右想,实在说不清这个问题,想想自古以来,草原民族无论如何强盛,最终都免不了衰败,盛衰转变之快,就如大潮涨落一般迅疾,印象里,草原民族总没有中原之国来得久远,这是不争的事实。

梁健向慕轩讨教,慕轩却神神秘秘的一笑,说:“这些,容小弟卖个关子,我正想向达延汗跟彻辰夫人说说这些呢!”

梁健也就暂时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等着到了汗廷再说。

这一路上最悠闲的,居然是达瓦老爹祖孙俩,他们弹唱着慕轩所教的两曲之外,还唱了不少慕轩不熟悉的曲子,慕轩越来越觉得,吉布楚和真是天生唱歌的料,想着如果有机会回东胜卫,可以考虑让他们祖孙俩开个“个人演唱会”,东胜卫绝对不是一个只有打打杀杀的地方,那里应该有让很多人羡慕的新鲜奇特之处。…,

梅儿这一路上跟琪琪可、吉布楚和她俩越来越亲近,她甚至将慕轩给她的定情戒指都拿出来给她俩看,吉布楚和只是羡慕,琪琪可却对那戒指爱不释手,她说平时就喜欢耳环、手镯之类,只是出门在外戴着不方便,梅儿的这种戒指,她以前还真是从来没见过,要是有机会,她还真想托慕轩帮着打造一个。

梅儿虽然听夫君说这戒指就是他亲手打造,但他愿不愿意为别人打造就不一定了,所以只是含糊带过,想着问问夫君再说。

“姐姐你全心全意对方大哥,他却不能全心对你,妹子想想都替姐姐不值呀!”琪琪可喟叹,眼眸中有非常明显的不解,她之前听梅儿说身陷其中的话还觉得她有些勉强,但这段日子眼看她与那个男人虽然不能朝夕同处,却分明郎情妾意,一举手一投足都透露着甜蜜,她愈想愈是奇怪,中原的女子对待男女之情难道都是这么“宽容大度”的?

梅儿笑笑,说:“男女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无法让你明白我的心情、想法,等你有朝一日面对这些时,或许会明白的。”

琪琪可摇摇螓首,说:“你们中原的女子真是让人难以理解,我可最好一辈子不要碰到姐姐这种情形。”

梅儿知道这个话题再跟她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自己其实还是有些担忧的,毕竟这样突然跟慕轩做了夫妻,凝珮那边能不能大度的接纳自己还是一个问题,更何况,爹娘那边很可能会有更大的反应,这些,都让人费神啊!

只是眼前,她不敢跟慕轩提这些,他现在在做大事,该让他心无旁骛才好。

可她没料到琪琪可那么热心,居然找机会向慕轩去替她打抱不平,有些气势汹汹的责问他:“梅姐姐那么出众的女子,难道还换不来你一心一意的对她吗?”

慕轩有些愣神,不知该这么跟她说才算清楚,其实他自己也很难用什么理由来替自己辩护,只能告诉这位正义感强烈的“女侠”:“我们之间的感情之事,还是请姑娘让我们自己去处理吧!我要说情难自禁,姑娘必然不屑;我要说你情我愿,姑娘又当如何?”

琪琪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撇一撇嘴,似乎是不屑,又似乎是气恼,居然默默无语的走了。

第五天的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到了汗廷,守卫汗廷的怯薛军看到梁健这位驸马爷,都异常的恭敬,少师托郭齐已经先一步率大军回来,出战的众将都建有大功,而托郭齐尤其称赞率军支援的梁健与阿木古郎,说他俩在打败小厄鲁特一战中居功至伟,达延汗就等着他俩回来后召开庆功大会呢!

梁健与他们寒暄一番,才带着慕轩他们来到汗殿外,他让慕轩他们稍等,自己先一步进去禀报。

达延汗正跟彻辰夫人在议事,见到突然出现的梁健,两人又惊又喜,尤其听他说“一天云”那些马贼已经被击溃,他俩更是大喜过望,而等到梁健说:“大明的无命将军方无铭此刻正在汗殿外,大汗和夫人可要宣他进来?”

“什么?”吃惊的是彻辰夫人,“你说无命将军?他真的没死?”这个可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原本一直以为是明人的虚张声势之策,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方无铭,究竟在搞哪一出?现在居然还跑到这里来了,他想干什么?…,

达延汗居然比彻辰夫人显得镇定,问:“你怎么会遇到他的?”

梁健就把阿木古郎“俘虏”方慕轩的经过述说一遍,还特意提了他帮着剿灭马贼的事,达延汗微微点头,看看夫人,彻辰夫人却看着梁健,说:“健儿,你是否对他怀有惺惺相惜之心?”

梁健毫不犹豫的点头说:“孩儿从前对他切齿痛恨,但这一次相遇,却观感大变,尤其得知他妥善安置了家母之后,我更是对他恨不起来;阿木古郎对他也有相惜之心,曾经对孩儿感慨:不得与方无铭把酒痛饮,真是一大憾事!”

彻辰夫人微笑着点头,说:“你先把他们安置好了,再来这里!”

梁健出来,说大汗有要事商议,暂时不能相见,慕轩表示无妨,梁健就将他们安置在了汗殿最西面的两个帐篷里,梅儿她们三人一个帐篷,慕轩他们一个帐篷,慕轩问:“我们的武器要不要先由你收着?”

梁健一怔,随即摇头,说:“不瞒方兄,四下里都是怯薛军的守卫,方兄还是莫要冒险!”

慕轩一笑,说:“多承提点!”我要是跑这里来搞什么刺杀,应该还是有把握的,只是,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梁健让人送来用于梳洗的清水和食物、酥油茶之类,而后跟慕轩打过招呼走了,说明天一早前来见他。

梁健回到汗殿,意外的发现妻子哈斯其其格来了,哈斯其其格见到他,一脸惊喜,而后垂首看一眼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又变成娇羞之色,梁健瞧得眼热,真想抱着她好好温存一番,彻辰夫人这个做娘的呵呵一笑,说:“哈斯其其格,你别着急,等大汗跟健儿说完话,即刻让他跟你回去就是。”

哈斯其其格娇羞的“嗯”一声,坐到一旁去等着了。

达延汗跟彻辰夫人详细询问了梁健他们跟慕轩交往的这段日子的情况,当听到梁健说起慕轩问他的那个问题时,夫妻俩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彻辰夫人才叹息一声,说:“看起来,咱们以往都低估他了,这个无命将军,绝不是一般人物,他所图非小啊!”

梁健觉得自己还是不清楚慕轩的图谋,想问,彻辰夫人却说:“等明天与他见上一见,或许就能知道一切了。”

达延汗点头说:“那明日就摆下宴席,让文武众臣都来见见这位无命将军,听听他究竟有何高见。”

彻辰夫人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对梁健说:“健儿,你就先陪哈斯其其格回去吧!明日由你带无命将军前来汗殿!”

梁健称是,同哈斯其其格一起向大汗和夫人告辞。

出了汗殿,哈斯其其格迫不及待的拉住丈夫的手,问:“这一次出征,可是安然无恙吧?”

梁健轻轻反握她的小手,说:“我没事,你可好?怀了孩子,可辛苦呀?”

哈斯其其格有些娇羞又自豪的说:“一开始老是恶心要吐,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怕你分心,所以一直等到你凯旋才派人告知你的。”

梁健轻拥着她的肩膀,说:“谢谢你延续梁家的香火!我现今知道了娘的下落,有朝一日可以带着你和孩子去拜见她,或许娘看在孩子的份上,会原谅我的!”

哈斯其其格欣喜地点首,而后问:“娘的下落是无命将军告诉你的?他真的没死,还来这里了?”

梁健点头,哈斯其其格急急地说:“那你可要想办法护卫他的周全,当初要不是他大度放行,你我可早就不在人世了。”

梁健点头说:“这是自然,你夫君我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哈斯其其格嫣然一笑,拉着他回帐篷去了。

梁健自以为慕轩他们有怯薛军守着,万无一失,谁知第二天一早来见慕轩时,慕轩却神色森冷的告诉他一件事:“昨夜三更过后,有人摸进梅儿她们的帐篷欲行不轨,被梅儿拿匕首扎伤后逃遁了。”

梁健大吃一惊,他知道那位梅姑娘是慕轩亲口承认的娘子,他回去怎么跟庄姑娘交代那是他的事,眼前要是梅姑娘或者其他两位姑娘在这里出了什么事,那恐怕方无铭一怒之下什么事都敢干,那可就糟糕透了!

于是,在达延汗举行大型的宴会之前,先就开始追查那个胆大妄为的闯帐者。

!@#

第四集 除之而后快

负责彻查此事的,除了梁健之外,还有怯薛军万户首领呼和特木尔和托郭齐,梁健向他们引见了慕轩,并没有说明他那无命将军的身份,但呼和特木尔跟托郭齐都是嗅觉非常灵敏的人,大汗特意召他们前去叮嘱一声:“全力配合,必须在黄昏之前抓住那个创帐者!”

不用大汗多作说明,他俩也知道非要把这个敢在汗廷胡作非为的狂徒抓住,那关乎大汗的尊严,更关乎整个鞑靼的尊严;而正是大汗的特意叮嘱,让他俩知道眼前这些涉事的男女必定有特别来历,尤其这个为首的男子,看着就觉得很是特别。

慕轩是第一次见到久闻其名的少师托郭齐,看他只是中等身材,三十五六岁模样,细长的双眼,红黑的脸膛,双臂奇长,跟他的身体显然不相称,慕轩直觉上非常肯定,他一定是个箭术高手,别看他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慕轩却觉得他眼睛开合之间精光闪动,绝对是个做事坚韧有主见、有头脑的人物,要不,也不可能率军跟亦思马因征战多年而最终获胜。

那个怯薛军万户首领呼和特木尔三十出头,身材高大,比慕轩足足高了一个多头,膀阔腰圆,一脸憨厚相,不过,慕轩可不敢把他当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这个呼和特木尔能够做怯薛军万户的首领,那他绝对不可能是个莽夫。

托郭齐跟呼和特木尔对慕轩自然也非常注意,但两人都刻意不去关注他,反倒对梅儿、琪琪可两人看了好几眼,呼和特木尔传下令去,很快,昨晚在慕轩他们帐篷附近值守的两班十二名怯薛军侍卫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梅儿记得很清楚,黑暗中摸进帐篷来的那个黑影身形相当高大,可等到她见了那十二个侍卫,顿时有些傻眼,这些人怎么都是差不多的身形。那让人怎么认啊?

当然,有个最简单的法子,梅儿记得自己那一匕首是划在对方的左肩上的,哪个肩膀上有伤,那他就是那个闯帐者。

梅儿她们三个女子想回避一下,让梁健查那个肩膀有伤的人,不过十二个人中有人当场承认说:“不用那么麻烦了,那个人是我!”

大家一看,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看样子憨厚老实,绝不像个胆大包天的贪花好色之徒,呼和特木尔说他名叫乌恩其,他与两位兄长卓力格图、阿穆尔都是怯薛军中的勇士,平素可真没听说过这三兄弟有什么不良嗜好,乌恩其怎么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呢?

“我知道什么原因。”乌力吉站了出来,他抬手在脸上擦了几下,梁健看着。不由得惊呼出声:“乌力吉!”

乌力吉一笑,说:“正是乌力吉!”他之前在脸上稍微做了些遮掩。而梁健跟他没见过几面,加上注意力一直在慕轩身上,确实没认出他来。

来到汗廷之后,乌力吉偶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全昌,他当时就觉得全昌对自己很是注意,彼此相处时日毕竟不短,他没指望自己临时的遮掩能瞒过对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变故,今天听到乌恩其承认他是闯帐者,他立刻就明白了,肯定是全昌故意向卓力格图他们三兄弟透露了自己的行踪。而他们三兄弟果然上当,让正好当夜值守的乌恩其前来找寻自己,而全昌又故意指错了帐篷,这才有了这个莫名其妙的误会。…,

果然,乌恩其所说的证实了乌力吉的猜想,全昌昨晚告诉他们三兄弟说见到了乌力吉,说乌力吉让他们跟他联系,当初梁健要灭掉乌力吉他们全族。他们三兄弟奉乌力吉之命带着八名下属前往东胜卫求援,谁想黑夜之中摸错了路。之后阴差阳错遇到梁健的败军而受伤被擒,梁健见他们箭术出众。起了爱才之心,将他们三人带回汗廷,向大汗推荐,卓力格图三兄弟就入了怯薛军。他们并不知道差点灭族的谋划都是出自全昌的撺掇,所以这一年来始终以为全昌跟他们一样是暂时隐忍不发而已,根本没有提防全昌,这才有了乌恩其的闯帐之举。

时隔一年,梁健没想到三兄弟居然还想着乌力吉这个旧主,一时脸色很是难看,而且眼看乌力吉看自己的神色不善,心里更觉得郁闷。

相比而言,托郭齐跟呼和特木尔的神色反倒正常得很,而且,看乌恩其的眼神中居然有一丝赞赏之色,对故主如此情深意重,这才是蒙古人敬重的好汉子嘛!

“他们三兄弟无非就是想跟我叙叙旧,未必有什么不利于汗廷的图谋!”乌力吉淡淡的说。

乌恩其嚷道:“不是叙旧,我们想跟你离开这里!”

乌力吉暗自叹气:这个傻小子,我这是保护你们,就算想跟我走,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不过,正因为这话,他心底里才更加感到温暖,这样的生死情意,即便这一次死在一起,也算是值得了!

托郭齐和呼和特木尔的脸上,越发显现出喜爱之色,这才是好汉子该有的举动,纵然明知是死,也必想说就说,想干就干!

慕轩笑说:“乌恩其兄弟,只要你愿意,东胜卫的大门永远向你们兄弟敞开着!”

乌恩其脸上笑容灿烂,当即说:“我去找大哥二哥!”

他兴冲冲跑出去,像个拿到新奇玩具的孩子,在场的除梁健之外,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尤其是梅儿她们三个女子,眼看一场误会,却见识到了三个蒙古汉子的忠诚与血性,眼神之中都不免带着感动,眼眸都有些湿润了。

“乌力吉兄弟能够有这样的兄弟,真是让人羡慕呀!”托郭齐感慨说,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不悦之色,而呼和特木尔也毫无见怪之色,对托郭齐这话点头表示赞同,他俩之前当然知道乌力吉为何留在鞑靼和之后又因何反出鞑靼,对于乌力吉的处境也深表同情。

乌力吉抬手抚胸说:“乌力吉不敢当两位盛赞,乌力吉只是不想让族人受无妄之灾而已。”

托郭齐抚须一叹,说:“正是为此,你的作为才让人佩服呀!”要知道。出卖族人利益而得自己的封赏,容易得很;维护部族周全而无视自己的荣辱,难啊!正因为难,能做到的人自然就值得他人尊敬。

呼和特木尔再次点头,他跟托郭齐都是身担着本部族的兴旺大任的,对此自然深有感触。

慕轩在一旁也感慨说:“两位能如此体谅乌力吉大哥的苦心,也是乌力吉大哥的幸运呀!”

乌力吉一迭声说是,托郭齐跟呼和特木尔看着慕轩,眼神中更增好奇之色。这时候,乌恩其带着卓力格图、阿穆尔两个兄长来了,他们三人都已经换下了怯薛军的服饰,穿着寻常衣袍,他们先向呼和特木尔行礼,口称:“多谢万户长这段日子的关照!”…,

呼和特木尔回了一礼,说:“从今之后,咱们在沙场上就是敌人了。一旦见面,大家都不需要手下留情!”

“是!”卓力格图三兄弟齐声答应一声。脸上的神情都很是郑重。

托郭齐向梁健说:“此事既已查明,那咱们向大汗回复去吧!”

梁健答声“是”,他与呼和特木尔就跟着托郭齐向慕轩他们致意,而后一起到汗殿来见达延汗,达延汗跟彻辰夫人弄清事情真相后,面面相觑,达延汗说:“既然如此。任凭他们兄弟三人就是!”

三人齐齐弯腰抚胸,口称:“大汗英明!”

达延汗笑笑,对梁健说:“晚上的宴会,你跟特木尔再去好好安排一下!”

梁健跟呼和特木尔一齐答应一声。一块儿告退下去,彻辰夫人对留下的托郭齐说:“你对那位方慕轩有何看法?”

托郭齐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想了想,说:“能让乌力吉如此全心追随的,应该不是泛泛之辈!”

彻辰夫人看看达延汗,说:“不瞒少师,他就是明廷血狼军的创立者‘无命将军’方无铭。”

“哦——”,托郭齐脸色一怔。随即恍然,“原来是他。他果然没死!”

彻辰夫人一笑,又皱起了双眉。问:“依你之见,大汗要是倾力结交,此人会不会为我所用?”

托郭齐毫不犹豫的摇头,说:“不能!”

彻辰夫人苦笑,说:“少师为何如此肯定?”

托郭齐也苦笑,说:“大汗跟夫人必然早就知道答案,他要是能轻易投奔汗廷,就不是能率领区区千人的血狼军与我鞑靼抗衡如此之久的无命将军了!”

达延汗再次与彻辰夫人面面相觑,叹息一声,问:“那此人可以任其回去吗?”

托郭齐微微皱着眉,说:“心腹大患,自然是除之而后快,岂可纵虎归山!”

达延汗也皱起了眉,说:“如此猛虎,杀之可惜呀!”

托郭齐脸上闪现决然之色,说:“天赐良机,不可错过!”

达延汗跟彻辰夫人互相望一眼,都微微点了点头。

同一时刻,慕轩和乌力吉他们也正商量着对策,虽说多了卓力格图三兄弟,但毕竟身在敌营,要想安然无恙的离开,还是非常困难的,乌力吉的想法,由他跟血狼军弟兄制造混乱,加上一直在暗中潜伏的那两个弟兄的呼应,定然可以牵制敌人主力,让慕轩他们成功脱逃。

“要想成功,那就得由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趁乱离开!”慕轩的结论让乌力吉他们大急,如果你身陷于此,那我们回去有什么用?

慕轩笑着说:“血狼军的潜藏、追踪、逃遁等手段都离不开我的设计,我熟悉这一切,又兼有江湖人的武功路数,如果你们能够脱险,那我必然后顾无忧,要离开这里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们不必担忧!”

话是这么说,但乌力吉、梅儿他们怎么会不担忧!不过,卓力格图三兄弟对这个让乌力吉都心悦诚服的年轻汉子满是敬佩之情,能够不惜以身犯险让其他人脱逃,光这份胆略就够让人钦佩的了!

..

..

第五集 挑衅

第五集挑衅

黄昏时分,达延汗邀请的客人都非常准时的到来了。

汗殿前方的草地正中,是两丈见方的一层高台,约有四尺多高,上面摆放的是达延汗的宝座,宝座就像是张宽大的床,雕饰繁复,上面挂着锦帐流苏,富丽堂皇。在高台左右两侧,是两张座椅,外形像大汗宝座,但没有任何装饰,座椅前各有一张长桌,上面摆着各种器皿,在这座椅前方两侧,是两长溜相同的座椅和长桌。

天还没全黑,但熊熊篝火已经点燃了,呼和特木尔跟一些怯薛军勇士在汗殿外负责接待客人,当然,他们主要是负责保护主宾们,来客们都由侍女们引导到座位上。

这次的客人非常之多,席上歌舞竞技都有,而且篝火上烤着的牛羊滋滋的冒着油,阵阵芳香扑鼻,让人暗自口水横流,使得很多人都情不自禁想起了诈马宴——诈马宴是大元时的宫廷大宴,也称“质孙宴”,是蒙古人最奢侈、最隆重的宴会,参加宴会的宾客必须穿质孙服,而且宴会要连开三天,与会嘉宾每天都得换一次衣服。

当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出现在宝座前时,所有嘉宾都抚胸行礼,口称:“见过大汗,见过皇后!”

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微笑着欠身作回应,而后坐上宝座,接着,只见慕轩他们一行人在托郭齐和梁健的陪同下来到了宝座前,慕轩他们也学着蒙古人抚胸行礼,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微笑相应,蒙根其其格和哈斯其其格带着几个身穿鲜艳服饰的侍女,将酒壶托在哈达上来到慕轩他们面前,口中还唱着慕轩他们几个听不懂的歌谣,而后献上酒来,这显然是接待尊贵宾客的礼仪,底下很多人都看着慕轩他们,眼中满是惊异之色。

慕轩他们事先得到了乌力吉的“临时培训”,见状毫不犹豫的接过酒来,一饮而尽,梅儿他们也学着他将酒一饮而尽,而后跟着他向达延汗和彻辰夫人致谢,又向两位公主致意,达延汗笑着示意他们在西边的一溜座椅上坐下,蒙根其其格和哈斯其其格两姐妹在高台两侧的座椅上坐下——哈斯其其格身边有梁健陪伴,蒙根其其格身边却不见哈斯巴根的影子,她就那么孤零零的坐着,脸上神情不见半点喜怒之色,其他王公贵族也纷纷入座。

达延汗和彻辰夫人端起面前的金杯,向下面的宾客举杯,达延汗说:“这第一杯酒,特向来自东胜卫的无命将军致意!”他跟彻辰夫人都向慕轩这边举杯,慕轩端起酒杯起身说“不敢当”,而不知道他来历的众臣都万分惊诧的看着他:原来这个人就是“无命将军”方无铭,他不是死了吗?那上次率领“血狼飙”出战的真是他!他来这里干什么?

惊诧归惊诧,众臣都举杯相陪,和达延汗、彻辰夫人、慕轩他们一起饮尽杯中之酒,接着慕轩起身向达延汗和皇后敬酒,接下来,是达延汗用金杯向托郭齐他们二十多位远征亦思马因的英雄赐酒,赞赏他们所立的赫赫战功,宴上众臣和四下里的怯薛军侍卫齐声高呼:“大汗万岁,一统蒙古!大汗万岁,一统蒙古!”气氛顿时异常热闹。

慕轩坐在那里,嘴角噙着微笑,没心没肺的看着这声威赫赫的场面,心里没来由的想起了黑木崖上“千秋万岁,一统江湖”的呼声,嘴角那微笑就更加明显了,梅儿、乌力吉他们神色如常,倒是琪琪可露在轻纱外的大眼睛看看蒙古君臣,又看看安坐的慕轩,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之后,在悠扬的马头琴乐声中,盛装的蒙古年轻男女在席前翩翩起舞,那婀娜与刚健相结合的舞姿,看得众人如痴如醉,大家一边喝着马奶酒或奶茶,吃着手扒肉,而烤全羊也很快上了桌,看着那色泽金黄的鲜嫩羊肉,慕轩觉得自己的胃口格外的好,梅儿、琪琪可、吉布楚和三女都不知该怎么下手,要她们像那些男人一样用手抓着羊腿之类大啃可就难了,慕轩拿起桌上的一柄小刀,将那羊腿上的肉切了不少下来,一一放在三女面前的盘子里,他的刀工确实很不错,那些肉片厚薄如一,三女用小刀挑着吃,倒是非常方便。

达延汗一边欣赏着歌舞,一边观察着底下的众臣,眼神中闪动着若有所思之色,那个养罕看来真是别有所图,托病没有前来赴宴,他那两个弟弟阿沙跟阿力古代表他来了,不过看这两兄弟的神情,莫非他俩真的如托郭齐所说,彼此有隔阂,要果真那样,那养罕还真是不足为虑,要不,就依托郭齐所言,让养罕率军去赤斤蒙古卫一带?就算他真是回瓦剌拉拢人马,也随他去,看他们三兄弟之间会是个什么结果!

歌舞结束,八对十六个大汉来到场中央,他们上身都穿着清一色的牛皮上衣,上面满是银钉,下身是肥大的白裤子,外面套着绣着各色花纹、动物图案的套裤,腰间系着红、蓝、黄三色绸子做的围裙,脚上是马靴,他们步履矫健,动作整齐,上场后向达延汗和彻辰夫人行大礼,之后就两两捉对摔起跤来,他们可真是卖力,也很实在,被摔地上的都是带着“砰砰”声着地的,不过他们很快就跃起身来,继续跟对手纠缠。

四下里叫好声一片,托郭齐一边啃着手里的羊腿,一边看着对面的慕轩,眼神中带着笑意;他身边的长子少济格目光灼灼盯着对面席上不时跟慕轩说话的梅儿和蒙着面纱的琪琪可,神色间满是艳羡和贪婪之色。

托郭齐父子俩左手边正是枢密院知院脱**和他的儿子火筛,这父子俩的目光却一直在大汗宝座那边,火筛虽然偶尔恶狠狠地瞪一眼对面的慕轩——毕竟在东胜卫吃了几次大亏,但他更多时候关注的是高台前孤单单坐着、神情有些恍惚的蒙根其其格,他的眼神中似乎有股莫名的火焰在燃烧,似乎是兴奋,又好像是担忧,总之让人捉摸不透。

那些蒙古大汉摔完跤,整整齐齐排成一排,达延汗非常高兴的让人赐酒赏肉,大汉们一起躬身谢赏,其中一个忽然抚胸说:“大汗,小人听闻‘无命将军’是明人眼中的大英雄,小人能否跟无命将军摔上一跤?”他的汉语明显不行,但说这句话还是挺流利的,以至于慕轩觉得这应该是有人教他背熟了的。

慕轩是以“俘虏”的身份来到这汗廷的,所以有作为俘虏的一切心理准备,像眼前这种安排好的刁难之举,他有充分的准备,他不等达延汗表态,就主动起身,向达延汗行礼,说:“方某也正有意向大汗的勇士讨教,还望大汗成全!”

达延汗自然笑呵呵的答应了,还让双方点到为止,慕轩想不到这位蒙古大汗看着比大明的太子还年幼,为人处世却绝对算早熟的,而且居然知道说“点到为止”,这个,倒真是难为这位蒙古大汗了。

慕轩来到十六人面前,向他们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数,说:“各位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车轮战?”…,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人家明明是一个人跟他单挑,他居然是一个人去单挑人家十六个大汉,这人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想找死吗?

达延汗的脸上都显现些许不忍之色了,十六个人对付一个,这好像太残忍了些,他转头看看托郭齐,托郭齐也正看着他,冲他微微点头,意思是“一切随他”,达延汗转头看向场中,那十六个大汉自然是被激怒了,个个摩拳擦掌,冲着慕轩瞪眼珠子——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蛮子,居然这么羞辱我们,待会非把你的骨头给拆散了不可!

慕轩笑笑,又问:“我究竟以制住各位为赢,还是以让各位心服口服为胜?”

这话一出口,对方十六个大汉都愣住了,有一半忍不住挠起了后脑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最先向慕轩发出挑战的那个大汉涨红着脸憋出一句话来,其他十五人都一头。

慕轩也点头,说:“那好,我先制住各位,再让各位心服口服!”

大汉们脸色一变,好几个都忍不住用蒙古话叱一声:“狂妄!”

慕轩喝一声:“各位小心,我动手啦!”

话音刚落,十六个大汉只觉眼前人影闪动,对面这个狂妄的汉人身形连闪,已经欺近身来,他们还没搞明白他想干什么,就有人接二连三低呼“啊”“呀”之类的,旁观的所有人只见一个身影像穿花蝴蝶一般在那十六个大汉身边窜来窜去,那些大汉身形晃动,张胳膊伸腿的,却没能看得住他,更别说触碰到他了,转眼之间,那个身影就在每个人身边穿过去了,而后,只见他退开两步,悠闲的冲四下抱拳拱手,说:“献丑献丑!”

四下的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这样绕着人家转一下圈算什么本事,但很快,他们就觉出不对了,那十六个大汉此刻站在原地,动作各异,表情不一——这种动作和表情竟然维持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改变,他们,像是被什么神奇的力量定住了身体,一动都不能动了!

四下里惊呼声四起,有人甚至窃窃私语:“这是什么法术吗?”

“那个姓方的是不是会巫术?”

“一定是的,要不他打仗怎么那么厉害?肯定有魔鬼在暗中帮助他!”

一时之间,场上的气氛有些诡异,所有人都瞪着慕轩,很多人眼神中闪动着畏惧之色。

慕轩笑笑,身形再次靠近那些大汉,伸指在他们身上各戳了一下,又是一连串的“啊”“呀”声,而后,所有人都能动了,他们齐齐看着慕轩,眼神中流露着莫名的畏惧之色。

慕轩抱拳说:“这只是中原武术中的点穴功夫,并非什么妖术法术,各位不必惊慌!”

大汉们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慕轩说:“接下来,我想跟各位都摔上一跤!”

十六个大汉身躯齐齐一震,个个燃起了斗志,你那什么点穴功夫咱们不懂,可要说摔跤,你可就不一定是我们这些人的对手了。

他们很快排成一排,每两人间离着有五尺多,便于跟慕轩交手,他们每一个都甩肩晃胳膊的搞了好几下虚招,慕轩却是毫不放在眼里,身形一闪欺近身去,或是张臂搭对方胳膊,或是伸脚撩对方双腿,总之,对付十六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也就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十六个大汉没有一个安安稳稳站着的——都在地上踏踏实实的躺着呢,而且他们躺下去的动作各具特色,绝不雷同,不过躺倒在地后的表情是绝对相同的:大张着嘴,瞪大了眼,半晌没说话。

四下里一片静寂,半晌,有人高声喊好——是乌力吉他们几个血狼军战士,而后,四下里的喝彩声如雷鸣般响起,这一次人家显然是凭真本事将十六个人一一撂倒的,那就该为他叫好。

十六个大汉从地上爬起来,非常整齐而恭敬的向慕轩行礼,慕轩还礼说:“承让承让!”

大汉们下去,慕轩向达延汗躬身一礼,说:“大汗,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汗可否相允?”

达延汗笑着说:“将军请讲!”

慕轩看一眼席上还举着羊腿的托郭齐说:“久闻托郭齐少师是郭尔罗斯部的大英雄,尤其箭术出众,我能否跟少师切磋一下箭术?”

话音未落,举座哗然,所有蒙古人的目光都定在了慕轩身上:你挫败了那十六人是没错,但这并不等于你可以轻视托郭齐,他可是郭尔罗斯部的勇士,刀法精湛,勇猛无敌,那箭术更是举世无双,是我们蒙古当之无愧的“哲别”,你居然要跟他切磋箭术,这绝对是**裸的挑衅啊!

第六集 公主阿茹娜

第六集公主阿茹娜

托郭齐放下羊腿,居然就撩起自己的衣袍下摆擦擦手,站起身来,呵呵笑着说:“能跟方将军切磋,托郭齐求之不得!只是不知将军想如何切磋?”

慕轩拱手说:“慕轩托大,想在一箭之地处,以刀接少师的箭。()”

一箭之地处,以刀接箭?众人大多暗自冷笑,别以为一箭之地就安全了,托郭齐的弓,可是远远强于常人的硬弓的,他射出的箭,自然也就比寻常人要远得多,别说一箭之地,就算是两箭之地,也未必保得住性命!

慕轩当然不想占托郭齐的便宜,他接过乌力吉递给他的连鞘战刀,只走出了三十步,站定身形,向着托郭齐抱拳拱手高声说:“少师请出箭!”

托郭齐并不矫情,命人取来弓箭,弓在手,箭上弦,森森狼牙,闪着寒光,对准了三十步外的慕轩,这点距离,对方要想用刀磕飞他的箭,真是千难万难,所以,托郭齐在犹豫,要不要趁这机会将对方置之死地呢?这么好的机会,该不该放过?可是,无命将军方无铭岂是易于之辈,会这么傻的自寻死路?莫非,他真的有这种过人之能?或者,他别有所图?

他心里犹疑,手却没有半丝的颤抖与偏差,他忽然高喝一声:“将军小心,箭来了!”弓弦一声颤鸣,狼牙箭挟着尖锐的啸声射向慕轩,三十步,只是转瞬之间,虽然是黑夜中,但熊熊篝火映照之下,旁观众人看得清清楚楚,眼前只见一线黑影一闪,一瞬间就到了慕轩眼前,而慕轩此刻,手中的战刀还没有出鞘——

“啊——”“哦——”,惊呼声四起,眼见那个狂妄自大的无命将军将血溅当场——

“咦——”“呀——”,惊呼声再起,却是因为电光火石之间,那个狂妄的汉人竟然战刀出鞘,迎着利箭轻轻一拨,已经接近面门两尺内的狼牙箭居然被他拨离了原先的方向,钉在了他身后四尺外的地上,箭矢入地足有半尺——看样子,那个汉人绝不是轻轻一拨呀!而且,他拔刀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让人觉着他早就已经拔刀出鞘,在等着拨打箭矢一般。

“嗖嗖”声响,两枝狼牙箭又到了眼前,直奔慕轩咽喉跟心脏,他战刀上下疾点,两枝利箭竟然像被粘在刀身上一般,随着战刀上下飞舞旋转,而后,轻轻落在他的脚边。

“咦——”,众人再次惊呼,话音未落,“嗖”一声响,三枝狼牙箭成一线直袭而来,众人于是接着惊呼一声:“啊——”

这是托郭齐最为得意的箭法,三枝箭明明有先后之分,却是一气呵成,接踵而至,它有个名字叫“一线生天”,意思是利箭所指的敌人在这三箭之下只有一线生存的机会,而事实上,托郭齐这招“一线生天”下,还从没有谁能把握住这一线生存的机会,最近的一个枉死者,是亦思马因麾下一个纵横沙场、有万夫不当之勇的万户长。

慕轩亲身经历,才感知到这“一线生天”的厉害之处,他挥刀将第一枝箭磕得往上飞,右臂被震得有些发麻,而第二枝箭已经到了面前,他战刀向左挥,箭被他拨到了一边,但他明显觉得这枝箭上的力道比方才那枝更大,右臂麻麻的还没醒过神来,第三枝箭就到了——

“哈!”慕轩大喝一声,双臂握刀自上而下劈下来,“叮”一声脆鸣,箭头被磕飞,“嗤”一声长嘶,箭杆被他的刀劈成了两半,整整齐齐的落在地上,那两半箭杆,比最好的木匠绳量锯分之后的还要均匀,一时之间,“啊”“咦”声四起,这种刀法,实在是太惊人了!…,

慕轩其实也是暗自心惊,他的双臂此刻都是麻麻的,要是托郭齐再来这么一招,自己只能躲开了,幸好,托郭齐已经将弓箭交给了身边的少济格,大步过来,哈哈笑着向慕轩拱手说:“将军刀法如神,托郭齐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慕轩当然不知道,托郭齐用“一线生天”这一招也是非常劳神费力的,使这一招之后,也就成了强弩之末,根本没有力气再使第二次,他只当是托郭齐箭下留情,顿时觉得这个蒙古汉子是真正的英雄,行事光明磊落,可敬可佩呀!

两人一时之间惺惺相惜,方才肃杀紧张的气氛转眼之间就成了其乐融融,四下的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当然,也有人暗自喟叹:大好机会,白白浪费了!

“你真厉害呀!”就在慕轩与托郭齐惺惺相惜之时,三个孩子突然跑到了慕轩身边,他们看看地上的箭杆,又看着一手紧握连鞘战刀的慕轩,非常真诚的说,慕轩不认识这一大两小三个孩子,但周围的人都认识,大几岁的正是蒙根其其格和哈斯巴根的孩子森扎,小的两个自然是达延汗和彻辰夫人的双胞胎儿子图鲁和乌鲁斯,他们仰着小脑袋,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慕轩,那样子,虽然充满童稚,但绝对没有半丝杂质。

慕轩笑笑,对三个小家伙说:“多谢夸奖!”看那个大的孩子虎头虎脑的,眼眸中有种似曾相识的神采,他一时有些感慨,竟然鬼使神差的将掌中的战刀捧了起来递过去,说:“小兄弟,这个送给你做礼物吧!”

森扎先是一愣,而后小脸兴奋得通红,他伸出小手捧着战刀,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一旁的图鲁看得眼热,却没开口,乌鲁斯伸着小手一个劲的说:“我呢,我的礼物呢?”

慕轩一笑,弯腰从自己绑腿上拔出两柄匕首,一人一把,说:“别急,都有,都有!”

图鲁跟乌鲁斯两兄弟都眉开眼笑,拔出手中的匕首,看着那闪着寒光的锋利刀刃毫无怯意,将匕首翻来覆去看着,一脸新奇的神色。

“图鲁和乌鲁斯得将军厚赐,我夫妇俩深表感谢!”彻辰夫人起身向慕轩致谢,那边蒙根其其格也起身表示感谢,在她们看来,能够得到名动草原的“血狼军”无命将军赠予的战刀,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孩子终将出人头地,驰骋草原。

慕轩得托郭齐提醒,才知道这三个孩子跟她们的关系,连称唐突,可恰恰因为这样,彻辰夫人和蒙根其其格这两个做娘亲的女人才更加觉得他赠刀是让人非常惊喜的举动,两人向慕轩敬了一杯马奶酒才算作罢。

宾主重新入座,大家举杯畅饮,慕轩觉得先前尚存的那点敌意似乎淡了许多,暗自高兴,看来,自己主动向托郭齐挑战的策略成功了。

只是,他似乎高兴得有点早,一直跟梅儿、吉布楚和紧张关注着慕轩一举一动的琪琪可忽然盈盈起身,手举着酒杯,袅袅婷婷转到慕轩桌前,微微弯腰,向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慕轩没听清,只好微微倾过身去,轻声问:“你说什么?”

琪琪可也倾过身来,说一句:“别怪我!”

慕轩一愣:我为什么要怪你?

念头一闪而过,他还没想到什么,却见琪琪可抬手将一直蒙着的面纱揭了下来,他立时看到了一张眉目如画、宜喜宜嗔、棱角分明、充满异域风情的少女娇靥,顿时一呆,琪琪可嫣然一笑,忽然直起身来,径自走向高台,在台前盈盈拜倒,口称:“瓦剌亦不剌部阿茹娜拜见鞑靼大汗与彻辰夫人!”…,

这位与无命将军同行的神秘蒙面女子,忽然自揭面纱,露出绝美面容,走向高台,拜倒在地,众人不由自主都停下酒杯,安静下来,看着她,等听她说是亦不剌部的阿茹娜,几位知道其事的鞑靼重臣不由变了脸色,目光刷的投向慕轩那边,眼神中满是愤慨之色。

慕轩听她自报家门,她居然就是亦不剌的妹子阿茹娜,当真是吃了一惊,他立时想到,她忽然对着自己取下面纱,而后向达延汗承认身份,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深意,她说别怪她,难道她这么做想不利于自己?

心念电转中,他居然想到,《天龙八部》中的木婉清一直蒙着面纱,危急关头揭开面纱让段誉看了她的面容,她以此表示将终身托付给了段誉,难道,眼前这个阿茹娜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如果你真是将终身托付给我,为何要选现在这个时候?你这么做,好像是给我制造麻烦啊?

这么一想,他觉得她那句“别怪我”就师出有名了,她难道想借达延汗之手除掉我,所以故意趁机激起达延汗的杀机?

——这话怎么说?

——唉,达延汗不是向她求过亲么?她故意当着达延汗和众人的面向慕轩示好,岂不是故意羞辱达延汗:“我就是为了这个男人才拒绝你这个鞑靼大汗的!”别说达延汗这个蒙古大汗忍不下这口恶气,就算他忍下了,他手下这些臣子能忍得下去么?这出借刀杀人之计,可真是高明呀!

高台上的达延汗神色果然一怔,而后拧起了双眉,看看台下这个绝色女子,淡淡的说:“原来是阿茹娜公主,公主光临,我等有失远迎啊!公主快快请起!”阿茹娜的祖父是自称“天圣可汗”的也先,父亲阿马赤桑率部击败札尼伯汗和克烈汗,侵入察合台汗国,又打败了羽奴思汗,他虽未自立为汗,但地位绝对不下于羽奴思汗之流,而她的母亲是蒙兀儿斯坦国王崴思汗的妹妹马黑图木?哈尼木公主,所以,阿茹娜这个公主还是实至名归的。

“谢大汗!”阿茹娜起身,将酒杯举起,“阿茹娜粗陋之姿,蒙大汗不弃,差人求亲,只是阿茹娜自知性情顽劣,难合汗廷规矩,所以诚惶诚恐,不敢接受大汗恩宠,今特随夫君慕轩前来向大汗请罪,还望大汗既往不咎,宽恕阿茹娜!”

“嘭!”达延汗将掌中的金杯重重的往桌上一顿,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大步走下高台,自顾自直奔汗殿而去,彻辰夫人一愣之后,也重重的哼一声,起身回汗殿。

阿茹娜呆立当场,脸色阴晴难定,而在场的众人都呆住了,慕轩他们更是脸色凝重,尤其梅儿脸色惨白,瞪着高台前的阿茹娜,心里翻江倒海一般的翻腾开了:这个琪琪可就是夫君原本要去求亲的阿茹娜?她当众揭开面纱让慕轩看她的脸,依她之前所说的话,岂不是说她已经选定慕轩做她的男人?可是,她不是说她要找一个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娘子的男人的吗?为什么她又选定了我的夫君?而且是在这种场合表明心迹,她这到底是在帮慕轩还是害我夫君?

她心乱如麻,慌乱得很,慕轩的脸色反倒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转首望过来的阿茹娜,想:要用这种手段来断了别人的念想,她也真是够辛苦的!

少济格半掩在父亲身后,贪婪的看着阿茹娜的绝美姿容,眼神闪烁,嘴角含笑,显然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而火筛不时的在看天色,神情之间,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焦虑。

就在汗殿众人陷入种种情绪之中时,孤独的哈斯巴根正在自己的帐中挣扎嘶吼着……

!@#

第七集 以邻为壑

第七集以邻为壑

自上次巴布代事件吐血之后,哈斯巴根一直缠绵床榻,原先壮得像牛一样的身体如今骨瘦如柴,达延汗和彻辰夫人都亲自来探望过,也找来最好的大夫替他诊治,但哈斯巴根还是一天天的瘦下去,很多人都悲观地觉得他是一天天向死路上走,他能撑到这个秋天已经是奇迹,大家都觉得他肯定撑不过这个冬天。

今晚,达延汗举办盛宴,哈斯巴根却没有办法前往参加,他让蒙根其其格去了,无论如何,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得知道汗廷的动向,得为他的部族考虑前途。

达木克跟着蒙根其其格去参加宴会,乌日更留下来照顾哈斯巴根,哈斯巴根只喝了些奶茶,就昏昏沉沉睡了,乌日更在一旁守着,但他今晚显然是吃坏肚子了,半个时辰不到,跑出去拉了五次,喝了一大碗的热奶茶才算消停了一会儿,可戌末时分,他又觉得肚子不对了,捂着肚子就往外跑,帐外的侍卫都没心思笑他了,他们猫在背风的地方打着盹,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黑影从后面划开蒙古包,悄悄摸了进去。

黑影身上是普通的蒙古装束,只在脸上蒙着一方黑巾,他悄悄来到哈斯巴根床褥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将里面粉末状的东西倒进了哈斯巴根喝的奶茶碗里,而后,上前推推哈斯巴根,低声说:“哈斯巴根,喝药了!”

接着,他悄悄回到进来的地方趴着,偷偷观察着,哈斯巴根迷迷糊糊的醒来,看看四下里,没人,他晃了晃脑袋,端起床褥边的奶茶,咕咚咚喝完,碗一扔,又呼呼大睡了,蒙面人这才放心了,悄悄退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中。

乌日更回来,在哈斯巴根的床褥边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又慌慌张张跑出去了,而就在他离开蒙古包的同一时刻,哈斯巴根醒了,他脸色煞白,捂着肚子开始在床褥上翻滚,额头鬓角的汗水像黄豆一样滚落,一开始,他还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后来,实在忍不住那种痛楚了,他终于叫出声来,这一下,外面的侍卫被惊动了,两个侍卫跑进来,看着翻滚嘶叫的哈斯巴根,一时手足无措,乌日更这一次回来得很快,看着这一切,向侍卫怒吼:“快找大夫!去禀报蒙根其其格!”

两个侍卫赶紧跑出去,而更多的侍卫被惊动了,乌日更让四个侍卫按住哈斯巴根,一看哈斯巴根的脸色,乌日更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他脸色青黑,眼角和鼻子里有暗黑色的血流出来,这分明是中毒了,而且,已经毒发了!

哈斯巴根忽然猛地一挣,上身往上一挺,仰头大呼一声:“啊——”而后,他一口鲜血喷出来,溅了乌日更一脸,接着他颓然倒地,再无半点声息。

“哈斯巴根!”乌日更大呼一声,整个人都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蒙根其其格火急火燎的赶回来,一进蒙古包,她就看到了令她痛彻心肺的场面:哈斯巴根脸色青黑的躺在地上,七窍流血,胸口满是乌黑的血,他的双眼圆睁着,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光彩……

这场面,蒙根其其格觉得异常熟悉,当初巴布代被毒死时,不也是这幅死不瞑目的模样!

“哈斯巴根被人毒死了,他被人毒死了!”乌日更脸色惨白,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个事实,蒙根其其格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角甚至没有半滴泪水,她只是喃喃的说了一句话:“哈斯巴根的血不会白流,一切都会用血来偿还!”…,

哈斯巴根的死讯很快传遍了汗廷,达延汗和彻辰夫人亲自前来看望蒙根其其格,托郭齐、脱**都率领他们的孩子和下属前来吊唁,梁健跟怀着身孕的哈斯其其格也来了,汗廷的重臣们都来了,甚至慕轩带着梅儿、阿茹娜他们也来拜祭了一回,或许是因为慕轩赠刀给森扎,加上梅儿、阿茹娜她们对骤遇巨变的森扎格外怜惜,使得蒙根其其格这个做娘的对慕轩他们这几个萍水相逢之人反倒更具好感。

蒙根其其格自始至终都非常显得非常悲伤,彻辰夫人对她的这种表现反倒非常担忧,照理说,丈夫去世,做娘子的悲痛欲绝是很正常的,但现在哈斯巴根是中毒惨死,蒙根其其格却完全没有了之前巴布代事件中的义愤填膺,这是非常反常的,彻辰夫人知道这个女儿是外柔内刚的性子,她越是表现得正常,恰恰说明她越是不正常,莫非,她有什么图谋?

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件,整个汗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怯薛军加强了对汗廷的护卫,而对毒死哈斯巴根的凶手的追查也展开了,只是,同上次巴布代事件一样,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乌日更、达木克和蒙根其其格仔细排查了所有的嫌疑人,但是没有办法定下目标,最后还是蒙根其其格下了结论:“在整个汗廷,谁能像达延汗和彻辰夫人那样做到不留丝毫痕迹?”

乌日更和达木克让她不要那么武断,毕竟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证明这一切是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干的,只是,他俩心里也开始有了挥之不去的疑虑,毕竟,这是在汗廷,哈斯巴根是驸马,谁那么处心积虑的要除掉他,而且那么的不择手段?这背后谋划之人,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那么,还有比达延汗或者彻辰夫人更合理的凶手吗?

“哈斯巴根是我的天,现在天塌了,无论是谁害死了我的哈斯巴根,我都不会让他继续活着的!”蒙根其其格说得非常平淡,但乌日更和达木克却觉得她的话语中透着难以言说的决绝。

“森扎绝不能有事!”蒙根其其格的神情转为担忧,要是森扎再出什么事,那自己就真的没有任何指望了。

乌日更捻须沉吟片刻,说:“不如把森扎送到达延汗身边去吧!”

达木克眼前一亮,点头说:“好,好,这办法好!”

蒙根其其格想想,也明白其中的高明之处了,点头答应。第二天,她就让乌日更送森扎前往汗殿,说自己悲伤过度难以照料森扎,希望森扎能够暂时跟图鲁、乌鲁斯作伴,达延汗当即答应了,而且还派了大夫前来给蒙根其其格查看了一下身体。

阿茹娜自那日自揭身份惹得达延汗拂袖而去之后,似乎一直不受汗廷的人待见,人家对她这个瓦剌公主似乎也没有特别重视,仍然让她跟梅儿、吉布楚和呆在一起,倒是给慕轩他们增加了一个蒙古包,毕竟,卓力格图三兄弟跟他们拥在一起显得挤了些。

慕轩对于阿茹娜现今的状况并不担心,倒是对达延汗那个十多岁的少年人的心机感到异常担忧,他也是想了半宿才弄明白达延汗发怒的用意,这个满心雄图伟业的少年人,是想借这机会震慑阿茹娜的兄长亦不剌,阿茹娜答不答应达延汗的求亲是一码事,可如果阿茹娜真的嫁给了他方慕轩这个汉人,那就意味着亦不剌背叛了蒙古人,投向明廷,那样的话,亦不剌就别指望能得到其他蒙古部落的支持,更别想有什么雄心壮志了,达延汗故意将事态闹僵,很快,阿茹娜嫁给汉人的消息会传到亦不剌处,亦不剌如果还想着要得到其他蒙古部落的支持,那就得马上作出回应,比如不承认阿茹娜的决定,或者与阿茹娜断绝兄妹关系等等,总之,亦不剌不得不仓促作出决定,说不准,还会想尽办法逼着自己的妹子嫁给达延汗。…,

应该说,慕轩揣度得相当准确,达延汗当时听阿茹娜自揭身份,而且说她是无命将军的娘子,心中很是吃惊,他不能娶阿茹娜为妃也就算了,可绝不能让亦不剌的人马跟东胜卫合为一处,所以,他临时起意,假装震怒,拂袖而去,彻辰夫人当时也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自己这个小丈夫的用意,心里万分惊喜:夫君果然是天命雄主,居然能够在转瞬时间化被动为主动,化腐朽为神奇,这招借力打力实在是太高明了!

她也配合着拂袖了一回,回汗殿后对夫君极力赞誉一回,达延汗却毫无骄矜之色,立即派人将“阿茹娜要嫁无命将军,达延汗震怒拂袖离席”的消息向西边传过去。

原本,达延汗想趁热打铁,找个机会让无命将军带着阿茹娜回东胜卫去,那样的话,就坐实了阿茹娜嫁给无命将军之事,可临时发生了哈斯巴根遇害之事,这事就延迟了,而他准备放无命将军回东胜卫之事不知怎么泄露出去了,不少重臣都表示反对,于是,达延汗不得不召集一些人当面与慕轩交流。

慕轩一个人来到了汗殿,他面对的除了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外,还有托郭齐、脱**和梁健、呼和特木尔,托郭齐和脱**是代表主张除去无命将军的那些人的,梁健自然属于反对派,而呼和特木尔目前还态度不明,说实话,他很想真刀真枪的跟无命将军在沙场上拼个你死我活,这种背后伤人的勾当实在没兴趣,不过,要是大汗需要,他也绝不会手软的。

或许因为各怀心思,汗殿的气氛有些紧张,不过慕轩毫不在意,他只是想尝试一下,看看有没有跟蒙古人和平解决争端的可能性,而无论行还是不行,他都不会让这里成为自己生命的终点站。

“将军,恕我冒昧,不知将军对之前向梁健将军提出的问题怎么看?”托郭齐淡淡笑着,虽然他对慕轩表示欣赏,但并不妨碍他为汗廷的大业考虑。

慕轩猜到多少会涉及这个问题,他早就胸有成竹了,这时候却假装愣了一下,而后才说:“是关于马背上的民族的国运长久的问题?”

托郭齐点点头:“正是,还望将军不吝赐教!”

这个问题达延汗召集重臣商议过,大家的意见莫衷一是,达延汗虽然少年老成,所图不小,但在这个问题上还真是难以有明确的见解,为此,他对慕轩的回答犹感好奇。

慕轩笑笑,说:“各位都是深谋远虑之士,想必对此都有不少高见,慕轩班门弄斧了。”

他看看众人,微一沉吟,神情非常严肃的说:“其实综合前人治国之道,无非四个字。”

“四个字?”脱**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脱口问道。

慕轩点头:“对,四个字:以邻为壑。”

以邻为壑?在场众人都看着他,眼神中满是不解之色。

[./sywz/shenyinwangzuo/20106/]|[.]|[./guandaowujiang/25646/]

第八集 以狼为师

第八集以狼为师

慕轩再次笑笑,说:“纵观古今,那些自以为有能力国运长久的,无非想尽办法将本国种种不利转嫁给邻国他邦,粮食歉收,就抢掠邻国,牛羊不足,就侵扰他邦,草原民族在这上面尤其严重,只是,这样做除了给两国百姓带来无穷无尽的的战争与痛苦之外,并没有zhende国运长久。”

达延汗他们都不由自主的点头,别的不说,单就成吉思汗创立的那个富有四海的伟大国家也不能避免,想想,无命将军所说的“以邻为壑”倒真是一针见血,即便有那圣明些的君主,也架不住底下那些官吏搞“以邻为壑”的勾当,别说国与国之间了,就算是同一国的县与县、地区与地区之间,那些官员为了捞一己之政绩、逞一己之私欲,也常常将邻县当成污水池、垃圾场,丝毫没有什么同胞手足的顾忌,岂不知,邻县邻邦都成了水患无穷、污浊不堪、难以生存的地方,本县本土又能维持多久呢?

慕轩当然知道他们没有办法反驳自己这种说法,别说历史上,即便是后世,不也有这种只顾自己的政绩而不管老百姓死活的“精英”官员吗?至于那些为了所谓一国利益而“以民为鸡,杀鸡取卵”的“精明官员”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草原民族长年累月与狼打交道,不知各位对狼有什么看法?”慕轩抛出一个问题,非常郑重的环视众人,而后,他很快欠身补一句,“抱歉,慕轩自知贵族人的习俗不能对狼直呼其名,只是,慕轩并没有半点不敬的意思!”要知道,狼是不少蒙古部族的图腾,蒙古人忌讳对狼直呼其名,有的称狼为“赤那”,甚至有人称狼为“野狗”、“天狗”或“阿布该”——意思是“那东西”,有的据说还管狼叫“脑海”——其实就是“狗”,在慕轩看来,狼就是狼,没有任何称呼可以代替它。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非常郑重,狼是牛羊的敌人,自然也是草原民族的大敌,可是,狼偏偏又是草原民族供奉的祖先,是佑护草原生灵的神灵,谁能对它贸然置评?

“将军将所创军卫命名为‘血狼’,自然对狼有独特见解,不知将军愿否谈谈?”彻辰夫人一句话,就将皮球又抛huilai了——从她对狼直呼其名来看,她也未必愿意用别的称呼。

慕轩没有丝毫犹豫,说:“以慕轩愚见,狼有‘十义’,一是卧薪尝胆,二为同心同德,三有自知之明,四能顺水推舟,五常同进同退,六必表里如一,七善知己知彼,八懂情有所钟,九知授子以渔,十明洒脱不羁。有此十义,狼行天下,自然无往不利。”

在座的众人都悚然动容,显然没xiangdao他会说出这么多有见地的关于狼的话,托郭齐神情甚至很是激动,脱口问:“狼之‘十义’当作何解?”既然彻辰夫人直呼狼名,也就为大家扫除了许多顾忌。

慕轩神情肃然,说:“狼绝不会为了旁人所谓的尊严而在自己弱小时攻击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但如果不得不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必定群起而攻之,不会有任何一个退缩;

狼也有野心,未必不想当百兽之王,但他知道自己是狼,不是虎,他能正确对待自己的拥有;

狼知道何时该坚持,何时该放弃,他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

他虽然通常独自活动,但却是最团结的动物,一旦同伴受伤,其他狼绝不会弃之不顾;

狼对弱者未必没有怜悯之心,但他只能吃肉,所以每次都会将猎物吃得干干净净,绝没有丝毫浪费;

狼在每次攻击前都会去了解猎物,绝不会轻视对方,为此他的攻击很少失误;

母狼一旦怀上小狼,公狼会一直在身边保护,直到小狼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一旦小狼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做父母的会坚决离开他,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得让孩子自己去当狼,过度的保护只会让孩子成为软弱无能的羊;

而最重要的是,狼绝不会为了嗟来之食而抛弃洒脱不羁的生活,像狗一样去向人摇尾乞怜,他宁可饿着肚子在旷野中自由的嗥叫。”

这些在后世网络上司空见惯的内容,此刻对于在座的众人而言,却是异常新鲜,他们多少熟悉一些狼的性情,却绝想不到眼前这个汉人居然对狼如此熟悉,如此推崇,这字字句句真是令人有振聋发聩之叹,简直是金玉良言,震古烁今哪!

“说得好!”托郭齐拍着大腿站起来,大步来到慕轩身前,“将军的高论,当录于书册,流传千古!”

慕轩习惯性的惭愧一下,心想你要是愿意,我绝不反对,脸上却带着笑容说:“少师过奖了!”

托郭齐哈哈大笑,说:“托郭齐从来不会说过分的话,若不是咱们是天生的敌人,我还真想跟你结为安答,就为你刚才所说的话。”而后,他也不忘向达延汗和彻辰夫人欠身说一句:“老臣无状,望大汗和皇后恕罪!”

达延汗只是笑笑,彻辰夫人却说:“你说得很好,若不是我只是个女人,我也很想有这么一个安答。”

在座的蒙古重臣都呵呵笑起来,齐声说:“皇后所言甚是!”

慕轩微笑着等他们笑完,向托郭齐问一句:“为何少师说咱们是天生的敌人呢?”

托郭齐笑笑,一摊双手,没有说话,那神情分明是说:“这个,你懂的!”

慕轩站起身来,环视一圈,问:“如果我们站在狼的立场来看,他们有永远的敌人吗?”

众人顿时都沉默了,没错,在狼的shijie里,是没有永远的敌人的,慕轩说:“都说狼性凶猛、贪婪,他们对牧民的危害不用我多说,只是,假使草原上没有了狼,想必也就没有大家都愿意见到的青青草原了。”

这话,在座的众人都明白,某种意义上说,要不是有狼将牛马羊群中的老弱病残追捕干净,那牛马羊等可能会因疾病瘟疫的传播而死亡更多;至于整个草原,要不是有狼在控制那些黄羊、野兔、旱獭之类的数量,那草原早就被那些只知道啃草的群体给祸害完了。

“世易时移,咱们为何就不能有所改变?”慕轩眼中闪动着别样的激情,“汗廷与明廷,难道只能是敌人吗?”

在座的都很是吃惊的看着他,这个时候,大家多少明白他的意思了,只是,要汗廷与明廷和平共处,这是不是做梦呀?

慕轩看他们的神情,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叹一口气,说:“慕轩不敢妄谈成吉思汗开创的庞大疆土是得是失,只想问问在座的诸位,汗廷与明廷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是明廷天下再次落入各位或者各位的子孙之手,还是汗廷渐渐走向没落,终至悄无声息?亦或是,汗廷与明廷继续征战杀伐,永无止歇?”…,

众人都默然无语,这些,他们多少都曾经想过,只是最终的答案却很难得出,以达延汗和彻辰夫人的雄心壮志,也只是想着要统一蒙古,更远的,不是没想过,是想了也觉得太遥远。

慕轩忽然转向达延汗:“大汗,想必大汗必定有一统蒙古之志,那慕轩斗胆请教大汗,大汗一旦一统蒙古,想如何对待大汗的子民?”

达延汗看着他,片刻之后,才说:“子民安居乐业,固所愿耳!”

慕轩躬身说:“大汗所愿,百姓之福。不过,慕轩斗胆再请教大汗,倘若汗廷与明廷战争不断,大汗的子民能安居乐业吗?”

达延汗微微点头,说:“将军的意思,想来在座诸位都明白,将军所愿,也应该是诸位所愿,只是,要将这一切变成现实,实在是——”他无声的苦笑,他这样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少年人,脸上出现这种本不该有的苦笑,让人看着真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慕轩也点头,说:“慕轩明白,大国自恃人多势众,国力强盛,决不愿与小国和平共处,而小国势单力薄,想要和平却不得,所以,让敌国愿意坐下来商谈和平的前提,是先让敌国在战争中惨败。”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确实如此,想要和平,必须先打仗,而且得打胜仗,战败的国家,别指望有什么和平。

大家沉默了片刻,托郭齐说:“那将军认为我等草原民族该如何国运长久?”

慕轩看一眼众人,说:“草原民族以放牧为生,中原百姓则以农耕为生,而事实上,放牧不可能得到生活所需的所有物资,农耕也得不到这一切,而且无论放牧还是农耕,都会受天气影响,无法保证年年丰饶,那么,农耕之外,需要有工商牧之类,而放牧之外,也需农工商之类,所以,汗廷必须建造城池,有固定的城镇市集,牧农工商齐全,才不致让天气来左右人力。”

建造城池,牧农工商齐全?在座的互相看看,都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草原民族历来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一旦建造城池,岂不是要固定居所,那还如何逐水草而居?牧农工商之类样样齐全,那岂不是跟汉人一样了,那还是草原民族吗?

慕轩知道他们心里会想些什么,笑笑,说:“想要国运长久,就得让百姓有安居乐业的机会,百姓昌盛,则国运强盛,百姓困顿,则国将不国。”

这道理大家都明白,只是,真要如慕轩所说的去实行,可就千难万难了,慕轩自然知道这事急不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他所不知道的是,正是他这番言语,使得托郭齐、脱**他们更加铁了心要除掉他,他们的理由是:这个无命将军绝对不可能真心为汗廷出谋划策,他所说的那些都是蛊惑人心的,退一步讲,如果他说的都是zhende,那他就背叛了明廷,有资敌的嫌疑,这样一个对明廷不忠的人出的主意,能相信吗?

可最终,达延汗还是决定让慕轩他们一行人回东胜卫,他的理由除了要借阿茹娜跟随慕轩回东胜卫这个事实来给亦不剌施加压力之外,还有一个恰恰就是托郭齐他们认定不能纵虎归山的理由,达延汗认为,既然无命将军对汗廷与明廷的和平抱有xiwang,那他就必然会作茧自缚,那样,东胜卫的军事举措必然会受影响,这种情形,对汗廷有利无害。

于是,慕轩他们安然无恙的踏上了归程。

#c

第九集 天网恢恢

第九集天网恢恢

关于汗殿那次长谈的内容,阿茹娜问过慕轩,慕轩并没有隐瞒什么,而阿茹娜听了狼的“十义”之后,非常兴奋,问慕轩:“你怎么那么熟悉狼的性情?”

慕轩笑了,说:“因为我就是血狼啊!”

阿茹娜在马上转首看他一眼,面纱外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她说:“你认为达延汗会听你的那些和平之论吗?”

慕轩笑笑,说:“你说呢?”

他们离开汗廷的时候,看到有人马调动的痕迹,看来,达延汗又想开战了,毕竟,马上要入冬了,汗廷不趁机大捞一把,这个冬天的日子又不会好过。

慕轩忽然说:“我有个笑话,想听吗?”

“笑话?”不但阿茹娜表示不解,就算是梅儿也很是不满的看一眼自己的夫君,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讲笑话,也太没心没肺了吧?

慕轩却不管她们的反应,自顾自说:“有一只小狼自从出生之后一直吃素,狼爹狼娘非常担心,想尽办法要让他吃肉,却没什么效果。有一天,狼爹狼娘看见小狼在追赶一只兔子,他们惊喜万分,小狼千辛万苦,终于抓住了那只兔子,他掐着那只兔子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快说,你的胡萝卜都藏在哪里了?”

梅儿和吉布楚和都“扑哧”笑了,阿茹娜大眼睛中蓄着笑意,但没有笑出声,看着他一会儿,很认真的说:“你的意思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汗廷目前绝不会寻求和平之道?”

慕轩笑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想:看来,得组织一场大战,让汗廷能老老实实坐下来和谈!

回东胜卫,他们将横越狼山,只是,在离狼山还有半日行程之时,前哨传来消息:前面有伏兵,对方有五百人马。

五百人马?阿茹娜有些不以为意,之前她曾经问过慕轩:“万一达延汗不放人,那该怎么办?”

慕轩拿了一件东西给她看:“这个叫掌心雷,靠着这东西应该可以顺利离开汗廷的。”

现在,阿茹娜非常有把握的对慕轩说:“你那些掌心雷现在派上用场了。”

慕轩苦笑,说:“姑奶奶,掌心雷有,不过可没办法解决掉五百人。”

梅儿她们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她们还是首次遭遇这种场面,即便是身为亦不剌妹妹的阿茹娜,也从没有亲身经历过作战场面,此刻看看身边这几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这里做主的是慕轩,他让乌力吉他们几个做好战斗准备,而让梅儿她们下马,由卓力格图他们三兄弟和阿茹娜的那四个侍卫守护他们,而他带领乌力吉他们继续前进,梅儿原本想跟着夫君一起去迎敌,但最终被慕轩说服留下了。

接下来的一战乏善可陈,慕轩他们在前哨的暗语指点下进入伏击点,前哨扔出了掌心雷,将埋伏的人马惊乱,而慕轩他们对这五百人进行狙击,乌力吉他们直接动用了小型虎蹲炮,这一通轰击,对方人马四散奔逃,根本没有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最多也就是放了一阵子箭,以便败兵能够逃命,埋伏的五百人跑了一半不到,领头的在手下那些人拼死护卫下,也逃了一命。

慕轩之后从前哨的口中知道为首的居然是托郭齐的长子少济格,心里还是吃了一惊的,心想幸好让他跑了,要是少济格被杀或被擒,那托郭齐那边可就不好交代了,毕竟,他对托郭齐这个敌手还是非常敬重的,不想他难堪,现在这个结果刚刚好。…,

“蒙古军的战力就这么点?”阿茹娜对于蒙古军的现状深感疑虑。

慕轩摇头,说:“千万不要低估了蒙古大军的威力,如果蒙古大军如此不堪一击,那汗廷早就不复存在了。”

慕轩对于伏兵的解释是,少济格肯定是瞒着乃父托郭齐前来的,因此他不能调动真正的精锐,临时拼凑了那么些人。

阿茹娜对此表示怀疑,不过黄昏时候她就对慕轩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有人亲口证实了这个情况。

前哨在慕轩他们落入阿木古郎军中的第二天就将消息传回了东胜卫,而后,每隔三天,他们就向东胜卫传递一次消息,最近的一次,是慕轩他们离开汗廷的时候,而前哨也接到了消息,东胜卫的五个血狼小队已经早就在接应的路上了。

黄昏时分,慕轩他们与接应的一个血狼小队遇上了,带队的正是呼十穆,上次他们眼睁睁看着慕轩和梅姑娘被怪风卷走而束手无策,只得按原计划继续前进,希望能遇上大难不死的慕轩,之后就遇到了血狼小队护送的格鲁埃神父和尼古拉?波佩利,他们得知慕轩没事,自然大喜,洪岩程率队帮着护送两个欧洲人,而呼十穆继续前往追寻慕轩,他们昨天才和前来接应慕轩他们的血狼小队取得联系,就在这必经之路上等着,在遇到慕轩他们之前,他们已经解决了一批不速之客,那三十多个惊慌奔逃的蒙古军士大多被他们消灭了,只有其中三个自称是汉人的暂时没杀。

慕轩看这三个汉人,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乌力吉、卓力格图他们都认识其中的一个,那个獐头鼠目、畏畏缩缩的,正是害得乌力吉所部差点被梁健灭族的全昌,之前在汗廷陷害乌恩其之后,全昌就不知所踪了,原来,他跑到少济格那里躲了起来。

少济格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乃父托郭齐回来之后,有人将少济格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他了,尤其提到他霸占乌拉的草场之事引起的公愤,托郭齐为此当众痛责少济格,将乌拉的草场归还,而对关键时刻阻止部落生变的二子阿棱泰赞赏有加。

表面上,托郭齐出席重大活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少济格,但少济格自己都觉得,父亲这次回来后明显对阿棱泰的关注比以往更多了,他非常害怕,要是父亲决定将来继承部落大位的是阿棱泰,那自己这么多年的图谋就全完了。

所以,他一定得做些让父亲对他另眼相看的大事,他选中的第一件,就是帮父亲杀了那个大汗绝不许杀的无命将军,他暗中纠结了一些人马,还跟一向交情不错的火筛借了些人马,这才有了这次的狙击行动。

全昌原本是跟着梁健的,可梁健对他并不器重,而哈斯其其格公主更是从第一次见他就不喜欢他,全昌想要在汗廷站住脚,就得找更好的靠山,他对少济格极尽巴结之能事,对那个别有所图的火筛也阿谀奉承得很,甚至自告奋勇当起了两人的联络人,这一次,他原本想帮着少济格干成大事,以巩固他在少济格心中的地位,谁料那五百人马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他惊慌中跟着那些蒙古败兵跑错了方向,成了血狼军的俘虏。

看到乌力吉和卓力格图他们,全昌脸色惨白,白得像个死人一样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成死人了。…,

不过,乌力吉他们目前并不想杀他,慕轩问了一下另外那两个汉人的情况,知道他们都已经在蒙古娶妻生子安了家,也就不难为他们,让呼十穆给他们一人一匹马,由他们自寻活路,而全昌被捆得结结实实,慕轩要把他带回东胜卫,既然这个全昌能在少济格和火筛之间游刃有余,想必一定能够提供不少有用的东西。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并不舒坦,但好在没什么危险,慕轩他们过了狼山就和前来接应的五个血狼小队接上了头,而一旦进入东套,慕轩反倒不急着回东胜卫了,他之前已经让呼十穆将消息传回去,让呼延忘屈他们做好跟蒙古人全面开战的准备,而且,这一次,东胜卫的目标就是击退一切来犯之敌,全面收复东套。

一路行来,前往东胜卫进行茶马交易的商队明显比往常多,眼看九月将过,不少部族要觅地窝冬了,趁着最后这点时间,他们得赶紧为部族准备尽可能多的必需物资。

慕轩他们回到东胜卫城时,这里热闹而繁忙,不过来南城外迎接慕轩的人还是不少,除了呼延忘屈和斯敏两口子之外,格鲁埃神父和尼古拉?波佩利也在,看他俩的神气,显然这段日子过得相当不顺利,看到慕轩时两人脸上都是惊喜之色;而让慕轩感到惊喜的是,他见到了“孤月一轮”薛歧和王守仁,薛歧完成了血狼军的训练项目,目前已经是“血狼飙”中的一名百户;王守仁是五天前来到东胜卫的,他要参与血狼军的训练,准备成为上阵杀敌的血狼军战士,呼延忘屈跟蒲监军他们却觉得这样太冒险,于是告诉他等慕轩回来了再说,现在方先生终于回来了,王守仁可真是开心啊!

不过,看见那个石珤也来迎接方先生,王守仁的眉头又不由自主皱紧了,这两天,他跟石珤见了面就斗嘴,吵的无非就是东胜卫的前途,石珤认为理应搞好教育、广育英才,王守仁却觉得还是得先让东胜卫上上下下的思想趋于统一才行。

慕轩得知两人争吵的原因之后,觉得很是有趣,这两人,似乎真的是命中注定,他俩年纪轻轻就已经往人生的既定轨迹发展了,莫非,真的有天意存在?可是,石珤和王守仁的原定轨迹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真的很期待,他俩会向什么方向发展,而东胜卫,又能走到哪一步呢?

斯敏亲热的拉着梅儿的手,一边说着话,一边对于甜美可人的吉布楚和跟蒙着面纱显得有些神秘的阿茹娜都感觉好奇,不过,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全昌身上,她盯着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足有一盏茶的工夫,看得众人都有些奇怪了,尤其是呼延忘屈这个做丈夫的,差点以为娘子看见比他更吸引人的男人了,却见斯敏忽然走上前去,抬手对着全昌就是两个巴掌,巴掌声非常之大,显见斯敏内心充满了愤怒,只听她恨恨的骂:“你这个混蛋,终于出现了!”

全昌被打得一愣一愣的,捂着慢慢肿胀起来的脸颊,畏惧地看着这个容貌俏丽却眼神凶狠的少妇,心想:我认识你吗?

呼延忘屈走近来,轻抚着娘子的肩膀,问:“怎么啦?”

斯敏没有回答他,却向慕轩说:“无铭哥哥,这个混蛋就是常楣全!”

常楣全?慕轩恍然,原来这个全昌就是那个害死薛庚未婚妻曹家小姐的纨绔子弟常楣全!原来,他当初事发之后自知难逃罪责,就跑到草原上去了,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他!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怎么也没想到,即便逃到了汗廷,竟然还是被抓回来了!

斯敏从来没有见过常楣全,可是曹家姐姐羞愤自戕后,她特意找了不少认识常楣全的人,仔细询问后知道了常楣全的长相,尤其知道这个纨绔子弟左耳朵耳垂上有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黑痣。

慕轩他们看全昌的左耳朵,耳垂上果然有颗黑痣,而全昌此刻面如土色,他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被自己耳朵上这颗黑痣给出卖了,想想这辈子真是可悲呀,当初害死曹家小姐是因为她身上的胎记,今天被识破行藏也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黑痣,这辈子,似乎注定跟身上的记号犯冲哪!

第十集 有个亲娘就是好

第十集有个亲娘就是好

呼延忘屈现在是薛家的女婿,常楣全这事自然由他跟进了,他先让人把常楣全知道的有关汗廷的情况都挖出来,而后,派了一个血狼小队押着常楣全前往大同,斯敏原本想跟着回一趟娘家,不过她现在毕竟怀着身孕,呼延忘屈目前又不方便陪她回去,最终,斯敏还是放弃了回家的机会,只是给父兄写了封家书,详细告知一切。

常楣全的事告一段落,总算是了了慕轩、斯敏的一个心愿,接下来,慕轩他们要谋划的是与汗廷不可避免的一战,而在这之前,慕轩想先妥善安置格鲁埃神父。

格鲁埃神父来东胜卫之后,看到这里有喇嘛庙,有清真寺,他就想着能否在这里建一座教堂,尤其当他了解了东胜卫的大致情形之后,他建教堂的心就更迫切了。

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格鲁埃神父很为教廷目前的形势担忧,现今的教皇英诺森八世,是在前任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死后,靠贿赂选举教皇的枢机主教团才得以当选的,英诺森体弱多病,又没有什么威信,教廷的实权其实掌握在西克斯图斯四世的侄子朱利安诺?德拉?罗韦雷手里。

前年教廷发布通谕,认定巫术迷信存在,使得许多无辜的群众尤其是妇女被指控运用妖术而受到戕害,其中神圣罗马帝国对巫女的迫害最为残酷,尼古拉?波佩利的一个远方亲戚就是被人污为使用巫术而死在了火刑架上;英诺森还号召组织十字军进攻土耳其,可惜没有人响应他;他与那不勒斯王国的冲突最为严重,那不勒斯国王斐迪南一世仗着强大的军事liliang,拒绝向教廷交税,而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又违约不肯出兵帮助英诺森,英诺森只好与那不勒斯和谈,目前双方的关系还是暧昧难明。

英诺森生活奢侈**,又动不动就兴兵打仗,他身边又多是他提拔的亲信,那些亲信仗着他的势力为非作歹,贪贿无度,比如他的儿子就仗着父亲的势力霸占商人的妻子,在赌场上一掷千金,这样一来,教廷的财政自然非常紧张,英诺森居然靠典当教宗的三重冠和教皇的其他宝藏过日子,这也使得出售神职和赎罪卷之风越演越烈,谁若杀害了父母、兄弟、姐妹、妻子或其他任何一个亲属,只要交纳几个土耳其金币就可以洗涤罪恶,即便是同时参与谋杀数人的罪行,也只要交纳一百多枚利威尼、十几个苏和外加六个杰尼叶,就什么惩罚都不需承担了。此外,什么杀妻另娶、血亲相奸、与近亲中任何女子秽乱、甚至与教母**、与亲母和姐妹**之类,都只要交钱就行。在教廷眼里,只要有了钱,世间的一切羞耻与罪恶就都不复存在了。

不少教会神职人员公然整日泡在赌场里,而英诺森管理下的罗马总共也就六万居民,娼妓却超过十分之一,妓院缴纳的税收yijing成了教廷最重要的收入。在这样的污秽糜烂之中,教廷的尊严yijing荡然无存,像格鲁埃神父这样的人,一心想着的,就只是逃离那个污浊不堪的地方。

来到东胜卫,格鲁埃神父惊诧的发现,这个方圆只有罗马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小城,却供养着近乎罗马四分之一的人口,而这么多的人之中,居然没有一个赌徒,没有一个妓女,格鲁埃神父觉得,这才是理想中的传道之地,他觉得,神圣的主的事业会在这个神奇的东方小城再次复兴。…,

慕轩目前还不能满足格鲁埃神父修教堂的愿望,不过,他拉着王守仁一起见了格鲁埃神父,xiwang神父去京城走一趟,了解一下明廷的基本状况,至于在东胜卫修建教堂的事,等神父从京城huilai后还有此意的话,慕轩答应会全力帮助他,格鲁埃神父自然很是高兴,而尼古拉?波佩利也愿意跟着上京城去见识一下明廷的威严。

妥善送走了格鲁埃神父和尼古拉?波佩利,慕轩亲自安排石珤、王守仁他们这些读书人到雏凤书院去见识了一下,尤其让他们跟里面那些汉藏蒙各族或老或少的先生们好好交流了一番,之前石珤他们其实就被安排在书院了,只是那些先生见面都客客气气的,却不跟他们有任何交流,这一次得了慕轩首肯,双方一交流,石珤、王守仁他们顿时有误入桃源之感,这些先生所言,让他们有闻所未闻之叹,他们连着数日在书院跟先生们交流,大有不眠不休的态势。

而慕轩也很是兴奋,huilai后,从蒲监军那里知道,督帅余子俊复出了,朝廷突然降旨,让他前往巡抚陕西,而巡抚大同的左廷珎被朝廷召回,接替他的居然是一直谪居安陆的王越。

真是天助我也!慕轩如何能不兴奋,在这关键时刻,督帅巡抚陕西,这可是督帅第二次巡抚陕西,故地重游,自然能得心应手;而王越巡抚大同,也是老马识途,假使东胜卫此次与汗廷的大战能得这两位的鼎力相助,那东套的收复是指日可待的。

当然,慕轩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上天帮助,恐怕是yijing回京的太子起了重要作用,也恰恰因为有了这些变动,达延汗那边很快也会得到消息,那么,汗廷的军事行动恐怕会比预期的来得晚些——达延汗、彻辰夫人、托郭齐他们绝不是鲁莽之辈,但慕轩有信心,蒙古大军最终还是会来的,因为,达延汗他们绝对不会xiangdao等待着蒙古大军的会是与以往怎样不同的命运。

蒲监军他们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迎战,而慕轩,在这等待最好战机的闲暇,迎来了娘亲秦夫人,秦夫人其实早就yijing到了东胜卫城里,她现在是一家商号的二掌柜,带着商队前来跟蒙古部族贸易的。

母子俩见面之后,秦夫人少不得仔细问起慕轩这二十多年来的遭遇,除了自己是“生民”总执事这件事之外,慕轩将自己这些年的状况都一一相告,秦夫人听得眼泪流个不停,不过听到慕轩现今yijing有三房娘子,她又喜笑颜开了,直夸他有本事,慕轩暗自苦笑:女人真是奇怪,做人家老婆时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老公看别的女人一眼,可自己的儿子三妻四妾却被认为是本事大,这个,该怎么评说呢?

秦夫人与梅儿这个儿媳妇见面之后,更加觉得儿子的眼光跟能耐大了去了,而梅儿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言语和蔼、举止娴雅的美貌妇人竟然会是那个令来往客商谈之色变的马贼首领“一天云”,还好,秦夫人没有半点婆婆的架子,梅儿跟她相处才只半日,婆媳俩就很是亲密了,这让慕轩对于未来的婆媳和睦相处充满了信心。

阿茹娜向慕轩坦白,她为了不被《古兰经》左右自己的婚姻,曾经暗中带人前往河州卫实地查探,知道想从那里偷走《古兰经》不可能,这才放了心;不过,正是河州卫之行,她知道大明境内定州府的清真寺中有个马澜夫,他手中也有一本经书,她为此特意跑了一趟定州府,得知马澜夫yijing作古,经书在“银箫”方慕轩手中,她追随着慕轩的踪迹往东胜卫,慕轩路上发生些意外状况,她抢在了前头,自然一无所获,于是颓然回部族,却不料在半路上又意外碰上了慕轩一行。…,

慕轩没xiangdao原来她还经历了这么一番曲折,当下毫不犹豫的将那本《古兰经》给她过目,阿茹娜说这经书确实可以作为向她求亲的圣物,慕轩告诉她,为了免去她的担忧,这本《古兰经》就送给她了,阿茹娜当然非常高兴,将经书仔细读了一遍,而后告诉慕轩一个秘密:这本《古兰经》的封皮里藏着一张图。

封皮里藏着图?慕轩目瞪口呆,这经书在“生民”手中这么久了,谁也没有发现什么图呀!怎么觉得这成了藏着鹿鼎山宝藏的《四十二章经》了!

阿茹娜当场用小刀将封皮小心翼翼的割开,里面还真有一张图,那是画在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上的,整张纸只有五寸见方,难怪藏在封皮里不易发现了,阿茹娜说她是根据经书最后的“后记”里提供的线索发现这个秘密的,而这寥寥百余字的后记也是用阿拉伯语写成的,里面藏了个字谜,阿茹娜不但能读懂,而且恰好很喜欢猜字谜。

那张图上标明的是一个地方,那里显然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阿茹娜将图给了慕轩,慕轩为此很是意外,说:“经书既然yijing归你所有,那这图也应是你的,万一是笔数目可观的宝藏呢,你这样岂不是损失惨重?”

阿茹娜的大眼睛中闪现笑意,她微微摇头,说:“既然你说图是我的,那我就有权送给你呀!这里面就算藏着金山银山,也不及你还我的自由自在来得珍贵!”

慕轩喟然叹息:“姑娘真是见识卓异,慕轩还是难以免俗啊!”

阿茹娜大眼睛中的笑意更加浓了。

慕轩原本想派人护送阿茹娜回部落,阿茹娜却说眼下鞑靼正集结重兵要来攻打东胜卫,回瓦剌的路上恐怕平静不了,想等大战结束后再走,慕轩情知她还是有别的目的,不过他也想趁机让阿茹娜见识一下东胜卫的实力,这样对亦不剌部最终的决断还是会有些影响的,所以,他并没有坚持送她走,还特意找人要陪她在城里盘桓几天。

慕轩自己放弃了向阿茹娜求亲的机会,但蒲监军他们并不死心,既然这位瓦剌公主想要找个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位娘子的男人,慕轩没资格了,不代表别人不行啊,他们首先xiangdao的是呼延忘疑,这个年轻人无论年岁样貌都能跟阿茹娜配对,而且这一年多来,呼延忘疑yijing越发成熟稳重起来,他如今是“生民”御风堂下专管冷兵器研制的“烈风坛”坛主,对他有意的女子不知凡几,只是他至今还没有看对眼的,这个阿茹娜要是跟他配成对,对东胜卫总有好处的。

只是,让蒲监军他们大跌眼镜的是,呼延忘疑对阿茹娜公主一点意思都没有,他现在眼里只有那个跟着慕轩他们来到东胜卫的吉布楚和,自从见到吉布楚和的第一眼起,他就一天三趟的在人家祖孙俩面前晃荡,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追求吉布楚和了。

看他居然舍公主而追求一个卖唱女子,大家都很是不解,而这其中的原因,恐怕只有乌力罕清楚了,谁让他老是在呼延忘疑他们面前夸他的娘子格根塔娜不但温柔美貌,而且更是草原上的百灵鸟呢,格根塔娜如今就算yijing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嗓子还是比百灵鸟悦耳动听,呼延忘疑为此向他挑战似的说过:“总有一天,我要找个比格根塔娜嗓音更动听的女子做娘子!”…,

看来,这次他找到目标了!

最终,陪着阿茹娜逛遍全城的还是慕轩,梅儿也跟着去熟悉一下,而吉布楚和跟梅儿和阿茹娜的关系那么好,自然也跟着,于是呼延忘疑也就厚着脸皮跟着来了,而斯敏也闲不住,挺着个肚子就来了,呼延忘屈自己没空来陪着娘子,就派了一个丫鬟一个老妈子跟着,阿茹娜的那四个侍卫又片刻不离左右,这下好了,原本是两人随便逛逛,最后却成了“东胜卫三日组团游”,真是让慕轩想起来就脑袋疼。

幸运的是,秦夫人这个做娘的为了让儿子充分享受家庭的温暖,不但手把手的教梅儿怎么做饭做菜,还非常耐心的教导儿媳妇的“为人娘子”之道,慕轩不但吃到了梅儿亲手做的饭菜——虽然她的厨艺还有非常大的提升空间,而且惊喜的发现了梅儿在床笫之间的可喜变化,别的不说,他一直“贼心不死”的想在梅儿胸前那峰峦谷道中纵横驰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一回——虽然之后挨了梅儿好多下拧,但他认为绝对值得,看样子,有个事事为自己考虑的亲娘就是好啊!

当然,在那个亲娘忽悠他不顾一切把那个瓦剌公主也变成她儿媳妇这件事上,慕轩觉得还是假装听不懂她的话为好。

#c

第十一集 你要战,便作战

第十一集你要战,便作战

九月的最后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整个东胜卫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肃杀氛围之中,县衙发出告示,东胜卫暂停贸易十日,所有草原部落都必须离开东胜卫,而大明来的商家都必须待在客栈里,不得擅自外出,一旦有变,必须跟随客栈伙计就地躲藏。

达延汗这一次针对东胜卫,主要派出了六万精兵,想要把东胜卫一举铲平,老对头余子俊和王越突然到了陕西和大同,汗廷为此稍微修正了一下进军计划,六万精兵分三路进攻东胜卫不变,而另有四马分四路侵扰宣府、大同、陕西宁夏卫、镇番卫,这样一来,这四处自顾不暇,不可能再有余力来支援东胜卫,而一直想着要前往赤斤蒙古卫的养罕也终于得到了达延汗的首肯,兴冲冲带着精兵出发了,达延汗知道,即便养罕并不直接前往赤斤蒙古卫,身为陕西巡抚的余子俊也不得不派兵防范着,那样,东胜卫想要获得援兵就更不可能了。

进攻东胜卫的三路人马分别由托郭齐、脱**、诺敏率领,达延汗这一次亲自率领一万精兵居中策应,而梁健率领一马前往与留守亦集乃一带的阿木古郎会和,两人负责进攻镇番卫,火筛和少济格率军进攻宁夏卫,满都拉图、阿古达木两人率本部人马防备榆林卫,苏德和科尔沁部诺延博罗特各率一马分别进攻宣府、大同。

汗廷人马布置妥当,东胜卫这边就得到了消息,对于自己这边如此得汗廷重视,呼延忘屈他们都又是兴奋又是担忧,看样子,达延汗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把东胜卫这颗眼中钉拔之而后快了。

“各位,东胜卫的生死存亡,全在这一战了!”慕轩神情凝重,“咱们‘生民’御风堂研制督造的那些武器究竟行不行,也全看这一次了!”

“每一件武器,无论大小轻重,属下都亲自施放过,绝无差错,如有意外,属下愿一力承担!”坐在呼延忘疑右手边的年轻人神情自若地说。

呼延忘疑转头看看这位年轻的堂主申无意,见他脸上神色丝毫不变,他也就坦然了,这个申无意是现任的御风堂堂主,才刚二十岁,却已经当这个堂主两年了,据说他比慕轩这个前任堂主还要厉害,别的呼延忘疑不知道,不过这个申堂主对于他执掌的“烈风坛”的数次指点都是非常到位的,他呼延忘疑绝不怀疑他的能力。

“如此甚好!”慕轩嘴角显现些许微笑,“咱们以寡敌众,武器可千万出不得差错。”

“属下将守在阵地最前沿。”申无意微微欠身,淡淡的说。

其他人看着这两人,暗自感慨:看起来,这些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狂,也一个比一个胆大啊!

“大军压境,将军难道一点都不担心?”阿茹娜对于慕轩的镇定很是奇怪,甚至有些生气,除了暂时中断贸易之外,东胜卫并没有什么兵马调动的痕迹,难道,这个男人准备自暴自弃了?这可不像是传闻中的无命将军的作为。

“明知担心无用,又何必担心呢!”慕轩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最好的制敌之策。”

阿茹娜冷冷一笑,说:“自大是最危险的敌人!”

慕轩摇头,说:“敌强我弱,若不自大一点以安慰自己,岂不是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阿茹娜一愣,大眼睛中随即闪现笑意,她似乎这才明白,这个男人恐怕是智珠在握了,自己,好像是白担心了一回。

梅儿担心夫君的成败,但绝不过问一星半点,秦夫人这个做娘的却毫无顾忌的问这问那,慕轩捡那不重要的说说,让她放心,秦夫人从亦集乃马贼的覆灭之中早就看出了这个儿子的能耐,自然不会担心,她只是转身就将慕轩的话跟梅儿复述一遍,梅儿自然明白这个婆婆的意思,心里觉得暖暖的,被人惦记着的感觉,真的很是让人享受。

吉布楚和这两天很是烦恼,那个呼延忘疑真的很是缠人,她不得不尽量躲在秦夫人身边,免得那个男人又来纠缠,同样是汉人男子,怎么方大哥就那么善解人意呢!不该说的话,方大哥可是从来都不说的,哪像那个讨厌鬼,油嘴滑舌的,什么话让人脸红他就怎么说,真是的!

这不,眼看就要上战场了,居然还跑来缠人,讨厌鬼,你就是个讨厌鬼!

“吉布楚和,明晨我要去跟蒙古人交战了,或许得耽搁好几天,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为我担心!”呼延忘疑一脸“你放心,我一定小心照顾自己”的表情,好像吉布楚和已经为他担心得心都快碎了的样子。

吉布楚和心里一连串“呸呸呸”,谁替你担心了,你跟蒙古人打就打呗,管我什么事!

“一旦开战,你们就得躲到地下,那里面虽然安全,但肯定不会太舒服,你得好好吃东西,千万别饿出病来!”呼延忘疑神色担忧,地下那环境对血狼军而言绝对没什么问题,但对吉布楚和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而言,实在不是什么舒服的地方。

呸呸呸,你才会饿出病来呢!吉布楚和心里很是不忿,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咒人呀!

“吉布楚和,好好保重,等我打了胜仗就回来看你!”呼延忘疑勉强笑一笑,他虽然说得轻松,好像已经打了胜仗一般,但其实他很清楚,这次可是一场恶战,一场硬仗,结果必然是东胜卫赢,但是,迎敌的血狼弟兄们或许会有不少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了,其中,会不会有自己呢?

呼延忘疑深深的看一眼吉布楚和,终于转身大步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再也没有回过头看一眼吉布楚和。

吉布楚和看着那个讨厌鬼的背影一点点远去,终于消失在街角转弯处,她的心里,忽然有种怪怪的感觉,整个人顿时有些闷闷的,忽然之间,她明白那个讨厌鬼笑容背后的悲壮之意了,她的眼眸,不由自主就有些湿润润的了……

这一晚,达延汗也很晚才入睡,黄昏时分,他接到了留守汗廷的彻辰夫人派人转来的信函,那是亦不剌的亲笔书信,亦不剌在信中说乃妹阿茹娜绝不会嫁给汉人为妻,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他将及时彻查清楚此事,再向汗廷回复结果;倘若乃妹真的做出有违族人意志之事,他将大义灭亲,亲手惩治背弃族人的阿茹娜。

达延汗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尤其在大战前夕接到这封信函,他将此事传告众将,一时之间士气大振。

晚饭之后,达延汗跟众将最后再确认一遍明日的整个作战步骤,这才各自回帐安歇。

达延汗兴奋得睡不着,这是他亲政以来第一次率军出征,彻辰夫人特意留守汗廷,让他一个人领军,出征前夜,彻辰夫人非常郑重的告诉他:“大汗,此去无论战况如何,都要保持冷静,胜败兵家寻常事,戒骄戒躁方为上!”…,

达延汗这一路上都在默念皇后的这番话,此时此刻,他再次默念两遍,将整个熟之又熟的作战步骤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才放松下来,渐渐睡去。

数百里之外的夜空下,梁健同样很晚才入睡,明天,又将拉开一场恶战的序幕,这样的日子,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出征前夕,哈斯其其格手抚着那日渐隆起的腹部问他:“咱们孩子出生的时候,汗廷会是什么模样?”

梁健记得自己只是摇头,没有说话,只在哈斯其其格沉沉入睡时,他在她耳边呢喃了一句:“咱们的孩子出世时,就算隔着千山万水,我也一定赶回来陪着你们母子!”

想着这些,梁健忍不住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摸摸自己腰间那个小小的革囊,那是慕轩上次离开汗廷时交给他的,慕轩希望他在汗廷与东胜卫战事结束之后再打开,届时,不管谁胜谁负,都要把革囊里的东西交给达延汗或彻辰夫人。

革囊里究竟是什么?梁健满心疑虑,慕轩既然当时就认定了汗廷与东胜卫必然会陷入恶战,那他预料到恶战的结局了吗?恶战之后,汗廷会何去何从?东胜卫还会留存于世吗?

这些问题折磨着他,使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要不是后来他强迫自己抛开这些及早入眠,可能第二天升帐时迟到的就是他这个主将了。

负责大汗军营守卫的将士非常尽职,一夜值守绝无懈怠,可是第二天一早天色微明时,在营门守卫的军士还是大吃了一惊,就在正前方一里多地外,居然高高竖立着两根旗杆,旗杆间拉着巨大的横幅,白色的布匹上,六个血红的汉字依稀可见。

达延汗很快被惊动了,前面还有诺敏的两万大军驻扎着,自己营前却无声无息的竖起了这么大的横幅,东胜卫的“血狼潜”战士还真是神出鬼没,他来到营前,端坐在马上遥遥望去,看见那白底上清清楚楚六个血红的大字:你要战,便作战!

第一集 轰夷大炮

第一集轰夷大炮

你要战,便作战!达延汗仰天大笑,无命将军,好气魄,既然如此,那好,战吧!

苍凉辽远的鼓角声中,蒙古大军集结,诺敏向两万大军发令:“全军出动,正午时分,必须到达东胜卫城南门十里内!”

——后来,诺敏一直觉得,当时自己下这样的令,简直就是送上门去给人家当免费的活靶子的。(小

说网!.

a.)

两万蒙古骑兵分两批出动,两批之间隔了一盏茶的工夫,一万骑兵蹄声轰隆如雷鸣,看上去遍野都是人,这种气势,在旁人看来确实非常骇人,不过,现在这一切的观众只有血狼军,所以,没有人为此惊骇,人家只是在计算什么时候能动手杀敌了。

蒙古骑兵速度惊人,转眼之间已经行进了十多里,离着他们五里多地的地方,出现了一排马车——如果那也能叫马车的话,那些马都是屁股对着他们,好像随时准备逃跑一般,当然,它们绝对不会逃跑,它们的身后,是一人多高的车身,上面架着总长五尺三寸的火炮,炮管的长度就有四尺一寸,管口直径有五寸,这就是经过御风堂改良的无敌大将军炮,每个母炮配有三门子炮,发射时将子炮装入母炮,射毕取出,再装入第二门子炮,每个子炮内有五百发铅弹,散布开来可以覆盖二十多丈。

这一排马拉炮车有五十辆,五十门母炮同时狂吼,五十门子炮一起怒发,一时之间,蒙古骑兵群中四处开花,惨叫伴着马嘶共鸣,血肉和着铅弹齐飞,场面顿时惨烈无比,等每辆炮车上的三门子炮都发射完毕,炮车上的车夫齐齐挥鞭,炮车立时飞驰,转眼间就同蒙古军拉大了距离。

蒙古军虽然在挨炸的同时不断地放箭还击,但距离在那搁着呢,实在没办法跟对方的火炮比射程。

这一番轰击,一万蒙古军连炸带吓外加摔落踩死,一下子损失了近两成人马,劫后余生的蒙古军的凶性立时被激发了,他们嗷嗷叫着催马急追,连那些稍微受些伤的都毫不犹豫的狠命夹紧马腹,这一追赶,一下子又是七八里地,却远远看见前面又是一排马车,同样还是马屁股对着这边。

这一次,依然是五十辆炮车,不过不再是无敌大将军炮,而是飞云霹雳炮,这是车载中型爆炸性火炮,每辆车上装有三门,每一门都是用净铁打造,炮管长有两尺,整架炮重达百斤,射出的是生铁铸造的球型爆炸炮弹。

同样是五十辆炮车同时发炮,不过这次是一百五十门霹雳炮一起怒吼,而且爆炸炮弹落地前基本没造成什么伤害——除了有些倒霉的被砸中脑袋之外,但一旦炸开,造成的伤害惨状比方才的无敌大将军炮有过之而无不及,方才中了铅弹的大多还能落个全尸,这一次被炸着的很难有全尸,周围那些即便没受伤的,也难免会溅一身血肉,有好多个蒙古军士在浑身是血、脸上胳膊上挂着几片血糊糊的肉片时呆了好一会儿,而后终于忍不住嚎叫起来——双眼通红,脸色狰狞得像来自地狱一般,而也有一些终于熬不住,嚎叫着催马乱跑——显然是疯了!

战争总是会死人的,这没什么可担心的!诺敏看着那惨烈的场面,虽然暗自惊心,但绝对不受任何影响,带着第二拨一万精兵在后面跟进,前面一万人马损失了一半,但把战线推进了二十里,离着东胜卫城还有十多里地,前面看不见血狼飙的踪迹,看样子,应该是血狼潜在暗中捣鬼了,诺敏让传令兵摆动战旗,督促前面的人马加紧前进,其实他不传令也没关系了,因为前面的残余军士已经被刺激得发了狂,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只知道一个劲的往前冲冲冲,而一眨眼间就冲出了四五里地,居然没有踩到一个地雷,更没有见到半个阻击的血狼潜战士,这太反常了!…,

只是,发了狂的蒙古军,绝对没时间来考虑这反常的迹象,他们转眼间就离城只有七里多地,他们憋着一股劲,只想将箭袋中的狼牙箭一口气倾泻在对方的城楼上,而诺敏的后军也进入了十里范围之内,这个时候,离午时还有大半个时辰呢!

后来侥幸逃生的诺敏相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次经历,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蒙古骑兵的末日突然降临了。

他们催马奋进,嗷嗷叫着要杀进东胜卫城,个个在心里发誓要让全城鸡犬不留,忽然之间,城那边传来了雷霆霹雳一般的巨响,比方才那些炮车上发出的声响大多了,震得人两耳嗡嗡直响,紧接着,头顶上传来尖利的呼啸声,很多人不由自主抬头看,却见几颗黑乎乎的大东西自天而降,而后,就是他们刚刚熟悉了的轰然炸裂声响——不,不熟悉,因为这声响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炸开的范围之广、危害之大,绝对是方才炮车上射来的那些炮弹无法比拟的,每一次,城上只射来几颗,可是每一颗在一瞬间造成的伤亡,绝对是方才那些炮车发出的一发炮弹的数倍,转眼之间,前后两拨人马都被炸得晕头转向,战况之惨烈,死伤之惨重,以诺敏看来,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为触目惊心的一仗,他差点以为,血狼军这是从天神那里把打雷的神器给盗来了。

——很久之后,他们才知道,那是东胜卫城上新安的“轰夷大炮”,那炮长近两丈,重逾两千斤,炮弹最远可以达到十里,声震数十里,能洞裂石城,无坚不摧。

明廷之前的火铳多以铜铸就,内膛呈喇叭型,炮管短而单薄,火药填装量少,气体密封不好,射程近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容易过热,射速又慢,虽然铜火铳不易炸膛,但是铜毕竟是铸造钱币的材料,以它铸火铳的费用实在太高,加上铜性太软,每次射击都会造成炮膛扩张,射击精度和射程下降非常快,作为武器而言,它的寿命太短了;后来,明廷的铁火铳要比铜火铳进步了许多,最厉害的巨型铁火铳可以打到三里多地外,但是,准确度还是稍显不够,并且得时时冒着炸膛的危险。

现今的轰夷大炮,炮管长,管壁很厚,从炮口到炮尾逐渐加粗,在炮身的重心处两侧有圆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为轴可以调整发射角度,可以根据火药用量改变射程,还设有准星和照门,依照抛物线来计算弹道,精度非常之高,这样一来,它的射程远、威力大就成了必然。

东胜卫四城之上,都安装了十门轰夷大炮,从这一战起,它们就成了蒙古骑兵挥之不去的噩梦。

“轰轰轰——”,炮声隆隆中,跟在蒲监军身后在城上观战的王守仁只觉耳朵里轰鸣阵阵,非常难受,但他的心兴奋得快跳出胸腔来了,这轰夷大炮就是对付蒙古骑兵的最佳杀器,他看不见敌军在这大炮轰击下的惨状,但清晰的知道,长城内外两个民族自古以来就难以算清的纠葛,会因为这件杀器的横空出世而发生改变,战争的形式,恐怕从今之后也要改变了!

而在同一时刻,得到了慕轩首肯而留在蒲监军身边观战的阿茹娜的大眼睛中满是惊惶,她似乎被轰夷大炮的巨响吓得不轻,而事实上,她心里正飞快的计算着一笔账:城外迎敌的两批百辆炮车,每辆炮车上有三名炮手和一个车夫,如果四城外都是这样装备的话,那炮车应该有四百辆,炮车兵总共得一千六百人,血狼飙目前应该超过了五千人马,血狼潜比血狼飙只多不少,也就是说,东胜卫应该有超过一万人的军队,以亦不剌军中的状况来比照,即便不是战争时期,养活这一万人马,恐怕每年的军饷就不少于白银八万两、粮食四万石,而现今恰恰是战况激烈之时,加上东胜卫还有那么多百姓需要供应,那整个卫所每年所需费用岂不是远超过此?这还没算上眼前这些精良的大炮和炮车呢!明廷会有这么大手笔来供应一个小小的东胜卫吗?如果不是明廷供给,那谁有这么大能耐,可以供养这么一支军队?别的就不用说了,单以那四百辆炮车的威力来说,从今而后,整个东套还有哪个部落敢与东胜卫抗衡?…,

这么想着,阿茹娜的心里一片茫然,她现在当然明白,方慕轩的“自大”究竟是来自于什么了!

达延汗这一战原本是想着要将东胜卫连根铲除的,而慕轩、呼延忘屈他们迎战的目的,也是要尽可能多的消灭蒙古军的有生力量,所以,当看到遭受轰夷大炮猛烈轰击之后还能顽强的冲到城下两三里地的蒙古军幸存者时,呼延忘屈在表示佩服之余,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令:“迎击来敌,务必全歼!”

一千五百名血狼飙战士从城下的掩身之处出来,翻身上马,呼啸着向敌军冲去,双方很快接战在一起,惨烈的白刃战开始了——当然,所谓的白刃战主要是对蒙古军而言,因为血狼飙战士除了人手一柄寒光闪闪的战刀外,还有一把火铳,远攻用火铳,近战挥战刀,两样武器用得得心应手,而蒙古军虽然个个箭术不俗,却没办法一手放箭一手挥刀,自然就吃亏,后来,他们还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皮甲原本比那些铁甲之类要轻便得多,可血狼飙战士身上,穿的根本不是铁甲,好像——好像是纸甲,这使得他们的动作比自己这些穿皮甲的更加轻便。

——纸甲?纸做的铠甲?你在开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血狼飙战士身上,除了平时里面衬着网状软甲之外,一旦要与敌人短兵相接,身上还得穿上纸甲,这些纸甲可绝对不是拿两张纸糊一下的那种,而是用特制的柔韧之纸与丝帛之类混合,加工捶软,厚达一寸,它比铁甲轻便,而防御力还要优于铁甲,因为铁甲是一片片连缀而成,甲片之间总会有缝隙,难免会被箭矢、铅弹之类透过,而纸甲是一整片的,无缝隙可透;铁甲遇潮湿天气容易生锈蚀烂,而纸甲被水雨浸湿之后,反而更加柔韧,不管是箭矢还是火铳,都不容易射穿它。

“我来这里,是来受虐的吗?”原本是以众欺寡、十拿九稳的必胜之战,最后却反而成了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屠杀之役,达延汗面对这样一个惨烈的结果,真的感觉难以接受!

!@#

第二集 汗廷得搬家

第二集汗廷得搬家

诺敏的两万人马几乎全军覆灭,最终能够留下八百多残兵败将,还是得益于达延汗亲率一万人马全力来救,正杀得兴起的血狼飙居然就那样鸣金收兵了,而且居然就那样任由达延汗他们全身而退。

负责攻打西门和北门的托郭齐与脱**“享受”的待遇一点都不比诺敏差,只是他们两人比诺敏机灵,一等城上的轰夷大炮开火,他们就觉得不妙,赶紧指挥军队后撤,迫使血狼飙不得不催马追击,虽然最后还是损失了不少,但总算保住了四成左右人马。

达延汗清点了一下,才只进攻了一次,就只剩下原先的四成人马,这仗,还有打下去的必要吗?

负责阻击榆林卫的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也很快传来消息,榆林卫根本没有前来支援东胜卫的意思,反倒是利用满都拉图他们阻击心切,只用了数百人就将他们引了出来,对他们实施了包围歼击,满都拉图他们损失不小,不得不退到了离这里五十多里之处待命。

达延汗为此很是不甘心,黄昏时分,他采纳托郭齐的建议,就派托郭齐率领两千人再次进军东胜卫,不过这一次明显与上午不同,血狼军在沿途设置了陷阱与狙击点,托郭齐没前进两里地,就误中了四次陷阱,遭受到两次狙击,损失了数十人,他赶紧率军回撤。

达延汗不得不面对现实:白天大军之所以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因为血狼军想诱惑他们深入,好让炮火展现威力。

既然一开始就错了,那么决不能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第一次领军出战就遭受这样的惨败,达延汗内心非常痛苦,但他头脑非常清醒,很果断的传令连夜开拔,就此撤军。

就在撤军的第三天黄昏,他接到了前往侵扰镇番卫的梁健的回报,梁健和阿木古郎率领那一万人马直奔镇番卫,谁料离着十多里处居然出现了一群无主的牛羊,他们担心有诈,就绕开牛羊继续赶往镇番卫,结果遭到了镇番卫顽强的抗击,卫所城上那几门火炮太厉害了,隔着七八里就轰开了,声响奇大,落弹奇准,他们损失惨重,只剩下不到七成人马,只好撤退,败退途中抢掠了部分牛羊,现在,他们在亦集乃附近驻扎,特意派人快马来向大汗请示下一步的行动步骤。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道梁健这个道理都不懂么?使者这么一来一去,那边的战况如何能把握得住?达延汗当然知道梁健不会这么迂腐,只是这一次出师不利,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才使得梁健跟阿木古郎不得不谨慎从事,派人来向自己请示,眼下,自己都yijing撤军,还能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在那里坚守呢!

梁健派来的使者连夜快马赶回军中传达大汗的撤军命令,而达延汗也派了三路使者向火筛、苏德、诺延博罗特军中传达相同的命令,在他想来,既然自己和梁健那边都不顺利,想必这三路人马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为今之计,还是先尽量保存有生liliang再徐图后计。

当他们灰心丧气的撤军之时,东胜卫那边却开始了大张旗鼓的搜套行动,呼延忘屈和慕轩各领一千五百血狼飙战士和五十辆无敌大将军炮车、五十辆飞云霹雳炮车,暗中各有十五个血狼潜小队策应,开始了扫荡东套的军事行动。

呼延忘屈率军一路往神木方向进发,而后沿着长城往西南方向前进,再转向宁夏卫、乌海一带,慕轩则率军向固阳方向进发,而后沿着阴山、狼山一线向乌海方向前进,两军先将这两条线上的外族逐一敲定——所谓敲定,就是迫使对方作出选择,如果愿意纳入东胜卫的管辖,那就按照东胜卫的收编方式,全部打散之后重新组合,从此之后变为大明的子民;如果不愿意归顺,那就必须在限期之内离开东套,逾期不走者,格杀勿论!…,

等这两条线上的外族平定之后,两军再像拉网一般往中心地带集结,务必保证在一月之内完成整个东套的清理工作。

在呼延忘屈和慕轩出兵之前,东胜卫就派人向所有滞留在东套的外族部落送去了通告,何去何从,由他们自己决定,而一旦呼延忘屈和慕轩率领的军队到达,那就必须是付诸行动之时。

相比较而言,慕轩所受的压力要大些,因为他负责的这条线紧挨着鞑靼,那些外族或多或少都跟汗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他们在短时之内做出决断,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不过,达延汗大军新败,慕轩这个无命将军的“恶名”在外多年,使得原本还想苟延残喘一阵的某些部族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收编工作有条不紊的展开了,真正需要慕轩动刀动枪的机会不多。

达延汗在回汗廷的途中就知道了东胜卫开展的扫荡东套的行动,他心里万分恼火,感觉东胜卫有点蹬鼻子上脸的味道,但目前汗廷无力阻止,只能先把这事搁着再说。

回到汗廷,早就得到前方详细战报的彻辰夫人率群臣迎接达延汗,达延汗心中惭愧,脸上却丝毫不露沮丧之色,彻辰夫人为此很是欣慰,在汗殿之中好好安慰了自己的小丈夫一番,使得初遇挫折的达延汗很快又振作起来。

得到撤军命令后最先赶huilai的是火筛、少济格,他俩所率的一万人马居然huilai了八千多,而且带回了很多牛羊,达延汗一问才知道,他俩遇到了梁健他们相同的情况,在前往攻击宁夏卫途中碰上了一群无主的牛羊,火筛跟少济格觉得奇怪,但并没有疑神疑鬼,而是直接派人将牛羊赶回营中,两人将人马一分为二,各率一支,分从两路前往宁夏卫,虽然也遭遇了城上火炮轰击,但好在他们及时撤退,所以损失较小。

在大汗撤军的命令到达之前,两人再次分兵配合,演了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将镇守宁夏卫的军队诱出城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没能抢掠到更多的战利品,但使得明军损失了五百多人,而且在他们撤军之时,宁夏卫的明军龟缩城中,没敢出来追击。

达延汗对这两个指挥有方的年轻人大加赞赏,就将他们带回的牛羊全部赏赐给了他俩跟他们率领的人马,少济格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喜气洋洋的带着战利品回部族去了,而火筛却一脸谦逊之色,向达延汗表示,xiwang能将他所得的牛羊全部送给哈斯巴根的部族——哈斯巴根新丧,达延汗就没有让他的部族出兵,原想着有所收获之后再给蒙根其其格好好补偿一番,但现在一无所获,达延汗正在考虑该怎么补偿,现在火筛主动提出这事,达延汗很是高兴,对这个识大体的年轻人更具好感了,当即表示赞同,又好好夸赞了火筛几句。

托郭齐看看在大汗夸赞之下一脸惶恐之色的火筛,又看看身边满脸欣慰之色的脱**,心里觉得很是郁闷:同样都是当爹,自家那个少济格怎么就那么不给老子长脸呢?唉,难道从前对他的期许都是错的?

梁健和阿木古郎比火筛他们晚了四天回到汗廷,一是因为他们原本离汗廷要比火筛他们远,二是因为他们撤军时还遭到了镇番卫明军的追击,他俩虽然打退了明军,但又损失了七百多人,所以最终,他俩没敢接受达延汗的赏赐,所得牛羊除了一部分分给麾下将士外,原本给他俩的,他俩请求大汗转赏给哈斯巴根的部族。…,

达延汗当然很是高兴,一口答应。

梁健回蒙古包跟哈斯其其格见面叙谈之后,又来汗殿求见大汗和彻辰夫人,他从腰间解下那个小革囊呈给大汗,说:“这是方慕轩当初离开汗廷时寄放在臣这里的,他说等咱们与东胜卫交战之后再呈给大汗,今日臣斗胆献上,还望大汗、皇后明察!”

达延汗有些诧异的看看彻辰夫人,将革囊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两样东西,这两样都是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张,达延汗先将那大一些、厚得多的打开,这纸铺开有四尺见方,居然是一幅地图,从上面标识的字看来,正是俄罗斯公国及其周边的众多小国,上面还标着草原、森林、耕田等。

无命将军给这地图是什么意思?达延汗看看梁健,后者的目光落在另外那张纸上,达延汗知道答案可能在那上面,就将那纸也展开,那上面写着不少字,开篇就是八个字:彼地甚佳,适宜久居!

达延汗和彻辰夫人互相望望,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之色,而后,两人很快就将纸上的内容看完了,方慕轩用文字详细介绍了莫斯科公国和它周边国家的地理环境,而且极力推崇那地方是非常适合草原民族久居的绝佳之地。

达延汗和彻辰夫人面面相觑,这个无命将军,写这些的目的还不明显吗?他分明就是要汗廷搬家,搬到莫斯科公国去安家落户啊!

一个明廷的千户——还始终是副的,居然想要整个汗廷离开蒙古人世代所居之地,跑到人家的地方去抢地盘安家,这个方慕轩,还真是异想天开呀!

可是,一时之间,达延汗和彻辰夫人都觉得心里升起阵阵寒意,方慕轩的用心,通过这一图一文表示得清清楚楚了,看来,他早就有了这种打算,也就是说,接下来,方慕轩要做的就是把汗廷一步步逼离此地,目前东胜卫在东套的扫荡之举,恐怕就是这个打算的第一步,汗廷该怎么做?就此搬离此地?绝不可能!那么,该怎么挫败方慕轩的“阴谋”呢?

这一夜,汗殿的男女主人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前往侵扰大同、宣府两地的苏德和诺延博罗特那边传回消息,两人目前都不愿接受大汗军令撤兵,这使得汗殿的气氛一下子有些紧张,很多得知消息的臣子在猜测,难道苏德和诺延博罗特想借这个时机反叛汗廷?

达延汗当然不xiwang有这种事发生,立即派人前往查探,而在这紧张氛围中,知院脱**忽然跑来向达延汗和彻辰夫人报喜,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听他说清楚所谓的喜事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什么,火筛向蒙根其其格求亲?蒙根其其格yijing答应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呀?

#c

第三集 公主再嫁

第三集公主再嫁

按照蒙古人的规矩,普通百姓娶妻,在女方家举行完婚礼仪式之后,就可以带着新娘回家,而勋贵之女成婚后却还是由夫婿陪着住在娘家,一直要等到生下一男半女后才去夫家,哈斯巴根本是一个小部落族长之子,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在他成亲一年后也去世了,他与蒙根其其格生下森扎后就一直住在自己部族中。原本丈夫去世后的女人如果要再嫁,必须经部族首领许可,而且会将她的牛羊之类按人数分给她的儿子及再嫁之夫,以确保她与前夫的孩子能有资财成家立业。

但现在哈斯巴根就是部族首领,蒙根其其格又是公主的身份,她既然答应了火筛的求婚,那谁又能阻止她呢?即便是彻辰夫人这个当娘的,也不能阻止她再嫁,毕竟,这样的世道之中,一个女人——即便她贵为公主——如果没有男人在身边卫护着,想要生存下去真的不容易;而且,彻辰夫人非常清楚的知道,哈斯巴根的死,已经使得蒙根其其格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娘亲产生了很大的隔阂,这个时候自己要再对她的选择做出什么反对的举动,只怕双方的关系会非常的尴尬。

确实,蒙根其其格在答应火筛的求婚之时曾经暗中发誓:谁要阻止我嫁给火筛,那我就跟这个人势不两立!

她答应火筛的求婚,并不是被火筛的什么诚意或相貌家世之类的打动了,她只想利用火筛和他那个做知院的老爹脱罗干的势力,为哈斯巴根报仇。

她对火筛并没有半点亏欠感,在她看来,火筛这么年轻有为,一旦娶了自己这个寡妇公主,就不可能像其他王公贵族一样三妻四妾,而且他之前还向哈斯其其格求婚,现在却来向自己这个死了男人的寡妇求婚,分明是别有所图,他跟他那个老爹脱罗干一样野心勃勃,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有什么亏欠感呢!反正,到时候各取所需就行。

乌日更和达木克都明白蒙根其其格答应火筛求婚的原因,他们觉得她不该这么做,可是又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他们不知道究竟是谁害死了哈斯巴根,他们更不知道该怎么替哈斯巴根报仇,他们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为蒙根其其格谋划,早日为哈斯巴根报仇。

哈斯其其格得知姐姐的决定,万分诧异,特意赶来解劝:“姐姐何必如此仓促决定此事,火筛未必是姐姐的良配!”

蒙根其其格苦涩的一笑:“妹妹所言或许没错,只是姐姐实在没心思挑选,反正,失去了哈斯巴根,别的男人都一样。”

哈斯其其格看着她脸上的憔悴漠然之色,心里一阵阵发凉:这还是从前那个待人和善、处事平和的姐姐么?怎么觉得那样的陌生呢?

蒙根其其格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非常沉重,说:“妹妹,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帮我照顾一下森扎!”

哈斯其其格的眼眸一下子湿润了,双唇微微颤抖着,却觉得嗓子眼被什么堵上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蒙根其其格轻轻拍着她的手,淡然一笑。

哈斯其其格回到自己的蒙古包,一个人痛哭了一场,她甚至不敢去告诉娘这一切,因为她觉得,娘似乎也无法阻止蒙根其其格了,她从夫君口中知道,脱罗干、火筛父子目前正是娘和大汗倚重的臣子,娘是绝不会在蒙根其其格的婚事上让他们父子难堪的!或许正因为这样,哈斯其其格觉得,蒙根其其格和娘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了,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苏德和诺延博罗特那边终于传来了更为确切的消息,苏德拒不撤兵,不是他想抗命,而是他没办法撤军,他被血狼军困住了!高山卫血狼军虽然人数上不到他苏德人马的五分之一,但人家有那些火铳火炮和炮车,而且对方明显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侵扰,预先设下了埋伏,他们这一万人马还没到预定目的地就被困住了,血狼军并不急着消灭他们,而是利用他们作饵,诱使诺延博罗特前往救援。

诺延博罗特是目前科尔沁部势力相当大的一支,他正是当初向彻辰夫人求过亲的科尔沁首领乌纳的四弟,彻辰夫人最终扶立了达延汗,乌纳没有表示任何不满,反而向达延汗宣誓效忠,诺延博罗特一向与乌纳手足情深,自然全力支持兄长。这一次,诺延博罗特奉命率领精兵来牵制明军,当然也竭尽全力,一看苏德被困,他毫不犹豫的率军相救,结果也被王越调集的七千多人马缠上了。

论人数跟战斗力,苏德跟诺延博罗特的两万精兵绝对远超明军——明军除了血狼军的战斗力惊人外,其他卫所的根本不行,但是,这一次指挥明军的可是王越,王越虽然年过花甲,但用起兵来的不顾一切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除了留下必要的兵力以防万一之外,将大同周边几个卫所的精干之兵全部抽调出来,组成了临时性的大军,在血狼军的炮车支援之下,愣是将两倍于己方的蒙古军给牵制住了。

双方陷入胶着状态,苏德跟诺延博罗特很是着急,毕竟,他们只是来吸引明军注意,以便达延汗顺利铲除东胜卫的,现在这么耗着,只会越来越糟糕,尤其后来达延汗的撤军命令传来,苏德和诺延博罗特越发觉得形势不妙,于是加紧摆脱明军的纠缠,可越是着急,明军却越是难缠,他们故意不完全切断苏德他们与汗廷的消息往来,这样一来,反倒使得蒙古军越来越不安。

达延汗明白了苏德他们的艰难处境,立刻派火筛和少济格率领一万人马前往支援,在达延汗出师东胜卫不利的现状之下,火筛向蒙根其其格求婚,其实多少能够表明对达延汗的全力拥戴之意,既然蒙根其其格自己都已答应了婚事,达延汗自然不会再枉做小人,他趁势让火筛多建些功劳,火筛在汗廷声望益隆,对于他这个年轻的大汗来说,绝对不是坏事,何况还捎带着少济格,那汗廷两大势力——脱罗干和托郭齐——肯定是自己坚定的拥戴者了。

火筛的政治头脑自然不是少济格能比的,他当然明白大汗这么安排的示好之意,心里狂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当即跟少济格领军出发。

少济格得大汗厚赏,志得意满,要不是托郭齐那个当爹的督促着,他早就要好好享受一番了,如今突然又要出征,心里有些不愿意,一路上有点嘀嘀咕咕的,火筛一边劝导着,一边暗自冷笑:托郭齐摊上少济格这样的儿子,可真是有虎父生犬子的遗憾了!

可惜,饶是火筛图谋深远,老天也似乎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们离着苏德他们还有半天的路程,却突然遇到了汗廷派出的探马,探马说苏德和诺延博罗特已经突围成功,正分头向汗廷方向撤退,火筛赶紧差人打探,证实情况属实,他当机立断,就地设伏,接应苏德他们。

离着黄昏还有小半个时辰时,苏德的人马经过了火筛他们设的伏击圈,苏德的五千多人马跑得相当狼狈,后面还有千余明军追击,火筛当即放过苏德的人马,而对他们身后的明军发起了攻击,但那些明军非常狡猾,一发现这里有埋伏,他们就回马撤退了,火筛担心被反包围,所以没敢率军追击,他继续留守原地,又过了半个时辰,诺延博罗特的军队过来了,诺延博罗特显然比苏德更善于组织人马,他底下那八千多人马有条不紊的撤退,不但后面没有明军追击,而且他们还带着不少牛羊之类,显然收获颇丰。…,

火筛跟少济格出来与诺延博罗特相见,后者听说他们是奉命前来救援的,顿时一脸感激之色,连连感谢大汗和火筛他们的救命大恩,还立即让底下人分出一半牛羊来给火筛他们,少济格顿时大喜,没想到火筛却非常谦逊的婉言拒绝了,说:“我俩只是奉命行事,不敢接受如此厚赐,将军还是赶紧离开此地,我俩断后,免得汉人趁势追来!”

诺延博罗特啧啧赞叹一番,率军离开,火筛并不计较少济格对他的不满,安安分分的做好断后事宜,确保诺延博罗特和苏德安然脱险,他才率军返回汗廷。

而就在回汗廷的路上,各种谣言就哄传开来了,有的说苏德指挥不力,致使全军损失过半;有的说诺延博罗特与汉人有勾结,才能保住全军主力,甚至还颇有斩获;也有说火筛和少济格救援不力,还向苏德和诺延博罗特索要好处;更有甚者,说苏德和诺延博罗特都跟汉人有勾结,他们中伏被困只是一场苦肉计……

这么多传言纷至沓来,一时之间,汗廷的气氛又变得沉重阴郁起来,纷繁复杂的现状搞得不少人都惴惴不安的。

还好,达延汗和彻辰夫人都非常清醒,他们没有理睬任何传言,只是好言安慰了铩羽而归的苏德和诺延博罗特,对苏德和诺延博罗特都赞誉有加的火筛跟少济格再次厚赏一番,少济格又得意了一把,而火筛趁这机会提出了跟蒙根其其格公主完婚的请求,达延汗当即宣召蒙根其其格,当着群臣的面下旨:两日之后,蒙根其其格与火筛成亲!

火筛跟蒙根其其格磕头谢恩,各自回去准备婚事去了。

而当晚,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又是大半夜没睡,夫妻俩商议了好久,才总算稍稍安心些。

虽然是再嫁,但蒙根其其格的第二次婚礼绝不比第一次差,相反,很多地方甚至比第一次还要隆重,毕竟,脱罗干是汗廷重臣,火筛又是大汗新宠,这些都是当初的哈斯巴根无法相比的。

整个婚礼仪式热闹而又隆重,双方的亲朋好友和汗廷重臣基本都到了,火筛率领迎亲大队浩浩荡荡来到哈斯巴根的部族,经历了对歌、乌查——就是“全羊宴”等之后,在彻辰夫人也特意参与了的悠扬的“送女歌”的伴奏下,他终于带着蒙根其其格这个新娘返回自己的部落。

在新郎家的蒙古包前,蒙根其其格拉着火筛递过来的鞭梢,从蒙古包前的两堆火之间走过,进入蒙古包,她一一拜过公婆和亲朋长辈,而后跟着火筛向宾客敬酒,宾客们饮着美酒,说着各种各样祝福新人的吉祥话,而当达延汗亲自前来祝福新人时,整个婚宴进入了最高潮,别说宾客们,就算是脱罗干这个做公公的都激动得忍不住欢歌起舞了。

外面的歌舞热热闹闹的继续着,火筛和蒙根其其格这对新人被搀扶进了作为洞房的蒙古包中。

看着火筛在烛光映照下红通通的面庞,蒙根其其格的心跳得异常剧烈;而火筛看着新娘子格外娇艳的面容,眼眸中的欲望就赤裸裸的毫不掩饰了,他在心里冷笑着:哈斯巴根,今夜,我火晒要在蒙根其其格身上纵马驰骋了,不跑他个大汗淋漓,绝不下马!

#c

第四集 追寻摩多

第四集追寻摩多

蒙根其其格虽然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非常主动的将自己的衣袍解脱下来,火筛当时就看呆了,只觉嗓子眼发干,心跳得砰砰山响,身体某个地方迫不及待的昂起头来了——眼前的蒙根其其格只在胸前、胯下有薄薄的布片遮盖着,其他地方的肌肤一览无遗,虽不白皙但绝对柔嫩的肌肤在烛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想不到,已经做了娘亲的蒙根其其格的身姿竟然还是如此的妖娆,那纤细柔韧的的小腰肢、丰润挺翘的大屁股,尤其是薄薄布片半遮半掩下饱满丰盈的双峰和双腿间若隐若现的神秘风光,让他顿时变得异常的热切而期待。

蒙根其其格特意让人弄来了据说是汉人女子当下非常喜欢穿着的贴身小衣,目前从火筛的反应看来,她知道自己的这番苦心没有白费,她做不出什么刻意诱惑对方的举动,只是怯怯的一笑,径自迈步跨上床褥,侧身躺下,而她这种姿态落在火筛的眼中,他越发觉得她的胸前峰高谷深,结实修长的双腿魅惑人心,他决定,再也不要忍下去了,反正,从今夜开始,他有权对眼前的这个出身高贵的女人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看见眼前的男人火急火燎的将他自己脱了个精光,像一条饿了几天几夜的狼一般扑上床来,蒙根其其格心中也不由得略略升腾起些许骄傲,而后,她就再次陷入了纠结与惶恐之中,因为,现在在她身上迫不及待肆意游走的那双粗糙的大手,不再属于自己熟悉的那个男人,哈斯巴根之外的第二个男人将在自己身上行使做男人的权利。

她被这个现实惊得心儿乱跳,尤其想到方才这个男人扑过来时胯下挺直的物件,她的心就更加慌乱了;而身上的那个男人非常熟练的在揉搓她的胸脯,摸索着她身体的敏感之处,她极力扭动着身体,想躲避他的大掌,但是,这一切挣扎在欲火熊熊的新郎眼中都变成了最成功的诱惑,火筛的大掌终于挤进她紧紧并拢的双腿之间,非常急切的拨开那碍事的布条,探指摩挲她的神秘谷地,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有了反应,自己竟然因为哈斯巴根之外的男人的摩挲而湿润了,她的心不愿承认,可是,身体根本不能受自己支配,居然有了某种隐隐的期望。

她为自己的这种反常而羞愧,而火筛终于忍不住将她的身体反过来仰卧着,大手强行分开她的双腿,将那布条完全扯掉,他低头贪婪的看着她的迷人谷地,眼神中的欲望之火似乎能燃尽一切,他弓起下身,像一张拉满了的强弓一样蓄势待发,蒙根其其格忽然间扭动着身子低呼一声:“不,不要——”可这恰恰成了最好的发射命令,火筛一双大手按住她扭动着的腰肢,低吼一声,早就按捺不住的“箭矢”离弦而去,在蒙根其其格的惊呼声中,箭矢非常准确的命中目标,而后在一片泥泞中顺利入侵,紧接着,是暴风骤雨般的侵略、再侵略……

火筛不是鲁男子,他绝不是第一次享受女人的身体,无论是年幼的、年轻的还是成熟的,抑或是貌美的、身材出众的或是两样俱佳的,他都享受过,蒙根其其格是个成熟的少妇,样貌身材都很出众,但绝不是他火筛享受过的最好的,只是,男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想到自己正在享受的是从前高不可攀的公主的身体,而且这身体不久之前还属于另一个男人,以前还只能仰视与遥望,如今自己却可以在她身上毫无顾忌的为所欲为,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自己异常亢奋,每一次的冲击似乎都恨不得将身下这娇柔的身体贯穿一般。…,

而他一边在蒙根其其格的身上驰骋,一边在心里得意的狂笑着:哈斯巴根,你这个蠢蛋,你终于死在了我火筛手中,你的女人,正在我身下呻吟享受着呢!哈哈哈——

在床笫之间,哈斯巴根绝不是个温柔的男人,也不是个欲望弱小的男人,蒙根其其格绝对是适应了他的一切的,可是,她还是难以承受火筛的迅猛攻击,她实在难以相像,一个男人的欲望可以这么强烈,而且,他的花样可真是多,她后半夜几乎就没有休息的机会,就那样被他摆弄来摆弄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释放了多少次,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呻吟,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而整个床褥之上,潮湿污秽之严重,令她羞惭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慕轩和呼延忘屈的搜套行动,开展得非常顺利,那些忠于汗廷的部族早就接到了达延汗的旨意,为了保存实力,他们选择了暂时离开;而那些只想过些安生日子的小部族,都毫无例外的选择了归顺东胜卫,有阿尔斯楞和乌力吉两个部族的先例在,加上不少后加入者的实例,他们相信,自己也能在东胜卫生活得很好。

当然,这期间也遇到过一些反抗,无论是慕轩还是呼延忘屈,都不认为以杀止杀是什么高明的法子,但是,在清理东套这事上,他们没有选择,毕竟,下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时候,不是仁慈的时机,他们必须为之后诸如清理西套、扫荡汗廷等树立一根标杆,那样,是选择归顺还是选择敌对,各部族就有了参照的榜样。

杀戮绝不是让人愉快的事,每次灭掉一个反抗的部族,慕轩都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厉害,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悔意,这个世道的每一次前行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些时候,很多人对于新的事物总是会充满了排斥情绪,鲁迅先生说得好:“造物的皮鞭没有到中国的脊梁上时,中国便永远是这一样的中国,决不肯自己改变一支毫毛!”

所以,既然老天也给了他一个穿越的机会,慕轩很愿意自己来做这皮鞭,哪怕是一支带血的皮鞭!

这是搜套的第二十三天,根据血狼潜的情报,等肃清了克托鄂的那个小部落,那搜套行动就全部完成了。

战马奋蹄飞奔,转眼之间,那个名叫摩多的小部落就在眼前了,摩多这个小部落据说主要是些女人和老人,一些前往东胜卫交易的商队曾经不止一次的提到它,而且很多去过或没去过的人提起它都表情暧昧,他们无一例外都把它看成了男人的销魂窟,慕轩当然知道,一些很小的部落为了生存,确实不得不暗中做这些皮肉生意,所以,这一次前来摩多,他原以为应该是很顺利的为东胜卫增加人员的,但没想到,摩多不但态度强硬的拒绝接受收编,而且也态度蛮横的拒绝离开东套,慕轩的手握住了刀把,直觉上,他感到这个摩多绝不简单。

离着摩多越来越近,慕轩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而后,这种预感立刻成了现实——负责潜伏查探摩多的一个血狼小队全部遇害了,七个人都没有明显的反抗痕迹,都是一招被制之后遇害的。

整个部落里面当然早就没人了,慕轩他们还是小心翼翼的接近,逐一检查了这里的每一座蒙古包,而后,他们发现了不少奇怪的地方,据情报,这个摩多部落应该是蒙古人部落,可是,为什么这里留下的好多痕迹显示,住在这里的应该有不少汉人,而且,应该是来自中原的江湖中人——这个,血狼小队遇害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

慕轩很快找到了令他更加担心的痕迹,那是用“生民”暗语留下的:慕轩,救我!依婕。

依婕在摩多?她不是在南京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轩惊疑交加,赶紧传令暗中留守各处的血狼潜小队:不惜代价找到摩多的踪迹!

慕轩将军队交给了乌力吉,让他前往红盐池与呼延忘屈的军队会合,而他自己率领一个血狼小队追击摩多,幸好,那些人为了争取潜逃的时间,没敢一把火烧了部落,清理痕迹的人也很是业余,所以,慕轩他们很快就有了追踪的方向。

同一时刻,依婕正被带着亡命奔逃,她心里一个劲的喊着:慕轩,快来!慕轩,救我!

依婕是八月十七离开南京北上的,原本是直奔北直隶定州府,她知道慕轩在庄家;等到了河南许州城,她才知道慕轩在中秋之前就已经前往东胜卫,而且意外得知,自己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已经接受了他婚姻中的第二个女人为娘子,她的心中,顿时充满了苦涩与不平,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的第二个娘子都应该是她殷依婕,而不该是那个凭空出现的依依姑娘!

她折而向西行,想直接到东胜卫向慕轩质问一番,她取道太原,路经老营堡所前往东胜卫,为了路上顺利些,她在宁化所临时加入了一个前往东胜卫贸易的商队,可最终却没能到达东胜卫。

她发现那个商队有问题,里面那些人多为江湖中人,但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露了行藏,那些人居然知道她的来历

,而且知道她要去东胜卫找慕轩,结果,她就被他们强行带到了摩多这个小部落中。

她很快就知道,摩多根本不是草原上的一个蒙古小部落——或者应该说,以前可能是,现在绝对不是了,这些来自中原的汉人控制了这个小部落,部落里只有老年男人和年轻女人,老年男人只有少数是原先摩多部落中的,其他大多是汉人假扮,而年轻女人也只有少数是原先摩多部落的,其他有来自中原的汉家女子,也有来自蒙藏回的女人,北地胭脂,南国佳丽,应有尽有,个个都有几分姿色,人人都是被掳来的,她们被迫向来往客商或附近部落出卖身体,那些控制她们的人从中牟取暴利。

“我是‘血刀双刃’中的‘血刃’连南星!”依婕被带到摩多之后,那个掌管摩多的老者笑眯眯的向她直陈身份,“我很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摩多所有女人的滋味我都尝过,你要是不能帮我解决掉‘银箫’方慕轩,那我将第一个享用你的身体,而后是我那些手下,再之后,恐怕就是来来往往的那些好色之鬼了!”

连南星桀桀怪笑,上下打量着依婕的身体,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似乎能将她的衣衫割开:“你这样的绝色女子,必定有很多男人想要染指,也必定能为我们换来无数的金银珠宝!”

依婕暗自惊心,脸上却闪现不屑之色,说:“我也正想向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问个清楚,你要是能帮我见到他,我求之不得。不过,在见到他之前,你要是敢碰我一个手指头,那我就得麻烦你替我收尸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话语中的决绝之意不容小觑,连南星神色郑重的点头,说:“好,一言为定!”

从那之后,依婕就一直被好吃好喝的供着,而她,也一心一意帮着连南星筹划如何引慕轩到这里来。…,

依婕不知道连南星他们是如何知道慕轩在东胜卫的,但知道“血刀双刃”是“惊天剑虹”夏侯潇湘的走狗,看情形,是夏侯潇湘急着要除掉慕轩,她可不想在见到慕轩之前就莫名其妙的死在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所以,她是很认真的帮着连南星分析谋划的,从那些扮作客商到东胜卫打探的人口中,她一点点的分析出一个结果:方慕轩是东胜卫中颇为重要的人物!

慕轩对于东胜卫有多重要,依婕当然知道,她只是借这个不是非常清晰但相当管用的结果赢得连南星的信任,而后,连南星渐渐相信她是非常配合的,于是,她就借机了解了更多摩多的情形,虽然连南星在她面前说话一直很谨慎,但他身边那些人和依婕能接触到的那些女人给她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线索,依婕从中得出一个结论:摩多是夏侯潇湘用来敛财的地方。

摩多不仅靠出卖那些女子的肉体敛财,而且遇上那些资财丰饶的客商,他们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强盗,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们甚至在劫杀了那些客商之后,再假扮成商队带着货物到东胜卫或其他地方脱手。

而在摩多这个魔窟中逗留了八天之后,依婕可以非常肯定的说,摩多有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在,这个人,很可能也像自己一样被剥夺了自由。

在她来到摩多后的第十一天,她终于让连南星放心的接受了她的计划,于是,连南星带着整个摩多的人员逃离了,而她就用“生民”中的暗语留下了求救的讯息,此外,还有相当多能暴露他们行藏的蛛丝马迹,接下来,就等着慕轩一步步踏进陷阱了……

#c

第五集 笼中怪人

第五集笼中怪人

慕轩一路往西追,两天之中只赶了五十多里路,从痕迹来看,前面的人在慕轩他们追击的第二天分成了五路,其中两路故意在兜圈子,慕轩他们花了两个多时辰仔细辨别,期间还分三路追了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其中一路中有依婕留下的暗记,那些暗记显然是仓促所为,已经不能成字,只能标明大致方位,慕轩始终跟着她的那一路追击,发现这一路人马有十个左右,他们赶着一辆马车,车辙印痕相当深,看样子,车上装的东西相当重,而且显然对那些人很是重要。(.n

n.,

看小

说网)

第三天,慕轩他们的速度明显快多了,黄昏时分,他们已经追出了百余里地,靠近了离乌海三十多里的黄河边,再往前七八里,就是黄河了,慕轩让血狼小队留下待命,自己一个人徒步去探路——对方是江湖上的好手,血狼小队跟最强悍的蒙古军作战都没问题,但对付江湖高手还是要差些。

天色全黑的时候,慕轩悄悄摸近了前面那些人驻扎的地方,那是一个废弃的小村庄,有十多间残破不堪的土坯房,最西边的两间稍微完整些,里面有微微的光透出来。

慕轩又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那两间屋子旁,在这之前,他还通过投石问路等手段弄清楚四下没有人潜藏,他来到其中一间的那个一尺不到的小窗下,悄悄往里观望,里面有三个男的正在低低的说话,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瞧他们的神情怎么都觉得很是暧昧。

慕轩悄悄来到另一间的窗下,悄悄往里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里面的正是依婕,她正蜷缩在那土炕之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炕前脱衣服,一边还低笑着:“反正那个老家伙不在,你不说,我贺老二不说,我那三个兄弟也不会说,还有谁知道!姑娘难道不想试试我贺老二的滋味吗?我那东西可是专门练过的,保证让你欲仙欲死!嘿嘿嘿——”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脱得只剩下身的一条大裤衩了,依婕满脸惊惶之色,慕轩原本还想着等其他人都回来了再动手,但眼下可顾不得了,身形像蛇一样一滑就到了门前,而后抬手推开门,那个贺老二闻声转头,却只觉劲风扑面,后脖颈一震,而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轩痛下杀手,不等依婕惊呼出声,他就低喝一声:“是我,别出声!”

依婕看清他的脸,脸色又惊又喜,却见慕轩身形一闪,已经出屋而去,她才想张口喊他,却蓦然醒悟过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只是片刻工夫,慕轩就又回来了,他已经将另外那间屋子的三个男人全部解决了,冲依婕说:“咱们走!”

依婕来不及说什么,跟着他离开,慕轩带着她没有往来的路上走,反而出村向黄河那边赶了里把地,又折向南,走了两里多地,这才停步,在一个背风的坡下席地而坐,这才有空问依婕:“还有人呢?”

依婕摇头说:“连南星带他们出去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连南星?”慕轩一愣,“‘血刀双刃’的‘血刃’连南星?”

依婕点头,慕轩问:“你怎么会来这里?连南星抓你干什么?”

依婕苦笑,说:“一言难尽,不过连南星想抓你。”

抓我?慕轩一震:“怎么抓?”…,

依婕捻着一方丝巾轻轻擦一下他的鬓角,嫣然一笑,说:“靠我呀!”

慕轩闻到淡淡的幽香,脑海中忽然一阵眩晕,而后,看依婕的笑靥就越来越模糊了,很快,他就人事不省了。

依婕小心翼翼的将丝巾收起来,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枝小竹管,一拉下面的引线,一道光亮直冲夜空,而后在空中爆裂出无数星光。

很快,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了……

慕轩悠悠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确切点说,是在车上的铁笼子里,笼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囚徒,那人衣衫整洁,但是须发长而凌乱,遮住了他大部分脸,他正闭着眼睡大觉,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

囚车正在行进,囚车旁边,是八匹马,七个男人一个女人,那唯一的女人自然就是依婕,看见他醒来,依婕在马上转首冲他嫣然一笑,异常温柔的问:“你醒啦?好点了么?”

慕轩苦笑:“醒是醒了,不过手脚没力。”

依婕笑得更加娇媚:“中了‘一日香’就是这样的,再过三个时辰就没事了。”

慕轩笑得更加苦涩了:“你怎么成了他们的帮凶了?”

依婕撇一撇樱唇,说:“既然你不要我,那我就帮他们,很正常啊!”

慕轩无奈的摇头,一旁马上有人呵呵笑道:“最难辜负美人恩,方慕轩,你可真是失败呀!”

慕轩一看他的相貌,就知道这个就是“血刃”连南星了,他跟连北里长得确实很像,不过连北里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冷峭,而这个连南星则多了几分轻佻淫邪,他说话时,眼光还不住的在依婕身上瞟啊瞟的,充满了*。

慕轩瞥一眼依婕,淡淡一笑,说:“我的女人要是自以为是,那就不要指望我会接纳她!”

依婕的脸色一变,狠狠地瞪他一眼,转首不再看他。

连南星脸上闪现得意之色,嘿嘿笑着说:“年轻人,对女人一定要温柔些,男人太霸道了,没什么好处。”

慕轩一笑,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连南星脸上露出阴冷之色,说:“真是可惜,我家公子还想着跟你共襄盛举,看来他要失望了。”

慕轩哈哈大笑,说:“共襄盛举?恐怕夏侯潇湘是痴人说梦吧!”他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旁边那个酣睡的囚徒的眉宇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连南星脸色更加阴冷,摇着头啧啧连声:“看来你也就是当个军户的命,怎么能够明白我家公子的宏图伟业呢!”

慕轩笑得更加大声了,还咳了两声:“宏图伟业?笑死我了,不就是跟几个贪官勾结着捞点钱财,在江湖上搞风搞雨嘛,至多也就是异想天开想当什么武林盟主,这也算什么宏图伟业?”他其实至今也不清楚那个夏侯潇湘究竟有何意图,这些话无非就是气气连南星,同时也带着侥幸心理探探口风。

连南星脸色一变,脱口斥道:“黄口小儿,好大的口气,你要是能明白我家公子这么做的心思,那不就显得我家公子太平庸了吗?真是可惜呀,你很快就要去见阎罗王了,要不,我还真想让你看看我家公子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一呼百诺的至尊模样。”

慕轩想不到居然被自己诈出点有用的信息来,顿时心情大好,“嗤”的一笑,说:“那要不我考虑一下晚点去见阎罗王,等着见识一下夏侯潇湘沐猴而冠的样子?”…,

连南星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异常犀利,说:“阎王要你三更死,岂敢留你到五更!你就认命了吧!”

慕轩笑得更加欢了,说:“我要是托你去向他老人家求求情,他是不是就会应允呢?”

连南星这才觉出不对来,脸上露出警戒之色,左手一把抓住了腰间的佩刀,也就在同一时刻,依婕动手了,右掌中早就扣着的一支银钗脱手射向连南星坐骑的屁股,那马吃疼,前蹄一扬,长嘶一声,而后放开四蹄就跑,连南星猝不及防,赶紧哈腰紧贴马背,极力抓紧缰绳,力图在最快的时间内控制住马,此时此刻,他要逃命是非常简单的事,但他偏偏不能逃,就算这一次要不了方慕轩的命也没关系,但囚车中的那个人他必须得结果了性命才行,哪怕要自己一命换一命也行!

他想着那囚车上缠着锁链,那锁是名匠所制,没钥匙的话,一时半会儿是开不出来的,那个姓殷的娘们一个人没办法同时对付自己那六个手下,更不可能有工夫开锁,所以,他花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控制住了马,从两里多地外疾驰而回,心里咬牙切齿的想:小娘们,居然敢骗老子,老子待会把你扒光了在马上搞你,看不把你搞死!

想到光天化日之下抱着那个一丝不挂的尤物在马上风流快活,他觉得心里痒得很,在马背上颠簸的某处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到了囚车那边,他那颗骚动的心顿时就被冷水泼凉了,方慕轩和囚车里的那个人都已经出了牢笼,一个挥舞着银枪,一眨眼间就刺死了自己两个手下,而姓殷的小娘们下手也非常狠辣,正一刀砍向贺小七的脖子,后者哼都没哼一声,就颈血四溅,整个人撒手扔刀,摔落马下,一个劲的抽搐,显然是活不了了——连南星看得非常清楚,那个小娘们手里那刀应该是贺小七他哥贺老三的,而贺老三早就跟另外两个伏尸当场了。

现在连南星是以一敌三,他没把握赢,不过还是一声不吭,拔出刀来直奔那个披头散发的囚徒,刀如匹练划向那人的脖颈——今天他还没吃“蚀骨散”的解药,应该没有多少还手之力的,杀了他那自己也就安心多了。

对方确实没有反抗的力气,但这样并不等于就要站在那等死,眼看刀如疾风而至,那人往前一哈腰,整个人扑倒在地,连南星在马上出刀,这一下失去了目标,他赶紧双腿一磕马腹,坐骑非常熟练的扬蹄跃起,就从那人身上一跃而过了,连南星气得差点吐血,要不是还得靠这马逃生,他真想一刀砍下这畜生的头——我让你踩他,你跳什么跳!

他一拨马头,坐骑转过身来再次冲向那人,对方这次有了防备,将手里临时抓起的两块石头同时扔了过来,虽然力道不怎么大,连南星还是习惯性地拨马闪躲,就是这闪躲的工夫,那人在地上一滚,一把抓起了贺小七扔在地上的单刀,连滚几下到了连南星坐骑左侧,一抬手,单刀就插进了马腹之中,马儿顿时扬蹄长嘶,而后在那里暴跳如雷,连南星想赶紧甩开马镫跳下马来,谁知右脚被马镫绊住,一时之间难以如愿,而马跳了没几下,就轰然倒地,偏偏还是往右倒,将连南星的右腿压住了,连南星极力想要挣脱,而那人已经快步赶过来,对着他就是一刀,连南星举刀一迎,一下子磕飞了对方的刀,而且出刀迅疾,一刀刺入对方左肩,对方抬左手一把压住刀背,不让他将刀拔出来,整个人奋力扑过来,右手一拳捣在连南星的左肩上,这一拳没多大力道,连南星并没有弃刀,而对方似乎也没指望他弃刀,只是借着他无力拔刀的工夫,他凑过头去,张开大口,一下子就将连南星的咽喉给咬住了,而一旦咬住,他就再不松口,连南星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招,极力摇头想摆脱,却终于无能为力,转眼之间,他的喉咙就被生生咬开,鲜血喷涌,直往那人口中灌去,那人却像条疯狗一般紧紧咬住,怎么也不松口,直到连南星眼中再无半点生命的迹象,他依然纹丝不动的保持着那紧咬的姿态,好像成了雕塑一般。

慕轩和依婕相顾骇然,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慕轩走过去说:“这位兄台,他已经死了,你可以松口了!”他其实也看不出对方有多大年纪

,只好这么含糊相称了。

那人这才一醒,松开牙齿看看连南星,而后目光一扫慕轩和依婕,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怨毒之色,嘴角的鲜血一滴滴的往下滴落,分外刺眼,看得依婕心里只作呕,赶紧转开视线。

慕轩接着说:“这位兄台怎么称呼,可否见告?”

那人却根本不搭理他,自顾自在连南星的尸身上翻找了一阵,从尸身腰里的布囊里翻出了两个小瓶子,他脸上顿时闪现狂喜之色,仰天无声地作大笑状,而后一跃而起,根本不顾自己肩膀上在流血,跳上一匹无主的马,打马如飞,转眼之间就跑没了影。

慕轩和依婕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这个究竟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古怪呢?

!@#

第六集 你想利用我

第六集你想利用我

慕轩随后向一直缀在后面的血狼小队发出信号,很快,血狼小队出现了,按照慕轩的要求清理战场。

依婕对着慕轩娇媚的笑着,说:“夫君,你娘子我做得不错吧?”

此前,依婕一直配合连南星,用暗记留下的痕迹,引着慕轩一行在他们身后追赶。昨夜,连南星急着要抓住慕轩,依婕就向他提议用“苦肉计”逼慕轩现身,连南星同意了,这才有了贺老二的“不轨之举”;而就在慕轩救了依婕离开那个废弃的村落时,依婕低声说了四个字:“出村,往南!”

慕轩依言而行,路上,依婕只来得及说:“他们在暗中窥视着,你一切听我的,待会装作中迷香晕倒!”

这之后,慕轩就跟着依婕进入了另一出“苦肉计”的表演状态,他给血狼小队留下暗记之后,被“一日香”迷倒,连南星还不放心,连点了他三处要穴——当然,慕轩都巧妙的避开了,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想弄开囚车上的枷锁是不成问题的。

慕轩看着她的笑靥,忽然说:“你来晚了,我又多了一个娘子,现在正跟我娘在一起。”

依婕的神情一怔,而后皱起了蛾眉,说:“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就不能让我多高兴一会儿?”

慕轩的神情肃然,摇头说:“我不想让你难过,可我注定要让钟情于我的女子都难过一生,因为,我没办法给她们一个完整的丈夫,也没办法给她们一份完整的感情,虽然说这话太不负责任,但我还是想对你说,你要接受我,就得接受我身边的那些女人,你永远不可能独自拥有我。”

依婕的神色恨恨的,转过头去,不再与他说话。

慕轩并不在意,跟着血狼小队收拾好一切,启程继续追赶摩多的其他几路人马,同时,向其他血狼小队发出“人质已然救出,全力追赶摩多”的命令。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追赶上了其中的一路,这一路主要是女人,负责驱赶他们前行的是十几个江湖中人,他们自然不是慕轩的对手,慕轩也没有手下容情,这一路原先有超过四十个女人,另外还有十几个摩多老人,那些江湖人嫌他们拖累行程,在慕轩被“迷倒”的那晚,将他们都杀了,四十多个女子中有七八个因为奔波而身体不适,结果她们也都被杀了。

劫后余生的三十多个女子都抱头痛哭,之后,那十多个汉家女子最终趁人不备,或咬舌自尽,或用发簪刺心刺颈而死,慕轩他们除了好好安葬她们,就只能更加善待那些活着的蒙藏回各族女子——在经历种种非人的磨难之后,选择勇敢的活下去的人更加值得尊重。

很快,追赶其他三路的血狼小队也传来了消息,那些作恶的江湖人大多被歼,但也有一些趁乱逃跑了,遭受欺凌的老人、女子也有一部分被救下来了,而且得了不少的金银钱财。

慕轩于是传令到红盐池会和,早在他们搜套之初,东胜卫就差人在红盐池开始修建城池,红盐池,将成为卫护东套的重要军事基地。

在搜套的过程中,每一个归顺的部族都由专人进行财产登记,无论族中富户还是穷人,都必须选择好自己接下来从事的工种——农工商牧自由选择,不过一旦确定,必须经过三年才能重新选择。

东胜卫就根据他们各自的选择进行分类,无论穷富,农归农,牧归牧,那些富户如果自己不想劳作,可以雇人耕牧商贸,雇人所需付出多少代价,东胜卫都有明确的薪资表,双方雇佣关系会由衙门专业人士负责制定、见证协议………,

慕轩到了红盐池,那里的城基初具规模,施工的人正加紧赶着,时已入冬,得趁冰雪覆盖之前建好可以利用的基础设施。

慕轩与呼延忘屈见了面,两人商议之后,慕轩先率一半人马回东胜卫,那些从摩多救回的老人、女子他也一起带回,那些女子如果有家可回就送她们回家,无家可归的就在东胜卫落户,假使有人愿意与东胜卫的光棍或鳏夫结亲自然更好,不愿意的,自然也有让她们自力更生的安置措施。

一路上,慕轩简单的将自己离开南京后的遭遇告诉依婕,依婕得知他真的找到了亲娘,心里暗自吃惊:假使他的娘都支持他三妻四妾,那可就麻烦了!

回到东胜卫,慕轩将带军的兵符交回监军处,那些从摩多带回的人员都交给主簿衙门安置,他只来得及将依婕带回到自己居住的的地方,向娘简单引见一下,让娘安置依婕,而后自己又匆匆回到监军处,与蒲监军、留知县、冯主簿等商议民事军情。

都指挥衙门接到了督帅余子俊和巡抚王越的公文,两位不约而同,都想将部分卫所军士送到东套来进行血狼军的各项训练,王越甚至还上奏朝廷,希望能让卫所士兵都熟悉使用火铳和各种火炮,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让高山卫血狼军千户伍振町率人先对阳和卫、天成卫、镇虏卫的军士分批进行训练了。

慕轩自然对此表示欢迎,当即跟蒲监军他们商议,不如就在红盐池设置血狼军训练营,一方面对有需要的卫所军士进行训练,另一方面也可借助那些受训的军士来作为镇守东套的机动liliang。

蒲监军他们深以为然,冯主簿就提到晋王世子最新组织的募捐得银十九万七千三百两已经运到,不如就用这笔银子作为训练营的修建经费,慕轩摇头说:“训练营的费用咱们另想办法,从摩多得来的那笔金银除犒赏将士、安置那些女子之外,应该还有剩余,先用那些再说,世子送来的善款咱们一分为二,给督帅和王巡抚送去,告知两位是世子想办法筹措的,给两位添置火铳火炮之类。”

蒲建军他们互相望望,想了片刻,才明白他的用意,看样子,慕轩是想借这机会将晋王世子拉进阵营,将这位世子的所作所为作为典范,期待大明皇室有更多的有志之士参与到乐土计划中来,也为将来整个朝廷改制积蓄liliang。

“这样一来,会不会给余、王两位巡抚带来交结藩王的麻烦?”留知县对此深表担忧。

慕轩点头,说:“有这个可能,不过,咱们小心操作,先尽量保持秘密状态,待时机成熟再逐一透露。”

蒲监军他们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冯主簿又提到:“在东套挖渠的计划已经得到了总坛的认可,负责勘察的人员不日就能来到,只是时已入冬,要动工得等来年春天了,而且修渠人手不足将是最大的问题。”

慕轩沉吟片刻,说:“可以先让勘察人员做好勘察事宜,确定两渠的准确路线。人手问题,我也仔细考虑过,光靠咱们东胜卫肯定不行,得联系督帅跟王巡抚、夏布政使他们,陕晋之前受灾,灾民的安置迄今恐怕还是个严峻的问题,可以请他们召集愿意前来东套谋生的灾民帮着开渠,这样,既解决咱们的人手不足问题,也帮他们解决灾民的生机问题,一举两得,你们认为如何?”…,

大家想想,确实是个办法,而且长远来说,这些前来修渠的灾民可以逐渐发展成为定居东套的移民,对于繁荣东套而言,也是很不错的选择。

大家又商议了一下较为详细的操作办法,留知县、冯主簿他们就各自去忙了,慕轩还是留下来,蒲监军跟他提起汗廷之中蒙根其其格下嫁知院脱**之子火筛的事,在他看来,火筛迎娶蒙根其其格绝对不是简单的男婚女嫁,这背后的政治味道实在是太浓了。

慕轩当然同意他的观点,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这个火筛在历史上是什么玩意。

历史上,亦思马因与托郭齐交战失利,最终被杀,他的部下四散奔逃,亦卜刺兄弟俩最终将乃妹许配达延汗,并且趁到汗廷送亲的机会,率部向东进入河套,沿途将流散的瓦剌亲族旧部及势力较弱的部落都收归帐下,势力迅速壮大,之后成为达延汗设立的右翼三万户鄂尔多斯万户和永谢布万户中的重要势力,亦卜刺与其伯父孛罗罕先后任汗廷太师。

在亦不剌入居河套之前,火筛一直跟着达延汗侵扰大明边境,而等亦不剌担任汗廷太师、声势日隆之时,对达延汗也有不满的火筛凭着跟亦不剌部有亲族关系,对亦不剌阿谀谄媚,极尽讨好之能事。

亦卜刺兄弟统领的右翼三万户,逐渐对达延汗的汗权构成了巨大威胁,达延汗为了削弱他这个太师的权势,就让次子乌鲁斯前往右翼担任领主,想接收右翼三万户,结果被不愿束手待毙的亦不剌兄弟杀死,而后亦不剌兄弟率军同达延汗交战。

火筛也暗中参与了亦不剌兄弟反抗达延汗的活动,但当达延汗大军压境之时,他先是袖手观战,想坐收渔人之利,等亦不剌兄弟作战失利,他就选择了趋吉避凶,将亦不剌的军事部署出卖给了达延汗,他还从内部配合达延汗的进攻,亦卜刺等在内外夹击下战败,仅率直属部众突出重围,向甘青地区转移。

事后,达延汗论功行赏,将原先归亦不剌统领的多罗土蛮转拨火筛帐下,但多罗土蛮中有的跟着亦卜刺入甘青地区,有的不满火筛的作为,最终摆脱他的控制移牧贺兰山区。后来,达延汗驻帐和林,势力日渐雄厚的火筛又想同达延汗一争高下,悍然举兵反叛,却最终被达延汗击溃,火筛在凄凉中死去。

虽然现今的形势与历史上有所不同,亦思马因没有被杀,亦不剌兄弟目前还没有投奔汗廷——即便他们最终还是投奔汗廷,可想在河套地区壮大实力是不可能的了,鞑靼与瓦剌的征战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完结,不过,对于火筛这么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慕轩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关注一下的,蒲监军当即表示会立即传讯潜藏在汗廷的间谍,密切关注火筛的动向。

“阿茹娜公主要回瓦剌,我请她等你回来了再走,你有什么话可得跟她说清楚!”慕轩离开监军处的时候,蒲监军很不放心的向他叮嘱。

慕轩知道他对与阿茹娜结亲之事还没死心,只好无奈的一笑,转身离开,路上,他忽然想到,就算不能将亦不剌部拉过来,也可以让志向远大的亦不剌对于跟汗廷一较长短抱有必胜的信心呀,那样的话,东胜卫倒是可以学学历史上想坐收渔人之利的火筛,让亦不剌他们去给汗廷多制造些麻烦吧!

要让亦不剌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信心,不甘心做政治婚姻的牺牲品的阿茹娜或许可以帮上忙!

“你想利用我,更想利用我哥哥他们!”阿茹娜对于政治上的种种手段可是耳熟能详的,毫不客气的拆穿慕轩的伎俩。

#c

第七集 尽人事

第七集尽人事

“彼此彼此,”慕轩被拆穿,毫无惭愧之色,嘴角居然还带着笑容,“在汗廷之时,姑娘不也利用我么?”

阿茹娜娇哼一声,说:“你一个大男人还跟一个小女子计较这些,真没有气度!”

慕轩咧咧嘴,说:“那种状况下,气度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要不是达延汗别有所图,我很可能被乱箭穿身了。”

阿茹娜横他一眼,眼波如水:“有那么严重吗?再说了,我将面纱揭开,给你看了我的面容,这对我来说,可比生命更加重要,我可是向真主发过誓的,眼下我不能兑现诺言,不知道真主会怎样惩罚我呢!”她的声音中真的有不少担忧成分。

慕轩也知道她说这话不是夸大其词,不由心生怜惜之情,温颜说:“事急从权,揭开面纱让我看到你的容貌,原本就是违背姑娘本意的,真主必定会体谅你的!”

阿茹娜转首看着他,大眼睛中闪动着别样的光芒,她的心潮有些难以平复,这个男人不止一个娘子,自然不是自己的良配,可是为什么自己在他面前那么容易让心湖起波澜呢?真主教导要说话和气、温顺,要通情达理,戒造谣、说谎,戒贪今生忘后世,可是,在他面前,我为什么就想发发脾气,就想耍耍他,就想着今生再难遇到这样的男子呢?

慕轩看她眼眸点点光华闪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只道自己真的伤了人家的感情,语气更加温和地说:“姑娘不必妄自菲薄,我不能接受姑娘的盛情,只是因为我已不止一位娘子,不可能达成姑娘的心愿,姑娘如此出众,必定会找到胜我千倍万倍的如意郎君的!而在这之前,姑娘想要如何利用我都行。”

“扑哧——”,阿茹娜终于忍不住失笑,这个男人还真是自大,不过,这样的自大让人觉着真是心情舒畅啊!而且,他那个承诺好像也值得好好利用一下。

她眼珠溜溜一转,忽然问:“那位殷姑娘也是你的红颜知己么?”

慕轩听她话音中有幸灾乐祸的味道,立刻明白了一个真理:一个女子,不管她生活在什么时代,来自什么民族,信奉哪个神灵,处在哪个年龄段,是永远不会缺少八卦精神的!

“她同姑娘一般,只想找一个一心一意对她一人的男子,”慕轩苦笑,“可惜我注定要辜负她了。”

阿茹娜点首,看着他,问:“我们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很贪心?”

慕轩脸上的苦笑更明显了,说:“不是你们贪心,是我这样的男人太不知足。”

阿茹娜的大眼睛中闪动笑意,再次点首说:“难得你还有这种自知之明,孺子可教矣!”

慕轩这个“孺子”听得直咧嘴,阿茹娜看着他的古怪神色,不由“唧咕”失笑。

当晚,慕轩为阿茹娜设宴践行——其实也就是自己做些家常菜招待一下。&*..最快更新**

出于对阿茹娜的饮食禁忌考虑,桌上总共也就八菜一汤,菜以清淡为主,没有猪肉,只有牛肉、羊肉,并且是取自清真寺阿訇诵经宰杀的牛、羊身上。

梅儿最近的厨艺见长,做了柴火豆腐和油泼腐竹,前者是秦夫人手把手教的,后者是慕轩亲自指点督工完成的,味道都不错,不过慕轩可惜的是这时代还没有辣椒,那油泼腐竹的味儿还不够正。…,

秦夫人也下厨做了两道菜——素木须肉和红烧牛肉,味道绝对正宗。

余下的诸如菌菇炒蛋、红烧茄子、小白菜炒粉条、蛋皮羊肉卷和野菜疙瘩汤就都出自于慕轩之手,他做的菌菇炒蛋和秦夫人所做的素木须肉所用的食材差不多——无非都是蘑菇、木耳、鸡蛋之类,但跟素木须肉的味道绝然不同,这一点让秦夫人这个做娘的都觉得好奇。

“食材相似,但火候、作料等等稍有差异,菜的味道自然也就不同,”慕轩解释说,“这就像是人的成长,同样的境遇、经历之下,哪怕是孪生兄弟,也会有不同的生存状态、生活感悟。”

从做菜能扯到做人,在座的女人们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真能扯,不过,他扯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阿茹娜最中意的是蛋皮羊肉卷和野菜疙瘩汤,总共十二个蛋皮羊肉卷,她一个人不知不觉就吃了一半——这让依婕心里很是不舒服,她也很喜欢那羊肉卷,可她才吃完第二个,就发现碗里一个也没了,那个蒙古女子怎么一点淑女风范都不讲?

野菜疙瘩汤也就是用马齿苋、面疙瘩之类做的,只不过慕轩还加了大酱汤的做法,把剩下的那点牛肉、蘑菇、木耳之类都放进去了,不只阿茹娜一连喝了三小碗,秦夫人她们仨也都喝了两小碗,慕轩自己倒是吃喝得最少的。

“这个怎么做的,能教教我吗?”阿茹娜指指原本装蛋皮羊肉卷的碗,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慕轩。

慕轩非常仔细的给她讲解了一遍,看她不是很明白,索性拿纸笔详细写下了给她,看他专注的写着的样子,阿茹娜觉得这个男人这一刻的神情很是动人。

秦夫人、梅儿与阿茹娜相处了那么久,席间说话自然多些,而依婕基本插不上话,这让她觉得这三个女人好像是故意冷落她,她以往在闲来馆对待那些慕名而来的富商士子之类都是极为冷淡的,她自己始终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却觉得自己遭受的冷落比以往施加给别人的要严重得多,心里觉着很是郁闷。

“希望有机会还能吃到你做的羊肉卷!”次日阿茹娜离开东胜卫的时候,很认真的对慕轩说。

慕轩笑笑,说:“那以后再遇见姑娘,我只准备羊肉卷就行了。”

阿茹娜大眼睛中笑意盈盈,向大家道别登车,慕轩派了两明一暗三个血狼潜小队护送她,血狼潜小队驾着无敌大将军炮战车和飞云霹雳炮战车各一辆,另有炮弹各一箱——那是送给亦不剌的礼物。

不少人对把战车作为礼物送给亦不剌表示不解,呼延忘疑就是其中之一,他曾直言不讳的问慕轩:“一旦他们仿制战车,那咱们辛辛苦苦的研制不就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吗?”

慕轩笑笑,只问他:“那些炮弹他们可有办法仿制?”

呼延忘疑想了好一会儿,摇头说:“里面的火药之类如果没有准确的配制,那很容易炸膛。”他眼睛一亮,“他们就算仿制成了战车,没有炮弹也是抓瞎?”

慕轩点头,大明对于茶铁之类的出关是有禁忌的,草原民族即便想仿造战车,也很难有那么多的铜铁之类,而且炮弹的制作绝对是技术活儿,他这么大方,其实是想借战车来震慑亦不剌,让亦不剌对于投靠汗廷有所顾忌;而如果亦不剌真的仿制战车或者投靠汗廷,让汗廷仿造战车的话,那整个汗廷可就未必有好日子过了。…,

呼延忘疑他们弄清了慕轩的用意之后,都拿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他:这个男人,对自己人可是真的实诚,掏心掏肺的,不过对敌人也真是狡诈,挖坑设套无所不为,谁跟他为敌,真不是什么好事!

阿茹娜离开东胜卫的第二天,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就飘落了,这场迟来的雪似乎积蓄得太久了,一下就下了整整三天三夜,整个天地似乎都被这纷纷扬扬的大雪遮盖住了。

可就是在这不适宜出行的日子,慕轩却急着要离开东胜卫。

就在阿茹娜离开的那个下午,慕轩接到了两个消息,一是来自川中,夏侯世家的老祖宗多年未离家半步,这一次不知怎么回事,忽然要上京城去朝见天子,而且赶得相当急,坐船顺流而下,此刻已近江都,看来将走京杭运河进京,夏侯潇湘一直陪着,看样子也会一起进京;二是来自定州府,凝珮托人捎来了书信,问他大事可告一段落了,如果有空,回定州一趟。

凝珮信中没说让他回去有什么事,但慕轩觉得事情肯定不小,因为凝珮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让他来回跑这一趟。

他跟娘商量一下,决定等大雪一停就出发,反正大雪封路之后,汗廷也不方便趁着这种险恶的天气来侵扰,而红盐池那边的建设事宜没办法冒雪进行,呼延忘屈很快会率人回来,有他坐镇东胜卫,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

秦夫人决定跟着慕轩一起走,反正她没什么事,就去看看其他两个儿媳妇;梅儿自然也跟着婆婆跟夫君,秦夫人答应这一次解决她跟慕轩的终身大事——她总不能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跟慕轩厮混下去吧?

依婕原本想在这里跟慕轩好好待一阵,等彼此感情更深些,或许他的心意会有所改变,眼下却见他因为凝珮的一封书信而冒险出行,心里真是又气又恨,却不得不跟着出发——上次在南京,自己一着不慎,结果他就多了不止一个娘子,这一次可绝对不能让别的女人有可乘之机了。

上次与达延汗的大军交战,呼延忘疑出战时竟然被流矢划伤了脖子,虽然只是一寸多长的轻伤,呼延忘疑还是觉得很丢脸,不过,因祸得福的是,吉布楚和知道他受伤,急得不得了,居然不顾矜持前来看望他,虽然她一再说只是拿他当普通朋友,大喜过望的呼延忘疑却趁机加大了追求攻势,尤其知道内情的慕轩特意让他留在东胜卫防守,没有让他参与搜套行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呼延忘疑早就让吉布楚和习惯了他的存在,虽然吉布楚和目前还是嘴硬不承认他的正式身份,但以慕轩给阿茹娜践行,吉布楚和缺席,带着乃父去赴呼延忘疑宴请的事实来看,恐怕这对有情人的好事将近了。

眼前,吉布楚和眼泪汪汪的送别慕轩一行,秦夫人和梅儿都安慰了她一番,而且也都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搞得她越发对她们难舍难分了,直到梅儿悄声说“你成亲时,我们一定赶来喝喜酒”时,她才晕红着脸露出了笑容,那时泪珠还在睫毛上挂着呢!

慕轩离开前夜特意去见了石珤、王守仁他们,这段日子,他们这些人的变化非常之大,尤其是石珤和王守仁,他俩不是跟书院中人商讨交流、辩驳争论,就是独自一人安坐静室,冥思苦想,慕轩看两人似乎消瘦了不少,但精气神绝对不差,眼神也比以往更加沉稳,他就放心了。…,

当然,他偶尔也想,如果王守仁偏离了历史上的发展轨迹,那他以后还会有因为正德年间反对刘瑾而遭贬贵州龙场的经历吗?如果没有被贬龙场那一段,那至关重要的“龙场悟道”从何而来?没有龙场悟道那一折,那何来王阳明的心学精粹?那后来心学继承者诸如冀元亨、王艮、何心隐、徐阶之流在朝野上下的丰功伟绩还会有吗?还会有岛国日本对他的顶礼膜拜吗?还会有东乡平八郎“一生俯首王阳明”的奇闻逸事吗?

不过,当慕轩听苦思多日的王守仁说出“古者士农工商四民异业而同道,其尽心焉一也”

“虽经日作买卖,不害其为圣为贤”之类的话时,他就放心了,这些话,与历史上阳明先生所说的“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之语何其相似,看来,王守仁毕竟是王守仁,换种经历,也未必有损他终悟大道的大局。

世事走到这一步,慕轩从前的某些顾虑就越加淡薄了,从今而后,全力以赴,不管未来如何,“尽人事”是必须的,“听天命”就到时候再说了。

积雪三尺多深,慕轩他们行进得相当艰难,还好天空晴朗,阳光照得人身上还有些暖意,让他们心情不至于太过灰暗。

“珮儿,你们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啊!”慕轩心里暗自祈祷,眼前这情形,真是急也没用啊!

第八集 我要当爹啦

第八集我要当爹啦

这一天,终于到了阜平,离着定州只有不到两百里路程了,秦夫人极力安慰慕轩:“马上就可以到了,不必那么着急,真要有事,你早该得到消息了。”

慕轩其实离开东胜卫的第二天就想到了,要是凝珮或者庄家有任何人出事,栖风楼那边早就会有消息传来了,只是,想到归想到,要说心里完全不着急,那就是骗人了。

他们在老吉祥客栈落脚,进大堂吃晚饭的时候,意外的碰到了熟人——斯敏的哥哥薛庚。

“方大哥!”薛庚又惊又喜,虽然早就知道无命将军没有遇难,但真要亲眼看见,那感受是绝对不同的。

慕轩也很意外,这种天气,薛庚不在家好好呆着,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轩答应着,向娘她们引见了薛庚,秦夫人她们在旁边桌上坐下,招呼伙计上饭菜,薛庚身边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是薛家的账房之一老张,旁边一桌上还有两个壮小伙子,薛庚低声跟慕轩说:“眼看年关将近,我爹让我把几笔账收一下。”

慕轩表示理解,做生意就麻烦在这里,每到年关,得去讨债,当然,这个时代要比后世好一些,除非欠债的不想继续干下去了,要不绝对不会赖账——一旦信誉受损,那就算想接着干下去也不可能了。

薛庚提到那个被押解回大同的常楣全,因他污蔑曹家小姐的清白致她枉死,加上他背叛朝廷,助蒙古人为虐,衙门最终判他斩刑,上报刑部之后很快得到了回复,常楣全在秋天过去前已经被当众处斩。

常楣全虽然死了,但薛庚的伤心事又被勾起,他在家越呆越难过,这才主动请缨出来收账,也算是散散心吧。

慕轩只能好言安慰他一番,薛庚说要往河间府收账,慕轩忽然想到彩声班的那些女子,让薛庚从之前的悲伤中解脱出来的最好办法,是让他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彩声班的女子个个都很出众,或许会有跟薛庚对上眼的,即便彩声班没有,也可以另找良配,反正,不能让他永远生活在曹家小姐去世的阴影中。

有了这个念头,慕轩就邀请薛庚在定州逗留一段日子,薛庚想自己反正就是出来散心的,就欣然答应了,河间府的是自家的老客户,决定就让老张带着两个伙计去走一趟。

第二天,慕轩一行和薛庚等人同行,天气寒冷,不过总算是晴天,大家在马车里缩着,有棉被捂着,也算暖和,其他人还好,依婕一直生活在南方,对于北方这种寒冷还真是不适应,慕轩特意给她们弄的暖炉她最喜欢,恨不得整天就捧着暖炉不撒手。

坐马车毕竟没有骑马来得快,眼看离着定州城只有七十多里地,可天色马上要黑了,慕轩只得在曲阳城外一家客栈里住下了。

这家客栈不大,是个离着周围邻居有段距离的独门院子,慕轩他们基本就占了一半的客房,其他也就五六个客人,这一晚原本应该非常平静,但是偏偏就出了事。

子夜时分,客栈里一片寂静,十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客栈四周,他们都背着一大捆稻草,摸到客栈墙根下,将稻草堆好,而后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点燃了稻草,夜风呼啸之中,这些稻草迅速燃烧,客栈那些木门木窗很快也就开始燃烧起来。…,

客栈里很快就有了动静,最先发现火情的一个伙计开门冲出来,看到四下的火光,才想张口大喊,却被一个躲在一旁的黑衣人一镖射倒在地,他在地上扭动抽搐一阵,就寂然不动了。

紧接着跑出房来的一个伙计和两个客人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不过第二个客人遇害时一声惨呼,顿时惊动了客栈中的其他人。

其实慕轩在火起时就醒了,他从窗户发现外面那些黑衣人放火之后还潜伏在暗影之中,显然不怀好意,他只好悄悄提醒隔壁的娘跟梅儿,她俩也正起来,梅儿又去提醒依婕,而薛庚他们和其他客人也都被惊醒了。

眼看那些黑衣人在外面守着,见一个杀一个,慕轩让大家躲在中间的客房里,这里离两头的火苗子远些,暂时安全。

慕轩自己露出身形,大喝一声:“方慕轩在此!”而后直奔西面,越墙而出——他总有种感觉,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果然,那些黑衣人不约而同向他发射暗器,慕轩掌中银箫化作银枪护住身形,叮叮声中,他已经离开客栈十多丈了,而且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那些黑衣人从躲藏之处跑出来紧追,那样子,就像是一群发现了猎物的猎狗开始了疯狂追击。

慕轩等的就是他们群起而追,一旦这些黑衣人靠近他,他的银枪就毫不留情,一枪一个,转眼之间,就有七八个人死在他枪下,其他七人一见形势不对,立刻作鸟兽散,但慕轩身形连闪,盯一个杀一个,很快又杀了三个,其他四个分散跑路,慕轩却不再穷追不舍,回来忙着看娘他们有没有事。

除了之前遇害的两个伙计和两个客人,其他人虽然从火场里跑得狼狈了些,但总算都逃了一命,客栈掌柜看着陷入火海的房舍,捶胸顿足,痛不欲生,邻近的一些人家都被惊起,提桶端盆前来救火,忙碌了个把时辰,火总算被救熄了,但客栈基本报废了,掌柜的在几个邻人的陪伴下连夜进城去衙门报案。

几个邻居帮着将遇难的伙计、客人的遗体安置在一起,慕轩和薛庚带的那两个伙计也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抬到一起,慕轩在那些黑衣人身上都搜了一下,居然找到了一封书信,信非常简单,就是让这些人阻挠慕轩回到定州府,采用什么办法都行,生死不论,落款居然是“惊天剑虹”。

惊天剑虹?那不就是夏侯潇湘么?梅儿当时就火了,恨不得立马提剑去砍夏侯潇湘几剑,她当即说:“夏侯家的老爷子不是要上京么?咱们把这书信给他看看去,看他怎么处置那个夏侯潇湘!”这个混账的东西,居然让人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想置慕轩于死地,还连累那么多无辜,这种人渣,留着还有什么用?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信件交给官府恐怕没什么作用,夏侯世家在官场的实力不弱,单凭这样的证据,恐怕官府根本不会相信,何况夏侯潇湘就在他祖父身边,他很容易推个一干二净,官府能奈他何?但夏侯家的老爷子要是知道前因后果的话,应该会相信这事的,据说那个老爷子处事一向还是蛮公正的。

秦夫人不了解其中的恩怨纠葛,没办法置评,但慕轩和依婕却不约而同的摇头,齐声说:“不行,那样就中计了!”

中计?中什么计?梅儿很是不解的看看他俩,心说这件事上你俩怎么那么默契,好像事先商量好的一般。…,

慕轩看看依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意思是“你来解释”,依婕心里甜甜的,感觉好像他是给自己一个在他娘面前表现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看看梅儿,说:“如果这事真的是夏侯潇湘安排的,那他这么做的用意很明显,要是那些人能害了慕轩当然最好,害不了,反而被慕轩发现这封信的话,也正合他意,因为慕轩真要凭这信找上门去的话,他大可一推了之,而且可以趁势反诬慕轩陷害他,那样一来,咱们再要说他以往做的种种不法、不齿勾当的话,恐怕也很难取信于人了。”说是说如果,其实她也相信,这事肯定是夏侯潇湘指使的。

慕轩点头表示赞同,梅儿当然接受这种解释,但心里总觉着不甘,问一句:“难道咱们只能这么忍气吞声,让这些人枉死了吗?”她看看不远处停着的客栈伙计和住客的四具遗体。

慕轩点头说:“打蛇打七寸,目前还不宜全面反击,咱们只能先忍下这口恶气。”目前不确定夏侯潇湘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出自于他个人还是受夏侯世家差遣,而无论是为了哪一方面,在没搞清楚他的势力之前,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或许会贻害更深。

所以,天亮之后,衙门派人前来勘察现场,慕轩并没有将搜到的信件拿出来,只是对负责此案的捕头说是贼人前来抢掠,事情败露后放火灭口,他杀那些黑衣人时,客栈掌柜、伙计和其他那些住客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的命都是他救的,自然都齐声说是贼人逞凶,慕轩是正当防卫兼拔刀相助,捕头也自然不敢难为慕轩,只是大家都不得不到衙门去了一趟,知县老爷听说慕轩他们就住在定州城里,就让慕轩留下详细地址,当即让他们走了。

慕轩他们跟客栈掌柜的道别,薛庚拿出五十两纹银给掌柜的,掌柜的激动地热泪盈眶,慕轩暗自赞叹薛庚的侠义心肠,想想事情毕竟是因自己而起,就也给了掌柜的百两纹银,把个掌柜的感激得跪倒就磕头,慕轩赶紧把他给搀起来,好言安慰之后,他们才离开。

天黑时分,他们总算进了定州城,马不停蹄直奔庄家。

慕轩之前将自己大致的行期传告给了栖风楼,而栖风楼也告知了庄家,所以,慕轩出现在凝珮他们眼前的时候,大家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有的只是喜悦之情,东胜卫那边的战事他们也早就从栖风楼那边知道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搜套之后,东套已经重回明廷掌控之中,别人不明白这事的意义,但庄家父女俩都很清楚这事的重大意义,因此见到慕轩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都很是兴奋。

而等慕轩向大家引见自己的娘亲时,众人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凝珮虽然惊诧万分,不知道自己这个从小被遗弃的夫君怎么凭空多出个亲娘来,但想夫君绝不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赶紧带着斯波晴杉大礼参拜婆婆,而晴蓉和槿儿非常紧张的一左一右搀扶着凝珮,看那架势,秦夫人这个婆婆的气势可比她这个儿媳妇弱多了,而真伊急忙向秦夫人解释:“姐姐已经身怀有孕,行动有些不方便。”凝珮身孕也就四个月左右,现在是冬天,穿着本来就厚实,要不说真看不出来。

秦夫人心里一震,抬头看慕轩,却见自己那个即将做爹的儿子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居然还在傻乎乎的问:“有什么了?凝珮有喜了?”

真伊、槿儿她们几个不约而同的一头,但慕轩显然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目光直愣愣的看着凝珮,后者晕红着脸颊,微微点了一下螓首,这一下,慕轩确信无疑了,脸色大喜,忽然一个跟头往后翻,而后连着两个跟头翻出厅去,大家吃了一惊,都以为他一时高兴得失心疯了,却听外面传来两声长啸,接着是慕轩高声的喊叫:“我要当爹啦,我要当爹啦!哈哈——哈哈哈——”

厅堂中的众人哄堂大笑,薛庚和老张这几个真正的客人都忍着笑向庄庭和秦夫人道恭喜,一旁的凝珮想象着夫君此刻的快乐兴奋之情,心里忽然有些涩涩的,在场的这么多人,恐怕只有她最能体会慕轩此刻的心情,在这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外来的,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从今之后,他或许就能放下这个包袱了,他将迎来他俩的孩子,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正式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了。

#c

第九集 男版任盈盈

第九集男版任盈盈

庄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一顿丰盛的接风宴很快就做好了,而慕轩听说凝珮这两天食欲不佳,就不顾旅途劳顿,亲自下厨房做了鱼肉水饺,还别说,功夫没白费,凝珮的胃口一下子大开,她居然一口气吃了二十一个,这让庄夫人这个丈母娘不得不感叹:“还是慕轩的厨艺好呀!”

秦夫人这个做婆婆的看一眼眉梢间羞喜参半的凝珮,忍不住打趣这个儿媳妇:“恐怕还是因为这是慕轩亲手做的,即便口味不佳,珮儿肯定也是要多吃几个的。”

凝珮想不到这个婆婆看着娴静可亲,初次见面却这么逗人家,不由得羞红了脸颊,不过心里可越发喜滋滋的,慕轩得知要当爹之后的欣喜若狂她喜欢,他亲手做的这鱼肉水饺她也喜欢,而他这份毫不避讳的关爱之情她更喜欢,得夫如此,夫复何憾?

梅儿、晴杉她们看着很是羡慕,而依婕在羡慕之余,嫉妒与恨才是主角,眼角瞥着慕轩,心里暗暗哼着:有朝一日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一定天天让你下厨房,烦死你,累死你!

庄夫人早年行走过江湖,而秦夫人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不浅,亲家母两个说起话来特别投机,没多大工夫就好得跟亲姐俩似的了,倒把庄庭这个亲家公和庄氏这个亲家姑奶奶完全扔在一边不管了。

而淑沅在一旁听得也有些眉飞色舞的,方才慕轩只来得及跟她说薛歧在东胜卫很好,让她别担心,她暗自恼恨那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居然连封书信都不来,这会儿听了庄、秦两人的闲聊,却又对跟那个铁肩担道义的男人并肩作战悠然神往起来,身为女子,要是能有庄、秦两位夫人的江湖阅历,也足以成为他日闺中的美好回忆了。

这顿团圆饭吃得很是开心,不过几个男人只是喝了几杯薄酒,没敢放开怀痛饮,因为慕轩始终不肯多喝。

这一晚,慕轩自然是陪伴凝珮,小两口小别胜新婚,卿卿我我到很晚才睡,期间慕轩还非要对着凝珮已呈孕相的腹部说话,说这是胎教,还说只要在她身边一天,就坚持做一天胎教,凝珮又是幸福又是激动,尤其听到慕轩说起东胜卫呼延忘屈的娇妻斯敏也刚有了身孕,她更觉得有趣。

“要是早知道咱也有宝宝了,我才不那么羡慕呼延那家伙呢!”慕轩一脸吃亏了的神情。

凝珮不由失笑,这个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孩子气,怎么连这个都要计较啊?

不过,这样的丈夫才真实又可爱呀!她嘴角噙着慵懒的笑意,右手纤指在他的胸前无意识的轻划着圈,慕轩轻轻握住她的纤指,轻轻含在口中,凝珮俏脸之上顿时娇羞无限,但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慕轩的唇舌手指很快占据了她的香唇酥胸,凝珮在他的爱抚之下很快就欲焰升腾了——她很不好意思,因为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有了身孕之后,自己的身体变得格外敏感,对夫妻闺房之事也似乎特别期待,不见慕轩还好,一旦与他相见,虽然知道他这一路奔波回来肯定很累了,而自己的身子现在也不适宜行房,但自己的身体就是充满了得到爱抚的渴望,而这种渴望,偏偏在不经意的习惯小动作中被夫君发现了,她觉得很是羞涩。

“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有了宝宝的女人都会这样。”这是后来慕轩跟凝珮说的,不过当时他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努力让她得到满足,凝珮是第一次有孕,而且这个时代又不可能有什么产前检查之类,慕轩可不敢由着性子胡来,最终,他是依靠唇舌与手指让凝珮暂时得到了释放。…,

梅儿的事,慕轩在第二天向凝珮和晴杉坦白了,要说两人不介意,那是假话,只是,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凝珮是早就感觉到梅儿对自家夫君的好感的,她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她的心思;而晴杉觉得要是凝珮都不介意,那自己更没有理由提出什么意见。

“我知道自己越来越背弃自己的初衷了,”慕轩居然没有什么负疚感,“如果有一天你们对此很是不满,希望及早告诉我!”

凝珮和晴杉都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前者说:“你要成为负心薄幸的好色男人,恐怕还得好好修炼才行!”而后她就起身,施施然出房而去;后者也站起身跟着,却不忘向慕轩扮个鬼脸,留下一句:“夫君,你板着脸的样子可真难看!”之后是她咯咯的娇笑声。

慕轩自然明白她们这是接受了梅儿,心里感激,整个人颓然坐下,感觉这种事真的比打仗都难,都费神。

这之后,慕轩过上了很简单的日子,说简单,是因为他每天主要做的就是三件大事——做饭,胎教,陪老婆,他每天变着花样给凝珮做好吃的,凝珮的胃口在他调养之下变得很好,照这么吃下去,她很担心自己会很快胖得很难看。

“瘦削有瘦削的美,丰腴有丰腴的好,”慕轩开导她,“你跟孩子都需要营养,就算你真的胖了,等孩子降生之后,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之前的好身材的。”

“但愿你不是骗我,”凝珮的神情似笑非笑,“要不我可让孩子替我报复你!”

晴杉、梅儿、槿儿、真伊都听得吃吃发笑,晴蓉却有些愣愣的,慕轩回来之前,小高带着梁关保他们几个出门了,都好几天了,至今还没回来,她为此很是担心。

而之后慕轩陪着薛庚出外走动的时候,薛庚也时不时发愣,慕轩自然知道他的心事,他回到定州的第三天,彩声班的彩纤来庄家走动——这段时间彩纤经常来找淑沅,跟凝珮她们也厮混熟了,薛庚一见之后惊诧莫名,事后告诉慕轩,这位彩纤姑娘的神情举止与已故的曹家小姐非常相像,而后,薛庚就渐渐有些茶饭不思了,只有彩纤来的时候他才有精神,不过也基本以默默远观为主,根本没跟彩纤姑娘说过一句话。

“男女之情,总得有一方是主动的,就像薛兄弟跟淑沅姑娘,”慕轩循循善诱,这次去东胜卫才知道,原来薛歧的父亲跟斯敏的父亲居然是堂兄弟,薛歧的父亲早年出外经商,娶妻生子之后难得回老家,后来薛父客死异乡,薛母不久也得病去世,薛歧将双亲灵柩送回故乡安葬之后,就一直在外漂泊,偶尔清明时节才回去祭拜一下,“要不是淑沅姑娘不顾世俗观念,对薛兄弟青睐有加,热情相待,那说不定一段大好姻缘就当面错过了。”

薛庚看看他,脸色有些发苦,你也说是淑沅姑娘对薛堂兄青睐有加,而现在我的情况正好跟他相反,我对彩纤姑娘有意,可她根本没正眼瞧过我,而且我觉得她每次来庄家,好像对你特别关注,很多时候目光都跟着你转。

慕轩似乎知道他顾虑什么,说:“虽然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重纱’,不过你不去主动追击,怎么知道你跟彩纤姑娘之间是隔座山还是隔层纱呢?而且就算是隔着万仞高山,你为了赢得她的芳心,难道就不能当一回移山的愚公吗?”…,

薛庚的神情一怔,似乎在仔细咀嚼他的话意,慕轩趁热打铁,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天经地义的,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胆大心细脸皮厚,那都是必须的!既然你倾心于她,那说几句赞美之言理所应当,直陈爱慕之情才诚实可信,坚持善始善终更有可能擒获芳心,你说呢?”

薛庚的眼睛一下子闪亮起来,别的他难以判断正确与否,但对于“诚实可信”可是很有感触,就是上个月,大同城里传出一件稀罕事,城东的穷书生陈联居然获得了城西富户汪献家的二小姐的青睐,汪献虽然百般不乐意,但女儿一心要嫁陈联,甚至以死相胁,汪献最终不得不答应了这桩婚事,而汪家二小姐之所以相中陈联,据说就是因为陈联诚实可信,值得她托付终身,而陈联诚实可信的依据,就是他之前无意间将二小姐豢养的一只小狗当野狗给炖着吃了,之后知道实情,他主动上门请罪了……

事情传开之后,也有那有见识的认为陈联这是照搬故事,欺瞒佳人——据说南宋时有个穷秀才为了追求富家千金,就故意杀了人家三只看门狗,然后再上门“负荆请罪”,最终凭着这份“诚实可信”获得人家的谅解,抱得美人归,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事成为大同周边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慕轩听薛庚讲了这事之后,不得不佩服那个陈联,这个男人,居然能利用自己掌握的那点历史知识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奇迹,“知识就是力量”,真是没得说!当然,或许这个陈联真的是至诚君子、宜托终身也未可知,要不,汪二小姐她爹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跳进火坑的。

“你可以因为彩纤姑娘的神情举止像曹家小姐而喜欢上她,但绝不能将她当成曹家小姐的替代品,”慕轩神情郑重,“你可以不向她坦陈你对曹家小姐的情感,但一定要让她明白你如今对她彩纤的用情之深。”虽然生活中有像任盈盈那样,因为令狐冲对他的小师妹用情至深而喜欢上这个男人的事情,但不是所有女子都是任盈盈,你要是跟她提太多有关曹家小姐的事,那很可能被她误会成她只是个替身,虽然有不少替身都会有转正的意愿,但不是所有替身都有那份追求转正的自信与勇气。

薛庚一时之间难以完全消化慕轩这些话,不过他还是非常郑重的点头接受教诲,无命将军沙场之上无往而不利,在情场之上也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由此看来,他的教导肯定是很有道理的,听他的,肯定没错!

就这样,慕轩在日常的三件大事之外,又多了给薛庚当爱情顾问这件大事,而薛庚也确实非常用心的开始了对彩纤的爱情攻势,除了一场不落的去观看彩纤的所有演出之外,每次还必定给彩纤送花篮——话说以往很多人都是送金送银送玉佩之类,自从薛庚之后,送花篮也成了非常时髦的追求方式,听慕轩说彩纤欣赏懂乐律的男人,他还非常勇敢的跟慕轩学起了吹笛,虽然创下了吓跑庄家周边三百米范围内所有猫狗鸡鸭的记录,但他不改初衷,始终苦练不辍。

得知慕轩在帮着薛庚追求彩纤,不只凝珮她们感到意外,连刚刚接触彩纤的依婕都觉得慕轩很古怪——那个彩纤分明对你有意,你居然帮别的男人去追求她,你是真傻呢还是装傻?…,

当然,从依婕的角度来说,她是乐观其成的,慕轩身边的女子已经够多的了,再来一个彩纤,只会让她的独占之心越来越憋闷。

凝珮觉得自家夫君肯定知道彩纤对他的用情,所以曾经私下问他这么做的用意,慕轩也直言不讳:“与其让她抱着幻想这么耗费大好年华,不如让她得到更加真实可靠的情感,薛庚肯定会是个好郎君的!”

凝珮不觉得自家夫君是个看重对方身份的名利之徒,也不觉得夫君这话是为了推卸责任——他不可能也没有义务接受所有喜欢他的女子吧,而且想想薛庚跟彩纤看着也确实很般配,虽然实际上彩纤要比薛庚大些,但薛庚常年打理家族生意,走南闯北的,从为人处事上看,绝对比彩纤成熟稳健。

彩纤那边的态度不得而知,即便跟她颇为亲密的淑沅也没有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明确的消息,但自从薛庚开始了追求攻势,彩纤来庄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对薛庚也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正因为这种状况,薛庚反倒越发坚定了追求彩纤的决心——假使彩纤姑娘是个见异思迁的主儿,那我才懒得再去搭理她呢!

慕轩明白了薛庚的心思之后,觉得他很有当男版任盈盈的潜力。

慕轩的悠闲日子只过了不到十天,小高他们就回来了,给他带回了不少消息,这下子,他又得忙活起来了。

#c

第十集 不速之客

第十集不速之客

临清钞关自从由谢枕亭掌管之后,变化相当之大,首先,过钞关的费用只有从前的四分之一,仅这一项措施,使得过往的短途船只增加了三倍都不止,而钞关这两个多月的税收已经是往年同期的两倍多,听说管理其他钞关的相关衙门很是眼红,也正酝酿着要向朝廷请求降低过关费用。

衙门对临清地面上的商家进行了分类,税收也分类征收,对那些交税多的商家,衙门大张旗鼓给予表彰,逢年过节,衙门官员还要亲自登门表示感谢,那些小商小户只要如期纳税,衙门自然确保他们一切顺利,绝不因他们本小利薄就亏待他们。这段日子以来,前来临清图谋发展的大中型商家有三十多户,本地新增的小商户有七十多个,整个临清目前似乎成了商家的天堂,船行、骡马行也就更加兴盛。

而同行业之间的良性竞争,使临清的老百姓有了更多的选择,日子过得比以往要舒坦。

最关键的是,临清钞关的尝试让周边那些缺少耕田或田地贫瘠的地方看到了致富的希望,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都酝酿着要向衙门请愿,希望改变现状,有几个地方已经进入了行动阶段。

顾而厚交代的几个人目前都有人盯着,“生民”自然想找到更多的有关联者,要是能找到那个幕后主使当然更好;朝廷这一次似乎也有放长线钓大鱼的迹象,而不是将那几个涉案者一抓了事,这倒有些奇怪了,很可能是太子方面有了什么动作。

还有,夏侯世家的老爷子夏侯富廉昨日黄昏已经到了东昌府,今晨没有继续北上,而是弃船登岸,坐马车往定州来了,看样子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

慕轩不知道夏侯富廉来定州有什么大事,但没来由的觉得肯定跟自己或庄家有关联,他让小高到栖风楼传讯,让他们小心准备——如果夏侯世家的人真的要在定州城逗留,最合适的落脚之地就只有栖风楼了,夏侯富廉早年跟“生民”的前身“避世门”打过交道,必须得让栖风楼小心应付,免得被这个老爷子看出什么端倪。

还有,最好能找到此前在这里出现过的“刀刃”连北里的落脚之处,这个连北里在这里当然不是真的来守护庄家的,夏侯潇湘留他在这里,肯定有什么图谋,这次夏侯潇湘跟着夏侯老爷子来了,那肯定会跟连北里会合的,得提防他们有什么阴谋。

看见小高回来,晴蓉最是高兴,拉着他问长问短;梁关保他们看到慕轩,自然也很是兴奋,说起没能参与与汗廷的大战和搜套行动,他们都感到很是遗憾。

慕轩笑了,说:“与汗廷的作战还得继续,后面还有大仗要打呢!东套虽然基本平定,但接下来还需要让它真的平静无事,而且我们还要继续清理西套,在那之后,是整个汗廷,是瓦剌的地方,路还很长,你们不必担心没仗可打。”

梁关保他们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张得水都忍不住问:“三哥,眼下我们要干些什么呢?”

慕轩看看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很郑重的说:“恐怕得先找到与你们情投意合的女孩子,先成家后立业。”可别说你们大多是未成年人,这个时代的女子十五六岁嫁人的很普遍,你们不早一点的话,就很难找到年岁相当的老婆了。…,

话音未落,他们几个嘻嘻哈哈笑开了,连张得水笑得都有些古怪,慕轩知道肯定有事,问:“怎么啦?莫非谁有了意中人?”

几个人不约而同嘻嘻笑着向梁关保挤眉弄眼的,连一向厚道的巴根也不例外,梁关保神情有些忸怩,急着辩解说:“没影的事,你们笑什么笑?你们怎么不说梅澹仔?”

慕轩笑着望向张得水,张得水笑着说:“在临清时,关保遇到一个自称莫羽兰的女孩子,她说家里是经商的,看样子她对关保很有好感。”

慕轩点点头,问:“那梅澹仔怎么啦?”

张得水的笑容更加有趣了,说:“二哥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嫂的小妹子跟小梅情投意合,小梅已经传讯给家里人,不日就要带尤家小妹回家见他爹娘安排婚事了。”

慕轩没想到梅澹仔养伤还养出了一段姻缘,这种因祸得福的事情还真是玄妙,难怪老子要说“祸兮福所倚”了!

“如果你对她也有感觉,那就别错过她!”慕轩神情很认真地对梁关保说。

梁关保看着他的脸,神情间的忸怩之色少了,他很认真的点点头。

其他几个也都不笑了,看着梁关保,脸上多少有些羡慕之色。

慕轩看着他们,想:哪个少男不多情啊!看样子,得给他们一些放松的机会以解决终身大事。

在夏侯富廉一行来到定州之前,慕轩他们先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凤承朝跟两位夫人、凤少宫主、龙吟水、荷姑娘和云浓庄主杨子居。

梅儿看到爹娘姐妹们,自然很是高兴,不过随后就陷入了纠结之中,凤承朝他们在离着庄家三条街的通达客栈住下,梅儿就不能独自呆在庄家了,跟着去了客栈,她悄悄跟妈说了与慕轩的事,向夫人就将事情跟龙夫人说了,龙栖霞挺高兴,谁知跟丈夫一说,凤承朝却大怒,认为在父母没有同意婚事之前,女儿居然跟方慕轩有了私情,实在有辱门风,坚决不同意婚事,毕竟,方慕轩已经不止一个娘子了。

“恐怕你反对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之前珺儿跟你说她非方慕轩不嫁,现今又来一个梅儿,你不能接受方慕轩一下子觊觎你两个女儿,所以你才极力反对!”龙栖霞毫不留情的戳穿丈夫的心事。

凤承朝苦笑,说:“难道你们愿意咱们两个女儿都嫁给他?”

龙栖霞摇头,说:“没有两个,珺儿恐怕是一厢情愿,梅儿才跟他两情相悦,而且梅儿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你再要反对,可就会耽误她终身了。”

向紫烟在一旁也点头表示赞同,凤承朝问:“那珺儿呢?”珺儿的脾气大家都清楚,她要认定了,可真难以说服她。

龙栖霞说:“珺儿还是小孩子心性,目前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等她再大些,就会明白感情是怎么一回事了。”

凤承朝似乎心有不甘,说:“方慕轩是江湖中人,他如果真要娶咱们梅儿,那就得按照我说的规矩办。”

龙栖霞和向紫烟互相望望,齐声问:“你真要跟他比武?”

凤承朝一挺胸,说:“那是当然,好不容易有个江湖上的女婿,我自然得照规矩来。”

龙栖霞和向紫烟都忍不住笑了,看看自己夫君,都已经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你那时候不就是说着玩的吗,怎么这会儿要当真呢?…,

凤承朝看着她俩,耸耸肩说:“兰儿的夫婿是个大夫,不会武,我总不能跟他比医术吧?那个杨庄主钟情荷儿,不过他的武功肯定不行;菊儿喜欢的是个异族男子,他也不懂中原武功;算来算去,只有这个方慕轩有能力与我一战,再不抓住这机会,我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如愿了。”

两位夫人看着他,像看一个渴望糖果的孩童终于得到很多糖果一般,向紫烟担心地说:“梅儿好不容易找到心爱之人,你可千万别让她恨你!”

龙栖霞也点首说:“方慕轩跟你动手,你认为他敢尽全力吗?你这明摆着是占他的便宜。”

凤承朝一愣,随即点头说:“这倒是个问题,不过很简单,只要跟他说,他要是赢不了我,梅儿就绝对不会嫁给他,看他敢不尽全力!”

龙栖霞和向紫烟真拿他没办法了,当然,她俩也很清楚自己的丈夫,事关梅儿的终身,他应该会知道怎么做的。

慕轩接到比武的要求,确实有顾虑,跟老丈人动手?那怎么敢尽全力呢?可赢不了就不能娶梅儿,这事情可就有点难办了!

梅儿也觉得事情难办,虽然她觉得爹爹肯定不会难为慕轩,只是,万一慕轩到时候表现得太弱,爹爹要一生气真的不许自己嫁给慕轩,那该怎么办?

凝珮她们也帮着思量对策,但最后毫无办法。

眼看明天就要比武,慕轩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应付,正独自坐在书房里思量,忽听窗外有人冷哼一声,说:“这么点小事,用得着这么伤神吗?”

慕轩一怔,腾一下跳起身来,喊道:“师父,你们来啦!”

他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正是司徒霄汉和古舟寻两位,他赶紧退开两步躬身相迎:“两位师父,请进!”

司徒霄汉微笑着点点头,举步进房,古舟寻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阵,才冷哼一声,踏进房来。

慕轩请他俩入座,而后给他俩倒茶,司徒霄汉端起茶碗,说:“慕轩,你也坐下说话!”

慕轩答应一声坐下,古舟寻问:“依婕那个小妮子在你这里吧?”

慕轩点头说:“在。”

古舟寻目光如炬,盯着他,问:“你准备怎么安置她?”

慕轩神色郑重,说:“娶她为妻,如果她愿意的话。”

古舟寻神情冷冷的,说:“她怎么会不愿意?只是你不愿意吧?”

慕轩脸色丝毫不变,说:“我的态度二师父您一直都很清楚,我如今已经有了三位娘子,又和依婕有了夫妻之实,我没有权利对她说不娶,我也没资格再说只娶她一个。”

古舟寻的脸色也是丝毫不变,说:“在你有资格的时候,你却始终不愿意而已。”

慕轩毫不在意,淡淡的说:“男女之情,讲究情投意合,我认识凝珮最早,为什么不能追求我喜欢的?”

古舟寻说:“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师父,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接受我给你找的媳妇?依婕难道有什么不好啊?”

慕轩摇头说:“她没什么不好,只是凝珮也没什么不好的,如今她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想二师父您不会拆散我们的。”

古舟寻气得笑了,吹胡子瞪眼睛说:“我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棒打鸳鸯的人吗?”

慕轩毫不客气的点头说:“从二师父您前来兴师问罪看,您像。”…,

古舟寻气得直拍自己的大腿,说:“看看你,看看你,你说这种话,像对师父的态度吗?”

慕轩毫不退让,说:“也没你这样逼徒弟的师父呀!”

古舟寻冲一旁始终笑吟吟的看戏一样看着的司徒霄汉说:“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

司徒霄汉不愠不怒,说:“一半一半,你也功不可没呀!”

古舟寻看看这师徒俩,嘿嘿冷笑说:“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不过,老司,咱俩加一块,恐怕也传不到他的一半,其他的,可都是他自己搞出来的吧?”

司徒霄汉点头说:“这话我认同,老古,所以他就是上天给咱们最好的继承者啊!”

古舟寻恨恨的说:“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跟他大打出手了。”

司徒霄汉和慕轩都不由得笑了,古舟寻却还是一脸恨恨之色,说:“小子,明天跟凤承朝动手,别因为他将是你老丈人就手下留情,他可是绝不会领情的,你尽全力,无论输赢,也算是了结了两家的恩怨。”

慕轩愣了,问:“咱们跟含霁宫有恩怨?”这我之前好像没听说过呀?

司徒霄汉说:“是我俩跟他师父的陈年往事。”

原来,凤承朝的授业恩师李九皋,当年在江湖上号称“枪剑无双”,司徒霄汉和古舟寻在初掌避世门时,偶然的机会,跟李九皋交过手,结果李九皋败了一剑半枪,当时跟他俩约定,一年之后再战一次;但一年过后,司徒霄汉和古舟寻因教中之事耽搁了一天,到约定地点时只见到了自称是李九皋弟子的凤承朝,凤承朝说乃师病重,难以赴约,他愿意代师讨教,那时的凤承朝当然不是司徒霄汉和古舟寻的对手,两人没有跟凤承朝交手,跟他约定以后让弟子跟他切磋,谁知之后避世门遭到各派攻击,元气大伤,两人也就把这事给无限期延后了。

想不到,这一次慕轩居然要跟凤承朝做翁婿,而且,翁婿间必然有一场大战,所以他俩想趁便把师门恩怨一块了结了,一举两得嘛!

趁便?慕轩看着两位恩师,真是哭笑不得,两位这也太能省事了吧?一举两得?太节约了吧?

不过,慕轩还是觉得两位师尊这个趁便趁得很合理——两位师尊就自己这个弟子,要是分开来办,那自己得跟未来岳父打两次,还是一次性解决了好啊!

既然拿定主意了,慕轩也就安心了,让两位师父稍待片刻,他赶去把凝珮她们都找来拜见师父,凝珮她们听说两位师父大驾光临,赶紧前来。

凝珮一路过来都有些紧张,她知道夫君的二师父对她这个“横刀夺爱”的徒儿媳妇很有看法,虽然现在自己已经怀上了夫君的孩子,二师父再不讲理,也不至于让夫君休了自己,只是,她心里就是止不住的紧张,进门的时候腿儿都有些打颤。

真伊她们几个进门的时候都很是轻松,尤其依婕心里还相当开心,二师父对自己可是喜爱有加的,他老人家来了,看慕轩还敢欺负我么!

进得门来,凝珮她们看到的是两个中年人,那个身穿灰色儒衫的面如冠玉,长眉细目,颌下三绺长髯,神态可亲,凝珮想这位一定是大师伯,看他模样,完全可以想象年轻时必定是风流倜傥的,难怪师父当年会对他倾心!

旁边那位则完全是个农夫的模样——这不算是对二师伯不敬吧?二师伯一身褐布短装,面色黝黑——居然比慕轩还黑,粗眉大眼,胡须有些乱蓬蓬的,神情也有些严肃,看着不像大师伯那么可亲。…,

不过,算起来,两位师伯跟师父一般,都该是年近花甲的人了吧,怎么看着跟我爹娘差不多年岁,这份驻颜之术还真是厉害呢!

慕轩招呼凝珮跟晴杉上前拜见,两人一起下拜,口称:“方门媳妇凝珮(晴杉)拜见两位师尊!”

司徒霄汉和古舟寻坦然受拜,司徒霄汉伸手虚扶,说:“好,好,起来吧!”

慕轩在一旁伸手搀了一把凝珮,古舟寻很是不满的瞪他一眼,而后望着凝珮说:“怎么,见了师伯也不见礼吗?”

凝珮感觉嘴里有些发苦,才想着要按要求做,却听大师伯说:“徒儿媳妇,别听他的,哪有这样的道理!”

司徒霄汉转头看一眼古舟寻,淡淡的说:“你要累着徒儿媳妇,小心将来徒孙不管你叫师祖!”

古舟寻一愣,看看凝珮,嘴角显出一丝笑容,却很快哼道:“拿这个要挟老古,太不厚道了!”

司徒霄汉点头说:“嗯,是呀,是太不厚道了!”

谁都能听出来,他是说古舟寻要人家见两次礼太不厚道了,大家强忍着笑意,憋得相当难受,古舟寻只有苦笑了,对慕轩说:“好了,让你媳妇坐下吧,师伯哪里有师父亲呀!”

慕轩一直扶着凝珮,脸色平静如水,此刻才微微点头说:“是,师父!”扶着凝珮在自己原先那张座上坐下,让晴杉也在一旁坐下了。

之后,慕轩又引见真伊、槿儿和依婕,对她们三个,不只司徒霄汉,古舟寻也是和颜悦色,看得凝珮暗自思量:原来二师父只是对我有看法呀,敢情是为依婕打抱不平?

古舟寻看看依婕,眼眸中的赞赏之色非常明显,他看一眼一旁的慕轩,忽然问:“瓦剌的那个什么公主阿茹娜怎么样了?你没准备要娶她吧?”

慕轩脸色一怔,欠身说:“已经回到亦不剌部,人家只想找个不娶二色的男子为夫,徒儿就算想为国出力,也没资格了。”他心里暗自松一口气:幸好我早就跟凝珮报备这事,您想借这事蹚浑水,门都没有!

凝珮很清楚眼前这一师一徒分明还在斗法,心里顿时觉得很是苦涩: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二师父这么三番四次刁难我们俩,要老是这么下去,那还怎么过日子呀?人家都说伺候婆婆难,我那突然出现的婆婆可是和蔼可亲得很,怎么偏偏是夫君的师父——还是我的师伯呢——对我不满意呢?

依婕也明白二师父这是为了自己在给慕轩施加压力,不过她听方才二师父的话音,原来凝珮还得管两位师父叫师伯,这关系挺复杂嘛,二师父这么替自己说话,慕轩会不会对自己的态度适得其反?凝珮毕竟怀了慕轩的孩子,二师父再这么难为她,对孩子也不好啊!万一有什么问题,慕轩岂不要恨我一辈子?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很是焦急,真恨不得赶紧捂住二师父他老人家的嘴,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却听慕轩对凝珮在说:“珮儿,你怀了孩子容易累,要不要先回房歇息?万一累着了,对孩子可不好,这可是我们方家第一个孩子,要有什么事,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在座的又没有傻子,谁听不出这话就是冲着二师父去的呀!凝珮听夫君替自己出头,心里暖暖的,却又很不忍心的抬眸看他,那眼神的含义非常明显:别让师父太难堪!…,

慕轩给她一个“你放心,我有分寸”的眼神,古舟寻一愣之后,脱口喝道:“好小子,知道拿你娘来压师父了?”

慕轩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说:“徒儿不敢!”

依婕一颗心揪着,想着二师父能够赶紧就此打住,再折腾下去,真还就会将慕轩给惹急了,瞧他们师徒仨说话的口气方式,二师父分明是镇不住慕轩的呀,万一师徒俩翻脸,那可就难看了!

司徒霄汉一直只顾看戏,此刻才开腔说:“老古呀,清官难断家务事,徒儿的婚姻之事,别说咱们做师父的不便多作干预,就算是亲爹亲娘,也是无法完全包办得了,要是做师父的可以说了就算,那咱俩就不会孤家寡人到如今了!”

古舟寻看看他,脸色有些发苦,但并没有愠色,司徒霄汉看着凝珮说:“珮儿,你别见怪,你二师父这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看法,他只是在考验一下你们的感情,轩儿的境遇你也清楚,我俩难得找到这么个顺心的徒弟,自然希望他把什么好事都占了,处事就难免会苛刻些,你二师父在这方面尤其严重,你可别在意!这个老家伙,听说你有了轩儿的骨肉,在栖风楼喝了一坛子陈年佳酿,手舞足蹈了半天,恨不得现在就有人叫他师祖呢!呵呵呵——”

一旁的晴杉她们仨都暗自发笑,尤其听二师父红着黑脸嘿嘿笑骂:“你个老司,怎么什么都往外倒,你不也喝了大半坛,还说要让轩儿多生几个来着——”她们终于憋不住,吃吃笑了。

凝珮心里顿时暖意升腾,眼眸湿润着微微低首,说:“珮儿不敢,珮儿知道两位师尊的良苦用心,必定不辜负师尊的教诲!”

司徒霄汉摇头说:“什么教诲都比不上你们过得舒坦安心,不管有什么事,你们夫妇间多商量,能互相体谅,那就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他说这话时,还逐一看了看晴杉、真伊、槿儿,晴杉是理所当然的点首表示赞同师尊的话,真伊跟槿儿也不由自主点首,过后才觉得,自己做这个动作好像用心太急切了些,暗自羞怯不已。

司徒霄汉的目光最终落在依婕身上,他温颜说:“婕儿,你二师父一直属意于你,认为你是轩儿的良配,自然有他的道理,不过,你与轩儿究竟如何相处,关键还在于你俩,我们这两个老家伙是无法强求的,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好好处置这一切,不要作茧自缚!”

依婕听得心潮澎湃,一时之间都不知该想些什么了。

#c

第十一集 宁可是春梦

第十一集宁可是春梦

慕轩原本想请两位师父留下,与自己的娘和岳父岳母见见面,但司徒霄汉和古舟寻说夤夜贸然来访,原本就有点做贼的感觉,不适合再跟主人家见面,另找日子前来拜访吧。

两位师父临走之时,凝珮才觉得自己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刀子嘴豆腐心”,司徒霄汉说他俩近年都潜心研究医术,研制了一些丹药,就送了凝珮她们一些,其中古舟寻特意给凝珮准备的是孕妇专用的“静心保胎丸”,而晴杉她们得到的是“如意香肌丸”和“心平气和丹”,前者是用白芷、杜蘅、薰草、杜若、藁本之类制作而成,每天早晚服用,一个月之后可以遍体生香,这个见面礼让晴杉她们都心动不已,她们原本就对凝珮不用任何香料就能遍体透香的天赋异禀感到羡慕,如今自己要是仗着“如意香肌丸”也能得偿心愿的话,那可就太美妙了!

慕轩非常赞同两位师父的这项成果,无论到什么时代,女人都是追求美的,别的没办法保证——哪怕是后世高超技术下的整容整形都有其不足之处,而使得自己体有异香恐怕是每一个女人的梦想,看起来,“生民”从此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

当然,其实慕轩更喜欢“心平气和丹”,这种丹药,是两位师父特意为晴杉、真伊、槿儿她们这些没有练过内家功夫的准备的,吃了这些丹药,能理顺经脉、调匀气息,再加上他的指点督促,假以时日,她们也能在内家功夫上略有小成,至少固本培元、强身健体是一定的。

而慕轩也有礼物可收,就是上次他从阳无尽那里得来的那本书,司徒霄汉悄悄给他的时候低声说:“与你的娘子们稍加修炼,可以调和阴阳,助长闺房乐趣,促进双方身体强健。”

这一晚,慕轩独自在书房歇息,睡得晚了些,幸好跟凤承朝约定的比武时辰在黄昏,第二天上午,他好好睡了一觉,期间秦夫人特意来看望他,直言不讳的跟他说大战之前要节制房事,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慕轩觉得真是冤枉透顶,而凝珮她们知道之后嬉笑了好一段时日。

黄昏前,他独自一人来到了栖风楼,凝珮她们原先想跟着去,但慕轩最后还是说服她们没跟着。

他到了没一盏茶的工夫,凤承朝跟妻女就来了,龙吟水和杨子居自然也跟着,梅儿看慕轩的眼神中满是关切,慕轩给她一个“你放心,没事”的眼神,而后,双方稍待片刻,慕轩就跟凤承朝进了栖风楼的“舞风厅”,这里面的桌椅都挪到了一边,中间腾出了五丈方圆的空地。

他俩进去后,舞风厅的大门就关上了,所以,两人这一战的过程如何,厅外人都不知道,至于结果怎样,半个时辰之后,当大战后的两人步出舞风厅后,大家就都知道了——凤承朝轻轻扶着慕轩的肩膀,脸上带着笑容。

爹爹输了!这是梅儿的第一反应,她先是一喜,而后就是一阵揪心,爹爹扶着大哥的肩膀,难道爹爹受伤了?她抢步来到前面,伸手扶凤承朝,急切地问:“爹爹,您受伤了?”

凤承朝笑着微微摇手,说:“别急别急,爹没事,你得相信你的方大哥绝对不敢伤我!呵呵呵——”

梅儿一脸娇羞,顿足娇嗔:“爹——”而后不忘对着脸上露出笑容的慕轩瞪上一眼。…,

“这个方慕轩,那枪使得出神入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是后来凤承朝跟两位夫人说的话,“我最后‘流光一掷’那一剑,离他只有三寸多,原以为能迫使他弃枪认输,谁知他那枪居然一下子又变成了箫,在我的剑尖触到他肩膀之前,他的银箫已经抵在我的膻中穴上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龙栖霞安慰自己的丈夫,“他以后就是你的女婿了,老丈人输给女婿那么一招半式,也不算丢人!”

“尤其这个女婿还是保家卫国的无命将军!”向紫烟也打趣丈夫,说实话,昨晚听梅儿说他就是那个威震边关的无命将军,尤其说到她这段日子在东胜卫的所见所闻,他们这三个做爹娘的都很是吃惊,想不到,一个自称江湖草莽的年轻人,居然那么早就投身边关,驰骋沙场,还立志开创那么大的伟业,确实让他们这上一代人震撼而折服!

凤承朝不以为意,笑笑,说:“无论如何,与他一战之后,师门的恩怨就算了结了。”

龙栖霞和向紫烟都是知道他师门往事的,闻言一起诧异道:“他是那使枪的前辈的弟子?”

凤承朝摇头,说:“确切点说,他是那两位前辈共同的弟子,他的剑法也绝对不差,我甚至怀疑他的剑法比枪法更具杀伤力,他的一些枪招分明就是剑招。”

龙栖霞和向紫烟的惊诧之情更深了,想不到,梅儿的姻缘要么不来,一旦来了,就一下子解决了不少关键性的问题,看起来,“姻缘天注定”还真是没说错!

“看样子,咱们这个女婿是个很能招惹女孩子的,咱们让梅儿嫁给他不会是个错误吧?”向紫烟很是担心地问,虽然她是最早希望梅儿跟这个年轻人在一起的,可事到临头,她也是最纠结的一个。

凤承朝看看自己两位夫人,苦笑说:“咱们三个人里,我好像是最没有发言权的。不过我觉得,只要他能对咱们梅儿好,他有几个娘子不是问题,毕竟,那些一辈子始终只有一个娘子的也不见得对自己娘子就是忠心不二的。”

龙栖霞“噗嗤”笑了,瞥一眼丈夫,说:“我怎么觉得你这是王婆卖瓜呀?”

向紫烟也笑了,不过却点头说:“我觉得大哥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有的男人虽然家里只有一个娘子,但在外面却是花天酒地、眠花宿柳的,所以,咱们或许确实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方慕轩一棍子打死。”

这个问题其实是没办法讨论出什么结果来的,好在,他们作为丈人丈母娘有绝对的决定权,梅儿如愿以偿的与慕轩定下了亲事,而且鉴于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秦夫人跟凤承朝夫妇商量,半个月内就给他们办婚事。

慕轩跟梅儿商量,他欠凝珮和晴杉一个正式的仪式,能否在娶她的同时给她们一个同样的仪式,梅儿自然没有意见,而凤承朝夫妇是江湖人,并不很在意这种俗世虚礼,既然梅儿不介意,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秦夫人这个新郎的母亲反倒提出异议,她认为这样对梅儿不公平,最后还是梅儿出面说服了她。

凤承朝就以客栈为家嫁女儿,慕轩却不能在庄家这老丈人家娶别的女子,好在之前他托张二掌柜置办的宅子已经办好交接手续,张财也请凝珮她们去看过,里面重新打理了一下,其中不少布置装饰就是按照凝珮她们的意思弄的,慕轩回来后去看过两次,宅子基本已经修缮完工,接下来把它整治成办喜事的新房就行,而且宅子就在庄家后面一条街,两处离着只有七十多步,往来很是方便。…,

慕轩与梅儿的文定之期下聘书的同时,也给凝珮和晴杉下了聘书,秦夫人的意思,依婕这边也一块下了聘书得了,婚礼可以以后再举行,但依婕说父亲在南边,让他老人家赶过来太仓促,还是下次再说吧。

慕轩他们知道她恐怕还是心结难除,自然不会逼她。

下聘书前夜,慕轩就住到了新宅子里,之后,秦夫人也住进去了,虽然他们每天都还照旧到庄家吃饭、闲聊,但晚上必定回新宅子居住,这倒使得凝珮和晴杉很是失落,而慕轩也觉得自己作茧自缚了,每晚上孤零零的入睡,还得担心怀孕了的凝珮晚上睡得安稳不安稳,想想真是郁闷。

就在下聘书的第三天上午,夏侯富廉一行来到了定州城,他们虽然婉拒了不少官场上的应酬,但还是参加了两次宴请,所以比预期晚了两天到达。

夏侯富廉看来是个相当低调的人,一行人乘坐的就三辆装饰简单的马车,还有一辆装着些东西,他们进城后果然在栖风楼落脚,包了一个跨院,慕轩很快知道,来的除了夏侯富廉、夏侯潇湘祖孙俩之外,还有夏侯潇湘的妹子夏侯晓霏,“血刃”连北里在夏侯潇湘入住客栈不到半个时辰就来跟他们会合了,之前小高他们却始终不知道他在哪里。

夏侯富廉赶来定州城的目的,慕轩很快也就知道了,因为第二天上午,夏侯富廉就带着夏侯潇湘到庄家来了。

庄庭自然知道拜帖上的“夏侯富廉”四个字代表什么,他只是不明白,这个夏侯世家以往的家主不远万里、亲自登门有什么大事,他将这祖孙俩迎进客厅,下人奉上香茗。

夏侯富廉看上去也就六旬出头,穿着儒衫,身形高大,体格魁梧,但慈眉善目,浑身透着儒雅之气,要不是庄庭事先知道他是谁,并且看他眉宇间隐隐透着的威严气势,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私塾先生呢!

“老爷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庄庭自忖离开官场多年,甭管什么人来,他都不会再有什么顾虑和担忧,态度上自然不卑不亢。

夏侯富廉神情有些尴尬,说:“老头子登门拜访,实在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庄先生首肯!”

你会有什么事要求到我呢?庄庭心里一怔,脸上却不动声色,说:“老爷子有话请讲,庄庭力所能及的,一定竭尽全力!”

夏侯富廉神情郑重,看一眼侍立身侧的夏侯潇湘,说:“劣孙潇湘之前与先生千金有过交往,对令千金念念不忘,老头子不揣冒昧,想见见令千金,不知先生是否允许?”

庄庭听堂妹提起过夏侯潇湘倾慕自家爱女之事,闻言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有些为难地说:“小女与小婿已然成婚,如今小女有孕在身,不便拜见老爷子,还望老爷子恕罪!”

夏侯富廉一脸惊诧之色,歉然道:“老头子不明实情,来得唐突,还望先生勿怪!”

庄庭忙道无妨,夏侯富廉转头看一眼夏侯潇湘,眼神带有淡淡的责怪之意,不过,他心里没有太多的责难之意,这个孙儿本就出众,眼界高一点也无可厚非,好不容易瞧上了可心的女子,这么急切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人家都已是有夫之妇了,你再想着可就不合适了。

夏侯潇湘眼底闪过一抹恨意,却很快又平静下来,向着庄庭欠身说:“庄伯父,不知方兄可在此处,能否请来一见?”…,

庄庭点头说:“在,请公子稍候片刻!”

他让门外的下人去请姑爷,片刻之后,慕轩同凝珮双双出现在客厅门口,庄庭引他们进来,两人双双向夏侯富廉行礼,夏侯富廉看眼前这个少妇装束的女子,虽然她腹部有些凸起,但丝毫无损她的容光,如此容貌气质都超尘拔俗的女子,与潇湘还真是一双璧人,难怪潇湘对她用情如此之深!只是可惜,她已是人家的媳妇,潇湘来迟了一步呀!

“贤伉俪免礼,老头子来得冒昧,还望贤伉俪勿怪!”夏侯富廉和颜悦色,丝毫没有曾经是一方之雄的骄矜之色。

慕轩抱拳说:“晚辈久仰前辈威名,今日得见尊颜,不胜荣幸!”他又向夏侯潇湘拱手说:“公子别来无恙?”

夏侯潇湘也抱拳说:“潇湘一切皆好!方兄别来无恙?庄小姐别来无恙?”

在他充满情意的目光注视之下,凝珮却只当没有在意,淡淡一笑,说:“多谢公子挂念,小妇人无恙!”想到这个无耻的男人做的那些龌龊事,她就想要吐,不过,正如轩郎所说,就是要以若无其事来让这种人莫测高深、气急败坏,而后再找最佳时机予以致命一击。

夏侯潇湘脸色如常,但在转开目光时,眼底是深深的怨恨之色,他在回到川中后,才接到消息,龙家有个丫鬟被淫辱致死,据说凶嫌是龙家的管家,夏侯潇湘才觉得自己那一晚肯定是搞错女人了——说起来,真希望之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春梦,梦醒了还能留下些许回味之处,现在这情形,真是让人越想越恶心呀!他把自己一直珍藏的女子内衣衫撕得粉碎,干呕了不知道多少次,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看着眼前即将为人母却越发明艳动人的凝珮,夏侯潇湘心里对慕轩的嫉恨就更加深重了,他恨不得拔剑将慕轩砍成十八段,可眼前偏偏无能为力,反而还得强颜欢笑,真是恨得浑身牙痒痒!

而令他更加愤恨的是,昨晚他从连北里那里知道,含霁宫凤承朝一行人也在本城,而且过几天凤家四姑娘就要嫁给眼前这个方慕轩,而方慕轩除庄家小姐之外,居然早就有了另外一房娘子。

“好你个方慕轩,跟本公子抢女人不算,居然还拈花惹草,本公子早晚要让你后悔莫及!”夏侯潇湘在心里暗自发誓,脸色却愈加和善可亲——当然,这是他自己的感觉,对于早就看清他本质的慕轩、凝珮而言,他们只是在等着这个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的龌龊小人露出原形的那一刻。

夏侯富廉在庄家逗留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身告辞了,他带着夏侯潇湘回到栖风楼,发现凤承朝带着妻女在等着呢,凤承朝听闻夏侯老爷子来到本城了,特意前来拜望,看老爷子精神头还是很足,容貌上比起前些年没多大差别,他心里很是高兴;而夏侯富廉看当年的少年侠侣如今也已是人家爹娘了,言谈间甚是开怀。

梅儿、荷姑娘跟珺姑娘方才在等老爷子回来时,与负责待客的夏侯晓霏已经聊得很是热络,不过看到夏侯潇湘,梅儿就下意识的有种厌恶之感,之前慕轩找机会跟她和爹娘他们三个秘密谈过,提到了上次江南之行中夏侯潇湘的一系列行径,也说了连南星在东套的所作所为,让含霁宫小心提防夏侯世家,凤承朝虽然无法相信有关夏侯潇湘的的一切,但他觉得慕轩不是那种随便给人泼脏水的小人,所以他让两位夫人和梅儿暂时不要将这些告诉荷儿、珺儿她们,免得她们一时沉不住气而走露消息。…,

眼前,凤承朝觉得夏侯老爷子与从前似乎没什么改变,暗自思量:或许夏侯潇湘干的那些事老爷子未必知道,更不要说会参与其中了!万一老爷子真的也有份,含霁宫是否要同夏候世家恩断义绝呢?

他为这念头纠结了很久,毕竟,当年老爷子对他的恩德不浅,真要跟他老人家翻脸,还真是很为难!

在这件事上面,梅儿就没什么顾虑,反正,慕轩所说的她都相信,夏侯世家真要是干什么危害武林的事,她自然会站在夫君那边,唯他马首是瞻。

凤承朝就在栖风楼定了酒席给夏侯老爷子接风,前几天慕轩与梅儿文定之时,也是在这里宴请相关人等的,张财还是男方的媒人呢,他这个二掌柜亲自安排接待夏侯富廉的酒宴,夏侯富廉一行人受到的接待非常隆重,而那些美酒佳肴也大多是他们之前没有品尝过的,这顿饭吃得,连一向很是注重口腹之欲的夏侯潇湘都觉得意犹未尽。

席间,凤承朝向老爷子直说了女儿与慕轩的婚事,并盛情邀请老爷子暂留定州参加七日后的婚礼,老爷子诧异之余,告诉他说:“承朝啊,不瞒你说,我这把老骨头这次万里迢迢跑到京师去,为的也正是晓霏的婚事,我恐怕等不及参加完婚礼再走了,那边也有人等着呢!”

凤承朝他们恍然,都下意识地看看席上的夏侯晓霏,后者脸色微微一红,赶忙低首回避众人的眼光,坐在她左手边的梅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位姑娘神情间似乎不满之情多于羞涩之意,莫非,她对这桩婚事有意见?

想想也是有可能的,夏侯老爷子要亲自送孙女上京师,恰恰说明男方对夏侯世家非常重要,那这婚事十有**关系到两家的利益,想想大家族的女孩子真是很可怜,虽然自小到大锦衣玉食,什么都不会缺,但婚姻之事十之**都身不由己,得为家族利益奉献情爱,说起来,还是我这样的幸运呀,能够跟自己喜欢的轩郎成双成对!

梅儿暗自感慨万端,却没有注意到,在夏侯晓霏右手边的珺姑娘的注意力许多时候都在自己身上。

#c

第一集 恶毒的消肌水

第一集恶毒的消肌水

吃过酒宴,夏侯老爷子留凤承朝他们说话,这个过程中,夏侯潇湘始终表现得非常谦逊有礼,梅儿看着真是难受,她恨不得当场揭穿这个虚伪无耻、龌龊不堪的伪君子,最后,她终于受不了了,拉上三姐和小妹,提前离开了。(.

a

n.

看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

她们回到客栈,龙吟水跟杨子居两个大男人居然跑到街上逛了半天,还买了一大堆的东西,他俩还说碰到了慕轩和薛庚,他俩也在买东西。

梅儿很是好奇两个大男人会买些什么,只是目前她不便去见自己的心上人,算算也就几天日子,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那么,眼下,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呢?

她前思后想,觉得揭穿夏侯潇湘的真面目是当务之急,只是,得找一个好时机,最好夏侯潇湘不在夏侯老爷子眼前的时候。

凤承朝他们黄昏前就回来了,老爷子临时有事,就没有留他们吃晚饭。

第二天,凤承朝夫妇三个去跟秦夫人商量具体的婚礼步骤,杨子居请荷姑娘出去逛逛,说昨天跟龙吟水发现了一处很不错的小吃,龙吟水就拉着珺姑娘一块去了,本来珺姑娘要拉梅儿一起去,梅儿说身体不适,一个人留在客栈。

等他们都走了,梅儿就直奔栖风楼,进得门来,一个伙计很热情地问:“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梅儿只是说一声:“没什么,我只是来找人的。”

伙计也就不说什么了,梅儿直奔老爷子一行人住的跨院“松风苑”,院门紧闭着,她上前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开门,梅儿一看,居然是“刀刃”连北里,他看看梅儿,问:“凤姑娘有何贵干?”

梅儿说:“我想拜见夏侯老爷子,不知老爷子可有空闲?”

连北里皱皱眉,说:“姑娘请等一下!”

他关上门,片刻之后,才又打开门,说:“老爷子一个人在客厅里,姑娘自己进去吧!”他带着梅儿来到客厅前,指指里面,自己退到了院门那里。

梅儿有一刹那的迟疑,她总觉得这个连北里有些奇怪,但想到可以见到老爷子了,也就不去管这些了,抬步上阶,客厅的门大开着,不过窗都关着,光线有些暗,她跨步进来,眨了两下眼睛才适应,却发现客厅里根本没人,她顿时心生警兆,转身想要退出,耳后一阵劲风袭来,她只觉后心两处穴道一麻,整个人就浑身无力,颓然倒地——不,并没有倒地,一双强壮的胳膊伸过来,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梅儿仰面朝上,可以看见对方的脸——这个偷袭自己的男人,正是她这一次想来揭露其真面目的夏侯潇湘。

震惊之下,她都忘了自己并没有被点上哑穴,居然忘了怒斥对方的无耻行径,夏侯潇湘抱着她,脚下迅疾移动,转眼之间,梅儿就被抱进了一间寝室,这里窗户紧闭,光线有些暗,夏侯潇湘将她放在床上,而后站在床前冷笑着说:“怎么,梅姑娘,都快做新娘了,不在客栈好好呆着,跑来见我爷爷干什么?”

梅儿心中暗自叫苦,却故作镇定地问:“我来见老爷子,你干嘛这么对我?”

夏侯潇湘再次冷笑,说:“见我爷爷干什么?告我的状?”

梅儿脸上一僵,问:“告状?告什么状?”

夏侯潇湘气极而笑,说:“别装糊涂了,你昨天那些表情早就出卖了自己,别以为只有你知道我的事情,你经历了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向老家伙告状?真可惜,有人请他去喝酒,这里只有我在,你白跑一趟了——哦,不,没有白跑,本公子在这里呢,会好好陪你玩玩的!嘿嘿嘿——”…,

他淫笑着伸手就去解梅儿的裙带,梅儿惊叫一声,喝道:“混蛋,你想干什么?混蛋,住手!”

夏侯潇湘丝毫不为所动,很快就将她的裙带解开了,而后三两下就扯开了她胸前的衣襟,嘴里还说着:“你这样的女人,虽然长得不错,就是太黑了,本公子原本没多大兴趣,不过冲着你是方慕轩的女人,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玩玩,要是新婚之夜他发现你已经被本公子玩过,不知道会是——哦——”他的声音猛然一顿,眼睛忽然之间就睁得大大的,盯着梅儿的胸前看呆了。

梅儿胸前的内外衣衫已经被他扯开,只剩下最后遮着双峰的比基尼内衣——淡绿色的内衣紧紧绷在胸前,双峰愈加浑圆,沟壑更加幽深,看得夏侯潇湘一眼不眨,张着大嘴,很快就觉得嘴角有口水流下来了,他抬袖擦擦口水,忽然恨恨地说:“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嘿嘿嘿——哼哼哼,姓方的有什么好,居然可以得到你们这些女人的芳心,真***邪门!”

他一把抓住梅儿的右边酥峰,狠狠的揉捏了两下,淫笑着说:“不过,你的心给了姓方的也没关系,你的人可就要先让本公子好好玩玩了!嘿嘿嘿——”

梅儿心中惊怒交加,这种中原女子穿着的内衣衫,她是听取了慕轩的建议,来定州后特意跟着凝珮她们去买的,原想让轩郎好好看看,谁想居然碰上了这种事,先便宜了这个龌龊小人,她才想张口大叫,夏侯潇湘却动作迅疾,一把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一把扯下了她的内衣,而后就用内衣绑住了她的嘴,这样,她想咬舌自尽都不可能,而且也不可能高声喊叫,梅儿只觉胸前一凉,丰挺的双峰就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眼见那个龌龊男人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胸前,嘴角有口水淌个不停,她心里急得差点昏过去,却强迫自己一定要清醒,要清醒——

夏侯潇湘伸着双手在梅儿颤巍巍的双峰上方比划几下,淫笑着说:“好大,好挺,老子玩了那么多女人,第一次看见这么大又这么挺的*,老子真是运气好呀,哈哈哈——”他顾不得嘴角直流的口水,猴急的将自己的腰带扯开,衣袍扒下,上身很快就*裸的了,“不知道你下面是不是也会与众不同,老子好心急呀,嘿嘿,你要是想叫,一定要大声,老子会干得更舒服的,哈哈哈——”他伸手去扯裤腰带,腰带一下子扯乱了,成了死结,他心急的扯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裆下已经扯起了一个高高的帐篷——

“嘿——”,他突然扯住裤带用力一拉,裤带崩断了,他的纨袴“唰”一下就滑到了脚踝,胯下那个张牙舞爪的东西立即跳动着出现了,不过,梅儿有幸没有看到那个丑陋的东西,就在夏侯潇湘崩断裤带的同时,他身后传来非常轻微的“喀喇喇”的声音,他心中一惊,裤子掉下的同时,他快速转过身来,身后六尺多外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大洞,他凝神戒备,洞里忽然射出一道光华,他飞身后退,却还是晚了一步,那光华一下就射到了他胯下那还挺着的东西上,一阵灼痛传来,他差点就叫出声来,而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洞中一闪而出,而后就是一脚蹬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这要在平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现在,他全身光光的,突然间有外人出现,他再无耻龌龊也都会有一丝羞愧之心,而且脚踝上的裤子绊住了脚,行动自然不便,这一脚挨得,五脏六腑都好像被蹬散了,一阵尖利的疼痛直传下体,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鬓角的汗都下来了,这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啊——”那声音,像是一只被踩着脖子的鸡发出的。…,

“狗东西,我的女人你也敢碰!”来人正是慕轩,他踹了对方一脚之后,身形直扑床边,一下把自己的外袍解下裹住梅儿的身体,将她一把抱起,而后直奔那个地洞,在他身形消失在地洞入口而地洞盖板重又回到原位时,夏侯潇湘耳边还回响着一句话:“那就尝尝这消肌水的厉害吧,我要你一点一点丧失做男人的能力,让你这个狗东西生不如死!”

消肌水?难道就是刚才胯下那话儿上面被射到的东西?一点一点丧失做男人的能力,那是什么意思?夏侯潇湘脸色更白,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的胯下,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那话儿已经变得垂头丧气软塌塌的了,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刚勇痕迹,一种不祥之兆在他心中升起……

慕轩抱着梅儿步下那八级台阶,而后沿着一条黑漆漆的暗道走了十多丈,拐了个弯,又走了七八丈,这才又踏上台阶往上走,最终来到了一个房间里。

慕轩把梅儿放在床上,解开自己外袍,将梅儿的衣衫逐一整理好,这才将她的穴位都解开,嘴上绑的内衣也解下了,梅儿足足愣了有半盏茶的工夫,才猛然抱住慕轩的脖子大哭,哭得声音几度有窒息的危险,其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呢喃:“我不干净了,我脏了,我不干净了,我脏了——”

慕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极力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但梅儿还是无法遏制她的绝望情绪,慕轩看看让她再这么哭下去不是办法,忽然用力掰开她的双手,一把推开她,一个巴掌甩在她的脸上,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

梅儿顿时惊住了,双手还抬着,嘴半张着,傻愣愣的看着他,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呢!

慕轩轻轻握住她的两手,柔声说:“这下子,你的负罪感是不是减轻了?”

梅儿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喃喃道:“轩郎,我不干净了,我脏了,我被那个混蛋看了,还被他摸了,被他摸了——”她情绪激动的抱紧胸前,无意识的摇着螓首。

慕轩赶紧将她的螓首抱住,说:“没关系,没关系,你没有不干净,那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梅儿在他怀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抱着他的腰,怯怯地问:“轩郎,你还会要我吗?”

慕轩紧紧抱住她,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说:“你说什么傻话呢,再过几天,你可就是我的新娘子了,不会是想现在悔婚吧?”他的声音忽然愤慨起来,一把推开她,猛地一拍床沿,怒道:“你要是敢悔婚,要是敢耍我,我这辈子都纠缠着你,让你永不能安生!”

梅儿再次愣愣的看着他,眼神中满是迷茫,在慕轩恶狠狠地瞪视之下,她终于垂下眼帘,怯怯地说:“我没有想悔婚,没有——”

慕轩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喜道:“真的?那你可不能再说那种话了,你那点委屈,我早晚全部向那个杂碎讨回来,我要让他这辈子做不了男人!”

梅儿脸上闪现羞色,嗫嚅着双唇说:“什么做不了男人?”

慕轩一笑,说:“这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梅儿似乎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再往下问,只是再次可怜兮兮的问:“轩郎,你真的不会不要我?”

慕轩在她鼻尖上轻刮一下,说:“傻丫头,永远不会发生那样的事,除非是你不要我了。”…,

“我要,我要!”梅儿脱口而出,但随即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在某一次欢爱后说的话来,俏脸上泛起红晕,慕轩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在她耳边悄悄说:“你现在要不要?要不,咱俩就在这里先洞房——”

话音未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个爆栗,梅儿像只小老虎一般,很是凶悍的说:“瞎想什么呢?再说胡话,小心成亲那天找不着新娘子!”

“是是是,老婆大人!”慕轩表面上诚惶诚恐,但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心说:只要你能恢复正常,那就算你变成母老虎我也愿意,我保证不做打虎的武松!

“什么老婆大人,你又说什么怪话呢?”梅儿神情凶巴巴的,但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娇羞之色。

慕轩呵呵呵笑着,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手也没闲着,在她的胸前肆意轻薄一阵,弄得梅儿面红耳赤气息紊乱才罢休。

这么一阵闹腾,梅儿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她自然知道夫君这么闹腾的用意,这个男人愿意这样哄自己开心,她心里很是感动——虽然,她还是觉得似乎自己被这个男人占了不少便宜。

慕轩来栖凤楼,是跟赶来此地的张近泉商量婚礼上的有关事宜的,两位师父会来参加婚礼,教中不少人都要来,栖风楼得准备很多东西,要不,慕轩那处新宅真的容不下这么多人。

他到客栈,去见张近泉的路上遇到了伙计韩五,韩五是认识梅儿的,跟他说:“方爷,小的好像看见凤四姑娘去夏侯家的那个松风苑去了,不过,夏侯老爷子带着那位小姐去赴宴了,院子里只有夏侯公子在吧!”

慕轩当即就是一惊,赶紧来找张近泉,栖风楼在每一个跨院的下面都挖了暗道,为的就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张近泉让人在院子前边的楼上观望,发现夏侯潇湘抱着一个女子进了他的寝室,慕轩闻讯,当即进了暗道,暗道并不常用,里面的气息很难闻,慕轩不得已,拿了一壶温开水,含一口吐一口,好不容易摸到夏侯潇湘寝室下方,从特制的孔道听到了上面的声音,千钧一发之际,他开了暗道口,就用壶中温开水当暗器击中夏侯潇湘下体,当时,他就拿定主意了,他要用这温开水,让那个几次三番色心不死的狗东西一天天走向惊惶与恐惧,他要让夏侯潇湘不得好死。

所以,黄昏时分,夏侯潇湘非常偶然的听到两个在栖风楼喝酒的江湖人在私下谈论那个消肌水,据说他们的一个同伴下体中了那种毒水,当时没什么感觉,但半个月后跟女人亲热的时候发现,他那话儿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当时以为是太紧张了,但连着发生同样的情况几次之后,他才算明白,是那个消肌水让他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

夏侯潇湘当时很是怀疑这是方慕轩的阴谋,但当连北里悄悄去打听了一番回来后,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惊惶失措,而且,当夜,他发现,虽然自己躲在寝室里想尽办法让自己那话儿抬起了头,但是,它显然没有从前坚挺了……

究竟是哪个混蛋,制成了这恶毒无比的消肌水?老子一定要砍了他,砍了他,不,要砍了他祖宗十八代!

!@#

第二集 上京师

第二集上京师

梅儿把自己的遭遇悄悄告诉了爹娘,但请求他们不要去向夏候老爷子揭穿夏侯潇湘,因为,慕轩说过,所有的事都由他去跟夏侯潇湘解决掉。。

凤承朝夫妻三人虽然对这事感到无比愤怒,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梅儿。

夏侯富廉一行很快就离开了定州城,而慕轩和梅儿也很快等到了他们的大喜之日。

比起慕轩和凝珮在九华山翠微峰上的成亲仪式,这一次的显然要烦琐得多了,什么三书六礼都做全了,加上来的宾客不少,慕轩光接待就累得够呛,还好有交游广博的张近泉帮衬着,而秦夫人待人接物也很有一套,这让慕轩相对要减少了一些疲累。

整个迎亲过程相当低调,只是那同时出现的三顶八抬红花轿绝对博人眼球,看热闹的人相当之多,幸好迎亲队伍只是从庄家往街东头绕到后街,再由东头到了慕轩的新宅子,这么短的路程,总算减少了不必要的麻烦。

别的仪式都是新郎和三个新娘子一起进行,只有拜天地这个仪式却是分别进行——也就是慕轩分三次牵着不同的新娘子进行,而后洞房里的合卺礼自然也得三次,第一次拜堂的梅儿自然很是激动,不过,后来她跟另外两个新娘子交流之后,觉得自己吃亏了——她俩都有过一次印象深刻的拜堂,而自己这一次好像太程式化了,没劲!要不,找个机会跟轩郎再拜一次?

虽然谈不上位高权重,但慕轩怎么说也是“生民”的总执事,所以闹洞房的时候就发现好处了,那就是,没人敢来闹洞房——年长的爱护他,不会来做这不靠谱的事;年轻的敬他畏他,谁敢跑来瞎搅和!

这个新婚夜,慕轩是跟梅儿过的,本来梅儿还要他到凝珮、晴杉那边去,但那两位却非常干脆的把新郎官赶回来了。

这一晚,慕轩相当累,梅儿却似乎充满了斗志,床笫之间居然非常主动,慕轩打起精神跟她亲热,梅儿最终还是察觉了他的异样,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慕轩在汗涔涔之中点头,说:“跟彩纤姑娘谈过了,但她一时之间还难以转得过弯来,薛庚准备再多住一段时日。。”

彩纤找了个机会直接问他是否就是《精变》的创作者,慕轩也就实话实说,说这故事框架确实跟自己有关,但整个故事剧本却是“生民”弟兄集体创作的,而且他方慕轩就是一介武夫,真的不会靠笔墨生存,恐怕不可能给予她想象中的舞文弄墨的生涯。

彩纤对此很是痛苦,她说可以为了慕轩现今的状态而改变她的追求,慕轩只好残忍地问她:“如果那样,那你得到的还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彩纤沉默了好久,茫然地看着他,问:“那我该怎么做呢?”现在想想,还不如我没有发现你的秘密呢,那样的话,可以像紫纤、蓝纤一样继续活在美好的憧憬之中。

慕轩非常肯定的告诉她:“一切顺其自然,你可以追求你想要的,但不要关上接纳生活中种种意外的大门,在不违逆自己的情感的前提下,尝试接受他人的情感!”

彩纤自然知道他说这话的目的,看着他的眼神中,依旧是一片茫然,慕轩最后只能告诉她:“至少不要毅然决然的回绝薛庚,让时光来决定你跟他的关系,其实也可以让时光来决定咱们之间的关系。”

彩纤轻咬着红唇,迷糊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薛庚为此大受鼓舞,所以将账房老张他们打发回去交差,自己独自在这里继续呆下去。

慕轩觉得薛庚要打的是一场持久战,所以他还是忧心忡忡的。

“既然你把这事交给了时光,那你就不用太在意了,”梅儿想了好一会儿,轻抚着他的眉头说,“薛庚想要得美人赏识,需要展现他的真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现在需要烦恼的,好像不该是你了呀?”

慕轩一愣,苦笑着说:“我要是这么想,算不算是推卸责任?”

梅儿很不屑的哼一声,说:“在彩纤这事上,说实话,你还真没什么资格去负什么责任,你要负责的话,得对依婕、真伊和槿儿才对。”

依婕婉拒了成亲的提议,而真伊对成亲之事很是向往,不过她说要陪着为父守孝的槿儿,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慕轩此后在婚姻上不光得考虑已经跟他成亲的凝珮她们三个,更得考虑依婕她们三个还没过门的女子。。

慕轩很是认真的想了一阵,觉得梅儿一言惊醒了梦中人,不由点头说:“是是,梅儿,你说的很对,我好像是本末倒置了。”彩纤最后怎么想,那确实是彩纤自己的事,不该由他方慕轩决定,但依婕她们三个的未来,却是自己必须全权负责的。

慕轩的心结自洞房花烛夜之后打开了,但凤承朝夫妻三人却发现,自梅儿与慕轩成亲的事定下之后,珺儿的情绪就很不稳定,尤其梅儿成婚前夕,珺儿时不时就会问他们:“我什么时候跟方慕轩成亲?”

凤承朝他们三个每一次都是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而珺儿也似乎并不需要他们的回答,每一次都会自言自语的说:“四姐说他还有好几个娘子没跟他成亲呢,我再等等吧!”

夫妻三个真担心她会渐渐陷入癫狂之态,忧心不已。

婚宴那日,慕轩的两位师父现身,凤承朝与他俩见面,喝酒闲话之余,了解了慕轩更多的情况,尤其司徒霄汉直接告诉了他有关“生民”的情况,凤承朝从师尊李九皋口中多少知道眼前这两位与避世门——也就是后来所谓的魔教——的关系,知道了这些也没有太大的惊诧之情,严格说起来,他创立的天山含霁宫在一些中原门派看来也是外邦异教,所以他并不认为“生民”有什么不妥,别的不说,单以出身“生民”的慕轩创血狼、守边关一事来看,“生民”也绝对有可取之处。

所以,凤承朝也直言不讳的说起珺儿的一厢情愿——这在旁人眼中可能是家丑,但他可不想为了遮遮掩掩而错过救助女儿的机会,毕竟,眼前是慕轩的师尊,以他们对自己弟子的了解,或许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

古舟寻对这个问题表示无能为力,一个依婕的事已经让他一筹莫展了,再来一个女儿家的情感问题,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合适。

司徒霄汉沉吟良久,提出了一种解决方式:“令嫒认定她与小徒是珠联璧合的天作佳偶,无非是有贤伉俪当年的天作之合在先,而她恰与小徒有类似的偶遇经历,至于她是否能和小徒成就美满姻缘,其实无从稽考,如果咱们一味告诫她不要一厢情愿的越陷越深,她恐怕难以接受咱们告诉她的结论,最理想的做法,是由她自己去发现那个结果,所以,假使贤伉俪认为可行,可以让她与小徒多多接触,尤其让她熟悉小徒的日常生活状况,假以时日,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憧憬了。”

凤承朝和两位夫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赞同,姜还是老的辣啊,此前他们确实反应激烈了些,直接告诉珺儿跟慕轩不可能,但越是阻拦得厉害,珺儿就越觉得她要冲破藩篱,如果放开对她的束缚,让她自己去发现慕轩生活中的某些不合她相像的地方,那样她或许就不会觉得她跟慕轩有多么般配了——这种做法可能残忍了一些,但是,总比任由她一味沉迷在自己的想象中、有朝一日发现事实痛不欲生要仁慈得多了。

于是,慕轩成亲之后的新宅里,除了三位新娘子和依婕她们三个之外,又多了凤承朝他们一行人,凤承朝决定要在定州城设置一个含霁宫的联络点,而且准备让原本留守徐州的李严到定州来负责这个联络点。

慕轩对此自然大加赞成,就让张近泉帮着自己丈人筹划这事,结果不到半个月,事情基本敲定,李严也奉命来到了定州城,梅儿见了他最为开心,而李严见她终于得偿所愿,更是高兴,尤其以后自己长驻定州,彼此可以常相来往了。

珺姑娘呆在方家,进进出出自然会跟慕轩经常见面,加上梅儿她们有意无意的给她制造与慕轩说话的机会,她与慕轩也就渐渐有了交流,慕轩得到师父和丈人的关照,倒也没有刻意去疏远她,也不会故意在她面前抹黑自己的形象,坦坦荡荡做自己,彼此相处倒也算融洽。

这种比较惬意的安定生活只过了一个月不到,慕轩就得出门办事了——身在京师的大哥沈澜传讯过来,要他往京师一行。

慕轩知道这意味着“生民”图谋的让朝廷大力发展商贸一事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当然不敢大意,即刻安排起程,原本他只想带着张得水、王小五他们两个上京,小高带着梁关保、巴根、路小七、樊兵留守——他成亲之后,让淑沅去了东胜卫,而且传讯给呼延忘屈,如果薛歧和淑沅愿意,就帮他俩把婚事办了得了。

不过,最后慕轩却是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奔京城了,最先提出跟着他去的是梅儿,她说从来没去过京师,不如趁这机会跟着去见识一下;而慕轩一旦被她说动,以同样理由要求跟着他去的可就不止一个人了,依婕要跟着,晴杉也想去,真伊和槿儿也动心了,连珺姑娘和龙吟水也想去,荷姑娘要不是已经得到爹娘的许可,准备过了年跟着杨子居到云浓庄去拜见他娘亲商议婚事,很可能也会跟着。

就这样,人员一加再加,最后,慕轩索性连凝珮也一块带着去了,凝珮自己因为身孕而非常顾虑,慕轩说:“这次去了京师,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去,大家既然都去,留你在家反倒让我牵肠挂肚的,路上咱们小心些就是了,不会有什么事的,就当咱们这次去蜜月旅行吧!”

凝珮当然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虽然有婆婆和爹娘在身边,但想到要跟夫君分开那么久,心里还是很不舍的,她于是去问婆婆和爹娘的意见,秦夫人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极力主张她去,跟她说:“路上走慢些,小心点就行,毕竟你才怀了五个月不到,还不算太影响行动,一旦孩子降生了,恐怕也没什么机会跟着轩儿出远门了,这次就去吧,别担心!”

而庄夫人也是这个意见,她告诉闺女,当初自己怀着她八个多月的时候还偷偷的练过剑呢,怀着孩子稍微活动活动筋骨,没事的。

凝珮自然高兴,虽然她在京师呆过好几年,但这一次跟夫君同行,意义不同以往呀!

于是,慕轩一行分乘三辆马车出发,直奔京师。

临行前夕,慕轩因为没能留下来陪着过第一个团圆年而向娘和庄庭、凤承朝这两个老丈人表示歉意,他们倒都看得开,异口同声安慰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干大事要紧。”

秦夫人还特意把慕轩和三个儿媳妇以及依婕她们三个召集在一起,非常郑重的告诉他们:“这一次去京师,不管有什么事,你们都得平平安安回来,尤其记着一件事,如果看到与轩儿相像之人,一定要离着远远的,绝不要跟那种人有任何瓜葛!”

慕轩他们都明白她在说什么,自然都非常郑重的点头答应。

!#

第三集 候选太子妃

第三集候选太子妃

一路上天寒地冻,加上慕轩担心怀孕的凝佩,所以他们每天只赶五六十里路。

眼看新年将近,很多在外的游子都急着赶回家去跟亲人团圆,像慕轩他们这种赶往京师的旅客比往日要少得多,但少并不等于没有,因为不少要上京师参加科考的举子出于各种原因,不等过完新年就出发了,慕轩他们一路上看到的同路人,十有七八都是这些读书人。

这么一路缓缓而行,等到了京师,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

慕轩他们直接就奔位于西便门内的聚水楼方向,才只黄昏时分,聚水楼就已经宾客盈门,热闹非常。慕轩当然不是到聚水楼吃晚饭的,他带着大家到了聚水楼后街的一处宅子前,门前有个青衣年轻人纹丝不动的在风中站着,似乎呼啸的北风和四周的冰雪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请问是方三爷吗?”年轻人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慕轩,欠身问道。

慕轩说:“在下方慕轩。”

年轻人说:“三爷,大爷正在里面等着呢,请进!”

慕轩一边招呼凝佩等人下车,一边问:“兄弟怎么称呼?”

年轻人说:“小的沈富,三爷叫小的小沈就行。”

慕轩笑道:“好的,小沈,烦劳你找个地方放一下这些行李!”

小沈说:“三爷放心,三爷只管进去就是。”他对从马车上下来的一众美貌佳人居然目不斜视,带着慕轩一行人进门。

这宅子并不幽深,慕轩他们很快就到了大堂,这大堂倒是非常之大,慕轩他们这么多人进来也不显得拥挤,不过堂中的的人看着就有些发呆了。

这里有三个人,两大一小,正是慕轩的大哥沈澜、大嫂甄氏和他们的独子子浮,沈澜三十一岁,面容英俊,微有须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看着绝对不像是个长袖善舞的商贾,倒像是个饱览群书的士子;甄氏二十六岁,她原本是商户之女,却自幼饱读诗书,与沈澜成亲八年,如今依旧气质沉静,俏丽如前;子浮七岁了,个子都已经到乃父的肚子,面容俊秀,看着像个小大人了,他一双乌黑的眸子滴溜溜转着,好奇地打量着进门来的每一个人。

“大哥!”“三弟!”慕轩跟沈澜热情地拥抱,兄弟两个的眼角都有泪光闪烁,为了实现大家的愿望,彼此分别得实在太久了。

凝佩她们和甄氏看着他们兄弟俩,嘴角都噙着笑,彼此用带笑的眼眸互相看看,权当是打招呼了。

好一阵,兄弟俩才分开,慕轩逐一介绍自己身边这些人,沈澜一一招呼,连小丫鬟晴蓉和张得水他们几个半大小子都不怠慢,说的那些话,令人听着亲切顺耳,心里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凝佩她们总算见识到慕轩所说的这位大哥待人接物的厉害之处了。

之后,慕轩带着凝佩她们拜见大哥大嫂,又把准备好的礼物奉上,子浮收到的礼物最多,笔墨书籍到香包玩物不一而足,子浮居然非常有礼有节的向凝佩她们一一道谢,那一口一个的“婶婶”叫着,听得凝佩她们三个喜笑颜开,也让依婕暗自懊恼不已——上次要是跟慕轩拜了堂,这次也可以享受“婶婶”的待遇了吧?

甄氏看着凝佩她们三个彼此相处融洽,眼眸中显然有着一丝不解,凝佩对此暗自疑惑——大嫂与大哥一对璧人,相亲相爱数年,怎么对自己跟晴杉、梅儿的相处似乎有羡慕之色呢?…,

他们到甄氏安排好的卧房中稍微梳洗一下出来,客厅中酒宴已经摆下,远来是客,大家也就不分主仆尊卑了,慕轩、龙吟水、小高、张得水和沈澜坐一桌,梁关保他们六个和晴蓉、槿儿坐一桌,而甄氏陪着凝佩、珺姑娘她们坐一席。

大家坐定,才刚要开席,小沈匆匆忙忙进来,低声在沈澜耳边说:“二娘回来了。”

沈澜点点头,小沈退下去,沈澜对慕轩说:“三弟,你卢嫂子回来了,咱们稍等她一下。”

慕轩点头说好,他当然早就知道大哥去年年初又娶了第二房妻子,据说是涿州卢姓大户之女,这位嫂子跟大哥情投意合不说,还非常善于交际,帮着大哥跟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来往甚勤,是大哥名符其实的贤内助。

大家都安坐等着,只听一阵孩童的咿咿呀呀之声传来,一个少妇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女孩袅袅婷婷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沈澜早就起身走了过去,一边说“紫莲,来爹爹这里”,一边将那小女孩抱了过来,而后低声对少妇说:“怎么不让奶妈抱着,你的病可是才好呢,别又累着了!”

少妇只是嫣然一笑,眼波在座上众人中飞快的一溜,低声问:“哪位是三弟?”慕轩跟龙吟水他们早就站起身来,而另两桌上的凝佩他们也已站起身来。

沈澜将女儿交给奶妈,对慕轩说:“这就是你卢嫂子。”

慕轩上前拜见,卢氏一边笑着说“三弟,你可算来了,你大哥等你等得可着急了”,一边向慕轩盈盈一福,而后又跟凝佩她们见礼,她的年岁看着比甄氏要大两岁,言谈之间一直笑盈盈的,尤其对慕轩、凝佩她们一口一个“三弟”“妹子”的叫着,让人觉得她才是这座宅子的女主人,而真正的女主人甄氏大多时候却只是静坐着听着,淡淡的笑着,似乎对于有喧宾夺主嫌疑的卢氏并没有什么不满,而子浮一直在逗弄妹妹紫莲,还非常有耐心的剥虾肉给她吃,在慕轩他们看来,这五口之家应该是其乐融融的。

只是,凝佩始终有一丝疑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亲眼看到的这一切并不很真实。

这顿饭有沈澜和卢氏在,大家始终笑语不断,酒宴到戌正时分才散,慕轩和沈澜都有了几分醉意。

这一晚,晴杉和慕轩一个寝室,她最善于照顾人,而梅儿照料着凝佩一起睡了,沈家的房舍相当多,依婕、珺姑娘她们都是一人一个卧房,不过真伊和槿儿还是习惯性的挤一个房间了。

第二天,慕轩是最晚起床的,他到厅中吃早饭时,凝佩她们都已经吃好了,甄氏抱着紫莲陪着她们在说话,而龙吟水、小高、晴蓉他们都由子浮做向导,去外面逛街去了,沈澜一大早已经去了聚水楼,而卢氏也跟着去了,据说聚水楼今天有贵客要来。

之后,慕轩陪着凝佩她们,在小沈的引导下在沈家所在的附近几条胡同转了转,说实话,虽然是天子脚下,尤其是过两天就是新年了,大街上商贩林立,车来人往,比他们到过的其他地方自然要热闹得多,不过,慕轩觉得还是没有后世的北京城繁华,别的不说,就说后来北京城最为古老繁华又别具一格的商业闹市区“大栅栏儿”吧,按方位来说应该就在沈家所在胡同的东南方不远——也就七八条胡同吧,可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大栅栏儿呢——应该说,那狭长的街道已经有了,两边也有不少商家,人来人往也相当热闹,只是,它现在叫“廊房四条”,“大栅栏儿”这个名号是后来才有的,据说是接下来的弘治年间,京师宵禁,为了防止盗贼隐藏在大街小巷之内,朝廷特准在很多街巷道口建立木栅栏,打那之后,才慢慢有了名闻遐迩的“大栅栏儿”,既然大栅栏儿是后来的事,那后来享誉海外的同仁堂、内联升、瑞蚨祥、六必居等百年老店自然也是后话,不过,廊房四条上倒确实有不少的医馆药铺。…,

沈澜和卢氏晚上回来得很晚,不过,沈澜还是一回来就把慕轩找到了书房,告诉他一些慕轩很是关心的事。

今天,在聚水楼宴客的正是沈澜的好友周敏汀,周敏汀宴请的贵客其实只是宫中两个宦官——张连和谭明,不过,别小瞧这两个宦官,张连是宫中二十四衙门中八局之一“针工局”的监工,针工局专管宫中一应服饰的制作;谭明是八局之一“司苑局”的监工,而司苑局掌管的是宫中所需的蔬菜、瓜果之类和各宫各处的花木种植之事。

别看他俩都只是监工,举凡服饰量度制作的具体事宜和各宫各处瓜果蔬菜需求与花木栽种事宜他俩都知之甚详,比如,这一次为太子选妃,具体的操办当然是司礼监的职责,针工局和司苑局都没资格过问任何事,只是,经过层层筛选,这一次剩下的五十个年轻女子中,周家关注的两位分别跟针工局和司苑局有关联。

按规定,留下的那五十名女子必须在宫中服役一个月,由司礼监专门派遣的宦官仔细观察她们,依据她们的言语举止、处事方式之类,判断她们是否性情温柔敦厚,是否具有智慧并且贤惠,在此基础上,再由太后从中选出三个供皇帝钦定。

周家关注的两位,一位是周时安的同年颜士运的小女儿,颜士运当初考中进士后做过一任知县,只因为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之后就辞官回乡了,谁料这一次给太子选妃,他的小女儿京娘被选中了,而且层层筛选之后仍在五十人之列,目前在宫中负责针织一类,颜士运托周时安关照一下,而周敏汀三教九流无所不交,这一次就由他出面了。

另外一位,是周时安故友张岐的侄女,张岐是景泰三年的进士,张家祖籍河南,后迁徙到山西徐沟,之后又迁徙到北直隶河间府兴济,张岐做过一任徐州教谕,算起来与周时安有师生之谊,之后张岐赋闲在家有近十年,最近一次做了保定府定兴的知县,只因得罪了人遭到府衙申斥,当时任御史的周时安还为他出过头,为此师生两人成了忘年之交。

这一次选秀,张岐的堂弟张峦的女儿也被选中了,目前就在宫中负责花木果蔬。据张岐说,堂弟张峦自小颖秀开敏,孩提时应对宾客就有成人之风,自小与张岐一起接受张岐之父的教导,期望通过科举晋身仕途,只是天意弄人,多年以来屡试不中,成化十八年,才循例以乡贡入了太学。

“兴济张峦之女?”慕轩听大哥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看起来,这一段历史没有什么改变,如果不出意外,这个张家的女孩子就是未来的太子妃了。

第四集 太多的意想不到

第四集太多的意想不到

“那两个女孩子表现得都很出众,我想至少应该有一个能留在最后的三个之中吧!”沈澜神情有些紧张,无论这两个中谁能成为最后的三个中的一个,即便不能成为太子妃,也应该可以留在太子身边的,而周家与这两位关系都不浅,要是搭上这条线,或许对教中大事有帮助。

慕轩点头,但心里却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如果胜出者真的是张氏,那么,已经身怀有孕的舒儿姑娘会是什么身份呢?如果张氏真的是性情温柔敦厚、智慧贤良的话,应该能够接纳舒儿姑娘的,可历史上的弘治帝为什么会是一夫一妻呢?难道历史上的张皇后不够温厚贤良?或者是她的智慧过人,深通御夫之术,能够让弘治帝心无杂念?但假使她真有那么高的智慧的话,为什么又不能跟自己的亲生儿子好好沟通,最后落得个亲子英年早逝、皇权旁落、自己晚景凄凉的结局呢?

总之,慕轩并不相信是因为朱祐樘和张氏的感情好才终生只有一个妻子的,历史上不是还发生了一起令后人至今参详不透的疑案?弘治帝专宠张皇后,但第一个皇子朱厚炜早夭之后一直没有生育,大臣们和宗室皇亲都万分着急,先后上书请求皇帝广纳妃嫔以早有皇嗣,但弘治帝不肯,隔了三年,朱厚照出生,弘治帝惊喜之下,大赦天下,与民同乐,民间却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说这个皇子并非张皇后所生,而是周太后宫中婢女郑金莲所生,皇帝和张皇后为了减轻来自大臣们的压力,就把这个孩子强行抱了去,说是张皇后所生。

这个传言闹得满城风雨时,弘治帝和张皇后也有所风闻,但没有派人追究,而他们的这种态度越发加剧了流言的传播,老百姓认为皇帝是默认了这个说法,这个传言更加传得沸沸扬扬,而弘治帝直到去世的前一年,在言官奏言说此妖言惑众甚深,长此以往会影响到太子的前途之后,才派锦衣卫严加追查,最后,查到谣言的源头原来是宫女郑金莲的父亲郑旺和小太监刘山。

弘治帝亲审此案,最后将小太监刘山以干预外事的罪名处死,而本案的主犯郑旺却仅仅以妖言惑众、冒认皇亲之罪判以监禁,郑金莲也只是被送入浣衣局为奴。老百姓从这种本末倒置的判决结果中觉得此案有蹊跷,加上后来正德皇帝朱厚照继位不久,就无缘无故释放了关在锦衣卫大牢中的郑旺,还派人将他送回家乡,而郑旺出狱之后仍然坚持当今皇上是他的女儿郑金莲所生这个说法,虽然这一次郑旺以妖言惑众罪的累犯被判死刑,在菜市口被处以腰斩之刑,但民间对这个传言却更加相信了,后来,宁王朱宸濠造反,在发布的檄文中就采用了郑旺的说法。

对照眼前之事,还真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另外,还有一个女子叫什么?颜京娘?她爹是文人,而那个郑旺是个军户,颜京娘应该不会是后来惹起一系列风波的郑金莲吧!不过,在某些地方口音中,“京娘”跟“金莲”的发音听上去还真是很像的。

“那位舒儿姑娘目前一直在东宫静养,皇帝知道她的存在,但至今还没有见过她,”沈澜的神情很是忧虑,“王皇后曾经差人到东宫送过一些东西,虽然没有直言说赐给她,但送的都是补虚安胎的物品;太后则召见过太子跟舒儿姑娘,也赐了一些东西。”…,

虽然如此,但宫中最有势力的万贵妃目前没有任何表示,如果她对舒儿姑娘有什么不轨企图的话,那即便是太子也未必有办法保全她;而且,以这位舒儿姑娘的出身而言,能留在太子身边已是万幸,就别指望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身份了。

慕轩摇头,说:“万贵妃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恐怕是未来的太子妃。”那个万贞儿已经不是问题,再过半个多月,她就得暴薨了,应该对任何人都没多大威胁了,而且上次太子被紧急召回,之后皇帝又传旨让儿子“缓缓而行”,据说是万贵妃突然晕倒,迷迷糊糊中一直嚷嚷“太子救我,太子救我”,而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好了,这事,是不是意味着万贵妃向太子示好呢?

沈澜不知道慕轩的自信从何而来,但知道这个三弟的眼光一直很准,点点头,不过还是说了一句:“万贵妃那话,听着像是示好,不过说不准也有嫁祸的嫌疑哪!”

嫁祸?慕轩的心里一震,看着大哥半晌,猛然起身,说:“大哥,传讯给沐云平他们,小心保护太子和舒儿姑娘,不能有半丝松懈!”

沈澜吃惊地望着他,说:“你真的认为会有这种可能?”

慕轩点头,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咱们所有的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太子能够顺利登基,为此咱们付出的努力已经非常之多,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万贵妃暴薨本来也是很蹊跷的事啊,假如她之前没有任何病症,怎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会因为发怒鞭挞一宫女而怒极气咽,导致痰涌暴薨?发怒到自己都被气死了,这好像也太夸张了吧?究竟那宫女犯了何种不可饶恕的罪行呀?

所以,还是小心点好,以防意外,避免功亏一篑!

沈澜点头答应,说:“周兄知道你来京师,很是高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宴请你,你定个日子吧!而且,太子那边也知道你来了,可能李东阳、王华他们很快就会出面来找你。”

慕轩说:“与周家的人见面就定在明天吧!夏侯世家的老爷子来京后还没有见过皇帝?”

沈澜说:“至今还没有旨意传他,皇帝自从万贵妃昏厥之事之后,经常陪在她身边,太子回京至今也只是见过三回。夏侯潇湘登门拜访了好些人,名单我都开列出来了,也跟许先生他们商议过,看样子,夏侯世家这一次不光是来京嫁闺女,肯定还有别的目的。”

慕轩说:“那得让弟兄们好好盯着,千万不可疏忽!”要是整个夏侯世家跟夏侯潇湘是一条心,那可就麻烦了,别看夏侯老爷子已经不管事,但在江湖上跟朝廷中余威犹在,真要有什么图谋,那在朝野上下势必造成不小的波动,而现今对“生民”来说,朝廷的任何一次波动都可能让他们的努力付诸东流,所以,“生民”不能让意外发生。

沈澜神情凝重,说:“你放心,咱们努力了这么久,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许先生他们也知道这些,这一次务必成功!”

第二天中午,慕轩就在聚水楼的“水云居”跟周家的人见了面,周时安、周敏汀、周敏洲和小墨涵一家三代男丁悉数到场,慕轩只带了龙吟水跟子浮,子浮跟墨涵可是老朋友了,墨涵跟慕轩打过招呼,就跟着子浮去玩了。

慕轩把龙吟水带来,是因为龙吟水说龙家想在商贸方面做更大的投入,慕轩觉得,让他作为龙家的代表接触一下周家这种官场上的人对将来有帮助,至于帮助有多大,那就得看龙家自己的能力了。…,

席上,周敏汀是最活跃的,他对慕轩的问题最多,而慕轩也乐于跟他“互动”,所以,很快,周家父子都知道他原来跟太子殿下是旧识,跟李东阳先生非常熟悉,这个发现,让周时安非常吃惊,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得有什么异常,在官场这么几年,他多少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冷静些——正直敢言并不等于鲁莽冒进,而周敏汀的反应更加直接些,他当然对此表示激动,想想,如果周家与太子和太子妃都有关联,那即便不想飞黄腾达,那至少可以对自己父亲这样的正直之士多一些卫护。

最后,慕轩告诉周家父子,有空上沈家做客,周时安会不会去慕轩不清楚,不过他知道周敏汀和小墨涵肯定不会少去。

回到沈家,慕轩发现凝珮居然非常激动地跟卢氏聊着,看样子,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了。

等两人独处时,凝珮才欢喜地告诉慕轩,好姐妹秦三小姐凤夕嫁给了吏部郎中葛三桐的侄儿葛世宝,而卢嫂子跟葛家时有来往,早就与三小姐结识,而且交情不浅,方才凝珮无意间听她说起,真是又惊又喜,卢嫂子已经派小沈去葛家通知三小姐凤夕,明天她们姐妹俩就能重逢了。

凝珮想起这事就觉得兴奋,当初凤夕离开之时,自己还是情无所归,而凤夕也是身不由己,而现在,听卢嫂子说,凤夕目前过得还算安稳,自己也终于嫁给了慕轩,甚至怀上了他的孩子,这样的重逢,对彼此来说算不算是苦尽甘来?

慕轩当然知道秦三小姐能与卢嫂子联系上的原因,当初,就是他安排的人将大哥在京师的地址投进了三小姐的马车,告诉她,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大哥。

所以,眼前凝珮与三小姐的重逢,应该是预料之中的事,只是,他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头,究竟是什么呢?他又说不太清,想着第二天要去见太子,他就强迫自己赶紧入睡了。

原本他想等过了新年再跟太子见面,不过白天周时安临走的时候的一句话提醒他了:“这几天不少官员都忙着走亲访友,等除夕一过,登门拜年的将更加多了。”

一旦新年到来,太子那里恐怕清闲不了,那样的话,太子恐怕没有机会好好思考问题了。

翌日是除夕,慕轩带着凝珮等人一起出动——珺姑娘、龙吟水都跟着,慕轩甚至连子浮都带上了,或许子浮能跟李东阳的儿子也做朋友——到李东阳府上拜访,而事先说好的,太子殿下也将带着舒儿姑娘悄悄到李东阳府上。

沈澜要到许先生那里去商量事情,而卢氏去见秦三小姐,黄昏时分,凝珮会回来跟凤夕见面。

这是一个充满了忙碌与喜悦的除夕,只是,慕轩怎么也没有想到,对他而言,这却是一个令他痛不欲生的除夕!

生活,有时候就是充满了太多的意想不到!

#c

第五集 名臣聚会

第五集名臣聚会

李东阳的宅子南靠力学胡同,北面临着太仆寺,后世这两处分别成了“李阁老胡同”和“太仆寺街”。

慕轩他们到李东阳家里时,太子当然还没有到,不过已经有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正是王守仁的父亲——成化十七年的状元王华,另外一位也是状元——成化十一年的,而且也是浙江余姚人,眼下也是太子的讲官之一、担任左庶子的谢迁。

这个谢迁慕轩想当熟悉,后世有所谓“余姚三阁老”,谢迁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而且,弘治到正德年间,所谓“天下三贤相”就是指眼前这位谢迁和李东阳、刘健他们三人,当时世人曾赞誉:“李公谋——李东阳足智多谋,刘公断——刘健能当机立断,谢公尤侃侃——谢迁能言善辩。”

这个谢迁,比王华还要年轻三岁,却比王华早登仕途六年,算是王华的前辈,为此,王华在他面前显得要拘束得多。

李东阳给双方引见,对慕轩说:“于乔兄、德辉兄都赞赏先生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与‘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为此特意赶来相见。”谢迁字于乔,王华字德辉。

慕轩赶紧向谢迁、王华欠身为礼,说:“慕轩一介草莽虚语妄言,让于乔先生、德辉先生见笑了!”

王华是王守仁的父亲,慕轩对他还是觉得挺亲切的;而对谢迁,慕轩有种发自潜意识的排斥,史书上说,在朱祐樘即位为帝的时候,宦官郭镛要求挑选妃嫔充实六宫,正是这个谢迁,他向弘治帝进谏说先帝陵墓还未建成,挑选妃嫔从礼仪上讲应当缓行,而尚书周洪谟等人都赞同他的意见,弘治帝最终采纳了,这也就造成了弘治帝后来只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朱厚照死了皇帝之位得传给旁支的“悲剧”。

虽然弘治帝留下了一个一生只有一位皇后的什么“千古一帝”的名号,虽然有那么多人感动于弘治皇帝张皇后这对深情鸳鸯的“爱情传奇”,但要知道,帝王无家事,弘治帝的这种“忠贞爱情”,于国于民有什么好处吗?

能作为一夫一妻、忠于爱情的典范?可也没听说弘治朝纳妾的男人大减呀!

后世有很多人感动于他们的故事?可也没听说一夜情、包二奶、养小三之类的事减少个一件两件呀!

王华微笑着点头,儿子对这个年轻人赞誉有加,甚至还跑到东胜卫去磨砺自己,连新年都不回来过了,可见眼前这个年轻人对守仁的影响之深远,他相信儿子的眼光,自然对慕轩就有种信任感。

谢迁仪表堂堂,相貌英俊而伟岸,很有文武双全的味道——虽然他只是一介文士,而且他处事坚持原则,为人光明磊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得喜欢真正文武双全的慕轩,相反,他对慕轩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眼前这个年轻汉子只是一介江湖草莽,可他身边居然围绕着那么多绝色女子,其中还有异族少女,而且听他的话音,那三个少妇居然都是他的娘子,这个人,不会是个好作大言、欺瞒世人的好色之徒吧?

有了这个念头,他对慕轩的态度自然就有些不阴不阳的——慕轩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两人都有些不爱看对方。

小高他们当然没有进李东阳的府邸,他们在门外做警戒,凝珮她们带着子浮在与李东阳等人见礼之后就进了后花厅,李夫人朱氏和儿子兆先在这里接待他们,不出慕轩所料,李兆先见了子浮很是高兴,拉着他到院子里去玩了,朱氏就陪着凝珮她们说话。…,

其实朱氏是李东阳的续弦,他的第一位妻子岳氏,是曾经的内阁辅臣岳正的女儿。岳正是英宗正统十三年的探花,在英宗复辟之后得到赏识,入阁为相,却因想扳倒石亨、曹吉祥而被罢相,贬为钦州同知,前后只为相二十八天,他已在成化八年去世。

岳氏嫁给李东阳之后,就生了一个儿子兆先,而兆先四岁时,岳氏就去世了,李东阳又续娶了朱氏,可朱氏一直没有生育,夫妻俩守着兆先这根独苗,平日难免对这孩子娇惯了些。

看到凝珮显然是身怀有孕,朱氏的言谈间很是羡慕。

龙吟水跟慕轩坐在李家这客厅里,想到眼前这位李先生是太子的老师,住的地方却还不如自己家里,心里觉得当官还真不是什么好差事,当然,他也清楚,这位李先生恐怕是个清廉的官员,家里才会这么寒酸。

李东阳对慕轩却先是当头一揖,口称:“东阳得当面谢过先生的救命大恩。”

慕轩诚惶诚恐的站起来,一面还礼,一面表示不明白——我怎么就对你有救命大恩了呢?

李东阳说:“家父年老体弱,身体暴恙,若非先生所托的沈掌柜带来那位许先生为家父诊治及时,东阳可真要追悔莫及了。”说着,他眼眶都红了。

慕轩这下子明白了,前世他知道李东阳这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虽然史书上留下清名,但一生仕途坎坷,而且家庭生活也相当凄惨,好像在他入阁前后,两个儿子都死了,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曲阜孔圣人的六十二世孙——衍圣公孔闻韶,虽然她贵为一品夫人,但好日子没过上几年,就在一次回娘家省亲时猝然去世了,反正,李东阳一辈子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慕轩于是修书告知大哥,让他好好关注李东阳一家人,而这一家子也就李东阳夫妻俩加上老父李淳和儿子兆先,要关注没什么难的。

李东阳的父亲李淳也是个饱学之士,精通楷书,曾经推衍过书法中的永字八法,构成八十四例,早年家贫时还当过摆渡的船工,如今年近花甲,身体一直还算健朗,但李东阳返京之后没几日,老人家却忽然卧病在床,请了几位大夫诊治,药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效,眼见老父一日比一日虚弱,李东阳急得自己都快病倒了。

关键时刻,沈澜带许先生登门拜访,说明跟慕轩的关系,让许先生给李淳诊治,李先生很快就开了药方,李东阳拿着药方跟之前那几位大夫的方子一比较,发现许先生的方子用药跟那些大夫大同小异,就是多了一味“黄连”,他惊问:“前几位大夫都说家父年老体弱,用黄连恐怕会灭却家父体内的真火,先生如何敢如此用药?”

许先生微微一笑,说:“令尊病由热邪郁于心胃之间所致,药中须加黄连;而老人家两尺脉长而有神,本元坚固,用黄连可算对症下药,无须担心!”

李东阳想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依着许先生的方子冒险一试,结果两剂药下去,老父的病果然痊愈,这段日子,老父又能找老友去研习书法了,李东阳对慕轩可真的是感激涕零。

慕轩一边说“令尊身健体康,偶有小恙,自然无妨”之类的话,一边却暗叫侥幸:要是这一次李老爷子一病不起,那按着规矩,李东阳得辞官归家,守孝三年,要是那样的话,很多事就指望不上这位足智多谋的太子老师了。还好,许先生的医术够高明,“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话还真是没错!…,

“只是东阳家贫,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答谢先生啊!”李东阳说这话可是一片真诚,绝没有半分之前与慕轩交往时的油滑样,他还很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看自家简陋窄小的厅堂,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摇摇头。

慕轩跟其他人也都跟着这位主人抬头看看,王华、谢迁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有西涯先生这句话,慕轩就受宠若惊了。”慕轩微微一笑,说,“况且先生不闻‘室雅何须大,茶香不在多’?慕轩见识浅陋,却还听闻前人有诗云:‘小屋刚容我,闲居怕见人。蹉跎过半世,疏散又三春。性懒将成癖,心安不觉贫。广堂虽可爱,难得保天真。’前人如此胸襟,我辈不应见贤思齐么?呵呵呵——慕轩玩笑之言,西涯先生切莫当真!”

话音未落,除了龙吟水有些懵懂之外,其他三人却是表现各异,李东阳脸上先是闪现诧然之色,而后竟然有得意之色;王华脸上也有诧然之色,而后就是有些奇怪的笑容;谢迁目光炯炯看了慕轩一眼,而后又看了李东阳一眼,嘴角居然露出了一抹非常难得的笑容,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李东阳嘿嘿一笑,说:“句好,诗也好!如此好句好诗,不知是何人所作?”

慕轩愣一下,神情有些讪讪的,说:“慕轩只是偶尔听闻,忘了是何人所作了。”前面那两句是郑板桥的,我只是把“花香不在多”改成了“茶香不在多”,就算告诉你们郑板桥这个名字你们也不会知道是谁的,后面那诗我还真想不起是谁的了,就是脑子里还记得这几句。

王华终于忍不住了,呵呵一笑,说:“好句出自何人,我亦不知,不过,这诗不是旁人所写,正是西涯先生的岳丈季方公的大作。”

慕轩真的吃了一惊,搞了半天,居然是李东阳岳父写的,那可真有班门弄斧的嫌疑了,他赶紧起身施礼说:“慕轩实是不知,还望西涯先生恕罪!”

李东阳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罪他,而慕轩这一次也是歪打正着,连着谢迁看他的眼神都明显有些不同了——虽然慕轩自己并不在意谢迁对他的看法。

说话间,门子匆匆忙忙跑进来禀报说朱公子来了,李东阳他们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来了,赶紧肃然出迎,来的除了太子跟舒儿姑娘和护卫他俩的张纪、沐云平跟两个宫女之外,还有一个年近五旬的儒生,慕轩不认得,但一听名字就又觉得熟悉了,这位正是“天下三贤相”中以当机立断著称的刘健刘希贤,他已经五十出头了,神情举止看着有些木讷。

刘健目前是少詹事兼东宫讲官,为人端正持重,学问博大精深,他之前几次听到李东阳跟太子说起方慕轩这个名字,尤其听张纪提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语也出自这个方慕轩,就动了好奇之心,昨天听说太子突然要到李东阳府上来,他就动了心思,一问李东阳,居然又是跟那个方慕轩有关,他就想见识一下这是个什么人物,所以向太子请准之后就跟着来了。

李东阳、慕轩他们忙着迎太子一行进去,舒儿姑娘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去后厅见凝珮她们,李东阳请太子入座,心中暗自喟叹:克勤兄不愿来此与方先生一见,真是可惜!

克勤正是当初与他都有“神童”之名的程敏政的字,程敏政十岁时以“神童”身份被荐入朝,就读于翰林院,比李东阳晚一届登第,不过可是成化二年同榜三百五十余名进士中最年轻的,目前是左谕德,也直讲东宫,学问很是渊博。

李东阳之前跟程敏政提起过慕轩,昨天接到慕轩要来拜访的消息后,特意请程敏政也来一聚,但被程敏政婉拒了。

程敏政的父亲程信做过南京兵部尚书,而程敏政十岁入翰林院之后,李贤和彭时都很器重他,作为英宗朝首辅的李贤还将自己的长女李莹嫁给了他,李莹饱读诗书,又深通女红,还能酿得好酒;程敏政的长子程壎已经成年,娶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汪奎的二女儿为妻,而且程壎在成化十七年以祖上功荫得授锦衣卫世袭百户一职——这个,是李东阳目前最为羡慕的。

但或许就是因为程敏政出身显贵,仕途与家庭又一直是一帆风顺的,所以平日里被不少人看作性情高傲,难以相处。

之前李东阳还不太觉得,这一次,在对待慕轩之事上,跟刘健一比,程敏政确实显得有些傲慢了。

慕轩可不知道这个情况,在他看来,虽然在坐的只有寥寥数人,但这几位可都算是弘治、正德两朝的名臣了,跟他们说话,还真得小心为妙呀!

#c

第六集 天下为谁

第六集天下为谁

太子只能待半个多时辰,所以大家落座之后,他就开门见山,问:“万贵妃有示好的意思,我该怎么办?”昨天万贵妃召见舒儿,他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了,万贵妃居然会用非常温和的语气对舒儿说话,而且告诉他会在父皇面前为舒儿争取应有的名分,最后还送了舒儿不少滋补佳品——当然,他是不可能会让舒儿吃一口的。

他是面对着慕轩在问,这让谢迁、刘健都吃了一惊,虽然他们对于太子亲自来见这个年轻人已经感到诧异,但亲眼见到太子对他的尊重和听到太子对他的发问,他们才明白这个年轻人对太子的重要性。

相比之下,王华要镇定得多,他从儿子的叙述中早就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的特异之处,他现在只想知道他会给太子什么样的回答,其他人当然也想知道答案,万贵妃能向太子示好。这当然是好事情,只是,能接受吗?

“既然贵妃有如此好意,殿下不如就接受吧!”慕轩很认真的说。

朱祐樘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之色,这个问题他昨天就问过李东阳、刘健、谢迁他们了,得到的也是这种答案,不,这只是他们的一半答案,他们的意思是,跟万贵妃虚与委蛇,表面上接受好意,实际做好防范。

慕轩却还没有说完:“她突然示好,恐怕背后有什么阴谋,而且急着下手。”

朱祐樘乍一听,觉得这话跟李东阳他们说的一样,但细细一想,觉得不一样——你凭什么说她急着下手?

慕轩说:“万贵妃之前晕厥,目前虽然没事,但是她自己肯定发现了什么,她一反常态向殿下您示好,恐怕她自己也知道未必能消除你的戒心,但是她已经顾不得了,因为对她而言,可能没有多少工夫慢慢来了。”他当然不能说那个万贵妃很快就要暴薨,别说眼下已经有不少事情都跟历史上记述的不同,就算相同,他也不能说呀。

朱祐樘听得似懂非懂——他已经没时间在意,万贵妃晕厥这种宫闱秘事慕轩是从哪里知道的,不过仔细想想,这么说应该很有道理,要不是有什么变故,横行了大半辈子的万贵妃怎么可能突然一心向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真的会那样吗?

“从这一刻开始,殿下必须在各方面小心提防!”与其说慕轩是在提醒朱祐樘,倒不如说是在给侍立一旁的沐云平下死命令,当然,张纪也听得很是在意——殿下要出什么差错,那自己可就什么指望都没了,不,绝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万贵妃做什么事恐怕都不必自己动手,咱们需要关注与她有关的一切人和事,皇上那边也需要暗中维护着,不过,重要的是,殿下一定要一切如常,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异样的言行举止!还有,太子妃候选者那里需要重点防范着,尤其等太子妃人选确定之后,各方面的防备更要谨慎!”慕轩的神情忽然之间有些异样,他也是昨晚临睡前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如果有人抓住太子这一段时期的异样大做文章,搞一出什么太子急于登基、图谋不轨之类的把戏的话,那或许还是会有太子之位易主的危险的。

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在座的都很是吃惊,虽然说万贵妃确实喜欢搞这种把戏,但目前太子妃的人选还是未知数,有必要对五十个候选者都采取保护措施吗?…,

慕轩问:“如果现在有哪一位候选者突然出事,而凶手被抓后招供说是受东宫某人主使,甚至说殿下对太子妃人选不满意,那皇上会作何想?”

在座的除了龙吟水,其他的人都是脸色大变,这种事确实防不胜防啊,要是真出了这种事,凶手到时候都不用说是太子主使,只要说是东宫中人——诸如舒儿姑娘不满自己没有名分才痛下杀手之类的,那到时候,太子殿下不想被连累都难。

朱祐樘当然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赶紧向张纪看了一眼,张纪心领神会,悄悄退出去安排一切了;相比较之下,沐云平要镇定得多,因为他一早就接到了指示,“生民”能做的,都已经安排下去了。

万贵妃这事是太子的心病,如今心病好像找着了诊治的办法,他一颗心就稳当多了,能跟几位老师谈谈年货、拜年之类的事,李东阳他们几个都是清廉的官员,况且目前只是东宫讲官,又没什么实权,即便想捞也是没机会的。

朱祐樘当然知道几位老师的状况,这一次可是带了些礼物来的,虽然在龙吟水看来算不上丰厚,但对于李东阳他们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丰富的礼物了。

送走太子跟舒儿姑娘,李东阳非常热情的留慕轩他们吃饭,而谢迁他们三个也都主动留下了。

说是吃饭,其实李东阳也没能准备什么好吃的,太子送给他的东西有一半上了桌,谢迁他们主要是想着跟慕轩再交流一下。

席上,李东阳提到了陈选之死。

陈选字士贤,号克庵,是天顺四年会试第一,为人刚直耿介,做御史时罢黜贪官,弹劾大臣,毫无畏惧。成化六年担任河南按察使时,查治大案,肃清赃吏,老百姓深以为敬,以致他因母丧致仕后,百姓为他建了生祠。

去年,宦官韦眷在广东收取市舶外番行贿的巨资,番禺知县高瑶查清后将其籍没充公,作为广东右布政使的陈选发公文对高瑶进行奖励,韦眷对此恨之入骨,就奏称陈选和高瑶结党贪墨,朝廷下旨派遣前往审查此案的是刑部员外郎李行与巡按御史徐同爱,可他俩居然是韦眷的同党,他们到了那里助纣为虐,韦眷还指使以前曾被陈选罢黜的小吏张褧作伪证,张褧却是条铮铮铁汉,即使遭到李、徐二人的严刑拷打也绝不答应。

李行和徐同爱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形下,竟然向朝廷请旨,强行将陈选和高瑶押解送来京师,当地百姓群情激愤,数号泣遮留却无济于事。陈选在途中愤郁成疾,李行等人又故意阻止他延医医治,九月初二,陈选在南昌病殁。

“‘口能铄金,毁足销骨。’”刘健喟然长叹,“那张褧虽为一介小吏,却能拼死上书,言士贤公‘抱孤忠,孑处群邪之中,独立众憎之地’,‘志在救民,非有他也’,士贤公泉下有知,也当欣慰矣!”

这事慕轩之前也有所耳闻,这个陈选不但以刚烈著称,更以节俭闻名于世,身为广东右布政使,每次外出时居然只骑头驴,随从也不带一个,就像个寒门士子出门一般,确实令人叹服。

“‘抱孤忠’能如何?‘志在救民’又能怎样?”慕轩冷笑两声,“还不一样被奸佞诬陷,含冤屈死,难道,这样就算是忠臣志士的最好归宿?老百姓得救了吗?”…,

“你——你——”,谢迁勃然大怒,之前对这个年轻人才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好感都荡然无存了,他一拍桌子,怒视着慕轩,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慕轩却还笑着问:“怎么,谢先生认为我说得不对?以先生之能,将来别说一方大员,入阁拜相也很有可能,那么,要是先生遭到这种不白之冤,将如何自处呢?坐等清白从天而降,还是逆来顺受,等有朝一日朝廷为先生伸冤洗雪、礼葬赠谥?”

“嘭!”谢迁终于拍案而起,手指着慕轩,气得浑身哆嗦,刘健和王华都吃了一惊,赶紧起身拦着,生恐他一怒之下动手,可李东阳这个主人居然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脸上也平静得很,根本没有起来解劝的意思。

王华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事,刘健却忍不住了,看一眼李东阳,才想开口,却听那个气人的年轻人忽然曼声吟哦:“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他,慕轩却嘿嘿一笑,说:“各位想在殉道之时如此豪言,还是想喊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一下,把除龙吟水以外的都震住了,即便是一直见识到他的特异之处的李东阳,也不由得击节赞叹:“好一个‘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谢迁也忘了自己正在发火,看着慕轩,脸上闪现奇异之色,而后忽然坐了下来,说:“方先生既然并不认同这种殉道方式,那一定是有更好的办法了,那还请方先生赐教!”他向慕轩拱手,神情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可是动了真火了。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慕轩身上,当事人反倒一脸平静,说:“赐教不敢当,不过慕轩确实有话要说。自古以来,忠臣廉吏只能坐等贪官污吏肆意污蔑陷害,却不能予以坚决的反击,追根究底,只是因为贪官污吏能够无所不用其极,而忠臣廉吏只能依法办事,不能轻越雷池半步。朝中官员尚且如此,那平头百姓就更加无助了,难怪百姓对‘青天老爷’情有独钟。”

谢迁神色淡然,说:“要不然该如何呢?跟那些无耻之徒一般,什么手段都用,违法乱纪也干?”

慕轩点头说:“要是那样的话,跟这些贪官污吏就是同样的货色了。”

谢迁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慕轩的神色肃然,说:“如果能够有一套制度,在任何人受到有罪的指控时都能秉公而断,而不必非得等不畏强权、秉公而断的青天老爷,那样是不是更加保险一些?”

靠制度而不靠青天老爷?谢迁跟刘健互相看看,这种事,是我们说了算的吗?

慕轩当然知道他们的迟疑是因为什么,说:“天下士子寒窗苦读不止十年,可又有多少人能够一跃龙门,为民请命?只怕还未登仕途,就已经遭受不公待遇。天下士子尚且遭受此等命运,那其他人呢?这天下是大明天子的天下,可也是天下百姓的家园,百姓有那么多的机会等到青天老爷来给他们伸冤吗?长此以往,各位认为天下会是什么模样?民为国之本,天子爱民,天经地义,可是,百姓从何得知天子关爱他们?贪官污吏敲骨吸髓,百姓生计无着,天长日久还会在意谁是天下之主吗?各位都是怀抱一腔报国之心的志士仁人,慕轩也相信天下若在各位手中,肯定能有一番新气象,可是,恕慕轩直言,各位百年之后,这天下将由什么样的人来治理?各位能够保证接掌天下的会跟各位一般忠君为国、为民请命?”

谢迁他们四个都默然了,他们再有为民请命之志,也只能保证自己在任上的所作所为,又怎么管得上自己的百年之后呢?再伟大的能臣干吏,也免不了人亡政息的结局,谁,能避免这一切呢?

慕轩觉得目前只能点到为止,淡淡的说一句:“各位究竟是为谁守天下,想必各位早就想过,那就用不着慕轩多嘴了。”

谢迁他们看着他,许久无语。

慕轩他们离开得有些匆忙,今天是大年三十,李东阳他们都还有事要忙,而卢氏也派人找来,说秦家三小姐已经来了,凝珮就急着去见她。

第七集 贪心最毒

第七集贪心最毒

本来说好在沈家见面,卢嫂子派来的人说改在聚水楼了,慕轩他们到聚水楼上“起云阁”,秦三小姐——如今的葛家娘子已经到了,凝珮与她相拥而泣,彼此看看模样都比之前要丰润得多,确实都是珠圆玉润的少妇了,两人不由得感慨万千。

她们姐妹俩说着悄悄话,梅儿、晴杉她们也不好插嘴,就都跟着慕轩到了隔壁房间,慕轩带着龙吟水到账房去跟许先生他们见面,梅儿她们带着子浮就在这里吃着蜜饯茶水之类闲聊,依婕显得心事重重的,她方才跟炎炎——也就是今日的舒儿姑娘——见面,看她腹部隆起,一脸幸福的小女人样,完全没有了当初在惊鸿楼时的一丝一毫的争强好胜之气,她明知道目前在太子身边没有任何名分,也知道朝廷正在给自己心爱的男人遴选太子妃,可她居然毫无悲凄之色,脸上只有已为人妻、将为人母的满足之态,这,还是从前那个炎炎吗?

依婕看看自己,有一个疑问一直在折磨着她的心:我想慕轩只有我一个娘子,难道错了吗?

慕轩带着龙吟水来到帐房,许先生跟林先生两位都在,表面上,这两位就是聚水楼的账房先生,但事实上,这两位可是“生民”的智囊人物,他们和其他三位先生专门在京帮助沈澜出谋划策,确保大事万无一失。

许先生和林先生外表看着都是相当斯文的读书人,其实林先生还是个内家高手,三十六路琵琶手鲜逢敌手,而才刚二十九岁的许先生是个真正的文弱书生,博古通今之外,还深通歧黄之术,他相貌清秀,言谈温和,让人很容易一见而生亲近之心。

慕轩跟两位先生谈的,在龙吟水听来,似乎都是生意上的事,以前他可是没什么兴趣的,但现在听着觉得好像不是那么无趣的,当然,有一半原因恐怕是那位许先生非常善于调节气氛,让他这个外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申正时分,慕轩他们离开聚水楼回沈家,反正没几步路,他们就步行,大年夜的街市很是热闹,各种小吃小玩意都有,结果没走半条街,梅儿他们手中就拿了不少东西。

凝珮在慕轩的搀扶下缓步走着,虽然偶尔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瞧他们夫妻俩这亲密的模样,但她并不在意,心里始终充溢着幸福感,跟凤夕相逢是喜事,而听她的话音,她在葛家过得并不算开心,不过她显然比从前坚强乐观,居然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凝珮很为她高兴,但也忍不住为她担心。

“婚姻之事,冷暖自知,旁人谁也没办法真正帮得上忙,”慕轩也觉得自己爱莫能助,自己的婚姻都没办法让相关的人都开心,何况旁人的,“如果哪一天她需要什么帮助,咱们尽力帮她就是。”

凝珮点首,说:“凤夕说过了年初三再见面。”

慕轩点头,凝珮又说:“许先生医术如此高明,那能不能为李先生的夫人诊治一下?”

慕轩奇道:“李夫人身体不适吗?西涯先生怎么没提呢?”

凝珮的脸色有些忸怩,压低声说:“不是身体不适,只是李夫人看到我和舒儿姑娘都快当娘了,她也想有自己的孩子。”

慕轩想了想,明白了,说:“那我找时间让许先生去帮着诊治一下,能不能有效可不敢说。”能保证人家当“新娘”,可没听说还能保证人家当“娘”——生孩子这种事,没法保证呀!…,

凝珮此刻觉得自己异常幸福,她真想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幸福,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幸福。

依婕在一旁冷眼旁观,对凝珮又羡又妒,对慕轩更是恨得牙痒痒的,心里那个纠结呀!唉——

他们回到沈家,发现桌上的酒菜都摆好了,不过只有甄氏在家,沈澜和卢氏都还没有回来,甄氏让他们去梳洗一下,准备开饭。

他们梳洗好了来到厅中,甄氏让慕轩他们先坐下,慕轩说等大哥回来吧,话音未落,小沈从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喘着大气喊着:“三爷,三爷——不好了,不好了——大爷——大爷——”

慕轩的心一阵紧缩,一个纵身跃到他身边,一把抓住他一边肩膀,问:“大哥怎么啦?”

小沈喘两口粗气,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大爷坐车回来,被人伤了,刀上有毒!”

慕轩一把拎住他的脖领,身形一起,带着他就跃到了院墙下,两个飞纵,到了门外,看见一辆马车就停在离沈家门口十多步的地方,他一把放开小沈,跃身到马车旁,掀开车帘,看见了让他痛彻心肺的一幕,卢嫂子半倚在车帮上,怀中抱着沈澜,沈澜双眼圆整,嘴角挂着一缕血痕,一只手捂着腰间,一只手摊在身侧,胸口的鲜血非常刺眼,慕轩当然看得出来,大哥已经没有半点呼吸了——他,已经死了!

“怎么回事?”慕轩的神情阴冷,盯着怀抱大哥的尸身、双目无神的卢氏,卢氏呆呆的转头看一眼他,眼神中空空洞洞的,完全不像是个活人,好一会儿,她才喃喃着说出一句话:“他为了救我,被刺中了——”

慕轩知道不是伤心的时候,他对已经跟着来到身边的小高说:“去找许先生、林先生来!”

小高赶紧走了,慕轩又对张得水说:“带上小沈,将马车回来的沿路都给我勘察一遍!”

张得水跟王小五带着小沈走了,慕轩将马车赶到门口,将大哥的遗体抱起来直奔书房,只留下一句话:“谁也不要出门!”

梁关保他们立即装备好了,将整个沈家守护起来。

甄氏看到丈夫的遗体,一下子晕倒在地上,梅儿和晴杉赶紧扶她,而凝珮和依婕过来扶卢氏,珺姑娘、真伊她们都手忙脚乱的帮忙。

慕轩来到书房,跟着过来的龙吟水帮着点上灯,慕轩将大哥的遗体安放在书房的小床上,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抬起大哥捂着腰间的手,腰腹之上,有一处刀伤,宽有一寸,鲜血有些凝结了,血是黑色的。

不知什么时候,子浮站在了小床边,看着父亲的尸体,脸上没有半点悲伤之情,只是握紧了两个小拳头问慕轩:“三叔,我爹死了吗?”

慕轩转头看着他,点点头,神情郑重,说:“子浮,现在,你就是沈家唯一的男子汉了,在这里你可以痛痛快快的哭,在外人面前,永远不要哭,因为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子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说:“叔,我不哭——”

慕轩轻轻抱一下他的肩膀,说:“那就等一下,等为你爹爹报了仇,你再好好哭一场!”

张得水他们三个跟小高他们前后脚赶到,许先生和林先生异常震惊的看着沈澜的尸身,两个人的拳头都捏得紧紧的,即便是一向文弱、待人温文尔雅的许先生,眼神中的凌厉激动之色也是让人非常惊心的。…,

小高在慕轩耳边低语了几句,慕轩的神色阴冷多了,他看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小沈,对小高说:“去请卢嫂子来吧!”

小高转身出去,很快就回来了,身后是脸色苍白的卢氏,凝珮和依婕扶着她,慕轩让凝珮和依婕离开,两人互相看一眼,都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慕轩看一眼卢氏,说:“请坐,说说我大哥是怎么遇害的吧!”

卢氏看他一眼,在椅上坐下,看着丈夫的尸身,神情间满是怜惜之色,说:“我真的很爱你大哥——”

慕轩抬手阻止她说下去,淡淡的说:“亲手毒死你的丈夫,难道就是你爱他的方式?”

这句话出口,震得许先生、林先生和龙吟水差点跳起来,他们都非常吃惊的看着卢氏,希望她能坚决的否定这一切,一旁的小沈也惊骇的看着卢氏,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恐惧。

卢氏反倒波澜不惊,转首看着慕轩,说:“我只是想把他留在我身边——”

慕轩再次抬手阻止了她,忽然一指小沈,说:“你来说,我大哥是怎么被你们毒死的。”

小沈一脸惊骇之色,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带着哭腔说:“三—三爷,我没有——没有——”

慕轩眼中凌厉之色暴增,说:“不要侮辱我的眼睛,更不要质疑我的经验,我大哥是喝了有毒的东西吐血而死,而不是中刀而死,毒很厉害,我大哥喝下不到半盏茶就毒发吐血了,所以连吐出的血中都还来不及有中毒的迹象,可是你们用刀在他腹部制造假伤口时,血已经是黑的了。”

小沈的脸色瞬间变成死灰色,他的嘴唇颤抖着,连喊了几声“三爷”,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反倒是卢氏,忽然一脸狠厉之色,咬牙切齿地说:“你说的没错,是我在茶里下了毒,谁让他要休了我的,他不能休我,他是我的,我得不到他的全部,那谁也别想得到他——”

慕轩看着她,说:“大哥为什么要休了你,你说个明白,要不然,恐怕连紫莲都会恨你这个杀死她爹爹的女人的!”

一句话,让卢氏如中雷击,脸色灰败不堪,看一眼慕轩,显然觉得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她颤抖着双唇好一会儿,才说出一段令慕轩、许先生他们都吃惊的话来。

卢氏虽然出身涿州大族卢家,但其实她自己的爹娘都已经亡故,自小跟随叔父生活,叔父待她还好,只是婶娘一直看她不顺眼,从小到大,卢氏穿的都是她表姐穿剩下的衣衫,表姐和表弟表妹对她也没什么亲情可言,不过这种状况在她前年中秋节偶然结识沈澜之后就全部改变了。

她那次跟着叔父婶娘到京师来,原本是嫁到京师的表姐给她说了一门亲,谁知对方竟然是个死了老婆的老鳏夫,卢氏万分不愿意,但婶娘贪图对方的丰厚聘金,极力撺掇叔父将她嫁出去,她情急之下跑了出来,偶然撞到了沈澜,沈澜问清情形之后将她带回了自己家,之后两人互生情愫,沈澜带她去见她的叔婶,最终将她娶回了家。

因为沈澜的富有与慷慨,婶娘、表姐弟们对卢氏的态度完全改变了,一旦与她相遇就巴结着她,这让她很是享受,表姐嫁的是京师户部衙门的一个小吏杜佷,沈澜帮着杜佷出钱谋了户部照磨这么个八品小官,表姐对他们就感激得不得,卢氏也就常去表姐家串门,表姐跟表姐夫把她当神明一样供着,当然她也没有亏待他们。…,

她本来对这一切很是满足,尤其当她怀上了沈澜的孩子之后,可是,表姐却经常在她耳边念叨:“就算你生的是个儿子,可妹夫的大娘子已经生了儿子,那是沈家的长子,将来的一切可都是人家的,你呀,得替孩子好好打算一下,要是妹夫能休了他的大娘子就好了……”

她一开始还不许表姐说这样的话,后来帮着夫君跟那些官员家眷接触多了,见闻广了,发现那些三妻四妾、子女众多的官员家里确实勾心斗角得厉害,这种事听得见得多了,她的心就渐渐活泛了,再看甄氏跟子浮,她就觉得碍眼了。

她听了表姐的话,不止一次在沈澜面前说甄氏的坏话,逼着他将甄氏休了,沈澜当然不会答应。几次三番下来,沈澜被她吵得烦了,曾经疾言厉色告诉她,再要逼他,他就把她给休了。

卢氏觉得丈夫说的是真话,她害怕了,原本想到此为止,可她的表姐却还给她出主意,她于是就听表姐的,三天两头带着紫莲到表姐家去住着,每次都要沈澜亲自去接她,沈澜一开始都是亲自接她,可后来也烦了,就让小沈去接,卢氏怨恨之下,鬼使神差的跟小沈产生了私情,原本是想借此报复丈夫的狠心,可后来渐渐沉溺于这种偷情的滋味了,每次小沈去送她或接她,两人必定胡天胡地一番,而她表姐和表姐夫也都知道了,极力帮她遮瞒着,也从她这里得到了更多的好处。

今天,表姐派人来找她去说有事相商,其实是向她要银子,她又给了表姐一百两,而后跟送她去的小沈又苟合了一回,谁知沈澜今天忽然跑去表姐夫家了,无意中撞见她跟小沈衣衫凌乱地从书房出来,他当场震怒,呵斥小沈,小沈吓得承认跟她有私情,沈澜当即要写休书给她,表姐夫和表姐极力劝解沈澜,而她却将原本准备用来对付甄氏母子的毒药放进了丈夫的茶中……

#c

第八集 钻牛角尖

第八集钻牛角尖

“你要对我们要杀要剐都行,只是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小莲真相。”卢氏看着慕轩,满脸求恳之色。

“不不不——”,小沈手脚并用,爬到卢氏脚边,拉着她的裙裾哀号,“不要,我不要死——”

卢氏眼中闪过狠戾之色,弯腰伸手好像要掰开他的手,但慕轩却喝一声:“小心!”

谁小心?

卢氏袖中刀光一闪,利刃非常准确的在小沈脖子上划了一道伤口,鲜血喷溅之中,小沈抱住脖子滚出去三四尺,哀号着翻滚着,很快就寂然不动了——他脖子上流出的血是黑色的,很显然,卢氏那把刀上有毒。

卢氏也忽然翻身从椅上跌倒在地,而后在地上翻滚几下,嘶喊了一句:“沈郎,我来了——”而后,她也寂然不动了——利刃在她的胸口扎着,流出的血也是黑色的了。

慕轩在卢氏出刀对付小沈时就把子浮给抱在了怀里,将他抱到了房外,他知道卢氏杀小沈之后十有**会自杀,他并不想阻止,对于卢氏来说,自杀已经是最好的归宿了。

“明天一早去衙门报案,就说大哥和小沈遇袭身亡,卢嫂子悲痛之下自裁殉情了。”慕轩面无表情的向小高下令,接着,他让小高、张得水他们分别去置办丧事所需物品,而他就跟许、林两位先生在书房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卢氏所说不实,小沈或许跟她有私情,但绝不是诱惑卢氏红杏出墙的那个男人。”许先生的神色可不像是说笑话。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派人查一下卢氏经常在哪几家走动,仔细盯着!”他又问:“大哥遇难,会不会有人打退堂鼓?”

许先生点头,默默地盘算一下,说:“至少会有十三家因为他的去世而心生顾虑。”

慕轩说:“那就烦劳两位先生前往联络一下,咱们争取在发动之前跟他们聚一下,最后再争取一下。”

两位先生一头,起身告辞,慕轩送走他俩,回来亲自给大哥整理遗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神情间只有悲愤之情,大哥一向心善,待人接物始终温文有礼,他选择的是经商,不像自己跟二哥,选的是沙场,杀戮较多,大哥在商场上的目的是结交官绅,为发展大明商贸打基础,他这么些年可是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相反,他可是救助了很多人,让很多人由贫转富,可为什么老天爷待他如此不公?多造杀虐的迄今安然无恙,一心向善的却枉遭横死,难道,老天爷就是这么欺软怕硬的么?

“我只想好好将子浮和紫莲养大成人,”甄氏知道一切无可挽回之后,反而显得异常平静,“子浮和紫莲可以不识字、不读书,但我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爹爹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

凝珮她们失声痛哭,慕轩强忍悲痛,向着甄氏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两个头,说:“我代大哥谢过大嫂!”

“噼里啪啦——”,四处鞭炮声大作,家家户户开始了除夕迎新的活动,平安鼓声响彻整个京城,而在沈家,悠悠响起的却是慕轩的凄凉箫声……

大年初一,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欢腾,即便是那些濒临死亡线的家庭,能够熬过除夕,也就意味着又可以开始一年新的生活,他们一样非常开心——哪怕午饭还不知道在哪里!…,

顺天府衙接到报案,很快就派来了一个姓张的推官负责此案,张推官也是聚水楼的常客,知道沈掌柜的遇害身亡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可不敢有什么怠慢,而林先生一早就来沈家负责接待衙门的人,丧事各处事宜也大多由聚水楼的伙计负责——大年初一,大家都是去亲友家拜年,酒楼茶馆的生意本就没多少,又是东家遇难,酒楼当然就歇业了。

慕轩他们都是一身孝服,在灵前守着,慕轩原本担心凝珮身怀有孕,这么长时间跪着会出问题,但凝珮坚持要守灵,他也就不勉强她了,不过让她大多数时间斜倚在柱子上。

麻烦的是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登门请人家来吊丧总不是什么好事,慕轩跟许先生他们商量之后,没有广发讣告,只是通知了几个跟沈澜交情匪浅的知交好友,周敏汀也在其中,他惊闻噩耗,惊得话都说不全了,见了慕轩,他拉着慕轩的手,一个劲的落泪,慕轩反倒神情肃然的对他说:“周兄不必太难过,周兄如此情深意重,家兄泉下有知,也当含笑了。”

“微扬兄不幸遇难,如有用得上愚兄的地方,方兄弟尽管开口。”周敏汀终于止住泪水,也是神情肃然,毫不犹豫的许下承诺。

慕轩诚挚的说:“多谢周兄,小弟定当铭记周兄之德!”

其他几位接到讣告的也都纷纷向慕轩表示,如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他们会想办法的,慕轩对此一一表示感谢。

衙门那边开始了缉凶行动,但这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慕轩作为苦主,也不能给他们提供什么更有价值的讯息,不过他已经将紫莲从卢氏的表姐家接回来,由奶妈负责照顾,而卢氏表姐一家都派人暗中控制着,慕轩要知道更多的事情,他总觉得,大哥的遇害没那么简单,别的不说,卢氏手里那么厉害的毒药是从哪里弄来的?要知道,即便是砒霜,也没那种毒药的药性厉害,真正是见血封喉啊,只看小沈的死法就知道了——那还只是卢氏的刀上沾染了大哥体内的毒血而已。

从年初一到年初三,李东阳都是相当繁忙,主要是忙着接待前来拜年的官员,这在往年是从没有过的,以往他一般就是跟几个交往多的同年或知交走动走动,今年来了不少根本就想不到的客人,而且谢迁、刘健、程敏政那里也有不少这样的客人,李东阳他们觉得,肯定是除夕那日太子来李家的事走漏了风声,甚至他跟着太子微服南行的事也已经被某些人查知了。

前来李家拜年的意外客人中,夏侯潇湘也是一个,李东阳后来得知夏侯潇湘也去了谢迁、刘健他们家里,夏侯潇湘自称是代祖父前来拜望,带来的礼物也没让李东阳为难,只是两盒川中土产和一匹蜀锦,李东阳也就坦然收下了。

夏侯潇湘说这一次随同祖父送胞妹前来跟尹家的大公子成亲,祖父对京师风物变化之大很是诧异,想有生之年未必会有机会重游,准备在这里逗留一段日子。

李东阳当然知道跟夏侯世家联姻的尹家,尹家大公子令蔷年方十八,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乃父尹山现今是户部的一个主事,在京师这么多高官显贵中不起眼,但目前可没多少人敢真的对他视而不见,因为,尹山的堂伯父可是尹直。…,

尹直字正言,号謇斋,是江西泰和人,他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被选为庶吉士,修过《寰宇通志》、《英宗实录》,担任过成化帝的经筵讲官,做过侍讲学士;成化十一年升礼部右侍郎,十五年改南京吏部右侍郎,二十年转南京礼部左侍郎,今年——哦不,应该说是去年春天,因为李孜省的推荐,被从南京召来京师做了兵部左侍郎,九月改为户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入了内阁,一个月后就成了兵部尚书,外加太子太保,权势一时非常强盛。

要说尹直这人,聪明机敏,博学多才,谙习朝章,能力还是很强的,比如去年贵州镇巡官上奏说苗人造反为乱,请求朝廷发兵平叛,阁臣商议之后准备发兵,当时还只是兵部左侍郎的尹直却坚决反对,说这是镇巡官故意挑起边衅,想趁机邀功,朝廷派员核查,果然如尹直所言,贵州边境根本无事。

只是尹直太过于热衷追求权势,一直急于进取,如今该是花甲之年了,依然急着往上爬,为了升迁,不惜跟万安、彭华、李孜省之流为伍,而且生性矜忌,不懂得自我反省,树敌不少,很多朝臣都畏忌他,之前跟吏部尚书尹旻争斗不休,最终把尹旻父子都搞下去了,还构陷江西巡抚闵珪,使其贬职,朝野上下一时对他议论纷纷,很是替闵珪不平。

“看样子,夏侯世家重新整理了一下他们的人脉关系,似乎有什么图谋。”这是李东阳后来对慕轩所说的,官员之间互相攀结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只是夏侯世家还有着江湖上的声誉,如果真如慕轩所提醒的,夏侯世家对江湖有所图谋,那势必会影响朝局,这样的话,夏侯世家重理官场这张关系网就得重点提防一下。

京师的习俗,逝者去世第三日就出殡安葬,称之为“暖墓”,沈澜他们三个的遗骸自然是要送回山东故乡安葬的,而“生民”弟兄姐妹去世,都是采用火葬。中原汉族,一般采用的是入土为安的土葬,但这并不意味着火葬就没有市场,其实南方一些经济发达的地区——如姑苏之类——自古就有火葬的习俗,当时只是因为百姓舍不得将耕地变为墓冢,宋元以来,火葬已经大行其道。本朝开国之后,各地也还盛行火葬,太祖皇帝在洪武三年下旨让各地郡县设立义冢,禁止浙西等地火葬或水葬,谁要敢再焚尸弃骸,就要判以重罪,在这种严令禁止之下,火葬风气逐渐减弱,可是在一些经济发达、耕地紧张的地方,火葬还是相当流行的。

慕轩要将大哥他们三个的遗体火葬,向衙门请求的理由是大哥他们三个都是中奇毒而死,如果土葬,此毒或将贻害地方,所以,允许将尸骸火化,送回故乡安葬,仵作之前查验尸骸,证实确实是中剧毒,衙门考虑特殊原因,自然允准了。

年初三的黄昏,沈澜他们三个的遗体在聚水楼西南的隆福寺分别火化了,骨灰各自装坛,甄氏就带着子浮、紫莲,在许先生安排的教中弟兄的护送下,连夜启程向山东进发。

送走大嫂一行人,慕轩他们又拜送走了周敏汀等前来送行的人,回到空荡荡的沈家,慕轩站在院子里,看着黑黢黢的房宅,一阵悲凉油然而生。

凝珮她们自然知道他的心思,簇拥着他进了厅堂,依婕跟槿儿下厨,弄了几碗热气腾腾的面,大家权当晚饭吃了,慕轩对大家说他今晚睡书房,让大家早点安歇,凝珮就招呼大家各自去睡,而小高还是跟张得水他们轮班值夜。…,

慕轩一个人坐在书房中,没有点灯,想着这几天的遭遇,更想起当初兄弟四个离开总坛各奔战场时大哥的豪言壮语,终于止不住落泪了,而一旦第一滴眼泪落下,他就再也阻止不了了,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般滚滚而下,很快,整个胸襟都湿透了。

“吱呀”一声,书房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捧着一盏油灯进来,放下油灯,走到慕轩身后,将他的头抱入怀中,柔声说:“你该好好哭一场,才不会伤了身体,我和孩子可都得靠你养活呢!”

慕轩抱住凝珮有些臃肿的腰身,埋头在她衣襟中,泪水很快也将凝珮的衣襟打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慕轩才冷静下来,擦干泪水,将凝珮抱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良久无语。

“大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凝珮抬起纤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早日找到真凶,为大哥报仇才是正事。”

“嗯——”,慕轩含含糊糊的答应一声,“珮儿,你说,要是大哥从来没有遇见卢氏,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了?要是大哥始终只有大嫂一个娘子,那是不是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子浮也可以高高兴兴伴着爹娘长大了?”

凝珮的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好像有一种莫名的恐慌在心里出现了,她故作淡然地说:“如果是命中注定的,那无论怎么去回避都会发生的,这与大哥跟卢家嫂子相识与否没有关系,你不也认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

慕轩叹息一声,说:“我的遭遇使我相信有天命的存在,可是,大哥的枉死难道也是天命使然?大哥娶了两位娘子就闹出这种惨剧,而我已经有了你们三个,以后还很难说会有几个,我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凝珮担心的就是他会去钻这个牛角尖,而一旦等他把话说出来了,她反倒镇定下来了,淡淡的说:“你的意思,我们之中也会有人像卢家嫂子那样?”

慕轩的心一震,赶紧歉然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凝珮转过身来,伸手捂住他的嘴,说:“不要说了,这种事,不要乱想,将来会怎样,得由你去做。”

慕轩看着灯光下她异常明亮的眼眸,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这一晚,凝珮还是将慕轩带回了自己房中睡,而且,她决定,自今而后的一段日子里,都不能让他一个人睡。

第二天,慕轩起来得相当早,他要到聚水楼跟许先生他们开始接下来的事了;而凝珮在午饭前接到了凤夕的邀请,决定午后到葛家去跟她见面,出于对她目前状况的卫护,晴蓉拉着槿儿一起陪她去,可是被依婕拦住了,最终陪凝珮去葛家的是依婕和梅儿。

“殷家姐姐真是奇怪,干嘛拉着三娘一起去呀!”晴蓉对于自己的饭碗被抢很是不忿。

“她一定有她的理由。”槿儿对此却相当理解。

#c

第九集 扑朔迷离

第九集扑朔迷离

凝佩带着扮成丫鬟的依婕和梅儿来到葛家,没进门,因为凤夕已经在门房等着了,见她来了,她很是高兴,只带了个小丫鬟,就拉着凝佩去离葛家不远的慈仁寺烧香。

大过年的,各寺庙里的人本来就不少,这慈仁寺里的就更多些,慈仁寺原名报国寺,辽代就有了,但本朝初年坍塌了,成化二年才又重修的,成化帝生母周太后自幼失散的堂弟周吉祥出家为僧,之后被找着了,皇家就从内库拨款扩建了报国寺,改名为慈仁寺,让周吉祥当了住持,目前这位住持大师是朝廷僧录司左善世,很多朝臣的家眷要烧香拜佛的话,自然来这里比较多。

扩建后的慈仁寺规模宏大,有七层殿房,错落有致,气势雄伟,后院建有毗卢阁,阁高三十六级,周围建有长廊,香客可以登临远眺,不但京师之景尽收眼底,连卢沟桥上的行人坐骑之类都看得清楚;毗卢阁里收藏着一尊窑变观音,据说是镇寺之宝,它和寺里两株金代所栽的双龙奇松同列为慈仁寺“三绝”。

凤夕看来是经常来这里的,带着凝佩入寺赏松,登阁观景,兴致相当之高,凝佩觉得她一番好意,自然不便扫她的兴,不过那个毗卢阁实在高了些,以她目前的状况,上下一趟确实有些吃不消,下来之后鬓角项间香汗细细,觉得有些气喘。

“姐姐,到我那里歇息一会儿吧!”凤夕变得善解人意,凝佩觉得这是她最大的变化,当然不会拒绝。

来到葛家,下人告诉凤夕,老爷赴宴还没回来,凤夕就将凝佩带到了她的卧房,她原本想要让凝佩上床睡一会儿,但凝佩想到这是她跟她丈夫的卧床,况且她丈夫说不准会突然回来,自然不会答应,凤夕也不勉强,给她沏了壶茶,跟她说说话。

说着说着,凤夕就哭泣起来,凝佩这才知道,原来凤夕的男人葛世宝对她一开始还算好,可是很快就对她腻了,抱怨她床笫之间像个死人一样,而且永远都是一成不变,他于是经常跑到烟花之地眠花宿柳,回来之后还经常打骂虐待她,最令她难以忍受的是,他不但将她带来的几个陪嫁丫鬟全部搞上了,甚至经常在她面前跟这些丫鬟胡天胡地一番,在这样的日夜折磨之下,她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要不是想着逢年过节她还能见见娘跟弟弟妹妹,她真想一死了之。

凝佩原本听她说起夫妻间的闺房之事感到尴尬,但后来越听越觉得气愤,对凤夕也就越发的同情与怜惜,她轻轻将凤夕抱在怀里,拿丝帕给她擦着泪水,而凤夕靠在她怀里,非常无助,凝佩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香气,渐渐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格外激烈,尤其是凤夕的手在她的耳后胸前揉搓着,还越来越往下,凝佩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越来越烫,越来越无力,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只听凤夕轻言细语的说:“姐姐,没有男人,咱们姐妹一样可以很开心的。”

凝佩觉得她很不正常,奋力推开她,却发现自己身子软软的,快坐不住了,眼前晃动着凤夕诡异的笑容和她掌中一根像短笛一样的东西,耳边是她温柔的话语声:“姐姐,妹子会让你很快乐的。”

“嘭——”,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了,一个身影一晃就到了近前,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凝佩抱入怀中,而后反手一个巴掌抽在凤夕的脸上,再啐她一口,骂道:“无耻的东西,敢害我姐姐,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来的正是梅儿,她跟依婕一起留在小客厅里,那个自称杏儿的丫鬟陪着她们闲聊,那丫头还真是能说,说了两刻多钟都不带停的,依婕跟她闲扯,悄悄给梅儿递个眼色,梅儿说要去上茅厕,抬腿走人,那个杏儿脸色一变,伸手来拉她的衣衫,梅儿的身形一晃,早就没影了。

她来到卧房外听动静,结果正好听见那个凤夕的胡言乱语,她情急之下就踹开门闯进去了,门口原本有两个丫头守着,被她一巴掌一个扇翻在地。

她抱着凝佩出来,来到小客厅门口时,那个杏儿还在跟依婕纠缠,她一怒之下喝一声:“别跟她客气,扇她!”

依婕一看凝佩人事不知的样子,心中大急,那还会跟人客气,一个耳光扇过去,杏儿当场就扑通倒地,人事不知了。

两人急着出来,将凝佩送上马车,负责赶马车的是樊兵,一见情形不对,眼都红了,要不是现在急着赶回去,他就抽刀杀进葛家去了。

匆匆忙忙回到沈家,慕轩已经到家了,正在厅里跟晴杉她们说话,一见梅儿抱着凝佩慌慌张张进来,吓了一大跳,赶紧将凝佩接过来抱进房间,听梅儿的叙述之后,仔细检查凝佩,最后确定:“佩儿只是中了一种迷香,她现在睡着了,心律、脉搏之类都正常,等她醒了应该没事了。”

在等凝佩醒来的过程中,慕轩做了好几件事,第一件就是找人去查探葛世宝一家子,葛家与什么人来往密切也在关注之列。

晴蓉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对依婕说:“殷家姐姐,幸亏你跟三娘去了,要不,小姐可就麻烦了。您怎么知道那个葛家婆娘有问题?”

真伊、槿儿她们也都很好奇,连带慕轩也想听听依婕的解释了。

依婕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说:“我也不敢确定她就有问题,只是总觉得她有几次看凝佩姐姐的眼神有点怪,还有,虽然她跟凝佩姐姐久别重逢,但现在毕竟是过年,她家应该会有不少事吧,她那么急着跟姐姐见面好像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咱们这里刚刚有白事,咱们都不太好意思出去串门,她倒好像全然不在意,这就太不合常理了。我也只是提防一下,并不敢肯定。”

不但真伊她们对此赞叹不已,就是慕轩也不由得向她翘起了大拇指,依婕表面上嫣然一笑,心里却是暗叫侥幸——这一次要是凝佩或者孩子出什么事,那自己可就是方家的罪人了。

“啊——”,凝佩惊叫着醒来,看见眼前是慕轩满是关切之色的脸庞,她的一颗心总算正常跳动了,“轩郎,凤夕她——”她怎样?凝佩真是觉得难以启齿,凤夕她怎么会变成那种样子,让人都不敢想象了。

“她嫁到葛家一个多月后,葛世宝就开始三天两头打她,葛世宝原本就是个纨绔子弟,逛青楼是家常便饭,凤夕为此很是痛苦,据说有一次沐浴居然睡着了,差点溺死在浴桶之中,我觉得更像是她想寻死;后来她开始沉迷于刺绣,有时候整天沉浸其中,似乎那样才觉得舒服些,尤其是在遇到那个号称‘针神’的刺绣大家秦七姑后,对刺绣就更加着迷,有时跟那个秦七姑整日整宿探讨刺绣,很明显,她把刺绣当成了逃避的方式。”慕轩面无表情地说着,京城的弟兄的办事效率相当高,才只两个时辰,自己就知道了很多东西。…,

凝佩的眼中含着泪水,看着自己的男人,却听他忽然咬牙切齿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你原谅她,我原本也同情她的遭遇,但是,我不能原谅她对你的伤害。”

凝佩伸手去拉他的大手,慕轩紧紧握着她的纤手,说:“我不想睚眦必报,不过,她跟卢氏来往密切,而且她也把秦七姑引见给了卢氏,我们会沿着这条线一直查下去的,如果事情跟她有关,我不会手下留情。”

慕轩说得非常平静,但凝佩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如果大哥的死真的跟凤夕有关,那慕轩肯定不会放过她,而在这事上,自己还能为凤夕说话吗?还会为她说话吗?

慕轩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说:“不要为这个烦恼,每个人都得为他自己所做的承担责任,谁也不能例外。”

每个人都得为他自己所做的承担责任,没错!不过,有些事该找谁承担责任还真不容易。

慕轩回来之前,已经接到消息,候选太子妃之一的张氏的两个弟弟张鹤龄、张延龄逛街差点被人绑架,幸好慕轩早就安排人暗中保护,这才没让对方得逞,对方五人三个被活捉,两个脱逃,而负责追踪对方的人发现,逃脱的两个,一个跑进了慈仁寺,另外一个跑到了一处私宅中——后来知道那私宅的主人叫万三儿,他是内阁首辅万安的管家的堂侄。

慕轩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太子要派人保护那些候选女子的家人,一是人数实在太多,保护不过来,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想给对方一些机会“下手”,这样他才能顺藤摸瓜。

“他们毕竟还是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利用他们?”凝佩对夫君这种置小孩子于危险境地的做法很是不满,“而且万一他们出了事,那对方不是一样能嫁祸太子?”

慕轩脸色有些尴尬,说:“我也只是这么提防,并不一定说他们就会对张家的孩子下手。”说实话,他对张家那两孩子还真没什么好感,这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张氏做了皇后,她爹张峦就被封为寿宁伯,去世后追赠为昌国公,这都没什么,只是张鹤龄后来成了昌国公,张延龄也封了建昌侯,兄弟俩仗着姐姐是皇后,贪婪骄狂,横行不法,甚至跟周太后的弟弟——同样贪婪骄横的长宁伯周彧争夺庄田利益,两个外戚家族纷争不断,还曾在京师聚众械斗,震惊了朝野上下,而弘治帝因为皇后的关系始终没有追究他们兄弟的责任,致使朝野纲纪屡屡败坏,群臣议论纷纷。

张鹤龄、张延龄兄弟俩把皇宫当作自己家,进出随意,张鹤龄还居然穿戴皇帝冠服,太监何文鼎拿金瓜阻止他,并向弘治帝举报兄弟俩的不法之事,结果张皇后故意激怒皇帝,派人将何文鼎活活打死了。

弘治帝驾崩后,李东阳上书揭露张皇后两个弟弟干的坏事,张皇后恼羞成怒之下,唆使儿子要杀了李东阳,幸亏朱厚照没听娘的,只让李东阳罚俸了事;而张延龄的女儿后来还嫁给了第六十三代衍圣公孔贞干——孔贞干母亲正是李东阳的女儿。

正因为历史上的这些事,慕轩才觉得将来的张皇后未必是一个温良贤惠、不干涉政务的好皇后。

“可是那些毕竟还没有发生呀,你不能拿还没有发生的事来惩罚这两个孩子!”凝佩对这两个孩子的维护之情非常明显,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也将为人母的关系。…,

“是是,老婆大人,我以后一定注意!”慕轩只好对未来的孩子他娘陪笑脸,现如今,只要凝佩跟孩子没事,一切都好商量。

谋划绑架之事跟万安有关联看似是肯定的——万安攀附万贵妃,那他替万贵妃出头也很正常,不过这事恰恰很不正常,万安攀附万贵妃不假,但万安一向胆小怕事,做了内阁首辅之后,做的坏事肯定有,但算不上大奸大恶,这个时候他居然会为万贵妃出头对付太子,他有那个胆吗?

另外那个跑进慈仁寺,是否意味着跟周太后那个住持堂弟有关呢?周太后可是成化帝的亲娘,朱佑樘的亲奶奶,当初朱佑樘还是在她宫中由她抚养的,为了他,她可是跟万贵妃对着干过,她会在这种时候害自己的孙子吗?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假使是周吉祥,他会跟自己的太后堂姐对着干吗?

慕轩觉得,设计绑架的人肯定是预料到了万一失败肯定会有人顺藤摸瓜追查,对方把火烧到万安跟周太后身上,不是想嫁祸于人、转移视线,就是想给太子树立更多的敌人。

所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当然,他早就派人去向朱佑樘送信了,必须严密保护张氏,既然对方向张家两兄弟下手,那也很可能会对张氏下手。

第十集 成于细微

第十集成于细微

慕轩当晚原本想陪着凝佩,凝佩却拉着晴杉陪自己,而把慕轩推到梅儿那里去了。

慕轩总觉得今晚的梅儿有点不对劲,虽然火炕上是很暖和,但也用不着就只穿着肚兜睡吧?要是半夜要起来方便啊什么的多不方便呀!

“你不是说这里穿着太紧睡觉不好吗?”梅儿很是恼怒的指指自己胸前,瞪一眼夫君。

慕轩觉得自己真是欠揍,以往想尽办法要让梅儿在炕上穿得越少越好,今天梅儿这么主动,自己是哪根筋不对了吗?

很快,在耳鬓厮磨中,慕轩做好了激战的准备,梅儿主动解开了自己的肚兜,将一床薄被披在自己背上,之后身体像条鱼一样滑到了慕轩的下体处,她含羞带怯的抬眸瞪一眼慕轩,很快垂下眼帘,一只纤手轻轻握住了慕轩早就趾高气昂的那物什,慕轩只觉她的纤手滑腻而微凉,一时倒吸口冷气,又立即屏住了呼吸。

梅儿手心微汗,手法很是生涩,她轻轻地握一下放一下,紧一紧,松一松,慕轩那物什更加迫不及待了,片刻之后,梅儿就将慕轩看着早就眼红心颤的丰盈颤动的双峰贴了上去,慕轩再次倒吸口冷气,而后就看着坚挺与柔韧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感受着那种别样的**滋味,他几乎飘飘欲仙了;再往后,眼看着坚挺在一双纤手推挤两座高峰形成的迷人峡谷间穿梭往来,他更是心神激荡,欲念横生;而终于让他闷哼出口的,是梅儿将薄被掀上来盖住了她自己的的螓首和慕轩的下半身,但是,慕轩很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坚挺进入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微微颤抖,柔滑湿润,浅尝辄止却愈发令人心颤……

这一夜,慕轩无比神勇,梅儿虽然不是第一次跟夫君亲热,但确实是第一次如此主动,而她不但像之前每一次一样继续激潮难禁,喷涌不止,并且不止一次的让慕轩领略到了那种奇特的激荡体验——他曾经悄悄跟晴杉说起这种感觉,晴杉非常震惊地告诉他,如果不是她搞错了,那梅儿应该是非常难得的“五龙戏珠”,那可真是万中无一的名器。

小夫妻俩这一番纠缠,都实践了一下阳无尽那本双修书册上的东西,所以,往常在梅儿异样体质下难以耐久的慕轩,这一次格外神勇,最后梅儿不得不娇声求饶,让慕轩留下了意犹未尽之憾。

第二天一早,慕轩就接到了消息,昨夜,张氏那边果然出了事,有两个夜行人鬼鬼祟祟想袭击他,结果被太子身边预先埋伏的高手制服了,那两个刺客原本想咬破口中的毒药丸自刭,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张纪张公公,张纪事先得到了提醒,出手如电,将对方的下巴都扭脱臼了,结果就得到了两个活着的俘虏。

目前,这两个俘虏都在太子的人手里,相关人员正忙着让他们开口说真话。

慕轩妥善安置好沈家这边,他担心操纵凤夕的人或者图谋对张氏姐弟不利的黑手狗急跳墙,突然前来对凝佩等不利——当然,他其实倒希望对方按捺不住。

他前往聚水楼,今天,许先生已经约好那态度暧昧的十三家前来聚会,慕轩必须抓住今天这个机会说服他们,因为,离发动大事的时间已经很紧了。

慕轩到的时候,聚水楼上最大的雅间——“掬水阁”中只有一位客人,许先生正陪着他说话,见慕轩进来,许先生给双方引见,慕轩知道对方正是十三家中实力不俗、最有人缘的关西崔家的未来家主崔非缘,这位崔公子年方二十三,相貌儒雅,长身玉立,待人接物始终温文尔雅,看他身边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随行,慕轩看他的眼神举止,情知这位崔公子是位内家高手。…,

关西崔家是关西名门望族,在官场和生意场上都有广泛的人脉关系,崔非缘常年驻守京师,跟沈澜志趣相投,正是因为对沈澜的信任,才使得崔非缘努力说服他的族人参与到这次谋划中,这一次异变陡生,他远在关中老家,闻讯后当即赶回京师,昨晚才到。

“微扬兄壮志未酬身先死,非缘万分悲痛!”崔非缘神情黯然,慕轩相信他的情绪是真实的,“此事是微扬兄一生大愿,非缘力所能及,一定尽力促成!”

慕轩和许先生都表示感谢,但两人心里都非常清楚,要想这位崔公子一如既往的支持此事,恐怕还得费一番心力。

两盏茶之后,其他十二家陆陆续续到来了,这十三家中有八家都是以经商为主,但跟官场的关系千丝万缕,另有四家则是诗礼之族,家族中虽然没有什么声名赫赫的高官显贵,但胜在有不少子弟读书中举,朝中的御史、六部的主事、地方的府县官员不少跟这四家都有些关系,还有一家派来的代表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穿着褐布短衣,看模样整个就是一个卖苦力的,但在座的其他十二家可没有一家敢露出轻视之色,这个人代表的可是最不起眼但最不敢被人忽视的“人力行”——这是由各地车夫船工组成的骡马行和船行的集合体,其中还有做海上航运的,这个汉子是人力行在京师的当家,也是人力行的创始者之一——谭十。

他们各自坐下,崔非缘居然跟谭十坐在了一桌,许先生向在座的各位重新介绍了慕轩,而后,慕轩对大家的如约到来表示感谢。

“我大哥不幸遇难,而离与各位约定之事时日无多,慕轩不揣冒昧,约见各位,只为能与各位坚守前约。”慕轩开门见山,“各位如果因我大哥遇难而有什么想法,可以当面讲明。”

“沈兄弟所说的那些条件,会不会因为他的故去而有什么改变?”第一个发问的是谭十,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样子很是吓人。

不过慕轩倒更愿意跟这种直肠汉子打交道,点头说:“所有条件,一条不变!”

谭十继续瞪着他,问:“你能负全责吗?”

慕轩再次点头,说:“所有事情,由我负责!”

谭十也点点头,说:“那好,按照原计划,人力行照做不误!”

慕轩第三次点点头,说:“好!”也不多说什么了,而谭十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了。

其他十二家看谭十这么快就决定了,有些惊疑,但他们都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还是崔非缘打破了僵局,他站起身来,冲慕轩拱手,说:“方兄,江湖上有位‘银箫’方慕轩,与方兄可有什么关系?”

慕轩抱拳还礼,说:“正是在下。”

在座的都脸露惊异之色,有几位在惊异后闪过一丝犹疑之色,显然觉得由一个江湖人来主持这么大的事有些不靠谱,崔非缘一笑,问:“除了这一重身份,方兄可还有别的身份么?”

慕轩心里一震,他觉得这位崔公子肯定知道了自己的不少事情,不过,他原本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坦然说:“不瞒各位,慕轩之前在大同高山卫服役,本名方无铭。”

“无命将军?”在座的鲜有不知道方无铭这个名字的,比起一个人死而复生带来的吃惊,他们更震惊于这个人敢当众承认这个身份,要知道,这里可是京师重地,要是走漏半点风声,朝廷可以很快来抓人,到时候,欺君大罪是绝对逃不了的!…,

“将军如此坦诚相待,难道不怕死吗?”崔非缘笑盈盈的问。

慕轩淡淡一笑,点头说:“怕,怕死!只是,慕轩更怕,耗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和时日,所图之事仍然就此夭折,那样的话,慕轩纵然百死也无用了,所以,慕轩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死,我得先将各位参与的这事促成了才行!”

崔非缘呵呵一笑,拱手说:“将军所言,正合我意,只是,非缘还是有个疑问,咱们所图之事必然困难重重,将军准备如何应付?”

慕轩也呵呵一笑,说:“慕轩今日在此,就是准备来应付这些困难的,只要大事可成,慕轩这一次可以真死一次。”

崔非缘神色忽然间就郑重起来,再次拱手说:“将军怀抱必成之志,非缘深感赞佩,自今而后,关西崔家一切唯将军马首是瞻!”

两人谈笑之间就把关乎一个世家大族未来命运的大事给决定了,在一般人看来必定觉得形同儿戏,但其他七家经商为主的家族居然也就此拿定了主意——跟着崔家走。

余下的四个诗礼之家没有一个个的发问,他们一起提了一个要求:“银箫”方慕轩以箫闻名江湖,能否当场吹奏一曲?

慕轩当然不会拒绝,吹了一曲《云水居》,这一曲在座的都非常熟悉,因为正是聚水楼的迎宾之曲,不过,所有人都觉得,这绝对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意蕴深远的“云水居”曲,所以,最后一个乐音远去后,掬水阁内爆出了异常高亢的彩声。

于是,四个诗礼之家都一致决定维持原计划,这在一般人看来更是儿戏了,但四个家族的人有一致的看法:能将一首曲子演绎得如此精湛绝伦,说明演奏者用心之专;一个人对一首曲子用心尚且如此之专,那他会对极力所图之事掉以轻心吗?

天下万物有一理同:专心对事,万事可成!

大事已定,慕轩自然高兴,许先生当即让掬水阁的伺候之人开宴,款待众宾,不过这宴会可没有丰盛酒菜,每位都只有三杯酒两碗饭,四菜一汤,每人的饭菜都是慕轩亲自带领厨师烹制的,菜香汤鲜饭可口,在座的都吃得粒米不剩、汤菜全无。

不要以为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就是追求奢侈享受、豪华排场的,其实他们更愿意安安心心吃这样实实在在的饭菜,这种才是至高享受。

“如有需要,但请开口!”临走的时候,崔非缘非常真诚的对慕轩说。

“将要麻烦公子的地方不少,慕轩绝对不会跟公子客气的!”慕轩毫不生分的说。

崔非缘呵呵笑着,向慕轩拱手道别,登车而去。

慕轩并没有急着离开聚水楼,他等着林先生带回重要的消息。

第十一集 看见了老年版的你

第十一集看见了老年版的你

林先生hl,告诉慕轩,格鲁埃神父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让他到太子等人面前露脸了。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小说网

慕轩决定大年初七那天宴请太子,顺便让格鲁埃神父露面。

今天是大年初五,俗称“破五”,老百姓都在今天送穷鬼,迎财神,开市贸易,聚水楼中午没有正式营业,晚上才开门纳客,许先生、林先生跟慕轩商量了初七那天的具体事宜,就去忙晚上的生意了,前来接替沈澜的人还在路上,目前的聚水楼由他俩先打理着。

慕轩回到沈家,晴杉她们正在忙着包水饺——民间大年初五吃水饺的习俗,寄托着招财进宝的心愿嘛。

慕轩帮着剁肉馅,这一晚,大家都吃了不少水饺,都觉得自己亲手弄的水饺才是最可口的。

凝珮拉着依婕一起睡,自从昨天因为依婕的谋划而让她躲过莫名的伤害之后,她就决定跟依婕好好相处,依婕显然也没有从前那么排斥她了。

慕轩被晴杉拉着来到了她的房里,赫然发现梅儿也在,她俩都神情忸怩,但却没有丝毫怯意。

“夫君,我们也知道大哥新丧,我们不宜纠缠着你,可是珮姐姐担心你心情太过压抑,对身体不好,才让我们多陪陪你的。”晴杉解释说,“当然,我俩也有私心,也想像姐姐一样早日有你的孩子。”

她的眼神中满是渴盼之色,慕轩看梅儿,后者眼中也有相同的神情,他张开双臂,将两人一左一右揽入怀中,在她俩颊上各亲一口,笑笑,说:“我明白,我明白,有劳两位娘子担心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可能是觉得他的态度很不严肃,晴杉跟梅儿不约而同伸指在他的腰间软肉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慕轩龇牙咧嘴的跳起来,却被两人一人一只臂膀抱住,而后,他腰间的衣带被解开了,身上的衣衫也越来越少,慕轩诧异于自己的娘子今晚怎么如此生猛——晴杉还好理解,不过也仅限于两人在闺房之中,人前的晴杉不知有多正经呢,偶尔看她一眼她好像就脸红了,而梅儿何时这么厉害了,就算昨晚主动了一回,可眼下毕竟还有晴杉在呀?

不过,有齐人之福可享,慕轩可不会矫情,现在是在闺房之中跟自己的娘子亲热,天王老子都管不着,他任由两人给他宽衣解带,自己的手也不闲着,给她们解带宽衣,很快,三个人身上就只剩下极少的布料了,他们上了炕,拉过薄被盖上,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将手落到了彼此的身上。

慕轩是最为心猿意马的,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切,他能不胡思乱想才怪,晴杉和梅儿多少也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她们当然不会怪他,要是这种时候他还能一本正经考虑家国大事,那这种夫君要他干什么?

所以,很快,说话声没有了,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和薄被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慕轩的头钻进了薄被中,双唇落在梅儿一边酥峰上,唇舌轻轻逗弄着峰尖上的红豆,另一颗红豆和酥峰则在他的五指间不断变换着形状,梅儿紧咬着下唇,极力不让自己喉间的呻吟声从唇齿间溢出——虽然跟晴杉说好了两人一起侍奉夫君,可说归说,真要上阵了,还是忍不住想到有个旁观者呢!

“嗯——”,第一个发出舒适呻吟的居然是慕轩自己,原来,晴杉不忿于他主攻梅儿,钻入被中,唇舌在他的腰脊间游走,一双纤手沿着他的腰脊一路往下,很快就到了他的屁股上挠了几下,而后一只手在他的敏感之地轻轻挠动,另一只手穿过他的两腿之间,一下子握住了他已然蠢蠢欲动的巨物,用力一握,又赶紧一放——…,

慕轩伸手握住了了晴杉在自己巨物上的纤手,阻止她继续作怪,而后仰面朝天,转头去吻晴杉的唇,晴杉一只胳膊抱住他的脖子,一翻身,将上半身仰起,凑到他面前,说一声:“我也要。-------”

慕轩的唇舌落到她的酥峰上,一只手还在梅儿的酥峰上,晴杉放开慕轩的巨物,丝毫不压抑自己的呻吟,却伸手拉过梅儿的一只手,将慕轩的巨物塞进她的掌中,而她的手却落到了梅儿的一边酥峰上,轻轻揉捏着,用夹杂着魅惑鼻音的声音赞叹着:“梅儿,你的好大呀!”

梅儿羞涩万分,想放开夫君的巨物,却好像舍不得;又想推开晴杉在自己胸前作怪的手,但似乎觉得双峰在夫君和她的手同时揉捏下,一个强劲一个轻柔,很是受用,身体也越来越烫了——

从男女双修的角度来说,晴杉真是个门外汉,她一点内家气劲的底子都没有,所以慕轩先跟梅儿给她进行真人示范,梅儿的体质敏感,加上有晴杉这个观摩者存在,在完成示范之前,她先把晴杉非常渴望一观的状况都展现了一遍,这让晴杉又是惊异又是嫉妒,不过这样一来,梅儿倒真正能够放开不少顾忌,使得示范非常成功。

之后,慕轩引导晴杉进行双修,晴杉初学乍练,所以慕轩速度必须慢些,引导必须周全些,什么三进一退、九浅一深之类,处处保证到位,因为梅儿这个旁观者的存在,晴杉一开始其实也难以完全放开,不过梅儿是练武之人,自然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干扰他俩,所以只是在一旁静静躺着,根本不敢瞧他俩的动作,即便这样,耳边听着两人发出的那些声音,尤其听到夫君和晴杉的呼吸之声,她的脑海中自动就生成了不少画面,这么一来,她的心也就跳得越来越激烈了,感觉身体好像又开始发烫了……

双修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成仙,所以这一夜,慕轩跟两位娘子更多的时间是在享受彼此的身体,慕轩觉得,这一夜他过得很是**,尤其是当梅儿和晴杉并排趴伏在枕上,将臀部高高翘起时,他看见两人湿漉漉的紧要之地和微微翕动的敏感之处,觉得自己飘飘欲仙了,毫不犹豫的挺戈冲刺,再掀激战……

第二天起来,三人都是神采奕奕的,这,或许就是双修的最大好处吧!

慕轩吃过早饭,到凝珮房中来看她,却发现晴杉、梅儿、依婕、真伊、槿儿、晴蓉都在,之前在门外就听见她们的笑声,看见他进来,她们却都捂住了嘴,眼神中分明有羞怯之色,慕轩也不管她们了,跟凝珮说了会儿话,告诉她自己要出去,凝珮嘱他小心些,慕轩就离开了。

一等慕轩走出房,晴杉她们就又嘻嘻笑开了,晴杉双手在胸前比划一下,说:“真的,梅儿的就有这么大,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大的了。”

梅儿羞红着脸去拧她的嘴,却被依婕一把抱住了,依婕隔着衣衫在她胸前一探,立即夸张的叫起来:“真的好大呀!”

梅儿越发羞涩了,凝珮赶紧阻止说:“好了好了,再闹下去,梅儿可要生气了,你们可别忘了,她可是咱们中武功最高的,要是动起手来,你们谁能挡得住她?”

大家笑得更加厉害了,不过一向爱凑热闹的晴蓉居然没笑,而是很认真的问:“三娘,是不是因为练武,所以你那里才那么大?”…,

嬉笑的人都静下来,她们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自然有兴趣听,女人嘛,谁不想自己那里丰满些,那样,自己中意的男人才会更加在意自己嘛!更何况,这房里除了晴蓉,余下的现在和将来都会是同一个男人的娘子,有梅儿这么丰盈的酥胸在,其他人想要超越基本没希望了,可是要能在原来基础上丰盈些,总不是坏事呀!

梅儿脸上残红犹在,看小丫鬟那认真的样子,她也就认真的想想,说:“或许有一些原因吧!”

“就算是这原因,咱们现在开始练武好像太晚了吧?”真伊也很认真的说,显然她对这话题也很感兴趣——或许她也有这方面的烦恼吧!

“练武是太晚了,不过我知道一个更好的办法,”晴杉也一本正经起来,看大家都注目于她,她就更加郑重其事了,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我听说,要是经常揉搓那地方的话,会比原来大好多的。”

“呸——”,不止一个人微红着双颊啐她,这个晴杉,可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这是真的,是夫君跟我说的,不骗你们!”晴杉被误会,显然有些急了,急着分辩,就把“幕后真凶”给供出来了。

“夫君?”梅儿诧然,怎么他没对我这么说过?

晴杉显然明白她的诧异是因为什么,给她一个白眼,心想:你那里都那么大了,再跟你说这个干吗?再要大起来,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夫君确实这么说过。”凝珮脸上也有些许羞色,不过为了不让晴杉受冤枉,就不必帮自己那个不按常规来的夫君遮着瞒着了。

“真的?”这么惊诧出声的也不只晴蓉一个,也不知道是问这话真是慕轩说的,还是多揉搓真的就会大些。

“真的,”凝珮再次予以肯定,“夫君也这么对我说过,而且好像确实有效。”她与慕轩成亲最久,感觉自己原本就相当丰盈的酥胸在成亲后确实又大了些,那时候,自己还没有怀上孩子呢!那一定是夫君那双大手的功劳了。

“原来是真的!”感叹的也不是只有一个人,晴杉看看晴蓉,忽然促狭的一笑,说:“晴蓉妹子,我觉得,小高一定能够帮上你的忙的。”

大家轰然一乐,晴蓉羞得小脸通红,却没有开口反驳,凝珮看着她羞涩中带着幸福的样子,心想:该找个好日子给小高和晴蓉完婚了。

吃过饭之后,大家在门前廊下坐着晒晒太阳,都有些慵懒,于是起身想回房睡会儿,王小五忽然跑来说:“外面有位自称粉玫语的姑娘要见二娘。”

粉玫语?晴杉一愣,赶紧说:“快请她进来!”

粉玫语很快就进来了,看到晴杉,她先是一脸惊喜之色,而后抱着晴杉就大哭,凝珮她们都离开了,让她姐妹俩好好说说话。

晴杉好一通安慰,粉玫语才忍住了泪,晴杉这才知道,粉玫语被花冠娘带到京城后不久,就被卖到了京师有名的烟花之地“溪云楼”,在那里,她每日过着迎来送往的日子,上个月,她才被恩客赎了身,现在是吏部员外郎曹通的第五房小妾,她也是偶然的机会看见了出入聚水楼的慕轩,辗转打听之下,才找来了。

晴杉见到旧日好姐妹,自然很是高兴,想着留她在这里吃晚饭,粉玫语却邀她上街逛逛,晴杉跟凝珮她们说过之后,就跟着出去了,王小五在暗中跟着保护晴杉。…,

大年初五之所以被称为“破五”,是因为初五之前的诸多禁忌过了初五就都可以破了,连平日里深处闺阁之中的女子都可以开门出行,互相走访拜年了,而且,那么多商家在大年初五迎财神开始做生意,不少新出嫁的女子也都在这一天回娘家,所以,初五之后的大街上明显比前几日要热闹得多,尤其是形形色色、花枝招展的女子多了不知道多少,晴杉跟粉玫语加上粉玫语带的那个小丫鬟走在街上,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街上不时有衣衫破烂的乞丐在一些商户门前跑进跑出的,不过他们倒没被主人家赶跑,昨天才送走了“穷鬼”,今天这些乞丐上门可不敢慢待,客客气气的送上几枚铜钱将他们打发走,要不然,这些穷鬼大爷闹起来,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晴杉她们三个在一家成衣铺里逛了一会儿,粉玫语买了两套内衣衫和一身衣裙,她们往外走的时候,一个小乞丐匆匆忙忙跑进来,一头撞在了粉玫语的身上,一旁的小丫鬟赶紧呵斥着将那个小乞丐拉开。

晴杉扶住粉玫语,对那小乞丐说:“没事的,走吧!”

她们仨往隔着两个门户的一家茶楼走去,想进去歇歇脚,迎面遇到两个少妇,其中一个看见粉玫语,赶紧招呼:“曹家五娘,你也出来逛逛啦?”

粉玫语一见,也是又惊又喜,说:“赵家三娘,怎么,也出来逛街?”

晴杉听粉玫语招呼,情知这位赵家三娘也必定是哪家官宦的妾侍,果然,粉玫语向晴杉引见,这赵家三娘是户部员外郎赵贯的三姨太雷氏,而晴杉在粉玫语的口中就成了方家的二姨太,晴杉对这个“二姨太”的称呼很觉新鲜,她知道在慕轩的心目中,她们三个娘子并没有尊卑之分,但在外人眼中,自己原来也只是个小妾,她心里无奈的叹息一声。

雷氏向粉玫语引见她身边那位少妇,这位原来是京城“金针绣庄”的刺绣大家田玉娘,据说她的刺绣技艺之精湛,已经可以和“针神”秦三姑相提并论了,雷氏想做几套新衣衫,上面要绣各种纹饰,她跟田玉娘一向关系密切,就把田玉娘拉来帮她选料子了。

“我这里选了三匹料,还想上前面‘长春锦缎庄’看看,您两位可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呀?”雷氏指指身后那辆跟着她俩的马车,她倒是个自来熟,一点都不觉得跟晴杉生分。

粉玫语看看晴杉,晴杉瞧她神色显然也想去,就点了点螓首,于是,大家就一起去了长春锦缎庄,这里的布料还真是非常丰富,雷氏在田玉娘的指点下又买了五匹锦缎,粉玫语也让田玉娘帮着挑了两匹,在晴杉看来,那个田玉娘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很会挑布料,她想着给凝珮她们都挑些料子做两身新衣衫,田玉娘倒是个妙人儿,显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有意无意的指着其中几匹料子说:“这些要是方家娘子这样的佳人穿上,一定相得益彰!”

晴杉也就顺水推舟,将那几种布料都扯了几丈,雷氏自己都是整匹缎子一买,见晴杉只是每匹扯了几丈,眼神之中显然有轻视之色,晴杉只当没看见,而田玉娘显然也看出来了,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低声对晴杉说:“方家娘子别在意,有些人呀,自以为找了个安乐窝,就有点狗眼看人低了。”

晴杉嫣然一笑,对她的好感大增。

她们又逛了两家布庄和两家脂粉首饰之类的店铺,雷氏又买了不少东西,粉玫语、晴杉、田玉娘三个显然都成了陪客,她们仨彼此看看,嘴角都有一抹无奈的笑容。

看看日已西斜,晴杉她们才跟雷氏、田玉娘道别,田玉娘说:“方家娘子,有空请上绣庄来坐坐!”

晴杉答应着,送她们上马车离开,而后,她同粉玫语也坐上临时雇来运布料的马车回家,街上人多,马车跑得并不快,在转过街角的时候,迎面来了一辆马车,那车跑得飞快,车夫一个劲的挥鞭冲行人喊着:“让开,都让开!”

行人避之唯恐不及,而晴杉她们这辆马车的车夫赶紧勒缰绳,即便这样,还是跟对方差点撞上,那边的车夫蛮不讲理,冲这边的车夫一鞭子挥来,抽在他的胳膊上,骂一声:“找死!”就赶着马车继续横冲直撞。

晴杉忍不住掀起车帘往外看,恰好对方那马车车帘被风掀起,她看清里面坐着的那个男人的相貌,不由得如中雷击:那不是夫君吗?怎么他长胡须了?脸上哪来那么多皱纹?肤色怎么也白了那么多?

#c

第一集 欧洲的狼来了

第一集欧洲的狼来了

“真有那么像?”对于晴杉hl后描述的那个男人,大家都表示惊疑,不过,每个人都不由自主想起了秦夫人送他们离开时说的那话,看来,是那个很像慕轩的男人出现了。

更新

“要不要告诉夫君?”梅儿想的是这个问题,慕轩正在忙大事,告诉他这个会不会影响他的心思。

“一定要告诉他,免得万一那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会让他措手不及。”依婕的态度非常明确。

大家想想,觉得确实应该这么办,早做防备总比措手不及好。

只有凝珮在疑惑:“轩郎会为了那个男人手足无措吗?”

慕轩晚上hl得挺晚,情绪有些激动,听完晴杉叙述的白天之事后,他点头说:“我没来京师之前,就已经让人去找寻这个人了,他是谁,我早就知道,只是目前还不太确定他在当前状况中是什么角色。”

大家这下子放心了,而慕轩告诉她们,“生民”所图大事,昨天开始已经在一些地方展开了。

——展开了?怎么展开的?

——说是展开,其实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没错,就是罢市罢工罢运。

昨天本来是开市的日子,但杭州府、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夔州府、武昌府、开封府七处的许多城市中,骡马行、船行和大中型客栈饭馆都没有开市,这对当地的百姓生活自然有影响,但影响不是太大,真正受影响的是来往的行人,而目前最受影响的是前来京师参加科考的举子们。

会试也叫春闱,因为三场会试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眼下离会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正是各地举子忙着赶来京师的时候,那些行商做生意要是误了时鲜、流行货品的好时机肯定赔本,不过毕竟可以马上改进别的货物补救一下,科考这事却没得商量,三年一次,要是错过了,可又得等三年哪!

别说举子们等不起这三年,就是朝廷也没办法等下去呀,谁敢保证这些举子未能赶到京师应考,之后会毫无怨言、再接再厉?要是其中有几个心怀不忿的一时误入歧途,那对朝廷有什么危害可就难说了。

尤其罢市罢工罢运的这七个地方,关系到粤闽浙、南直隶、蜀川、湖广、河南等地,这些地方都是出人才之地,朝中不少官宦都来自这里,而原本南方才子就多,朝廷为了平衡南北势力,不得不采取南北分卷录取,南方士人本就对此腹诽不已,这一次要是这些地方的举子无法应考,届时会出的乱子可想而知,何况像苏州、松江两府可是朝廷粮赋的重要产地,要是处置不好的话,朝廷的税赋还会出大问题呢!

“这么做的话,是不是太危险了?万一朝廷决不妥协,那咱们可就弄巧成拙了。..”依婕很是担心,她多少知道这些地方罢市罢工罢运的目的,这世上每一件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千万不要伤人不成反伤己。

慕轩点头说:“要想改变些什么,自然要冒点险,咱们筹划那么久,再不伺机而动,结果如何可就难说了;而且,咱们给朝廷另外设置了一个榜样,就看朝廷愿不愿意选择走那条路了。”

——榜样?什么地方?

——山东!如果说,东胜卫是给朝廷树立了一个解决与外族争端的榜样的话,那山东就是树立了一个解决农商矛盾的榜样。…,

——山东目前的情形如何?

——自从临清大力发展商贸以来,百业兴盛,而商贸的兴盛无形中也带动了农产品的销售旺盛,而后,这种趋势像波浪一般,一个城市带动另一个城市,这样一波一波传开去,现今的山东,与数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单单后半年上交的税赋就让朝廷震惊不已,目前,同处于休农时节的山东,却比其他地方热闹繁华,山东布政使司特意向朝廷奏报,参加春闱的山东举子这一次的一切费用都将由在京师的山东会馆提供,以后,这一项措施很可能成为常规,而山东地面上的水利工程建设和教育设施建设已经全面展开,这两件大事所需的款项有五分之四是山东地面上的一些商家慷慨捐赠的。

“倘两载之内水利与教育工程顺利完工,山东一省可耕之地将增两倍不止,教育之兴盛将可至前所未有之境。”这是去年十二月初才去山东任左参政的何鉴向朝廷所上奏折中的原话,这个何鉴可不是善于说大话的人物,他是成化五年的进士,如今四十出头了,做过地方知县,也做过朝中御史,巡视过宣府、大同,弹劾过巡抚,逮治过总督太监,更被陷害坐过锦衣卫的大牢,在凤阳皇陵为老百姓请过命,在河南领着灾民治过灾,可以说,他这近二十年的仕途丰富多彩,大风大浪见识得多了,但山东的发展趋势还是让他有叹为观止之感,可以说,他觉得这是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大明的复兴之路。

“不是此就是彼,这一次,我不想给朝廷第三条路。”慕轩说得非常平淡,但凝珮她们都知道他他的决心有多大。

晚上,慕轩一个人留宿书房,明天的事很是重要,他要最后理一理自己的思路,而且,今天得到的一些消息还得好好参详一下,或许其中某些环节会影响“生民”接下来的计划——这种可能性,他绝不想出现。

三更鼓响,他终于脱衣准备睡觉,外面却忽然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他诧异的开门,门外俏生生站着的竟然是依婕,他问:“怎么还没睡?”

依婕鬼鬼祟祟的四下一望,推着他往里走,把门一关,低声说:“对呀,等着来偷人家的男人呀!”

慕轩苦笑,说:“好了,别开玩笑了,明天还有事呢!”

依婕却嫣然一笑,说:“我知道啊,所以我来啦!你不是说适当的夫妻之事可以调整状态,绝不会有损精力吗?”

慕轩语塞,片刻后找到了一个理由:“万一凝珮她们知道了,不好。”

依婕撇一撇嘴,说:“就是这样才惊心动魄,才够刺激呀!”

“噗——”,慕轩正端起茶来掩饰自己找的这个理由的蹩脚,闻言一口茶喷出来,觉得依婕可是太强悍了,不过,马上,他就知道自己“觉得”早了点,依婕真不是说笑来的,因为她话音未落,自己就解开了裙带,而后,她的衣衫就纷纷飘落在地了。

这么冷的天气,你要这么脱下去的话,铁定会生病的,慕轩赶紧将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斗篷拿过来,将她全身裹住,说:“好了,依婕,别闹了,你这样会得病的!”

依婕靠在他的怀里,声音一下子幽怨许多:“你跟你的娘子们鱼水和谐,却时时处处躲着我,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慕轩觉得她这话不对,自己可没有刻意躲着她,不过细想想,这段时间确实对她关心不够,潜意识里,就是怕她再逼着自己做什么决定,如今自己都快当爹了,要是有什么决定,只会是让她伤心。…,

“你心虚了,说明你真的在躲着我。”依婕的俏脸贴近他的脸,吐气如兰,“作为惩罚,今晚我要你竭尽所能!”

竭尽所能?干什么?

慕轩还在发愣,依婕往下一矮身,裹着斗篷蹲下了,慕轩立刻感到下体受到了侵扰,依婕的手隔着布料在动作,慕轩确实很受诱惑,但他心里忽然有些伤感,轻轻抓住依婕的手,说:“依婕,这一次让我来!”

依婕吃惊地抬眸看他,却被慕轩一把抱起来,而后,她就到了帘子后的小床上,慕轩扯过被子给她盖上,他自己很快脱衣脱鞋,一下子钻进被子里。

接下来的一切,是依婕梦寐以求的,甚至比她希望的还要多,她真的很难想象,他的唇舌怎么像是带火的,落到哪里,那里就着了火,还没有真的鱼水之欢呢,她就已经激潮澎湃了,而且最终在慕轩的唇舌侵扰下释放了自己。

这一夜,慕轩确实竭尽所能,还主动将双修的诀窍告诉了她,顺带实践了一回,依婕很庆幸自己今夜来找他了,做女人的滋味可真是幸福呀!

慕轩在汗水中搂着她入睡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记着,从今之后你是我的女人了,乖乖等着做我的新娘吧,不许再出任何幺蛾子!”

依婕轻抚着他的额头,听着他悠长的呼吸声,嘴角显露一抹微笑,她现在觉得,即便不能拥有这个男人的全部,日子过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正月初七是“人日”,也称“人庆节”、“人七日”等,传说女娲造万物时,在第七天造出了“人”,老百姓习惯这一天吃春饼卷和七宝羹,以此来除邪气、求吉祥,所以,慕轩也特意为太子他们准备了一些。

“这是东阳这些年吃过的滋味最好的春饼卷和七宝羹,”李东阳赞不绝口,“方先生妙手,我等真是有口福呀!”

谢迁、刘健和王华他们都深有同感的点头,慕轩现在觉得,跟这些正直之士交往的好处就是,只要是好,他们就会赞同,不会因为你有别的问题就死扛着不承认。

这样的人,才是君子啊!

不过,很快,慕轩就知道这些君子的厉害之处了。

今天,慕轩最想引见的是格鲁埃神父,如今的格鲁埃神父可是鸟枪换炮了,一身簇新的神父袍,十字架不是镀银的,而是全银打造的,他全身上下只有那本纸页有些泛黄的《圣经》是他自己带来的,但他见了这位太子殿下拿出的可不是《圣经》,而是一本他自己看着都惊心的薄薄书册,这本书册也就二十四页,可是上面每一页都是用鹅毛笔画的画,旁边都有颇为详细的文字注解,那些文字注解是用法语写的,所以他很容易就看懂了,正因为看懂了,他才这么惊心的,因为,那些画画的大多是武器,有火枪、火弩、火炮、战车等等,有几种他在欧洲见识过,但绝对没有这画上的精良,此外还有机动车、机械船之类的,那就是他之前闻所未闻的了。

在这几个月里,他一直在被迫将这书册上的东西塞进自己的脑子里,因为,当他面对大明朝的重要人物时,他必须承认这书册都是出自他的手,这书册上的一切就是现今欧洲国家正在使用的器械。

“为什么要我这么说?”格鲁埃神父曾经用他刚刚学会的汉话问逼迫他的人。

“如果你是这里的主人,有一天远道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来自贫穷之国,一位来自富强之国,两位客人都对你有所请求,你会选择同哪一位客人合作?”逼迫他的人用非常纯正的法语问他。

格鲁埃神父想了好一会儿,非常诚实的说:“我当然选择富强之国的客人合作,对于贫穷之国的客人,我或许会帮助他,但未必会跟他合作。”我可以救赎弱者,但相比较而言,有时候强者更需要救赎,而救赎强者之后,得到救赎的人会更多,这是我一路从西往东而来悟出的真谛。

“所以,你必须是那位来自富强之国的客人!”对方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对他说,“弱者在这里只能得到同情与怜悯,而不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格鲁埃神父竭尽所能将这书册上的东西变成他自己的,他还接受了很多对于他来说最能打动这个国家掌权者的话语与技巧,用逼迫他的人的话说:“你只有成为一头来自远方的狼,才可能在这个地方站住脚。”

今天,他这头来自欧洲的狼终于到了见人的时候,愿上帝保佑,阿门!

#c

第二集 把狼招来

第二集把狼招来

“无论是上帝造人,还是贵国的女娲娘娘造人,都将人置于万物之中,既然生而为人,那就应该享有作为人的权利。”格鲁埃神父想要用汉话表达清楚这个意思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说的是非常流利的母语。

朱祐樘事先得到了消息,带来了负责通译的小沈——这个小沈叫沈阔,是个混血儿,虽然二十七岁了,但在朝中绝对是年轻的,不过他可是朝里目前唯一懂法兰西语的,据说他的祖父当年曾经跟着郑和三下西洋,第三次返航时船队击溃了几艘海盗船,从海盗船上救出了很多奴隶,他的祖父娶了其中一个西洋女人,谁知这个西洋女人居然是法兰西贵族千金,有她这个法国祖母的熏陶,小沈这个孙儿自小就会一口流利的法语。

有小沈的帮忙,格鲁埃神父所说的一切朱祐樘等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的,朱祐樘和李东阳在感慨怎么这个西洋人说的话跟方先生的有些话很相像,而谢迁他们却表示不能理解:“天生万物人为贵,你这位什么神父怎么说人与万物平等相待呢?”

格鲁埃神父不慌不忙,说:“天人合一,贵国的先哲好像也有这样的观念吧?”

谢迁他们哑然,刘健想想,说:“我朝百姓,士农工商,各有等差,自古而然,您所说的万物平等,岂不是有违圣人教训?”

格鲁埃神父听完小沈的翻译,莫测高深的一笑,说:“贵国很多善男善女信佛,佛云众生平等,想必各位大人不会表示异议吧?”

刘健听完小沈的翻译,跟谢迁互相看看,嘴角都有一丝无奈的笑容,这个外国和尚还真能说,不过他说的那些话好像也都在理啊!

可等格鲁埃神父介绍起那本记载着各种武器的小册子时,他们这几位就有了新的反对目标:“奇技淫巧,如何能登大雅之堂?昔者圣王之世,服饰有定制,而作奇技淫巧者必遭诛灭!”

这一次可不是格鲁埃神父出言反驳了,而是慕轩:“各位请听慕轩几句话,慕轩想请各位留意一个问题,之前东胜卫和晋陕边塞能够重创蒙古大军,靠的正是这些奇技淫巧,如果不是这些奇技淫巧,大明不知还要多少健儿一年又一年的重复‘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悲剧!恕慕轩直言,这些是不是奇技淫巧,咱们说了不算,边关的将士们最有发言权,各位认为呢?”

谢迁他们面面相觑,慕轩却还不算完,说:“现今西方各国大力发展这些奇技淫巧,一旦等他们船坚炮利,势必不满足于在彼国安安稳稳的呆着,到那时,这些远来的恶狼会对咱们客气吗?所以,在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咱们必须有足够的力量对付他们,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即便咱们不想让百姓陷于战火之中,至少得手有钢刀,才能让恶狼惊心,才会有坐下来谈论和平的可能。如果有可能,咱们还要抢先一步闯出去,将那些对我大明不利的恶狼拦截在外,真正想要和平的方可踏上大明国土!”这就是所谓“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啊!

这段话,听得小沈都有些热血沸腾了,居然忘了向格鲁埃神父翻译,格鲁埃神父看看他们的脸色,知道慕轩说的话让大家为难了,他也就没问小沈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张纪神色也有些异样,因为慕轩那句“闯出去”,令他又想起了之前慕轩说的远航之事,心潮顿时又有些澎湃了。…,

朱祐樘看着慕轩,神情之中带着一丝犹疑,忽然问:“方先生,你对这方面似乎非常感兴趣,说起这些也很是激动?”

慕轩苦笑,说:“想起边关将士们的辛苦,想到他们的浴血奋战,慕轩无法保持冷静,边境不宁,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朝廷又怎么可能永享太平?”

这些话,令在场众人集体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李东阳问:“方先生,你真的认为这些东西对我朝有利?先生所言,真的能够实现?”

慕轩笑笑,说:“有利无利,必须等做过后才知道,就这么坐着看是看不出利弊的;而能不能实现慕轩所说的一切,其实也需要做了再说,数月之前,咱们也是不知道临清之事是否能成,今日的一切,想必已超过我等所愿吧?”

李东阳似乎知道会有这样的话等着他,呵呵一笑,不说什么了,而谢迁还不罢休,说:“即便临清乃至山东全省去岁税赋收入增加了,但百姓很可能就此陷入追求财富利益的疯狂之中,世道或将陷入只图利益、不顾廉耻的恶性轮回之中。”

慕轩苦笑,说:“百姓追求财富,那是天经地义之事,难道百姓甘于贫穷,就都能成为君子了?圣人治国,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子民拥有财富?民不富,国又如何会强大?现今这世道,你若不能足够强大,那就躲不开弱肉强食的悲剧。”

谢迁非常认真地看着他,说:“倘若举国谋利,国家陷入动乱,这责任该由谁负?”

慕轩一笑,说:“如果先生认为慕轩负得起这责任,那慕轩愿意负起这责任,倘若真的因为追求财富而陷入国将不国的境地,那慕轩愿意一死以谢万民!”

谢迁看着他,良久之后,叹息一声,沉重的摇了摇头。

王华斟酌良久,说:“百姓趋利,无可厚非,倘若朝廷能够善加利用这些财富,那未必就会国将不国。”他也算审慎之人,话不多,但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实这里面的道理也非常明确,从古到今,没有一个朝代不想富国强民,百姓追逐利益确实会招致种种不法之事,但是,富而后仁的例子也绝对不少,国库充盈,绝对不该是坏事呀!

朱祐樘看看他们几个,神情中还是难掩谨慎之色,慕轩知道这事是争不出结果来的,不过,至少另外一件事得当场得到太子的支持:“殿下,格鲁埃神父想在京师修建教堂传道,慕轩的一些朋友颇有财力,想为神父尽些力,不知殿下能否玉成此事?”

京师之地,僧寺、道观、清真寺都有,再有一所什么教堂本也没什么,只是,这什么教堂,将来是否也会成为某种藏污纳垢之地呢?

慕轩当然知道太子心里可能犹豫的原因,说:“传教修道之类,各有其教义特色,是利是弊,关键还在于朝廷如何约束管理,毕竟,这里是大明的天下。只要是大明的天下,殿下就应该有信心能控制住。”

或许是慕轩最后那句话的刺激,朱祐樘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爽然一笑,说:“说得好,我大明的天下,自然应该由我大明的朝廷负责!”

他向格鲁埃神父说:“教堂选址之事,会在半月之内完成,神父您可以安心筹划了。”

小沈将太子的话翻译给格鲁埃神父,神父听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向着太子弯下腰去,之后向在座的所有人都弯腰鞠躬,这事能得到这个大国的太子支持,那可是成功的关键一步呀!…,

谢迁他们却还在腹诽不已:这个洋和尚,殿下对他如此恩典,他居然也不跪倒磕头谢恩,真是蛮夷之人,不懂礼仪呀!

慕轩在一旁察言观色,猜到了谢迁他们的不满,嘴角微微带笑,心想:我就是瞧中神父不会磕头,得让我大明的百姓都见惯不磕头的人,这样,膝盖骨才会慢慢硬起来!

兴高采烈的格鲁埃神父很知趣的及时告退,他来到这两天才搬来的新居,这里离聚水楼只有一条街,周边的都是“生民”的自己人,应该是非常安全的,到那里,他惊喜的发现,尼古拉?波佩利竟然回来了。

这两个月,尼古拉?波佩利一直在外面奔波,非常辛苦,可他觉得非常值得,他去了南京、苏州、扬州、洛阳、泰安等城市,见识了江南水乡的婉约,欣赏了千年古都的悠久,领略了泰山日出的雄伟,南北航运的畅通,驿站传递的迅疾,衙门的层层管理,令他前所未有的惊诧,这一路上他都在激动之中,要不是时间有限,他真想将这个神奇国度的角角落落都走遍。

“这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它辽阔得让我难以想象,南北山水风情人文等的差异,让我难以相信这是在同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富庶,更是让人无法想象,依我看,敝国皇室的财富恐怕都无法跟这里一个富庶的商人相比,我相信‘富可敌国’这个词就是为他们造的!”尼古拉?波佩利的语气中充满着毫不遮掩的惊叹之情。

“富可敌国?这里的商人真的有那么富庶?”格鲁埃神父越发震惊,他听那位方先生说他的商人朋友会出资帮他修建教堂就已经非常吃惊了,而现在尼古拉居然说这里的商人居然会比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室都有钱,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他跟尼古拉?波佩利当然都不知道,尼古拉看到的富庶商人正是“生民”特意安排的,尼古拉现在的反应也正是慕轩他们最想要的。

听说格鲁埃神父今天见到了这个庞大国家的太子——也就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而且修建教堂的事得到了太子的首肯,尼古拉更加吃惊了,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疾走了几趟,终于握紧了拳头说:“神父,您在这里坐镇教堂的修建之事,我要赶回敝国一趟,我要去面见我们的皇帝陛下,让他派更多的人来这个神奇的国度,如果敝国能跟这个国家有了某种密切的联系,我相信,敝国一定会成为整个欧洲最强大的国家。”

他的神色充满着某种不可遏制的渴望与激动,格鲁埃神父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企图,但是多少清楚他的目的,看起来,尼古拉是想利用这一次意外的收获,为他的神圣罗马帝国找寻一条走向富强的的道路,其实,自己跟他有某种相似之处,自己在这里修建教堂,不也正是为了让上帝的光芒照亮这个广阔无边的东方之国吗?

两人仔细商议了一下,终于拿定了主意,格鲁埃神父留在这里修建教堂,尼古拉赶回神圣罗马帝国去,格鲁埃神父让他带一封书信回教廷,他在信中详细叙述了这一次东方之行的见闻,希望教廷能够派更多的人员来这里,他甚至在信中说:“我相信,这个神奇的东方之国将是上帝福音发扬光大的希望之国。”

慕轩得到消息,当然对此表示欢迎,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格鲁埃留下传教,尼古拉负责回去将更多的欧洲人带来此地,只有这些外来的“狼”对大明朝廷产生更多的影响,大明的发展之路才会更加宽广悠长……

格鲁埃神父离开聚水楼之后,朱祐樘提起那两个被俘的刺客,在经受了一天一夜的身心折磨之后,那两人终于说出了幕后指使者——夏侯富廉,而谢迁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最为紧张,因为,就在年初五,夏侯富廉亲自登门拜访他,说要给他的长子谢正提亲。

#c

第三集 女人中的女人

第三集女人中的女人

谢迁的长子谢正其实才九岁,现在提亲似乎早了些,不过夏侯富廉说他最小的孙女儿也只六岁,他只是想定个娃娃亲。------------------

“这里面会不会有人刻意设置圈套等着咱们往下跳?”慕轩直言自己的看法,“如果那两人真是夏侯富廉指使的,那他们恐怕根本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我想,他们熬刑那么久,为的就是希望我们相信这个口供。以夏侯富廉之能,他绝对不会在结交殿下身边的人的同时再作出对殿下不利的举动。”以夏侯富廉在江湖上的声望,要想找几个为他不顾性命的硬骨头不是什么难事,何必用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呢?

“看来方先生对夏侯富廉很有信心?”李东阳神情郑重的看着慕轩,作为江湖人,要是不能破除对夏侯富廉的迷信,那可绝对不可能有清醒的头脑。

慕轩知道他的顾虑,淡淡一笑,说:“我只是就事论事,以夏侯富廉之能,他应该看得出当前的时局对谁有利,我想他还不至于老迈昏朽到这种地步,所以我想,主导这一切的可能是夏侯潇湘,他故意要把主谋的帽子戴到他祖父头上,这样咱们做出对策时就会投鼠忌器——毕竟,整个夏侯世家的实力不容小觑,真要将夏侯世家的势力完全拔除,那朝廷也得经受不小的震荡。只是可惜,夏侯潇湘不该胃口太大,想让更多人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这样一来,反倒让我们知道他们没有那么大的实力。”

“更多人?”朱祐樘惊异地问。

慕轩这才把张氏两个兄弟差点被绑和发现两个脱逃者下落的情况和盘托出,朱祐樘庆幸之余,也表示赞同慕轩的看法,那个万安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确实胆子小了些,还不敢做出这般忤逆之事;而太后那边更不可能,别说太后不会对自己不利,即便是太后的族人,毕竟也是自己的亲人,平日里虽然贪图利益,不识大体,但还不至于对付自己。

“那提亲之事臣下该如何回复?”谢迁目前最担心的是这事,一旦定下亲事,那就意味着自己跟夏侯世家站在了一个阵营,万一夏侯世家有什么不轨举动,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止自己的儿子。

“如果殿下认为可行,不如直接召见夏侯富廉,将涉及到他的事全盘相告,看他如何自处,等事情有了结果,于乔先生再决定儿女亲事。”慕轩提了个建议。

谢迁觉得可以,紧张的看着太子,这事还得看殿下的意思啊!

朱祐樘想想,点头说:“好的,就请李先生安排一下吧!”

谢迁的一颗心总算安定些了,对着慕轩感激地一笑,心想要不是他的建议,还真不好处置这事。

苏杭等七府发生的罢工之事,依照地方官的处置习惯,恐怕还得有几天才会传到京师,那样的话,就更加不会有人怀疑这事跟即将发生的那些有什么关系了,那显得更加逼真了,所以,慕轩才不会主动告诉太子他们这些事呢!

送走太子一行人,慕轩跟许先生他们商议,一定要及时关注太子跟夏侯富廉见面的情形,掌握最新的情况。------------------

他回到沈家,凝珮在睡午觉,真伊她们在小厅里坐着闲聊,而晴杉和槿儿不在,依婕说粉玫语来过,晴杉觉得她买的那些布料还不够好,就拉着槿儿跟着粉玫语又去逛街了,好像听说那个绣庄的田玉娘也去。…,

慕轩难得有空闲,特意去买了些菜回来亲自下厨,真伊在一旁帮忙,依婕居然也好兴致,跑来帮着洗菜,却找机会在慕轩身上挨挨擦擦,还悄悄说些“我的男人,你的女人想要你”“就今晚吧”之类挑逗性的话,弄得慕轩尴尬不已,不得把严正警告她:“真伊在呢,别教坏纯洁的小女孩!”——当然,这只能是悄悄跟她说的。

真伊把他俩的暧昧举动都看在眼里,脸颊上的红晕一直没退下去过,背着依婕的视线所及时,她也向慕轩瞪上两眼,那羞恼参半的娇俏神情,让慕轩觉得,她好像平添了让人怦然心动的气质。

吃晚饭前,晴杉和槿儿回来了,两人又捧了好些布料,晴杉的神情看着相当兴奋,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大家在一块开开心心吃了晚饭,而后就听外面有孩子们的欢笑和叫声,大家出门来看,却是不少人家的孩子在送火神,他们人手一根五六尺长的木棒,木棒一端绑着麦秸,而后点燃麦秸——这就是“火神”,他们必须举着这“火神”从家门口往外跑,跑得越远越好,一直等“火神”燃烧干净——这寓意着将“火神”送出家门,整个一年家里不会有火灾,会一直平平安安。

慕轩手握着凝珮的纤手,看着那些兴奋的跑来跑去的孩子,低头在凝珮耳边轻声说:“来年这个时候,不知道咱们的孩子会不会‘送火神’了?”

凝珮轻轻在他手上狠捏了一下,嗔道:“五六个月大的孩子,会这样跑来跑去吗?”

慕轩一想,倒也是的,就说:“那后年这个时候肯定行了。”

凝珮点点头,嘴角闪动着幸福的笑容,晴杉、梅儿她们其实都在悄悄看他俩,看他们那神情模样,都很是羡慕。

大年初八,老百姓会把家里养的一些雀鸟鱼虾拿到外面,放归野外,常常使得天空鸟雀蔽日,水中鱼虾成群,这原本蕴藏着人们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之德和新春伊始对世间万物兴旺发达的美好愿望,只是,这样集中的放生时刻,让慕轩觉得未必是什么好事,后世不也有某些善心人士组织的放生活动,却给当地百姓造成种种困扰的事吗?

这种,真的是放生吗?那明年放生的雀鸟鱼虾又从哪里来?难道也像后世那样催生出相应的“放生”产业?

这一整天都是天气晴朗,来来往往的人显然很高兴,因为据说今天是谷子的生日,要是天气晴朗,那这一整年都会五谷丰登;晚上,大家或是去庙里,或是在家里祭祀星君,而后,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元宵。

“但愿明年的今日,咱们能够真正团团圆圆了。”凝珮端着元宵,目光看看在座的众人,嘴角的笑容意味深长。

真伊和槿儿脸色都有些忸怩,而依婕的神情也有些不自然。

因为晚上也要参与祭祀星君的活动,朱祐樘就在黄昏前跟夏侯富廉见了面,夏侯老爷子对于太子殿下的召见表示非常激动,可当朱祐樘将发生的某些事告诉他之后,他就变得诚惶诚恐了……

大年初九,传说是玉皇大帝的生日,这一天道观是最热闹的,要举行斋天祭玉皇的活动,很多妇人都会到道观去,而这种时候,也往往成了某些宵小之辈作奸犯科的的最佳时机。

晴杉早就约好田玉娘来沈家指点刺绣技艺,田玉娘说好去道观之后再来,午饭之前,田玉娘来了,神情非常慌张,晴杉一问,才知道有几个地痞无赖从道观开始一直跟着她,好一番安慰之后,田玉娘才算镇定下来。…,

慕轩不在家吃饭,一桌子都是女人,也就少了很多顾忌,而即便是凝珮,看田玉娘吃饭的优雅姿态都忍不住暗自赞叹:看样子,这位田夫人一定是大家闺秀出身呀!

饭后大家闲聊之时,晴杉仗着跟她比较熟,就问起她的状况,田玉娘泫然欲泣,说起她原先也算是官宦之后,家道中落之后嫁给了知府的公子马文良,可惜天妒红颜,夫妻恩爱不到两年,丈夫一病不起,而知府公爹也因言获罪被流放塞外,她一个柔弱女子无处立足,幸好遇到“金针绣庄”的封庄主,被带来京师,她原本就对刺绣情有独钟,在封庄主的悉心教导下,终于成为了刺绣大家。

大家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对她的自立自强更表敬佩,彼此说话也就少了生分,而田玉娘说话做事又很知道分寸,半天下来,大家都一口一个“玉娘姐姐”叫着,对她很是喜欢,到天黑时,晴杉请她指点的几种纹饰没来得及绣完,晴杉显然是不甘心,就磨着田玉娘晚上留住一宿,一定要将那些纹饰绣完才罢休。

田玉娘迟疑半晌,总算点首答应,晴杉欣喜万分,派人前往绣庄知会一声。

慕轩回来吃晚饭,田玉娘害羞,想要避开,却被晴杉拉着不许,她嘻嘻笑着说:“就他一个男人在,咱们这么多女人呢,没事的!他要敢对姐姐你不规矩,咱们一起揍扁了他!”

凝珮她们轰然而笑,慕轩苦笑,田玉娘这才不再坚持,不过吃饭的时候总有些羞涩瑟缩模样,慕轩看着总觉着心里有些怪怪的,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吃过晚饭,晴杉就请田玉娘进她的房间继续指点刺绣了,而梅儿被她“赶”到了隔壁房间睡,慕轩陪着凝珮回房,坐着说说话,不过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跟凝珮说了半个多时辰,走神不止三次。

“怎么啦,出事了?”凝珮最后终于忍不住问。

慕轩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那位田夫人有些奇怪。”

凝珮一笑,说:“有什么好奇怪的,在我看来,她可真是女人中的女人,一颦一笑都好像会勾魂摄魄的。”

“女人中的女人?”慕轩怪怪的重复一遍,忽然浑身一震,“我知道了!不好!”他猛地一跃而起,身形似风,直往外面而去。

他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觉得那个田玉娘看着怪了,为什么看着她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这个田玉娘,是男人扮的!确切点说,他是个人妖!

记得“三言二拍”中就有一则故事,说有那心怀不轨的男人,自幼扮作女儿身,学针线女红,以教授针线活计为名,专门出入大家小户的闺阁,与那些小家碧玉大家闺秀厮混熟了,就常留宿闺阁中,而后趁机奸淫那些女子,有性格刚烈的遭辱后会忍气吞声,从此再不跟这种人来往,而有那生性风流的,食髓知味,会跟这种人继续夹缠不清,败坏门风。

“晴杉,你可千万不要上当!”慕轩在心中大叫,身形像怒矢一般直射晴杉的卧房。

晴杉的卧房之中还亮着灯,慕轩来到门前,根本没时间考虑别的,一脚就把门给蹬开了,“嘭”一声巨震中,里面的人吓了一大跳,而慕轩看清里面的情形后,也愣住了——

屋里的情形相当暧昧,晴杉穿着中衣,正站在桌旁笑靥如花,而梅儿衣衫完整,正怒气满脸,一脚踩着一个人,那被她踩在脚下的正是上半身只穿着肚兜、雪白肌肤闪着诱人光泽的田玉娘,她一脸惊恐,双臂抱紧胸前,却还是难以阻止春光外泄,她闻声侧头看着门这边,眼眸之中的神情真的是我见犹怜,慕轩一想到他是个人妖,差点就把隔夜饭吐出来——别误会,我不是对那种人有什么成见,而是实在受不了这种人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好在这个田玉娘下半身的裙子还在,慕轩走进来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怎么回事?”他看着晴杉问,看这小妮子的神情,一定是她识破了这个田玉娘。

“这是个男人扮的,凝珮姐姐、我跟梅儿都早看穿她了。”晴杉说得非常干脆。

“哦,怎么看穿的?”慕轩一颗心大定,好整以暇的坐了下来,晴杉见状,将自己的衣衫穿上,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而梅儿见他俩都舒舒服服坐下了,也不愿再站着了,将那田玉娘的一件衣衫扔在他身上,自己也就到夫君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那田玉娘看看他们三个似乎根本把他当空气了,瑟缩着不敢乱动。

“粉玫语第一次带我见到这个田玉娘的时候,我只觉得她好像有些奇怪,似乎根本就是为了接近我才出现的;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我发现她有个习惯性动作,就是老拿丝帕在下巴擦啊擦的,我原本还没觉得她下巴有什么,她老是这么一擦一擦的,我反倒特别注意她的下巴,结果发现她一直穿高领的衣衫,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我就觉得她脖子上肯定有什么不能见人,可她一直遮得很好,我原来只以为她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伤疤之类,可今天她来咱们这里后,凝珮姐姐和梅儿都找机会跟我说了同一句话:‘这个人看人的眼神怎么那么怪,好像有股邪气。’我就觉得她肯定有古怪了,就找了个借口让她留下来,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真还留下了!”晴杉说着,神情中闪过气愤之色。

凝珮和梅儿都是发觉这个田玉娘看自己的时候眼神中有种很奇怪的神色,就像是男人看自己时的惊艳之色,而且她看真伊她们时的神情也显然有些问题,晴杉知道之后将计就计,将她留下,刚才,她带她来到自己卧房,一开始,这个田玉娘还一本正经指点她刺绣,但两刻钟不到就说累了,想先歇了,说明天再绣吧,晴杉心知有问题,就顺水推舟,她先将自己的外衫脱了,田玉娘一见,眼神有些发直,一个劲说晴杉的身材好,急吼吼的就将自己的外衫跟中衣都脱了,她还急着来拉晴杉的手说“天冷,咱们上炕暖暖身子”,可晴杉已经清清楚楚看见他颌下突起的喉结,当下高喊一声:“梅儿姐姐”,早就在外面等着的梅儿穿窗而进,一脚就把这个贱人踹翻踩住了——

慕轩瞪着地上这个一脸惊慌之色的妖娆男人,忽然冷笑一声,说:“你这么急着要我们识破你的真身,是有什么图谋么?”

#c

第四集 大喜之日

第四集大喜之日

“什么?”晴杉和梅儿都吃了一惊,这人是故意被我们识破的?

慕轩笑笑,对晴杉说:“我是从你说的那些情况里发现问题的,这个人像这样欺骗闺阁妇女应该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应该知道自己身上的破绽所在,那样刻意的吸引你关注他的脖子,恐怕是故意的;白天跟你们相处时,他再急色,也不应该对每一个人都表现出异样神色,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心怀不轨;尤其是来到这里之后,如果他真对你心怀不轨,应该耐着心思等你绣完,到时候,趁你疲倦之时再施以手段,难保你不坠入彀中,可他好像把这些都不该犯的都犯了,可不就是自我暴露么?”

他说完,看着地上的人,田玉娘坐起身来,倚着床脚,说:“大侠目光如炬,小的万分佩服!小的刻意如此,是想得到大侠的庇护。”

慕轩站起身来,端了张凳子过去,虽然知道对方是男的,可这个大男人声音翠如黄莺,身形姿态无一不像妖娆女子,他也不敢贸然伸手去扶,只好将凳子放下,说声:“请坐下说话!”

田玉娘起身,冲着慕轩蹲身一福,蹲了一半似乎才想起来自己是男的,赶紧打住,又抱拳拱手,可那动作很是不伦不类,晴杉跟梅儿脸色发红,都憋得相当难受。

慕轩却没有丝毫诧异之色,他等对方坐下,才问:“阁下如何称呼?”

田玉娘脸上露出凄然之色,说:“小的自幼被人收养,被当成女子养育,所以自小就叫田玉娘。之前小的所说的经历自然是假的,小的自幼习练女子的姿态言行,专攻女红刺绣,十五岁起被迫出道行骗,专门出入女子闺阁,迄今已是八年,小的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己罪,只是蝼蚁尚且偷生,小的这一次自揭身份,是想得到大侠庇护,还望大侠伸援手救助小的!”

慕轩点点头,说:“我该如何帮助你,还请明说!”

田玉娘看看晴杉和梅儿两人,微微愣怔了片刻,说:“不瞒大侠,小的自幼就被师父收养,‘针神’秦三姑是小的的师兄。”

慕轩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紧着问:“‘针神’秦三姑?难道她也是男的?”这好像是废话哦,没听见他叫秦三姑“师兄”么?

田玉娘凄然地点一点头,这微微的一点头,却让晴杉和梅儿都变了脸色,“针神”秦三姑是男的?那凝珮姐姐的闺中密友秦三小姐不是跟秦三姑关系密切吗?难道秦三小姐也已经被——

慕轩的神情也很是沉重,他想到的是,秦三姑跟卢氏也有往来,难道卢氏也跟他有染?那么,卢氏毒害大哥,是不是有这秦三姑的原因呢?

田玉娘显然是想博得慕轩的信任,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秦三姑比他大五岁,自幼也是被师父胡九娘当女子抚养,十五岁出道骗人,原本他们的师父只是利用他俩在小地方讹诈些钱财,可秦三姑觉得不过瘾,尤其后来结识了一些有头面的人物之后,就对师父不满,最终在七年前把师父毒死了,之后带着他到了一些大城市,最后来了京师,秦三姑闯出一个“针神”的名号,而田玉娘却被安排到了“金针绣庄”,两人表面上还装出互不服气、格格不入的假象,以混淆视听。

这些年,贞节毁在他俩手里的宦门妇人、小家碧玉不在少数,而据田玉娘所知,葛家那位闺名凤夕的娘子也是秦三姑的相好,对他特别依赖,秦三姑就是通过她跟聚水楼沈掌柜的姨太太卢氏勾搭成奸的,卢氏经常到葛家跟秦三姑幽会,秦三姑还曾吹嘘说经常是一床三好。…,

慕轩听得眉毛都要立起来了,想到这个凤夕就是自己给大哥招惹来的,要不然,卢氏根本不会认识凤夕,那或许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发生,他越想越是难过,眼睛涩涩的,渐渐发红了。

田玉娘从腰里挂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包打开,展开来是一张纸:“这是跟小的师兄弟俩有染的官宦之家的姓氏,小的记下的就只有这些。”

慕轩打开一看,眉宇间的神色凝重,忽然起身向着田玉娘抱拳行礼,说:“多谢田兄仗义告知这一切,不过为了田兄的安全,田兄还是照常在绣庄出现,千万不要露出异常,田兄放心,从今天起,慕轩会派人暗中保护田兄,万一有事,田兄可以跟他们联系。”

说着,他出门召来王小五和路小七,让他俩与田玉娘见过之后,把田玉娘安置到了最西头的厢房安歇。

“有了这份名单,咱们是否就能知道哪些人会对咱们不利?”梅儿问。

慕轩皱眉摇摇头,梅儿不明白了,晴杉接口说:“只怕这是他们的嫁祸之计。”

嫁祸?怎么嫁祸?梅儿不明白了,看着晴杉,晴杉却看看自家夫君,慕轩看着她,神情之中满是“你说说看”的神气。

晴杉嫣然一笑,说:“要是这个田玉娘欺骗咱们,关键时刻反咬咱们一口,说是受咱们指使去毁坏那些官宦妇人的贞节,到时候,咱们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梅儿美眸睁得大大的,那表情显然是“这样都可以”。

慕轩点点头,说:“可能还不止这个,要是到时候这个名单泄露出去,那势必造成这些官宦之家的动乱,其他宦门也必人人自危;而万一这个名单根本有真有假,那整个官场必然震动,到时候,不光咱们所图之事甭指望了,恐怕还会招来无妄之灾。”

“那眼下怎么办?”晴杉很是紧张地问,她知道夫君做的事关系重大,要是出岔子,夫君必定会很受打击。

慕轩想想,说:“咱们先得把那个秦三姑控制住。”他很快招来张得水,仔细叮嘱一番,张得水带着樊兵悄悄出去了。

凝珮瞧慕轩的动静,吓了一跳,出房来看怎么回事,隔壁的依婕她们都被惊动了,等来到晴杉房外,见小高在门外守着,一问,这才松了口气。

慕轩等张得水他们走了,来凝珮房里说了大致情况,而后说今晚去晴杉房里安歇,凝珮当然理解,今晚虽是虚惊一场,但对晴杉而言确实需要好好安慰一下,慕轩还没出房呢,梅儿就来了,她说今晚陪凝珮姐姐——晴杉又想拉着她一起侍候夫君,她虽然心里痒痒的,但还是羞涩占了上风。

慕轩来到晴杉这里,小妮子早就喜滋滋的等着了,这一晚,慕轩的表现还是非常神勇的,只是怎么看都不如晴杉的斗志足,小妮子折腾了个把时辰,居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夏侯富廉选了大年初十嫁孙女,他住的宅子是租的,装饰之后倒也焕然一新,夏侯家在京师的旧交故友不少,而且还有一些江湖中人闻风而动,把原本不算小的宅子挤得有些窄小。

他本来想低调一些办这婚事,亲家尹山父子都没什么意见,但是那位权势如日中天的尹直却似乎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早几日就开始邀请朝中不少要员,李孜省、万安之流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也派人送来了贺礼,动静一大,连成化帝和万贵妃都知道了,成化帝派人送来“佳偶天成”的条幅,而万贵妃派人送来了一串珍珠,说是赐给新娘子的。…,

听说皇帝都赐了条幅,一些原本都只是送了贺礼而不想亲自来的官员都赶紧来了,来了之后,他们更加惊异地发现,太子殿下竟然亲自前来道贺,而太子宫中谢迁、刘健、李东阳、程敏政等人都来了,看太子跟尹直、尹山言谈甚欢的样子,看来,尹直也深得未来一代天子的恩宠啊!

慕轩来向夏侯老爷子道贺,主要是为了跟老爷子单独谈一下,老爷子似乎也知道他的来意,在开席之前,将他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房间,双方落座,老爷子说:“小兄弟有话请讲!”

慕轩微一欠身,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老爷子一看,眼中闪过恍然之色,说:“原来你是他们的人。”

慕轩点头说:“不瞒老爷子,两位是慕轩的恩师。”

老爷子哈哈一笑,说:“我老头子眼力越来越差了,其实早该看出来才是,贵教有你这等人才,必能发扬光大。”

慕轩谦逊的欠欠身,说:“若非老爷子当年援手之德,我教也不会有今天,两位恩师曾经传下令来,老爷子但有差遣,我教必当从命。”

老爷子却是摇摇头,说:“说来惭愧,老头子当初误听人言,差点铸成大错,幸好贵教躲避及时,要不然老头子得后悔到死了。”

慕轩说:“老爷子无须如此,要不是您独具慧眼,力排众议,我教恐怕损失更加惨重,老爷子再造之恩,我教永远铭记。”

老爷子拱拱手,连说不敢当,之后问:“小兄弟今日特意造访,可有何见教?”

慕轩开诚布公,将“生民”所图之事全盘相告,老爷子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而后伸着大拇指说:“贵教所谋,当真是震古烁今,老头子有生之年还能参与其事,当真是死而无憾了!”夏侯世家人口众多,如果不是有一些生意支撑着,又怎么可能绵延百余年呢!仔细想想,如果海禁放开,商贸盛行,对于夏侯世家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成败与否,还是未知数,”慕轩神情肃然,“老爷子若能伸以援手,或许事情会顺利得多。”

老爷子思索片刻,非常肯定的点头说:“小兄弟有何差遣,但请直言!”

慕轩低声说了好一会儿,老爷子凝神听完,看看慕轩,终于点头说:“好,老头子一定全力配合!”

接下来,慕轩又说了好些事,老爷子听得脸色越来越凝重了……

太子一行在尹家逗留了半个时辰,在新郎官出来敬过酒后就离开了,李东阳他们各自回家,而太子回到宫中,立即有人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万贵妃暴薨了!

#c

第五集 战船登场

第五集战船登场

据说,万贵妃今天赐了尹家的新娘子一串珍珠之后,心血来潮,要看看自己一直以来收藏的宝贝,结果发现去年腊月初八得到的一支碧玉簪不见了,她记得好像除夕夜还听保藏这些的玲儿说碧玉簪看着有点暗淡了,要戴在头上养养了——人养玉,玉养人嘛!

这才几天啊,怎么就说没了?她一怒之下要玲儿将所有的藏品都拿出来,结果发现好像少了不少东西,她狂怒之下让人痛打玲儿,玲儿惨叫连声,却一迭声喊冤枉,说她不知道那些东西去哪里了,万贵妃暴怒,夺过下人手里的竹杖亲自动手,才打了两下,玲儿吃痛不过,匍匐着爬向万贵妃,抱着她的双腿苦苦求饶,万贵妃弯下腰去掰她的手,却忽然哎呦一声叫唤,仰面朝天跌倒,手脚抽搐了一阵,就寂然不动了,宫女太监们吓得惊慌失措,有上去叫唤的,也有忙着找太医的,可等太医来到一摸脉门,人早就没有任何活的征兆了。------------------

在宫中横行半生的万贵妃,居然就这么薨了?凡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一开始都不敢相信,等消息确切之后,各人的反应也不尽相同,不过,绝对没有一个像成化帝那般伤心绝望的,说什么“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皇帝伤心之下,辍朝七日。

慕轩却对万贵妃的死表示怀疑,他得到消息,万贵妃弯腰去掰玲儿的手时,玲儿的左掌在万贵妃心口击了一掌,只是她的动作太迅速了,四下的宫女太监居然没有一个看出来,而沐云平安排监视万贵妃的人却很幸运的看清了这一切,太医诊断说贵妃是痰涌窒息而死,可以玲儿那一掌来看,玲儿应该是个内家高手,万贵妃应该是被她一掌震断心脉而死的。

万贵妃暴薨,成化帝伤心之下,却没有将惹下大祸的玲儿处死,只是命人将她看押起来,万贵妃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暂时圈禁起来,可是,玲儿在被拘押的当夜就自缢身亡了,查验尸体的仵作报奏说她畏罪自缢,可知情人说当夜听到拘押玲儿的房中有挣扎之声,而且从她的尸首来看,明显是先被掐死,而后才制造了畏罪自缢的假象。

慕轩知道,这一定是有人策划了这一切,万贵妃死了,对于太子而言绝对不是坏事,可是,慕轩却不得不将这些情况及时告知太子,提醒他一定要小心,同时,他不得不将“生民”在京师的力量全部动用起来,他总觉得,有人制造万贵妃的暴薨绝对不是为了帮自己这边,接下来,或许会有一场暴风雨袭来。

正月十一是“子婿日”,很多当了老丈人的都在这一天宴请女婿,而正月十二老百姓就开始准备庆祝元宵佳节了,选购灯笼,搭盖灯棚,整个京师里里外外非常忙碌,老百姓可不会因为什么贵妃的死而放弃这一年一度的热闹机会,而且,大家原本就对那个万贵妃没好感,听说她死了,越发想把这个元宵节搞得热闹点了。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小说网

按照制度,像万贵妃这样的妃子根本没有资格葬在天寿山皇陵,只能葬在西郊金山,但成化帝极力坚持要在天寿山给贵妃修建陵寝,朝臣们这么些年也知道他的脾气,一些人上了几个奏折劝了一下,见皇帝不听,也就没人说话了;成化帝似乎觉得臣子们识相多了,就要将礼部给贵妃拟的“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谥号中的“恭”改为“孝”,这一回,很多朝臣却没跟皇帝客气,争相上谏劝阻,毕竟,这“孝”字可是一国皇后才有资格享受的。…,

成化帝最终只能让步,却亲自设计了万贵妃的墓碑,碑上雕云凤纹,碑中间以“卍”字来表示贵妃的“万”姓,这一次,朝臣们什么都没说,成化帝觉得这些臣子总算理解了他,心里有些安慰,可这感觉很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正月十三——万贵妃死的第四天——午前,成化帝看到了地方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公文,公文上说杭州、松江、苏州、扬州、开封五府发生了罢工罢市罢运之事,以万安为首的阁臣当然早就看过这些公文,他们也仔细商议过,说实话,这事他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调兵去镇压吗?这几处可不是小地方,真要这么做的话,那整个朝廷可就危险了。

看这些阁臣说话期期艾艾,一筹莫展,成化帝又会有什么办法呢,他独自在御书房静坐了片刻,当即让人召太子前来。

朱祐樘从御书房匆匆回到自己宫中,立即让人传召李东阳、谢迁、刘健、程敏政,他们四个匆匆来到,听太子说清情况,都吃了一惊,如果公文所说的情况属实的话,那这事对朝廷的影响绝对不小,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想办法让那些应考的举子及时赶到京师,要不然,这些地方必将出现更大的纷乱,到时候,可就是一片乱象了。

“咱们不如去找方先生问问情况。”李东阳看看几人,最后向太子建议。

朱祐樘眼神一肃,而后点头说:“好,咱们这就去。”

太子一行到沈家却扑了个空,慕轩不在,凝珮挺着个大肚子出来见太子,说夫君今晨接到消息,好像说杭州、苏州等地闹起了罢工罢市,他急着去拜访户部尚书李敏李大人了。

朱祐樘很是奇怪,方先生这个时候去拜见李大人干什么,难道有事求他?李大人人在京师,能帮得上他什么忙?

他疑惑归疑惑,却让张纪赶紧去李敏府上,将李大人跟方先生都请来。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李敏和慕轩跟着张纪赶来了,虽然今天艳阳高照,但天还是很冷的,不过李敏和慕轩两个都是满头大汗,显然赶得很急。

等他俩拜见之后,朱祐樘就问:“方先生也已知杭州府、苏州府等地之事,为今之计,安定民心是首要之务,但必须先将这些地方以及路经这些地方的举子们送来京师,否则,可就会酿成大变了。先生可有何良策?”

慕轩点头说:“殿下所虑甚是,慕轩也想这事得先解决,就不揣冒昧,去麻烦李尚书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一旁的李敏身上,听慕轩的话音,李尚书有辙?

户部尚书李敏,字公勉,景泰五年进士,从御史开始,一路做过浙江、湖广按察使,山西、四川左、右布政使,成化十三年以右副都御史的身份巡抚过大同,击退过来犯的蒙古人,后来被召入朝担任兵部右侍郎,后来以左副都御史身份巡抚保定诸府,成化二十一年改督漕运,去年十一月才召拜户部尚书。

李敏做官,最大的特点是敢于打破常规,不拘俗套,别的不说,就说他巡抚大同之时,见山东、河南两地送来边关的粮饷,因为路途遥远,损耗较多,他就想出了以银折粮的办法,让那些地方按照当年粮价纳银,这样一来,既免除了运粮士卒的艰辛,又替朝廷省下了不少费用,而这些省下的费用,他拿来给边塞将士整治装备,真是一举三得。…,

李敏见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倒也没什么畏缩的,向着朱祐樘躬身一揖,说:“臣下之前督管漕运,每到冬季,运河水位下降,一些地方船行困难,如今又恰逢扬州府闹起罢运,各地举子如要及时赶到京师,可以转走海上,那样的话,必定能够及时入京,还望殿下明察!”

走海上?大家面面相觑,海上安全吗?

李敏显然知道他这提议会招来什么样的疑虑,说:“臣下督查漕运时,曾经有一次浙江台州府昌国卫的战船追击海寇,一直到了扬州府沿海一带,臣下见过昌国卫的战船,战船分大小两种,船身上都覆以铁板,非常坚固,那大的战船虽然船身庞大,但在海上行动迅疾又平稳异常,船上还装有火炮,如果能够调动这些战船作为运送之用,必定稳若泰山。眼下刚入正月,海上风浪不常见,应该不会有天灾之虞。”

朱祐樘听着暗自点头,看看李东阳,后者欠身问:“李尚书,台州毕竟离此甚远,要让他们准备好战船,同时还得通知各府官衙召集举子,恐怕会有难处呀!”

李敏点头,说:“事急从权,这方面,或许方先生可以帮上忙。”

他看向慕轩,其他人也马上醒觉了,既然这位方先生能够跟朝廷同时得到各府的消息,那或许他真有办法将这些消息传回各地。

慕轩点点头,说:“慕轩确实有办法及时传递消息,只是需要稍作准备,最快明天黄昏可以准备妥当。”

朱祐樘点头,要让昌国卫准备战船,还得让各府召集举子,那得由兵部、吏部联合行文,这些公文也得有时间准备,明天黄昏能够准备好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朱祐樘带着李敏等人赶回皇城,直接来见成化帝,成化帝在御书房见他们,神情间满是愤怒,朱祐樘不知出了什么事,当爹的就主动说起了,原来方才夏侯富廉求见,说有要事相奏,成化帝接见了他,夏侯富廉说他得到消息,夔州、武昌两府发生了罢工罢市罢运之事,但两府知府出于私心,居然没有及时上奏布政使衙门,如今湖广及川贵等省人心浮动,尤其是那些赶着来京师应考的举子,心急如焚,夏侯富廉说别的他不太了解,但成化十九年夺得四川乡试第一名的解元刘春他见过,此人才学抱负不凡,而且在地方上民望甚好,去年四川乡试夺得解元的邹智据说年方弱冠,也是满怀壮志,如果像他们这样的人才不能及时赶到京师应考,那地方百姓的怨望恐怕会越来越重,必会招致变故,所以,夏侯富廉求皇帝想办法解决此事。

成化帝说着,让内侍将御书案上一张宣纸拿给朱祐樘他们看,众人一看,上面一手潇洒的王羲之行书:“坐见山如画,沿阶草自花。翠烟浮近市,绿树隔邻家。爱国心应切,疲民事莫涯。何当罄仁术?不待救疮疤。”

字好,诗也不错!

“这是夏侯富廉写下的刘春的诗,以诗来论,确属人才啊!”成化帝说完,将目光投向儿子。

朱祐樘心领神会,就将方才李敏所说的海运之策上奏,成化帝听完,琢磨了片刻,转向李敏,问:“李尚书所言,可有十足的把握?”

李敏神情肃然,说:“臣下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但**成应该没问题,如若有闪失,臣下愿担罪责!”…,

成化帝摆摆手,说:“你为朝廷分忧,何言罪责!”

李敏跪倒磕头,说:“臣下谢陛下不罪之恩!”

李东阳他们心里暗自感慨:今上善体人意,真是我等之福呀!

要说起来,这也可能是成化帝难得的优点。

朱祐樘将这事情的大体操作步骤说明一下,成化帝当即传旨让兵部、吏部的官员一起操办此事。

李东阳他们跟着太子一块帮着商议,等事情差不多了,才告辞回家。

方才急着赶来赶去,所以大家坐的是马车,谢迁、刘健他俩的府邸离着皇城近,就先将他俩送回家去了,马车上只剩下了李东阳和程敏政。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大街两旁早就花灯亮如白昼了,街上很多人也提着各色各样的花灯来往穿梭,说笑之声时时传到车中来,李东阳就提议下车走走,程敏政答应了。

两人在前面走,马车在后面跟着,街市两边的花灯加上来往行人手中的灯笼,让人觉得是在灯海之中一般,两人也难得有这个清闲,正看得高兴,忽听前面一阵喧哗,而后就见前面的人流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劈开的水波一般往两边一分,他俩正感诧异,却见迎面一盏灯晃晃悠悠靠近了,灯没什么特别之处,特别——不,应该说是惊悚——的是灯上的四个大字:我是天子。

李东阳和程敏政都是悚然一惊:陛下也出来赏灯了?

#c

第六集 无毒不丈夫

第六集无毒不丈夫

这当然不可能,就算陛下想要与民同乐,也不可能点这样的灯笼啊!

李东阳和程敏政看着那盏灯笼越来越近,正想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灯上写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却听一阵喧哗,两个捕快从人群后挤出来,一左一右将提灯笼的人夹住了,四下的人却没有四散奔逃,而是围拢上去看热闹,李东阳和程敏政也上前去看,却见被捕快拿住的是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年人,穿着青布儒衫,两肘处明显打着补丁,身形显得有些单薄,脸上却是一片惊诧之色,左右看看两位捕快,问:“两位差爷,学生犯了何罪呀,有劳两位差爷如此相待?”

左面那个捕快瞪他一眼,恨恨地说:“你怎么敢在灯笼上写这大逆不道的话?”

少年更加诧异了,说:“学生如何大逆不道了?”

捕快的眼神更加凶恶了,指着灯笼说::“写这样的话还不算大逆不——”最后那个“道”字却终于没有出口,因为少年将灯笼举了起来,他这才看清,在那“我是天子”四个大字的左下侧,还有三个大拇指大小的字:“一小民”——连起来就是:我是天子一小民。

四下里的看客也都搞明白了,立刻“哄”一下笑开了,两个捕快互相看看,都是一脸无奈之色,左边那个想想却不甘心,恨恨的问:“这‘一小民’三字为什么写得这么小?”

少年非常无辜的说:“学生一介小民,自然不敢与当今天子相提并论,岂敢将字写大呀!莫非差爷希望学生将字写大些?”

那个捕快直咧嘴。赶紧将他放开,冲右边那个使个眼色,两人慌忙挤入人群离开——这个少年显然是个刺头,跟他再纠缠下去说不准会招来无妄之灾,还是赶紧走人吧!

四下的人越发哄笑开了,少年冲他们拱手一个罗圈揖,说:“各位,借光借光,学生该走了。”

围观的人嘻嘻哈哈笑着散开了,少年一笑,将灯笼放下,整整衣衫,继续往前走,李东阳赶紧说:“小兄弟请留步!”

少年转头看见他俩,赶紧躬身一揖,问:“两位先生有何指教?”

李东阳作揖还礼,说:“我姓李,我这位朋友姓程,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少年作揖说:“李先生,程先生,学生邹智,合州人氏,前来京师参加会试。”

邹智?李东阳和程敏政都暗自吃惊,怎么这么巧,刚刚才在陛下那里听到四川解元邹智的名字,这会儿居然就见到了他本人,而且还是以这么奇怪的方式。

当然,表面上,他俩不动声色,李东阳说:“原来是邹兄弟,合州离此千山万水,邹兄弟来得可真快!”

邹智一笑,说:“学生家道贫困,人又愚钝,只能早些出发,想早日来到京师增长见闻。”

李东阳也是一笑,说:“邹兄弟谦虚了,自古雄才多磨难,邹兄弟虑事如此周全,来日必能得偿所愿。”

邹智向他一揖,说:“多谢先生鼓励,学生定当努力不辍,不负先生所言!”

李东阳随即跟程敏政告辞,这段街头偶遇只能到此为止,要不然,将来邹智有所成就之后,说不准谁会把这事当成一个攻击任何一方的借口,这种偶遇,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呀!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呀!

第二天午后,所有公文都准备好了,李东阳和谢迁作为特使,带人押着这些公文来到了慕轩所说的隆福寺后,这里有一个马圈营,慕轩已经在这里等着了,马圈营里面养着很多马匹,而在西南角上,有一排房舍,里面却是养着很多的鸽与鹰,“生民”中不乏奇人异士,不但训练了很多信鸽用来传讯,而且更训练出了鹰作为传讯之用,这一次要送的公文虽然做了特殊处理,但信鸽还是没办法带着飞行的,那就需要用上鹰了,罢工罢市的七府都有“生民”的人接应,而且,其中有人就是在官衙的,他们自然会将公文顺利送到指定的人员手中,至于昌国卫的战船,之前早就准备好了,只要接到公文就能堂而皇之的出动了。…,

李东阳和谢迁看慕轩对新增的夔州、武昌公文并不感到吃惊,心知他也得到了消息,两人对此都很有感触,无论是慕轩这边还是夏侯富廉那边,对于千里之外的讯息都掌握得那般快捷,而朝廷掌握着这么多的人力物力,却还不及他们,看起来,朝廷在这方面得想点办法才是,要不然,什么时候地方上都乱象四起了,朝廷还得以为四方太平呢!

所有公文被飞鹰带着飞走了,慕轩告诉两位特使,三天之后,各地会传来接到公文的回复,到时候如有问题,他再向他们告知。

李东阳和谢迁离开之后,慕轩赶往葛世宝家旁边的宅子,那里是张得水他们监视葛家的地方,到那里时,天已擦黑,而宅子后院正陷入一场苦战,张得水和樊兵对阵“穿云双箭”褚风褚云兄弟俩,跟“刀刃”连北里和“雷霆霹雳”雷西幽对阵的,却是“怒嗔叟”朱贵守和“妒忌妇”萧媚娘夫妇俩,双方都是招招杀手,急着将对方给灭了。

慕轩的出现,使得战局很快就呈一边倒的趋势,他先是一枪一个解决了“穿云双箭”兄弟俩,这兄弟俩都死不瞑目,临死之时不约而同嘟囔了一句:“以多欺少,不算英雄!”

慕轩可没时间做什么英雄好汉,他一枪挡住砸向萧媚娘的大棍,随即一枪刺向雷西幽,雷西幽迅疾后退,根本不顾连北里的死活,跃上墙头逃之夭夭,而那边连北里显然受惊不小,被朱贵守一掌击中后心,他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随后被萧媚娘一脚踢中前胸,颓然倒地,抽搐一阵,就没有动静了。

“葛世宝午后醉醺醺回来,撞见秦三姑跟他娘子在房里乱搞,他嚷嚷着要上衙门告发,秦三姑伙同凤夕将他勒死,葛家的人闻讯将他俩绑起来送官究办,眼下可能已经在顺天府衙了。”朱贵守一脸担忧之色,他们原想阻止,只是被连北里他们缠住了。

慕轩知道夏侯潇湘布置的一切开始发动了,一旦顺天府衙追查秦三姑的一切,那整个京师就将陷入无边的恐慌之中,很多与此有关的人为了保住自己或家人的一切,势必会不折手段,到时候,京师可就是一片大乱了。

“朱老,没关系,”慕轩笑笑,“我也不是君子,为了保住现有的一切,我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萧媚娘呵呵一笑,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你这样才是干大事的,老婆子喜欢你!”

慕轩苦笑,干大事就一定要死很多人吗?很不幸,以目前自己经历的一切来看,似乎答案是肯定的。

秦三姑和凤夕被押到衙门,顺天知府却没有立即升堂,因为中午知府被人请去喝酒,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负责刑名的师爷就先将秦三姑和凤夕收押入监,等知府酒醒了再作处置,而葛家的人来得匆忙,正好利用这时机去写状纸,而且得赶紧去告知叔老爷。

葛三桐听到侄儿的官家禀报的一切,先是大怒,命人备轿,他要亲自去顺天府衙,可当他换好衣衫之后,又迟疑了,而后越想越是惊慌,他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多年才做到今天这个吏部郎中,脑子里想的可绝不简单,那个“针神”秦三姑他也听闻过,如果他真的是个男的,那那么多与他有过来往的官家夫人千金们会是什么状况?

葛三桐不寒而栗,他再三告诫家人别再乱言,急急忙忙的赶往顺天府衙,却不是为了督促府衙严惩凶手,而是要跟知府商量更重要的事。…,

顺天知府黄石守做顺天知府才一年多,却已经非常了解这做京官的法则,“休管他人瓦上霜”是必须的,“各人自扫门前雪”?那得看情况。

他的酒在葛家上衙门来时早就醒了,听了师爷禀报的大概,他的脑子转得可不算慢,如果那个秦三姑真的是男的,那——他可真不敢想下去了!他当即决定再醉一会儿,就让师爷出去先应付过去了。

所以,当吏部葛郎中跟他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时,黄石守顿时如获知音,两人关在书房里仔细商议了足有半个时辰,而后不顾天色已黑,赶往牢中提审秦三姑,可当他们赶到时,牢头慌慌张张告诉知府,秦三姑在牢中畏罪自缢了,黄石守心里一惊,却不动声色的让人找来仵作和一个稳婆,他先跟稳婆悄声叮嘱了几句,稳婆进牢里好一会儿出来,在知府耳边低语几句,黄石守点点头,让仵作进去验尸,仵作查验之后,非常肯定说秦三姑是自缢身亡,黄石守特意让他进去再查验一下秦三姑是男是女,仵作跟稳婆一起进去,出来后非常肯定地说:“秦三姑确实是女子之身!”

黄知府严禁他们将这事传出去,而后立即提审凤夕,这一夜凤夕的遭遇如何外人无从得知,不过,第二天,府衙传出的葛家娘子伙同秦三姑谋财不成杀害亲夫的消息震惊了很多人家。

秦三姑当然不是畏罪自缢,他死得非常不情愿,可是,他遇到的是慕轩,所以他不想死也只能死了。

慕轩亲自动手,他知道该怎么做才像真的。

做妥了一切,他悄然离开,在外接应的张得水跟着他回到葛家旁边的宅子,外面街上都是灯火一片,人声鼎沸,这里却是黑漆漆的,不过今夜的月色很好,照得院子里相当清楚,慕轩忽然发出一声非常短促的呼声,暗中的张得水接到警讯,赶紧躲藏好了,慕轩独自站在院子里的月光中,扬声说:“何方高人,既然来了,就请现身一见!”

有人嘿嘿一笑,从躲藏之处走了出来,借着月光,慕轩非常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的脸,不由惊呼一声:“连北里?”

走出来的这个人,无论相貌声音还是穿着打扮、身形步态,都证明他就是“刀刃”连北里,可是,如果他是连北里,那刚才死在朱贵守和萧媚娘手下的那个又是谁呢?

“难得方大侠还记得小的,”连北里居然一脸谦卑的笑容,“小的只是奉我家公子之命,前来知会一声方大侠,希望方大侠赶紧给太子殿下找个归宿,要不然,恐怕太子殿下会无处容身啊!”

慕轩呵呵一笑,拱手说:“慕轩就多谢贵公子提点了!回去也给你家公子带个话,希望他保重身体,慕轩还想跟他好好会一会呢!”

连北里微微一愣,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抱抱拳,说:“在下一定带到!”

方慕轩这话很清楚了,从今之后,双方就正式撕破脸为敌了,那样的话,有很多事情就会浮出水面,这个情况,公子之前想过了吗?有对策么?

连北里心里一阵嘀咕,匆匆隐入黑暗之中,而慕轩眼看着他离开,并没有做任何举动,也没有对暗中潜藏的张得水发出任何指示,不过,事后,他让小高发出两个指令,一个是给“生民”弟兄的——全面开战,绝不容情!一个是给太子那边的——一切如常,勿有异动!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是整个新年时最热闹的时候,可是,今年这个元宵节却成了成化帝最烦心的日子,因为,他接到了一封奇怪的奏折。

#c

第七集 好戏开锣

第七集好戏开锣

这份奏折没有署名,成化帝事后问起,万安、彭华这些阁臣都很惶恐,说根本没见过这份奏折,可它偏偏就出现在了御书案上,成化帝独坐半晌,终于做出了决定。

朱祐樘被召到了御书房,独自面对一脸惊疑之色的父皇,御书房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只有他们父子俩,成化帝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份奇怪的奏折递给儿子。

朱祐樘接过来一字不漏的看完,脸色大变,将奏折捧在手中,跪倒在地,说:“儿臣惶恐之至,不知此事从何说起。”

成化帝说:“起来坐下说话,我知道这些都跟你无关,我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知道。”

朱祐樘的双眸一下子湿润了,说:“孩儿多谢父亲的信任!”颤颤巍巍的起来坐下。

成化帝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满是怜惜之情,说:“寻常百姓家,即便再穷再苦,父子之间也会相亲相爱,互相照应,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皇家,父子之情、兄弟之情却淡薄得多,来日你若登基,好好对待你的弟弟、妹妹们!”

朱祐樘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片刻之后才颤声说:“孩儿谨记父亲之命!”

成化帝温言说:“这段日子好好在宫里呆着,国家大事将来有机会处理,还是先过几天悠闲日子吧!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你安心等着大婚吧!舒儿我自会好好安排!”

朱祐樘再次跪倒,恭声说:“孩儿遵命,多谢父皇!”

回到东宫,谢迁、李东阳、刘健、程敏政他们都在,个个脸上都是担忧之色,朱祐樘提到那份奏折上说万贵妃之死是出于东宫谋划,谢迁他们大惊失色,可等朱佑樘说完皇帝的话语,他们集体沉默了,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位天子一向寡言少语,处事也似乎优柔寡断了些,可没想到,在这样的大事面前,陛下处事的方式却如此英明兼高明,看起来,之前一直误解了陛下呀!

对于陛下对殿下的叮嘱,他们商议之后态度一致:殿下安心准备大婚之事,朝中之事,无论巨细,暂时不管为好。

同一时刻,慕轩和许先生、林先生他们也在商议着应变之策,御书房那份奇怪的奏折之事他们还不知道,但奏折上的内容他们都知道了,因为今天一大早,不知从哪里就传出了什么万贵妃之死出于东宫之谋的谣言,谣言传播得非常迅速,不到半日,似乎整个京师都传遍了。

要消除这个谣言显然是不可能的,期待“谣言止于智者”更是妄想,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智者,就算有,很多也正忙着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时间分辨这一切,所以,慕轩他们商量的结果,是给这谣言再加把火。

午后,谣言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据说那个死在天牢的宫女是武林高手,乔装改扮进入万贵妃宫中,趁万贵妃不备出手杀了她,东宫太子事先也知道这位侠女的存在,只是出于对万贵妃当年迫害其母的仇恨,所以故意不说;同时也有另外一个版本流传开来,太子根本不知其事,而是有人故意将脏水泼向东宫,为的是利用万贵妃之死扳倒太子;而后,更多的版本出现来了,最离奇的是说万贵妃也是武林高手,她跟刺客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最后败在刺客的一根毒针之下………,

很快,谣言就成了说书人口中津津乐道的江湖轶事,最后甚至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话,之所以会这样,除了版本太多之外,还因为两件事,一是太子前往万贵妃宫中守灵,朝廷下旨不要打扰逝者亡灵,二是今上颁旨昭告天下,授国子监生张峦为鸿胪寺卿,张峦之女张氏为既定皇太子妃,将择日为太子完婚。

许先生他们对老百姓的话题转变之快深感震惊,他们更对慕轩的以“制造新的谣言”来混淆视听、使得老谣言失去市场的做法深表佩服,不过慕轩可不敢居功自傲,他用的也就是后世那些经纪公司面对旗下明星的绯闻八卦满天飞时经常采用的危机公关手段,真正让他佩服的是朝廷对这事的处理,在谣言满天飞的时刻,那两件事的公布真是神来之笔,如今,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很快就转向了太子的大婚,不知多少闺阁女子羡慕那个幸运的准太子妃张氏,也有很多家有未出阁闺女的当爹的很是羡慕那个张峦,女儿刚刚成为准太子妃,当爹的就做官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呀!

“那个张氏真的成了太子妃,将来她就是历史上那位张皇后了?”凝珮非常担忧的看着慕轩,“那么舒儿跟她的孩子会到哪里去?”如果你说的历史真的是那样的话,那舒儿娘俩该怎么办?

慕轩很严肃地摇摇头,说:“目前我还不知道,不过,你别忘了,我这个不速之客来这了,那很多事情就得改变了。”

凝珮却还是有些担忧,说:“如果舒儿娘俩没办法在宫中立足,你能不能将他们安全带离京师?”

慕轩看出她不是开玩笑,也就非常郑重的告诉她:“我早就安排人在她身边了,如有必要,她会安全离开的。”

凝珮也很郑重的说:“谢谢!”

慕轩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说:“别忘了,你现在也怀着有宝宝,不要担心这些事了,你得开心些,要不然咱们的宝宝一出世就愁眉苦脸像个小老头,那可就糟了!”

凝珮“噗嗤”一笑,不过马上又蹙起了蛾眉,问:“如果那个新任太子妃对舒儿不利,你会对付她吗?”

慕轩笑笑,说:“如果有必要,会!”

凝珮抓紧他的大手,说:“你千万不要杀她,就当是给咱们的孩子积德!”她听慕轩讲过那个张皇后,知道他对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人没什么好感。

慕轩轻拍她的手背,说:“我虽然杀人无数,有时候手段也很卑下,但还没有到嗜血成性的地步,我不会随便杀人的,不过,前提是,她没有想伤害舒儿姑娘。”

凝珮点点头,忽然问:“那个‘刀刃’连北里是怎么回事?”

慕轩笑笑,说:“死在东套那个和朱老前辈夫妇俩杀的那个都没有经过易容,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所谓‘血刀双刃’其实不是双胞胎,而是三胞胎,连北里让这个兄弟代替他出现,无非是想给咱们制造些疑神疑鬼的效果。”

“还会有这种事?”双胞胎已经够稀罕的了,还有三胞胎,想到那个一直躲在两个兄弟身后的第三人,到死连个名字都不为人所知,真是可怜呐!

慕轩知道她的想法之后不由有些好笑,说:“其实生活中这种情况太多了,为了某种目的,不是一个两个人生活在别人的背后,为了别人的成就默默奉献一生。”就像后世那些运动员的陪练一样,一生默默无闻,任劳任怨,而站在领奖台上的永远是别人,当那些给别人写歌词创曲子的音乐人纷纷从幕后走到台前当明星以证实自己的实力时,这些陪练却永远没有机会证明他们的能力与伟大,这才是一个民族的悲哀——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因为,首先你得有机会“到哪里”,你有那个自由吗?…,

夏侯潇湘怎么也想不明白,辛辛苦苦策划了几场好戏,却没有一场登台上演,好不容易上了台的,却也被莫名其妙的插队者挤兑得提前下了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连北里看他的脸色不善,也不敢多说什么了,想想自己三兄弟纵横江湖数十年,一直没有任何危险,没想到,这一次不到三个月,自己就损失了两个兄弟,想想都郁闷而痛心。

“郑天章那里有什么消息?”夏侯潇湘眼睛望着远处的一片灯海,好像是自言自语。

连北里恭声说:“他好像并不愿意与方慕轩直接交锋。”

夏侯潇湘冷笑一声,说:“难道他这时候顾念父子之情,想来一出父子相认的好戏?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成全他,看看方慕轩会不会认他这个亲爹!呵呵呵——哈哈——”

元宵节的花灯异彩纷呈,的确热闹,只是,慕轩却没有太多心情去好好逛逛,因为,田玉娘那里传来消息,他接到命令,要去接近落选太子妃的颜京娘,最好能够将她淫污。

为什么他们要对付颜京娘?慕轩很是不解,一个落选太子妃的女子,朝廷只是赏赐些金银送回家,对付她,有什么意义呢?

慕轩对田玉娘本就不完全相信,一方面跟许先生他们商量,一方面却派人告知太子和沐云平,加大力度保护准太子妃张氏和她的家人,他总觉得,对方真正想动的是他们这一家子。

颜京娘对于自己落选太子妃其实是非常高兴的,说实话,她并不觉得做什么太子妃或者成为将来的一国之母有什么荣耀的,想想那个筛选过程,她就觉得羞耻,每次想到被那些宫娥们引入密室,衣衫尽褪,看身上有没有疤痕,肌肤是否细腻光泽,被她们摸胸乳、嗅腋下,扪肌理、察贞洁,她们根本当她是一件器具,自己上上下下每一根毫毛都被她们看过摸过,连女儿家最私密的地方都不例外,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经历那些,现在想想都要辗转难眠,噩梦不断,更不要说在宫中服役的那一个月经历了,那些宫女跟内侍鬼鬼祟祟、勾勾搭搭的腌臜勾当,让人想想就觉得要吐,幸好,自己从此可以远离那个地方,这辈子就算做老姑娘,也绝对不要进去了。

“你这么想最好,”颜士运这个当爹的听了女儿这话很是欣慰,“咱们回乡之后,爹给你找个好人家早点嫁了吧,省得夜长梦多。”

“爹——”,京娘娇嗔,一脸娇羞,不过爹爹这话是实情,早点有了夫家,也就不会提心吊胆了,天威难测,谁知道皇家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明天收拾一下,咱们后天一早就回乡吧!”颜士运当机立断,做女儿的也很是赞同。

只是,第二天他们并没有时间好好收拾行李,因为一早就有人登门拜访,目的是来求亲——来的是夏侯富廉,他要给他的孙儿夏侯潇湘提亲。

第八集 纷乱的早朝

第八集纷乱的早朝

颜士运很是为难,他并不想跟夏侯世家联姻,别看这是什么朝中权贵,传承百余年了,可越是大家族麻烦也就越多,一朝天子一朝臣,在皇帝心目中,这种世家会是心中永远的顾忌;而且大家族人口众多,女儿到了这种家族中肯定会感到不适应,那样的话,就算天天锦衣玉食又有什么用?

可是,眼前这位夏侯老爷子一片赤诚之心,极力保证会善待自己的女儿,而且说将来夏侯潇湘会是整个家族的继承人,作为他的正妻的颜京娘将来就是全家的主母,肯定不会有人敢难为她。阅读本书最新章节请到百度搜索:小说网

原本颜士运还有些踌躇,可当老爷子说京娘将来会是那个大家族的主母,他就拿定主意:绝对不能让女儿去承担那么大的责任!女儿天性活泼,喜欢自由自在,当那么大家族的女主人的话,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即便女儿能够做好,也是违背了她的天性的,那样的生活,可就太让女儿过得憋屈了。

“老爷子对小女的厚爱,士运感激万分!”颜士运不卑不亢,“只是士运一向疏于教导小女,以致她性情执拗,不识大体,此次候选事宜也是出于一时冲动,结果铩羽而返,要想主持夏侯世家那么大的家族,实在是有心无力,只恐届时反倒给夏侯世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为此,士运只能辜负老爷子一片抬爱之心了,还望老爷子恕罪!”

夏侯老爷子对于颜士运的拒绝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微微一笑,说:“颜先生无须如此,令千金秀外慧中,端庄贤淑,只是我家潇湘没有这个福气。”

颜士运没想到老爷子这么好说话,居然没有强求,他觉得,是不是老爷子觉得自己想借女儿曾经候选太子妃之事自抬身价,想让女儿待价而沽?

以往确实有这样的女子,落选之后觉得自己身价倍增,不愿再嫁凡夫俗子,结果孤独终老,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被人误会成那样的人,不过,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被误会就被误会吧!

送走夏侯老爷子,颜士运催着女儿赶紧收拾东西,虽然说不太可能,但他担心又跑出第二个求亲的,那样的话,自己真的很难不得罪人了。

父女俩正忙着,又有客人来访,颜士运见了来人却大喜,来的正是好友周时安的两位公子——周敏汀和周敏洲,两人见过世叔,而京娘跟他俩也用不着避忌,大大方方见了礼,给他俩沏茶。

周家两兄弟的来意非常简单,就想邀请父女俩到周家去住几天,周时安想跟老友聚聚。

颜士运踌躇片刻,就把方才夏侯老爷子来提亲的事直说了,两兄弟想想,觉得父女俩离开京师确实很明智,周敏汀想了想,提议不如请方慕轩帮忙。

“方慕轩是谁?”颜士运父女俩很是好奇,周敏汀于是就说起了方慕轩,最主要的是提到了两点,一是这个方慕轩是他的故友沈澜的义弟,二是这个方慕轩跟太子交情匪浅,之前就是他建议太子派人暗中保护所有候选太子妃的女子。

“太子居然会听他的话?”颜士运暗自吃惊,京娘心里却对那个男人生出一丝好奇之心,间接来说,这个男人也算是保护了自己的安全吧。

虽然颜士运并不想麻烦别人,只是眼前女儿的安全最重要,于是,父女俩就跟着两兄弟来到了周家,周时安听说了夏侯老爷子求亲之事也觉得诧异——他倒不是觉得夏侯世家向颜家求亲有什么不妥,皇家的太子、公主都是跟民间结亲,功臣之家找普通士人结亲也很正常,他主要是诧异夏侯老爷子居然那么轻易就放弃了,这好像跟听说的老爷子以往的性情脾气很不一样嘛,所以,当周敏汀说要请方慕轩帮忙时,他也表示赞同。…,

慕轩接到周敏汀的邀请,午后就赶到了周家,周家住的房舍也是租的,慕轩对此也深有感触,这些封建帝王管辖下的官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居然都没有自己的房子,比起后世那些房舍多得闲置在那无人入住却还口口声声廉洁自律的党国精英们可要真实得多了。

颜士运在周时安引见下跟慕轩见了面,他倒也真是用心良苦,索性让京娘出来拜谢慕轩的相助之恩,慕轩对此有些奇怪,周敏汀于是悄声解释一番,慕轩连说不敢当。

周时安说起夏侯老爷子求亲之事和请慕轩护送颜家父女离开京师的要求,慕轩脸色有些古怪,而后很是尴尬的起身向颜家父女俩躬身致歉,说:“不瞒颜先生、颜姑娘,夏侯老爷子是受我所托前往求亲的,慕轩原本是想给两位减少些麻烦,没想到弄巧成拙了,还请两位恕罪!”

在座的都很是吃惊,京娘更是对这个陌生男人大瞪其眸:原来麻烦是你惹起来的,本来瞧你还算顺眼的,呸,算本姑娘走了眼!

慕轩于是不得不解释一下,他托夏侯老爷子假求亲,一是借助老爷子的声望,使得那些敢对颜京娘有企图的人心生顾忌——当然,他没有对眼前这些人说对颜京娘有图谋的就是老爷子的孙儿夏侯潇湘,更不会说起那个很可能让在座的人满身鸡皮疙瘩的田玉娘;二来,夏侯世家的老爷子亲自登门求亲,颜家父女都不给面子,那其他想要通过求亲达到某种企图的人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失败了不可怕,怕就怕求亲成功了,那时候,要不要担心夏侯世家的忌恨呢?

总之,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忘了跟颜家父女俩打声招呼了,让父女俩平白担心了一回。------------------

这样也行?别说原本就有些书呆气的颜士运觉得不可思议,就算是在官场这么些年的周时安都自愧不如,这个年轻人的谋划当真是非常人所能。

颜士运惊异之后忙不迭的再次同女儿一起道谢,京娘表面上不敢违拗爹爹的意思,心里对此却很是怀疑:你确定这是在帮我,而不是帮倒忙?万一我爹爹一时犹豫答应了那个老头子的求亲,我不就麻烦了?

慕轩自然也感觉得出这个小妮子看自己的眼神中有狐疑之色,不过自己问心无愧,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颜士运正是夔州府人氏,目前那里的罢工罢市之类他毫不知情,慕轩也不想他们父女俩再有什么顾虑,答应立即着手安排,最迟后天就可以离开。

为了让颜家父女俩安心,慕轩当即告辞回去安排。

这事并不难,反正新年马上就过去了,“生民”的一些弟兄要往东胜卫那边去,慕轩只是安排一批人跟颜家父女俩同行而已。

“那个颜京娘是不是非常漂亮?”晚饭的时候,依婕忽然问慕轩,其他人虽然没开口,但脸上的神情分明充满了好奇。

慕轩只能暗自苦笑,要女人不好奇真的很难,尤其事情还牵涉别的女人,他笑笑,说:“中上之姿而已。”

“哼,我不信!”依婕撇撇樱唇,“她差点成为太子妃,怎么会只是中上之姿?”

慕轩无奈的笑了,说:“我说的是实话,她没有你们任何一个漂亮,最多也就是那双眼睛很招人。”颜姑娘是双桃花眼,笑起来确实非常引人瞩目,不过在慕轩看来,她落选太子妃可能恰恰就是因为她那双桃花眼,准太子妃张氏的画像他之前早就看过了,一双杏仁眼,看着显然要比颜姑娘来得端庄。…,

真伊她们听了他的话都脸露欢喜之色,可依婕脸上却还有不依不饶之色,抛给慕轩一个白眼:“那有机会我得见识见识。”她似乎是自言自语,其他女子都忍不住笑了,慕轩也笑了——苦笑,依婕这好胜之心可真是强烈啊!

第二天上午,从罢工的七府那边陆续传回了消息,公文大家都接到了,而且杭州府那边已经将粤闽浙的部分举子组织起来,作为第一批走海运来京师的人员,今天下午就出发。

慕轩将这些回文交给李东阳,李东阳当即将这些送到李敏处,李敏立即进宫禀报皇帝,而李东阳也亲自去向太子说了一下情况。

成化帝对于此事自然表示高兴,可是,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安,今天是辍朝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朝理事,怎么好像有心神不宁的感觉呢?

而慕轩那边正在忙碌着,明天,就是“生民”大事发动的日子,原本最好再等一等,等那些举子从海上来到京师之后,或许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只是眼下,有夏侯潇湘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在暗中使绊子,慕轩决定还是按原定时间发动。

夏侯潇湘这一天也没有闲着,他先是跟郑天章见面谈了好半天,离开之后却让连北里安排人给郑天章送上了一封匿名书信。

正月十八,朝中官员们都准时上朝了,很多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而万安、尹直、彭华、刘吉之流也都神色紧张,显然都各怀心事。

这本来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早朝,可最后却演变成了最为纷乱的一次早朝。

事情的缘起是以右副都御史身份巡抚甘肃的唐瑜和以同样身份巡抚河南的赵文博的加急奏章,唐瑜报奏说甘肃去岁歉收,百姓生活堪虑,而岁末风雪少于往年,今春农耕很可能又会有干旱之虞,不过牛羊放牧显然优于往年,就奏请朝廷能让甘肃效仿山西,农耕放牧商贸齐头并进;而赵文博在奏章里也是说起河南连年干旱,农耕歉收,民不聊生,而河南处于中原腹地,交通便利,若能效仿山西发展商贸,则百姓多些生存的机会。

两位巡抚都在说山西,而山西这一年多的发展确实引人注目,自从引进一些商家农林牧商齐头并进之后,别的不说,单单商贸一项,每年缴纳给朝廷的赋税就是往年的两倍有余,据说这还只是刚刚开始,将来林牧方面的收入也会很可观,当初尹珍刚刚在太原发展商贸时,不少言官御史群起而攻击,幸好有山西布政使衙门极力支持,尹珍才能继续执行,之后终于有了起色,而布政使衙门随后奏请朝廷推广到全省,当时在朝中引起的震动不小,内阁是一边倒的表示反对,可当初攻击尹珍的言官御史却有不少持赞成态度,嚷嚷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当时的成化帝没有作出明确态度,只是回复山西要做好救灾防灾之事,于是,山西的“特立独行”就继续进行了。

如今,眼看山西成了其他各省的“标杆”,臣僚们看着内阁的几位要员,想听他们是什么态度。

“唐瑜之前曾是山西右布政使,赵文博是山西代州人氏,他们如此推崇山西现今的做法,实是为夏语、尹珍之流开脱,”尹直第一个开口,“农耕立国历来是我汉人根本,怎可轻易失去!唐瑜是松江府人氏,臣下认为,还需调查一下,唐瑜与松江府罢运之事是否有关联。”…,

他说农耕立国大家没意见,但是说唐瑜跟松江府罢运之事有关,不少人不由暗自腹诽: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呀!

“农耕立国确是古训,只是,无论农耕还是牧林抑或商贸,只要百姓能够富足,朝廷得以强大,又有何区别呢?”众人一看,敢于跟尹直叫板的,居然是御史符蔷信,这个刚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血气方刚,说起话来却不卑不亢,“至于地方罢工罢市罢运,臣下听闻昨日开封府已有紧急奏报送来京师,现今在工部刘尚书那里,臣下恳请陛下垂询!”

成化帝和群臣的目光都投注在工部尚书刘昭身上,照理说,地方上有什么奏报,应该直接送交布政司衙门,再由布政使衙门送到京师户部,由户部呈交皇上,怎么会送到工部刘昭手里呢?

刘昭面无表情,出班向成化帝行礼,奏报说:“昨日戌时,臣下晚饭之后在书房看书,下人报说河南开封府同知王柳溪有要事求见,臣下知道这个王柳溪,他曾在工部做过一任员外郎,为人谨慎,处事细致,去年才到开封府任同知,臣下就见了他,王同知说他受布政使衙门委派,前来京师送奏报及万民表,到这时天色已晚,没来得及去户部,他又与户部李尚书不熟悉,怕冒然登门不被采信,才找到臣下,臣下知道于法不合,只是事情紧急,才接下了此事,望陛下赐罪!”

成化帝微微沉吟一下,说:“刘尚书忧心国事,何罪之有!那奏章与万民表上所言何事?”

刘昭禀道:“奏章上所写,是开封府数十商家愿意捐粮银助衙门救灾,而万民表上是开封府百姓恳请朝廷允许开封府以临清为例,大力发展商贸。”

众臣一听,心都一沉,商家捐粮捐银帮助朝廷救灾本是好事,可是,恰恰是在万民要求大力发展商贸之际,这就难免让人觉得这是趁机要挟了,难怪布政使衙门不敢私自受理,要上奏朝廷。

“陛下,这分明是那些无良商家挟恩自大,陛下万万不可答应此等所请,一旦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尹直急得叫起来。

其他臣僚互相看看,脸上的神色不尽相同,成化帝沉默了一会儿,问:“刘尚书,你认为呢?”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刘昭身上,尹直的目光中更带着恨色,刘昭却都视若无睹,欠身说:“陛下,臣下在工部已逾七载,人人都言臣下崇尚节俭,其实臣下何尝不想将所有工程都建得尽善尽美,只是朝廷财力有限,所以臣下认为,只要是对工程建设有利之物,都应该予以使用;农耕牧林商贸之类,理同于此,朝廷以农为本,但毕竟许多城镇百姓无处置田,能有小本经营维持生计,当无不可。臣下斗胆说一句:我朝以何为主,其实还在朝廷约束之下,倘有不妥,自有补牢手段。”

这话说得,不但明确,尤其是最后那句,由已经年过六旬而且一向行事谨慎的刘尚书说出来,让人觉得格外有霸气,不少年少气盛的官员听着都觉得热血沸腾,眼眸中都升腾起炽热火焰了。

尹直听得眼中直冒火,怎么一向行事谨慎的刘昭会这么大胆,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他望望自己那几个内阁同僚,万安这个首辅原本就胆小,自从万贵妃去世之后,更是整天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此刻恐怕指望不上了;刘吉绰号刘棉花——所谓棉花者,意指“不怕弹”也!他成化十一年入阁,是目前内阁中资历最老的,他精于营私,善于逢迎,虽屡遭谏官弹劾,官却反而越做越大,只是,他可是只老狐狸,不会轻易表态的。…,

所以,尹直想能支持自己的就只有彭华了,前几天侄孙成亲,彭华可是亲自道贺的,彼此的交情最为莫逆了,可是,彭华只是对他勉强一笑,左半边脸颊有些抽搐,尹直还发现他的整个左半边身体好像都在抽搐,心里顿时一惊,看样子,这个老朋友有些不对头啊!

“朝廷对地方官员的考核之中,劝农耕桑是一个重要标准,只是,臣下认为,如果治下百姓生活无着,那即便府县之中都是良田又有何用?”出班说话的是吏部左侍郎徐溥,“臣下认为,能开垦良田发展农桑之处决不可懈怠,而那些无田可耕之处,应酌情处理,倘使能够依凭林牧商贸富民强国,未尝不可,绝不可一言否决之!”

徐溥字时用,是南直隶宜兴人,景泰五年的榜眼,民间津津乐道的是“徐溥储豆”——就是拿黑豆和黄豆分别代表恶念和善念,努力追求瓶中黄豆多而黑豆少,直到只有黄豆而无黑豆,才算德行高深——就出自于他,他年近六旬,为人处事一向凝重有度,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跟刘尚书一样出人意表呀!

“徐侍郎此言差矣,既然‘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倘若百姓争相经商谋利,不复安于农耕,那如何保证百姓之生计?”出言反驳徐溥的是礼部左侍郎谢一夔,谢一夔是天顺四年的状元,不但跟尹直同为江西人,而且他就受业于当时已是翰林侍讲的尹直,是尹直的得意门生,“一夔愚钝,不知唐虞之世直至唐宋之时,哪一朝哪一代废弃了以农为本之策?”

“谢侍郎此言也差矣,让无田之人以商贸为生,并不等于废弃以农为本,”说话的是礼部右侍郎倪岳,“这就像谢侍郎当初姓王,如今复姓谢一样,再怎么变,都不会改变谢侍郎的为人处事。”

谢一夔闻言脸色通红,瞪着倪岳,当初谢家因为躲避仇人报复,一家人依附外祖父家中,改姓了王,当年他登第成为状元时还叫王一夔,直到前年受李孜省推荐做了这礼部左侍郎才改回了本姓,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起这事,谁知这个倪岳,大家同在礼部,论职位我还略高于你,你怎么当着陛下和这么多同僚的面揭我的疮疤,一点面子都不给呢?

一众同僚也是惊诧莫名,这个倪岳虽然状貌魁岸粗鲁,但无论之前作为侍讲学士直讲东宫还是去年升任礼部并继续直讲经筵以来,待人处事都是很有礼数的,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倪侍郎,就事论事,何必出言不逊呢?”一个六旬老者出班向成化帝行礼,而后对倪岳说,众人一看,这下热闹了,这位正是吏部右侍郎刘宣,他跟彭华一样,也是江西安福人,景泰二年的进士,天顺年间也做过经筵讲官,无论资历还是年龄,都算是倪岳的前辈,“我等皆为朝廷臣子,无论为何事争论,都不该针对个人才是。”

倪岳知道自己理亏,这位刘前辈生性耿直,尤其熟悉礼仪典故,他虽是江西人,但并不是彭华、李孜省之流的同道中人,倪岳平日还是相当尊重他的,闻言躬身一揖,说:“多谢刘侍郎指教,倪岳知错!”

而后,他又向谢一夔作揖致歉,谢一夔自然也就不便发难了,毕竟,要揪着这改姓之事扯下去,最后丢人的还是自己。…,

群臣原本看吏部跟礼部四个侍郎各成阵营互掐,都瞅着身为吏部尚书的万安和礼部尚书彭华,看他俩怎么处置,谁知原本气势很盛的倪岳忽然当廷致歉,他们都有些失望,不过,廷上的气氛并没有因此而缓和,反倒越来越紧张了,因为,有人忽然站出来说话了。

丘浚作为国子监祭酒,本来今日上朝,是为了太子的准岳父张峦之事,张峦原本只是个国子监生,只因为女儿要成为太子妃了,就一下子成为正四品的鸿胪寺卿,要知道,鸿胪寺卿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及国之凶仪、中都祠庙、道释籍帐除附之禁令,这可也是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张峦作为未来的国丈,朝廷想恩赐他爵位田庄金银都行,就是不能让他去做鸿胪寺卿,别的不说,接下来是太子大婚,难道让张峦这个做岳丈的亲自给女儿女婿操办婚事?这不成笑话了!还有,朝廷会试、殿试就在眼前,以张峦之能,怎么可能安排周详!

趁着朝廷只是对外宣布,还没有正式下旨,丘浚想极力挽回,成与不成,总得试一试吧!

谁想突然冒出了这么大的事,开放贸易?那可不成,自古而今都是农耕为本,一旦放开商贸,那可真有国将不国的危险。

丘浚于是就义无返顾的走了出来,向成化帝行礼,而后说:“《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臣下认为,究竟商贸一途能不能放开,还需让实践说话;只是,开封府所请,臣下认为陛下万万不可允准!”

殿上群臣听他背了一段众所周知的《礼记》,而后听到了截然相反的两句话,一时都有些愣怔:你这番话,到底是帮谁呢?

#c

第九集 陈世美遇难

第九集陈世美遇难

“丘祭酒,”倪岳向他作揖,“您说让实践说话,学生很是赞同,据学生所知,太原乃至山西全境,不少商人谋利之余,热心国事,一年多来捐粮捐银岂止百万,边关将士得到了更好的装备,灾区百姓获得了更多的生存机会,试问,圣朝牧民,为的不就是内保百姓生活无忧,外卫边境不受侵扰吗?如此利国利民之事,为何就不能放开手做呢?”

话音未落,谢一夔就反驳道:“圣朝牧民,如果只是一心求利,那如何教化人心,开创圣朝万世基业?”

“民无立锥之地,国无安宁之时,又怎能妄谈万世基业?”符御史针锋相对。

“符御史此言差矣,本朝如今国泰民安,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惨?”一个看年纪比符蔷信稍大两岁的官员出班反驳。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剑拔弩张,气氛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多的官员加入了论战,丘浚看着这些神情激动的同僚,只能暗自感慨: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怎么就不让我说完呢!

……

慕轩这个上午也没闲着,一早就接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邀请函,请他到慈仁寺去见一位故人,慕轩隐约猜到或许跟夏侯潇湘有关,虽然想不到要见的是什么人,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更怕夏侯潇湘搞什么调虎离山,他先将沈家这边安排妥当,才带了张得水去慈仁寺。

来到寺门前,居然有知客僧专门候着,而且一眼就认出了慕轩,慕轩跟着他往里走,心里隐约觉得自己知道会见到谁了。

张得水按照事先的安排,只在禅房外候着,知客僧也在禅房外止步,合十说:“施主请进,那位施主已经等候多时了!”而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慕轩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进去,禅房之中早有一人端坐在蒲团上,正在沏茶,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慕轩和他都是吃了一惊——去除两人的年龄、肤色、皱纹、须发上的种种差异,彼此长得实在太相像了!

“方公子,请进,请坐!”对方很快恢复了常态,一笑,伸手向对面的蒲团示意。

慕轩的神色也马上恢复正常,笑笑,说:“郑侍郎纡尊降贵,慕轩荣幸之至!”他在那蒲团上坦然坐下,看对方继续沏茶。

对面坐着的,正是晴杉当初所见的那个老年版的慕轩——工部右侍郎郑天章,也正是当初抛弃秦姮娥的“陈世美”——郑大章,做了人家女婿之后改了名,他听慕轩的话,嘴角显露一丝淡淡的讥诮之色,说:“一个仕途贪心之人,何来尊贵可言!”

慕轩却一脸肃然之色:“郑侍郎在工部表现卓异,这一次万贵妃的陵寝要能顺利完工,那郑侍郎应该可以顺利升迁为左侍郎了,到那时,整个工部也就在您手中了,那样的话,对于夏侯潇湘的图谋似乎会更有帮助。”

郑天章听他一语道破自己跟夏侯潇湘勾结的事实,却毫无惊诧之色,说:“他自恃是世家子弟,总觉得自己智谋过人,怎么也听不进我的劝诫,自他入京以来,我得知你的存在之后,就一直劝他尽量避免与你的冲突,可惜他对你始终仇恨难消,听不进我的话,看情形,他的失败也是必然的了。”

慕轩微微摇头,说:“现在孰胜孰败还言之过早,即便能胜,我们也得将可能有的损伤降到最小。”…,

郑天章点头表示赞许,说:“要是夏侯潇湘有你考虑得这么周全,孰胜孰败或许还未可知,眼下,恐怕他难以挽回劣势了。”

慕轩轻抿一口茶,说:“他与你同一条战船,他真要失败,您就不担心吗?”

郑天章呵呵一笑,说:“他真要觉得我是跟他一条船上的,就不会让我今天暴露在你面前,想利用我来干扰你的心神了。我自然希望他能成事,那样对我也有利,只是,他这个阿斗实在有够自大,我恐怕很难靠他上位,甚至还会受他连累以致堕入万劫不复之境,所以,他早一点收手对我更有利些。”

“这个时候收手,就等于将他出卖了,你就不怕自己背上不义之名吗?”慕轩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愤怒之色,他当然不希望眼前这个人再帮着夏侯潇湘作孽,但是,眼前这人也算是给了自己这个身体的,怎么可以是个毫无义气的人呢,他要能有娘的一半血性,自己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郑天章居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垂首说:“不义之名我在二十多年前就已背上了,那一次还有愧疚之情,从那之后,我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实在太多了,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义’了。”

慕轩觉得对一个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廉耻的人讲什么都是多余的,心里叹息一声,渐渐恢复平静,说:“夏侯潇湘不是君子,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退出的。”

郑天章嘿嘿一笑,说:“我也不是君子,我既然想退出,就自然有退出的办法。”

慕轩知道他的意思不想自己参与,说实话,自己还真不想掺和进去,狗咬狗的时候,任何人去劝阻都会被咬上一口的,或许还是致命的一口——好像不该这么说,他们双方都是狗的话,我成什么了?

“我得到消息,今日早朝可能会有纷争,所以就以勘察万贵妃陵寝为由,未去上朝。”郑天章眼神闪烁,“我想,这次纷争是出于你们的谋划?”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我们为此付出的太多,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出来挡路。”

郑天章笑笑,说:“谢谢你这么坦诚,我想我已经没机会做这挡路之事了。我有一双儿女——子麟和琪凤,我也不敢奢望你会认他们,只是如果将来他们有什么难处,希望你能帮上一把!”

慕轩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片刻,说:“我会的。”

郑天章感激地点点头,说:“我该去陵寝那边了,但愿后会有期!”

慕轩也不多说什么,起身送他离开,他在禅房又坐了一会儿,跟张得水低声交流了片刻,这才离开,路上,张得水就不知所踪了。

回到沈家,依婕她们正忙着做午饭,慕轩到房里跟凝珮说了一下跟郑天章见面的情形,凝珮担忧的说:“他不会是抱定必死之心吧?”

慕轩摇头说:“以他这些年的为人处事来看,不可能。”

凝珮轻抚他的手背,说:“轩郎,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跟晴杉她们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永远都会!”

慕轩笑笑,说:“珮儿,别担心,你最清楚我的一切,我不会有什么负担的。”

凝珮点点螓首,心里却想:只怕你会给自己更多的负担,看来,我得让晴杉她们更多的分分你的心神才好。…,

慕轩午饭后就得到了早朝的所有情况,朝堂之上,群臣各持己见,吵成了一片,整个朝堂一点都不比菜市场清静,成化帝成了最大牌的观众,听了所有人的意见,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说,而内阁成员除了尹直一直坚持自己的见解外,其他几位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慕轩跟许先生他们仔细商议了两个多时辰,将那些反对者的言语仔细推敲一遍,逐一寻找可以反击的漏洞——当然,他们只是以防万一,真正做出反击的是朝中那些支持者,慕轩特别提到要对国子监祭酒丘浚加以关注,别看尹直那么硬气,蹦跶不了多久了,万安、刘吉他们也不是问题,倒是这个丘浚得小心提防,别看他眼下快七十高龄还只是个祭酒,可这个来自海南岛的老人老而弥坚,在祭酒任上迄今已是十年,却毫不气馁,潜心纂写《大学衍义补》,探讨帝王仁政、官制、选举、兵制、土地赋役、盐法、海运、常平、货币等多项内容,朱祐樘登基之后,丘浚进献《大学衍义补》,很快被擢升为礼部尚书,后来以尚书身份入阁,他向弘治帝上万言书,直言二十二种时弊;他学问渊博,研究涉及政治、经济、文学、医学、理学等,著述丰厚,后世甚至有人誉之为“弘治朝的总设计师”。

可是,慕轩对这位跟海瑞并称为“海南双壁”的老人却没有什么好感,以他后世所知,这位明代中兴时的“总设计师”虽然学问渊博,敢于直言,但却很“不识时务”,要知道,明代到弘治帝时,选举、官制、盐法、土地赋役都出现了种种弊端,亟待推陈出新,而在政策的实际执行中,内阁之权、百官选举、赋役制度和户制划分之类已经或多或少地有了一些变化,而丘浚在他的《大学衍义补》中根本没有考虑这一切,完全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在设计,归根究底,恐怕是因为他进入仕途后入翰林院、升尚书、入内阁,一直呆在京师,从来没有做过地方官,根本不了解京师外面的实际情况,无论对相对落后的北方还是经济比较发达的江南都没有直接的体验,说白了,他这个政治家、经济学家更多的是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他的设计也就更多的是“闭门造车”。

所以,慕轩绝对不希望这样的“总设计师”站出来坏了好事。

可是,慕轩不能将这些情况告诉许先生他们,只能说这位丘祭酒年老德高,学识渊博,一旦他极力反对发展商贸,那“生民”的图谋会平添风波,所以一定要将丘祭酒驳倒才好。

回到沈家,小高告诉他一件意外之事——其实慕轩料定会发生类似的事,只是没想到发生得这么快,郑天章在从天寿山陵寝施工地回来的路上,马车受惊翻到山崖下去了,郑天章的尸首至今没找着。

慕轩让张得水那边更加小心的盯住郑府,要确保郑天章的妻儿安全。

工部在第一时间将郑侍郎遇难的事禀报上去,同时赶紧派了左侍郎潘炳一接替郑天章的公务,本来这事就是潘炳一的活儿,只是他年过六旬,身体一向欠佳,去年年底就已经请求致仕返乡,刘昭这个尚书跟他一向合作愉快,彼此交情很好,硬让他多留一段时日,少给他安排重活累活,谁知天意弄人,郑天章竟然会出这样的事儿。…,

郑天章当初抛弃秦姮娥和她腹中的孩儿,就是贪图岳父吏部右侍郎彭昌的人脉关系,彭昌跟之后担任内阁首辅的彭时是同族,郑天章原想着能凭借这关系飞黄腾达,可惜就在他和彭昌的二女儿仲华小姐成亲的第三年,彭昌就一病不起死在了任上,而彭时担任内阁首辅数年,为人处事讲求公正,自然不可能专门提携郑天章,倒是彭时的族弟彭华对他经常提点,郑天章自然就跟彭华之流走得近了。

可惜,这一次天降横祸,恰逢朝堂上风起云涌之时,谁都没有心思来追究郑天章的惨剧是天灾还是**,而郑彭氏久处深闺,一向只是相夫教子,丈夫惨死,对她的打击极大,她也根本没想到这中间有什么不妥;郑子麟年方弱冠,去年也回乡参加了乡试,得了举人功名,原想着这一次在会试中一举登第,届时跟升迁为左侍郎的父亲来个双喜临门,乍闻父亲噩耗,惊得脸色惨白,几乎当场昏厥过去;郑琪凤年方二八,父亲原说等阳春三月,就要给她说个婆家,言犹在耳,父亲却已不在人世了,她痛哭一场,之后却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自小得郑天章宠爱,又不用像哥哥那样苦读诗书,所以见闻之类反倒比哥哥要广,心眼也多,她总觉得,爹爹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甚至,跟爹爹平日来往密切的那些人或许有莫大的关系。

“爹爹,女儿一定要找到凶手,替您报仇!”郑琪凤在父亲的灵前暗暗发誓。

第十集 平衡之术

第十集平衡之术

昨日的早朝一直争辩到午初时分才散,成化帝散朝后在御书房反复看了唐瑜、赵文博的奏章,也耐下心看了开封府呈上的奏章和万民表,反复思量之后,还是有些难以决断。

第二天早朝,情形跟昨天差不多,户部送上了来自巡抚湖广的左副都御史马驯的奏章,奏章上面说荆襄流民众多,田地抛荒现象严重,而此次夔州府罢市之事,更多的是百姓对农耕歉收、官衙盘剥无度的反抗,希望朝廷适时而动,一方面积极赈灾以招流民回乡,另一方面允许部分流民改农为商,给流民生存之契机,当然,无论是哪一方面,都需要特别关注地方官吏的选拔。

刘昭呈上了来自南京工部尚书胡拱臣和工部右侍郎刘俊的奏章,两位都提到了此次苏州、松江二府的罢工罢运之事,希望朝廷考虑这些沿海城市的商贸手工业发展策略的调整,尤其重要的是,他俩都提出朝廷在重视漕运的基础上,应重视海运的开拓,避免未来再有这样的困局出现。

吏部也送上了来自南京吏部尚书陈俊的奏章,陈俊在奏章中提的是南京各衙门和底下府县用人的一些陈规陋习,这一次苏州、松江两府的罢市,跟地方官员和镇守太监平日的种种不法勾当脱不了关系,希望朝廷大力整饬吏治。

光禄寺则呈上了来自南京光禄寺卿雷泽的奏章,雷泽直言皇家食材虽然主要依靠上林苑,光禄寺的司牧局也专设有乳牛厂供应皇家牛乳及乳制品,一些地方也专贡核桃、红枣之类,但不少时候上林苑供给不足,不得不向地方铺行买办,结果相关官吏侵吞公款、压榨铺行之事时有发生,那些专贡皇家食材的地方,主管官吏欺下瞒上、压榨百姓之事更是层出不穷,为此,希望朝廷能够加大对相应官吏的督查力度,很多食材不应固定于某地某署,可采用普遍撒网,择优采办的方式——以慕轩的眼光来看,这就是后世的“招标”方式。

大理寺呈上的是南京大理寺卿宋钦的奏章,宋钦谈的是刑狱之事,说到仁宗当初矜慎刑狱,大理寺卿虞谦、少卿吕升等仰承帝意,悉心奏当,凡法司及四方所上狱,虞谦他们必定再四参复,务求其平,深受百姓好评;而今,大理寺即便想要效仿先贤,可惜缺少能臣干吏,故奏请朝廷专设修习刑名之能的衙署,凡涉及刑名之狱,都有专人负责,必将减少不平之案。

这些奏章所言之事,让廷上众臣鸦雀无声,如果说,雷泽、宋钦所提之事令人匪夷所思、惊怪莫名的话,那胡拱辰这样老成持重、深孚众望的老臣都赞同商贸,甚至提出发展海运,那实在令众人震惊万分了,难道,商贸放开真的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了?

这一次早朝依旧持续到了午初时分,而且再一次在群臣壁垒分明的争执中落下帷幕。

而这半天,慕轩也相当忙碌,朝廷给格鲁埃神父划定的教堂位置确定了,就在隆福寺东北向两条街外,那里原本是元朝时期“也里可温教”的天主堂旧址,所谓也里可温教,据后世考证,就是天主教方济格派和多明我派,他们在元世祖忽必烈时期就在京师建立了天主堂,当时在蒙古贵胄和色目人当中信徒不少,后来随着元朝的覆亡,也里可温教在北京的活动也就销声匿迹了。…,

而今,格鲁埃神父看着废址中一些残破的石碑上刻着的熟悉的十字架,心潮澎湃,非常激动,而更令他激动的是慕轩帮他想的传教策略,慕轩给了他两本小册子,一本是关于基督教与中原的关系的,除了元代时很多蒙古贵族信奉的也里可温教之外,其实更早的是唐代的“景教”——唐太宗贞观年间,大秦国大德曰阿罗本者,不远万里前来长安,唐太宗派宰相房玄龄亲迎入大内,问道禁闱,深知正真,特令传授,格鲁埃后来明白了,景教其实是基督教中被视为异端的聂思脱里派,不过,既然那时候大唐皇帝能够允许景教传道,那自己也完全有信心在这大明传教;另外一本,是关于大明儒生喜欢谈论探索的历法、数学、地理、水利、工程和人文学术方面的内容,与之相辅相成的是很多连格鲁埃自己都感到新鲜的东西——千里镜、指南针、火枪、地图等等。

慕轩告诉他,必须跟大明的儒生多多结交,先让他们对千里镜之类感兴趣,而后谈谈历法、数学之类,看看时机成熟,就介绍西方的学术、基督教的历史之类,而后说说基督教的教义等等——这样的传教过程当然不是慕轩凭空想出来的,而是参照了他所了解的利玛窦在大明传教的经历,这个意大利人,凭着他的锲而不舍,让徐光启那样杰出的人全家都信奉了天主教,并且使得徐光启的故乡成了天主教在中国最古老、势力最大的根据地,更使京城里包括翰林学士在内的不少儒生都信奉了天主教,而利玛窦自己也成了大小官员最喜欢结交的人物,要是格鲁埃神父能熟悉运用整个流程,相信肯定会有很好的效果的——毕竟,太子都为建立教堂出了力,格鲁埃的开端要比利玛窦顺利得多了。

慕轩还为格鲁埃神父专门找了几位老师,帮助他学习说大明的官话,了解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学习如何跟大明的儒生聊天,总之,在教堂修建的同时,格鲁埃神父也在经受着非常艰辛的蜕变过程。

而慕轩自己也很是辛苦,白天忙这忙那,晚上也不得空闲,因为凝珮将他的夜生活安排得非常紧凑,晴杉、梅儿、依婕三个轮流侍寝,这样的日子,过得真的非常充实。

第三天早朝,成化帝接到了很多弹劾的折子,其中很多折子针对的目标就是敢于质疑以农为本国策的唐瑜、赵文博、马驯,胡拱辰、刘俊他们这些人也没逃得掉,反正,只要是上过奏章说商贸的好处的,都遭了弹劾,连带为这些人说过好话的徐溥、倪岳、符蔷信等人也遭到了攻击;当然,也有一些折子是弹劾尹直、谢一夔之流的,但显然在数量上要少得多。

而京师的不少商家也闻讯而动了,以关西崔家为首的巨商富贾通过各种途径向朝廷请命,希望有机会为朝廷出力,这些商家以往都为朝廷的治河、赈灾等事出过力,这一次集中起来说要为国出力,可能带来的巨大财力让不少官员心动不已。

在这样你来我往的弹劾与反弹劾的过程中,成化帝始终是个主持人兼旁观者,直到四天之后,也就是正月二十二,他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圣旨的方式。

唐瑜、赵文博、马驯、胡拱辰、刘俊、陈俊、宋钦七人全部致仕,雷泽遭申斥,这个结果出来,所有支持他们的人一片哗然,其中的言官御史交章上奏,但却无法改变圣意了,一时之间,尹直之流扬眉吐气,志得意满,气焰不可一世。…,

慕轩得知结果,毫不惊诧,反而还有兴奋之情,因为,皇帝虽然赶走了这些能臣干吏,但同时也允准了开封府商家和万民效仿临清的请求,并且允许京师商家援例效仿,这个,就是这位皇帝的“平衡之术”吧?

慕轩越来越觉得,史书上写的那个成化帝跟现实中这位是非常不同的。

就在整个京师为了这场纷争议论纷纷时,朝廷颁布了一件喜事,太子的大婚仪式定于二月初六日举行,这下子,很多人的注意力又被成功的转移了。

而就在正月二十四,成化帝又接到了两个好消息,一是第一批由海运送来京师的举子已经在大沽口登陆,所有举子安然无恙,而护送举子的战船在途中遭遇海贼,不但以少胜多击溃海贼,并且救出了被海贼劫持的日本使节;二是朝鲜国王派来的使臣已到蓟州,据说是祝贺太子大婚的。

朝鲜派使臣来祝贺我儿子大婚?成化帝暗自冷笑,这话骗鬼呢?我儿子的婚期才定了几天哪!

不过,成化帝倒是对护送举子北来的战船很感兴趣,千里迢迢,又是风浪不断的海上,居然这么快就到了,而且还能面对海贼以寡胜众,毫发无损,我大明的战船真的有这般威力?

所以,他令人快马赶到大沽口,召护送举子的战船主将一并来京,他想知道,这一路上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慕轩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皇帝对战船动了好奇之心,这下好了,二哥他们有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了。

第十一集 朝鲜来人了

第十一集朝鲜来人了

虽然朝鲜只是个藩属国,但是成化帝还是让礼部和鸿胪寺派人隆重接待,毕竟,人家是打着祝贺的旗号来的。

丘浚终于找机会向皇帝表明了对张峦即将被擢升为鸿胪寺卿的态度,成化帝对此慎重考虑了一下,决定先让张峦去鸿胪寺做少卿,权当是见习一下,而且这一次,正好就让张少卿去接待朝鲜使臣,就算是考察一下他的能力。

结果,张峦这个少卿一上来就闹了个笑话,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既没有好好请教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也没有问一声下面的鸿胪寺丞,就直接找人去四夷馆要求找懂朝鲜语的译者,把掌管四夷馆事务的太常寺少卿雷了个外焦里嫩,四夷馆自永乐五年设立以来,现有蒙古﹑女真﹑西番﹑西天、回回﹑百夷﹑高昌﹑缅甸、八百﹑暹罗十馆,可就是没有朝鲜馆——也就是说,没有专门翻译朝鲜语的人才。

不是四夷馆疏忽大意,而是目前根本没有必要,虽然朝鲜在世宗的积极倡导下,由当时的郑麟趾、申叔舟、崔恒、成三问等人创制公布了训民正音,世宗不但下令在钱币上刻印了训民正音,还极力倡导在公文和私信中使用它,甚至责令用训民正音创作了《龙飞御天歌》,并最终将训民正音作为科举考试的必考科目,但是,朝鲜这个藩属国要跟大明来往,所有公文还是用汉字,而前来大明的使臣要是不懂汉语,那可真是笑话了。

张峦明白缘由之后,闹了个大红脸,幸好礼部派来协助他的是右侍郎倪岳,倪岳对于这些事务相当熟悉,很快就帮着他熟悉了一切。

朝鲜这一次派来的使者有正副之分,正使黄锦石看样子三十不到,而副使郑孝用四十出头了,两人面上和气一团,但倪岳跟他俩接触不到半日,就觉得这两人彼此有嫌隙,当然,他只是协助张少卿接待对方,对方两使之间有矛盾,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慕轩对于突然出现的朝鲜使者很感兴趣,尤其是当他从凝珮那里知道现今朝鲜的一国之王李娎的来历之后,就更想见见这两位貌合神离的朝鲜使者了,而且,一定要在李东阳、谢迁他们跟前好好聊聊那个朝鲜王的事。

朝鲜使者既然是来祝贺太子大婚的,自然不会放弃拜见太子的机会,而慕轩也很巧妙地通过李东阳给太子传话:真伊姑娘离开故国多年,欣闻故国有使者前来京师,想见见故国之人,以慰离思。

朱祐樘自然不会对此置若罔闻,于是,慕轩就堂而皇之地陪着真伊来到了太子宫中。

在这里,慕轩见到了两个著名的太监,一个就是专司照管太子、太子称之为“老伴”的覃吉——没错,民间老夫妻俩互称“老伴”就是因他而来,另一个是掌管御马监的梁芳,这个梁芳,是个善于逢迎、深得成化帝宠信的贪黩小人,已经被贬斥为民的僧继晓和目前还在朝中兴风作浪的李孜省就都是他引荐的,他以讨好万贵妃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曾因挥霍宫中财物受到成化帝责备,担心太子继位后跟他算账,于是极力撺掇万贵妃废了朱祐樘而改立邵宸妃所生的朱祐杬——就是后来嘉靖皇帝朱厚璁的爹,要不是泰山连着几次地震,他几乎就成功了。

现在,万贵妃死了,朱祐樘的太子之位稳若泰山,梁芳必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所以,听说太子不想大张旗鼓,就在东宫简单接见一下朝鲜使者,他就特意向皇帝请命,亲自前来太子宫中站岗守卫。…,

可别以为御马监就是管管马匹的“弼马温”,早在永乐年间,御马监的职能就扩充为“掌御马及诸进贡并典牧所关收马骡之事”,不但手握财政大权——御马监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是明廷的“内管家”,还掌握着一支禁军——腾骧四卫及四卫营、勇士营,这支禁军不属亲军指挥使司所辖的上十二卫,但地位显然高于上十二卫,是禁军中的禁军,它有一个很重要的的职责,就是给皇帝担任宿卫。

梁芳说太子殿下行将大婚,各方面防卫应该特别重视,尤其此次朝鲜使者来意不明,应该小心防范,所以他请求临时来护卫太子,成化帝对此也没有反对。

慕轩扮成了真伊的侍卫,而且得到了太子的特别许可,可以跟随在真伊的身边,梁芳对此显然颇为惊异,看了慕轩这个青衣汉子两眼,而慕轩看覃吉站在太子身后,慈眉善目的,梁芳一身戎装站在阶下,横眉立目的,两人成了鲜明对照,心下暗自发笑。

黄锦石和郑孝用都是第一次来到大明,这一路上的见闻足够他们回味好一阵子的了,眼前来到京师,尤其进了皇城,来到这东宫,心中的惊诧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的,不过,等见到大明的少年太子,他俩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之色,因为,这位太子实在太彬彬有礼了,言谈举止,机敏而又带着谦和,随和而又不失威严,真的很有未来天子的威仪。

太子的身世他们也早就有所耳闻,之前,他们觉得自己虽然来自藩属国,但内心是非常有优越感的,因为,他们觉得比起大明现今这位皇帝陛下,他们的王实在是英明得让人妒忌,他们的王顺应民心,废除了世祖和睿宗时代宫中的佛教仪式和朝廷生活中那些不合礼仪的乱象,春秋馆不但是开设经筵之处,更成了百官上谏之地,年轻士子得到了优待和晋升的机会,《度僧法》颁布之后,僧人日渐减少,儒家地位日渐恢复,对于治国有着莫大意义的的《经国大典》也终于完成并颁布于世,程朱理学重新占据正统地位,“崇儒抑佛”得到了进一步的肯定,而王也终于享有主宰一切的绝对权力。

世祖时期制定的职田制,提高了国家的税收,减少了土地兼并的危险,农业的发展带动了手工和商贸的发达,对外贸易也日益发达,除了那些女真“奴贼”时不时跑来掠夺人畜财物、侵扰边境之外整个国家可以说是太平无事,假以时日,朝鲜完全可以进一步把那些女真奴贼彻底征服,把他们的土地变成朝鲜的国土。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王是一位英明睿智、无比贤明的大丈夫,他虽然也曾经迷恋那个出身卑微的宫女尹氏,不顾一切封她为王妃,但当她诞下世子,出于嫉妒而随身携带毒药以便随时毒杀后宫中得宠的嫔妃之时,圣明的王先是将她降格为嫔,在她犯下损伤王之尊容的大逆不道之罪时,又当机立断将她逐出宫廷,最终将她赐死。如今,世子在新王妃的抚育之下已经八龄,为人谦恭内敛,正在春秋馆中苦读圣贤之书,将来必定也是位圣明君主,可以想象,朝鲜的将来必定能够一步步走向广大强盛。

原想着,这大明皇帝如此昏庸,宠信一个老女人这么多年,大明内忧外患,盛况不再,但一路所见所闻,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而且,大明的太子年纪轻轻就谈吐不凡,说话做事老成持重,要是他继位为帝,那大明的将来或许会是另一番天地。…,

朱祐樘亲自向两位来使引见真伊,说她离开故乡多年,这一次特意前来见见来自故国的使者,黄锦石和郑孝用当然不会不给大明太子面子,两人都向真伊表达了关切之意,黄锦石见这么娇俏可人的女子居然与他同姓,显然很是激动,说话明显有些乱,还非常冒失的要将自己腰间一个玉佩馈赠给真伊,说是家乡的特产玛瑙石雕就的,真伊非常巧妙地转首看了一眼慕轩,见他点头,她才微笑着道谢。

黄锦石对此非常高兴,让人觉得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郑孝用显然对此很是不满,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而朱祐樘看着这些,暗自感慨,要是从前,他可能会觉得这个朝鲜使者对真伊有意,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个朝鲜使者很会来事,看样子,这两个朝鲜使者突然来京师果然是别有所图。

朱祐樘留两位使者用膳,舒儿则在后殿陪同真伊吃饭,刘健、程敏政他们随太子陪着使者,而李东阳、谢迁却单独陪着慕轩吃饭。

“你觉得他们来我大明会有什么事?”李东阳问慕轩。

慕轩摇头苦笑,说:“我猜不出来,不过,我听说朝鲜的那个大王原本是没机会继位的,有这么回事吗?”

李东阳跟谢迁面面相觑,都点了点头,现今朝鲜王李娎是前任朝鲜王——世祖嫡次子李晄的侄儿,李晄死后,因他的长子早夭,次子年幼,所以奉世祖大王大妃贞憙王妃之命,由李娎入承大统——在李东阳他们看来,这位朝鲜大妃显然是想将王位传回李娎的父亲——就是世祖嫡长子李暲一系,所以让李晄次子出继平原大君为后,排除了他继承王位的可能性。

李娎成化五年继位,却到成化十二年才开始亲政,期间一直由世祖大王大妃垂帘听政。

“这位朝鲜王子嗣多吗?”慕轩好像很喜欢打听八卦的样子。

李东阳却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很认真的想想,说:“嫡子嫡女各二人,庶出子女目前超过十二之数。”

慕轩点头,说:“太子殿下眼下有九个兄弟,不知殿下将来会有多少子嗣?”

谢迁的脸色一变,有些不满的看一眼慕轩:这可是在东宫之中,怎么可以随便谈论皇家之事,如此口无遮拦,小心隔墙有耳,连累了我们两个——要细说起来,杨恭妃好像不日又要生产了,这一次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

谁知更让他胆战心惊的话还在后面呢:“万一将来殿下的子嗣不多,而其他兄弟子嗣众多,会不会也出朝鲜那样的怪事?”慕轩说这话当然不只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发展进程,而是基于眼前的现实,别看成化帝眼下有十个儿子五个公主,可比起地方上那些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生孩子的藩王来说,这十五个子女真的一点都不多呀!

谢迁和李东阳的脸色都变了,两人惨白着脸色,对视一眼,都恨不得上去堵住这个胆大妄言的年轻人的嘴,不过,片刻之后,两人都踅摸出味来了,看样子,眼前这年轻人是在担心殿下的子嗣,这个人一向不会无的放矢,莫非他真的有未卜先知之能,发现什么不妙情形了?李东阳还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张铁口说殿下子嗣的话来。

慕轩点到为止,不多说了,埋下头赶紧吃饭。

黄锦石和郑孝用用膳之后就告辞了,而朱祐樘又跟李东阳他们再谈了一会儿,慕轩也在旁边听着,刘健根据两个朝鲜使者用膳时的某些话音推断,他们来大明的目的之一肯定跟关外女真部族有关。…,

“朝鲜是我大明的藩臣,女真是朝鲜之臣,只不过是陪臣,我朝大可不必为了这藩臣与陪臣劳神,让他们互相斗就是了。”程敏政的态度非常明确,这也是明廷一直采用的方式,所以在座的除了慕轩之外都不觉得诧异,朝鲜与女真之间,一直就是今日和明日战的状态,打打闹闹这么些年,明廷既不想失去朝鲜这个压制女真诸部的利器,又不会坐视朝鲜将女真诸部逐步吞噬,目前这种两边挑唆两边劝的方式挺管用,相信继续下去应该没问题的。

慕轩当然不能放任他们这么做下去,真要这么下去,后面的麻烦大了去了,淡淡一笑,说:“成祖当年曾说‘朝鲜之地,亦朕度内’,那以殿下之意,这朝鲜、女真之间的征战算是我大明家事呢,还是外族争端?”

在座的都是一愣神,目光都集中在慕轩身上,成祖当年说那话,是因为成祖登基时,朝鲜率先遣使朝贺,受到成祖褒奖,而朝鲜王李芳远上奏明廷,要求将图们江以南的建州、吾都里、毛怜、兀良哈、兀狄哈等女真地面划归朝鲜,成祖出于双方的情谊,才说那样的话,恩准李芳远所奏,朝鲜自此名正言顺地获得图们江以南的拓土之权,成祖说那样的话,可不是要将朝鲜纳入大明版图。

慕轩当然猜得到他们会怎么想,一笑,说:“成祖当年大度宽容,将广袤之地拱手相送,朝鲜小国知恩图报了吗?表面上,他们对我大明纳贡称臣,可是哪有臣子在主子的地界上如此为所欲为的?他们占了图们江南岸不算,又频频出兵征伐女真诸部,在边境设立城寨,从南部移民进行开发,还在鸭绿江南岸先后设置了江界、闾延两府,极力拓展他们的国土。我朝任命女真诸部首领,他们居然横加阻挠,对女真诸部威逼利诱,使得我朝边境永无宁日,这样胆大妄为的藩臣,实在让人寝食难安,长此以往,恐怕他们不会满足于在我大明卧榻之侧酣睡的权利,到那时,我朝该当如何自处?”

李东阳他们互相看看,而后装作低头沉思的样子,都不敢抬头看太子的脸色,慕轩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但以这些事实来定下对付朝鲜的策略,似乎还有些牵强,尤其殿下一向仁慈,恐怕接受不了这样的结论。

朱祐樘确实仁慈,加上他对慕轩以往言行的了解,自然不会有什么尬尴的神色流露,也是一笑,问:“那先生以为,我朝该如何摆放朝鲜与女真的位置呢?”

慕轩欠身说:“慕轩坚持此前的看法,我大明是所有愿意诚心归顺的部族的大明,只要咱们诚心对待女真诸部,他们自然会真心归顺我朝,到时候,任何人都别想欺凌我大明的子民,否则,大明的军队必将他们扫除干净!”

他说话的声音不算高亢,但在座的都听得出他话音中透着无可置疑的决绝,谁都清楚,这个年轻人说得出做得到。

“真的可以这样吗?”朱祐樘的神情有些迷茫……

“真的可以这样吗?”成化帝面对昌国卫千户秦佑天展示的一切,非常惊诧的问。

第一集 别有用心的棒子

第一集别有用心的棒子

秦佑天向皇帝展示的,是一个铜人敲钟器具,铜人的动力来自底座里的水加热之后产生的蒸汽,当初,慕轩向大家展示这些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相信那什么蒸汽的力量会如此之大,现在,秦佑天不得不佩服老三的奇思妙想,装上那大家伙的船开起来真的非常之快。

“船上也是有了这种汽才会那么快的?”成化帝非常好奇,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识这么神奇的事,世事真是玄妙啊!

“是的,陛下!”秦佑天不卑不亢,“只不过船上那个比这要庞大复杂得多,有了它,不再需要船工们划桨操撸,只要把住舵就行,一个时辰船行可超过八十里,倘若顺风顺水,扯起帆,船还会行驶得更快。”

成化帝微微点头,说:“这是你想出来的?”

秦佑天忙说:“小人不敢掠人之美,那是很多人集思广益、耗时数载的成果。”“生民”弟兄姐妹为了这个,不知耗费了多少时力,甚至还有人为之付出了血的代价。

成化帝赞许的点头,说:“好好,此次能够将那些举子顺利送来京师,你功不可没,先好好休整些时日,朕自会封赏于你。”

“小人谢陛下隆恩!”秦佑天恭敬地磕头,成化帝让人将他带下去,自己看着那敲钟的铜人出了好一阵子神,而后,命人将这铜人敲钟送到东宫去。

秦佑天来到沈家见慕轩,恰逢李东阳和格鲁埃神父也在,他正跟慕轩说格鲁埃神父:“这个法兰西人,有意思,值得深交。”

原来,今天格鲁埃神父去拜访李东阳,李东阳跟他上茶馆边喝边聊,神父这段日子的汉语熟练多了,说了几个圣经上的故事,李东阳听得很是感兴趣,旁边忽然过来一位年轻人,气度不俗,自称姓崔,说对神父所说的很感兴趣,希望能够聊聊,格鲁埃神父自然欢迎,大家坐下来聊得很是投机,崔公子就约好了日子再见面。

大家走出茶馆,恰逢有一支送葬队伍经过,看引魂幡上所写应该是位老年男子,街上的行人纷纷避到两侧,格鲁埃神父却双手合拢肃立在原地,默默地呢喃着什么,李东阳和崔公子觉得他是在祈祷什么,他们只隐约听到“容我们这位兄弟,放下今生的担子,我们就亲切地将它放入土中,他们本是尘土,现在,他们依然是尘土,我们知道这一切的生命气息,都在永生的慈爱的天父手里”这么几句,但就是这么几句,让两人心里似乎生出了很多感触。

崔公子?慕轩心里一动,仔细询问那位崔公子的相貌,李东阳尽可能描述了一下,慕轩很快确定,那位崔公子就是关西崔家在京师的掌权者崔非缘,要是格鲁埃神父的传教能得到崔家的支持,那可算是找到捷径了,他跟格鲁埃神父仔细说了跟那位崔公子交往的好处,神父显然对此非常高兴。

送走格鲁埃神父,慕轩和秦佑天两兄弟把臂相望,两人都不由自主想到枉死的大哥,神色异常悲怆。

李东阳也看得出他们兄弟的情谊之深,只是默默望着,并不说话,想到这两兄弟一东南一西北的征战沙场,为国出力,也是感慨万千。

两兄弟情绪稳定下来,秦佑天才说了见皇帝的经过,李东阳对那铜人敲钟的器具也很感兴趣,慕轩说找机会给他看看,不过先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原理,李东阳想到装了那什么蒸汽机的船不依靠桨橹,不依赖船帆,一天行程居然可以超过三百里,那实在是太惊人了!…,

慕轩当然不会告诉他,这蒸汽船还只是暂时的替代品,“生民”的不少创新之士正按照他的设想研制能取代蒸汽机的内燃机和汽轮机,毕竟,蒸汽机还是体积太大、功率太小,比起后世,效率实在低了些,反正,这一切总归会出现,与其等着别人别国开发利用它,不如让大明先开始吧!

李东阳还感兴趣的是护送举子来京师的战船,那些被救的日本使者向皇帝极力赞颂那战船,说它们不仅装有非常厉害的火炮,把那三十多艘海贼船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船上装备的铁甲使得船固若金汤,与海贼交战期间,船头也遭到了海贼的土炮轰击,但船板纹丝不动,这实在是太惊人了,这战船,简直就是海上的移动城堡呀,倘若大明拥有这样的战船数十艘的话,那绝对不用担心什么海贼海盗了。

“那几个日本使者曾经向陛下提出再次登船参观,陛下还没有明确答复他们,”李东阳看着慕轩,又看看秦佑天,他总觉得,这两兄弟里似乎慕轩拥有绝对的发言权,“以两位之见,该当如何回复?”

果然,秦佑天这个当哥哥的看看自己的三弟,没有说话,慕轩微微一笑,说:“只要他们愿意,可以让他们登船看个够。”不光让他们看,而且将来还要邀请他们到船上做客去远航呢!

李东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说话了,慕轩却还加了一句:“正好朝鲜使者也在,若有必要,可以让战船护送朝鲜使者回去的。”

李东阳更加糊涂了,不过他知道慕轩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当即表示会想办法促成此事。

秦佑天住在礼部安排的馆驿中,身边只有四个亲卫,慕轩自然另外安排了人暗中护卫着,他总觉得,夏侯潇湘没有那么容易承认失败,连老爷子也吃不准自己孙子究竟有多少人马,下一步会干什么,所以,他得做好一切防护。

两个朝鲜使者很快就向大明皇帝表明了来意,一个目的果然是希望大明皇帝允准他们在鸭绿江南岸开垦良田,设立城寨,并且希望跟明廷再次联军征战女真野人。

对于这一点,很多有识之士都表示反对,朝鲜在得到明廷允准之前,就已经在鸭绿江南岸垦田设府,现在还假模假样来请准,分明是别有所图,联系征战女真部族的要求看,他们分明是想借助大明兵马消除女真诸部这个障碍,而后,他们就能肆无忌惮的侵占女真诸部占有的土地了,这种对大明来说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绝对不干了,此前,明廷在成化三年和十五年与朝鲜联军清剿建州女真,建州女真元气大伤,明廷也颇有损失,真正得利的只有朝鲜,这种傻事绝对不能再干了!

第二,朝鲜使者提出了结亲的请求,希望明廷能将一位公主下嫁给他们的王世子。

公主下嫁你朝世子?别说大明公主一向只跟平民结亲,就算能下嫁给你们世子,你们那世子虚龄好像才八岁,这么早就大婚,好像太急了点吧?而且我朝陛下长女才刚芳龄十二——未成年呢,根本还没有举行公主的策封仪式,怎么可能出嫁?

明廷对于两国结亲的要求断然拒绝——成化帝想到韩太妃生前对故国日思夜想的愁苦之状,就绝对不忍心将自己的女儿嫁到异国他乡去,黄锦石跟郑孝用却都不感到惊讶,也没有半点失望之色,有的只是惶恐与谦卑,这种情形让跟他们有过交谈的刘健感到奇怪,他找李东阳、谢迁商议此事,慕轩照例被邀请来参与。…,

刘健的猜想:“朝鲜并不在意他们无法与我朝结亲这件事,而是想通过此事向女真表明他们与我朝的亲密程度。”

李东阳、谢迁都表示赞同,慕轩甚至还进行了进一步演绎:“他们如果志在于此的话,还可以回去宣扬说是因为朝鲜世子年幼、大明公主未成年,所以大明皇帝暂时没有允准,只等世子与公主成年,就会结亲,那样的话,女真诸部对我朝的戒备之心会越来越重的。”

刘健他们三个看着慕轩,眼睛里的神色都是一个意思:他们敢那样胡言乱语吗?

慕轩点点头,说:“万一我朝追究此话源头,他们完全可以推说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挑拨离间,再说了,一旦女真诸部信以为真,那接下来很可能是我朝与女真的交恶、激战,到时候,谁还会去追查这些谣言从何而来?”无论今生还是后世,那个半岛民族都做得出这样的事情,这些棒子,绝对不可信任!

既然两国结亲不可能,那两国联军攻打女真诸部之事也应该断然拒绝了吧?

慕轩的提议,不要断然拒绝朝鲜来使,给他们带点希望回去,如果他们趁机宣扬说我朝已经有出兵意向就最好了,那样的话,女真诸部对我朝就会充满敌意。

刘健他们三个吃惊的看着他,哪有这样给自己泼脏水的,万一弄巧成拙,那就给辽东边境的老百姓留下了无穷后患。

慕轩笑笑,说:“到时候,朝廷找一位能善待女真诸部的能臣巡抚辽东,那样的话,朝鲜人的谎言不攻自破,以后就别指望女真诸部会相信他们。”

李东阳看看谢迁和刘健,三人的表情又一次惊人的相似:这样做好像有点太儿戏了!

之前的朝鲜也是反复无常,女真诸部并没有少吃他们的苦头,大明也不是没中过他们的圈套,但迫于形势,无论大明还是女真,在关键时刻还是不得不借助这个满口仁义道德、背后无所不为的番邦小国。

慕轩的笑容中带着点异样的沧桑之感,说:“如果辽东巡抚能够设身处地为女真诸部着想,抚之爱之如我朝子民,那自然能赢得他们的真心回报。要知道,白山黑水之间幅员广袤,田地肥沃,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要是好好经营的话,别说目前我朝子民和女真诸部,就算加上朝鲜举国之民,一样能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只是可惜,朝廷一直将珍宝当土石,没有好好经营之心。”

听着的三人都悚然动容,李东阳脱口问:“先生以为,何人巡抚辽东为妥?”

慕轩笑笑,说:“先生心里也知道答案。”

李东阳看着他好一会儿,慕轩却不再说话,最后,李东阳摇摇头,嘿嘿的笑了。

慕轩回到沈家,晴杉喜形于色,告诉他说:“那几个日本使者的身份搞清楚了,按照你的说法,应该对咱们有用。”

慕轩一笑,说:“说来听听!”

!@#

.提供文字

第二集 我岳父是和尚

>第二集我岳父是和尚

晴杉说:“那个太田资康是太田道灌的儿子,岛津细久是岛津久逸的儿子,濑名户上是小鹿范满的家臣。彩@虹*文¥学%网”

慕轩冲她苦笑,你说的这些名字我一个都不熟悉,你真正是对牛弹琴了。

晴杉看来早就知道夫君会是这个反应,嫣然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内容详细解释给他听。

太田道灌是关东平原上一名文武双全的将领,在各方面都有显著成就,尤其是在筑城方面更是才能卓著,目前日本本土的江户、川越、岩槻等城池就出自于他的手笔。太田氏源于清和源氏,世居丹波国太田乡,太田氏是世袭关东执事一职的上杉家族中扇谷上杉一支的家臣,太田道灌二十四岁继任太田家家督及扇谷上杉家宰的位置,上杉四支之中,宅间上杉很早就断了嗣,山内跟犬悬两系交替担任关东执事,称为“两上杉”,而扇谷则为势力弱小的末流。后来在上杉禅秀之乱中,犬悬上杉势力大衰,扇谷却依靠太田资清、道灌父子俩的协助,势力大振,与山内并称“两上杉”。

太田道灌的军事才能不容小觑,他设立弓场,让幕下武士苦练射箭,还将雇来的农民训练成战斗力相当强的弓足轻、枪足轻,配合骑兵机动作战,打破了传统上一味依赖骑兵的模式,开启了日本新时代的作战方式。此外,道灌喜禅好学,江户常有各地来的连歌师、禅僧、流浪公卿驻足往来,他趁机收集情报,刺探诸国动静,还用和歌来鼓舞士气,助主君上杉定正扩大势力。

文明八年——也就是大明成化十二年,骏河守护今川氏发生内乱,家督今川义忠死于国人一揆手中,今川一门的小鹿范满想要排除义忠幼子龙王丸自立为国主,堀越公方足利政知派家臣上杉政宪、扇谷上杉定正遣太田道灌领兵支持小鹿范满,而龙王丸的舅舅伊势新九郎长氏出面议和,双方约定国政让给小鹿范满,龙王丸才得以活命。

就在太田道灌出兵骏河之时,山内上杉家宰长尾景信去世,其子长尾景春不满当主上杉显定指定自己的弟弟忠景继任家宰,就联合古河公方成氏并纠集上野、武藏、相模等地豪族掀起叛变,两上杉的当主一齐逃往上野那波庄避难。道灌赶回江户,独力攻打景春派的各个据点,虽然大胜,但长尾景春有豪族及古河公方的支持,无法完全根除,而山内上杉还不断扯太田道灌的后腿,主君上杉定正又暗弱无能,道灌与山内上杉显定逐渐交恶。他在逐一扫平相模、武藏、下总各地的敌对豪族,攻下长尾景春占据的日野城之后,心力交瘁,出家向佛了,只是,他只享受了五年多的悠闲生活,文明十八年——也就是去年——七月,他被主君上杉定正召至相模的糟谷馆,居然在入浴时遭到暗杀身亡。

太田资康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他在十岁时就已经在江户城中的平河天满宫前元服——就是汉人的冠礼,表示成年了,他在父亲遇刺后离开了江户城,进入甲斐国,父亲生前的一些部属跟着他一起。在那里,他结识了岛津细久,又在岛津细久的引见下结识了小鹿范满的家臣濑名户上。

岛津细久的父亲岛津久逸是南九州鹿儿岛守护大名岛津家第十任家督岛津立久的弟弟,岛津家目前的家督是岛津立久的儿子岛津忠昌,而之前的第九任家督岛津忠国与成为第十任家督的侄儿岛津立久对立,岛津忠昌继任为第十一任家督后,面对的是连绵不息的内乱,先是与肥后的相良氏抗衡,接着跟萨州家的岛津国久及丰州家的岛津季久爆发混战,岛津季久的军队一度威胁岛津忠昌的主城清水城,迫使他迁往伊集院的一宇治城;文明十六年——也就是成化二十年,伊作家的岛津久逸也终于不满岛津忠昌而起兵反抗,萨摩国人也站在了岛津久逸一边。…,

骏河那边,小鹿范满虽然做了家督,但伊势新九郎长氏护持下的今川龙王丸渐渐长大,显然对家督之位野心不死,小鹿范满越来越觉得那是对自己的最大威胁,所以极力扩张自己的势力,但是,当初受派遣出兵支持他的太田道灌遇难,能在谋略与军事上与伊势新九郎长氏相抗衡的人没了,他要找寻新的支持者,濑名户上与太田资康的交往使得小鹿范满颇为兴奋,他筹措了一批物资,让濑名户上陪同太田资康乘坐岛津家的货船前往南九州,原本是想支援岛津久逸,而后再借助岛津久逸等人的势力,谁知在海上遭遇了海贼,莫名其妙就被带到了大明境内,要不是有大明战船救护,他们这辈子恐怕就成了异乡之鬼了。

慕轩听完晴杉的介绍,笑笑,说:“你相信他们来大明是出于偶然吗?”

晴杉毫不犹豫的摇摇螓首,说:“鬼才相信他们,岛津家拥有海上贸易特权,他们对海上状况非常熟悉,怎么可能轻易落入海贼之手?”

早在应仁文明之乱时,东军细川胜元就邀请岛津立久前后夹击过跟斯波义廉同一阵营的大内政弘,晴杉自然不会对岛津家族有什么好感,文明年间,幕府遣船来大明贸易,因为细川氏与大内氏的敌对关系,所以保护遣明船的差事就落到岛津氏身上,岛津家从这项差使中得到的好处绝对不少。

他们靠海生存壮大,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吃这种亏!

慕轩点头,说:“二哥之前就提过,海贼居然将他们集中在他们自己的船上,而不是分散在海贼船上加以控制,所以二哥他们一通猛打之后,他们趁机杀了船上的海贼,而后向二哥他们求助,为此他们的人员、货物损失不大,当时二哥就觉得很奇怪,这些海贼的做法太不合常理了。二哥提到了一种可能性,这些人很可能买通海贼演了一出苦肉计,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进入大明境内,可惜那些海贼运气太差,碰上了二哥的战船,有来无回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费尽苦心演这么一出,到大明来究竟有何企图。”

晴杉脸色阴晴不定,嗫嚅了半晌才问:“他们会不会就是海贼主脑,要是不被明军发现,他们就抢掠一番,要是像现在这样被发现了,他们就拿假话搪塞掩饰?”

慕轩想了想,说:“如果那个自称太田资康的真是你说的太田道灌的儿子,濑名户上也真是小鹿范满的家臣的话,他们就不会是来抢掠的海贼。”

“为什么不会?”晴杉不明白,眨巴着眼眸看着夫君。

慕轩笑笑,说:“你也说了,岛津家拥有海上贸易的特权,要是被人发现他们参与海贼抢掠的话,那恐怕他们不可能继续享有这特权了,到时候可是得不偿失,孰轻孰重,相信岛津家的人非常明白。何况还有太田资康、濑名户上这些外人在,岛津家的人就不怕他们之中有人走漏风声吗?”

晴杉有些不服气的皱皱鼻翼,说:“那夫君也别忘了,这个岛津细久是岛津久逸的儿子,而岛津久逸现在跟岛津家的家督岛津忠昌是冤家对头,他说不定就是故意要这么干,想要岛津忠昌失去海上贸易的特权。”

慕轩呵呵笑了,轻轻搂着她的腰肢,抬手在她鼻尖上重重一刮,说:“我的聪明娘子,这会儿你怎么犯糊涂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他们何必这么老远跑到大明境内呢,只要在他们本土演一出好戏就能达成心愿了!”…,

晴杉“哎呦”一声之后,眨着眼眸想一想,自己也就笑了,冲慕轩一撅嘴,有些气馁地说:“知道你聪明!”

慕轩却不放过她,将她一下子抱起来,往自己身上一放,说:“有什么心事,说来听听。”

晴杉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之色,随即又有些黯然,垂下螓首说:“我现在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武田回来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让八部老爹去查证一下,等他回来再说吧!”

武田敏夫去打探那些日本人的情况,怎么又把八部老爹也给派去了?慕轩心里暗自奇怪,那个八部老爹是晴杉父亲斯波义廉的心腹,晴杉当初来大明就是他护送的,他一直很神秘,慕轩迄今为止也只跟他见过一面,这一次要劳动他的大驾,看来,武田肯定发现了什么重要情况。

午夜时分,八部老爹回来了,他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书房门口,轻轻敲门,慕轩和晴杉都还衣冠端正的坐在灯下看书,听见声音,晴杉小跑着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的矮小身影,她都等不及让他进来,脱口问道:“老爹,是吗?”

八部老爹的神情非常激动,毫不犹豫的点头,说一声:“绝对没错!”

晴杉顿时喜极而泣,慕轩赶紧过来,一边让老爹进来,一边轻抚着晴杉的肩膀,问:“怎么啦?”

晴杉抬袖擦擦泪,仰首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说:“轩郎,你的岳父来了。”

我岳父?哪一个?慕轩愣一下,脱口说:“你爹来了?在哪里?”

晴杉一脸幸福之色,说:“跟太田资康他们在一起,你猜是哪一个?”

慕轩将二哥所说的那些日本人在脑中捋了一遍,摇头说:“猜不出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晴杉顽皮的一笑,眼眸中还有泪光闪动呢:“你记得他们中有个和尚吗?”

和尚?慕轩想想,二哥提到过,好像叫什么唯宗的,那个就是你爹斯波义廉?

晴杉点点螓首,说:“那个叫唯宗菊池的和尚就是我爹。”

慕轩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恶寒:我这个岳父居然是个和尚,他还叫唯宗菊池?

!@#

第三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三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八部老爹娓娓道来,慕轩才知道了大概情形,武田敏夫和夏木石去打探太田资康一行人的情况,他们身边那个和尚引起了武田的注意,这个和尚脸上有不少伤痕,尤其一道疤痕从左眼下直到脖颈右侧,看着很是瘆人,和尚似乎也知道自己面目吓人,一直在角落坐着,但太田资康、岛津细久他们时不时会跟他说话,神情看着相当恭敬。

武田对那和尚特别注意之后,就发现了令他更加激动的情况,那个和尚每次笑着说话的时候,嘴角都会不由自主抽动一下,不笑的话,就不抽动,而且笑的时候,左手会下意识的按一下左膝盖,这些他觉得很是眼熟,迄今为止,同时具备这两种习惯的人他好像只见过一位,那就是家督斯波义廉,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他越看那和尚就越觉得他像主上——身材像,姿态像,那眉眼也越看越像。

他赶紧回来找八部老爹,因为八部老爹当年跟随主上多年,对于主上最为熟悉,得让他来确定一下。

八部老爹果然不负所托,很快确定那法名唯宗菊池的和尚正是自己的主上斯波义廉,而且,趁着夜深人静,他摸进了主上的房舍,一番波折之后,他终于拜倒在对方脚下,斯波义廉惊喜交加,尤其知道阔别多年的女儿就在京师,而且已经嫁为人妻,他更是欢喜异常。

想当年,斯波义廉前往越前,结果遭到伏击,他在家臣拼死护卫下幸免于难,不过受伤不轻,尤其脸上伤痕累累,休养了足有半年才算痊愈,但几乎面目全非,他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人,于是就带着他们削发为僧了。之后,唯宗菊池带着几个化身为门徒的家臣周游四处,最终,他在岛津久逸那里落了脚,以他往日的斗争经验,他很快成了岛津久逸身边的智囊人物,岛津久逸对他非常信任,大事小情都跟他商量一下,这一次,他也是奉岛津久逸的指派,前来辅助岛津细久。

“岛津细久跟太田资康一行前来大明有什么企图?”慕轩和晴杉都非常急切想知道。

八部老爹摇头:“主上并没有明说,主上提出要见见姑爷。”

见我?慕轩看看晴杉,晴杉非常迫切的点着螓首,意思是一定要答应见,慕轩不由得暗自发笑:还真是父女一家亲,你们父女必定要见面,我是你男人,怎么会不见你爹呢?这父女俩,怎么对这种小事都那么迟钝呢!

晴杉见他点头,顿时非常开心,要不是八部老爹还在,她肯定跳进夫君怀里好好亲他几口。

慕轩跟八部老爹商议了一下,八部老爹又带着武田消失在夜色中。

慕轩与唯宗菊池这个和尚岳父见面是在隆福寺中,和尚出现在寺庙里当然是非常正常的,而且唯宗菊池绝对不是就剃了个光头冒充出家人,他对禅机佛理确实有研究,一口汉语也非常流利,隆福寺住持通智见这僧人虽然面目狰狞,但言谈不俗,同他谈论之后更是大悦,特意留他用斋饭。

慕轩和晴杉以求子心切的借口出现在隆福寺里,他们向方丈请教之时,“无意”间遇到了日本和尚唯宗菊池,晴杉与父亲久别重逢,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可是,即便现在禅房中只有他们三人,她也不能达成心愿,因为,父亲眼中的神情虽然透着慈爱,但他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挪动在蒲团上的身体,她也就不敢贸然扑上去,而且,父亲现在的面貌与当初真是千差万别,她的心中有着无法回避的陌生感。…,

慕轩向着唯宗菊池这个和尚岳父合十行礼,而后拉着晴杉坐在对面的蒲团上。

唯宗菊池看着对面这对年轻人,慈爱的目光在晴杉身上只逗留了片刻,就转到了慕轩身上,慈爱立刻变成了警惕,他沉声问:“施主相约老僧,不知有何贵干?”

慕轩神色肃然,说:“贸然相邀,只想和尚能骨肉团聚。”明明是你先约我见面,居然倒打一耙,你还真是会装!

唯宗菊池看一眼晴杉,淡淡一笑,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何来骨肉团圆之说?”

晴杉神情凄楚,慕轩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对着四大皆空的老和尚一笑,说:“既然老和尚已经四大皆空,又何必想着借刀杀人呢?”

借刀杀人?唯宗菊池皱皱眉,合十说:“阿弥陀佛,施主何出此言?”

慕轩说:“老和尚以出家人之身留在岛津久逸这个俗家人身边,难道是因为岛津久逸此人是天命所归,莫非老和尚开了天眼,得窥天机,所以纡尊降贵助他成就大事?”你个老家伙,还装模作样!

晴杉嘴角微微一动,赶紧忍住,要不是对面坐的是自己的亲爹,她很可能就笑出声来了,夫君这话也太损了点。

唯宗菊池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合十说:“施主所言,老僧不知何意。”

慕轩神情有些气馁,说:“慕轩与晴杉已然是夫妻,晴杉说过她们斯波家的往事,慕轩身后也颇有财力,原本想帮助晴杉找出事情真相,欣闻岳父您安然无事,慕轩想着可以相助一二,可岳父既然不愿承认身份,那慕轩就爱莫能助了。”他起身向着唯宗菊池躬身一揖,而后要扶晴杉起来,晴杉仰首看着他,眼眸中满是乞求之色。

唯宗菊池看着他俩,叹息一声,说:“贤婿请坐,贤婿开诚布公,我又何忍再行欺瞒,贤婿所言没错,我屈身在岛津久逸身边,就是想借他之力报我的大仇。”

晴杉听他终于直陈其事,惊喜交加,看着父亲泫然欲泣,慕轩重又盘膝坐下,拱手说:“还请岳父明言!”

唯宗菊池叹息一声,简单说了一下他的情况。

他当初寄居在岛津久逸身边之后不久,偶然得知了袭击自己的就是岛津家和细川家的人,后来更得知,斯波义敏也有份参与,他的几个弟子当时真恨不得立刻去跟仇人拼命,但多年的斗争经验让唯宗菊池全部忍下了,他要一个一个加以报复。

岛津久逸与岛津忠昌的最终反目,唯宗菊池功不可没;这一次,太田道灌之子太田资康与岛津家的联盟,也有唯宗菊池的因素,太田道灌遇害,太田资康对扇谷上杉定正恨之入骨,他不止一次表示想要投到山内上杉显定一方,但唯宗菊池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觉得,太田道灌虽然是上杉定正派人刺杀的,但其实罪魁祸首是上杉显正。

自长尾景春之乱平息后,太田道灌的声望及实力已无人能及,有力豪族跟太田道灌的关系一向很好,道灌忠于扇谷上杉定正,自然就加强了扇谷上杉的势力,而山内上杉显定和道灌私交一直很差,道灌遇难恐怕是他乐于见到的。

而上杉定正对声势日隆的道灌一直就有些不放心,这个时候,民间流传起道灌意图谋反的谣言——唯宗菊池认为这谣言就是上杉显定放出的,上杉定正害怕道灌真的有下克上的意图,于是就一举狙杀了他。…,

唯宗菊池还认为,道灌之死还很可能跟伊势新九郎长氏有关,道灌支持小鹿范满,虽然说是出自于上杉定正的授意,但道灌的声望之隆,根本不是伊势新九郎长氏能抗衡的,所以,伊势新九郎长氏也趁机雪上加霜踩道灌一脚——这也不是凭空臆想,唯宗菊池让人去伊势新九郎长氏那边探查过,伊势新九郎长氏对于道灌的死毫不意外,立即派人去跟小鹿范满联系,声称当初只是让小鹿范满暂摄政务,等龙王丸元服之后就要还政于他,如今龙王丸已然元服,小鹿范满就得让出家督之位,结合这个情况,唯宗菊池认定道灌之死与伊势新九郎长氏肯定有关。

唯宗菊池将自己的分析告知岛津久逸,岛津久逸与小鹿范满一向有交情,立即派人提醒小鹿范满提防伊势新九郎长氏。

至于这一次大明之行的“苦肉计”,也全部出自于唯宗菊池的谋划,他希望与大明的这次意外贸易能给岛津久逸一方带来重大利益,要是乐观一点,说不准还能让大明皇帝恩赐岛津久逸贸易之权,那样一来,日本本土很多大名就会因为利益而支持岛津久逸,只要岛津久逸的势力坐大,他斯波义廉想要报仇就容易得多了。

慕轩不得不佩服这个和尚岳父的谋略,他对这个“借刀杀人”计策的前景表示看好,不过,他有些不放心的问:“太田资康知道您对上杉显定的怀疑吗?”他要是知道自己父亲死在上杉显正的阴谋之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样一来,他就与扇谷上杉和山内上杉两家为敌,显然是势单力孤,而收留他的岛津久逸肯定会受他牵连,到时候,和尚岳父的苦心经营就付诸东流了。

唯宗菊池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笑,说:“目前只有我和岛津久逸两人知道。”

慕轩自然明白这意味着这两个也是老狐狸,知道怎样才能最好的利用太田资康,点点头,忽然问:“岛津家享有海上贸易之权,那岛津久逸占有的地盘有好的港口吗?”

唯宗菊池愣了一下,马上点头——没有好的港口,我们是怎么来大明的?

慕轩也点点头,又问:“小鹿范满和伊势新九郎长氏争夺的骏河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唯宗菊池又是一愣,而后眼神中有非常明显的赞赏之色,他非常耐心的向慕轩介绍骏河。

骏河全称骏河国府中,属东海道,西邻远江,北通信浓、甲斐,东接相模、伊豆,南临骏河湾,骏河下辖志太、益头、有度、安倍、庐原、富士、骏河七郡,国府和国分寺——即政厅和官寺——都在骏府。

自镰仓时代以后,东海道由于连接着京都和镰仓、江户,理所当然成为日本第一交通干线,而骏河北面是富士山脉,南面是海,中间形成了连通东西的狭长平原大道,自然而然就成为东海道上的要津。

今川氏入主骏河是在足利尊氏与其弟直义争斗造成“观应之乱”时期,今川范国的长子范氏在萨埵山会战中表现英勇,足利尊氏亲书感谢状赐给他,于是今川氏在远江守护之外又多了骏河守护一职,但当时今川氏的居城还不在骏府,直到第四代今川范政才将居城从花仓迁到骏府。

今川骏府馆设有今川家当主的居馆和守护所,此外还是部分家族和重臣居所,不过它只是大名的居所和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而不是军事据点,北部浅间神社背后的陪城——贱机山城的军事作用要远大于它。…,

这一次他们运来的货物中,像茶、纸扇、战刀、骏河半纸之类就都是骏河的特产。

慕轩点头,说:“那您要是能够协助岛津久逸控制了岛津家现有的地盘和骏河的话,无论对内还是对外,应该就可以畅通无阻了吧?”

唯宗菊池想想,点头说:“大致可以了。”

慕轩笑笑,说:“那我会尽力协助岛津家得到贸易之权的。”

唯宗菊池听他的口气不小,心里忍不住疑惑,转头看看自家闺女,晴杉脸色喜悦,冲他连连点首,唯宗菊池就先相信了。

慕轩之后非常直率的告诉唯宗菊池自己与救他们的大明战船秦千户的关系,而且说清了,要想得到大明朝廷恩赐贸易之权,还得给岛津细久、太田资康他们增加些筹码,唯宗菊池听了慕轩的详细讲解,不由自主就向他翘起了大拇指,脸上闪动着异样的笑容。

慕轩一笑,脸上的神情跟他非常相像,这让一旁的晴杉暗自感叹: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说得真没错!瞧轩郎和爹爹的神情,怎么那么像呢——都是那么狡猾!

慕轩和晴杉先行告辞离开,临别时,唯宗菊池终于忍不住,低声向晴杉说了一番话,晴杉听得又惊又喜,慕轩却是一脸郁闷——和尚岳父说的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一句都不懂,因为他说的是日语。

路上,晴杉告诉夫君,父亲说他已经跟她两个哥哥取得了联系,目前他俩在朝仓氏景那里过得还算安稳,最大的侄女已经谈婚论嫁了。

晴杉对于这一次父女重逢异常高兴,父亲和兄长都好好的,她别无所求了,唯一遗憾的是父亲不久可能又要回日本去,再次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她真想劝父亲就此放弃仇恨,留在大明过闲云野鹤的自在生活。

“他不会留下的,他心里的疙瘩解不开,就算留下了,他也不会高兴的。”慕轩说得非常肯定,晴杉也知道夫君说的是实话,她自己其实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抱着幻想而已。

慕轩轻轻揉揉她微蹙的眉头,说:“别担心,既然联系上了,那我自会安排人随他去日本,一定保证他的安全,你们父女兄妹一定会再见面的。”

晴杉异常感动,依依入怀,说:“夫君,晴杉可真幸运,这一世能够遇到你!”

慕轩笑笑,说:“我才是幸运,可以娶你为妻。”这话可不是客套,娶到晴杉这个日本娘子已是非常意外,遇到唯宗菊池那个和尚岳父更是意外之喜,未来日本局面的打开,可就仰仗这位和尚岳父了。

两人回到沈家,刚进大门,小高就递给慕轩一封短笺,慕轩一看,心里一惊:郑家出事了!

..

第四集 不择手段

第四集不择手段

万贵妃的陵寝督造之事交到了左侍郎潘炳一手中,但他连着督查了两天就吃不消了,再次向刘昭请辞,刘昭也知道他确实身体不行,于是向朝廷提请另派人选,最终由昌宁伯赵胜接下了这个差事。【武动乾坤】赵胜在土木堡之变中跟瓦剌交过手,因功升任指挥佥事,天顺年间还西征鞑靼有功,成化初年做过辽东总兵官,后进为左都督,加太子太保,成化十九年封昌宁伯,他年岁跟潘侍郎相近,但身体显然比潘炳一要强健得多,骑马翻山越岭不在话下。

郑天章因公殉职,工部上奏朝廷予以抚恤,就以工部左侍郎的职位追封,风光大葬。

丧葬之后,郑琪凤在家里安稳了两日,第三天就溜出去了,她记得自己有一次带着小霜溜出家玩,在金针绣庄那里无意间看见爹爹从绣庄里出来,她当时就觉得奇怪,爹爹一个大男人跑到绣庄里去干什么,她后来问过爹,爹却一本正经的说:“我去给我的乖女儿挑嫁衣呀!”

她当时一阵心慌害羞,就没有再问下去,现在想想,那个金针绣庄肯定跟爹爹的死有些干系。

她一个人跑到金针绣庄,表面上在看那些绣品嫁衣,实际上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结果,她还没发现可疑的人呢,自己先被人家当成可疑人物盯上了,夏侯潇湘正好亲自来找田玉娘,他跟田玉娘商量定了,利用凝珮她们对他的信任,将她们其中任何人骗出沈家,夏侯潇湘再予以劫持,趁机要挟方慕轩。

田玉娘心里暗自叫苦,却不得不听命从事,夏侯潇湘离开的时候,伙计正好来告知负责柜台的田玉娘,说店堂里来了个可疑的女子,田玉娘和夏侯潇湘悄悄出来一看,都认出那是郑天章的女儿,夏侯潇湘一想,在田玉娘耳边吩咐几句,田玉娘点头出去了。

很快,郑琪凤就被骗进来了,而后,毫无防备的她被迷香放倒,被装上夏侯潇湘的马车带走了。

田玉娘在夏侯潇湘离开后,纠结再三,终于跑来沈家,表面上他是按照夏侯潇湘的计划来欺骗凝珮她们,实际上是来通风报讯,他不知道郑天章父女俩跟慕轩有什么关系,但是看郑天章与慕轩的相貌如此相像,夏侯潇湘又想利用郑琪凤要挟慕轩,那他就必须让慕轩知道这事。

田玉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按说,他是受夏侯公子指派来欺骗方慕轩一行人的,但是,他很清楚姓方的没那么容易骗,而且,他总觉得夏侯公子似乎在耍弄自己,就像今天这事,要想掳掠住在沈家的女人,只要趁她们外出时就行,何必要自己上门骗她们出去?别说自己没法骗到她们,就算骗出去了,一旦她们有事,自己就完全暴露了,到时候,自己肯定成为方慕轩追杀的目标,夏侯公子要自己这么做,摆明是想弃掉自己这个小卒子了。

其实就算田玉娘不来报讯,慕轩也很快会知道郑琪凤的遭遇的,因为她身边一直有人暗中保护着,不过,慕轩接到的短柬不是来自暗中保护郑家的人之手,而是来自夏侯潇湘,夏侯潇湘让慕轩一个人到慈仁寺的后禅院去,如果错过时机,慈仁寺大殿上将会多一具青春少女的裸尸。

在这种情况之下,慕轩当然得准时赴约了。…,

在慈仁寺后禅院的厢房中,慕轩见到了夏侯潇湘,同时见到了郑琪凤。

夏侯潇湘在蒲团上坐着,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很投入,而郑琪凤坐在蒲团上,居然非常乖,纹丝不动,不急不躁,十足一个很有修养的淑女,只是当她看见推门进来的慕轩的时候,眼眸不由自主就睁得溜圆,小嘴张得大大的,足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慕轩没有顾及她的心思,在唯一一个空着的蒲团上坐下,看着夏侯潇湘,说:“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夏侯潇湘放下书,非常潇洒的一笑,说:“当然,悉听尊便!”

慕轩笑笑,说:“费这么大周章,只是为了让我来这走一趟么?”

夏侯潇湘笑得更加亲切了,说:“当然不是。你人在这里,那我的人就可以到沈家去实施计划了。”

慕轩的神情一怔,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一紧,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惧,沉声问:“你想干什么?”

夏侯潇湘神情悠闲,说:“我想这个时候,沈家应该会出现一具尸体,顺天府衙门的捕快也应该在搜查沈家了,仵作查验尸体会发现,死者是金针绣庄的田玉娘,而且,仵作会惊讶的发现,田玉娘竟然是个男人,而后,这个消息会很快传遍整个京师,到时候,这个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方兄能想象得出吗?”

慕轩当然能想象得出,这个时候沈家一定已经大乱,如果田玉娘的男儿身被发现,那首先声誉被毁的恐怕是自己的娘子们,紧接着,秦三姑没有制造成功的骚乱将会被田玉娘引发,再往下,整个朝堂恐怕都不会安稳了,各地举子齐聚京师,朝鲜和日本的使者也都在京师,这件事很可能会传遍各地,传到异国他邦,而朝廷为了阻止丑闻的传播,不知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而无论是何种措施,都将是夏侯潇湘乐于见到的,接下来,夏侯潇湘会图谋什么慕轩不知道,他只知道,大明肯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动乱,那样的话,“生民”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转眼就会化为泡影。

“为了达成我的心愿,我是会不择手段的。”夏侯潇湘说这话时满脸笑容,语气是天经地义的。

慕轩居然也笑了,说:“我赞同,为了达成我的心愿,我也会不择手段的。”

夏侯潇湘一愣,随后呵呵笑了,说:“很高兴咱俩有同感,不过可惜,这一次可是我先不择手段了一回。”

慕轩淡淡的一笑,似乎不在意被他抢先了,但一旁的郑琪凤却非常气愤的瞪着夏侯潇湘,这个男人一副风流倜傥样,行事却居然这么卑鄙无耻,而最无耻的是,他自己居然还以此为荣!

慕轩脸色沉重的站起身来,说:“今日被你抢了先,他日我一定会好好回报夏侯公子的。”

夏侯潇湘无所谓的耸耸双肩,说:“我可能要让方兄失望了,我奉家祖之命,明天一早就要启程回川了。”

慕轩看他一眼,不再说话,走过来在郑琪凤颈项间和后背要穴点了两下,郑琪凤立时就可以动了,她活动活动手脚,站了起来,先是恶狠狠地瞪一眼解放了自己的慕轩——你早就知道我没法动弹,为什么不早点救我,而后才更加恶狠狠地瞪一眼罪魁祸首,才想说两句泄愤的话,却被慕轩一把抓住手腕,慕轩向着夏侯潇湘说声“后会有期”,就强拉着她向外走。…,

郑琪凤想要挣开他的大手,却发觉根本就是徒劳,她就这样像头不服气的小牛一样在扭捏挣扎中被牵出了慈仁寺,幸好此时已经是人迹稀少之时,不用担心她的淑女形象有损。

慕轩将她带上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车夫甩鞭催马,马车辚辚声中,慕轩对郑琪凤非常严肃的说:“回家好好呆着,没事不要出来乱跑!”

郑琪凤非常不屑地哼一声,说:“你凭什么命令我?就凭你长得像我爹爹,可能是我爹爹在外面的野女人生的孽种?”这事说起来真是奇怪,我跟哥哥两个长得都像娘,这个男人却跟爹爹长得那么像。

慕轩看着她,忽然笑了,说:“别说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孽种,就算是,那也是在你们兄妹俩之前出生的,你认为,谁才可能是孽种?”

郑琪凤这点见识还是有的,仔细一想,她沉默了,一路上她再也没说话,直到慕轩送她进自家家门,她才问了一句:“你跟我爹爹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慕轩看看她满是疑虑的眼眸,非常肯定地说:“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郑琪凤看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身进门去了。

慕轩赶回沈家,这里确实非常喧闹,不过,并没有发生夏侯潇湘预想的那一切。

夏侯潇湘是在出了京师城门之后得到确切消息的,这一次连北里亲自出马,将田玉娘三招毙命——他没想到田玉娘还有一手“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数百根细针激射出来,他虽然将田玉娘当场格杀,但自己身上也中了几十根牛毛细针,幸好这些针上都没有毒。

田玉娘的尸首被扔进了沈家,连北里亲手把他给扒得精光,秦三姑和田玉娘都习练过缩阳**,但连北里很清楚用什么手段能让田玉娘原形毕露,所以,他确信,就算顺天府衙门派来的仵作是个十足的门外汉,也能一眼就看出田玉娘是个男人。

可是,随后赶到的顺天府衙门的仵作就是没有看出这个不争的事实,连北里气急败坏,差点潜进沈家把那个没用的仵作一刀宰了,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了,不是仵作没能耐,是仵作根本就没有见到田玉娘的尸首,不只是他,所有顺天府衙门的来员都没有见到尸首,田玉娘的尸首不翼而飞了!

这是不可能的!连北里几乎想跳出来骂那些猪一样愚蠢的衙门奴才,他明明将田玉娘的尸首扔到了沈家院子西北角,为了醒目些,他还特意将鲜血撒得到处都是,就算灯笼再黑,眼睛再瞎,也能一下子找到,可他们为什么就是看不到呢?他事后想想,总觉得难以理解,那些鲜血四处都是,就算挑上十七八担水冲刷一遍,恐怕也是没办法遮掩现场的,更何况在那么短的时辰内,根本不可能有冲刷的机会,沈家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衙门的人说有人投柬报案,到了那里却发现是一场虚惊,根本没有在沈家发现田玉娘的尸首,反倒有街坊证明金针绣庄那个田玉娘在黄昏前来过之后就匆匆走了,三四个街坊还跟田玉娘约好第二天去金针绣庄买绣品的,金针绣庄也有伙计证明田玉娘黄昏时分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直没有见她出房门,可她到底到哪里去了,他们也说不清楚。

衙门很快把矛头转向了报假案的匿名人,沈家这边安然无事,夏侯潇湘终于明白方慕轩说的“不择手段”是怎么回事了,看起来,方慕轩在京师的势力之大,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如今自己的爷爷也开始怀疑自己,他得赶紧赶回川中,及时掌握预想中的势力,那样,他才能够卷土重来。…,

慕轩在夏侯潇湘利用郑琪凤逼着他孤身前往慈仁寺时就觉出了异样,暗中调动好些人留守沈家,结果还真被他料中,才有了有备无患后的有惊无险结局,他得知夏侯潇湘确实离开京师回川了,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那个惊天剑虹不在这里添乱,那他就可以安心处理朝廷里的麻烦。

就是这两天,朝廷里又有了新的风波,太常寺卿兼侍读学士王献上了一封奏折,说京师一带勋戚、宦官的庄田过多,管庄官校招集无赖子弟为非作歹,百姓不得安生,希望朝廷严加整饬。

成化帝对此还没来得及表态,立即有御史奏称王献玩忽职守,置自己应办的事务不顾,对他人的辖内之事指手画脚,理当惩处——太常寺卿掌管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眼下有万贵妃的丧葬、太子的大婚、朝廷的科考等诸多大事需要太常寺操办或协助,你王献怎么会有闲工夫管什么庄田之事?

成化帝觉得御史所奏甚是,就申斥了王献一顿,还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

王献为此郁闷的时候,户部尚书李敏却以实际行动表示了对他的支持,他也上了一封奏折,说京畿之内皇庄有五处,总共有地一万二千余顷,勋戚、内侍的庄田有三百余处,总共有地三万三千余顷,管庄官校招集无赖之徒,称庄头、伴当之类,侵占民田,聚敛财物,污辱妇女,无恶不作,百姓稍加辩解就有被诬奏入牢狱之灾,以至百姓举家惊惶,对为恶之徒恨之入骨,长此以往,只恐天灾**就此而生,乞请朝廷革去管庄之人,将庄田付与百姓耕种,每亩征银三分,以充各宫用度。

李敏这封奏折的力度自然强于王献的,朝中很多有识之士纷纷上言支持李敏,而内阁中除了尹直表示不同意见外,万安、彭华、刘吉之流再次沉默,可是成化帝思量了两日,最终只是批复说各庄田管业已定,难以收回,仅仅下旨戒饬管庄之人不可生事罢了。

这种结果招致了很多人的不满,其中礼部主事乔宇的举动最为引人瞩目,他上书朝廷,请求去边塞军中效力,声言:“宁玉碎阵前,为民分兵事之忧,不忍闲坐京畿,睹民忍气吞声之惨状。”一时之间,乔宇声名远扬,他的前尘往事也很快被翻出来,传遍京师上下。

第五集 制度的约束

第五集制度的约束

乔宇,字希大,是山西人,成化二十年登进士第时只有二十岁,高中之后直接做了礼部主事,任职以来确实表现不凡,不过,这并不是他受人瞩目的最根本原因,不少知情人津津乐道的,是他登第之前的一则奇闻异事。

乔宇是山西乐平洪水村人士,据说他少年时曾读书于冠山书院,他读书刻苦,表现卓异,竟然感动了山间的狐仙,狐仙变作美女,夜夜陪伴乔宇在寒窗孤灯之下苦读。可惜好景不长,此事被乔宇的恩师看破,设计使狐仙现了原形并丢了性命,乔宇悲痛之下,越发刻苦攻读,终于在弱冠之年一跃龙门,平步青云。

慕轩对这一段所谓“乔尚书冠山恋狐仙”的动人故事表示怀疑,这简直就是讲聊斋嘛,不过,他对乔宇的为人深感钦佩,历史上,乔宇在正德朝做到了兵部尚书,宁王朱宸濠造反作乱,扬言旦夕间就攻下南京,是乔宇严加防备,斩杀了朱宸濠潜伏在南京的内应党羽三百多人,使得朱宸濠不敢东向,要不然,朱宸濠之乱或许不会那么快平定。

传说乔宇在朝廷高居尚书之位后,仍然感念狐仙对他的恩爱情意,居然回到冠山,在资福寺后的狐仙墓前树了一块墓碑,上书“乔宇原配狐氏之墓”,那里后来成为冠山长期保留的一处传世景观。

护送举子来京师的第二拨战船有五艘,绝大部分举子都已经到京,乔宇的举动无疑让他们振奋异常,不少举子自发的组织起来,跑到皇城前请愿,打出了“罢设庄田,与民生路”的旗号,看这架势,他们连自己的功名都不顾惜了。

期间,李东阳来找过慕轩,言谈之间,似乎怀疑举子们的出格之举与慕轩他们有关,慕轩直话直说:“先生真是冤杀慕轩了,此事真的与我等无关,不过,慕轩很钦佩那些举子能有这番仗义执言的慷慨义举,大明有此等士子,中兴有望了!”

李东阳哑然,慕轩笑笑,说:“恐怕先生也是非常赞赏他们的义举的,先生应该比慕轩更清楚,庄田之事不妥善解决,那它终归会成为一大隐患,早晚会酿成惨烈人祸,与其等它有朝一日危害大明,不如趁早予以铲除。”

李东阳苦笑,说:“方先生的忧虑,我非常明白,只是庄田之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一着不慎,甚至会让王少詹事和李尚书陷入被动,更可能让很多举子错失一跃龙门的机会,那样的话,朝中正义之师可就得不偿失了。”

慕轩点头,说:“先生所虑正是,不过,要是能有更多的正义之士共襄义举,那成功的机会会不会更大些?”

李东阳再次苦笑:“只怕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伸出援手。”不是他们没胆色,而是很多对庄田也无好感的官员们并不赞同举子们的做法,其中就以太子少保积阶资政大夫周洪谟为代表。

周洪谟,字尧弼,是正统十年的榜眼,在朝为官四十年出头了,历经了正统、景泰、天顺、成化四朝三帝,他在朝中素以“博闻强记,善文词,熟国朝典故”著称,内阁首辅李贤就曾经盛赞他“历官有声,为世名臣”,连成化帝都称赞他“为国名儒”,并赞扬他“贯通经史,识达天文,具忠爱之诚,启沃两京,传我文明”,此公如今年近古稀,说话行事越发刚直,他向成化帝明言:“商贸之风绝不可长,庄田之祸亦不可不防。”对于举子们的出格之举,他大不以为然,认为举子们目光短浅,不识大体——他的意思,举子们刻苦攻读备战科考,一旦步入仕途,自然能为民请命,到时候再解决庄田之事也不迟,况且眼下日本、朝鲜的使者都在京师,举子们这么没有体统的闹事,岂不让番邦小国耻笑?…,

慕轩一哂:“此老久经官场,却居然还如此天真迂腐,真是少见,处世行事,岂不闻要把握战机吗?错过这大好时机,庄田之事只怕会不了了之。”

李东阳两颊上的肉颤动了两下,极力强迫自己不笑出来,他其实也觉得周老先生此话太过于迂腐了,只是,他绝不能像慕轩这般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慕轩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旁敲侧击了解这位周老先生的情况,李东阳很耐心的介绍着,尤其提到这位老先生当年在今上面前直言时务,提出“君主保国之道有三:曰力圣学,曰修内治,曰攘外侮”,今上非常赞赏,采纳了他的建言。

慕轩眼前一亮,击节赞叹道:“此老当年的目光深远,为何今日却如此迂腐?圣人之学,难道不是有容乃大?欲修内治,为何不从富民开始?想攘外侮,岂能抛却强国之策!”

李东阳也是眼睛一亮,捻须沉吟片刻,望望慕轩,两人心照不宣的呵呵笑了。

举子们在皇城前聚集喧哗之事,确实跟“生民”没有直接关系,但是“生民”却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这一次举子们的“义举”,绝对跟唐伯虎、祝枝山他们有关,而唐、祝等人想到要发动举子生事,绝对是受了一路上听闻的“奇闻异事”的影响,而这些奇闻异事,正是“生民”在各地“生事”的具体表现。

慕轩很快就知道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跟着陈凤翔混在那些举子中的消息,而且不到半天工夫,他就跟他们在聚水楼见了面。

看到慕轩,唐、祝、文他们三个显得异常兴奋,即便是老成持重的陈凤翔,神情间也满是欢喜与激动之色。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唐伯虎击节赞叹,“先生妙笔生花,学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是是,”文征明一个劲地点头,“当初先生赠诗‘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之时,学生一直觉得已是言近旨远、一时无两的名句,岂料先生还有更为出众之句,学生敬仰之情,真如江河之水,一泻千里啊!”

慕轩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这话说得,怎么像是出自周星星之口呀!

祝枝山非常难得的露出郑重之色,说:“先生‘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之言,不知令我辈多少人感怀愤激,热血沸腾,此次举子们齐聚皇城前,正是受先生此言激励呀!”

陈凤翔点头表示赞同,说:“‘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凤翔感奋于先生此言,才勉力一试,终于有机会来京师参加春闱,先生当受凤翔一拜!”

他毫不犹豫的起身就向慕轩拜倒,慕轩赶紧伸手拦住,非常不好意思的说:“各位如此抬爱,慕轩只觉此身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矣,各位还是让慕轩脚踏实地为上啊!”

四人一听这话,相顾莞尔。

慕轩问起当初唐伯虎匆匆离开南京返乡之事,唐伯虎说起来心有余悸,原来他父亲身体抱恙,请大夫诊治,岂料那大夫是个蒙古大夫,不明病因就贸然用了两味虎狼之药,差点让其父有性命之忧,幸好遇到一位杏林妙手,才使得其父转危为安。

慕轩心里松一口气,唐父安然无事,那唐伯虎目前的遭遇应该还不至于沦入坎坷之列,不过,这事让他有了新的考虑,唐伯虎后来陷入癫狂,一是因为仕途挫折,二也不排除他家人逐一暴亡的打击这一层因素,而即便像朱祐樘贵为九五之尊,却在即位之后第十八个年头英年早逝,享年不过三十六岁,究其原因,史书上说是他偶得微疾,却因为一个姓高的太医拿错了药,才使得他莫名其妙的暴薨,而他这一死,大明的命运就发生了无法改变的转折,看起来,“生民”中那些专研医术的弟兄姐妹该好好发挥一下他们的特长了。…,

祝枝山他们谈起苏州、松江二府罢市罢运之事,显得异常激动,一迭声说见识了小民百姓之能力、同心同德之威力,慕轩虽然不能直接告诉他们这些事都跟自己有关,但是委婉表达了自己对发展经贸、开放海禁的乐观看法,这让唐伯虎他们很是兴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这一次在战船之上见识到的大海的壮观景象和新奇体验,不约而同的表示:“大明海疆辽阔,我朝空置多年,实在是万分可惜!”

慕轩点头表示赞同,说:“百姓田地被侵夺,几无立锥之地,而万里海疆空置百余年,倘若好好利用,不知能安置多少生计无着的百姓呢!”

唐伯虎眼睛亮亮的,当即表示,回去立即写这方面的文章,让那些举子们将“罢设庄田”和“开辟海疆”结合起来,慕轩心中高兴,真恨不得摸着这少年的头赞一句“孺子可教”。

于是,皇城前的旗号很快变成了“罢设庄田,与民生路;开辟海疆,壮我大明”。

当晚,凝珮与慕轩谈论唐伯虎他们的行事,不由深感忧虑,说:“他们寒窗苦读多年,难道不怕这事毁了他们的前程吗?”

慕轩看着她,问:“如果他们此刻置身事外,手捧圣贤之书刻苦备考,你觉得他们将来会是为民请命的能臣廉吏吗?”

凝珮毫不犹豫的摇头,慕轩点点头,说:“也许将来他们之中很多人会占据高位,会忘了今天为民请命之举,但是,至少,他们今日为百姓的利益抗争过,也算难能可贵了。只是,一想到他们今日的付出如此可贵,而一旦他们跻身仕途之后也不免腐败堕落的结局,我就更加觉得可惜可恨。”

凝珮娇俏的白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腐败堕落呢?”

慕轩神情郑重,说:“没有好的制度约束着,那一开始用心再纯正的人,一旦手里有权,也会渐渐变质的;也或者,前人舍生忘死,浴血奋战,才开创的基业,后人却不思进取,只顾捞取个人名利,日子一久,国无宁日那是必然的!”

凝珮的神情也郑重起来,问:“那你认为你所说的能产生约束力的体制能够建成吗?”

慕轩摇头,说:“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必须竭尽全力去做,即便我这辈子成不了,至少也要留下更多坚持走这条道路的人,我相信,总有一天,这种制度必将成为常态。”

凝珮抬手轻轻揉揉他的眉头,说:“轩郎,你真的一定要把这事担在自己肩上?难道后世之事对你的影响真的有那么大?”

慕轩苦笑,说:“当一个让百姓觉得腐朽没落、痛不欲生的朝代被推翻时,很多人都觉得那种社会非常进步,一开始那种社会或许确实显得很进步,但那只是依靠某些人的清廉正直,缺少维护整个社会的固有制度,所以,一旦时日久了,人治的劣势就显露无疑了。其实单单是人治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明明是人治,却还不愿意承认,非得装出顺应民意的模样,其实这样的迷惑性与欺骗性只是一时的,老百姓终究还会看清真相的。所以,我只想尽全力去实现以制度取代人治的愿望,我很希望,有制度约束着,能使官员们明白‘可为、不可为’,进而变成‘敢为、不敢为’,最终形成常态化,成为‘愿为、不愿为’,就算这一代建成的比较粗糙,也可以由后人一点一点加以完善。总之,我不想那种社会再来愚弄世人,祸害百姓。你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真的很难想象,当数以亿计的百姓面对小国异邦的欺凌感到愤慨的时候,他们的统治者却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着毫无反击之力的口头抗议,每每想到那种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爆裂开来了,我绝不能让那样的悲剧重演!”

凝珮再次轻轻地揉着他的眉头,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不是说‘世事我曾努力,成败不必在我’吗,那你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呢?”

慕轩轻轻握住她的纤手,说:“或许你是对的,欲速则不达,我太心急了!”而后,他有些奇怪地问:“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动作跟梅儿很像?”你俩不会是一起练过吧?

凝珮嫣然一笑,说:“我们就是看你最近好像老皱眉头,怕你提前老了,我们可不想要个小老头夫君。”

慕轩笑了,眉头舒展开来,说:“那好,我会注意的,绝不让你们的夫君提早进入小老头的行列!”

凝珮失笑。

慕轩不想自己提前进入小老头的行列,不过他不得不面对来自小老头的压力——第二天一早,李东阳派人前来下帖子,邀他去自己家里做客。

#c

第六集 谁是八尾猫

第六集谁是八尾猫

慕轩当然不会认为这只是李东阳闲来无事请请客,这里面肯定有事,到那里一瞧,果然,谢迁、刘健、程敏政、王华他们都在,另外还有一个六十多岁、须发斑白的老者,慕轩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心说:这老头子倒真是心急,果然来了!

慕轩没猜错,这个花甲老者当然就是太子少保积阶资政大夫周洪谟,李东阳非常巧妙的将慕轩的话传到了他的耳中,老头子一听就火了,拉着李东阳要找慕轩这个毛头小子理论,谢迁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都跑来看热闹了。

慕轩对这个老头子执礼甚恭,老头子的神情就没有一开始那么激愤,只是直截了当问慕轩:“老朽听闻阁下言道:‘圣人之学,难道不是有容乃大?欲修内治,为何不从富民开始?想攘外侮,岂能抛却强国之策!’以我大明今日现状而论,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谢迁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心想这个题目太大了点吧,让人从何说起啊?

之后,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集中在慕轩身上,想听听这个年轻人有何高论。

慕轩的神情毫无惊怪之色,微微一笑,不答反问:“箐斋先生认为王通此人如何?”

慕轩所说的王通,是隋朝末年山西的一位私人教育家,是初唐诗人王绩的哥哥,也是“初唐四杰”之一王勃的爷爷,据说在隋文帝时期,王通曾经西游长安,见隋文帝,奏太平十二策,尊王道,推霸略,但没有受到重用,后来虽然得到同乡薛道衡的推荐,被授以蜀郡司户书佐、蜀王侍郎之职,但还是弃官归乡,以著书讲学为业,他潜心钻研孔子的“六经”,作《王氏六经》——也称《续六经》,他门人众多,尤以河南董恒、南阳程元、中山贾琼、河东薛收、太山姚义、太原温彦博、京兆杜淹等十余人为一时俊彦,甚至有人说唐初名臣房玄龄、魏征、李靖也都是他的弟子,他死后,门弟子私谥之为“文中子”——不过后世对此存在争议,不少人认为这个王通好自求名,华而不实,是个欺世盗名之辈,房玄龄等人根本不是他的弟子,但也有人对他评价非常之高,认为他是开创唐初繁盛气象的灵魂级人物。

无论褒贬如何,在慕轩看来,至少这个王通的思想之中有许多值得称道之处,他倡导实行“仁政”,主张“三教合一”,致力于探究“天人之事”,都是极具进步意义的。

只是,慕轩有些想当然了,以为这样的人物在坐的各位一定了如指掌,所以只说其名而忘了说朝代,结果闹了个乌龙事件——历史上“王通”这个名字相当普通,南朝陈、隋、元的史书上都出现过它,而李东阳他们听到这个名字第一个想到的是当朝的成山侯王通,这个王通,景泰三年就去世了,目前的成山侯是他的孙子王镛,成山侯王通当年与交趾作战不利,遭到群臣弹劾,被夺券抄家,之后在土木之变中守京城、御也先有功,再受朝廷恩宠,为什么方先生要说这个人呢,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周洪谟毕竟熟读书史,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个年轻人必定说的是隋末大儒王通,略略沉吟,说:“王仲淹家学渊源深厚,对于儒学确有独到见解,不过‘王孔子’之名有些言过其实了。”“仲淹”就是王通的字,王通当年被称为“王孔子”,历代以来很多读书人嗤之以鼻,都认为这是他粉饰自己的“罪证”之一。…,

李东阳他们才恍然明白方先生说的是哪个王通,却听慕轩说:“文中子公纵有万般不是,但其所主张的仁政于民有利,三教合一之说显示着海纳百川的包容气度,唐之繁盛未必全是他的功劳,但其中一定有他的影响,纵然后世对他众说纷纭,莫辨妍媸,但无碍他的功绩,比起那些明知对百姓有利却墨守成规、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迂腐之人,文中子公高大伟岸得多矣!”

李东阳他们相顾骇然,方先生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当着和尚骂秃子嘛,也太**裸了吧!

周洪谟居然没有生气的意思,看着慕轩,忽然呵呵一笑,说:“原来你这个年轻人对王仲淹非常钦服,那你可说得清王仲淹究竟有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推崇?”

李东阳他们都看着慕轩,想听听他有何惊世之言,谁知慕轩老老实实地摇头,说:“慕轩说不清。”

谢迁、程敏政都觉得很是泄气,你说不清还这么推崇他?

但李东阳、刘健、王华三个的神情却相当令人玩味,看样子,他们仨都觉得慕轩这话之后肯定另有下文。

果然,慕轩说:“慕轩虽然无法说清文中子公的德能,不过慕轩曾经听过一件轶事,或许可以从中得窥一二,不知箐斋先生可愿一听?”

这个时候你要讲故事?谢迁他们有些发傻,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孩子么?

周洪谟却毫不惊怪,点点头,说:“愿闻其详!”

慕轩清清嗓子,说:“据说佛祖曾经说过,世间但有七窍者皆可修炼成仙,猫自然也想修炼成仙,而修炼中的猫每过二十年就能多长出一条尾巴,如果它能拥有九条尾巴,它就功德圆满了。可是,每次当尾巴长到第八条的时候,它就必须去满足一个俗世之人的愿望,而一旦它为这个人实现一个愿望,就会消失掉一条尾巴,那样的话,它就不可能拥有第九条尾巴了。于是,八尾猫就在这样的循环中周而复始,却始终不改初衷,而它的尾巴也始终没有突破八尾之数。就这样,八尾猫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帮多少人达成过愿望,它也曾经向佛祖抱怨——这样下去如何才能修炼得道?佛祖却始终只是笑而不答。

“直到有一天,八尾猫又出现在一个俗世少年面前,听少年向它许愿,它准备好再一次失去第八条尾巴、开始又一轮无休止的修炼时,少年的愿望却让它终于拥有了第九条尾巴,它终于得成正果了,箐斋先生,您觉得那少年许了什么愿望?”

慕轩神情有些肃然,看着周洪谟,周洪谟一愣,微微皱了双眉,李东阳他们也都微皱着眉思索起来,他们都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很快,每个人眼中都露出恍然之色,目光齐齐盯住了慕轩。

慕轩知道他们都猜到了,点头说:“不错,那少年所许的愿望是:‘我希望你能拥有第九条尾巴!’于是,猫终于修炼成仙,他也终于明白佛祖的心思了——只有遇到那个肯让它功德圆满的人,它才能修成正果。”

在座的一片寂然,大家许久无语,最后还是周洪谟打破了沉寂,他叹息一声,说;“在座诸位,谁是那苦苦修行的八尾猫呢?”

李东阳他们都是中年之人了,平素也都非常沉稳内敛,不会轻易动情,可这一刻,每个人都心头一震,抬头望向周洪谟,人人眼中都闪过感伤的泪光。…,

周洪谟再次长叹一声,忽然曼声吟道:“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这是南宋陈与义的《临江仙》词,周洪谟此刻吟来,令在座众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每一个人眼中都难掩沉甸甸的失落之情。

慕轩看看他们几位,他叹息一声:“诸位正当盛年,正是为国出力之时,何必作此小儿女之态,让人耻笑!”他忽然击节高歌:“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他前面那话显然是放肆得很,但在座的都没有责怪他之意,反倒沉醉于他后面的高歌,李东阳和王华已是见怪不怪了,谢迁、刘健、程敏政三个却都脸露惊异之色,而周洪谟眼中异彩泛动,忽然呵呵笑道:“老朽虽然行将就木,却也不妨‘一腔热血勤珍重’一回,小兄弟,可愿接纳否?”

慕轩当即起身,冲他躬身一揖,说:“小子无状,还望老先生海涵!箐斋先生愿为生民立命,小子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他此刻对这老头子的直脾气很是喜欢,瞧他老人家的神情模样,分明是个胸无城府的可爱老天真呀!

周洪谟一开始是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但在彼此交谈了两个多时辰之后,却跟慕轩结成了忘年交,在慕轩看来,跟这样性情脾气的老人相处,绝对比跟谢迁他们要容易得多,不过,他在谈话之间,发现这位老先生常常咳嗽几声,听那声音,他觉得有必要找个大夫给他把把脉,想到这个,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找个空隙跟李东阳一说,李东阳点头答应了。

慕轩午后回到沈家,发现凝珮她们都在厅里坐着,大家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见他回来,晴杉赶紧说:“那个黄锦石又找真伊出去了,真伊回来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我们怎么叫她都不开门,她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呢!”

黄锦石又来了?慕轩皱皱眉,自从在太子那里见过黄锦石后,这个朝鲜使者居然找来了沈家,毫不掩饰他对真伊的好感,真伊从他那里听到故国的一些状况,聊以安慰自己,慕轩也没有说要限定她的自由,他对黄锦石这个中年人敢于这么明目张胆来追求真伊倒是很觉得诧异——这个黄锦石不可能是个老光棍,家有娇妻居然还敢这么高调的追求别的少女,后世韩剧中经常出现大叔萝莉配,难道就是他们的传统?当然,他也知道,黄锦石接近真伊,多少跟太子有关,可能真伊自己也有所发现,每次受邀出去,她都拉上晴蓉陪着。

今天晴蓉照例跟着去了,那个黄锦石还像之前两次一样,只是请真伊在街市逛逛,后来进了一家胭脂水粉店,为真伊买了两盒香粉,也就是在离开胭脂水粉店后,真伊的脸色就有些苍白,接着就向黄锦石道别回来了,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屋子里了,晴蓉当时也挑了一盒水粉,没有注意那个姓黄的到底跟真伊说过些什么话。

慕轩想不清楚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就来到真伊的房外,敲门说:“真伊,我能进来吗?”

里面默无声息片刻,就听细碎的脚步声响,而后房门被打开了,真伊苍白的小脸出现在慕轩眼前,她退开两步,让慕轩进去,而后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慕轩对她这种举动更觉得反常,自从自己跟晴杉、梅儿她们成亲之后,真伊一向是相当害羞的,什么时候敢跟自己孤男寡女单独相处过呀!

“真伊,那个黄锦石说什么难听的话了?我找他算账去!”慕轩故意给黄锦石泼脏水,以真伊的性情,她是肯定不会冤枉别人的。

果然,真伊一个劲地摇头,脸色苍白,忽然冒出一句:“方大哥,我很抱歉,我是白虎,不能嫁给你!”

你是白虎?我还是青龙呢!这是慕轩的第一个反应,而后,他的心蹦蹦跳,好像明白真伊在说什么了——你你你,你这个话题好像太限制级了吧,私密性和挑逗性太高,真让人受不了啊!

!d@t

第七集 今上圣明

第七集今上圣明

真伊的小脸红得都快沁出血来了,但她还是非常勇敢的说明了来龙去脉。

她在那胭脂水粉店里,根本没有心思挑什么东西,不经意间,她听到旁边两个女人的窃窃私语:“哎,你知道隔壁大勇为什么死得那么惨吗?”

“大夫不说是绞肠痧吗?”

“哼,什么绞肠痧,根本就是他那个命硬娘子给克死的。”

“克死的,不会吧?”

“你不知道,他娘子那里根本没有几根毛,分明就是个白虎,白虎克夫,你不知道吗?”真伊非常清楚的看到,那个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右手下意识的往下体比划了一下,她顿时如中雷击,那里的——我那里的那个好像也非常少,难道我也是白虎?白虎克夫?那我怎么可以嫁给方大哥?我会克他的!我该怎么办?

慕轩很是无语,这个,该怎么跟她解释呢?所谓“白虎克夫,青龙克妻”——女子那里体毛稀疏或完全没有称为“白虎”,男子胸、腹、下体的体毛连成一片或那里完全没有叫做“青龙”——分明是无稽之谈,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体毛稀疏或没有大多是生理性的,体内并没有病变,也不影响自身的健康和生育能力,又怎么可能克死自己的配偶呢?

“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慕轩轻言细语,“其实你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是相比而言还是属于不常见的,那些少见多怪之人才会编出这种荒谬之言,你大可不必理会!就像槿儿的相貌,在她娘亲的族人中很是寻常,但在汉人之中很是突出,就难免会有那些见识少的人指指点点,难道槿儿就该想办法改变她的相貌吗?”

真伊听得非常认真,眼眸专注地瞪住了他的眼睛,小脸之上渐渐有了喜色,不过,慕轩知道,恐怕她的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的,为了让她不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困扰,他不得不追加一份筹码,他抬手在她鬓角轻轻理一下微乱的鬓发,柔声说:“真伊,如果你没有改变心意,那等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准备大红花轿迎娶你过门吧,到时候,你可以亲自验证一下能不能克我了,好不好?”

真伊的小脸再次血红,但眼眸之中闪动的是无法言喻的惊喜之色,她看着慕轩,终于非常坚定的点了点螓首,而后深垂着螓首再不抬头,慕轩为了减少她的尴尬,赶紧说:“哎呀,在李家吃得太少了,我肚子又饿了,你饿吗?咱们再去吃点吧!”

真伊非常温柔的“嗯”一声,站起身来,慕轩就跟着她出来了,而后他亲自动手热了一下饭菜,陪着真伊吃了一点,凝珮她们刻意回避了,慕轩之后找个机会跟凝珮说了真伊的烦心事,凝珮哑然失笑之余,又不由对真伊万分同情,她很清楚那个“克夫”的包袱会对真伊造成多大的困扰,于是跟梅儿、晴杉、依婕她们悄悄商议一番,四个女人之后一有机会就跟真伊探讨男女之事,权当是给她做进洞房的准备吧!

为了减少其他不必要的麻烦,凝珮还有意无意的给槿儿和晴蓉做起了男女之间的科普宣传工作。

既然跟真伊定下了亲事,慕轩自然就不容许黄锦石再来横插一杠,而且暗中盯着黄锦石和郑孝用的人传回了很重要的情报,黄锦石跟郑孝用显然不合,黄锦石属于朝鲜朝廷中的士林派,而郑孝用属于功勋派,目前这两派斗得正火热,这一次前来大明,似乎还不止之前所提的那两件事,而且,显然两人在较劲,谁办成大事,就意味着那个人所在的阵营会占上风。…,

此外,还有一个消息,朝鲜的孝宁大君李补已经去世了,他是朝鲜太宗与元敬王后闵氏所生的嫡次子,算起来是现任朝鲜王李娎的曾祖李祹的二哥,享年九十高龄,照理说,朝鲜使者应该将此事禀报明廷,可是却迄今未有动静,黄锦石和郑孝用还为此事争吵过不止一次。

慕轩觉得,黄锦石他们隐匿孝宁大君之死的消息必有什么缘故,大明对朝鲜的主动反击或许可以从这事找到突破口。

另一方面,慕轩从自己那个和尚岳父口中还知道,岛国目前暗潮涌动,很不平静,不少大名都在担心自己守护的地方出现一揆。

所谓一揆,最初只是主要发生在京都一带,因为进入室町时代之后,土地、房产是允许自由买卖的,乡间就出现了很多兼并土地的庄园主,而随着庄园制度的衰落,一些农民逐渐成为了小地主,这些小地主联合起来,形成了“惣村”组织——一种自治村落,凭借着惣村的支持,上层农民便常常发动农民起义,要求朝廷、幕府施行德政——就是将被兼并的土地还给农民。

每当天皇即位、将军换届之时,这种土民联盟就会频繁出现,在京都附近制造混乱,从正长元年第四代将军足利义持去世时发生的正长土一揆算起,五十多年来已经发生了六次一揆,最近的一次是前年十二月发生的山城国一揆,应仁之乱后,东军的畠山政长同西军的畠山义以山城为中心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山城国的国人和农民苦于战乱,最终奋起反抗,终于将这两支军队赶出山城国,目前,山城国处于自治状态。

慕轩以后世的眼光评判,这种土民联盟的出现并不是农民对地主的反抗,其实应该看作新兴地主对旧地主的夺权,而且,无论是土民联盟还是自治村落,都缺乏统一的领导力,虽然他们的组织结构以家庭和血缘为纽带,内部关系非常牢固,容易结成军队,但并不能维持长久。

不过,慕轩觉得日本的这种一揆很值得大明的百姓借鉴,岛国净土真宗宣传的众生平等理念很容易深入到底层的民众中,那样一来,这些土民联盟就很容易凝聚成支持本愿寺的势力,以唯宗菊池的看法,他觉得日本未来必定会出现以宗教教义为组织结构的一揆,慕轩觉得,要对日本采取什么行动的话,应该从这方面促使一揆的爆发提前些时日。

对于朝鲜、日本两国的图谋,慕轩并没有刻意瞒着真伊和晴杉,真伊对于国事没有什么兴趣,完全不在意自己未来的夫君会帮着明廷怎么对付自己的故国,而晴杉不可能置身事外,毕竟自己的父兄还在国内转战,但是,对于慕轩采取的方式,她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她是斯波家的女儿,又不是天皇或者幕府将军的女儿,只要斯波家在未来的征战中获得稳定长足的发展就行,至于整个日本会变成什么样,她不是很关心,而且,她现在毕竟是大明子民方慕轩的媳妇,她最关心的,是自家夫君的未来。

唯宗菊池最想要的是报自己的大仇,目前他也没心思替整个岛国考虑什么,他在慕轩引见下拜访了大明的太子,送上的是慕轩和岛津细久共同给他准备的厚礼,代表的是岛津久逸的立场,有慕轩托付的李东阳、刘健他们的协助,朱祐樘虽然忙着准备做新郎官,还是非常耐心的接见了他,甚至还同他谈论了一会儿佛理。…,

唯宗菊池对于大明太子的表现赞不绝口,至于对慕轩这个神通广大的女婿,他更是一扫疑忌之心,开始全面配合这个大明女婿的行动。

举子们的请命行动到了第五天,终于有了巨大的突破,而这突破居然是因为万安,这个一向胆小怕事的内阁首辅,这一次居然非常坚决的站在了举子们的的一方,上奏成化帝,一定要大力整饬庄田之事,还京畿百姓一个公道,给天下举子一个交代。

尹直在震惊之中,急着来找彭华商量,却发现自己这位盟友突然卧病在床了,据说出现了严重的风痹之症的征兆,而一向被人称为“刘棉花”的刘吉,在这一次举子事件中竟然也旗帜鲜明的站在了万安一方,这个非常出人意料的现实,让尹直很快觉出了异样的气氛,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夏侯老爷子在关键时刻也上了一封密折给成化帝,奏折上写了些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据知情人说,今上看了老爷子的密折后,在御书房来回踱了不下两刻钟,神情非常忧虑。第二天上朝,成化帝就宣布,春闱结束之后,将派员整饬庄田事宜,不管涉及哪一个皇室成员、勋贵宦官,都将整饬到底,绝不宽宥。

消息传开,举子们欢声如雷,异常振奋,为了显示他们对皇帝的英明决断的支持,他们很快就各回客栈,安心攻读诗书准备赴考了。

慕轩对于这样的事态发展自然感到满意,不过,为了推动事态发展,他已经将上一次没有用足的能量都发动起来了,他利用万安向成化帝进献房中术这个事实,迫使万安表态支持举子们的请命之举,万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做得那么隐蔽的事居然会被人察觉,他顶着“万岁阁老”、“纸糊阁老”的帽子还承受得住,却不愿再戴上匿名短柬上所说的那个“洗**相公”的帽子,于是选择了服从;至于刘吉,他一向就是见风使舵的,既然万安这个一向胆小的首辅都表态支持举子们,他犯不上跟首辅作对,即便举子们所图之事不成,他也可以获得不少人心,以他刘吉的眼光,这次站队肯定利大于弊。

只是很遗憾,首先提出整饬庄田的王献却没能听到举子们这一刻的欢呼声,就在前一晚,他溘然长逝了,死前还在念叨着:“百姓生计无着,朝廷如何安定?”

朱祐樘听到噩耗,尤其是王献死前的那句话,他当时就落了泪,李东阳趁机提出了慕轩的建议,朱祐樘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王献卒于任上,朝廷下旨赠他礼部右侍郎之衔,谥号“襄敏”。

百官面对这样的事,心情各异,不过,太子向今上的上奏却让他们人人感激涕零——殿下奏请朝廷组织一批医术高明的大夫为两京百官查验身体。

成化帝非常痛快的批复:“所请照准,立即执行!”

可是,感激涕零之后,有些人却开始动起了心思——要是自己身体没有疾病还好,万一有什么病症,那,还能继续在目前这个位置上呆着吗?将来,还有发展前途可言吗?

人心,真的是非常复杂的东西!

!d@t

第八集 必考八股文

第八集必考八股文

朱佑樘原本对于慕轩所说的不要让太医院出面负责百官的身体查验之事有些不解,但当李东阳说到自从朝廷下旨之后,短短一日之内,太医院上至院使下到吏目,居然都有人登门拜访,他才觉出这中间有问题。

于是,朱佑樘当面向父皇请准,百官查验身体之事交给了东宫典药局。

东宫设有典玺、典药、典膳、典服、典兵、典乘六局,每局设局郎、局丞各一人,内使十名,典药局局郎、局丞及内使都是专司负责太子的医疗保健事宜的,不过朱佑樘并没有全部采用典药局这些人手,他听从慕轩的建议,从京师大小药铺招募了四十名大夫——他自然无从得知,这四十名大夫有三分之二来自慕轩背后的“生民”。

李东阳被临时委派协助吏部右侍郎刘宣负责百官的身体查验事宜,而朱佑樘也趁机奏请父皇,因为覃吉正忙于他的大婚事宜,无暇抽身,希望由被贬谪在外的怀恩回来负责东宫对典药局的督查之事,成化帝照准了。

怀恩当初因为极力反对万贵妃与梁芳一伙想要废掉朱佑樘太子之位一事,被成化帝斥逐到凤阳孝陵司香,而太子微服前往凤阳之时,怀恩又被一道圣旨召回到京师天寿山英宗的裕陵司香,朱佑樘去年返京之后曾经前往探望过一回,怀恩担心朝中有人借机生事,就跪谏太子不要再去看望他,朱佑樘一直想找机会将他接回朝中,这一次总算如愿以偿了。

慕轩第一次看到成化朝这位鼎鼎大名的正直太监怀恩,心里却是一沉,怀恩应该有六十多岁了,看他的清瘦憔悴模样,慕轩觉得历史上说怀恩在朱佑樘登基改元的第一年就积劳成疾去世是可信的,为此,他特意叮嘱因医术出众也被选拔参与给百官体检的许先生,先得好好给怀恩诊治一下,而朱佑樘也正有此意,就由许先生和另一位来自京师百草堂的坐堂大夫诸葛山替怀恩查验。

这一检查,还真发现了怀恩身体的不少问题,于是,怀恩先要做的是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

百官的体检只能以每天三十人的标准定时进行,毕竟,朝廷还指着他们治理国家呢,不可能让他们都放假进行体检;至于南京的官员体检一事,朱佑樘奏请交给镇守太监钱能操办,他相信,钱能一定会把事干得很漂亮的。

再过两天,太子就要大婚,而礼部春闱也已准备妥当,只等举子们进考场了。

慕轩从夏侯老爷子那里回到沈家,意外发现梅澹仔到了,身边还有一个健美婀娜的少女,少女肤色黝黑,眉眼神情与二嫂很是相像——她正是二嫂尤美颐最小的妹子尤雪颐。

梅澹仔已经带着尤雪颐先去拜见了自己的爹娘,他娘对雪颐很是喜欢,差点直接就喊她儿媳妇了,但他爹——如今已经是宣府怀安卫从三品指挥同知的梅勇喜——听说雪颐只是渔民之女,很是不快,瞧起人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雪颐一气之下,在梅家呆了三天就不告而别了,梅澹仔怕她一个人跑出来出什么事,就跟着一块溜出来了。

“小梅做得对,这才是敢说敢当的汉子!”慕轩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你那爹爹,早晚会后悔的!”当初敢把你送到血狼军中受训,还觉得他非常懂得教孩子,谁知居然是个嫌贫爱富之徒,要知道,尤家在沿海一带那可是大家族,擅长造船、航海,前几代可也出了不少人才,其中不乏高官显贵,梅勇喜做个指挥同知就瞧不起人了,还真是自高自大早了!…,

梅澹仔一脸讪讪的表情,看看雪颐,呵呵傻笑两声,尤雪颐却毫不客气,横一眼他,点着脑袋说:“要不是瞧你那赔不是的小心劲,我早就回昌国卫去了!”

小高在一旁瞧着、听着,暗自长出了口气,看看侍立在庄家三嫂一旁的晴蓉,心想:还是我们家小晴讲道理、会疼人呀!

尤雪颐对于慕轩是早闻大名,现在瞧着眼前五六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或已经是或将来是他的娘子,心里的滋味相当复杂,不过慕轩可没时间跟她玩猜心游戏,有依婕、晴杉她们招呼这个心思机敏的小丫头,再加上秦佑天这个亲姐夫特意跑来沈家叮嘱了一阵子,尤雪颐倒还算安稳,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

朱佑樘大婚,从二月初四就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了,二月初六正日子,整个京城都充满了喜庆,慕轩没有见识过一国太子大婚到底是怎么个排场,不过他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只是托李东阳送上了一份大礼,倒是给格鲁埃神父找了一个不错的机会参加婚礼,使得朝中不少官员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异族“和尚”。

朝鲜、日本两国的来使都被邀请观礼,黄锦石、郑孝用和岛津细久、太田资康他们瞧着大明太子大婚的隆重而森严的排场,都是惊诧万分,咋舌不已。

慕轩当晚在聚水楼设席宴请唐伯虎他们四个,周敏汀带着侄儿墨涵也受邀前来,周时安带着周敏洲去参加太子的婚宴了,周敏汀原本就不在意功名,自然乐得轻松,跟唐伯虎他们几个一见如故,谈得非常投机,慕轩此举,其实也就想唐伯虎他们在京城能有些莫逆之交,将来参加科考总用得上,要是能够避开史书上那种命运最好——虽然他一直觉得,唐伯虎要是仕途顺利了,后世就再别想有唐伯虎的绝世名画了。

依婕与唐伯虎他们相识,而梅儿又跟周家伯侄两认识,所以慕轩就带她俩一起宴客,使得唐伯虎、周敏汀他们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小墨涵对梅儿很是亲近,这让依婕瞧着有些眼热,散席后曾经在梅儿耳边低语:“要是你跟慕轩生个孩子,肯定比周家这个孩子出众。”

梅儿脸红心跳之余,却也不忘回应一声:“要是你跟夫君生的,恐怕会更出众吧!”你是不是想说我跟夫君都那么黑,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会更黑?

依婕跺着脚娇嗔:“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今晚就要霸着你们的夫君,让他先给我弄个孩子出来,眼馋死你们!”

梅儿听得窃笑不已,浑然不在意这个威胁,依婕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失去自己最初的立场了,不过,她感觉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伤感。

同一时刻,舒儿却很是伤感,朱佑樘洞房花烛,她只能独守空房了,想着从今之后那个男人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她的心就一阵阵慌乱,她还没见过那位太子妃,也没听说过那个跟自己同一个男人的张家小姐的任何情况,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从今之后怕是很难经常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了,每每想到这个,她心中就忍不住一阵失落,眼泪不由自主就掉下来。

这种失落感,即便是在朱佑樘大婚后的第三天,皇帝下旨,册封舒儿为太子侧妃之后,依然还是没有减轻一丝一毫。

二月初七,太子少保兼太傅、谨身殿大学士刘吉领皇命祭奠至圣先师孔子。…,

二月初九,是会试第一场的日子,参加会试的举子们入考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尹直和右春坊右谕德吴宽是今年的会试正副主考官。

今年会试题为“乐天者保天下”,取自《孟子》,原本考生对这题目很容易下笔,只是今年有个特别的规定,起讲必须先提三句,讲乐天四股,中间过接四句,讲保天下四股,再收四句,而后作大结,每四股之中,又必须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总的来说,题中每篇的起股到束股四个部分,都必须有两股互相排比对偶的文字,总共是八股——这就是后世饱受争议的八股文制式。

在这以前,读书人所写的经义之文,不过敷演传注,或对或散,原本没有定式,而从成化帝在位的这最后一次会试开始,八股文就正式成为会试第一场必考的内容,以至于后来那些读书人能否高中,都取决于八股文的优劣,从此以后,八股文就将原本相当不错的科举制度引向了死胡同,难怪顾炎武要愤慨地抨击说:“愚以为八股之害,甚于焚书。”

对于这种八股文的制式,尹直和吴宽这两个主考官也发生了激烈冲突,起因是一个考生的文章,一般考生都会先写草稿,修改清楚之后再誊写,而这名考生直接就在答卷上下笔,没有草稿,而其中有个用词显然经过修改,负责誊录的没有多加思索,抄录的是原先的用词,而负责阅卷的房官把这文章作为优秀卷推荐给主考官,吴宽读后觉得辞理精确,非常赞赏,可是尹直却揪住那一处用词认为对偶失当,不合八股的要求,一定要判为下下等,吴宽据理力争,反而惹得尹直恼羞成怒,最终,尹直这个正主考仗势压人,硬生生将那篇文章判为下下等,写文章的考生最终落榜。

——后来,吴宽知道,写这文章的考生是国子监生钱福,他是南直隶松江府华亭人,自幼就聪颖过人,写诗作文一向不爱打草稿,吴宽很是为钱福的落榜感到惋惜。

很有意思的是,就是这个不爱打草稿的钱福,后来在弘治三年再次参加会试,所写的廷试策对三千言,辞工理精,毫无纰漏,可是弥封官因为他卷中没有草稿想难为他,当时已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刘健看了他的试卷后,赞不绝口,奏请弘治帝拔擢他为进士第一,于是,虚岁刚刚三十的钱福就成了弘治朝第一个状元。只是,钱福一向不愿为名利所累,在官场只待了七年,就称疾乞归,而后放意山水间,游荡声妓场,饮酒无度,四十四岁就死了。

比起朝廷的科考大事,慕轩此刻更关注的是朝廷会派谁到辽东去跟女真、朝鲜人周旋,因为,辽东出事了。

!d@t

第九集 少年戚景通

二月初八,辽东广宁发生了地震,声势骇人,百姓虽然伤亡不多,但房舍损毁不少。

二月初十,开原遭到不明身份的骑兵掳掠,损失惨重。

广宁是朵颜三卫中泰宁卫的地盘,开原是福余卫的地盘,而这两处都是朝廷设立的马市之处,是朝廷与朵颜三卫互市的地方,现在突然之间一个闹地震,一个遭掳掠,自然就引发了朵颜三卫的惊怒与不满,负责镇守的都指挥使王远、徐珍和指挥王忠、分守参将周俊都遭到了弹劾,而有消息称,掳掠开原的骑兵来自建州女真。

慕轩对于掳掠骑兵来自建州女真的消息表示怀疑,如果真是建州女真所为,那他们根本不必弄得如此神秘,女真人与明廷时战时和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要来抢掠,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隐蔽过吧!

他担心,是朵颜三卫或者朝鲜人在搞鬼,目的是让明廷跟女真人开战,要是那样的话,必须让那个镇得住辽东的人动身了。

——谁是那个镇得住辽东的人?

——马文升。

——马文升?他不是被弃置到了南直隶么,皇帝怎么会起用他?

——这个嘛,就看某些人的能量了。

朱祐樘是在二月十二那天独自觐见成化帝的,他毫不避讳的奏请让马文升出任辽东巡抚,成化帝的脸色非常不好,朱祐樘觉得自己很可能会遭到申斥,但是。事情的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父皇不但没有申斥他,反而对他赞赏有加,当即命人到南京传旨。召马文升来京师,而且在圣旨中特别提到是皇太子推荐他的。

朱祐樘被这个结果刺激得非常激动,但他心里还是疑虑难消:父皇今日处事,为何如此英明果断?

殊不知,朱祐樘的出师顺利,其实是夏侯老爷子竭尽全力的功劳。

就在前一日,夏侯老爷子请求陛见,说有要事当面奏报。成化帝在御书房听他一番话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让夏侯老爷子收拾行装返回川中,而正是因为夏侯老爷子所说的重要情况。使得他不得不好好处置辽东的局势,他也问过夏侯富廉,朝中哪一个臣子能够快速稳定辽东的局势,夏侯老爷子没有明说人选,只是说必须找个文武兼备并且熟悉辽东事务的能臣。成化帝之后思量了好久,心里有两个人选,而马文升就是其中之一。

慕轩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马文升要是能够前往辽东。那当然是大喜事,接下来。就得想办法让二哥秦佑天他们的战船去辽东显显威风了。

会试第三场是二月十五进行的,举子们完成试卷。走出贡院,个个像遭逢了虐待一般,什么样的状况都有。

原本殿试是三月初一举行,不过今上在成化八年时将殿试押后到了三月十五,而会试放榜得等到二月底,这样一来,举子们好像空闲下来了,自然就又想起了今上答应的处置庄田之事,不过,没等他们提起,有人抢先一步用实际行动表态了——都督同知万达和万喜、锦衣卫指挥同知万祥、指挥使万从善、指挥佥事万牛儿以及指挥佥事徐达等人各自上疏,请求辞官,并将朝廷所赐田宅退还朝廷。

这些人不是万贵妃的弟侄就是她的家奴,如此主动配合今上,倒很是出乎朝野的意料之外。

以慕轩的想法,万贵妃虽然死了,但是成化帝对她的情感犹在,万达之流这一出注定是场闹剧,成化帝对他们辞官退庄田之请必定不会照准,反而可能再赏赐他们一些田地金银之类以作抚慰,万达之流这一招以退为进真是耍得非常漂亮。…,

但事实完全出乎慕轩的预料,成化帝在接到万达他们的上疏次日,就当廷宣布,万达、万喜、万祥、万从善、万牛儿的辞官之请不允,徐达辞官照准,而六人退还的庄田朝廷照单全收,令太子督领户部查验,归田于民。

这个消息顿时哄传开了,那些失田百姓奔走相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而举子们也是难掩胜利的喜悦,要不是他们还没有上奏之权,还真想上万言书赞誉今上一番。

慕轩一方面有些惭愧自己还是受史书的影响,小看了成化帝,另一方面却满心疑惑,成化帝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最近这一系列深得民心之举,跟他之前二十年的昏聩之举相比,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难道他在冥冥中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会有这一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拨乱反正举动?

马文升从南京骑马赶奔京师,一路颠簸不堪,但来得非常迅速,二月的最后一日,他就赶到了,一路风尘,疲惫不堪,两颊都有些瘦削,但精神状态非常好,双目炯炯,稍事梳洗就请求见驾,而成化帝也没有让他歇息,直接召见,君臣二人在御书房聊了一个多时辰,朱祐樘一直在旁边听着。

据说,马文升出了御书房,在阶下跪倒,恭恭敬敬的磕头,眼角还有泪水滚落,而太子的眼圈也是红红的,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在兵部的安排下,马文升很快就跟秦佑天见了面,秦佑天如今被升为昌国卫指挥使,不过他不能马上回去上任,先得跟着新任辽东巡抚马文升去辽东走一趟,顺便把朝鲜和日本的来使送回彼国。

秦佑天并不避讳跟慕轩的兄弟关系,对马文升直言战船辽东之行的目的,马文升又惊又喜,索性把慕轩也招来,三人详谈了足有三个时辰,彼此有了更加深厚的信任与默契。

朝鲜与日本两国的使者还要在京师逗留数日,马文升就奏请先带着秦佑天去战船上了解一下情况,成化帝照准了。另外应太子所请,派了张升随同马文升一起去辽东。

张升字启昭,是成化五年的状元,做过东宫讲官。去年年底刚由詹事府左赞善升为右谕德,他是江西人,秉性忠直,敢作敢为,在左赞善位上就不止一次上疏弹劾万安、刘吉之流,虽屡遭申斥却不屈不挠。这一次辽东之行,实际上是朱祐樘让他暂时避开朝中的一些纷争。

马文升对张升有所了解,而且张升跟目前正在四川播州勘处土司之案的何乔新是同乡好友。多这么一个来自太子身边的随员,他心里反倒踏实得多了。

谁料刚到大沽口战船之上,就遭遇了一场恶战。

昌国卫的战船在海上一战成名,使得盘踞在山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之间的庙岛周边岛屿上的海贼们非常惊慌。尤其后来又看到五艘战船进入大沽口,他们越发以为朝廷调这些战船前来是要清剿他们,于是,分占各岛的几个首脑人物聚在一起商议了一阵,决定联合起来大干一票。而后扬帆远航,另找落脚点,结果,山东半岛硝烟四起。海贼所到之处,百姓苦不堪言。

山东的所有卫所。分归登州营、文登营、即墨营三个营管辖,登州营负责防卫山东半岛北部沿海。海贼们骚扰的烟台至莱州府一线,都是登州营防卫的地盘,一时之间,登州营管辖的登州卫、莱州卫、青州左卫,以及奇山、福山中前,王徐前等三个千户所都出兵剿贼,双方恶战数场,卫所将士们浴血奋战,终于将海贼赶回海上,其中,一向注重海战演练的登州卫将士还乘船追击贼寇,将残余之众逼进了渤海湾。…,

海贼们慌不择路,跑到了离大沽口不远的曹妃甸落脚,登州卫指挥佥事戚宣率领大小三十艘战船,将曹妃甸一带封锁了,海贼们尚有八百余人,大小船只六十多艘,眼看无路可退,他们负隅顽抗,双方一场恶战非常惨烈,关键时刻,秦佑天指挥战船前来支援登州卫将士,秦佑天的座船上站着观战的马文升和张升,他就没有直接参战,而是指挥其他六艘战船出击海贼,结果,戚宣他们最终成了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六艘战船以一敌十,海贼们却没有占到丝毫便宜,昌国卫战船的火炮实在够霸道,一炮轰去,海贼的小船必定粉身碎骨,大的战船也必然被轰出个大窟窿,而后进水下沉。

整个战事持续不到两个时辰,海贼的战船全部被击沉,登州卫将士们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打捞落水未死的海贼,他们一边捞人捆人,一边对着那边毫发无损的战船直咽口水,连戚宣都忍不住暗自思量:要是咱们有几艘这样的战船,那谁还敢到登州营来撒野呀!

马文升和张升在秦佑天的指挥船上看得目瞪口呆,马文升想自己也算是久经沙场了,可这样一边倒的战事还真是没见过几次,尤其是看到海贼船上发射的箭矢和火炮对昌国卫的战船根本没有任何伤害,这船,实在是太霸道了——霸道得让人心花怒放啊!

秦佑天与戚宣见了面,戚宣听说对方船上居然还有新任的辽东巡抚,大吃一惊:幸好这位巡抚没事,要不,这姓秦的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过,他也觉得这个秦佑天“兜着走”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人家有这么好的战船在,目前好像没什么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戚宣在言谈之间毫不避讳自己对这战船的欣赏与喜爱,而秦佑天漫不经心的说:“戚指挥若是不弃,等佑天自辽东返回,可以留两艘战船给登州卫,如何?”

戚宣吃惊得张大了嘴巴,瞪着秦佑天半晌说不出话来,反倒是他身后那个非常年轻的亲兵接口说:“秦指挥厚赐,我们戚佥事代山东百姓多谢了!”

戚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秦佑天行礼表示感谢,不过,他眼角眉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流露,马文升和张升在一旁也满腹狐疑——这些战船都是昌国卫的军需装备,你秦佑天一句话就把它送人了,行吗?

秦佑天解释说:“这些战船其实是浙江一些善长仁翁慷慨捐资打造的,同样的战船昌国卫还有十余艘,而新造的一批约有三十艘,目前将要完工了。佑天临来之前,已经得到上峰许可,除了佑天这艘之外其他六艘战船将留在京师一带,而登州营的防卫关系到京畿的安危,区区两艘还是杯水车薪,不过,离京之时,佑天听闻京师一些商绅正在商议筹款打造战船之事,登州营如有所需,应该可以向朝廷上疏请求吧?”他这可不是信口开河,慕轩确实告诉他,以关西崔家为首的商家正在商议这事,用不了多久,相信这京师沿海一带的卫所都将配备一艘两艘这样的战船。

戚宣欢喜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要不是碍着还有那位辽东巡抚在,他恨不得拉着这位秦指挥磕头结拜做兄弟了。

而秦佑天对方才代表戚宣说话的那个小亲兵很是注意,后来才知道,这个少年原来是戚宣的独生子戚景通,秦佑天跟他一交谈,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这个戚景通,虽然年少,但是聪明好学,在海战上的有些见解非常独特,秦佑天断言,来日这个戚景通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戚景通?身在京师的慕轩得到二哥的传讯,对别的都不是很在意,就是对二哥不止一次提到的这个名字感到很是耳熟,他思量了好久,却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

当晚,他去晴杉房里歇宿,想到明天就是岛津家族和太田资康能否得到大明贸易之权的关键日子,如果此事成了,那前来大明骚扰的倭人应该会少之又少了,而如果将来海禁放开,那困扰大明的倭寇问题恐怕也会小之又小了,那样的话,大明可以腾出手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倭寇?他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我要是没记错,抗倭名将戚继光他爹,好像就叫戚景通!(未完待续。。)

第十集 强兵之因

第十集强兵之因

朱元璋当初将日本、朝鲜、大琉球国、安南等十五个小国列为“不征之国”,教导子孙,一须奉行和睦,二则厉行海禁。自以为地大物博、强盛无比的大明,在给各国的诏谕中,一再表明“共享太平之福”的立场,但天朝引以为传统的“怀柔远人”之道并没有给大明带来持久的和平,这一点,历代皇帝都非常清楚,他们不愿意违背祖训去“为难”那些不征之国,但是,当这些异邦小国前来骚扰时,他们又觉得不胜其烦,就像被苍蝇蚊子骚扰一般,说不想伸手拍打这些可恶的小虫子那是假话,但是,真要一本正经去跟这些小东西较真,又实在是太伤颜面,而且,还未必能够顺利拍死这些小虫子,这才是真正让人困扰的啊!

“咱们不用大动干戈,只是让他们每年有机会来买点什么回去,那样,大明所受的侵扰会少很多。”慕轩说得轻描淡写。

朱祐樘一时之间不能理解,思索了两天之后,他豁然开朗了,一个强大富有——哪怕只是表面上富强——的大家族生活在一群日子过得不怎么样的小家庭中,彼此的心态自然是不平衡的,大家族总担心那些小家庭惦记它的东西,而小家庭对大家族的一切自然会觉得眼热,长此以往,彼此的摩擦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而当有一天,大家族给某几个小家庭一笔不菲的好处,其他小家庭就会眼红,他们不再关注大家族的东西,而是将矛头对准了那几个得到好处的小家庭,大家族从此就安稳多了……

这些道理,不只朱祐樘弄明白了,李东阳他们也早就明白了,而成化帝明白得更快,他当然知道给那几个日本使者贸易权利的勘合凭证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违背祖训。

关键时刻,夏侯老爷子曾经的一句话起了非常大的作用,那天,老爷子向皇帝辞行,磕头时,老爷子泪光隐隐,说:“老臣此次回川,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拜见陛下,老臣但愿陛下万寿无疆,我大明国运昌盛!倘若老臣此行不顺,还望陛下念在老臣的一片忠心,给夏侯一门一条生路,老臣虽在九泉,亦当瞑目矣!”

成化帝心情沉重,亲自离开御座伸手搀他起来,说:“老卿家一生为国操心,也为夏侯一门竭尽心力,至今难以颐养天年,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夏侯老爷子坦然一笑,说:“老臣一身子孙债,该当费心,责无旁贷呀!”

一身子孙债?想到这个,成化帝嘴角显露释然的微笑,即便贵为九五之尊,又怎么能免俗,一切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子孙昌盛吗?

“……彼国来使虔诚进献,为表我朝友好睦邻之心愿,特赐岛津久逸与太田资康勘合凭证,允其岁岁来朝……”,当大明的臣子们听到今上颁下的这份圣旨,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是堂而皇之地违背祖训呀!

但是,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因为,目前最重要的是马上就要到来的殿试,会试已经放榜,三百名贡士已然选定,只等殿试结束,各地究竟有多少进士产生,也就意味着朝中的局势又将有新一波的变化,那个,才是绝大多数人最为关心的,至于今上有违祖训,那可以从长计议,急不得!

岛津细久和太田资康都喜出望外,原本他们都只期望能够五年来一次大明,谁想居然允许他们年年都来一趟,虽然每次来的人数、船只还是有所限制,但那根本不是问题了,从此之后,他们可是每年都能大赚一笔了,真不敢想象,这样过个三年五载,他们会发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唯宗菊池对于这样的结果也深表意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女儿的眼光真是极佳,居然钓到了能力如此之大的金龟婿,看起来,斯波家族报仇雪耻、振兴家业的机会指日可待了!

对于父亲的离开,晴杉非常不舍,但是,她很清楚,比起天伦之乐,父亲更想要报仇,作为斯波家的女儿,她不能阻止父亲的任何决定;而作为方家的媳妇,她更不能干扰夫君的一切谋划。现在,父亲和夫君的想法非常一致,所以,她不存在左右两难的情况,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心神不定呢?

慕轩看得出晴杉的纠结,只能尽量安慰她,不过始终有些心虚,毕竟,是自己提供给她那个和尚老爹一个复仇的机会,假如没有这个机会,或许他们父女俩就能安享天伦之乐了。

“这不能怪你,”晴杉俏脸之上微带茫然之色,“要是我爹爹他不想,有再多的机会他也不会离开我的,而且,”她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变成了感动与喜悦,“正是因为有了这件事,我才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慕轩微感诧异,父女不得不生离还叫幸福,这话怎么说?

晴杉俏皮的眨眨眸子,说:“因为我现在才发现,夫君对我真的非常在乎,比我爹爹还在乎我,晴杉能得夫君如此怜惜,就已经非常幸福了。”

慕轩心中释然,宠溺的捏捏她的脸颊,说:“我能得你为妻,才是真的幸福。”

晴杉嘻嘻一笑,说:“这样的话夫君也对珮姐姐她们说过吧?”

慕轩气结,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恶狠狠地说:“不但说过这话,我还对她们做过这种事呢!”他将她轻轻抛进绣帏,像饿狼扑向小白兔一般扑上去,晴杉非常配合的惊叫着左躲右闪,行动之间极具诱惑,慕轩原本只是跟她闹着玩,最终却架不住这个小妮子的诱惑,真把她给吃了,而且还吃了不止一回。

眼看日本使者欢天喜地的收拾行装准备回去,黄锦石和郑孝用都绷不住了,他们终于提出了第三个请求:恳请大明皇帝恩准,赐已故孝宁大君王爵!

孝宁大君享年九十,堪称人瑞,成化帝跟重臣商议之后,觉得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颁旨,追封孝宁大君为“怀善王”,黄锦石和郑孝用都非常激动,对着成化帝三跪九叩,感激涕零。

慕轩总觉得这两个朝鲜人有问题,按说这个要求也没有什么违情逆理之处,可是,他俩为什么要等到最后时刻才提出来呢?而且,这两人既然分属两派,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却出奇的一致?这件事里面有他们共同的利益?抑或那个孝宁大君真的德高望重,他们两派只是出于公心?

真相究竟是什么,目前,慕轩不得而知。

就在朝鲜、日本使者离京的前一天,刑部左侍郎何乔新回到了京城,这一次,他在播州动用雷霆手段,让争执不息的杨友、杨爱兄弟俩当面对质,终于搞清楚了实情,原来,播州前任宣慰使杨辉当初健在时偏爱庶出长子杨友,想要剥夺嫡子杨爱的继嗣权,但遭到辖下诸部反对,他无奈之下,和时任四川巡抚的张瓒密谋,向朝廷请旨另立安宁宣抚司,以杨友为宣抚使。杨辉死后,杨友愤愤不平,诬奏杨爱图谋不轨,想要起兵反对朝廷

何乔新可不想这两兄弟之间的争斗酿成类似于云南木邦与孟密之间的战祸,于是当机立断,褫夺杨友之官,斩杨友同谋张渊,为杨爱正名,播州终于安稳了。…,

成化帝对何乔新当机立断消弭战火的做法赞赏有加,但身为兵部尚书的尹直对此颇有微词,上书直言何乔新行事率性,处断冒险,置朝廷安危于不顾,理当受罚。

而这一段时间里隔三差五就称病在家休养几天的李孜省忽然上疏,说新任辽东巡抚马文升率昌国卫战船前往辽东,容易引发当地百姓尤其是女真、朵颜三卫的恐慌惊疑之心,一着不慎,很可能酿成新的战祸,而他扶乩得知,东北方向不日或将有战火之虞,为此,恳请今上另觅人选前往安抚辽东各族百姓,而且,像昌国卫所用怪异战船及奇门火炮之类不宜提倡,毕竟,兵乃不祥之器,万不得已之时,不宜轻用。

成化帝非常重视李孜省的奏折,特意将他召到御书房问话,而李孜省有些吃惊的发现,太子殿下居然也在,今上史无前例的让太子在一旁听着,而且,有时还询问太子的看法,所以,当李孜省听到太子殿下说“佳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如今辽东之局势,当是不得已之时吧”,他就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唯唯诺诺,不敢再坚持己见了。

但朱祐樘并没有到此为止,而是非常虚心的请教李孜省:“左通政熟知史事,不知贞观之世唐兵强盛之因为何?”

李孜省当然不敢说太子殿下自幼苦读史籍,不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唐兵强盛之因有三:曰府兵之制,曰军械之利,曰用人之信。”

说白了,其实就是人家当初兵制合理,军备先进,用人不疑,那时候,不是谁都能当兵的,必须是那些家资富裕的农民才有机会当兵,因为除了重型武器和战马之外,兵甲粮食都得自备,不过,当兵打仗立了军功的话,受的赏赐可是实打实的良田,而且,只要你有真才实能,一个农民真的可以凭借军功成为万人之上的将军;大唐的军队,基本是人手一弩,所用的唐刀又是锋利无比,军需物资不必担忧,平时战马蓄养于民,战时征用,很多时候官马都不必出场;而大唐军中真的是不分族类,但问忠心,像一举击溃薛延陀汗国拔灼的突厥名将执失思力之类的异族将领能竭忠尽智于唐,确实跟大唐皇帝的用人胸怀大有关系。

“李绩当年以二百精骑斩杀薛延陀汗国夷男麾下‘昭武九姓’五千余人,最终令薛延陀汗国俯首帖耳,依仗的不只是马快刀利吧?”朱祐樘一脸求教之色,“倘若我朝将士能有坚甲利刃做后盾,能够不必疆场厮杀就让敌军闻风丧胆,不战而降,应该算是消弭战祸之举吧?”

李孜省不敢去瞧皇帝的脸色,只能对着太子肃然点头:“殿下所言甚是,微臣迂阔之言,让陛下与殿下见笑了,死罪死罪!”

朱祐樘微微一笑,说:“祐樘只是向左通政请教一二,左通政言重了。”

之后,成化帝温颜宽慰了李孜省几句,就让他离开了,而第二天早朝,成化帝当廷宣布,擢左通政使李孜省为礼部左侍郎,仍掌通政司事,擢吏部郎中王傅为右通政,礼科给事中杜明为右参议,至于受到尹直弹劾的何乔新,不赏也不罚。

散朝之后,尹直、万安、刘吉等人都向李孜省道贺,李孜省表面上喜笑颜开的,心里却觉得非常不踏实,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担心些什么。

慕轩此刻正非常担心:舒儿姑娘和她腹中孩子的磨难,也许已经开始了。

第十一集 时机

第十一集时机

凝佩她们受邀去东宫见了那位太子妃张氏,顺便探望一下舒儿,回来之后,她们都说那位太子妃像个爱撒娇的小女孩,只因为一个宫女没有及时给她递过拭手的手巾,她就喝令内侍将那个宫女拉下去杖责十下,即便是舒儿出言劝解,太子妃还是没有丝毫迟疑,说什么“规矩不可改,礼数不可废”,而朱佑樘显然对此没有丝毫不快,反倒面有宠溺之色。

凝佩她们都觉得,这个没有舒儿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太子妃似乎让太子充满了兴趣,假以时日,舒儿必定不是这个年轻女子的对手,只是她们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舒儿这样贤良淑德的女子不能得到太子更多的喜爱,反是这个性情脾气都有所不足的女人后来居上了,这样的女人,怎么就被选为太子妃了?看来,她很善于伪装自己呀!朱佑樘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难道是因为舒儿的出身,终于让朱佑樘觉得不堪了?

“他倒不是那种男人,他既然不在意舒儿姑娘的出身接纳了她,就不会因为这个而嫌弃她;不过,有些男人有时候很喜欢冒险,对于那些一味顺从他们的女子总会日久生厌,开始关注那些不完全顺着他们心思的女子,因为这样的女人给他们很多新鲜感。”慕轩笑笑,后世不就有很多男人被那种野蛮女友虏获了,还有不少“良家妇男”就是喜欢那些妖娆风骚绝不像良家妇女的女人,说白了,男人有时候真的有点“蜡烛精神”——就是俗称的“贱”。

朱佑樘自幼循规蹈矩,知书识礼,舒儿出身风尘,自卑心极强,一旦能够嫁给当朝太子,很自然的就认为自己的夫婿受了莫大委屈,她一开始还能坦然面对朱佑樘,但日子久了,受宫廷森严氛围熏染,自然变得谨小慎微,生恐惹怒了夫婿,又或者担心自己的言行给夫婿带来无端的困扰,于是言行举动难免束手束脚,少了往日的很多情趣,这样一来,自然使得朱佑樘有了失落之心——他未必想要一个跟他性情脾气都完全一样的娘子。

太子妃张氏的出现,可以说给朱佑樘带来了新的希望,这个从小生活在民间的女子,给他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在她那里,他或许可以尝试许多从前想干而不能干的有趣的事——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像张氏白天那种表现,其实也是跟朱佑樘打情骂俏的方式,这个,也是一种情趣呀!

“原来男人是这样的!”凝佩还好,梅儿她们却都神情古怪的瞪着他,依婕的目光尤其赤裸裸,嘴角还带着令人颇为玩味的浅笑。

慕轩赶紧抱紧自己的双臂,理直气壮的说:“我可是非常正常的男人,绝对受不了蛮不讲理的娘子!”

这话说得,连真伊都笑得没有了丝毫矜持,不过一向跟自家公子很有默契的槿儿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告诉舒儿姑娘,不必有太多顾忌,在东宫里,朱佑樘只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在东宫外,朱佑樘才是太子,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她是朱佑樘的娘子,是腹中孩子的亲娘,只要她能与丈夫长相厮守,就没有人可以伤害她的孩子。”慕轩嘱咐凝佩说,不但凝佩、晴杉、依婕她们仨明白他的用意,连梅儿都看着自家男人,眼眸亮亮的,有冒小星星的趋势——像舒儿那样的女人原本或许不会想着要改变什么来迎合自己的男人,可一旦这事关系到自己的孩子,那情况就完全两样了!…,

慕轩后来跟凝佩单独相处时装作漫不经心的问起槿儿有没有什么心事,凝佩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说:“你答应真伊不日就要迎娶她,可槿儿还要等到守孝期满,你说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慕轩想想,只能尴尬的一笑,说:“我是不是很花心?”

凝佩点点螓首,说:“只要你对我们都是真心的,花心一点也不算什么,只要不是狠心绝情就行。”

慕轩沉默良久,无声的叹息一声,凝佩看着他,也是默默无声许久,最后说:“你毕竟是在这个时代,就不要纠结你前世的那些条条框框了,顺其自然吧!不管怎么样,我都陪着你面对就是!”

慕轩感激的点头,心里却并没有完全释然,凝佩也看出来了,不过没再说什么。

把朝鲜、日本两国的使者打发走了,明廷的君臣着实又忙碌了好一阵子,甘肃那边发生了贼人掳掠贡马事件,这事最后以陕西西宁卫抚夷指挥祁英停俸三月收场;兵科给事中蔺琦等盘查陕西榆林城,发现粮草亏折很多,于是参奏管粮佥事张承宗、李茂和廵抚佥都御史吕雯防范不严之罪,请求朝廷按律治他们的罪,此时张承宗已经致仕,吕雯去年年底刚刚升为兵部左侍郎,圣旨颁下,命逮治李茂和张承宗之罪,吕雯却只被停俸一个月。

本来这两件事也未必会引起很多人的关注,只是同一时期,东胜卫发生了类似的事件,负责管理茶马贸易中所得马匹的马政使——这是东胜卫自行设置的从九品小官——董昇酒后误事,致使马匹走失了十七匹,结果董昇被撤职查办,最终被罚入军中效力,而当晚处事机敏的管马小吏汪海一下子成了新的马政使,而这一罚一奖两项措施并不是由东胜卫卫指挥使或者县衙作出的,完全是出于那些由百姓代表组成的监督部门。

这件事与甘肃贡马事件和榆林卫粮草亏损之事一比较,很多人就对祁英和吕雯所受的轻罚表示不满,再怎么说,贡马遭掳掠和卫所粮食无故亏损都比丢了十七匹马要严重得多,可是判处结果却是天壤之别,难道,负责朝廷律法的还不及东胜卫几个百姓代表有见地、有魄力?

这事引起的争论持续了很长时间,今科会试结果正好放榜,三百名新科贡士由礼部引导陛见天子,当时,那个邹智差点就这事情向成化帝进言,却被同乡刘春及时拦住了,邹智心中不满,刘春事后向他解释说:“时机未到,目前还不宜妄动!”

邹智冷声问:“你认为什么时机最合适?”

刘春微微一笑,说:“贤弟勿急,届时自知!”

邹智这段日子对刘春的为人也有所了解,知道他不是故弄玄虚之辈,于是就按下心思先忍着。

入春以来,南直隶镇江府出现旱灾,朝廷下旨免了府卫及丹徒等三县成化二十一年所欠的十一万一千六百七十余石秋粮和十万五千九百八十余包草;四川右布政使周鼐被召来京师,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并廵抚凤阳等处。

这两件事旁人并不在意,但慕轩非常关注,因为,这可是“生民”目前迫切需要的好机会。

江西、四川两省的廵按御史各自上奏,重提去年右都御史尹龙弹劾江西按察司副使冯兰、四川按察司副使王锦一案,请求朝廷复审,而内阁商议之后,认为冯兰、王锦二人已经外放,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不宜再追究,应搁置不论,成化帝认可了这个决断,而且将右都御史尹龙外放到广西去做右参政。冯兰之前曾在江西提学,素有善誉,当初被贬出京之时,就有很多人为他感到可惜,如今听闻这个结果,很多人都表示欢迎,尤其是今科贡士中那几个江西籍的,更加显得兴奋。…,

可是,接掌都察院右都御史一职的是去年年初就已经致仕的原左副都御史刘敷,这让一些人感到担忧,这个刘敷,为人庸碌无能,却又心胸狭窄,容不下人,当初巡抚湖广,毫无善政不说,还闹出了数起冤假错案,当时不少言官团结一心,费了相当大的力气才把他逼得致仕,怎么又被起用了呢?

有知道内情的很快就爆出料来,刘敷之所以被重新起用,是他的同乡李孜省的功劳。

一些人为此愤愤不平的时候,慕轩和李东阳他们却对此表示兴奋,这个刘敷既然无能又心胸狭窄,那做了右都御史肯定会对以往弹劾他的人有报复之举,那样的话,自然会惹起众怒,到时候不但对他自身不利,对扶持他的李孜省更是没有好处,看起来,李孜省之流是急了,昏招频出呀!

李孜省此刻,确实相当着急,太子主持的百官身体查验基本告一段落,彭华的风疾很是严重,彭华不得不做出了致仕的准备,谢一夔也是身亏体虚,原本李孜省和尹直想安排他登上工部尚书之位,目前看来,恐怕他的礼部左侍郎之位都岌岌可危呀!万安明显比以往更加胆小怕事,而刘棉花这只老狐狸,表面上奉承有加,一个转身却莫测心机;而今上自万贵妃死后的一系列表现很是让人惊心,再这么下去,自己身边能借助的人越来越少了,像刘敷之流愿意跑来表示效忠,他李孜省眼下是求之不得啊!即便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至少能让他显得人多势众呀!跟他同船的人越多,那无论今日还是将来,他李孜省就会越安全——这点自信,李孜省觉得自己还是有的。

三月初四,朝廷接到山西、陕西两处奏报,称鞑靼人集结重兵,有前来犯边的企图,朝廷一边让这两地做好防范,一边派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和通政司左参议田景贤前往大同等地廵视边务,慕轩觉得,这一次是迫使朝廷重视军备发展的好时机,而且,一定要让汗廷知道,掉头往西去跟莫斯科公国抢地盘才是他们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出路。

而就在士子百姓对庄田之事非常敏感的时期,成化帝也出了个昏招,他下旨将济南新城、博兴、高苑这三县四百零三顷三十四亩多的水淀芦荡并空闲地赐给了自己的弟弟、德王朱见潾。

不过,不知道是那些读书人没有得到消息还是那些远在济南的地没有京师之地来得敏感,反正,这一次这些读书人没有再闹什么为民请命,而都是安安分分的,中了贡士的都忙着准备殿试,落榜的举子则忙着走亲访友或流连青楼,整个京师,相当安定。

“这个情况很反常!”朱佑樘对着李东阳、谢迁、刘健他们,毫不避讳的说。

“四川那边出事了。”同一时刻,慕轩在聚水楼听许先生说。

----u----c----t----x----t------[UC電子书]正文结束[UC电子書]----u----c----t----x-----t---------

..

第一集 出海在即

第一集出海在即

夏侯世家第二次遭到不明身份之人的攻击,对方人数比上次多了一倍不止,这一次,夏侯世家与对方激战四天,宁州卫也奉命支援夏侯世家,虽然打退了对方,但对方主力并没有太大损失,目前退进了眉州彭山一带。---------------1---

变乱发生时,夏侯潇湘刚刚到了叙州府,但慕轩百分之百肯定,这事肯定跟夏侯潇湘有关;而夏侯老爷子刚刚到了河南府登封县,不知他知道这事会是什么心情。

就在夏侯世家遭袭的第二天,朵甘思宣慰司发生严重的叛乱,而天全六番招讨司、黎州安抚司、麻儿臣安抚司、芒儿者安抚司四处也有不同程度的骚乱,周边明军卫所都进入了戒备状态,目前很难确定究竟是什么人在中间捣鬼。

明廷自然很快得到了消息,成化帝召集几个重臣商议之后,还没有从上一次远行中休整过来的何乔新再次奉旨出巡了,这一次,可是实打实的前往平叛的。

何乔新出发的前一晚,慕轩悄悄跟他见了面,何乔新见了他,吃惊得揉了好几次眼睛,慕轩给他一份名单,何乔新听他仔细讲解之后,大喜过望,非要给慕轩行大礼,慕轩当然不敢受,很是担忧地说:“前辈常年奔波在外,此番远行,一定要善加珍重!”

何乔新眼中闪过笑意,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自从老头子听过你这两句话之后,怎敢有丝毫懈怠呀!太子殿下贤明聪慧,今上近年所为也不乏可圈可点之处,做臣下的即便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了。”

慕轩心中掠过酸楚,叹息一声,说:“慕轩深知前辈心意,只是为家国计,前辈更要保重才是,大明的复兴,离不开前辈这样的忠臣廉吏。”

何乔新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说:“彼此彼此,你也要好好保重呀!”

李东阳和程敏政代表太子给何乔新送行,回来的路上,发现前面街市上围了好多人,人群中有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在叫嚷着非常陌生的话,李东阳赶紧让御者停车,他下马车往人群里挤,程敏政在后面跟着,两个侍卫赶紧跟在左右护卫着。

挤进人群,李东阳就看见了那个熟悉声音的主人——法兰西神父格鲁埃,他正脸红脖子粗的向一个健壮的短衣汉子嚷嚷,他身边站着的是个年轻人,神情悠闲的看着神父,而地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她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女孩,她们面前摆着十几双布鞋,她们两个都是面色惊惶,看都不敢看周围的人。

李东阳过去招呼神父,神父见了他很是高兴,而那个壮汉却神色惊慌起来,显然是李东阳和程敏政的服饰和那两个侍卫的表情让他感到紧张了。

格鲁埃神父向李东阳、程敏政引见那个年轻人——关西崔家的崔非缘公子,崔非缘告诉李、程二人,那地上坐着的母女俩原本跟随丈夫上京投亲,谁知亲戚早就不在了,而她的丈夫不幸染病去世,母女俩生计无着,做娘亲的就做几双布鞋来卖,那个壮汉就是旁边那个小鞋店的主人,他认为这母女俩抢了他的生意,要把她们赶走,格鲁埃神父跟他恰好路过,神父非常同情那母女俩,就跟那个壮汉理论起来了。

李东阳安慰神父,决定先将那母女俩带离这里再说。路上,格鲁埃神父说教堂是可以安置那些无处容身的人的,可惜目前教堂刚刚打好地基,上面只修了那些柱子,离建好还早着呢!…,

李东阳说先找慕轩商议一下,而崔非缘主动表示,他们崔家在这里还有几处产业,可以安置一些人,李东阳很是赞赏这个年轻人的古道热肠,却不知崔非缘也是受了格鲁埃神父的影响,这个年轻的崔家掌权人越来越觉得这个异域人值得深交了。

慕轩接待了突然前来的李东阳一行,得知崔非缘的想法之后,他并没有争抢这对母女的安置权——能够得到崔家的主动出手,他求之不得,不过他毫不避讳的将“生民”在京师的几处产业中的两处告知崔非缘,言明崔家如有所需,一定全力相助。

慕轩说正想拜见太子,有事求助,李东阳说可以即刻去见,慕轩于是就邀崔非缘和神父同行,程敏政微微皱眉,显然觉得慕轩此举不妥,李东阳却毫不在意,在他看来,慕轩特意邀请崔非缘和格鲁埃神父绝非临时起意。

朱祐樘对于慕轩的到来并不感到惊异,但听了慕轩所说的之后,他就再也冷静不了了。

同样不冷静的还有张纪,因为这个方慕轩旧事重提,真的希望太子派人出海,去寻找那未知的陆地。

“你确定有那样的地方存在?”朱祐樘表示不解。

慕轩拿出了两样东西,一样是一个长方形的包裹,一样是个画轴。

长方形包裹里其实也是画轴,这些都是航海图和造船图,这些图就是根据阿茹娜从《可兰经》中找到的那张地图找到的,眼前这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那个单独的画轴上画着一些很奇怪的东西,慕轩说这些是那个未知大陆上的农作物,叫做玉米、红薯、南瓜、花生之类,如果能够将这些作物引种到中原来,那可以解决很多地方的粮食问题。

对于出海找寻找新大陆,朱祐樘原本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如果真的能够找到让百姓不再挨饿的作物,那可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大事,无论如何艰难,一定要派人去找寻!

“出海远航,恐怕需要准备很多东西吧?”朱祐樘表示任务非常艰巨,别的不说,光是那大型远洋船,就算有造船图,也是得花三年两载才可能造出来的。

慕轩说:“不瞒殿下,我们有些商家一直想要出海远航,这种大型远洋船已经建成了二十艘,其他稍微小些的船只不下百艘,如果殿下下定决心,那船队在一月之内就能出海。”这种时候,就算你认为我们所作所为大逆不道,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朱祐樘微张着嘴看着他,李东阳、刘健、谢迁、程敏政和格鲁埃神父也都非常吃惊的看着他,反倒是崔非缘和张纪显得镇定得多,前者嘴角含笑,很是悠闲;后者双拳微握,嘴角莫名的抽搐几下,神情像是激动,又像是紧张。

片刻之后,朱祐樘问:“你认为,派谁去合适?”这种大事原本当然要派朝中重臣去,只是,目前毕竟属于探索阶段,如此大张旗鼓,万一找不到那片陆地,或是找到了地方却没有想要的东西,那可就很难向天下百姓交代了。

慕轩看看这间屋子里的几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了张纪身上,众人的目光最终都投注到唯一站着的这个内侍身上。

张纪竭力让自己砰砰跳的心跳得正常些,握紧了双拳看着慕轩,慕轩说:“张公公,大明百姓需要你去冒这次险,当然,你也有权拒绝,毕竟,这次远航充满了很多未知的危险。”…,

“我愿意!”张纪的思考没有超过一秒钟,他的声音不大,但语气非常坚定,“小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下人,倘若能够为大明尽微薄之力,小的万分荣幸!”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慕轩站起身来,向张纪微微躬身,“张公公,今日一念之善,他日必将活人无数,慕轩代天下苍生谢张公公!”

谢迁、程敏政看看慕轩,又看看张纪,脸上的神色显然透露他们内心的不满——屈大夫的自勉之言,怎么可以用在这个卑贱的阉人身上!

张纪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他看着慕轩,眼中的光芒却异常炽烈,此时此刻,他对其他的一切都视若无睹了,造福苍生?他张纪自问没有那样的宏愿大志,但是,能够为相信自己的人做些事,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是值得的。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李东阳看看慕轩,目光也终于停留在张纪身上,他起身向张纪微微躬身,“方先生此言在张公公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刘健也站在李东阳身后,看着张纪,神情非常严肃,丝毫没有轻视他的意思。

崔非缘看着这一切,心情很是激动,不过他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得非常成功,微微一笑,忽然问:“太子殿下,方兄,不知在下能帮什么忙?”

朱祐樘当然不知道关西崔家在这件事中是什么角色,慕轩接口说:“不知崔兄可有兴趣出海看看浪花?”

崔非缘笑了,说:“不好意思,小弟一坐船就犯晕,不敢出海,不过,崔家倒是有一些不怕水的子弟久慕海上风光,很希望这位张公公能够带他们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慕轩也笑了,说:“相信届时崔兄必然会觉得不虚此行的。”

朱祐樘看看微笑的崔非缘,又看看慕轩,这一刻,他内心满是震撼,这个掌握着一个世家大族权力的年轻人,居然在转瞬之间就做出了可能影响家族未来命运的决定,难道,自己的处事真的太过于优柔寡断了?

“殿下肩上担负的,是天下万户大明兆民的未来,不是任何一个世家大族可以相比的,谨慎从事,是理所当然的。”覃吉后来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和太子的疑惑,这样劝解朱祐樘。

朱祐樘沉眉思量了一番,叹息一声,说:“事关百姓生计,祐樘如履薄冰啊!”

之后,他问起程敏政之弟程敏德之事,覃吉如实回答:“目前在锦衣卫狱中,老奴已经托人传话好好照看。”

朱祐樘点点头,说:“此事若非老伴你及时告知,我险些错过,程先生为何不向我提及?”

覃吉说:“左谕德行事一向方正,胞弟之事,自当避嫌,恐怕他也担心给殿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隐忍不言。”

朱祐樘点头,说:“程敏德一介文士,不知为何想要改为军籍,老伴你再好好问问,倘若他真的需要,想办法成全他就是。”

覃吉躬身答应,下去安排去了。

程敏德是程敏政的亲弟弟,目前是詹事府主簿,月初忽然上疏,历叙其父昔年旧劳,请求朝廷改授军职,结果遭到右都御史刘敷弹劾,被下到了锦衣卫狱中,程敏政这个做兄长的在朱祐樘面前什么都没说,还是李东阳悄悄向覃吉透露,朱祐樘才知道。

同一时刻,刘敷刘御史正在家里接待客人,来人是锦衣卫掌镇抚司事指挥同知顾贤的堂弟顾赉,顾贤四天前因为私人恩怨,将仇家王小三殴打致死,目前正被关在刑部大牢中,如果按照朝廷律法判处,必定是死路一条,顾赉受堂嫂之托,前来向刘御史求援。

刘敷觉得心里非常舒坦,倒不是因为看见顾赉呈上的礼单,而是这种手操生杀大权的滋味让人非常享受,那边刚刚将左谕德程敏政的弟弟送进锦衣卫大狱,这边要是将一个锦衣卫指挥同知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那自己这右都御史可是干得风生水起了。

“老夫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小兄弟所托呀!”刘敷一脸慈祥的笑容,好像他跟顾赉真的是忘年交一样,想到李通政交代的“务必与人为善,广结人缘”的嘱咐,他心里就乐开了花。

wqe

看小说请到w-w.6-c-

第二集 蟾宫折桂未必喜

第二集蟾宫折桂未必喜

李东阳负责跟张纪一起熟悉那些船只、海洋知识,越是接触得多,却越是惊心动魄,广袤无垠的海洋,似乎在向他招手,要不是慕轩之前非常郑重的告诉他“先生您的责任是辅佐太子,成就大明的中兴”,他很可能就决定跟着出海去见识一番了。

张纪显然非常用心,慕轩布置的任务他在五天之内就了如指掌了,比预期的时间要少了四天,所以,在慕轩的安排下,张纪提前前往昌国卫,而梅澹仔和尤雪颐也被慕轩赶着跟张纪一块回去了。

对于张纪的冒险行动,朱祐樘如实禀报了自己的父皇,毕竟,张纪这个内侍远行,加上身边跟着一帮子精挑细选的军士书吏,肯定是没办法瞒着自己父皇的,成化帝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微微点头说:“出去看看,也好。”

慕轩对于成化帝的处变不惊越来越感到诧异,在他想来,即便皇帝不阻止张纪出海,至少也不会那么容易的接受这个事实的,可是,眼前这位皇帝好像对什么意外都没有太大的诧异,他觉得,不是这位皇帝陛下有什么非常明确的打算,就是他也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这个可能性显然不存在,那么,至少可以证明,这个成化帝绝对不是明史上写的那个样子。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整个大明从此就将会开放海禁,接纳四方,相反,从这一刻开始,慕轩必须一切用事实说话,让那些可能对成化帝与朱祐樘父子两个的创新决断造成困扰的所有人无话可说。

首先无话可说的是尹直,他这个兵部尚书对于马文升做辽东巡抚并不看好,何况这个马文升还带着那几艘古怪的战船同去,势必引起女真族和朵颜三卫的反弹,到时候,马文升必然还得灰溜溜的滚回南京去,或者,这一次得直接滚回老家去了。

可是,他从每三天报来一次的辽东奏报中得知,马文升已经到了辽东半岛,在定辽后卫召集了周边几个女真部族,很奇怪,那些女真部族居然没有任何反抗或者不友善的举动,乖乖的前来集会,乖乖的回去按照马巡抚的安排不折不扣的落实,这让尹直觉得很是惊诧,看起来,马文升昔日在辽东建立的威信还在,要想马文升灰头土脸的回来,恐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尹直当然明白,要搞倒一个人得花工夫,得有耐心,可是,眼下他可真是没有很多功夫等,也没有以往的好耐心,彭华致仕恐怕已经无可挽回了,而谢一夔缠绵病榻,看情形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继续办公,万安跟刘吉的态度越来越暧昧,常常一散朝就回府去龟缩着,尹直很担心,这两只老狐狸早晚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

可目前,他拿这两人没有任何办法,不光是他,就算是李孜省,眼下好像也低调得很,让人捉摸不透。

尹直以为马文升的交接顺利是他之前的威望所致,其实除了马文升以往的威望,更有东胜卫的巧妙安排,早在去年十一月底,率队前往莫斯科公国搅局的阿尔斯楞就回来了,稍事休整之后,他就率队前往辽东,他虽然是朵颜卫首领角逐的失败者,但并不等于他在朵颜三卫的地盘上就没有志同道合的人,而且,当年他带着族人四处流浪时,跟一些女真人有过交往,其中有几个小部落跟他交情不错。…,

暗中活动了两个多月,阿尔斯楞的收获还是相当不错的,至少马文升觉得,这一次故地重游,开局就非常顺利,那么,整个辽东的局势,就从这辽东半岛的整顿开始吧。

马文升所做的一切,黄锦石、郑孝用和岛津细久、唯宗菊池他们都在一旁看着,这位马巡抚似乎没有想瞒着他们,正因为这样,他们对于马文升初登辽东半岛就顺利重整定辽右卫感到异常惊异,这个马巡抚实在是手段惊人,假以时日,整个辽东或许会是另一番局面,那种状况,岛津细久、唯宗菊池他们目前并不很在意,可是黄锦石和郑孝用都感到寒意直透后背,女真诸部要是被这个马巡抚逐个收服,到那时候,恐怕明廷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

程敏政却没想到右都御史刘敷会那么好说话,明明是他对自己的胞弟提出弹劾,最后却又替他说话,程敏德最终只是外放为湖广武昌府汉阳判官,没有遭受别的打击。

程敏政当然不知道,真正帮了程敏德的其实是太子,而刘敷一方面借此让程敏政、程敏德兄弟俩欠了他一个人情——即便以程敏政兄弟俩的脾气,未必会对他刘敷感恩戴德投桃报李,另一方面,刘敷利用这机会给顾贤减轻了惩处,顾贤最终只是挨了几下杖责,谪戍永宁卫,刘敷也是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顾贤是宫中内侍顾恒的侄儿,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当时心里把顾赉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这个混账小子,当初来求托的时候怎么不把这个说出来?而后,刘敷就觉出了不对头,他好像记得,这个顾赉是受人指点才来找他的,而指点他的人,好像就是李孜省……

三月十五日,殿试隆重举行。

很快,皇榜就张贴出来了,新科状元费宏后来入翰林院为修撰,榜眼刘春、探花涂瑞为翰林院编修,进士程楷蒋冕等三十人为翰林院庶吉士,这些庶吉士在翰林院继续读书,由右春坊右庶子汪谐和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院检讨傅瀚负责教导——那个四川今科解元邹智也在庶吉士之列。

状元费宏中第之后连作两诗谢恩,其诗曰:“鹓班济济听胪传,惊喜龙头属少年。明主拔才真十五,寒儒对策愧三千。百年拜舞天心悦,六字亲题御墨鲜。观榜共随仙乐出,文星灿烂晓云边。”“恩诏南宫宴茂才,主筵仍遣上公来。五云散彩浮瑶席,湛露分香溢玉杯。天近帝居瞻北极,乐兼胡部听春雷。宫花斜厌夸冠重,知是琼林醉后回。”

这两首诗最多也就称得上“辞藻华丽,音韵和谐”,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但是,这可是新科状元的谢恩诗,谁敢说写得不好?而且,这个费宏年方弱冠就高中状元,可谓少年得志,更重要的是,他是江西铅山人,这让尹直、李孜省之流非常兴奋,好像这个新科状元已经旗帜鲜明的投到他们的阵营一般。

而就在费宏率领新科进士们上表谢恩的前一天,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彭华因疾上表请求致仕,成化帝并没有作丝毫挽留,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彭华身有疾病无法再为国效力,朝廷慰藉一番准予致仕,这本来是件很正常的事,但有人将之与彭韶、张悦之事联系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寻常了——就在殿试前四日,廵抚顺天等府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彭韶称疾请求致仕,皇帝批复说:“韶既有疾,令调治平复,仍旧供职,不允所请!”隔两天,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悦奏乞休致,皇帝批复说:“悦年力未衰,今称有疾,宜加调理,不允所请!”…,

这种区别待遇,显然有问题呀!

尹直是会试的主考官,费宏他们眼下虽然都是天子门生了,但还是循例前往拜见尹直这个正主考和吴宽这位副主考,费宏、刘春、涂瑞这前三甲和程楷、邹智等七人结伴同行,先是去了尹直府邸,尹直对这些新科进士非常慈蔼,言谈之间的赏识之色溢于言表,有几位进士听得非常激动,似乎眼前就是一片坦途,能够平步青云了。

费宏、刘春等几个却神情淡然,似乎尹直描述的光明未来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尹直最后示意费宏单独留下时,费宏也只当没有明白尹直的示意,跟着其他人一起告辞了,留下神色阴沉的尹直一个人在堂中皱眉头。

等到了吴宽那里,费宏等人才算是得遇知音了,吴宽在成化八年中第时,会试、廷试都是第一,而且侍讲过东宫,如今刚过知天命之年,阅历丰富之外又不乏对未来的憧憬,费宏等年轻人跟他交谈,当真是受益匪浅。

“京华旅食变风霜,天上空瞻白玉堂。短刺未曾通姓字,大篇时复见文章。神游汗漫瀛洲远,春梦依稀玉树长。忽报先生有行色,诗成独立到斜阳。”刘春吟出此诗时,吴宽也不由露出了微笑,这正是他的诗作,当初李东阳回河南省墓,那时吴宽还没有登第,却已有诗名在外,有人将此诗呈给李东阳观赏,李东阳赞赏有加。吴宽参加会试那一年,李东阳偶然听到考官彭教吟诵此诗,李东阳对他说:“场屋中有此人,不可不收。”彭教得知此诗出自吴宽后说:“我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之后放榜,吴宽果然是会试第一,后来又得状元之位,此事一时传为佳话。

吴宽说:“老夫痴长年岁,却只是蹉跎时日,于国无功,于民无助,实在惭愧。”

费宏正色说:“座师此言差矣,座师为诗用事,浑然天成,不见痕迹;作书则姿润中时出奇倔,较之苏文忠公亦不遑多让。”——苏文忠公就是苏东坡,吴宽工于书法,善写真、行、草书,尤工行书,他一向敬重苏轼其人而爱其书艺,所以书法上师承东坡笔意。“东泷先生命途多舛,却也不忘拔擢贤才,座师得育当朝太子这般的明主,将来所成必定远逾东泷先生,何必如此自谦!”

费宏口中的东泷先生正是彭教,彭教是江西吉水人,字敷五,号东泷,是天顺八年的状元,他及第后被授翰林修撰,预修《英宗实录》,进为侍讲学士,担任过一届顺天府乡试副主考,选拔了不少有用之才,时人称他拔擢公平;他侍讲经筵,锐意辅导,曾经上书阐述说“修身是治国平天下之根本”;他才气横溢,写文章往往锻章炼句,用典森严,为当时人所不及,加上很多人认为他才高气傲,为人刻厉,同辈大多不喜欢他。彭教中状元时才刚二十六岁,于成化十六年去世,享年四十三岁,一生官位只升过一级,是明朝历代状元中升迁最慢的一个。

费宏对自己的座师说这话显然有些严肃了些,但吴宽的神情之中毫无不悦之色,反而向费宏微微点头,说:“子充所言甚是,老夫多谢提点!”

子充是费宏的字,座师居然如此称呼自己,言辞恳切,令费宏顿时脸色通红,心中激荡不已,刘春等人也都很是激动,邹智忍不住拱手问:“座师,学生等甫入朝廷,不知该当如何自处?”…,

吴宽捻须沉吟片刻,慨然说:“分所当为,当仁不让。”

在座的几个仕途新兵越发神情激动起来,却听吴宽漫声吟道:“天门晴雪映朝冠,步涩频扶白玉阑。为语后人须把滑,正忧高处不胜寒。饥乌隔竹餐应尽,驯象当庭踏又残。莫向都人夸瑞兆,近郊或恐有袁安。”

费宏等人神情顿时肃然起来,不约而同站起身来,齐刷刷向着吴宽拜倒,口中一起称说:“学生谨记座师教诲!”

陈凤翔这次殿试名列三甲之中,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就在聚水楼设宴为他庆贺,慕轩和周敏汀也应邀前来赴宴。

“自远兄蟾宫折桂,得偿所愿,实乃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祝枝山当先向陈凤翔敬酒。

陈凤翔谢过,与他对饮杯中之酒,但神情间还是隐忧宛然。

“自远兄,莫非还有什么烦心之事吗?”唐伯虎神情诧异,费劲千辛万苦终于名列皇榜,怎么还是不开心呢?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凤翔身上,后者放下酒杯,叹息一声,苦笑说:“得偿所愿固然欢喜,只是蟾宫折桂却未必是喜呀!”

这话怎么说?众人哑然。

第三集 拼命的火筛

第三集拼命的火筛

陈凤翔面露惭色,说:“愚兄名列三甲第一百四十七位,朝廷恩赐三甲二百三十八人‘同进士出身’,这个‘同进士出身’,毕竟不是‘进士出身’呀!”

众人顿时都明白他的苦涩了,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是“进士及第”,二甲的近百人是“进士出身”,三甲是“同进士出身”,这个“同”在很多人眼里恰恰是“不同”的意思,总让人感觉低人一等。-------

慕轩更是想起后世一个笑话,说的是曾国藩手下两个幕僚,有一次两人闲来无事对对联玩,一个出上联“如夫人”,另一个就对“同进士”;一个又把上联加为“如夫人洗脚”,另一个就加成“同进士出身”;一个再加“替如夫人洗脚”,另一个再加成“赐同进士出身”……两人正玩得兴高采烈,忽听屋子里一声爆响,接着就见总督曾国藩铁青着脸从里面出来,拂袖而去,两个幕僚莫名其妙,就去问老幕僚,老幕僚一听,忙说:“你们二人赶紧收拾行李走人吧,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们不知道咱们总督大人就是‘赐同进士出身’吗?”两个幕僚一听,赶紧收拾家当逃之夭夭——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位权倾天下的总督大人居然也就是个“同进士”。

想曾国藩位极人臣,功盖天下,能屈能伸,涵养不俗,却偏偏在这个出身上也不能免俗,为了个“同”字耿耿于怀,陈凤翔此刻心里有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慕轩一笑,说:“我朝能入阁者必然是庶吉士出身,那么,是否每一位庶吉士都能入阁呢?”

陈凤翔当然摇头,要是每个庶吉士出身的都能入阁,那得多少阁臣呀!

慕轩笑得更加灿烂了,说:“既然如此,那入不了阁的庶吉士是否就该懊悔终生,郁郁而终?”

陈凤翔再次摇头,而后眼眸中就有了生气,周敏汀也笑说:“什么出身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能否为百姓请命,为生民立命,要不然,即便位高权重,亦不过是汲汲于虚名私利的宵小之辈,毫无荣耀可言。”

陈凤翔点头受教,唐伯虎等人也觉得受益匪浅。

陈凤翔说起这次朝廷对新科进士的安排,觉得很是奇怪,这次不像往年,二甲除去那些庶吉士,其他人跟三甲全部人等居然没有一个被外放为地方官吏的,而是被分成了数拨,七天之后将分头前往北直隶辖下的府县衙门,在那里,他们将度过六个月的学习时光——主要是学习如何处理府县的日常事务,这个与往年不同的安排,据说是为了培养一批有能力的府县官员。

慕轩当然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他知道,当初的一番苦心终于得到了回报,而自己这个外来者造成的蝴蝶效应也终于越来越明显了,接下来,不知道朝廷还有什么非常之举。

礼部这段时间非常忙碌,陕西岷州弘济寺番僧端竹尖昝、河州普纲寺番僧汪束班丹、洮州合尔占等族番人陆节秀等前来京师朝贡,送来的是些马匹和佛像、盔甲之类,礼部奉命赐宴,并赏赐彩叚绢钞之类。

云南孟养金沙江思六发派遣陶孟刀肯痕等来朝进贡象马及金银器物,礼部奉命赐宴,并赏赐彩叚钞锭之类。

殿试之后,礼部奉命摆进士宴,英国公张懋受命主持宴会。…,

礼部左侍郎谢一夔卧病在床,这些事,自然都得由右侍郎倪岳负责了,而就在进士宴的次日,榜眼刘春、庶吉士邹智等五名新科进士上疏今上,奏称万安是奸佞小人,窃居首辅之位,只知谄媚事主,于国于民毫无建树,理当罢黜。

万安诚惶诚恐,一副不知如何自辩的窘迫样,成化帝对刘春、邹智等慰勉有加,却并没有对万安采取任何措施,反倒下旨,命兵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尹直兼经筵官,礼部侍郎倪岳仍兼讲官。

邹智等人感觉自己这一下满怀信心的重拳好像击中了一团棉花,毫无建树不说,反倒成全了尹直,很是沮丧,刘春却毫无气馁之色,他觉得,今上这番安排似乎颇耐人寻味。

兵部也不清闲,廵抚云南的右副都御史章律上奏朝廷,称交趾人刀祝潜居临安五邦之地,侵扰大明边民,而今三司守臣已驱之出境,请求朝廷移文交趾,彰明其罪,以儆后来者,而明境边民有与之私相往来者,理当一并治罪。

事情下发兵部审议,尹直认为刀祝虽然侵扰边民,但是听到官军前往就仓皇而遁,可见其畏惧大明官军威仪,而边臣防御亦算有方,那些蛮夷之人未必能成大患,朝廷发公文到安南就行了,成化帝最终以刀祝已然逃匿,不必追究,命镇廵等官严督沿边防御、禁革交通了结了此事。

马文升巡行到沈阳中卫时,长春西面的亦东河卫又遭到不明身份的骑兵掳掠,伤亡了数十人,结果都指挥王远、徐珍和指挥王忠终因失机之罪遭到惩处,而分守参将周俊只是被罚俸三月。

几乎是在同一时候,之前巡抚辽东的都御史刘潺回到京师,奏称卜剌罕卫和泰宁卫传报说鞑靼小王子已死,卜剌罕卫想要从喜峰口入贡,并与泰宁卫一同在马市交易,整个朝堂都是惊疑交加,因为就在三月十五日殿试举行的日子,大同、宣府、榆林卫等处都传来了鞑靼入侵的奏报,这才隔了几天哪,鞑靼小王子怎么就莫名其妙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事下兵部商议,最后给皇帝的意见是,卜剌罕卫之前与瓦剌满都鲁和亲,不向明廷朝贡已经十余年,突然前来传报示好,或许是想明廷容许其参与马市交易,抑或想要令大明边备松懈,不可不防,理当传谕辽东守臣,厚加抚恤卜剌罕卫,告谕他们说马市乃是朝廷优待朵颜三卫的,其余卫所不得享有,如欲朝贡,应该仍从大同进入,并且传谕泰宁等卫,不得与卜剌罕卫一起前来入贡,成化帝全部照准了。

这些事的处理,让慕轩觉得尹直这个兵部尚书还是相当有能耐的,目前的形势确实不宜跟交趾发生大的冲突,而像卜剌罕卫这样的两面三刀之徒也不能放纵,等解决了汗廷这个最大的威胁,再腾出手来收拾这些小国蛮夷。

三月十五日,汗廷集结了十五万大军,分三路侵扰明境,这一次,三路人马中没有一路是奔东胜卫来的,除了大同、宣府、榆林卫三处受袭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见到鞑靼人的影子,王越在镇虏卫、玉林卫、阳和卫、高山卫一带集结重兵,前来侵扰大同的鞑靼三万人马损失了三分之一,仓皇败逃;而准备侵扰宣府的三万人马根本就没有到达目的地,在兴和所遭到了王越安排的人马的伏击,又被宣府军队一路追击,损失比大同方向的那三万人还惨。…,

相比之下,前往榆林卫的鞑靼人马收获最丰,他们从第一仗起,就不断地掳获成群的牛羊,五天下来,牛羊上万,而榆林卫龟缩在城里根本不敢出来应战,负责进攻榆林卫的火筛终于沉不住气了,忘了之前达延汗一再的叮嘱,下令攻城,原本以为要有一场攻坚战,谁知一打才发现,榆林城早就是座空城了,守军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跑了,火筛率军长驱直入,很快就把延绥镇也收入囊中,接下来怎么办,他却有些傻眼了,因为事先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原计划他率军侵扰榆林卫,将东胜卫的血狼军引来,而他身后有两支各三万人马正磨刀霍霍,就等着血狼军前来送死——说白了,其实这一次汗廷搞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想将东胜卫的血狼军一举全歼,可是,榆林卫的弃城之举出乎预料,他跟协助他的少济格一商量,决定由少济格率领一个万人队留守榆林城,而他乘胜前往葭州、佳县一带,反正此行就是引诱东胜卫出兵,即便榆林卫弃城之举是个圈套,他火筛也想将计就计,让明军以为他上当中伏,那样一来,他身后的两支人马才有用武之地呀!

少济格很是惊异于火筛的这份胆略,照之前的了解,火筛好像不可能有这份置生死于度外的勇气的,怎么这一次甘愿冒这么大的险啊?

火筛当然不会告诉少济格,就在出征之前,达延汗暗中召见他父子俩了,如果这一次能够重创东胜卫血狼军,那他的父亲脱**就是鞑靼的“济农”了——“济农”的意思就是副汗,是大汗的助手,秉承大汗旨意,管辖蒙古各部,虽然此时还没有形成一定要由大汗的嫡长子担任济农这个惯例,但一般担任济农的必定是大汗的同宗,大汗居然许下这个诺言,可见大汗对东胜卫真的是恨之入骨,急于除之而后快了,另一方面,是不是可以说,自己父子俩在达延汗的心目中要远重于托郭齐之流?

所以火筛很拼命,除了大汗的许诺之外,他也相信,后面支援自己的那六万人马的战斗力绝对不是东胜卫能够抵挡的,就算东胜卫有那些厉害的战车火炮,这一次,也必定要败在汗廷的铁血勇士手下。

火筛的策略非常成功,他们离着葭州还有十多里路时,一支明军就从米脂方向袭来,旗帜鲜明,正是盼望已久的东胜卫血狼军。

前来阻击的血狼飙总共只有两千人,在十倍于他们的鞑靼骑兵面前显得太单薄了些,只能仗着几辆战车上的火炮和他们手中的火铳跟火筛的大军厮杀一阵,随即落荒而逃,火筛当然不会任由他们这么逃走,率军猛追,转眼之间就追过了米脂,眼看就要撵上对方时,忽听炮声隆隆,而后,四下里冒出了更多的明军,战车黑压压的一长溜,火炮蒙头盖脸就轰过来了。

火筛知道中埋伏了,赶紧下令撤退,而后没命的往榆林城跑,身后的明军紧追不舍,火筛越跑越开心——这么多的战车火炮,追赶自己的肯定是血狼军,看样子,这次肯定能立个大功了,老爹哎,你就等着做济农吧,等你百年之后,我就可以顺利接位了,嘿嘿嘿——

少济格早就从探马口中知道了火筛这边的情况,不等火筛招呼,他就命令军队主动往城外撤,而身后的血狼军并不放口,死死咬着他们的尾巴,一口气追了五十多里地,等他们发现前面的鞑靼人马忽然放慢了速度的时候,才愕然发现,左右两侧出现了大批人马……

第四集 汗廷危局

鞑靼骑兵能够纵横草原,所向披靡,靠的就是战马迅捷,骑士马术精良,而眼前这黑压压的一大片骑士冲锋过来的速度不算慢,但是显然比往常还是慢了许多,马蹄扬起的灰尘有遮天蔽日的气势,很快,血狼飙的战士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些鞑靼骑士居然穿着厚厚的重甲——那样的重甲早就被淘汰了,不知道鞑靼人为什么又穿上了这些。..

又很快,血狼飙战士们知道鞑靼人身穿重甲的原因了,一切都只因为血狼军的战车火炮,鞑靼人身披重甲,自以为能挡住炮弹爆炸时四处乱飞的弹丸、铁钉之类——不,不是他们自以为,而是重甲真的让他们受伤少多了,这一下,鞑靼人更加激动,也越发凶残了,这一次,他们要将血狼军从人世间彻彻底底消除掉,要把东胜卫从河套的版图上永永远远抹干净。

血狼飙除了不断地开炮再开炮,就是一刻不停的撤退再撤退,披上重甲的鞑靼骑兵一旦跑起来,就很难停下来,所以,血狼飙很快就被迫退到了榆林城外,但他们没有退进城里,而是像被劈开的水波一样绕城而退,鞑靼人不知道该不该分头追击,不过这个难题很快就解决了,因为榆林城上出现了明军,他们用巨大的抛石机向鞑靼骑兵抛射巨大的石块——不,那些不是石块,而是羊皮缝制成的巨大球状物,它们碰上鞑靼人射出的弓弩或是他们手中的刀枪,立即就破裂了。里面喷溅而出的似乎是带着刺鼻气味的水,将鞑靼人弄得满头满脸都是,鞑靼人气得嗷嗷直叫,他们心里恨恨的。发誓一定要冲进城去,将那些搞小孩子玩意的明军砍个稀巴烂。

但马上,他们就知道这不是小孩子玩意了,城上的明军向下射箭,寻常的箭鞑靼人根本不在乎,他们身上的重甲可不是吃素的,但是,城上铺天盖地射下来的是火箭。不用伤人,只要靠近,箭上的火焰就将他们点燃了,他们身上的重甲不光有串联铁片铜片的熟牛皮条。里面还衬着两层牛皮革,不过,让他们烧得如此猛烈的似乎是那些带着刺鼻气味的水——这个,恐怕不是真的水!

身上被那种奇怪的水搞湿的四千多人很快就组成了一堆巨大的篝火——很多人觉得那是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最恐怖的篝火,战马在篝火中悲鸣。马背上的人在烈焰中惨叫,别说他们的战友不忍心看下去、听下去,就算是造成这一切的明军,在城头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也都是双腿发软,很多人差点要昏倒——目睹这样举世无双的惨烈场面。神经再坚强的的人恐怕都要昏倒!

燃烧的人马在垂死挣扎,而活着的越发凶性大发。再次嗷嗷叫着准备攻城,而城上的明军也再次抛射奇怪的羊皮球,这一回,鞑靼人再也不敢轻视了,虽然有不少勇士英勇无畏的前进,但不少人下意识的躲避上面落下的羊皮球,而他们的躲避自然影响了其他人的冲锋,一时之间,榆林城下的数万鞑靼骑兵呈现给人的是惊惶失措的场面,这实在太丢汗廷的脸了!

火筛万分沮丧,绝望得差点跳下马来跳脚骂娘,要知道,汗廷不知道筹备了多久,花了多大的代价才置办了一万五千套重甲,好不容易把血狼军引进了圈套,却被一把火烧了三分之一,如今看来,分明是汗廷大军中了明军的圈套,血狼军跟榆林卫的明军合演了一出好戏。(!百度搜索…,

这确实是出好戏——当然是对明军而言,五千血狼飙和三千榆林卫军士随后一通穷追猛打,而鞑靼人抢了太多的牛羊,之前还觉得是大收获,现在却恨不得倒贴数千只牛羊给明军才好。

终于甩脱明军大队追击是在三天之后,火筛和少济格命人查点了一下,参与这一次“打狼”行动的六万大军损失了近四成,加上那些受伤的,这一次,汗廷大军绝对是惨败——不过,这种惨败好像不是第一次,而且,火筛和少济格事后才知道,他们也不是汗廷这一次出击唯一损失惨重的一路。

同样,他俩也是后来才知道,从榆林卫侥幸脱逃只是他们亡命奔逃的第一步,接下来的日子,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的梦魇,好多日子后,他们都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厉害,居然从那千难万险中捡回了一条命……

达延汗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一次精心组织的春季进攻,目的就是要除掉东胜卫的血狼军,十五万大军对付不到十分之一的血狼军,好像是小题大做,但是达延汗和彻辰夫人都觉得要是血狼军从此消失的话,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他们的内心充满了熊熊燃烧的希望之火。

可是,十五万大军好像是专为替血狼军和明军做配角来衬托他们的英勇的,三路出击都是无功而返,而且,三路的撤退途中,明军不断地追击侵扰,看样子,三路大军想要安然返回也成了一种奢望,前往大同、宣府的两路总共六万人马,据今晨传回的最新消息,已经只剩下不到三成,而他们离汗廷还有八百多里路程,达延汗觉得,与其再派人去接应他们,还不如全力将火筛、少济格这一路人马接应回来,毕竟,他们那里据说还有三万多人。

于是,梁健和阿木古郎率领作为支援的三万人马,从预伏地点出动,全力接应火筛一行,但是,两人很快就发现,这一次接应行动好像有点变味了,怎么到处都是血狼军?对方人数不算多,但是常常只要扔几个手雷,就可以让梁健他们的大军骚乱一阵,而且他们分成几拨连轴转,日夜不停地前来骚扰。大军不胜其扰,梁健和阿木古郎不得不将自己的人马也分成三拨,日夜应付血狼军,效果是明显的。血狼军的骚扰明显减少了,但是,这样一来,他们的行军速度迟滞异常,行军四日,只前进了不到二百里。

“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不如分头行动!”梁健不得不做出决定,兵分两路。他跟阿木古郎各率一路,分头前进,这样一来,血狼军也不得不兵分两路。大家的力量都分散了,鞑靼军队受到的骚扰就更少了。

梁健的人马先一步跟火筛的人马会师,火筛他们一路撤退,五天才退了七百里,而人马只剩下眼前的两万七千多。血狼军像不散的阴魂,一直跟在后面,有时又出现在前面,他们日夜不停地骚扰。搞得火筛他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河套草原上四处乱窜,要不是底下有人非常熟悉这一带。之前那七百里路程恐怕也没办法走完。

两军合兵一处,火筛跟少济格认为只要按照梁健来的路往回退就行。但梁健却认为不行,前后都有血狼军,走来时的路肯定不行,既然原本就是为了消灭血狼军而来,不如就在这草原上将血狼军的有生力量逐一解决掉!…,

火筛和少济格对梁健的决定表示怀疑,但他俩被血狼军折腾得全无斗志,眼下只想活着回到汗廷,既然自己没有别的办法,就一切听凭这个汉人行事!

梁健不急于撤退,找了个地势高些的地方安营扎寨,他将四万余众分成三拨,其中两拨各只有五千人马,分别负责白天跟黑夜的对敌作战,而主力三万大军就在四下里挖设各种陷阱,他之前在大同军中待了那么久,到汗廷后又跟血狼军斗了那么久,就算以前不知道怎么设陷阱,如今也越来越熟悉了,当然,他知道暗中必定会有血狼潜的人窥视,所以,表面上的陷阱之中还有第二重甚至第三重,这一次,他相信,一定能让惯于暗中作战的血狼军受到重创。

虽然已经是暮春时节,但是草原上的夜晚还是非常寒冷的,这一晚,鞑靼军士们躲在暗处足有两个时辰了,却没有看到敌人的任何影踪,自己却是又冷又饿,有些人渐渐就不耐烦起来,要不是梁将军军令森严,他们早就要生火取暖、烤肉大吃了。

就在某些人感觉已经到了自己忍耐的极限之时,东南方向出现了鬼鬼祟祟的黑影,先是四个,等他们摸索前进了数百米发现没事时,后面就出现了更多的黑影,大约有百余人,他们越来越近,终于离着只有二百多米了,这一下,原先有些躁动的伏兵终于完全冷静下来——不,其实不能真的冷静下来,他们每一个人都很兴奋,这一次,可以狠狠地痛杀血狼军了,虽然这百来人还不够大家塞牙缝的,但是,总比等了一晚上什么鬼影子都不见要强多了。

“啊——”,前面开路的四个黑影在一百五十米处惨叫,看来他们踩上陷阱了,后面的百余人立刻四下散开,正当他们想着退走时,四下埋伏的鞑靼人终于忍不住杀了出来,原计划应该先放箭、后杀出,但是他们憋了那么久,实在急着要亲自动手杀了这些血狼军,两下里短兵相接,血狼军毕竟人数少,很快就败退而去——他们身披软甲,又有火铳、手雷,鞑靼人其实没办法真正跟他们贴身肉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出重围,虽然他们显然也受了伤。

这一夜虽然斩获不多,但是梁健觉得自己的策略没有错,所以,他下令继续在这里吸引血狼军前来,火筛和少济格不想陪着他在这里耗着,但是,他们实在没有勇气自己回去——主要问题是,离开梁健,他们自己回得去吗?

……

阿木古郎在行进了四天之后得到来自梁健军中的消息,知道他已经跟火筛会合,而且准备跟血狼军就地交战,他于是按照跟梁健商议的,也扎下营来,他采用的也是之前就跟梁健商量好的策略——挖设陷阱,等待血狼军前来送死!

跟梁健那边一样,阿木古郎的斩获也不多,但是,就像初涉赌场的赌徒一样,眼下虽然只是赢了几个小钱,但有赢大钱的希望刺激着。阿木古郎非常相信,这一次可以牵制住血狼军,将他们一个一个消灭掉……

就在梁健他们从预伏地点出发后的第十天,苏德、满都拉图、阿古达木先后向汗廷急报。他们的族人受到了不明身份的人马袭击,有人看到为首的是阿木古郎,有的说是梁健,还有的说是火筛,总之,他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现在部族之中人心惶惶,希望汗廷能够彻查这些事。…,

而后。类似的事接二连三发生,托郭齐、脱**甚至科尔沁诸部都受到了袭扰,为首的不是阿木古郎就是梁健,最可笑的是。率军袭扰托郭齐部的居然是少济格,而侵扰脱**部的是火筛。

汗廷很快也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而就在这种恐慌之中,汗廷接到了一封战,战上说。自四月一日凌晨子正时分开始,明廷大军将开始收复西套的军事行动,同时,明军将在亦集乃、含黎山西端、亦不剌山东端、贺兰山与狼山交界处四个地方增设卫所。同时重开已经撤除数十年的兴和所、察罕脑儿卫、官山卫、宣德卫。

战最后的落款是陕西巡抚余子俊、山西巡抚王越和东胜卫卫指挥使呼延忘屈。

——明廷的战显然不是说笑,就在四月一日凌晨。两支明军分别从宁夏卫和镇番卫出发,开始了针对西套的大规模搜套行动。这两支明军,居然都带着至少五十辆载有火炮的战车,有消息说,其实他们就是血狼军;而战上所说的八个地方也同时出现了明军的踪影,每一处都开始大兴土木,明军的举动明目张胆,似乎根本不在意汗廷会有什么行动……

而就在同一时刻,汗廷还接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大难不死的亦思马因不但在喀山汗国站稳了脚跟,而且居然获得了汗国很多贵族的支持,目前,亦思马因正酝酿着东征鞑靼,而瓦剌方面有不少部族又跟亦思马因取得了联系,其中也包括原先跟汗廷有联系的亦不剌、亦剌思兄弟……

这下子,汗廷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紧张。

达延汗和彻辰夫人思量再三,决定先不管亦思马因的东征之举,当务之急,是阻止明军对西套的占有之举,于是很快,身在西套的鞑靼部族接到了汉廷传令,他们立刻集结起来,准备与明军作战;而托郭齐和脱**临危受命,分别率领自己的部众各两万余人前往西套,苏德、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三个也接到了汗廷军令,率领部众共四万五千余人同时出征西套,这一次,达延汗决心让明军知道:要想得到西套,绝对是做梦!而且,亦集乃等四个卫所绝对没有任何设立的机会!

托郭齐、脱**的人马离西套还有一天路程时安营扎寨,准备搞清了状况再进西套,毕竟,眼下明军在亦不剌山东端、贺兰山与狼山交界处忙着修建卫所,这两处一左一右钳制着西套的西端,要是贸然进入西套,很可能会遭到攻击。

可就在当天夜里,他们就遭到了来自后面的突袭,对方居然是奉命前来会师同征西套的苏德、满都拉图和阿古达木他们,而且,他们居然动用了火炮进行攻击,转眼之间,托郭齐安排的三千后防部队就在对方的火炮轰击和随后的冲锋中全军覆灭了,而后,对方对中军主力轰击了数十炮,当托郭齐和脱**的人马陷入骚乱时,他们却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托郭齐和脱**是从第二天接到的战上知道昨晚发动突然袭击的是苏德他们,苏德他们在战上义正词严的声称,他们自从归顺汗廷以来,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而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却始终没有坦诚相待,屡屡设套陷害,意图将他们除之而后快,这一次更是先让梁健、火筛等人趁乱袭击,而后让他们出征西套,意图假借明军之手,将他们一举全歼,为了自保,他们决定脱离汗廷,重归瓦剌,突袭托郭齐他们的目的,是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他们三个必将倾全族之力跟托郭齐、脱**拼个鱼死网破……

托郭齐和脱**惊得目瞪口呆,苏德他们反出汗廷,要在平时真不算什么,但眼下正是汗廷外患重重之时,他们来这一出,对汗廷造成的震动绝对不小;而且,他们事后才知道,他们接到战的同时,苏德、满都拉图、阿古达木也给汗廷送去了战,并且将他们脱离汗廷的原因传遍了鞑靼各部,连一些瓦剌部族都得到了消息,这下子,汗廷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以后来托郭齐、脱**的分析,苏德他们早就有反叛汗廷之心,这一次只是借故发难,但是,外人并不清楚事实真相,他们只知道苏德他们在汗廷遭到了无端排斥,被迫反出汗廷,于是,对苏德他们的同情声和对汗廷的质疑声不绝于耳,达延汗忽然间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还是小了些,眼前这一切让人觉得憋得慌……(未完待续。。)

由于本书网百度关键字排名不稳定,为方便下次阅读,请Ctrl+D添加书签喔,谢谢!!

第五集 特使阿茹娜

亦集乃等处的卫所建设速度是非常惊人的,才只短短五天,整个卫所的基本结构已经显现出来了,不知道那些明军是怎么弄的,汗廷对此非常紧张,但是,目前他们无力阻止,因为苏德等人造成的恶劣影响实在是太糟糕了,之前口口声声要找赤斤蒙古卫报父仇的养罕在攻击卫所受挫之后,就率领部族到了瓦剌地界中乌布苏诺尔湖一带,在那里招兵买马,这几个月来势力大增,而趁着苏德他们宣布脱离汗廷之机,他也悍然宣布脱离汗廷。网..

紧接着,是朵颜三卫向汗廷发来了战,因为梁健、阿木古郎等率领的鞑靼人马侵扰了他们,令他们损失惨重;

而后,是亦不剌、亦剌思兄弟向汗廷发来抗议,抗议汗廷人马骚扰他们的部族……

汗廷为此感到非常委屈,却只能对此保持沉默,因为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急着为自己辩解,是不能取信于任何人的,尤其是那些受害者。

目前汗廷能做的,就是极力挽救与那些彼此较为信任的部族之间的关系,而那些原本就对汗廷心怀叵测的也就顾不上了,反正早晚要翻脸的,早翻虽然对汗廷不利,但是目前也是迫不得已啊!

梁健、火筛和阿木古郎他们在四月十一回到了汗廷,个个都是灰溜溜的没有什么生气,这一次,他们是完完全全的惨败,数万大军只剩下带回来的区区七千六百五十三人,这还是人家明军没有往死里打的结果。等他们回到汗廷才知道,明军放他们回来根本没安好心,因为沿途不少小部族看到了他们的疲惫狼狈样,很快。汗廷大军攻击他部后回来的消息传遍了四方,而梁健他们几个得知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在各地的“辉煌战果”后的惊怒之情可想而知,其中火筛最为烦心劳神,因为,在他回来的前夜,汗廷正流传着一个新的消息:前任驸马哈斯巴根是死在火筛父子的阴谋之下的。

蒙根其其格并没有火筛担心的惊怒交加,而是非常平静的迎接他这个远征回来的夫婿,她现在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给他准备热水洗澡,准备酥油茶和牛羊肉,总之,没有任何异常。

而火筛却越发心惊胆战。因为,蒙根其其格实在太不正常了,要知道,谣言可是说他火筛害死了她最心爱的哈斯巴根,她怎么还会如此平静呢?

只是。既然蒙根其其格不捅破这层窗户纸,那他火筛也绝对不会主动去撩拨她,这事,能多拖几日就多拖几日。

可是。整个汗廷就这样被怀疑与惊惧笼罩着,而天气转暖。东套草原上的居民开始了春耕、放牧,东胜卫的茶马贸易也越来越红火。(!百度搜索欣欣向荣的景象让很多鞑靼部族看着异常眼红,可是,今时不同往年,这一次,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却不能骑着马拿着刀过去抢一把,因为汗廷下了死命令,在汗廷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前,所有鞑靼部族不得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那么多肥肉却不能动筷子,真是憋得慌呀!

而东胜卫好像还故意气人,茶马交易越搞越有花样,越来越多的蒙古部族被吸引去了,甚至包括一些瓦剌部族也千里迢迢赶来,后来索性连朵颜三卫那边都有小股人马放在自己那边的马市不去,眼巴巴跑来这里交易了,这样下去,想动东胜卫就越来越难了——众怒难犯哪!…,

边关对汗廷作战取得大胜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师,歼敌上万,这可是大明对蒙古作战的旷世奇功,尹直即便心里不愿意,也不得不根据大同、宣府以及陕西相关卫所的奏报为他们请功,而其中就是没有东胜卫,目前,那个地方是整个朝堂的禁忌之地,因为它的一切都是一系列突破常规惯例后的产物,谁也不想跟它扯上任何关系——无论它为大明朝堂和百姓建了多么大的功劳!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梅儿丝毫不在意李东阳就坐在小厅之中,毫不避讳的叫嚷出声,握紧了粉拳,看着自家夫婿,满脸愤愤之色。

“就是就是!”晴杉也愤愤不平,要知道,东胜卫的复兴之中有自己夫婿的功劳,河套的收复有东胜卫的功劳,东胜卫的将士们为了边关安宁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可是,那个混账的朝廷居然把东胜卫视若无物,真是让人觉得齿冷。

李东阳的神色有些尴尬,说实话,不光是他,连刘健、王华他们也觉得朝廷对待东胜卫的态度很是不妥,这一点,太子殿下也是很清楚的。

慕轩笑笑,说:“目前来说,朝廷如此对待东胜卫是最好的方式,倘若对东胜卫进行封赏,恐怕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要知道,整个东胜卫依靠“生民”和未经朝廷允许的茶马交易获得的财力支撑,还有“生民”的技术支持、人员配备、武器装备等等,要是其他地方的卫所也想朝廷给予这一切的话,恐怕就要失望了,到时候,就怕某些人会对朝廷有什么怨怼之言,那可就麻烦了。

李东阳知道慕轩不是杞人忧天,就在前天,廵按福建的御史董复上奏朝廷说,福州等府州县连年灾情严重,百姓嗷嗷待哺,疫情四起,而预备仓积蓄不够充盈,奏请朝廷将这些粮食存留本处以为赈灾之用,同时希望调拨盐税银子以备赈饥之用,事情下发户部商议,户部昨天覆奏,说陕西等处边境未宁,想把这些粮食、银子全部解送往边关,以为边防用度,今上却认为百姓饥寒、日夜嗷嗷,不能让他们坐以待毙,粮食银子暂留原处赈济,边境之需可以另想他法,告诫户部不能顾彼失此。轻视一方民命——其实户部尚李敏也是有苦难言,朝廷开支众多,用度紧缺,他这个大明管家真的难当啊!

慕轩觉得皇帝处事还是非常明智的。边境安宁当然重要,但前提是首先得安定内部百姓,否则内乱四起,边境又怎么可能安宁。

“亦集乃等地增设卫所,而官山卫等重开,这样是否会加剧鞑靼人的侵扰?”李东阳对此深表忧虑,而且这样一来,不是又增加了朝廷的军费开支吗——他的态度当然也代表太子殿下。

慕轩微微摇头。说:“这八个卫所主要是为将来针对汗廷的军事行动作准备,同时,也是借此对汗廷造成更多的困扰和更大的压力,不让他们感到绝望。他们是不会轻易选择离开故土的。”像官山卫、察罕脑儿卫、亦集乃卫等就是为苏德、满都拉图、阿古达木这样的归顺者准备的,有他们这些出身草原民族的军士作为朝廷固守草原的有生力量,绝对比汉民族的士兵有效——不管是出身什么民族,都对安居乐业怀有梦想和追求之心,谁都不是天生好勇斗狠的。既然有安居乐业的机会,没有几个会轻易放弃的。…,

至于这些卫所的生存,绝对不会依赖朝廷补给,自力更生是大前提。

李东阳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想想这个年轻人的计划真是异想天开,他居然想把整个汗廷逼得搬离他们盘踞数百年的地盘。这个,真的可能吗?

慕轩也知道李东阳心里在想什么。笑笑,说:“我还是那句话,不做,永无可能;做,就有可能。”汗廷只是需要搬家的最大一家,其他那几家,早晚也得搬,让它们搬家而不是灭了它们,已经算是很客气的——当然,不灭它们,为的是给大明留下几只作为不断激励自己强盛的豺狼虎豹或者蛇鼠虫蚁,毕竟,没有敌人的国度是不可能获得进步的。

早在上个月,成化帝就下旨礼部,说皇太后先后抚育今上和皇太子,使得国本益固,皇太后功德隆重,宜上徽号,以表尊崇,让礼部择日举行仪式,礼部选定的就是这个月十七日,今上命文武群臣届时致斋三日,还派遣保国公朱永祭告天地,驸马都尉周景祭告太庙,襄城侯李瑾祭告社稷,眼下,整个京师都在忙这件大事,也就没有什么人去注意小事了。

不过,慕轩可是很在意一些小事的,比如,朝廷下旨升太医院院判章渊为院使,御医郑文贵、黄绶、孙泰等都升为院判,医官钱宗甫、吴绶等,医士蒋宗儒、何凤春等都升为御医,这些人,自然是在这一次官员体检中建有功劳的,而“生民”中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也进入了太医院,这对有所图谋的“生民”而言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赣州卫指挥佥事戴贤当初因为没有抵御盗匪的能力,被降职为广海卫正千户,但戴贤依仗着跟谢一夔是亲戚,在赣州卫拖拖拉拉的不肯上任,这一次李孜省上奏说戴贤曾经亲手杀了三个贼寇,而巡按御史勘察之后回报说确有其事,于是戴贤官复原职,继续做他的赣州卫指挥佥事。

慕轩并不认为揪住这种欺上瞒下的小事就可以对李孜省造成什么损伤,但是,李孜省居然插手这种小事,看样子,他已经开始慌神了,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往身边拉,殊不知,他身边集结的人越多,麻烦也就会越多,而他李孜省滚起的这个“人球”越大,就越会招致某些人的忌讳,李孜省这是在自掘坟墓,慕轩当然不会去阻止他,有机会,他还要火上浇油呢。

陕西岷州大隆善护国寺国师绰肖藏卜等、拱卜寺癿六等来朝进贡马及佛像舍利等物,礼部依例又是赏赐彩叚绢钞,慕轩当然不在意那些番僧,只是,在国师绰肖藏卜的随员之中,有一位老朋友——亦不剌部的公主阿茹娜。

阿茹娜显然是有备而来,居然很快就找到了沈家,慕轩见到她当然很是惊讶,而当听她说的事情之后就更加吃惊了,阿茹娜说养罕宣布脱离汗廷之后,有一些小的瓦剌部落投到了他的麾下,养罕势力更胜从前,他派人来游说亦不剌,希望两家合兵一起进犯哈密和赤斤蒙古卫,亦不剌目前正在犹豫之中,阿茹娜反对与养罕扯上关系,极力阻止,她自告奋勇作为特使前来跟慕轩接洽,希望能跟东胜卫结盟。

慕轩吃惊归吃惊,但并不着急,阿茹娜看他一副笃定的样子,恨恨的跺了两下脚,娇嗔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

依婕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是不舒服,自从再次见面以来,阿茹娜跟梅儿显得很是亲近,现在又用这种像对情人撒娇的口吻对慕轩说话,真是让人受不了,难道,这个异族公主对我的男人还是贼心不死?…,

慕轩笑了,说:“如果令兄有跟养罕结盟的意思,就绝不会让姑娘你千里迢迢来京师了。”这一来一回不知得多少时日,你那哥哥要是改变主意,你根本阻止不了。“令兄想必已经作出决断,姑娘是来谈条件的?”

阿茹娜抛给他一个妩媚的眼波,再次娇嗔说:“你就不能装着紧张一回?真是扫兴!”

依婕再次觉得牙痒痒的,给自己的男人一个恨恨的眼神,慕轩却似乎没有看见,对着阿茹娜笑笑,说:“姑娘的部族如果想要过上富足平静的生活,我代表东胜卫表示欢迎,也必将竭尽全力促成这一切;但如果令兄想要与汗廷一争高下甚至取而代之,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阿茹娜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些许忧郁,说:“谁不想过平静富足的生活,谁喜欢征战不休居无定所呀!我的族人真的过得很苦呀!”

依婕不知道自己怎么啦,听到这个异族公主说这样的话,心里有些酸酸的,对她的不满明显淡多了。

慕轩的神情也顿时肃然,若有所思的点头,说:“只要令兄没有太大的野心,河套草原不缺安居之地。”

阿茹娜前一秒非常感激的点头,后一秒却又向慕轩娇媚的一笑,说:“你说只要没有太大的野心,意思是有一些野心你是可以接受的?”

依婕觉得自己的那点伤感真是多余,慕轩苦笑,说:“为了你们的部族,有点野心也是正常的,只要大家能为了自己的族人克制忍耐而相安无事,那么,不管是哪一个民族,那一种信仰,都能在未来的汗廷草原上找到适合自己民族的居住地。”

什么叫未来的汗廷草原?阿茹娜很是好奇地看着他,慕轩并不瞒她,将迫使汗廷搬家的想法全盘相告,阿茹娜很为他的坦诚感动,更为他的仁慈感动。

——仁慈?他怎么就仁慈了?

——他只是想汗廷搬家,而不是将他们一网打尽,这难道不是仁慈?

——听你的意思,你相信他有将汗廷一网打尽的能力?

——当然相信,他当初送的那战车火炮实在太厉害太残忍了,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东西挡得住它的,要是他想灭了汗廷,应该不是非常难的事。所以,他绝对是仁慈的,不容置疑!

慕轩明白这位公主的想法之后,虽然觉得自己被妖魔化了,但还是很感动,要是朱祐樘这个大明的太子说话行事能够像阿茹娜这位瓦剌的公主一样直爽,那“生民”的愿望要实现就容易得多了。

阿茹娜不请自来,而且还留在沈家不走了,慕轩当然没有意见,假使亦不剌部能够与东胜卫结盟,那自然是大大的好事,说不定能够早点让汗廷下决心搬家,所以,他需要跟阿茹娜商谈细节,而且,阿茹娜留在沈家,安全方面就不必担心了,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情去做别的,因为,凝珮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他,马上要升级当爹了。(未完待续。。)

由于本书网百度关键字排名不稳定,为方便下次阅读,请Ctrl+D添加书签喔,谢谢!!

第六集 大家来升级

第六集大家来升级

四月十七日子时一刻,凝佩非常顺利的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有八斤八两重,肤色有些黑,不过哭声洪亮,据接生的两个稳婆说,她们接生都近三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健壮、如此出众的婴儿,慕轩初为人父,虽然明知道这是稳婆的奉承之言,心里还是高兴得有些失常,一出手就是每人一百两谢银,把两个稳婆惊得差点当场昏过去,她俩平日也就是帮着街坊乡亲接生,人家高兴起来无非也就是答谢两只老母鸡或者一个猪头之类,这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可是不知能买多少老母鸡和猪头的,接下来两年什么都不做都能过得非常舒坦了,她们向着慕轩千恩万谢,慕轩却是非常感激的亲自将她们送到门外。---------------1---

慕轩的感激确实发自肺腑,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生孩子真的是非常危险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生孩子的女子都非常年轻,十五六岁甚至十三四岁就生子的也不少见,做娘的自己的身体都没发育成熟就要生孩子,孩子难产夭折甚至孕妇和胎儿都惨死的事例数不胜数,据说上个月成化帝的恭妃杨氏生下皇帝的第十四个皇子时也遭遇难产,七八个太医和三四个宫中嬷嬷忙碌了足有三个时辰才保得母子俩平安,有鉴于此,慕轩今夜也是做好了应付一切意外的准备的,他找了两位很有经验的稳婆,还请精通医术的许先生和专攻妇科、已经入太医院的钱士旻来坐镇。

幸好,平日里的那些运动、按摩、吐纳练习等等都没有白做,凝佩和孩子母子平安,这让慕轩更加坚定了让梅儿她们继续练习吐纳的决心。

慕轩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抱着自己的孩子,那种兴奋与激动之情是前所未有的,实在难以用言语形容,他那双不知让多少人惊魂丧胆的粗糙大手托着儿子柔嫩的身体,他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该想些什么——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向孩子他娘非常郑重的谢过:“佩儿,谢谢你,辛苦你了!”

凝佩看着夫君脸上难以形容的神情,虽然她疲倦欲眠,但心里还是涌动起莫名的柔情,柔声说:“你也累了,还是早点去歇一会吧!”看你鼻尖鬓角的汗水,好像比我都累都紧张,真是的!

心底里,她其实非常明白夫君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正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吃这份苦受这份罪是非常值得的,为了这个男人,自己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慕轩反应过来了,赶紧说:“你才累呢,赶紧歇着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他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在凝佩身边,而后让梅儿、晴杉她们一大帮子人先回房去歇息,梅儿她们自然不情不愿的,但最终还是被慕轩催促着离开了,阿茹娜这位客人也早忘了做客的礼数,跟梅儿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本来她一个人有自己的房间,却非要跟梅儿一起睡,而后两人一直聊到了天亮都没合眼,翻来覆去就是说慕轩和凝佩的孩子,不是说“孩子真可爱”,就是问“你将来跟他生的孩子一定也很好看吧”,搞得梅儿心里痒痒的,又是充满希冀,又是有些失落——夫君这段日子也没少跟自己和晴杉甚至依婕亲热,可是为什么我们三个都没动静呢?难道,我们三个都有问题?

阿茹娜根本没注意梅儿的状况,她俏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复杂,变幻莫测,显然心里也正经历着某种抉择。…,

天色大亮,梅儿她们就又都来凝佩房里看她跟孩子,凝佩毕竟累了,熟睡到现在还没有醒,孩子也在娘亲怀里睡得正香,而慕轩这个新任爹爹虽然一脸倦容却满眼兴奋之色,他一直在琢磨该给儿子取个什么名字,一口气拟了不下二十个,就等着凝佩醒了挑选,而且,他还做出了一个决定。

“你是说真的?”凝佩听夫君说了他的决定之后,非常震惊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那里看到他的内心:这样的事你也愿意,你的心到底有多大呀!

“没错!”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你最清楚我的来历了,要不是有你们对我这个孤家寡人青眼有加,我不还就是个江湖草莽、赳赳武夫么,又怎会有机会享受这天伦之乐!”

凝佩伸臂揽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轩郎,其实你才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礼物,你这样决定,可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了。”

慕轩觉得自己被神化了,不过只要是凝佩说的,他听着都觉得舒坦。

凝佩心情激动,让慕轩把晴杉她们都请进来,结果除了依婕、晴蓉她们之外,阿茹娜居然也毫不避忌的跑了进来,而且挤在床前看着熟睡的孩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是客人身份,而凝佩居然也没有在意这一点,就当着她的面跟梅儿她们说:“夫君怜惜我,说我生下的这个孩子可以随我姓庄,以延续庄家的香火,你们也是一样,将来生下的第一个男丁就随你们姓,以延续各家香火!”

晴杉上面还有两个兄长,斯波家的香火问题倒不必担心,但想着夫君居然如此体恤自己,不由得大为感动,更不要说梅儿、依婕、真伊、槿儿了,她们可都有各自的伤心事,但想到夫君——未来的也算——竟然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决定,她们霎时眼眸就湿润润的了,齐齐看着慕轩,要不是这么多人都在,她们很有可能直接扑慕轩怀里了。

慕轩看着暗自有些惊心,故意一本正经的打岔说:“我可只是说生的第一个男孩子可以跟你们姓,哪个要是生了十七八个都是千金,那她们就都得姓方了!”

晴杉、梅儿她们个个嗤嗤失笑,而阿茹娜这个外人居然一本正经地问:“你真的要她们都给你生十七八个,那你把她们当什么了?”就算是老母猪应该也没这么能生吧——瞧她的脸色,显然是动了侠义之心呀!

慕轩顿时一脸苦涩——跟这种没有幽默感的女孩子说话还真是伤不起呀!

晴杉她们个个娇笑出声,连晴蓉都看着阿茹娜笑得跟花一样的,阿茹娜看看她们的模样,这才有些恍然,对慕轩说:“你是跟她们说笑话的?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我还真以为你要她们生那么多个呢!”她抬手轻拍着自己的酥胸,她的胸前本就鼓鼓囊囊的非常饱满,加上这种动作,再配上她那娇美的容颜和无邪的表情,可是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诱惑的,慕轩赶紧转开了视线,其他人还不觉得怎样,依婕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暗自啐一声:“这个小蹄子,居然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勾引慕轩,真是不要脸!”

接下来的几天,对慕轩而言是非常喜悦而忙碌的,许先生、林先生他们这些教中弟兄纷纷前来道贺,李东阳、王华、周时安、周敏汀、周敏洲、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等人也都来了,而谢迁、刘健他们也在百忙之中前来了,而且还带来了太子的一番心意。…,

给皇太后上徽号的礼仪非常繁琐,整个朝廷都在忙碌着,皇帝皇后、皇子公主、皇室宗亲、文武百官、朝廷命妇等悉数到场,朱佑樘这个太子冕服齐全,好多地方都得他率领文武百官唱拜跪进,这一天下来骨头都快散架了,他大婚不久,礼部居然疏忽了,没有想到要安排太子妃出场的礼仪,成化帝临时让礼部增加进去,这让朱佑樘虚惊了一场,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等知道慕轩就在今晨做了爹,朱佑樘心里又难免郁闷了一回,按说,舒儿的预产期早于庄家姐姐,可都过了预产期快半个月了,怎么还没有动静?原本恭妃杨氏的预产期还要在本月下旬呢,上个月却早早的生下了皇弟佑楷,而今庄家姐姐也是后来居上了,这怎么一回事?怎么不讲个先来后到呢?

舒儿如今大腹便便,自然不方便前来拜贺皇太后,朱佑樘晚上回宫也毫无例外的呆在舒儿身边,将庄家姐姐已产麟儿之事一说,舒儿又是高兴又是羡慕,朱佑樘好言安慰一番,让她早早歇息了。

第二天,朱佑樘再次冠冕齐整前往主持大局,今天主要是百官的命妇家眷朝贺皇太后,不少事情是由太子妃张氏率领的,有礼部专门安排的人引导,张氏这个新任太子妃做得有模有样的,深得皇太后和命妇们的好评,朱佑樘总算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款待百官、命妇们的盛大宴会进入**时,东宫匆匆来人禀明皇太后和皇帝:太子侧妃马上就要生了!

朱佑樘赶紧禀明太后和皇帝,带着张氏匆匆赶回东宫,刚刚到了舒儿所在的宫殿外,就听里面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声传出来,而后有人匆忙出来禀报:“恭喜殿下,是位小皇孙!”

是男孩!朱佑樘欢喜得浑身都轻飘飘起来,迫不及待的要进去见舒儿母子俩,嬷嬷们赶紧拦着,说了好一通不方便的话,还趁机告诉太子殿下,说小皇孙降生时满室红光,光华灼目,而且小皇孙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耳大垂珠,将来必定是位有福之人,这让朱佑樘听得更加心痒难忍,几次想着要进去看看。

太子妃张氏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夫君和嬷嬷们的言行举动,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眼眸之中明显有阴郁的光芒掠过。

等朱佑樘终于看到自己的孩子,心中越发充溢着幸福与惊叹,孩子的眉眼长得像舒儿,脸型和额头、鼻子、下巴长得像自己——虽然其实孩子满脸褶皱,浑身的粉红之色还没有褪去,但他就是这么觉得,自己终于当爹了,这种滋味怎么好像非常复杂呢?似乎不只是欣喜!

皇太后、成化帝和王皇后很快都知道了消息,皇帝和皇后只是派人送来了一些赏赐,而皇太后却急着赶来看自己的重孙儿了,这可是她的第一个重孙子,从今天开始,她可是能享受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了,想想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啊!

等看到襁褓中的重孙,老太后就更加高兴地合不拢嘴了,一迭声说跟佑樘小时候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比佑樘小时候更可爱,而那孩子原本是在哇哇哭着的,老太后一来,他居然就不哭了,眼睛眯缝着一会儿居然睁开了,看着老太后,老太后欢喜得伸手指颤颤巍巍去轻轻触碰他的小脸蛋,而后惊喜的说:“笑了,笑了,他笑了!”

刚刚出生才不过一个时辰的孩子居然会笑?这也太扯了吧!可是老太后坚持她的看法,皇家龙种,自然是跟寻常百姓家的不同的,没听接生的嬷嬷跟御医都说这孩子出生时满室红光吗?笑一下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朱佑樘看祖母如此喜欢这个孩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又怎么会跟她去辩驳这个,于是很快,皇长孙的种种奇异之处就四下流传开了。

皇太后心疼舒儿,特意让自己宫中四个经验丰富的嬷嬷来照料她和孩子,这种待遇,使得太子妃张氏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慕轩在第二天早晨就知道了太子当爹的事,这个“厚”字辈的皇长孙来得显然比历史上的要早得多,很快,他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朱厚照。

舒儿姑娘生的是朱厚照?可是舒儿姑娘只是太子的侧妃,朱厚照虽然是皇长孙,但不是太子妃张氏所生,不算嫡长子,不能封为皇太孙,将来也就没有机会继承皇帝之位,那么,张氏会在什么时候生下皇太孙呢?

第七集 你失我得

第七集你失我得

慕轩的第一个孩子,最终由凝佩选定,名字叫“棠华”——庄棠华,而后,慕轩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个消息传讯给定州的娘跟岳父岳母。

棠华出生之前,凝佩的饮食就基本都是慕轩负责,出生之后更是如此,他每天换花样,搞得晴杉、依婕都很是觉得没面子——这个夫君会做的菜我们这些做娘子的好多都没见过,这个家里,到底谁更适合主内呀!

相比较而言,梅儿就比较享受这一切,凝佩吃不完的菜肴基本都由她包了,可这样一来,晴杉跟依婕又都非常妒忌她——我们稍微多吃几口就好像又长肉了,怎么你这么胡吃海塞都不见胖,这也太刺激人了吧?

都说“有子万事足”,可正因为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慕轩反倒更加热切的希望“生民”追求的一切能早日实现——无论自己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绝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去过那样的生活。

太子当了父亲,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皇家传统事宜让他又忙碌了好一阵子,等到终于有机会跟同样当了爹的慕轩见面交流心得时,四月马上就要过去了,而朝廷也发生了更多的事,其中几件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辽东那边,马文升已经巡查了近一半地方,他与阿尔斯楞的人马明暗呼应,加上恩威并施之下,别说朵颜三卫暂时敛声屏气不敢稍有异动,就是那些女真部族也大多收敛形迹,不少小部族更是主动靠拢过来。

秦佑天用战船将朝鲜、日本两国的使者送回彼国,在两国都引起了恐慌——这种战船实在是太变态了,假使不幸对战,那己方可绝对是只有挨揍的份!

震慑对方绝对不是秦佑天这次北上的唯一目的,所以,他非常慷慨的向对方展示了某些更有威慑力的东西,而引发的轰动与惊恐比他预期的要更多些,他非常满意。

汗廷那边暂时没有大的动作,而宣布脱离汗廷的苏德、满都拉图、阿古达木他们率领族人浩浩荡荡前往瓦剌的地界,却在堆塔出晃忽儿槐与养罕的人马不期而遇,养罕跟瓦剌阿力古多兀王合兵,想要前往骚扰甘肃,结果双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苏德他们带着那么多族人自然吃亏,只好向就在附近修建卫所的明军求援,于是,血狼飙堂而皇之地登场,把养罕他们打得一路败逃。

苏德他们遭此打击,索性就此投向东胜卫,于是,他们被安置到正在复建中的官山卫和察罕脑儿卫——至此,苏德他们的“归顺”在外人眼里也就顺理成章了。

养罕他们败退途中发现后路被突然出现的亦不剌部截断了,只好向哈密卫一带败逃。

哈密卫在新疆东部,紧挨着巴儿思阔山,往西就是土鲁番,离嘉峪关约一千四百里,蒙元时称为哈密力,隶属甘肃行省。洪武五年冯胜西征大败蒙元守军,设立甘、凉、肃等卫控制河西走廊,但朱元璋立国之初一心发展境内经济,对外的精力主要放在打击蒙元上,对西域事务始终没什么热情。明成祖时期,明廷封故元守臣安克帖木儿为忠顺王,后又封安克帖木儿之侄脱脱为忠顺王,赐金印布帛等物,令其驻守哈密总制西域,规定各国前来朝贡者都必须经哈密卫的传报才能进入内地。哈密卫下辖的回回、畏兀儿、哈剌灰三部都是温和柔顺的部族,脱脱和他的儿子孛罗帖木儿把哈密卫治理得繁荣富庶,协助明廷经略西域卓有成效,八十余年间边地安定无事,各民族之间相处和睦融洽。…,

景泰年间,孛罗帖木儿病死,没有子嗣,由王后弩温答力监国,弩温答力虽是女子,却治国有方,加上前几位忠顺王打下的基础,从景泰到成化初年的十几年间虽然不乏异族窥伺,但哈密始终没有出大乱子。

成化三年,明廷命哈密故忠顺王脱欢帖木儿的外孙、都督同知把塔木儿为右都督,暂摄国事,把塔木儿执政期间,继续向明廷朝贡,接受明廷赐赉。成化八年,把塔木儿死了,其子罕慎请求继任父职,成化帝虽然答应他了,却不让他主持国事。

成化九年,哈密卫旁边的土鲁番强大起来,国王速檀阿力借口边民滋事,率军一万多人侵入哈密卫,把弩温答力和明廷颁发的指挥使印绶连同大批金银财宝等一起掳回本土去了。

罕慎带着幸存的哈密人逃命,明廷把他们迁到苦峪、赤斤等卫,又派右通政史刘文和高阳伯李文带三千军队前往哈密经抚,刘文和李文胆小怯懦,又不善领军,被土鲁番吓得溃不成军,土鲁番从此轻视明廷,成化帝愤怒之下,虽然下诏要求边将经略哈密,但是一拖就是四五年,始终没有人能完成这个任务。成化十四年,速檀阿力病死,儿子速檀阿黑麻继位,明廷就封罕慎为左都督,罕慎会合罕东、赤斤两卫,恢复了哈密卫。

罕慎在哈密的人马不多,而养罕和阿力古多兀王带出来的人马都是精锐,虽然吃了败仗,却元气未损,非常轻易地就侵入了哈密卫,罕慎率领残余退往沙州卫,而土鲁番的速檀阿黑麻看见有机可乘,率兵前来截杀,结果,令他吃惊的一幕发生了,从沙州卫那边赶来一队明军,虽然只有千余人,但却带着好多战车,战车上的火炮一阵轰击,速檀阿黑麻的人马死伤惨重,他带着残余人马一连败退五十多里,明军却还是不放过他,咬着他们的尾巴一个劲的追,速檀阿黑麻这才感觉好像不对头,自己似乎中了人家的圈套了,可是,一切都晚了。

养罕他们侵入哈密卫没两天就被“姗姗来迟”的血狼飙赶跑了,灰溜溜的跑回乌布苏诺尔湖去了;而罕慎虽然安然回到了哈密卫,但血狼飙觉得他没办法保护自己,就派人在哈密卫招揽人马,作为哈密卫乃至亦集乃卫的卫所军士,不知道血狼飙是怎么宣传的,反正,原本不喜欢刀兵相见的哈密卫居民,不少人都去报名从军了,罕慎不傻,他总觉得血狼飙搞的这一出并非偶然,绝对是有备而来,可是,现在就算明白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速檀阿黑麻被追得差点断了气,等身后的明军终于心满意足的不再继续追赶他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人马剩下不到原来的五分之一了,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血狼飙就在天山山脉与巴儿思阔山交界处驻扎下来,面对土鲁番和瓦剌各部做起了招兵买马的行当,短短十天,血狼飙居然募集到了五千多人,这些人拖家带口的,算上男女老少,足有一万八千人跟着血狼飙走了,据说,这些人将被安置在亦集乃卫、亦不剌山卫、狼山卫等处,速檀阿黑麻气得七窍生烟,他决定联合周边各部和瓦剌诸部一起跟明军周旋。

亦不剌部截断养罕他们的后路只是一出苦肉计,原意是试探一下东胜卫血狼飙的实力,也查探一下明军在亦集乃等地修建卫所的真实状况,等发现血狼飙利用这个机会不但将养罕他们打得一败涂地,而且还乘机招揽了土鲁番和瓦剌那么多人,甚至有将哈密卫据为己有的态势,亦不剌和亦剌思才觉得东胜卫的意图绝对不简单,他们想起阿茹娜临行前的那番话,不得不重新估计眼前的形势了。…,

早在汗廷大举兴兵进犯榆林卫之时,一直在东胜卫修行传道的洛桑大师,忽然启程前往乌斯藏都司去了。

前年的四月初一,萨迦派大慈博士贤钦然绛巴?桑杰佩圆寂了,享年七十五岁。

贤钦然绛巴?桑杰佩出生在乌斯藏都司绒那多拜地方,七岁时在曲科岗寺僧格坚赞处出家受戒,十三岁到达桑普寺拜香敦仁钦朱巴为师,听受佛教经义,十四岁在俱舍论经院中参加辩经活动,他年幼而颖悟,才华超群,取得了噶玉巴学位,之后又师从绒敦?玛威僧格、僧华宣努嘉却、绒琼协贝等学习显宗诸论而成为通达者,十八岁到泽当寺和桑普立宗考辩获得噶居学位,十九岁到钦饶旺徐的寺院学经十年,到二十八岁时已成为精通四十多部经论的学者了。之后到萨迦祖寺给法王、活佛、僧众讲授四十五部经论,并立宗辩经,他引经据典,毫无纰缪,听众无不叹服。后来,多杰羌俄尔钦?贡噶桑波担任他的亲教师,杰科罗敦巴任他的受业师,循努森格任他的密教师,给他授了比丘大戒。

三十八岁时,贤钦然绛巴?桑杰佩到喀柔蕃周一带建立弘法道场广转法轮;次年,在仁邦俄吾桑布等施主支持下,他在仁布南宗、曼曲河西岸的绒穹河谷内修建了哲域杰采寺,之后又发展了图丹朗杰寺、羊八井寺、年裕夏郭雄寺、却科伦布寺、吉彩沃寺等五寺,使它们成为萨迦派非常有名的大道场,培育高徒无数;他还常到俄尔寺、那烂陀寺、萨迦寺、桑普寺等有名的寺院中去讲经,立宗辩论,使僧人们受益匪浅。

如今他成佛已经两载,他的弟子泽当桑杰伦珠、贤巴却月东珠等要在哲域杰采寺举行盛大的法事,洛桑大师自然不能错过这个盛会,而且,他是带着使命前往的。

“既然众生平等,那就让雪山脚下、佛祖身侧的藏民们都沐浴在平等之光中吧!”这是卫指挥使呼延忘屈的原话,洛桑大师觉得,自己被这话深深触动了,他明白当初那位“以死遁世”的无命将军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了。

就算是杀生成仁,也要让更多的卑贱之人到草原上来见识一下什么是众生平等!

这是洛桑大师给自己立下的誓言,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俗世之人了——有所执念,不可消释。

而对于明廷的君臣而言,目前的大明朝,正经历着有史以来最重要的转折时期。

第八集 拔苗助长

第八集拔苗助长

之前杭州、苏州、松江等七府的罢市罢运风波,虽然二月底在地方官的协调下暂时过去了,各地陆续复市复运,但各地的商家作坊船户等出奇的一致,要求朝廷恩准一些事情。k

更新

——恩准什么事情?

——他们要求朝廷给他们一个月时间商议一下。

——一个月?这么久?

——嗯,是太长了点,不过,朝廷不得不允准,毕竟,这段时日是航运之类正繁忙的时候,船运,停不起呀!

自四月初四开始,南七北六一十三省都有折子上奏,七府那些商家作坊船户等提出的要求都一样:士农工商,都是大明子民,无论仕宦耕作还是商贸手工,都是为民谋利,朝廷理当一视同仁,比如商人、手工业者的子弟也应该可以参加科举,比如朝廷不应该对商家作坊设立那么多的束缚,比如商家、手工业者也可以为国分忧……

这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明更多的地方,而支持这些要求的呼声越来越高,大明朝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之中——同意这一切,那不仅意味着违背太祖遗训,而且从此在国事上必将处处被那些“刁民”掣肘;可要是无视这一切,那就意味着从此必然面对这些“刁民”制造的各种纷乱和困扰。

孰轻孰重,自己选择吧!

因为这个,大明朝堂上进行了为期九日的辩驳,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不过,一个非常明显的现实是,很多饱读圣贤书的——像程敏政、平庸胆怯的——像万安、心有所虑的——像谢迁等都是持反对态度,而早就受慕轩熏陶的——像李东阳、稳健之中不乏探索精神的——像王华、刘健、别有所图的——像李孜省、善于投机的——像刘吉等都是隐晦的表示支持的。

比较起程敏政、谢迁他们的义正词严,李东阳、王华、刘健他们是委曲求全的,李孜省、刘吉他们更是欲说还羞的,不过,这样也足够了,成化帝知道该怎么去做出抉择了。

只是,目前,还不是抉择的最好时机;

可是,眼下,天下万民正眼巴巴的等着朝廷答复呢!

所以,成化帝答复各地的用词是非常直白的:万民之心,朕悉知矣,假以时日,必称汝心!

朱祐樘不知父皇的心意究竟如何,看情形,父皇也不像是在实行缓兵之计,可是,父皇准备在什么时候用何种方式让天下万民称心如愿呢?

慕轩虽然得到了非常详细的资料,但是也不清楚皇帝的最终想法,虽然就算皇帝完全接受百姓的要求他也不会感到奇怪,但是,历史究竟会向什么方向走下去,他现在也无从得知了,当然,有一点他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一次,历史绝对不会走原来那条老路了!

虽然京师的初夏天气算不上炎热,但是晚上只盖着薄被入睡还是非常舒爽的,慕轩躺在儿子身边,看着那张熟睡中的小脸,心里暖暖的,他轻轻抚摸着他柔嫩的小手,意识就渐渐模糊了。

凝珮在床上坐月子有半个月了,按照夫君的安排,她的坐月子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产后第二天,夫君就用软布包着手指为她刷牙,说要不等坐完月子牙就毁了;房里也没有像别的产妇居室那样密不透风,而是定时开窗透气;每次她一出汗,慕轩就亲自或让晴蓉她们帮她换干的衣衫;他还亲自为她剪了长长的手指甲和脚趾甲,而她生下孩子的第七天,就在晴蓉、依婕她们的帮助下擦拭了身体,完全不顾什么坐月子期间不得洗澡的禁忌………,

反正,她觉得在夫君的精心护理下,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不适的,看来,他说的都没错。

此刻,她倚在床栏上看着身边熟睡的夫君和孩子,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温柔的融化掉了,世事真是奇妙呀,一年之前,何尝能想到自己这样的苦命女子居然也能拥有这样美满的家庭,能够享受这样舒爽的天伦之乐?

虽然,这个极品夫君的桃花运好像真的太旺了些!

看着夫君每天围着小棠华娘俩忙前忙后,晴杉她们越来越感觉到心里的失落,只是看夫君这么辛苦,她们也不好意思每晚再“骚扰”他了,而真伊更加不敢再提婚事了——这种时候提这事,肯定是给心爱的男人添麻烦了。

也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慕轩突然提出说要独自前往荆楚去,晴杉她们就越发失落了;可当慕轩说要跟依婕、真伊完婚,和槿儿订婚之后再走的时候,大家自然惊诧万分;慕轩还希望小高跟晴蓉也一起办了婚事的时候,大家终于喜笑颜开了。

婚事准备得仓促了一些,简单了一些,但绝对喜庆,绝对隆重,李东阳被请来临时担任两个新郎的家长,而王华自告奋勇做了三位新娘子的家长。

喜宴开在聚水楼上,来的客人相当多,谢迁、刘健来了,唐伯虎他们三个也来了,最完整的是周时安一家,男女老少三代都到了。

格鲁埃神父也来了,他有些遗憾,因为慕轩是完全不排斥他的信仰的,他很想为这个给他带来这些好运的年轻人主持一场西式的婚礼,可惜现在教堂还在紧张的施工,这个想法注定是不现实的,不过,晴杉听了他的想法后,非常兴奋的说:“等咱们夫君跟槿儿成亲时,就由你给他们主持婚礼吧!”说这话的时候,她还特意瞧了一眼一旁的阿茹娜。

昨天,夫君先跟槿儿定下了亲事,保媒、见证的也就是李东阳、王华和周敏汀,槿儿自然是羞涩而喜悦的,不过,晴杉非常敏锐的感觉到,那位异族公主看槿儿的神色显然是带着敌意的,而看自家夫君的眼神中又满是恨恨之意,现在,自己这么说,不会刺激到她吧?

而格鲁埃神父这才想起来,这个神奇的东方年轻人似乎不只娶一位妻子,这个,好像有违上帝的旨意哦!

小高和晴蓉拜过天地进洞房之后就再不露面,而慕轩毕竟是过来人了,先跟两位新娘子进了洞房,为她们挑下红盖头,跟她们喝过合卺酒,让她俩先好好吃点喝点,自己就出来招呼宾客们了,反正大家都比较熟,而且不少人也都知道这个新郎官的许多特立独行之处,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

王华这个“娘家人”代表新娘子们向来宾们敬酒,秦震和秦雪兄妹俩寸步不离的跟着他,秦震的身形比慕轩印象中的王守仁高出了小半个头,也比王守仁壮实,当然也比王守仁黑点;秦雪如今却人如其名,肤白胜雪,而且比之前稍显丰满,脸上红晕满颊,显得越发楚楚动人了。

王守仁当初离京时,让这兄妹俩留在京师帮着照顾父亲王华,兄妹俩不折不扣的执行着,通常是秦震负责在王华身边鞍前马后的服侍,秦雪在家负责洗洗涮涮、做饭炒菜,今晚是王华特意带他俩来凑凑热闹的,兄妹俩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只顾照顾王华,凡是来宾们反敬王华的酒,秦震都抢着喝了,搞得两桌酒敬下来,王华脸色如常,秦震却已经脸色赤红,走路摇摇晃晃了。…,

王华苦笑,赶紧让人弄些醒酒汤来,让秦雪好好照顾她哥,自己却抽空过来拉着慕轩到一边说悄悄话,旁人只道他是代表“娘家人”告诉新郎官要好好照顾新娘子之类的话,却不料他是假公济私,在问儿子王守仁的事。

东胜卫这一次联合陕西、山西的卫所大胜汗廷兵马,而且趁机修、复八个卫所,尤其借机西进,还利用哈密卫作为西进跳板这一招,基本都是出自于王守仁的谋划,这个少年人,在东胜卫这么几个月,作战经验越来越丰富,作战谋划也越来越大胆。

王华从慕轩这里不时能得到自家孩子的情况,知道他的作为自然高兴,不过,前两天听说自己的孩子在东胜卫闭门静思快半个月了,似乎有什么疑难之事无法解决,几乎到了茶饭不思、形销骨立的地步,他不免担忧,托慕轩去打听,今晚虽然是新郎官的大好日子,但他还是等不及要问问。

慕轩笑笑,非常诚恳的说:“先生不必担忧,王兄弟正在参悟他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东西,假以时日,或许会令他大放异彩。”

王华听了这话虽然心里未必就放心了,但自家的孩子什么心性自己最清楚,觉得慕轩这话倒是实情,看样子守仁确实只是在思考难题而已,并非有什么想不开的。

王华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儿子究竟在经历什么事,但慕轩很清楚,离开东胜卫时,他曾经将一张信笺交给蒲监军,嘱托他,一旦什么时候王守仁进行长时间的闭门静修而有所得时,就将那信笺给王守仁,据最新消息,王守仁已经在前天晚上看过了那张信笺,据说,王守仁看过之后,先是大笑三声,而后号啕痛哭一回,之后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

那张纸上写的,就是历史上的王守仁在晚年时对自己的心学总结的“四句教”: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慕轩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么做有拔苗助长的嫌疑,但是,王守仁的成长轨迹已经被改变,那么,他不能再等着王守仁熬到贵州龙场那个地方去悟道了——谁知道这一世的王守仁还会不会到龙场去呢!

这个时代迫切需要那些敢想敢做敢创新路的年轻人出来主持大局,拔苗助长就拔苗助长吧!

唐伯虎他们也拉着慕轩说了会儿话,陈凤翔已经去地方衙门学习为官之道,他们三个决定回乡去好好攻读诗书,等着来年也能金榜题名。

“功名自然要追求,”慕轩点头表示赞同他们的决定,“不过这一路回去,大可以好好领略一下沿途风光、风土人情,三位在名师指点之下学书习画,想必比慕轩更明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工夫在诗外’之类的含义。”

唐伯虎他们点头表示赞同,慕轩接着说:“慕轩之前曾经听人言道: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慕轩愚钝,不知该当如何解说,但愿各位兄弟能各有所得,慕轩必将与有荣焉!”

唐伯虎他们身躯猛然一震,个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慕轩,以他们以往对这个人的了解,他们很自然的认定这话分明就是慕轩自己作出的评定,他们细细咀嚼其中的内涵,真是越想越欢喜,不约而同向着慕轩当头一揖,口称:“多谢先生指教,晚生等受教,晚生等必当竭尽全力,追求先生所言的三种境界!”

李东阳他们瞥见这一幕,少不得就有人问上一句,文征明口快,将慕轩所言全盘相告,结果又惹来众人的一番啧啧称奇,大家各自品味,都觉得收获良多,对慕轩的敬意又增了几分,慕轩这个“剽窃者”除了苦笑,就是无语了。

唐伯虎他们三个得知慕轩过几日也要离京,就将原定的行程推迟了,说要跟他一起走,慕轩自然也不会拒绝,对于唐伯虎他们三个,他其实有自己的打算。

第九集 两个岛咱都要

慕轩离开聚水楼回到沈家,先去了依婕那里,却被依婕推着出了洞房,依婕的意思,他俩其实算老夫老妻了,今晚的女主角应该是真伊,慕轩确定她是真心实意而不是发脾气,才往真伊这边来。(.._&书&吧)

两间洞房离着也就是七八间房,慕轩却走了足有一刻钟,因为期间遇上了两个人——两个女人。

他先是看见了在前面房檐下站着的珺姑娘,她只是站在那里,看见慕轩,她轻轻地“哎”了一声,慕轩站住脚,走了过去,珺姑娘却忽然重重的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慕轩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升起歉意,自从来到京师之后,珺姑娘就似乎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先是带着龙吟水到京师内外游玩,后来龙吟水开始关注自己家族的利益,忙着跟一些官宦来往,她就有些形单影只,尤其是大哥身故之后,即便是梅儿,珺姑娘也不常跟她交流什么了;郑琪凤被掳之事发生之后,慕轩要找人去郑家保护他们母子三人,珺姑娘自告奋勇去了,说起来也怪,郑琪凤跟她一见如故,两人处得比亲姐妹都亲,珺姑娘于是就常住在郑家,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回来一次。

今晚慕轩成亲,梅儿去郑家把珺姑娘带回来了,可是,显然,这是个错误的决定,慕轩不知道她心里有什么想法,但可以肯定,自己又一次非常无情的伤害了她。

慕轩怅然片刻,才继续走,只走了七八步,就看见院中那棵槐树之下站着另一个俏丽的身影,那是阿茹娜,看见慕轩,她嫣然一笑,说:“怎么,被新娘子赶出来了?”

慕轩苦笑,还没说什么。却听阿茹娜扑哧一笑,自顾自接着说:“哦,我忘了。今晚你要进两次洞房,看来相当辛苦呀!谁让你这么花心呢!唉——”而后她笑得咯咯的。

慕轩苦笑得更加厉害了,阿茹娜笑声忽然一收,幽幽的叹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说:“可是,为什么你这样花心的男人,就是让人牵肠挂肚呢!”

慕轩怔怔的看着她,阿茹娜忽然一笑,说:“方慕轩。等到我的族人真的能够安居乐业时,希望你能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话音未落,她就转身离开了。

慕轩没想到这位异族公主居然在这种时刻这种地方——自己的新婚之夜、进洞房之时并且就是洞房之前——向自己表白,这个,是恶作剧吗?

不像!

可是,不像又如何呢?

慕轩摇摇头,似乎想把刚才的一切都驱走。(.._&书&吧)

他在房门前站了片刻,才推门进去。真伊坐在新床上。槿儿坐在桌旁,两人正在说话,看见慕轩进来,两人都不说了,而且同时羞红了脸,深垂下头。

槿儿的反应快些。腾一下站起来,看慕轩一眼。而后退出房去了。

真伊也随后站起身来,站在慕轩身边。之前已经受过晴杉的指点,她非常清楚此刻自己要干些什么,但是,好像太羞人了吧!

慕轩问她:“吃饱了么?要不咱们再坐下来吃点?”

真伊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说:“不要吃了。”而后她的小脸唰一下红了,再次垂下了头。

慕轩看她羞怯的神情异常娇弱,心里都有些发虚,却不得不硬起心肠说:“那咱们歇息吧!”

真伊浑身微微一震,心如鹿撞,却最终羞怯怯的点了点头。…,

新婚之夜会经历什么,晴杉之前早就详详细细跟真伊讲过了,所以今晚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不过,慕轩觉得晴杉好像教真伊的太多了些,你瞧,现在两人裸袒相对,一番耳鬓厮磨之后,真伊居然羞怯而勇敢的握着他的要害之处,怯怯的看他一眼,丁香小舌迅捷的舔了一下红润润的上唇,眼眸微转,深吸一口气,准备埋首往下了——

慕轩赶紧抱住她的螓首,在她的唇上重重一吻,悄声说:“伊儿,我来!”

之后,完全是慕轩主导一切,他的大手和唇舌几乎游走过了真伊的全身,真伊的肤色如雪一般白,在慕轩的爱抚之下终于呈现出粉红色,当慕轩的厚唇再次觉察到她身体因强烈反应而喷薄时,他知道,真正的缠绵可以开始了……

真伊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原来真的会有那些奇怪的感觉,而且好像比晴杉说的还要多得多,疼痛?酥麻?亢奋?颤抖?颤栗?还是……

真伊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但是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自己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想想这个就非常羞涩,脸蛋儿就通红了。

慕轩对于真伊那种带着羞怯的直率表现感到非常有趣,真伊的这种反应,让他想到了她的国人后世对整容的态度。

虽然是依婕主动将他赶到真伊这里来的,但慕轩还是在真伊安睡之后悄悄起身,再次来到了依婕的身边,不出所料,依婕还没有入睡,正大睁着两眼数羊呢,看见慕轩,她显然是又惊又喜的,慕轩原本没有想着一定要洞房,可是一见依婕那种慵懒的风致和微泄的春光,他就把持不住了。

依婕在他的挨挨擦擦中俏脸通红,慕轩才想打趣她“老夫老妻还怕羞么”,却听伊人很不好意思的说:“夫君,今晚不方便,那个好像提前了。”

慕轩傻住了,看到她眼眸中闪动的懊恼之色,他知道这绝对不是恶作剧,他在依婕唇上轻吻一下,说:“没事,那咱俩说说话吧!”

依婕的神色显然是转忧为喜的,慕轩心里越发怜惜她,伸臂将她搂入怀中,而后,两人并头躺着,喁喁细语足有半个时辰,慕轩说的都是自己这么久以来对依婕的种种感觉,尤其最后强调,彼此既然已是夫妻,那在房门之外不便表现出来的情绪——诸如愤怒、气恼、嫉妒等等,进了房门都可以发泄出来,不必委屈自己,也不必担心他这个夫君会受不了,那个保持自己某些本色的依婕才是他所钟爱的婕儿。

依婕听得眼眸微红,非常认真的点着螓首。而后忽然在他耳边低声说:“好夫君,想到你新婚之夜要进两个洞房,以后我得隔几晚才能跟你睡一起。我现在就气得想咬你几口,行吗?”

慕轩苦笑,说:“我是跟你客气一下的,你怎么能当真呢!”

他话音未落。依婕的小嘴已经凑到他肩膀上,狠狠地——其实不算狠——咬了下去,慕轩夸张的叫了一声,而后嗤一下笑了,但紧接着又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抽气声——依婕的纤手突然伸进了他的裤衩。袭击了他的要害之处。

依婕的手法非常高明,慕轩很快就激情四溢了,而让他终于绷紧了全身发出粗重喘息的,是依婕整个身子像一条油滑的鱼儿一般滑溜进了被子里……

慕轩接到的新婚贺礼之中,二哥送来的那份是最让他哭笑不得又豪情满怀的,秦佑天说他亲自送慕轩的岳父他们回日本,却在路上打了两次仗,第一次是在朝鲜控制下的济州岛上。第二次是在日本的种子岛上。对方都是海盗。…,

济州岛在高丽、新罗、百济三国纷争时曾是独立的小国耽罗国所在之处,元朝时,高丽成为元的藩属国,元政府在济州岛设置耽罗军民总管府,管辖驻扎在济州岛的元朝军队和岛上居民,元朝灭亡几十年后。岛上的元朝官员才向高丽投降,济州岛就变成了高丽的领土。高丽后来变成了朝鲜,朝鲜就称济州岛为济州牧。在岛上设置了大静和旌义二县,不过济州岛一直是朝鲜的养马场和获罪官吏的流放地,向来比较荒凉贫瘠,这次一股来自大明沿海的四百人左右的海盗居然莫名其妙跑到岛上抢掠,被路过的秦佑天指挥战船打得一败涂地,余下不到一百人向秦佑天投降了,秦佑天受慕轩的影响,对于大明海疆的拓展非常在意,虽然见济州岛很是贫瘠,但这个地方完全可以作为将来昌国卫战船前往日本的中转之处,于是,他跟那个为首的名叫莫十眼的海盗头子密谈一番之后,将那些海盗残余全部释放,莫十眼就带着那些海盗留在了济州岛上,据说要改邪归正。

种子岛位于日本鹿儿岛县南部、大隈半岛以南海面上,秦佑天的战船路过的时候,岛上已经被海盗攻击了三天,双方死伤都非常惨重,秦佑天的战船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海盗全部消灭了,种子岛的岛主种子岛时氏万分感激,岛津细久趁机将时氏招揽到了自己的阵营中,而为了对帮助他获得种子岛的秦佑天表示感谢,岛津细久跟种子岛时氏商量之后,将一处田产赠送给了秦佑天,秦佑天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回赠给对方几支老式的火铳和一门火炮。

慕轩哭笑不得的正是秦佑天的赠枪赠炮之举,那个什么种子岛,后来是日本最大的宇宙航天基地,不过,种子岛最早为人所知是在十六世纪,据说,1543年,一艘葡萄牙船因为台风迷失了航向,漂泊到了距种子岛附近,岛上的日本人引导船驶入了北部的赤尾木港,当时的种子岛领主种子岛惠时和儿子时尧花重金买下了葡萄牙人使用的两支步枪,让手下的“锻冶栋梁”八板金兵卫仿制,但是扳机部分却一直不能做成。第二年台风又刮来了另一艘葡萄牙船,八板金兵卫用自己的女儿向葡萄牙人换取了步枪制造术,终于制成了日本自产的第一支种子岛步枪,随后,制造步枪的技术迅速传到了日本各地,种子岛因此名扬天下。

现在看来,这段历史会因为二哥而改写了——前提当然是,目前的种子岛时氏要有他子孙的眼光才行。

不过,无论种子岛时氏有没有眼光,种子岛的历史都要改写了,因为秦佑天给慕轩传来的信息中有一句话:“今日得他几亩田地,他日以他全岛为大明水师补给之地。”(未完待续。。)

第十集 先得安内

第十集先得安内

而对于朱佑樘和整个明廷而言,他们最关心的是辽东的近况,就在几天前,朵颜卫的首领易主了,原来的阿尔乞曼被人揭露贪贿和勾结汗廷,遭到了马文升的严惩。---------------1---

其实作为一卫之首,又是族中首领,阿尔乞曼以往贪多少都不会出事,可是,这一次有点不同,朵颜卫开春遭受了一次突如其来的白灾,他向朝廷请求赈灾,而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既贪了朝廷用以救灾的款项,还跟科尔沁部暗通款曲,甚至跟科尔沁部商议好了准备劫掠广宁和开原马市,而所有事情又被他的部族给揭发出来,这一下,泰宁卫和福余卫也不便替阿尔乞曼说话了。

接替阿尔乞曼的正是在外漂泊经年又突然回来的阿尔斯楞,他不但拿出银两赈灾,而且请求马文升代为奏请朝廷,希望由朵颜卫主持辽东最大的马市,由他提出的一系列提议来看,将来的朵颜三卫必然是一片光明,消息传开,朵颜三卫都陷入了巨大的渴望之中,而马文升极力为朵颜卫请求,看样子,是准备促成此事。

成化帝让群臣商议此事,朝臣们同样争论不休,这一次,户部尚书李敏旗帜鲜明的支持马文升的奏请,他认为,只有真正实现汉夷一家,才能令万民归心,辽东要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马市,能够让朵颜三卫甚至女真诸部得以安定,那么,朝廷就真的能够逐步实现天下安定了。

成化帝最后给马文升的批复是:“辽东之事,着你便宜行事,勿令辽东各族有汉夷之分!”

目前辽东的局势趋于稳定,但慕轩知道背后会酝酿更大更迅猛的暴风雨,所以,他必须赶紧去把可能造成内乱的捣乱分子消灭掉。

慕轩最终不是一个人孤孤单单上路,在凝佩她们的极力推荐下,跟他几次出生入死的梅儿和他一起出发了,凝佩这边有依婕、晴杉她们照料着,而且定州那边传来消息,秦夫人已经赶来京师准备照料儿媳跟孙子,慕轩也就放心了。

唐伯虎他们跟着慕轩一起离开京师,而同一天离开京师的还有郑家的一家三口,郑子麟没能在会试中及第,受的打击相当大,郑彭氏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带着儿女去丈夫的老家落脚,免得一家人在京城睹物思人,平添忧伤不说,还处处遭人白眼,他们这想法正和慕轩的不谋而合,慕轩于是安排人暗中护送他们一行,而珺姑娘再次主动要求护送郑家人,龙吟水得知杭州那边已经跟昌国卫搭上了线,龙家也决定参与到出海之事中去,心情激荡之下,决定陪着表妹一起护送郑家的人,反正郑家回南方,等到了地头,他可以和表妹就近回家去。

郑彭氏和郑子麟虽然事先听郑琪凤说过不下百遍,但真的看见慕轩之后,神情还是显得非常震惊,慕轩也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只当没看见,不过郑琪凤一路上老是借故跟他说话,他倒也不便冷眼相对。

唐伯虎他们几个每次看郑琪凤过来找慕轩说话,他们就挤眉弄眼的,神情相当暧昧,慕轩更不方便跟他们说什么,只好让他们误会下去了,幸好这一路同行的时间并不长,到了固安之后,郑家人就改走水路了,慕轩一行跟他们挥手作别,郑琪凤临走时神情黯然的看着慕轩问:“方大哥,咱们还会再见面吗?”…,

虽然还带着姓,但对她而言等于接受慕轩这个兄长了,慕轩心里一暖,笑说:“只要你愿意,等你出嫁的时候我一定来喝喜酒,顺便给你送份大礼。”

郑琪凤啐了一口,跺了两脚,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站住脚,回身看着慕轩说:“就算你不准备大礼,也是可以来喝杯喜酒的。”而后,她扭着小腰肢一路小跑着往船上去了。

慕轩看着她的背影,而后又看见站在船头往这边看的珺姑娘,他的一颗心,也有些茫然了。

梅儿始终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七八尺外,看看那边的小妹,再看看身前的夫君,暗自叹了一口气。

郑家三口在龙吟水和珺姑娘的护送下一路南行,三天之后到了武邑,在那里他们换乘一艘很大的商船,而在武邑城外,船上又多了一个乘客,郑家娘仨看见之后惊得目瞪口呆——这个人居然是早应该不在人世的郑天章。

郑天章费了相当大的工夫才让妻子儿女明白他死而复生的原因,他那日坠崖其实是事先安排好的,原本是想假死摆脱夏侯潇湘的控制,而后将妻儿悄悄接出京师,找个稳妥之地安享余生了,可是没想到夏侯潇湘也早有谋划,郑天章在崖下遇到了夏侯潇湘安排的杀手袭击,危急关头,慕轩安排的高手及时出手,救了他一命。

郑天章两世为人,有大彻大悟的感觉,不等慕轩问他,他自己就把这些年跟朝中不少人交结图谋的事和盘托出,其中也包括跟夏侯潇湘的每一次来往,慕轩正是依靠这些,才能在不少时候都抢先一步做好安排,而这一次慕轩前往荆楚之地,正是准备跟夏侯潇湘做最后的了结——有夏侯潇湘那些人在江湖上、朝堂中搞风搞雨,那大明边塞上对汗廷的大举反攻始终是有后顾之忧的。

“从今之后,咱们一家人远离官场,过平淡的日子吧,那样安乐!”郑天章对着妻儿感慨,无论是郑彭氏、郑子麟还是郑琪凤,都没有杀风景的表示反对,更没人在这时候去问那个方慕轩的来历,倒是郑天章自己,想到要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很自然的就想起了那个毅然决然跟家人断绝关系、跟自己相濡以沫却最终被自己抛弃的女子——她后来的遭遇,慕轩并没有瞒他,郑天章想到一位大家闺秀却在塞外马贼中混迹多年,心里某处终于难以遏制的隐隐作痛起来……

慕轩他们骑快马赶路,自然行动迅速,十天之后,他们已经过了河南巩县,向洛阳进发。

时已仲夏,天非常热了,而且是越往南越热,这一路上又光顾着赶路,唐伯虎他们三个有点吃不消了,他们一商量,决定到了洛阳之后跟慕轩两口子分道扬镳,洛阳牡丹花已经开过了,但这个地方毕竟是千年古都,人文历史、自然景观都有很多值得赏玩之处,他们决定好好呆上一段日子,无论是画画还是游学,抑或如慕轩所说的“行万里路”,这个地方都是很不错的。

梅儿知道他们的想法之后很是高兴,这一路行来,这三条大尾巴一直在鞍前马后晃来晃去,搞得跟夫君亲热的心思都没有了,偶尔小两口凑近了说两句体己话还得被三双眼睛紧紧瞪着,那滋味真不好受,现在总算快解脱了。

进了洛阳城,慕轩带头直奔城东的洛水酒楼,那里自然是“生民”的联络之处,负责洛阳事务的是掌柜欧向海,在这里,慕轩还遇到了毕济川——如今是毕济州——一家三口,他们当初在慕轩安排下离开九华山,就是迁来了洛阳,在“生民”的安置下,毕济州现在是洛水酒楼的帐房之一,有那么多“生民”弟兄互相照应,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怿儿——如今的泽儿——长高了不少,也比以前活泼了许多,而且显然还记得慕轩,对他很是亲近,同时对慕轩身边的梅儿很是好奇,冷不防就会问起凝佩那个“庄家阿姨”,梅儿多少猜到这个人小鬼大的孩子是什么心思,看着夫君有些发窘的脸色暗自发笑。…,

“方兄弟,这次有大事要干?能不能带上我?”毕济州找机会把慕轩拉到一旁低语,他还特意拍拍自己的肚子,“好久没活动手脚,肚子上的肉都有些松松垮垮了。”

慕轩看他眼中的期盼之色非常强烈,就像期待着好玩的玩具的孩子一般,不由得失笑,说:“看来毕大哥终究不是享福的命呀,闲不住?”

毕济州呵呵一笑,说:“你老弟做的那些大快人心的事,老欧也跟我说过,我比不了,不过既然我也是‘生民’的一员,那自然得尽点力呀!”

慕轩点头说:“好,既然毕大哥这么说,慕轩求之不得,你跟嫂夫人告个假,咱们上湖广走一趟。”

毕济州兴奋地搓搓双手,呵呵笑着说:“这个,我早就跟她说起过,她可没反对。”

那边正跟梅儿说话的毕夫人似乎跟他心有灵犀,转首看过来,眼眸中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宛然。

“男人啊,有时候就是孩子,你得让他偶尔出去撒撒野、溜溜弯,束缚得太多了,他是会出问题的。”这是梅儿跟毕夫人达成的共识。

唐伯虎他们三个进了洛阳城之后倒很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东游西逛,没有一天安生,慕轩让欧向海派了几个人暗中照看着他们,也就不去管他们了,他跟欧向海、毕济州还有本地的几个主要负责人仔细合计了两天,安排了一些人手暗中跟随,而后就向湖广岳州府进发。

路上,慕轩得到消息,昌国卫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不日就要扬帆远航,船队虽然不能跟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庞大船队相比,但二十艘大船加上三十艘护卫战船的阵容也相当有震撼力了,船上会集了大明最有代表性的百余种货物,据说关西崔家派来的人中有几个确实非常熟悉大海,很是得到张纪的倚重。

就在前段日子,昌国卫又捣毁了两处海贼的巢穴,抓了不少俘虏,其中有好些个日本浪人,船队按照原定计划,特意挑了十名略懂汉话的浪人带上。

“带那些倭人去干什么?”梅儿对此很是不解。

慕轩笑了,说:“他们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这次去,一定要让他们衣锦还乡,这样,他们的那些同胞才会动心,咱们的计划才能进一步展开。”

梅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看来没有真正明白,慕轩呵呵一笑,伸指轻轻捏一下她的右颊,说:“没关系,到时候就明白了,我现在也还不知道这法子成不成呢,走着瞧吧!”

梅儿伸手“啪”一下拍开他的手,有些心虚的看看前面,发现毕济州正伸长了脖子看前面,显然没注意这边,她才放心了,可之后又满心懊恼:四下里暗中不知有多少人跟着、瞧着呢,坏夫君,光天化日那么捏人家的脸,岂不是要让人家丢脸么!

第十一集 不灭尔等不罢休

何乔奉旨前往平定朵甘思宣慰司的叛乱和天全六番招讨司、黎州安抚司、麻儿臣安抚司、芒儿者安抚司四处的骚乱,慕轩向他提供的平乱人选是四川行都司辖下的盐井卫卫指挥使马莫臣

何乔到四川行都司一了解情况,暗中吃了一惊,这个盐井卫指挥使马莫臣原来是本朝初年归附的土官马喇的后人,盐井卫世代由马家驻守,马家的历任卫指挥使脾气都不太好,但一向忠于朝廷,因此四川行都司也很少敢于过问盐井卫的事务

何乔听慕轩的暗示,这马莫臣必定会全力以赴帮他平乱,就不顾行都司一众官员的劝阻,轻装简从,直奔盐井卫,马莫臣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到来,居然在卫所前五里之地迎接他,将他迎进了盐井卫

何乔一路往卫所内部走,总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后来终于明白了,盐井卫的布局、气氛、军士的斗志、气势,跟高山卫血狼军都有异曲同工之妙,看样子,这个地方跟方慕轩必定关系匪浅

马莫臣并没有丝毫遮瞒何乔这位钦差的意思,他开门见山告诉何乔:“莫臣已经接到方兄的传讯,全军上下整装待发,但凭钦差差遣”

何乔直言想问:“马指挥使与方兄弟有何关联?”

马莫臣憨厚的一笑,说:“莫臣与方兄乃是希望我大明富强、子民安康的志同道合者”

就凭这句话,何乔觉得这个看上去五大三粗黑不溜秋又一脸憨厚的异族汉子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等马莫臣率领盐井卫军士跟着他前往平乱,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了

盐井卫“游隼军”十之八九都不是汉家儿郎,但何乔丝毫不怀疑这些瘦小黝黑的异族汉子对朝廷的忠诚,仅仅是五天工夫他们这五千儿郎居然就将黎州安抚司和天全六番招讨司两地的骚乱顺利平定,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有效的抵抗,而后,马莫臣整军直奔朵甘思宣慰司的叛军

叛军足有三马,但在马莫臣看来,这些完全就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所以他非常熟练的将麾下五千人一分为三,“游隼军”单兵作战的能力不弱,而集团作战的能力强,尤其善于夜战和山地战他们设套、诱敌、合围,三步下来,加上时不时来次夜袭,有时甚至一夜搞两三次夜袭,把叛军搞得人仰马翻昼夜不分,而后叛军开始不断的退却再退却,而“游隼军”就是利用这种时机不断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于是很快叛军的主力就只剩下不到八千人,其他一些依附者一看大事不妙顿时作鸟兽散

马莫臣一鼓作气,挥军追击残余叛军很快就将整个朵甘思宣慰司收复,除了一些余孽四处流窜给其他卫所增加点立功的机会外,叛军基本被就地消灭了,前后不到半个月

何乔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盐井卫“游隼军”的治军之严、士气之盛、战斗力之强、武器装备之精良,迄今为止,他何乔觉得只有血狼军才能与之媲美,四川行都司麾下有这么强大战斗力的卫所,之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何乔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索性向马莫臣直言相询,马莫臣还是一如既往的憨憨一笑,说:“军士是用来保家卫国的,不是用来扬名天下的,当然,只要朝廷需要,扬名天下也是可以接受的”

何乔苦笑,看样子,对眼前这个异族汉子而言,扬名天下还是大大的苦差事?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何乔说什么也得让盐井卫“游隼军”成为天下人耳熟能详之精兵利卒…,

——或许正是何乔的这番好意,盐井卫的“游隼军”后来与高山卫“血狼军”、东胜卫“血狼飙”、昌国卫“海鳌军”等都成为大明“十大常胜军”的一份子

马莫臣用兵时的多谋善断何乔司空见惯了,但真正让他激赏不已的还是这个异族汉子的刚毅血性

就在朵甘思宣慰司基本平定的第三天,一队番邦使者路经朵甘思宣慰司,这队使者由缅甸掸族使者和满剌加国使者组成,两国使者都是带着宝物意图跟大明交好的,满剌加国的使者芒沙一口汉语相当流利,言谈举止也非常谦恭有礼,而且他居然还懂缅话,他说因为大明目前与安南交恶,他们不便再由安南入朝,只得借道缅甸,缅甸目前大部分地区都由掸族各土司邦控制,在缅甸境内,掸族人口仅次于缅族和克伦族,目前的势力如日中天,很多土司邦久慕大明繁华,就组织了使节团跟着芒沙他们一块来了

何乔自然不会怠慢,派人将他们迎进驿馆好生招待,同时安排人手准备护送他们进京

可就在第二天上午,驿馆发生了一件事,掸族人这一次带来敬献给大明的宝物中有一块很大的石头,掸族人称之为圣石,这石头重达五百斤,一角已经被剖开,可以看到里面露出的翠绿之色,看来里面藏着很大的玉石掸族使者非常在意这块石头,专门派了八个掸族勇士日夜轮班守着,可是,这么小心还是出事了,驿馆一个负责打扫客房的下人看见这么大的石头摆在房间里,很是好奇,趁人不注意上去摸了两把,结果被掸族使者百里丁发现了,他立即让侍卫把那个下人抓住,等发现这个下人脖子上挂着一个观音菩萨像时,他是大发雷霆,说这个名叫阿连的下人侮辱了他们的圣石,不但将阿连痛打一顿,还逼着他跪在院子里向房里摆着的石头磕头谢罪,这下子把驿馆的其他下人激怒了,双方发生了冲突好几个驿馆里的下人被打伤了,其中一个伤势还相当重

何乔和马莫臣很快就闻讯赶来了,掸族使者百里丁对着何乔疾言厉色,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何乔看看一旁闻声赶来的芒沙,芒沙帮着翻译一下,何乔他们才知道百里丁声称下人玷污了他们的圣石,一定要以亵渎者的鲜血才能洗清圣石所受的侮辱

“以鲜血洗清侮辱?”何乔看看这个盛怒中的外族人,而后又看看一旁神色阴冷的马莫臣,点点头,说,“成全你”

芒沙脸露惊诧之色之后将何乔的话翻译给百里丁听,百里丁也是脸色一愕,而后面露喜色,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才要向手下下令处决那个胆大妄为的大明贱民,马莫臣却先一步向着自己身后的两名侍卫一挥手,指着百里丁说了两个字:“绑上”

百里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那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绳捆索绑成了个人肉粽子,百里丁身后那些掸族勇士惊诧一片想要反抗,马莫臣带来的那些“游隼军”军士动作迅,三两下就将他们一一制服

芒沙等人在一旁目瞪口呆,芒沙向着何乔一个劲的躬身说:“何钦差息怒何钦差息怒,有话慢慢说慢慢说——”

何乔伸臂搀扶他,微笑着说:“贵使勿惊贵国与我大明一向和睦相处,友好往来,本使自会安排车马尽早送贵使上京”

接着,他神情一变,看一眼满脸愤怒之色、兀自叫嚷挣扎不休的缅甸使者百里丁,说:“至于那些愚昧无知的化外小民,将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奉为至尊,甚至为了所谓的圣石而要剥夺大明子民生命的蠢物,不仅不值得尊重,而且不配再立足于我大明的国土之上”…,

芒沙神色惊惶,赶紧将这些话翻译给百里丁听,百里丁顿时没有了方才的气焰,面如死灰,嘴里一个劲的嘟囔嚷嚷着,满脸哀恳之色,这一次,不用芒沙翻译,大家都看得出这个吓破了胆的番邦使者是在求饶,何乔却丝毫不为所动,向着马莫臣点点头,说:“行刑”

马莫臣毫不犹豫的向着侍卫一挥手,其中一个侍卫抽出腰间的佩刀,而另一个一脚蹬向百里丁的腿弯,将他按倒在地,一掌打掉他的帽子,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一提他的脑袋,而后,执刀的侍卫手中的刀自上而下砍落,“噗”一声,百里丁的人头应声而下,血光迸溅,鲜血溅了那两个侍卫一身,他们却连眼都没眨一下,两人一个拎着百里丁的人头,一个握着滴血的钢刀,向马莫臣躬身行军礼,齐声道:“禀将军,人犯已经就地正法”

马莫臣目光如刀的扫视一下那些脸色极差的缅甸勇士,声音冷若冰霜:“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首领,要想跟我大明往来,就必须遵循我大明的律法,不要妄想到大明的国土上作威作福,否则,此人就是最好的示范”

芒沙脸色也不好看,但还是赶紧将马莫臣这些话翻译给那些缅甸人听,那些缅甸勇士个个面如土色,不由自主的点着脑袋,口中一叠声答应着,显然在说“是是是”,马莫臣看向何乔,后者赞许的点首,而后对那些缅甸人说:“尔等即刻带上这石头回去,回禀尔等首领,若要遣使来朝,就得找寻懂得我大明礼仪之人,不要再找这等狂妄无知之辈;若要兴兵来犯,我大明将一战到底,不灭尔等誓不罢休”

那些缅甸人听完芒沙的翻译,又是一叠声的“是是是”,而后,在“游隼军”的虎视眈眈之下,他们仓皇的收拾东西,带着那块笨重的圣石灰溜溜的起程回国去了

何乔将显然受了惊吓的满剌加使者芒沙一行请进驿馆,好言安慰,让底下人尽快安排送他们进京,而且告诉他们,为免缅甸人迁怒芒沙一行,等他们回满剌加时,他会奏请朝廷用昌国卫最的战船送他们走水路回去,芒沙听得激动不已,连声称谢

平乱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麻儿臣安抚司和芒儿者安抚司两处的骚乱者虽然摄于朵甘思宣慰司的叛军败亡之而望风投降了,但叛军之中居然有不少武林好手,他们三三两两闯过“游隼军”的封锁,向着龙安府、保宁府方向流窜,马莫臣不得不派一些人马尾随追击

这种时候,何乔自然得动用钦差的权力,命令沿途卫所全力配合“游隼军”清剿叛军余孽,甚至为防这些余孽狗急跳墙,祸害邻境,他还特意让人告知陕西巡抚余子俊,让他做好应变措施

这一场追击战比之前的主力战还要曲折,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还没有完全结束,不过马莫臣显然是乐此不疲,他把这些当成了对“游隼军”最好的实战演练

也就是在这场猫和老鼠的追击战中,何乔发现,那些叛军余孽原来跟攻袭夏侯世家的那些江湖人马是一路的,他们在保宁府一带胡钻乱闯一气,而后沿江而下,穿过顺庆府、重庆府,看样子准备进入湖广境内,而在彭山一带闹腾了个把月的江湖人马也几乎在同一时候横穿叙州府、泸州府,看样子也想往湖广退去

何乔立即传令沿途卫所全力围歼,自己则亲自率领马莫臣的“游隼军”尾随追击

也正是在同一时刻,夏侯潇湘正经历着有生以来最为窘迫、最为狼狈、最为失魂落魄的的逃亡之旅,他不知道,自己今年究竟犯了什么太岁,怎么会诸事不利,而且麻烦越来越大,仔细想想,好像一切都是从认识方慕轩开始的,莫非,那个方慕轩真的是瘟神?(未完待续)

第一集 你该上路了

夏侯潇湘自觉计划很是周详,在他返回的路上,那些江湖人马攻击夏侯世家,他并不指望能将夏侯世家攻下——攻下了也不可能保持多久,他只要自己的父亲觉得情势危急,他能够趁机获得某些特殊的权力就行了,他想,即便以老祖宗的精明,应该也不会将这些事跟自己联系起来的。-书_吧(..)

可是,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自己这次回家居然会遭遇那么多的意料之外,每一个,都让他吃惊得喘不过气来。

首先给他意外的是杜秋雁,她居然在他家里,而且已经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爹娘已经把他们娘仨当成了夏侯家的人,对此,夏侯潇湘觉得还能接受,自从自己那里中了那恶毒的消肌水之后,明显就有了问题,先是不能持久,从前在女人身上的神勇变成了现在的动不动就气喘如牛;接着就变成了“抬不起头”,连扬帆入港都成了非常艰难的事情;再然后,越漂亮的女人越让他感到悲愤,他已经不敢跟女人裸袒相对了。

所以,当听说眼前这一双儿女是他的,他觉得很是值得——就算是杜秋雁跟别的男人有的他现在也不在乎,有了这两个小婴儿,爹娘对自己显然更加喜欢了,而且,最让他激动的是,爹把他召到书房,非常郑重的告诉他:“湘儿,如今你已为人夫,为人父,家既已成,该当立业了!”

就是从这一刻起,他夏侯潇湘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夏侯世家接掌者才能拥有的对“夏侯铁卫”的指挥权,夏侯铁卫是夏侯世家的卫队,只对夏侯世家唯一的继承人负责,掌握了铁卫。那他夏侯潇湘可以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了。

可是,一切似乎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开始,因为,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了。

夏侯明志,他的亲大哥,夏侯世家的准继承人,在失踪了近五年之后,竟然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满身创伤和满腔的恨意。

夏侯潇湘知道。自己图谋的一切终于要化为乌有了……

夏侯明志比夏侯潇湘早出生两年,正是这早出生的两年,使他毫无疑问的成为夏侯世家的长房长孙,也自然毫无悬念的成为整个家族的准继承人。为了让他早日成才,老祖宗从他一岁起就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举凡读书、练武、谋略等等,都是老祖宗手把手教的。

自从夏侯潇湘懂事开始,他就知道。夏侯世家的一切,将来都是属于大哥的,他再努力,也注定只能平平凡凡的过一生——这还是在大哥不对他产生任何不满的前提下。可是,他夏侯潇湘是过平淡日子的人吗?

于是。-书_吧(..)心怀不忿的他近乎疯狂的接受想要接受的一切,大哥必须要做的——如练功、读书之类。他暗地里花两倍三倍的工夫苦练,大哥不需要做的——诸如察言观色赔小心,他低声下气毫不懈怠,这样之后,他才渐渐的从老祖宗和父亲那里换来了几个微笑和点首赞许。

他逼着自己十四岁出道面对江湖上那些凶顽巨寇,强忍着心里的惊惧挥剑厮杀,他毕竟也是凡胎肉体,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疼得辗转难眠,但他始终咬紧牙关忍耐着,终于,他声名鹊起,博得了“惊天剑虹”的美名,可是,在他心底里,他其实更愿意像大哥那样,凭着那个夏侯世家准继承人的名头,轻裘怒马,四处交游,很自然的就在身边聚集起一大批敬仰者、奉承者和追随者,他可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跟他们举杯换盏,诗酒闲谈,而不必像自己这样,每一个朋友都是靠鲜血和痛苦换来的。…,

所以,他对大哥越来越恨,他不止一次的幻想大哥凭空消失、自己享受着夏侯世家长房长孙的一切时的美好滋味,而后,他终于不再满足于想象,他要把那美好梦境变成现实。

促使他终于动手的是“血刀双刃”三兄弟异口同声说的一句话:“江湖多变,想要在江湖扬名立万难之又难,可是,想要江湖遗忘一个人却是非常容易的。”

在连北里他们的策划下,他终于迈出了让大哥永远被江湖遗忘的步伐。

大哥那时候已经跟以右副都御史身份坐镇松潘卫、钳制朵甘思宣慰司的黄司章的千金芩潋小姐订了亲,黄芩潋才貌俱佳,而且性情贤淑,夏侯潇湘第一次见她时惊为天人,当夜就在梦中跟佳人幽会上了——那年他才只有十五岁,黄小姐偶尔会借着来拜望老祖宗的名义跟大哥见上一面,但两人始终发乎情,止乎礼,这让夏侯潇湘越发对大哥嫉妒得发狂,所以,他就利用黄芩潋对大哥实施了最为猛烈地打击。

那天,他故意将窃来的黄芩潋常用的一方手帕遗失在大哥面前,使得大哥心生疑窦而跟着他来到了郊外的那处住所,在那里,他让暗中窥视的大哥好好欣赏了一出他跟黄家小姐裸袒相对、颠鸾倒凤的活春宫——他当然不会告诉大哥,黄家小姐之所以会罔顾廉耻,大白天跟他行苟且之事,而且床笫之间放荡无忌、毫无羞耻之感,其实是因为被连北里暗中下了催情药。

一切果然如预料的一样,心高气傲的大哥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句话也没留下就弃家出走了,而连北里兄弟三人就在途中将他制住,把他禁锢起来,后来由连南星负责看管,一直带着他躲在河套草原上。

按照连北里他们的意思,夏侯明志早就不该留在这世上,但夏侯潇湘不答应,他倒并不是还有什么兄弟之情——早在他将黄芩潋抱上床去撕扯她的衣衫时,那仅有的一点兄弟之情就荡然无存了,他只是不想大哥那么早死。不想他那么容易的死,他要等到自己终于执掌夏侯世家的大权时,再把大哥处置掉,他要让大哥明白。不是长房长孙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拥有一切的,他这个不是长房长孙的弟弟一样可以大权在握、叱咤风云的。

而一切也正如连北里他们所说的,夏侯明志的失踪确实让家里纷乱了好一阵子,但也只是好一阵子而已,很快,不想夏侯世家就此陷入尴尬境地的老祖宗就把夏侯潇湘带在身边,开始教导他作为夏侯家的继承人所要掌握的一切,他如愿以偿过上了从前只能在梦中享受的日子。被他破了处子之身的黄芩潋对他痴缠不已,让他享尽了艳福,而他也开始不满足于这一个娇娃,开始了寻欢作乐的逍遥日子——当然。这一切都是非常隐秘的,绝对不会让对他寄予厚望的老祖宗和父亲知道一星半点。

可就在他生了儿女当了爹、掌握铁卫当了家、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夏侯明志——这个被他禁锢了四年多的亲大哥竟然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原以为,连南星和他率领的那些人突然音信全无。必定是死在了东胜卫组织的搜套行动中,那么,大哥应该也早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可眼前这个瘦弱不堪却满眼怨毒之色的丑陋汉子。绝对就是他的亲大哥。…,

“我不会让你死得太舒服的!”这是重逢之后,夏侯明志对自己的亲弟弟说的第一句话。

夏侯潇湘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不会天真到这个时候还觉得老祖宗跟父亲还不知道大哥回来了,如果连南星失去音信之际就是大哥脱逃之时。那么,自己回到家之前,大哥肯定早就跟父亲他们见过面了,而原本说要在京师逗留一段日子的老祖宗突然回川,也肯定是跟大哥有关,父亲突然把铁卫交给自己掌管,恐怕是在试探自己,目的是验证大哥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潇湘呀,要不是你对你大哥做的这一切,爷爷还真想把这个家交给你打理,你确实比你大哥强得多!”老祖宗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这样喟叹说。

夏侯潇湘脸上闪现痛苦之色,说:“爷爷,要是没有我做的这事,您会发现我比大哥更强这个事实吗?”

老祖宗看着他,半晌,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不过,上一次那些不明身份的江湖人前来攻袭,爷爷就知道是你干的,原来爷爷还真的希望替你遮掩这一切,你的谋划我也很清楚,原指望你能成功,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惹方慕轩,当你第一次开始招惹他的时候,你就注定要失败了!”

夏侯潇湘吃惊的看着他,问:“姓方的到底是什么来路,连夏侯世家都要怕他么?”

老祖宗摇摇头,嘴角显露一抹苦笑,说:“真要说起来,咱们夏侯世家在人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背后的势力,要把夏侯世家从江湖上抹去易如反掌,你呀,还是眼窝子太浅啊!”

夏侯潇湘一语不发,跪倒在地,向着老祖宗“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转头就往屋外走,老祖宗瞧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说:“你大哥心中的那口恶气难平,你有多远走多远,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夏侯潇湘心中一颤,老祖宗这话意味着这个家的一切权力都交到大哥手中了,自己得开始亡命江湖的生涯了。

房门外,杜秋雁独自站在黑暗中,显然已经等待了好久,夏侯潇湘心中升腾起久违了的感动,走上前去,正想拉她的手,杜秋雁忽然说:“夏侯潇湘,原本我准备将你一刀砍了为我爹爹报仇,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大哥说得对,让你活着,比让你死了更让人觉得痛快。”她的声音中似乎夹着冰雪,奇冷无比。

夏侯潇湘心头巨震,赶紧说:“秋雁,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杜秋雁冷笑一声,说:“别再装了,我爹爹遇害那晚,他跟方大哥见了面,交给他一个荷包,里面把对缪师兄的疑心和爹爹自己的遭遇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真傻,之前还一直以为方大哥是杀人焚庄的凶手;缪非也是你的同伙,他是被你杀人灭口的,是吧?”

夏侯潇湘看着她满是怒火的眼眸,颓然垂下头来,却又很快抬起头,急急的说:“这些都是我的错,跟孩子无关,你千万不要——”

“哼哼哼——”,杜秋雁冷笑,“原来你还有人性呀!”

但她立刻就心乱了,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声音低沉:“他们是无辜的,我会留他们在这里,但愿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将来不要像你!”

而后,她转身就走,消失在黑暗之中。

夏侯潇湘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淡,张口想喊,嗓子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的好二弟,你该上路了,再不走,我可要动手了。”夏侯明志像幽灵一般出现在台阶上,黑暗之中,他的眼睛竟然像猛兽的眼睛一样闪着绿幽幽的光。(未完待续。。)

第二集 活着也是惩罚

夏侯潇湘知道这一次自己凶多吉少,但是他还是决定要赌上一把,反正,赌输了也就是一死,而要是侥幸赢了,那大哥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是他向自己发下的誓言。

他知道自己那些人中肯定有老祖宗的奸细,所以,他舍弃了绝大部分人,只是将连北里和雷西幽带在身边,这两人是他绝对信任的,而且这两个都非常熟悉出川的路,有他们在身边,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甩脱那些要他性命的追兵。

他是大白天离开的,在那样热闹的大街上凭空消失,让追兵目瞪口呆,他想起来就觉得痛快,说起来,他觉得那些纵横交错的阴沟真的是非常有用,以前虽然对那些有利用价值的城狐社鼠表面上礼敬,现在看来其实还是小瞧了他们。

那些败退的人马正按照他的指示向湖广退去,依照常理,夏侯明志之类必定认为他会施行“声东击西”之道,走别的路出川,可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装扮一番之后,他跟连北里、雷西幽成了参与其事的排帮中的三个小角色,他们混杂在败退的人群中,非常不引人注意。

一路之上,败退的人马遭到了来自各方面的阻击,官兵和江湖人马都有,相比之下,江湖人是各自为战,没有有效的组织,夏侯潇湘不太担心,反正,死的都是那些愚蠢莽撞的夯货,夏侯潇湘一点都不觉得可惜,只要自己能够安然出川。那这些人的死也算是值得的;可是,官兵的力量不容小觑,尤其是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盐井卫“游隼军”,这些军卫简直是地狱里的杀神。自己手下这些各怀绝技的江湖中人在他们面前居然只有一种结局——死,夏侯潇湘他们三个也遭遇了“游隼军”,这些军卫三人一组,机动灵活,却诱敌、狙击无所不包,而且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夏侯潇湘他们三个自恃武功高强,但遇到这些军卫还是尽可能避开了。因为,这样的对手,即便你能杀了他们中的几组,却可能惹来更多的敌人。这种时候,这么做显然是不明智的。

夏侯潇湘的三百多残余人马从保靖州宣慰司的辖地进入湖广,而后又经永顺宣慰司向岳州府一带流窜,永顺宣慰司周遭都是少数民族宣慰司,彼此不相统辖。何乔新这个钦差虽然身负皇命,但是通告湖广衙门得花时间,夏侯潇湘就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全力向岳州府进发。他的目的是进入洞庭湖,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渺。到时候,无论是朝廷还是夏侯世家。有再多的人也无奈他何了!

可是,就是有那么一支人马阻碍了夏侯潇湘的行程,最终甚至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而这些人居然只是一些装备一般的乡勇。

这队乡勇也就两百多人,但是,就是这二百多个并非正规军的乡勇,让夏侯潇湘那三百多个久经战阵死里逃生的精英高手在最初的两天遭遇激战中损失了近一半,很多高手死之前发现把自己搞死的居然是那些连身上的服饰都不是正规卫所士兵的衣着的庄稼汉,真的是死不瞑目呀!

事实上,那些乡勇当然不可能真的只是乡勇——至少有一半不是,他们是慕轩率领的“生民”中人,当然,对于那些乡勇而言,他们是江湖中的正义之士,是前来帮着阻止贼寇骚扰岳州百姓的。…,

率领乡勇的是岳州府的推官张勇,他已经年近花甲,生平虽然率领乡勇防过山贼水寇,但是如此严酷的阵仗真的只是第一次,所以,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应付,恰好他的一位好友伍联前来看望他,伍联的堂侄伍琇之子跟着他出来散心,这个才刚十七岁的少年人对用兵颇有心得,眼看情势危急,伍联内举不避亲,向张勇极力推荐自己这个侄孙,张勇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让那少年披甲上阵了,谁料那些乡勇在他的组织下居然进行了非常有效的阻击,张勇真是大喜过望。

慕轩对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因为,这个来自松滋的十七岁少年名叫伍文定,慕轩在见识过他指挥乡勇作战的场景之后,非常确定,这个少年就是历史上那个协助王守仁平定朱宸濠之乱的吉安知府伍文定。

伍文定不清楚慕轩的身份,但是对这个自称江湖草莽的汉子和他身边那些江湖中人印象深刻,这个方慕轩分明是懂兵法的,而且他身边那些江湖中人分明受过训练——在阻击贼人时进退有据,从容不迫,往往伤敌众多,己方却损伤极小,不知不觉间,伍文定就跟慕轩走得很近,尤其知道他原来跟自己那位已是高山卫指挥佥事的同族兄长伍振町是好友后,他跟慕轩一下子就亲近了许多。

梅儿在一旁看着伍文定这个年轻人对自家夫君的亲近与信任,觉得自家这个男人还真是善于交际,似乎没有什么人是他不能接近的;当然,得罪自家男人的人,也绝对是没有好日子过的,比如眼前这个夏侯潇湘就是最好的例子。

双方你来我往斗了五天,流窜到这里的贼人已经只剩下十之二三了,阻击对方的乡勇们并不能确定其中是否有传闻中的那个“惊天剑虹”,但慕轩却始终相信夏侯潇湘就在其中,所以防卫非常严密,严密得让岳州推官张勇都有些怀疑是否算过分了。

梅儿觉得自家夫君肯定没错,想想那个夏侯潇湘还真是非常可恶,当初要不是夫君援助及时,自己的清白差点就毁在这个混蛋手中,而且听珮姐姐说,之前她也曾差点遭这个混蛋的算计,这一次,一定要数罪并罚,让这个混蛋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人死不足惜,”慕轩知道自己娇妻的想法后表示赞同。“不过,让他这么容易死算是便宜他了,目前的情形,其实让他活着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让他活着也算是惩罚?梅儿很是不理解。慕轩笑笑,在她耳边嘀咕了一阵,梅儿用非常钦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人,忽闪忽闪的眼眸分明在说:“你可真是阴险呀!”

慕轩借着天上的淡淡星光看着她的慧黠表情,心中色心顿起,凑过唇去,在她唇上飞快的一吻,梅儿心里别别跳。左右看看,还好,大半夜的,没有旁人的踪影。她于是抬起双臂将慕轩的脖子紧紧抱住,而后樱唇主动压上了他的厚唇。

慕轩心里有些诧异于娇妻的投怀送抱,但绝对不会傻到拒绝这样的美事,两人紧紧搂抱着,就在乌七码黑的树下缠绵起来。不过没过两分钟,两人就吃不消了——这里的蚊虫实在太多太嚣张了!

慕轩抬头看看上面,忽然将梅儿一下子抱起,而后腾身跃上了一棵大树。脚下连着几次上窜,最终在离地三丈多的一个大树杈上坐了下来。而后抱紧怀中温软娇躯,重新开始品尝娇妻的香唇。还别说,高处不但没有了蚊虫的骚扰,而且明显比底下要凉爽得多。…,

梅儿知道自家这个男人是什么出格的事都可能做出来的,想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脸颊就红得发烫了,但为了实现那个做娘亲的愿望,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决定认了。

事后,慕轩对于自己“因地制宜”的变通能力深感自豪,后世什么车震、船震,都比不上自己这一晚的树震呀,每次想到在树叶包围之中纵横驰骋,听树声唰唰,而梅儿又是那样娇媚可人,呻吟连连,他就觉得气血翻腾、难以自持,每每这个时候,他就觉得梅儿事后余韵未消时羞恼交加下的娇嗔是非常有道理的:“你呀,就是被我们惯坏了的大孩子!”

慕轩和夏侯潇湘的最后一次殊死较量发生在离洞庭湖还有二十里的地方,时间是午夜,眼见生路就在不远处,夏侯潇湘手下那些亡命之徒急红了眼,不顾一切的往洞庭湖方向突围,慕轩这边早有所料,主动后撤了三里多地,而就在对方以为他们阻击无望开始退却时,伍文定率领事先埋伏好的乡勇突然杀出,将对方截成了几段,而后,慕轩他们和伍文定的乡勇互为犄角,跟对方展开了“游击战”——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夏侯潇湘这边人数不占优势,但能撑到这一刻的都绝对不是软柿子,所以这一番厮杀足足持续了三个时辰,天色大亮时,一切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慕轩、伍文定这一方大胜,以极小的伤亡换来了贼人的全军覆灭。

事实上,夏侯潇湘这一方并没有全军覆灭,他这个始作俑者就安然无恙的逃到了洞庭湖上,促成这一切的是雷西幽的舍命相救和连北里的熟悉地形,夏侯潇湘看着浑身浴血的雷西幽在那些原本不足为惧的乡勇群殴下含恨而殁,心里居然没有半点伤感,有的只是无尽的颤栗——“雷霆霹雳”雷西幽曾经是江湖上多么响亮的名号,谁会想到居然会惨死在那些微不足道的乡勇手中,老天爷实在是太会捉弄人了!

“我夏侯潇湘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这些贱民死无葬身之地,以此为雷西幽他们报仇!”他站在连北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叶扁舟之上,望着来时的路咬牙切齿的发誓,脸上的神情异常狰狞。

“嘭——”,他的后心忽然一震,他惶然回头看着连北里异常狰狞的脸色,颤声问:“为什么?”

连北里一掌击中他的后心之后,脚下连着后退,已经跃到了岸上,他迎着夏侯潇湘的目光谦卑的一笑,说:“奴才特意留到最后,为的就是恭送公子上路!”

夏侯潇湘满脸不可思议之色看着他,双唇颤抖,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岸上黑暗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冷笑一声说:“上路?还早着呢!”

第三集 死而无憾

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夏侯潇湘死死盯着背着双手从暗影中悠悠然踱出来的黑影,眼神中满是怨毒之色,对方却没有丝毫的火气,反而笑嘻嘻的说:“我的好二弟,伱要是这么早就上路归西,咱们这场好戏还怎么演下去呀!伱还是配合点,赶紧上船走人吧,好戏该上场了!”

夏侯潇湘嘴角显露冷笑,转头看着连北里,淡淡的说:“他给了伱什么好处?”

连北里没有说话,夏侯明志接口说:“我可没给他什么好处,不过,只要他想活下去,就得按照我说的做,明白了吗?”

他转向连北里,显然最后一句话是对他说的,连北里毫不迟疑的点头,夏侯潇湘冷笑一声,抓起脚边的一根竹篙点开船,径自离开,夏侯明志扬手丢过一包东西,扔在船上,口中说:“洞庭湖可广阔得很,带点吃的,别把自己饿坏了,我的好二弟!”

夏侯潇湘只当没听见,架上橹,有些笨拙的驾船走人,他茫无目的的只顾向前,再向前,不知道划了多久,只到天边显露曙光之时,才发现自己离着左近的岸边只有两箭之地,他吃力地将船掉头划向岸边,船靠岸后,他将船系好,把夏侯明志扔在船上的那个包袱拎下船,包袱里居然是五六个包子,还有一块上好的牛肉和一个装着酒的革囊,而包裹这一切的是一方上好的蜀锦,这方蜀锦居然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夏侯潇湘本来还不算饿,可看到这一切就觉得肚子咕咕叫了。但他思量再三,还是将这些东西都扔进了洞庭湖——他相信夏侯明志还想继续折磨自己,暂时还不会让自己死,但是。他不相信这酒食没被动过手脚。

他站到一个土坡之上四下看看,发现右边一里多地处有几家农户,其中有一家的烟囱里正升起缕缕炊烟,他当即打定主意,向那些农家靠近,他行动非常小心,遮遮掩掩中花了一刻多钟才靠近那家有炊烟升起的农户,他想这家肯定有人在做早饭了。他想问人家要点吃的,然后再问问路。

他小心翼翼的摸到那间非常小的土屋前,隔着小小的窗孔往里一瞧,看见里面有个年轻的女子正在锅台上忙碌着。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花布小衣,腰间围着一块同样花式的围兜,露着两条光洁的大腿,看情形,她应该是刚刚起床。脸上还带着些许慵懒之色。

夏侯潇湘忽然之间就色心大动起来,他觉得,那女子做的早饭应该还有一会才能熟,而在填饱肚子之前。他还有工夫让自己好好做一回男人——之所以会忽然之间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他惊异地发现。自己胯下久已没有生气的东西突然之间成了无法遏制的怒龙了!

其实,这个乡间女子虽然身形婀娜。浑身也充满了野性与活力,但是相貌只算中下,要是在往日,夏侯潇湘根本不可能对这样的女人多瞧一眼,但是现在,他一心想的就是扑进门去,在这个女人身上好好纵横驰骋一番,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光什么时候这么低下了,但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追究这其中的缘由了,他像一头饥饿的狼一样扑进小屋,将那个乡下女人扑倒在一旁的草堆上,三下五除二将她身上的那点布料撕得一点不剩,没有任何的前奏,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心,就在那个女子的惊声尖叫和亡命挣扎中,他褪下了自己的下裳,胯下怒龙非常强悍的闯进了她的身体,而后像饥饿的野兽啃咬猎物一样疯狂的蹂躏着身下这个充满了活力的身体,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好像第一次这样尽兴,这样舒坦,这样的肆无忌惮,以致于,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下挣扎叫嚷的女子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反抗,更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汉子,衣衫湿漉漉的,一手提着两条还在挣扎的大鲤鱼,一手提着一柄鱼叉,他原本是兴冲冲进来的,可见到灶间发生的这一幕,他当场傻住了,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渔夫,他当然看得出来,自己的新婚娘子被蹂躏她的这个禽兽掐着脖子舌头吐得长长的,脸色发青——她分明已经死了,跟自己成婚才刚半个月的小芹,已经死了,死在这个陌生男人的侵犯之下!

夏侯潇湘还在疯狂的进攻,年轻汉子的脸色像死灰一样难看,他手里的鱼掉在地上,在地上噼噼啪啪的跳动,垂死挣扎着,但那年轻汉子和夏侯潇湘都没有注意到,年轻汉子双手紧握鱼叉,他向着夏侯潇湘走近两步,看他依旧疯狂,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年轻汉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而后,双手举起鱼叉,向着夏侯潇湘的后心狠狠地扎下去——

夏侯潇湘其实知道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可是,他就是不能停止自己的疯狂动作——换句话说,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所以,他就在那样疯狂的动作中等着那鱼叉向自己的后心扎来,这个过程令人非常难受,非常恐惧,但也非常短暂,他很快就感觉到来自后心的刺痛了,他居然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那深深刺入自己后心的鱼叉是三股的——他非常肯定,他不知道,作为江湖中人,自己死前还有这样清晰敏锐的感觉,是否应该骄傲一下呢?

夏侯明志把握的时机非常恰当,在那年轻渔夫将鱼叉深深扎入夏侯潇湘的后心时,他正好就站在那个小窗子外面,看着亲爱的二弟在鱼叉下挣扎扭曲了一阵、最终口吐鲜血屈辱的死去时,他的嘴角显露非常轻松的笑容,似乎是自言自语说:“二弟色胆包天,如此死法。真是令夏侯世家蒙羞,老祖宗应该不会再追究他的意外死亡了吧!我终于做到了老祖宗的要求,没有亲手向二弟报仇,也算是信守承诺了吧?”

连北里垂着双手侍立在七尺之外。深垂下头,口中发出非常恭敬的声音:“是,大爷信守承诺,老祖宗自然无话可说!”

夏侯明志转头看着他,神情肃然,说:“伱的‘欲火焚身香’真是绝妙,二弟那样精明的人居然都毫无察觉,好好好。伱建立如此大功,终于去除了我的一大心病,从今之后,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伱要是想就此离开,我绝不拦伱!”

连北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毫不犹豫的继续深垂下头,恭声说:“小的愿意追随大爷左右,死而无憾!”

夏侯明志脸上闪现笑意。说:“好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跟伱客气了。”他转身施施然离开,连北里亦步亦趋跟着。两人始终没有再往小屋里看一眼。

慕轩是在夏侯潇湘死后的第二天得知消息的,夏侯潇湘的死他早就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他死得这么快,而且名动江湖的“惊天剑虹”居然是这样一种死法。不知那些曾经将他奉为楷模的江湖中人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虽然夏侯世家由那个遭受变故心智变得异常扭曲的夏侯明志执掌未必是好事,但目前夏侯世家不再会对江湖或朝局有什么不良影响,慕轩也就暂时先不管夏侯明志了,眼下,来自山西、陕西两地的消息显示,王越、余子俊两位巡抚都在积极筹备,准备联合布政使衙门向朝廷请求,将这两地作为发展商贸的特殊地区——这一年多来,山西的商贸发展已经颇有成效,但正因为这样,王越觉得山西的步子应该迈得更大些,而余子俊在陕西自然也不想辖下的百姓继续吃苦受穷,山西的今天有他一份心力,陕西的发展自然也责无旁贷。…,

慕轩对此表示惊异,同时更感觉高兴,山西跟陕西要是能够成为“商贸特区”,那自然对改善老百姓的生存条件有利,想想后世这两个地方虽然有不少有钱人,但大多数百姓都是没钱的,生存环境还一天比一天差劲,要是这一世老百姓就能解决温饱问题,那绝对是件大好事啊!而且,经济特区能够从边塞地区开始设立,目前也符合大明海运不畅的现状,等将来海运发展,东南沿海和西北塞上齐头并进,或许可以将后世都不能解决的东西差异、贫富不均稍稍缓合一下,未尝不是好事。

而要想陕西、山西两地安安稳稳的开始发展商贸,光有朝廷的特许是不够的,关键还得将塞外那个虎视眈眈的汗廷给解决了,为此,余子俊和王越正在筹划大的军事行动,这其中,东胜卫的作用至关重要,所以,慕轩决定前往东胜卫。

伍文定得知慕轩要前往东胜卫,异常激动,极力向慕轩请求带他同行,这自然正合慕轩的心意,他觉得伍文定在军事上真是非常有天赋,原就想把他带到东胜卫,想想历史上合作极为默契的王守仁和伍文定这个时候要是相遇了,不知会不会给目前的东胜卫带来什么新的局面,他很是期待。

伍文定向自己的叔祖伍联极力请求,伍联终于拗不过他,答应让他跟着慕轩前往东胜卫,伍文定兴奋异常,但在慕轩面前却始终表现得很是克制,这一点让梅儿都觉得这个少年人很不寻常了。

慕轩暗中跟何乔新、马莫臣见了面,对于夏侯世家目前的状况,慕轩将自己所知向何乔新和盘托出,告诉他无论如何,夏侯老爷子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不管将来夏侯明志闹出什么乱子,夏侯世家都是必须保下来的。

马莫臣将跟缅甸使者的冲突经过告诉慕轩,慕轩说:“缅甸人就是我大明卧榻之旁的恶犬,早晚会来咬咱们一口,既然跟他们卯上了,那就早做准备,一旦汗廷之事尘埃落定,咱们先就解决了缅甸、安南这些宵小之辈。”

马莫臣呵呵一笑,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该准备的,咱们这两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弟兄们早就手痒痒了。”

何乔新在一旁听得莞尔,看看眼前这两员虎将,慨然道:“朝廷有两位这样的忠义先锋,可真是万幸啊!”

慕轩肃然说:“慕轩和马兄都不敢当先生如此谬赞,大明有先生这般不顾个人利害、一心拯救万民的贤良,才是真正万幸!”

马莫臣也肃然称是,说:“若非钦差当机立断,那些缅甸小人不知要怎样作践我大明百姓呢!”

何乔新左右看看两人,再次莞尔,说:“两位的赞誉之言,老夫就却之不恭了。”

而后,三人互相看看,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何老爷子就不怕担上一个‘轻启边衅’的罪名么?”毕济州听慕轩说起跟何、马两人会面的情形后问。

慕轩笑笑,说:“他何尝不知这个罪名不小,只是时事所趋,加上他的性情使然,他绝不能也绝不会置若罔闻,再者,朝中如他这般的有识之士都很清楚,像安南、缅甸这样的别有用心之辈,都绝不会长久地与大明相安无事,双方早晚要刀兵相见,与其等将来受制于这些宵小之辈,不如先发制人,令他们心生顾忌,反倒可以暂时安稳一段时日,要是朝廷早作准备,他日也可居于主动地位,不必担心受制于人。”

毕济州点头表示理解,而后感慨:“朝堂之上要是多些何老爷子这样有担当敢作为的好官,天下也就不会如此不堪了。”

慕轩点头表示赞同,说:“正是因为想朝堂上多些为百姓谋福利的官员,咱们‘生民’才要想尽办法达成目标呀!”

毕济州看着他,神情有些激动,说:“我有生之年若能见到伱说的那种局面,当真是死而无憾啊!”

慕轩狠狠的点头,说:“死而无憾,我亦如是!”

梅儿看着这两个把死字挂在嘴上的男人,眼眸中有亮亮的东西在闪动。

毕济州听慕轩安排,率领洛阳的弟兄回去,慕轩带着梅儿和伍文定直接向东胜卫进发,不过,他们只赶了半天的路,黄昏时分在沔阳州落脚的时候,慕轩碰上了熟人,他们的行程就被耽搁了。(未完待续。。)跟-我-读WEN文-XUE学-LOU楼记住哦!

第四集 一真道人

>就在他们进准备入住的闲风客栈中时,慕轩意外看到了“八臂哪咤”林易水,他神情充满愤恨,肩背着一个小包裹,手提着长剑,匆匆往外走,跟慕轩走了个肩碰肩居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慕轩知道肯定出什么事了,要不林易水不可能这么心不在焉,于是出声招呼:“林兄,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林易水闻声转头,看清楚是慕轩之后,他脸上闪现惊喜之色,快步走回,向慕轩拱手:“方兄,你怎么在这里?”

慕轩笑着拱手回礼,说:“我有事路经此地,不知林兄到此有何贵干?”

林易水脸色微微一怔,而后说:“易水奉师命前来相助一位故人,只是因事耽搁了。”

说到“因事耽搁”,他脸色显然很不自然,这一点连一旁的梅儿和伍文定都看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事让这位武当少侠如此为难呢?不用问,大家马上就知道让林易水为难的源头了,因为这个“源头”自己追出来了。

慕轩看着曾有一面之缘的“浪上飞烟”区烟彦一身素淡装束从客栈之中急急而出,浑然没有当初见识的黄河帮分舵舵主的沉着模样,但当她看见林易水时,眉宇间的忧急交加顿时变成了欢天喜地,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了林易水身边,全然不顾旁边的慕轩他们三个大灯,伸手拉住林易水的胳膊,急道:“还好你没走。要不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话说完了,她的眸光才飞快的扫视了一下慕轩他们三个,而后,她的俏脸瞬间变得通红。好像有人泼了一盒胭脂在她脸上一般,她下意识的放开林易水的胳膊,而后捻起自己的一角衣带深垂下头去——她显然也认出慕轩了。

慕轩暗自发笑,想不到这位黄河帮的女侠在害羞时也像寻常小儿女一般搓衣角,看她手指绞啊搓的,动作非常熟练啊,看样子最近应该常搓。

他向对方抱拳说:“区姑娘,别来无恙?”

区烟彦低着头、红着脸向他微微蹲身一福。声音细若蚊蚋:“多谢方大侠挂心,小女子一向安好!”

梅儿在一旁看着她的窘迫模样,心生不忍,主动走近。说:“妾身方凤凝梅,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林易水在一旁很是惊异的看一眼慕轩,慕轩立即明白了他目光中那抹惊异的含义,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烧,心里真希望自己别那么明白才好。

女人之间是非常容易搭上话的。所以,两刻钟不到,区烟彦和梅儿亲热得像是多年不见的姐妹一般,慕轩他们三个男人真是有些目瞪口呆。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吃好晚饭在灯下聊着了,慕轩说清自己的意图。而林易水也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次离山的经历。

据说最近有一股匪人在官府与江湖中人的围剿下正向洞庭湖逃窜,他原本是奉师命前往岳阳城拜见师门一位故友。想帮着拦截那些匪人,据说那些匪人是“惊天剑虹”夏侯潇湘的属下,而且据说夏侯潇湘也在其中。

林易水在路经承天府时,意外遇到了“崆峒双剑”静性静尘、丐帮“李家门”张氏一支的龙头张元指、“高家门”龙头邵芬临,他们四个走在一起,林易水原本有些奇怪,但听他们说前往岳阳城阻击夏侯潇湘一伙,他就不再怀疑,跟他们一起上路了,谁料这些人一出承天府就翻了脸,将林易水用迷药麻倒,林易水从他们的谈话中才知道他们原来也都是夏侯潇湘一伙的,其中的张元指和邵芬临表面上是冤家对头,彼此处处为敌,实际上却勾结着陷害了不少与夏侯潇湘为敌的江湖中人。…,

张元指他们原想将林易水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但危急时刻,区烟彦从天而降,从张元指他们手中将林易水救走,随后的四天之内,林易水和区烟彦配合默契,将追杀他俩的张元指他们四个逐个击破,最终铲除了“崆峒双剑”和张元指,邵芬临也被他俩弄成了瞎子加瘸子。

也就是在这四天的并肩战斗中,林易水跟区烟彦彼此钟情,情不自禁之下,有了夫妻之实,林易水想到对自己一向期待甚殷的师尊知道这个事实后必定会动雷霆之怒,只是,在江湖上素有艳名的区烟彦竟然还是处子之身,他一向是个责任心很强的男人,做不出始乱终弃的事,所以,这两天一直处于非常纠结的地步。

区烟彦担心的是,自己之前得知黄河帮与夏侯潇湘暗中勾结,她反出了黄河帮,原想到西南避祸,却意外救了林易水,而且两人还成了情侣,万一黄河帮来找麻烦,那自己的男人就危险了,所以,她要跟林易水分开。

林易水当然不愿意,两人忧心忡忡争执了几日,谁也说服不了谁,方才林易水憋闷之下,留出走,决定主动前往黄河帮总坛一决生死,区烟彦看到信之后大惊失色,幸好遇到了慕轩,要不两人可真有可能阴阳相隔了。

慕轩告知林易水,夏侯潇湘跟他的同党已经全军覆灭,他俩如果愿意,可以跟着一起去东胜卫,他将为他们筹划下一步,林易水跟区烟彦当然大喜,于是就跟着慕轩他们赶路。

可惜,他们虽然走宜城、双沟口一线往河南新野方向,想绕开武当山,却在离镇平还有三四里路程之处被拦住了去路,拦路的,正是林易水的授业恩师、武当长老一真道人,武当掌教当初亲自传授林易水太极剑,但并没有自居师尊,而是将林易水送到了自己的师弟一真道人座下,一真道人一身武功深不可测,但他自入道以来。一向不问俗事,专心练武修真,所以江湖上名声不响,但作为他师兄的武当掌教却深知自己这位师弟的能耐。将林易水这样的可造之材交托给他,比自己亲自教导要更加有效,而事实上,他这个安排也确实非常正确,林易水年纪轻轻却成就不凡,确实是一真道人倾囊相授、悉心教导的结果,正因为这样,林易水对自己的师尊敬若神明。眼见师尊肃立在自己面前,虽然没有怒目横眉,但是眉宇之间满是遗憾失望之色,他内心顿时就纠结万分。当场就要拔剑自刎,向师尊谢罪。

拔剑自刎?慕轩怎么可能让这种人间惨剧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眼前呢!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跟这位武当派宿老一真道人打起了太极。

别误会,他不是跟一真道人磨磨唧唧打嘴上的太极,而是千真万确动手动脚的太极拳。并且是在区烟彦的笛子伴奏下打的,区烟彦居然吹得一手好笛子,吹的乐曲就是这两天听慕轩吹的那曲《随缘》。

关于太极拳的起源,众说纷纭。历史上有唐朝许宣平、宋朝张三峰、明朝张三丰、清朝陈王廷和王宗岳等几种不同的说法。

洪武五年,朱元璋下令由山西洪洞向怀庆府属地移民。移民中有个年轻人叫陈卜,祖籍本在山西泽州。因家乡连年遭灾,逃荒到洪洞,没料到与妻儿一起被裹入移民队伍带入怀庆府境内,在温县城东北落了脚,后所住之地发展为陈家沟,为了保卫乡人不受地方匪盗危害,精通拳械的陈卜在村中设立武学社,传授子孙习拳练武,而他的第九代子孙、明末庠生陈王廷,正是后世熟知的陈式太极拳的创始者。…,

一真道人既然是浸淫武当武学的高手,自然不会妄自尊大到以为太极拳就只有武当弟子才会;而慕轩的太极拳,得自武氏太极拳的后人传授,绝对不是花架子。

武氏太极拳源于清朝咸丰年间,由河北永年人武禹襄所创,它是在陈氏太极拳和赵氏太极拳的基础上发展创编的,武禹襄仕宦之身,根据自己练功感悟而创编的拳术小巧紧凑,集强身、防身、修身为一体,适合文人修炼,为此武氏太极拳人称干枝老梅,朴实无华,手高不过眉,远不出足,双手各管半个身子,互不逾越,讲究内外三合,进退须有折叠,内潜之气支配外形,行云走架,双足如在大地上写法,一笔一划严守格律,与人交手,不重招数,注重接劲打劲。

慕轩一边使招,一边吟诵着来自于后世的那首电影插曲的歌词:

“刀光剑影不是我门派,天空海阔自有我风采

双手一推,非黑也非白

不好也不坏,没有胜又何来败

没有去,哪有来,手中无剑心中无尘才是我胸怀

随缘而去乘风而来才是我胸怀……”

一真道人听着看着,悚然动容,等慕轩终于收式,他向着慕轩行礼,口称:“施主高才,贫道受教了!”

慕轩一边还礼,一边说:“慕轩不该意图拐带令高徒前往东胜卫,还望道长海涵!”

一真道人眼神中精光一闪,呵呵笑道:“劣徒若能得施主教导,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慕轩肃然说:“教导之言慕轩愧不敢当,不过不管是文坛翘楚还是武学大家,想来都不是闭门造车而成,慕轩想易水兄若能多些江湖历练,必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未得道长首肯,贸然行事,实在唐突了!”

一真道长看着他,脸色瞬息万变,片刻之后才面露赧然之色,说:“施主教训的是,贫道潜修多年,自以为得窥门径,其实忽略了世易时移这个最基本的道,若非施主提点,贫道就误了易水这个孩子了。”

梅儿跟区烟彦都脸露诧异之色,想不通慕轩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怎么就让这个看样子相当顽固的老道折服了呢?

慕轩肃然躬身,说:“道长从善如流,慕轩佩服之至!”他看一眼神情依旧紧张的林易水和区烟彦,又把目光转向一真道长,说:“道长深知出世入世之道,想必定会成全易水兄与区姑娘的俗世之情,不令两位情天生憾!”

一真道长看看林、区两人,忽然掀眉呵呵笑道:“贫道虽是易水之师,但易水的终身大事并不由贫道做主,易水已然成年,也该考虑终身之事了,他自幼由其娘亲抚养长大,所以,这位区施主只需得到易水的娘亲认可便可,不必得到贫道许可。”

怎么会这样?这次连慕轩都觉得这事太顺利了,如果真如老道所说,林易水是他娘亲一手带大,那他要是突然带区烟彦这样漂亮的媳妇回去,他娘亲应该不致于气疯,而应该是开心得发疯才对——如果她这个做娘亲的对未来的儿媳妇不是有某种特殊的要求的话。

眼看难关已过,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一真道人最后仔细叮嘱了自己的爱徒一番,也接受了区烟彦这个未来徒媳的拜见,而后,慕轩他们继续上路。

可是,他们的行程再一次受到了干扰,以致于慕轩不得不中途退出了。(未完待续。。)

第五集 面评皇帝



>京师传来了紧急消息,太子急召慕轩进京。

慕轩感觉要出大事了,于是委托林易水和区烟彦两人带着伍文定去东胜卫,反正沿途会有人接应。

临走时,慕轩非常郑重的对伍文定说了一句话:“放开以往的一切,或许你会获得更多!”

听了这话,不只伍文定深有感触,连林易水和区烟彦都似乎陷入了沉思。

慕轩和梅儿快马加鞭往京城赶,途经洛阳时,他只来得及给毕济州递了个消息,麻烦他好好照顾唐伯虎他们仨,要是这三个在洛阳腻了,可以建议他们上边塞走走——慕轩觉得,让唐伯虎他们接触更多的人文世情,或许能让他们成就更加伟大的人生。

这一路赶得急,但是梅儿还是没有忘记自己这一趟最重要的事,而慕轩也知道这一次回去后,以后难得再有这样两人同行的机会,所以,自然全力满足梅儿的需要,虽然这样着实累了点——这种事,懂双修也不是可以毫无节制的。

好在这样的辛苦是值得的,离京师还有两天的路程时,梅儿开始有了疑似怀孕的征兆——吃什么都吐,闻什么都反胃,慕轩放缓行程,找了家医馆让大夫给梅儿诊脉,果然,梅儿有喜了。

可好梦成真之后,梅儿却开始觉得这事不好玩了,以前自己身强体健,吃得下,睡得着,经得起风霜,挨得了雨雪。耍得了刀剑,骑得住烈马,现在可不同了,吃不好。睡得差,防风霜,禁淋雨,不能骑马,不许快走——夫君都把自己当成瓷娃娃了,这样的日子得等到怀胎十月把孩子生下为止,十个月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可是。想到一个新的生命正在自己腹中孕育成长,有朝一日会承继自己和慕轩的血脉、相貌甚至性情脾气,她又觉得,这十个月的辛苦磨难是值得的。从懂事起,她就对当初将自己抛弃的亲生父母充满了恨意,而这一刻,她觉得这都不重要了,她所想的。是好好孕育自己的孩子,将来让他在自己的养育下茁壮成长,也正是这一刻,她更加强烈的觉得。有生之年应该更多地照顾好自己的爹娘妈,当然。也要好好照顾夫君的娘亲。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老人们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梅儿依偎在慕轩怀中感慨。

慕轩轻抚着她的鬓发,点头说:“所以,这世上最可怕的人,是那种为了所谓的追求、信仰,能轻易将自己的父母遗忘、跟自己的家庭决裂的人。试想,一个连自己的本源都可以轻易否定掉的人,会将全身心扑在为他人造福的事业上吗?”

梅儿有些诧异的支撑起上半身,俯首看他,眼眸中带着些许嗔怪之意,慕轩霍然一醒,很自觉地举起双手,说:“好,我承认,我走神了。”

梅儿俯首在他肩膀上狠狠地——轻咬一口,慕轩目光瞥见她俯身时胸前深深的沟壑,心里顿时又痒痒的了,不过,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这次——不,不是这次,是在孩子降生之前,自己恐怕都不能在梅儿这里随心所欲了。

梅儿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了夫君的异样,她再次抬起螓首,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可是,下一刻,她却伸手到自己颈间、背后解开了肚兜的带子,她那异常丰盈挺拔的酥峰显露在慕轩眼前,而后,她在慕轩的激动眼神注视下,身子毫不犹豫的向他的腿间滑去,之后,当慕轩那迫不及待的要害之物置身于双峰之间,而伊人准备努力时下意识的舔一下红唇之际,慕轩的心顿时像擂响的战鼓一般跳得“咚咚咚”山响了………,

慕轩回到京师,自然先回沈家,他想着跟凝珮她们汇报梅儿的喜讯,却不料那里居然也有人等着向他汇报喜讯。

——什么喜讯?

——你又当爹了!

——谁也有喜了?(刚刚怀上就知道胎儿性别了?哪家医馆哪个大夫给把的脉?这也太神了!)

——不是的,是你有了一个女儿。

——女儿?谁生的?

——易紫婵。

当日,易紫婵与木清莹跟慕轩胡天胡帝了一夜,而后不告而别,之后易紫婵发现自己身怀有孕,木清莹护着她觅地躲起来待产,可是还是有一些江湖恶徒在找寻她们的下落,眼看易紫婵的身子一日比一日笨拙,万一被那些恶徒发现行迹可就麻烦了!木清莹迫于无奈,只好说动易紫婵去定州找慕轩,好在慕轩传下了令去,“生民”的弟兄很快就发现了她俩的下落,一路护送,终于将她俩平安送到了方家。

那时在京师的凝珮还没有生产,秦夫人听这两个女子说清前因后果之后,先是烦恼了一会儿,而后就高兴起来,将她俩留在身边照顾,为了不让在京师忙碌的慕轩分心,她就没派人告知这一切,不过,她没有瞒着庄庭夫妇俩,将他俩请来,将实情全盘相告。

庄庭夫妻俩还能怎么样,自家这个女婿桃花太旺了,实在太招女人了,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呢?事已至此,只能期望自家闺女能想开些了。

秦夫人当然明白亲家公、亲家母的心情,好言安慰,而且一再保证,无论慕轩有多少娘子,凝珮永远是方家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庄庭夫妻俩相视一笑,庄夫人说:“只要珮儿觉得幸福,我们做爹娘的没什么可说的。”

秦夫人只能呵呵一笑,不多说了。

当京师传来凝珮诞下麟儿的喜讯时,庄庭夫妻俩就只顾着高兴了,他们想赶往京师看看自家闺女和外孙,秦夫人也想去看孙子。但不能就这么留下易紫婵在家里待产,商量来商量去,仗着易紫婵练过武,而且目前离预产期还有近一个月。索性就将她带着一起进京了,反正京师重地,要找那有经验的接生婆之类也方便。

这段路走得相当缓慢,幸好最终平安无事的到了京师,而就在到京师的第五天,易紫婵就生下了女儿,那时候,慕轩和梅儿正在赶往洛阳的路上。这次还是为了不让慕轩分心,秦夫人没有派人告知慕轩他再次当爹的事实。

一转眼之间,自己就有儿有女了,慕轩当然很是激动。但眼下有重要的事要去见太子,他来不及好好照顾自己的妻女,只是抱了一下女儿——待会从太子那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家闺女取个好名字,安慰了一下孩子她娘。也不忘跟木清莹说几句悄悄话,再跟凝珮、依婕她们逐一交代几句,更不忘向岳父岳母好好道声歉。

秦夫人他们都觉得慕轩好像有些婆婆妈妈的,凝珮在慕轩离开的时候问了一句:“要出什么事吗?”

慕轩笑笑。说:“我总觉得这一次见太子与以往不同,或许。很多事自今日之后会有所不同。”

凝珮点点头,抬手轻轻抚摸一下他的眉间。柔声说:“你要好好的回来,我们都等着你!”

慕轩点头,说:“我会的。”

朱祐樘见到慕轩,神情非常严肃,只说了一句话:“父皇要见无命将军。”很显然,他已经把慕轩的前后都告诉他那皇帝老爹了。…,

慕轩毫不惊诧,点点头,朱祐樘亲自在前面领路,两人一前一后直奔御房。

那里,成化帝端坐在御案后,一旁侍立的,是神情肃然的怀恩。

“大明前高山卫副千户方无铭参见陛下!”慕轩向成化帝单膝跪下行军礼。

“平身!”成化帝的声音中满是疲惫,慕轩听得心中一怔,算算日子,好像皇帝应该还有两个月的寿命,怎么现在就这么虚弱,难道有什么变故?

“因为有了你,我大明的未来将会有很大的不同,是么?”成化帝目光平静的看着慕轩,指指右边那张椅子,示意慕轩坐下。

慕轩躬身施礼,而后坦然入座,朱祐樘也在父亲的示意下在慕轩的对面入座,慕轩说:“慕轩不敢妄自尊大,天下之大,以慕轩一己之力,不可能主导我大明的未来,大明的未来,是由千千万万渴望民富国强的大明生民同心协力开创的。”

成化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彩,忽然问:“你如何看待先帝的生平?”

怀恩闻听,神情很是紧张,公正些说,先帝一生功过参半,可是人家毕竟是先帝,而且是现任皇帝他爹,眼前这个年轻人可千万不要搞不清状况,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朱祐樘的神色也非常紧张,同时还夹杂着些许疑惑:父皇居然让方慕轩评价皇爷爷的生平,这是怎么啦?

慕轩微微想了一下,说:“慕轩不敢妄言先帝生平,只是记得先帝在天顺年间重用李贤、王翱等贤直之臣,使得我大明能粉碎石亨、曹吉祥之流的逆谋,及时拨乱反正,还天下一个政治清明的大明,尤其先帝敢为人先,废除妃嫔殉葬制,活人无数,更是盛德无双,当为万世楷模!”

这里面,拍马屁的话肯定有,不过,废除妃嫔殉葬制度确实功德无量。

怀恩听得暗自翘大拇指,心说:这个年轻人真是会说话,看样子,赫赫有名的无命将军绝对不是一介只知逞血气之勇的莽夫啊!

朱祐樘嘴角也显露微笑,但他不敢抬头看慕轩和自己的父皇,只是低着头。

成化帝的眼角显现笑纹,却再次问道:“那你会如何评价朕的生平呢?”

怀恩和朱祐樘的心都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慕轩——当面评价皇帝所作所为,即便是当今大明的史官,也决计不敢妄言哪!

慕轩抬起了头,看着成化帝——这个冒犯天威的举动更让怀恩和朱祐樘心里“咯噔”一下,眼神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片刻之后,才说:“慕轩不敢妄言!不过,慕轩知道,因为陛下的宽容仁慈,因为陛下的敢为人先,因为陛下的法外施恩,山西、陕西、山东等地百姓迎来了他们此生最有盼头的日子,而天下万民也正翘首期盼他们渴望的富足日子,未来的大明民富国强,都源自于陛下的忍辱负重!”

他忽然起身跪倒在地——这一次是真正的双膝跪倒,向着成化帝恭恭敬敬三跪九叩,口称:“慕轩代天下万民,叩谢陛下举世无双的恩赐!”

“朕忍辱负重?”成化帝喃喃着,眼眸中竟然闪动着一抹泪光,这一幕,让朱祐樘和怀恩都震惊不已。(未完待续。。)

第六集 你是我舅舅

慕轩却不做解释,只是站起身来,向着皇帝又是一躬,站立一旁,不再坐下。成化帝略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着慕轩,眼神中明显有欣慰之色,说:“朕得你

手打中……手打中……

【如果此章是属于作者求月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估计再过几分钟就打完上传

或者您可以点击上面的按钮发送错误报告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第七集 奢望的愿望

邵先生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状况,诧然道:“你娘还没有告诉你?”

慕轩只好点点头,关于舅舅这回事,娘真的什么都没说。//



无弹窗

更新快//

邵先生一笑,说:“邵霖其实不是我的真名,我原名秦少陵。”

慕轩立刻就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了,秦少陵?不是娘的娘家亲弟弟吗!

秦少陵简单说起当年之事,果然和慕轩所料不相上下。

当年,秦姮娥义无反顾的跟着郑大章私奔,秦煌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秦母也跟着撒手人寰,秦少陵少年失怙,深受刺激,竟然抛下偌大家业,跟着一个上门化斋的老道不知所踪了。

老道其实正是司徒霄汉、古职他们的师父,他看秦少陵资质不凡,又恰好遭逢大变,于是就将他带回师门悉心栽培,终于让秦少陵学有所成。

这个舅舅居然还是自己的师叔!可是,大家都是“生民”中人,为什么两位师父从来没有提起过?慕轩真的搞不明白了,而且,无论他怎么看,他都觉得眼前这位师叔绝对不像是会武功的,这算哪门子师叔啊?

秦少陵显然明白他的疑惑,微微一笑,说:“本门名为‘制衡’,每一代掌门人都亲传五名弟子,将本门的武学真义传承下去,而我就是这一代的掌门人,按规矩,掌门人必须熟知本门所传的‘拳、掌、枪、刀、暗器’各项武学的真谛,但是,掌门人必须是不懂武功的。”

“制衡”的掌门人居然是不懂武功的?慕轩傻了,但片刻之后就释然了,正因为掌门人不懂武功,所以他在传授弟子的时候就会将他所知道的武学要义以最真实、最原始的状态传授给他选中的弟子,而不会夹杂自己习练过程中一丝半点的“经验之谈”,这样一来,弟子恰恰能以最自然的状态去领悟武学之道,也正是因为这样。“制衡”的武学才能传承最最本真的东西——老祖宗的这种安排真是充满了无穷的智慧啊!

当年司徒霄汉和古职两人入魔神教而一去不返,秦少陵学有所成之后也潜入了魔神教,却也像两位师兄一样。被魔神教教义打动,心甘情愿留了下来,而且最终成为渐进派的元老,而他“制衡”掌门人的身份一直是个秘密。如果不是因为秦少陵自己对慕轩说出来,司徒霄汉和古职即便是慕轩的师父,也绝对不会向他泄露这个秘密。

“急、渐二派是兄弟而不是仇敌,但无论你主持急进派如何有声有色,我还是坚持我渐进的观点。你说这是为什么?”秦少陵神情肃然。

对啊,究竟是为什么呢?慕轩也很想知道答案,以前是不知道彼此的关系,现在大家说开了,你不但是我的师叔,更是我的亲舅舅,再怎么说,你好像也不该再像从前那样反对我了呀!

秦少陵却不急着告诉他原因。而是问他:“你想必也听说过魏文王与神医扁鹊关于医术的那段对话?”

慕轩点头。这个在前世就听说过,据说魏文王问扁鹊:“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到底哪一位最好呢?”

扁鹊回答说:“长兄最好,中兄次之,我最差。”

魏文王很奇怪的问:“那么为什么你最出名呢?”

扁鹊的回答是:“长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发作之前,由于一般人不知道他事先能铲除病因。所以他的名气无法传出去;中兄治病,是治病于病情初起时。一般人以为他只能治轻微的小病,所以他的名气只及本乡里;而我是治病于病情严重之时,一般人都看到我在经脉上穿针管放血、在皮肤上敷药等大手术,所以以为我的医术高明,名气因此响遍全国。”…,

秦少陵微微一叹,说:“我知你天赋异禀,才能卓越,你的很多想法如能付诸现实,必然给万千生民带来生路,可即便这样,我还是希望你缓缓而行,不要操之过急!”

慕轩顿时恍然,说:“先生之意,这个世道有太多讳疾忌医之人,他们无法领悟我这么做的本意,一着不慎,会给我和‘生民’弟兄甚至是天下百姓带来难以想象的恶果,为此先生才极力反对急进。”

秦少陵一捻颌下长髯,赞道:“孺子可教!”而后又呵呵一笑:“轩儿,你好像得改口叫我舅舅了。”

慕轩挠挠后脑勺,微微躬身,喊:“是,舅舅!”

秦少陵呵呵大笑,显然心中快意无比。

后来,慕轩才知道,秦少陵之所以心情这么好,除了与娘姐弟相逢、与他这个外甥甥舅团圆的天伦之喜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舅舅这个“制衡”的掌门人已经找到了下一代掌门人的最佳对象。

——下一代掌门人的最佳对象?谁呀?

——是熟人,你猜猜!

——熟人?我猜?我——我才不费那个劲呢!你公布答案!

——我—呸,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好了,不跟你玩了,告诉你吧,未来的“制衡”掌门人名叫王守仁。

王守仁?慕轩哑然失笑,这个世界还真是太小了!仔细想想,舅舅的眼光还真是毒啊,王守仁要是成为“制衡”的掌门人,那未来“制衡”的成就可就不只是武学方面了。

既然甥舅相逢了,慕轩觉得有必要带着舅舅回家叙叙天伦之乐,秦少陵当然求之不得——自从跟姐姐重逢以来,照理应该是站在理上的他却在酿成家族剧变的姐姐面前反倒落了下风,处处受制于姐姐,如今外甥认了自己这个舅舅,那在姐姐面前应该可以扬眉吐气了,自己跟外甥可是并肩战斗超过十年了,而且他还是自己的师侄,又同为“生民”中人,这多重关系摆在眼前,姐姐应该没话可说了吧?

事实的真相是,秦夫人的一番话让足智多谋的秦少陵无话可说了:“你跟轩儿再亲,能有我跟他亲?从他在我腹中孕育开始,我们娘俩可就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你那十年算什么?再说了。要没我这个当娘的生下他,你哪来这么大个外甥叫你舅舅?还师叔?我呸——”

秦少陵讪笑不已,连连称是。凝珮她们几个在一旁看得暗自窃笑不已,晴杉后来还跟慕轩说:“舅舅他老人家原来还很风趣呀!”

风趣?慕轩只能苦笑,你是没见过他在“生民”议事会议上的咄咄逼人哪!而且以他的脾气,就算彼此是甥舅至亲。未来的日子也别指望他这个舅舅能对我这个外甥网开一面。

慕轩的天伦之乐没来得及享受两天,就又忙开了,新科进士去地方上见习,离着近的陆陆续续回来了,其中就有陈凤翔。苏州府的几个进士听他说方先生在京师,就缠着陈凤翔带他们前来拜望,慕轩自然得好好接待,他在聚水楼宴请这些未来的父母官。

觥筹交错之间,慕轩觉得这些进士们这月余的历练还是非常有成效的。席间,慕轩还听他们说起了一件趣事,陈凤翔所在的霸州,民风颇为剽悍。对外乡人相当排斥。陈凤翔见习的第八天。辖下的悦来客栈发生了一起窃案,客栈掌柜说住店的一个读书人偷了他账房的五十两白银,结果,那个读书人身边年方八岁的儿子聪慧异常,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掌柜的谎言一一戳破。还乃父一个清白。…,

陈凤翔对这孩子异常喜欢,不但助他们父子俩一些盘缠。还给那孩子一下子买了不少书,那孩子欢天喜地的。征得乃父同意,拜陈风翔做了干爹。

——你收了个干儿子?

——嗯。

——怎么称呼?哪里人氏?

——严嵩,袁州府分宜人氏。

严嵩?你的干儿子叫严嵩?

慕轩惊得目瞪口呆,历史上的严嵩好像确实是分宜人,难道,阴差阳错,陈凤翔真的做了未来的大奸臣严嵩的干爹?

静下心来一想,慕轩又觉得大可不必大惊小怪,历史上的严嵩虽然被史书评价为“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但是,其实严嵩出身寒门,少年早慧,年轻时候也是非常正直的,深得李东阳等人的赏识,在故乡钤山养病期间,李梦阳还曾经拜访过他,赠诗曰:“问奇颇类扬雄宅,醒酒真轻李相庄。”那时的严嵩,清誉颇著。

既然王守仁可以成为“制衡”的继承人,既然成化帝可以是个通情达理的慈父,既然这大明的天下开始有了新气象,那么,历史上的大奸臣也完全可以成为一代名臣——有陈凤翔这样的干爹教导,慕轩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天下万民所愿,无非‘安居乐业‘四字而已,”陈凤翔感慨说,“我辈如果连他们这点愿望都不能实现,那就枉称父母官了!”

慕轩点头,说:“天下官吏如能时时想着这一点,那何必担忧百姓不安、天下不宁!”

在他的内心里,也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其实我的愿望也仅仅是让天下那些像我一样的小民百姓安居乐业而已,不算奢侈吧?

六月二十七日,历书上说诸事不宜,而就在这一天,以山西、陕西为主的边军开始了对汗廷的全面进攻,这一次,无论是明廷还是汗廷,都知道一个事实:达延汗如果不想离开汗廷,那就只能等着两败俱伤了——这还是汗廷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明廷愿不愿意两败俱伤还是个问题。

明军的进攻用上了一切最先进的武器,鞑靼大军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震天动地,明军用的那种叫做远程大炮的武器,杀起人来比轰夷大炮更加势不可挡,很多人都说那是天神的怒吼,才刚开战两天,汗廷的不少部族就伤亡惨重,他们开始怯战了,这一次,连一向智勇双全的托郭齐都有了犹疑之心。

而就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激烈战斗中,火筛死了——不是死在与明军交战的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家蒙古包的床上,杀他的,正是他的娘子蒙根其其格。

蒙根其其格杀了火筛,提着他的人头直奔汗殿,细数火筛陷害哈斯巴根的种种恶事,然后,她当场拔出腰间短刀自尽了。

这场惨剧震惊了整个汗廷,也直接将哈斯巴根的部族与脱的人马带进了互相攻伐的仇杀之中,而对达延汗忠心耿耿的怯薛军对脱虎视眈眈,这种状况最终使得脱率部逃离汗廷,向瓦剌的辖区逃窜,这样一来,汗廷再次陷入了人心惶惶之中。

第八集 中兴草议

汗廷的一切东胜卫自然了如指掌,趁着汗廷的纷乱,明军一步步的逼近,鞑靼部族开始陷入恐慌,这样的状况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彻辰夫人,这一次也不由得有束手无策之叹。//



无弹窗

更新快//

同汗廷重臣彻夜商议之后,达延汗向东胜卫派出了以托郭齐为的代表团,东胜卫盛情款待这些对手,但对于他们提出的要求,东胜卫的态度非常明确:汗廷必须挪挪地方,要是有需要,东胜卫可以帮助汗廷把莫斯科公国变成新的汗廷。

达延汗和彻辰夫人听着托郭齐带回来的消息,彼此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愤怒与无奈之色,看样子,明廷这一次真的准备赶尽杀绝了——把莫斯科公国变成新的汗廷?这分明是明廷的以邻为壑之计,想借汗廷与莫斯科公国的争斗消耗双方的实力,汗廷怎能上那个当呢!

可是,不按着明廷的计划走,又该怎么办呢?科尔沁部目前正集结大军,却不是前来襄助汗廷,而是提防辽东的明军——马文升在辽东集结边军,似乎准备西来汗廷,最让人惊异的是,辽东那些女真人居然非常配合马文升,马文升这次组织的八万边军中竟然有一半是女真部族的人马;而西边传来的消息也很是令人震惊,亦思马因率领五万大军正向东而来,其中虽然只有三千人马是伊凡三世派遣的,但是,这充分说明亦思马因已经跟伊凡三世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脱的六千多人马据说也投奔了亦思马因,瓦剌亦不剌的人马则跟东胜卫关系暧昧……

看样子,汗廷这一次真的是四面楚歌了!

“难道咱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哈斯其其格看看熟睡在身边的森扎和巴尔穆——姐姐蒙根其其格杀火筛为哈斯巴根报仇之前,就把森扎送到了她的身边;巴尔穆是她和梁健的孩儿,她还让夫君给孩子起了一个汉名,叫梁关庭。

梁健看看妻儿,摇摇头说:“一切要看大汗的决定。”

哈斯其其格看着夫君。问:“要是咱们真的去了西边,是不是就不用再有这么多的刀光剑影了?”

梁健的目光中闪现深思之色,片刻之后。忽然说:“要是一心去做,未必没有可能。”而后,他摇摇头,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说这话的口气怎么像是方无铭呢?

随后。他心里的某种想法就像春天的野草一样一个劲的疯长起来:汗廷如果真的向西迁移,或许会建立前所未有的功业……

第二天一早,梁健快马赶奔托郭齐的部族驻扎地;当天黄昏,托郭齐、梁健带着两个身披斗篷的男人进了汗殿,这一夜。汗殿的牛油巨烛彻夜未熄。

那两个神秘的男人究竟是谁,事后很多人都觉得好奇,但答案无从得知,不过有自称是知情者的说他们来自东胜卫;他们究竟跟达延汗商谈了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得而知,不过很多人知道,这一夜双方商谈的事务对汗殿至关重要,有人甚至说这一夜直接促成了后来大元帝国的中兴。据说。那一晚双方商谈签订的密约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东胜卫那边对这事没有任何记录,而大元帝国这边也只有每一任大汗才有资格查看当初留下的《中兴草议》,而托郭齐、梁健成为后来的大元帝国的开国功臣,据说就跟这一夜所做之事关系密切………,

就在同一晚,远在亚梅什湖畔驻扎的亦思马因,在他的营帐中接见了仓皇前来投奔才不到七日的脱。脱带来了三个人,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禀报。那三个人中,有一个名叫老三。据说曾经是东胜卫城的一个打更的,这个老三不知怎么得罪了亦思马因,在进入亦思马因的营帐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推出营帐斩了。

第二天一早,亦思马因就下令全速赶往汗廷,而五天之后,他们在唐努山一带遭到了汗廷人马的狙击,损失了足有七千精锐,其中包括俄罗斯公国的那三千骑兵,还有就是亦思马因当初从瓦剌带过去的残余心腹。

随后,亦思马因带着剩下的人马全速后撤,而汗廷大军在后面悠哉游哉的紧跟不放;后来的事情让很多人都瞠目结舌:亦思马因率领人马回到喀山汗国,没有做任何休整,直接横穿顿河,向莫斯科公国才刚占据了没几年的北诺夫哥罗德地区发起了猛烈攻击,而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汗廷大军则向北诺夫哥罗德北面的诺沃西利发起了攻击,事起仓促,这两个地方虽然奋力迎战,但只撑了三天,就全部换了主人,而当这两个地方的残兵败将向斯塔罗杜勃仓皇败退时,身在莫斯科的伊凡三世大惊之下组织的援兵刚刚渡过了乌格拉河……

汗廷与莫斯科公国的激战就此拉开了大幕,对于临阵倒戈的亦思马因,坊间有一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法:其实真正的亦思马因早在亚梅什湖畔、脱求见的那夜就死了,只不过,他被杀的时候,无蛮貌衣着还是身份姓名,都是东胜卫曾经的那个打更人老三……

至于喀山汗国,据说早在当初阿尔斯楞率人马在乌拉尔山一带活动时,喀山汗国中的一些有权势的贵族就跟他达成了某种共识。

就在北诺夫哥罗德和诺沃西利换了主人的第十日,曾经在川中作乱的盗匪余孽一路逃窜,居然横穿云南,跑出了国境,流窜到了缅甸境内,为了肃清这股余孽,也为了不让缅甸国人身受盗匪荼毒,奉何钦差之命一路追击的马莫臣率领游隼军出境追击,却跟缅甸境内的掸族发生了剧烈冲突,双方显然都很不冷静,彼此开始了非常粗野的攻击,而来自大明昌国卫的五艘战船恰好追击海盗进入了孟加拉湾,正停泊在缅甸沿海,听说大明军队遇袭,战船上的昌国卫军星夜赶来相援,两路明军夹击之下,掸族人马损失惨重,在缅甸境内号称第二大族的掸族就此一蹶不振,整个缅甸全境对于这次“意外事件”震惊莫名,而对于造成掸族没落的两路明军更是敬畏有加,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缅甸人不得不重新开始了对大明的朝贡之旅……

对于边塞和汗廷发生的任何状况,慕轩每天都能接到一份相关的报道,那报道比朝廷的邸报都详细,汗廷最终的妥协成了所有谋划中最为关键的一环,随着汗廷对莫斯科公国的宣战,随之而来的一系列更加具体更加细致的事务就此展开了。

从内廷秘密传出的消息不容乐观,成化帝的身体显然一天比一天差——慕轩对这个其实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如今的他觉得,成化帝要是能在人世多留一天,那太子殿下将来承受的压力就会减小一分。

可是,这种事毕竟不是能随着个人心意转变的,就在七月二十一日傍晚,慕轩接到了从宫中传出的紧急消息——离酉正还差一刻之时,病入膏肓的成化帝驾崩了。…,

自六月十三日起,成化帝就卧床不起了,他颁下诏书,由太子监国,万安、李孜省、刘吉从旁协助,而太子监国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李孜省在原有官衔之上加了一个东宫讲官的职务,他当面对李孜省说可以不必每天到东宫应卯,但是“勤奋自励”的李孜省却每天都准时前来,做什么事都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一般充满了活力。

而对于太子倚重李孜省之流这事,朝中群臣大多选择了沉默以对,即便是之前为太子谋划甚深的刘健、谢迁、李东阳,也都不发一语,刘健、谢迁每日准时应卯,看着李孜省在太子面前忙前忙后,他俩却只当没看见;而李东阳上奏说老父这段时日身体欠佳,他告假半月回去做孝子去了。

相比较而言,那些新科进士就显得正义得多了,他们中的大多数联名上奏,希望太子殿下罢斥李孜省这样的误国奸佞,其中表现最激愤的是苏州的进士们……

朱祐樘忙于国事,每日晨昏还要到父皇宫中探视,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不吃不喝的,这样的繁忙之中,他才觉得身边有一个贤内助是多么的重要了,太子妃显然比之前要贴心得多,但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多心了,他总觉得张氏在自己这个夫君面前似乎拘束了许多,反观舒儿,自从做了娘之后,她反倒活泼了许多,他每晚回到宫中,舒儿都会抱着厚照前来迎接他,跟他说说厚照白天的吃喝拉撒,今儿说厚照把尿洒在了被褥中,明儿说厚照对着人笑了十一次,这些似乎非常繁琐的家长里短,如今的朱祐樘听着却格外带劲,很多时候,他觉得在舒儿的轻言细语跟孩子的依依呀呀之中,自己积聚了一天的疲惫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每晚终于可以躺下休息时,他都情不自禁的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微笑:嗯,明天一定会更有意思的!

舒儿生孩子之后,身子显然珠圆玉润了许多,朱祐樘觉得自己现在很喜欢看她的一颦一笑,似乎她的每一次支颐蹙眉,每一次抿唇浅笑,都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风情,更闪动着以往从未有过的异样光芒,有好多次,他都非常期待与她的床笫缠绵……

第九集 两道圣旨

七月二十一

黄昏,整个

宫的气氛异常肃穆,乾清宫的氛围就更加凝重压抑,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除了沙沙、笃笃的脚步声,居然没有一个人发出过咳嗽、低语之类的声音。

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永、襄城侯李瑾、庆云侯周寿、新宁伯谭佑等人从寝宫出来,眼睛都红红的,他们看也不看台阶下垂手等候的各部尚书,一个个低垂着头,回到阶下垂手恭立,而后,内侍低声招呼各部尚书进

见驾,众人答应一声,吏部尚书万安走在了第一个,而后刘吉、尹直、李裕、李敏等依次跟上,他们进去了两刻钟左右才出来,一个个也都像方才的国公侯爷一般神色凄惶,悲戚戚的站回原位。

之后,太子朱祐樘从寝宫出来带一众弟妹进去,就在十天前,以英国公张懋、保国公朱永等公侯为正使和万安、刘吉等各部尚书为副使的使者团奉皇帝诏命,册封祐杬为兴王、祐棆为岐王、祐槟为益王、祐楎为衡王、祐枟为雍王,不过即便是年纪仅次于朱祐樘的祐杬眼下也才十二岁,更何况最幼的还抱在怀中,这种时候好多个弟妹都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

边,不得不有

母或者内侍扶持着,一大堆人就这么浩浩进了寝宫。

就在刚才,虚弱万分的父皇还给刑部下了谕令:刑部所奏今岁天下犯凌迟斩绞重刑者计二百五人例应秋后审决,南直隶死囚倍于往年。宜遣官二员前往,与巡按御史会审,尔等应从公量刑,务求勿枉勿纵!

想到这很可能是父皇今世处理的最后一件国事。朱祐樘心中一阵绞痛,眼眸立刻再次湿润了,以至于一瞬间忘了该当带着弟弟妹妹们向父皇叩首请安,一旁侍立的怀恩赶紧低咳一声当做提醒,朱祐樘霍然一醒,赶紧跪倒,加上神

肃穆有若成人的祐杬先他一步跪倒了,其他几个略略懂事的弟弟妹妹都跟着跪倒。而那些还不晓事的自然有

母扶着、抱着跪下,总算没有失了礼仪。

听到朱祐樘的“祐樘率皇弟皇妹给父皇叩首”的声音,倚在靠枕上的成化帝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看跪了一地的儿女们。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低沉,说:“起来吧!”

大大小小的皇子公主站起

来,在

娘内侍的照管下排列整齐,朱祐樘侍立在

边。弯腰躬

问:“父皇,有何吩咐?”

成化帝倚在靠枕上,一旁的内侍扶持着他,他的目光缓缓扫视自己的儿女。而后视线停留在朱祐樘的脸上,目光中显然带着深深的忧虑。朱祐樘忽然之间明白了父皇的心思,眼睛顿时又一次湿润了。他颤声说:“父亲,孩儿纵然无能,也必当保全弟弟妹妹们这一生的安康幸福!”

成化帝中闪动着欣慰的光芒,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右手示意那些内侍

娘将这些儿女带下去,之后,他向朱祐樘说:“让他们进来吧!”

朱祐樘领命下去,不一会儿,进来了不少大臣,刚才已经进来过的英国公张懋等公侯与万安、刘吉、尹直、李敏等人也在其中,而谢迁、刘健、李东阳、李孜省等人也赫然在列,他们跪倒一地,齐声喊:“陛下!”

成化帝环视他们一圈,眼神非常复杂,嘴唇颤抖了片刻,才以微弱的声音说:“朕即位以来,得各位鼎力相助,朕深感欣慰!”…,

“陛下,臣等不敢当!”所有人都磕下头去,有好些个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太子尚未成年,就将担起治国重任,还望各位一如既往,辅佐太子,庇佑大明!”成化帝说完,吃力的咳嗽了几声。

“陛下——”,所有人刚刚抬起的头再次深深磕下去,其中的万安、尹直、李孜省等都已经涕泗横流。

成化帝再次看看众臣,忽然轻声吟诵道:“‘富贵傥来君莫问,丹心报国是男儿。’各位,大明的将来就交给你们了!”

这下子,很多人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凄声喊:“陛下——”

李孜省终于顾不了许多了,毫不掩饰的抽泣起来,却听皇帝忽然喊道:“李通政,太子当国,还要多多倚重李通政啊!”

李孜省猛然抬头,看到皇帝投来的殷切目光,他只觉得浑

上下像被什么刺激了一般,顿时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力量,他顾不得自己脸上泪水鼻涕一大把,重重的磕下头去,口称:“陛下洪恩,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他头磕得嘭嘭嘭山响,额头上立刻隆起了一个不小的包,但此时此刻,他满心只有莫可名状的欢喜,浑然不觉得丝毫疼痛。

尹直、万安都有些吃惊的侧头瞥一眼李孜省,而后深深的埋下头去,尹直虽然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

绪波动,但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成化帝吃力地点一下头,转眸看一眼太子,朱祐樘眼中光芒一闪,却没有说话,成化帝放松

体,无力地靠在枕上,忽然又轻声吟道:“‘世缘总成空,二十余年一梦中。疏广未能辞汉主,孟光先已弃梁鸿。灯昏罗幕通宵雨,花谢雕阑蓦地风。

觅音容在何处?九原无路辩西东。’万侍长,你等着,我来了……”

他的眼神迷茫,似乎看到了当初那个芳华正茂、

形婀娜的万贞儿正向自己款款走来,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了一丝微笑,那样的满足与温馨……

皇帝驾崩了!

这个消息传遍京师内外,整个北直隶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凄惶之中,老百姓可没想到皇帝会突然死了,猝不及防之下,种种不合朝廷谕令的犯

之事也就在所难免了。

城西张家老栈张掌柜的膝下只有张顺儿这一个儿子,这孩子刚满二十岁,一条左腿天生有些跛,张掌柜托了不下十个媒人,才总算给自己儿子找了个媳妇,为怕夜长梦多,这才不管什么黄道吉

,匆匆选了个

子让儿子成亲。

花轿进门,新娘子下轿,新郎官跟她牵着红绳正要拜堂,外面却忽然闯进来一伙如狼似虎的衙役,不分青红皂白,将前来观礼、喝喜酒的亲朋好友、街坊四邻驱散,之后,张掌柜父子俩就被锁链

住,被生拉硬拽的赶到了顺天府衙,父子俩各被打了三十大板,押入囚牢待审,罪名是:无视国丧,擅自娶妻。

国丧?张掌柜惊得目瞪口呆,他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张罗儿子的婚事,确确实实没有知道皇帝在酉正之前驾崩的事,而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甚至里正都没有说起这事啊?可是,眼下说这个,还有谁信啊!

无视国丧,这个罪名可绝不轻,要搁在往常,张家父子就算被押到菜市口砍头都没人敢为他们喊冤叫屈,可是这一次,居然有人为他们开脱这项大罪,而且,替他们开脱的人,居然就是当今太子!…,

太子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张家父子的遭遇,居然为了两个小民百姓特地下了一道圣旨,圣旨的大意是说:先帝驾崩,举国哀伤,先帝在世之时,常以百姓生计为重,张家迎亲乃是喜事,不能因国丧而影响百姓生计,更不能因此治张家父子之罪,免伤上天好生之德,特此颁旨宽宥。

紧接着,太子颁下了第二道圣旨:先帝驾崩,天下又逢多事之秋,尤其不少地方又现灾

,特减免受灾百姓一年的粮税,未受灾地区亦各减免五合粮税;而且,

为人子,祐樘将率妻儿弟妹为先帝守孝,百官及天下百姓守丧三

之后即可恢复正常,嫁娶送迎,一切自便,不必再受国丧限制。

这道圣旨昭告天下,不知道让多少官宦士子瞠目结舌,更让不知多少百姓感激涕零,称颂不已,于是,很多官员和百姓自发地要为先帝守孝,各地的商人也纷纷向灾区和正在用兵的边关捐银捐粮,一时之间,整个大明境内对先帝和太子一片颂扬之声……

刘吉自从太子颁下第二道圣旨开始,就感到忐忑不安,心神不宁,他隐隐觉得,这大明的天下好像要发生惊天动地的大变故了,一连两天,他都称病不见客,李孜省和尹直先后派来邀请他议事的几拨人都让他的管家给挡回去了。

皇帝驾崩那天,尹直私底下对于先帝临终前特别嘱咐李孜省辅佐太子一事倍感兴奋,觉得将来太子登基必然还要倚重李侍郎,万安也点首表示赞同,可是,刘吉总觉得这事不靠谱,先帝临终对李孜省所说的话让他有些心惊

跳之感,别人不知道,他刘吉可是非常清楚,先帝临终所吟的“富贵傥来君莫问,丹心报国是男儿”和“世缘总成空,二十余年一梦中”可都是出自同一个人之笔——于谦于廷益,先帝临终之时,居然还能如此清晰的吟诵于谦的诗句,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可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呀!

“太子登基之后如果延续先帝给于谦平冤的做法,那就得给于谦赠谥、赐建祠堂了,要是那样的话,李孜省、尹直跟我等之流当何以自处呢?”刘吉想到这个,不由得一

冷汗……(未完待续。。)

第十集 民为儿女

再过五个时辰,成化二十三年就要过去了,属于先帝的成化朝就要成为历史了,而属于自己的弘治朝就要开始了!

朱祐樘——不,弘治帝——端坐在御书案后,眉宇间的神情分外肃穆,却忍不住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之情。//



无弹窗

更新快//

他是八月十九即位的,从内阁拟订的几个年号中选中了“弘治”。

八月二十六,给先帝上尊谥——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庙号宪宗,葬于茂陵。

九月初六,弘治帝以黩乱朝政的罪名,将梁芳降为南京御用监少监,敕令其退居家中。梁芳惶恐之余,将原来受赐的和远官店及永清县庄田退还朝廷。这件事轰动朝野,使得弘治帝接下来的一系列措施施行起来顺利了很多。

九月十三,王越、余子俊送来奏报,兴建的卫所全部竣工,汗殿原址已经基本清理完毕,收编的鞑靼、瓦剌诸部也已经安置妥当,接下来,就是针对各族展开新一轮的募兵行动,同时在汗殿周边四处地方择址兴建新的卫所,以拓展大明边塞,稳定各族人心。

东胜卫的茶马交易也越做越大,正筹划着正式奏请朝廷,将交易之地转向红盐池,那里的新城已经基本完工,地势开阔,攻防皆宜,便于进行更大规模的茶马贸易。

十月初三,马文升上奏朝廷,针对朵颜三卫进行的清理行动已经展开,同时进行的针对女真诸部的募兵行动也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到这个月底,辽东局势应该能基本安定下来,那下一步,可以开始进行招募民工进行辽东开发了。

十月初七。在清理内廷奏疏过程中,发现了内阁辅万安不少大谈房中术的奏疏,自从有了闺房之乐以来,弘治帝私心里对房中术并不像从前那样谈之色变,但万安的这种行径还是令他很是愤怒,他派怀恩去向万安当面斥问:“这可是一个大臣做得出来的?”

怀恩回来说万安面对责问,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却丝毫没有主动请辞的意思。弘治帝只有叹息一声,这个油滑无耻的万安,还真是民间说的那样:“面如千层铁甲,心似九曲黄河”。

看样子。有些事,还是得自己下下狠心哪!

十月初九,等待朝廷安排职位的新科进士们在苏杭士子的率领之下,向皇帝请命,希望朝廷彻底给先朝忠臣于谦平冤。弘治帝当即下诏,追赠于谦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太傅等职,赐于谦谥号“肃愍”,赐在墓建祠堂。题为“旌功”,由地方衙门主持年节拜祭。

诏令一出。举国轰动,尤其是苏杭一带。万民痛哭流涕,对新皇一片称颂之声。

这一天,不知多少人醉倒在酒楼楚馆,也不知多少人端着酒杯和着泪喃喃不已:“萧瑟行囊君莫笑,独留长剑倚青空。”“天外冥鸿何缥缈?雪中孤鹤太清癯。”“富贵傥来君莫问,丹心报国是男儿。”……

十月十七,钦差何乔新上奏朝廷,缅甸国内包藏祸心、敢于对抗大明的掸族势力已经基本肃清,目前缅甸境内各族都愿意与大明交好,何乔新趁热打铁,奏请在缅甸和大明交界的地方设置卫所,以后满剌加等国与大明来往可以走缅甸境内。

何乔新还特意奏疏朝廷,极力称赞盐井卫指挥使马莫臣及其麾下的游隼军,恳请朝廷予以嘉奖,弘治帝当即下诏,将马莫臣迁为四川行都司的都指挥使,赏赐游隼军五千两白银——这是他即位以来第一个封赏的卫所,这个“第一”让马莫臣和他的游隼军着实风光了好一阵。…,

十一月十五,喀山汗国那边传来消息,骁勇善战的鞑靼大军继上个月占领诺夫哥罗德和维亚特卡地区之后,又一举攻下了别洛捷罗和大乌斯丘克,眼下,伊凡三世只剩下莫斯科、苏兹达尔、特维尔、罗斯托夫、雅罗斯拉夫尔、沃洛格达等地,据说,鞑靼大军对于那里的气候有些不适应,他们暂时不想继续打下去了,打扫好战场,积聚了充足的物品,他们准备窝在城里过冬了。

不过,他们向在惊慌恐惧中煎熬的俄罗斯百姓传达了达延汗的和平佳讯:特维尔大公伊万如果能取代胆怯无能的伊凡三世成为莫斯科之主,汗廷就跟莫斯科休战议和!

这个消息传到莫斯科和特维尔,伊凡三世和伊万都开始了紧张的忙碌,他们身后,是不甘寂寞的索菲娅和叶莲娜,更有很多想着建功立业的“忠臣”们……

可以想象,接下来,达延汗他们肯定可以守着暖炉、舒舒服服的观赏伊凡三世和伊万这父子俩你死我活的争抢好戏了……

对于弘治帝而言,最让他激动的戏码发生在腊月十二,昌国卫传来消息:出海半载有余的张纪终于回来了!

腊月二十二,张纪的座船到了大沽口;次日,当京师内外的百姓忙着送灶王爷上天时,风尘仆仆的张纪悄没声息的进了紫禁城。

弘治帝先在御书房召见了张纪,半年不见,张纪明显变黑了——要不是张纪的声音变化不大,弘治帝还真看不出跪在地上的这个黑家伙会是他,而且他也变得瘦削了不少,不过眼神犀利,举止神情间的沉稳干练更胜往昔。

“奴才不负陛下所托,找到了那个地方,特向陛下复命!”张纪声音平和,眉宇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看得弘治帝暗自赞赏:这个张纪,越来越有大将风度了!

张纪他们的船上有经验最为丰富的船夫和渔民,装备了最为先进的罗盘,而且他们手里还拿着颇为简单却方向明确的海图,一行人在海上航行了将近两个月。遭遇了无法想象的惊涛骇浪,终于找到了一块广阔无边的陆地,他们登陆的地方当地人的发音听着像“忘机”,张纪后来就将那个地方定汉名为“忘机镇”——取“忘机”之“消除机巧之心”之意。当地那些尚且拿着非常原始的竹弓石矛打猎捕鱼的蛮夷之人也确有甘于淡泊、忘掉世俗、与世无争的出世之态。

这些蛮夷之人看到张纪他们非常惊诧,却也很是热情,而令张纪他们震惊的是,在跟这些蛮夷指手画脚的交流中,他们意外得知,在离着忘机有七八个山头的地方,有个叫埃藤的地方,那些蛮夷说那里有跟张纪他们非常相像的外乡人存在。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张纪他们一行在当地猎户的带领下,走遍了忘机方圆近六百里的地方,不但找到了此次航海志在必得的重要农作物包谷

、马铃薯

和甘薯之类,还在那个名叫埃藤的地方。见到了蛮夷口中所说的“外乡人”,这些外乡人的外貌兼有汉人和当地蛮夷的特征,不是纯粹的汉人,但他们居然会说汉话,而且认识汉字。听说张纪他们来自大明,其中一个名叫谢望乡的五旬老者痛哭失声,他说他爹叫谢万,谢万原先是大明钦差郑和所率领的船队上的一名旗语兵。永乐十九年,谢万二十一岁。跟随船队出海——正是郑和第六次下西洋,谁知途中遭遇飓风。谢万所在的粮船与整个船队失散,在海上漂泊了近一个月,误打误撞,最后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粮船是专门运粮的,船上除了船工之外,还有百户吴桐率领的一百二十名军士,来到这陌生的地方之后,他们发现这是个根本不知道名称的地方,他们接触了一些本地人,可彼此语言不通,而且这些本地人根本说不清楚这个地方在什么方位,更不要指望他们指路了。天长日久,近两百名船工、军士出于种种原因分成了两派,双方围绕回中原还是留下来争执不休,结果,两派人最终分道扬镳,决定留下的那一派向更深的腹地进发,而谢望乡所属一派一心想着回中原,就在埃藤这个地方暂时落脚,想把在风浪中损坏的船修好,但是,他们毕竟不是造船的工匠,连着几次试航,船都只驶出不到三里就进水了,这样一次次的失败,越来越多的人灰心丧气起来,于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对于回中原越来越觉得渺茫,不少人开始跟当地人通婚,谢万也和一个当地的女子结了婚,生下了谢望乡……

命运真是捉弄人,六十多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谢万是当初粮船上所有人中最长寿的,可就在十七天前,谢万也终究去世了,临死之前,他还强撑着让儿孙搀扶着他向着大明的方向磕头,止不住的老泪纵横:“谢家列祖列宗保佑不肖子孙谢万能魂归中原……”

想不到,这里居然会有来自大明的船队,想到终于有机会回到父亲出生的地方,谢望乡就觉得异常悲伤,与他有类似遭遇的不少明人后代都痛哭失声,那场面,令张纪等人都唏嘘不已。

就在谢望乡他们的帮助下,张纪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苞谷、甘薯和马铃薯之类,而且和当地人进行了很好的交流,最终,一部分明人后裔决定跟着船队回来,而那些不愿意再回来的,张纪就将他们安排在了在当地建立的大明基地中,那个基地负责与当地人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举凡教当地人制作先进的农具、渔具、猎具、合作开采矿藏、练兵备战之类,都由基地负责,按照出海前的计划,这个基地要让当地人快速成长,能够有能力抵御一切外来的侵扰……

只有让自己的合作伙伴成为真正的强者,大明才会在这样的远洋航行中获得更大的利益——这是慕轩一贯的观点,崔非缘和崔家的出海者都很是欣赏这个观点,崔家这一次也留了一些人在基地,他们觉得,这一次出海会给崔家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

张纪这一次回来,是向从前的太子、今日的弘治帝禀报一切,而后,他希望再次出海——回程有明确的目标,所以他们在海上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日子就回到了大明,这次出海经历,让张纪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觉,他决定,无论此后将遭遇多少暴风巨浪,他后半辈子不会再离开大海了,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大海将是他张纪的最终归宿——就像当年七下西洋的郑爷爷一样……

弘治帝仔细看了张纪带回来的海图、物产等等,听张纪讲述海上和海外的奇景异境,听得他赞叹不已,当然,最让他兴奋的还是那些苞谷、甘薯之类,根据张纪的描述,这些作物产量确实非常可观,或许这真的可以让无数百姓得到救命粮。

“爹,爹——”外面忽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伴随着的是侍卫、内侍们恭恭敬敬的问候声:“贵妃,殿下——”还有女子温柔的关照声:“照儿,小心些——”

弘治帝知道,是舒儿带着照儿来了,这个孩子,这才多大啊,居然就依依呀呀学说话了,而且,第一个清晰发出的字居然是“爹”,这声奶声奶气的“爹”,可比那庄严肃穆的“父皇”要让人激动得多了,那一刻,朱祐樘似乎明白了,所谓爱民如子,绝对是一种令人无法抑制的神圣责任感。

“君之视民如儿女,则民视君如父母。”弘治帝站起身来,向着门口走去,这一刻,他的内心充溢着一种由温暖、自豪、责任和期待等混合而成的复杂情感,嘴角却不由自主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恬适笑容……

第十一集 一切,来就来吧(大结局)

这是成化二十三年的除夕,下午两点多,慕轩独自坐在书房——定州城里方家书房,凝珮她们都在忙碌着准备过年的东西,他却一个人躲在这里,想着这段日子的不少事情。
手打中……手打中……

【如果此章是属于作者求月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估计再过几分钟就打完上传

或者您可以点击上面的按钮发送错误报告

请你先收藏此页吧,方便等下阅读咯……

弘治朝大事要闻

成化二十三年

十月,汰传奉官,罢右通政任杰、侍郎蒯钢等千余人,论罪戍斥

。//更新最快78xs

//革法王、佛子、国师、真人封号。尊皇太后周氏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为皇太后,立太子妃张氏为皇后,太子侧妃李氏为贵妃。

弘治元年

正月,万安罢职,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入阁预机务。

二月,尹直罢职,詹事刘健为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入阁预机务。封哈密卫左都督罕慎为忠顺王。京师大教堂完工。

三月,下梁芳、李孜省于狱;免江西、湖广被灾税粮。安南、暹罗、土鲁番、乌斯藏、琉球入贡。封占城王子古来为王,谕安南黎灏还占城侵地。疏文武大臣及中外四品以上官姓名,揭文华殿壁。

四月,伊凡三世与其子伊万兵戎相见,双方死伤惨重,达延汗趁机侵占雅罗斯拉夫尔、沃洛格达。

五月,辽东马文升出兵平科尔沁乱。山西试种马铃薯丰收,朝廷推广马铃薯。

六月,山东试种玉米丰收,朝廷推广玉米。

七月,张纪二次出海,所率船队达一百七十艘,其中二十二艘来自岛国日本。

九月,河南试种甘薯丰收,朝廷推广甘薯



十月,妖僧继晓伏法。土鲁番杀忠顺王罕慎,占据哈密。陕西余子俊出兵,收复哈密,入土鲁番,设土鲁番卫。

弘治二年

正月,收已故内臣赐田,给百姓。

二月,尼古拉?波佩利率神圣罗马帝国使团朝见,浙晋陕商团随使团前往神圣罗马帝国。

三月,伊凡三世死于乱军之中,伊万即莫斯科大公位,索菲娅携子西逃,汗廷与伊万签订盟约。

四月,亦思马因病逝。汗廷整军,东攻瓦剌。

五月,开封河决。朝廷役夫五万治理。养罕部集结瓦剌部族与汗廷交战,伤亡惨重。

七月,京师霪雨、水灾,山东、南直隶、浙江商人捐银救灾。朝廷嘉奖。

八月,各地报玉米、马铃薯丰收。

九月,甘薯丰收。养罕兵败战死,汗廷侵占瓦剌故地。

十月,亦不剌部集结军队迎战汗廷兵马。大败。

十一月,陕西、东胜卫联合作战,汗廷大军退却。

弘治三年

正月,松江百姓罢市罢运,驱逐贪贿知府常运,民众集会要求自选知府,朝廷选派人员接任知府。

二月,汗廷大军再次来犯。陕西余子俊发兵迎敌。战事胶着,互有死伤。

三月,赐钱福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亦不剌部联合瓦剌残余部落,袭扰汗廷大军,汗廷大军退走

。法兰西使团到京,明廷遣使团回访。豫鲁皖商团随行。

四月,莫斯科大公伊万派军队攻打沃洛格达。惨败。

十月,禁宗室、勋戚奏请田土及受人投献。

十二月。彗星见,敕群臣修省,陈军民利病。

琉球、安南、天方、乌斯藏入贡。

弘治四年

正月,张纪回航,禀报大明基地和“思明”港完工,与当地土著订盟约,筹建“汉和”基地。

三月,辽东进行第二次垦地开荒,朝鲜、安南各有三万两千民众应募而来。

八月,贵妃李氏诞皇子厚熙。

弘治五年

正月,开土鲁番茶马交易。

三月,应群臣和天下万民所请,立皇长子厚照为太子,大赦天下。

五月,汗廷大军袭扰瓦剌故地,甘凉精骑大破敌军。…,

八月,刘吉致仕。李东阳以礼部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谢迁以少詹事兼任侍讲学士,同直内阁,预机务。谢迁随即晋升为詹事兼任侍讲学士,入职东宫。

十二月,新大陆大明基地附近土著遭到远洋船攻击,大明船队全歼来犯之敌,敌方为者名为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琉球、乌斯藏入贡。

弘治六年

二月,擢布政使刘大夏右副都御史,治张秋决河



三月,赐毛澄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四月,剿灭土鲁番速檀阿黑麻,侍郎张海、都督同知缑谦经略哈密卫。

五月,伊万再攻沃洛格达,大败。

安南、乌斯藏、暹罗、满剌加入贡。

弘治七年

正月,日本大乱,流民数万集结于种子岛,恳请大明船队带往新大陆,明廷允准。

三月,贵州黑苗平。

五月,太监李兴、平江伯陈锐同刘大夏治张秋决河。

七月,京师地震。工部侍郎徐贯、巡抚副都御史何鉴经理南畿水利。

十二月,张秋河工成。

弘治八年

正月,甘肃总兵官刘宁击退汗廷来犯之敌。

二月,黄陵冈河口工成。

三月,朝鲜内乱,难民涌入明境。

四月,汗廷大举进攻莫斯科公国,进占苏兹达尔、罗斯托夫。

爪哇、占城、乌斯藏入贡。

弘治九年

二月,右通政张璞、大理少卿马中锡阅边。

三月,赐朱希周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王守仁中第,任兵部主事。

日本、琉球、乌斯藏入贡。

弘治十年

二月,弘治帝纳洪、秦二妃。

三月,召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于文华殿议庶政,后以为常。

六月,侍郎刘大夏、李介理宣府、大同军饷。

八月,汗廷攻破莫斯科,莫斯科公国灭亡。

安南、暹罗、乌斯藏入贡。

弘治十一年

二月,汗廷大军大举东侵,陕甘晋联军回击,汗廷损失惨重。

四月,贵妃李氏诞皇子厚焘。

六月,余子俊病逝于陕西任上。

七月,汗廷遣使东来,与明廷议和,明廷群臣争议未决。

弘治十二年

三月,赐伦文叙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七月。汗廷使者再来,明廷与之签订和议。朝廷正式开放海禁,恢复市舶。设广州、泉州、杭州、明州四大市舶司,天下喧腾。

占城、乌斯藏、爪哇、满剌加入贡。

弘治十三年

五月,召大学士刘健、李东阳、谢迁于平台,议京营将领



七月。朝鲜王廷请求明廷派军入朝平乱,明廷未准。

八月,妃洪氏诞皇子厚焎。

弘治十四年

四月,朝鲜王廷再次奏请明廷派军平乱,保国公朱晖、提督军务都御史史琳、监军太监苗逵率军进入朝鲜。

八月。朝鲜乱平,俘虏被押入明境,安置于黑山附近。

九月,保国公朱晖还朝,提督军务都御史史琳、监军太监苗逵驻兵辽东,募兵边塞。

弘治十五年

三月,赐康海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严嵩中二甲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

五月。英格兰使团至京师,明廷遣使回访,两京商团随行。

六月,教廷使团至京师,明廷动工修建四处教堂。

七月,王越病逝于山西任上。

弘治十六年

正月。昆山百姓罢市罢运,驱逐贪贿知县吴良天。百姓集会恳请自选知县,朝廷特诏允准。福建士子尤继才当选,任期三年。…,

五月,安南民夫十万恳请入辽东开荒,明廷许之;缅甸民夫三万恳请入河套垦荒,明廷允准。

七月,皇太子大婚。

八月,贵妃李氏诞一公主。

弘治十七年

三月,太皇太后崩



五月,罢南京、苏、杭织造中宫。朝廷于广州、泉州、杭州、明州市舶司外,增设秦皇岛、扬州、福州市舶司。

六月,命两京五品以下官一年一考察。兵部增设“陆战司”和“海战司”,呼延忘屈、秦佑天分任两司司长。

八月,命天下抚、按、三司官奏军民利病,士民无论贵贱,上言可用者,有司当及时上报。召刘健、李东阳、谢迁、马文升、戴珊于暖阁,安排明年考察事务。

弘治十八年

正月,朝鲜境内女真诸部悉数入明境,明廷将之分流安置于科尔沁部故地、河套草原、汗殿故地。

三月,赐庄棠华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四月,刑部侍郎何鉴抚辑荆、襄流民。

五月,南京大教堂落成,教廷使团至南直隶。

弘治十九年

三月,弘治帝南巡,太子监国。尤继才当选松江知府。

五月,王守仁任兵部侍郎,巡抚辽东。

弘治二十年

二月,朝廷擢昌国卫、东胜卫、红盐池卫、官山卫、宣德卫等十大卫所为守御千户所。

三月,日本国内大乱加剧,一揆之乱四起,岛津久逸遇刺身亡,岛津细久上奏明廷,恳请大明水师出兵相助,明廷遣山东水师提督戚景通率军前往。

五月,明军大捷,伊势新九郎长氏死于一揆之乱



九月,岛津细久、太田资康占岛国半壁江山,戚景通率军回朝,所带俘虏三万,分别安置于瓦剌故地和新大陆。

弘治二十一年

三月,太子妃诞皇太孙。赐余寰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四月,妃秦氏诞皇子厚烈。

七月,岛津细久与太田资康决裂,双方军队交战,伤亡惨重。岛国商民一万五千三百余人乘船避往大明,明廷将其分置于西伯利亚与新大陆。

弘治二十二年

二月,张纪亲率船队自思明港出发,向南探索新大陆。安南、缅甸大量百姓应征前往开发辽东、西伯利亚。

五月,《州县官吏民选律》颁行天下,确定鲁豫晋陕浙为州县官吏民选试点,来年大选。

六月,弘治帝下诏退位,太子朱厚照即位,改明年为“正德元年”。

七月,太上皇、太后等移居南京,民间时常见其等踪迹。

八月,欧洲各国纷争渐起,汗廷定国号为“大元”。

九月,正德挡视宣府、大同、东胜卫等地,授庄棠华东胜卫指挥使一职,兵部主事严嵩为监军。兵部尚书兼太子太保、东阁大学士王守仁入阁,参与机务。

十二月,岛津细久突袭太田资康,岛国风云再起;朝鲜再次发生内乱……

>vid/<

第一章 我认识你吗

“哎呀——”,慕轩才刚踏进老张饭馆的门,就听一声惊叫,伴随着四下里几声惊呼,一个人影背朝着自己撞了过来,他不假思索,伸双手轻轻一托对方的后背,将对方扶住,轻声说一句:“小心!”而后,他嗅到了淡淡的幽香——对方是个女的,他赶紧放开手,退开一步。---------------1---

嫣菲原本以为自己这下子会摔个仰面朝天,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个大丑,没

身后来了个救星,她站住脚,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惊惶,转身向扶住自己的那个男人道声“谢谢”,而等她看清眼前这个男人,不由得暗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的退开了两步。

这个男人的声音听着很有磁性很舒服,可是人怎么是这样的呢?头发乱糟糟的,脸色黑里带着灰黄,眼睛里满是血丝,看样子,很像传说中的吸毒的,这种人,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慕轩看一眼前这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见她的眼眸中有惊疑之色,心知自己目前的样子很不受人待见,他很知趣的退开几步,转头看饭馆里的情形。

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正举着一张长凳,一脸愤怒的瞪着两男一女,那名女子一脸惊慌之色,而那两名男子却是一脸乖戾之色,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年轻人,其实他们的年纪看上去只比那个年轻人大个一两岁,两人个子都比那年轻人高了不止一头,身上穿的是名牌西服,西服绷在身上,显出了他俩非常健硕的体型,他俩的脚边,是碎了一地的杯子盘子碎片。

年轻人的身后两米远,是一对老头老太,看他俩的衣着,显然他们是来自某个偏远的农村,此刻。他俩都是满脸惊慌之色,看着那年轻人的背影,眼中又都有担心之色。

四下里有七八个吃饭的客人。此刻都离着对峙的双方远远的,显然不想惹祸上身。

老徐正张着双臂,站在双方之间进行着劝说,看见慕轩进来。就冲他点头笑笑,而后又看着冲突的双方;肖亮和米丽见了慕轩却像见了救星一样迎上来,齐声喊:“原哥——”,然后又很有默契的看对峙的双方,慕轩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走过去,看看双方,说:“要吃饭的话,请坐下!不想吃的,就请出去!”

话音未落,他的人

到了那个年轻人身边,抬手抓住了他手中的长凳,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那个年轻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就那样乖乖的将凳子松开了,而且还乖乖的坐了下来,然后傻愣愣的看着自己爹娘也在对方的安抚下坐了下来。

老徐上去询问这一家三口需要点什么,慕轩转头看着那两个西服男子,那个惊慌的女子

走到了嫣菲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这时向那两个西服男子喊着:“算了算了,赶紧走吧!”

两个男人互相看一眼。而后看看一边的嫣菲,终于悻悻的转身往外面走。那个女子挽着嫣菲的胳膊正想跟上,嫣菲却拉着她在另外一张空桌子旁坐下了。

两个男人发现嫣菲她俩没有跟着出去,在门口探头探脑一会,居然就这么走了。

——“这王子元和张鸣老说自己怎么怎么厉害,怎么到这里居然这么乖,就这么走了?”乌茗娟低声说着,冲门口探头探脑的两人白了岂止一眼,原本她就对王子元追求嫣菲不看好,架不住同乡张鸣的一个劲求肯,才帮王子元这一回,谁想王子元居然这么草包,遇上这么点事就退缩了,看嫣菲这意思,王子元铁定没戏了。…,

——嫣菲看看门口那两个人影,嘴角露出一抹讥讽之色,没有说话。

慕轩听老徐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往后面厨房去了,米丽收拾了地上那些碎片,就过来招呼嫣菲她俩。

肖亮上去招呼那一家三口,知道年轻人叫谢山良,是凭海大学的新生,这次他爹娘一起送他来报到,他听说这老张饭馆价廉物美,就带爹娘来尝尝鲜,谁知就跟王子元、张鸣他们为座位起了冲突,谢山良脾气上来,差点就跟对方打起来了。

肖亮是凭海大学法学院的大二学生,他也认识那王子元和张鸣——他俩是法学院大三的,而且是校篮球队的,这两人一向喜欢惹是生非,谢山良得罪了他俩,以后可能会很麻烦。

老徐安抚完其他的客人,过来跟谢家老两口聊了几句,这老两口才渐渐安定下来,他们说话当口,米丽将菜一道道端上来了,其中居然有老张饭馆最具盛名的“红烧狮子头”,吃得谢家三口赞不绝口。

嫣菲和乌茗娟也点了红烧狮子头,两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居然将那一海碗八个狮子头全部吃完了,而且居然还意犹未尽,她们后来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那个狮子头

是太好吃了,比起它来,以前吃的那些狮子头显然是名不副实的。

“早知道这里的狮子头这么好吃,咱们早该来!”乌茗娟一叠声的感慨。

嫣菲也不由自主的点头,还别说,要不是王子元和张鸣这两个讨厌鬼,还真不知道这里的狮子头

这么好吃:“要是能知道这怎么做的就更好了。”爸爸也很喜欢吃红烧狮子头,相信他要是吃到这狮子头,一定会乐滋滋不停筷的。

乌茗娟做了一个晕倒的动作,吐吐舌头说:“你这是想断人家财路啊!”

嫣菲顿时失笑,想想确实没错,要是每一个来这里吃的人都知道怎么做了,那以后还有谁来这里吃啊!

结账的时候,嫣菲对掌柜的老徐说要赔偿刚才王子元、张鸣两个摔坏的杯盘,老徐笑着摆手,说:“不用了,那些不算什么!”

嫣菲极力坚持,但老徐最终还是没有接受,这让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一旁的米丽笑着说:“两位以后多来这里吃饭,那就是对咱们最大的支持了。”

老徐呵呵笑了,冲米丽翘了一下右手大拇指,嫣菲也笑了,就没再坚持。

嫣菲和乌茗娟往外走,在离老张饭馆十几米远的地方遇上好几拨人,他们都是脚步匆匆,嫣菲还听到不止一个人在嚷嚷:“快点快点,去晚了没座了,可就吃不上狮子头了——”

嫣菲和乌茗娟面面相觑,彼此忍不住都一笑,心里不约而同的说:看来老张饭馆的红烧狮子头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乌茗娟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从包里拿出来一看,是张鸣发来的短信:“在哪呢?”

她转头看看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的嫣菲,摇摇头,就将手机塞回包里去了,对嫣菲一笑,说:“都说这个老张饭馆的老徐有点怪,今天还真是见识了一回,摔了那么多杯子盘子的,居然不要咱们赔!要是天天有人上门这么折腾一回,那他还不关门大吉呀?”

她其实有点没话找话,之前听张鸣说起过,这个老张饭馆虽然只是大学旁边一家小饭馆,

有老板老徐在,还真没人敢上店里闹事,听张鸣那意思,这个老徐好像跟道上的朋友很熟,所以张鸣刚才跟王子元也不敢

在店里打架——张鸣跟王子元家里都是开厂子的,正经生意人,可不想跟什么道上的人闹纠纷。…,

嫣菲也一笑,说:“要说还真有点,既然他是这饭馆的老板,为什么叫老张饭馆呢,他不是姓徐吗?”

乌茗娟想想,说:“好像听说以前这饭馆是姓张的开的,生意一般,后来被老徐盘下来了,生意兴隆,老徐嫌改招牌麻烦,所以一直这么叫下来了。”

嫣菲点点头,忽然又“嗤”一声笑了,说:“要说起来,老徐还是非常懂营销学的。”

乌茗娟一愣,马上明白了,可不是嘛,任谁听说老张饭馆的老板叫老徐,都会觉得很是有趣,要遇上那种较

,铁定会上饭馆去见识一下,那样一来,饭馆自然就有生意了。

两人说说笑笑回宿舍,一路上发现好几个地方都在摆桌子扯标语——一年一度的迎新生活动又拉开序幕了。

凭海大学各院系新生报到的时间是错开的,像嫣菲这样的管理学院大三老生,早早的就开始了新一年的学习,管理学院的课程不轻,过了一个长长的暑假,嫣菲觉得一开始这两天的学习还是让人有些不适应——相当累!

上完两节会计学,

是下午四点了,

跟尚承的约定,她抱起书本,急急的往宿舍方向走,走得确实太急了,在林荫路西头转弯的时候,她毫无征兆的突然往路中间跨了一步,浑然没有注意到对面右侧一辆自行车正好转弯过来,两下里一错身,对方反应相当快,一下子往旁边拧了一下龙头,才没有撞着她,车子滑了一下,幸好对方及时左脚尖点地,将车子停住了。

嫣菲也被这小小的变故吓了一跳,手里一松,两本书掉地上了,对方跳下自行车,停好车子,弯腰抢在她之前将书捡了起来,递了过来,说:“对不起!”而后又很冒失的接了一句:“是你?”

嫣菲接过书,抬眼看着对方,淡淡地问:“我认识你吗?”(未完待续。。)

第二章 他俩是一伙的

眼前是个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男人,二十三四模样,一头清爽的短发,黑眉亮眼,直鼻厚唇,挺拔的身形配上淡淡的古铜色皮肤,看着让人挺有好感的,可惜,这样的男人居然也搞这种拙劣的搭讪!要知道,本姑娘自从上中学起就遭遇过男生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搭讪,迄今

百毒不侵,你这种搭讪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实在令本姑娘不屑一顾!

嫣菲心中冷哼着,脸上连讥诮的笑容都不愿意给对方一个,淡淡的看着对方。-------

对面这个男人正是慕轩,他看对方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自己被当成搭讪美女的不良分子了,于是淡淡一笑,说:“对不起!”看她应该没什么事,他就上自行车走人了。

嫣菲冲对方的背影撇撇嘴,心说这个男人不但搭讪技巧拙劣,而且胆子奇小,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胆匪类,令人不齿呀。

她抱着书本继续走,七八分钟之后,她就回到了宿舍大门口,不出所料,尚承

在门口等着了,他站在那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英菲尼迪前,正微笑着跟乌茗娟说着话,乌茗娟一身淡紫色的连身短裙,身材凹凸有致,浑身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看得嫣菲都有些失神了,而且宿舍里进进出出的女生们十个有八个都或明或暗的观察着尚承,眼眸中神采各异,可他居然还能视若无物,神情自若,嫣菲不得不佩服他的定力。

尚承的爷爷金首仁与嫣菲的外公曾寿柏当年都是商场上的精英,两人情同手足,曾金两家相交三代,情同家人。金尚承也曾是凭海大学的学子,毕业于法学院,后来还到日本东京大学法学部攻读硕士学位,目前设立自己的法律工作室

快两年了,期间打赢了好几场很有影响力的官司。目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嫣菲自小与尚承玩在一起,从上高一起,她就知道尚承对自己有意。而两家家长也很想撮合他俩,只是,她始终只把尚承当成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哥,

从没想过要嫁给他做妻子。但尚承一直对她呵护有加,尤其她上大学以来,顶着个校花的名头,不知招来了多少狂蜂浪蝶,要不是有尚承帮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两年该怎么安心读书。

乌茗娟自从大一见过尚承之后,就对他一见钟情了,常对嫣菲嚷嚷说尚承是她的真命天子,一见面就是一口一个“尚承哥”,有时候让嫣菲觉得小娟才是那个跟尚承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女孩,嫣菲也曾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问尚承对小娟的观感,尚承每次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嫣菲知道小娟恐怕没戏。她曾经直截了当告诉小娟别对尚承陷得太深,毕竟,小娟家里也是家底丰厚的商人之家,而她自己又是才貌双全,这两年向她表白的男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她要找个各方面都出色的乘龙快婿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小娟不为所动。看样子似乎想在尚承这里一条道走到黑,嫣菲为此很是担心。却又爱莫能助——涉及感情的事,许多时候关系最亲近的人也难以插手。

看见嫣菲,尚承习惯性的给她一个微笑,而乌茗娟则在尚承背后向她做了个“别坏我好事”的怪相,嫣菲见怪不怪的一笑,对尚承说声“我马上下来”,就快步进了宿舍大门。…,

嫣菲很快就出现在他俩面前,乌茗娟知道嫣菲喜欢紫色,而尚承也因此对紫色情有独钟,所以她特意穿上了这身紫色连身裙,自然是想博得尚承的好感,嫣菲当然不想拆她的台,换了一身中性风格的裤装,这样一来,自然就凸显了小娟的女主地位,而且她还主动坐到了后座,乌茗娟喜滋滋的坐上了副驾位置,尚承只是笑笑,上车启动了车子。

他们来到了汇海路上的“巴黎时光”,这是一家法国餐厅,尚承带嫣菲来过两次,而两次乌茗娟这条小尾巴都跟着,所以她对这里相当熟悉了,用起刀叉来也很是熟练。

她非常淑女的一小口一小口吃着牛排,但她的耳朵没有闲着,听尚承说周末晚上律师俱乐部有个慈善舞会,他想邀请嫣菲做他的女伴,她赶紧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嫣菲,嫣菲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对尚承说:“跳舞?我可不行,不过小娟可是学院舞蹈社的副社长,舞技不凡,你请她做女伴绝对没错!”

嫣菲说话的时候,乌茗娟一直望着尚承,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求恳之色。

尚承似乎知道会有这种意外,笑笑,对乌茗娟说:“那么,乌小姐,我有那个荣幸请你做我的舞伴么?”

乌茗娟笑颜如花,说:“尚承哥,我非常荣幸!”

尚承又对嫣菲说:“叔叔和我爸也会去参加,你也去吧!”

嫣菲当然知道自己爸爸和金伯伯都是律师俱乐部的董事,这种活动肯定少不了他俩,尚承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不会说不去。

吃过晚餐,尚承带她们到步行街逛了个把钟头,就把她俩送回了学校。

周末上午九点多,嫣菲和乌茗娟上了去“大

衣都”的公交车,乌茗娟要上那里去买参加舞会的晚礼服,然后两人再去嫣菲家里,在那里等尚承接她俩去舞会。

公车上的人相当多,嫣菲和乌茗娟两个在后车门的扶手旁站着,两人有意识的靠在一起——虽然

是九月下旬了,

天还是相当热,大家的穿着还是颇为清凉的,这么多人在车上,万一碰上咸猪手,那可是让人很无奈的,这个时候,嫣菲对于自己刚才否决了小娟打车的提议感到有些后悔了。

怕什么还就来什么,就在嫣菲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车厢前面传来一声尖叫:“你干什么——”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在尖叫的人身上,那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容貌相当美,牛仔短装下配牛仔短裤,黑丝配高跟鞋,胸挺臀翘,看上去很是夺人眼球,此刻。她的右手被身边那个男人紧紧抓着,左手却护着自己肩膀上挎着的坤包,看着那个男人。花容失色,却一个劲地挣扎着。

“公车色狼!”周围的乘客十个有十一个是这么想的,有的还下意识地想:现在的色狼胆子越来越大了,人家都叫出声来了。你居然还不放手?

嫣菲和乌茗娟也透过人缝看过去,嫣菲看清抓着人家手的那个男人的脸,差点叫出声来,这个男人不就是那天向自己搭讪的那个吗?怎么,搭讪都那么胆小的人。居然是个公车痴汉,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这个色狼,快放手!”那个女孩子尖叫着,下意识的用高跟鞋去踢对方的腿,那个色狼——当然就是慕轩——侧过腿来,膝盖轻轻一撞她的膝盖,她的这一脚就踢不出来了,而且她的脸色一变。显然膝盖有点疼。她张嘴又想骂,慕轩冷冷的喝一声:“把钱包交出来!”…,

钱包交出来?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人不是色狼是劫匪?但立刻,他们都醒悟过来,在这两人周围的乘客都往后缩了缩身体:这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原来是个贼?

“什么钱包,你个色狼神经病——”年轻女子挣扎不休。嘴里也骂个不停。

慕轩并不放手,看看对方的坤包。忽然一指旁边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说:“他的钱包在你包里,不用我来拿吧?”

那个中年胖子原本目光一直逗留在年轻女子挣扎时鼓腾腾颤巍巍的胸前。这时候听慕轩一说,他才去摸自己腰里夹着的公文包,然后非常吃惊的叫起来:“钱包,我的钱包没了!”

这下子,大家都相信这个小姑娘真是个偷钱包的贼了。

可是这个贼并不承认自己是小偷,她将自己鼓腾腾的胸一挺,扭着腰肢向慕轩撞过来,嘴里还嚷嚷着:“什么钱包,什么钱包,你个色狼,色狼——”

要是换个地方,慕轩完全可以一下子将对方制服,而后将对方偷的钱包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是现在在这挤满了人的公车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真不方毫无顾忌的出手,万一自己不小心抓错地方了,可就真有色狼的嫌疑了。

“你自己不掏,我来!”忽然有个很悦耳的女声传来,接着就见一个身影挤了过来,伸手就在那个女贼挺着的胸脯上拍了一下,女贼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惊叫,往后一缩,对方却趁机贴近身来,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毫无顾忌的一扭一抖,女贼惊叫声中,肩上的坤包

到了对方手里,而后,对方拉开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个褐色的真皮钱包,中年胖子一见就喊:“我的,我的——”

对方将钱包抛给他,胖子忙着打开钱包看有没有少东西,而大家的目光却都集中在那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身上——这个人居然毫无顾忌的摸人家的胸脯,显然是趁火打劫、趁机揩油嘛!

可等大家看清这个“程咬金”的模样,就没人觉得是趁火打劫了——因为这个“程咬金”居然是个美女,而且绝对是让人看一眼就念念不忘的那种——剑眉星目、琼鼻杏唇,美貌之中透着一股英气,小麦色的皮肤泛着令人怦然心动的光泽,配上那一身浅绿色制服样式的衣装,更让人想入非非。

“我是警察,”美女掏出一个证件晃一下,对那个女贼喝一声,“跟我走一趟吧!”而后她对慕轩也说一句:“你也一块去做个见证!”

“停车!”美女警察冲前面喊一声,司机赶紧找个地方把车停好,后车门打开,美女警察抓着女贼的胳膊往后面走,慕轩在后面跟着,乘客们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嫣菲忽然一拉小娟的手,抢在美女警察他们三个之前下了车,而后拉着小娟在公交站牌前装作看路线,等美女警察他们仨往前面一条弄堂里走时,她就拉着小娟跟了上去。

“干什么?”乌茗娟莫名其妙,离大

衣都还有三站路呢,现在下来干什么?

“这里面有问题,他俩是一伙的!”嫣菲看着前面的三个身影,低低的说。(未完待续。。)

第三章 不会叫柯南吧

“谁跟谁是一伙的?”乌茗娟有些紧张的四下看看,奇怪的问。1---

“那个女警和那个色狼。”嫣菲的神情恨恨的。

“你怎么知道?”乌茗娟一脸疑惑,什么时候你改行做侦探了,这都看得出来?

嫣菲微微一撇嘴,说:“刚才他俩眉来眼去的,分明是熟人,而且,那女的要真是警察,她为什么不让那个丢钱包的胖子也去警察局?丢钱包的不去,那小偷怎么定罪?”

乌茗娟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那这个假警察和那个色狼想干什么?”她顿时替那个假女贼担上了心。

嫣菲的推断是,那个假警察和色狼是人贩子,色狼栽赃陷害那个年轻女孩,然后假女警将他俩带下车,等到了僻静的地方,假女警和色狼就会将那个年轻女孩弄晕,然后把她弄到某个偏远的地方卖掉……

她甚至觉得,之前那个男人跟自己搭讪也是有目的的,说不准就是为了拐卖自己,

这个,她真是一身冷汗呀!

乌茗娟听得胆战心惊,看看前面

拐进小弄堂的三个人,问了嫣菲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咱们跟着能干什么?”万一这两个人贩子还有同伙,咱俩这么贸然跟着,会不会也被他们弄晕了卖到偏远地方。

嫣菲非常冷静的说:“没事的,咱们不要靠近,记下他们的特征报警就行。”为了以防万一,她把手机掏出来了,一旦有情况,立马拨打110,乌茗娟一看,也赶紧把手机准备好了。

于是,两人就举着手机跟着进了那条小弄堂。

离着约有二十多米远,两人发现假女警他们三个停下了,而在他们身后三米多,有三个男的正在嚷嚷着“把她放开”。看样子,他们跟那年轻女孩是一起的。

嫣菲想终于有人来救那个女孩子了,心里一松。但马上,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她发现,那三个男的都掏出了匕首。他们冲着假女警和色狼就动上手了,这会儿,她觉得非常沮丧——自己之前的推断似乎是大错特错了,看样子,那个女孩还真是小偷。那三个男的是她的同伙,刚才下车的时候,似乎看见他们三个在女警他们三个后面下车的,如果他们真是无辜的话,刚才车上那么多人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救人呢?

虽然手里有家伙,

三个男人还是没能占什么便宜,没等那个女警出手,那个搭讪男一拳两脚就把三个人打趴下了。但那女警显然不想再纠缠这事。冲着那一女三男训斥了几句,居然把他们放走了。

嫣菲觉得,自己有一件事应该没看错:那个女警

是假的!

看那女警和搭讪男在那说话,嫣菲又发现,其实自己没看错的还有一件事:他俩果然是是熟人!

既然人家是熟人,嫣菲自然觉得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她就拉上小娟走人了。

慕轩看着四个小偷慌慌张张的跑掉,忍不住冲那个善心大发的女警一笑。说:“梓峪,不带他们回警局吗?”

梓峪冲他甜甜一笑。说:“我还有事,没空理他们。爷爷叫你明天去吃饭,我本来想办完事再去找你,既然碰上了,那就省得我跑一趟了。我先走了。”她看来真有急事,一说完就匆匆忙忙走了,慕轩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对着她的背影苦笑。

梓峪全名练梓峪,比慕轩大一岁,她出身于军人世家,爷爷练铁军是参加过抗战和解放战争的老军人,眼下

退休了;梓峪的父亲练劭斌是练老爷子最小的儿子,目前是南京军区某师师长,梓峪是他的独生女儿,也是练家第三代中唯一的女孩子,备受练家老中青三代的宠爱。…,

慕轩与梓峪相识两年多了,当然切身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那份情意,只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心中那个结自始至终困扰着自己,一旦接受了梓峪的这份情感,只怕有一天不但让梓峪伤心,还很可能给练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只能选择了装傻。

慕轩来到罗氏律师事务所,罗鹤祷和张诚、柳屽都在,四个人开始合计刚刚接到的一桩生意,委托人钟先生要和老婆离婚,原因是老婆有了外遇,本来这个案子是非常简单的,但他老婆非常强势,聘请了律师要反诉他有第三者,而她委托的是“尚品法律工作室”,这个工作室的规模不小,开业两年多来还没输过官司,罗氏要帮钟先生打赢官司,或许得费一番周折。

整个下午,四个人都在忙这件事,黄昏时总算有了些眉目,他们稍微吃了点东西填填肚子,就收拾了一下,去参加律师俱乐部的慈善舞会。

罗鹤祷女儿都七岁了,张诚、柳屽也都有女朋友,但他们都没有带女眷,这不光是为了照顾慕轩的感受,更主要的是,张诚、柳屽都是才刚进入律师行业的新人,他们这次是跟着罗哥去认识一下业界同行的,慕轩原本不准备去,但罗鹤祷都给他准备好了崭新的衣裤、鞋子,慕轩就不好意思当逃兵了。

七点整,他们四个到了慈善舞会的举办地——滨海路天启大厦a座701室,一进门,他们就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这里布置得非常别致,最突出的是,今晚将要进行慈善拍卖的宝贝被安放在了玻璃展柜之中,七个展柜在整个大厅中排列成北斗七星模样,配合底下和上面的灯光,让人有翱翔天际的感觉。

来宾

很多了,罗鹤祷带着慕轩他们三个一边看着那些拍卖品,一边跟一些熟人打着招呼,张诚和柳屽非常热络的跟罗哥引见的同行打着招呼,说着客套话,而慕轩却有些兴味索然,罗鹤祷对此有些奇怪,却没有说什么;而张诚、柳屽跟人家客套时却都不忘拉上慕轩,他俩和慕轩其实是同一届的,三个人关系最铁,他俩进罗氏还是因为慕轩的关系,只是慕轩中途当了近两年的兵,才成了他们的学弟。他俩都清楚,慕轩以前是非常渴望成为一名律师的,可是这次他

后,好像对律师这一行失去从前的热情了,到底因为什么,慕轩自己又不说,这让他俩很是担心。

七点半,舞会正式开始,主持人登上舞台,用充满热情的语调向来宾介绍慈善舞会的发起者——律师俱乐部的执行董事、亨达律师行的刘亨达大律师,而刘大律师上台之后,又非常热情的向来宾引见律师俱乐部的几位董事和慷慨捐助这次慈善舞会的一些社会名流、商界精英,现场顿时掌声、彩声四起。

就在这段时间里,慕轩他们认了一下律师俱乐部的几位董事,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两位董事——周氏律师事务所的周明扬律师和金玉集团的金缮愈董事长,之所以他们三个对这两位特别关注,是因为罗鹤祷悄悄告诉他们,周律师和金董事长身边站着的那个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子,就是尚品律师工作室的老板金尚承,他是金董事长的公子,而周律师的丈人姓曾,众所周知,金、曾两家一向交情匪浅。

慕轩还注意到了,金尚承身边那两个靓丽女子,正是之前在饭馆遇见的那两位——他当然不知道,那两位其实白天不光跟他坐了同一辆公交车,而且盯过他的梢,甚至还差点报警把他当人贩子抓……

嫣菲不是很喜欢这种盛装出席的场合,特意只穿了一身小碎花的长裙,发型妆容也都没有小娟那么精细,但即便如此,站在老爸身边迎接着那么多的注视目光,还是让她很是别扭,所以,等老爸和金伯伯他们带着尚承去跟那些董事、朋友打招呼时,她就拉了小娟去阳台上透透气,而就是在去阳台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差点被她当成人贩子抓的搭讪男居然也在这里,不知怎么回事,她觉得心里居然有一种很奇怪的忿忿之情:怎么又是他?

为什么自己看到搭讪男会有忿忿之情呢?嫣菲后来总结出原因了:每次看到这个男人,似乎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瘟神一般的男人,不会另外有个名字叫柯南吧?(未完待续。。)

第四章 原来相当有名

整个慈善舞会的流程是每拍卖出三件物品,就由三件物品中出价最高的人邀请异性同伴跳一支舞,然后其他人跟着一起跳一支曲子;来宾们没有固定的座位,只在四下墙边有座位可坐,东西两边还有两溜长桌,上面放着各种食物和杯盘碗筷,整个大厅只有十来个服务生负责倒酒。

这种慈善募捐舞会,是律师俱乐部每年的常规活动,俱乐部的成员基本都是律师而不是收藏家,所以那些捐献出来的拍卖品其实都不算非常贵重,比如这一次,最贵重的应该是周明扬律师捐出的一个玉狮子镇纸,看成色应该可以值个五六万,其他的最多也就值个万儿八千的,不过大家都是为表爱心而来,常常故意把价抬高点,像其中一串黑珍珠项链,最多也就值一万多,最后却是以十五万成交的,买下它的是入行已经十多年的王旻云律师,他将项链送给他太太当结婚周年礼物,王太太显然非常高兴,舀在手里看个不停,周围的几个女宾也都啧啧称赞着。

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一个服务生打扮的男子忽然将手中的托盘往舞台那边砸过去,杯盘碎裂声中,大家不约而同向舞台那边看过去,而那男子趁这机会一把抢过了王太太手中的黑珍珠项链,在王太太等人的尖叫声中往门口方向逃去——

斜刺里一道黑影向那男子飞过去。“嘭——”一声响。那男子被那黑影砸了一下,而后清脆的碎裂声中,他整个人重重的砸在了门口那张放着签到簿子的桌子上,稀里哗啦的杂声里,夹杂着他的哀嚎声。

保安们很快就冲过来,将那男子制服,然后才有人想起要报警。

很多人注意到了,砸中抢劫犯的是一个放置食物的盘子,但这个盘子是谁扔出来的,好多人都没注意到。

嫣菲恰好是注意到盘子是谁扔出来的——就是那个搭讪男。他当时正舀着个盘子在夹三明治,听见响动,毫不犹豫的将盘子飞向了那个抢东西的,居然就被他砸中了。看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感觉他好像跟那个抢东西的事先演练过一般,当大家都把注意力投注在倒地的抢东西的时,搭讪男居然又舀了个盘子继续夹三明治,而且一夹就是五个,另外还夹了酱牛肉、烤香肠之类——吃这么多,他是饿死鬼投胎么?

慕轩没事人一样吃着,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紧了他,直到他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虽然发生了意外,但整个舞会还是走完了所有流程。不过慕轩没有坚持到最后,九点不到,他就跟罗哥他们打声招呼,一个人先走了。

走到门外,慕轩赫然发现王律师夫妻俩站在那里,见他出来,王旻云微微躬身说:“先生贵姓?”

慕轩微微欠身,说:“免贵姓原,原慕轩,先生贵姓。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敝人王旻云,”王律师掏出名片盒,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刚才多谢原先生出手帮忙!以后原先生要有什么事,敝人定当全力以赴。”项链丢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事情一旦传出去,那就很难预料会演变出什么样的版本了。所以,眼前这个年轻人真的是帮了大忙。

慕轩知道自己方才出手之事被人家发现了,一个律师说起承诺来居然那么肯定,这让他心里还是很感动的,他接过名片,很专注的看一下,收好,笑笑,说:“王律师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不好意思,我目前大学还没有毕业,没有名片,王律师叫我小原好了。”…,

之后,慕轩跟王旻云夫妻俩聊了几句,王太太知道他是凭海大学法学院的学生,很是高兴,说:“将来你毕业了,要是愿意的话,不如来我老公这里。”

慕轩笑着道谢,又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嫣菲和乌茗娟一直到整个舞会结束才离开,期间嫣菲跟尚承跳了一支曲子,其他时间都是小娟跟尚承在跳,这个晚上,小娟显然是玩得非常尽兴。

当晚,小娟就住在了嫣菲家里,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小娟却还意犹未尽,一直叨叨着舞会的盛况,嫣菲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时分,嫣菲和乌茗娟才起床,吃过午饭,两人上临海路步行街玩了三个钟头,四点多回学院,路过学院西面那个小篮球场时,乌茗娟忽然捅捅嫣菲,说:“他们在干嘛?”

嫣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王子元和张鸣正舀着个篮球在抛来抛去,另外有两个男生模样的追着他俩,看样子想把球抢回去,她原来还以为这四个人在打篮球,可等看清那两个抢球的男生中有一个就是上次在老张饭馆见过的谢山良,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赶紧拉上小娟走了过去。

王子元将手里的篮球抛给十几米外的张鸣,对跑到自己身边的谢山良吹声口哨,嘲笑说:“?p>鲎有【捅鸫蚶呵颍?赖埃?p>

谢山良站在那里紧握双拳,瞪着王子元,眼神中满是愤恨。

“张鸣,够了!”乌茗娟向正舀着篮球逗另外一个男生的张鸣叫了一声,王子元发现嫣菲,神情顿时有些尴尬。

“嘭——”一声响,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一下子将张鸣手中的篮球抢走了,而后,对方跳起身来,居然横着一跃两米多,将篮球狠狠地灌进了篮筐中——这个灌篮实在是要多帅就有多帅,那弹跳力太惊人了!

篮球在地上嘭嘭嘭跳动着,对方冷冷的看着张鸣,说:“仗着人高马大欺凌弱小,这难道就是你们的专长?”

嫣菲一看来人,心里居然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他!哎,这个人到哪里,那里就有麻烦,他还真得改名叫柯南!

打抱不平的正是慕轩,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看张鸣,又看看王子元,说一声:“不要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他就转身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嫣菲她们两个,而谢山良跟那个男生也捡起篮球离开了。

嫣菲发现王子元跟张鸣都脸色铁青,两人都握紧了拳头,但是却都没敢接那个搭讪男的话,心里觉得很是奇怪,这已经是他俩第二次在那个男人手里吃瘪了,看他们的表情,明显是敢怒不敢言哪!难道那个搭讪男是本地一霸?

王子元一声不吭转身走人,张鸣向乌茗娟挥挥手算是招呼,又冲嫣菲尴尬一笑,就跟着王子元走了。

乌茗娟和嫣菲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摇摇头,拉着手回学院了。

乌茗娟最终还是掩饰不住好奇心,晚饭后给张鸣打了个电话,两人聊了足有半个小时,之后,嫣菲从小娟那里知道了那个搭讪男的不少情况。

——“什么什么,那个人就是饭馆里那个?”嫣菲怎么都不敢相信,看着相当健康阳光的搭讪男居然就是饭馆里扶了自己一把的“吸毒嫌疑人”,这两个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没错,张鸣说就是他——原慕轩。”小娟非常肯定。…,

说起来,这个原慕轩之前在法学院还是相当有名的,他比张鸣他们要大两届,张鸣听篮球队里的学长说,这个原慕轩大一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大二刚开学那阵,篮球队里一个叫万亮天的本地学生,因为不缀于自己追求的女生拒绝了他而跟一个大一新生好上了,趁那对小情侣去饭馆吃饭时,他纠集了几个好哥们去找那个大一新生的麻烦,他原本只想小小的教训一下那个不开眼的新生,谁知他那几个哥们中有两个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到了饭馆里居然砸起了东西,他们去的那个饭馆就是老张饭馆,那个时候,老徐接手老张饭馆不到一年,而原慕轩当时正好在饭馆打工,他一怒之下跟万亮天带去的人动上了手,结果万亮天他们七八个人高马大的居然全部被原慕轩撂翻在地,万亮天惊慌之下,打电话找他舅舅救命,他舅舅是闸南区警局的副处长,一听外甥有事,竟然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派了四个便衣刑警过来,而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这四个刑警居然在原慕轩的手下没有撑过五分钟,全部被打翻在地。

事情闹大了,市局闻讯派来了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原慕轩被带到了市局,不过,第二天,他就安然无恙的回到了老张饭馆继续打工,学校也没有追究他任何责任,反倒是万亮天等几个受到了学校的记过处分,听说万亮天的舅舅也受到了市局领导的口头警告。

一时之间,“原慕轩”这个名字让不少人感到些许神秘,有小道消息说他受到了某个军中要员的特别关照,后来他在大三时候突然休学去参军,似乎间接证实了这个小道消息的可信度;不过,很多知情人认为,他之所以突然休学去参军,其实跟另外一件事有非常密切的关系,那件事涉及到男女纠葛和三角关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章 一件小事

那个万亮天对原慕轩怀恨在心,时时刻刻想着打击报复他,恰好,之前一个本地女孩喜欢上了原慕轩,不知是否出于爱情的力量,那个非常内向文静的女孩子,居然向原慕轩发起了追求攻势,而原慕轩最终被她的一片痴情打动了,两人开始交往。

但那女孩子的妈非常反对自己女儿找个外地人做男朋友——就算是来自无锡的也算外地人,就算是大学里临时玩玩的也不行!女孩子在她妈的极力反对声中终于屈服了,整整一个月没敢跟原慕轩联系,而万亮天知道这事后欣喜若狂,他悄悄去看了那个女孩,发现她居然是个美女,于是,他就展开了针对原慕轩的报复行动——大张旗鼓,高调追求那个名叫孙若宁的女孩子。

万亮天的追求攻势非常顺利,因为他首先得到了孙若宁妈妈的喜欢——万亮天趁孙若宁不在家时,带着丰厚的礼物上门拜访,极力渲染自己对孙若宁的“一见钟情”,孙妈妈听说这个年轻人的父母是闸南区政府的公务员,舅舅还是区警局副处长,当时就喜笑颜开了,之后,在妈妈的高压之下,孙若宁不得不开始了同万亮天的恋爱历程……

就在大二那年暑假里的七夕节后,万亮天在他的微博里爆料称他已经跟孙若宁上过床了,而且发现孙若宁居然还是个处,他表示非常惊喜,还调侃说“非常感谢宁宁的前男友留给我如此珍贵的礼物。我对他的无能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这分明是在挖苦嘲讽原慕轩啊!万亮天的狐朋狗友趁机在微博、QQ上大肆攻击原慕轩。一时之间,原慕轩这个“孙若宁的前男友”背上了莫名其妙的压力,而就在大三开学不久,原慕轩突然就应征入伍了,有人说他去躲清静了……

而这一次,这个原慕轩又是毫无征兆的突然复员返校了,他就被安排在了张鸣他们班上继续没有完成的学业。

嫣菲忽然间对那个原慕轩充满了同情,她自小在上海长大,曾家自她外公的爸爸那一代起就是上海人,所以。她非常清楚上海女孩的妈妈会如何对待自己女儿的外地男朋友,这个原慕轩不但要面对极力反对他的上海妈妈,还得提防那个撬墙角的姓万的本地混混,加上那个孙若宁立场又极不坚定。悲剧也就无可避免了,哎,可怜的外地男人!

慕轩中午如约去了梓峪家,练老爷子见了他没有以往热情,虽然梓峪在一旁极力周旋,但慕轩还是觉得老爷子对自己的怨愤之情非常之深,慕轩知道,一定是之前自己从特勤小队不辞而别给练师长带来了麻烦,可是,在那种情形之下。他要是还能安之若素,那他就不是原慕轩了。

“如果你能回到部队接受处分,那小斌受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慕轩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他能理解老爷子的心情,这事毕竟关系到他儿子的前途,只是,理解别人跟自己委曲求全还是明显不同的,他当初既然选择了离开。就绝不会再回去。

“想不到我老头子一向看好的原慕轩居然只是个没有责任心的逃兵,真是让人失望呀!”老爷子的口吻中充满了不屑。

梓峪听着眼睛都红了,慕轩只是笑笑,没有说话,非常礼貌地告别离开。可是内心之中,他觉得郁闷而愤怒。一向敢作敢当、老而弥坚的老爷子面对这样的事情居然都选择了明哲保身,竟然还想用非常明显的激将法逼自己回部队,也难怪小民百姓面对噩运会求告无门了,他对自己之前的种种期待产生了更多的怀疑。…,

他虽然借那个凌厉的灌篮动作发泄了一下心里的郁愤之情,但烦躁的心一时之间还是难以安静下来,他去院办办妥了最后的手续,就去老张饭馆准备晚上的饭菜——从明天开始,他就想安安静静继续做他的法学院大三学生。

大三的课都是选修的,慕轩租住在校外,每天赶到不同的教室上完课就走人,一三五日去饭馆打工,二四六则上罗氏帮忙。在不同的课堂里,他遇见过始终神色不善的王子元、张鸣,也见识了不少卿卿我我,听到了很多流言蜚语——当然不是关于他的,他甚至还在社交礼仪课上遇见了那个曾嫣菲和乌茗娟,这两个女孩子到哪都是那么引人瞩目,不过,非常明显的是,似乎那些男生都是冲着乌茗娟去的,敢跟曾嫣菲搭讪的基本没有,真是奇怪呀!

嫣菲没有想到像原慕轩那样的男人居然也会选修社交礼仪课,而且上课时居然始终坐得笔直,听得认真,还时不时做着笔记,这在几百人的大课堂上还是非常少见的,看样子,他还真是一个非常乖的好学生,她发现,周围也有几个女生似乎对那个原慕轩感兴趣,有的甚至主动去跟他搭讪,但他始终只是淡淡的回应对方。

嫣菲对此表示十二万分的理解,毕竟,一个受过那种感情伤害的男人心里难免留下些阴影,对女人抱有些许抗拒也是非常正常的。

日子忙碌而充实,慕轩觉得自己已经找回了大一时候的生活节奏,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或许很多事就会成为过去了。

不过,非常明显的是,这似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有时人、有些事似乎就是不肯放过他。

那天下午,上完社交礼仪课,慕轩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往饭馆,在上次差点撞着曾嫣菲的地方,差点又撞着一人,那同样是个年轻女孩,她原本好好的走着路,慕轩自行车转弯时,她却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向地上,慕轩吓了一跳,跳下自行车,车子都来不及停,任凭它倒在地上,他抢近了伸手去扶,但还是迟了一步,女孩子倒在地上了,他将女孩子的肩膀扶住,问:“同学,没事吧?”看她手里紧紧抓着的居然是一本《法治社会的公民权利》,看样子,她也是法学院的学生。

等看清她的脸,慕轩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没错了,这个女孩子自己上课时好像见过两回——话说,现如今这么朴素却天生丽质的女孩子任谁见过都会有些印象的,更何况这个好像叫颜素荔的女孩子在课堂上非常认真,有两次回答老师的提问也让人印象深刻,可每次她似乎都是来去匆匆,而且最奇怪的是,她有一次踩着铃声出现在课堂上的时候,慕轩分明听到身后某个女生的声音:“不知刚从哪个男人怀里钻出来,她还真是个好学生啊,嘻嘻——”旁边有两三个声音发出了同样讥讽的“嗤嗤”声。

颜素荔脸色苍白,她缓缓睁开眼,看着慕轩足有四五秒才反应过来,挣扎着要站起来,慕轩手里用力,将她扶了起来,再次问:“要紧吗?”

颜素荔慌乱的点点头,说声:“谢谢!”而后她微微挣了一下肩膀,慕轩赶紧松开双手,颜素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就起步离开,但只是走了两步,她就微微哼一声,站住脚,弯下了腰。…,

慕轩赶紧走过去,说:“你好,颜素荔!你别担心,我叫原慕轩,跟你在一个课堂上过课,咱俩也算是同学。我送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颜素荔稍稍直起腰,转过身来看了他足有三秒钟,终于点了点头,说:“麻烦你了!”

慕轩笑笑,说:“没事,不麻烦。”他将自行车扶起来,他这辆半旧的老式自行车没别的优点,就一个“结实”最为实用,尤其是那个后车座,他让颜素荔坐稳了,而后上车走人,十分钟后,他就带着她到了医务室,医务室的王大夫医术不错,跟慕轩也相当熟,问了问情况,给颜素荔开了些药,然后让慕轩送人家回宿舍,颜素荔本来不想麻烦慕轩了,王大夫却说:“姑娘,没事的,小原是个热心人,绝不会趁火打劫的,呵呵呵——”

颜素荔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微微泛红,倒不好意思说什么了,慕轩也呵呵的笑两声,骑车将颜素荔送到了女生宿舍门口,看颜素荔进了门,他才骑车走人。

原本只是件很简单的小事,但是,慕轩不知道自己到底遇上什么状况了,随后的几天,他觉得自己周遭的一切都有些古古怪怪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章 我是你老公

先是第二天去上课,周围那些同学看他的眼光显然就不善,他身后的几个女生还用他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在“窃窃私语”:“这个男人还真是贱,那样的女人居然也要!”

“你不知道么,他无能嘛,能有女人看上他就算不错了!嘻嘻——”

“下贱女配无能男,不是挺好吗?哈哈哈——”

……

慕轩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才敢确定,那些人口中说的无能男好像是自己,可等他去看那些说着闲言碎语的人时,周围又都寂静一片,好像刚才那些刺耳的声音只是他的幻觉一样,不过,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了,所以,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只当自己从来都没听见过,而正是他这种近乎木讷的“反应”,让那些流言制造者和传播者很快就失去了动力——有时候,对付八卦,沉默往往是最好的武器。---------------1---

接着,慕轩发现,颜素荔好像缺了一周的课;

然后,连肖亮和米丽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异样了;

最后,慕轩终于忍不住,拉着肖亮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肖亮的回答让慕轩有些意外:那个颜素荔曾经是法学院的校花,可现如今,人人都知道她做那种生意的,据说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同的名车来校门口接她,现在好多人都说你是她的新欢。

“原哥,你还是离她远一点!”肖亮非常担心的看着慕轩,他听说凡是跟那个颜素荔走得近的都没什么好结果。

米丽在一旁也很是担忧的看着慕轩,她认识慕轩其实不到一个月,但平时经常听老徐说起原哥,加上这些日子的接触,她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当然不愿意他再牵扯进那些纠纷之中。

慕轩笑笑,对肖亮点头说:“我会当心的,我其实跟她根本不熟。”

肖亮的神色告诉他,他其实并不相信自己的话。慕轩知道现在怎么辩解都没用。

肖亮和米丽收拾好饭馆后就回去了,慕轩最后走,老徐拉着他坐下。问:“决定不回部队了?”

慕轩点头,说:“我原本也只是答应去一年,现在都已经超过那么多日子了。”

老徐也点点头,又问:“练家那个女孩子真的很不错。你就不考虑一下?”

慕轩苦笑,说:“她是个好女孩,正因为这样,我才更不想伤害她。”

老徐笑了,说:“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老头子才会有这种想法。怎么你们年轻人也会这么想呢?”

慕轩笑笑,说:“我的状况跟您老说起过,要不是阴差阳错,我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梓峪。”

老徐叹口气,说:“要是有朝一日你发现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不会后悔今天做出的选择?”

慕轩摇摇头,说:“路是我自己选的,就算最后发现走错了。我或许会有遗憾。但绝对不会后悔。”

老徐点头说:“你能这么想最好,这世上有太多人事到临头只会怨天尤人,却忘了当初作出选择的就是自己,搞得好像每一次都是迫于无奈一样。”

慕轩笑了,许多时候,老徐是个智者。同时又像个充满活力的年轻人,看不惯这世上很多事情。

隔天下午。又是社交礼仪课,慕轩照例坐到了最前面一排中间的位置。埋头只顾做自己的笔记,无视身后那些异样的眼光,所以,他也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中有双眼睛一直关注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时不时露出深思的神色。…,

下课后,他直奔饭馆,去准备晚上的饭菜,而且他答应今天教肖亮和米丽一道新菜,得早点去准备一下。

可一进饭馆的门,他就觉得气氛不同寻常,以往这个时候,还不会有客人来,可今天居然已经有了两个客人,而且是熟人——很久没见的孙若宁和万亮天,两人都是一身职业装,看上去比他们的年龄成熟许多。

孙若宁看见他,脸色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来,而那个万亮天却大喇喇的坐着,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

慕轩走过去,说声:“好久不见!来吃饭?”他直接就把坐着的那个忽略掉了。

孙若宁摇摇头,说:“请坐!”

慕轩坐下,孙若宁看看身旁的万亮天,后者看着慕轩,皮笑肉不笑,说:“老子已经进了区警局,特意带宁宁到这里来庆祝一下,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都端上来吧!”

孙若宁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而后神色惊慌的看着慕轩,急急的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来吃饭的——”

慕轩微微一笑,说:“没关系,既然来了,就吃个便饭吧,我请客!”

他说声“稍等”,就起身直奔后厨,肖亮和米丽早就在了,在他俩的帮助下,慕轩很快搞出了四菜一汤,另外弄了四个冷盆,他还特意拿了两瓶啤酒。

肖亮帮着他将酒菜摆上桌,而后有些担忧的看看慕轩——他好像听说原哥从来不在干活的时候喝酒,今天这么破例,莫非还对这个姓孙的女人有情意?这种女人居然还有脸来原哥面前晃悠,真是无耻之尤!

慕轩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膀,肖亮这才回厨房了,米丽在厨房那里探头探脑的,看见肖亮,她打了一个“怎么回事”的手势,肖亮摇摇头,进厨房忙活了,米丽赶紧跟着进去。

老徐在柜台后面坐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顾拨弄着手边的计算器。

慕轩坐下来,给孙若宁倒了一杯橙汁,又将啤酒打开,跟万亮天一人一瓶,他倒了一杯啤酒,向着万亮天举杯说:“凭海大学法学系毕业,却进了警局,十有靠关系吧?不过看在你这么些年始终只有若宁的份上,我还是敬你一杯。”

说着他自顾自的干了杯中酒,万亮天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倒不是因为慕轩说他靠关系进警局——那是事实,他也不怕人说。反正,老子有靠山就是牛!他心里窝火的是原慕轩戳中了他的痛处,说实话。他当初处心积虑把孙若宁搞上床就是为了打击报复眼前这个男人,可是之后他就发现损失最大的其实是他自己——孙妈妈很快就知道他把她女儿给吃了的事情,立刻催着他把父母给约出来商议两人的婚事,虽说如今大学允许在校学生结婚。但万亮天的父母可不希望自己儿子去搭这种快车,不过,两人对孙若宁这么出色的女孩还是非常满意的,加上孙家的条件也不错,孙妈妈又刻意奉承着未来的亲家。所以,万家承认了孙若宁这个未来儿媳妇的地位。这么早就为了一片树叶而放弃整片森林?万亮天后悔得想跳楼,他曾经不止一次想反悔,可惜每次都是被父母痛斥一顿,而且“饭馆事件”之后,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舅舅也对他严厉起来,在这事上根本没想过要帮他,还警告他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天长日久。万亮天不得不认命了——要是从前那些狐朋狗友知道他万亮天就这么被一个女人绑住了,估计笑掉的不只是大牙。…,

“若宁若宁,少叫得那么亲热,她可是老子的女人!”万亮天将一瓶啤酒一口气喝掉,把空瓶子在桌上重重的一顿,一把搂住孙若宁的纤腰往自己怀里一揽。孙若宁一声惊呼,脸色有些发白。极力挣扎着。

万亮天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伸另一只手在她的胸前用力捏一把。说:“干嘛,欠操是吧?你可是老子的女人了,搂一下腰会死啊?难道还想给这个小子搂搂抱抱?”

他是临时起意,想到要是这个姓原的还对孙若宁有意,自己当他的面羞辱她,他或许会对自己动手,要是那样,老子就可以回去说孙若宁背着自己跟这个姓原的勾三搭四,到时候,别说自己爸妈不会再逼着自己,就是那个厉害的准丈母娘也拿老子没辙,对啊,老子怎么早没想到这法子呢?老子真是天才啊!

可惜,原慕轩只是皱了皱眉,淡淡的说:“既然是你的女人,那就别在这里让她难堪!”

万亮天一拍桌子,冷笑说:“怎么,看老情人吃亏,你受不了了?有本事你再把她抢回去呀!”眼看姓原的握紧双拳,脸色非常难看,万亮天心底里狂喜,一个劲的在嚷嚷:来打我呀,来打我呀!

孙若宁的脸色煞白,头极力低着,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再不出来,这个万亮天,花言巧语说什么来找慕轩当面和解,还说万一慕轩将来毕业找工作,他可以帮上一把,谁想到,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是故意来羞辱慕轩的——其实自己早就该想到的,他万亮天什么时候会那么好心呀!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非常悦耳的声音凶巴巴的问:“什么老情人?谁?老公,谁想跟我来抢你?”

孙若宁愕然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慕轩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子——一个靓丽得让人自惭形秽的女孩子,她的手搭在慕轩的肩膀上,正瞪着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眸,恶狠狠的看着自己——即便是这种眼神,也让她这个女人心生怜惜呀!

慕轩有些吃惊的转过头来,看见的是一张也不算陌生的脸——曾嫣菲,她在这里干什么?等等,她刚才叫谁老公?谁是她老公?

他马上悲催的发现,这个半路上杀出的程咬金恶狠狠的眼神很快就瞪住了自己,那模样,好像是善妒的女人瞪着自己偷腥的男人一样!

我是你老公?谁是你老公!一时之间,慕轩脑海里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别的,什么也想不出了。(未完待续。。)

第七章 男人不坏

嫣菲拍一下慕轩的肩膀,恨恨的说:“回去再跟你算账!”而后瞪着万亮天和孙若宁说:“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以后少来找我老公!要不可别怪我不客气!”

看她一副野蛮女友的做派,慕轩只有随她的便了——他现在看明白了,这个程咬金是个正义女侠,现在来搭救他这个落难之人了。

孙若宁脸上露出羞惭之色,抓起自己的小包,向慕轩点头尴尬的一笑,也不管万亮天了,起身就走了。

万亮天一愕,这才收回一直停留在突然冒出来的女孩身上的贪婪目光——这个姓原的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就是有这种极品美女那么不开眼呢?放着老子这样的极品帅哥钻石王老五不选,就是看上姓原的这种货色呢?

他心里像有一百只老鼠爪子在挠着,痒得要命,他觉得,自己又有了新的奋斗目标了,但是——他心里猛的一醒,眼下先得把孙若宁那个包袱扔掉了才行,姓原的看来绝对不可能为了孙若宁再对自己动手,那就只能想办法让孙若宁发火而向自己动手,那样的话,自己也是可以达成所愿的,对,就这么办!

他兴奋的站起身来,全然不顾对面的一男一女正非常奇怪地看着他的表情——这个时候,要是慕轩和嫣菲知道这个混蛋男人心里想的一切,恐怕只能送给他一个字了——贱!

烦恼的源头不见了,整个世界都清净了,慕轩看看还没有动过一筷的菜,站起身来,冲嫣菲说:“吃了吗?不嫌弃的话,坐下吃点?”

嫣菲本来确实是来这里吃晚饭的,小娟今天去参加他们的同乡聚会了,她一个人在宿舍待得没劲,就想到了这里,上次吃过红烧狮子头之后。她还真是有些念念不忘,之后又来吃过两次,总觉得百吃不厌。

到这里发现有些早了。却意外看见那个原慕轩在跟一男一女说话,自从知道这个原慕轩遭遇的那些事,嫣菲觉得心里一直有些堵得慌,尤其想到上次人家帮了自己。却还被自己当成了瘾君子和搭讪男,她心里有些歉疚;最关键的是,她始终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男人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综合这种种,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为这个可怜的外地男人做点什么的义务。所以,她忍不住悄悄关注起原慕轩和那一男一女,而后,她非常敏锐地发现,那个男的显然对原慕轩抱有深深的敌意。

他们三个是什么关系呢?嫣菲很是好奇。

老徐对嫣菲印象深刻,见她来了,亲自给她倒了杯水,嫣菲低声问他:“老徐。那两个是什么人?怎么看着不像是原慕轩的朋友啊!”

老徐赞许的点点头。坐了下来,说:“确实不是,或许应该算是敌人。那个女孩是孙若宁,男的是——”

“万亮天?”老徐还没有说出那个名字,嫣菲已经脱口而出,她眼眸中甚至有种兴奋的神情——怎么才刚听说他们之间的事。这么快就见到正主儿了,“他来干什么?”她满是狐疑的看看那个笑得很贱的男人。

老徐淡淡一笑。说:“反正肯定没好事,只是。我们帮不上忙。”慕轩的感情问题,始终只有看他自己怎么处理。

嫣菲看见老徐脸上明显有担忧之色,而厨房门口的肖亮和米丽也都在探头探脑看着那边,显然也是有担心的,她心里忽然有种冲动——后来她总结这种冲动时把它归结为是一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气,突然站起身来,对老徐低声说:“看我的!”…,

……

她看看桌上这些菜,看着就觉得应该很不错的,她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要是再有红烧狮子头就更好了!”

慕轩看见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样的笑容如此纯真无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以至于嫣菲都发现了他的失态,眼睛瞪他一下,满是疑惑之色,慕轩尴尬的咳嗽一声,说:“你等等,马上就来!”

看他快步走进厨房的背影,嫣菲有些骄傲的嫣然一笑,这个男人看来也是被自己的容貌震了一下,他也挺识货嘛!

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肖亮和米丽在招呼客人间隙,都不忘向嫣菲竖起大拇指,显然是在赞扬她刚才的侠义之举。

慕轩出来得确实相当快,端上桌的正是嫣菲很中意的狮子头,慕轩说声:“请慢用!不好意思,我得去忙了!”他还不忘将桌上的菜拿去再热一下。

之后他到厨房里去忙活,嫣菲一个人有滋有味的吃着,她发现,除了那红烧狮子头之外,其他的菜味道也绝对不差,百忙之中,她拉住米丽问:“这些菜都是谁做的?”

米丽像看怪物一样看她一眼,说:“当然是原哥啊!”

原哥?原慕轩?嫣菲瞪大了眼睛,那个男人能做出这么可口的菜?这些都是他做的?他到厨房不是去帮着洗碗刷盘子的么?

米丽显然没想到她不知道这事,说:“原来是老徐做的菜好吃,现在原哥做的菜比老徐做的菜都好吃,比如这狮子头,客人都特别喜欢原哥做的。”

看不出来,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嫣菲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心里充满了要去挖掘更多内幕的跃跃欲试。

离开的时候,她毫不客气的将没吃完的菜打包带走,老徐对此特别赞赏,居然还主动过来帮着忙活,这让四下的客人都觉得异常惊讶。

嫣菲拎着袋子,特意到厨房去向慕轩打声招呼,然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慕轩戴着帽子、围着围裙炒菜的样子,还别说,这个男人专注炒菜的样子还是非常夺人眼球的,那掂勺的动作,居然非常专业啊!

“有空常来坐坐!”老徐这个掌柜的居然亲自送她到门口,还非常亲切的叮嘱她,这让嫣菲觉得,今天这拔刀相助还真是非常值啊!

四下的客人更是诧异,这个老徐虽然只是个小饭馆老板,但貌似很不寻常。能让他这么高看的人还真是不多,不过等他们看清被送出去的女孩子的样貌气质之后就不觉得奇怪了——这么出色的美女,享受什么样的待遇都是理所应当的!

……

“噗——”。乌茗娟将口中的菜一口喷出,手里的筷子指着嫣菲,眼睛瞪得溜圆,好像见了鬼一样。“你叫他什么?老公?你脑子坏特啦——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我的大小姐!”她脸上那表情,分明就是恨铁不成钢哪!

“这又怎么啦?”嫣菲一脸不以为然,“不就是演戏嘛。又不是真的!你以为我这么叫他两声就真成他老——呸!”

乌茗娟叹口气,摇摇头,心说:以前哪个男生向你搭讪几句你就嫌烦,这次居然主动送上门去叫人家老公,为的就是那点自以为是的“正义感”?恐怕那不是正义感,而是好感吧!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难道那个姓原的真的已经坏到让你不知不觉爱上他的地步?…,

“好了。好了。别说我的事了,说说你那同乡会怎么样吧!”嫣菲夹起一个狮子头往小娟嘴里塞,这个时候,只有好吃的和别的话题才能让她不再纠缠刚才那事,好在,这两样目前都不缺。

提起同乡会。乌茗娟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长叹一声说:“有好几个非常英俊潇洒的小学弟,可惜啊。学姐老啦!”

嫣菲扑哧一笑,说:“保不准里面会有几个御姐控呢!”

乌茗娟精神一震,点头说:“没错,没错,看来我还是非常有希望的!”

而后,两人互相看看,都扑哧笑了,只是,两人的笑容中有着相同的苦涩——像她俩这种家庭,从她们懂事起,她们就被灌输一种观念,自己的婚姻都不是由自己做主的,家人会有很多考量,第一自然得考虑到整个家族的利益,而她们又不能像那些类似家庭的男孩子一样纵情玩乐,到时间再回去听任家里的安排,所以,她们不能轻易喜欢上男孩子,免得最后伤人又害己。

乌茗娟决定第二天跟嫣菲去老张饭馆吃晚饭,既然原慕轩欠嫣菲人情,那不如趁机到饭馆吃几个好菜,嫣菲并不支持小娟这种施恩图报的行为,但是,她觉得多去饭馆吃几顿晚饭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第二天上午,她们就听到了一件很大的坏事——原慕轩和颜素荔被警局抓起来了,好像是因为不道德交易。

有人绘声绘色的说,昨晚原慕轩和颜素荔居然饥不择“所”,在老张饭馆附近的小弄堂里就搞上了,结果被旁边的居民报了警,警察来的时候,据说两人还难分难舍呢,结果就被逮了个正着。

当然,还有说得比这个更为不堪的,但是那些人说得越像真的,嫣菲反而越觉得事情的真相绝对不是这样的,乌茗娟也觉得这事不靠谱,她提议上饭馆去打听情况。

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她俩下午课后去饭馆,进门就见原慕轩和颜素荔坐在里面,老徐和肖亮、米丽都在,此外还有一个风度很不错的中年男人——后来从原慕轩那里知道他是罗氏律师事务所的老板罗鹤祷,就是他把原慕轩和颜素荔从警局接回来的。

事情自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不堪,昨晚慕轩收工之后回自己的租住地,路过小弄堂时听见了女人的哭泣声和男人的叫骂声,他觉得不对头,悄悄摸过去一看,居然是两个男人想强暴一个女人,他们搞出的动静不小,周边的居民肯定都听到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那两个男的。

慕轩冲过去,毫不留情,将两个男人揍得倒地不动了,他安慰那个女人时才发现她居然就是好几天没上课的颜素荔,他报警之后,警察隔了半个多钟头才来,把他们四个人都带去了警局,却又不马上问案,他们在警局呆了一夜,今天才做好笔录,警局派人去查了那两个嫌犯的具体情况,拖拖拉拉,弄得慕轩和颜素荔现在才回来。

罗鹤祷对颜素荔说愿意帮她起诉那两个嫌犯,但是颜素荔说不用了,她说不想将事态扩大,慕轩对此表示不解,颜素荔或许是看慕轩这个人值得信赖吧,向他坦承了一段令他动容的经历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章 不肯给机会

颜素荔来自贵州一个偏远的山村,家里祖祖辈辈都是穷苦农民,全村人也都一样,到她这一代,好不容易出了她这个大学生,全村人都非常高兴,大家想尽办法给她凑了学费,她才能够来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继续求学。---------------1---

来到这大都市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四处去找赚钱的机会,她洗过碗盘,卖过鲜花,干过导购,还到酒吧做过服务生……

原本做这些活再苦再累她都不怕,比起家乡的人们,她现在过的简直是天堂的生活,可是,一切在大一暑假那年都变了,暑假里她没有回去,想着不但能省下来回的路费,还能利用这不短的假期赚下个学期的学费。可就在她忙得昏天黑地时,家里托人打来的一个电话让她的一颗心跌进了深渊——爹得了肺癌!

她把自己手头的钱全部寄回家去,让娘无论如何也要给爹治病,而她开始了新一轮的赚钱行动,她每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整个假期都在拼命,但即便如此,她赚到的钱相对于爹的医药费来说还是杯水车薪。在异常艰难的拼搏之中,她以前在酒吧认识的服务生小菊给她提供了一个赚大钱的渠道,她痛苦地抉择了两天,终于跟着小菊去卡拉oK做了伴唱女郎——在那里,像她这样青春貌美的女孩子不仅伴唱,还向中意她们的客人出卖自己的身体,她是在伴唱的第二十三天出卖自己的身体的,八千元的报酬让小菊她们羡慕不已,可有谁知道,她那晚整整哭了五个钟头——为她自己从此不再纯洁。

自那以后,她不但伴唱伴游、陪酒陪睡,甚至还做过人家两个月的二奶,她把能给家里寄去的钱都寄去了,但还是没能挽留住爹离去的脚步,爹三个月前去世了。从爹去世的那一刻起,她暗自发誓。从此开始放弃之前那种灯红酒绿的放浪生活。

可是,回到这个大都市,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就算她真的想洗心革面,可很多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先是她打工的那家酒吧老板不肯放过她这棵摇钱树,威逼利诱不成。还动用关系逼迫她,幸好她之前认识的一位客人仗义出手,她才顺利离开酒吧;她到饭馆、酒店做临时工,但几次遇到从前有过异常关系的客人,搞得她不得不频频更换工作地点。即便这样,还是有客人对她死缠烂打,昨晚意图对她施暴的两个男人中那个吴昊华就是她以前认识的,两人其实只是普通关系,吴昊华一直说她像她的初恋女友,几次三番要颜素荔答应做他的女友,颜素荔对这个男人有好感,但正因为这样。她就更不愿意去亵渎他对自己的那份情感。为此她还连着换了两次打工的地方,谁想吴昊华还真是一片痴心,居然两次都又找到她了,她咬紧牙关狠狠心,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那天她身体不舒服晕倒在地,幸好遇到热心的慕轩将她送去医务室就诊。还把她送回宿舍,谁知那时候吴昊华正在宿舍外等候着。看见她坐在一个男人的自行车后,以为她移情别恋了。于是每天都到学校来找她,她迫不得已请了几天假,躲到打工的饭馆去了。可就在昨天黄昏,吴昊华还是找到了她,她无奈答应他找个地方把话说清楚,谁知两人在路上就话不投机,吴昊华当时就变了脸,跟另外那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男人一起将她拖进了小弄堂,那个男人一个劲的鼓动吴昊华“办了她就不怕她不答应”,而吴昊华居然听信了他的,所以才会有后来的疯狂举动………,

“他对你的感情如果是理智的,就不会有昨晚的事情发生,”慕轩对颜素荔的心软表示反对,“这一次一定要给他点教训,否则对你对他都未必是好事。”

罗鹤祷对此也表示赞同,颜素荔看他俩态度坚决,最终点头同意了,慕轩为她着想,就把她带回了饭馆,希望老徐能让她在这里打工,这里离学校近,又有大家互相帮衬着,相对要安全些。

老徐一口答应,而肖亮和米丽虽然之前对颜素荔有看法,但想以原哥的为人与眼光,他那么照顾颜素荔,那她为人应该没错的,所以对她相当热情,这让颜素荔很是暖心——要知道,自从被人看到她上了学校门口的豪华轿车开始,校园里就流传着她各种版本的“风流韵事”,那些自以为立身正直的,再没有愿意跟她亲近的;而那些自以为与她“同病相怜”的,她又绝对不愿与之为伍,就这样,她成了孤家寡人,心灰意冷之下,她也就难免更加放纵自己。

“做好自己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那就别过多在意别人的目光。”慕轩神色严肃的说,在场的除了老徐真正明白他这句话绝对是有切肤之痛的经验之谈,其他人看他的眼光分明都带着些许迷茫,尤其嫣菲,看看他,眼神中带着笑意,心说:这个男人,帮了人家一次,还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说起话来一副智者模样,真是笑死个人了!

乌茗娟抽空把慕轩拉到一边问:“你欠咱们嫣菲一个人情,你准备怎么还?”

慕轩愣了一下,强忍着笑说:“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乌茗娟瞪他一眼,说:“你想得美!”而后她的眼眸一轮,笑道:“你原来还会说笑话,看来还是挺有趣的嘛!”

慕轩笑笑,说:“我只是打工的,饭馆也没什么优惠卡,要不,以后想吃什么菜,只要我会的,我可以免费帮忙做,怎么样?”

乌茗娟非常认真的想想,说:“成交!”

她非常得意的过去嫣菲身边,在她耳边嘀咕几句,嫣菲看一下这边的慕轩,后者摊一下双手,耸耸肩膀,做个无奈的表情,嫣菲低头一笑,冲小娟做个“算你行”的表情,显然也认同了慕轩的报恩方式。

梓峪接到消息比较晚,来饭馆的时候饭馆都打烊了,就慕轩一个人正在收拾厨房,慕轩看见她,毫不意外,说:“一个女孩子这么晚还出来,得小心点!”

梓峪笑了,说:“哪个色狼会那么不开眼,敢撞到本姑娘的枪口上来?”

慕轩叹口气,说:“别人又不知道你是警察,而且现在人家要算计你,根本用不着用蛮力,这些你都很清楚。”

梓峪皱皱鼻翼,做个鬼脸,说:“知道了,要不要我叫你哥呀?那么啰嗦!”而内心之中,她其实非常享受这种被人啰嗦的感觉——哦,不,她只是非常享受被这个男人啰嗦的感觉,自己明明就比他大,但在他面前,自己就想当个小妹妹,被他呵护,被他宠溺,甚至是被他教训。

慕轩关好店门,跟梓峪一起往地铁站那里走,梓峪说:“前晚那事解决了?”

慕轩摇头说:“罗哥帮着起诉那两个混蛋,可能要有一阵才有结果。”

梓峪一拳砸在自己另一只手的手心,恨恨地说:“要是我碰上这样的人渣,也一定揍得他爸妈都认不出来!”…,

慕轩笑了,说:“幸好那两混蛋没遇上你啊,要不不只他们爸妈认不出他们,恐怕他们这辈子也没机会当爸了。”

梓峪在他胳膊上轻轻拧一下,嗔道:“人家有那么恶毒吗?”

慕轩夸张的叫一声,说:“这哪是恶毒啊,最多也就算狠毒吧!”

梓峪嗤的一笑,却没有再拧他,叹息一声说:“每次都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觉得轻松些,可惜你又走了,我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慕轩强自一笑,说:“其实是你没有给他们机会。”无论你的家世、容貌,都吸引了不知道多少出色的男人向你献殷勤呢!

梓峪看他一眼,说:“有人也不肯给我机会呀!”

慕轩沉默了,不再说话,两人来到夜半时分依然人流涌动的地铁入口处,梓峪说:“爷爷让你这个礼拜天中午去吃饭,你会去吧?”

慕轩想想,点点头,无论上次的谈话有多么的不愉快,老爷子以往待自己都非常好,自己不该冷待他。

梓峪嫣然一笑,加上短装之下的身材凹凸有致,显得异常诱人,以至于旁边匆匆过去的几个白领打扮的年轻人看见之后,都有些失神,一个个脚下乱了步子,撞成了一团。

梓峪掩口一笑,向着慕轩挥挥手,转身进站。

慕轩没好气的笑笑,心说两年前还像个假小子的梓峪现在居然都依靠女性魅力搞怪整人了,这世道变化得还真是快呀!(未完待续。。)

第九章 谁是委托人

礼拜天中午,慕轩一到练家,老爷子就哈哈大笑着将他一把拉住,连声说:“好好好,不愧是老头子欣赏的好小子!”

慕轩可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老爷子这态度,转得也太突然了点。

梓峪在一旁笑颜如花,老爷子将慕轩按坐在沙发上,说:“好了,别再为上次的事纠结了,老头子就是试试你的心意,你要是真的听老头子的话乖乖回部队接受处分,那老头子就真瞧不起你了!”

梓峪在一旁一个劲的冲慕轩点头、微笑,看样子,老爷子早就跟她说清楚了,也难怪她还愿意蘀老爷子传话。

慕轩问:“练师长该怎么解释我的事情?”

老爷子一笑,说:“这么点事他都解决不了,那他就不用继续在军营里呆着了。你当初也只答应服役一年,现在都超期了,已经算对得起他了。要说起来,他没给你安排好接收单位,才算是他的失职。”

慕轩摇头说:“这个是我自己要求的,不能怪练师长。”

老爷子问:“你想完成学业,将来做个律师?”

慕轩眼神中满是迷茫之色,摇着头说:“我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想干什么。”

梓峪很是奇怪的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爷爷,她觉得现在的慕轩很奇怪,想到最初认识慕轩的时候,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要成为一个秉持公正的律师,为那些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们主持公道,可现在这是怎么啦?他改变心意了?

慕轩看看这一老一小,苦笑,说:“这两年的经历让我对当初的目标产生了怀疑,我很不确定,当一个秉持公正的律师真的能为那些含冤受屈的受害者讨回公道?”

老爷子和梓峪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做个律师能这样?那要是做个法官是不是就能做青天大老爷了?现今这世道,难哪!

慕轩也摇头说:“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所以只能先完成学业再说。”毕竟已经耽误了两年。要是再不继续学业,家里人难免会更加担心。

老爷子点点头,说:“无论你需要什么帮助。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这个老头子!”

慕轩说当然不会跟您老客气,而后亲自下厨房去做菜了,老爷子也很喜欢红烧狮子头,只是年纪大了。梓峪按照爸妈的嘱咐不敢让他多吃,慕轩为此特意研制了素菜做的红烧狮子头,老爷子吃过后赞不绝口,于是慕轩每次来都会给他做。

梓峪也跟着进厨房,她对做菜可是一窍不通。但在一旁帮着舀根葱递个盘子什么的,每次都乐此不疲,老爷子在厨房门口看着两个忙碌的身影,问一旁看护自己的保姆许婶:“你觉得小原这个孩子怎么样?”

许婶认识慕轩虽然时间不短了,但两人接触最多也就是每次慕轩下厨房的时候,她想想,说:“具体的说不上来,不过能让小峪这么开心的男孩子。肯定不会差!”

老爷子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说:“没错,说的没错,有什么能比小峪开心更好的呢!”

慕轩和梓峪听到笑声一起望了过来,老爷子向他俩挥挥手,就离开了厨房。

这顿饭老少三人吃得很是开心。梓峪说等妈从浙江回来后再麻烦慕轩来做菜,说妈一直很喜欢他做的糖醋里脊、咕噜肉。几次都说要跟他学着做呢,慕轩自然答应了。…,

下午老爷子午休。梓峪就拉着慕轩去逛街了,两人去了碧海路的服装一条街,梓峪给自己买了一身牛仔装,给慕轩买了一身休闲西服,西服是宝蓝色的,配上慕轩的身形肤色,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导购小姐非常佩服得对梓峪说:“您的眼光真是好,这位先生穿上这衣服更加英俊潇洒了!”

梓峪冲慕轩来个“我很厉害吧”的眼神,脸上笑开了花,心想:看来那什么四季色彩理论还是挺管用的!

作为回礼,慕轩给梓峪买了一条围巾和一顶帽子,其实东西也就一般般,但梓峪开心得像得了什么宝贝一样,慕轩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心里暗自叹气,他其实也觉得梓峪很不错,只是她的家世对于自己而言,实在是一座翻不过去的高山——况且因为心中那个结,他根本不想去翻这座高山。

他们在一家小饭馆吃了晚饭,慕轩把梓峪送进地铁站口,自己才去坐公交车。

下了车,离学校还有两条街,此刻已是夜里十一点多,街两边的店家大多关门了,难得有几家亮着灯,但也已经打烊了,走过老张饭馆时,慕轩特意到门前再看看有没有关锁好——下午看梓峪逛得高兴,他特意打电话告诉老徐自己晚上没办法回来做菜。

他租的房子在学院东头四百多米处,得走过一条相当长的弄堂,这弄堂慕轩很是熟悉,因此,他才走了不到十步就知道,这弄堂里有人——有人心怀叵测埋伏在这里!

慕轩不清楚对方是否冲着自己而来,所以选择了静观其变,他脚步加快,往前走了四步,忽然矮身往一个暗影中一窜,就此静止不动了。

他只安静了不到五分钟,对方显然等不及了,有两个黑影从暗处跑出来,四下张望,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人呢?跑哪去了?”

之后,又有两个黑影从暗处摸了出来,他们也四下在找着,慕轩又等了三分钟左右,确信不再有其他人,这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问:“几位,是在找我吗?”

四个人吃了一惊,立刻过来把他围上了,慕轩问:“你们确定是来找我原慕轩的?”

四个人根本不搭理他,上来就是拳打脚踢,慕轩既然确定对方没找错人,人家也没准备放过他,他下手当然也就不再客气,前后总共挨了两拳一脚,对方付出的代价是四个人都倒地不起,哀叫连连。

他把其中三个都打晕了,抓起那个唯一清醒些的,拍拍他的脸,问:“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颤抖着说:“咱们老大。”

老大?慕轩皱了皱眉:“你们是什么人?”

“恶鲨会。”那人挺一下脖子,似乎想证明自己是恶鲨会的好汉,但是脖子刚才挨了慕轩一下,有些僵硬,这个动作做起来有点像要翻身的甲鱼。

慕轩再次皱眉,自己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个什么恶鲨会,更不可能得罪他们:“你们找上我想干什么?”

那人摇头说:“不是我们找你,是有人托咱们告诉你,以后离曾家大小姐远点,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曾家大小姐?慕轩愣愣的,我认识什么曾家大小姐?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曾家大小姐莫非就是曾嫣菲?上次听罗哥说,周明扬律师入赘到了曾家,曾家拥有本市有名的舜天集团,上次看见曾嫣菲跟在周明扬身边,罗哥也不知道她是曾家的什么人,现在看来,曾嫣菲或许就是曾家的大小姐吧!…,

只是,我跟她又没什么亲密关系,为什么有人要大动干戈这样来警告我呢?

“是谁托你们这么干的?”慕轩很想知道是谁见不得自己跟曾嫣菲走得近些。

“我不知道,真的!”那人的回答却让他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依照惯例,像这种只负责动手的小喽啰,一般是不太可能知道很重要的事情的。

慕轩一掌将他打晕,而后回自己的租住地去了,路上他小心地观察,发现没有人跟着,看起来,对方对于他这种对手还是挺放心的,派了四个小喽啰就以为万事大吉了。

他打了个电话给老徐,请他帮忙打听一下恶鲨会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徐问了一下情况,嘱咐他小心些。

慕轩第二天正常去上课,下午课后去饭馆,不但肖亮、米丽在,颜素荔也已经在帮着忙活了,这几天她白天上课,晚上来这里打工,日子过得很充实,神情也显然开朗了很多。

晚上慕轩照例最后一个走,老徐告诉他,恶鲨会是一个在澜海路混的小帮派,为首的老大是张砂,绰号“大鲨鱼”,恶鲨会主要是在酒吧、夜店里对那些别有用心的男女坑蒙拐骗、敲诈勒索,说起来不算有什么野心。

“这次他们没达成目的,或许还会再来找你的麻烦。”老徐拍拍他的肩膀,“你得小心些,照你所说,委托恶鲨会的人肯定跟曾嫣菲关系匪浅。”

慕轩点头,老徐说:“再给我几天,或许会有更新的情况。”

晚上回去,慕轩接到罗哥的电话,让他第二天去事务所,罗哥虽然没说有什么事,但慕轩知道肯定出问题了——明天礼拜二,自己原本就要去事务所,罗哥何必还要特意来电话通知一声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章 我一直都知道

翌日下午过去,罗鹤祷果然告诉他一个很不利的情况,警局始终没有将吴昊华他们两个嫌犯移交检察院,吴昊华家里给他聘请的律师是尚品法律工作室的,这一次金尚承这个老板亲自出马了,他向罗鹤祷提出双方和解,罗鹤祷问过颜素荔的意思了,之前颜素荔一直犹豫不决,可是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反而非常坚决的表示一定要追究到底。---------------1---

“看来这个吴昊华很有背景啊!”慕轩非常赞赏颜素荔的坚决,而金尚承亲自出马,看来吴家比上次离婚案那个女主角——钟太太的来头更加大些。

“吴昊华的爷爷吴山做过闵山区的副区长,后来因为经济问题下来了;他父亲吴冯明是天海马集团的董事长,母亲过玉琴在市税务局工作,吴昊华自己是天海马集团的副总。”罗鹤祷对这些早就了如指掌,做律师十多年了,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他倒不怵这些,他担心的倒是那个金尚承,这个年轻的同行做事显然有些不择手段,钟先生那个离婚案第一次开庭,尚品负责此事的律师黄田宇向法庭递交了一份证明材料,里面居然是钟先生有外遇的证据,而钟先生根本不记得自己跟照片上那个女孩子有过来往,罗鹤祷知道,对方肯定在钟先生不留神的时候给他下了套,目前,他不得不先拖着,希望能够找到对钟先生有利的的证据,而由彼及此,这个案子里更得提防对方耍手段。

慕轩点点头,说:“吴昊华这事我请人去打听一下消息,钟先生那事我会自己去找线索。”

罗鹤祷暗自松了口气,慕轩在这方面的敏锐度和人脉关系都不差,有他去查,必定事半功倍。

吴昊华的事,慕轩托给了张廷奉,他俩这两年来一直在特勤小队并肩作战,张廷奉目前在宝行区警局。他的办事效率很高,隔了一天,就告诉慕轩。吴昊华家里去市局托了人,警局这边才迟迟不予移交。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罗鹤祷和张诚、柳屽商议之后,决定向两个嫌犯提出刑事诉讼之外的民事诉讼赔偿。迫使警局重新考虑移交事宜。

钟先生当初结婚时,家里有一件汉代古董作为传家宝,为了表示对杜曼莉的忠诚,夫妻俩曾经签下协议,如果是因为钟先生对妻子不忠而导致双方离异。那件传家宝就归杜曼莉所有,杜曼莉想尽办法要得到这古董,可能是想借此讨好一向喜欢收集古董的诚毅集团董事长王商连。

慕轩乔装改扮,盯紧了那个钟太太杜曼莉,杜曼莉是诚毅集团的总经理,她跟王商连有奸情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两人以工作关系进行遮掩,诚毅集团内部员工没人敢出来指证。而外人虽然知道。却未必被法庭采信。

慕轩不是想去跟踪之后搞什么偷窥或偷拍之类的,他听钟先生提过,杜曼莉每周都会有一两晚不回家,说是在公司加班,后来想想肯定跟王商连在一起,慕轩觉得他俩在外面一定有个固定的落脚地方。慕轩在观察了两天之后,终于确定了她跟王董事长偷欢的地方。这两位也真是奇葩,也或者是他们平常被笼罩的光环束缚得太难受了。居然是住在一处非常寻常的小区中,就那两室一厅的小窝,看他俩好像非常享受这种生活,而且,楼里的居民显然对他俩相当熟悉,进进出出不少人跟他们打招呼,称呼他俩为“黄先生,黄太太”。…,

慕轩又花了两天,终于搞清楚,王商连和杜曼莉果然假称夫妻,在这里租了这个地方,每周都会过来住上一两天,楼里的居民只知道这对不招人注意的夫妻工作都很忙,所以难得相聚。

慕轩根据种种线索,可以确定王商连的太太是知道丈夫跟杜曼莉的事的,只有钟先生一直被蒙在鼓里——他是另一家公司负责跑业务的副经理,三天两头出差。

慕轩将所有线索给了罗鹤祷,至于罗鹤祷准备去找出租房子给王商连、杜曼莉的业主还是找楼里的居民作证,慕轩就不再过问了——一个月后钟先生胜诉之后曾经来事务所表示感谢,那时慕轩恰好不在,不过之后他得知消息,也是挺欣慰的。

慕轩到饭馆的时候,意外发现嫣菲这个周末没回家,平常跟她像连体婴一样的乌茗娟也没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吃晚饭,而且瞧她的脸色,似乎心情不太好。

这是周末,来往的客人比往日多,慕轩已经两天没来,今天来了当然就忙极了,好不容易到关门收工,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嫣菲打的,之后还有她发的一条短信:听说你之前被人袭击了,真的吗?

慕轩想她怎么知道,就问老徐,老徐承认说:“我告诉她的。”

既然委托恶鲨会的很有可能是跟曾嫣菲走得近的人,老徐就索性把这事告诉了曾嫣菲,以他的想法,对方做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曾嫣菲说不定知道是谁干的,而他告诉曾嫣菲时看她的反应——错愕之中带着些许愤怒,老徐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曾嫣菲果然知道是谁干的。

慕轩给嫣菲回了短信:“可能那些人找错人了,我没事。”

嫣菲之后给他回言:“但愿如此,你以后小心点!”

老徐说:“或许她会去找那个人,那样的话,咱们很快就知道是谁了。”

嫣菲得到慕轩亲口证实遇袭事件是真的,心里的怒火燃烧得越发炽烈,她给尚承发了一个短信:明天上午十点上座咖啡屋见。

而后,她关机睡觉了。

第二天她准时到了上座咖啡屋,尚承已经到了,他一身休闲装,非常悠闲的坐在窗边那个位置上,俊朗优雅又沉稳淡定的模样,非常引人注目,旁边桌上的几个女人就忍不住频频相看。

看见嫣菲,尚承微笑着站起来,给她拉开座位,等嫣菲坐下,他向侍者吩咐:“把咖啡端上来吧!”

这种体贴入微的绅士风度,让那些女人不由自主对享受这一切的嫣菲抛去了白眼。

嫣菲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尚承,忽然将手里提着的一个袋子递给他,说:“这是刚才顺路给你买的衣服,你看看喜欢吗?”

尚承有些意外的接过来,往袋子里看了一眼,笑吟吟的说:“喜欢!”

嫣菲嘴撇了一下,说:“你看清楚了,那可是你最讨厌的粉色,你怎么会喜欢?”

尚承笑得更加开心了,说:“只要是你选的,我都喜欢。”

嫣菲却还是面无表情,说:“可是我不喜欢,我虽然一直把你当哥哥一样亲近,但当你这个哥哥什么都想干预,尤其是想干预我交什么样的朋友时,我就非常不喜欢!”

尚承脸露惊讶之色,问:“小菲,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嫣菲看着他的脸,说:“别装了,我知道去找原慕轩麻烦的人肯定跟你有关,就像我大一时那个天天给我送花的江一鸣被人打伤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干的,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尚承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张口想说什么,嫣菲摆摆手,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别再想伤害我的朋友,要不我跟你没完!”

说完,她起身拎着小包就走,尚承为她点的咖啡她始终没有喝上一口,尚承看着她愤愤而去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抹阴冷之色。(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拔腿就跑

嫣菲坐上公交车,看着外面不断变换的行人与车辆,她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从第一次有男生给她递纸条开始,她就以母亲自小的教导武装自己,对异性始终有着戒备之心,也就只对尚承这个自小就熟识的男生充满了信任;而当她进入大学,那个江一鸣捧着娇艳的玫瑰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的心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怦然心动,江一鸣是那种典型的美男子,虽然才二十出头,但穿着得体,言谈举止彬彬有礼,面对嫣菲刻意表现出的冷淡,他始终斯文有礼,每天一束玫瑰,风雨无阻,那种耐心与坚韧,不知羡煞多少女生,又让多少男生嫉妒恨。k

更新

当嫣菲收到第九十九束玫瑰时,她终于做出了决定:等江一鸣捧着第一百束玫瑰出现时,我就答应与他交往。

可是,想象中的第一百束玫瑰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在极度失望中痛苦挣扎了两天才知道,江一鸣被人打伤了,脸上恐怕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嫣菲想去看望他,却被告知他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愤恨之余,嫣菲找人去调查江一鸣被打事件,两天之后,她就知道了幕后主使者正是一向待自己如亲妹妹的尚承,从那之后,她对尚承也有了几分戒心——只是,她一直隐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一次,她对原慕轩除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感觉外,并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饭馆那次拔刀相助,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可是,还是给原慕轩惹来了麻烦,她觉得心里对他的歉疚越发重了些。

要不,请他吃顿饭,算是道歉?她心里想着,忽然觉得两耳有些发烫。她想:一定是小娟在说我了,上次她那么努力才让原慕轩答应帮着做菜,我却要主动请他吃饭。这不是辜负她的努力么?

果然,当乌茗娟听说嫣菲想请原慕轩吃饭,算是给他压惊,她就惊怪起来:“凭什么呀。他被人袭击又不是你的错,给他压什么惊呀!”

嫣菲不便告诉她这事还真跟自己有关,而且也不敢告诉她是尚承找人去袭击原慕轩,更没有告诉她,正是她这个无话不谈的闺蜜将自己对原慕轩拔刀相助的事当笑话讲给了尚承听。尚承才会采取行动的。

慕轩接到嫣菲的邀请很是意外,嫣菲说有事相告,他当然不好拒绝,嫣菲要在西餐厅请他吃饭,他自然得穿上正装,梓峪上次给他买的西服就派上用场了。

荷兰餐厅虽然不大,但是在闹市区,而且装潢一流。因此即便不是周末假日。嫣菲也还是得提前预定才有位置,作为东道主,她比预约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而当慕轩在侍者引导下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觉得眼前一亮,这个男人还真是很有眼光。这身衣服的颜色跟他的肤色非常相配,加上他的身形挺拔。穿着这身衣服不比舞台上那些男模逊色,整个人看上去有种前所未见的光芒。而且,显然他在社交礼仪课上学到的东西都能运用自如,难怪周围那些女人都会下意识的看他,有的甚至两眼放光——别说大都市的女人见多识广,其实很多人的社交圈子还是非常狭窄的,要见到一个顺眼点的男人也不容易。

既然慕轩是客人,嫣菲当然让他点菜,而慕轩选的开胃菜、汤、沙拉、海鲜、牛排和甜品都很是照顾嫣菲这个女主人,这让嫣菲也暗自惊奇:这个男人,对西餐居然也这么熟悉?…,

慕轩没想到嫣菲会直截了当告诉他,上次他遇袭之事跟金尚承有关,她对给他带来的麻烦表示歉意,她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

慕轩将口中的一小块牛排咽下,笑笑,说:“如果这事真的跟金先生有关,那你可没办法保证这种事不再发生,因为金先生不像是个轻易放弃的人,除非从今以后咱俩再不见面。”

嫣菲有些惊异的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尚承是什么样的人?你之前就认识他?”

慕轩摇头:“上次慈善舞会我是第一次见到金先生,不过听说过他的一些事迹。”

嫣菲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笑笑,说:“你原来还非常善于看人?”她内心其实还是很吃惊的,这个人年纪轻轻,看人还真是有一套!尚承要是个容易放弃的男人,那她就用不着这么烦恼了!

慕轩淡淡一笑,说:“看多了也就有数了。”

嫣菲觉得他这话和笑容都有些老气横秋,但还是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这个男人,怎么会跟自己有相同的感受呢?看他样子,不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的人啊!

不过,这顿饭嫣菲吃得很是开心,眼前这个男人原来真的相当有趣,外表年轻而内心成熟,这样的男生在校园里应该相当具有有杀伤力的,只是,想到他之前的遭遇,又让嫣菲觉得现实对他似乎残忍了些。

从餐厅出来,慕轩原本想叫辆车送嫣菲回学校,嫣菲说想走走,两人就在街上很随意的溜达,嫣菲穿的是紫色的长裙,脚下又是高跟鞋,注定走不了多久脚就有些难受,慕轩伸一只胳膊让她扶一下,想着要不要找家鞋店给她买双轻便鞋的鞋,偏在这时,找茬的出现了——

四个穿着打扮有些怪异的男人勾肩搭背的与他俩擦身而过,其中一个冲着嫣菲吹了一声口哨,怪叫说:“美女,要不要哥抱着你走啊?”

旁边三个闻声转过头来盯着嫣菲上上下下的瞧,眼神都非常猥琐,慕轩警觉的一拉嫣菲的胳膊,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对方四人却将他俩围了起来,其中一个低声说:“小子,身边的女神借兄弟们玩玩吧!”

嫣菲心中怒火升腾,她很想狠狠地抽对方几个巴掌,不过她没有真的动手,因为她想到身边这个男人的身手,自然会给对方狠狠的还击,而慕轩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对着对面那个黄发男人就是一拳,对方应手而倒,嫣菲一下子兴奋起来,她觉得自己将要见证这个男人的伟大时刻了,可是,慕轩接下来的举动让她感到失望——他居然拉起她的手,拔腿就跑了!而且,跑之前他还把西服脱下来,一下子遮在了她的头上。

慕轩拉着嫣菲跑出十几步,就拐进了一家大商场,而后直奔二楼的服装部,动作迅疾的从架子上拿了一身衣服,就将不情不愿的嫣菲推进了试衣间,说声:“换上,快点!”

嫣菲非常愤懑,但还是先换上了那身衣衫,还别说,这个男人临时抓的这身衣服居然相当合身,她将自己的衣裙放进了导购小姐递来的袋子里,慕轩自己只是将领带解下了,他递给嫣菲一双球鞋,嫣菲换上鞋子——居然也很合脚。

“走吧!”慕轩拉着她走别的路下去,而后很快出了那条街,上了一辆出租车,车子离那里越来越远时,嫣菲看见那四个混蛋正在一家店门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着,慕轩忽然说:“他们是有备而来。”…,

嫣菲没好气的横他一眼,说:“你认识他们?”

慕轩摇头,说:“你觉得几个小混混找人麻烦时,会不会让人拿着单反相机拍照?”

嫣菲奇怪的问:“你看见有人拍照?”

慕轩点头:“还不止一个。”

嫣菲的反应当然也不慢,她绝对不相信会有人对街边偶然发生的混混骚扰事件感兴趣,以致拿着单反相机拍照,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策划了这一切——比如尚承,要是自己跟混混当街大打出手的照片传到妈手里,那么如果原慕轩真是自己男朋友的话,这辈子他恐怕没机会再踏进曾家半步;再往深处想想,要是再招来了警察,假使消息再传到集团董事会,那妈这个董事长恐怕也会相当被动。

正因为这样,嫣菲不得不佩服身边这个男人的反应之快和当机立断,看样子,他绝对是个明白轻重缓急的人,而不是那种只想来场英雄救美以讨好女孩子的浅薄男人。

慕轩将嫣菲送到宿舍门口,看着她进了门才离开,他所不知道的是,嫣菲在他离开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中的深思之色让人动容。(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最傻的事

慕轩回到住处,就接到了梓峪的电话,说妈从浙江回来了,问他周末下午有没有空过去,慕轩当然说有空,梓峪特别嘱咐他要穿上次买的那身西服,慕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告诉她今天已经穿着出去过了,梓峪大发娇嗔:“跟谁?是不是个美女?气死我了!”

慕轩呵呵傻笑两声,梓峪扑哧一笑,说:“算了算了,赶紧拿去洗洗,到时候可别穿着脏的来了就行!”

慕轩只能以傻笑作答了。

周末一早,慕轩就出门了,刚走到老张饭馆前,就见嫣菲正在门前站着,可这时饭馆还没开门呢!

“有事?”慕轩问。

嫣菲很不好意思的笑:“这里不卖早点么?”

慕轩也笑了:“那边小吃店的早点不错。”

嫣菲上上下下看他一下,问:“上哪?你吃早饭了吗?”

慕轩说:“城隍庙,上那吃吧。”

嫣菲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到城隍庙去吃早点?你原来这么挑嘴?”

慕轩笑了,说:“去找点东西准备做菜。”

嫣菲很是惊奇的瞪圆了眼睛:“做菜也这么麻烦?”

慕轩耸耸肩,摊一下双手,说:“凡是好吃的做起来都肯定不简单。”

嫣菲忽闪忽闪着眼眸,忽然问:“我今天没什么事,能不能跟你去看看?”

慕轩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嫣菲笑得有些俏皮。问:“你就不怕我把上次请你吃饭的都吃回来?”

慕轩呵呵大笑,抱拳拱手说:“女侠请嘴下留情,小的囊中羞涩啊!”

嫣菲很骄傲的仰起头来哼一声,说:“那就看本女侠的心情吧!”

然后,两人互相看看,都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两人坐地铁去城隍庙,地铁里相当拥挤,彼此之间难免有身体上的触碰,像嫣菲这样的美女,更难免有那些看着眼热的男人故意靠近来挨挨擦擦的。不过嫣菲没有感到这有什么恐怖的,因为一路过来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她的感觉是,因为身边有原慕轩在,这个男人往往就一个眼神过去。那些别有用心的混蛋根本就不敢靠近,这种,是不是就是俗称的安全感?

一大早的,城隍庙就已经人山人海的了,其中绝大多数是各地的游客,这么多人,该从哪里吃起呢?

好在慕轩是有目标的,他带着嫣菲来到了一个相当偏僻的小店,这家名叫“街尾”的小店,吃的居然非常丰富。而且慕轩跟这里的老板老周是熟人,嫣菲在慕轩的推荐下,吃了店里五种非常有特色的小吃,果然每一种都别有风味,而慕轩自己吃得不多,他忙着跟老周说话,嫣菲吃的间隙听到了几句——原慕轩好像是在请教做菜的事。

离开的时候,老周还给了慕轩一包东西,嫣菲后来问起,慕轩说是老周店里特制的豆腐干。做大煮干丝特别有味。

说起做菜,嫣菲问:“我爸特别喜欢吃红烧肉什么的,可是怕他血压血脂高,你觉得什么菜比较好?”

慕轩举举手里的豆腐干,说:“大煮干丝就不错。能防止血管硬化、预防心血管疾病、保护心脏和补充钙质之类,对小儿、老人的骨骼生长都有好处。”

嫣菲非常自信地问:“这个做起来不会难吧?”

“不难。”慕轩理所当然的摇头。拿鸡脯肉煮汤汁,鸡脯肉切丝,汤汁留用;莴苣切丝,豆腐干切丝,金华火腿切丝,虾干泡发去壳;然后开水焯干丝,鸡汤汁下干丝,再加虾干、鸡丝、火腿丝,大火煮制;最后下莴苣丝,捞起装盘,倒鸡汤汁——这个流程真的一点都不算难!…,

嫣菲瞪圆了眼眸,非常无辜的看着慕轩,她满耳朵就听见“切丝切丝切丝”——没办法,从来没有做过菜,乍听这非常“简单”的做菜程序,她真的是无法静得下心来;而且,她还想到,既然要切丝,就得动刀,要动刀?我哪行啊!

慕轩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有对牛弹琴或者卖弄技艺的嫌疑,赶紧说:“伯父如果不嫌弃,可以上饭馆来坐坐,我给他推荐几道菜尝尝?”

嫣菲一想,拍着手说:“好啊,就这么办!”

两人又坐地铁回到老张饭馆,老徐已经在那忙碌了,很快,肖亮、米丽、颜素荔也都来了,看他们里里外外张罗着,嫣菲觉得自己铁定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就回宿舍去了。

慕轩忙过午饭这一拨,下午三点正到了练家,老爷子还在睡午觉,梓峪和妈——师长夫人蒙淑宜都已经在厨房忙碌了,慕轩也不客气,西服一脱,挽起袖子就上场了,梓峪笑嘻嘻的过来,拿着个围裙给他围上,慕轩只好站着不动,抬着两手,鼻间嗅到淡淡的幽香,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梓峪非常满意他的“温顺”表现,抬眸瞥他一眼,脸色有些晕红。

蒙淑宜一边切着肉,一边笑眯眯的看一眼这两个年轻人,她对慕轩一向很有好感,也知道这一家人对这个年轻人都很有好感,不过,她心里始终有个疑问,女儿对他的喜欢是显而易见的,可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好像始终不开窍呢?这孩子,做别的都那么机灵,怎么感情的事就那么迟钝呢?

做糖醋里脊用的是里脊肉,而做咕噜肉用的是五花肉;糖醋里脊关键是入味,而咕噜肉最重要就是炸肉,这两个方面花的时间最长,蒙淑宜终于掌握得非常到位了,连梓峪都觉得自己掌握得很好了。

慕轩还特意将大煮干丝的做法演示了一遍,这道菜是特意为老爷子准备的,慕轩希望借这菜让老爷子保养身体,关于这一点,最高兴的居然不是受益的老爷子,而是梓峪,在她看来,慕轩这举动绝对是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的——他已经把她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了。

这顿晚饭,一桌四人吃得非常开心,老爷子对大煮干丝赞不绝口,而梓峪最开心的是整个晚饭过程是那么的温馨,她很希望这顿晚饭永远都吃不完,以致于老爷子把最后一口干丝夹到嘴里时,还莫名其妙的被自家孙女狠狠地瞪了一眼。

慕轩从蒙淑宜口中知道练师长在军中没什么事,看样子自己的事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影响,心里也就踏实多了。他走的时候,梓峪送他到院子外,今晚的月色很好,梓峪抬头看看月亮,叹息一声:“这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圆?”

慕轩也看看月亮,说:“该圆的时候自然就圆了。”

梓峪不满的瞥他一眼,哼一声:“就怕它也傻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圆。”

慕轩笑笑:“只要它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行了。”

梓峪看着他,月光下的眼眸亮晶晶的,慕轩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世上最傻的事,就是面对你有感觉的女孩子向你暗示她对你的好感时,你居然选择了装傻!

慕轩回去的路上,接到了小马的电话,他在那头非常兴奋的喊:“哥,我回来了!明天去饭馆看你!”

慕轩问:“怎么样,娘真的没事吧?”

小马呵呵笑着:“没事了,没事了,娘让我谢谢你这个好儿子,她还让我带了东西给你呢,明天给你。”

慕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说:“娘真没事就好!”

小马在电话里说了不少话,看样子确实非常高兴,慕轩的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

小马名叫马自强,来自河南乡下,他跟慕轩一起在特勤小队待了一年多,慕轩救过他的命,小马就把他当成了亲哥。这次小马复员,练师长帮着将他的户口落在了本市,并且让他到法院做了法警;可没等他去法院报到,家里传来消息,他娘生病住院了,他就请假回去,慕轩知道他家里困难,给他弄了五万块钱带回去,说是他这个儿子给娘的见面礼。

之前在电话里也听小马说娘的病动了手术,大夫说没事了,但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小马回来了,那说明娘真没事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两个当妈的

第二天小马很早就到了饭馆,那时候老徐刚刚开门,他跟小马也算认识,让他先等着,慕轩到的时候,小马跟肖亮他们聊得正开心,看见慕轩,小马一蹦而起,揽着他的肩膀喊着哥,而后递给他一个袋子,里面装着的是一双布鞋——小马他娘手工做的。欢迎来到阅读.

“娘也知道如今别说大城市的人,就算村里的人也很少再穿这种鞋子了,可是她说没什么更好的东西谢你,只有这个,当个纪念!”小马挠挠后脑勺,神sè非常不好意思。

慕轩拍拍他的肩膀,说:“娘亲手做的鞋子,现在可是没地方买的,穿着肯定非常舒服,千金不换哪!”

小马感激的拍拍他的胳膊,他说明天要去法院报到了,慕轩特意留他吃饭,算是给他庆祝,只是慕轩他们都要忙,没办法陪着他,老徐就偶尔过来陪着喝一杯。

快两点时,小马走了,饭馆里只剩下两桌客人,慕轩他们这才有空坐下来吃饭。

慕轩才吃了两口,蒙淑宜突然来了,慕轩放下饭碗起身接待,蒙淑宜笑着摇手说:“你先吃完!”

慕轩给她倒了杯茶,才想坐下继续吃,又来了个客人,点名要吃红烧狮子头和大煮干丝,新鲜好吃的狮子头做起来可是相当费时间的,慕轩看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容貌雍容俏丽,穿着打扮虽然不算招人眼,但慕轩感觉她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的显然是久居上位者的气势。饭馆虽小。但一些招牌菜还真是非常受欢迎的,经常有一些颇有名望地位的人前来光顾,眼前这位看来也是慕名而来。

慕轩向对方说明情况,对方说可以等,慕轩跟蒙淑宜打声招呼,就到厨房去忙碌了。

菜上桌,那位客人很优雅的吃着,慕轩也就顾不得自己还饿着肚子了,问蒙淑宜有什么事,蒙淑宜拉他到一旁。悄声问:“你跟小峪闹别扭了?”

慕轩摇头,说:“没有呀!”

蒙淑宜笑笑,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本来我不该多嘴。只是,小峪这么些年都没有对男孩子动过情,这一回,她可是非常认真的。”

慕轩点头,说:“我知道,阿姨你的意思我也清楚,你放心,我也绝对不想伤害梓峪!”

蒙淑宜看着他的脸,片刻之后,叹了口气。起身告辞了。

那个中年女子是最后一个吃完走人的,不知道是不是慕轩自己心里作怪,他总觉得那个女人走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很是犀利。

礼拜二中午,慕轩从罗哥的来电中得知一个坏消息:jǐng局把颜素荔一案的原始卷宗丢失了,检察院只能降格起诉吴昊华。

原始卷宗丢失了?慕轩真觉得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种事都会发生,可见吴家已经不择手段到什么地步了!

降格起诉?原本只是强jiān未遂,降格之后起诉什么呢?意图伤人么?

其实无论这案子以什么名义起诉,最终受伤害最大的仍然是颜素荔。所以,慕轩第一个想到的是颜素荔对这件事的态度。

他悄悄找米丽来说了一下情况,让她好好照看颜素荔。

黄昏时分,他原想着跟颜素荔一起去罗哥那里,可是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原先生。请来览海路海牙咖啡馆见个面!”

慕轩听对方的声音是个陌生的女人,刚想问对方是谁。对方却挂了电话,慕轩想想,就让柳屽过来接一下颜素荔,他自己坐车去览海路。…,

海牙咖啡馆相当大,慕轩到门口,侍者一问他的姓名,就把他带到了一个包间,在那里,慕轩见到了前天来饭馆吃饭的那个雍容俏丽的中年女人,她今天一身米sè职业装,头上梳着一个高高的发髻,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显得知xìng而高雅,不过她脸sè肃然,又让人有望而生畏的感觉。

“原先生,你好!请坐!”对方坐在那里没动,只是点点头,“我是曾嘉乐,是嫣菲的妈妈。”

“阿姨,您好!”慕轩心里恍然,怪不得神情举止看着跟嫣菲那么像,不过,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原先生,我知道贸然约见你有些失礼,”曾嘉乐的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的神情,“不过事关小菲的终身,我这个当妈的只好出面了。”

事关嫣菲的终身,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慕轩更是莫名其妙了——当然,他心里也大致猜到了,肯定是这位当妈的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找自己这个“绯闻男主角”谈判来了;而前天也不会是慕名前往饭馆尝鲜的,而是实地观察自己这个当事人的,想到正好让她看到自己跟蒙淑宜嘀嘀咕咕说悄悄话,他越发觉得自己留给眼前这位的印象必定极差。

“阿姨,想必您误会了,我跟曾小姐其实——”慕轩想这种事一定得说清楚。

可是他话没说完,曾嘉乐就迫不及待的摆手打断了他,说:“你俩到什么地步了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诉你,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见小菲了。”

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过来:“这里是五十万。”原来是张五十万的支票。

“阿姨,您真的误会了,不管您听到了什么,但我跟您女儿真的没什么,”慕轩将支票推回去,“您完全不必破费的。”

曾嘉乐脸sè微微一变,将支票再次推过来,说:“年轻人,不要太贪心,想想清楚,五十万不少了,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错过这一回,你以后别想得到一分钱的好处!”

慕轩无奈的一笑,说:“阿姨,看来您对我的误会很深,希望您弄清楚事情真相再说,您说的没错,五十万确实不少,您也犯不上白白浪费了。抱歉,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这位当妈的,还没弄清楚状况,一出手就是五十万,看来曾家真的不差钱啊!幸好自己不是贪财的人,要不,还真容易就此误入歧途了!

当然,他心里对眼前这位当妈的也颇有怨怼,假使自己真是她女儿的男朋友,她这种做法就实在太伤人了,看起来,有钱人做久了,处理事情的方式就单一化了,以为钱真是万能的了,真是可悲!

他说声再见,起身就离开了,只留下曾嘉乐冷冷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后。

慕轩赶到罗哥那里,颜素荔已经知道了案子的进展状况,虽然她脸上挂着笑容,但大家都知道她心里肯定很难受。

也就是这一刻,慕轩心中再次闪过那个疑问:做个好律师真的就能替受害者伸张正义吗?

把颜素荔送回宿舍,慕轩来到学院旁那个小篮球场,在这里打了一趟拳,直到浑身是汗才罢手,他一边往住处走,一边擦着汗,手机忽然响了,是梓峪打来的:“明晚一起吃饭吧!”

慕轩听她说话不带半点感情,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涩涩的,他答应一声,梓峪挂了电话,他想想,拨了个电话给嫣菲,说:“明天中午能见个面吗?有事麻烦你。”

嫣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挂之前说声:“既然是麻烦我,那你可就又得准备请客啦!”

慕轩说:“那是当然。”

回到住处,他洗了个澡,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但究竟里面演的是什么,他一秒钟也没看进去,他脑子里想着事,眼神由犹豫不决到终于坚定下来。

有些事,该早点做决断的,就别继续拖拖拉拉的了,要不,对谁都不好。

当水瓶男遇到天秤女

“我妈找你了?”嫣菲一见慕轩就问。

慕轩点点头:“你知道了?”

嫣菲神色忿忿的:“我妈打电话让我离你远一点,说你居然当街跟混混打架,肯定是个不良青年。”

慕轩笑笑:“阿姨看见照片了?”

嫣菲脸上闪过佩服之色:“真让你说对了,金尚承拿着照片给我妈看,还说有人想拿照片来敲诈我,正好被他遇上了,他已经把事情摆平了,还让我妈不要再告诉我了,免得我担心,我妈夸他处事机敏有魄力有担当呢!”说着说着,她脸上的佩服之色就成了鄙夷之色——当然是针对金尚承的。

“我妈找你当然是想你离开我咯!”嫣菲脸上转瞬之间又换上了好奇之色,“她给你什么好处了吗?说出来听听,我帮你看看合不合算。”

“五十万,你说合不合算?”慕轩笑了,看来这个做女儿的还是非常了解自己妈的。

“就这么点?”嫣菲撇了撇嘴,显然觉得自己被贱卖了,转眼之间,她又非常诚恳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眨着大眼睛,“我说,要不是有我,我妈肯定不会给你这钱,所以,你是不是该分我一半呀?”

慕轩瞪起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嫣菲却也非常不甘心的回瞪着他:“怎么,舍不得?”

慕轩摇摇头,说:“幸好我没拿那张支票,要不很可能被人告发成跟你合谋诈骗。”

嫣菲扑哧一笑。说:“原来你也嫌少啊?”

慕轩摇头:“主要是我不该拿啊!但凡你跟我有一丁点关系。我一定拿了,不拿白不拿啊!”

嫣菲白他一眼,慕轩呵呵笑了:“好了,说正事吧!”

嫣菲奇道:“你约我来不是为说这事吗?”

慕轩很诚恳地说:“我真有事请你帮忙。”

嫣菲说:“这事难不难?”

慕轩说:“这要看你自己怎么看了。”

嫣菲做了一个将生死置之度外准备英勇就义的表情:“你说,我想我挺得住。”

慕轩小心翼翼的问:“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嫣菲恰好喝了一口咖啡,听到这话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她好不容易将咖啡咽下,上下打量一下慕轩,问:“你被我妈刺激到了,决定追求我报复她?”

慕轩哑然失笑:“其实我是想请你扮演一下我的女朋友。”

嫣菲脸色一变。露出警觉的神色,问:“你想让你现任女友变成前女友?”而后她一脸的“我可绝对不帮你干缺德事”的坚定表情。

慕轩苦笑:“也不算,我没有女朋友。”

嫣菲脸上露出恍然之色:“你被花痴缠上了?”

慕轩傻眼,赶紧声明:“不是不是。我只是不想梓峪将来伤心。”

嫣菲的神情有一个非常微妙的变化,却很快轻松一笑,问:“她叫什么?你能说详细些吗?”

慕轩就把梓峪的状况说了一下,嫣菲听完,沉默了片刻,问:“你不喜欢她吗?”

慕轩的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片刻后才说:“不管怎样,我注定会给她带来伤害,所以不如早些离开。”

嫣菲小心翼翼的问:“你认为门不当户不对?”

慕轩说:“也有这种考虑吧!”

嫣菲低低的“切”一下。说:“你怎么会有这么老土的想法?”

慕轩看看她,说:“你别告诉我你没得到家里门当户对婚姻观的教育。”…,

嫣菲哼一声,说:“你好像很熟悉这个嘛,你家里也这么教导你的?”

慕轩苦笑:“我又不是富二代。”

嫣菲眼眸中闪动非常复杂的神色,说:“既然我要演你的女朋友,那总得了解你的情况吧,要不那个练梓峪几句话就把我给拆穿了。”

慕轩想想,就把自己的家庭状况简单说了一下。

他家在无锡芙蓉镇,父亲原凯峰曾经是个军人,退伍后开货车。在慕轩高二时车祸去世了;母亲谭雪曦曾经是中学老师,姐姐原慕岚是中学老师,姐夫周赫自小继承家里的木匠手艺,眼下在做些家具生意,外甥女甜甜已经两岁了。

“阿姨这么早就退休了?”嫣菲听他说爸妈都“曾经”是什么什么。觉得很奇怪,照理说。他的妈妈应该还没到退休年纪啊!

慕轩笑笑,说:“都是被我连累的。”

他父亲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母亲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既然父母都不是独生子女,那按照计划生育政策,父母生下姐姐慕岚后是不能再生了,可是后来母亲意外怀上了他,父亲坚持要这个孩子,结果慕轩出生之后,父亲因为破坏计划生育政策而被迫退伍,母亲生了慕轩之后身体不好,加上超生,也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教师生涯;姐姐却自小受母亲影响,高考时考了师范,也做了老师。

“好险哪,要不是你爸爸坚持要你,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你了!”嫣菲夸张的拍拍胸口,看着慕轩,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

慕轩笑笑,说:“所以我跟我爸的感情才特别好。”

慕轩出生的时候身子特别弱,所以父亲在他三岁生日后就教他练拳锻炼身体,一年四季从不间断,慕轩的体质果然增强了,甚至比同龄人都好。他学习也一直很不错,只是在他高二那年,父亲有一次运货出了车祸,溘然离世,这事对慕轩的打击非常大,他休学了一年才缓过来,之后总算考上了凭海大学法学院。

“原来你还是属虎的,比我大两岁呢!”嫣菲想不到这个男人曾经有过这样的伤心事,故意岔开话题,“你生日是哪一天?什么星座?”

慕轩告诉她生日,却不知道自己算什么星座的,嫣菲皱皱鼻翼,哼一声说:“你是水瓶座的,我是天秤座,这你可得记住了,要不到时候露了馅可不怪我!”

话是说得冠冕堂皇,但她觉得自己两耳有些发烫,她听小娟说过,像她这样的天秤女,会对能充分理解自己的水瓶男产生真挚的感情,甚至还可能做出什么爱情的壮举,那时候自己还拧了小娟不止一次,谁能料到,自己遇到的这个男人还真是水瓶男,难道我真的会——呸呸呸——

她的脸都有些晕红了,为了转移对面男人的注意力,她故意问:“你怎么不喝咖啡啊?不合你口味?要换一杯吗?”他面前那杯水倒是只剩下一点点了。

慕轩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从来不喝咖啡。”

嫣菲点点头,想在这大都市,像他这种年纪不喝咖啡的男人倒确实不多了:“你找我假扮你女朋友,就不怕我像膏药一样粘上你就不放了?”

慕轩苦笑:“好像你更应该担心我像膏药才对。”

嫣菲故意眨眨眼眸,说:“你就不怕到时候弄假成真,真的对我有感觉?”

慕轩很有把握地说:“这个我不担心,因为我很清楚肯定配不上你,到时候就算我有这种非分之想,也会有很多大棒等着打醒我呢!呵呵呵——”我还没什么想法呢,大棒和胡萝卜不都见识过了?…,

嫣菲的神情却显然没有他那么轻松,哼一声说:“你倒是想得深远,看样子是肯定要过河拆桥的咯?”

慕轩笑了,拱拱手说:“今日女侠仗义相助,他日小的必当涌泉相报!”

嫣菲扑哧笑了,说:“涌泉相报就算了吧,你还是给我买些东西吧!”

慕轩一愣,心想你好像不是那么现实的女孩子吧,嫣菲给他一个白眼,说:“放心,不是讹你,我只想把戏演得更真实些。”

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慕轩也觉得很有道理,点头表示赞同。

接下来,两人回学院上课。一下课,两人就到约定的地方见面,去商场逛了一圈,慕轩给嫣菲买了一条裙子和一双跑鞋,而嫣菲给慕轩选了一条领带和皮带,这才赶往梓峪说的地方。

这是家比老张饭馆稍微大些的饭馆,梓峪一早就来了,她一个人坐在西南角的桌子旁,脸色明显有些苍白,而等她看到慕轩带着个靓丽的女孩子走近来,还向她介绍说“梓峪,来,认识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女朋友曾嫣菲”时,她的脸色就更加苍白了。

“不好意思,他陪我逛街,所以来晚了,我这个不速之客没有打扰你俩吧?”嫣菲非常歉意地说着,但神情间满是戒备之色,十足是副提防情敌的模样。

梓峪的心一阵刺痛,脸上却还挤出一丝笑容,说:“没有,你请坐!”

嫣菲把手里的几个袋子放在一旁,就在慕轩身边坐下了,而后对慕轩甜甜地笑着:“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我都饿坏了。”

慕轩一点都没有客人的矜持,拿起菜单就点菜,连点了五个嫣菲都说好,到第六个,他才问梓峪的意思,梓峪笑笑,说:“你看着点吧!”

慕轩就毫不客气的大包大揽了,在等着上菜的间隙,嫣菲对梓峪说:“练姐姐,慕轩经常提起你,说你们处得就像亲兄弟一样。”

梓峪的脸色顿时更加白了,慕轩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感到不忍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五章 他,应该没有死

与梓峪相识这么久,慕轩当然知道,她在自己面前最介意的就是她比自己年龄大、别人老拿她当男人婆,嫣菲这一开口,可是一下子戳了她两大痛脚。

“慕轩对我的保密工作可做得真好,让我今天才有幸认识你,要不是我约他吃晚饭,恐怕还没机会见到你吧?”梓峪对着嫣菲笑着,眼波飞快的一掠慕轩。

慕轩心里一惊,他总觉得梓峪话里有话,想着该怎么解释更好时,嫣菲有些羞涩的笑着说:“可能是他觉得我这样子会丢了他的脸吧,他至今都不肯跟我去见见我的那些同学们,真是的!”

她半是埋怨半是娇嗔的瞥一眼身边的男人,嘴角的笑容却显示其实她心里对他相当满意。

梓峪看在眼中,心中更是气苦,目光再次飞快的在慕轩脸上一掠而过,而后垂下眼睑,强自一笑,说:“我爷爷和他很投缘,下次你要是有空,就一起到我家去坐坐!”

嫣菲笑着点头,说:“那是一定的,你有空也找我出来玩。”

梓峪也点头,说:“他妈妈是我见过的最和蔼可亲的人,见了你一定非常高兴。”想到他的妈妈谭阿姨,尤其想到谭阿姨当初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微笑眼神——那绝对是婆婆看儿媳妇的标准眼神,还有小甜甜对自己这个警察阿姨的喜欢和痴缠,她的心就温暖得几乎都要融化了,眼眸有些湿润,脸上神情也彻底放松下来。

嫣菲非常清晰的感觉到了她的异样,有些诧异的看一眼身边的男人,眼波中又略微带着笑意;而慕轩也立刻明白梓峪此刻一定是想起了上次姐夫开车带妈她们来这里看望自己却偶然撞见梓峪来找自己的情形,那时候,妈和姐姐她们显然都把梓峪当成了自己的女朋友,尤其听说她跟自己一年多的并肩作战经历后,妈私底下就表明了对梓峪的喜欢,只是自己始终否认这一切。妈那次走的时候显然是非常失落的。

他看一眼嫣菲,笑笑——这在梓峪看来很像是他俩相视一笑,说:“这个周末正好是甜甜的两周岁生日。我想带嫣菲回去给她过生日。”

之前嫣菲可没听他说起这事,显然是他临时“加词”,所以她微微愣了一下,而这表情在梓峪看来更像是慕轩给她准备的惊喜一般。使得梓峪的心再次绞痛起来——上次小甜甜走的时候,还奶声奶气的让自己这个警察阿姨记得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一个大蛋糕,想不到眼前这个横空出世的女人竟轻而易举的霸占了自己惦记了不止一年的位置,自己上次是凑巧遇上了慕轩的家人,而眼下他却主动要带她回去认识他的家人。难道,慕轩真的这么快爱上了她?

这一刻,梓峪再也难以掩饰自己眼神中的黯然失落之色,她垂下眼睑,手中的筷子毫无意识的在服务生刚刚端上的茶树菇煲乌鸡中划拉了好一会儿,才夹了一根茶树菇到嘴里,嚼了半天也没有咽下。

嫣菲看着她的失神举动,心里也感到了一些不落忍。她转头看一眼慕轩。发现他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心里却又有些不舒服起来,她抬起左脚在他右小腿上恨恨的踢了一下,慕轩吃痛,转头看她,嫣菲给他一个白眼。对梓峪说:“听说甜甜很喜欢吃蛋糕,我一定给她订一个大蛋糕。”

她这当然也是临时加词。反正她印象中的小屁孩——无论男女——没有一个不喜欢吃生日蛋糕的,所以她也就大胆的编词了。而这歪打正着的话让梓峪心里更加难受:慕轩连这个都已经告诉她了,看来这一次他是动真情了!…,

她抬起头来,对着嫣菲一笑:“甜甜说她特别喜欢吃巧克力蛋糕,要是看到你拿去的大蛋糕,不知她会高兴成什么样。”

嫣菲微微愣了一下,她觉得梓峪这话好像是在点拨自己——怎么,难道她这么快就屈服于现实,反过来帮我这个情敌去博取原家人的欢心了?看她的样子,她不该是这种轻易认输的女人啊?

梓峪却似乎不再管其他的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门心思放在了吃饭上,最终三个人吃掉的饭菜里她一个人就占了一半,这让慕轩暗自皱了七八次眉——要知道梓峪在自己面前一向是很注意保持身材的,这么“暴饮暴食”还真是少见,而他的右小腿总共被身边的女孩踢了八脚,好像一次比一次重。

梓峪之后一直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对慕轩说:“谢谢你请客!我想以后想跟你一起吃饭都不容易了,我就这么走了不算失礼吧?”

谁都听得出她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又都明白她在说什么,慕轩站起身,非常歉意的伸手说:“没事的,再见!”

梓峪伸手与他轻轻一触,而后看一眼也站起身来的嫣菲,淡淡一笑,说:“还是不要再见吧!”

她转身大步离开,再也没有回头看一下慕轩和嫣菲,随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慕轩只觉得自己的心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嫣菲看一眼他,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

“你干嘛老是踢我?”出饭馆之后,慕轩问嫣菲。

嫣菲的回答是:“我就是想踢你,怎么啦?”

女人一旦跟你不讲理起来,你最好还是麻木一点好!这是慕轩跟女人打交道以来获知的真理,所以,他就不再继续纠缠这事了。

嫣菲却再次抬脚踢了他一下,恨恨地说:“你真的想带我回去给你外甥女过生日?怎么事先不说一声,害得我差点穿帮!”

慕轩苦笑,往旁边跨出一大步,说:“我只是临时那么说说而已,这个周末真是甜甜的生日,不过你用不着真的跟我回去。”

嫣菲忽然凑过来,抬脚第十次踢了他,恨恨地说:“这么快就过河拆桥了,男人还真不是东西!”而后,她忿忿的抢先快步走向地铁站。

慕轩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自感慨:女人哪,真是难以捉摸的动物!

“你欠本女侠的情,恐怕得慢慢还了。”嫣菲进宿舍大门前,得意的对慕轩说,看样子,她似乎已经忘了刚刚的忿忿之情了,慕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对女人的善变表示感慨了。

在平静中煎熬了一天之后,慕轩终于在黄昏时迎来了预料之中的不速之客——老爷子带着负责照看他的警卫刘沓李亲自来找他了。

坐在茗汀茶园的包间里,慕轩有些踌躇,老爷子抿一口香茗,问:“难道你对梓峪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老头子从来没有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过,你们两个小家伙不是一直好好的吗?这是闹哪一出啊?”

慕轩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额头深深的褶子,微微叹息一声,忽然问:“老爷子您一定知道我父亲车祸去世的事吧?”

老爷子理所当然的点头,当初慕轩在饭馆让刑警栽了跟斗,不但惊动了特警,而且让这些荷枪实弹的特警也没落好,负责这事的特警队长张锋是练劭斌的老部下,那时练劭斌正奉命组建特勤小队,张锋就把慕轩的情况跟他说了,练劭斌派人暗中调查了慕轩的家庭状况,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人选,就亲自跟慕轩见了两次面,最终将他拉进了特勤小队。

老爷子自然也就知道慕轩父亲车祸去世的事,更知道他父亲以前也是部队的人,甚至原凯峰在部队上的所有情况他都知道——比慕轩知道的详细多了。

慕轩握紧了双拳,眼眸中忽然闪过一种热切的神情,片刻之后,才低低的说:“我觉得,车祸中那具面目全非的遗体不是我爸爸的,我爸他,应该没有死!”

老爷子霍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慕轩的脸——显然,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六章 我改主意了

“你父亲去世之后,你母亲不是去确认过吗?”老爷子对这些情况也是耳熟能详。

慕轩点头:“确实如此,只是,我比我妈先到了车祸现场,也先看到了我爸的遗体,现场惨不忍睹,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那一切,但我也很清楚我爸身上曾有的那些伤疤,那场车祸实在太巧了,居然将他身上几处很明显的伤疤都伤得看不出来了,但还是有一处伤疤完好无损,那是我十三岁那年他训练我实战技能时不小心被我划伤后留下的,那个伤疤非常小,所以可能被忽略了,没被刻意遮掩掉,我能肯定,那个伤疤虽然模渀得很像,但绝不是我划伤的那个!”那样惨烈的一场车祸,惊动了交警、刑警甚至是地方政府的某些人,结论只是我爸疲劳驾驶,车子撞断桥护栏摔下了河滩,可是,以爸一向的为人处世,他怎么可能会疲劳驾驶?而且就算是,那样的状况之下,以他一贯的矫健身手和灵敏反应,他居然没能逃生,这太不正常了!

老爷子瞠目结舌:“你的意思是,你父亲假死脱身了,他为什么要这样?”

慕轩摇头:“这就是我这十年来一直想知道的,我很想当面问问他。”他的脸色和声音虽然都非常平静,但老爷子却分明感受到这个年轻人内心的复杂情感——好像有愤懑,有失望,有伤感,又似乎有担忧,有埋怨,更有希冀……

老爷子迟疑的问:“你难道确定他也参与其事了?不是有人陷害或者绑架了他?”

慕轩点头:“要是没有他的配合,不可能炮制出那样的车祸现场。”

老爷子再次迟疑不决,到底有什么样的事,能够让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妻儿、放弃平静的生活而选择假死?

慕轩似乎非常清楚他此刻的心情,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有什么难处,休学的那一年,我去过他生前去过的几个地方,想找些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发现,可正因为这样,我越来越觉得车祸现场的不是他。这些年我一直是这么觉得的,我想总会有那么一个时刻,他会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老爷子很是惊异的看着他,他不清楚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揣度那么有信心。但以他的了解,小原可不是个擅长自以为是的人,他所认为的一切,不会是他的凭空臆想;而以他这个老头子的阅历与经验来看,他也觉得小原的父亲如果真的是假死脱身。那背后必定有着惊人的隐情。

“你跟老头子坦白这一切,跟梓峪有什么关系?”老爷子忽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慕轩看着他,片刻后说:“当初得知您老的身份,我其实很想托您老帮我打听一下我爸的消息——”

老爷子一惊,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父亲的事跟军队有关?”

他心念一转,马上觉得小原揣度的合理性了,如果他父亲真的是假死,那车祸现场的布置必然会涉及不少部门。诸如交管、刑警和地方政府。要想让这些部门通力合作,而且要炮制那样一个以假乱真的车祸现场,确实没有比军方更合适的怀疑对象了——毕竟,原凯峰曾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慕轩点头:“我这么想过,但没什么把握,后来参加了特勤小队之后。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了些。”既然我这样从没有当过兵的可以被特招入伍参与那样的事,那我爸这个出色的老兵被征召回去参与某个机密之事也不算稀奇呀!…,

“那你为什么不向老头子提出来呢?”老爷子故意拧起了两道花白的眉毛。似乎在为慕轩的见外生气。

慕轩微微摇头,说:“正因为我参加了特勤小队的行动。才不敢把您老牵扯进来。”

老爷子微微一怔,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了,假使原凯峰真是参与军队某件机密之事的话,自己这个老头子借助关系去查探的话,一定会很快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万一其中有原凯峰一方的敌人,那很可能会给原凯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另一方面,如果自己的介入影响了原凯峰一方的行事,那不但自己会有麻烦,还可能给自己的家人部属带来一系列难以预料的状况。

“那你进特勤小队也是另有打算的?”老爷子这才明白当初这个年轻人面对他母亲的极力反对时会那样坚决的选择入伍,“后来毅然离开,是不是觉得留在军中查探不到任何消息?”

慕轩点点头,又摇摇头,迎着老爷子疑惑的眼神,他苦笑一下:“当初我进特勤小队确实有私心,想借机会查探些什么,可是忙着完成各项任务,我根本没机会查任何事;后来离开却只是因为那起偶发事件,不是事先计划好的。”

老爷子点点头,说:“就算你不想连累老头子,也不用那样疏远小峪呀?”一码归一码,要是为了这事误了小峪的终生幸福,那可就太?p>桓昧耍?p>

慕轩苦笑着摇头,说:“无论如何,您老千万不要把这事告诉她,我不想让她觉得我跟她接触是别有用心的,万一她误会我是在利用她,那对她的伤害就无法避免了。”

老爷子看着他的脸,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他可是快老成精的人物,自然看得出这年轻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他虽然在点着头,心里却暗自嘀咕:既然你那样费尽心思维护小峪,怕她受伤害,那显然是对她有感情的,而且感情不浅,我老头子也绝不能坐视你俩就这么不了了之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查下去吗?”老爷子皱紧了眉,假使一切真如你所料,那像你这样查下去,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慕轩当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想了想,说:“我以前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慢慢的改主意了,我会继续查下去,不过如果还是没有头绪,到一定的时间时,我会选择放弃,安心过我自己的日子的。”

老爷子深以为然的点头:“你这样想就好。假使你有什么需要,希望你直接告诉老头子,老头子做事确实要考虑方方面面,不过有些时候还是可以帮上点忙的。”

慕轩感激的点点头:“谢谢您老,我会的!”以他这些年的经历见闻,老爷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算是非常仗义了。

不过,老爷子有件事做得非常不“地道”,他回去之后,居然很没有义气的把慕轩给出卖了,将慕轩向他坦陈的这一切都向自家孙女“坦白从宽”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di



align="center"

border="0"cellspacing="0"

cellpadding="0"

class="cTable

第十七章 非主流人质

“这个小子很不错,你要是真的喜欢他,那就给他点时间,他的心结要不解开,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百度搜索:看小说

.//”这是老爷子最后对自家孙女说的一句话。

梓峪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眼眸中又闪动着众人熟悉的神采了。

“既然他是迄今为止唯一能看穿我的男人,那我为什么不能给他多一点的时间呢?”这是梓峪给自己振作起来的理由。

慕轩可不知道自已的一片好意却反而让梓峪更加坚定了心意,周六一大早,他带着礼物和蛋糕上了回家的动车,一个多小时后,他就在芙蓉镇的汽车站了。

从前的芙蓉镇四面环山,山与镇完美融合,整个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将开未开的芙蓉花,所以得名芙蓉镇。如今,四通八达的公路早已将这朵芙蓉花分割得支离破碎了。

慕轩上了一辆摩的,十多分钟后就到了自家门口,还没下车,就看见姐正坐在门前择菜,妈跟在甜甜后面跑来跑去的。

“舅舅——”,甜甜看见慕轩,奶声奶气喊着跑过来,一下子抱着他的腿就不撒手了,慕轩一边应着,一边喊着“妈”“姐”,原慕岚笑着应着,站起身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谭雪曦也笑着过来,慕轩把甜甜抱起来,一边用自己的下巴去擦她的粉嫩小脸蛋,一边笑着:“甜甜,想不想舅舅呀?”

甜甜笑得咯咯的,整个小身体缩进他的怀里,舅甥两个嬉闹了一阵,慕轩才抱着她进屋拆那些礼物——生日礼物当然还不能给。

周赫中午一般都是在店里吃饭,一家四口中午吃得就比较简单。

下午,甜甜跟慕轩玩累了,在他怀里睡着了,原慕岚把她接过去,慕轩回自己房间,谭雪曦正在给他换新床单。开口就问:“小峪还好吧?她一个女孩子做警察也真是难为她了,太危险了!”

自从上次见过那个女孩子,她就上了心。要说,小峪真是非常好的女孩子,要真能跟小轩成了,那可太好了!

慕轩笑着安慰她:“没事的。妈,你可不知道,她以前在军队可厉害着呢,四五个男人也不是她对手!”

谭雪曦嗔怪的瞪他一眼,说:“一个女孩子再怎么厉害。还是要有个男人照顾、呵护她的。”

慕轩呵呵的笑了,心里却泛起一点一点的痛楚,像有一根细细的针在一下一下扎着他的心。

晚上的生日晚餐相当隆重,一家五口人都戴上了慕轩特意准备的尖角帽,甜甜开心得一直合不上嘴,尤其当她吹熄了生日蜡烛,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下看见慕轩拿出的生日礼物——一个会说话、会唱歌、会背唐诗的熊宝宝时,她拍着小手跳个不停。[]这让慕轩心里横生感慨:孩子的愿望是多么单纯啊!要是我们能都像甜甜这样。那一切也就简单多了!

慕轩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个时刻,在他离开的那个城市的某幢别墅里,一场非常盛大的生日晚会正在进行之中,而这场生日晚会,居然使他这个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人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甜甜喜欢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吗?”十点多,慕轩洗好澡正准备睡觉。却意外地收到了嫣菲的短信。

“非常喜欢,谢谢!”

“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你准备送我什么生日礼物?”后面还附了一个笑脸表情。…,

慕轩非常意外,差点想立即拨电话问问清楚,但最后还是只发了个:“生日快乐!礼物以后补上。”

那边好半晌没动静,慕轩以为她生气了,自嘲的笑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回事,好像对这位接触没有多久的女孩子有种莫名的好感,在这片刻的等待中,竟然有种难言的失落之情。

他掀开毯子刚躺下,短信来了:“谢谢!礼物那是一定得补的!在干嘛?”

慕轩心里一瞬间轻松起来:“正要跟周公去约会呢,你呢?”

嫣菲发来个羡慕的表情:“在办生日晚会,看来不过午夜甭想睡。”

说实话,如果说慕轩刚才还有那么一丝熏熏然的感觉的话,这一刻就马上清醒了——人家毕竟是豪门千金啊,此时此刻还得在晚会上辛劳,这样的日子,绝对不是他所渴望的,他“呵呵”一下,表示了一下“同情”之后,就说再见了,却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寿星老”恨恨的跺了不止三脚。

慕轩第二天在家呆了半天,午后赶往动车站点,谁知坐的摩的路上抛了锚,等他赶到汽车站都已经过了两点半了,而今天最后一班动车要六点才经过,他想想,也就不去动车站了,想叫辆车得了。

他在站外找车,一辆大卡忽然鸣着喇叭在他附近停下来,司机探身出来冲他喊:“小原,怎么还没走?”

慕轩一看,是姐夫店里专门负责送货的沈聪聪,他走过去,苦笑说:“误了车了。”

沈聪聪说:“上车,我正好要送货去外浦,捎你一段!”

慕轩一听正好,外浦离着市里也就两站路,到那里就方便多了,就上了车。

车子上了高速,一个多小时后离着外浦就只有二十分钟车程了,慕轩靠着椅背有些迷迷糊糊的,车子却忽然来了个急刹,接着就听沈聪聪大喝一声:“找死呢?”

慕轩往前一看,前面一辆旅游大巴正走着曲线,歪歪扭扭的,看样子,多亏沈聪聪反应快,也幸好后面的车子不多,要不刚才早就发生惨烈车祸了。(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

.YZuU.)

大巴还在继续扭着,慕轩一个激灵,说:“出事了!靠过去!”

沈聪聪也是个喜欢刺激的主儿,一听就来劲了,方向盘一打,油门一踩,五秒钟不到,就跟那大巴并排了,这个时候大巴车稳多了,慕轩凝神仔细一看。大巴车里显然不对劲,车里座位上的人都蜷着身体,车头位置有个人一手搂着个人。一手拿着把刀在挥舞着,驾驶座上的那个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不时往后看,另外还有一个人正从车后往前走,在向座位上的人一个一个收着什么。

“靠上去。等我进了他们车,你开车到后面去,一旦大巴减速,你也慢慢减速!”慕轩跟沈聪聪说——这个沈聪聪,开车绝对是把好手。要不,慕轩也不敢冒这个险。

沈聪聪非常兴奋的点头,不忘吼一句:“你小心点!”他也知道慕轩的身手,要不也绝不敢应承这种事。

沈聪聪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车里的人显然正在紧张之中,没有注意这个情况——即便注意到,恐怕他们也看不到什么,因为慕轩从沈聪聪那边出去。攀到了后面车厢。在家具的掩护下,他到了车的最后端,借着两车一次非常平稳的并驰,他一跃到了大巴车顶,沈聪聪一看他在大巴车顶摸到了最前端,立刻减速换道。跟在大巴后面。…,

慕轩趴在车顶观察了一下里面,发现司机脚边躺着一个人。腰间殷红,看样子是受伤了。慕轩肯定这个人才是司机,现在开车的是那两个人的同伙。

事后沈聪聪最为佩服的不是慕轩怎么制服那三个劫匪的,而是他居然能顺利进入车里,可是对于慕轩而言,暴力进入车里其实不是那么难,更何况他手里还操着从沈聪聪车里特意拿的大扳手。

在车窗玻璃的碎裂声中,开车的歹徒非常自然的低头,放开方向盘,双手抱头,脚下一通乱踩,拿刀劫持人质的那个猝不及防,跟手里的人质一起风摆荷叶一般晃了几下,仰面就倒,而慕轩就在这样的状况下猝然登场——

他借着急刹车的惯性荡进车里,先一脚踩住劫持人质那个歹徒持刀的右手,而后蹲身一拳,那人就晕了,他顾不上去扶那个人质,一把将那个开车的歹徒拎起来往旁边一扔,而后坐上驾驶座,一点一点的踩下刹车——车子在之前的歪歪扭扭之后,又迎来了新一波的震颤,还好,在一片尖叫声中,车子终于慢慢停了下来,沈聪聪的反应确实非常之快,在大巴如此震颤、急刹之中,他的卡车居然非常顺利的紧急停下,后面驶来的车子见到讯号,都换道疾驰而过,谁也不知道前面大巴里刚才发生的生死一幕。

事实上,大巴车里的风波还没有停息,车子停下,车后部负责打劫的那个歹徒从最初的惊惶中醒过来,一只手紧紧攥着手里那个装钱的包,另一只手从腰里拔出了一把刀,恶狠狠的就冲着慕轩直直地来了,对于这种没脑子的夯货,慕轩一点都不同情,直直的迎上去,一脚一拳,这个夯货就也歇菜了。

“啊——”,座位上的都发出一声惊呼,目光都瞪着慕轩身后,慕轩飞快地转身,发现开车的那个歹徒此刻一手拿刀,一手掐着一个人质的脖子——悲催的是,这个人质还是刚才那个,他恶狠狠地瞪着慕轩,叫嚷着:“把那个包扔过来!”车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看样子他想一个人拿着包跑,问题是,这高速路上,你想跟车子赛跑?

慕轩从地上捡起那个装满了钱的包,往前跨了一步,歹徒再次大叫:“别过来,扔过来!”

慕轩站住脚,把包甩了两下,脱手扔了过去,包迎着歹徒手里的刀飞过去,歹徒下意识的往后一缩刀,包带非常准确的套在了他的胳膊上,包不轻,他的胳膊自然往下一沉,慕轩就是趁着这么一眨眼的工夫迅速接近,歹徒只觉眼睛一花,随后自己下巴一疼,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整个车厢里静寂了三秒钟后,才爆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帅啊!”“酷毙了!”“妈呀——”“呜呜呜——”

最后,所有声音就只剩下一种——“呜呜呜——”,所有人终于知道后怕了,慕轩正想说些什么,一个身体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就哭开了,他鼻间闻到非常浓烈的香气,差点被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推开怀里这人,耳边忽然听到一声大吼:“别嚎了,还不打电话报警?”

大吼的是沈聪聪,他停了车子。过来看情况,结果一看满车的都似乎是学生,一个劲在那嚎着。忍不住就大吼一声,还别说,真管用,所有人都戛然止声。大家都傻愣愣的看着沈聪聪,而后,七八个反应快的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打电话,其他人三秒钟后也都醒过神来,个个急着掏手机。那个场面着实让沈聪聪觉得好笑。…,

抱着慕轩的这个终于松手了,慕轩稍微往后退两步,一看这位,顿时吓了一跳,这位个子不矮的应该是个女生,头发黄不拉几的,眼睛周围打着浓重的眼影,哭过之后眼角添了两道黑黑的细流。鼻子上还挂着个戒指大小的环。嘴唇红红的,唇上右角还贴着颗亮晶晶的钻石——这模样,分明就是网上经常见到的非主流嘛!

“非主流”眼巴巴地看着他,慕轩觉得她是有话想说的,不过,没等她开口。旁边座位上站起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拉着慕轩的胳膊。异口同声说:“谢谢,太感谢了!”

后来慕轩才知道。这一男一女是灵海国际贵族学校的老师,他们这一次带着这一车学生出去秋游,一个多小时前上高速时,他们遇到了三个人,这三个看着挺老实的人说他们在上海上班,这次回来看望父母,谁知回去的时候误了车,要是今晚赶不回去,那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就算黄了,所以他们想搭个便车,两位老师问那些学生,学生们都懒懒的说:“带就带吧,反正又不用多加钱。”

谁能想到,看着这么老实的三个人,一转眼居然就成了穷凶极恶的抢劫犯,说实话,这些学生家里都不缺钱,要是单单被劫财也就算了,只是刚才那个负责收钱的还对几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学生动手动脚,甚至还喊着待会要尝尝学生妹的鲜,真要发生那种事,那可就没办法向学生家长交代了。

市里的警察在半个多小时之后到了,同时来的还有急救车,那个司机被捅了一刀,流了不少的血——不过慕轩及时帮他绑了一下伤口,后来总算抢救过来了。

随后,一些学生的家长也赶来了,结果,让沈聪聪和那两个老师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好几个家长听说了慕轩解救这一切车学生的过程之后,居然把他围上了——不是表示感激之情,而是愤怒的声讨:“你是谁呀你,你这么蛮干算怎么回事呀?钱抢了就抢了,能抢多少啊,啊——要是你激怒了那些歹徒,伤了我们的孩子,你担得起责任吗?算你走运,要不是我们孩子没事,非去告你不可!”

慕轩看着这些非常激动的家长,不惊不怒,面无表情,反倒是沈聪聪非常愤怒的推开他们,冲着他们怒吼:“你们还是人吗?咱兄弟怎么瞎了眼,救了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的小崽子——”

他这话自然又招来了那些人更多的声讨,而那些人的孩子总算还明白事理,都过来拉自己的父母,最后,是警察给慕轩解了围——他们请他回去做笔录,于是,一长溜车浩浩荡荡出发了。

笔录过程花了足足一个半钟头,好不容易能够离开,沈聪聪跟着慕轩一边走着,一边愤愤地说:“小原,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咱们再也别管了,这些人,什么东西——”

“原先生,请留步!”身后传来一个非常浑厚的声音。

慕轩和沈聪聪停步转身一看,走近来的是一男一女,女的就是方才那个倒霉的“非主流”人质,身旁那个西服革履的中年男子温文儒雅,气度不凡。

“原先生,我是关蕴涛,我女儿妍曦今天这事多谢你了!”中年男子伸过手来,慕轩与他握手,而后,对方递过一张名片,慕轩才知道关蕴涛是创关集团的董事长。

“我只是适逢其会,没什么,没什么!”慕轩微笑着回应。

沈聪聪原本以为这个也是来找麻烦的,一听对方的话,松了口气,上下打量这父女俩,然后就发现那个做女儿的一直盯着小原看,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非常活泼。

“原先生是哪里人,在哪里高就,可否见告?关某一定登门感谢!”关蕴涛非常感激的说。

慕轩说:“不好意思,我还是个学生。”在关蕴涛的坚持下,他说了一下自己的住址和手机号码,关蕴涛也没忘了问一下沈聪聪的姓名地址,而后,才放他俩离开。

沈聪聪把慕轩送到青浦的地铁站附近,才开车去送货,这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时了。

第十八章 不雅视频

慕轩先找了家饭馆吃晚饭,又到澜海路上的大商场里给嫣菲挑了件生日礼物,等来到老张饭馆已经近八点了,店里只剩下三个客人,肖亮和米丽都已经在收拾厨房了,慕轩没看见颜素荔,顺口问一声,老徐说刚才她接了个电话,先走了。-------

慕轩看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了,这半天赶来赶去也确实累了,他洗了个澡,早早的就睡了。

可是,半夜时分,他被手机铃声给闹醒了,一接,是颜素荔,她在那边痛苦的呻吟:“原哥,快来——”

慕轩一下子蹦起来,急着说:“你在哪里?别急,说清楚了!”一边说着,他一边穿衣穿鞋。

颜素荔断断续续说完,慕轩赶紧出去打车往颜素荔说的地方去,这是镇海路上的一家小旅馆,慕轩来到302号房,推开门一看,颜素荔拥着一条毯子蜷缩在墙角,满脸泪痕,床上一片狼藉,地下散落着女子的衣衫裤袜,虽然慕轩到之前就有了一些猜测,但真要看到这情形,还是免不了吃了一惊——很明显,颜素荔被人欺负了!

“先穿上吧!”他把散落的衣衫捡起来放到颜素荔手边,自己先到门外站着,因为她刚才在电话里说不要报警,他只能等弄清了状况再说了。

“好了。”里面传来颜素荔有些嘶哑的声音,慕轩走进房,关上门,颜素荔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慕轩就只能坐到床上了,他尽量神情平静的问:“谁干的?”

颜素荔摇头,神情有些迷茫,又有些愤恨,脸色虽然还是非常苍白,但已经没有刚才的伤痛欲绝了。

刚才她接到以前在酒吧打工时结识的一个小姐妹小美的电话,小美说她过生日,让颜素荔一起去玩,她本来不想去了,却架不住小美一个劲的哀求。说她过生日也没人陪,很凄凉很可怜,颜素荔一时心软,就去了小美说的酒吧。

小美果然只有一个人在那喝酒。她去了之后,在小美的劝酒下喝了两杯,之后就觉得腹中像燃烧着一团火,浑身滚烫,心中生出难言的,她说不舒服要先走,小美就搀着她出了酒吧,酒吧外已经有车等着了,车上有两个陌生的男人,他们把她俩带到了这个地方。

她知道被小美算计了。但是已经身不由己了,一进房,那两个男人和小美就都脱得光光的,然后把她也脱光了,之后的一切,让她觉得羞耻,觉得肮脏,觉得羞愤欲狂,而最让她痛不欲生的是,整个过程都被安置在一旁的摄像机拍下来了……

小美和那两个混蛋走的时候。对着神智已经清醒些的她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不许报警,否则你就等着一夜成名吧!

颜素荔痛哭一场,之后她觉得小美设计这个局不会是单单为了羞辱自己,背后可能有更大的阴谋,惊心之下。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慕轩。

“你想的没错,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们的目的肯定不只是这样。”慕轩心中也隐隐感到莫名的不安,“如果你真的不想报警,那咱们目前就只能等对方的动静了。”对方把一切都拍下来了,还真不能贸然报警,要不可就毁了眼前这个女孩子了。

颜素荔默默的点头,慕轩陪着她离开小旅馆,这深更半夜的,她也不能回学校宿舍了,慕轩把她带回自己住处,安顿好之后,分别打电话给老徐和罗哥,把今晚发生的状况详细告诉他们。…,

早晨七点,慕轩被罗哥的来电闹醒了:“小原,赶快上网看看,出事了!”

慕轩按照他说的网址上去,找到了他说的那段视频,一看之下,目瞪口呆,视频内容是一丝不挂的两男两女的种种不堪入目之状,四个人的脸部都打上了马赛克,不过听过颜素荔的自述,慕轩很清楚其中那个最为疯狂的女子正是颜素荔,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两个男人中有一个无论从身形还是肤色,看上去都跟他原慕轩很是相似!

慕轩立刻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巧合,对方挖下的这个坑不但对颜素荔不利,而且还想把自己给一块埋在里面。

慕轩没有立即找颜素荔,事已至此,还是先让她休息好了再说吧,她需要积蓄精力面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暴风骤雨。

一直等到十点多,颜素荔起床后,他才告知她这个坏消息,而在这等待的过程中,他跟老徐、罗哥又通了电话,商议了好久。

颜素荔脸色惨白,但没有慕轩担心的那么不堪,她居然对慕轩歉意地说:“对不起,原哥,看来他们不光想打击我,还想趁机伤害你,我连累你了——”

慕轩苦笑:“或许得我向你说对不起,也许是你受了我的牵连。”迄今为止,不遗余力要把自己搞臭的似乎只有那个金尚承,他偏偏又是吴昊华的辩护律师,两个混蛋为了各自的目的而搞这么一出一箭双雕的恶毒把戏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咱们该怎么办?”颜素荔眼巴巴的看着慕轩,眼下她虽然努力让自己镇定,但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慕轩脸上闪现阴冷之色,“他们既然搞这么一出,一定会来提条件的,咱们等着就行。”

他跟罗哥商议过,对方费尽心机出这卑劣的一招,无非是想败坏颜素荔的声誉和形象,一旦双方对簿公堂,他们就可以借这视频诬陷颜素荔是个品行恶劣的女人,说她勾搭吴昊华,后来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她就翻脸诬告吴昊华,再加上吴家之前的一系列动作,吴昊华就可以脱罪,只是,即便如此,吴家还是会觉得让吴昊华因为这种事出庭,就算最终判决无罪,还是会对他以后的事业和生活带来很多负面影响,所以,吴家肯定会来找颜素荔谈条件的,一旦颜素荔不妥协,想必没有马赛克遮脸的视频版本就会立刻出现……

听了慕轩的解释,颜素荔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她怯生生的问:“那我们只有听他们的了?”

如果这事只是与自己有关,那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斗争到底,但现在,牵连了原哥,那可不行了,要不,原哥这个一心帮她的好人可也要被那些混蛋毁了。

慕轩笑笑,说:“先听听他们提出的条件再说。”他虽然在笑,但眼神中有凌厉之色一闪而过,这一次,不管颜素荔最终怎样选择,他可是决定跟吴家和金尚承斗到底了。

慕轩翘了半天课,暂时就把颜素荔安置在自己这地方,下午两人一起回学校去上课,晚上又一起到饭馆去,慕轩没有感觉有什么反常的,但颜素荔始终觉得周围那些人似乎都拿非常古怪的眼神看自己,这让她心里格外郁愤而沉重。

慕轩正在厨房忙着煎炒烹炸,米丽拿进来几个空盘子,对着他笑嘻嘻的说:“原哥,有人找你!”…,

慕轩随口答应一声,把客人点的几个菜做好,才到外面来,嫣菲和乌茗娟正在跟老徐说话,慕轩说:“来啦?吃点什么?”

嫣菲还没开口,乌茗娟抢着说:“我们有晚饭吃,小菲是来拿东西的,你欠她什么了?”她这么问着,眼神中却分明是“哼,居然连生日礼物都要欠,还让人家自己来拿,真不是男人”的神气。

慕轩可没心思跟她斗嘴,对嫣菲说:“你来一下!”

嫣菲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显然觉得他对自己表现得似乎太熟稔了,不过在乌茗娟再次开口前,她先就跟着慕轩走到了厨房这边。

慕轩将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给她,说:“本来我不该这时候跟你说这事,免得扫你的兴致,只是不想你突然见到时被恶心到,所以还是想给你打打预防针。”

“什么事?你说!”嫣菲觉得这个男人不像是要逗自己开心,神色一下子也紧张起来,连对方给她准备的礼物也顾不上看了。

“有人给我准备了好大一盆脏水,我怕到时候会给你也带来一场莫名其妙的暴风雨。”慕轩冷笑着,将颜素荔和视频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那些人有意找了个跟你相像的人,恐怕主要还是冲着你来的。”虽然慕轩没有直接说出金尚承可能是幕后黑手这一点,但嫣菲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立马想清楚了关键之处,要只是针对颜素荔的话,根本不用煞费苦心弄一个像这个男人的人出来,“他真是越来越卑鄙无耻了!”为了拆散其实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那种关系的我和眼前这个男人,金尚承居然可以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龌龊事来,以前还真是想象不出来啊!

“你相信我和颜素荔是无辜的?”慕轩似乎对她如此信任自己感到诧异,“你就不怕是我骗你?”

嫣菲看着他,说:“这点分辨能力我还是有的,我比你更清楚金尚承是什么样的人。”

慕轩笑笑,不说什么了,无论怎样,被一个如此出色的女孩子信任的感觉绝对是非常舒服的!

“狐狸尾巴很快就会露出来的。”嫣菲最后给慕轩留下一句话,带着乌茗娟走了。

饭馆打烊之后,慕轩带着颜素荔往住处走,路上,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约他第二天见面。(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东窗事发了

慕轩第二天中午如约来到怀海路上的海上花餐厅二楼芙蓉厅,约他来的是尚品法律工作室的陈佳,不出所料,陈佳是代表金尚承来跟颜素荔谈条件的,而慕轩却没让颜素荔来,连罗哥也没有通知,他说要全权代表颜素荔,颜素荔似乎明白他的心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YZUU点]

两人入座,服务生开始上菜,偌大个包间只有他们两人,陈佳点了一大桌的菜,慕轩却没什么胃口,他开门见山说:“网上的视频我们已经看过了,陈先生说说条件吧,你们要怎么样才肯销毁那段视频?”

陈佳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直指中心,愣了一下,有些尴尬的一笑,说实话,他对老板使的这一招并不苟同,只是,既然在尚品的屋檐下,就容不得他说反对的话,而老板还偏偏让他来跟对方谈判,他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原先生,事已至此,吴家只想请颜小姐撤销诉讼,放过吴昊华,吴家愿意在经济上补偿颜小姐。”

慕轩毫不意外的点点头,问:“这是刑事案件,一旦我们这边撤诉,就得承担诬告的罪名,吴家想怎么解决这个事情呢?”

陈佳显然早就胸有成竹,说:“这个请颜小姐放心,绝对不会让她有这种麻烦。”

慕轩也早就想到对方必定走通了什么门路,毫不惊讶的点头:“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两人仔细商议了一下。约好后天下午一点正式签个协议。

慕轩直接回学院上课。晚上在饭馆跟颜素荔详细说了对方开出的条件,并且说自己已经全权代表她答应了,颜素荔对此没有表示反对,只是说:“一切听原哥你的。”

老徐也觉得慕轩做得对,在他看来,对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这官司真要打下去,肯定对颜素荔不利,“小颜,想开些。(看小说就到叶

子·悠~悠

.YZuU.)我老头子答应你,这口恶气咱们一定要出,但不能急在一时。”老徐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峻。

颜素荔明显感觉到了这位长者内心的愤怒,非常感激地说:“谢谢您老。我听您的!”

老徐点点头,而后对慕轩说:“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慕轩笑笑,说:“我可不会跟您客气。”

虽然看见他在笑,但颜素荔也发现这个男人眉宇之间有一缕令人心寒的凌厉之气一掠而过,她觉得,自己这件事显然已经彻底激怒这个男人了,这让她心情非常复杂,这个男人为了她,付出的心力绝对不少。她该怎么报答他呢?

睡觉前,慕轩接到嫣菲的电话:“你的生日礼物倒真是别致,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呢,很喜欢,谢谢啦!”

“没什么,一点心意罢了,你喜欢就好。”慕轩想你这样的千金小姐过生日,人家当然不会送你一条廉价的镶着石头的手链——不管那些石头的形状有多么奇异,也不管上面刻了多少奇异符号,那仍然只是普通的石头。而不是钻石。

“明天中午一块吃饭。”慕轩最欣赏嫣菲的,就是她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听她这么说,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不觉得这个样样都那么出色的千金小姐是对自己有意思。他只想到她肯定有事跟自己商量。

不过第二天吃饭的时候,慕轩就知道自己确实想错了。嫣菲看来真的只是想跟自己吃午饭,没事要跟他商量。…,

“你好好的上着学,怎么会想到去当兵的?”嫣菲看来对他这段经历感兴趣。【】【】

慕轩神情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是有个人目的的,不方便说!”

嫣菲眼眸中的好奇之色更加浓了,眸子一转,恍然道:“你是为了那个警花?”她想起当初自己盯他的梢的事来,而且在老徐那里也多少听说过那个叫练梓峪的女警——她所不知道的是,自己此刻的脸色如果让任何一个女人看到,都会说她心里肯定在泛酸。

慕轩失笑摇头:“决定参军时我还不认识她。”

嫣菲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不少,非常大度地说:“那我就不问啦,你在军营里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吗?讲那个总不会涉及你的吧?”

慕轩很认真的想想,再次摇头,憨憨的一笑:“其实我做的都不是令人愉快的事,还真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事,要是有趣,我可能现在还不会回学院来。”

嫣菲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眸中的神色带着些许深思,片刻之后就变成了恍然:这个男人肯定在军营中遭遇了什么伤心事,所以他特别抗拒那段回忆,难道是因为感情问题?可是他跟那个女警不还是常常见面吗?也许不是因为这个女警,还有别的女人?可军队里什么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谈情说爱了?

慕轩当然不知道对面这位的小脑瓜里想的居然是这些,他看她脸色阴晴不定,还以为是她对自己的态度不满,只好小心翼翼的解释:“真不是要扫你的兴,实在是没什么趣事。”

嫣菲赶紧笑着说:“别误会,我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觉得你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上去你很不开心。”

慕轩苦笑:“让人不舒服的事见得多了,人就开心不起来了。”

嫣菲看着他的眼睛,说:“那就多看看让人舒服的事啊!”

慕轩心里一震,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片刻之后才强笑说:“或许你说得没错,我要多看看开心的事。”

嫣菲嫣然一笑:“既然这样,那这个周末有没有兴趣去做做能让人开心的事?”

慕轩笑了,想都不想,说:“好啊!”

嫣菲笑得更加灿烂了:“对,这才乖嘛!”

慕轩呵呵笑了,嫣菲看着他的笑容,心里忽然异常的轻松。

慕轩和罗鹤祷一起陪着颜素荔去跟陈佳见面,却非常意外的见到了金尚承,他亲自代表吴家来签订协议,整个过程中,金尚承都表现得彬彬有礼,对于罗鹤祷代表颜素荔提出的赔偿条件毫不犹豫地答应,而且主动提出,颜素荔大四的实习和将来的工作无论吴家还是尚品法律工作室都可以帮忙,颜素荔对此非常礼貌的拒绝了。

对于最为重要的视频,金尚承丝毫没有要给它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直接说回去就会让人销毁手头所有的视频资料,颜素荔丝毫没有表情,她见事情已经结束,就站了起来,慕轩他们也就起身告辞,金尚承对他说:“原先生请留步!”

慕轩看看他,对罗鹤祷和颜素荔点点头,罗鹤祷和颜素荔就先出去了,而陈佳也陪着他们出去了。

金尚承伸手示意慕轩坐,慕轩坐下来,金尚承微笑着说:“原先生,曾姨托我将上次那张支票带给您,另外,我这里也有一张支票奉上,还望原先生笑纳!”…,

他还真是出手不凡,添上的那张支票竟然是五百万,只可惜,慕轩看了看,又都还给他了:“如果金先生的意思是让我离曾嫣菲远点,那还是不要操这份心了!”

金尚承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其实已经到了面对任何尴尬愤怒的场面都能谈笑自如的境地,但是现在,他觉得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忍耐力:“原慕轩,做人要懂得有自知之明,不要太贪心!”

慕轩淡淡一笑,说:“多谢金先生的热心教导,我希望能和金先生共勉!”

金尚承的怒火腾一下烧得熊熊的了,他腾一下站起身来,伸指指着慕轩的鼻子,声音沉沉的说:“姓原的,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在这个地方,可没你这个外来人撒野的份儿!”

慕轩缓缓站起身,淡淡的瞟他一眼,说:“这个我知道,不过我也知道,这个地方可不算小,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这儿一手遮天。”

然后,他施施然转身,径自拉开门离开,金尚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神阴冷异常,他心中冷冷的笑着:小子,恐怕这会儿曾姨正在欣赏你演的好戏呢,老子看你这次怎么死!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旦这边颜素荔答应条件,那边就有人将那段视频传给曾姨,那可是没有马赛克的,他们找的那个替身真是很不错,那种情形之下,不熟悉原慕轩的人真是不容易发现破绽。

原慕轩,你小子就等着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吧!金尚承哼哼冷笑,嫣菲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曾家的一切早晚也都是我的!

嫣菲突然接到父亲火急火燎的电话,非常匆忙的赶回了家,家里只有父母两个在,但氛围前所未有的沉闷压抑,她心里咯噔一下:东窗事发了?

第二十章 混血美少女

其实在接到爸爸的电话之前,嫣菲就收到了慕轩发来的一条短信:暴风骤雨马上来了!

她当时就知道那不雅视频很快会出现在爸妈面前,只是不确定以爸妈的忍耐力,他俩会什么时候紧急特召自己回去摊牌,事实证明,在涉及自己终身幸福这件大事上,爸妈的忍耐力只能是以“零”甚至负数来计算。

“从今以后再不许跟那个姓原的见面!”曾嘉乐的语气不容置疑。

“为什么?”嫣菲哑然失笑,“就为了人家栽赃陷害的视频?”

曾嘉乐和周明扬都非常诧异的看着她,嫣菲耸耸肩,说:“不用紧张,我没看过那段视频,但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是有人用来威胁一个可怜的女孩子的,顺便也把原慕轩陷害了一把,你们看到的那个跟原慕轩相似的根本不是他。”

曾嘉乐瞪着女儿,一瞬间恍然大悟:“那个小子早就给你灌了汤了!”

周明扬非常惊异的看着自家的宝贝女儿,嫣菲苦笑:“妈,你别那么紧张好不好,我跟原慕轩真的没事,你别听金尚承瞎说;我虽然跟原慕轩认识不算久,但知道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曾嘉乐盯着女儿,眼中的神情充满了更加浓厚的担忧,这个女儿从小到大可寄寓着他们夫妻俩的所有希望,真要让那个臭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那曾家两代人惨淡经营的偌大家业可就危险了!

“不管他是不是那个男人,你都不能再跟他来往!”曾嘉乐的脸色瞬间恢复了平静。但作为丈夫的周明扬和作为女儿的嫣菲都知道,她表现得越是平静,就越是难以改变她的决定,这一回。她这个当妈的真要跟自己女儿杠到底了。

“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喜欢上他了,那谁也别想拦着我。”做女儿的也说得云淡风轻,但周明扬这个为人父、为人夫的男人可就头疼了,他觉得,自己家里这两个女人会给他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虽然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律师,但是,对这场母女间的斗争他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慕轩可不知道曾家的这场纷争。他跟颜素荔商量接下来的安排,颜素荔说她目前只想平平静静的完成她的学业,慕轩对此表示支持,而老徐受慕轩之托。开始着手安排针对吴昊华的惩罚事宜。

周五晚上,慕轩在饭馆忙碌着,米丽又神秘兮兮的进来喊:“原哥,外面有人找,是个混血美少女哦!”

慕轩想我可不认识什么外籍人士。他怀着疑虑出来,看见整个饭馆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在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站着一个女孩子,她身材高挑。白皙如花雪的柔嫩肤色,微曲如波浪的黑色长发。大眼睛,高鼻梁。看样子,果然是个混血美女,虽然她一身规规矩矩的校服,但根本掩饰不了她妙曼的身材,可偏偏她的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这样的魔鬼身材萝莉面孔,实在是很多男人难以抗拒的,好多瞪着她的眼睛里都闪动着饿狼的光芒,有的嘴角挂着的显然是没来得及约束住的口水。

正因为这样,慕轩走近她时就难免招来很多带着敌意的目光,混血美少女看见慕轩,大眼睛一亮,整个人像欢快的小鹿一样三两步蹦到了他面前,毫不犹豫的抱住他的胳膊,开心的叫道:“原大哥,可找到你了!”

一瞬间,那些敌意的眼光立刻变成了嫉恨的利箭,“唰唰唰——”,一起向着慕轩射来,慕轩只觉自己的身体浑身凉飕飕的,好像都被射成刺猬了,而让他更为惊诧的是,他根本不认识这个混血美少女,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中外合作“生产”的妹子呀?莫非又是什么人在捣鬼,又是来搞风搞雨的?…,

他觉得很有可能,但又觉得这个陌生的女孩子见到自己时那欢欣的情绪非常真实——要是这也是装出来的,那这位就真可以去做实力偶像派了,不过,即便这女孩子不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也赶紧挣开自己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毕竟,胳膊被一个青春美少女抱在怀里,在那样汹涌的峰峦间蹭啊蹭的,他可真是消受不起,尤其还在周围那么多“利箭”的攻击之下。

混血美少女反应也不慢,愣了一下之后,赶紧说:“原大哥,我是妍曦啊,你上次救的关妍曦,你忘啦?”说到“忘”字,她的表情顿时黯然起来,显然很是伤心。

关妍曦?慕轩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巴上那个非主流人质?你俩是同一个人?不是开玩笑?——上次还真没注意到那个打扮得那么奇怪的女孩子是不是混血儿。

妍曦看到他有些发傻的表情,立马又“噗嗤”笑了,笑得波涛起伏,热浪灼人,看得那些饿狼眼都快绿了,真恨不得美女面前站着的是自己,那样就可以趁机一亲芳泽了,哪怕事后挨上两脚也值啊!

“原大哥,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妍曦再次凑近,第二次抱住了慕轩的胳膊,拖着他往厨房那里走——听着美少女那令人浑身发酥的娇声,饿狼们此刻真想端起自己面前的菜肴上去诱拐一回。

慕轩当然不能让她进厨房去大快朵颐,赶紧将她引到唯一的一张空桌子旁,让她坐下,而后进厨房三两下弄出了两菜一汤,妍曦看来真是饿得慌了,两菜一汤一扫而光,外加两小碗白米饭。

就算是她吃饭时,那些饿狼的目光也没有片刻的游离——美女就是美女,吃东西的模样也那么诱人,所谓秀色可餐,不外如此吧?

慕轩在她放下碗筷时就问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妍曦却笑着说:“你忙你的,等你收工了咱们再说。”

慕轩现在也确实忙,先就顾不上她了,美少女倒是个自来熟,不等打烊,她就跟老徐、肖亮、米丽三个熟得像认识了好多年的老朋友了,在跟老徐闲聊的间隙,她也帮着米丽收拾碗盘,然后在一旁看慕轩炒菜,米丽事后曾对肖亮、老徐说:“你们是没看见,妍曦看原哥的那目光呀,啧啧啧——我现在总算明白什么叫满眼是小星星了!妍曦肯定是看上原哥了!”

等到打烊已经是九点多了,妍曦帮着一起收拾,慕轩问她:“现在总可以说有什么事了吧?”

妍曦一笑,说:“等回家再说。”

回家?回谁的家?慕轩奇怪的看着她。

妍曦一脸惊怪之色,说:“原大哥,你可别告诉我说你就睡在这饭馆里!”

慕轩更是惊诧:“你要去我那里?”你莫名其妙去我那里干什么?

妍曦的脸色马上变得非常伤感,声音也低沉起来——不愧是实力偶像派啊:“我跟那个男人吵翻了,没地方去,只好来投奔你了,你不会想把我拒之门外吧?”

跟那个男人,谁呀?慕轩愣怔了片刻才隐约明白她在说她爸——上次看她父女俩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只是,你没地方去干嘛要到我这里来呢,咱俩很熟吗?

妍曦眼巴巴的看着慕轩,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看样子马上要掉眼泪了,慕轩看得一时心都软了,只能点头说:“去了再说吧!”

“原大哥,就知道你最好了!”混血美少女雀跃着,今晚第三次将他的胳膊抱在了怀里,慕轩暗自咧嘴——虽说胳膊上传来的感觉真的非常舒服,只是,这样的飞来艳福,消受起来实在有深深的罪恶感哪!

“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免得他担心!”慕轩好心的提议。

妍曦并不领情,皱皱眉说:“他才不会担心呢,甭理他!”

看样子,这父女俩的矛盾冲突不是一天两天了,慕轩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原大哥,你那里有几张床?有没有浴室,我想好好洗个澡,那么远的过来,出的汗实在太多了!”跟着慕轩回去的路上,妍曦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慕轩觉得,自己一时心软的后果很可能是给自己弄了个烫手山芋。

不过,趁着妍曦在卫生间享受沐浴的快乐时,他果断的给关蕴涛拨了个电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一章 我跟你俩很熟吗

关蕴涛显然没有他女儿说得那么轻松,听慕轩说女儿在他这里,惊喜之余,拜托慕轩好好照顾她,慕轩一口答应,却没有贸贸然去问人家父女俩的矛盾冲突,只是把自己这儿的地址发了过去。

慕轩住的这地方两室一厅,加上一厨一卫总共七十个平方出头,平时一个人住非常宽敞了,而且因为是老徐帮忙找的地方,租金比较便宜,在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里绝对算得上价廉物美了。

之前颜素荔住在次卧,不过昨晚已经搬回宿舍去了,慕轩就把次卧收拾一下,准备让关妍曦住,为了避免撞见她洗澡后从卫生间出来时的样子而彼此尴尬,慕轩直接回了自己房间,他枕着胳膊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盘算着该什么时候跟徐老说的那两位见个面,商量一下对付吴昊华的事。

手机响了一下,是嫣菲发来了短信:明早八点半,地铁站入口处见。

慕轩回了一声:好的,去哪?

嫣菲回:呵呵,保密。

慕轩也只有“呵呵”了,嫣菲问他:在哪呢?干什么呢?

慕轩:家里蹲,在发呆。你呢?

嫣菲:宿舍里,刚淋完雨——雷阵雨。

慕轩:雨大吗?有没有事?

嫣菲:没事,淋惯了。

慕轩:淋雨可不是个好习惯,还是当心点好。

嫣菲:好的。我会当心。小娟回来了,明天不见不散。

慕轩发了个“不见不散”,而后暗自皱眉,嫣菲今晚宁可在宿舍里呆着也不回家,而且说是“雷阵雨”,显然跟父母这别扭闹得不轻,这种情形之下,自己还跟她走那么近,是不是会给她带来更多麻烦,要是她真的跟自己在恋爱也就算了。可明明没有的事,让她平白被她父母误会,一家人关系闹僵,实在不划算。要不,明天劝劝她,找个机会当面跟她父母解释一下?

正想着,外面有人轻轻敲门,慕轩坐了起来,扬声喊:“请进!”

外面的自然是关妍曦,慕轩想到这个九零后非主流女生从进到这屋子里以来的一系列斯文有礼的淑女行为,心里还是非常欣赏的:毕竟是有素养的家庭里长大的,再怎么非主流,为人处世还是非常不错的!

门被推开了。“为人处世非常不错的”九零后非主流女生低着头走了进来,关上了房门,慕轩看见她的打扮,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其实妍曦也没有做什么打扮,她刚刚洗好澡出来,身上只包着一条浴巾,而且看样子身上也就这一条浴巾,胸脯以上、臀部以下都裸露在外,乌黑柔顺的长发披散着,胸前凸起的妙曼曲线和一双光洁修长的长腿曲线在微黄的灯光下格外打眼。此时此刻,任何人眼中的九零后女生都跟非主流扯不上任何关系,倒是跟性感诱人关系亲密,惹人遐想。

“你——有事?”慕轩此刻的表现注定要让那些没有这种眼福的饿狼们感到痛心疾首——你居然还能问出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你是不是男人啊?不会是有病吧?

“唰——”。妍曦以实际行动回答了他,她一下子扯下了身上唯一的遮羞物。把它扔在了地板上,似乎是出于害羞,她的右臂弯曲着挡住了傲然挺立的双峰上那两颗粉嫩樱桃,另一只手则垂下去遮住了两腿间的绮丽风光——很显然,她的手小了些,遮不住那诱人风景。…,

这样的遮遮掩掩,反而更加增强了她身体的杀伤力,慕轩的脸有些反常的抽搐了两下:“你想成为我的女人?”别怪他用词如此直接,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他觉得还是速战速决好。

妍曦毫不犹豫的点头,神情间一片理所当然。

慕轩苦笑:“就因为我救了你,你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年代呀?这样的好事我还真是消受不起呀!

妍曦再次点头,终于开口说:“我可不是心血来潮,要知道,你是我从小到大第一个抱得那么自然又那么放心的男人,在你的怀里,我觉得非常安心,非常舒服,再说了,你看上去又那么顺眼,我觉得错过你我会非常后悔的。”

不愧是九零后呀,这个理由貌似真的很强悍呀!慕轩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冷冰冰的:“可是我看着你不顺呀,你这样强人所难,我很不喜欢!而且,你成年了吗?你这么做是想害我吗?”

妍曦往前跨了一步,非常骄傲的一挺已经非常雄伟的胸脯:“我当然成年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再怎么不顺眼你也已经看过了,看过了就甭想退货了!哼——”

慕轩暗自瞠舌,看样子,这才是这个九零后非主流的本性啊,够强悍!

可是没等他的感叹余音消逝,眼前的九零后非主流已经开始飙泪了——确切点说,是两行清泪夺眶而下,令她平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味,而且,她的声音也变得凄凉起来:“我都已经这样了,你要是不喜欢我,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出去见人?原大哥——”

慕轩张口结舌,九零后的转变之快,令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非常老迈不堪了,这样的演技,这样的圆转自如,这样的随机应变,不去演戏实在是亏大发了!

可是,妍曦的表情告诉他,她似乎真的不是在演戏,慕轩把床上那条毯子展开,二话不说,过来就把这具足以魅惑众生的美丽胴体裹得严严实实,而后暗自松了口大气,说:“你有让任何男人喜欢上你的资本,只是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妍曦可怜兮兮地仰首看着他,问:“真的?你也喜欢我吗?”

慕轩挠挠头。说:“你要是不这么天马行空、出人意表的话。我或许会喜欢。”

妍曦的表情立马小雨转晴,却又撇撇嘴说:“只要原大哥你喜欢我就够了,别的男人,哼,免谈!”

慕轩吃不准她的脾气究竟还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幸好她没有再坚持把毯子掀掉,要不,他还真不敢保证今晚自己不兽性大发——如此美色当前,他可做不了柳下惠!

“早点休息,要是你明天不急着回去。我带你去个地方。”慕轩连哄小孩级别的“缓兵之计”都用上了,还好妍曦没有看出来,兴高采烈地裹着毯子,在慕轩的推动下回她睡的房间去了。

慕轩关上房门。长长出了口气,但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起方才那足以诱人犯罪的美丽胴体,他的心还不争气的剧跳了几下——这种顶尖级别的祸水,一旦泛滥起来,慕轩真不敢说自己意志如何的坚定,毕竟,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这一宿,慕轩睡得有点提心吊胆,好不容易天亮了,他出去完成了每天早晨必做的功课。带着早点回来,发现妍曦也已经起床了,她那身校服洗好烘干又穿在了身上,看上去比昨晚更加的光彩照人。…,

慕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混血美少女好像温柔了许多,言谈举止和眼角眉梢的表情又十足是个娴静可人的淑女模样。

“原大哥,你要带我去哪儿?”妍曦看样子很是兴奋,“这算咱俩的第一次约会吗?”

慕轩心里苦笑,脸上却微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是有人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妍曦的神情顿时充满了戒备之色:“是个女的?漂亮吗?比我好看?你女朋友?你俩约会?你们认识多久了?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这一连串问题。慕轩都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了,只能捡最不容易刺激她的关键问题回答:“普通朋友,不是约会。”

混血美少女脸色虽然放松了些,但明显还是狐疑难消,慕轩对自己的解释略略感到奇怪:我跟她解释什么。难道我潜意识里真想把她当成女朋友?不可能吧?

妍曦跟着慕轩出门,路过老张饭馆的时候正好碰上老徐。她笑盈盈的上去打招呼,表现出的良好家教让慕轩怀疑眼前这个跟昨晚那位是不是同一个人,老徐显然对妍曦也很有好感,聊了好一会儿才让他们走。

来到地铁站口,嫣菲已经到了,她今天一身牛仔装,脚上穿的是运动鞋,肩上背的是帆布的双肩包,看着好像要去登上一般,看到慕轩身边的混血美少女,她显然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而妍曦知道跟慕轩约好的就是眼前这位,她的神情明显带有浓浓的敌意。

慕轩看她俩在那里互相打量来打量去的,彼此都不说话,目光来去却有点刀光剑影的意思,心里不由得叹口气,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显然成为了两个小女孩争抢的洋娃娃了,让他纠结的问题是: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俩的私有物品了?我跟你俩很熟吗?

要说他对嫣菲一丁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假话,只是,一想到她身后那个气场强大的女强人母亲,他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的好,嫣菲的世界和梓峪的其实有个相同点——都不是他能够真正融入的。

至于昨晚才算认识的混血美少女,他觉得更不靠谱,他虽然还在上学,但自问不可能会对一个高三女生动情——虽然这个高三女生的某些方面很容易让人动心。

所以,一路上,他都在一种非常古怪的氛围中煎熬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很多眼睛看他这个夹在两个极品美女中间的男人时的目光中满是赤裸裸的愤愤不平和羡慕嫉妒恨。

“咱们上哪?”慕轩对于嫣菲如此严密的保密工作感到奇怪。

“别急,还得去接个人。”看样子嫣菲是想把谜底留到最后一刻再揭晓了。

“故弄玄虚!没安好心!”混血美少女低声嘀咕着,在她看来,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勾搭原大哥耍的手段。(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二章 怎么那么像啊

三人先是坐地铁,而后步行了十分钟,九点半左右,他们来到了一幢欧式的老房子前,这里居然是一家不大的孤儿院,嫣菲揭开谜底,她来接的,是这里的一个小女孩,她叫丁丁。..

门房跟嫣菲很熟,看见她就笑呵呵的说:“丁丁一早就起来了,来门口张望了不下十回呀!”

嫣菲笑了,说:“她可真是急性子!”但她的心里非常开心,要知道,能让当初有些自闭的丁丁变成如今这个很会粘人的活泼孩子,她可真没少下功夫!

他们往里走,很快就看到大楼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一个老太太牵着一个小女孩,嫣菲转首看着慕轩,正想说“那个就是丁丁”,却发现身边的男人满脸惊讶之色,而后,他的脚步加快,抢到前面喊:“妮妮——”

妮妮?谁呀?嫣菲莫名其妙的看着前面这男人,一旁的妍曦也奇怪地看着,却见台阶上那个小女孩忽然间挣开老太太的手,跑下台阶,向着这边跑来,嘴里还喊着:“原叔叔,原叔叔——”她的声音中带着哭音,等扑到慕轩怀中,她就放声哭出来了。

嫣菲和妍曦走近,而台阶上的老太太也一步步走了下来,三个人看着紧紧拥抱的一大一小,都是一脸惊诧之色。

好一会儿,慕轩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好了,妮妮,咱不哭了,叔叔总算又见着你了!”

他抬手给她擦眼泪。妮妮抽抽嗒嗒渐渐停了下来。却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了,好像她一撒手慕轩就又会消失一样。

慕轩把她抱了起来,嫣菲拿了一张纸巾给妮妮擦眼泪,奇怪的问:“丁丁,你怎么又成妮妮了?”

八岁的小女孩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她,非常腼腆的一笑,下意识的抱紧了慕轩的脖子。

慕轩跟她们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妮妮其实全名丁玲玲,小名妮妮,是慕轩当兵时一起入室杀人抢劫案的受害者。妮妮的父母都遇害了,妮妮是唯一的幸存者,慕轩和梓峪当时负责照顾她,后来还负责将她送回这个城市。把她交到了她奶奶手中,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妮妮把他这个原叔叔和梓峪那个练姨当成了亲人。慕轩后来跟梓峪曾经来看望她两次,退伍回来后他第一时间去找她,却被告知她奶奶已经去世,她被远房亲戚接去了。只是不知道,妮妮怎么就到了这孤儿院。

他没有说实话的是,妮妮在浙江一带做生意的父母是因为牵涉进一起一些军械监守自盗的罪案才被灭口的,他当时和梓峪接到消息前往追查,不但阴差阳错救下了妮妮。还无意中帮这个小女孩报了父母之仇,当时才七岁的妮妮虽然还不能明白很多事,但至少懂得原叔叔和练姨是好人这件事,所以才对他和梓峪格外亲近。

而慕轩后来才从妮妮口中知道,妮妮的奶奶临终之前,曾经不止一次告诉孙女儿:“那个原叔叔和练姨都是好人,有机会可得好好谢谢他们。”奶奶去世之后,妮妮没有什么亲人可以投靠,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忽然出现,成为了她的监护人。把她带回了苏州老家,但那个据说是她爸爸的堂姐的女人对她非常冷淡,她的所谓堂姑父和堂哥对她非常客气,但他们以为七岁的她什么都不懂,有几次背着她说她爸爸妈妈留下的财产该怎么搞到手的事。妮妮却都听到了。…,

妮妮是五月份从堂姑家偷偷跑出来的,居然被她辗转回到了这个城市。她一直记得练姨说过原叔叔是凭海大学的学生,说他有一天还会回这里来的,所以她到大学去找他,但她并不知道其实凭海大学非常大,更不知道慕轩所在的法学院在什么地方,所以,最终她被好心人当成了走失的小孩,被送到了这家孤儿院,她一直很排斥这里的一切,直到遇上了菲姐姐……

慕轩抱着这个对自己给予莫大信任与希望的小女孩,心里满是异样的感慨,一旁的嫣菲看他跟妮妮这么亲热,毫不掩饰自己脸上酸酸的醋意,而慕轩知道原来曾家是这家孤儿院的最大资助者之后,看嫣菲的眼神中明显有更多笑意与温情,这让一旁的混血美少女非常眼热,她捏紧了两个小拳头暗自哼哼:这算什么,我一定要让那个男人也资助孤儿院——不,不如自己开一家得了,那样原大哥就会对我刮目相看了,对,没错,就这么办!

她一时之间为自己的英明想法兴奋激动不已,浑然忘了自己目前跟“那个男人”还在冷战阶段,自己当下更是处于离家出走的状态。

嫣菲跟周院长——就是那个老太太,她是周明扬的一个远房姑姑,笃信基督,几乎把自己的大半辈子都贡献给了这些孤儿——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妮妮出了孤儿院。

他们直接赶往海洋公园,嫣菲是借机为妮妮庆祝生日,而妮妮非常不好意思的在慕轩耳边说:“原叔叔,其实今天不是我生日,我在院里是随便说的。”当初被送到孤儿院,她一心想着有朝一日是要去找原叔叔或者练姨的,所以名字和生日就是随口一说,没料想菲姐姐还当真了。

慕轩想了想,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嫣菲,嫣菲愣了一下,就说:“没关系,那就算是庆祝妮妮找到你这个叔叔好了!”

慕轩对她的好说话表示赞赏,妍曦在一旁却有些不得劲,对妮妮说:“你叫原大哥叔叔,叫我姐姐,我难道也要叫他叔叔不成?要不,你也喊我阿姨得了!”虽然被叫老了,但我要是做了姨,那就可以和原大哥平起平坐了,让姓曾的去当什么姐吧!

可惜。妮妮非常坚决的摇头拒绝了——当初我也叫练姨姐姐。练姨可是花了很大代价才让我改口叫她姨的,而且她还要求我,以后除了她这个练姨,原叔叔身边出现的其他任何女人,我都只能喊姐姐或奶奶,不许再有第二个“姨”,我可是很听练姨的话的!有姐姐你不当,你难道想做奶奶不成?

嫣菲显然没有明白混血美少女的小九九,只是觉得一个高三女孩子非要给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当阿姨有点奇怪,所以看了妍曦不止一次。

妍曦觉得很是挫败。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心思好好玩,只想着该怎么迫使这个小丫头片子乖乖的叫自己“曦姨”。

他们在海洋公园玩得很开心,妮妮尤其喜欢海豚的表演,为了这个。慕轩特意拉她去池边向训练员要求做志愿者以配合海豚表演,妮妮开心得很久之后还时不时提起这事。

玩得尽兴时,大家肚子都咕咕叫了,就找了家饭馆吃饭,这家叫做“再来碗”的饭馆不算大,但胜在干净整齐,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这里客人相对少些了,慕轩他们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点好了饭菜。…,

正等着。门口又进来几人,别说慕轩看了眼前一亮,就连嫣菲和妍曦看了都觉得一愣,进来的是两女一男,两个女人都是看上去只有二十四五模样的少妇,那眉眼,那肤色,那身材,那一言一行,那一颦一笑。都透着让人惊心动魄的魅惑之美啊!关键还是那种端庄与柔媚结合而成的特殊气质,注定她们绝对是绝世美女的范儿,相形之下,不但是妍曦,就算是嫣菲。目前也还缺人家的那份由岁月打磨而成的风韵哪!两位美貌少妇一人牵着身边那个小男孩的一只手,小男孩三岁多。眉清目秀兼眉眼生动,只是肤色不算白皙,颇有些慕轩的古铜色的味道。

被他们打量的三位显然注意到他们的注视了,目光迎着他们的视线投过来,两位美貌少妇的的眼神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了一抹诧异之色,嫣菲和妍曦都非常肯定,那是因为她们看到了慕轩。

两位少妇向他们微微点首一笑,慕轩他们有些尴尬的微笑回应,而后收回视线,饭菜上来了,他们赶紧吃,准备吃完了接着玩。

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两位少妇和小男孩正在吃着,看见他们离开,两位少妇都抬头又向他们点首微笑一下,慕轩他们再次微笑着回应,而后离开。

出了门,妍曦憋不住了,感慨说:“那气质,那韵味,无与伦比呀!”说着,她还故意瞥了一眼嫣菲。

嫣菲当然知道她在嘲讽自己没有人家那份成熟韵味,她心里没有丝毫不快,因为,这是不争的事实啊!她甚至暗自在思量,不知道自己若干年之后能不能有她们的一半。

妍曦看嫣菲不上钩,居然也不急不躁,只是轻声嘀咕:“那个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的肯定是韩国美人!”眼睛大大,鼻梁高高,下巴尖尖,加上她的神情举止,绝对是任何韩国女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绝世美女呀!

慕轩让妮妮骑在自己脖子上,对她俩关注的话题不予评价,妮妮也不理睬她俩,她只是弯下腰来抱着原叔叔的额头,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那份亲热劲,让人觉得他俩是不折不扣的父女俩——只是那个当爸的显然是太年轻了些!

“拿开狗爪子!”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怒吼,慕轩他们愕然转身,发现不远处正是方才饭馆里遇到的少妇和孩子三人,此刻,他们周围多了四个男人,这四个人这种天气居然还都穿着T恤,每个人露着的胳膊上都有纹身,他们拦着少妇他们三个,其中一个手伸着,似乎想去摸妍曦说的肯定是韩国美人的那个少妇的脸,而那少妇正向后缩着,小男孩则对着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蛋怒吼着,脚下不丁不八站着,两个小拳头捏紧了,看样子随时都要动手的样子。

那个动手的男人低头看着小男孩,晃晃自己胳膊上纹着的黑龙,肆无忌惮的呵呵笑了,而身边那三个男的都嘻嘻哈哈笑着,嘴里似乎还不干不净的。

慕轩当时就火了,想不到大白天的居然会跑出这么四个不长眼睛的东西,这色胆也太肥了点吧!

他把妮妮抱下来,往嫣菲怀里一塞,而后大步往回走,那个混蛋色鬼赶着跨上一步想拉那少妇的手,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那个少妇眼角微微一挑,嘴角有一抹冷笑,混蛋色鬼眼看自己就要抓住对方莹白如玉的手了,眼神中满是色授魂与——这样的极品美貌少妇,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呀!想不到一次还遇到了俩,可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

而后,他就变得热血洋溢、血花四溅了——慕轩的胳膊适时贴近,一下子格开了他的狗爪子,脚下顺势将他绊倒在地,而后抬脚冲着他脸就是两脚,用的力量恰到好处,让这色胆包天的混蛋见血却不至于晕厥——而就在慕轩将他绊倒之前,那个小男孩就非常果断的出腿,一脚踢在了混蛋色鬼的迎面骨上,看色鬼倒地前脸部的微微抽搐,应该被踢得挺疼的。

一旁三个同伙一看不对,一下围拢过来,拳来脚至,却没一下碰到慕轩,反倒在慕轩各自奉送了三四拳一两脚之后,都非常壮烈倒地不起了。

“下次再不开眼,我这拳脚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当着人家的面,慕轩其实说话还是挺有分寸的。

“好!”四个不开眼的东西还在地上黏糊着,不知道是爬起来“英勇不屈”还是就此脚底抹油,却听有人高声赞着,“好拳脚!”

慕轩的拳脚确实不错,没有丝毫花哨之处,但是非常实用有效,他闻声转过身来,看见一个男人正大步走近来,那边的小男孩立即喊着“爸爸”扑了过去,而那两个少妇不约而同露出了欣然的微笑,目光都投注在那个男人身上,眼神之中居然是一模一样的温柔味道。

嫣菲和妍曦看着这个男人都很是诧异,不约而同的又看看慕轩,终于明白在饭馆里初次相遇时,那两个女人为什么看着慕轩会诧异了:这个人,怎么跟原慕轩(原大哥)那么像啊!(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三章 绝不让他做上门女婿

说那个男人跟慕轩相像,并不是说他俩的模样有多么相似——虽然他俩身高差不多,肤色也都是淡淡的古铜色,最主要是这两个男人神情举止间透露出的那种气质——一样的从容温和,又都在这从容温和中包蕴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刚毅。

两个男人互相看着,心里对对方都是一个反应:当过兵,杀过人!

“没事吧?”那个男人抱着儿子走过来,问两位少妇,看她俩都是微笑着点首,他放下儿子,转身对着慕轩微笑着伸手:“你好,我是林慕野!”

慕轩报之以微笑,伸手与他一握:“你好,我是原慕轩!”

说完,两个男人都哑然失笑了,而一旁的两位少妇和嫣菲、妍曦都笑得有些忘形了——这两个男人,相像的原来不仅仅是一点点啊!

两个男人浑然不顾那四个鬼鬼祟祟爬起来而后拼命狂奔而去的混蛋兼脓包,各自向对方引见身旁的女人,妍曦一边配合着原大哥向对方微笑点首,一边很想在原大哥说的“关妍曦”前面加上“我女朋友”四字,而嫣菲的注意力显然是被某个方面吸引住了——她非常敏感的发现,那个自称林慕野的男人引见时说的是“我老婆苑依君、权玄珠,儿子锦春”,要不是这个男人说话大喘气,就是他说的是事实——两个美貌与气质兼具的女子都是这个男人的女人。

男人有钱就变坏。身边女人经常换。这种事,嫣菲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看着挺老实的啊,怎么也是那种人?而且,他居然毫不避讳的向外人引见,这样的男人,到底是女人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慕轩当然也听出来了,但他绝对不会让对方感到异样,林慕野给他递了一张名片。慕轩看上面写着“传岳集团”副总,他没听说过这个传岳集团,自己也没有什么异样反应,不过嫣菲可就不一样了。在她知道的那个圈子里,“传岳”绝对是匹让业内人士咋舌的黑马,这匹黑马以强劲的势头闯进这座城市,一番左冲右突,东挡西杀,不到四年,传岳已经隐隐成了业界的翘楚,传岳的这个副总林慕野,她之前也听说过,这个男人的能量不小。其经历之离奇足够拍一部夺人眼球的连续剧,不过圈子里最津津乐道的却是他的私生活,据说很多所谓的成功男人都很想得到他的御内之术,在这之前,嫣菲觉得这个林慕野就是个玩弄女人的混蛋,但是今天跟两位林太太聊过之后,她觉得有些事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两个男人聊得很投机,都毫不避讳自己曾经在军队呆过,但也都非常有默契的对对方的军旅生涯避而不谈,嫣菲、妍曦和两位林太太也聊得非常开心。也就是这一次交流,让妍曦觉得自己似乎找到奋斗的目标了——要想成为原大哥的老婆,先得成为让他离不开的女人!

小锦春对妮妮这个才刚认识的姐姐很是亲热,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还时不时从口袋里拿出糖来要跟她分享。分手的时候居然还大哭了一场,妮妮对这个小男孩原本没太大的兴趣。但看他那么依恋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动容了,拿纸巾给他擦了脸,告诉他要乖乖的才可以再找自己出来玩,小锦春才算没继续闹腾下去,看得一旁的几个成年人都笑意盎然了。…,

慕轩觉得有个小孩子跟妮妮玩得来是非常不错的现象,这样,或许可以让她渐渐开朗起来的。

他们吃过晚饭回到孤儿院,天都已经黑了,妮妮抱着慕轩的脖子就是不肯撒手,慕轩也不想就这么抛下妮妮,跟周院长商量之后,老太太答应让他把妮妮接回去,礼拜一再送回来。

妮妮兴高采烈地跟着慕轩走人,嫣菲索性带着他们去了商场,帮妮妮挑了一些衣服鞋帽之类的,慕轩则给妮妮买了一些日用品,而妍曦买的都是小女孩喜欢的玩具。

回到慕轩的住处已经快九点了,不过嫣菲还是应慕轩之邀上楼坐了一会儿,以她素来的标准来说,她觉得这个单身男人的住处收拾得还是非常干净整齐的——看妍曦进门后的那种表现,她觉得肯定不是这个混血儿的功劳。

慕轩忙着将刚才采购的一大堆东西找地方放好,妍曦不急着帮忙,却急着端茶倒水招待嫣菲,弄得她自己就像是这里的女主人一般,嫣菲这个时候琢磨出点味来了,看着忙忙碌碌的妍曦,嘴角忍不住泛起有些讥讽味道的笑容,同时还夹杂着些别的什么。

妮妮毕竟八岁了,慕轩就把她安排在了妍曦的房里,妮妮显然是累坏了,慕轩给她洗好脚之后妍曦抱她上床,没一会儿,小丫头就睡着了。

嫣菲看他安置好了妮妮,就起身告辞,慕轩让妍曦也早点休息,自己把嫣菲送到了学院宿舍门前,嫣菲进门时,回头说:“明天你去饭馆吗?我爸想去尝尝你的手艺。”

慕轩点头说:“当然,我一定做好准备!”

嫣菲嫣然一笑,向他挥挥手,说声:“路上小心!”就转身进门了。

慕轩回到住处,妍曦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看见他回来,她居然异常严肃的说:“原大哥,你坐下,我有话说。”

慕轩奇怪的看她一眼,就在沙发上坐下了,妍曦轻轻挽住他的一只胳膊,把脑袋靠了上去,轻轻叹了口气,说:“原大哥,我想回去好好读书,我要考大学。”

慕轩有些奇怪的“嗯”了一声,心说你要考大学需要这么纠结么,你上贵族学校,不就是为了考大学的么?

妍曦抬起头来转身看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的成绩很差。可是我一定要考上凭海大学法学院!”

慕轩这才恍然,嘴角牵动一下,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说:“你应该选择你喜欢的专业才对。”

混血美少女嫣然一笑,慕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这时候的妍曦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却听她很幸福的说:“我喜欢的人喜欢的专业,就是我最喜欢的专业。”

慕轩就算再傻,这时候也知道她真的对自己动了情,不是开玩笑的。他心里叹息一声,觉得这个时候跟她说什么都不会有用的,看样子还是慢慢再说吧。

妍曦说了这个之后,似乎非常轻松。开开心心的去盥洗室洗漱了,慕轩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就回自己房间给关蕴涛打了个电话,他把妍曦最新的决定告诉那个当父亲的,关蕴涛沉默片刻,问:“她有说是为了什么吗?”显然,他这个当父亲的也觉得自己女儿这种状况非常反常。

慕轩想想,还是没有告诉他事实真相——总不能告诉人家当爹的说你女儿为了做我女朋友才这么决定吧,他只说可能是因为妍曦对妮妮特别喜欢,想着考上法学院后能帮助妮妮那样的孤儿。…,

关蕴涛又沉默了片刻。说:“只要她有追求就好啊!”很显然,他对自家闺女的重大转变还是持有疑虑的。

第二天一早,慕轩晨练之后带回了早餐,三人吃过之后,拿出昨晚买的玩具玩了一会儿,慕轩说要去饭馆开工了,妍曦就拉着妮妮说要一起去,妮妮拍着小手说好,慕轩就只能随她们了。

三人来到饭馆,肖亮、米丽他们已经在淘米洗菜了。妮妮看见老徐他们不但不怵,还很快就跟他们有说有笑了,这让慕轩很是高兴。

十一点整,嫣菲跟她父亲周明扬就来到了饭馆,这时候。还没有别的客人呢。

“听小菲说原先生做的菜别有风味,我特意来尝尝鲜。希望不会影响店里的生意!”周明扬似乎浑然不知道自家闺女跟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种种纠葛,说话时和颜悦色,笑容也非常真诚,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

慕轩微笑着回应:“伯父叫我小原就行,伯父多虑了,您也是咱们店的客人呀!”

慕轩这些菜做得格外用心,毕竟,对方不但是嫣菲的爸爸,而且据说在吃这一方面久负盛名,他也禁不住有些跃跃欲试的味道。

“小原哪,我可就实话实说了,”周明扬把慕轩做的八菜一汤都消灭得差不多了,余下的都是嫣菲和妍曦、妮妮在解决,他对特意过来听他评价的慕轩说,“你肯定没有去上过厨师的专业课程。”

嫣菲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对着自己老爸暗自皱眉:怎么啦,做菜还非得都是科班出身?菜做得好吃不就得了?有那么讲究么?

慕轩却不知道充满正义感的侠女正为自己打抱不平,含笑点头:“伯父说的没错,我只是自己喜欢才学了点皮毛。”最早开始学做菜是因为曾经有一段时间妈胃口不好,他照着电视里学做了原味虾卷之类的,结果还真让妈胃口大开,自那以后就一发而不可收了,好多菜都是照着菜谱琢磨的,后来才跟着老徐这位名师学了一些。

嫣菲有些不满的暗自瞪他一眼:就算是皮毛,也足够让那些大厨汗颜了,何必妄自菲薄呢?

周明扬点点头,说:“可能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做的菜就没有那种约定俗成的味道,而是多了几分让人回味的家常风味,让人觉得亲切而独特,很有点‘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味道!”

一心向主持正义的侠女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老爸是想夸人家啊,可是你夸就夸吧,干嘛转弯抹角的——不知道周明扬知道自家闺女的心路历程后会不会喊冤。

“说得好,说得好!”一旁特意过来听听反馈的老徐冲着周明扬一翘大拇哥,“周先生真是美食方面的行家,这话说得有水平,慕轩这菜啊,还真是这么个理,难怪我老头子比不上啊!”我老头子在做菜方面好歹也是跟着名家下过苦工的,可像狮子头之类的名菜怎么就是被这小子压过一头呢,原因恐怕还真是这个呀!

“淮扬菜也好,鲁菜川菜也罢,很多菜式最早都是来自寻常百姓之手,后来者为了彰显其特殊之处,往往无视其最初的烹饪原料和烹饪之道,大加改革,自以为施以妙手,化腐朽为神奇了,其实常常添了几分斧凿之气,少了很多天然之味,慕轩做的菜,恰恰是最为忠于原汁原味的吧!”老徐的一番解释,不但让挤过来凑热闹的肖亮、米丽大感新鲜,就是四下里忙着吃饭的客人也多半停下筷子听着,有几个还喊一声:“有道理!”“说得好!”“菜真是不错,不比大饭店差啊!”…,

一时之间,别妍曦听得眉飞色舞,说肖亮、米丽听得振奋不已,就算是想在爸爸面前镇定一回的嫣菲,也不由得笑逐颜开,频频观望一旁微笑着的那个深谙“天然之味”的男人了。

或许是因为那番知音之言,老徐破例给周明扬这位食客泡了一壶碧螺春,而后两人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聊了个把钟头,越说越是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概。

一直到饭馆里的客人都走了,慕轩他们开始收拾厨房,周明扬才起身告辞,他居然是乘地铁过来的,慕轩就跟着嫣菲送他去地铁站,路上,周明扬毫不避讳的问起慕轩跟他女儿的交往状况,慕轩对于这原本就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只能支吾以对,周明扬看在眼里,笑笑,说:“年轻人嘛,只要肯去奋进,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就不要为了眼下这么点困扰消磨了斗志,想当初,我这个姓周的不也就是乡下一个穷小子,虽然入赘曾家让一些人笑话我,可我自己觉得并没有辱没祖宗声名,我有眼下这点养家糊口的技能,也都是靠自己啊!”

这话可真是掏心窝子了,慕轩就算不是真想和曾家扯上关系,听了这些也不免有些感动了,点头说着“伯父说得是,我一定会努力的”,而作为女儿的嫣菲早就红了眼眸,这么些年来,她最清楚自己老爸为了家庭的隐忍与付出,老爸这个老一辈的凤凰男和老妈那个孔雀女还是有很深的感情基础的,老妈在公事上一向强势,但是面对老爸时还是展露了很多作为妻子的柔情的——当年为了跟老爸结合,老妈可是差点跟家里人断绝关系的,嫣菲一向很羡慕爸妈之间这份相知相守二十多年的感情,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她绝对不愿意接受老妈为自己的感情和婚姻所做的一切安排——作为曾经的叛逆者,老妈怎么可以‘己所不欲,强施于人’呢?

“只要是我接受的男人,我绝对不会让他做上门女婿的!”从地铁站回来的路上,嫣菲向身边的男人脱口说了一句大实话。

慕轩也愣了一下,而后笑笑,没说话——这种事,貌似我没有评价的资格吧?

嫣菲说过之后,自己先就愣了,两颊忽然觉得有些发烫,不过,等她看到身边这个男人脸上愣愣的表情时,她又觉得心里有股怨气想要发泄出来——这个男人,有时候真是像木头一样,笨得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四章 涉嫌杀人

妍曦看见原大哥和曾嫣菲进来,两人脸色明显都有些不自然,她心里不由得冷哼:有古怪,原大哥不会经不住她的勾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妮妮显然已经很适应这个地方了,跟肖亮和米丽吵吵闹闹非常开心,米丽逗她:“咱们妮妮这么漂亮这么可爱,有没有小男朋友啊?”

妮妮撇撇小嘴,说:“他们一天到晚玩得脏兮兮的,太没劲了!”

米丽嗤的一笑,问:“那妮妮喜欢什么样的呀?”

妮妮看看一旁哑然失笑的肖亮,说:“亮哥哥这样的我就很喜欢,要是丽姐姐你不要,那我就让他当我的男朋友了。”

米丽的脸色顿时通红,肖亮的脸色也有些讪讪的,他俩其实彼此都有些意思,只是肖亮一向木讷,加上自己觉得来自湖北的小城市,配不上江南水乡的漂亮姑娘米丽,所以即便慕轩、老徐甚至只是在这里短暂停留的颜素荔都看出了他对米丽的喜欢,他还是选择了默默的守护而不是坦白自己的感情;同样,米丽虽然是来自南京,但只是来这里淘金的小家碧玉,可能心里觉得配不上名牌大学的肖亮,所以,即便她对肖亮有好感,而且也感觉到了肖亮对她的情感,但是,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加上肖亮几次欲言又止的犹豫不决,让她始终不敢面对肖亮。

谁会想到,这一层窗户纸居然是才刚见面不到一天的一个八岁小人精给捅破的。以至于肖亮和米丽都不约而同的“反省”自己: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其实谁都无法保证对方对自己的情感永远不变。甚至有时都不敢保证自己对对方的情感永远不变,”慕轩对这对有情人说话时,神情有些沉重,“不过,如果因为这样就放弃获得情感的机会,那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老徐在一旁点头:“如果你俩彼此在乎这段感情,那物质方面或者其他的难处都是可以解决的。给自己一个机会,因为你俩还年轻。”

肖亮和米丽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渐渐的觉得视线模糊了,不过两人嘴角都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看样子,他们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了。

嫣菲和妍曦看着这一切,除了都轻松的微笑以外,两人居然都下意识的看了看那个很会劝导别人的年轻男人。眼眸中都有若有所思的神情闪动。

“今晚你俩就出去逛逛吧!”老徐笑着对终于说开了的年轻人说,而后看看慕轩,慕轩向他点点头,意思是晚上他应付得过来——当然,我只负责做菜,端菜什么的就顾不上了。

肖亮和米丽没有拒绝老徐的好意,而妮妮看看自己促成好事的哥哥姐姐,居然还拉着米丽的手锲而不舍的问:“米姐姐,你决定要亮哥哥了吗?”

米丽腼腆而羞涩的笑着,肖亮也摸着后脑勺憨憨的笑了。慕轩过来抱起她,笑着说:“看来咱们妮妮只能另外找个男朋友了。”

大家都笑起来,妍曦很讲义气的对慕轩说:“晚上我帮你打杂吧?”

慕轩笑着摇头:“你不是准备考大学吗?待会你爸会来接你回学校的。”

妍曦眸子转了几下,终于没再坚持,嫣菲笑笑说:“那我来帮忙吧,就当是谢谢你给我爸做好吃的。”

妍曦很不甘心的看着嫣菲,却见她故意向自己眨着眼睛,心里真是又气又急,很是懊恼的想:要是前晚原大哥跟自己那个了,那不就万事大吉了?…,

她眼眸一转。忽然低声向慕轩说:“原大哥,你那里的内衣罩杯太小了,记得给我准备几个大点的,下次来的时候好换啊!”

内衣?罩杯太小?慕轩顿时愣神,我那里怎么可能有女人的内衣?虽然他马上就明白这是小丫头大泼脏水、混淆视听。但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白。况且,此时此刻,有向谁解释的必要吗?

妍曦非常满意原大哥“自知理亏”的“羞愧”表情,同时也发现身边的情敌果然变了脸色,她觉得,这下子原大哥只能乖乖地“独守空房”了。

当然,如果她知道自以为已经被她成功击退的情敌此刻在想些什么,恐怕就不会那么乐观了。

此时此刻,嫣菲心里有一个非常大的疑问:难道我对原慕轩表现出了非常大的兴趣吗?——要不,这个混血小丫头为什么老拿我当情敌呢?

四点多,关蕴涛亲自开车来接女儿,让他感到惊诧的是,一向喜欢跟自己唱对台戏的女儿这一次居然表现得非常乖——光她这种素颜女学生的正常打扮就已经让人大跌眼镜了,看她一声不吭的坐在副驾位置上,低眉顺目,完全没有了一贯的乖戾嚣张之气,他真怀疑自己看错了。

为此,他特意拉着慕轩走远几步,很诚恳地说:“小曦多亏你了,谢谢!以后可能还要来麻烦你,希望你别介意!”既然小曦肯听这个年轻人,那还真得借助于他。

慕轩点点头:“我能帮的,决不推辞!她可能是一个人太孤单了,或许有空应该多跟她交流交流。”

关蕴涛也点头,说:“谢谢,我会的!”

要说起来,他这个当父亲的确实亏欠小曦太多,小曦的母亲波琳是意大利人,二十一岁就嫁给了他这个在意大利打拼的外国人,而且为了他跟家里断绝了来往,可是,他却没能让她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波琳二十三岁时生下了小曦,却患上了产后忧郁症,在疼苦中挣扎了七年之后,波琳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那天,关蕴涛还在另一个城市谈生意。

失去母亲又受到惊吓的小曦从此对父亲充满了恨意,这些年来,她始终没有原谅他,她把自己变成个不良少女,时时处处让他不得安心,关蕴涛出于对妻子的内疚,这些年别说再娶,就是关系暧昧的女人也不再有一个,始终容忍着女儿的各种状况,父女俩就这样磕磕绊绊过着让人揪心的日子。

眼下,这个原慕轩给他父女俩的关系带来了转机,如果小曦真的能够安心读书考大学,那即便考不上凭海大学法学院,也终归比以往胡搅蛮缠过日子好啊!

“我一定要考上凭海大学法学院,春季高考不行,那就接着考秋季的。”妍曦根本无视自己父亲担忧的眼神——离着春季高考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本市户口的考生录取分数线远低于外来考生,但是,那毕竟是世界知名的高校的热门学院啊!

关蕴涛没想跟她争论,她决定的事绝不可能改变,那就让她去拼搏去闯荡吧!反正,他这个当父亲的会一直支持她的。

送走关家父女俩,慕轩就忙着准备晚上的饭菜,嫣菲留下来帮忙,不做不知道,一做才知道真的很忙,恨不得要变身八爪鱼才好,老徐也不得不在收费间隙帮着收拾桌子,幸好颜素荔突然来了,有她这个相对技术熟练的帮忙,总算把这个晚上应付过去了。…,

“能不能跟我去个地方?”颜素荔悄悄对慕轩说,眼神中满是无助,“有事麻烦你。”

慕轩点头,然后跟嫣菲商量,麻烦她先把妮妮带到他那里照看一会儿,嫣菲看一颜素荔,接过慕轩给的钥匙,带着妮妮走了。

回到慕轩的住处,嫣菲给妮妮洗脸洗脚,让她躺下,而后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她原本以为慕轩只是去一会儿,但妮妮听完两个故事睡着快一个钟头了,他却还没有回来。

她倚在妮妮身边昏昏欲睡,后来起身到卫生间拿冷水擦了擦脸,来到阳台上往外看,远远看去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只是不知道,那些辉煌的灯火下,有多少人是没有烦恼与忧愁的。

外面好像有人敲门,她过去问:“谁?”

“是我。”外面是慕轩。

嫣菲开了门,慕轩看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嫣菲见他回来了,就拿了自己的包包,说:“妮妮睡了,明天就麻烦你送她回去了,我走了。”

慕轩苦笑:“不好意思,可能你进不去了!”

嫣菲抬手看一下表——什么可能,应该是肯定进不去了,都过十一点半了,宿舍大门铁定关了!

“你就委屈一下,陪妮妮睡一晚吧!”慕轩特意拿了新牙刷、新毛巾之类给她,嫣菲想也只有这样了,幸好妮妮在,要不今晚可就尴尬了——可是,要不是妮妮在,你也不用留宿在这里啊!

“她没事吧?”嫣菲接过一堆东西,目测一下,似乎光毛巾就不止三条,她心里觉得怪怪的,耳朵直发烧,就随口找了个话题。

慕轩当然知道她问的是颜素荔,神色顿时有些异样:“没—没什么事,她就是说不想继续读书了,想回家乡做个小学老师,她说家乡缺老师。”

回去做老师?嫣菲一愣,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了?况且做老师难道不用考教师资格证吗?

“最近有不少风言风语,她觉得承受不下去了。”慕轩的脸色很是不好,“我觉得她回去透透气也好。”

嫣菲想想也是,两人就颜素荔的事又聊了有二十分钟,这才各自收拾,回房睡觉。

只是第二天,两人都没机会把妮妮送回孤儿院,因为凌晨五点三十三分四十五秒,一队全副武装的特警破门而入,把慕轩拘捕了,原因是涉嫌杀人。

——涉嫌杀人?他杀了谁?

——颜素荔。(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五章 折腾二人组



颜素荔今晚是有些反常,她居然带着慕轩去宝行区一个小旅馆开房,慕轩对此表示不解,但架不住颜素荔求恳的眼神,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一开始,颜素荔还是非常正常的,跟他说不想继续上大学了,想带着吴家给的那些赔偿回家乡,做个小学教师就好,这辈子也不想来这种大都市了,省得伤心,慕轩觉得既然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那就没什么可阻拦的,毕竟,她在这个城市有太多不快乐的往事,与其留在这里没有开心日子,还不如回到熟悉的地方忘掉忧愁与痛苦。

“原大哥,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颜素荔眼圈红红的看着慕轩,“我有时候甚至幻想,要是我早一点遇到你,或许这辈子就会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她就有点不同寻常了,她两颊晕红,眼神中闪动着炽热的光芒,她忽然站起身来,走近了慕轩,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一双手轻轻按在慕轩放在膝盖上的大手上,慕轩有些吃惊,但没有缩回手,只是低头看着她。

“原大哥,我知道别说现在,就是以前清清白白的时候,我也是配不上你的,可是,我就是觉得遗憾,觉得是老天爷捉弄我,为什么在我对自己的人生失去希望的时候又让你出现在我面前呢?”她仰着脸看着慕轩,泪水缓缓滑落,这一刻,眼眸中的伤痛之色让人心痛。“原大哥。别骂我下贱,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慕轩看着她,抬手轻轻给她擦泪,柔声说:“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自甘堕落,你不要放在心上,后面的路还很长,你要是愿意,我可以陪着你一起走。”

颜素荔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完全擦干净,就笑得非常灿烂了:“原大哥,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能这么说,我真的非常感动,只是我不能答应你,你应该有更好的女孩子陪伴。我不配!”

慕轩苦笑:“这世上其实最重要的不是配不配,而是合适不合适,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其实你心目中的原大哥也是俗人一个,他跟你其实是一类人。”

颜素荔笑着摇头:“我永远都不会这么想的,不过,我很高兴你这么说。”她把脸颊轻轻贴在慕轩的手背上,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以后无论在哪里,想到曾经有个男人说要陪着我走下去。我就会很开心的。”

慕轩这一刻有一种冲动,很想对这个饱受创伤的女孩子说:“我陪你回去过平静的日子吧!”可是最终,他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和秀发,暗自叹息——无论如何,他要将那个困扰自己十年的谜团解开,要不,这辈子他都不得安心,所以,他暂时还没有资格说走就走。

颜素荔觉得在这个男人面前自己可以不用任何顾忌,所以。这一晚,她卸下所有心防,痛哭了,也欢笑了,憧憬过。也欣慰过,她如愿以偿。获得了一个充满真诚的男人的怜惜——虽然只是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

慕轩原本想跟她一起离开,但颜素荔说她不想回宿舍了,慕轩想让她到他那里暂住,她也不肯,说怕忍不住毁了两人目前的局面,慕轩只好独自离开,颜素荔在他走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奇怪的话:“如果有一天你把自己的真心交给一个女孩子,我希望她是曾嫣菲。”…,

正是因为这句话,慕轩在突然看到微带倦容的嫣菲时才会有些不自然,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工作晚归的男人,而为他开门的她,是他的——咳咳——那一刻,他觉得格外的温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像喝多了醇酒一般。

……

谁能想到,不到八小时,一切竟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颜素荔死了,而他竟成了杀她的嫌犯!

在不知道状况的前提下,慕轩面对破门而入的特警,自然选择了“束手就擒”;而当他知道自己被刑拘的原因后,惊怒交加,却最终还是选择了冷静——这种时候,冲动不会有任何好处。

他非常配合的将自己昨晚所经历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告诉警方——当然,一些颜素荔的私密表现,他就有选择的省略了,但是,很显然,负责这起案子的高组长并不相信他说的这些。

作为宝行区警局重案三组的组长,高航觉得辖区发生这起杀人案不是什么坏事,要没有这些刑事案件发生,那他高航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从组长变成队长啊?

只是,眼前这个嫌犯显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单单拘捕他就得出动特警队;而且,看他接受讯问时的镇定自若,说话条理清晰,态度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作为嫌犯的自觉性,显然,要让他乖乖认罪还是非常不容易的。

更让他恼火的是,这案子居然惊动了市局,负责刑侦的李副局居然亲自打电话来询问案情进展,而且还叮嘱一句:“如果没有确切证据,就及早放人!”

看起来,这个原慕轩身后有人啊,可是,我高航是什么人,不管你身后有多大的老虎,老子照样要把你打得原形毕露!

高航如此的正气凛然,其实主要是因为自从这个姓原的进局子里来之后,闻讯赶来的人一拨又一拨,其中,不但有极品美女,居然还有他高大组长第一次遇到就一见倾心的警队之花练梓峪,一想到她为那个姓原的臭小子的满脸担忧之色,他就恨得牙痒痒的,那小子有什么好,他怎么配得上我高航心中的女神?他又有什么资格跨进赫赫有名的练家?

受了这个刺激。高航做事比往常更加卖力。一天之内,到现场重新勘察了一次,从小旅馆拿来的监控带子反复看了三遍,还亲自跑了一趟检验科,非常虚心的请教了好几个问题,然后,他非常有信心的召开了案情商讨会,还把主持刑侦的田副局和王队请来了。

“田局,王队,通过再次的现场勘查和反复查看带子。还有检验科的检验结果,我觉得可以结案了。”高航信心满满的说。

“哦,凶手找着了?”田副局一向笑眯眯的,尤其听说可以结案。脸色更加和蔼。

王队看看高航,脸色有点阴阴的,高航急着想立功升职的心思大家都知道,他王强做这个队长十多年了,也没想再有什么大发展,只是,如果为了升职就不好好考虑案情,可就让人担心了。

“凶手就是原慕轩,”高航看着田副局,目光中满是不容置疑的自信。“他故布了一个疑局,想择干净自己,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把他自己结结实实陷进去了。”

“怎么说?”田副局来了兴趣,说实话,这个案子既然得到了市局李副局的重视,那要真能一举破案,自己在李副局和其他市局领导前可就露了大脸了,眼看就要过年,说不定自己还能高升了再过年呢!…,

高航看田局那么上心。心里顿时就乐颠颠的了,喝口水,清清嗓子,非常有把握地说:“在死者的双手、脸颊等处都发现了嫌犯的指纹,这跟嫌犯所说的前面的一段状况似乎相吻合;而死者左脸颊红肿。显然是被打所致,致命原因是咽喉被掐、窒息而亡。根据这两处的伤痕可知,凶手是用左手行凶——”

说到这里,他看见王队双眉一掀,显然想到了什么,他赶紧说:“虽然嫌犯不是左撇子,但是,他曾经当过兵,膂力比一般人强,临时改用左手就是想混淆视听。据我的推测,嫌犯之前跟死者其实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段缠绵,那是他事后编的,他可能挑逗死者,但死者没有上当,他于是假装离开,而后杀了个回马枪,趁死者不备闯入房中图谋不轨,遭到反抗之后痛下杀手,然后,他故意将死者脸上被打和咽喉之处的指纹擦掉,却留下其他地方的指纹,甚至还按照他临时编的假话在死者上身留下新的指纹,房间里只有他跟死者两个人的走动痕迹,有一些又被擦掉了,显然也是他精心布置过,做好这一切,他才悄悄离开现场。”

王队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说:“可是曾嫣菲作证说原慕轩十一点半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住处,而死者死亡时间是在十点三刻到十一点一刻之间,从小旅馆到原慕轩的住处,开车最快也得二十五分钟,更何况他是坐地铁,他应该没有作案时间才对。”

三组的几个成员都看着自家组长,眼里都是狐疑之色,他们一向佩服组长的能力,只是这一次,这个嫌犯确实有非常有利的不在场证据,说是他杀人,似乎怎么也说不通啊!

高航淡淡的一笑,说:“那个曾嫣菲跟嫌犯那么熟悉,即便不是给嫌犯作掩护,也很可能被嫌犯利用了,嫌犯请她照顾孩子,正好让她做了他的时间证人,死者死亡时间前后相差近半个小时,而嫌犯很可能不是坐地铁回去的,而是打的,这样一来,他完全有时间杀人之后迅速赶回去,咱们只要找到那晚载他的出租车,他的谎言就会被拆穿了。”

田副局看样子被他说动了,点点头,说:“那马上去出租车公司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还有,调查一下,这个嫌犯有没有自己的车子,他或许是自行开车呢!”

高航愣了一下,赶紧点头说:“是是,田局说得对,这个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王队看看这两位,心里不由得叹息不已,很显然,这两位都是被自己的主观臆断蒙蔽了理智,原慕轩有没有自己的车子,看一下小旅馆和他住处附近的交通摄像就行了;至于他是坐地铁还是打的,到小旅馆或他住处附近的地铁站出入口调看一下录像,看看那几分钟有没有他这个人出现不就行了——虽然地铁站出入口人来人往实在太多,但总比去找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私家车或出租车要靠谱吧?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看法,性急的高大组长已经带着几个下属匆匆出去找线索了,他只好委婉的跟田副局说了一下,田副局笑眯眯的说:“年轻人急于破案是好事,或许小高的想法是对的,让他去查查看嘛!”

王队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能让高航他们去折腾了,而一切就如他所料,高航一组人连着忙活了三天,根本找不到那子虚乌有的出租车或私家车。

慕轩在拘留所里总共只待了四天,闻讯第一时间赶来的罗鹤祷给他带来了一位律师——正是上次慈善舞会上认识的王旻云王律师,王旻云非常熟悉刑事案件的程序,所以,在警局向检察院提请批准逮慕轩的第二天,他就促使检察院以最快的速度——当然,促使检察院有这种批复速度的其实另有其人——做出了不批准逮捕的决定,慕轩就恢复了自由。

高大组长闻讯当然非常不甘心,在田副局的极力争取下,高航他们终于得到了一次继续侦查的权利。(

。)

〖∷〗

第二十六章 会是什么反应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慕轩过得非常正常,每天准时上下课,每周四天去饭馆打工,其他三天去罗哥那里帮忙,所以高大组长的一片苦心可真是白费了。

唯一让高大组长觉得是收获的——如果那也算是收获的话,就是在那么一家不起眼的小饭馆见到了自己的心中女神,而且还是连着见了三次,只是,女神每一次都是奔着那个臭小子来的,让人真是郁闷呐!

梓峪听到慕轩背上了杀人嫌疑,惊得一颗心差点蹦出胸膛。之后的几天,她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即便每天到饭馆看到慕轩好好的,她还是觉得不保险,恨不得把慕轩拉回自己家严严实实的藏起来才好——不过,那样显然是没用的,最重要的还是为他洗刷嫌疑。

她向慕轩提议,由她出面去找特勤小队的沈坎和吴明——他俩也已经转业了,而且就在本市——悄悄去命案现场勘查一下,他俩擅长痕迹检验和尸体解剖,或许能够发现点什么有用的线索,但让她感到不解的是,慕轩居然很干脆的拒绝了,还安慰她说:“警局在调查呢,相信很快就抓到凶手的,千万不要把事情搞复杂了!”

梓峪虽然不愿意就此放弃,但还是听慕轩的话,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再说家里老爷子也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她才算耐下了性子等着。

慕轩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别说对方陷害的人就是他。即便不是,颜素荔遇害了,他也绝对不会放过凶手,他知道自己被监视着,无法有什么作为,就只能拜托老徐了。

旁人都只道老徐是个孤单的小老头,没有亲人,也很少看见朋友来往,只是守着这么个小饭馆养活自己,但慕轩知道老徐其实绝对不简单。他身后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可是,慕轩又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老徐绝对不是黑道人物。老徐究竟是什么人,他并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以这两年断断续续的交往来看,老徐绝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老徐果然很有办法,只用了三天,就告诉慕轩一个非常有用的消息:颜素荔遇害的那个房间里,除了颜素荔和慕轩的指纹以外,还发现了一个非常清晰的指纹,只是目前还不知道是谁的。

自从知道颜素荔遇害而自己成为杀人嫌犯开始。慕轩就有种感觉:这事一定跟吴昊华或者金尚承有关。

他会这么想,只是因为自忖在这座城市除了吴、金两人,还真没得罪其他什么人。

有了目标,接下来要做的就相对简单了,老徐找人去查吴昊华,发现他根本不在本市,就在命案发生的第二天,他就去了美国,据说是去谈生意。

再去查金尚承,发现他居然也出国了。说是去日本了,出国的时间也是命案的第二天。

这么巧?有古怪!

老徐让人加紧查命案发生那晚这两人在哪里,很快,有消息了:颜素荔遇害那晚,在小旅馆附近。有人曾经见过吴昊华。

沿着这条线索往下查,越来越多的线索就出现了……

那天凌晨被突然闯进来的特警吓了个目瞪口呆之后。嫣菲一直觉得自己有些魂不守舍,她跟同样受惊吓不小的妮妮说原叔叔在跟那些警察叔叔玩打仗游戏,然后将信将疑的妮妮被她送回孤儿院;而后,嫣菲去警局探望慕轩,却被那个什么高大组长挡回来了,她只好打电话给老爸,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周明扬听说命案之后大吃一惊,但以识人的眼光和从业那么久的经验来看,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太可能是凶手,于是就给女儿出了几个主意,不过后来发现都用不上,因为同行王旻云很快就把那个年轻人给弄出来了。

嫣菲天天拉着乌茗娟去老张饭馆吃晚饭,为的就是看看慕轩在不在,看他忙着做菜,似乎心情没有受案子的影响,她就放心了。乌茗娟这段日子正跟一个大二的学弟打得火热,那个名叫张柏暄的男孩子是她在同乡聚会时认识的,家里是做服装生意的,念的是公共资源管理,据说毕业后想去考公务员,嫣菲也见过他几次,觉得这个家境极好的学弟为人还算朴实踏实,小娟跟他来往应该还行。

乌茗娟当然也听说了慕轩惹上的麻烦,跟着嫣菲去饭馆两次后就知道闺蜜的心思了,暗中调侃说:“怎么,做了人家一次临时老婆上瘾了,想转正了?”对于慕轩摊上的命案,她倒并没有太多的担忧,毕竟,现今这世道,寻常男女谈个恋爱还要死要活的,像颜素荔那样经历的女人遇上这么惨烈的结局,不奇怪!只是原慕轩的运气背了点!

嫣菲飞红着脸去敲她的脑袋,嘴上说着:“别胡说八道!”但她心里开始有了非常异样的感觉——这两天自己晚上睡不着觉,尽想着那个让人揪心的男人,不知道他究竟还会出什么事;白天上课老走神,一想到他当初被特警带走时对自己说的“暂时不要告诉我家里人”,她心里就涩涩的,同时又七上八下的,好像跟他合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生恐他的家人突然出现向她算总账;每一次,只有当看见他在饭馆厨房忙碌的那一瞬间,她才能大大的松一口气,一颗心踏踏实实的放下了。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他了?嫣菲暗地里询问自己,她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对这样肯定的答案,她非常意外却又格外冷静,脑海里一瞬间闪过的是诸如“缘分”“水到渠成”等等用词。

不知道我向家里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爸爸妈妈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嫣菲居然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充满了难以遏止的好奇心。

而在满足这个好奇心之前,嫣菲想先找到的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要是告诉原慕轩我爱上他了,他会是什么反应?

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两天之后,嫣菲决定向慕轩坦白——再纠结下去,我甭想做任何事了,吃喝拉撒睡都快不能自理了!

礼拜五晚上,慕轩正在饭馆里忙着,关蕴涛突然带着妍曦来了,他们就在饭馆吃了晚饭,而后找时间向慕轩表示慰问——命案的情况他们都知道了,混血小美人如今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绝对正常,见谁都是笑盈盈的——除了对她身边那个男人是例外,初次见她的人铁定会把她当做那种人靓嘴甜学习好的优秀学生,而且关蕴涛这个当爸的也证实自家闺女这一个礼拜确实学习努力,连她的班主任都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惊诧。

也只有在面对慕轩的时候,妍曦才会显露与她的年纪很不相称的忧虑之色,那眼神,那表情,那欲言又止的范儿,绝对是痴心女子面对自家情郎的标准配备,无可挑剔。

对于妍曦的搞怪,慕轩只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架势,对他们父女俩的慰问表示十二分的感激,一再宽慰他们:“我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有老徐在帮着,慕轩对自己的处境确实不太担心,他目前更担心的倒是颜素荔的后事,她家里除了年迈的老母亲,就是一直在家操劳的大哥大嫂,还有一个早早辍学打工的弟弟和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妹妹,警局已经联络她的家人,不知道会是谁来直接面对她的遗体,而不管是谁来,她的家人将如何面对她的骤然离世呢?颜素荔活着时想要早点遗忘的过往,会不会在这一次被无情的揭开?那时候,她的家人会是什么反应?九泉之下的颜素荔,能够得到她曾想要的安宁吗?

慕轩觉得,这才是他最应该为颜素荔做的,为此,他决定去拜访一下负责这个案子的高大组长;而在拜访高大组长前,他先得去曾家拜访一下嫣菲的父母,因为嫣菲在他差不多收拾完厨房时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明天中午,来我家见一下我爸我妈,不见不散!(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七章 我是她的男人

及时更新,..慕轩不知道嫣菲有什么事一定要自己去见她父母,但他觉得肯定有事,想想自己这段时间摊上的事不少,也不在乎再多一件,既然她说去,那就去!

第二天一早,他一如既往跑去跟着老徐打了两趟太极,期间说了要去见嫣菲父母的事,老徐听了笑笑,说:“反正早晚要见,见就见吧!”

早晚要见,为什么?慕轩心里一跳,看看笑得有些神秘的老徐,却没问出口。

吃过早饭,慕轩去准备了一些东西,之后,给嫣菲发了个短信:我过来了。

嫣菲回了一个:准备好了?来吧!

准备什么?慕轩笑笑,直接就坐地铁去了。

曾家住的还是老宅子,地方比较僻静,嫣菲在巷口等着,看见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她只是含蓄的一笑,接过了那个装着螃蟹的网兜,暗自嘀咕一声:“可能有点少!”

慕轩毫无戒心的跟着往里走,进了曾家的院子,就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准备好,院子里有四个孩子在跑来跑去,由此慕轩可以推断得出,客厅里必然坐着男男女女不少人,待会自己进去,他们必定会将所有目光都投注在自己身上——嫣菲让自己参加他们的家庭聚会,这是想干啥呢?

不过现在,可容不得他多想,嫣菲微笑着转首看他一眼,当先跨进客厅去了,慕轩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他终于基本明白自己这一趟的任务了,肯定是她被家里逼急了。让自己救场来了。

进了客厅,果然里面有不少人,不过不是他想象的那种年轻的事业有成的爸妈,而是一群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看穿着打扮,这些人绝对说得上气度不凡,他们看慕轩的眼神非常温和,但慕轩并不觉得亲切或者轻松,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些眼神背后还是带着非常强烈的估量、评价甚至是挑剔之意的。

他别人不认识,只认得其中一位正是在慈善舞会上见过的金玉集团的董事长金缮愈,今天他穿了一身非常休闲的唐装,看上去锋芒收敛了不少。他看慕轩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玩味与思索,没有慕轩想象中的戒备与敌意;而他身边紧挨着的是一位差不多年岁的女人,雍容华贵,看样子很可能是金太太了。她看慕轩的眼神中明显是带着强烈的敌意的。

慕轩在一瞬间踅摸出了金董事长的心态,看样子,他根本没把自己这个横刀夺他儿子所爱的“第三者”放在眼里,很可能正为自己这个毛头小子的不自量力而觉得好笑,相比之下。金董事长夫人显然没有这种觉悟,自然也就很容易对自己心怀不满了。

既然这样,那自己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一定得要在场这些人生阅历丰富的成功人士相信。他真的就是嫣菲目前中意的男人!

周明扬和曾嘉乐夫妇俩很快就出现在客厅里,他俩身上都围着围裙。看来一直在厨房里忙碌。

“小原,来啦?”周明扬看见慕轩。显然很是高兴,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那狮子头怎么样!”

说着,他就拎着东西把慕轩往后面引,慕轩冲曾嘉乐和周围的人笑笑,就跟着往后走了,嫣菲冲自家老妈一笑,举举手里的螃蟹,也跟着往厨房去了。

曾嘉乐没好气的瞪自己女儿一眼,而后看看一屋子的老朋友,无奈的说:“你们看看,这父女俩都是一个德行!”…,

一个穿着非常花哨的连衣裙的女人“嗤”的一笑,说:“我看挺好的嘛,阳光型男哎!”

曾嘉乐在她肩膀上轻打一下,嗔道:“既然那么好,你就招你们家去吧!”

连衣裙女人嘻嘻一笑:“我倒是想啊,可惜就一个儿子,还已经是人家老公了。”

旁边一个穿着像个年轻人那样精神的男人拧着眉,说:“可惜呀,年纪轻轻的,没什么斗志,不会有什么大成就。”

他左手边那个穿着非常随意的男人撇撇嘴,说:“没有斗志又有什么错?再说了,斗志不是什么时候都得显露在外的,没有目标的时候,斗志露给谁看啊!”

周围的人显然都习惯了他俩的针锋相对,嘻嘻哈哈笑起来,不过,金缮愈没有笑,曾嘉乐的笑容也非常勉强。

开饭的时候,嫣菲非常热情的给每个成年男人都倒了一杯白酒,女士们除了喝红酒的,就是喝果汁的,小朋友们却是兴高采烈的喝着慕轩现榨的橙汁,那是用慕轩特意挑选的橙子弄出来的,曾嘉乐以为自家闺女早就通风报讯让他讨好这几个小孩子,借此博取他们的爷爷奶奶的好感,可是嫣菲心里很清楚,这些橙子绝对是慕轩自己的主意,为此,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

“各位伯伯叔叔阿姨,我郑重介绍一下,”嫣菲拉着慕轩一起站起来,两人都端起酒杯,“这是我的男朋友原慕轩,凭海大学法学院大三学生。”她转首看一眼身边的男人,眼神中有不容置疑的幸福感。

幸福感?慕轩相当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心里暗自觉得有趣,想不到,嫣菲是如此在乎这些人的评价,居然表演得这么投入,真是难得啊!原来还以为她对什么都大大咧咧不在乎呢!

他赶紧配合着跟大家打招呼:“伯父阿姨们好,我是原慕轩,初次见面,没什么可送上的,跟周伯父一块做了几道小菜,还望伯父阿姨们赏脸尝一尝!”

周明扬指指其中的咕噜肉、清汤狮子头等几道菜说:“还是小原手艺好,大家别客气,尝尝吧!”

大家都举筷开吃,嫣菲就带着慕轩一个个的敬酒。把那些伯伯叔叔阿姨都介绍了个遍,到金董事长夫妇时,金缮愈表现得很是大度,说:“小原也是法学院的。看来将来可以接明扬的班啦!哈哈哈——”他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向慕轩亮了亮杯底,慕轩当然也就微笑以对,一仰脖子喝了杯中酒。

金夫人却只是笑笑,浅浅的抿了一口酒。

穿得像年轻人那样精神的那位是周明扬的大学同学、宏图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方宏图,他看着慕轩说:“年轻人,从今天开始,你可是得为小菲的将来好好谋划一下了!”

旁边那个穿得很随意的男人林亦之也是周明扬、方宏图的大学同学。但从法学院毕业后,他并没有投身律师行业,也没有按照家里的安排去接手家族的生意,而是自己开了一个茶馆。他看着慕轩说:“小原,别听他的,要让小菲有个幸福的将来,用心就行,不一定非得有个远大的谋划。”

慕轩笑着看看两位。又看看一旁微笑着举着酒杯的嫣菲,说:“谢谢两位的衷心告诫,我一定好好记着,绝不让小菲觉得她过得不幸福。”

方宏图呵呵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林亦之向慕轩点点头。跟他轻轻碰了下杯,也将杯中酒一口喝掉。…,

虽然大家用的是小酒杯。但毕竟是五十多度的白酒,一圈下来,慕轩喝了至少有半斤了,嫣菲喝的也是白酒,但每次都是浅浅抿一下,一圈下来喝了不到两杯,她看慕轩的脸色明显红了很多,有些担心的轻声问他:“还行吗?”之前还真没看见他喝这么多酒,这个从来不喝咖啡、许多时候连茶和饮料都拒绝、只喝白开水的男人,这一次好像是豁出去了,这个,算不算为了爱而做的改变?

“还能撑一下。”慕轩笑笑,这一次这酒,可是喝得相当尽兴了。

“小原啊,这狮子头怎么这么好吃呢?跟以前吃的还真不是一个味!”连衣裙阿姨是曾嘉乐的闺中密友许敏筠,她可是一向自诩为美食家的,连她都说慕轩做的菜特别,那就意味着慕轩的厨艺真的是上得了台面的。

慕轩微笑着回应:“只是剁肉的时候花的时间长些。”

周明扬补充说:“岂止是剁肉时间长些,葱姜蒜之类的配料也非常重要,总之,要做出这种家常味来真的不容易。”

家常味?许敏筠愣了一下,一拍双手说:“没错,是家常味,这狮子头味道真是地道,绝对不像那些大饭店里做出来的那么千篇一律。”

有她这么个美食家在品评,慕轩那几道菜的优势就被一点一点挖掘出来了,使得其他那些原本没那么在意的也都越吃越觉得这菜味道好,而那些小朋友在吃慕轩特意为他们做的蟹壳黄和蟹肉丸,眉开眼笑的,显然很开心——蟹壳黄其实是用面筋、糖粉、芝麻之类做出来的,蟹肉丸才用得上螃蟹,所以没有嫣菲担忧的螃蟹不够的问题出现。

总之,这顿家常味十足的午饭让好几位叔伯阿姨对慕轩的好感顿生,而说起做菜,慕轩就没有那么拘谨了,尤其在周明扬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他说得头头是道,这让原本似乎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的他平添了几分奇特的光彩,一旁的嫣菲看得都觉得有些惊异了:这个男人,其实还是挺能说的嘛!

午饭之后,慕轩原本还想帮着进厨房收拾碗筷——曾家是请了保姆的,只是今天特意让保姆回家休息了,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帮上什么忙,因为那酒劲上来了,他还真觉得有些晕,周明扬赶紧让女儿陪他上楼休息一会儿。

慕轩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照理说今天这半斤多白酒还是能对付过去的,可为什么就是觉得脑袋晕得厉害,而且眼睛还觉得有点发酸发胀,他在嫣菲搀扶下摇摇晃晃的上了楼,在那张宽大的沙发上坐下,喝了大半杯嫣菲泡来的蜂蜜水,就迷迷糊糊的躺下来,他只记得,躺下时似乎跟嫣菲说了一声:“对不起,今天在你家出丑了!”

而嫣菲好像接了一句什么,他迷迷糊糊的,只是嗯了一声,就睡着了。

“以后你就是我曾嫣菲的男人了,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出不出丑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慕轩突然惊醒过来,看看窗外,阳光灿烂,猛然间,他想起自己睡着前嫣菲说的那句话了。

我是她的男人?她不是开玩笑?他顿时惶惶然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及时更新,..

第二十八章 我要结婚了

脑袋左转,他这才看见阳台门边靠椅上坐着的嫣菲,她正拿着本书,转首看过来,她的秀发披散着,双腿蜷缩在椅子上,在外面洒进来的阳光映衬下,她此刻真的像一尊散发着圣洁光辉的女神像,慕轩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嫣菲看他傻乎乎的样子,“扑哧”笑了,说:“你这样子还真有点可爱。”

慕轩讪讪的笑着,没话找话:“伯父阿姨们都走了?”外面好像听不到孩子们的吵闹声了。

嫣菲点首,说:“林叔还在,他对你很有好感,说还想跟你好好喝几杯。”从小到大,林叔特别宠她,她也特别喜欢林叔,想到林叔对眼前这个男人也看着那么顺眼,她觉得心里喜滋滋的。

慕轩赶紧摆手:“今天就算了吧,一天之内在你家出两次丑,我不想活着出去了吗?”

嫣菲哼一声,说:“我家有那么可怕吗?你要这么想,以后还怎么在这家呆着?”虽然是生气,但是她的嘴角分明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慕轩有些发傻,小心翼翼的问:“你的意思是,准备让我正式成为你们家人的了?”

嫣菲起身穿了拖鞋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幽幽的说:“我都已经说你是我的男人了,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够好,所以不愿意?”

慕轩鼻间嗅到淡淡的馨香,心神一荡,他看看身边的知性美人。苦笑说:“就是因为你的条件太好了。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也曾经想过自己的感情生活,绝对不是你这样的。”

嫣菲撇撇嘴唇,说:“照你这么说,条件好的就只能做剩女了?”

慕轩耸耸肩,说:“你这样的,肯定剩不下来,自然会有差不多条件或者更好的配你。”

嫣菲很不满的哼一声:“你这种观念我爸我妈早就抛弃了,你居然还死抱着不放,真不知道你是不是二十几岁。”要知道我爸这个凤凰男当初也是不被我外公外婆认可的。可我妈那个孔雀女就是认定了我爸,两人携手并肩闯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终于修成正果,要不就没有我了。

慕轩看着她。很直接的说:“我不想伤害你。”

嫣菲非常不屑的横他一眼:“为什么不是我伤害你?而且为什么咱俩一定要互相伤害?”

慕轩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灿烂阳光,淡淡的说:“有时候,执着于自己追求的一切,对自己所爱的人的伤害甚至远远大于那些出于恶意或故意的。”

嫣菲觉得,这个男人现在的背影让人感觉异常沉重,而他那淡淡的话语中,显然压抑着太多的愤懑与无奈——他心里有事,而且肯定是大事!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跟我谈情说爱?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嫣菲走到他的身边,侧过脸来,非常认真的看着他。

慕轩转身面对着她,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刚才你坐在阳光下看书的模样,我想我在梦中曾经幻想过。我真想拉着你的手去闯一闯,如果不是——”

他抬起手来,似乎想轻轻抚摸一下嫣菲的脸,最终却只是将她腮边的一缕秀发轻轻拂开,笑笑。说:“我真心觉得你非常好,相信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我想伯父和阿姨一定不知道我目前是个杀人嫌疑犯。”他退后两步,深深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开,嫣菲没有跟着他下去。呆立片刻,转身走到阳台上。十多分钟之后,慕轩出现在院子里,他一个人大步走向门口——想到那么欣赏他的爸爸居然没有出来送他,嫣菲就知道肯定是这个男人把他的麻烦和盘托出了,他很快消失在大门那里,自始至终,他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楼上。…,

第二十九章 我爸出事了

“那嫂子人呢?”曲福民的相亲对象,慕轩后来也见过一面,对方名叫萧溪竹,曾经是浙大的学生,大学毕业后却没有去找工作,而是选择回乡创业,专门经营竹制工艺品,目前公司规模相当大,或许是为了事业吧,萧溪竹年过二十七都没有谈对象,其实她身材高挑,容貌出众,身边不乏追求者,但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看不上那些男人,而曲福民跟她见了一次面就说不用见了,说这样的媳妇他养不起。

可是萧溪竹反倒对曲福民上了心,连着几次主动跑到曲家,帮着曲大妈做这做那的,结果曲大妈先就认了这个儿媳妇,于是,曲福民这个孝顺的儿子只好乖乖地跟萧溪竹处起了对象,处着处着,两人还真如胶似漆了——这是慕轩后来知道的。

“在弟媳妇那呢”曲福民冲着慕轩挤眉弄眼,慕轩当然知道,他说的那个弟媳妇就是梓峪,而那个幸运的弟弟自然就是他原慕轩了。

慕轩于是让司机往练家开去,还告诉妮妮要去见练姨了,妮妮显得非常兴奋。

到那里,正好开饭,老爷子已经入座,梓峪和蒙淑宜正在上菜,而萧溪竹在忙着做一道江浙特色菜——蟹酿橙,蟹肉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微量元素,有利肢节、滋肝阴、充胃液、清热解毒、补骨添髓、养筋活血等一系列功效,对于淤血、黄疸、腰腿酸痛和风湿性关节炎等有一定的食疗效果。

不过这菜做起来相当费神,把新鲜的橙子截去一片顶,将橙瓤挖出,只留少量橙肉;煮熟的猪膘肉切小丁,荸荠也切小丁。然后和蟹肉一起,加鸡蛋液、姜末、胡椒粉、精盐、味精、白酒拌匀。分别装入橙壳内盖上,上笼屉蒸半个钟头才能上席,而且是一人一份。

妮妮看到梓峪,叫着“练姨练姨”,整个人像考拉一般吊在梓峪身上就不下来了,梓峪抱着她,也是非常高兴——当初正是因为这个小丫头的出现,她才认定慕轩是她今生最佳的选择。

慕轩跟老爷子和蒙淑宜打过招呼,就去厨房看萧溪竹做蟹酿橙,萧溪竹正在剥蟹壳。曲福民乐颠颠的帮忙。但把那蟹给弄得像狗啃的似的,看得萧溪竹直冲他翻白眼,慕轩赶紧过来接手,他运刀如飞,蟹肉剥得非常熟练。萧溪竹大大松了口气——论刀功,自己还真比不上这个男人,妮妮在梓峪怀里看得直接拍着小手叫好,梓峪望着慕轩,眼神中显然满是酡然的醉意。

这顿饭,大家尝到了相当不错的江浙口味,尤其是那蟹酿橙,萧溪竹特意按照本市人的口味加了些许甜味,每个人都觉得很是不错。梓峪打趣曲福民说找了个特级厨师当老婆,这辈子有口福了,曲福民立即予以“回击”:“小原的手艺那才够特级呢,妹子你才是有福啊”

梓峪笑笑,低下头暗自神伤,老爷子和蒙淑宜反倒是神情自若。似乎根本没听到这话,萧溪竹明显察觉气氛不对,赶紧岔开话题:“不如麻烦小原做个扬州炒饭?”

慕轩自然不会推辞,一会儿工夫,炒饭上桌,萧溪竹吃后很是意外,她原本还以为说慕轩厨艺好只是曲福民客气一下,但从刚才的刀功和现在这炒饭就知道,这男人的厨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啊,这是成心不让下厨房的女人活啊

晚饭后大家坐着闲聊,梓峪带着妮妮把自家里里外外都逛了一遍,妮妮惊叹这地方真大,而后问梓峪:“练姨,我能跟你睡吗?”

梓峪一拍双手说:“当然行啊姨就想跟妮妮睡呢”

妮妮就兴奋地去找慕轩,说自己今晚要跟练姨睡,慕轩自然不会反对,他本想就此告辞,可是曲福民一定要拉着他出去逛逛,说是见识一下大都市的夜生活,妮妮不方便带着去,蒙淑宜就带她上楼去看电视。…,

第三十章 视频勒索案

“怎么会?”妍曦叫出声来,“你是说他们勒索我?”

慕轩摇头:“不是勒索,是诈骗。”

“诈骗?”混血小美女还是迷迷糊糊的,“他们舀着我爸的视频,不该是勒索吗?”

慕轩叹一口气:“你难道真的觉得视频里的男人是你爸爸?”

妍曦这才觉出问题来,再次叫出声来:“你是说那个根本不是我爸?”她的小脸顿时红扑扑的,要是那个男的不是我爸,那我可是把他全身上下都看光了呀,怎么居然不是呢?

慕轩可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想的是这个,点头说:“我听你说那个男的脸上有马赛克就觉得不对劲,要真是你爸的话,何必打马赛克呢,让你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更好吗?还有,要真有这种视频,勒索你爸不是更管用吗?何必还到你这儿拐个弯呢?视频十有是假的,他们想利用你搞到钱,要是闹到你爸那里,舀不到钱不说,要是你爸一报警,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混血小美女听得直点头,一个劲说:“原大哥你懂得真多,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一转身,她又一脸担忧的问:“你说十有,那就是有可能视频是真的咯?那可怎么办?”

慕轩看着她,忽然神神秘秘的笑了,妍曦奇怪的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抬手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难道刚才出来得太急。我忘记洗脸了?

慕轩笑得更加奇怪了:“某个小女孩好像很担心她爸爸嘛。奇怪,她不是很不喜欢她爸爸的吗?”

妍曦皱着眉头,冲他龇牙咧嘴,挥一挥小拳头,然后很快就恢复了淑女的模样,抬手很有风情的捋一下鬓发,嫣然一笑,说:“人家过年就十八了,可不是什么小女孩了,应该是女人——嗯——大女孩了。”

慕轩哑然失笑。说:“好吧,大女孩,你准备怎么办?”

妍曦很认真的想想,说:“不管那视频是真是假。我想先把它弄过来才保险。”

慕轩点头说:“道理是没错,不过,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复制那么容易,万一他们弄了好多备用,你能把所有的都弄过来吗?”

妍曦小脸一垮,惨兮兮的问:“那该怎么办?”

慕轩说:“没别的办法,先找到这些人再说。”

妍曦的小脸更加凄惨了:“就算你帮我,咱俩也没办法找到这些人啊!”最主要的是,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就算知道是那个自称常丽莉的女人搞鬼,她要是躲起来了,也没办法找到啊!

慕轩点头说:“没错,所以咱们不用去找他们,得让他们来找咱们。”

让他们来找咱们?妍曦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片刻之后,她面露喜色,一个劲的点着小脑袋:“对对对,没错,让他们来找咱们。呵呵呵——哈哈哈——”她笑得真是得意啊!

接下来的一切,基本按照妍曦所想的进行,她发短信给对方说钱已经有了——一部分,实在凑不满五百万,问能不能用名表、钻戒、金手镯之类抵偿。

对方迟疑了片刻。发了个短信过来:就你一个人,舀着东西过来!

妍曦当然非常“听话”的一个人去了。见到的是常丽莉和一个二十五六模样的瘦小男人,常丽莉全然没有上次的颓然、不甘与不好意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蔑与不屑,她看妍曦的眼神就像是恨铁不成钢的母亲看着一个非常不争气的孩子一般,她舀过妍曦递过去的旅行包,打开来翻了翻,就把包递给旁边的瘦小男人,然后看着妍曦,撇一撇嘴说:“要是我有你这样好的家世,将来绝对比你获得的成就高,至少不会像你这样做条寄生虫。”…,

第三十一章 我只能露宿街头了

这起视频敲诈勒索案其实只是在少数人中流传,因为被敲诈的都是有钱或者有权的,而且十个有十一个是心里有鬼的,对方正是利用这一点,给这些人传上一段视频,就能很顺利的得到想要的东西——钱,而被敲诈的人绝对不敢报警,只能选择破财免灾,其中也有两个出于不忿,暗中找人去查,却始终劳而无功,结果反倒使敲诈者越来越神秘,越来越让某些人胆战心惊。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李丽丽一脸迷茫之色。

林慕野笑了,说:“听不懂没关系,就当我没说。不过我想问一下,三位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那里做事?”

“你们是做什么的?”李丽丽警觉地问,别看这个男人一脸老实相,万一忽悠我们去做违法乱纪的事——

林慕野看看七哥,管昊旭走过来给李丽丽三个一人发了张名片,他目前是“雁行集团”的副总,李丽丽三个都看着他,管昊旭笑笑,说:“实话实说,我们公司干的是正当营生,不干违法乱纪的事,不过,对于那些无法用法律进行惩罚的违法乱纪之事,我们私底下有自己的处理方式,三位的特长都能派上用场。”

李丽丽他们三个铤而走险这么久却始终安然无恙,只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所以他们都听懂了这个男人说的话,三人互相看看,都从另外两个的眼中看到了异样的光芒。

“要是我们答应了。这次的事怎么算?”李丽丽始终是三人的代言人。

林慕野说:“这包东西我们会还给关家。这事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以往的一切也永远不会有人能追查到真相。”

李丽丽盯着他的眼睛,追问一句:“你真的那么肯定?”

林慕野非常严肃的点头:“我非常肯定,没有人可以追查到你们这里。”

李丽丽看着他,终于点头说:“我相信你。”

她回头看看李祥和严力,两个男人都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决定,管昊旭呵呵笑道:“这下子成了自己人,那你们的事就是公司的事了,你们那位朋友最近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一直非常冷静的李丽丽这时候也不由得微微动容了,要是常韵尔能够因此而得到最好的治疗。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管昊旭跟三人商谈起来,而林慕野给慕轩他们都发了名片,跟他们三个聊了起来,他对沈坎和吴明的盯梢本事大加赞赏。问:“两位在哪里高就?有没有兴趣到传岳来干?”

沈坎和吴明当然都知道传岳,只是不知道自己能在传岳干些什么,沈坎目前在区警局技术科做痕迹检测工作,干得还算顺心;吴明在做法医,可是有点担心前途,别的不说,自从转业之后他已经相了七次亲,每次女方一听他是干法医的,立马找借口闪人,一秒钟都不愿多留。好像她们面前坐着的就是一具恐怖的尸体一般,再不想办法换个工作,恐怕他这辈子都只能打光棍了,他甚至想索性再回到军队里去吧,总比在这里憋屈死好。

“传岳有自己的医疗队伍,但有时候一些特殊的地方需要更加专业的人员,吴先生如果愿意屈就,传岳将不胜荣幸。”林慕野非常直接的说。

吴明看看慕轩,后者非常郑重的点头,虽然彼此相交不久。但慕轩有理由相信,这个男人绝对不是那种花言巧语诱人入彀的心怀叵测者。…,

第三十二章 戒急戒躁

你不是住宿舍的吗?离家出走也不会无处可住啊?这是慕轩的第一反应,毕竟,孤男寡女在一块,实在很不方便。

但是现在这种情形下,慕轩能说不吗?他帮着将那个空房间收拾一下,让嫣菲暂时安置下来,等收拾好一看,第一节课都快下课了,两人赶紧出门往学校去。

中午,嫣菲打电话给慕轩,理由很简单,她没钱吃饭——其实饭卡里还有些钱,而且乌茗娟也完全可以帮她,但这种情况之下,她很自然的就赖上那个值得信赖的男人了,慕轩当然不能拒绝这个要求,所以,他在很多杀得死人的嫉妒眼神注视下,跟嫣菲在食堂吃了饭,还好,嫣菲在吃的方面不是那么挑剔的。

“我还是挺好养活的吧?”嫣菲完全无视周围那些异样的眼神,还向慕轩眨了眨眼睛,这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抛媚眼啊!

慕轩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他甚至有种错觉——眼前这位美女很可能是找自己报仇来了,即便吃不空自己的钱包,也必能给自己招来一批情感上的仇家啊!

晚上,嫣菲自然就跟着慕轩到罗哥的事务所去了,颜白川的情绪非常平静,平静得让嫣菲感到暗自惊心——这个年轻人到底要有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如此平静啊!

因为嫣菲占了慕轩那儿,颜白川就暂时住到柳屽那里去了。

回住处的路上,嫣菲毫不避讳的问慕轩:“这个颜白川是不是太早熟了?整个人冷静得吓人!”

慕轩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说:“环境与经历决定的。”

嫣菲转首看了他一会儿,问:“那么你呢,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

慕轩看看她,笑笑,说:“应该是吧!”

嫣菲忽然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低声说:“原慕轩,我想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慕轩整个人一震,转头看着她。半晌。才说:“谢谢!这是我听到的最动听的表示支持的话。”

就这样?嫣菲看着慕轩,眼眸瞪得越来越大,终于成了两颗水灵灵的黑葡萄:“没了?我说我喜欢你呀?”这跟支持不支持可是没有半毛钱关系!

慕轩点点头说:“我说过‘谢谢’了呀!”

嫣菲愤然甩开他的胳膊,转身就走,这之后,她就再不跟慕轩说话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黄昏。

慕轩下课后接到林慕野的电话。让他晚上去怀海路观澜健身馆,慕轩打电话告诉嫣菲晚上早点回去,一个人在家小心些,结果嫣菲一声不吭跑来非跟着他一起去不可,慕轩看她情绪还算不错,也就不敢拒绝她。免得她继续跟自己冷战。

他们到健身馆时,林慕野和严力、管昊旭已经在了,这里是管昊旭经营的,目前请人在打理,而他跟老婆李明姬却只是偶尔客串一下教练的角色。

管昊旭带着他们进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这里摆着酒菜,他们边吃边聊,原来。严力连着两天都在网上鼓捣。他这个电脑黑客的能量还真不小,连着黑进两处网络。终于被他找到了三段视频,这些视频非常清晰的记录了吴昊华进入颜素荔遇害小旅馆的状况,颜素荔遇害时间前后,有一辆黑色宝马匆匆前来,而后吴昊华就神秘失踪了;而慕轩提供的凶案现场的陌生指纹,严力也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吴昊华。

即便有了这些,又该怎样迫使吴昊华认罪呢?毕竟,法庭未必会采信这些证据,它们本来就是非法所得。

吴昊华虽然身在国外,却并没能过上安心日子,每天晚上都会从恶梦中惊醒,即便是大白天,他眼前也会经常晃动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那天,他又悄悄跟着颜素荔,结果发现她居然跟原慕轩去开房乱搞,他想起金尚承给他看的那段两男两女胡天胡帝的视频,终于决定要将这一切彻底终结掉,他非常耐心的等到原慕轩离开,而后敲开了颜素荔的房门,接下来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反正,当他终于清醒过来时,颜素荔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惊恐万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金尚承打电话,而金尚承没有让他失望,第一时间给他派来了一个名叫孔军严的男人,这个姓孔的非常熟练的重新伪造了现场,并且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带离现场,而且,事后他才知道,金尚承居然能将小旅馆里的录像全部掉了包,所以,他其实完全可以不必跑到国外来,只是,家里人太担心了,他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安排。

可是,在这里,他的日子显然也很不好过,所以,当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让他马上回去时,他还真是迫不及待了。

就在吴昊华回国的第二天,金尚承也从日本回来了,他不得不赶回来,因为吴昊华一到国内,就被警方请去协助调查了,而且据说警方拿出的证据对他非常不利,他必须回来想办法。

而让金尚承真正担心的其实不是吴昊华的案子,因为警方的证据实在不算什么,他最担心的是嫣菲居然离家出走,而且竟然跟姓原的小子同居了!

他虽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亲眼看见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在意这件事情,以至于绝不想再容忍到第二天。

又是礼拜五了,慕轩下课后去接妮妮,嫣菲跟着一起去了,结果梓峪也去了,大家一起吃了晚饭,之后妮妮跟着梓峪走了,慕轩和嫣菲答应她明天一起带她出去玩。

梓峪临走时悄声问慕轩:“她住到你那里去了?”

慕轩当然知道这事瞒不过她,看着她脸上一闪即逝的幽怨之色,他只能装糊涂了:“她跟家里闹矛盾了,没地方去。”

梓峪撇一撇嘴,说:“她不是住校的吗?她不是为了你才离家出走的吧?”

慕轩的心霍的一跳,强笑道:“我的魅力有那么大么?”

梓峪给他一个“你自己最清楚”的眼神,就过去招呼妮妮走了。

慕轩和嫣菲坐地铁回去,路过老张饭馆时进去坐了坐,肖亮和米丽成了情侣,每周都会出去约会。慕轩这段时间又经常不在。老徐就只好再找帮手,有几个学生来应聘,其中有那个谢山良,最终老徐留下了谢山良和另外一个叫陶思丝的女生。

谢山良见了慕轩,显得相当亲近,放下正收拾的碗盘过来打招呼;陶思丝来自苏北农村,对于嫣菲这样的大城市富家女显然有着习惯性的排斥。只是向她笑笑,就端着碗盘进厨房了。

慕轩他俩跟老徐聊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两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嫣菲问:“吴昊华从警局回去了,是不是意味着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他?”

慕轩叹口气说:“至少没有有力的证据。”

嫣菲轻轻挽住他的胳膊。安慰说:“别着急,或许还有证据咱们没找着,找着了就能把那个坏蛋绳之以法了。”

“那恐怕咱们得先把这些坏蛋绳之以法。”慕轩忽然说了句奇怪的话,嫣菲刚想问“什么坏蛋”,却没问出口,因为她已经看见慕轩所说的坏蛋了。

前方三四米外,有四个黑影正围上来,她下意识的回头看看。果然发现身后也有四个黑影正围过来。这八个黑影手里都有寒光闪动,显然是不怀好意。

“在这儿别动!”慕轩把嫣菲推到墙边。让她靠墙而站,而后,他主动迎上了八个手握匕首的黑影,嫣菲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着要不要报警,却见慕轩动作迅疾,拳起脚落,好像只是一眨眼的瞬间,就有三个黑影倒地了,其他五人显然非常吃惊,往四下散开了些,看样子想迫使慕轩分身乏术,而慕轩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后退,一把抓住嫣菲的手,低喝一声:“走!”往只有两个人的前面冲去,对面两个黑影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前一挡,却被冲上来的慕轩抬腿一脚蹬开一个,另一个被他一拳击中下颚,踉跄着直往后退。

慕轩拉着嫣菲跑出去七八米,忽然停下,将嫣菲一把抱住,闪到了暗影中,低声说:“别动!”这是一处民居的暗影处。

慕轩随即放开她,回身迎着追来的五人冲过去,暗处的嫣菲只看到这个男人拳脚飞舞,对方五人全然没有还手之力,片刻之后就都倒在地上了——等等,怎么只有四个,应该是五个人啊,还有一个呢?

嫣菲正在惊疑之时,猛然发现,自己面前有个高大的黑影——

“啊—”,慕轩听到嫣菲短促的惊叫,转身发现,漏网的那个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嫣菲的嘴,另一只手中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他毫不犹豫的冲了过去——

幸存的这个正庆幸自己选择正确,终于将这个女人变成了自己的护身符,他正想跟对面这个男人谈谈条件,对方却像头愤怒的公牛一样冲了过来,惊慌之下,他握紧匕首向着对方挥了过去——

“嘶——”,衣服被划破了,慕轩觉得胳膊上一凉,随后就是疼痛袭来,但他顾不上了,他一拳砸向对方的鼻子,对方剧痛之下,脱手放开了手里的人质,慕轩一把拉过嫣菲,而后一脚将对方蹬倒,拉着嫣菲就跑。

接下来,他们再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安然回到了住处。

明亮的灯光下,慕轩胳膊上的鲜血就更加触目惊心了,嫣菲有些不知所措,看慕轩拿出了一个急救包,她才醒过神来,赶紧过来给他止血缠绷带,好一会儿才算收拾好,她长吁口气,看着他划破的袖子上的血迹,问:“还疼吗?”

慕轩笑笑,说:“没事的,你别担心!”

嫣菲抬首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想起刚才看到的那道伤痕,以及无意中发现的另一道挺长的伤疤,眼眸忽然间就模糊了——很明显,这个男人去军队不是简单的服役,肯定经历了不少非常危险的事,要不,怎么会有那样的伤疤?

“我真的没事,你别——”,慕轩看她情绪显然不对,强自一笑,想着安慰她一下。不过话没有说完。因为对面的女孩子忽然双臂一圈,把他的脖子搂紧了,而后,香风扑面,她的香唇一下子压在了他的双唇上——

他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往后一缩脑袋,但嫣菲的一双臂膀非常有力的搂紧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完全倒在了他的怀里,香唇贴紧了他的唇,慕轩只觉得鼻间一阵甜香,终于放弃了挣扎,而嫣菲显然没有觉察到他的转变,双臂依旧搂得紧紧的。香唇也依然贴紧了他的唇,只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慕轩愣了三秒钟才醒悟过来,原来怀里这个如此胆大的女孩子很可能是第一次接吻,所以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其实慕轩自己也是这方面的新手,不过作为男人,他还是非常勇敢的把舌头伸了过去——

嫣菲显然非常吃惊,紧守着牙关足有七秒钟。才不情不愿的给这个胆大妄为的男人的舌头放行。接下来的一切,就不是他俩能够控制的了。两人的唇舌纠缠了不知多少时刻,嫣菲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烫,而最让她惊慌的是,小腹那里有个东西顶着,而且越来越强势了,她脑子里糊里糊涂好一会儿,才猛然醒觉那是什么东西,顿时羞恼交加,双手一推这个可恶的男人的肩膀,借力站起身来,退开两步,恨恨的瞪对方一眼,脱口骂一声:“流氓!”就扭着小腰肢快速跑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腹中火势熊熊的慕轩遭遇这种变故,只有苦笑的份了:流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么不上不下的,我该找谁说理去?

这一夜,嫣菲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眼前不是慕轩晃动的脸庞,就是他跟那些坏蛋动手时的拳来脚往,他的身手怎么那么厉害,那些坏蛋简直就是来找揍的嘛!而且,他的动作怎么那么潇洒,平时看他那副温吞水的模样看来都是装出来的啊!

当然,其实这一夜最为困扰她的,是“流氓”那根油滑万分的舌头和他暴露流氓本质的那里,搅得她一想起来就浑身发酥发颤,某处更是有了羞人的变化……

嫣菲几乎一夜没睡,金尚承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夜未睡,正因为他的“废寝忘食”,第二天慕轩如他所愿的再次被全副武装的特警“请”进了警局,嫌疑是“行凶伤人”。

梓峪闻讯赶到警局时,罗鹤祷已经到了,嫣菲也早就做完了笔录,证明慕轩一晚上都跟她在一起,他不可能半夜三更去打伤金尚承和他的朋友,至于他胳膊上的伤,确实是跟拦路打劫的有关——都怪那个“流氓”,搞得昨晚忘了报警,要不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梓峪当然知道慕轩跟嫣菲目前还不可能到整夜呆在一起的地步,但听嫣菲亲口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而且关键是嫣菲都已经这么说了,警局还是没有立即放人,高大组长更是一脸狐疑,原因是金尚承那边提供了一段完整的视频,里面那个出手伤人的身影跟慕轩确实非常像。

知道内情的人当然想起了之前那段视频中冒充慕轩的那个混蛋,只是眼下,上哪里去把这个混蛋揪出来以证明慕轩的清白呢?金尚承既然设计陷害慕轩,那自然早就将那个混蛋给藏起来了。

梓峪跟嫣菲相对无言,跟罗鹤祷商议先回去想想办法,却没想到警局忽然接到一个报警电话,高大组长风风火火的带人呼啸而去又呼啸而回,居然带回了一个身形很像慕轩的男人,这个人被人发现躺在警局附近的一家咖啡馆门前,身上还有血迹,店里的员工还以为他喝醉了,之后发现他被捆着双手昏迷不醒,就赶紧打电话报了警。

高大组长以为是个倒霉的被抢劫者,就让底下人把人弄醒问问情况,谁想这个自称杨达德的倒霉鬼一醒过来,就一股脑儿的曝出他冒充原慕轩伤人的事实,还主动交出了一个U盘,里面竟然有一段很重要的视频,视频清晰的显示了慕轩离开小旅馆时颜素荔送他到门口和之后吴昊华敲开颜素荔房门闯进去的情景,高大组长目瞪口呆之下,立即请示田副局,而后又带着人呼啸而去了。

很快,吴昊华被押了回来,而慕轩也很快被释放了。

是谁把杨达德抓获而且让他乖乖地说了实话?又是谁找到了那段非常重要的视频呢?

慕轩他们满腹狐疑的回去,路上慕轩就分别打电话给林慕野和老徐,但是这两位都说这事跟他们无关,这下子慕轩也觉得事情很蹊跷了。

不过嫣菲和梓峪很高兴,罗鹤祷也松了口气,马上打电话告诉颜白川已经找到最大的杀人嫌疑犯这个好消息。

老徐特意找了慕轩他们过去,还让把颜白川叫上,在饭馆给慕轩摆了一桌庆贺一下,梓峪还回去把妮妮接来了。

期间,老徐非常郑重的告诉颜白川,以后要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他说一声,他老徐一定竭尽全力帮忙,颜白川显然被这个萍水相逢的老人打动了,也非常郑重的说:“真要到了那时候,我一定不会跟您老客气!”

之后慕轩他们带着妮妮出去玩了半天,梓峪还打电话给罗鹤祷询问起了收养妮妮的可能性。当天晚上,妮妮被嫣菲拉着陪她睡,梓峪无可奈何地一个人回去了。

慕轩跟林慕野通了电话,两人对于杨达德的意外落网都表示了同一个看法:暗中有人似乎在关注此事,虽然目前对方帮了大忙,只是,这种被人窥伺着的感觉真的让人非常不舒服。

“戒急戒躁,静观其变!”这是林慕野给出的应对之策,慕轩觉得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慕轩、嫣菲和梓峪又陪着妮妮好好玩了一天,礼拜四妮妮要期中考试了,梓峪说下礼拜六带她出去旅行两天,慕轩和嫣菲都说要一起去,妮妮显得很是兴奋。

礼拜一下午,嫣菲从乌茗娟那里听到一个小道消息,法学院的领导们召开了紧急会议,议题内容是“是否开除原慕轩”,原因是网上出现了一段原慕轩动手打人的视频,内容非常血腥,很多网友都认为原慕轩这种凶悍暴力的人渣不配留在法学院,更不可能成为维护正义的律师,让他继续在校园里待着只会毁了凭海大学的声誉。

嫣菲特意去看了视频,内容正是那晚她跟慕轩遇袭时慕轩还击的过程,她赶紧找慕轩,拉着他要去领导那里说清楚,慕轩却说:“不用了,你认为他们真的只是上了人家的当吗?”(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起点太高了

嫣菲愣了一下,问:“你的意思是他们刻意针对你?”

慕轩笑笑,说:“一所全国知名的法学院居然因为网上的一些言论就要开除我,你觉得这正常吗?”

嫣菲没来由的很是心慌,问:“那你想怎么办?”

慕轩反倒脸色平静,说:“如果法律并不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那我又何必非走这条路不可呢?”

嫣菲一阵气苦,怒道:“你想放弃?都大三了你还想放弃?你这些年的书不是白读了?你准备怎么向家里人交代?”

慕轩居然一笑,说:“那你觉得这些年的书读了都很值得吗?”

嫣菲眼眸一阵发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半晌无语。

“好了,别担心了,如果要发生,就让它发生吧!躲总是躲不过的。”在嫣菲看来,眼前这个男人完全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惫懒模样,让她真是气恨交加。

晚上慕轩照常到饭馆做菜,老徐从谢山良那里知道了他眼下的麻烦,问:“没事吧?要不要歇几天?”

慕轩摇头说:“有事做才好,歇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了。”

老徐笑了,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耗着,还不如早点去做你想做的事。”

慕轩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时间有限。”

老徐呵呵笑说:“怎么搞得比我这个老头子都看得开呀,这样很伤人自尊的。”

慕轩哑然失笑。

近十点时,他回到住处,进门发现嫣菲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见他,嫣菲笑笑,说:“回来啦?累了吧?去洗个澡吧!”

慕轩觉得她显然有些怪怪的——穿着睡衣在自己眼前居然还那么坦然,而且十足是一副等着晚归的丈夫回来的妻子的做派,这让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说不出什么。但就是觉得很舒服。他说声“好的”,进房间拿了衣裤进了卫生间,门关上时,听见嫣菲在喊:“洗干净点!”

他不由哑然失笑,她还真像那么回事,真把自己当成这屋子的女主人了?

不过,这个澡慕轩洗得确实比往常要长些。一边洗,一边想着事情,等他从浴缸里站起来时,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久太伤神,他只觉得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迷糊,眼前黑了有一秒多钟。要不是及时扶着墙,他很可能就滑倒了。

看来得早点睡觉了!他晃晃脑袋,开了门,却发现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台灯,加上电视屏幕上的光,整个客厅添了几分温馨——等等,电视里演的是什么?哪家电视台会播放这个东西?

慕轩看着屏幕,目瞪口呆。那上面一对男女。男的已经一丝不挂,靠在沙发上。女的穿着白领制服,正趴在男的腿间吞吐男人的那东西,电视的音量不高,但慕轩能非常清晰的听到那个男人的抽气声,他也忍不住暗自吸了口冷气,压一压自己胯间有些冲动的家伙。

“你喜欢这一类型的女人吗?”嫣菲的声音传来,“男人应该都挺喜欢这种小鸟依人的女人吧?”她施施然的走到沙发那里坐下,拍拍旁边的空间,“这是我朋友从日本给我寄来的生日礼物,我一直没机会看,一块欣赏一下?”

慕轩不想装纯洁,这个他之前也看过一些,这个女人因为酷似香港某个当红女星而声名大噪,别的不说,张诚和柳屽就都很喜欢她,他其实也挺欣赏,只是,女人也喜欢看这个?而且居然拿它当生日礼物?

嫣菲似乎明白他此刻的疑问,转首向他嫣然一笑,说:“她是我从小到大的闺蜜,去东京留学了,就喜欢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慕轩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说:“那你看吧,我想早点睡了。”人家喜欢送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也没有拒绝接受,看来,这事可不能只怪人家!

嫣菲看着他,很直接的问:“你是怕跟我一起看出丑,还是不屑于跟我看这种下流的东西?”

慕轩笑笑,说:“下流不下流,不在于这种东西,而在人的心里。”

“那你是怕跟我一起看而出丑咯?”嫣菲眼眸中闪动着促狭的笑容。

慕轩毫不迟疑的点头,说:“我确实怕,毕竟,我是个正常的男人,跟你这样的美女一起看这个,我对自己真的没什么信心。”

嫣菲站起身来,飘然来到他的面前,慕轩只觉一阵香风扑面,正想着要不要就此回房间,免得引火烧身,却听嫣菲说:“你还真实诚,不过,我喜欢你这种实诚。”她冲他娇媚的一笑,慕轩的心顿时霍的一跳。

嫣菲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挽上他的胳膊,把他拉到沙发前并排坐下,说:“你觉得我这样让你动心了吗?”她抬手比比自己身上。

慕轩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然后立马惊呆了,她的长发盘在头上梳了个发髻,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了两三岁,鼻梁上架着没有镜片的黑眼镜框,原本就充满魅惑的眼眸越发诱人,身上穿着非常贴身的白领制服,看材质应该非常柔软,将她的曲线清晰地显露出来,底下短裙加黑丝,自然更加惹人遐想,最要命的是她制服里显然只有内衣,胸前丘壑半露,加上耳畔听到的电视中的呢喃喘息声,他真的很怕自己会立马变身——变身禽兽。

“这也是她寄来的生日礼物的一部分。”嫣菲巧笑嫣然,似乎完全不怕眼前的男人暴露出兽性。

“不要骂我不要脸,我只是想穿给我喜欢的男人看。”嫣菲呢喃着,整个人就依进慕轩的怀里,香风袭来,她的香唇吻在慕轩的唇上,而且她的手有意无意的落在了慕轩的胯下要害部位——不,她肯定是有意的,她的手分明还在轻轻揉动,所以,慕轩很快就冲动了——都说水瓶男不近人情,不会轻易受女色诱惑,可是眼下。他要是还能忍得住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的话。他都不是个正常男人了!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慕轩和嫣菲来说都是第一次尝试,不过,两人虽然缺少实践,但都不缺见识,慕轩是依着男人的本能行事,而嫣菲却是很费了一番心机。她不惜自毁形象,在这第一次时就豪放的模仿屏幕上的女人,先后以酥胸和唇舌撩拨得这个男人原形毕露——话说,他的这个怎么这么大呀,比屏幕上的岛国男人的大多了,被她撩拨之后更是凶相毕露。让她心里不知打了多少次鼓,脸上烫得能煎熟鸡蛋,不过,她并没有停止自己的撩拨,她要给这个男人一个永生难忘的第一次,而且,她给他设置了一个起点——很高的起点,即便将来有别的女人想来撩拨他。那就得比自己更加大胆更加豪放、给他绝对不一样的第一次才行。

——我很有心机吗?就算是吧!可是。女人为了保住自己钟情的男人,耍点心机算是一种罪过吗?

慕轩看着自己的小兄弟在她的唇舌之间越来越亢奋。越来越狰狞,他甚至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已经穿越到了荧屏之上,在一阵非常短暂的恍惚之后,他终于化被动为主动了,他双手忽然捧住嫣菲的双颊,低下头去,将双唇压在她的香唇之上,在再一次的唇舌纠缠中,他把她抱起来放到了沙发上,他的双唇从她的香唇上离开,然后沿着耳垂、脖颈一路往下——

嫣菲觉得,他的唇落到哪里,那里就像被火点燃了一般燃烧起来了,尤其是当他的双唇落在她胸前的最高点之一时,她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要燃烧起来了,身体的最隐秘部位有某种行将泛滥的危险,她不得不绞紧了双腿,极力压抑着自己唇齿间逃逸而出的呻吟声,可是,这种种努力在她最高点被他的牙齿轻轻一咬的瞬间就土崩瓦解了,她低低的一声惊呼中,觉得自己双腿尽头终于难以遏止的泛滥成灾了,她绷直了修长的双腿,裸露的上半身往上猛然一挺,饱满的曲线越发诱人犯罪。

慕轩的唇舌继续往下探索,嫣菲非常配合的将自己裙袜逐个褪下,那种裸裎相见的模样让慕轩越发激昂,看着她神秘谷地的湿润痕迹,他的唇舌毫不犹豫的印了上去,嫣菲发出一声令人销魂的呻吟,迫不及待的将双腿并拢,把慕轩锁定在了她的峡谷之中,这一番的缠绵让嫣菲有魂消魄散的错觉,幽谷间泛滥的春水毫无征兆的激涌而出,让慕轩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许看!”嫣菲轻呼着,再一次显露了上身的饱满曲线,慕轩很听话的没有多看,而是将唇舌迎了上去,帮助她清除春潮的痕迹,恰在这时,身后传来女人异常娇媚诱人的急促呻吟,他无暇回顾,嫣菲却下意识地睁开满是情欲之火的眼眸看了一下,浑身立即剧烈震颤起来——那个娇小的女人正在男人身上急速驰骋,她的翘臀起落迅疾,幽深谷地将男人的坚挺之处快速的吞吐着,“去你房里——”,她终于忍不住急促的呢喃一声。

慕轩将她的身体抱起来,起身大步走向她的临时寝室,这里同样只亮着一盏台灯,整个房间似乎蒙着一层薄纱,他才将她放下,嫣菲却一个翻身,在床上跪直了身体,一拉他的胳膊,低声喊:“你躺下!”

慕轩乖乖地仰面躺好,嫣菲一偏腿,整个身体就跨坐在他身上了,慕轩有些发傻——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第一次你就想做主导者?

嫣菲两颊红红的白他一眼,而后垂下眼眸给他一个非常理直气壮的解释:“我怕疼。”

慕轩当然不好意思跟她抢主动权了,双手一抱她的翘臀,轻轻揉捏起来,嫣菲享受着他的温存,一双柔嫩的手也在他胸膛上轻轻摩挲着,渐渐往下移动,最后终于握住了他的坚挺分身,在又一番的捋动之后,她轻轻抬起翘臀,握着那令她惴惴难安的大家伙在自己幽谷之外逡巡徘徊,几次想要放它通行,却又有些犹豫担忧——慕轩非常清晰的感觉到她那里已经是泥泞不堪,几次差点挺臀强行通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终于,嫣菲下定决心,翘臀轻轻往下一落,手中的大家伙终于顺利进入幽谷。慕轩只觉幽谷之中又窄又紧。湿滑不堪,他轻轻往上挺身就能顺利深入,不过很快又被挡住了去路;嫣菲娇哼一声,身体趴伏到他的胸膛上,低声呢喃:“疼!”而她的翘臀往上一抬,却毫不迟疑的往下一落,慕轩感到自己正奋力闯过关隘时。听见她更清晰的呻吟:“老公,好疼呀,你把我刺穿了!”——慕轩清晰地感觉到有一线细流正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滑落到自己身上。

这一句话比任何催情药剂都厉害,慕轩只觉得自己那里越发张牙舞爪了,而嫣菲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事实,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翘臀缓缓的起落。一边开始了非常明显的语言攻势:

“老公,你好强啊!”

“老公,好好疼我!”

“老公,你快来啊!”

……

在这样赤裸裸的挑衅之下,慕轩觉得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行为了,当嫣菲忽然在他身上坐了起来,夹紧两股仰起俏脸呻吟“老公,爱我”时。他猛一挺身。开始了毫无保留的冲锋行动,嫣菲在最初的惊呼之后。就慢慢适应了他的强悍,翘臀一起一落,与他的进攻频率越来越契合,而她也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强壮与凶猛,在一阵掺杂着娇媚呻吟的剧烈震颤之后,春潮将那个大家伙完全包裹了起来,不过慕轩没有停止进攻,他猛地坐了起来,嫣菲非常配合的往后仰身躺下,两腿上举,架在了他的双肩之上,慕轩双臂撑在她的身体两侧,挺直的身体开始自上而下的进攻,嫣菲的翘臀极力往上迎合着,在他的冲击下颠摇着,实实在在的感受着每一次的冲击带来的充实与满足。

不过,慕轩的攻势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之前的忍耐消耗了太多的韧劲,所以,在之后一次四十多秒的急速冲击后,他在嫣菲身体的最深处完完全全的爆发了,那一刻,他的低吼声和嫣菲的娇呼声组成了一曲最为销魂的美丽乐章。

这之后,并不是尾声。

“老公,人家叫了你那么多声,你怎么也不回应人家?”嫣菲轻轻握住刚从她身体里退出的那个家伙,对着慕轩娇嗔。

“是,老婆!”慕轩回应一声,有些歉意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嫣菲娇媚的一笑,光溜溜的身子像一条鱼一般往下滑去:“老公,人家那里还疼着呢,就这样帮你去去火吧!”话音未落,慕轩的那里就被她的双唇含住了。

慕轩确实有些意犹未尽,也确实担心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再一次的攻击,却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善解人意,而且毫不避讳,那个原本就不算软弱的家伙很快就在嫣菲的唇舌间再次趾高气扬起来了,最后,他在她胸前双峰形成的狭窄谷道中喷薄了第二次。

这之后,嫣菲还兴致勃勃的拉着他回到客厅,把那没有看完整的碟片重新看完了,她美其名曰:“学习一下,以备后用。”

因为这句话,慕轩差点想再喷薄一次。

两人睡得很晚,相拥着说了好多话,嫣菲说的最让慕轩感动而又有压力的话是:“如果有一天你厌倦我,去找别的女人,那只要她能给你的快乐超过我能给你的,我就自动退出。”

“老婆,你今晚设的起点实在太高了,恐怕没有别的女人能达到!”慕轩亲亲她的香唇说。

“是吗?呵呵呵——”嫣菲傻傻的笑着,眼眸中却闪动着小小的得意之光。

虽然睡得晚,但并不等于两人就会醒得晚,凌晨五点,慕轩在异样的激昂中醒来——嫣菲正在逗弄他的小兄弟,于是,天雷再次勾动地火,慕轩非常难得的缺席了风雨无阻的晨练,跟嫣菲一起完成了一次非常耗时又耗体力的别样晨练,这一次,两人将战火蔓延到了客厅沙发上,最后是在浴缸里结束战斗的。

而当慕轩精神抖擞的来到学院时,迎接他的是布告栏中白纸黑字的通报——留校察看。(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副院长召见

慕轩在周围同学各种各样的复杂眼光中度过了非常平静的一天,放学后接到嫣菲的短信:老公,晚上早点回来!

慕轩回了“知道了,老婆”,本来礼拜二他不用去饭馆,但他一反常态去了,老徐显然知道发生的事了,两人出人意料的一起下厨房,一边做菜,一边聊着。

“吴家为了给吴昊华脱罪,搞了一份精神鉴定书,证明他前两年就已经有了精神疾病,而且还弄了一份完整的就医记录。”老徐非常平静的说,嘴角却挂着一抹讥诮的笑容——很多恶人就是这样,专门搞些自以为聪明的举动,最后往往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是可悲!

慕轩点头,将切好的大蒜倒进锅里,一边翻炒,一边说:“既然他们无所不用其极,那咱们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了,就先把吴家背后那棵大树推到了,再收拾这些枯枝败叶。”

老徐笑笑,说:“小颜那里已经说好了,明天晚上动手。想不到我老头子老了老了,还能遇到些大事,想想都激动啊!”

慕轩歉意的看看他,说:“我给您老惹麻烦了。”

老徐摇摇头,说:“应该说你给我们带来了机会才对。”

慕轩回去的路上,接到院办主任萧鸣的电话,让他明天上午九点半到院办去一下,说李院长有事要跟他面谈。李院长就是学院专管行政、教学工作的李复侃,慕轩想他可能是想跟自己谈留校察看的事,不过,布告都已经张贴了,再谈还有什么意义吗?而且,一个学生的处分犯得着他那位院长大人亲自过问吗?

不过既然是萧鸣亲自打的电话,慕轩没有说别的,答应一声,挂了电话,快步往回走。在这之前。他对于自己的住处没有太多的感觉,只是把它当一个住的地方,但是从昨晚开始,他觉得那地方有一点家的味道了,所以,他急着回去,况且。嫣菲一个人在家,他还真是有些担心。

走到门口,他听到里面传出了音乐声,想必嫣菲正在看电视,他掏出钥匙开门,门被轻轻推开后。他看到了令他心跳加剧的一幕——

客厅里朦胧灯光下,节奏感非常强的音乐声中,一个装束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丽女子正赤着脚在客厅里跳舞,她长发飘洒,双手挥动着一条紫色的薄纱巾,整个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紫色的抹胸,将饱满的双峰包裹得越发挺翘,平坦的小腹和柔韧的小蛮腰在朦胧灯光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而她那小小的肚脐之中居然镶了一颗闪闪的东西。随着她的扭腰抖臀而闪动光芒,配着腰间那一圈银色的闪亮流苏。越发显得魅惑无边;白皙修长又充满诱惑的美腿在那紫色薄纱裤腿的映衬下越发诱人,雪白的肌肤不时从两侧的开叉中显露,撩人得很,而翘臀又时不时以让人鼻血四溢的频率抖动着——这整个是要让人立马变身的火辣舞娘呀!

慕轩惊异之时,那舞动的火热胴体旋风般靠近,将房门关上,而后抬手扶在他的肩膀上,就在他身前身后腰肢款摆、翘臀频颤,伴随着她的香风习习、娇喘细细以及脚铃的细碎叮当声,慕轩的身体不可遏止的有了强烈的反应,他不想自己就这样轻易的向欲望屈服,但是舞动的嫣菲可不想他像根木头一样呆立一晚上,她不是伸手在他脸上摸一把,就是撅唇在他唇上吻一下,最后,索性娇喘着说:“老公,人家都这样了,你还没动心么?”声音中透着明显的幽怨。

这个傻妮子!慕轩心里喟叹一声,他当然知道她是在变相安慰遭受留校察看处罚的他,只是在这样赤裸裸的挑逗下,他心里那点感动很快就变成了强烈的欲望,既然你主动引火烧身,那我就毫不客气的办你了!

他一把抱住舞动中的火热胴体,双唇重重吻在她的香唇上,嫣菲热烈的回应着……

嫣菲看那些爱情动作片果然不只是因为喜欢,她的肚皮舞跳得很出色,身体的柔韧性也真的非常好,很多时候,反倒是慕轩担心伤到她而不敢鲁莽行事,可是在她的极力诱惑之下,他最终还是非常努力的投入其中了,而且差一点就迷失其中,不知身在何方了。

这一次的战火蔓延区域更加广,持续时间也更加长,当慕轩终于将一切都释放出来时,那种倾尽全力、一泻千里的感觉让他真的魂飞九天了,不过,在这么美妙的时刻,他居然想到了一件小事:貌似,昨晚和今晚,我都没有戴那个小套套呀!

嫣菲的一双美腿还紧紧纠缠在他的身上,她紧闭着双眸,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太大的呼气会将那美妙的感觉吹走,好久好久,她才喃喃的说:“老公,我好爱你!”

慕轩在她唇上亲一下,说:“以后还是悠着点好,老婆!要是伤了你,我可没地方再享受这么美妙的滋味了!”

嫣菲睁开还带着迷离醉意的眼眸,骄傲的撅唇一笑,说:“老公,我很厉害吧?”

慕轩重重的抱她一下,说:“老婆,谢谢,我很快活!”

嫣菲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有些慵懒的叹口气,说:“老公,有你这句话,我再累也值得了,何况,”她俏皮的一笑,“我也很快活呀!”

慕轩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嫣菲在他胸口轻轻咬一口,嗔道:“谁要你说这个!”

慕轩捧起她的脸,对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嫣菲,我或许要离开学院了,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嫣菲的眼眸中升腾起一股水汽,她狠狠地一夹两腿,恨恨地说:“你是在威胁我吗?”

慕轩这才觉得眼下两人这个姿势仍然非常具有诱惑力,尤其嫣菲这一夹双腿……

嫣菲显然也觉察到了,花容失色,赶紧松开双腿,轻轻一推他的胸口,说:“别别别,我可没力气跟你继续下去了。”

慕轩离开她的身体,扯过被子把彼此盖上。而后轻拥着她的肩头。说:“我想说的是,离开了学院,我不愁赚不上钱,只是,恐怕更难得到你妈的承认了。”

嫣菲轻哼一声,说:“你只担心我妈,难道我爸就会轻易接受你了?”

慕轩笑笑。说:“就凭你爸给你取的这名字,我觉得他应该不会为难我。”

嫣菲再次哼一声,说:“你怎么那么肯定是我爸给我取的名字?”

慕轩看着她的眼眸,说:“嫣菲就是‘焉非’吧?你出生时你妈一定很遗憾你不是个男孩,所以你爸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提醒你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嫣菲有些惊异的看着他,说:“我爸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慕轩摇摇头,说:“你相信吗?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首先想到的就是这八个字,昨晚,当我拥着你入睡的时候,我甚至想,或许你就是上天派来提醒我这句话的天使。”

“老公——”。嫣菲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居然泪眼婆娑起来,“你知道吗?自从我八岁开始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时就想。将来要是哪个男孩能够听到我名字就说出刚才你说的那八个字,那他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选择。”

是这样的吗?这下子轮到慕轩惊异了,他轻轻揉揉她的眉心,说:“才八岁就想着将来另一半的事了,老婆,你这早熟可不是一般的剽悍哪!”

“去死——”,嫣菲再次在他胸口恨恨的咬一口。

两人嬉闹一阵,总算安静下来,嫣菲喘匀了气,问:“那你以后准备干什么?”

慕轩说:“暂时先在饭馆干着,等跟家里说了之后再找别的事干。”

嫣菲很是担忧的问:“老公,你会不会离开这里?”

慕轩轻轻抹一下她皱起的眉心,说:“别担心,从今之后,你在哪里,我就在那里!”

嫣菲喜笑颜开,重重的点头:“嗯,老公!”

第二天上午,慕轩没有再去上课,等到约定的时间,他来到了院办,萧鸣居然在门口等着,看见他,点点头,说:“来啦?李院长在等着呢。”他指指最里面的那间办公室,那里其实是他办公的地方,眼下显然让李复侃征用了。

慕轩笑着回应:“谢谢,萧主任,麻烦您了!”萧鸣四十出头,之前教过十三年的心理学,慕轩刚进大学时就听过他的课,而之后的入伍、复员都跟萧鸣打过交道,对这位声誉很好的老师还是非常尊重的。

萧鸣点点头,在前面引路往里走,一边走却一边压低声音说:“少说多听,事情或许还有转机。”他对眼前这个学生的印象一直很好,当初突然听到李院长提出开除原慕轩的建议时,他可是没有少花力气进行协调,但是李复侃和其他几个一意孤行,虽然最终网开一面,答应先是留校察看,但他还是觉得委屈了眼前这个学生,昨天李复侃突然提出要见见原慕轩,他想了半宿,猜测会不会是李院长感到了某种压力而意图有所转变,这才有了这句叮嘱的话,无非是希望慕轩忍一时之气,或许能换来一个不一样的结果。

只是,无论是萧鸣还是办公室里面的李复侃,都不知道这个刚刚挨了处分的大三学生的心思,更不知道因为这一次偶然的“召见”,给整个法学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危机”,如果李复侃事先知道即将发生的事的话,不知他会不会对自己的“偶然”之举感到深深的后悔?

当然,李复侃要见那个给学院招来诸多麻烦的学生绝对不是偶然,他的确是迫于某种压力,想能不能见一下这个某人千叮万嘱予以照拂的刺头,而后找一个非常强大的理由回复那人,维持原判,那样的话,那些一直不遗余力支持自己的人也就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满了。

所以,当他听到走进来的这个黑黑的学生开口就是“李副院长,你好”时,他就更觉得自己原先的决定之英明果断了。

慕轩称呼对方为“李副院长”,一方面是基于事实——目前李复侃虽然大权在握,但还只是学院的副院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不喜欢李复侃这个副院长。

其实法学院绝大多数老师和学生都不喜欢李复侃,因为这个掌握着法学院最大权力的男人,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上传本章的时候才看到整改通知,今晚实在吃不消了,明天一定将上一章整改完。如果有什么不良影响,无斋深感歉意,对不起!

第三十五章 真的决定了

法学院的上一任院长贺进是李复侃的学长,两人关系一向很铁,李复侃能做到院办主任绝对跟贺进的大力提拔有关,但贺进只做了一届院长就栽了,原因是贪污受贿,而实名举报他的正是李复侃。

原本很多人都很欣赏李复侃的不徇私情、大义灭亲,但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个李主任所图非小,在贺进下台的第二年,他就成了副院长,而临危受命前来接替贺进的是老院长楚茂杰,楚院长因为身体原因已经退居二线五年了,虽然在学院师生中威望还在,只是三天两头跑医院,根本没精力好好履行职责,院里很多事就交到了李副院长手中,而李复侃一旦权力在手,就很快露出了狐狸尾巴,伸长了胳膊到处捞钱的事就不说了,最让学生们愤慨的是他很能祸害女老师和女学生。

李复侃外貌相当英俊,很懂得察言观色,以前做老师时就很受女学生欢迎,自从当上副院长后,跟那些颇有姿色的女老师之间的桃色新闻就层出不穷,而且,他这个法学教授很喜欢带研究生——只带硕士,不带博士,清一色都是女生,而且每一个都是有几分姿色的,最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带了十一个研究生,这些智慧与美丽兼具的女生,十个有八个成了他的玩物,他甚至还利用她们去巴结对他仕途有利的掌权者,这本来已经让很多人切齿不已了,他居然还不知足,经常以工作为名,把学院里那些相貌出众的女生带出去应酬。

据说,上个学期开学,一个大一的女生被他带到了酒店,之后莫名其妙坠楼身亡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而李复侃带过的一名研究生也在这个时候控诉李复侃对她的种种骚扰之举,当时据说李复侃受到了审查。但最终。这两件事就不了了之了,李复侃继续舒舒服服的做他的副院长,但是,学院上上下下对他咬牙切齿的绝对不在少数。

出于这些原因,慕轩对这位李副院长的观感实在不怎么样,况且他现在已经拿定主意要退学了,自然也就更不会对这个挂着副院长头衔的禽兽教授假以辞色了。

“你就是原慕轩?”李复侃靠在椅背上。瞪着慕轩问,一点都没有让他坐下的意思,“你对自己犯的错误深刻反省过了吗?说说想怎么办吧!”

慕轩笑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所以不知道该反省什么,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啪——”。李复侃重重的一拍桌子,腾一下站起身来:“混账,你这是什么态度?勾搭女生,夜不归宿,争风吃醋,打架斗殴,严重败坏学院声誉,居然还拒不认错。看来还是罚轻了!”

慕轩看着对方怒不可遏的表情。心里想的居然是:这张脸挺英俊的,而且保养得真不错。五十出头的人看着只有四十五六模样,抛开副院长的头衔不说,光凭这张脸也还是很能蛊惑女人的!

“混蛋,你怎么不说话?”李复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反正看到对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觉得非常不爽,这个年轻人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脱光扒净一览无余了,而且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发虚,所以,他骂“混蛋”的同时,左手叉腰,右手食指很自然的就指向了对方——实践证明,这种骂人姿势是最有气势的!

“嗷——”,李复侃一声惨叫,听到自己的食指在对方手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咔”——食指被拗断了,“啪啪啪——”,脸上几声脆响,挨了对方几个耳光,牙齿好像都松动了!

慕轩隔着桌子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把他从桌子上拖了过来,任凭桌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而后他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疼得李复侃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下,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我做了什么,自己很清楚,”慕轩抬脚毫不客气的在对方脸上踢了一脚,李复侃顿时又鼻血四溅了,“你做过什么,自己清楚吗?你真以为有点权力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觉得你祸害了那么多人就这样没事了?你个混账王八蛋——”

他又狠狠地踹了几脚,才走到门口,拉开门向外面喊道:“萧主任,麻烦您报警吧!”

萧鸣很匆忙的进来,一看这架势,脸上顿时露出震惊之色,他赶紧过来扶李复侃,李复侃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鼻子,冲他大声嚷嚷了三遍,萧鸣才听出来他喊的是:“叫警察,抓他!”

慕轩施施然走到靠墙的沙发上坐下,对望着自己的萧鸣点点头,说:“我不跑,你报警吧!”然后,他就掏出纸巾,低头很仔细的擦自己鞋子上蹭上的血。

萧鸣眼眸中闪过一抹光亮,当即掏出手机报警,然后又打电话给校医,让他们赶紧过来处理李复侃的伤。

要在平时,李复侃铁定会制止萧鸣,这种情形让校医看见了,那再怎么三令五申,自己挨打的事肯定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对自己的下一步可没什么好处,但是现在,他早就让沙发上那个年轻人的几脚给踢蒙了,一心想的就是等警察来了好好告上一状,根本没力气想别的。

校医来得比警察快,两个校医中那个三十出头的女的叫奚凤凤,容貌俏丽,身材凹凸有致,她跟李复侃其实也有一腿,乍见到李院长这副模样,当时就吓了一大跳,傻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旁边那个中年男校医反应灵敏,赶紧打开急救箱找东西给李复侃止鼻血,奚凤凤愣了片刻,才过去手忙脚乱的帮忙。

李复侃的鼻血终于止住了,警察也终于赶来了。

“人是我打的。”慕轩对着两个中年警察非常坦诚,居然还微笑着,“下次再要碰到这种人渣,我照打不误。”

两个警察显然是见识过一些世面的,没有什么惊诧之色,只是过来将慕轩铐上,而后对李复侃说:“到医院检查之后,请到警局来做一下笔录!”

李复侃糊里糊涂的点着头,两个警察就押着慕轩离开。萧鸣又是担心又是疑惑的看着慕轩。慕轩冲他不着痕迹的点一下头,大步离开。

警车进校园原本就让师生们惊诧,等看到警察把慕轩塞进警车,不少在场的师生更是吃惊不小,尤其那些认识慕轩的,都以非常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显然猜测他是为了处分的事跟学院起了冲突。以至于连警察都招来了,有的甚至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再怎么说,这里毕竟是法学院,学院的作法实在是太仗势欺人了,法律的精神究竟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幸好认识慕轩的不算多啊!要不,慕轩该担心要是这些群情激奋者“见义勇为”一下。那就破坏他的计划了。

他殴打李复侃是临时起意,但被警察带走却是早有预谋。

之前,老徐的人查到吴家的后台是本市主管基建的副市长汪鲲鹏,这个汪鲲鹏在仕途上升迁有道,吴家出力不少,也自然从姓汪的身上捞到了不少好处,这一次吴昊华的案子,姓汪的在背后小动作不少。所以。慕轩和老徐、颜白川商量后,决定打蛇打七寸。索性把这个姓汪的搞下来,然后再收拾吴昊华。

只是,像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民百姓要动一个直辖市的副市长,真的是困难重重,商量之后的结果,他们决定用小民百姓最常用也是最管用的方式——挖出姓汪的一些贪贿证据,让能动他的人搞他。

可是,姓汪的毕竟纵横官场三十年,对于威胁他仕途生命的东西都是讳莫如深,必定隐藏得极好,一时之间要查到,绝对不容易。

于是,慕轩提出一个简单的办法——直接趁夜闯入查找证据,即便失败,让姓汪的这条被打草惊了的蛇自乱阵脚,露出狐狸尾巴来,老徐和颜白川觉得可行;不过,考虑到一旦姓汪的有什么事,眼下的颜白川和慕轩都很容易被警方怀疑,老徐就将事情揽了过去,由他找人去实施计划,而让慕轩他俩置身事外,为了彻底洗清他俩的嫌疑,老徐还提出了一个建议:搞点动静出来,到派出所里呆两天,让警方成为他俩的时间证人。

慕轩和颜白川都觉得行,而且商量好今晚一起出去惹是生非一回,不过,当慕轩来到院办看到李复侃那道貌岸然的模样时,他决定临时改变计划,自己抢先一步到派出所里等颜白川。

事后,他才知道,因为他的临时起意,颜白川也随机应变了一回,跑到吴家大闹了一场,砸了些东西,于是也非常“顺利”的被拘留了。

只是,慕轩没想到自己这次非常短暂的拘留居然把家人给惊动了,进派出所的第二天下午,梓峪闻讯前来探视他,身边赫然就是他妈,谭雪曦看见儿子在派出所里押着,神情中没有什么责怪、羞恼或者担心之类的,只是问:“没事吧?”

慕轩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挠头说:“没事,妈,你怎么来了?”

谭雪曦居然笑了笑,说:“你都要被赶出学校了,我还不能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慕轩一怔,心说妈怎么知道得那么快,他转头看看梓峪,梓峪的脸色一变,但马上一副“就是我说的,怎么样”的理直气壮模样,眉宇间显然还夹杂着非常明显的失落之色,慕轩猜测她肯定还知道自己跟嫣菲的事了——嫣菲昨天第一时间来探望他时,跟他说起梓峪打电话给她询问他被处分的事情了,显然,嫣菲没有把话说完整,她一定把跟自己最新的关系告诉梓峪了,要不,梓峪绝对不会是现在这种样子。

想想,慕轩觉得这样也好,既然不能给梓峪什么承诺,那就趁这个机会让她好好的离开吧。

“妈,我决定退学了。”他笑笑,长长的出了口气,神情反倒异常轻松,似乎心中的所有郁结都随着这句话消散了。

谭雪曦双眉微微一挑,却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反倒是梓峪惊得目瞪口呆,脱口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退学?是不是那个姓曾的——”她话没说完,但脸色煞白,眼神中也满是愤恨与不甘。

慕轩看着她,说:“跟她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梓峪看着他,半晌,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她却任凭泪流着,转首对谭雪曦说:“谭姨,我还有事,就不陪您了,您在这里住一阵吧,我有空就过来陪您出去逛逛。”

谭雪曦抬手给她抹一下眼泪,非常温和的说:“好孩子,别难过,不管小轩跟你怎么样,我始终是你的谭姨!”

“好的,谭姨!”梓峪的眼泪越发多了,她冲谭雪曦强自一笑,转身就往外面跑,再也没看慕轩一眼。

谭雪曦看着自己的儿子,问:“你真的决定了?”

慕轩点头,说:“我不想伤害她,她的家世背景注定了我跟她不是一路人。”

谭雪曦看着他,淡淡的问:“你觉得曾家那位跟你是一路的?”

慕轩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俩会走到哪一步,但是只要她愿意,我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谭雪曦看着他好一会儿,轻轻地叹口气,说:“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妈就不插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记着妈的一句话:不伤害别人是应该的,可也不要老让自己受委屈。”

“妈,我会记住的,你放心!”慕轩觉得自己的眼角涩涩的,却只能强自忍着,他心里很清楚,爸爸去世之后的这些年,妈心里其实一直都很苦,只是,她始终假装不在意而已,想到那个很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而尚在人世的男人,他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对他的怨怼之情——不管他假死是为了何种目的,让妈这样情深意重的女人为他痛苦这么多年,他就是不应该!

“你在里面安安心心的,小菲其实在外面等我呢,我就跟她住你那里了。”谭雪曦临走的时候说。

慕轩这才恍然,明白嫣菲一定是怕她进来梓峪会感到难堪才特意回避了,想到那个看着挺爱吃醋、喜欢耍小手段、有时又狂放得让人咋舌的新晋女友,一旦懂事起来居然这么细致,他的心里满是温暖。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能给我老公丢脸吗?”后来,当嫣菲听了慕轩对她作出的“懂事,细致”的评价之后,非常骄傲的一挺胸、一抬下巴,大言不惭的回应说,“老公,你擦亮眼睛好好看着,你老婆我给你长脸的机会多得是!”

慕轩在派出所呆了不到四十八小时就突然被释放了,而且连保证金都有人替他交了,他一开始以为是嫣菲来交的,但回去一问,嫣菲却说没有,然后提醒他说会不会是练梓峪交的,慕轩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去问梓峪,高大组长突然来找他,要他配合调查李复侃的案子。

李复侃的案子?什么案子?慕轩对这倒真的不知情,听高大组长一说他才知道,原来就在昨天,李复侃被他打伤后去医院治伤,他老婆于倩闻讯去医院看他,谁想突然来了个年轻漂亮的少妇,抱着一个三岁多的男孩来找于倩,说那孩子是李复侃的,李复侃要是死了,必须分一半的家产给孩子——这个自称胡颖颖的女人,不知从哪里听说李复侃被人打成重伤、不久于人世了,情急之下,就抱着儿子来分家产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谁过来就捅谁

于倩也算是那种见过世面的女人,只是跟李复侃结婚以来一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她心中有愧,这些年虽然没少听说自己丈夫的风流韵事,但一直装作不知道,而李复侃对此很有默契,在外胡天胡地,到家却一副绝世好老公的模样,于倩这么些年也就这么熬过来了——不过,没有人可以想象到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是,眼下居然有人跑来要分家产,这绝对突破了她能容忍的底线,而且,突然冒出来的还不止胡颖颖母子俩,接踵而来的还有另外一对母女,当妈的已经四十出头,自称沙苞莉,她说身边那个已经十九岁的少女叫李佳嘉,是她跟李复侃的女儿。

虽然李复侃极力解释,但于倩还是出离愤怒了,这次的偶然事件让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一旦李复侃真的死了,自己居然没有权利拥有他的一切,这样的日子,还有必要过下去吗?

胡颖颖和沙苞莉彼此看着都不顺眼,居然当着李复侃和于倩的面就吵起来了,后来还动起了手,医院的护士看不下去,就报了警,闻讯赶来的居然是高大组长。

而趁着李复侃跟两个女人和一对儿女纠缠的工夫,于倩离开了医院,而后直奔反贪局去了。

高大组长原本是来医院看望自己的朋友的,临时接到局里的电话,让他就近看看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李复侃和两个女人的关系,还没来得及了解更多的,反贪局的人就赶来把李复侃等一干人都带走了,他为此很是郁闷,不过之前已经了解到李复侃出现在医院里是原慕轩一手造成的,他于是就跑来找慕轩,想从他这里知道些消息,虽然这案子目前已经与他无关,但他还是很想比反贪局那些人更早知道事件的真相,他非常肯定一件事。胡颖颖母子和沙苞莉母女突然跑去找李复侃。肯定跟原慕轩有关。

可是,听说原慕轩这两天一直在派出所,而且看他听到李复侃被反贪局带走的消息时也很吃惊的样子——那倒不像是装出来的,高大组长又很怀疑自己的判断。

“抱歉,我看来帮不上什么忙!”慕轩非常歉意的说,但这一切在高大组长看来都似乎带着嘲讽和讥诮之意,他恨恨的离开了。心中暗自发狠:姓原的,早晚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说!

慕轩给老徐打电话,知道李复侃被反贪局带走还真是个意外之喜,原本老徐只是想让李复侃焦头烂额,无暇对慕轩打他的事费神。但是,在假称李复侃将死而让胡颖颖和沙苞莉前往医院时,老徐临时决定,趁这个机会把李复侃这个好色之徒清除掉,还法学院一片澄静的天空;原本,他想趁李家大乱的机会找寻李复侃的罪证,谁想于倩受刺激之下,居然主动跑去反贪局揭发自己的丈夫。于是。一切都简单得多了。

李复侃的倒台让法学院很多师生兴奋不已,不过。对于很多人而言,他们感受到的震动不是法学院一个副院长覆灭带来的,而是一个直辖市副市长的垮台造成的。

汪鲲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么个堂堂直辖市的副市长,居然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经历了从云端跌进阴沟的悲惨境遇,而造成这一切的只是因为家里来了两个窃贼。

杀千刀的窃贼,偷东西就偷东西吧,居然还拿着手机拍什么视频!拍视频就拍视频吧,居然还放到网上去炫耀!放到网上炫耀就炫耀吧,居然还透露了偷东西的地方!最可恶的是,这两个该死的贼居然把他电脑里那些跟情妇花天酒地、颠鸾倒凤的视频都放到了网上——等等,什么样的窃贼会做这种事?莫非,这两个根本就不是窃贼,原本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聪明的汪副市长想明白这一点时,纪检部门的人已经在他办公室门口了。

慕轩对于老徐派去的那两位佩服得五体投地,老徐却还是有些遗憾:“可惜放到网上的东西很快就被删掉了,要不然,还可以把好几个跟姓汪的沆瀣一气的东西一块搞下台。”不过即便如此,网络的影响力还是非常明显的,不管汪鲲鹏身后有没有强大的后台,想要让汪鲲鹏安然过关,恐怕是不可能了。

慕轩毫不意外的笑笑,说:“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很多事,只许他们做,却不许别人说,不许别人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总有一天,他们会为这种错误的做法付出代价的。”

老徐深有同感的点头,说:“但愿某些有识之士能够力挽狂澜,还这个世道以清明。”

慕轩看着他,问:“徐老,你们是不是一直在等那样的清明世道?”

老徐似乎知道他说的“你们”指谁,而且显然并不忌讳提起,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历朝历代都有,世道混沌时,我们中的一些人就难免做出不合律法之事,不过你放心,绝不是伤天害理之事!”

慕轩笑笑,说:“这是当然,‘不合律法’跟‘伤天害理’绝对是两码事。”

老徐非常肃然地看着他,说:“你确定想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慕轩笑了,说:“徐老,不用那么严肃吧?你们只是代表一种生活态度而已,又不是什么非法组织,我只是选择了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而且,从我揍那个姓李的混蛋开始,我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您放心,我不会后悔的。”

老徐也笑了,说:“年纪轻轻就对生活失去了进取心,你啊,可不是个合格的新时代年轻人。”

慕轩笑得很坦诚:“您老还别说,对很多事情,我还真就没什么进取心了。”为什么这个世道就是要误导很多人去追求其实不一定很重要的东西,而把生命中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弃若敝屣呢?以至于很多人在得到了追求的东西之后都不约而同的用余生做一件事:后悔。

老徐一笑,说:“淡泊名利,未必就是缺乏朝气,可惜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正在追求的东西就是他们非常需要的,往往等到到手之后才会发觉,其实没有那些,他们的生活会更精彩更自在。”

慕轩点着头。脸上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啪——”。今晚第八个酒杯被恶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酒水四溅,金尚承脸色铁青,双拳捏得紧紧的,骨关节都发白了。

金尚承的爷爷和嫣菲的爷爷都是纯粹的商人,他们始终认为。商人只是商人,不要把做生意跟政治之类搭上任何关系,而到金缮愈、曾嘉乐这一代,他们还能坚守父辈的原则,努力不跟官场上的人物产生太深的瓜葛,不过。两代人坚守的原则并不能得到金尚承这个第三代的认可,在他看来,在今日之商场,如果不能跟官场搭上关系,那生意怎么能做大呢?

为此,金尚承想尽办法要结识官场上的幸运儿,几经考量,他选中了副市长汪鲲鹏。汪鲲鹏上任以来。主持了市里的几个大工程,反响很不错;加上汪鲲鹏身后有很强的靠山。在这一次将要举行的换届选举中,汪鲲鹏有很大的机会成为这个城市的二把手,将来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正是因为这个,金尚承才不惜任何代价帮助吴昊华脱罪,因为吴家跟汪鲲鹏关系匪浅,搭上吴家这条船,那就等于拿到了上汪鲲鹏的大船的船票,那样的话,金家的将来绝对不可限量……

金尚承曾经为自己的宏伟蓝图而激动兴奋了很久,可是,眼下汪鲲鹏出事了,从种种迹象看来,他身后的靠山根本没有办法让他安然脱身,最理智的做法恐怕是跟他撇清所有关系,汪鲲鹏再无翻身之日了,而金尚承曾经幻想的一切都成了镜花水月,这让他有种从九天之上跌进十八层地狱的巨大失落感和挫败感,他不知道是谁在跟汪鲲鹏过不去,但是心里有一个念头:要让我知道是谁在捣鬼,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只是,目前他真的无从下手,所以,他决定另外找点事来做做,目的是释放一下内心的愤怒,至于做什么事,他早就有目标了,小菲居然跑去跟姓原的住到了一起,而且听乌茗娟说,她居然已经跟姓原的亲亲热热叫上了老公老婆,这个乡巴佬居然敢抢我的女人,那就别怪我金尚承心狠手辣了!小菲,你无视我多年以来对你的呵护,居然选了姓原的,等我搞死这个小瘪三,再好好玩你一下,等把你家的都变成我的之后,再一脚蹬了你!哼哼哼——小菲,这可怪不得我,谁让你自己那么下贱呢!

慕轩当然不会想到自己居然成了金尚承泄愤的目标——其实要细说起来,金尚承找上他应该算歪打正着,此刻,他正跟妈和嫣菲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谭雪曦虽然一直很中意梓峪,但是儿子既然选择了眼前这个女孩子,那她就会试着去了解她、接受她,而嫣菲又的确很善于察言观色,说起话来像嘴上抹了蜜,相处不到半天,跟谭雪曦已经处得非常融洽了,尤其她主动提起妮妮的事,还直言说想把妮妮留在自己身边,这更让谭雪曦觉得自己儿子选的这个女孩子确实善良又直爽,也就越发喜欢她了。

晚饭之后,慕轩原本想进厨房收拾,却被妈赶了出来,谭雪曦让他带着嫣菲出去走走,说待会她有老同学过来看她,他俩出去也可以腾出点地方。

慕轩就带着嫣菲出来了,两人漫无目的的在外面逛了一圈,慕轩提议到学院东院墙外的小树林走走,嫣菲不但没意见,脸上还流露出了些许好奇之色。

当初周边施工之后遗留下不少土方,区里让人稍微整理了一下,把那里变成了一处人工坡地,坡地上栽了不少树和灌木,天长日久成了一些情侣谈情说爱搞约会的地方,嫣菲觉得黑灯瞎火慕轩带她去那里肯定“不安好心”,不过,迄今为止,她还从没去过那种地方,所以,心里难免有种跃跃欲试的窃喜——这个木头,还终于开窍了,懂得制造浪漫了!

不过今晚,这个传说中的幽会胜地显然太过冷清了,听不到任何人声,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地散落在树林之中,让嫣菲心里觉得有些毛毛的,她转首看看身边的男人,怯怯地问:“老公,咱们真的要进去?”

慕轩没有说话,而是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他一把握紧她的手,拉着她疾步窜进小树林,专往漆黑的地方钻,嫣菲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握得有些疼,心中不由恨恨的想:臭木头,烂木头,哪有你这么猴急的!

慕轩忽然站住脚,把她往下一拉,让她蹲了下来,而后往她手里塞了一样东西,低声说:“要是谁过来,你就拿这个捅他!”

嫣菲来不及答应什么,慕轩已经矮着身子往旁边一窜,消失在黑暗中了,嫣菲看四下黑乎乎的,心中不由打了个寒颤,赶紧握紧手中的东西,而后一颗心就蹦蹦蹦跳得越发得快了——她分明感觉到了,手里握着的,应该是一把刀子的刀把!

老公给我一把刀干什么?他刚才说什么?谁过来就捅谁?老公要我杀人?发生什么事了?老公到哪里去了?

嫣菲心中顿时火烧一般的焦急起来,一颗心急得要跳出胸腔了。

慕轩上哪里去了?

此刻,他正在杀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狠狠地揍他们

刚才跟嫣菲一起离开家门,他就觉得很不自在,总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他毕竟在特殊环境下干过猎人一般的工作,知道此刻恐怕自己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猎物,而且,作为“猎物”,他有种非常不好的恐慌感——潜藏在暗中的对方,显然不是来捕捉猎物的,而是来猎杀猎物的!

他故意带着嫣菲瞎逛,而对方虽然小心翼翼的,但一直跟在后面,即便觉察出了慕轩似乎发现他们了,也完全没有要就此放弃的意思,这让他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所以,他就带着对方来到了这著名的幽会胜地,马上就要进入十二月了,夜里已经相当冷了,幽会的男女们自然也不愿再来这里卿卿我我了,慕轩觉得这里非常适合对方干点什么事,而对方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让嫣菲藏好后,自己故意兜了个圈子才返回,在一丛灌木后耐心等着,很快,两个黑影动作迅疾的摸过来了,一左一右,互为支援,慕轩很清晰地看到了他们手中有寒光闪动,不禁暗自佩服对方的算计——自己要是在这种地方被他们刺上几刀、流血过多而死,就算有警察介入,也很容易误认为是一起抢劫伤人案,当然,佩服归佩服,既然对方算计上他的命了,他就不会手下留情。

一个黑影猫着腰就在他躲藏的灌木前摸过去,慕轩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悄无声息的站起身来,一只胳膊一圈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就直接扎向对方的心脏,对方没来得及哼一声,只是在慕轩的怀中一阵颤动,马上就不动弹了,慕轩将他轻轻放倒,而后猫着腰躲回了灌木之后。

这一切发生只花了不到四十秒,七八米外的另一个黑影很快就发现同伴不见这个事实了。他反应非常机敏。立刻也矮身躲在了某丛灌木之后,不过,在蹲下之前,他嘴里发出了一声非常短促的口哨声,在这么静寂的地方这哨声显得特别清晰,很快,另外两条黑影出现在慕轩的视线中。

这里原本也有两盏路灯。只是不知被什么人打碎了,而天上又没有月光星光,四下里黑漆漆的,像慕轩这种受过特殊训练的并且借助远处微微的路灯光才能看到些什么,而对方显然也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摸过来的动作非常快。同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于是,躲起来的那个黑影马上也出现在慕轩的视线中,三个人呈三角状摸近来,很快,其中一个发现了同伴的尸首,他口中发出一声哨声,另外两个立即警觉。往他这边靠近了些。

慕轩发现他们那口哨似乎传递了不少信息。很感意外,现在他无形中被他们三个包围起来了。不过对方显然没想到他那么大胆,得手后居然就躲在尸体旁边,发现尸体的那个此刻就背对着他站着,慕轩觉得对方是急于要解决自己的,如果自己耐心些等等,完全可以将这三个人逐个解决掉,但是,思量再三,他还是决定抢先动手了,因为他不知道对方暗中还有几个人,万一有人误打误撞找到了嫣菲那里,嫣菲可就危险了——他虽然给了她一把匕首说谁来就捅谁,但那只是让她安心的一种方式,他根本就不会让这些人有机会靠近嫣菲。

他猛然起身,手中的匕首全力扎向前面这人的后心——匕首就是被他杀了的那人手中的那把,慕轩刚才一到手就知道,这种军用匕首绝对不是仿制的,这一刀下去,对方基本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了,对方居然非常强悍,闷哼一声的同时飞腿踢来,只是慕轩在匕首刺入对方后背的同时已经身形左移,扑向五米外另外一个黑影了,对方这一脚他当然错过了。

被慕轩攻击的那个反应也很快,一见对方扑来,赶紧往左边闪身,躲到了树背后,却听一声奇怪的口哨传来,他正在疑惑这口哨是什么意思,却立刻听到了一声怒吼,而后是一连串的“喝喝”声,他往旁边一颗树后一闪,探头一看,正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身影倒下去——慕轩一击未中,并没有追赶,而是转身迎着正闻声赶向这里的黑影,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口哨声,趁着对方一愣神的工夫,他手中的匕首在对方颈动脉处狠狠划过——这匕首是他自制的,没有对方军用匕首那么长那么复杂,但绝对锋利,那个黑影知道上当,先是怒吼一声,而后惊慌的摁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但怎么也阻止不了喷涌的鲜血,口中发出一串“喝喝”声,终于倒下了。

在他摁着脖子上的伤口之前,慕轩就已经矮身窜到了两米外的一棵树后,静静地等着,那最后一个黑影显然学乖了,躲在暗处就是不动,慕轩想要速战速决可就有些麻烦了,思量再三,他把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刚才在路上他已经把手机关了,现在按了开机键,将手机安放好,而后自己悄悄往旁边挪开了些,手机的开机声和光芒很快就带来了反应——“唰”一声,一把匕首一下子扎在手机左边,离着慕轩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看来,对方是个擅长飞刀的。

慕轩非常敏锐的注意到了对方的藏身之处,毫不犹豫的猛然起身,向着对方躲藏的地方一挥手,对方显然早就预料到这个了,向左猛退,慕轩落空了——不,没有,慕轩扔出去的其实是一块石子,对方突然猛退,他手里的匕首才脱手飞去——

要说慕轩对自己的哪一方面最有信心,答案就是飞刀,自从他爸爸第一次教他练武开始,他就听爸爸的话——“一定要掌握一件能保命的本领”——开始练飞刀,他的飞刀总共三把,都是自己亲手打磨的,这些年一直没有断了练习,在之前的行动中也用过两次,让梓峪他们吃惊得不得了,吴明他们甚至直接喊他“小李飞刀”,慕轩不敢这么自大,但是,对于手中这刀。他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

“啊——”。一声惨呼,对方轰然倒地,慕轩快速靠近,一下子拔出自己的刀,在对方身上擦擦血,毫无感情的迅速离开——对方是咽喉中刀,此刻正按着脖子拼命挣扎。不过慕轩知道,再过个几分钟,这个人就是一具尸体了。

他捡回自己的手机再次关机,向嫣菲藏身的地方靠近,离着应该还有七八米,他忽然站住脚。迅速闪到了一棵树之后,接着没有丝毫停留,他又绕过了第二、第三棵树,最后矮身蹲在了第四棵树之后——他听见身后有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这一次,他非常有耐心,嫣菲就在身边,几米远对他而言不是很远,真要有什么事。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刀能帮得上忙。

周围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慕轩耐心的等了十分钟出头。听到嫣菲躲藏的地方传来了轻微的挪动身体的声音,他知道嫣菲可能等得有些久了,于是往那边挪近了两米,低声喊:“老婆!”

嫣菲也低低的回一声:“老公!”

慕轩迅速靠近去,拉起她的手,说:“快走!”

嫣菲非常明智的什么都没问,跟着他就走,慕轩刻意在树林里走曲线,而且专门避开那些路灯,非常巧妙的利用树和自己的身体保护好嫣菲,就这样,走出小树林用了足足十二分钟,之后加快脚步,很快就离开了那地方。

——“你就那样离开了?不怕被你干掉的那些尸体被人发现?你可是一下子杀了四个人!”后来有人问他。

——“他们不止四个人,他们的同伙会收拾一切的,”慕轩非常肯定地说,“他们比我更不想让人发现他们的存在;而且,就算他们利用这事,恐怕也很难找到证据证明我就是凶手。”毕竟在特战小队呆过,他知道怎样保护自己。

进家门之前,慕轩给老徐打了个电话,详细说了自己的遭遇,嫣菲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只是忽闪着眼眸看着自己的男人——虽然她并不是非常清楚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他刚刚遭遇了什么,但她觉察出肯定不是小事。

来访的客人已经走了,谭雪曦正在收拾茶杯,嫣菲非常乖巧的过去帮忙,她原本想要不要跟谭雪曦一起睡,免得老公的妈认为自己是个随便的女孩,谁知谭雪曦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收拾好了之后,她梳洗一下,就进了嫣菲的房间,进去前对嫣菲说:“小菲,你的东西我收拾了放在小轩房间了。”

嫣菲脸蛋儿绯红,谭雪曦却笑着摇摇头,嫣菲明白她的意思是“没关系,你们的事我懂”,但正因为这样,她心里更加觉得羞得慌。

出于某种担心,嫣菲今晚想让慕轩禁欲,但不知怎么回事,慕轩却前所未有的亢奋,嫣菲根本无法拒绝他,只是在他的猛烈冲击下攀上欲望的顶峰时,她才忽然明白:紧张,老公是因为紧张,才会这样的冲动!

慕轩确实非常紧张,自从他在小树林向第一个黑影动手开始,他就正式向一直躲在暗中陷害他的那些人宣战了,他并不害怕向任何人宣战,哪怕暗中的这些人势力非常庞大,但是,他很担心自己身边的人,担心自己关爱和关爱自己的所有人。

“老公,别为我们担心!”嫣菲在汗水与疲倦中睡去之前,对拥抱着自己的男人说,“把那些坏蛋揪出来,狠狠地揍他们!”

慕轩拥紧怀中的胴体,在她颊上重重亲一下,豪气干云的说:“是,老婆!”

慕轩不知道的是,他紧张的同时,小树林那边有个人比他更紧张——紧张的忙着收拾命案现场,极力想掩盖所有痕迹,这个叫孔军严的男人一边忙着,一边在心里思忖:看来那个原慕轩果真是个难缠的对手,瞧他的身手,或许接下来是场恶战啊!(未完待续。)

PS:过去这一周的日子,真是——唉!

第三十八章 今天是来摊牌的

第二天,慕轩把妮妮接来,四人出去痛痛快快玩了一天,妮妮对谭雪曦一口一个“奶奶”的叫着,让谭雪曦心里充满了温情,知道慕轩的想法后,她对妮妮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更加疼惜,自然对儿子的想法表示赞成。

回家后,慕轩就打电话给罗哥,托他去找妮妮的堂姑谈妮妮的事,罗鹤祷让他放心。

慕轩挂了电话,发现那边嫣菲也正好放下手机,她脸色有些发白,慕轩过去问:“怎么啦?谁来的电话?”

嫣菲看着他,眼神中满是担忧:“我妈,她让我别忘了回去参加集团庆典。”

下周六是舜天集团成立三十周年的庆典,嫣菲虽然离家出走了,但是在曾嘉乐看来,不出席庆典的话就是给曾家丢脸,那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慕轩看着嫣菲,问:“我需要去吗?”

嫣菲说:“我也问妈了,她没有反对,你会去吗,老公?”她一脸担忧之色的看着慕轩,心里很清楚,妈非要自己回去参加庆典,而且没有阻止自己带慕轩去,目的恐怕非常明显,想在那种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奢华场面中让慕轩感到难堪,直至他知难而退,所以,她希望慕轩不要去,可是,要是慕轩真的不去,那就意味着妈的诡计得逞了,而且是不战而胜,那样的话,嫣菲又觉得不甘心。

慕轩显然明白她的为难之处,抬手在她微微皱起的眉宇间轻轻抚摸一下,说:“去,当然要去,你老公我不去的话,那岂不是要让我老婆形单影只了?岂不是给了那些饿狼乘虚而入的机会?”

嫣菲一喜,但又立即摇首,说:“我妈一定会为难你的,还是不要去了,我也不去。”我这招釜底抽薪最实用。看老妈你怎么办!

慕轩摇头说:“那可不行。你一定要去,我也去,这毕竟是你家的庆典,你妈不会不顾轻重,为了我这样一个小人物毁了整个庆典的,就算她真说些什么令人难堪的话,我忍忍也就过去了。没事的。”

嫣菲权衡再三,终于点首表示赞同。

谭雪曦一直在跟妮妮说话,妮妮在她面前特别乖巧懂事,谭雪曦对她越来越喜欢了,只是,当妮妮问练姨怎么没有来一起玩的时候。谭雪曦看看在那说悄悄话的慕轩和嫣菲,暗自叹了口气,要说起来,她还真是特别中意梓峪,要是梓峪能够成为她的儿媳妇,她觉得会比眼下安心得多。

翌日,谭雪曦就回家去了,慕轩带着妮妮去车站送她。之后把妮妮也送回去了。他回来的路上,接到老徐的电话。让他去饭馆一趟。

老徐跟慕轩进了厨房,说是钻研新菜式,其实就是聊昨晚小树林的事,今天凌晨他的手机上出现一条匿名短信,上面写的是个地址,老徐已经让人去那个地址查看了一下,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曾经在金尚承身边出现过的男人——孔军严,很快,孔军严的情况也查明了,这个三十七岁的男人曾经在军队待了十五年,据说是自己提出离开部队的,这几年一直是金家的私人保镖,老徐他们认为,昨晚的事肯定跟金尚承有关,而动手的肯定是孔军严。

至于那个匿名短信究竟是谁发来的,老徐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目前对方应该还没有恶意,也就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慕轩想了一下,跟老徐说了他的想法,既然这个孔军严有很大的嫌疑,那就从他入手,看看有什么进展——如果说金尚承因为他原慕轩跟嫣菲好上了而想把他打垮,慕轩觉得很正常,可是因为这个而想要他的命,慕轩觉得这不该是一个正常人会做的事——一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经历着时代磨砺并且拥有绝佳声誉、大好前程的男人,会为了一段本就不属于他的感情而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吗?

可是现在,每个正常人都不会做的事,这个金尚承偏偏做了,那么,慕轩有理由相信,金尚承要自己的命肯定还有其他原因,而对于一个想要自己性命的敌人,慕轩是绝对不会存有妇人之仁的,那些自以为有权有势有金钱的人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却不知道,正因为家大业大,其实他们才是最需要懂得收敛的,因为老祖宗早就有话告诫他们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既然你要宣战,那就来吧,谁怕谁啊!

老徐很满意慕轩的状态,忽然看一眼厨房门口,压低声说:“那个谢山良有问题,可能是怀有目的而来,他似乎一直在打听你的事。”

似乎?慕轩看看老徐,心想您老还有不确定的事。

老徐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耸耸肩膀,说:“他一直以你的粉丝的名义在向肖亮他们打听,看上去像是因为感激你、崇拜你,但我知道不是,只是目前还不确定他为什么打听你。”

慕轩点点头,说:“那就麻烦您老查查他,我可不喜欢身边有个敌人在晃来晃去。”

老徐也点头,说:“没问题,不过,要是谢山良真是敌人派来的,让他留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慕轩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谢山良真是敌人的卧底,关键时刻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反正有老爷子这样成了精的人物盯着,谢山良是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只是,谢山良刚刚由小地方来到这大城市,而且说起来也是个很孝顺父母的淳朴孩子,这么快就被人收买了?

“如果一个人不是真的内心淳朴,不是真正明白自己的生活追求,那在这样的花花世界里,会是最容易承受不住诱惑的。”老徐一哂,这些年来,这样的人他已经见得够多了,不缺谢山良这一个。

慕轩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还算平静,慕轩还是一天隔一天到饭馆和罗哥那里打工,白天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呆在家里,像个吃软饭的惫懒家伙;嫣菲每天准时上下课,只是连着两天下午课后就拉着慕轩去逛服装城,为的是给他找一身适合出席庆典的衣服。而她自己的却是早就有着落了——在接到曾嘉乐的电话的第二天晚上。有人专门上门来给她量了尺寸,正为她度身打造那天的礼服,嫣菲原本也想给慕轩度身打造,但是慕轩听说费用之后表示算了,嫣菲也确实拿不出这笔钱来,就只好算了。

礼拜五的晚上,嫣菲的礼服送来了。粉色的公主裙,配上真金白银打造的桂冠,上面还镶着碎钻,一瞬间,让慕轩有一种穿越的错觉:“嫣菲,你真像一位公主!”

嫣菲自从与慕轩发生亲密关系以来。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加敏感了,看着老公那一瞬间的失神状况,听着他那声下意识喊出的“嫣菲”,她的心一阵急颤,瞬间就明白自己那老妈的“良苦”用心了,她恐怕就是希望自己穿戴上这一身后,让老公有现在这种茫然无措的感觉,老妈想让我老公知难而退?哼。门都没有!

“老公。你也说是‘真像’啊,”嫣菲摘下桂冠。一边缓缓解开腰间的束带,一边撇撇嘴,“我可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你的老婆,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慕轩神情一愣,哑然失笑,走过去帮她拿衣裙,嘴里说:“看样子还是我落了下乘了,还是我老婆聪明贤惠。”

嫣菲非常得意的一翘上唇:“那是,你也不瞧瞧咱是谁的老婆!老公,你老婆我还有更贤惠更聪明的地方呢!”

怎么说?慕轩诧异地看着她,嫣菲却不说什么了,脱下公主裙,换上衬衫牛仔裤,拎起了一个小包,拉着慕轩就往外走,说:“快点快点,现在还来得及的。”

慕轩就不问什么了,跟着她出门,半个小时不到,两人来到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店,这是一家专门制作旗袍的店铺,地方虽然小,但名气不小,收费也绝对不低,嫣菲跟掌柜的看来很熟悉,一口一个“娇姐”的叫着,最后,她选了一身现成的旗袍,而且跟娇姐商量好了,她只是租用一天。

娇姐显然对慕轩很感兴趣,在嫣菲挑选衣服的时候,她来到慕轩身边,笑笑,问:“原先生是吧?我是杜弦娇,是小菲的朋友,你要不嫌弃,也叫我娇姐好了。”

慕轩笑着回应:“好的,娇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要是愿意,以后叫我小原就行。”

娇姐又笑笑,说:“不瞒你说,小原,我跟小菲有个约定,要是她有了中意的男孩子,一定要带来让我看看,这么些年我终于等到了,看来,小菲很在意你啊!”

娇姐看上去有四十出头了,样貌身材都只算普通,但她的笑容和说话的坦诚态度,让慕轩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交浅言深,而是一下子对她有了非常强的认同感,他点点头说:“谢谢娇姐提点,我会好好珍惜小菲的!”

娇姐笑着点头,说:“我相信,小原,你会是个好男人的!”

会是个好男人的?慕轩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话啊,当然,眼下,可不是跟娇姐辩白的时候,而且,这种事,辩白两句就行了吗?

“老公,怎么样?漂亮吗?”嫣菲换上旗袍,在慕轩身前转了圈,做了个非常妩媚的动作,要不是现在这里只有慕轩这一个男人在,娇姐和两个女助手、三个女店员都有理由相信,这种状况是非常容易让所有雄性动物都变身为色中饿狼的。

正因为这样,这里的所有女性都把目光定格在了唯一的男性身上,想听他怎么回应,要是他说什么“当然漂亮”“那是必须的”之类的话,肯定是会遭到她们的集体鄙视的,不过,她们很失望,因为,这个男人居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张开双臂,把眼前的旗袍丽人抱在怀中,而且在她唇上轻印一吻,倾国倾城的旗袍丽人居然就那样沦陷了,像融化在那个狡猾的男人怀里一般,完全把她们这些超级电灯泡当成了空气。

可别怪嫣菲容易满足,她非常清楚自己的男人不喜欢张扬的性格,能够在这么多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的超级电灯泡的照射下而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绝对说明他此刻内心的欢喜与惊艳了——当然,要是那个吻能换成法式湿吻就更加好了!

娇姐在一旁暗自点首:我没看错呀,这个年轻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绝对是非常善于讨女人喜欢的!

提着装旗袍的盒子,挽着心爱女人的胳膊,慕轩觉得这日子过得真的非常惬意——要是不用参加明天那场庆典的话,这日子就更加舒坦了!

——听你这意思,你还是挺介意去参加那个庆典的啰?

——明知道那里有一场专门针对自己的“打击秀”,我还要义无反顾的去赴汤蹈火,要说完全不介意,我还真没有那种觉悟。

没有觉悟归没有觉悟,慕轩绝对不会就这么打退堂鼓的,不但不能打退堂鼓,而且他还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即将面对的一切,无论是谁,放马过来便是!

舜天集团三十周年庆典其实不只是曾家的事,也是金家的大事,因为三十年前的舜天其实是曾、金两家共同的产业,只是后来金家另外创办了金玉集团,不过金家在舜天集团还有百分之十八的股份,算起来也还是舜天集团的大股东,庆典办好了,对于金玉集团来说绝对是个再好也没有的宣传方式,所以,一大早,金缮愈就带着太太来到庆典举办地——金茂大厦1208号房,帮着曾嘉乐和周明扬张罗,其实曾嘉乐这个主人也不用亲自张罗什么,但是有金缮愈这个商场老将帮着提点一下,各方面自然准备得更加完善,这让曾嘉乐忍不住感慨:“金大哥,要是尚承跟小菲成了该多好啊,也就不用咱们这么费心了!”

金缮愈呵呵笑了,说:“他们年轻人的事,尤其是感情的事,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要不然,会让他们背后骂的。”

曾嘉乐有些尴尬的笑笑,不知该说什么了,当初金、曾两家上一辈也极力想撮合她和金缮愈,只是她最终认定了周明扬,为此,金、曾两家没有少受波折,幸好金缮愈也最终找到了自己中意的人,这才有了如今双方的和平相处,想想小菲还真是很像自己年轻时候,只是,正因为自己知道这样的抗争背后可能需要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她才更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走自己走过的老路,她不相信女儿会有自己当初那么好的运气,能够找到像自己老公那样的绝种好男人。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小菲知道什么才是她应该拥有的生活,那个原慕轩,就让他一边呆着去吧!

这是曾嘉乐在门口迎接宾客时内心唯一的念头,可是,当她看到自己女儿挽着原慕轩的胳膊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觉得心里的那个念头显然是有些动摇了,那一刹那,她心里甚至冒出另一个念头:小菲今天是来摊牌的!(未完待续。)

PS:劳动节还真是劳动的日子,这样的节该多些吗?纠结中……

第三十九章 蝴蝶扇动翅膀

小菲没有穿为她特别定做的公主裙,而是包裹在一领纯白羊绒披风中,等披风解下,才见她穿着一身旗袍,旗袍也是纯白底子,由领子经胸前至两腰侧是青色花边,两肩是青色花纹,旗袍前摆右下侧绣着同色的并蒂莲;而她左边的原慕轩穿着一身中式白色立领礼服,在他的左肩膀也绣着青色的并蒂莲,两人肩并肩站在那里,两朵并蒂莲遥相呼应,绝对令人无法无视。

并蒂莲?曾嘉乐虽然不懂什么花语,但是“并蒂莲”一向代表夫妻恩爱,这可是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这两人,分明是赤裸裸的打脸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暗咬银牙,正恨不得上去给那个不孝女两个爆栗,一旁的周明扬却丝毫没有顾及妻子的感受,早就向一双异常养眼的男女打招呼:“小菲,小原,来啦?”

两个年轻人答应着走近来,嫣菲叫声爸,转首望着曾嘉乐,怯怯的叫声“妈”,虽然打定主意不做妈的乖乖女了,但是四目相对之时,她还是会心生怯意,下意识的往身边的男人那里靠了靠,这种情形看在做妈的眼里,曾嘉乐心里越发不乐意了——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这才几天呀,就只知道靠着身边的臭小子,连爸妈都扔下不要了,想想都让人寒心哪!

金缮愈和太太也在一旁帮着迎接宾客,看见嫣菲和她身边的男人,夫妻俩面面相觑一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失落之色,金缮愈虽然并不是非要嫣菲做儿媳妇,但是想想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女孩子,性情脾气都不错,要是做儿媳妇确实是上上之选;而金太太可是早就把小菲当成未来儿媳妇疼的,现在看着她跟别的男人亲亲热热的,心里可真不是滋味,而且。想到有朝一日舜天集团要落到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手里。她的心里就更加憋得慌了。

嫣菲和慕轩的出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认识嫣菲的都以惊异的目光看着她,因为之前见到的都是乖巧可爱的曾家大小姐,这种高调的性感打扮还是首次见到;他们尚且如此,那些第一次见到嫣菲的人就更加惊艳了。

嫣菲今天将秀发挽起梳成了一个古典味很浓的发髻,耳上戴的虽然只是一对非常普通的水滴天然珍珠耳环。但略施薄妆之后,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令人心神俱醉的少妇风韵;而最让她出彩的自然还是那身旗袍,剪裁得非常贴身的旗袍将她全身曲线展露无遗,尤其是丰挺的酥胸和紧致的翘臀更加夺人眼球,而最让人觉得诱惑的是,她的胸前有一个大概是成年男人手掌一半大的菱形镂空。里面雪白的的丘壑在灯光映照下闪动着诱人的光泽,让不少男人的眼睛都快冒火了;旗袍下摆一直遮到脚踝,但是两侧的开叉开到大腿根部,虽然里面穿着肉色的打底裤,但是那双时隐时见的美腿真的让人无法淡定啊!

其实,今天的嫣菲,本身就是参加这个庆典的宾客们瞩目的焦点,而偏偏又展露了那种在很多人眼中最觉得充满诱惑的纯真少女和娇媚少妇兼有的绝佳气质。尤其身边又有那么一个充满阳刚气质的男人相映生辉。使得她的诱惑指数急剧升高,大家几乎把来这里的本来目的给忘记了——要不是有非常尽职的司仪及时开始了庆典流程的话。

整个庆典现场采取的是自助酒会的形式。曾嘉乐这个董事长上台发言不过十五分钟,主要是感谢一直支持舜天集团的嘉宾们,金缮愈也上台说了几句,主要是向来宾们展示一下金玉集团与舜天集团的骨肉相连,希望来宾们一如既往的支持两家的生意;而后,就是欣赏一些助兴节目,而很多来宾趁这机会互相交流,也给自己的事业寻找更多的发展机会。

大家在音乐和歌曲声中喝酒聊天,人人都显得很是兴奋,也就是在这样的热闹和杂乱中,出现了两段小插曲——所谓小插曲者,其实是两位最直接的当事人自己的看法。

蝴蝶扇动翅膀,不也能引起风暴吗?

嫣菲挽着慕轩的臂膀在人群中穿梭,主要是向她认为值得向慕轩引见的熟人介绍慕轩,许敏筠和林亦之都在,两人对慕轩的印象都不错,非常热络的跟他聊做菜的事,慕轩非常沉稳的跟他们聊着,这种情形落在很多人眼里,他们都觉得曾家选中的这个年轻人似乎很有大将风度,看样子有朝一日会成为舜天的重要人物,于是对慕轩也就自然更加关注了——不知道曾嘉乐知道来宾们这种想法后会是什么心情。

方宏图也在,他听着周围一些人对于慕轩的揣测和评价,暗自冷笑,心想:你们这些势利眼这回可要大跌眼镜了,这个小伙子恐怕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根本不可能进得了曾家的大门!

除了方宏图之外,还有一个人时不时的瞪着慕轩冷笑,这个人当然就是金尚承,他原本是想带着乌茗娟来出席庆典的,可没料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乌茗娟居然委婉的拒绝了他,说要陪着男朋友去看电影,这已经让他心里非常窝火了;而到这里一看,今天格外性感的小菲居然非常高调的跟姓原的小子以情侣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以他这么些年来阅女无数的经历,他一眼就看出来,小菲恐怕真的已经成了那个乡下佬的女人了,想到自己一直觊觎的女孩子被人捷足先登,他心里的妒火能把这整座金茂大厦焚烧干净,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非要盯着小菲看个不休呢?

而这一看一看又一看,最终让他的眼中心中都是火——一开始是妒火,到后来全部都成了欲火,之前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性感撩人的小菲呀!以前要是谁跟他金尚承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一定会吐对方一脸唾沫——这个世道,只要有钱,就算是九天仙女也能拥在怀里快活一番,用得着为了女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

可是现在,金尚承觉得那句话真的是至理名言啊。要是此刻小菲能够让他拥在怀里恣意轻薄一番。哪怕不能剑及履及真个销魂,也当死而无憾矣!

只是眼下,就算自己想用生命为代价换取一夜销魂也不可能啊,小菲显然是对那个乡巴佬死心塌地了,你瞧她紧紧贴在他身边,时不时还跟他四目相对,嫣然一笑。那神情,那模样,分明是沉浸在所谓的爱河之中不想上岸哪!

金尚承看得胸中烈火熊熊,暗自将双拳捏得格格响,不过,他总算还有那么一点理智。想起孔军严说的“这个姓原的身手绝对不简单,应该在枪林弹雨中磨砺过,公子您犯不上跟这种亡命之徒正面冲突”,再想想自己虽然练过跆拳道、空手道,但那些基本是花架子,还是不要拿出来现丑了,所以,他只能忍着了。反正。他现在也挺忙的,很多来宾都知道他是金玉集团的太子爷。又是事业有成的大律师,男男女女不少人围在他身边,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其中有好几个姿容出众的女人跟他挨挨擦擦的,让他心里暂时也平衡了不少。

第一个小插曲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大厅西面是一溜长桌,上面放的是水果点心之类,花样繁多,种类齐全,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手拿叉一手端个盘子在大吃着,忽然间,他抛掉手中的叉子和盘子,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脸红脖子粗的四下乱撞,把两个正在取水果的女宾都撞倒了,两个女人很是狼狈的爬起身,指着这个小疯子脱口就骂:“小赤佬,要死伐,抽啥个疯!”

周围的人闻声都看过来,其中一个正跟一个中年男子说着话的老者一见,顿时脸色大变,几步过来,抱住那个少年就喊:“小风,怎么啦?你怎么啦?”

少年掐着——其实是捂着自己的脖子,张大了嘴,艰难的发出两声:“赫赫——”

老者一看明白了,这是吃东西噎着了,他赶紧向周围的人喊:“哪位帮帮忙,快叫120!”

有好心的人赶紧掏手机,抖抖索索的拨号,旁边却有人看着脸色开始发青的少年暗自想:120来得及赶到吗?

大家正在惊慌之中,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少年的身后,只见他双臂往前一伸,从身后抱住了少年的腰部,双手在少年胸窝和肚脐之间一阵快速挤按,而后猛地一下重压,少年脱手放开自己的脖子,弯腰“哇”的一下大吐,地毯上顿时出现一堆软的硬的东西,其中最大的那个显然是一颗完整的大荔枝。

少年又连着空呕了两下,终于缓过气来了,身后的那个人抱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让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老者过来站在少年身前,抚摸着少年的脑袋,眼眶中泪光闪动,嘴唇都在发抖,少年整个人也在发抖,好半晌,他都难以稳定下来,老者抬头看椅子背后站着的那个救命恩人,说:“这位先生,大恩不言谢!先生贵姓?”

“老先生言重了,”救人的正是慕轩,“免贵姓原,原慕轩。”

嫣菲这时候走过来,对老者说:“老先生,还是先把这个小弟弟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她看着那个一直在发抖的少年,眼神中满是怜惜之色——服务生说急救人员已经在下面了,正坐电梯上来。

老者冲她点头,说:“谢谢提醒!”他要扶少年起来,但少年挣扎了几下,他根本扶不起来,慕轩一看,索性过来一把把少年抱了起来,大步往门口走,老者赶紧跟上,嫣菲想也没想,就跟着一起出去,而刚才跟老者交谈的中年人也跟着出去,来宾们赶紧让开一条路。

慕轩抱着少年来到长廊尽头拐角的电梯,其中一乘电梯正好开门,一个保安领着两个穿着白袍的医生出来了,看见慕轩,两个医生赶紧展开担架,慕轩把少年放上去,其中一个医生问了问情况,慕轩简单说明一下,那个医生检查了一下少年,长出口气说:“应该没事了,要不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他看着慕轩,心说这个年轻人的哈姆力克急救法运用非常娴熟。幸亏有他在啊。要不这孩子可就麻烦了!不过,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总得干点什么才好意思开口谈钱吧!

慕轩看看那位老者,老者赶紧说:“好,好,去医院查查看!”而后冲慕轩歉意的点点头,他倒不是不信任慕轩的急救效果。只是这孩子真不能出什么事,要不自己可就懊悔终生了,还是小心点好。

人命关天,慕轩当然不会计较这个,还帮着一起将担架抬进电梯,老者和中年人一块跟着。嫣菲想想,也跟着进了电梯,电梯缓缓下降。

保安过来说没事了,大厅门口的曾嘉乐、周明扬才松了口气,赶紧招呼大家回到大厅,服务生早就把现场清理干净了,在司仪的极力调动下,来宾们又热闹起来。

第二个小插曲的主角是金尚承。看着小菲的摇曳身姿消失在大厅门口。他顿时对眼前的一切失去了任何兴趣,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他一个人独自离开,他觉得心里有一股邪火正在全身流窜,而转过走廊尽头,他撞上了一个人,心里的邪火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他撞上的是个女人,一个非常诱人的女人,而且是个算是挺熟的女人,这个女人是金玉集团的总经理秘书孙美媚,孙美媚人如其名,不但长得美,而且特别媚,最让人过目难忘的是她高挑窈窕的魔鬼身材,凡是到过金玉集团的,对这位孙大美女绝对不会没有印象,金尚承刚才也瞧见她了,换作别的时候,金尚承绝对不会去招惹她,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古训,而是这位孙大美女一向艳名在外,据说跟集团行政部门的好几个男人都有瓜葛,而她的丈夫强阳纲偏偏还是集团里的财会人员,金尚承身边一向不缺美女,自然不屑于招惹这种女人,但是眼下可就另说了,今天的孙大美女一身玫瑰红的旗袍,越发将她的魔鬼身材绷得曲线毕露,凹凸鲜明,最让金尚承压不住火的是,双方这么一撞,孙大美女娇呼一声跌倒在地,他赫然发现,她居然穿的是露背旗袍,自玉颈到纤腰都一览无余,甚至还能看到浑圆翘臀的些许雪白肌肤,金尚承当时就觉得自己身体某个部位“嘭”一下炸开了,他眼睛血红,此刻只看得到那白花花的一片,完全不顾其他的了。

孙美媚显然是喝了酒,而且明显有了醉意,双颊酡红,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也没爬起来,金尚承瞪着眼看着她的裸背,听着她的娇呼,心里忽然生出强烈的占有欲望,他一声不吭,弯腰一把将孙美媚抱了起来,转身大步往电梯东头的盥洗室走去。

孙美媚迷迷糊糊的,居然伸臂抱住了他的脖子,嘴里嘟囔着:“老公,你力气好大哦!”

金尚承鼻子闻到她呼出的气息,酒气中带着些许香气,让他顿时觉得自己某处的帐篷已经到了绷裂的边缘,他疾步进了盥洗室,一脚把门踢上,把孙美媚往盥洗台上一放,自己找了一把拖把把门顶住,然后才放心到了孙美媚面前。

孙美媚醉眼迷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伸手要摸他的脸,嘴里还娇滴滴的喊:“老公,老公,你怎么变帅啦!”

金尚承急喘着,非常粗暴的把她拖下盥洗台,很快,孙美媚就被迫趴伏在盥洗台上,她的旗袍后摆被金尚承掀到了背上,金尚承发现,她那浑圆的臀部真的非常像一个熟透的蜜桃,而且,让他喘得更加厉害的是,这个风骚的女人穿的竟然是C字裤,他像个第一次有女人的初哥一样,低吼一声,动作更加急吼吼的,一转眼,他和她的腰以下都是光溜溜的了,他双手扣住她的细腰,挺戈疾刺,口中还吼着:“小骚货,小骚货……”(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过来伺候姑奶奶

对于“骚货”这顶帽子,孙美媚就对是深恶痛绝的。

她上小学两年级的时候,她那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妈妈再也忍受不了贫穷的生活,跟着一个有钱男人私奔了,她那个老实巴交的爸爸大病一场之后,干一切他所能干的活,想着让女儿读出个名堂,将来不用再受贫穷之苦。孙美媚也确实争气,小学到初中,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可是,随着她的成长,她的麻烦也越来越多了。初中毕业的时候,她个子已经超过一米六,而且身体发育惊人,让人觉得她像是成年女孩子了,尤其脸蛋,不但越来越漂亮,而且越来越娇媚,并且越来越像她早就离开的妈,学校里学校外都不断有男生、男人来骚扰她,周围人的指指戳戳和风言风语越来越多,“狐狸精”“小骚货”之类的称号层出不穷,她不想自己真的成为那些人口中的那种女人,所以她一方面非常有技巧的跟那些男生或者男人周旋,一方面非常专注地读她的书,最终居然非常顺利的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她的老公强阳纲就是她在大学里认识的,强阳纲比她高一届,也是经贸系的,他是本市人,为人除了胆小一些,其他各方面都算优秀,而且对她一往情深,孙美媚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而开始工作之后,虽然知道孙美媚已经是有夫之妇,不少狂蜂浪蝶还是前来纠缠骚扰,孙美媚故意装出豪放不羁的不正经模样,轻而易举抓到了那些觊觎她的男人的某些把柄,凭着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她才能在群狼环伺之中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今天,她代替正在外地谈一笔大生意的总经理前来参加舜天集团的庆典,为了应付环绕在身边的那些男人,她喝了不少酒,之后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就趁着发生变故的机会提前离场。谁知走得匆忙。把裘皮大衣忘了,明明记得老公跑回去拿大衣了,可现在,我怎么又被老公抱到这里来了呢?

现在,在身后这个男人异常猛烈的冲击和反复咒骂的“小骚货”声中,她知道此刻侵占自己身体的绝对不是自己的老公,她开始惊惶失措。极力挣扎着,想让那个男人离开自己的身体,可是,她越是挣扎,金尚承越是觉得刺激,这一刻。他觉得以前玩过的那些百依百顺的女人真的是一文不值,眼前这个极力想要摆脱自己的女人才够味啊!

他突然停止动作,退后一步,将她抱上盥洗台,把她的修长美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从正面再次侵入她的身体,开始了又一波的强烈冲击,孙美媚感到这个姿势异常羞耻。拼命想要阻止对方的入侵。最终却只换来更加急迫的攻击,金尚承像是发狂一般。在身体撞击的“啪啪”声中,他转过头,像狗一样舔着孙美媚的美腿,甚至还时不时啃上两口,他觉得,在啃她时的那种快感是前所未有的……

在非常迅疾非常凶猛的一波撞击之后,金尚承的攻击戛然而止,他只觉得在这个女人身体之内怒张的那一部分被紧紧包裹着,而且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极力搅拧着,似乎想把他那里的一切搅碎,于是,在全身剧烈的震颤中,他将所有的欲火与激情都喷洒到了这个女人的身体深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快地要飞上天了。

他在孙美媚的身体了又呆了足足三分钟,等自己终于毫无余力才恋恋不舍的退开两步,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裤,在瘫软在盥洗台上的女人那饱满的酥胸上狠狠地捏了两把,又骂一声:“小骚货,爽了吧?”这才转身开门离开。

孙美媚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蹂躏自己的男人施施然扬长而去,醉意加上疲倦,她很快就这样赤裸裸的躺在盥洗台上昏昏欲睡,在睡去的前一刻,她恍惚看到自己的老公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那一刻,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老公看到那个混蛋欺负我了!

盥洗室的门一直关着,强阳纲当然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一切,不过,他确实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事,他回大厅去拿老婆的大衣,意外发现原来舜天集团给来宾都准备了一份礼物——每个男宾是一瓶价值千元的美酒,女宾则是同等价值的香水,他拎了礼物回来,就慢了一步,转过转角时只看见一个男人抱着自己老婆往盥洗室跑,他紧紧跟上,原本想上前阻拦,却在对方转身踢上门的时候看清了对方的脸——金玉集团的太子爷?

他犹豫了一下,门就被堵上了,他贴着门,听到了里面的一些响动,最为刺耳的自然是老婆的惊叫声和之后的呻吟声,他知道金尚承正在侵犯自己的老婆,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脸上,他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捏紧双拳想要砸门,但最终却放弃了,颓然坐到地上,靠着门——这时候就算闯进去了,也已经保不住老婆的清白了,反而会让彼此更加尴尬,小媚,要是惹怒了太子爷,咱们夫妻俩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这事反正没有第四个人知道,小媚,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以后只要咱们夫妻俩不提,一定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打定主意之后,强阳纲就守在了盥洗室门口,期间有一两个客人想到这边方便,被他以“厕所坏了”为由劝走了,就这样,他居然非常镇定的听了半个多钟头的“好戏”,最后,在异样的“啪啪”声和老婆的呻吟声中,他居然还雄起了一回,以至于在金尚承大摇大摆离开之后,他进门看到盥洗台上老婆瘫软如泥的销魂模样,他差一点就脱裤子办事了——要不是担心有人突然闯来发现的话。

金尚承走得非常潇洒,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斗志,尤其当他发动车子时接到了一个电话后,他变得越发兴奋莫名了,电话是宫曼君打来的,她说刚刚下了飞机,一块来的还有工藤企业的继承人工藤喜光,金尚承大喜,宫曼君是小菲的闺蜜。工藤喜光是他金尚承的大学学长。他跟工藤私交甚笃,他们来了,那跟姓原的斗就更有把握了,别的不说,宫曼君这个闺蜜肯定能让小菲离开姓原的,有她的帮助,自己要得到小菲轻而易举——就算得不到她的心。能得到她的身体也不错啊!

一想到这个,金尚承觉得自己才刚吃饱的某处又蠢蠢欲动了。

慕轩他们跟着来到医院,医生给那个少年做了详细检查,确定没什么事了,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出于谨慎。老者办了住院手续,让孩子住了下来。

等一切安定下来,老者打了个电话,这才有机会跟慕轩他俩攀谈,老者自称米苍山,一旁一直跟着的中年人是他的朋友霍锡,少年是他的孙子小阚,小阚的父母——也就是他的儿子儿媳——在小阚九岁时遭遇车祸去世。当时小阚也在车上。父母为了保护他而伤重不治,他却活了下来。但自那之后,小阚就患上了自闭症,这几年,米苍山想尽办法,小阚却还是没什么起色。今天这事,要不是慕轩援手及时,那可把米家最后一点希望都给灭掉了。

对于老爷子的感激,慕轩坦然接受了,他看得出来,老爷子确实将家族的希望寄托在了小阚的身上,可是造化弄人,这算不算是命运开的恶劣玩笑呢?

他们在谈话之时,有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是个漂亮的白领丽人,二十六七上下,一身黑色套装,身材高挑,身形凹凸有致,一头酒红色长发只用一条丝带束着,显得有些随意,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镜,让人觉得跟她那靓丽容颜比起来显得有些突兀。

“爸,小阚怎么啦?没事吧?”白领丽人一脸焦急之色的看着米苍山。

米苍山赶忙说:“没事了,没事了,别着急!”而后,他向慕轩他们介绍:“这是我女儿沁歆。”

米沁歆听说是眼前这个男人救了自己的侄儿,向他感激的点首致谢,看样子,她是非常在乎自家这个侄儿的——可也是的,她原本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因为哥哥嫂子意外去世,父亲伤心之下无法打理家族企业,她才不得不挑起这副重担,她还指望着有朝一日将这担子交给小阚呢!

米沁歆?嫣菲方才听老爷子自称米苍山就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这会一听这位的名字,立时想起来了,粒米集团的总经理就是个女的,叫米沁歆,而粒米集团的董事长就叫米苍山。

别看人家集团叫粒米,但在这长三角一带可是赫赫有名,其规模之大,让舜天集团给人家当孙辈可能还不够格,只是没想到,原来米家还有这么一段伤心往事,看来还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哪!

米沁歆看来是个处事干练的人物,跟医生交流之后,当即有了比较靠谱的休养计划,慕轩和嫣菲看着觉得放心了,就起身告辞,米沁歆给两人都递了名片,说改天再谢他们。

两人打车离开,路上,嫣菲接到一个电话:“死—小—菲,还—不—过—来—伺—候—姑—奶—奶,姑—奶—奶—要—好—好—临—幸—你!”

“小君,你在哪?”嫣菲自然听出是闺蜜的声音,又惊又喜,听这意思,小君应该是回来了。

“华—庭—大—厦—1—8—0—8—号—房,晚—上—不—见—不—散。”小君在对面气喘吁吁的,看来是在跑步机上做运动。

嫣菲自然知道,这位锦宫集团的大小姐就是这种习惯,每次回国都先在宾馆逗留几日才回家,用她的话说:“家里太憋闷了,不在外面疯狂一阵,非疯了不可!”

她答应着挂了电话,却不知道电话那头的闺蜜确实在做运动,不过不是在跑步机上,而是在床上,她浑身一丝不挂的趴在床上打电话,屁股高高撅着,在她身后,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男人跪着,一双大手扶着她的雪白屁股正全力进攻,宫曼君臀浪乳波阵阵,时不时呻吟几声,有时还呢喃几句,用的居然是日语,身后那个男人也用日语回应,还不时得意的用力快速抽送几下。

而最为诡异的是,整个房间里灯火通明,床左边架着一架摄像机,一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正在忙着拍摄,另外还有一个黑西装男人拿着手提摄像机,围着床上正鏖战的男女一板一眼的拍摄着,两个男人的眼中都是肃然之色,在这活色生香的春宫戏码前居然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当真异数!(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闺蜜是用来出卖的

宫曼君和工藤喜光盘肠大战的时候,金尚承正在隔壁房间看电视,当然,他其实不是在看电视,只是借此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当初宫曼君去日本,是他把工藤喜光引见给了她,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搞在了一起,而且在干事的时候居然还让保镖拍摄,这算是哪门子变态的喜好啊!

不过,小君的一句话却让他怦然心动:“要是尚承哥跟小菲办事,我不介意让他们也帮你俩拍下来做个纪念啊!”那一刻,他确定自己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小菲的身体,哪怕是霸王硬上弓!

霸王硬上弓?不不不——工藤喜光听了学弟的开诚布公后连连摇头,神秘兮兮的拿出一小瓶红色小药丸,拿出一颗来,说:“这是我们最新研制的迷魂丸,溶在水中或饮料、酒中,无色无味,只要这么一小颗,就能让人全身瘫软,不过,人不会昏迷,她会非常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只是无力抗拒罢了!”

金尚承拿过那颗小药丸,兴奋得脸色发红,甚至连眼睛都微微湿润了,这学长,靠谱啊!有了这神奇的小药丸,那自己今晚绝对能够得偿所愿了!一想到一身旗袍装束的小菲那撩人的风情,他就觉得自己热血沸腾了。

“这药丸有名字吗?”金尚承一脸谦恭之色。

“当然,我们叫它‘尽情丸’。”工藤喜光一脸得意之色,“它会让男人女人都尽情的!”

尽情丸?好名字!金尚承赞叹着,与工藤喜光对视一眼,而后,两个男人都呵呵呵的大笑起来,笑得非常之淫贱!

嫣菲晚上如约来到小君这里,本来晚上舜天集团准备了丰盛宴席宴请重要客户,曾嘉乐也打电话让女儿过去,但是嫣菲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来见闺蜜。

宫曼君等房门关上,帮嫣菲把外面的风衣脱下。就跟嫣菲互相挠痒痒取乐。两人闹得满头是汗喘个不停才罢休,依着宫曼君的意思,还要一起洗个澡,嫣菲说算了,宫曼君也不强求,拿出一张碟片,神神秘秘的说:“那咱们来看最新的爱情动作片?”

嫣菲对此自然不会说算了。宫曼君放好碟片,倒了两杯水一人一杯——嫣菲那杯中当然放了一粒“尽情丸”,而后,两人看碟,这次主演是一女两男,女的身材容貌俱佳。两个男人却是猥琐不堪,唯一值得称道的恐怕就是他们胯下的大东西了,那个女的被他们搞得又是呻吟又是惊叫,当然,也可能有那么一点快感。

宫曼君在看的过程中,有意无意的跟闺蜜挨挨擦擦的,两只手不是在嫣菲胸前摸一把,就是在她臀上捏一下。嫣菲跟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闺蜜。自然知道她的这个“癖好”,所以不但不以为意。而且她也顺利成章的在她身上挨挨擦擦、摸来摸去。

不显眼的地方其实装着一个摄像头,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隔壁的两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宫曼君非常清楚这一点,想到在两个男人的注视下看岛国爱情动作片、非礼自己的闺密和遭受闺蜜的非礼,她就觉得格外刺激,所以很快,她就被弄得双颊绯红、欲念升腾了,她于是很想把小菲身上的羊毛衫、衬衣什么的都脱下,最好把她脱光了,只是一直没有得逞。

不只是她,隔壁两个男人更是欲念横生、蠢蠢欲动了,金尚承目不转睛的盯着嫣菲直咽口水还算情有可原,工藤喜光的视线居然也始终在嫣菲身上,眼神中的欲望竟也是赤裸裸的,最后,他终于忍不住说:“金桑,曾小姐真的非常迷人,你好福气啊!”

金尚承呵呵的傻笑两声,脸上的得意之色再也掩饰不住,但工藤喜光的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脸色尴尬异常:“金桑,待会能不能让我欣赏一下你的精彩表演?”

他心里当然不愿意有别的男人看到小菲的身子,但眼前这个学长背后可是有他奋斗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巨大背景,要是能靠上这棵大树,那自己至少可以少奋斗三十年,反正小菲背叛在前,自己以这种手段得到她的身体之后也没想娶她,既然这样,让学长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最终,他非常慷慨的点头说:“当然可以,工藤学长!”

工藤喜光欣慰的点头,说:“金桑,你真慷慨!”而后轻拍金尚承的肩膀一下:“金桑,似乎应该你上场了。”

金尚承看看荧屏上,小菲似乎是闹累了,忽然往后面一躺,整个人睡在了床上,小君过去挠她的痒痒,她却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显然,药性发作了,真的该我上场了!

这一瞬间,金尚承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飞出腔子了,身体的某部分更是在一秒之内完成了备战状态,他腾一下站起身,完全不顾自己此刻丑态毕露,脚步踉跄着向门口走去,沙发上的工藤喜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毫无顾忌的显露淫笑:金桑,别小瞧一颗小小的尽情丸,它的药效可有六小时,我有很充分的时间享受你心上人的身体,嘿嘿嘿——曾小姐可真是绝对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啊!能够享用她的身体,我可真是幸运啊!

金尚承脚步轻飘飘的走出房间去隔壁房,两间房门口各有两个黑衣保镖,看见他出来进去,四个保镖的眼神中都有讥诮之色闪过。

金尚承关上门,走进去,听见小君在问:“你是不是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

“你也在这里?”嫣菲看见金尚承出现在小君身后,看他一眼,才问小君,“水里有东西?小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宫曼君娇媚的一笑:“你不是跟我一样喜欢看爱情动作片吗?你不想亲自尝试做一下里面的女主角吗?相信我,你一定会觉得非常兴奋非常爽的!”她虽然在笑,但眼神中闪动着嫉妒与恶毒之火。

“你真的那么恨我?”嫣菲似乎早就知道这个事实,脸上没有丝毫惊诧之色,只是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之色,“我们不是最好的闺蜜吗?”

宫曼君嘿嘿冷笑,说:“正因为是闺蜜,我就更加不能容忍你时时处处压我一头,学业,男人。家世。凭什么都是你的比我的好?既然是闺蜜,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一次?既然你从不在乎我这个闺蜜的感受,那我为什么还要在乎你这个好闺蜜呢?你难道没听说过闺蜜是用来出卖的么?”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脸上的表情越难看,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嫣菲却始终非常平静的看着她,淡淡的说:“我现在听说了。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的,对不起!”

“对不起?”宫曼君冷笑,“你觉得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

嫣菲笑笑,说:“那你想怎么办?”

宫曼君忽然间非常妩媚的一笑:“我也不想怎么样,就是想让你成为爱情动作片的女主角。让男主角们给你带来欲仙欲死的感觉,怎么样,我这个闺蜜对你不错吧?”她的眼眸中闪动着某种阴谋得逞的快感,还有一种大仇得报般的痛快。

嫣菲还是淡然以对,说:“我是女主角?谁是男主角呢?”

宫曼君斜着眼眸瞥一眼脸色有些发窘的金尚承,撇撇嘴,转身走到门口,金尚承不知她在干什么。但下一刻。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工藤学长笑眯眯的跟着小君走了进来,他们身后。是两个拿着摄像机的保镖。

“学长,你这是——”,金尚承心里一惊,脸上却还带着习惯性的笑容。

工藤喜光却没有睬他,摆摆手,径自走到床前,向着床上的嫣菲微微一躬,微笑着说:“曾小姐,您好!我是工藤喜光,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嫣菲面无表情,说:“你姓工藤?这个姓不错,我很喜欢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工藤喜光脸上居然露出诧异之色,却听嫣菲解释说:“就是名侦探柯南啊,你这个日本人居然不知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吗?”

工藤喜光傻傻的摇头,却听嫣菲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每次他出现在什么地方,那里就会有日本人惨死,让人觉得真是痛快呀!哦,对了,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这个名字用上海话喊起来就是‘工藤死光’吗?”

工藤喜光脸色顿时铁青,他一向高高在上,骄横嚣张惯了,哪个人——尤其是女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他咬紧牙齿,抬手狠狠的挥一下,宫曼君赶紧走到床头柜那里,从柜子里拖出一个小旅行包,打开往外一倒,床上顿时出现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金尚承看着非常眼熟,嫣菲也并不陌生,这些都是岛国爱情动作片里经常出现的道具,都是里面的男人挑逗或者折磨女人用的。

“曾小姐可真是会说话,希望今晚我准备的这些能让你感到尽兴!”工藤的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色色笑容,他把自己西服解开脱下扔在一旁,“曾小姐,以你容貌的国色天香和身材的绝世妖娆,看来今晚将是个不眠之夜啊!哈哈哈——”

他一边得意洋洋的笑着,一边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瓶子是透明的,里面装着几颗蓝色的小药丸:“不过曾小姐别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漫漫长夜,我保证会让你满意的!”

他把小瓶子放在茶几上,当着旁边四人的面就开始解衬衫扣子,金尚承根本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工藤学长这是早有预谋的,他就是想趁机染指小菲,猝不及防之下,他不由自主一把拉住工藤喜光的胳膊,有些迟疑地说:“学长,这—恐怕不好吧?”

工藤喜光转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金尚承却觉得他的眼神中闪过狠厉之色,心里一慌,下意识的放开了他的胳膊,工藤喜光哼一声,说:“金桑,要是你有兴趣,我不介意跟你以那种方式分享一下曾小姐的身体。”他的右手微微一指电视屏幕,金尚承一看,里面的画面正好是两个猥琐不堪的男人将那妖娆的女人夹在中间,一上一下的进行着攻击,女人在挣扎呻吟着,场面淫靡不堪。他的一颗心顿时砰砰砰跳得山响。

工藤喜光将衬衣脱下。扔在一旁的沙发上,他的上半身完全暴露在众人的面前,看样子他经常锻炼,身上的肌肉确实相当结实,白花花的一片挺有看头,就是胸口的毛多了些。

“曾小姐,你看着还满意吗?”工藤喜光特意摆了个动作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

嫣菲淡淡的一笑。说:“我只有一种感觉——想吐。”

工藤喜光呵呵一笑,说:“我保证你待会就不会这么想了,或许你会非常愿意吞下点什么的,哈哈哈——”

他一步跨到床头,弯腰伸手:“曾小姐,你不方便。我给你脱衣服吧!”从这个角度看,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光美若天仙,胸前那鼓鼓囊囊的地方更让人魂飞魄散啊!他咽了一大口口水,觉得自己胯下已经迅速进入备战状态了。

看他的手去扯嫣菲腰间的皮带,金尚承心头巨震,却不敢出声反对,而宫曼君一脸解恨的表情,恨不得上去帮着把这个闺蜜扒光。旁边两个保镖却早就各就各位。一边拿着摄像机忙着,一边暗自吞着口水——这样的极品美女。显然不是主子的其他女人可以比得上的,想不到居然有机会亲眼目睹,真是幸运啊!其中一个甚至还在想:说不定待会还有机会享受一下呢!

“唰唰——”,刀光闪动处,工藤喜光抱着胳膊惊惶失措的后退,慌乱中撞翻了茶几,他狼狈不堪的在地上滚了两下才停住,金尚承他们吃惊的发现,他的左胳膊上有两道伤口正在冒着血,而原本一直一动不动的嫣菲却手握着一柄小小的匕首坐了起来,匕首上没有丝毫血迹,但是闪动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你没事?”宫曼君吃惊不小,都忘了眼下要紧的是给工藤喜光止血了,还好两个保镖反应快,赶紧把主子搀起来,一个跑出去了,看来去隔壁房间找药箱了。

嫣菲握紧匕首,往后一缩身,站到了床那边,目光扫一下宫曼君,说:“我没说有事啊?”

她确实没什么事,宫曼君给她那杯加了料的水她先后喝了两小口,却都没有咽下去,而是借着拿纸巾擦嘴的时候都吐在纸巾里了——其实没进这幢大厦前,她就开始防范这一切了。

她这次其实是跟慕轩一起过来的,进大厦之前,他们还跟两个陌生男人碰了面,那两个陌生男人的话证实了慕轩的断言:“你那个闺蜜肯定不是一个人在宾馆,她约你去用心不良。”

嫣菲虽然不完全相信小君会害她,但是也绝对不会贸贸然就上来找小君,她接受了老公的安全建议,明确了所有步骤,这才上来。

她不知道小君在水里下了药,但是老公之前告诫过她不要轻易喝任何东西,她自然就小心翼翼了,而且从进了这房间开始,她就发现闺蜜不少反常的举动了,别的不说,依照小君以前的脾气,这么久没见,乍一相逢,她是绝对会提很多离谱的要求的,可实事是,她提出洗澡,自己说声算了她就算了,这实在太反常了!不过幸好她就此打住了,要不还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她呢!

她不知道水里有药,但发现自己喝水时小君似乎特别紧张,她就知道水里真的有猫腻,小心戒备之余,她却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也不知道水里究竟放了什么,我该怎么配合呢?幸好小君接下来跟她挨挨擦擦的吵闹,她闹着闹着就觉得累了,于是顺势躺下了,在那一瞬间,她发现小君眼眸中闪过得意之色,她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其实真的相当累,接到小君的电话之后,她先是打电话给妈,告诉她晚上自己不去参加酒宴了,之后跟慕轩回到家,慕轩想就在家里做晚饭吃,嫣菲当然不会有意见,但她进门之后却忽然对慕轩说了句话,导致慕轩在做晚饭前先把她“吃”了。

她说的那句话是:“老公,我里面穿的是丁字裤哦!”

虽然慕轩对她这种诱惑挑逗渐渐习惯了,但并不等于他就能忍受得住这种赤裸裸的诱惑挑逗,加上她穿着那身旗袍确实性感极了,慕轩就把她“就地正法”了。

因为老公已经猜测了小君可能会干出的事,所以当她听到小君亲口说出一切时她才能够那么淡然,尤其听到小君那句“闺蜜是用来出卖的”,她心里更加淡定,在小君去开门时,她就悄悄的将匕首握在了手中——自从上次遇险之后,老公就把这匕首送给她了,而且教了她几下出刀攻击的技巧,想不到,眼下就真的用上了,要是老公在眼前,她肯定会抱着他亲上两口。

“八嘎!”工藤喜光脸色铁青,目露凶光,用日语叽里咕噜叫喊几句,正照顾他的保镖就奔嫣菲来了,嫣菲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宫曼君和金尚承却都听明白了,工藤喜光显然被激怒了,他要保镖把嫣菲制住、扒光,他要玩绳缚!

对付保镖这种专业人士,嫣菲的那两下显然就不够瞧了,她挥着匕首退到了墙边,正在焦急时刻,“嘭”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开了,房里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看过去,进来的人,可不正是慕轩吗!(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我愿意是一只狼

慕轩进来的动作迅疾,一看房中情形,他先是抓过一张椅子砸向正逼近嫣菲的那个保镖,趁对方躲闪的空档,他迫近工藤喜光,拳脚相加。

慕轩没有看错,这房间里最大的威胁是工藤喜光,他的空手道已经是黑带四段,应变技能其实比他的保镖还要厉害,所以,当看到突然闯进的这个陌生人冲自己来时,工藤喜光心里冷笑,双拳一握,准备给对方迎头一击。

可是,工藤喜光跟对方一交手就知道自己这次麻烦了,房间太窄,他根本施展不开,而对方却显然非常擅长近身搏击,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不但游刃有余,而且所用招式驳杂繁多,招招都是要命的,最关键的是,动作实在太快了!不到一分钟,他就被一拳击中下腹,一口气上不来,抱着肚子连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而慕轩趁这功夫,一下子越过那张床,一脚踹到那个保镖的腿弯,那保镖正试图挟持嫣菲做人质,冷不防受袭,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毯上,嫣菲吓了一跳,却反应灵敏的对着对方胸口就是一脚,苦命的保镖只能倒地不起,慕轩抓过嫣菲的手,拉着她往房门口走,顺手把摄像机拿过来,把里面的内存卡拿了出来,当众踩烂,而后,他环视一眼房中几人,最后看着金尚承,目光带着煞气:“姓金的,既然你想毁了我老婆,那我也会想尽办法毁了你的,从今天开始,你我之间就是死结,不死不休。”

他说得很是平静,但金尚承却听得心生寒意,之前他从没有把这个男人放在眼里,但现在,他一点都不觉得他是在说恐吓的话,看着他眼中的煞气,他第一次意识到。绝对不能小瞧这个男人。

慕轩又转头看着工藤喜光。眼神平静:“工藤似乎是岛国的一个大姓,只是可惜,这个姓氏跟佐藤、伊藤、齐藤一样,只是想沾沾‘藤原’姓氏的光,想家族昌盛,长盛不衰,可惜。子孙如果不肖,那再大的家族也会很快走向没落。既然工藤家族出了你这样的混蛋,那我可以等着看你败家的那一天了。”

“八嘎!”工藤喜光愤然起身,握紧双拳瞪着慕轩,但他没有动手,方才这个陌生人展现的实力让他犹豫了。他觉得以自己这样的千金之躯跟这种亡命之徒拼死一搏不值得,不过,对于这个陌生男人的那些话,他觉得异常可笑,“工藤家族绝对会长盛不衰的,没有人能威胁到工藤家族!”

慕轩冷笑,说:“你难道没听过树大招风么?别说有外敌虎视眈眈,就是你们内部也还在争权夺利。大家族?我就拭目以待了。”

他拉着嫣菲的手。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说:“老婆,委屈你了,先忍了这口恶气,既然有这种不肖子弟开始败家,我不介意帮他们拆家,替你好好出这口气!”

嫣菲非常乖巧的回应:“好啊,老公!”

工藤喜光气得牙齿咬得格格的,却最终也没有动手,金尚承和宫曼君面面相觑,而房间里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服务生,不过最终让工藤喜光打发走了。

对于这个平白冒出来坏了好事的陌生人,工藤喜光非常恼火,当即向金尚承打听他的底细,金尚承却有些说不清楚,工藤喜光听了些情况,就非常肯定自己遇到了一个夸夸其谈的骗子,他让金尚承帮他去仔细查查骗子的来历,不过,金尚承可不敢轻视原慕轩了,尤其是两天之后,他越发觉得那个原慕轩不简单了,因为,吴昊华死了。

吴昊华的死还真跟慕轩有关,那天帮他打探宫曼君的情况的是老徐那边的人,一个叫张冠,一个叫李戴,两个都有三十七八岁,一个胖,一个瘦,胖的整天笑嘻嘻的,瘦的终日冷冰冰的,让慕轩一下子想起《侠客行》里的赏善罚恶使张三李四,张冠?李戴?慕轩觉得这两个肯定是假名字,但是张冠、李戴却一口咬定那是真名字。

嫣菲差点出事,这让慕轩愤怒不已,他决定先解决了吴昊华的事再集中精力对付金尚承,吴昊华被送进精神病院,名义上是接受治疗,其实就是躲避法律制裁,要除掉他,就得潜进精神病院。

张冠、李戴之前早就已经打探好了吴昊华所处的位置,不过慕轩让他们又打听了另外一个病人的情况,那个病人叫黄元。

张冠、李戴很快就查清了黄元的下落,非常凑巧,黄元就在吴昊华所在病房的西边第三间。

就在嫣菲遇险的第二天午夜,张冠、李戴带着慕轩悄悄摸到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原本就建在僻静之处,午夜的精神病院当然更加寂静,静得甚至满是阴森之味,不过,再静再阴森也都跟张冠、李戴没有关系,因为他们不用进去,今晚的主角是慕轩,而且只有他这一个主角。

精神病院关着的是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为了将他们与外界那些没有精神病的人分开,自然需要非常森严的隔离措施,而慕轩必须不被任何人发现,安然穿过这些障碍,还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让黄元和吴昊华见面。

——黄元是什么人?

——一个无赖,一个强奸犯,一个逃避责任的杀人犯。

黄元父母开着一家大公司,自小对这个独生子宠得不像话,黄元高中毕业后,父母用钱把他送进了凭海大学体育系,慕轩进凭海大学时,正在大二的黄元已经臭名远扬,这个混蛋一天到晚只知道追逐漂亮女生,慕轩同一届有个名叫叶娇的女生,容貌出众,性情温柔,是很多男生的梦中女神,黄元觊觎叶娇的美貌,几次三番纠缠,慕轩偶然间帮过叶娇,两人成了朋友,慕轩帮她几次阻挡黄元的纠缠,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躲过黄元的魔爪,圣诞节那晚她和朋友去逛街,却在百货大厦附近被黄元带着人掳走了。

等警方第二天找到叶娇时。她已经成了一具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尸体。尸检表明,她是在被强暴中遭扼颈窒息而死的,警方手里的一切证据都证明凶手是黄元,但最终黄元却躲过了法律的制裁,所用的手段跟如今的吴昊华一样——装精神病,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惩罚。黄元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第十天,突然变得狂暴异常,差点把一个护士掐死,医生检查后的结论是:他真的疯了!

慕轩一直想为叶娇报仇,但之后的事态使他一直没有机会。这一次,当他得知吴昊华也躲进了黄元所在的精神病院之后。他就开始筹划,要将黄元与吴昊华一起解决,虽然黄元如今真的是个疯子,但是并不能洗刷他从前的罪恶。

张冠和李戴在外面,在电脑屏幕上看着慕轩潜进精神病院,这个年轻人的身手让他俩很是惊异,而最精彩的一幕出现在黄元的病房中,慕轩把吴昊华“送”进了黄元的病房。黄元被惊醒了。他如今的狂暴症可是越来越严重了,看见陌生人。他立刻就爆发了,而慕轩动作迅速,挥刀将绑着他的带子划断,而后退出了病房,将惊恐万分的吴昊华留了下来。

吴昊华不是黄元的对手——再强悍的正常人在一个发狂的疯子面前都是相形见绌的,他最终被黄元活生生掐死了,不过,慕轩给了吴昊华一件武器——一把手术刀,吴昊华在挣扎之中,也刺了黄元几下,虽然都不算重,但是刀刀见血,而慕轩在刀上沾了某种毒素,所以,吴昊华断气后不到四十秒,黄元也口吐白沫,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倒地不起,十秒钟后,他也断了气——后来法医的尸检结果却认为他是自己把自己掐到窒息而死的。

两人的争斗时间虽然短暂,但还是很快惊动了工作人员,而慕轩冒着危险躲在一旁看着,直到确认这两个祸害都死了,“叶娇,颜素荔,希望你们在天有灵,能看到这一切,安息吧!”他在心里默念。

“小兄弟,好厉害!”张冠和李戴异口同声对慕轩说,“欢迎你成为一家人!”这次的事其实也类似于一场考验,慕轩当然顺利通过了。

慕轩笑笑,说:“以后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徐老,原兄弟可是只不折不扣的猛虎啊!”这是张冠、李戴对老徐说的。

“我更愿意是一只狼,一只有着强大依靠的狼!”这是慕轩对老徐说的。

比起独来独往的猛虎,讲究团队协作的狼群才是真正的智者。

黄元和吴昊华的死也引起了某些人的疑心,但是尸检的结果又让很多人放心了。

金尚承却始终没能放下提着的心,他有种非常自信的直觉:吴昊华的死一定跟原慕轩有关!

“这个人很讨厌,金桑,想办法让他消失吧!”那晚慕轩他们离开后,工藤喜光对金尚承说,“要不要我帮忙?”

金尚承当然不希望他插手——至少目前不希望,如果对付那个穷小子还要“中日”合作的话,那自己还有什么面目指望学长帮助自己?对付那个乡下小子,应该有钱就行了吧!

慕轩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嫣菲熟睡着,但当慕轩轻轻在她身边躺下时,她却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前,不过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眸。

慕轩抱紧她温暖柔软的身体,但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在大功告成离开精神病院的时候,他再次发生了眩晕的想象,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显然比以往长了几秒,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肯定出问题了,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嫣菲去学校了,慕轩去饭馆干活,午后打烊之后,他原本想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一听,是米沁歆打来的:“方便出来聊聊吗?”

慕轩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么事,就到她所说的赏海路上的欧风咖啡馆去见她。

“这是五十万,请原先生收下!”米沁歆不等慕轩坐稳,就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给他。

“这我不能收。”慕轩非常干脆的回答。

米沁歆脸上没有喜怒之色,没有拿回支票,淡淡的说:“原先生救了舍侄,我非常感激,不过要是原先生就此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我劝先生还是就此打住,拿了这支票,一切到此为止吧!”

慕轩又不傻,当然明白人家的意思了,原来把自己当成挟恩图谋好处的无赖了,他笑笑,说:“那天只是举手之劳,我从没有过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米小姐既然担心我有什么不良企图,那以后我不跟你们米家的人见面就是。谢谢您的咖啡,再见!”

他不是圣人,做件好事却被人如此糟践,心里不免很是愤怒,话音未落,他就起身走人了,米沁歆显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没有风度的男人——或者说,跟她打交道的男人中,敢这么跟她说话的还真没见过,一时有些发愣,看着这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满是羞恼之色。

慕轩出了咖啡馆,被冷风一吹,脑子就清醒多了,心里那点怒火也就消散了,想想自己也没闲工夫跟人家置气,笑笑,也就把这事揭过去了。

回去的路上,意外的接到乌茗娟的电话:“快来校医这里,小菲上课时晕倒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意外不断

慕轩赶到学校医务室,嫣菲在医护床上休息,脸色苍白,校医正向乌茗娟建议去医院查查看,慕轩当即抱起嫣菲打车去医院,乌茗娟一步不离的跟着。

医院的人不少,慕轩排了近一个钟头的队,嫣菲才能坐到医生面前,医生诊断的结果让慕轩、嫣菲和乌茗娟都吃了一惊:“你怀孕了,需要好好补补身体!”

我怀孕了?嫣菲惊疑不定。

我要当爸爸了?慕轩惊中有喜。

怀孕?你俩要当爸当妈了?乌茗娟又惊又疑,甚至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惊恐。

医生嘱咐了些什么,嫣菲没听进去,不过慕轩听得很仔细,回去的路上,他还特意跑去买了不少东西,一回到家就在厨房忙开了。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声,乌茗娟和嫣菲面面相觑,前者一脸惊诧之色,问:“你真的准备好当妈了?”

嫣菲一脸迷茫之色,迟疑的摇着头,喃喃说:“我——不知道,你别问这种问题,好不好?”

乌茗娟非常同情的轻拍着她的手,说:“好好好,我不问,你先好好休息吧!”

乌茗娟走后,嫣菲靠在枕上,脑袋里晕乎乎的,她目前真的没准备做什么妈,想到和老公爱爱的时候从来没有让他戴那个玩意儿,这会儿有些后悔,但一想到老公刚才表现出的又惊又喜,她又觉得似乎这不是什么坏事——有了他的孩子,那他就更不可能离开自己了。

慕轩做的是淮山瘦肉乳鸽汤,这汤除了供应丰富的蛋白质和铁质及维生素B之外,还有助于组成红细胞,据说孕妇早期食用可预防妊娠中、晚期贫血症,医生说嫣菲有些贫血,慕轩当然不敢掉以轻心,看着嫣菲将一盆汤喝得只剩下几口才算完。

汤的味道非常好,嫣菲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非常舒服。之后双眼朦胧只想睡觉。慕轩让她躺下休息,他则在一旁抱着笔记本上网,查了很多关于孕妇饮食、保护之类的内容,特意建了个文件夹存放这些。

嫣菲醒过来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她睁开眼,看见慕轩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公。我饿了!”

慕轩早有准备,五分钟后端上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脚汤,这道汤水对孕妇初期的食欲不振非常有效,因为它清爽不油腻,而且开胃,还能补充大量维生素。鸡脚补筋骨,对孕妇和腹中的宝宝都非常有好处。

“老公,你觉得咱们现在适合要宝宝吗?”嫣菲一边喝着汤,一边装作随意的问。

慕轩愣了一下,说:“虽然是意外,但是他毕竟是一个生命啊!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关系,我会想办法多挣些钱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嫣菲明白他的心意了。点首说:“我知道,我明白。”

慕轩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告诉我一声,我会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嫣菲抬首看着他,慕轩神色肃然,但目光温柔得很,点点头,嫣菲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虽然确定已经身怀有孕,但嫣菲目前还没有出现孕吐现象,也难怪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即便发现每月那几天都准时来串门的亲戚这次没来,她也只以为是最近累了所以晚来。第二天,她感觉好多了,准备去上课,慕轩劝她再请一天假休息,她最终答应了。

慕轩一整天就陪在她身边,除了给她做好吃的外,还给她讲了不少需要注意的地方,这一整天,是他俩说话最多的,嫣菲也终于看出来了,慕轩或许是因为父亲的早逝,内心很渴望有自己的孩子,以此弥补他自己的遗憾。

知道了这一点,嫣菲觉得自己关于孩子的决定绝对不能太仓促。

也就在这天黄昏,慕轩接到了来自米家的请柬,这个周末粒米集团举办一年一度的慈善晚宴,米苍山邀请慕轩和嫣菲前去参加。

如果没有之前米沁歆的那一段意外之举,慕轩或许会去,但现在他决定不去了,而且找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我老婆身体不适,不便参加。

嫣菲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妥的,这两天吃得好睡得好,周末去参加晚宴肯定没问题,但当慕轩告诉她有关米沁歆的支票一事后,她非常干脆的表态:“老公,咱们坚决不去,这种女人,一辈子都不见才好!”居然敢那样轻视我老公,有机会一定要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接下来的几天,嫣菲终于可以照常上学,而慕轩每天准时给她送午饭,这让乌茗娟很是眼馋,不光光是因为那些饭菜非常美味可口。嫣菲对此又是感动又是骄傲,有时候觉得,就此开始当妈或许也不错啊,至少孩子他爸很是在乎自己这个孩子他妈呀!

不过,让她头疼的事很快就来了——曾嘉乐不知怎么知道了她即将当外婆的消息,给女儿打电话,周末的晚上,嫣菲如约带着慕轩回家,曾嘉乐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慕轩,拉着嫣菲直接上楼,周明扬看着慕轩,歉意的笑笑,示意慕轩坐下来。

慕轩跟周明扬说着话,时不时看一眼楼梯那边,暗自猜测即将发生的一切,心里觉得很是郁闷。

同一时刻,米沁歆也正郁闷着。

粒米集团今年的慈善晚宴非常成功,参加的人比往年要多,筹集到的慈善资金达到了八位数,看情形,很有希望逼近九位数,作为集团的执行董事,米沁歆感到非常自豪。

可就在她春风得意之时,米苍山却问起为什么没看见原慕轩,米沁歆很不以为意的回答说:“听说他女朋友身体不适,他要照顾女朋友。”那种男人,让他离远点他还真听话,果然是个无胆匪类!

“不好意思,我无意偷听,”旁边忽然有人开口说,米家父女俩一看,是温海集团的董事长温齐峰。这次他一下子就捐了一千万。不愧是米家的老朋友啊,“不过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知道两位说的原慕轩是不是我认识的原慕轩。”他拿出手机,给父女俩看里面的照片,照片上的那个黑黑的男人,果然就是他们认识的年轻人。

迎着父女俩诧异的目光,温齐峰解释说:“原兄弟对温家有恩。要不是他,温家上一次可能已经万劫不复了,可惜他不肯留在浙江发展,我这次来沪上,就想着再劝劝他。”

米家父女俩面面相觑,浙东温家在沿海一带可是赫赫有名的。家大业大人面广,不知道那个原慕轩有什么能力,居然能帮温家渡过大难,之前也没听说温家有什么麻烦啊?可以温齐峰的身家地位,温、米两家又是几代的老交情,他显然没有说假话的必要,莫非,原慕轩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让他们惊异的还不止这个。温齐峰身边还有两人。正是传岳集团的副总林慕野和他的夫人苑依君,他们夫妻俩对原慕轩也颇多赞誉之词。这让米苍山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那个年轻人值得一交。

米沁歆却郁闷得很,难道自己这么些年跟人打交道积累的经验是错的?那个原慕轩真的不是别有用心之徒?

“小阚,咱们明天去探望一下你的救命恩人,好不好?”临睡前,米老爷子对孙子说。

小阚一向非常沉默,不过今晚居然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回应了一声:“嗯。”

米老爷子和女儿诧异的互相看一眼,当爹的向着自己闺女挤挤眼睛,说:“看样子,小阚对小原的印象不错啊!”

米沁歆知道老爸多少已经知道自己对那个原慕轩的印象不佳了,非常不忿的瞪老头子一眼,哼一声,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慕轩最后是一个人离开曾家的,曾嘉乐以嫣菲怀孕需要照顾为名,要将女儿留下来,而嫣菲也想趁这机会让妈开始接受慕轩,就非常听话的答应了,让慕轩别忘了经常去看她,慕轩多少明白她的心思,也就放心的离开了。

当然,他心里其实还有一个结,就是得上医院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这事,目前他还不想让嫣菲知道,省得她担心。

第二天,慕轩一大早就去了医院,他晚上上网查了一下,都说二院的脑科非常厉害,他觉得自己这问题肯定跟脑子有关。

医院里人头攒动,慕轩来得虽然早,但还是排了一个半钟头的队才见到医生,坐诊的大夫居然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美女,听护士叫她梁大夫,别看她年轻,处事倒是非常稳重,听了慕轩的叙述之后,她当即让护士带他去做脑CT。

一个钟头之后,慕轩再次坐在美女医生面前,美女医生神情非常严肃,问他:“你有家人在身边吗?方便请他们过来一下吗?”

慕轩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笑,说:“不好意思,他们都在老家,有什么您跟我说吧!如果有什么大问题,我一定会配合治疗的!”

美女医生看着他足足有三十秒钟,才低下头,看看手里的病历卡,说:“依我看,你很有可能是脑瘤,不过应该还只是初期,及时治疗就行。”

脑瘤?慕轩非常震惊,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突然就得脑瘤了呢?

美女医生看出他的困惑,指点着告诉他,根据CT显示的部位,他可能是得了室管膜瘤,室管膜瘤是一种生长缓慢的良性肿瘤,这种疾病症状就是恶心、呕吐、头痛、眩晕、嗜睡、厌食等,再发展下去,还会出现走路不稳、言语障碍,直至视盘水肿、脑神经障碍和腱反射异常,并且有可能癫痫发作。

“目前肿瘤还非常小,所以我也不敢完全确定,如果要确诊,请后天上午过来做一个更加全面的检查。”美女医生非常温和地说。

“谢谢!那我后天再来。”这几天可算意外不断哪!慕轩虽然心里震惊万分,但神态上还是非常镇定,这让美女医生暗自点首,要是换个人,知道自己年纪轻轻得了脑瘤,恐怕早就六神无主了。

“梁医生,米小姐来了。”一个护士进来报讯。

慕轩起身告辞,出来的时候,意外看见米沁歆在走廊里站着,这才意识到护士说的米小姐原来是她。他点点头算是招呼了。大步离开。

米沁歆看见他,很是诧异,美女医生走出来,招呼她:“小歆儿,怎么有空过来?”

米沁歆苦笑,说:“这两天老觉得累得慌,找你看看是怎么回事。哎。刚才那个不是原慕轩么,他来干什么?”

美女医生一愣,问:“你认识他?”

米沁歆点首一哂,说:“算是吧!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那么多人都护着他!”

美女医生梁欣然与她做闺蜜这么多年,熟知她的脾性。看她这模样,不由觉得很是好奇,脱口问:“怎么,对他有兴趣?”

米沁歆在她肩膀上捶了一下,说:“去你的,那样的小男人你才有兴趣呢!”

梁欣然叹息一声:“可惜那么年轻啊!”

米沁歆从闺蜜的叹息中听出些不对来,追问道:“他到底来你这里干嘛?看病?”

梁欣然摇首说:“目前还不能确定,也不方便跟你说。”

米沁歆表面上撇撇嘴装作不在意。心里却是较上劲了。想:我一定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慕轩路上找家面馆吃了碗面,回到家坐下没几分钟。有人敲门,一看,居然是米老爷子和小阚,老爷子笑说:“没招呼一声就来了,恕罪恕罪!不过这样也能够相见,说明咱们有缘哪!呵呵呵——”

慕轩忙请他们进来坐,给两人倒了水,小阚听爷爷指点向慕轩招呼一声:“叔叔好!”之后就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只顾玩自己的魔方,慕轩没觉得怎样,米老爷子却激动了一把,按着孙儿的脾性,别说慕轩这样的陌生人,就算是他的亲姑姑他也难得招呼一声,没想到今天居然这么反常,看样子,莫非真的跟这个年轻人有缘?

慕轩跟老爷子说着话,偶尔看一眼小阚,发现他玩魔方可真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个魔方打乱了之后在他手里不到十秒就复原了,而他还乐此不疲的玩了又玩。

慕轩知道有些自闭症儿童被称为“雨人”,他们的脑部发育异常,丧失了理解他人并与他人建立人际关系的能力,在语言发育上也大都存在障碍,但他们当中有的具备超出常人的记忆、数学运算、音乐、绘画等方面的能力,被人叫做“白痴天才”。照理说,小阚并不是自小就是自闭症,怎么好像也具有这非凡的能力呢?

米老爷子显然注意到了慕轩在关注小阚,叹息着说:“这孩子最让我揪心哪!唉,我一辈子只是个本分的生意人,自问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可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想想小阚,我老头子真的非常担心,不知道我死了之后小阚该怎么办。”

慕轩看着只顾自己玩的小阚,说:“医生难道没有治愈他的可能吗?”

米老爷子长叹:“看了很多医生,都说是受了惊吓刺激,认为他的身体为了保护自己而选择了自我封闭,一些医生也试着治疗,但都没有什么作用。”

慕轩对此也只能表示惋惜了,老爷子在慕轩这里坐了个把钟头,才带着小阚告辞,临走时还一个劲告诉慕轩有空多去他那里坐坐。

慕轩隔一天去医院,梁欣然给他做了非常仔细的检查,还找了两位脑科方面非常有经验的老医生会诊,他们对慕轩脑袋里的那个小肿瘤查看了很久,最终确定是室管膜瘤,他们表示肿瘤还小,手术应该可以完全切除。

双方商议了一下,最终慕轩听取医生的建议,决定七天后做手术。

慕轩离开的时候,梁欣然笑着问他:“跟小歆儿闹矛盾了?”

小歆儿?慕轩愣了三秒,才明白她说的可能是米沁歆,笑笑,说:“没有。”我哪有资格跟她闹矛盾啊!

梁欣然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神神秘秘的一笑,说:“有矛盾就要解决,你也体谅她一下,她一个女孩子掌管那么大的集团,每天忙事业不算,更得担心家里老爷子和小阚,你是男人,得多担待些。”

慕轩知道她误会了,赶紧摆手想解释,却被她的下一句话吓了一跳:“你知道么,昨天小阚出事了,这会儿小歆儿恐怕还在医院里呢!”

小阚出事了?出什么事?慕轩想到那天老爷子的话就觉得揪心,这会儿不免也着急起来,赶紧问美女医生小阚在哪个医院,然后急冲冲赶过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美女医生嘴角显露释然的微笑,心里想:这个男人虽然年轻了点,不过看着靠谱,小歆儿这次可是遇见真命天子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就你一个人

慕轩赶到儿童医院,小阚正在睡觉,米老爷子和米沁歆都在,看到慕轩,父女俩都感到诧异,慕轩说是从梁医生那里听说的,米老爷子恍然,而米沁歆看慕轩的眼神却带着些许好奇,她死缠烂打,才从闺蜜口中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脑中可能长了瘤子,虽然对这个男人很有看法,但是,知道这事之后,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的非常值得同情,可是,这个男人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病,居然还有心思来管别人的闲事——虽然她并不反感他来管闲事,甚至还对他有了某种奇怪的希冀。

米老爷子昨天带小阚去茶楼,在那里逗留了一个钟头出头,小阚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吃了些点心,一直好好的,可是离开的时候,他忽然看着一桌客人叫了一声,之后就晕过去了,到医院后两个多钟头后才醒来,但无论老爷子和米沁歆怎么问,他都只是喊着“爸爸妈妈”,此外就什么都不说了。

“那天小阚看见谁了?”慕轩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小阚肯定不会毫无理由的晕过去。

米家父女俩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老爷子说:“那桌上坐着的是两男一女,他们身边有两个保镖,看样子身份不简单。”

两男一女?慕轩感觉小阚的意外肯定跟他们有关,米沁歆也有这种直觉,所以,她找人去查了一下:“那两男一女是金尚承、工藤喜光和宫曼君。”她显然不知道这三个人跟慕轩的纠葛,还特意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身份。

“这么巧?”慕轩想这事绝对没那么简单,“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时候不该提这些,不过我很想知道,小阚父母当初出车祸之前,有什么事发生吗?”

米家父女俩都是一愣,米沁歆想了想,说:“我哥车祸之前刚刚跟苏省一家企业签订了协议,之前听说有家日本企业也想得到那份协议。”

“那家日本企业是工藤集团?”慕轩心里一动。脱口问。

米沁歆摇头说:“不是。好像叫谐株会社。”

谐株会社?那就跟工藤集团没有关系啰?不过慕轩总觉得这事有古怪,小阚的意外绝对有古怪。

“我想去查查这事,要是可以的话,把这事有关的资料给我一份。”慕轩看着米沁歆,神情有些严肃。

米沁歆看看自己的父亲,米老爷子点点头,米沁歆也就向慕轩点点头。

慕轩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米沁歆送他到医院门口,临别时,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问:“你——这里怎么样?”

慕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说:“过几天手术。不过目前只有医生和你知道,麻烦你暂时别对任何人说!”

米沁歆毫不犹豫的点首,过后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干嘛要那么听这个男人的话,仔细想想,好像是那种保守秘密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兴奋与激动——可是,跟这个男人一起保守这种秘密有意思吗?

“谢谢!”慕轩很郑重的道谢,米沁歆这次没有露出任何不屑的神色。只是点首说:“我会尽快把你要的东西整理出来的。”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哥哥嫂子的死究竟是不是人为的。

慕轩点点头。说声再见,转身离开。米沁歆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的背影给人非常强烈的沧桑感,她甚至怀疑他的年龄跟他的外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差错。

慕轩回去,先到饭馆去跟老徐聊了一下自己的病情,老徐对此表示吃惊,慕轩安慰他说:“医生说手术不算复杂,应该没事的。”

老徐问他:“那你准备让你家里人过来吗?”

慕轩想想,点头说:“瞒着他们只会让他们更担心,而且必须有家人签字医院才会动手术。”

老徐点头表示赞同,说:“那你安心手术,金尚承那边有张冠他们盯着。”既然慕轩已经跟金尚承直接对上了,那么他们就会义无反顾的帮着慕轩达成所愿。

慕轩暂时也确实没有精力跟金尚承斗,一切等自己脑子里那个多余的东西去掉了再说。

不过,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有事耽搁,人家那边却早就开始算计开了,只等着一个绝佳的机会找上门来。

晚上,慕轩早早就上床睡了,临睡前,他打了个电话给嫣菲,电话通着,却没人接,他很是担心,就给周明扬打电话:“伯父,嫣菲在家么?她怎么不接电话?”

周明扬似乎知道他会打电话给他,一点都不惊讶,说:“在,可能在洗澡,我让她待会给你电话。”

慕轩这才放心了,跟周明扬道了再见,躺在床上等着,最终却迷迷糊糊睡着了,等醒来已是凌晨两点多,看看手机,有嫣菲发来的短信:“我有点累了,先睡了。”

他放心了,再次沉沉睡去,一觉睡到大天亮,起床时已经八点多了,不过还是稍微锻炼了一下,下了碗面吃。

今天气温明显下降了,原本他想打个电话给嫣菲,问问她身体怎么样,不过想到她现在应该在课堂里了,就发了个短信过去:“天冷,注意保暖!”

九点多,接到米沁歆的电话,她让他去拿一下相关资料。

慕轩来到皇廷咖啡馆,米沁歆给他资料的时候,说:“你还是先做好手术再说吧!”虽然她脸色冷冰冰的,但显然很担心慕轩的身体状况。

慕轩笑笑,说:“谢谢,我会注意的!你那位朋友的医术应该是可信的。”

米家一直只是正正经经的商人,虽然交游广阔,但对于这原本就不确定的事情暂时也不宜惊动相关部门,至于米家请的那些保全人员,毕竟只能做好面上的保卫工作,这种事情,还真需要一些特殊人员去做,而显然,眼前的男人就是这种特殊人员,所以,米沁歆才会同意由这个男人去查。

“工藤喜光这次来沪,据说为了一个大项目,而我听说米家也在争取这个项目,希望你小心提防,有些人走惯了歪门邪道,就不会好好走路了。”慕轩的神情可不像是说笑。

米沁歆也不觉得这个男人是在说笑,在商场这几年,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那些卑劣手段,但是陷阱圈套、阴谋诡计和尔虞我诈也见识了不少,有些人为了利益,什么样的手段都会用上,这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我会小心的,谢谢!”米沁歆觉得这个男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关键时刻,还是很有头脑的。

“我不懂做生意,更不懂如何在生意场上与人争抢机会,不过,如果对手不按常理出牌,甚至走歪门邪道,那就不用跟他们讲什么规矩——至少不能拘泥于规矩。”慕轩的笑容有些阴森。

“你说的恰恰是做生意最根本的道理——什么都必须有一定之规,但又什么都不能死守既定之规。”米沁歆却觉得这个男人很靠谱,这世上道貌岸然的男人实在太多了,对着她这样有才有貌的女孩子,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够实在的!

“今天这衣服很配你,你看上去年轻多了!”慕轩居然有心思赞一句她的穿着,米沁歆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修身绒大衣,衬着里面的粉色毛衣,看上去比之前年轻了不止三岁。

“我本来就很年轻!”米沁歆示威似的挥挥粉拳,一脸凶恶的模样。

慕轩一笑,站起身来,说:“你现在看上去更年轻了!”

米沁歆愤然起身,似乎想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慕轩呵呵笑着离开,挥挥手说:“你买单!”

“没风度的男人!”米沁歆忿忿的嘀咕,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才又坐了下来,不可否认,现在她对那个没风度的男人的看法有了相当大的改变,究其原因,似乎知道他的病情是一个非常大的契机。

慕轩回家,仔细看了一下那些资料,觉得有必要请张冠、李戴他们帮忙查查,他还没打电话,却有人给他发短信:曾嫣菲在我们手里,想她平安无事的话,到这个地方来!就你一个人!

慕轩吃了一惊,赶紧给嫣菲打电话,她的手机却关机了,他知道事情不对,稍微收拾了一下,给老徐发了个短信,才一个人打车前往指定地点。(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与脑瘤赛跑

不过慕轩并没能一下子到达真正的目的地,因为对方在他到达指定地点前又发来短信,让他去另外一个地方,慕轩随即明白对方这是故意让他绕弯子,他也就耐下心来按照对方要求东奔又西走,直到晚上七点十分,他才来到西郊五十多里外的一个僻静之地,这里有一片破败的厂房,慕轩按照对方的要求来到厂房外,出租车司机早在慕轩在路口下车后就开车离开了。

夜色中,厂房最中间的一处闪着灯光,慕轩借助夜色悄悄摸过去,到近前才发现那里亮着的只是一盏营地灯,四下里都没有人——当然,很可能对方躲在暗处,想趁机偷袭他。

慕轩想了想,站起身来,背靠着墙冲四下喊:“各位,出来吧!你们手里没有人质,再不出来,我可就不陪你们玩了!”

话音落下大概十秒钟,从四下里冒出来一些人,慕轩暗暗一数,对方有八人,将他的退路都封死了,借着里面透出的灯光,他看清这些人都戴着一副护眼镜,但慕轩知道那肯定是夜视镜,自己方才自以为在黑暗中所做的一切恐怕都在对方注视之下。

“你们谁是老大?”慕轩环视众人,非常镇定的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手里没有人质?”一个离慕轩最远的高大黑影问,他的声音有些奇怪,显然是用了某种改变声音的仪器。

慕轩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心,居然还有心情给对方答疑解惑:“要是你们手里有人质,肯定会拿她贴身的东西证明她在你们手里,而且根本不用让我绕这么多冤枉路。你之所以让我在路上绕来绕去,无非是想让我疲惫不堪外加心情烦躁,等我来到这里,你们就可以轻轻松松把我解决掉了。这个地方这么偏僻,又这么空旷,像我这样的埋上十个八个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至少短期之内不会。”

“啪啪啪——”,那人拍着手。很真诚的赞一句:“有你这样的对手。真让人感到可怕,不过,今晚你必须被埋在某个地方!”

慕轩一摊双手,说:“我尽量不让你失望吧,孔先生!金尚承一定等着你的好消息吧?”

对方——当然是孔军严——显然一愣神,而慕轩就在这一刻行动了,他突然穿窗进了厂房。伏地一滚,将那盏营地灯抓在手中,关灯、甩灯、伏地、翻滚、拔刀、攻击,一系列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对方有一半人还在因为突然的黑暗而愣神、另外有两个则忙着躲那盏突然飞来的灯时,已经有一人捂着心脏位置倒地。指缝中鲜血汩汩而出,他眼看是活不成了。

“散开!”孔军严吼一声,身形伏地,滚出去足有两米,将夜视镜摘下远远的扔出去,而后趴在地上听声息——他们戴的夜视镜只是微光夜视镜,这种夜视镜最多就是把微弱的光芒放大些,一旦完全没有光。他们戴着这东西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在一片漆黑之中。孔军严逼迫自己赶紧适应,他一向觉得自己的目力不错。所以,很快,他就模模糊糊看清了周围发生的一切。

这次,他精心挑选了七名强手,但比起原慕轩这个敌人,这些助手显然还是弱了些,他们在最初的黑暗中惊疑不定,结果在短短的七秒钟内就损失了两人;而在孔军严的提醒之下,余下的五人急着散开,但还是让慕轩有了可趁之机,他如影随形的跟上了第三个倒霉蛋,可怜对方矮身急退,正蹲在一台废弃的车床后暗自庆幸自己反应敏捷、动作迅速呢,慕轩的一只手就往他嘴巴捂去了……

眼看着第四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倒下,显然没有丝毫的生命迹象了,孔军严才敢确定,另外那个黑影正是原慕轩,看他在黑暗中游刃有余的样子,孔军严心中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这个原慕轩显然有非常好的实战经验,可是,看他年纪,他不可能参加过什么战事啊!他从哪里得到这样的实战经验的呢?要知道,这种你死我活时的杀伐决断能力,绝对不是参加什么演习能够练得出来的,那必定是真正杀过人之后才能拥有的,难道,这个原慕轩曾经杀过人?他难道是什么秘密组织里出来的?还是当过雇佣兵?可是,已知的资料里没有这方面的任何信息呀!

应该说,孔军严的眼光还是很毒的,慕轩确实是在实战中才拥有这些本领的,不过,那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老徐安排的实战训练中,他的对手中有人,但他没有杀过人,只是杀过野犬和狼。

当初,老徐觉得他的入伍很不寻常,出于好意,特意带他去一个地方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残酷训练,那一个月,是让慕轩至今想起来都要一身冷汗的噩梦般的日子,用“九死一生”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什么叫水里来、火里去,什么叫猛兽环伺,什么叫与狼共舞等等,那一个月中都亲身感受过了。

那种日子,要是有的选择,慕轩绝对不会再选第二次,不过,也正是那一个月,让慕轩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如果说之前的十多年他朝夕不断的练习让他有了很不错的本领,那么,那一个月之后,他拥有的是足够他避开这世上绝大多数危险的强悍身手。

眼前这八个敌人,既然是引诱自己前来送死的,那慕轩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那一个月让他得到的最大收获就是一句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还别说,孔军严不但看人的眼光毒,挑人的眼光也不错,慕轩最后解决掉的两个有些扎手,虽然算是有惊无险,但是他胳膊上和腹部也都挨了一刀,幸好都只是划过而不是刺中,流了点血,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慕轩还是强迫自己保持十二分的战斗状态,因为,眼下最大的敌人是孔军严,而且,这个敌人必定是最麻烦的!

不过。慕轩并不想在这里跟孔军严决一死战。这里倒着七具尸体,他可不想留下来为收拾命案现场而费神费力,这些“善后事宜”,就都留给孔军严做吧!反正,从今天开始,金尚承、孔军严都会成为他严防死守的死敌。

在一连串的砖头石块的打击下,孔军严不得不连滚带爬躲避开去。等他终于喘一口气准备反击的时候,才发现四下里静寂得瘆人,他极力张大眼睛,四下里查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能够确定,那个可怕的敌人已经非常“可耻”的跑路了!

当然。孔军严并不觉得原慕轩跑路是可耻的,反倒觉得这个敌人真是可爱,要不是他自动消失了,孔军严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的进攻,因为,他的自信心已经被倒下的七个同伴一起带走了,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回去养老了——像这样的敌人。他后半辈子再也不想遇见了。之前其实他也提醒过金尚承不要跟原慕轩斗得太深,因为这个年轻人有种让人无法轻视的威胁力。可是金尚承始终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把原慕轩当成对手!

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这些人的争斗,我就不去掺和了。这是孔军严好不容易收拾好命案现场、一身透湿离开旧厂房时最真实的想法,他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高大的身影在暗夜中显得很是落寞。

慕轩可不知道自己这一次的出手让孔军严萌生了退意,他稍微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走了七八里路,才好不容易拦了辆车回到市里。

他先打电话给老徐,老徐告诉他,张冠、李戴去学院看了,嫣菲上午一直在学院,不过中午金尚承和曾嘉乐一起去找过她,他们一起去外面的大饭馆吃饭,乌茗娟也一起去了,而后嫣菲没有回学院,曾嘉乐带她回家去了,乌茗娟也去了曾家,金尚承独自开车走了。

慕轩将自己的状况详细说了一下,而后麻烦老徐告诉张冠、李戴这几天帮忙照看着曾家,而后他打电话给嫣菲,电话通着,可是嫣菲就是不接,他就发了个短信:老婆,明天中午一块吃饭。

他回家查看自己的伤口,腹部那一刀划得深些,肌肉有些翻卷,他拿酒精棉消了毒,涂了些云南白药,重新包扎了一下,这才睡了。

第二天早晨不知几点,他醒了,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还觉得脸上发烫,他拿了个温度计量量体温,居然超过三十九度了,他强撑着下了碗热汤面,连汤带面都下了肚,之后又钻进被窝,准备捂身汗出来。

他又睡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摁了之后听到有人在那边问:“在哪呢?”

“在家睡觉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而后就听到对方冷哼一声,电话就挂掉了。

他接着睡,不知过了多久,猛然坐了起来,他想起来了,刚才打电话过来的应该是嫣菲,自己不是约了她吃饭的吗?他赶紧打电话过去,但那边已经关机了。

他决定过去找嫣菲,穿上衣服出了门,坐上出租车,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晕得厉害,浑身觉得冷,强撑着到学院,好不容易找到了乌茗娟,却被告知嫣菲已经又请假回家了,他原想着去曾家,路上实在撑不住了,让司机掉头去二院,一客不烦二主,还是找梁欣然看看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影响几天后的手术。

就那么巧,在门口碰到了米沁歆,看到慕轩的样子,米沁歆非常主动的靠近,问:“怎么啦?发热了?”

慕轩苦笑,显然自己的症状非常明显,虽然脑袋晕晕的,但他还是非常敏感的发现,在米沁歆身后,一个个子中等的女子正慢慢靠近,慕轩警觉地看着对方,发现对方也正警觉地看着自己,他才意识到,这人恐怕是米沁歆请来的保镖。

“有点发热。”慕轩点点头。

米沁歆居然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叫一声:“好烫!”而后,她又缩手不迭,脸色晕红——这两天摸小阚的额头摸习惯了。

“得让医生看看!”她想想,还是伸手扶住了这个男人的胳膊,慕轩说声谢谢,两人往里走,那个女保镖亦步亦趋跟着,他们谁也没有发现,门口有一辆车上的车窗开着,有人拿着相机在拍他俩。

“三十九度七?”梁欣然看到体温表之后就难以镇定了,她马上安排慕轩住院,出于谨慎,再次给慕轩做了脑CT,结果让她大吃一惊,那个瘤子居然在这两天长大了将近一倍——这在以往是从来没见过的情况,她立马会同其他几人商量,结论是:这个病人的脑瘤是他们之前从来没遇到过的,原定的手术暂停,一定要弄清了状况再说。

梁欣然处置得当,慕轩的体温在当天晚上就正常了,细心的美女医生还发现了他胳膊和腹部的刀伤,慕轩解释说昨晚遇到劫匪了,梁欣然很理智的没有追问,亲手帮他缝了两针,换了药。

期间,米沁歆一直在一旁守着,确定他没事了才离开,这让梁欣然越发认定她对慕轩这个男人动心了,米沁歆走的时候,梁欣然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出去,在她耳边悄悄说:“虽然受了伤,不过有八块腹肌,淡淡的古铜色皮肤,尤其还有人鱼线,跟伤口一搭配,看着绝对超性感的哦!这么性感的男人,你不要的话,就让给我吧!”

米沁歆被闺蜜这话弄得脸色晕红,只好低低骂她一声:“女色狼!”脚下加快,赶紧闪人。

慕轩总觉得梁欣然说因为发热而推迟手术的说法有些牵强,所以,趁着夜深人静,他摸进了梁医生的办公室,偷看了自己的病例,于是,后半夜他几乎没有合眼。

第二天,慕轩执意要出院,梁欣然为了让他配合治疗,答应给他两天时间,一再叮嘱他两天后带着家人一起来医院。

慕轩坐地铁回去,一路上有些茫然,从病例看来,他脑中的东西显然是个不容易解决的麻烦,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半宿,已经基本接受现实了,眼下要做的,就是跟脑中这个东西赛跑,一定要在它威胁自己的生命前安排好一些事。

出了地铁站,慕轩想着去饭馆跟老徐说一下,手机突然响了,一接,是曾嘉乐:“见个面吧,有事!”

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让慕轩无法拒绝,他只能转身往地铁站里走去。(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一定让你痛不欲生

“如果孩子没了,你还会跟我女儿在一起吗?”慕轩没想到,曾嘉乐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孩子没了!他的心像被针扎一般猛地揪紧,而后是传遍全身的刺痛,他极力压制住自己剧跳的心,声音尽可能平静如常:“阿姨,难道您迄今为止还是觉得我跟小菲不合适?”

曾嘉乐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我从来没有看好你俩,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小菲现在可以无牵无挂的去美国留学了,她的人生完全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慕轩心中一阵绞痛,却面无表情的问:“现在还来得及让她出国吗?”

曾嘉乐脸上露出些许诧异之色,随即又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你——你什么意思?因为没有了孩子,你就想抛弃她了?你——你这个混蛋——”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手指着慕轩,浑身都愤怒的发抖,要不是碍于这是公众场合,又顾忌自己的身份,她恐怕要站起来跳脚大骂了,慕轩却始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才说:“我不想放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撑多久,我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长了一个瘤子,医生目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我过不了这一关,我不想小菲知道。”

曾嘉乐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中满是狐疑之色,半晌,她翘一下右手大拇指,愤然说:“好,好厉害,为了保住自己的形象,连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你对自己还真是够狠哪!哼哼哼——”

慕轩愣了足有三秒,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自己是在编假话骗人——编一个自己身患绝症的假话骗人,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心乱如麻、欲哭无泪了,他苦笑一下,说:“阿姨。显然你听的假话太多了。已经分不清真假了。”

曾嘉乐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往桌上一拍,说:“要是没看到这个,我或许还会相信你说的一句两句。”

慕轩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照片,上面居然是昨天自己进医院时遇到米沁歆的情形,不过十几张照片都是米沁歆扶着自己时的样子。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还真可能产生某种误会,他放下照片,说:“阿姨,这里面有误会。”

曾嘉乐摆摆手,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比我们曾家更有钱的米家,那就不要再缠着小菲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任何事。”

慕轩忽然间想通了,既然对方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那不如就好好利用这个误会,让小菲以为自己移情别恋而痛苦总比知道自己的死讯而痛苦要好些,以小菲的性格,她会更愿意恨而不愿意痛。至少不会因为悲痛而做出某种傻事。既然这样,那误会就误会吧!

拿定主意。他站起身来,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阿姨,再见!”他很干脆的转身离开,连两杯咖啡的帐都没有结。

曾嘉乐看着这个绝情的年轻人,恨得牙痒痒的,不过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无论如何,小菲总算甩脱这个无情男人的纠缠了,虽然付出的代价大了点,但总比将来遭受更深的伤害后再醒悟要好多了,还好,小菲留学的事还有机会,让她赶紧出国,就不必再受这事的干扰了。

听了妈所说的慕轩和米沁歆的一切,看着那些不容置疑的照片,嫣菲怎么都不能相信——老公就这样把我抛弃了?他一点都不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了?不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这几天,她接受了妈的建议,最后考验一下这个将正式成为自己老公的男人——不接电话,不主动联系,就是要看看他会不会主动来关心问候,而他居然真的如妈所说,一旦自以为大功告成就开始怠慢自己,居然连他自己定下的午饭之约都会忘记,看样子,他真的已经开始不在乎自己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像妈说的那样,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让那个负心绝情的男人悔恨一辈子,可是,仔细思量之后,她还是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那个狠心的男人可以不在乎这条小生命,她这个当妈的绝对不能让孩子受半点伤害,有朝一日,她要那个狠心绝情的坏男人看看,没有他,她一样能把孩子抚养成人、抚养成才。

曾嘉乐无法说服女儿,只好抓紧时间办理出国留学的手续,嫣菲原本就是作为交换生准备过了元旦出国的,之前嫣菲因为慕轩的出现不准备去了,现在既然改主意,那一切就很顺利的继续了,所以,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周明扬对于慕轩的绝情有所怀疑,他几次打电话给慕轩,结果和女儿的遭遇一样,对方始终都不接,后来他忍不住到饭馆去找人,老徐却告诉他慕轩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这让周明扬很是沮丧,同时更加觉得奇怪,如果慕轩真的如老婆所说的,那他似乎没有必要离开这座城市啊!

可是,当事人避而不见,而老婆跟女儿都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周明扬也就只能把所有的疑问装在肚子里了。

周明扬去找慕轩的时候,慕轩确实已经离开这城市了,不过在离开前的两天里,他做了很多事情。

那天从咖啡馆出来,他给温齐峰打了个电话,希望能见上一面,温齐峰当然喜出望外,他来沪上第一时间就给慕轩打电话约见面,可是慕轩拒绝了,现在对方主动约见,温齐峰觉得这次可以把人情还上了。

两人见了面,慕轩开门见山:“温董,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要是有问题,你可以拒绝。”

温齐峰的神情顿时郑重起来,他想对方既然这么说,那事情必定不容易,但他还是非常坚定的说:“无论是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慕轩拜托他的事跟舜天集团有关,他担心金尚承或者工藤喜光早晚会对舜天不利,希望万一舜天有麻烦的时候,温齐峰能够伸出援手帮一把。温齐峰对于舜天集团也有所了解。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非常感谢,温董!那咱们之间就没有什么不清楚的了,以后你就不用那么客气了!”慕轩起身向温齐峰微微鞠躬致意。

温齐峰也起身鞠躬,微笑着伸手说:“从今之后,温家不会再把你当恩人,不过,我温齐峰永远是你的朋友。”

慕轩一愣。随即也笑了,伸手与他的手相握,说:“那是我的荣幸。”

之后,慕轩去了饭馆,跟老徐说自己需要回家一趟告知家人手术的事,麻烦他和张冠、李戴他们帮着照看一下曾家。他始终觉得金尚承不会善罢甘休,这种小人,最让人担心的是他那些小动作;同时,他也把从米沁歆那拿到的相关资料给了老徐,托他查查米沁歆大哥大嫂车祸死亡的事。

晚上,慕轩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想了半天,才决定给嫣菲发条短信:老婆。这辈子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是我最大的遗憾,对不起!

打完之后。他紧紧地握着手机,呆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决定不发了,他按键一个字一个字的删除,每一个字消失,他的心都像被刀重重的戳一下,每一下都让他痛彻心肺,泪水终于止不住的滑落下来……

最后,他实在不忍心删除,又把这话重新打了一遍,不过还是没有发出去,而是把它存在了草稿中。

第二天,他先是给罗鹤祷打了电话,问了问妮妮的事,罗鹤祷说差不多了,慕轩向他说谢谢,罗鹤祷惊怪的回应:“怎么回事,跟我这么见外!”

慕轩以笑声回应,脸上却难掩苦涩。

之后,他上菜场买了些菜,什么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去练家了,家里就老爷子一个人在,蒙淑宜又去南京了,梓峪在上班,许婶看见他来了,远没有以前热情,显然是在为梓峪打抱不平,慕轩也只当没看见她的脸色,拎着菜进厨房,只顾自己忙活,很快,几道老爷子喜欢吃的菜摆上桌了。

“怎么,良心发现,来贿赂我这个老头子了?”老爷子脸色看上去像是生气,其实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筷子早就抓在手里,就等着动手大吃了。

慕轩苦笑,说:“我要回家一段日子,过来说一声。”

老爷子点点头,还没说话,门口传来梓峪的声音:“爷爷,我回来了!”

慕轩没想到梓峪中午还特意赶回来吃饭,抬头看见老爷子眼角满是笑意,他立刻就明白了,分明是老爷子打电话把她找回来的。

老爷子很是得意的笑着,但当看到孙女一身警服,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目英俊的青年警官时,他的笑容可就保持不下去了。

梓峪看见站起身来的慕轩,只是面无表情的点首说声“来啦”,就回身向身后的男人引见自己的爷爷,又向爷爷介绍:“爷爷,这是我男朋友、市刑警队的武凯怀。”

老爷子脸色一愣,等看见武警官脸色居然是又惊又喜时,他的脸色立刻正常了,嘴里招呼着:“是小武啊,来来来,坐下吃饭!”他心里暗自赞赏:小峪真是开窍了,知道用这一招来刺激小原,好好好,不愧是我们练家的孩子啊!这“欲擒故纵”用得,高啊!

四个人坐下吃饭,期间慕轩和梓峪都不怎么说话,一直是老爷子非常亲切的跟武凯怀说话,武凯怀显然对于自己享受到的待遇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一直挂着非常耐心的笑容,说话也一直小心翼翼的。

吃过饭,老爷子热情的留武凯怀喝茶,慕轩却起身说:“老爷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老爷子还想挽留,慕轩却坚持要走,老爷子只好随他。

慕轩强自微笑着向梓峪和武凯怀微笑着道别,说实话,他其实也看得出这个武警官是被梓峪拉来充数的,但仔细想想,心里真的难免有浓重的伤感之情,梓峪其实应该算是第一个真正走进他心里的女孩子,可是恰恰是因为对她的那份情感,他不想连累她和她的家人,才不得不一直装傻充愣,让她受伤不说。终于还走到逼得她要找个男人来气他的地步。眼下,他没有选择,只能祝愿梓峪终有一天能找到让她幸福的男人。

他走出大门,抬头看看,头顶的阳光非常耀眼,他忽然觉得脑袋中“嗡”一阵剧痛,眼睛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事出意外,他脚下还有两级台阶,一下子踩空,整个人向前扑去,幸好一向的应变能力不错,腰一挺。一只手在地上撑一下,终于没有摔个嘴啃泥,而且失明现象很快就过去了,他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泥,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连走个路都会摔得这么狼狈,他不由摇头苦笑起来。

“你——没事吧?”身后传来梓峪惊异的声音。

慕轩心里一惊,回头看见梓峪诧异的眼神。武警官站在她身边。眼神也有些古怪,他赶紧故作轻松的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可能喝多了,有点晕,呵呵呵,你们上班了?”

梓峪还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武凯怀笑笑接口说:“是啊,再不去要迟到了。”

“那下次见!”慕轩笑着挥挥手,不等他们有什么表示,转身就走。

“梓峪,如果真的有来生,就算是死缠烂打,我也一定要在你身边赖一辈子!”当天晚上,慕轩的手机里又多了一条永远不会发出去的短信。

整个下午,梓峪一直是心不在焉的,她总觉得今天看见的慕轩有些怪怪的,尤其是他在门口的那一跤,真的是因为喝多了?今天他喝得多吗?以前哪一次他喝多了这样过?他的酒量一直很好的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还有几分钟就下班了,她收拾一下,把警服换了下来,正迟疑着要不要答应武凯怀听演唱会的要求,手机忽然响了,一听,是爷爷:“小峪,我左想右想都觉得小原有些不对头,他今天突然来了,说什么要回家一段日子,特意来说一声,如果只是回家一段日子,用得着来这么一出吗?不会是他不准备回来了吧?我刚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关机了,你打打看,如果他接了,一定要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梓峪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慌得厉害,原来不只自己觉得他不对头,她赶紧答应着,挂了电话,马上给那个让人揪心的男人拨电话,可是她的运气并不比爷爷好,他的手机确实关机了。

以前除非特殊情况,从来没见过他关机,一定是有事发生了!梓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想,给饭馆的徐老打电话,老徐听她问起慕轩,语气中显然有些迟疑:“那个,小原没说吗?”

“说什么?”梓峪觉得心猛跳,强自镇定,“他有什么事吗?”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老徐的声音听着很轻松,“好像他身体有点不舒服,回去歇一阵再来。”

“这样啊,好的,谢谢你,徐老!”梓峪很镇定的挂了电话,她觉得,再问下去可能也问不出什么了,徐老看样子也知道得不全,但她分明很清楚,要是一般的身体不舒服,慕轩绝对不会来这么一出的,如果真是身体上的问题,那一定是非常大的麻烦!

她一下子心急如焚,想给谭姨打电话问问慕轩有没有回去,转念一想,万一谭姨他们还不知道慕轩的情况,自己贸然打电话的话,只会让他们也跟着担心,她赶紧给爷爷打电话,老爷子想想,立马打了几个电话。

梓峪赶回家不到半个钟头,就有人把慕轩病历卡的复印件送来了,梓峪看完,浑身都颤抖起来,脑里有不知名的肿瘤?病变迅速?不光有失明的危险,还可能危及生命?

梓峪的心揪成了一团,她明白了,午后他在门口那一跤绝对不是什么喝多了,就是因为这个脑瘤,那一刻,他很可能暂时性的失明了,要不,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出现平地摔跤的状况!他是来诀别的,他想就此安安心心的离开!而在他来诀别的时候,自己干了什么?特意找了个男人回来刺激他,让他以为自己对他充满了怨恨!他走的时候,心里一定很难受,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他的心一定很痛吧!

梓峪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的,当她趴在温暖的大床上,想着慕轩离开时微笑着挥手的模样时,她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同一时刻,嫣菲在妈妈的陪伴下登上了前往纽约的班机,坐在机舱里,看着窗外那个已经华灯初上的不夜城,嫣菲心中满是带着怨愤的决绝:原慕轩,重逢的那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几乎是在同时,刚刚从动车上下来的慕轩看着呼啸而去的动车,眼神中满是萧索寒意:这辈子,还有机会坐着它去别的城市吗?(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警铃大作

慕轩原本回家就是为了跟家人见最后一面,他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再有两天就是元旦了,他这举动倒没引起家人的疑心,尤其是甜甜,抱着那个是她身体将近两倍大的熊宝宝欢叫不已,一会抱着熊宝宝在沙发上打滚,一会又对着熊宝宝说些悄悄话,但那声音大得大人们都听得见,大家时不时就被她满是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慕轩看着这一切,心里充满了温馨与不舍,或许是他脸上的表情暴露了什么,或许是知子莫若母的缘故,谭雪曦忽然让他跟着去了书房。

“小轩,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们?”谭雪曦开门见山,“如果有什么事,那就直说,我可不想你也像你爸爸那样一声不吭就做了决定,这么多年来生死不知。”

慕轩头顶像是响了一下焦雷,他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妈半天,才问:“妈,爸的事你知道?”

谭雪曦苦笑:“我跟他生活那么多年,足够我看出那具尸体是假的。我知道你也发现问题了,虽然这事对你的影响很大,但我想并不全是坏事,所以一直没有点破。不过现在我不得不说出来,因为再不说,我很可能要失去你了。”

“妈——”,慕轩的声音哽咽了,他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病情和盘托出,谭雪曦外表柔弱,内心却是无比强大,听完之后居然没有任何失神的表现,轻轻握住儿子的手,说:“不管这是什么病,咱们都要去治,要不,我可绝对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你!”

慕轩看着母亲坚毅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母子俩商量了一下,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暂时不把这事告诉他们,谭雪曦说是跟慕轩出去散散心。第二天就和慕轩离开了家。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两个多钟头后,梓峪居然一个人开着车来了,原慕岚听她说找自己弟弟,只好无奈的告诉她:“他带着我妈出去旅游了。”

梓峪于是又匆匆开车赶往动车站,在那里,她很快就知道慕轩娘俩坐的是去往上海的动车,她带着诧异开车往回赶。

只不过是个把钟头。动车就到了目的地,一路上都没什么特别的,在出站的时候,慕轩却毫无征兆的就突然倒下了,整个人往地上一出溜,人事不知。事出突然,谭雪曦也不由得愣住了,赶紧蹲下身去扶他,可是她毕竟瘦弱了些,根本没办法把儿子搀扶起来,旁边很多旅客看着这突发状况,根本没有人想过上来帮忙,只是有人在喊乘务员。

谭雪曦正不知所措时。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喊:“爸。是原大哥!”

话音未落,四五个人出现在他们身边。其中那个靓丽得让人觉得眼花的混血女孩子毫不犹豫的蹲下身,脱下自己的羽绒外套给慕轩垫在头下,旁边那个中年男人早就让身边的人打电话叫救护车,自己蹲下来向谭雪曦说:“你好,我是关蕴涛!跟小原是朋友,您是——?”

“我是他妈妈。”谭雪曦一颗焦急的心稍稍平静些,冲对方感激的点头。

“阿姨好!”混血美女自然是关妍曦,她乖巧的招呼着,“原大哥怎么啦?”她神情中的焦急之色一览无余。

谭雪曦微微点首算是回应,说:“他病了,这次就是来医院手术的。”

原大哥病了?还要手术?妍曦的神情更加紧张了,怎么会?原大哥的身体一直很棒啊!这才多久没见哪,怎么就搞得要动手术这么严重!

关蕴涛显然比女儿的眼神要锐利得多,觉得小原的妈妈显然还有话没说,赶紧说:“小曦,别问了,送你原大哥去医院再说!”

他们不敢贸然搬动慕轩,只能等救护车来,车站一个热心的乘警帮着将救护人员引来,慕轩终于被抬上车,谭雪曦坚持要把儿子直接送往二院,救护人员拗不过她,按照要求把慕轩送往二院,关蕴涛父女俩原本是准备回乡过元旦的,遇到这事,妍曦说什么都不走了,关蕴涛只好让司机开车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二院。

到地方,医护人员将慕轩往里推,谭雪曦拉住一个护士问梁欣然医生在不在,还好,美女医生在,闻讯赶过来,仔细检查一番,稍稍松了口气,说:“只是一时的晕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过一会儿他就会醒的。”

虽然她这么说,但是谭雪曦、妍曦她们还是非常紧张,在等待慕轩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两人都是坐立难安的,后来还是谭雪曦先一步醒过神来,终于平静下来,反过来安慰妍曦,妍曦的表现可圈可点,尤其那句“谭姨,好巧哦,我的名字里也有个‘曦’字,这样算不算是有缘哪?”顿时让谭雪曦点首不已:“有缘,确实有缘!”

混血美少女立刻笑逐颜开,明艳不可方物。

妍曦问起原大哥最近的状况,眉宇之间满是关切,谭雪曦看出这个女孩子对自己儿子绝对不是那种小女孩对大哥哥的简单情感,暗自叹息,不过她也没什么可遮掩的,把从儿子那里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妍曦听说原大哥已经跟曾嫣菲分手,曾嫣菲已经出国留学了,她的表情中难掩那种又惊又喜又困惑又愤慨的痕迹,即便是谴责嫣菲的那一句“她怎么可以这样一走了之”,让人听着也觉得喜悦多于愤怒。

谭雪曦对此暗自苦笑,不过反倒越发喜欢这个喜怒形于色的女孩子了。

两人正聊得投入,慕轩身上的手机响了,谭雪曦一接,是梓峪打来的,听声音她非常焦急,谭雪曦赶紧告诉她地址,让她不要着急,慕轩没事。

梓峪来得非常快,风风火火进来,看见慕轩睡在病床上,呼吸平稳,她紧张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整个人有瘫软成一团的趋势,谭雪曦看出她的心力交瘁,起身走过来。张开双臂拥抱她。梓峪趴在她的怀里,整个人颤抖成一团,在谭雪曦的耳边呜咽:“姨,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他啊——呜呜——”

她眼角的泪水像散落的珠子一般滚落,很快就把谭雪曦的左肩衣衫打湿了一片,谭雪曦自然明白她对自己儿子的感情之深,不住的轻拍着她的背。一个劲的安慰她,好半晌,梓峪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妍曦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进来的这个清爽干练的巧克力美人让她心中警钟大作,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看谭姨抱着她说话的那种语气、动作。她当然明白,这个巧克力美人肯定是继曾嫣菲之后自己最大的情敌,甚至可能比曾嫣菲更加麻烦,因为谭姨对她的态度实在要比对曾嫣菲强很多——刚才自己责怪曾嫣菲时,谭姨虽然为她解释说“她不知道小轩生病”,但听得出来,其实对于曾嫣菲在这种时刻突然离开,谭姨还是非常介意的——换任何父母恐怕都会介意的!

关于慕轩的病情。梓峪知道的其实不比谭雪曦少。她们谈论起来也就没有太多顾忌,梓峪说知道慕轩的病情后。爷爷说可以让军医院最好的脑科医生给慕轩做个会诊,谭雪曦当然表示感谢,妍曦在一旁听着可就有些吃味了,赶紧插嘴说:“闻名世界的脑科名医尼古拉斯?约翰是我爸的好朋友,我让我爸把他请到这里来给原大哥治疗吧?”

谭雪曦哪看不出她的小心思,轻抚着她的肩头说:“好好,那就谢谢咱们小曦这么费心了!”

妍曦顿时乐得眉开眼笑的,梓峪这才注意到这个混血小美女——哦,要说起来,除了年龄,还真看不出她哪小了,尤其是那个——咳咳,她吃什么长大的?那么挺拔,还让不让人活呀!

于是,才刚从慕轩病情的阴影中抬起头来的巧克力美人又立马陷入“外敌入侵”的危险警报中了。

就在三个女人在病房中“纵横捭阖”的时候,病房外的一些人却正在忙碌着,梓峪说的最好的脑科医生很快就来到医院,跟梁欣然他们会诊;关蕴涛则忙着联系自己那位好朋友,看他能不能抽空来中国一趟;比起他们来,最忙碌的居然是二院的一些领导,他们不知道院里究竟来了什么重要人物,居然惊动了军医院,慌忙之中,他们急着打听状况,生恐有什么怠慢之处。

慕轩在黄昏降临时醒了过来,似乎是从一个美梦中醒来,嘴角居然还带着笑意,可他睁开眼却吓了一跳,因为一张俏脸离自己的脸就十公分左右,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神中充盈着无尽的怜惜与心痛——是梓峪!你怎么啦?

就在慕轩睁眼的前一刻,梓峪痛哭了一场,原因就是她看到了慕轩手机里存着的那条短信:“梓峪,如果真的有来生,就算是死缠烂打,我也一定要在你身边赖一辈子!”——妍曦小孩子心性,拿出手机想上网,手机却没电了,谭雪曦就把儿子的手机给她了,妍曦虽然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拿着他的手机玩了会儿,之后“无意”中翻到了草稿箱中的内容。

“我不要等到下辈子,这辈子我就赖在你身边了!”梓峪对慕轩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的,小手抓着慕轩的大手,紧紧的,看样子恨不得掐进肉里一般。

“怎么那里面没有给我的短信呢?原来我在原大哥心里一点地位都没有,我好伤心哪!”这是妍曦后来趁没人时挥舞着小拳头向慕轩说的,不过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充满了笑意的,不像是伤心的模样。

——原大哥跟曾嫣菲的关系已经是过去式,而跟练姐姐约的是下辈子,那现在这段时间就是属于我的!

这是妍曦心里的小九九。

——谁说这段时间就是你的呢?

——我关妍曦说的,怎么,谁有意见吗?站出来让本姑娘瞧瞧,够不够资格反对我!

——呵呵呵,不是想反对,只是小小的提醒一声,你原大哥的状况好像不容乐观,你所谓的“这段时间”不稳定哦!

——哼哼哼,本姑娘也小小的提醒你一声,你再要这么诅咒我原大哥,信不信我让你后半辈子不稳定一下?

——哦——呵呵呵……我闪——

慕轩住进二院的第二天黄昏,谭雪曦就接受医生的建议,将他转到了练老爷子指定的医院,梁欣然作为第一个接触慕轩病情的医生,最终获得许可,临时前往协助治疗慕轩。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是慕轩有生以来在医院里呆得最久的时光,他接受的一系列检查、治疗让他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不过,相比较起曾经经历的艰难岁月,他并不感觉有什么难捱,反倒是梓峪、妍曦她们看着非常不忍心,每次慕轩接受治疗之后,她们都要难过好一阵子,反倒是作为病人的慕轩好言劝慰她们。

慕轩转院的第三天,尼古拉斯?约翰就专程赶到了沪上,他跟中国的这些医生们共同检查慕轩脑中的那个东西,双方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脑瘤,从发现迄今不到二十天,瘤子已经有寻常瘤子晚期的两倍大了,它长得太快了!

既然没有先例可循,他们最终决定中西合璧,先是中药,接着是化疗,瘤子的增长速度在他们的努力下变缓了,但并没有消减的趋势,所以,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动手术把这祸根去除掉。

手术的主刀医生是尼古拉斯?约翰,而军方的刘鸣复做他的助手,梁欣然争取到了在监察室全程观看手术的机会。

不过,说句实话,不管是谁,对“切除肿瘤就能保住病人的生命?”这个问题都不敢给出确切的回答。

换句话说,慕轩很无奈的成了一只参与手术的小白鼠!(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这个春节凑合了

慕轩手术的那天,外面飘起了今冬第一场雪,自从那年雪灾之后,这可是沪上最大的一场雪了,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似乎想要告诉世人一些什么,可惜,没有人能读懂。

手术的前几天,很多人都来看望过慕轩了,其中包括谢山良,现在慕轩知道谢山良确实被金尚承收买了,眼下恐怕是帮着金尚承来打探消息的,慕轩除了让一起来的老徐帮着看紧金尚承外,暂时也没工夫管这个谢山良——要说起来,他还真瞧不起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这才来这个地方几天啊,就为了点好处而无所不为了,而同样是来自偏远地区、已经在这个大都市待了两年的肖亮却依然能保持淳朴本色,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啊!

“小曦,你觉不觉得他们这么一个个来看我,很有点瞻仰遗容的感觉。”慕轩悄悄对一旁的妍曦说。

“嗤——”,妍曦居然笑得出来,还点首说:“你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你要是再挺直了身体不动就更像了!”

慕轩苦笑:“我说的可是瞻仰遗容哎,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妍曦撇撇嘴,说:“我担心有什么用,你说这个,不就是怕我们担心么!”

慕轩呵呵一笑,点头说:“你现在很了解我啊!”

妍曦骄傲的一挺脖子,说:“那是!我还知道你只敢跟我说这样的笑话,要是说给梓峪姐姐听,她肯定会忍不住掉眼泪的。”

慕轩只能再次点头表示她所说的完全正确——他还真不敢跟梓峪说这样的话,这段时间,梓峪是最紧张的,比任何人都紧张——这任何人中包括生他养他的妈。

“无论多么艰难,你都得好好的回到我身边,要不,我绝不放过你!”这是慕轩被推进手术室前,梓峪在他耳边低语的最后一句话——不。不能说最后一句!

慕轩没有回答她。不过梓峪认为她得到了最有力的承诺——慕轩抓着她的右手在她手背上轻轻亲了一口,这可是当着很多人的面啊!要不是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梓峪其实是不介意幸福的晕上一回的!

妍曦对此深感嫉妒,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逼着原大哥也吻她一下,所以借着祝福的名头,她就当着大家的面大大方方的在慕轩的脸上亲了一口。事后还对梓峪说:“原大哥脸上挺光滑的,你给他买的剃须刀很不错哦!”

梓峪的注意力果然被她转移了不少,紧张的神情轻松了不少,妍曦心里暗自骄傲:原大哥,你交代的事我可是做到了,你答应的大餐可是跑不了了!

这场手术从上午九点十分开始。一直到下午四点三十三分才结束,主刀的尼古拉斯?约翰在第一时间宣布肿瘤已经被完全切除,如果三天之内没有其他状况,病人就等着康复了。

等候在手术室外的所有人都露出由衷的惊喜表情,而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梓峪甚至抱着谭姨欢喜的哭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主刀的尼古拉斯和他的助手刘鸣复看着众人欢呼。听着大家对他俩说的感激之语。面面相觑一下,眼神中都有一丝困惑之色。

术后的第三天。慕轩接受了一次全面的检查,尼古拉斯特意赶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系列图片数据后,他跟刘鸣复率领的团队关起门来商议了个把钟头,最终宣布,慕轩脑中一切正常,没有发现任何肿瘤再生的痕迹——门外的人谁也不知道,宣布这个结果,其实治疗团队的每一个成员内心都是充满着震惊的,因为慕轩这个肿瘤病人的康复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让人总觉得心里发虚,可是眼下,无论是尼古拉斯还是刘鸣复,都没办法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消息让很多人都非常兴奋,其中妍曦表现得比梓峪还开心,她激动地宣布,要为原大哥办一个派对,庆祝原大哥获得新生,名字也想好了,就叫“新生派对”,别人兴奋之余没发表任何意见,慕轩这个当事人却苦着脸说:“派对能不能换个名字?我怎么觉得自己刚刚被从某个地方放出来?”

在场的人愣一下,而后哄堂大笑,笑声隔着窗户传到外面,似乎连那些积雪都要被笑声融化了。

慕轩在医院里又呆了一天就急着出院了,因为还有两天就是除夕了,他可不想在医院里过春节。

看他确实恢复得出人意料的快,刘鸣复同意他出院;不过为了避免路途劳顿,谭雪曦决定就在这里过春节了,原慕岚一放寒假就带着甜甜来这里了,这两天周赫也已经歇年赶过来了,一家人既然都在,也确实不用非赶回镇上不可,虽然慕轩一直住的地方显然小了点,但这个春节就在这里凑合了。

来接慕轩出院的人有很多,梓峪、妍曦自然不会少,梓峪还把妮妮接来了,罗鹤祷已经办好了一切手续,梓峪也已经着手办手续,过了春节,妮妮将到梓峪选好的学校去读书了,因为这个,妮妮显得异常活泼,而甜甜也很快就跟这个姐姐好得不亦乐乎了。

米丽和肖亮也来了,他俩想趁假期打工赚点钱,就不回老家了,慕轩于是跟他俩约定除夕一起吃年夜饭。

米沁歆带着小阚一起来了,慕轩住院期间她也曾带着小阚来过,发现小阚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比平常活泼得多,而且慕轩托的人找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小阚晕倒那天见到的人中,有一个日本人叫小井守四,当初米沁歆的大哥大嫂出车祸前,这个日本人曾经在他们吃晚饭的餐厅出现过;张冠辗转找到了曾经在那家餐厅停车场工作的员工老王,据老王回忆,那晚确实有人靠近过米总的车,当时那人说是喝醉认错车了,可后来米总出车祸,老王怎么都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老是心神不宁的,于是辞职走人了。根据老王的描述,张冠做了一张肖像图,老王说的那个认错车的醉汉跟这个小井守四非常像,而小井守四正是工藤喜光的保镖之一。

虽然目前还不能就此断定工藤企业跟米沁歆大哥大嫂的死有关,但这肯定是个非常关键的突破口,米沁歆于是拜托张冠、李戴他们继续追查下去。

妮妮和甜甜对小阚这个一直只顾玩魔方的大哥哥显然很感兴趣,她俩围着小阚有说有笑的,小阚居然渐渐被她俩弄得肯说话会傻笑了,虽然他说的话也只有妮妮和甜甜听得懂,但不妨碍米沁歆大喜过望,这个时候,她甚至觉得,遇见原慕轩就是米家最最幸运的事。

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米沁歆对于米丽这个同姓女孩子也很是关注,得知她跟男朋友为了省钱而不回家过春节,她意外之余,很是热情的邀请米丽和肖亮到他们家过节,米丽对于她这么个大人物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感到吃惊,感动之余,很遗憾的告诉她已经先答应原哥了。

“没关系,到时候可以上我家去玩呀!”米沁歆不以为忤,“我爸一定很高兴我多了你这样一个妹妹!”

周赫和梓峪各自开着车载着大家回到慕轩的住处,慕轩很诧异的发现自己的东西都被打包了,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分明是一副搬家的样子。

“小峪说这里小了点,大家住着不方便,想让大家到她家去过节。”谭雪曦笑着解释。

慕轩看向梓峪,后者脸色有些忸怩不安,呐呐的说:“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慕轩赶紧说:“谢谢你考虑得这么周到!咱们这就走吗?我肚子都快饿憋了!”

梓峪这才轻松地笑了起来,大家收拾一下,浩浩荡荡往练家去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我愿意,就快乐

蒙淑宜和许婶已经准备了一桌非常丰盛的菜肴,慕轩他们的到来使得练家饭桌上前所未有的热闹,最高兴的是练老爷子,他破例喝了两杯酒,为的就是庆贺慕轩安然归来,原家一家人的到来让他更是兴奋,这么大个院子,一直是非常冷清的,眼下,这么多人陪着过春节,他觉得格外开心,那心情,跟喜欢人多热闹的妮妮、甜甜这两个孩子是一样的。

吃过晚饭,谭雪曦帮着蒙淑宜在厨房里收拾,两人不由自主就聊起了各自的子女,聊着聊着,两人情不自禁相视一笑,眼眸中有心有灵犀的光芒闪动。

慕轩他们陪着老爷子聊天,老爷子原本就有了几分醉意,聊了个把钟头就撑不住了,慕轩帮着梓峪送他回房睡了。

“出去走走吧?”梓峪在房门口对慕轩说。

慕轩点头说好,抬手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脑袋,梓峪看看他,嘴角有一丝笑容,慕轩呵呵傻笑两声,问:“是不是看着特傻?”脑袋光光的也就算了,关键还有一道疤痕,虽然只有五厘米多,医生也说头发长起来之后可以基本遮住,但在不了解状况的人看来,还是会觉得有些瘆人的。

“不傻,我很开心!”梓峪微笑着说,眼泪却突然滑落两腮,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慕轩一愣,随即明白她是因为自己死里逃生而感到激动,他抬手轻轻擦拭她脸颊上的泪水,柔声说:“我知道,我明白,从今之后,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再莫名其妙的失踪,我保证!”

梓峪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像要倒下去一般,慕轩伸臂搀住她的胳膊,说:“咱们出去走走!”

梓峪温柔的点首。整个人依进了他的怀里。两人来到了院子里,院墙边和花木丛里的积雪还没有全部消融,在灯光的辉映下闪着温和的光,两人在充满寒气的院子里站着,都不说话,好一会儿,慕轩才说:“这一次死里逃生。我真的有两世为人的感觉,我原本就没什么大志向,现在更只想安安稳稳的好好活着,至少不让关心我的人活在担忧和恐惧中,你觉得呢?”

梓峪转首看着他,借着外面传来的路灯光看见他闪着光芒的眼睛。心里一动——她怎么觉得好像他是在向自己表明心迹,她心如鹿撞,期期艾艾的说:“我——我不在乎你是干什么的,我也没想要大富大贵,我只是想跟一个我爱和爱我的男人过日子。”

慕轩的神色却没有因为她的实话而放松,眼神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歉意:“梓峪,跟我在一起的话,从今之后。也许你跟家里的联系会越来越少。甚至可能——”

梓峪眼眸中闪现惊异之色,而后是突然之间的豁然:“你还是怕连累我家?”

慕轩眼中的歉意更加浓了。说:“我知道这实在太苛刻了!”

梓峪轻轻摇首,说:“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不介意的,反正我们家有那么多男孩子,用不着我去给家里增光添彩。”说完,她转首看一眼屋里,非常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满是娇俏可爱。

慕轩看着她的眼眸,半晌,才叹息一声,说:“你又何苦呢,我没那么好,不值得你这样!”

梓峪居然非常勇敢地伸手捧住他的脸庞,深情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愿意,就值得!”

“你真是个傻丫头!”慕轩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神情中满是怜惜的宠溺。

梓峪俏皮的一笑,说:“我就是个傻丫头,现在我这个傻丫头赖定你了,怎么样?”

慕轩无声的笑了,但眼角分明有泪光闪动,梓峪似乎知道他的心情,抱着他的一只胳膊轻轻靠在他身上,喃喃说:“我愿意,就快乐,谁也拦不住!”

慕轩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心里暗自思量:我已经伤害了一个,无论如何,都要让身边这个幸福快乐!

除夕夜,练家非常热闹,练老爷子总共有四子二女,除了蒙淑宜这个儿媳妇,其他三个儿媳跟两个女婿也都跟他们的另一半一样,在政府部门或军中担任要职,除夕都跟练劭斌一样没办法回来团聚,不过小辈们都代表父母回来了——梓峪的三个堂哥练子聪、练子明、练子杰和两个表哥洪子卓、李子越都带着他们的妻子,其中练子聪的妻子林美和练子杰的妻子黄恋泓都已经有了身孕,这让老爷子格外高兴,而让堂哥堂嫂表哥表嫂们高兴的是,小峪终于有了两情相悦的对象。

“小原,你可得好好疼爱咱们家小峪,要不,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可饶不了你!”酒酣耳热之余,练子杰对慕轩说,旁边那些哥嫂们都下意识的点头表示赞同。

慕轩看一眼梓峪,脸色有些尴尬的点头答应,梓峪看着,脸色绯红,却丝毫也不掩饰其中的得意之色。

肖亮和米丽在一旁看着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暗自替原哥担心:将来要是小两口闹矛盾,这么多大舅子一起帮着梓峪姐姐对付原哥,那原哥可就惨啰!唉——

不过谭雪曦和原慕岚、周赫他们却似乎一点都也不担心慕轩的处境,都微笑着看着他们,眼神中是难掩的温馨。

妮妮和甜甜是今晚宴席上最为活跃的,老爷子对这两个小妮子显然很是钟爱,看着她俩调皮捣蛋,满脸却是慈爱之色。

等那件事有了结果,我也就可以重新开始了。这是慕轩在新年钟声响起时想到的第一句话。

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初八,慕轩他们都忙着拜年,觥筹交错中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快,不过也过得非常悠闲和开心,其中最开心的恐怕非米丽莫属了,大年初一她和肖亮跟着慕轩去米家拜年,米沁歆这个新任的姐姐倒真是善解人意,主动问起肖亮将来毕业后的打算,听说他没有比较好的就业方向,她提出届时让肖亮到他们米家旗下的公司实习,米丽开心得当场就想抱着这个姐姐亲上几口,不过肖亮这个当事人反倒没有米丽那么兴奋,只是非常礼貌地表示感谢。

“小丽,我那个妹夫很不错,处事沉稳有主见,你可得好好把握住,要不很容易被别的女人抢走的!”米沁歆后来对米丽说,“要是他为此对我们家特别热情,那我反倒要看轻他了。”从某些角度看,这个肖亮跟某个男人很像啊!

米丽对此表示惊讶,之后很快就释然了:看来原哥说的没错,肖亮还是保持本色最好。

当然,这几日里也遇到过让人很不舒服的事,起因就是那个武凯怀。

大年初一,武凯怀来练家向老爷子拜年,跟他一起来的居然还有他的父母和舅舅、舅妈,他的父亲武洪是法院的副院长,母亲张湘薇是市卫生局的副局长,舅舅张湘伟是市委书记的秘书,舅妈余葙是一院的主任医师,他们在老爷子面前都似乎有些拘束,但慕轩怎么看都觉得那似乎是装出来的,他们显然是怀有某种不知名的目的的,可能正是因为这种目的,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才会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梓峪很不喜欢这几个不速之客看自己的眼神,他们好像把自己当成他们的某个物品了——虽然是那种看待珍贵物品时的小心翼翼的眼神,但她真的一点都喜欢,还是谭姨看自己时那种温和从容的眼神让人觉得自然而舒服。

武凯怀一家五口来的时候,慕轩正在厨房准备午饭,昨晚他做了几个菜,其中包括那道清汤狮子头,结果梓峪那些哥哥嫂嫂吃得赞不绝口,几个当嫂子的甚至私下问梓峪,是不是因为她的胃先被小原拿下了,所以才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梓峪一边笑话嫂子们异想天开,一边却献宝似的让慕轩再做狮子头堵她们的嘴,慕轩除了做清汤的,还做了一些红烧的,另外还有几道清淡滋补的小菜,主要是给两个准妈妈准备的。

武凯怀看见自己心中的女神跟那个腰里围着围裙的光头男人一起出现在自己面前,一颗心像被无数子弹“突突”得千疮百孔,他暗自握紧双拳,脸上却还是对自己心中的女神露出灿烂的微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奋斗目标:把她身边那只讨厌的光头苍蝇除掉,那一切就都完美了!

离开练家,张湘薇这个当妈的显得很是兴奋,她说那个梓峪是非常适合小怀的,而且,练家的能量之大,绝对是张、武两家希望得到的最大助力,一旦小怀跟练梓峪结婚,那以后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我现在只想让她成为我的女朋友,别的以后再说!”武凯怀前所未有的冷静,这让四个做大人的觉得很是惊异,做事一向目标明确的小怀,这一次怎么好像犯花痴啦?

自小到大,武凯怀一直都很顺利,所以他一直觉得幸运之神是非常眷顾他的,当大年初五那天中午他在为天大厦一号餐厅看见自己的女神和那只讨厌的光头苍蝇时,他真想跪下来向着幸运之神磕几个头作为答谢:终于有机会让女神看清苍蝇的真面目了!

--------------------------------------------------------

昨日惊闻起点作家十年雪落不幸离世的消息,很是难受,虽然无斋与十年雪落没什么交集,但总有物伤其类的伤感,愿十年雪落兄安息,愿生者节哀,更愿所有以文字为生的大大们保重身体,一切以健康为上!(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梁家二小姐

为天大厦一号餐厅在整个沪上绝对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顶尖中餐厅,这里地处繁华路段,菜肴出色,价格当然也不便宜,但还是挡不住滚滚人潮,平日里都是一座难求,这大过年的,更是难如登天,更何况还是雅间,武凯怀也是提前了半个月才预订到了这个“稻子厅”,宴请区长公子赵辏德和市局刑侦处的处长孙史链,想不到居然发现那个光头苍蝇带着自己的女神进了对面的包间,更让人气恼的是,随后又进去了两个容貌气质都绝佳的女人,那个死苍蝇,居然也到这儿来吃饭,而且是一个人拖着三个大美女?这只嚣张的死苍蝇,看来就不能让你舒坦!

他跟赵公子和孙处长说了一下眼前的突发状况,孙处长只是笑笑,没说话,赵公子却是哈哈大笑,说:“原来你看上了练家的巧克力美人?那可是朵玫瑰花,有刺!不过你要是能摘下她,对咱们兄弟也是一件大好事啊!孙哥,你坐一会儿,小武,走,咱们去敬你的心上人一杯!”

孙处长点点头,自顾自喝酒吃菜,赵公子和武凯怀一人端着一杯白酒走向对面的“玉米厅”。

“请进!”慕轩起身,看着门口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心里觉得这顿饭恐怕会吃得很不舒服。

梓峪和米沁歆、梁欣然也都诧异的看着突然进来的两个男人,梓峪看见武凯怀,眉头不由自主就皱了起来,她可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武家的人走后,妈跟她说那个张阿姨一个劲夸她漂亮能干,说什么她家儿子为了她茶不思饭饭不想的,既然茶不思饭不想的,怎么还跑到这为天大厦吃饭呢?看来啊,有些人说的话真不能当真,还是慕轩好,从来不说大话。要有什么。一定会以行动证明他的真心。

“梓峪,我跟赵公子在对面用餐,看见你在这里,过来打个招呼!”武凯怀一脸笑容,用前所未有的亲热口吻向自己的女神打着招呼,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已经站了好一会儿的光头苍蝇。

呸,别叫得那么热络。我跟你很熟吗?梓峪暗自腹诽,脸上却挂着淡淡笑容,站起身来,特意靠近慕轩,伸手搭在他臂膀上,说:“谢谢!今天是我们答谢梁医生的救命之恩。”她把“我们”两字咬得特别重。

心中的女神并没有举杯相迎。而是靠在那个死苍蝇的身边,死苍蝇端着酒杯含笑看着,这让武凯怀心里很是憋屈——跟这只死苍蝇碰杯吧,那自己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不跟他碰杯吧,恐怕女神根本就不会再理睬我!唉,难死我了——做个有风度的男人真是难受啊,要是可以的话,真想上去三拳两脚灭了这只死苍蝇!

赵公子看见三位风情各异的大美女。眼睛立马亮得堪比暗夜里的探照灯。那嘴也顿时妙语如珠起来:“能有机会结识三位美女,赵某应该饮三大杯!”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在座的几人亮亮杯底,而后对武凯怀说:“早知道这样,咱们得带着酒瓶过来才对。”

武凯怀跟着他喝掉了杯中酒,而后跟着赵公子很优雅的笑着,目光却始终在女神身上,而女神的目光却一直没跟他正面接触过,这让他很是气苦,心中对那只死苍蝇的恨意也就又增添了几分。

赵公子却是个自来熟,尤其面对美女时,脸皮可就不是一般的厚,根本不在乎这里的几位是什么想法,招手让服务生添两套餐具,漂亮的女服务生看一眼米沁歆,而米沁歆正看着慕轩,服务生于是也就看着慕轩,慕轩这个主人冲她点点头,服务生才过来添了餐具。

武凯怀跟着赵公子坐下,心里对服务生的怠慢之举很是不忿,同时也奇怪以赵公子往日的乖张性情,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赵公子端起服务生倒的酒,起身向众人说,“我是赵辏德,,这是我兄弟武凯怀,我只认识练小姐,不敢请教几位怎么称呼!”他看着米沁歆,似乎看出她是在座几位中的核心人物。

“今天的主人是原慕轩原先生,”米沁歆一笑,而后一指自己的闺蜜,“这是原先生要感谢的梁欣然医生,我是陪客米沁歆。”

米沁歆?别说武凯怀心里大吃一惊,就算赵公子也不由心里一颤,这位莫非就是米家集团的掌舵人米沁歆?众所周知,米家虽然是经商世家,资本雄厚,但几代都是纯粹的商人,没有丝毫官场上的助力,但是,任何来到这长三角地区的官员都很看重米家,因为,米家的产业涉及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了,别的不说,这为天大厦就是米家的一处产业,单单一年的某个指数,就足够让一个渴望政绩的官员心花怒放,对于这样的大商家,哪一届政府不想奉若上宾?

这个米沁歆,绝对是很多官二代富二代极力追逐的对象,只是,这个女人一向很少露面,只在背后操纵整个家族的事务,赵公子其实见过她一面,只是没想到武凯怀口中的无用男居然会跟米大小姐这般熟悉,这才让他这个交游广阔的官面人物都走了眼。

武凯怀原本想在那只讨厌的苍蝇结账时好好羞辱他一番,让自己的女神看清这个乡巴佬的穷鬼本质,可眼前有米家这位大小姐在,他觉得自己的心愿肯定没办法达成了,心里那份沮丧真是重如泰山。

米沁歆也知道眼前这个赵公子的一些情况,赵公子的曾祖是老革命,爷爷在解放战争中立过功,父亲目前虽然只是沪上一个区的区长,但据可靠消息,很快就将被委以重任——这也正是武凯怀刻意结交赵公子的原因,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米家这样的商人世家是绝对不会选择跟这种人起冲突的。

赵公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其他人也都很干脆的让杯子见了底。

“武警官,我敬你一杯,替小峪赔罪!”慕轩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冲着武凯怀微微欠身。

别说武凯怀奇怪他赔什么罪,连梓峪这个当事人都奇怪的看着身边的男人:我什么时候得罪武警官了?你替我赔什么罪?

“之前我与小峪横生波折,她不明状况。贸然将武警官牵涉进来。给你造成无端困扰,我在此向武警官郑重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慕轩说着,还向梓峪投去一个眼神,其中似乎带着责怪之色。

梓峪脸色有些发红,站起身来,向着武凯怀不好意思的笑笑。眼神中满是歉意,而事实上,她心里此刻充溢着难言的喜悦之情,慕轩这么做,颇有点宣示主权的味道,他替自己向外人赔罪。那就是说自己的事从今之后都是和他有关的,我从今之后就是他的人了?他这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界定他和我的关系,从今之后,我就算名花有主了吧?

什么叫心花怒放,她觉得这时候自己是最有发言权的。

武凯怀端着酒杯站前身来,心里满是愤懑,你俩横生波折,我就注定要当打酱油的?你个光头死苍蝇。别得意得太早。老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把我的女神抱到手才算完!你这只苍蝇才注定是嗡嗡叫的捣乱分子。咱们走着瞧!

赵公子又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离开,武凯怀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心里暗下狠心:光头死苍蝇,从这一刻,咱们就正式开战了,你等着,老子一定要让你死得很难看!

“找抽的?这名字还真是难得!”等大家重新坐下,梁欣然忽然嗤的一笑,压低声说了一句。

米沁歆嘻的一笑,又赶紧打手势让闺蜜噤声,说:“可别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个赵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得罪了他肯定没好事!年前澜海路上有个开典当行的被人举报说盗卖国宝,不但典当行被查封了,掌柜的眼下正面临诉讼,据说事情就是这个赵辏德搞出来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个掌柜的不肯把一块玉卖给他,因为玉的主人赎当的日期还没过。”

慕轩和梓峪都脸色一变,虽然他们只是第一次见那个赵公子,看他谈吐都彬彬有礼的,没想到原来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虽然这世上这样的人实在不少,但吃顿饭就遇到一个,这样的机会还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梁欣然却毫不在意,撇撇嘴说:“这种纨绔子弟,要么别来惹我,要不然,一定让他死得很难看!”而后她又对着三人嘻嘻一笑:“我这样子像不像一个嚣张跋扈的女纨绔?”

慕轩和梓峪不明白情况,都只是笑一笑算是回应,米沁歆当然知道闺蜜家里的背景之深,笑着回应说:“像,像极了,岂止嚣张跋扈,简直草菅人命啊!”

梁欣然嘻嘻笑着,丝毫不在意闺蜜的打趣,但是慕轩似乎看到她眼眸中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那道光芒,好像带着无尽的寒意。

他们只安稳了不到十分钟,门外再次有人敲门,进来的还是赵公子和武凯怀,他们陪着那位孙处长过来向米大小姐敬酒,米沁歆当然不会驳了人家的面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孙处长进门的时候看见梁欣然时,眼神中分明有一抹惊诧之色,但之后直到离开也再没有丝毫异色,不过等他跟着赵公子、武凯怀回到稻子厅后,只再待了五分钟,就说有事要办,匆匆告辞了。

赵公子和武凯怀对此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把他送到了电梯口,殊不知,孙处长这一走,之后是再也不会跟他俩来往了。

赵、武两个不认识梁欣然,他孙史链可是非常熟悉这位梁家二小姐,要说起来,他从一个小小的警卫员做到如今这个市刑侦处处长,其中绝对有梁家的因素存在,他原本一时冲动,想走走捷径,借助赵、武两家的力量更上一层楼,但看见梁二小姐之后,他立马改主意了——既然梁二小姐都没有让赵公子、武凯怀知道她的存在,那就意味着她根本没有打算跟这两家有什么交集,尤其她再次看见赵公子时眉间微微皱了一下,那恐怕是对赵辏德的某种不善情绪的流露,所以,孙史链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了。(未完待续。)

PS:无斋很不好意思,希望哪位大大发发慈悲,告诉无斋该怎么操作才能在自己的作品页上推荐朋友的书!多谢多谢,惭愧惭愧!

第五十一章 他也只是普通人

结账走人的时候,慕轩却没忘记让服务生把没有吃完的几道菜打包,熟悉他脾气的梓峪对此当然不会感到奇怪,而米沁歆和梁欣然对此居然也毫不以为怪,两双眸子看着一脸坦然之色的慕轩,其间竟然还都有一抹赞赏之色。

不过慕轩拎着几个袋子出了玉米厅就没那么幸运了,武凯怀正陪着赵公子离开,看见他手中的袋子,武凯怀眼中闪过讥诮之色,说:“看来原先生很喜欢这里的菜啊,怎么,要带回去细细品尝吗?”

梓峪和米沁歆、梁欣然当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眉宇间都闪过愤怒之色,慕轩却似乎没有听出来,笑笑,说:“菜色确实非常好,浪费了真是可惜!况且这里可是为天大厦,‘民以食为天’,这么好的食物怎么可以被当做垃圾扔掉呢?武警官是人民公仆,想来这种觉悟一定比我们这种小民百姓更高吧!”

武凯怀被噎得一愣一愣的,赵公子看看他,又看看慕轩,最终笑嘻嘻的拉着武凯怀走人了,但是米沁歆和梁欣然都觉得这个人走的时候看慕轩的那一眼中饱含着冷意。

慕轩却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带着梓峪向米、梁二人告辞而去。

米沁歆拉着梁欣然回自己家,到家发现温齐峰正和自家老爸喝酒聊天,温齐峰还真是有心,大过年的特意坐飞机过来向老爷子拜年。

“回来得正好,听你温叔叔说说小原的英雄事迹吧!”米老爷子向女儿招手,原来。他正好问起温齐峰之前说过的差点毁了温家的大事是怎么回事。

米沁歆和梁欣然听说跟原慕轩有关。就都坐了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听故事,温齐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苦笑一下,说:“什么叫飞来横祸,我算是真正见识过了!说实话,要是有的选,我真不愿意碰到这种事,不过。也正因为这事,我才能够结识原兄弟这样的性情中人,原兄弟绝对是个智勇双全的真汉子!”说着,他情不自禁翘了翘右手大拇指,看他神情举动,显然对那个年轻人是真心的敬佩。

智勇双全的真汉子?梁欣然听这话还不觉得怎样,米沁歆却是万分惊诧,温齐峰当年以而立之年掌管整个温家的生意,将已现颓势的温家重新带上了中兴之路,在这段无比艰难的重生路途上。他经历的艰难困苦何其多也!这“智勇双全”四字用来评价他自己毫不逊色,但他却用来评价那个年轻的男人。那个原慕轩究竟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啊?

说起这事,温齐峰脸上的神色萧然,似乎至今还心有余悸。

大祸的源起,只是一尊铜铸的老子像,那是温齐峰去香港谈生意时,在一次慈善晚宴上拍到的古董,这件起拍价六百万港币的物件被他以两倍的价钱拍得,他其实对古董文物一无所知,花这么大代价拍下这尊老子像,只因为老爹的八十大寿在即,老爹一向信道,他想拿这老子像当贺寿的礼物罢了。

拍卖会的第二天,他收拾行李回内地,一个自称胡年的中年人忽然找到宾馆来了,说他家主人愿意以一千五百万港币的价钱买那尊老子像,他当时急于登机,没有搞明白状况就一口拒绝了。

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让温家经历了一次大劫难。

老爹的生日之后不久,集团购置的新产品流水线设备到港,可就在例行检查之时,相关部门居然从装着设备的远洋轮上查获了大批走私物品,其中除了让人闻之色变的几公斤冰毒之外,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其中竟然还有几件杀伤性不容小觑的军火,作为法人的温齐峰当天就被从天而降的特警拘押起来,而后被军方拘押在秘密地点。

身处囹圄之中,温齐峰仔细一想,觉得自己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而遭到了陷害,但是他无法跟家里人取得任何联系,只能在煎熬中等待着最坏的结果。谁知煎熬了十天之后,一切却峰回路转,他居然毫发无损的回到了温家,家里一大堆人对于这场莫名而来又莫名而去的祸事都不明所以,只知道在温家所有产业突然被查封之后的第九天,一切又忽然恢复原状了。

温齐峰费了不少周折,也花了相当大的代价才知道,温家的事涉及军火,所以军方调了一个专门的小队进行调查,小队中一个名叫原慕轩的年轻人对于这事提出了很多问题,而且,就是这个原慕轩,说服小队以特殊的手段,历经七个昼夜,终于将嫁祸温家的幕后元凶揪了出来——这个身居高位的一省大员,就是那个向温齐峰购买老子像而不得的胡年的主子,只因为想要拿那个老子像作为某个大人物的寿礼不得而心生恶念,滥用权力,按照他的原意,他还想将温家一步步推向深渊……

温齐峰好不容易才托人联系上了那个力挽狂澜的年轻人,双方见面时,心怀感激的温齐峰送上一份无比丰厚的谢礼,但是这个让常人梦寐以求的大礼居然被原慕轩轻易的拒绝了。

“要是我在他这个年纪,面对这样一笔财富,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那么干脆的拒绝!”温齐峰喟然叹息。

米老爷子和米沁歆、梁欣然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也都在想这个问题,要知道,那么大一笔财富,改变的可不只是一个人或者一代人的将来,那个孩子(男人)怎么那么轻易就拒绝了呢?

这就是传说中的视金钱如粪土吧?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视金钱如粪土啊!

有人动不动就一掷千金,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些钱一分都不是他赚的,吃父母的吃家族的甚至是吃百姓的。当然不会操任何心思。这样的人。面对巨额财富能不能保持镇定,也是个问题呀!

“这个小男人真心不错,你要是错过了就等着后悔去吧!”梁欣然悄悄对闺蜜耳语。

米沁歆伸手指去掐她的嘴:“你也知道他比我小,况且他现在跟小峪好好的,你想让我做小三么?”

梁欣然眸子一转,压低声神秘兮兮的说:“不就是小你几岁么,有什么大不了,说不准人家就喜欢御姐范呢?而且以我的观察。他的那个——嘻嘻——可绝对不小,就算做他的小三,也包你满意!嘿嘿嘿——”

米沁歆看着闺蜜那非常猥琐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悄悄地在她翘臀上狠狠地捏一把,压低声恨恨地说:“好吧好吧,我要是小三,一定拉你去做他的小四,也让你满意满意——”

梁欣然扑哧笑了,眼眸中满是促狭的笑容。幸好那边聊着的老爷子和温齐峰都没有注意她俩。

慕轩和梓峪回到练家,妮妮和甜甜两个小女孩正跟练子杰和黄恋泓玩得兴高采烈。练子杰过了春节就调来市政府里当秘书了,黄恋泓也将调来本市法院工作,他俩以后就要在这里长住了,看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黄恋泓暗自祈祷自己也能生个这么可爱的女孩,虽然练子杰一直想生个男孩,但是黄恋泓觉得,在阳盛阴衰的练家,生个女孩子或许会更受宠些,梓峪就是最好的例子啊!

慕轩和梓峪陪着一起玩了一会儿,两个筋疲力尽的小丫头累了,梓峪帮着慕轩哄她们睡着了,原本想让有些醉意的慕轩也睡一会儿,慕轩的电话却响了,是柳屽,他跟张诚从老家回来了,约他吃晚饭,慕轩想带梓峪一起去,不过梓峪已经说好带表嫂跟原慕岚她们去逛夜市,慕轩于是一个人去了,路上又接到了小马的电话,他也从老家回来了,慕轩就叫上他一起去。

他俩在饭店门口会合,一起进去,张诚和柳屽早就已经点好菜了,四个人边吃边聊,期间张诚喝酒很快,没一会工夫就有了七八分醉意,脸色通红,话也就多了起来,其中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女人啊,真——真是难以琢磨,还是少惹为妙——妙——”

慕轩听出些不对来,向柳屽看看,柳屽脸色发窘,低声说:“这次回老家,褚露家里催着他在这里买房子,要是半年之内还没买,那她爸妈会让褚露去相亲,事实上,年前褚露已经被家里逼着去相过一次亲了,对方家境很不错!”

褚露是张诚的女朋友,她跟张诚来自同一个县城,目前是沪上一家私企的员工,说起来也是白领,原本两人感情不错,但现在看来,褚露的父母显然不满意张诚的条件,其实张诚家里在老家的状况还不错,至少算中等,可是要想在这寸土寸金的沪上买婚房,那可真是非常不容易!

慕轩也注意到,柳屽的发窘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张诚的遭遇,他问:“你跟斯斯怎么样?”斯斯就是柳屽的女朋友伍斯斯,她是凭海大学中文系的,比柳屽晚一届,她原本就是本市人,家里条件不错,至少不用为婚房烦恼,张诚一直最羡慕的就是这个。

柳屽苦笑,说:“叔叔阿姨倒没有说要买新房,反正他们有一套二居室在出租,等我们结婚时就拿那个做新房,只是他们说只有斯斯这一个女儿,希望我将来就一直留在这里了。”

慕轩知道他的苦恼了,柳屽也是独生子,父母将近四十时才生下他,如今他们都已经年过花甲,如果柳屽一直留在这里,那就很难照顾到父母了。

张诚还趴在桌上说着醉话,柳屽沉默着,慕轩看看小马,发现连他都似乎情绪不高,忍不住问:“小马,娘身体还好吗?”

小马的反应也不慢,赶紧说:“没事,真的,娘好着呢!”

然后,他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这次回家,家里给我找了个对象,她人还不错,也没说要跟着来这里,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下轮到慕轩苦笑了,要知道人是会变的,小马的那个“她”或许是个例外,抑或还没到变的时候呢,现在说这个,可能还为时过早。

生活很现实,面对这些现实,慕轩此刻有些无能为力,他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的这些兄弟扫除烦恼、迎来幸福,因为,他也只是个有着各种烦恼的普通人,并不没什么特别。

直到十一点多,他们才吃完这顿饭,出了饭店,已经有些清醒的张诚却吵着要去唱歌,慕轩他们三个只好陪着他来到了左边不远一家名叫王中皇的会所。

慕轩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因为进了这地方,他居然又一次“荣幸”的被特警“伺候”了一回,而事情的罪魁祸首,居然又是那个武凯怀。(未完待续。)

PS:多谢花仙仙和链雨里两位大大的指点!

第五十二章 决心挖山

“原大哥,快来救我!!!”张诚拿着话筒歇斯底里唱着《死了都要爱》的时候,慕轩的手机震动,他打开一看,是一条短信,妍曦发来的,短信最后一行是地址,巧了,居然就在这王中皇的三楼帝字二号包厢。

一开始,慕轩觉得这是妍曦搞的恶作剧,不过两秒钟后,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妍曦近期一直忙着复习功课,连大年初一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再说他们几个来这里也只是临时起意,妍曦不可能预先布置好这个恶作剧,所以,他立刻起身往三楼去,柳屽忙着照顾张诚,没注意他,小马却是很清醒,而且彼此在特勤小队配合默契,一见他起身,赶紧也跟上了。

帝字二号包厢门前站着两个健壮的男人,看那样子,应该是保镖一类的角色,不过一身黑西装,怎么看都像是黑社会的,两人的一半注意力显然在门里面,神情都有些暧昧,一见慕轩和小马,这两个家伙立时变得严肃了,同时伸胳膊一拦,几乎是异口同声说:“有人,快滚!”

本来慕轩还想问问情况,一听这话,想都不想,抬手一把抓住对方两只胳膊往前一推又往后一拖,两人猝不及防,被他轻易地拖离原位一米多,趁这空挡,他抬腿冲着包厢大门狠狠地一脚,门“轰然”洞开,那两个保镖一见大惊,急着过来纠缠,却被小马挡住了,双方拳来脚往,两个保镖居然没法子进门。

包厢里灯光昏暗。但是慕轩已经看得非常清楚了。一个女人被两个男人按倒在沙发上。上半身已经全部裸露在空气中,一只男人的大手正在她的胸前肆虐着,那个男人的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裙下,显然正在探寻某个秘密的地方,女人在尖叫挣扎着,但是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显得非常无力,看样子是喝多了酒;而比起她来,另一张沙发上的妍曦的反抗就激烈得多了。趁着门被踹开、包厢里的三个男人都愣了一下的机会,她拳打脚踢,将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男人蹬下了沙发,而后跳起来,带着哭音扑到慕轩怀里,惊魂未定的喊:“原大哥,快救小洋,她被灌了药!”

慕轩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而后抬腿冲着背对着自己正从沙发上爬起的男人就是一脚,那个男人毫无反抗的倒下了。另外那个非常惊慌的站起身来,慕轩看这张熟悉的面孔。脸色森冷,抬腿狠狠地踹向他的腰胯,嘴里骂道:“你这个败类,枉你穿了一身警服!”

这个败类居然是武凯怀,他脸色有些尴尬,但身手还算敏捷,往后一缩身,躲开了慕轩这一脚,而后急着去把还在地上哼哼的那个男人——赵公子——扶起来,问:“怎么样,没事吧?”那样子,活脱脱一条看家狗的模样。

由不得他不紧张,现在的赵公子对他对整个武家和张家而言,可是他们的大贵人!

就在下午两点多,赵家得到了内部消息,再过两天,上面就会有正式文件,赵区长将成为这个市的副市长之一,并且兼任市公安局局长,分管消防、道路交通安全、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等工作。令武凯怀受宠若惊的是,赵公子居然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而他在父母的授意下,立刻就在高升大饭店定了一桌万金宴以示祝贺,赵公子说在文件没有下达之前不想太张扬,只带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张胜年,他们三个喝得非常尽兴,之后还来这里继续开心。

张胜年——武凯怀从赵公子那里知道这位是邻省副省长的公子——到外面去透透气,结果发现隔壁包厢是两个美少女,他被色心冲昏了脑子,竟然拉着赵公子和武凯怀强行进了这个包厢,而且,他选中了那个穿着性感成熟的少女,为了玩得舒服,他还让武凯怀帮着把一颗药塞进了那个少女的嘴里,只是药性发作前,武凯怀又充当了帮凶的角色;而一向自命风流的赵公子看见另外那个少女,竟然也丝毫不顾自己的形象,想要来一场霸王硬上弓……

妍曦一直非常勤奋的复习功课,连大过年的都没顾得上好好玩,在她心中,考上凭海大学法学系是当前第一要务,只有这样,她才有信心站在那个男人面前,大大方方的告诉他:“我喜欢你!”

不过今天晚上,她显然是破例了,以前一直在一起厮混的沈莉洋忽然伤心欲绝的打电话给她,说被男友抛弃了,想要找人安慰,她这才扔下书本,义无反顾的陪着她出来,在沈莉洋高歌一曲的时候,她偷空给原大哥发短信,谁知正碰上三个无法无天的家伙闯进门来,一见不对,她将短信改了一下发了过去,原本是抱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原因,谁料想原大哥竟然真的会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飞身过来救了自己,这事情实在太神奇了!莫非,这就意味着原大哥就是自己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注定会一生一世守护自己的?

妍曦这么想着,顿时变得痴痴的了。

慕轩却没时间发花痴,他将地毯上散落的衣衫捡起来,给沙发上的女孩子披上,不过这位实在穿得太清凉,这么冷的天气,只有皮短装、吊带衫和皮短裙外加黑丝袜,真亏她受得了!而且吊带衫被扯坏了,皮短装也根本也遮不住什么,慕轩的外套还留在自己的包厢,他只好脱下自己的羊毛衫给女孩穿上,妍曦这会儿清醒过来了,赶紧把自己的长外套拿过来帮着给好友穿好,不过这时候沈莉洋吃下的药显然发作了,整个身体像拧麻花一样扭来扭去,还不时的扯自己身上才套上的那些衣服,嘴里还发出非常销魂的声音,妍曦紧紧抱着她,可是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了。

慕轩打电话叫救护车。顺便还给关蕴涛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接妍曦——他自己恐怕没办法送妍曦她们回去了。因为那两个被小马挡在门外进不来的保镖打电话报警了,警察来得很快,已经能听到外面的警笛声了。

不过慕轩还是太善良了一些,没有想到某些人的无耻是无底线的。

“他们是一伙的,想陷害我们诈骗钱财!”一见三个警察,张公子年顿时来了精神,拉着其中一个警察的大手,亲热得就像受苦受难的群众见到了亲人子弟兵。

“是自己人!”武警官的反应也不慢。掏出证件给了对方,然后,他就成了慕轩他们的“罪行”的最直接的见证人。

赵公子一直瞪着妍曦,眼中满是不甘之色,今晚的妍曦梳一个马尾,白色长羽绒服脱下后,里面是白色羊毛衫,配上蓝色牛仔裤和白色小马靴,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素雅纯洁,可是绝对美艳的脸蛋、异常紧腾的酥胸、格外纤细的腰肢和分外修长的美腿组合在一起。在素雅纯洁之外就平添谁也无法忽视的靓丽风采和妩媚动人,赵公子很久没有遇见这样的极品美女了。刚才还觉得是老天爷锦上添花赏的一顿美味大餐,可是还没尝上一口,搅局的死苍蝇就破门而入了,想想真是不甘心哪!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顿美味吃到嘴!

救护车来得也不慢,但是三个警察说什么也不肯让沈莉洋上担架,他们说要等回警局弄清状况再说,还掏出手铐要把沈莉洋先铐上,其中那个中年警察嘴里还非常威严的喝道:“别装死!”

妍曦抱着越来越不对劲的好友心急如焚,听到这话眼眸中都要喷出火来了,慕轩也是脸色一变,突然抬手,将伸着胳膊挡着的那个年轻警察一把推开,对医生喝道:“抬她上车!”

医生有些发愣,那三个警察却一下变了脸色,非常整齐的去摸腰间的家伙,慕轩这时候可不想让他们捣乱,动作迅疾,靠近身去,三两下就把三个人都制住了,对方身上的手铐都成了他们自己手腕上的束缚。

“你……你袭警!”那个中年警察向慕轩弱弱的吼一声,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的惊惶之色,一旁的武凯怀原本还想帮一下同行的忙,趁机让那个死苍蝇吃点苦头,但见了慕轩的身手之后,他只有暗自咋舌的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而一旁的张胜年早就傻眼了,倒是赵公子脸上还带着自信的笑容,暗自掏出手机拨号,而后,他非常开心的等着,现在,他希望那个姓原的混蛋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会所里很多客人闻声都跑出来看热闹,而会所的负责人和一众服务生看见三个警察都被铐上了,都目瞪口呆,根本不敢过来干涉。两个医生畏畏缩缩的,在慕轩的催促下抬着沈莉洋下楼上了救护车,慕轩让小马通知柳屽和张诚跟着去医院照看一下,而他带着小马和妍曦去警局录口供。

可惜,一切都只是他的美好愿望,救护车离开不到三分钟,一组特警从天而降,将慕轩他们包围起来了,冷森森的枪口对准了他们三个。

慕轩扫视一下这些全副武装的特警,抬手一指张胜年他们三个,说:“这三个人渣见色起意,非礼两个女孩子,现在还恶人先告状,你们想要我跟着回去,可以,把这三个人渣也带上,否则,没那么容易!”

他说得非常平静,但是那些特警居然没有一个觉得他在说大话,因为他们的队长正吃惊地招呼:“二号,怎么是你?”

慕轩看着他,神情没有丝毫惊喜:“七号,你准备怎么办?”这个特警队长正是之前特勤小队的七号范英杰,在进入特勤小队之前,范英杰就已经是特警队的副队长,现在看来已经转正了。

范队长看着他有十秒钟,向下属挥手:“全部带回去!”

武凯怀赶紧声明:“我也是警察!这两位是赵公子和张公子,你们不能带他们走!”

那三个被自己的手铐铐着的警察也表示反对,但范英杰还是命令带人走,赵公子冷冷的说:“范队长,是我报的警,连我也要抓?”

范英杰不但认识这位区长公子,而且这两天也听说了一些关于赵区长的小道消息,只是眼下,他还是很坚定的说:“麻烦赵公子一起去一趟!”

赵公子冷笑一声,不再说话,旁边的张胜年瞪着范英杰,恨恨的说:“姓范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范英杰只是挥挥手,整队人将慕轩他们六个带上车,在三个气急败坏的警察和不知所措的会所众人眼前扬长而去。

慕轩后来才知道,赵公子他们三个只在特警队拘押室待了不到一个钟头就被保释出去了,允许他们被保释的是市局的赵副局长,这个赵副局长据说是赵公子背后的赵家的远亲,慕轩他们三个在拘押室待了一晚上,天亮后才被闻讯赶来的梓峪接走,跟梓峪一起出现的还有关蕴涛,梓峪接到范队长的电话才知道慕轩出事了,而打电话到市局询问情况的是练子杰,那个李副局长一听情况,就打电话给范英杰让他放人——梓峪和慕轩之后一直很疑惑,这位李副局长为人严肃,官声一向不错,但跟练家一脉没有什么关系,慕轩也不记得自己跟他有什么交情,他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手帮忙了,煞是奇怪!

“市局根本没有备案,说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三个做了违法的事,市局倒是准备起诉你袭警的罪名!”关蕴涛神情愤慨而担忧,昨晚他赶到会所时正遇上慕轩他们被带走,他一路跟着到了市局,但是在没有得到上级指示前,根本没人肯让他保释慕轩他们。

慕轩的脸色非常平静,但是他所说的话却让梓峪、关蕴涛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担忧:“这些寄生虫,不就是仗着家里人的势力为所欲为吗?既然这样,那就把他们依仗的那些大靠山都挖倒算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小民注定命贱吗

挖他们的大靠山?即便以整个练家的人脉来看,赵家也绝对是座不小的山,这样的大山怎么挖?能行吗?梓峪和关蕴涛面面相觑,都觉得慕轩的想法有些疯狂。

小马不是很清楚哥在说什么,而妍曦明白原大哥在说什么,却只是挽着他的一只胳膊,一脸惊喜之色的看着他的脸——在她看来,原大哥是因为她才决定向恶势力宣战的,无论如何,她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慕轩知道他们的疑虑,笑笑,说:“赵辏德不是无缝的蛋,那咱们只要从他的缝或者盯他的苍蝇入手就行了。”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要做起来就难了,不过关蕴涛的脸上却出现毅然决然之色,点头说:“无论事情结果如何,我会全力支持你!”

慕轩毫不意外,梓峪和妍曦却奇怪的看着突然变得坚定的关蕴涛,关蕴涛看着女儿,笑笑,说:“我奔波忙碌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咱们父女俩过上安稳日子,我的劳动,也让很多家庭拥有了稳定的生活,而他们的劳动付出,又养活了更多的人;可是,在刚刚过去的八小时内,我差点就失去了你,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那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而我一旦没有了奋斗的目标,那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将有很多个家庭的生活陷入困顿!这种靠老百姓供养着却时刻祸害老百姓的寄生虫一定要消灭掉,给这种寄生虫提供保护的一切势力也必须消失,否则。我们每天辛辛苦苦的劳动就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我想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安全稳定的生活环境。为了这个目标。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爸!”激动的妍曦扑入父亲的怀中,泪水涟涟的看着这个自己生命中至关重要的男人,眼眸中满是感动与崇敬。

梓峪也为他的这段话动容,她轻轻挽着慕轩的胳膊,轻声说:“我也支持你!”

慕轩转头看着她,笑笑,说:“我会去找人帮忙,不要让老爷子知道这事!”

梓峪知道他的心思。想想,点首答应。

梓峪开车送小马回住的地方,然后赶回去告诉谭姨他们慕轩没事;关蕴涛开车带着女儿和慕轩去医院看望沈莉洋,到那的时候,沈莉洋还在熟睡,张诚守着她,柳屽先回去休息了。

“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说等她醒过来就没事了。”张诚两眼有些红肿,看样子一晚没怎么睡。

“我在哪里?”张诚的话音未落,病床上的沈莉洋突然就醒来了。懵懵懂懂的问,张诚吃了一惊。转头看过去,沈莉洋也正好睡眼朦胧的看过来,而后整个病房里就响起尖利的惊叫声:“你是谁?”

妍曦赶紧过去抱着她,连声安抚之下,沈莉洋才算安稳下来,然后她就一个劲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妍曦看她平静些,才告诉她昨晚经历的事情,沈莉洋浑身颤抖着缩成一团,妍曦又是好一阵的劝慰,最终沈莉洋才答应打电话通知父母。

关蕴涛留下来照看着,慕轩和张诚先走了,张诚回去通知柳屽不必来这里了,慕轩则一个人去见老徐,大过年的,饭馆不会有什么生意,老徐也就不必在那里守着,他在学院东面的阳光小区有个住处,慕轩打电话给他时,老徐说上那找他。

慕轩到的时候,老徐一边给他开门,一边还打着电话,慕轩坐了有三分钟,老徐才挂了电话,告诉慕轩:“你的想法没错,小菲并没有把孩子打掉。”

慕轩的全身一紧,随后又觉得浑身无力起来,他沉默半晌,苦笑着说:“看样子,我成陈世美了!”

老徐同样苦笑着看着他,说:“这事,我老头子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你也不必纠结这个,男女之情,有时候没有那么多的谁对谁错,关键是不要让无辜者受到伤害!”

慕轩知道他的意思是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他点点头,说:“麻烦那边的人帮我留意着,如果可能,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我知道没有父亲的苦痛,那就不会让我的孩子在父亲缺席的情况下长大!

老徐点点头,慕轩想想,说:“徐老,有件事恐怕还得麻烦大家!”

老徐听他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想了片刻,说:“这恐怕是件挺麻烦的事,你有什么计划吗?”

慕轩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了一下,老徐沉吟着,不时提出自己的想法,就这样,两人边想边说,期间还做了两个菜开了一瓶酒,边喝边聊,一个比较完整的计划就这样形成了,至于其中一些细节是否可行,他们决定找相关专业人士进行进一步的完善。

慕轩黄昏回到练家,大家正准备吃晚饭,餐桌上,老爷子问起昨晚的事,慕轩知道这事是瞒不过他的,简单的说了一下,老爷子听到那两个官家子弟的混账行为,脸色铁青,重重的一拍桌子,说:“这些混账东西,属螃蟹的吧?不能让他们这么嚣张下去了!”

梓峪忙着劝爷爷消消气,慕轩说:“老爷子您别生气,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这些人自然会受到惩处。”

老爷子苦笑,说:“没有人出手,这些王八羔子只会越来越嚣张!”

慕轩也苦笑:“这事咱们只能慢慢来,要打胜仗,必须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急不得!”

老爷子似乎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再次笑笑,就不说什么了,大家都暗自松了口气,其中练子杰的情绪变化最为跌宕,毕竟,赵公子身后的赵家是个非常难缠的家族,练家要是卷入到跟他们的争斗中,那自己才刚刚进入佳境的仕途可就平添波澜了,现在老爷子能抛下这事不管最好。

晚饭后。谭雪曦一如既往帮着蒙淑宜收拾厨房。之后蒙淑宜又帮着谭雪曦收拾行李。周赫他们一家三口准备明天回去,后天得开门做生意了,而再过几天学校也要开学了,谭雪曦也一起回去,蒙淑宜这段日子跟她处得像亲姐妹一样,一旦要分别,她很是不舍,心里不由盘算:要是小峪跟小原早点结婚。那我们姐俩就可以常常待一块了。

慕轩跟妈说自己暂时不会回家,因为有很多事等他去做,谭雪曦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一切要小心,还有就是要好好对小峪,说她这辈子就认小峪是儿媳妇了,慕轩知道她的意思,很郑重的答应了。

慕轩托柳屽打听一下赵公子跟那家典当行之间的纠纷,事情很巧,那家典当行老板的家人年前就找到了罗鹤祷的事务所。希望罗鹤祷出面帮着打官司,罗鹤祷接下了案子。而柳屽和张诚之前已经去调查了不少情况,觉得那个典当行老板汪栋被陷害的可能性很大,只是目前苦于没有太多的有力证据,慕轩直接找罗哥,详细了解了一下所有情况,而罗鹤祷觉得慕轩能帮他打这场官司,就答应慕轩全力协助他,只是慕轩担心自己的行动会对罗鹤祷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尽量不让罗哥涉入太深。

想要实施跟老徐商定的那个计划,还得找人帮忙,第二天上午,他送走妈他们之后,就打电话给林慕野,希望找严力帮忙,林慕野问起什么事,慕轩也没有瞒他,简单地说一下,林慕野当时就义愤填膺,说:“既然要对付大老虎,那就人多力量大呀!”

他带着严力和管昊旭一起跟慕轩见面,仔细听了慕轩的计划,期间也提自己的一些看法,管昊旭和严力也就自己熟悉的方面提出些看法,就这样,计划变得越来越完善了。

大年初八,商家都开始又一年的赚钱行动了,也就在这一天早晨八点多,网络上发生了一件原本挺不引人注意的事情——一些著名网络论坛上先后出现同一篇帖子——《纨绔子弟诬良为盗,诚信老板锒铛入狱》,帖子以赵某和汪某代替赵公子和汪栋的真实姓名,将赵公子巧取豪夺不成,设下圈套让坚守诚信的典当行老板身陷囹圄的前因后果写得淋漓尽致,不过笔法却非常朴实,没有丝毫闲言赘语或夸大其词。

一开始,关注这贴子的人并不多,而开始引起关注是在一个多小时后,离最早出现的帖子也只有一个钟头零三分钟,各大论坛上这份帖子差不多在同时被删除了,可是,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删除,让各大论坛上的网民一下子炸开了锅,很多人发帖子问是怎么回事,然后就有人说他知道这事,说事情就发生在年前沪上某个区,那个掌柜的现在还被拘押正等着开庭;再然后,那个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的赵某的身份也很快就昭然若揭,而且,有更多的知情者开始揭露这个赵公子做的其他恶心事无耻事甚至伤人害命事,很多人开始呼吁要彻查这个仗势欺人的官二代。

可是,凡是那些攻击赵某和呼吁彻查的帖子很快就被删帖,相关发言人被禁言了;不过,这样一来,却激怒了更多的网民,越来越多的发掘真相的帖子出现在论坛上,于是,那个赵公子依仗的赵家就开始出现在亿万网民面前。

网络上的这点事当然不可能影响相关部门的决定,正月十二上午九点,市府召开了常委会议,正式下达了对赵工廉——也就是赵公子他爹赵区长——的任命文件,从宣布命令的那一刻起,赵副市长就算走马上任了。

但是,市府很快就觉得情况有些失控了,先是网络上出现了一段一分十多秒的视频,里面清晰显示两个人潜入一家典当行放置非法物品的情形,很多人立刻就觉得这肯定是那个纨绔恶少嫁祸于人的直接证据,越来越多的网民要求彻查真相,而且很多纸质媒体和电视媒体也开始关注这起案子,很多小民百姓耳濡目染,对这事也都耳熟能详,大街小巷似乎都在谈论这事;而让市府真正感到压力山大的,是不少外资企业和正准备在沪上投资的资本拥有者都向市府打听这事,有的甚至直接表示,如果那个典当行老板得不到公正的对待,那他们就会找别的地方投资,因为,做生意无非是为了赚钱,如果在这里要遭受某些纨绔子弟的任意压榨甚至是栽赃陷害,最后别说赚钱,恐怕连性命都不保,那谁还敢在这地方呆下去?

市府这才意识到这问题已经非尽快处理不可了,汪栋的案子很快被提上日程,罗鹤祷作为他的辩护律师,在庭上拿出了不少让诉讼方和法官吃惊的证据,在这些有力的证据面前,汪栋最终被判无罪释放,判决下达当日,沪上很多报纸都以这事作为头版头条,在市府看来,受冤者赢得了正义,这事已经算是圆满解决了,但事后才知道,这还只是一个开头而已。

网络上有人开始欢呼正义的胜利,呼吁大家支持政府的决断,维护社会的良好秩序,但是,还是有不少人盯着那个始作俑者赵公子,因为这事对这个恶名昭著的纨绔子弟根本没有丝毫影响,有人甚至贴出了法院判决那天中午这个纨绔子弟在五星级大酒店左拥右抱花天酒地的图片,而且,这个纨绔子弟制造的更多含冤受屈者的现状出现在亿万网民面前,有些人的遭遇真的让人惨不忍睹,于是,网民的矛头毫无意外的指向那个罪魁祸首赵公子,而且有人开始质疑这个纨绔子弟的父母长辈在这些恶事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有人甚至喊出了最让人激愤的话:

“他们的先辈为国家做出了贡献,那这些纨绔子弟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恶不作了吗?我们这些小民百姓难道生来就只能做任这些恶少践踏的蝼蚁吗?小民百姓的命就那么卑贱吗?”(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败家子

慕轩的筹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得益于各方面的大力协助,尤其关蕴涛和林慕野背后的霍家出力最多,在他们的极力配合下,才会有那么多的资本拥有者共襄义举,迫使相关部门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反应,这个开场应该算是相当成功的。

元宵节后第三天的晚上九点多,慕轩收拾好厨房,跟老徐和还在打扫卫生的谢山良打个招呼就离开了,他昨天就搬回自己的住处了。一个人往回走着,路上接到梓峪的电话,问他周末有没有空带妮妮一起去海洋馆,慕轩说没问题,而且提议带小阚一起去,这段日子小阚经常和妮妮在一起玩,看上去明显活泼了许多,梓峪自然也没有意见。

挂了电话,慕轩陡然发现自己周围出现了五个黑影,将他可能的逃跑路线都封死了,对方离他都有三米多,慕轩很希望他们能靠得近一点,这样自己才有脱身的机会,可是对方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他们都站稳脚跟不过来,其中一个脱手扔过来一件东西,冷声说:“把自己铐上吧!”

那东西落在地上当啷一声响,慕轩捡起来一看,是副手铐,他转头看看那五个黑影,只好很听话的将手铐戴在了自己腕上——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没办法反抗,对方有三个人手中都握着枪,以他的感觉,那些绝对不可能是玩具,而且这些人身上散发的显然是非常凌厉的杀气,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和很是压抑的氛围,他决定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个空着双手的黑影迅疾靠近。一左一右锁住他的双臂。那三个握着枪的一前两后押着。后面两位一直保持着两米的距离,而且只走了不到五十米,前面居然就有一辆像运钞车一样的车子,慕轩被架上车,还被蒙上了眼睛,五人中三个跟他一起被锁在车里,另外两个立马启动车子,慕轩只能乖乖地呆着了。

车子左拐右拐。走走停停,大概过了两个钟头才停下来,而后慕轩就被架下了车,听见开门声,他被推搡着进了某个建筑,走了有五六分钟,终于停下了,有人给他解下蒙眼的布条,而且居然帮他把手铐去掉了。

眼前灯光刺眼,慕轩闭着眼睛适应一下。耳边却听到一声非常夸张的声音:“死苍蝇,你也有今天!”而后风声袭来。他肚子上被狠狠地揍了一拳,慕轩仓促间屏气绷住腹部的肌肉,只觉得内脏一阵震动,幸好对方这一拳没什么杀伤力,而且他也听出来了,对方正是最近在网上网下都比较“火”的纨绔子弟赵辏德。

慕轩揉了揉挨打的部位,睁眼先看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这里居然是一个非常大的室内篮球场,刚才押送他的三个持枪的都在五米外分三个角度戒备着,两个空手的就在他身后,这五个人都是一身迷彩服,脚上穿的都是野战靴,看神情姿态,应该都是军中的好手;三米多外还有三个人站着,其中那个一脸得意笑容的正是跟赵公子一样无耻不堪的张公子,旁边那个男人个子比张胜年高了半个头,脸色阴冷,慕轩看着觉得有些面熟,而且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个人身后还有一个神情彪悍的壮汉站着,看样子应该是保镖一类的角色;此外,十多米外居然还有一个很是猥琐的男人在一架摄像机后忙碌着,这个男人身后十几米就是出去的门。

慕轩的视线最后落在面前的赵公子身上,眼神中满是讥诮的笑意:“赵公子,这么劳师动众,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赵辏德脸色一变,抬手向着慕轩脸上就是一巴掌,不过,他的手掌离着慕轩的脸还有五六公分的时候,慕轩的手后发先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甩,而后顺势反手一个巴掌狠狠地抽过去,“啪——”,非常清脆结实的一声中,赵辏德的右脸颊立刻被抽得通红高胀起来。

“你——混蛋!”赵公子倒退了两步,满脸惊怒之色瞪一眼慕轩,但却不敢再动手了,而后又非常愤恨的瞪一眼慕轩身后那两个反应迟钝的家伙,那两个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也觉得非常冤枉:不是你让我们把他手铐摘了,说要让他最后挣扎一下的吗?你事先也没有说要亲自动手让我们防着他对你还手啊!

“你也知道什么是混蛋?”慕轩呵呵笑着,眼神却非常凌厉,“滥用公器,当街掳人,还有谁敢比你更混蛋啊!”

“你—你—”,赵公子手指指着他,手指一个劲的颤抖,“你你”了七八多秒才接上话,“你——这个混蛋,死到临头还嘴硬,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慕轩的眼神一闪,脸色肃然,问:“你想杀我?”

赵公子一瞬间心情变得大好,脸上都有笑容了,非常悠闲的说:“怎么,怕了?放心,本公子不会马上干掉你!”

慕轩的目光四下一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赵公子看着,心里越发舒服,脸上的笑容也就越发灿烂,只是才刚肿起来的面孔看着很是怪异:“本公子不会马上干掉你,是想留着你慢慢折磨,你上次不是做了回护花的英雄么?那两个小美女叫什么来着?让本公子想想,好像是沈莉洋、关妍曦吧?两个小美女很多地方其实都不小啦!张少,是吧?嘿嘿嘿——”

后面的张胜年非常配合的笑了:“哈哈哈,手感真是好啊!要是干上几炮肯定更爽!嘿嘿嘿——”他笑得很是猥琐。

慕轩的脸色顿时紧张起来,脱口问:“你想干什么?”

赵公子就更加悠闲了,嘿嘿笑着,抬手很有风度的摸摸自己的脸,说:“别紧张,别紧张!本公子就是想请她们来玩玩。顺便给你发个福利。让你临死还有机会欣赏一下真人版的爱情动作片。本公子和张少绝对不介意让你当一回观众!嘿嘿嘿,谁会跟要死的人计较啊!本公子很仁慈吧——”

他忽然发现,自己说话原来也是这么幽默的,于是笑得越发张狂了,张公子也非常配合的嘿嘿笑着,说:“不介意,不介意,只要小美女吃得消。本公子还会给你表演不少花式,保证让你死得欲仙欲死!哈哈哈——”

赵公子忽然笑声一收,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转身看看张胜年身边那个男人,对慕轩说:“哎,想起来了,这位工藤先生可是来自爱情动作片的原产地,到时候,不光能指点一下技巧,说不定还能让两个小美女到那边发展一下。本公子相信,以她们的资本。绝对会大火特火的!哎呀,本公子真是仁慈,这么为她们着想,你是不是很感动啊?”

慕轩的脸色早就变得铁青,眼睛死死瞪着赵辏德口中的那个工藤先生,冷声问:“工藤喜光是你什么人?”

那个男人眼睛同样瞪着慕轩,脸上闪现狠厉之色:“八嘎!没有礼貌的中国人,我哥哥的名字是你这种人随便叫的吗?”

他的汉语显然没有他那个哥哥流利,说话一字一顿的,这话出口,不光慕轩的脸色一变,就是那五个时刻防备着慕轩反抗的迷彩服男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目光不约而同的扫一眼那个岛国鬼子,眼神中都有愤然之色,

难怪看这个人那么不舒服,原来是工藤喜光那个混蛋的弟弟!慕轩的眼神中凌厉之色一闪而过,冷笑一声说:“赵公子,你跟小鬼子勾结的事,你父母长辈知道吗?”这个赵辏德,真是无法无天,什么都敢干,赵家有这样一个败家子,不倒台就太没天理了!

赵辏德撇撇嘴,同样冷笑一声:“我们赵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倒好心情,临死还想着助人为乐?”

慕轩瞪着他,片刻后叹息一声,说:“想不到堂堂的赵家,因为你这种不肖子孙而沦落到与敌为伍,既然你们自取灭亡,我也就不客气了!”

赵辏德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就像是看见一个独一无二的怪物一样,他抬手指着慕轩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好一会儿,笑完了,说:“你刚才说的是我这段日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不客气了?我好害怕啊!我呸——你以为把你弄过来是为了跟你客气吗?”

他脸色一变,对慕轩身后两人说:“把他弄到篮球架上,该开始打篮球了!”

那两个互相看看,才上来抓住了慕轩的两只胳膊,不过他们还没有动手拖人,那个岛国鬼子就叫起来:“赵桑,现在就打篮球太便宜他了,能不能让我练练手?”

赵辏德一愣,随即笑了,说:“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先揍这小子一顿出出气!工藤先生,你先来?”

工藤小鬼子大喜,把西服一脱,衬衫袖子挽上来,动胳膊动腿的做热身,慕轩的脸色顿时就阴沉得厉害,转头看看那五个迷彩服男人,冷声说:“你们真的想跟这个小鬼子合作整死我?”

那五个迷彩服男人立刻都变了脸色,他们是赵家老爷子派来保护小少爷的,老爷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有一个孙女两个外孙女,只有这一个孙子,从小就把这个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当眼珠子一样呵护着,这个孙子闹出什么样的麻烦,老爷子都会帮着解决掉,就像这一次,老爷子根本不在意孙子做了什么事,只是让人帮着孙子出气,而且动用特殊力量,只花了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就把跟小少爷作对的这个男人找到了,他们是奉命行事,之前也没少帮着小少爷做过分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了,这次对付这个原慕轩原本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可是他们听命出发之时,没听说有小鬼子参与啊,这个小鬼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让他对原慕轩动手,这合适吗?万一被人知道小少爷跟小鬼子一起对付原慕轩,不要说小少爷,就是整个赵家都会受到千夫所指吧?

赵辏德听了慕轩那话却也冷笑一声:“他们可是我们赵家的人,你别想动什么歪脑筋!”

他话是这么说,可还是难以改变那五个人一刹那间的迟疑状态。慕轩敏锐的发现架着自己胳膊的两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放松。他就趁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奋力一挣。双臂非常顺利的获得了自由,而后,他一拳击向转头看向热身的小鬼子的赵辏德,后者毫无防范,被一拳砸在下巴颏,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轰然倒地,抱着下巴在地上直蹬腿。而慕轩根本没有丝毫停留,脚下用劲,整个人像离弦之箭一般直奔那个抬胳膊踢腿的小鬼子,口中骂一声:“小鬼子,找死!”

他飞起一脚踹向对方的大胯,不过这个小鬼子身手真的很不错,居然非常迅疾的扭腰闪开了,而且还回了一拳,慕轩微微一错步就躲开了对方虎虎生风的一拳,再次飞起一脚踹向对方的大胯。动作跟刚才一模一样,工藤小鬼子眼神中闪过讥诮之色。而后驾轻就熟的再次扭腰一闪,不对,这一次怎么不灵啦,怎么就差了那么一点点,竟然没有躲过去,胯上被狠狠地踹上了一脚,当剧痛传到脑子里时,他才悲哀的发现,对面这个中国人真的非常狡猾,他这一脚看似跟刚才一模一样,其实却是改变了些许角度,这样,自己根本没办法躲过!八嘎!哎哟——疼!

慕轩一脚踹中目标,可不会给对方丝毫喘息的机会,趁势又是两拳,都结结实实砸在这个小鬼子的脸上,小鬼子顷刻间就有几分猪八戒的风采了,慕轩脚下一个绊子,小鬼子应声而倒——慕轩从挣脱双臂到打倒小鬼子,这一连串动作花了不到三十秒,他原本还准备上前踩上两脚,不过后面那个保镖模样的已经反应过来,一脸愤怒的冲了过来,对着慕轩就是一拳,碗大的拳头当头而来,拳风凌厉,比起工藤小鬼子显然要高明多了,慕轩一偏头,对方的拳头擦着他脸颊过去,落空了,慕轩一拳捣向对方腋窝,对方很灵活的后退两步躲开,起腿直踢慕轩的脑袋,四下的人都能听到非常清晰的风声,这要是被踢中了,估计慕轩得立马倒地不起。

慕轩整个人却一下子矮了一大截,他屈膝半蹲,突然往前凑近一步,一拳击向对方的胯下,四下的人都听到非常清晰的“噗”的一声,就见那个挨揍的整个人一呆,保持踢腿的姿态足有三秒,而后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抱着胯下,整个人直僵僵的倒下,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巨震,四下的人都下意识的胯下一紧,脸色当时就变了,尤其是赵公子,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脸色煞白的同时,下意识的双手往自己胯下一护,这个时候,他有种向揍了自己一拳的男人痛哭流涕表示感激的冲动,因为对方毕竟还是内外有别的啊!要是他刚才对自己就来这么一脚,那自己的人生从此可就悲惨多了……

慕轩毫不留情,在对方胸口重重的踩上一脚,骂一声:“小鬼子,别忘了,这儿是中国!”

这话,配着刚才电光火石间发生的短暂一幕,让在场的每个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嘭”一下胀大了许多,那个非常猥琐的摄像师一直非常专业的拍摄着,这个时候竟然脱手放开摄像机,双手一拍,喊了一声:“好!”

话音未落,慕轩身形疾闪,像出膛的子弹一般射向摄像师,猥琐的摄像师吓了一大跳,“啊呀”一声往地板上就坐倒了,赵公子的反应倒是挺快,大吼着:“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三个拿枪的不约而同将枪口对准了慕轩,但都没敢第一时间开枪,因为慕轩非常迅疾的接近了张胜年,他们要是开枪,恐怕张公子也难逃中枪的噩运。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疑,门口那里“哄”一声巨响传来,同时整个篮球馆的灯突然全部灭了,黑暗中,整个篮球馆都回荡着赵辏德的怒吼:“怎么回事?混蛋,怎么回事?”此外还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在给赵公子伴奏,备用电源居然一直没有起作用,以致这样的混乱竟然持续了近十三分钟,而后,灯又突然毫无征兆的亮了起来,赵辏德揉揉眼睛一看,鼻子明显歪了,好不容易绑来的死苍蝇不知所踪,张公子也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事后赵公子才知道是那个死苍蝇冲过去时顺手给了他一拳,那五个迷彩服男人也有两个不见了,看样子去追人了,可是,他等了足有个把钟头,那两个追击的人还是杳无音讯,而被那个死苍蝇揍趴下的两个“岛国友人”经医生抢救,保住性命肯定是没问题,可是要保住那个保镖的命根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气急败坏的赵辏德实在不甘心,想了足有半夜,终于又喜笑颜开了,他让人准备了一下,然后打电话报了警,很快,警车来了,不少媒体也来了,而后,关于“大学开除者穷途末路,月黑风高夜打劫外商”的报道铺天盖地,而针对慕轩的B级通缉令也很快发出了,悬赏金三万……(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记者招待会

市局的效率还是挺快的,就在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一个非常大的记者招待会在国贸大厦二楼大厅举行,到场的境内外媒体有上百家,其中还有几个岛国的记者,看他们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的,时不时拿日语高声喊叫几声,一副债主的模样,让其他人都不由得大皱眉头,而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显然早就得到指示了,对此没有丝毫劝阻的意思。

事情牵涉到岛国的工藤家族,这个家族在岛国非常有势力,据说出事至今,有关部门已经两次接到岛国的严正抗议,不少相关人员对此很感头疼,这一次的记者招待会就是在这种压力下不得不表示的态度。

主持整个记者招待会的居然就是新上任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赵工廉,不少人对此觉得奇怪,因为赵公子似乎也牵涉到这次事件,照理赵局长是应该避避嫌疑的,市府居然还是由他主持招待会,这是否在向整个社会昭示,市府非常相信赵副市长的清白,或者说,赵家的力量很大,没有谁能改变现有的格局?

赵局长对案情非常熟悉,不少记者很有针对性的提问他都给出了非常好的回答,赢得了很多人的掌声,当有记者问到眼下那个罪魁祸首原慕轩在什么地方的时候,赵局长微笑着说:“这也正是今天召开这个招待会的最大原因,这个原慕轩曾经当过兵,身手非常好,眼下杀人未遂,难免有狗急跳墙之举。要是不能及时抓捕归案。或许会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危害。所以,希望各位记者朋友能够帮忙,多多提醒广大市民,一旦发现杀人嫌犯的踪迹,要及时通知警局,我代广大市民在这感谢各位的援手了!”

他非常真诚的向记者们鞠躬,哗哗哗一片闪光灯闪烁之后,紧接着的就是非常热烈的掌声。一些对这位新任副市长兼局长不是很熟悉的人对之前的事情表示怀疑,这么彬彬有礼、举止有度的帅气大叔,应该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儿子成为那样的无法无天的无耻之徒吧!

赵局长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向一旁协助的一个漂亮警花点点头,而后对记者们说:“现在播放的是有关那个杀人嫌犯原慕轩的一些资料视频,希望能够有对各位起帮助的资料。”

漂亮警花非常熟练的操作电脑,大家都屏气凝神,想看看大屏幕上究竟会出现什么样的内容,那个丧心病狂的原慕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就在这时。一个非常突兀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宁静:“大家想了解我原慕轩,可以直接问我本人!”

原慕轩?本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突然站起来的男人身上。这个男人脖子上也挂着一台相机,看样子应该也是个记者,有人甚至还记得这个人刚才还向局长大人提了个问题,这个记者就是警方通缉的杀人嫌犯原慕轩?这——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是,绝对是,他——他—他就是原慕轩!

赵局长和漂亮警花都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男人,四下里的那些警察也都目瞪口呆,任他们想破脑袋都没想到,被通缉着的杀人嫌犯居然有胆量冒充记者混进来,而且还堂而皇之向局长大人提问,这绝对是赤裸裸的藐视,绝对是赤裸裸的打脸嘛!

眼看那些警察都神情紧张的瞪着自己,有几个甚至明显想拔枪了,慕轩赶紧举起双手,喊:“别,别紧张!我是原慕轩,但不是什么杀人凶手,警花小姐,麻烦你播放一下这里面的视频!”他的右手出现一个黑色的U盘,他看着赵局长,现在,一切就取决于现场这位最高指挥者了。

赵局长很快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这个通缉犯,眼神闪烁不定,等慕轩举起U盘看着他时,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挥一挥手,他淡淡的说:“在真相查明之前,你还是嫌犯,请跟我们回去接受询问!”

慕轩苦笑,说:“看来你还是有私心,幸好我也有些准备。”

“你——什么准备?”赵局长心头狂跳,觉得有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情要发生了,可是,自己好像根本无力阻止,不光因为这个通缉犯眼下在记者堆里,要想抓捕他可不那么容易,要是伤了这些记者,那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更因为,有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说:“就按他说的,把里面的视频播放一下,让大家看看是什么!”

随着话音,一个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男人站到了赵局长的身边,大家当然熟悉他,因为他就是这个城市最高的指挥者——市府一把手、市委书记许歧山,跟着他出现的,还有好几位市府重要领导,他们一个个都神情肃然。

这一刻,赵局长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知道,自己刚才感觉到的糟糕的事恐怕要变成真实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许歧山都跟我们赵家作对了?这么多同僚都来了,想干嘛?

这一刻,一些明白人暗自咋舌:这个城市恐怕要重新洗牌了!甚至,整个华夏恐怕也要有一些改变了!

这一刻,更多的人恍然醒悟:看样子,这个杀人嫌犯原慕轩应该是被冤枉的!

漂亮警花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从慕轩手里接过U盘,把它插上电脑,里面只有一个视频,她点击打开,然后,在场的所有人在巨大的屏幕上看到了非常精彩的一幕。

简单点说,这个视频内容就是慕轩在室内篮球场上发生的那一幕,赵公子用的摄像器材肯定是最好的,画面高清,纤毫毕现,而且那个看上去非常猥琐的摄像师的拍摄技巧倒很不错,整个过程拍得非常流畅,原本主角应该是英明神武的赵公子。慕轩自然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大反派”。可是。很明显,他这个大反派抢戏了,当工藤小鬼子的身份被揭穿时,在场一些政治敏感性强的立即惊呼出声,有的还下意识的看一眼赵局长,这时候的赵局长,脸色苍白,显然是非常受伤——自己儿子居然一点政治觉悟都没有。或者说,他有这种觉悟,只是一向被宠坏了,做什么事都毫无顾忌,才会给赵家带来这种无妄之灾。

工藤小鬼子一出场,立刻就成了整个视频当之无愧的大反派,而猥琐的摄像师很自然的把慕轩这个大反派变成了整段视频的“男一号”,而且,慕轩动手的所有动作都被拍得非常精彩,虽然比不上作了后期特效的武打片镜头。但是胜在真实自然,尤其是他干净利落的打倒两个小鬼子。在对方胸口踩上一脚,骂一声“小鬼子,别忘了,这儿是中国!”的时候,摄像师一连给了好几个非常出彩的特写镜头,在场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像视频里那个猥琐的摄像师一样拍手叫一声:“打得好!”其中还有几个居然是警察,那个播放视频的警花非常好的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跟着大家拍手叫好,但是,一张俏脸还是涨得通红,握着鼠标的小手心里满是汗水——激动的。

整个大厅的叫好声震耳欲聋,那几个岛国记者看看群情激奋,原本想站起来喊“我们抗议”的,却终于沮丧的低头没反应了,他们驻守这个国家不是一天两天了,非常清楚,要是这个时候站起来抗什么议,那绝对是没事找抽!

看着男一号迎着摄像机冲过来,很多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里,正在猜测接下来的“剧情”,视频中传来的轰然巨响和突然的漆黑一片却让他们猝不及防,一瞬间,整个大厅异常寂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瞪着屏幕,可是,屏幕上再没有任何内容——视频结束了?结果怎样啊?这不是成心吊人胃口吗?

大家都长长的叹口气,而后目光都集中在了慕轩身上,眼神中都是惊喜和期待——男主角就在眼前,有什么事问他不就得了?

慕轩很清楚大家是什么意思,无奈的一笑,说:“那种时候,我当然毫不犹豫的逃命了,然后就成了通缉犯,幸好我逃命之前拿了摄像机里的带子,要不还真的没办法替自己洗清杀人嫌疑了,现在,我想,在那种情况下我伤人,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

最后一句话,他是转头对着赵局长说的,不过眼下,赵局长满脑子想的就是该如何面对赵家接下来可能遇到的艰难局面,哪还有心思接慕轩这个茬,一旁的许书记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毫不犹豫的点头,说:“你没事,那些人有事,任何跑到别国土地上作威作福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幸好有这带子啊,这下子,别说那些小日本可以停止叫嚣,赵家也应该再没有任何翻本的机会了,也怪赵家运气背呀,正遇上换届整党,赵家真是作孽啊,怎么会生出那样的败家子呢?

听到许歧山的回答,那几个岛国记者的头垂得更低了,而赵局长的脸色更加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只是眼下,大家都没心思注意他,因为,很多疑问在折磨着他们:

视频里那突如其来的“哄”一声巨响是怎么回事?

那里怎么会突然停电?

那么大的地方,备用电源怎么会突然失灵?

乌漆墨黑的,原慕轩是怎么逃出那个地方的?

原慕轩自己说是逃命,可为什么还有心情带着那卷带子走,那种千钧一发之际,带子比命还重要么?

他是不是还有同伴?巨响和停电是他同伴搞出来的吧?

可是这似乎说不清啊,原慕轩不可能事先知道自己那晚会遭到挟持,那他的同伴是怎么前来帮他的呢?看视频里面原慕轩的表现,就算事先演练过也不可能把时间掐得那么准吧?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许歧山自然也多少知道这些记者会有哪些疑惑,但眼下顾不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处理,他转身向自己的秘书低声说了几句,转身就走,市府一众人等赶紧跟上,而那秘书在赵局长耳边低语了一句,赵局长也跟着走了,随后,那个秘书对在座的记者们说:“各位,今天的记者招待会就到这里,以下媒体的记者朋友请跟我来一下,其他朋友就请回吧!”

记者们立刻来了兴趣,凝神听着,秘书报的媒体总共有七家,绝大多数没被叫到的媒体记者发现,这七家都是那种谨言慎行、比较和谐的媒体,看样子,市府肯定需要他们对外宣布些什么,有一些记者心里不服气,想着能不能浑水摸鱼,不过事实证明,没有任何办法,那七家媒体的记者跟着秘书出了大厅,坐电梯直上六楼,在进那个指定的房间之前,他们都受到了相关人员逐一的身份认定,想浑水摸鱼?窗都没有!

而且,一个多钟头后,那七家媒体的记者从那个房间出来,每个人脸色都非常凝重,有的甚至可以用心惊胆战或者义愤填膺来形容,总之,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事后,消息传出来,赵局长那天从房间出来就被纪委的人直接带走了,再也没有回自己的家;至于惹出大祸的败家子赵辏德,早在记者招待会开始之时,就被纪委的人请去喝茶了,听说张公子当时正跟赵公子商量中午上哪爽一爽,结果纪委的人连他一起带走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生日礼物

眼看着七家媒体同行跟着市委秘书出去了,留下的记者们立刻很不甘心的盯上了这个事件的绝对男主角原慕轩,只要从这位口中得到消息,一样可以搞出新闻来的!

可惜,他们想到的,慕轩这个当事人早就想到了,所以,等记者们想着要找他时,他早就闪得没影了。

铺天盖地的报道和如假包换的通缉令,让梓峪和很多关心慕轩的人都觉得心惊胆战——即便梓峪知道这可能就是慕轩之前说的计划的一部分,她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打电话给谭姨,告诉她不要担心,一切只是暂时的,但她放下电话后自己还是不免提心吊胆,晚上也没有睡好。

幸好慕轩第二天凌晨五点多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一切安好,说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她提心吊胆等到十一点零五分,慕轩终于打电话过来,说:“没事了!”

慕轩没有去饭馆,也没有去练家,而是直接回自己的住处,不过到家不到半个钟头,梓峪就来了,还提着两个盒饭,她一直担心着,到现在也没吃饭。

两人吃了饭,慕轩简单说了一下记者招待会的情况,梓峪对于那七家记者被市府召去的事很感兴趣:“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赵家败落得这么快?”

慕轩一笑,笑容中透着些许沉重,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老话真的一点都没说错。”

原本,慕轩借助网络和现实中的力量搞起那么大的动静,又故意留下些许比较明显的线索。就是为了吸引赵家的注意。果然。赵家非常快的找到了他这个“主谋”,而且,行事鲁莽冲动、肆无忌惮的赵公子也果然采取了偏激的做法,那几天,慕轩身上一直藏着针孔摄像机,而身后一直有张冠、李戴和严力、管昊旭他们几个分班跟着,就是等着赵家对他采取非法行动,他要是能获得赵家某人的一些犯罪证据。那就可以开始对赵家进行逐一打击,谁想到,这一次冒险却是收获惊人。

在他冒着危险弄到的证据中,除了篮球馆那一幕,居然还有好几段内容,其中大多是赵公子怎么祸害女人的,花样繁多,种种手段令人发指,简直是人神共愤,慕轩他们几个看了之后一致决定:无论事情顺利与否。都一定要让赵辏德人间蒸发,省得这个恶少再去祸害其他人!

严力非常细心。从几段内容中发现了某些很重要的线索,借助这个,他们找到了赵辏德经常去的一幢别墅,在那里,张冠、李戴他们找到了赵辏德更多的作恶记录,这个赵辏德真是够变态的,不光把自己祸害女人的过程拍下制成光碟,还把遭他祸害的女人的内裤都留下了,还在上面注明了日期,此外居然还把那些女人身上隐秘部位的某些组成部分弄些下来收藏着;除此之外,最让慕轩他们感到兴奋的是,赵辏德居然偷偷拍下了他老爸赵工廉跟某些女人幽会的场面,其中两段的对话中,非常清楚的提到了性贿赂的具体原因,其中涉及的不光光是赵工廉,还有他身后的赵家和其他人。

严力根据慕轩的要求,黑进了市局李副局长的办公电脑,将几段重要的视频放在了桌面上,其中还有慕轩的一些要求,之后过了有六个多小时,慕轩得到了回复,这才有他出现在记者招待会上的一幕,记者们看到的那段视频稍微做了些手脚,妍曦和沈莉洋的名字被处理掉了;那七家媒体记者去看的是有关赵家父子罪恶的视频,当然,市府不会给他们看全部,只是需要这些媒体开始揭露赵家父子的恶行,但这些媒体要注意措辞和力度,绝对不能引起社会的恐慌和那些受害者及类似遭遇人员的仇恨心理。

梓峪听着很是后怕,幸好那个李副局长出手帮忙了——他又一次帮忙,真是奇怪,万一他没出手呢?而且从今之后,慕轩就不得不放弃暗斗,跟赵家开始明争,赵家虽然必定走向没落,但是万一狗急跳墙的话,慕轩还是非常危险的!

慕轩当然也想到了这个,他其实在联络李副局长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另一种准备,既然没用上,那这准备就作为自保的手段了。

赵工廉父子的事件很快铺天盖地的出现在公众视线中,跟之前慕轩被通缉一事一对照,引起的震动绝对不是一星半点,毕竟,牵涉其中的官员实在不算少,别的不说,单以案子把三个副省长——包括张胜年他爹——和四个纪委重要官员——其中有一个就是沪上纪委的副书记——都弄进了牢狱就可知这案子有多么重大了,事实上,案子远比很多人知道的要严重得多,因为这案子,华夏最高层经历了一次重新洗牌,其中,赵家和与这个家族有关的人员都遭受了重创,他们不得不把才刚获得的一些重要位置拱手让出,虽然不甘心,却毫无办法,而这一切,都只因为赵家的纨绔公子赵辏德跟一个无名小卒起了不可调和的冲突!

一个无名小卒掀翻了一个世家大族,这绝对是网络小说中的狗血情节的现实版,虽然这中间其实有着“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的偶然契合——比如恰逢换届之时,即将接棒的继任者需要杀一儆百、获取民意支持,赵家正好撞在了枪口上,一个赵家倒下去,可以给换来继任者很多难以估量的便利条件,但这样的结果还是让上上下下很多人感到无比震惊。

一时之间,慕轩成了某些领域一时无两的名人,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相当多的麻烦,比如眼下,他跟梓峪带着妮妮和小阚去海洋馆,一向很低调的他不得不配备了耍酷的行头——墨镜和绒线帽,说实话。墨镜也还不算什么。让他觉得难受的是那顶蓝白相间的绒线帽。配上他那古铜色肤色,实在是非常惹眼,来来往往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看他一眼,每个人眼中毫无疑问都闪动着一抹古怪之色——即便是一个时尚之都,某些算不上时尚的“时尚”其实还是难以让大多数人接受的!

慕轩很不理解梓峪为什么替自己选了这么一顶帽子,梓峪的回答却非常具有科学性和合理性,而且显然还包含一些心理学:“那些人只注意你戴这帽子后的滑稽可笑,就不会再仔细看你的样貌。他们绝对想不到那个智勇双全、斗垮纨绔子弟大家族的大英雄原慕轩在现实中会这样打扮自己,这样,你就不必担心自己会被认出来了!”

慕轩有些傻傻的看着她,心里暗哼:真的是这样吗?那你说话时嘴角那抹古怪的笑容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慕轩相不相信,反正游玩过程中确实没有人认出他来,他们四个人这大半天玩得还是很开心的,尤其是小阚,他明显比之前更加开朗了些,偶尔居然还会跟妮妮凑在一起说一句悄悄话,这种情形让慕轩和梓峪大感欣慰。

出了海洋馆。他们打车去渤海路上的远志餐厅,梓峪已经在那里订了位子。他们就在那里吃晚饭了。

下班高峰,路上堵车,他们到餐厅已经六点半了,不过也正因为堵车,慕轩发现后面有一辆车上的两个男人似乎老是有意无意在看自己这边,隔着远,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心里有种很强烈的危机感。

进了餐厅的六号包间,慕轩跟梓峪低声说了两句话,梓峪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点点头,慕轩起身往外走,小阚忽然站起来跟在他身后,慕轩弯腰问他:“怎么啦?”

“尿尿!”小阚主动拉着他的大手。

慕轩就拉着他的手出了房,非常巧,斜对面十二号房的门一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出来,看见慕轩,两人的脸色都微微一怔,慕轩却只当没看见,拉着小阚往厕所走,他觉得小阚的手颤抖了一下,而后一下子抓紧了自己的手,对于这个反常举动,慕轩顿时有了警惕,他脑海中飞快运转,等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他整个人一震,有答案了:走在后面的那个男人不就是那个小鬼子小井守四吗!

想想之前看过的照片,他肯定自己绝对没看错,那个人绝对就是之前让小阚意见就晕倒的小井守四,拐进厕所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小井守四两个跟着过来了,而且两人的一只手都已经揣进怀里,看样子显然意图不轨,一瞬间,慕轩做出了决定,他将小阚推进男厕所,低声说:“在里面别出来!”

一向行动有些缓慢的小阚这一次竟然反应迅速,毫不犹豫的点头,进了男厕所不出声了,慕轩掩身在墙后,默默听着,就在对方第一个人跨进门的一瞬间,他发动了攻击,出手就是重手,直袭对方脖颈,对方在跨进门的时候其实有所发现,非常紧张的转头,但是慕轩一旦出手就绝不落空,立掌重重砸下,对方毫无反抗的往地上出溜;走在后面的小井守四反应也算迅速,一见不对,手里紧握的枪直接从怀里抽出来,对着慕轩就扣动了扳机,但是慕轩毕竟是有备在先,手比他的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猛地一折,小井守四惨叫一声,扳机扣不下去了,慕轩另一只手稍微一用力,那把枪就被他缴了,而后,他一拳捣向对方的肚子,小井守四痛哼着抱腹,慕轩又一掌击向对方的后脖颈,小井守四也人事不省了。

慕轩推开男厕的门,叫上小阚,而后自己一边一个,将两个昏迷的小鬼子弄回了包房——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分钟,期间幸好没有任何人经过,梓峪吃了一惊,妮妮更是又惊又怕的看着,慕轩把两人弄到椅子上,摆成趴在桌上睡觉的样子,而后打了个电话,很快,张冠和李戴赶来了,他俩装成是接酒醉的朋友,把小井守四两个弄上车带走了。

然后,慕轩才算定下心来吃晚饭,这顿晚饭梓峪一定要她请,慕轩就安心大吃大喝了,期间妮妮几次似乎都有话要对慕轩说,可是每一次都让梓峪给岔开了话题,而小阚经历了刚才的那段险情居然没什么特别表现,只顾低着头吃饭吃菜。

直到晚餐结束,慕轩才明白梓峪请客的原因,侍者推进来一辆小餐车,上面是一个生日蛋糕——今天是慕轩的阳历生日!

“我生日?”慕轩脸色一喜,然后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很不好意思的笑了,“不好意思,我忘了!”

梓峪完全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一脸喜色,忘了?这样才好啊,要不,我想给你个惊喜都难啊!

妮妮却伸指在自己脸上刮了两下,说:“叔叔连自己的生日都能忘了,记性真差!”

慕轩一把抱起她,说:“妮妮既然记得,那一定准备了生日礼物啰?”

妮妮骄傲地一仰头,说:“那是!你先吹蜡烛,我才给礼物!”

慕轩呵呵笑着放她下来,梓峪已经把蜡烛点上了,妮妮催他许愿,小阚不说话,只是站在他身边,非常认真地看着他的脸,慕轩看看身边的一大两小,心里暖暖的,而后闭上眼,过了三秒钟,他睁眼把蜡烛吹熄了。

“叔叔,这是我的礼物!”妮妮手里举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围巾不长,大概可以在慕轩的脖子上围上三圈。

“这是妮妮自己织的,她织了将近一个月呢!”梓峪在一旁笑着解释。

“妮妮,谢谢!”慕轩抱起她,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妮妮非常亲昵的在他脸上蹭了两下,然后嘻嘻嘻的笑了——小脸让慕轩的胡子茬扎着了。

慕轩觉得自己的腰部被人碰了两下,他低头一看,是小阚,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仰头望着慕轩,眼神中满是热切,慕轩赶紧放下妮妮,接过盒子,说:“小阚也给我准备了礼物?谢谢!”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木雕作品,雕的是三个人,两大一小,两男一女,看样子是一家三口,爸爸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孩子的妈妈,一家三口都面露微笑,看着非常温馨和谐。

慕轩看得眼睛有些涩涩的,他一手拿着木雕,弯下腰,另一只胳膊将小阚抱了起来,将他紧紧抱在怀中,小阚抱紧他的脖子,身体微微的颤抖着,梓峪在一旁看着,眼眸也有些湿润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绝对不让你好过

这一刻,慕轩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愿望:不管怎样,一定要让妮妮这样的孩子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让小阚这样的孩子拥有健康的心智!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奋斗的目标:要是能够帮助妮妮和小阚这样的孩子重拾快乐,那应该是非常有价值的事情!

这一刻,谁也没想到,因为这个年轻人的这个决定,未来竟然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轨迹。

人生的奇妙,往往就是这样!

“你有礼物给我吗?”慕轩用肩膀碰碰梓峪的肩膀,低声说,既然记得我的生日,礼物应该不会忘吧!

“有!”梓峪毫不犹豫的点首,不过脸色有些晕红,声音低低的,“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个礼物一定要天天戴在身上!”

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你送的礼物,我天天戴在身上当然没问题,不过,等梓峪把礼物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非常怀疑,自己刚才点头是不是早了点。

梓峪的礼物也是一条围巾,蓝白相间,比妮妮那条长了一倍,但是,这编织的技术显然还不到妮妮的一半,毛线松散了些,蓝与白的比例好像不太协调,慕轩严重怀疑,要是戴上两天,这围巾会不会还原成毛线。

梓峪脸上越发红艳了,声音真的像蚊子嗡嗡一样:“妮妮对这个真是有天赋,我粗手笨脚的,刚才只是跟你开玩笑,你不用天天戴着!”

慕轩一脸严肃,说:“我可是一向说话算数的。说了天天戴。就绝对不会少一天!”

梓峪急急的拉他的袖子。慕轩呵呵一笑,压低声说:“不过,我可以考虑把它戴在里面,这样的礼物,可是再多的钱都买不来的!”

梓峪这才知道他是在逗自己,毫不客气的伸指在他腰里狠狠地拧一把,但是她心里可是异常开心的,原本那点忐忑都烟消云散了。

吃完蛋糕。这个生日宴会就算结束了,他们结帐走人,一人牵着个孩子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像极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一路上引来了不少怪异的目光——主要是当爸当妈的两个实在太年轻了一点!

四个人走到门口,小阚忽然又拉慕轩的袖子说要尿尿,慕轩带他去厕所,等两人回到门口,发现梓峪和妮妮不见了。他心里一惊,正想找侍者问一下情况。门童告诉他说那位女士带着小女孩去马路对面了,慕轩远远一看,马路对面的一盏路灯下聚着一堆人,好像看见梓峪拉着妮妮的身影了,他就拉着小阚也过去了。

梓峪和妮妮果然在这里,看见慕轩,梓峪的眼眸中满是凄然之色,慕轩心里一惊,等看清现场的状况,他就明白了。

一堆人围着的是一个女孩子——确切点说,是一个跪在路灯下的美女,女孩子二十出岁模样,相貌秀美,不施粉黛,羽绒服加牛仔裤,看着很是可人,她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身上靠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不少字,慕轩仔细一看,心里顿时有股怒火压制不住直往上升。

女孩子柳真真跟男朋友安宏绅五天前在身后的鸿运酒家吃晚饭之后出来,碰上四个男的拖拉着一个女孩子上车,那个女孩子极力挣扎着,还大叫救命,安宏绅激于义愤上前阻拦,结果跟对方发生了争执,对方仗着人多,上来围殴安宏绅,其中一个甚至还对柳真真动手动脚,安宏绅学过几年拳脚,一怒之下将对方四人全都打趴下了,其中那个对柳真真动手动脚的受伤最重。

安宏绅之后打电话报案,警察把他们三方都带回去询问,结果,安宏绅被拘留了,警方说要告他蓄意伤人,柳真真好不容易才搞明白,那个受伤最重的混蛋柯得继家里很有势力,不但迫使警方放了那几个混蛋,而且花钱收买了那个差点被侮辱的女孩子,反过来诬陷自己的男朋友,而且据说还要男朋友赔偿巨款。

柳真真和安宏绅都只是大学学生,家都在外地,而且两人的家庭都不算富裕,谁也不敢向家里说这事,柳真真迫于无奈,只好到这里跪求目击者能帮帮她的男友。

“她这么跪下去恐怕没什么用!”梓峪低声对慕轩说,人海茫茫,就算那晚有目击证人,也未必会注意到她——这几天没有任何收获就是最好的证明,更何况,连那个差点受害的女孩子都能昧着良心助纣为孽,那就算找到了目击者,最终目击者会站在哪一边还是个未知数,这个柳真真,让人看着真是又是可敬又是怜惜,那个安宏绅真是好福气,能有这样勇敢执着的女朋友!

慕轩点点头表示赞同,四下看看,然后在梓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梓峪抬眸看看,眼眸亮亮的,毫不掩饰她的惊喜与自豪——能有这么见义勇为的男友,可真是觉得骄傲,她拉着妮妮挤过人堆,来到柳真真身边,蹲下身对她低声说了几句,柳真真一脸惊疑之色看着她,又四下看看,片刻后,终于在梓峪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妮妮非常乖巧的帮她拿着那块牌子,只是牌子有点大,她显然拿不起来,这个时候,小阚突然放开慕轩的大手,挤过去帮妮妮,慕轩愣了,梓峪也愣了——这可真是好现象,小阚居然会主动帮人了!

就在那堆人的奇怪目光和窃窃私语中,梓峪扶着柳真真,慕轩带着妮妮和小阚,五个人来到了附近一家咖啡馆,柳真真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应慕轩的要求,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而且特别告诉慕轩和梓峪,那个柯得继的爸爸是得胜企业的董事长,在沪上很有势力,得罪了他很可能会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慕轩和梓峪听了相视一笑,这个女孩子这么善良。别人想帮她。她还怕连累别人。这样的话,就更得好好帮她一把了!

“你男友怎么样?还撑得下去吗?”慕轩现在担心的是安宏绅能不能坚持下去,他一个人被拘押在那,孤立无援,眼下这种情形下遭受的摧残可想而知,要是他自己撑不下去而承认了一切罪名,那可就不方便插手了。

柳真真脸色凄然,但非常坚定的摇头:“他说不管有多难。他都会坚持下去!”

慕轩和梓峪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点点头:这样的话,那就值得一帮!

之后,梓峪把她的想法跟柳真真一说,柳真真很是不安,她没想到对方想得这么周到,为了避免到时候对方狗急跳墙,梓峪要她住到她家里去,柳真真不想给人家增添麻烦,但眼下。她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最终,在梓峪的劝说下。柳真真打消顾虑,跟着他们走了。

第二天一早,慕轩就给罗鹤祷打电话,请他接下安宏绅的案子,当然,他把很多可能遇到的麻烦都说了,罗鹤祷稍微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之后,罗鹤祷开车过来接慕轩一起去警局去见安宏绅。

路上,罗鹤祷告诉慕轩,他前天刚接了一个案子,柳屽和张诚正忙着查那件事,恐怕没时间查安宏绅的事,慕轩说没事,安宏绅的事由他负责。

接待慕轩他们的居然是渤海分局的副局长祝广添,祝副局接到局长王岗的指示预先到办公室等着人来见一个嫌犯还是头一遭,不过,当听来的两个人中这个年轻的自称原慕轩时,他的心里就咯噔一下,原慕轩?就是最近风头正健的那个原慕轩?难怪王局那么重视,看来早就得到消息了啊!

祝广添之前也得到王局的指示,所以在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之后,他就让人带着慕轩和罗律师去见安宏绅,而他则赶紧给王局打电话汇报情况。

安宏绅对于慕轩和罗鹤祷的到来显然感到惊疑不定,一直闷声不说话,直到慕轩拿出柳真真给他的信物——一个挂在脖子上的白玉平安扣,说了一句柳真真特意交代的“扣上了就不解开了”,安宏绅才收起了那份戒备之心,开口第一句就是:“真真没事吧?”

慕轩自然明白他这话代表的意思,赶紧点头说:“没事,她很好,只是一直担心你!”

安宏绅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放下了一副重担,之后慕轩问起他有没有遭到什么不公正待遇——主要是指刑讯逼供之类,安宏绅表示没有,不过被拘押的第一天晚上,被他揍的四个中受伤最轻的那个曾经大摇大摆进来羞辱过他,而最让他担心的是,那个混蛋曾经非常嚣张的夸口:“柯少让我给你带个话:你打人打得爽吧?他会让你的女朋友也在床上好好爽一爽的!”

这两天,他一直在担心真真,而这两天真真一直没来,他都急得快吐血了,现在听说她没事,才算放心了。

慕轩把柳真真现在跟梓峪在一起的事说了,而且说梓峪是警察,家里更是军人世家,这才算让安宏绅彻底安了心,安宏绅仔细听罗鹤祷说了需要他配合的事情,而后非常真诚地表示感谢——虽然之前他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没有向任何人低头,但是,在他心里,他总以为自己这样的穷学生在这种不公正的事件中得不到任何人的援助,只能等着吃苦受罪了,他唯一不放心的,是真真会不会遭到柯得继的伤害,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样的热心人出现,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以前的某些想法也许是有偏差的。

跟安宏绅说清楚下面的步骤,慕轩和罗鹤祷就离开了会谈室,出来又遇到了祝副局,祝广添显然是在等着他俩,他非常主动的提起安宏绅的情况,说一定会让人好好照顾一下,甚至还提到柯家请的律师是尚品法律工作室的金尚承,金律师代表柯家表过态,目的很明确,一定要安宏绅坐牢,而且必须赔偿医药费、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等等。

慕轩听得心中冷笑不已: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柯得继那种游手好闲、无恶不作的纨绔恶少还会正正经经做工?他调戏别人居然还精神损失了?还有比这种更好笑的笑话吗?金尚承,你还真是谁缺德你就帮谁,之前没顾得上你,这次咱俩就干到底了!

慕轩和罗鹤祷谢过祝局之后离开,祝广添看着他俩走出门,心里才算松快些了,他之所以这么替对方着想,就是知道这个原慕轩之前搞出那么大事居然还安然无恙,背后肯定有人,说实话,无论是王局还是他祝广添都不希望搀和到双方的争斗中去,因为,这个原慕轩和得胜企业的背后各自究竟有多大能量,目前他祝广添不清楚,就连王局也说不太清。

出了警局,罗鹤祷问慕轩去哪里,慕轩本来想说送他到地铁站就行,谁料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梓峪,但手机只响了一下就没动静了,慕轩打回去发现梓峪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他当时就知道梓峪出事了——这种报讯方式是他之前跟梓峪商量好的,他俩的手机里都安装着追踪器,就算关机了一样可以有讯号,他于是赶紧打电话给严力,请他追踪梓峪的手机。

严力的效率非常高,四分钟之后就打电话给慕轩,梓峪的手机讯号来自一辆行驶中的车子,车子刚刚从濒海路上了高架,一路往西,看样子是去郊区的。

慕轩当即跟罗鹤祷借了车子,一边去最近的高架入口,一边打电话回练家,接电话的是蒙淑宜,慕轩从她那里得知,梓峪陪着柳真真去学校宿舍拿些换洗衣物。

慕轩的心里咯噔一下,柳真真跟梓峪在一起?他有一种直觉,这事一定跟那个柯得继有关系,想到这个,他心里一阵窝火,刚刚才跟安宏绅说他女朋友没事,一转身柳真真就出事了,这个柯得继,要是让我碰着你,绝对不让你好过!(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五十八章 固守待援

他开车疾驶,好在这时候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而且他是往郊区去,路上相对车要少得多,根据严力在电话中的提醒,他很快就追上了对方,根据严力的测算,他离对方也就七八里路。

三分钟后,严力告诉他,那辆车子已经拐下高速,正开往十多里外的别墅区,慕轩很快也下了高速,向那片别墅区驰去。

而后,严力告诉他,那车子已经进了别墅区最东头那处园子。慕轩很快就到了离别墅区一里多地的地方,他找了个高地观望了一下,而后掏出手机打电话,他直接拨给张锋,说:“梓峪被绑架了,我把地址发过去!”

张锋是练劭斌的老部下,当初慕轩入特勤小队就是张峰推荐的,特勤小队解散后,张锋已经成为雪狼特警队的指挥者,雪狼特警队的驻地离这里不到十里,梓峪出事,慕轩知道张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然后,他浑身上下收拾利落,把车留在相对隐蔽些的地方,然后兜了个圈子去别墅区,张锋过来毕竟需要时间,而他绝对不能在这里等梓峪陷入危险,就算那地方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去闯一闯。

整个别墅区依山而建,以前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小山村,后来被开发成了别墅区,这里除了一些有钱有权的住着之外,有几处被某些人建成了会所、俱乐部之类,像慕轩要进的这一处,就是在沪上上流豪门中赫赫有名的“如愿会所”。

如愿会所的创办者是谁,一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京城里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有的说是海外巨富的后人。也有说是本地商人,总之,这个创办者很神秘。不过,凡是到过如愿会所消费的客人都毫无例外的把会所的服务说得天上少地上无的,而那些无福享受会所服务的人也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会所实行的是会员制,想要加入,除了必须家资过亿这个硬杠杠之外,还得通过会所方面的精心设置的考验。通过这场考验的才有资格加入,所以,会所创办五年来,有资格享受会所服务的不到五十人,而就是这不到五十人供养着会所,而整个会所居然一直非常兴盛,这让其他会所一直非常眼红,但却没有人能够复制这种兴盛与辉煌。

柯得继凭着家里的财力,半年前终于如愿以偿成了如愿会所的会员,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除了一千万的入会费之外。还按照指示完成了一件断绝自己后路的事——亲手拿刀杀了一个人,而且杀人过程还被拍了下来。这样,他柯得继就能享受会所的超一流服务了,他没有别的喜好,就是喜欢玩女人,可惜,有些女人是他花再多钱都没办法搞上手的,不过等他成了会所的会员,这个问题就不成问题了,一入会,他就迫不及待的付了八百万,说出了第一个心愿,那会他正看上了一个二线女明星,可惜,人家看不上他,而且他砸车砸房砸钻戒什么的都不管用,他色心无法遏制,一发横,才决定进如愿会所,结果,许愿的第二天晚上,那个女明星就乖乖的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对他曲意逢迎,娇媚异常,柯得继毫不客气的在房间里折磨了她一天一夜,那一天一夜,他觉得简直是在云里雾里飘着一样舒坦,而过后,居然什么后遗症都没有,他对会所就越发死心塌地了。

不过,会所的收费实在是高了点,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到这里来许愿,只是这一次,他没想到那个柳真真居然搭上了练家这条线,练家那军方的背景,还真不是他能够对抗的,可是,想到自己被安宏绅修理得那么惨,自己狠话也放出去了,要真成了说大话的可就在圈子里没法混了,而且那个柳真真又确实让他欲火中烧难以舍弃,为此,他迫不得已再次来这里许愿,想不到,这次比上次还要吓人,居然要一千五百万,不过,看到柳真真花容失色的可怜模样,外加旁边居然还有一个让他惊为天人的巧克力美人,他又觉得这一千五百万花得实在太值了,一想到待会可以来个一龙二凤的绝好戏码,他的整个人都快飘到屋顶上去了!

“两个大美女,我能够好好让你们爽一爽,真是觉得万分荣幸!”柯得继自以为非常潇洒的甩甩头发,用自以为非常幽默的腔调说,还用自以为非常大的眼睛做了一个自以为非常萌的眼神。

可惜,眼下他浑身上下只有腰里围着一条浴巾,赤裸着上身,光着脚丫,配上这些淫言秽语,加上一旁四个抱着胳膊虎视眈眈的黑衣大汉,惊惶不安的柳真真眼中看到的只有恐惧和淫秽,而在自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的梓峪眼中,他完全就是只瘦骨伶仃的可怜猴子,让梓峪很快确定了接下来需要攻击的顺序。

柯得继太心急了,才刚从医院回家,本来应该好好休养,他却急着来会所许愿,而会所的人员显然错误估计了他们可能遇到的麻烦,没有做太多的调查,直接派了四个大汉绑架柳真真,四人不敢直接去练家绑人,就在柳真真的学校守株待兔,而事情非常顺利,他们果然发现了柳真真。

柳真真当时一手拎着装衣物的旅行包,一手抱着个很大的毛毛熊,走向梓峪车子的时候,跟两个插身而过的女生撞了一下,毛毛熊掉地上了,那两个女生不管不顾的走了,梓峪赶紧下车去帮忙,可就在这时,四个大汉出现在柳真真身旁,把正弯腰捡毛毛熊的柳真真挟持了,梓峪发现不对,心念一转,没有反抗,而是伸手到口袋里用手机给慕轩发了讯号,然后,她很顺从的根据对方的要求跟着上了车,或许就是因为她的顺从,对方竟然没有给她俩任何的束缚。而且。连眼睛都没有蒙上。似乎跟本就不担心她俩记得路,正因为这样,梓峪才觉得更加担心,暗自决定:一旦动手,必定是杀招,绝不心软!

“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们?”为了拖时间,梓峪开始装糊涂。

“美女,别着急。这些可以待会再聊,你俩需要洗个澡吗?”柯得继一脸猴急相,目光像刀片一样在梓峪身上上上下下刮着,恨不得就这样把梓峪身上的衣服都割开,他越看越觉得心里烧得慌,下面的家伙已经蠢蠢欲动,他在一瞬间决定了,先吃了这个巧克力美人,哪怕待会没有力气整治柳真真也在所不惜,这个美女越看越惹火呀!“就算你不洗。我也不介意,你身上一定很香的!”

看见他目光中满是猥琐。梓峪差一点没忍住呕吐的冲动,她绷着脸问:“你到底是谁?”

柯得继却被她的冷艳之色弄得一呆,终于遏制不住那种熟悉的冲动,向着梓峪阴阴一笑,说:“你要是不好意思自己动手脱衣服,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向那四个大汉一挥手,那四人就围拢过来,神情都阴阴的,但是掩饰不住眼底泛起的跃跃欲试和紧张兴奋,这一次的任务完成得非常顺利,而且为了彻底解决后患,经理已经告诉他们,在柯少享受过这两个女人之后,这两个女人将彻底的消失,而在那之前,他们四个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这两个女人的身体,这两个可是绝对的美女,尤其这个小麦肤色的,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跟这样出色的美女有什么交集,而现在,居然有机会享受她的身体,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

梓峪非常配合,将自己的羽绒外套缓缓的脱下,柯得继看着白色毛衣下起伏的身形和蓝色牛仔裤下紧紧包裹的修长美腿,一张嘴张开了就合不上了,嘴角甚至出现了口水,他很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含糊不清的喊:“继续继续!”看这样的绝色美女脱衣服也是一种绝好的享受啊!

柳真真非常惊惶的看着梓峪,怯怯的伸手碰一下她的肩膀,后者转首看一下她,笑笑,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转首继续,但她没有继续脱毛衣,一双纤手搭在了腰间的皮带上,房中五个男人的眼睛顿时都瞪大了,谁也不肯眨一下,都盯紧了梓峪的腰间,梓峪缓缓地解开带扣,而后一手按住牛仔裤,一手紧紧捏住皮带的一头,然后抬首看了一下柯得继,又缓缓扫视了一眼四个大汉,五个男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异常迅猛。

梓峪心里冷冷一笑,猛的用力一抽皮带,五个男人的心脏非常不争气的猛的一下缩紧,还没来得及看清梓峪腰间的情形,梓峪已经捏紧皮带的末端发动了攻击,皮带的那一头是一个实打实的铜扣,相当有分量,梓峪第一下就是直抽最左边的大汉,一击即中,对方捂着双眼惨叫连连,而梓峪手腕一甩,铜扣又直奔最右边那个大汉的眼睛,也就是两秒钟不到的时间,两个大汉就只顾捂着眼睛惨叫,另外两个没料到这个美女身手这么利落,而且下手那么狠,顿时有些慌神,色心一收,杀心顿起,不约而同拔出了匕首,不过梓峪可没给他们下杀手的机会,皮带一下子卷住右边那个握着匕首的手腕,飞起一脚踢向左边那个的胯下,在对方猝然发出的惨叫声中,她飞快的靠近,矮身一蹲,一个肘击狠狠的撞向右边那个的小腹,这一个,一声没吭,就翻着白眼昏倒在地。

梓峪没有停止攻击,脚踢,拳打,掌劈,三个哇哇惨叫的男人终于都不出声了,然后,梓峪撕了床单把他们四个手脚都捆结实,自始至终,唯一站着的那个就只顾着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捂着自己胯下,一动不动,居然连惊叫都忘了;最后,在梓峪冷冷的目光逼视之下,他往后退了两步,非常可怜的缩在沙发里,嘴唇发抖着说:“美—女——女侠,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面对这么暴力的巧克力美人,动手肯定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监察室的那些人发现异常派人手过来帮忙。

梓峪没有继续发动攻击,而是招呼柳真真坐下,而她过去把门给锁上了,之后坐在一伸手就能掐住柯得继的脖子的地方,掏出自己的手机开了机,但是很不幸,这里显然有屏蔽装置,手机没有任何讯号,她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根花枝——玫瑰花,在柯得继的肩膀上狠狠抽一下,柯得继被刺扎得浑身一抽抽,却不敢发出惨叫,听对方问他“怎么才能跟外面联系”,他心里很硬气的冷笑一声,嘴上却哆哆嗦嗦的回答:“不—不知道。”

梓峪也不急,起身扯过一条枕巾撕成布条,把柯得继手脚绑上,嘴也堵上,之后她仔细检查了一下门窗,门很结实,她又把一张长沙发推过去堵上,外面的人要想进来恐怕得费一番力气,而窗玻璃是隔音的,这儿是三楼,她一个人要下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柳真真不行,而且,柯得继这个罪魁祸首绝对不能放过,所以,她只能固守待援,她相信,慕轩此刻一定在行动,说不定,他已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了!

张锋的行动非常迅速,三辆装甲车和两架直升飞机直奔慕轩指明的地点,让特警队员们异常惊异的是,这一次张峰这个指挥者居然亲自带队,而且情绪显然非常激动,不住的催促飞行员快点,其实飞机已经够快的了,不过九分钟,他们已经在如愿会所围墙外了,两队特警先把前门和两侧围上了,几个狙击手找到了最佳射击位置准备好,张锋不等装甲车赶到,就指挥属下开始进攻——梓峪要是有什么意外,那他张锋就不用继续拿着枪混下去了!

雪狼特警队可是特警中的特警,每一个队员都经过千锤百炼,作战经验丰富,要攻进这么个会所自然不费吹灰之力,所以很快,他们就进到了会所别墅内部,然后,他们都有些目瞪口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五十九章 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个如愿会所由里到外设置的警戒其实不算少,虽然可能因为会所一般都是晚上营业,白天的保安没有晚上多,但里里外外也有四十个保安,或明或暗,特警队这么一进攻,那些明里的保安都惊惶失措,乖乖束手就擒,其中那个保安主任黄阳面对这些从天而降的特警,脸色早就变了,他迫于无奈,带着张锋他们前往监察室,结果,无论是他还是张锋他们,都吃了一惊,监察室里四个负责监视各处的大汉都已经不省人事;紧接着,特警队员陆续给张锋传来讯息,从会所东北方围墙开始,那些暗中潜伏以防范外人的十七名保安都被人打晕了。

别人还不算什么,黄阳知道了格外震惊,相比较那些明里的保安,潜伏着的保安在耐力、技能等方面绝对要高一筹,但现在居然被人悄无声息的打晕了,而且是一连十七个,对方还能悄无声息的潜到监察室,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对方这么静悄悄的摸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想到对方可能发现很多麻烦的东西,黄阳的一颗心可就静不下来了。

张锋从这个会所大白天还有这么多明的暗的保安看守着就认定这地方有鬼,于是命令随后赶来的三车人进行大范围的搜查,而对于显然已经打过电话搬救兵的会所经理许至的故作仓皇,他也没有丝毫异样——他正想看看,这神秘的如愿会所究竟会牵出什么样的大人物。

而在梓峪他们所在的房间,一幕好戏正在上演。

慕轩进监察室的时候,负责监察的大汉正好看见梓峪大发雌威。他们正要有所行动。慕轩就出手废了他们。他看梓峪安然无事,就不急着过去,而是在监察室仔细盘查了一番,希望找到比较有力的证据,能把这个地方连根拔起,结果,他还真发现了一些东西,大喜之下。他才去见梓峪。

梓峪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心头大喜,她开门让慕轩进去,而这个时候,外面的特警队已经开始进攻,慕轩动作迅速,捡过一把匕首,把柯得继手脚上的带子都割断了,嘴里还说着:“柯少,抱歉抱歉!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千万别把这事放心上,过了今天。我们再向您赔罪!”

梓峪和柳真真都非常吃惊的看着慕轩,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话,梓峪是因为出于对慕轩的信任,知道他做这些肯定有原因,柳真真则是出于疑虑,她不知道这个原慕轩要干嘛,不过既然梓峪没有阻止,那她当然也不好说什么。

柯得继在一阵惊诧之后,心中涌上狂喜,终于有人意识到自己这个柯少的重要性了,他一把抓出嘴里的破布条,呼呼直喘了两大口,又呸呸吐了两口口水,腰板一挺,整个人恢复了神气,嘴一撇,说:“想要本少爷不记着,那就看你们会不会做了啊!”担心一去,色心又起,他的目光飞快的扫过梓峪的长腿,脸上的笑容很是猥琐。

梓峪心中顿时火起,真恨不得给他两个巴掌,“啪——啪——”,她只是想想,没有付诸行动,要不慕轩的计划可能夭折了,谁知这个时候柯得继脸上被人狠狠揍了两个巴掌,而动手的居然是慕轩!

柯得继万分震惊的看着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不到两分钟前,他进来解除了自己的束缚,还对自己说着求饶的话,可一眨眼,他居然就对自己大打出手,这两个巴掌还真是下狠手啊!他觉得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鼓起来了。

“小子,眼珠子看哪呢!我的女人你也敢乱看!”慕轩气势汹汹的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另一只手中的匕首在他脸上拍着,恶狠狠地说,“下次再敢这么乱看,小心你的眼珠子!”他冷哼一声,松开柯得继的脖领子,把手里的匕首当一下扔茶几上,而后站起身来,对梓峪说:“咱们走吧!”

柯得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啊,心中恶念横生,尤其看见对方转过身去背对着自己,显然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而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又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抓到,于是,被怒火遮蔽了灵智的他动手了,他猛的伏过身去,一把抓住匕首,双手握把,一声不吭,用劲向着慕轩的后腰刺去——

“小心!”一旁的柳真真看得真切,脱口惊呼,而让她觉得异常神奇的事发生了,慕轩的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左腿往后一脚踢去,居然非常准确的踢中了柯得继的胯下,而那匕首离他的后腰只差七八公分了,柯得继一声惨叫,手里的匕首一扔,双手抱着胯下缩成了一团,而后更多更大的惨叫声响起了。

“踢得好!”有人在门口大声喝彩,却是张锋,在他身边,是一脸惊惶的会所经理许至,后面还有两个特警队员,他们从监察室的屏幕上看到了这个房间的定格画面,就赶了过来,到门口,正好看见柯得继握着匕首攻击慕轩的情景,张锋心里还紧张了一下,不过慕轩这一脚就让他彻底放心了。

“张队,你们来啦?”慕轩一脸劫后余生的惊惶,指着脸上汗水滚滚而下的柯得继说,“这个混蛋,居然狗急跳墙,想暗算我,我这应该是正当防卫吧?”

“没错,绝对是正当防卫!”张锋毫不犹豫的点头,脸色一本正经,而梓峪这时候才恍然大悟,慕轩刚才这一切看来都是算计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踢这个恶少这一脚吧,看他用的力道,这个恶少这辈子注定做不了男人啦!真是解气啊!想到慕轩下这种狠手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遭遇的这一切,她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很是受用。

柳真真没有搞明白刚才这一幕,不过看到那个混蛋被踢成那个样子。她心里还是觉得非常解气的。尤其想到至今还被拘留的男友。她更加觉得只踢一脚还是太便宜这个混蛋了,真希望能踢得这个纨绔断子绝孙才好——好久以后,她才知道,自己这个愿望其实当时就已经实现了,这样灵验的许愿,让她觉得如愿会所还是挺名符其实的。

许至搬的救兵很快就来了,而且救兵显然还请了别的救兵,所以呼啦啦来了不下四十辆车。政协副主席杜寿发、城建局副局长韩友利、文化广播管理局副局长胡钟、国土局的处长张格、商务委员会的副会长赵健、教育委员会的副会长吴安、新闻出版局的处长李密、市委办公室的秘书孙汉等十多位官员居然都亲自赶来了,他们身后,是几十个大中型企业的董事长、总经理,其中包括得胜企业的董事长、纨绔恶少柯得继他爹柯山,再后面,还有一大群记者。

这么多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会所的经营者巩古成,巩古成个子接近一米八,须发半白,看模样有六十岁上下。身形清瘦,这么冷的天他居然只穿着一身米色的唐装。外面加了一件狐皮大衣,脸色红通通的,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张队长,你们这是干什么?”巩古成这个会所的主人还没开口,政协副主席杜寿发就皱着眉问张锋,他的目光中满是愤慨,还带着些许的惊恐——要知道,这位巩先生背后可是有大树的,张锋这种举动,万一得罪了那棵大树,那这沪上很多人的位置可就难保了,其中肯定也会有他这个护持不力的政协副主席的,这个张峰,没事抽什么风!

“我们接到举报,这会所有人绑架了两名女子,幸亏我们来得快,两名受害人安然无恙!”张锋的态度非常好,并没有因为对方并不是自己的上司就给脸色看。

柳真真和梓峪在几名特警队员的护持下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显然刚受过很大的惊吓,一旁那些记者们赶紧抢着拍照,一时之间,闪光灯一片,咔嚓声此起彼伏,杜寿发他们想说话都怕没人听得见了,这个时候,新闻出版局的李处长就显现出能力来了,他往那些记者面前一站,双手一举再往下一压,示意安静,而后,非常冷静的说:“大家先别忙着拍照,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

记者们暂时停止拍照,都看着在场这么多官员,等着看事态会怎么发展,众所周知,这个如愿会所是有权有钱人的天堂,以前也不是没人想动它,只不过前几次想给如愿会所难堪的人没有一个进过会所的大门,而且事后一个不拉都被反攻倒算了,这一次捋虎须的居然是雪狼特警队的队长,不知道这个张大队长这一次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不少颇有正义感的记者都暗自替他担心。

“张队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如愿会所家大业大,难免被人盯上,谁都想捞好处,这两个会不会是——”文化广播管理局的胡副局长看一眼柳真真和梓峪,眼中有一抹亮色闪过,但他马上装作严肃的样子,说话的节奏很慢,而且话也说一半留一半,不过大家都听明白了,他怀疑这两个受害人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跑到这里捞钱来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胡副局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一阵疼,而后就听一个愤怒的声音骂道:“我女朋友是个警官,却被人不明不白绑架到这种地方,你这种人居然还血口喷人,想维护作奸犯科的凶手,你还是人吗?你这种人居然还是党的干部、人民公仆?”

胡副局长傻愣愣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个横眉怒目的彪悍青年,看他那眼神充满杀气,他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还在哇哇叫着喊:“你——你是什么人,怎么动手打人?”

四下里的官员记者企业家都被这变故惊呆了,目光都集中在突然冒出来的这个人身上,只听这个年轻人冷笑一声:“我是原慕轩,大庭广众,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打你一巴掌还是轻的!”

胡钟这时候醒过味来了,捂着脸,看着张峰。怒道:“他是谁?怎么敢随便动手打人?”虽然是发怒。可他却不敢瞧打自己的这个年轻人一眼。他觉得,要是自己对这个原慕轩质问的话,对方肯定还会再次出手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过了这个关卡再好好收拾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蛋。

张锋看着他,目光中也带着杀气,冷冷的说:“胡副局长,他刚才已经说了。他叫原慕轩!还有,这一位,”他一指梓峪,“她是市局的练梓峪警官,她的父亲,是南京军区的练师长!”

原慕轩?胡钟还有些稀里糊涂的,其他人却都反应过来了,原慕轩?就是前不久跟赵家死磕的那个年轻人!还有,这个女警叫什么?练梓峪?军区练师长的女儿?练师长?练劭斌?那她爷爷不就是——

反应过来的人都不由自主倒吸一口冷气,练家可是军中的大家族。这个家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轻视的,有几位跟胡副局长关系不是那么亲近的忍不住拿非常怜悯的眼神看着他——你居然敢把练老爷子唯一的孙女说成是干那个的。要是老爷子知道了,恐怕会当场拔枪毙了你!

胡钟的脸色白得可以跟石灰媲美了,惊恐不安中,他向新闻出版局的李处长投去期盼的眼神——只要你能压制住这些记者不把刚才这些随便乱写,那就算张锋他们去告状,到时候我也可以一口咬定是他们污蔑、泼脏水。

李处长跟胡钟一向狼狈为奸,看见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一些,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胡钟的脸色顿时红润了许多。

只是,任他俩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今天这事,根本不是任何一个人可以遮掩的了。

“巩先生,请到里面等一下,市委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张锋不卑不亢的对巩古成说,态度却是不容拒绝的。

巩古成明显一愣,在这么多官员面前,这个张峰居然还这么不识相,这还真是第一次遇到的情况,他的心里顿时泛起疑惑和担心,他觉得,这一次的状况好像跟以往很不一样。

市委很快会有结果?在场的官员们都非常震惊,难道今天这事是市委布置的?可之前在场的谁也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啊!对了,张锋不是说有人举报才行动的吗?那就不可能是预先布置的啊!也不对啊,举报的话怎么也轮不到动用雪狼特警队的地步吧!难道市委真的要对如愿会所动手?市委已经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在场的官员们惊疑不定,不少人左顾右盼,希望从周围那些特警的反应中发现点端倪。

“这位张队长是吧?”巩古成一脸惊诧之色,看着张峰,“不知鄙人所犯何法?会所又有何违法之处?”

张锋像看外星怪物一样看着这个满口怪话的男人,只是伸手做了个手势,说:“请进去等吧!”

他不光向巩古成发出邀请,也向所有在场的人发出邀请,大家这才发现,四下里早就被特警队员围上了,看样子,他们想走也不可能了。

“张锋,你这是什么意思?”政协副主席杜寿发、城建局副局长韩友利、商务委员会的副会长赵健、教育委员会的副会长吴安几乎是异口同声向张锋怒吼,他们的脸色,都异乎寻常的紧张。

张锋面无表情,说:“我只是奉命行事,许书记指示,凡是到这里为如愿会所说情的都请暂留一下!”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吴安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就在这些人来之前,慕轩给他看了从监察室发现的两段视频,其中一段的男主角就是这个吴副会长,这个做教育监察工作的半百老人,看着像个敦厚长者,想不到却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视频中,这个半百老人赤身露体,老当益壮,在两个同样光溜溜的女孩子身上干着令人愤慨和恶心的勾当,而那两个女孩子,分明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还真的只是孩子啊!

另外那段视频中的男人张锋和慕轩都不认识,这个男人一样是在祸害女人,他在女人身上极尽蹂躏之能事,最后甚至还残忍的杀死了女人,而自始至终,有一个男人一直看着这一切,可惜,任凭他睚眦欲裂,嘶吼狂叫,奋力挣扎,他也没办法阻止眼前发生的这个悲剧,因为,他被牢牢地绑在沙发上,根本无法挣脱。

“这些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背后肯定还有更多类似的东西,或许,这里的主人就是用这些控制了那些来这里许愿的会员。”慕轩说得非常肯定,而张峰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原本是想上报自己的上级的,不过慕轩认为这事涉及太广,必须让市委有心理准备,所以,最终他还是打电话通知了市委书记许歧山,并且将吴安的那段视频发了过去,把自己和慕轩的想法也说了一下,许歧山让他马上调雪狼特警队去搜查巩古成的住所,同时告诉他,一旦有人来会所替巩古成说情,不管是谁,全部扣留。

现在,两个雪狼特警小队正在搜查巩古成位于开发中心的别墅,张峰相信,证据很快就会出现的。

“张队长,你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城建局的韩副局长瞪着张锋,异常阴冷的说,眼神中透着无穷的怨恨。

张锋只是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没过两分钟,他的手机响了。(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第六十章 瘟神当得很荣幸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张峰的脸色很快变得肃然,收起手机,他低声向身边的三个特警小队长说了几句,很快,特警们对整个会所的戒备更加严了。

张锋大步来到会所大厅,走到巩古成面前,说:“巩古成,请跟我们走吧!”两个特警过来一边一个把他架住了,巩古成看见张锋肃然的脸色,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他有种预感,这一次,自己似乎过不了这个坎了!

要说起来,这几年的路显然走得太顺了,所以他巩古成得意忘形,戒备之心大不如前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这么庞大的人脉关系,居然会被柯得继这样一个纨绔子弟坏了事,难道今年真的流年不利?换做以前,绑个女人来玩玩算什么!唉!

“你们要带巩先生到哪里去?”韩副局长站起身来,恨恨的瞪着张锋,其他人也都非常紧张的看着。

张锋看一眼韩副局长,目光又扫视一下其他人,朗声说:“各位稍微等会儿,纪委的人马上过来,相信各位会好好配合!”

纪委?在场的官员和企业家都是大吃一惊,不少人的脸色顿时煞白,有人的腿明显在发抖;而记者们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兴奋,看样子,这次肯定有大新闻了!

张锋说完,挥挥手,特警将巩古成带上直升机,张锋亲自押送巩古成回驻地——市委的意思,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巩古成暂时拘押在雪狼特警队那里。

慕轩和梓峪、柳真真耐心的等着。等纪委的人给他们做好了记录。他们才离开。不过在路上,慕轩接到张冠的电话:那两个日本人终于开口说话了!

小井守四和另外那个叫柳田弥尼的都是工藤西光——就是工藤喜光那个挨了慕轩狠揍的弟弟——的保镖,他俩这次是受工藤喜光指派,想直接就把慕轩给干掉,反正慕轩得罪的是赵家等一系列权贵,这个时候要是出事了,舆论矛头肯定会指向那些华夏权贵,到时候。赵家等权贵肯定是百口莫辩的,工藤喜光就是想利用这个机会浑水摸鱼,只是事出仓促,他自己又有事脱不开身,只能在岛国遥控指挥,工藤西光还在医院躺着,身边得有人照看,接到哥哥的指令,他仓促之间只派了小井守四、柳田弥尼两个人动手,小井守四和柳田弥尼做事很慎重。百忙之中还想尽办法搞了枪,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慕轩的实力。

慕轩脑海中飞速捋了一遍,最终,拿起手机直接拨了市委书记许歧山的秘书莫穗的电话,电话号码是上次记者招待会时莫秘书给他的,莫秘书说是许书记的意思,以后一旦慕轩有什么事牵涉到市府,希望他能跟市委通个气。

慕轩想想,这一次如愿会所的事对整个市府的施政能力必然会是个很大的冲击,市府接下来恐怕必然得面对来自上上下下的质疑之声,而工藤喜光正好在这个时候针对自己来这么一出,慕轩觉得可以借此给许书记减轻些压力,毕竟人家在关键时刻冒着危险支持自己与赵家抗衡,这次的事又是自己搞出来的,那也就有义务帮着减减压。

莫秘书在那边非常认真的听着慕轩的计划,期间还很仔细的问了几个问题,最后,给慕轩的回答是:“原先生,谢谢您的建议,我一定会及时向书记汇报,等有了结论,我会第一时间跟您联系。”

慕轩之后又给张冠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计划全盘相告,张冠回应说会做好一切准备的。

同一时候,还在会所里的柯山已经知道自己儿子杀人未遂反而被揍成重伤的事实,不过儿子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带走了,而他自己有种感觉:这一回父子俩都进了牢狱,想要父子团聚,恐怕不容易了!

这一次,一向很少有反省机会的柯山才有种意识:这些年来,我对小继是不是放纵得太过了?

第二天,安宏绅从拘留所出来,看到柳真真给他带来的晨报,心中惊涛骇浪翻滚动荡,久久难以平息,他怎么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的这次麻烦,居然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而且看起来,后面的事情还多得很,这种事,一辈子遇上一回,是不是就算很刺激了?

安宏绅和柳真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两人不止特意来向慕轩道谢,而且一定要请慕轩和梓峪吃饭,慕轩和梓峪知道他俩的心意,也就没有拒绝,只不过,为了不给两人增加负担,他俩特意选了览海路上一家小饭店,饭店小虽小,不过这里的咕噜肉、糖醋里脊、上汤娃娃菜做得都很不错,慕轩说他早就想来尝尝,安宏绅和柳真真自然明白慕轩和梓峪的心思,两人心里暗自感激。

四个人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一个熟人,因为这个熟人,慕轩和梓峪的心里都很不舒服。

这个熟人,正是金尚承,他居然一个人在这种小饭店喝得醉醺醺的,在门口跟慕轩撞了之后,摇晃了半天才认出慕轩来,他扶着墙,瞪着血红的眼看着慕轩,恶狠狠地说:“姓——原的,你真是个——瘟——瘟神,怎么——碰上——你就——就没好事呢!”

慕轩看着这个浑身酒气的男人,面无表情,说:“要是能从你们这种人的手里救下更多无辜的人,这个瘟神,我觉得当得很是荣幸。”

金尚承瞪着慕轩,眼神中满是凶狠,慕轩毫不在意的笑笑,转身就走,梓峪含笑挽着他的胳膊,再不多看那个醉鬼一眼,安宏绅和柳真真虽然不认识这个醉鬼是谁,但听了他跟慕轩的对话,多少也知道这个人是什么东西了。两人不约而同的看一眼这个醉鬼。眼神中满是轻蔑。而后挽着胳膊跟着慕轩他俩转身就走。

金尚承看着两对男女扬长而去,心中恨意就像千年古藤一般纠结蔓延,这段日子,他的生活显然是一团糟,虽然费尽心机进行挑拨,使得小菲离开原慕轩去了美国,但自己几次三番前往美国见她,却一次都没有见着本人。反而得到了一个令他妒火中烧的消息:小菲已经有了身孕,而且她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就算做单亲妈妈也在所不惜!

金尚承在心里一个劲诅咒罪魁祸首原慕轩,可惜诅咒又不可能让他梦想成真。

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律师事业似乎也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本来那个典当行掌柜汪栋家里想委托尚品法律工作室给汪栋打官司,但金尚承一听对方是赵公子,立刻拒绝了汪家,然后告诉他们罗氏法律事务所擅长打这类官司。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趁机给罗鹤祷找点麻烦,可是谁能想到。家大业大的赵家居然会在一夜之间就柱倒房倾,衰败如斯,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又是那个原慕轩!

紧接着,他又接了柯得继的委托,想把安宏绅那个外乡穷学生弄进监狱去,结果又是一夜之间,别说柯家,就是赫赫有名的如愿会所也垮成一片废墟了,而罪魁祸首还是这个原慕轩!

有那么一刻,金尚承非常清晰的觉得,这个原慕轩一定是自己命中的灾星,有他在,自己这辈子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既然是灾星,那还有让他留在这世上的必要吗?

一瞬间,金尚承的眼中闪动着异常狠厉的凶光,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想到天堂里去逍遥快活,就必须把这个原慕轩打下十八层地狱!

慕轩当然不知道自己又让某人动了杀机,他跟梓峪约好明天晚上一起吃晚饭——明晚可是二月十四哎,之后梓峪就开车带着安宏绅、柳真真回家了,为了避免某些人狗急跳墙,安、柳两个暂时都住在练家。

慕轩却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去了张冠、李戴那里,他亲自问小井守四一些问题,都是关于小阚父母出事前后的,慕轩不知道张冠、李戴把这两个小鬼子怎么着了,反正小井守四看着特别老实特别乖,慕轩问什么他答什么,而且他的汉语说得很流利,慕轩很快就把小阚父母遇害的过程搞清楚了。

谐株会社其实是工藤企业在海外的一个旁支部门,一向在海外干些不上道的勾当,从中谋取暴利,那次在苏省跟米家竞争失利,会社的负责人向上面抱怨米家的强势,工藤喜光一怒之下让人去算计小阚的父母,那次是小井守四他们四人下的手,小井守四负责弄坏了小阚父母车子的刹车,而且车祸发生之后,小井守四他们四个还到了现场,确定米家一家三口陷入必死险境之后才离开。

当时小井守四在车祸现场?慕轩知道这个之后,就觉得之前小阚看见小井守四而晕倒,肯定是车祸当天小阚见过小井守四,知道这个人是害死父母的凶手,所以才会有那种激烈的反应,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小阚的痊愈就着落在这个小井守四身上了。

小井守四回答的过程都被录了像,不过出于谨慎起见,第二天小井守四和柳田弥尼被许歧山派来的警方人员带走后,警方又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审讯,而且在公布案情时这些审讯视频也都公之于众了。

米家唯一的儿子居然死于工藤企业制造的阴谋,而且唯一的孙子因为这事患上了自闭症,这事顿时吸引了国内外无数目光,很自然的将公众的注意力从如愿会所事件转移到了这上面,很多华夏网民咬牙切齿呼吁政府严厉制裁那个无耻的工藤企业,还呼吁网友们自发抵制工藤企业的所有产品,而工藤企业自然对此竭力否认,结果招致华夏网民们更多的骂声,于是,这个事件使得原本就关系紧张的两国陷入了更加紧张的地步。

小井守四在完成他的“任务”之后,就被秘密送回了慕轩手里,当然,官方对外宣称,小井守四在被拘押的第三天夜里自尽了。

二月十四这天下午一点,慕轩和张冠、李戴来到了米家,给米家送来了小井守四这份大礼。(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情人节的礼物

米沁歆不知道慕轩带着小阚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把那个带来又带走的小鬼子小井守四究竟怎么着了,她在惊疑不安中等了足足有两个钟头,慕轩才带着小阚又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期间幸好有美女医生一直陪着她、开导她,要不,她觉得自己的心脏真的会紧张的跳出胸腔。

“姑姑!”小阚看见她,脱口就喊,天真的笑容让她想起了那场车祸前的小阚,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阚刚才喊什么?姑姑?小阚会喊我姑姑了?小阚好了?

不管她怎么惊疑不定、难以置信,反正,事实就是事实,小阚真的痊愈了,活泼开朗,爱说爱笑——虽然说话还不流利,但是笑容绝对纯真可爱,整个人像是换了一个版本。

“爷爷,姑姑,原叔叔说我没事了,我可以去上学了!”小阚满脸对读书的憧憬,显然,这几年的离群索居对他而言真的是非常难受。

“好好好,去上学!”米老爷子一叠声说着,眼角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好久,幸好,现实没有让他再继续无止境的等下去!

他转头看着慕轩,眼神中满是感激之色,要不是有这个敢想敢做的年轻人,真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小原,谢谢你了!”

慕轩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您老不怪我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我已经非常开心。”

老爷子呵呵笑着说:“不怪不怪!”

梁欣然冲着慕轩挤挤眼,说:“想不到你还懂医,居然被你治好了。你可真牛!”她不知道慕轩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但想想肯定很血腥。至少那个小鬼子不可能在这世上了——许多时候,将一个人最害怕的东西在他面前完全摧毁,那这个人会变得毫无畏惧的。

慕轩只能谦虚地说:“误打误撞罢了!”要说起来,他的做法确实太过大胆,也确实有些血腥,幸好小阚的神经够坚韧,要不,这事很可能以悲剧收场。之前虽然跟米沁歆说是冒险,也得到了米沁歆的同意,但他心里还是非常忐忑的,幸好成功了呀,要不,这辈子他都不能安心!

“这个男人冒着被你恨一辈子的危险去做这事,不管成不成吧,反正他这份心思绝对是很让人感动的!”在米沁歆的闺房中,梁欣然嬉笑着说,“更何况。他还成功了!这应该是你在情人节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吧?”她向闺蜜俏皮的眨着眼眸。

米沁歆苦笑,不过觉得自己的脖颈烫得厉害。每年情人节,她确实会收到很多礼物,小到玫瑰、香水,大到豪车、钻石,今天也不例外,但没有一样礼物比得上这个,确定小阚恢复正常的那一瞬间,她差一点就一蹦而起,就像她五岁那年生日得到心爱的芭比娃娃时那样!

梁欣然看着闺蜜的脸色,诡秘地一笑,用手抬起米沁歆的下巴,让她跟自己眼对眼:“这个男人真的很靠谱,他对你们米家恩情如此之大,你就不打算以身相许?”

米沁歆又羞又恼,恨恨的瞪一眼美女医生,抬手“啪”一下拍开她的手,这可不是闺蜜第一次提议让她以身相许了,之前或许是笑话,但这一次,闺蜜的话让她怦然心动,回头想想,从最开始误会他是个挟恩图报的无赖,到后来渐渐被他吸引,她觉得,这个男人简直是一个难以估量价值的宝藏,在他的映衬下,那些耍尽心机想吸引她注意力或者靠近她的男人真的都成了渣,她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她心中驻扎下来的,她只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个男人,那自己很难再找到让自己这么心动的另一半了!

可是,他跟小峪已经两情相悦,自己难道真的像小欣说的,做他的小三?怎么可能!可是,不甘心做小三,难道去跟小峪竞争?

这可怎么办啊!

正当她纠结的时候,身边的闺蜜却又说了一句让她惊疑不安的话:“要说这个原慕轩还真是个男人,你要是真的不想,那本姑娘可就下手了!”

米沁歆转首看向闺蜜,梁欣然双手托腮,脸色微微晕红,最主要是眼神中满是迷茫之色,这种情形,让米沁歆更加惊诧了:不管怎么看,小欣都不像是说笑呀!

同一时刻,慕轩正前往梓峪的家,本来他心情不错,不过走之前突然接了个电话,脸色可就不怎么好看了,他在进门前调整了一下情绪,练老爷子他们才没发现什么,乐呵呵的看着他带了梓峪离开,梓峪被慕轩牵着手,在爷爷、妈妈和柳真真、安宏绅等人注视下走出家门,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羞涩,她总觉得,今晚慕轩约自己吃晚饭肯定有大事,这大事,很可能跟两人的关系有关。

慕轩在汇海路上的紫馨酒家订了位置,让梓峪惊喜的是,那个位置正是当初她跟慕轩第一次单独用餐的位置,餐桌上点着蜡烛,还摆着一束玫瑰,梓峪的一颗心顿时嘭嘭嘭跳得飞快。

慕轩拉开椅子让梓峪坐下,将那束玫瑰送到她手中,梓峪脸色晕红着接过来,一时间,人花相映,无比娇艳。

“梓峪,原谅我这迟来的玫瑰!”慕轩伸手轻轻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脸色有些尴尬,原本他是想在今晚求婚的,而且志在必成,可因为之前接到的那个电话,他只能让梓峪自己选择了。

“我很开心!”梓峪放下玫瑰,纤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俏脸之上满是欢喜笑颜。

慕轩笑笑,说:“你开心就好,咱们先吃晚饭吧!”

这顿晚饭所点的菜也正是当初两人在这里所吃的,梓峪越吃越觉得温馨,想想事情真是神奇。当初两人还只是战友。而且自己还对他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可是现在彼此却成了两情相悦的情侣。

慕轩却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等碗盘都被撤下,服务生端上两杯茶来,慕轩捧着茶杯,升腾的热气把他的脸遮得有些朦胧,梓峪轻轻抿一口热茶,然后看着对面的男人,淡淡的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慕轩苦笑,说:“你看出来了?”

梓峪双手轻轻握在一起,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些,她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人,但是就因为他责任心太强了,为了更大的责任,他或许会牺牲某些东西,比如感情——

慕轩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温柔:“梓峪,你也知道。我其实是个胸无大志的男人,这辈子没什么大愿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辈子也就安心了,要是我爸能够回来当然更好。”

梓峪嫣然一笑,说:“那你也知道,我也没什么大愿望,就想过寻常的日子。”

慕轩点头,说:“我知道。可是眼下,我需要去做一些事情,要做这个,我必须获得金钱,必须依靠权力。”

梓峪俏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问:“你要去做什么事?”

慕轩说:“我刚才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说镇上要搞步行街,我姐夫的店周围都要拆迁。”

搞步行街?拆迁?梓峪的目光中终于带上了诧异,这又怎么啦?

慕轩知道她的疑惑,耐心跟她解释:“我们芙蓉镇原本四面环山,山明水秀,林木茂盛,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而且说起来历史也非常悠久,交通也相当便利,其实非常适合开发旅游,可是地方政府为了追求所谓的效益和政绩,毁林建厂,大兴工业,这些年环境恶化,污染越来越严重,不少条件好些的都跑到城里去了,再这么下去,芙蓉镇就要变成死镇了。我姐夫开店的地方是镇上的老街,那儿的建筑都有年头了,完全可以开发成旅游景点,可只因为前几天新到任的市长到镇上视察,随口说了句‘老街变成步行街也蛮不错啊’,那些善于揣测上司意图的镇领导就要把老街拆了搞什么步行街,而且为了更多的利益,他们还要把原本盛产水蜜桃的南山桃林全部夷平,要引进外资在山下建印染厂、毛纺厂等污染比较严重的企业,就算区里有人反对他们也不肯罢休。我以前想得过且过,可是眼下,我不想让自己的家变成一个垃圾制造地,所以,我想回去发展,也许不能留在这个城市陪你了。”

梓峪毫不意外地点首,说:“这种情况下你要回去也很正常啊!再说,你不能留在这儿陪我,我为什么不能陪你回去呢?”

慕轩似乎也知道梓峪可能会有这个决定,因此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反而还是面带苦涩,说:“还有一件事,我也不想瞒你,小菲怀着我的孩子,她其实并没有把孩子打掉。”

梓峪的脸色微微一变,问:“为了孩子,你想跟她复合?”

慕轩摇摇头,说:“我跟她弄成这样,即便复合,心里也难免会有疙瘩了。只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我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心里会是什么感觉,所以,无论将来怎样,我都想对孩子负起做父亲的责任。”

梓峪再次点首,波澜不惊的说:“这也很正常啊!你要是个绝情绝义的人,我干嘛要喜欢你呢?”

慕轩涩涩的笑:“可是这样对你来说终归是不公平的。”

梓峪轻轻摇首,说:“这世上有多少事能绝对公平?我要找的是个可以一起生活的爱人,不是到你这里寻找公平待遇来的。”

她将纤手轻轻覆在慕轩的大手上,柔声说:“不要想太多,我一直就是从前那个练梓峪。”她的意思非常明显,无论慕轩有什么顾虑和麻烦,她还是自始至终深爱着他的练梓峪。

慕轩长长的松一口气,说实话,他是有被梓峪甩耳光、泼茶水的心理准备的,现在的结果却让他感动莫名,他抽出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盒子,打开,将它对着梓峪,说:“如果你愿意,就允许我给你戴上它,我的傻婆娘!”离开这里丰富多彩的大都市生活,跟着他到那个小镇去打拼未知的未来,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是真的很傻?

盒子里当然是一枚戒指,虽然那上面的钻石不是非常大,但一样闪耀着醉人的光芒。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梓峪的眼眸一下子还是有些模糊,她抬手擦一下眼眸,低低的回应一声:“我就是个傻婆娘,以后就靠你这个聪明男人养活了!”

慕轩一手捻起戒指,一手握住梓峪的纤手,给她戴戒指,梓峪嘴角含笑,满脸幸福的神色,这样的场景,在烛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温馨,让周围那几个知道情况的服务生看得都有些傻眼,可就在这时,梓峪的手机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梓峪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看看慕轩,慕轩示意她接,梓峪就接听了,对方的声音很着急,在那边大声喊着:“练梓峪,我是武凯怀,你要是在二十分钟内不赶到我这里,我就死给你看!”(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求助

武凯怀?要自杀?

梓峪连半秒钟的诧异都没有保持住,就微微一撇嘴,对着对面的男人轻哼一声说:“武凯怀,说我不过去他就死给我看。”

“他在哪里?”慕轩眉宇间闪过凌厉之色,居然在这种时候想撬我墙角?我过去揍你没商量!

梓峪脸上显露俏皮的笑容,摇首说:“他没说!”

慕轩这次是真的愣了,两秒钟后,他无可奈何地摇头说:“就这智商,还想抢我的女人,真是太傻太天真啊!”

梓峪“噗嗤”一笑,抬手在他的手背上轻打一下——别说那种没智商的混蛋,就算是聪明绝顶,就那道德水平,能死得了算是给社会作贡献了!

慕轩当然也不会在意武凯怀的死活,赵辏德和张胜年作恶无数,而且被抓了现行,受律法制裁是罪有应得,而这个武凯怀也不是什么好鸟,只是没有被抓住现行,上次助纣为孽差点祸害妍曦和沈莉洋,原本慕轩也不想放过他,只是为了保护两个女孩子的声誉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不过多少也施加了压力,目前的武凯怀肯定日子不好过,你自己不好过就不好过吧,居然还想着来恶心人,你要寻死?那就死去吧!

两人又稍微坐了片刻,才起身离开,慕轩开车,两人去最近的电影院看电影,这种日子,电影院放映的自然都是爱情片,不过午夜那场居然是恐怖片,梓峪本来想看恐怖片,慕轩却说太晚了。两人只看了那部本土的爱情片——要说本土的爱情片真的没多少内涵。只会在物质与精神之间纠结。还居然纠结那么长时间,慕轩真没被感动,而且显然只顾着自己出神,而梓峪根本不在乎电影内容,她只是很在意自己依靠的那个肩膀,要不是这电影时间短了些,她说不准就靠着那个宽厚的肩膀睡着了。

回家的路上,慕轩提议去吃夜宵。梓峪却说不用了,还说:“以后机会有的是,你还是先忙你的事吧!”原来她早就注意到慕轩的心不在焉了。

“对不起,我老想着要规划一下回家发展这事!”慕轩不好意思了,美女当前,而且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求婚,自己居然还走神,确实很不应该哪!

“没什么,其实你这么急着规划未来我应该感到高兴啊,因为我不用担心以后生活无依无靠了!”梓峪果然是善解人意。“那就送我回去吧!”

慕轩感激的笑笑,一踩油门。车子加速前行。

到地方之后,慕轩没有进门,他打车回去,梓峪也没要他陪自己进去,因为她心里其实有个担心,等进了院子,她的脸颊就微微泛红了——都过午夜了,大厅里的灯还亮着!

进大厅,果然,妈在沙发上坐着,捧着本书看得正入神。

“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梓峪把手插进袋子里,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话音未落就想往楼上走。

“等等!”蒙淑宜放下书,目光投过来,一副明察秋毫的爽利样,“过来,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这样您都看得出来?梓峪站在那里愣了足有两秒钟,才转身走回来,在沙发上坐下,很不情愿的把手抽出来,手指伸直了——反正早晚要知道,看就看呗!

有这个觉悟,早干嘛去了?蒙淑宜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忽然拧着眉说:“这个石头是不是小了点?我得提醒我那个女婿,下次结婚可得弄颗大点的!我这么说不算过分吧?”

“妈——”,梓峪倒进妈妈的怀中,又是高兴又是哭笑不得——妈这个口吻,是同意了吧?

蒙淑宜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幸福的叹一口气:“我们家小峪终于要结婚了,看来我很快就要做外婆啦!”

梓峪被妈妈的跳跃性和前瞻性混合的思维打败了,她在蒙淑宜怀中无力地抗议:“妈,他只是刚刚求婚——”

蒙淑宜笑了,说:“既然求婚了,那结婚也就快了;一旦结婚,生宝宝自然也就快啦!你俩认识时间又不短了,就算马上结婚也算不上闪婚啦!一想到我女儿就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我就觉得很伤心呐!”她的笑容在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伤感,凭这表现,她绝对是演技派的翘楚啊!

梓峪算是彻底领教妈妈的跳脱性思维了,只能乖乖地不说话,只眨眼。

梓峪回自己房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虽然被妈妈难得表露的古灵精怪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母女俩开诚布公谈了一次,梓峪知道妈对慕轩求婚的举动很赞赏很支持,心里算是完全踏实了——爷爷和爸爸一向都是非常尊重妈妈的意见的,别说他们原本就喜欢慕轩,就算不太喜欢,有妈的支持也绝对没问题了!

慕轩回家之后却还是没有睡意,他索性开了电脑,开始为自己的想法搜集些资料,这一开干就越来越兴奋了,结果直到凌晨六点才睡下,只是没睡两个钟头,就被手机铃声闹醒了,是练家老爷子打来的:“怎么,小子,拐走了老头子的宝贝孙女,就不敢来见我老头子了?”

慕轩绝对不会给老爷子肯定的答案的,赶紧起床,跑去买了些东西上门去了。

梓峪一早起来先后接受了柳真真、安宏绅、许婶的逐一恭喜,而后还被爷爷拉着说了好一会子话,老爷子说话的中心无非就是抓紧机会,赶紧把求婚变成结婚,最好能让他马上从“爷爷”再往上升一级,梓峪算是看出来了,爷爷为了早日升一级,恨不得今天就把自己免费送出去呀!我就这么不受待见吗?

梓峪内心满是怨念,不过,没过三分钟。满心怨念又成了满心欢喜:爷爷这么急。是不是说明他对慕轩非常非常满意呢?他认为把我交给慕轩绝对放心?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很低。梓峪有这种想法,是不是跟智商也有关系呢?

看见慕轩来了,安宏绅、柳真真都向他隐晦的表示祝贺之意,而梓峪这会儿倒放开了,大大方方的打着招呼,然后说:“爷爷让你去书房!”

慕轩去书房,老爷子向他挤眉弄眼,呵呵笑着说:“小子。终于决定要把我们小峪拐走了?”

慕轩苦笑:怎么说得我好像人贩子似的?

老爷子让他坐下,说:“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瞧着办,只要不伤了小峪就行!”

慕轩赶紧说是,老爷子神色严肃起来,问:“小峪说你想回家发展,还想有钱有权,不知道你想怎么干?”说实话,一个男人要开始追求金钱追求权力,那还真让人很是担心啊,虽然不担心眼前这个年轻人。但是总需要搞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转变这么大吧?

慕轩简单的说一下自己的想法,他想找一些有实力的生意人将整个镇的建设都揽下来。尽可能保持原先的一些良性生产模式,发展有利于生态的产业,比如大力发展水蜜桃的种植,开发农家乐旅游之类,确保全镇的环境能逐渐改善;而慕轩自己还想创办一家抚养孤儿和奉养老人两项功能兼具的慈善院。

“如果你真的想办慈善院,那就索性再办一家离退休干部疗养院。”老爷子听完,想了想,提议说。

离退休干部疗养院?慕轩想想,马上明白了,老爷子的意思是借助那些离退休干部的人脉经营自己的关系网,这种借势之举,要换以前,慕轩肯定不会加以考虑,但现在既然准备干点事情,那他就觉得这个提议很靠谱,只是,我这样一穷二白的,上哪里去找这样的资源呢?

“你要是决定做,那这方面的关系老头子想办法。”老爷子慧眼如炬,一下子看出他的犹豫,立马开口说破。

“谢谢爷爷!”老爷子这么鼎力相助,慕轩也就毫不客气的接受了。

老爷子很舒坦的接受他的道谢,对他的坦然接受更加表示赞赏,既然是一家人嘛,自然就应该这么干脆,不必再说两家话了!

中午,慕轩下厨做了几个小菜,陪着老爷子好好喝了几杯,老爷子别的没说,只是对特意赶回来吃午饭的孙女说:“小峪啊,以后就得这样多回来陪陪爷爷,要不以后可就没多少机会了!”

“爷爷——”,梓峪俏脸通红,娇俏的白一眼明显在“含沙射影”的老爷子,一旁的柳真真和安宏绅多少听明白了,两人都看着梓峪笑,而梓峪不好意思说他们,就只能在桌底下悄悄踩慕轩的脚了。

梓峪回去上班,顺便把慕轩送到老张饭馆。

饭馆里已经没有客人了,肖亮、米丽他们在收拾,老徐看慕轩的脸色,问:“怎么,有喜事?”

慕轩呵呵笑笑,低声说了一句,老徐也呵呵笑了,说:“恭喜恭喜!”

肖亮、米丽他们一听来劲了,桌也不擦,碗也不洗了,都聚拢过来问恭喜什么,老徐一说慕轩向梓峪求婚成功,米丽他们自然少不得对慕轩一番调侃。

等只剩下慕轩和老徐两人,老徐泡了壶茶,两人边喝边聊,慕轩把自己关于家乡建设的想法仔细说了一下,包括练老爷子说的离退休干部疗养院的提议,老徐针对他的想法主要从人脉方面提了不少建议,还提出一旦需要人手的话,可以考虑专门招聘那些退伍军人,而且他还提到自己有不少朋友正好对城镇建设、经营管理、古宅维修甚至草木种植都很有心得,希望他们能帮得上忙,慕轩笑了,说:“我正是之前听你说过有不少这方面的人才,所以才特意来向您老求助的!”

老徐于是给人打电话,很快,李戴带着三个人来了,这三位都是三十出头,分别是石章、谢万宁、魏伟,他们都是博士,石章是学城镇建设的,谢万宁主攻经济贸易,魏伟擅长农学,他们跟着慕轩回家,对照着慕轩的计划逐一进行审核,各自提出了不少很有建设性的建议,这样,一份非常具有可行性的计划就逐渐完善了。

接下来,得寻找有实力愿意出手帮忙的投资者,慕轩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米家,毕竟粒米集团在这长三角地带最为有名,实力也绝对雄厚。他想着给米沁歆打个电话,约个时间谈谈,手机却先响了,对方正是他才刚想着联系的米沁歆,她显然有什么好事,喜滋滋的问:“明天有空没?我爸想请你过来吃饭!”

慕轩长舒口气,说:“好啊!我正好有事相求。”

米沁歆却没有像一般女孩子一样脱口问他是什么事,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看来她倒是见惯大事的,很有定力——反正明天见面就知道慕轩有什么事了。

慕轩才放下手机,手机又响了,这回是妈,谭雪曦告诉他:“明天你强哥去上海,他特意问了你的地址,可能会去找你。”

强哥要来?慕轩倒有些奇怪,他这个时候来沪上,会有什么事呢?(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不是为了你

强哥名叫杜克强,是谭雪曦教师生涯中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中的一个,他自小家境就不好,父亲又嗜赌成性,偏偏手气又一直非常背,家里被他输得叮当响,母亲一怒之下,在杜克强上初中前离家出走,从此不知所踪,杜克强为此变得暴躁易怒,在学校三天两头打架旷课,谭雪曦做了他的班主任后,找他父亲做了很多工作,有一段时间甚至把杜克强直接带回自己家住,就这样,愣是把原本初中毕业都难的杜克强送进了高中,而且还时不时接济他,杜克强总算是迷途知返,学习一直非常刻苦,高考中发挥出色,上了本科。大学毕业后他回乡发展,机缘巧合之下步入仕途,从镇里的一个小秘书一步步成长为今天的副区长。杜克强一直把谭雪曦看做自己的母亲,慕轩姐弟俩自然也就成了他的亲人,慕轩对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兄长也很亲近,况且杜克强不止念旧,而且在地方上官声也很不错。

只是,杜克强做了副区长之后一向非常忙,不知道这一次怎么会有时间来沪上,而且要来找他,会是什么事呢?

慕轩对此倒是相当疑惑。

不过他也没憋闷多久,因为第二天早晨七点多,他的手机就响了,对方正是强哥,他说他就在凭海大学正门前,问慕轩该怎么往他住的地方去,慕轩诧异于他居然来得这么早,看样子天还没亮他就出发了,幸好慕轩也早已经起床了,要不可就太失礼了。

他在电话里说了路线。而后下楼买了早点。才回到家。外面就有喇叭响,他到阳台上看,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强哥,他亲自开车,身后跟着一个提着公文包的年轻男人。

慕轩到门口迎他,笑着说:“杜区长,您这样可是太拼命了!”

杜克强浓眉大眼,个子比慕轩稍微矮些。不过身体健壮,看着可不像已经年过四十了,他呵呵笑着说:“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呀!小轩,强哥这次可是特意来求你帮忙的,希望你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他向慕轩介绍身后的年轻人,原来这个宋子鸣是他的秘书,小宋秘书路上也早听杜区长说过慕轩的情况,这会儿自然相当客气。

慕轩把早点端出来,一边招呼两人吃。一边问:“强哥,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他绝对不会说“我只是个小人物。能帮什么忙”,强哥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既然他开这个口,那就意味着慕轩还真可能帮得上忙。

“你跟粒米集团的米老爷子很熟吧?”杜克强倒真是把他当自家兄弟,开门见山,一点虚的都不讲,拿起一根油条咬一大口,“能带我认识一下吗?”

慕轩知道他肯定听妈说过自己跟米家的事,毫不犹豫地说:“我待会正好要过去,强哥,你有什么事吗?”他示意宋秘书也赶紧趁热吃,宋子鸣笑着点头,也动手开吃,慕轩自己也拿起油条吃起来。

杜克强爽快的把原因说了,他现在是临水区的副区长,主管招商引资这一块,而芙蓉镇就在临水区辖下,杜克强对于家乡的建设一向很在意,以前一直在别的地方做官,没机会照管,现在回来了,自然就特别用心,这次芙蓉镇突然要拆那些古宅搞什么步行街,还要引进外资办那些污染严重的企业,他跟区长田叶明其实都不赞同,但是区委书记吴肖崁和另一个副区长马翔极力支持。

眼看芙蓉镇上开始大张旗鼓,杜克强跟田区长一商量,决定找些有实力、影响力和不会破坏环境的企业入驻临水区,尽量减少不良影响,他偶然听周赫提到慕轩跟米家的事,粒米集团可绝对是大企业,而且旗下各行业的声誉都非常好,要是能让粒米集团落户临水区,那绝对是大政绩,他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找慕轩了。

“步行街和引进外资是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呢?”慕轩没想到区里内部还有这么一番争执,毫不掩饰的问——如果无法挽回,那就按原计划开始行动了。

杜克强苦笑:“到镇上视察的孙勉力市长虽然刚刚到任,但是来势汹汹,他是省委常务副省长黄远一手提拔的,市里的副市长周城、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吴全功都是黄远的人,所以孙勉力一来就急着表现,他是想借芙蓉镇来立威,同时也可以多捞些政绩,芙蓉镇会变成什么样,恐怕他根本不在乎!”

他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那个新任市长的不满之情,完全不顾及一旁坐着的秘书,慕轩看看宋子鸣,问:“不知道那位孙市长想要引进的外资来自哪些国家?”

杜克强没有回答,而是看看宋子鸣,后者很自觉地开口,说:“都是日本的企业,孙勉力似乎对日资企业情有独钟。”

慕轩没想到强哥的这个秘书说话居然也是这个调调这么冲,他诧异的看看宋子鸣,宋秘书再次很自觉地解释:“我是香雪镇人,我外婆是芙蓉镇的,我跟着杜区两年了。”

慕轩听明白了,宋秘书这是在表明心迹,香雪镇就在芙蓉镇南面,两镇之间可以说是唇亡齿寒的关系,而他已经跟着强哥两年,强哥有什么都不避着他,显然他是强哥的亲信啊!

“去米家之前,强哥你先听听我的计划。”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慕轩收拾一下桌子,把电脑打开,把相对比较完善的计划逐一展示给杜克强看,他在旁边详细解释。

“小轩,想不到你的心那么大,真要能够如你所愿,那可算是造福一方,功德无量啊!”杜克强说话居然带着悲悯众生的意思。

宋秘书在一旁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他倒不是纯粹拍上司马屁。他可是名牌大学经贸系毕业的。在旁边听着觉得慕轩这计划绝对有搞头。要是杜区能参与其中,那绝对可以获得莫大的政绩,到那时,自己这个秘书不也跟着水涨船高么?

他越想越是兴奋,却被自己的上司泼了一盆冷水:“既然你已经有这想法,那应该不用我费心了!”

宋子鸣大急,您不费心那怎么可能有政绩?而慕轩的一句话又让他有跳出火坑的畅快感:“强哥,我跟你交代这些。就是指望你在这中间起大作用呢!”

杜克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是不劳而获呢?这样不好吧!”怎么看都觉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慕轩也笑了,说:“一旦开始运作,强哥你就要忙了!”

杜克强说:“只要真能成功,再忙我也觉得值啊!”

慕轩说:“那咱们这就去米家吧!”

杜克强见他说走就走,也不提前给米家打电话说一声,就更加确定他跟米家关系不一般。

慕轩就开杜克强的车,很快就到了米家,米沁歆得到通报,拉着小阚来迎他,小阚显然是真的恢复正常了。他不只会叫慕轩“原叔”,而且过来拉着慕轩的手。问:“妮妮什么时候回来啊?”

慕轩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说:“她去参加学校的野营活动了,今天下午就回来了!”

慕轩给杜克强和米沁歆彼此引见,顺便说:“这次有事想麻烦你们!”

米沁歆见他突然带着外人来了,就知道肯定有事,可听慕轩还特意说一声,她就知道,这次的事肯定不小。

米老爷子见到杜克强和他的秘书,也当然知道有事,不过他还是乐呵呵的招呼:“来者是客,来来来,先吃饭吧!”

席间,米家父女俩都向慕轩敬酒,说是感谢他,慕轩很是奇怪,米沁歆喜滋滋的告诉他原因,年前粒米集团参与沪上一块地的竞标,原本很有希望,但最终却失利了,地被工藤企业标得;紧接着参与琴海路大卖场的竞标,结果大卖场又是被工藤企业标得。不过这一次如愿会所事件,不少官员、企业家被审查,其中负责这两次竞标的相关官员也在被审查行列,这些官员最终承认,他们收受了工藤企业的钱色贿赂,才使得工藤企业在两次竞标中胜出。就在昨天,市委已经做出决定,取消工藤企业的中标,地和大卖场都交给当时最有竞争力的粒米集团——市府这么做的意图非常明显,就是想借粒米集团来清除之前工藤企业给市府造成的不良影响,对于粒米集团而言,自然是好事。

“如愿会所是你捣毁的,归根结底,我们集团能得到这两处地方不就是你的功劳吗?所以当然得好好谢谢你!”米沁歆笑得非常灿烂,眼下,她对于慕轩是他们米家的幸运之神这回事已经非常笃定。

如愿会所的事情早已不是什么新闻,杜克强和宋子鸣对此都耳熟能详,只是所有媒体都得到过提醒,所以毁了如愿会所的最大“功臣”慕轩的名字并没有见诸任何媒体报道,也就难怪杜、宋二人惊诧莫名了。

慕轩忙自谦说是误打误撞,米老爷子笑说:“无心之举,造福他人,这才更让人叹服呀!”

慕轩很不好意思的笑笑,一旁的米沁歆却微微探过首来低语一声:“为了小峪,你倒是真拼命呀!”

慕轩觉得她这话语中透着一股浓浓的酸味,一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能再次傻呵呵的笑笑,可这种情形看在米沁歆眼中就更让她吃味了:为了小峪,你倒真是能扛能忍!怎么,想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模范丈夫?哼——

杜克强和宋子鸣都看得出米沁歆对慕轩显然不是一般的好感,但两人都明智的装泥塑木雕的菩萨,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饭后,大家来到了老爷子的书房,这儿可不缺各种高科技多媒体设备,米沁歆开了电脑和投影仪,插上慕轩拿出的U盘,慕轩就把自己的计划又逐一讲解了一遍,米老爷子和米沁歆都听得非常仔细,而且越听两人的眼睛越亮,父女俩都是很有头脑的生意人,自然听得出这个计划中具有的无限商机,而且整个计划特别注意环境的保护,这绝对是个具有充沛生命力的计划,一时之间,父女俩看慕轩的眼神都充满了热切,尤其是米沁歆,那水波流荡的眼神,只有“火辣”二字足以形容,慕轩感受着这种让他触目惊心的眼神,只能尴尬的声明:“其实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很多细节都是请教了各方面的专家。”

不过他的声明显然没什么效果,因为米沁歆眼眸中的热切之情没有丝毫削减,反倒是增加了更多的笑意,不知是因为慕轩的诚实谦逊还是因为他的憨厚傻气。

慕轩把杜克强将在这个计划中起到的作用也交代了一下,而作为成功的商人,米家父女俩也提出了一些非常实用的建议,他们对计划的前瞻性和肯定性意见,使得慕轩更加充满了信心。

“这么好的机会,应该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才好。”米沁歆最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慕轩暗自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商人,绝对不会将所有的赚钱机会抓在自己手中,毕竟,这世上的钱是赚不完的,只有多些志同道合的盟友,才能把蛋糕做大,事业才能长远,一家独大的结果很可能是固步自封以至最终被潮流无情地淘汰。

“我确实还想找些合作者,明天开始一家一家跟他们去商量。”慕轩如实相告。

米沁歆对于自家是他第一个来找的显然感到很满意,笑盈盈的看着他,说:“与其一家一家去谈,不如明天把他们都请来这里,一次性说明,愿意的就加入,不愿意的咱们也不勉强,那样咱们可以省下时间赶紧开始这个计划。”瞧她的样子,大有迫不及待、立马动手的意思。

慕轩看她像个刚刚发现新奇游戏的小男孩一样跃跃欲试的模样,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说:“谢谢!”人家把自己提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一样积极,他真的很是感激。

米沁歆却似乎毫不领情,用只有慕轩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哼一声,说:“我可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你!”

慕轩连连点头,说:“是是是,米大小姐赚钱第一,只是顺带帮我一把,我明白,我明白!”

结果,米沁歆还是很不领情的抛来一个大大的白果眼,又是轻哼一声:“我是眼里只有钱的财迷吗?”

慕轩气息一窒,暗自苦笑,你这么说的话,我还怎么开口呀!

杜克强和宋秘书赶紧一如既往的装泥塑木雕,米老爷子却一直看着这对你追我逃的“冤家”,眉眼笑得,绝对像极了弥勒佛。(未完待续。。)

第六十四章 盯住他,盯死他

商量定之后,慕轩就在米家逐一打电话邀请明天的客人,被邀请的人无一例外都感到惊异,不过听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每个人都说一定到。

从米家离开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杜克强带着宋子鸣去找宾馆,慕轩原本想让他俩住自己那里,但想想毕竟只有两个房间,让谁睡客厅沙发都不合适,而且杜克强说反正有差旅费,慕轩也就不坚持了。

梓峪打电话来问慕轩晚上去不去吃晚饭,妮妮出去野营一个礼拜,今天回来,她现在正开车去接,慕轩说当然去,他在地铁站附近等了不到三十分钟,梓峪开着车来了,车一停下,副驾位置上的妮妮就挥着手喊:“爸爸,爸爸!”

爸爸?慕轩差点倒地不起,这个妮妮,怎么会这样恶作剧!

看着慕轩发窘的神态,梓峪又是好笑又有些羞涩,妮妮却很主动的到了后座,喊着:“爸爸,你坐妈妈旁边吧!”

妈妈?慕轩确定妮妮不是恶作剧了,他疑惑的看着梓峪,梓峪羞涩的一笑,低声说:“我以前跟她开玩笑,说要是你有一天向我求婚,我就做她妈妈,你当然是她爸爸了,那个时候曾嫣菲还跟你在一起——”

慕轩明白她的感受,伸手过去轻轻按在她的手背上,轻拍了两下,转头对妮妮笑道:“那我们的乖女儿今晚想吃点什么呢?”

妮妮开心得小脸红通通的,兴奋地拍手:“爸爸,我要吃烤肉串!”

慕轩自然满口答应。路过一个大超市。他们进去买了不少菜。慕轩还特意买了新鲜的牛肉以备做肉串,整个过程中,妮妮一会爸爸一会妈妈的叫着,一直很兴奋的样子,慕轩知道那是因为她今天又有了爸爸妈妈的关系,心里暗自感慨:孩子的愿望有时候真的非常简单,只是,越是这种简单的愿望却越难实现啊!

到了练家。慕轩就到厨房去忙碌,许婶反倒只是帮着洗洗菜了,今晚练子杰和黄恋泓回来得也挺早,夫妻俩跟安宏绅、柳真真两个谈得挺投机,老爷子听妮妮说着野营这几天的趣事,时不时发出呵呵的笑声,蒙淑宜坐在一旁,时不时往小妮子的嘴里塞上一瓣橘子,或者给老爷子的杯子里倒热茶,看着其乐融融的一老一小。她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里忍不住想:什么时候。我也能跟小轩、小峪的孩子这么开开心心的聊天,那感觉一定非常好!

餐桌上的妮妮还是非常活跃,听她爸爸妈妈的叫着,大人们既感到有些心酸,又替她觉得高兴,毕竟,从今往后,这个小妮子心里就算有了依靠!

“小轩,你跟小峪准备怎么安置妮妮?”饭后,老爷子把慕轩和梓峪带到书房,问。

慕轩看看梓峪,说:“我想,做妮妮的爸爸应该不是很难的事。”

梓峪非常满意的看他一眼,唇边笑意宛然,她也赶紧接着说:“我也有信心做好妮妮的妈妈!”

老爷子看着他俩,笑笑,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不掺和,不过只有妮妮一个叫我太公是不是太冷清了?你俩得赶紧再给我添个重外孙或者重外孙女才行!”

梓峪和慕轩互相看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喜,当然,梓峪还多了几分羞涩,两人不约而同向老爷子说:“谢谢爷爷!”这事既然爷爷都同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随后,慕轩把今天强哥来访和跟米家父女俩商谈的结果说了一下,也提了明天将在米家宴请一些人的事。

老爷子对此自然表示赞同,梓峪也觉得有米沁歆帮忙,事情应该会顺利得多。

第二天,妮妮放假,慕轩就把她带去米家了,小阚见了她很是高兴,而妮妮看见小阚果然已经恢复正常,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看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得不亦乐乎,慕轩和米沁歆都非常开心,米沁歆忽然问:“妮妮叫你爸爸,那小峪就是妈妈啰?”

慕轩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米沁歆皱皱鼻子,哼一声,说:“怎么,玩过家家游戏么?无聊!”

慕轩笑笑,说:“不是游戏,是当真的!”

米沁歆的脸色突然就有些发白,却还是哼一声,说:“看你们能玩多久!”话音未落,她就转身进厅里去了,慕轩看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心里觉得怪怪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中午,邀请的客人都准时到了,杜克强和宋子鸣也来了,米家大厅里顿时热闹异常。

慕轩原本请了关蕴涛、林慕野、管昊旭、罗鹤祷、张诚、柳屽几位,还把石章、谢万宁、魏伟他们请来了——毕竟不少专业性很强的内容由他们说会更清楚,不过没想到温齐峰正好昨晚来沪上,打电话问候米老爷子的时候听说慕轩请客,他也就过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一位朋友——五灵集团的执行总裁方宁,而林慕野也带来了两位朋友,一位是传岳的董事长唐岳云,另一位是高天集团的执行总裁呼田旺,这些不速之客都是偶然听说了慕轩的计划,觉得很感兴趣,就跟着来了解一下情况。

慕轩当然非常欢迎,他亲自下厨做饭菜,这顿饭让来客们都赞不绝口,温齐峰他们这些集团首脑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吃过,对慕轩做的这些家常菜却是上一个吃光一个,要不是米沁歆知道慕轩做的菜确实出色,差点以为这些富商巨贾跑到自己家里来搞什么光盘行动了。

期间,唐岳云的视线一直在林慕野和慕轩身上移来移去,后来终于忍不住说:“原先生,想不到你竟然做得一手好菜,跟林兄弟真是非常相像!”

“原来林总也是厨艺高手。改天一定要好好尝尝林总的手艺!”米老爷子呵呵笑着说。他跟林慕野虽然不算很熟。但是毕竟年长,说这话也不算突兀。

“有机会一定献丑。”林慕野笑着回应,他看慕轩的眼神中增添了更多的亲近之意,别的不说,单就他想改善家乡环境这一点就够打动人的。

——“我们有不少亲戚朋友,他们都喜欢水乡风光,要是你们镇的环境真能改善,那他们就有个修身养性之处了。”后来。林慕野直接向慕轩坦承他参与这个计划的目的。

饭后,大家进了老爷子的书房,在这里,慕轩再一次充当了解说员,不过涉及具体项目的时候,在座的都提出了一些指向性很明确的问题,石章他们就帮着逐一解答,而问答过程中,石章他们被触发了新的想法,也就当场提出了。这样就引发了新的讨论与提问,期间还有罗鹤祷这个法律方面的专业人士就相关法规做了些介绍。就这样,整个过程持续了足有三个钟头,最终,来的人无一例外,都决定要参与到这个计划之中。

——“别的不说,就单单你能把这么几家集团集中在一起做这件事,就让人觉得你小子一定成功!”这是张诚、柳屽事后对慕轩的一致看法,两人对此表示兴奋,因为,这事真要成了,他俩也可以沾沾慕轩的光了。

计划一旦从理论投入实践,那效率之快,出乎慕轩的意料之外,参与计划的几个集团都派了一名副总带着一拨专业人员参与进来,代表传岳集团的负责人是慕轩的熟人——管昊旭,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另一个负责的,叫刘望平,严力也跟着来了;老徐这边,张冠、李戴也跟着石章他们来了,其中还有不少新面孔,老少不一;至于粒米集团,米沁歆亲自带着两个秘书过来了,身边还有那么多专业人员,慕轩都担心她把粒米集团整个都丢下了。

“你放心,集团的事有专人负责,不会耽误我赚钱的!”米沁歆反过来安慰慕轩,“你家乡风景那么好,我这算是工作、休闲两不误吧!”她眉宇间带着难掩的笑意,似乎这次真的是捡了大便宜似的。

——“你做小三的欲望也太强烈了点吧,居然主动跑去认门了?”梁欣然知道之后,曾经这样打趣闺蜜。

——“是啊是啊,小四,我一定帮你挑一个好一点的房间,免得委屈了你!”米沁歆毫不迟疑的反击。

——“哎,你还别说,要是你们家那口子真能搞成那么个好地方,我还真不介意做他的小四!”美女医生搂着闺蜜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对社会这么有责任感的男人真是不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我牺牲一下,就算是奖励有志青年了。”

——“去你的,女流氓!”米沁歆在闺蜜大腿上恨恨的捏一把,“什么‘你们家那口子’,是你们家那口子吧!”

——“哎呦——”,梁欣然夸张的叫一声,然后又长长的叹息一声,“可惜啊,现在那个小男人可是练梓峪的那口子,我还得赚钱养活自己呢,不能跟着他回去,你可是赚钱泡男人两不误,这次跟着他回家,一定要把握住机会,争取早点坐稳了小三的位置,要是可能的话,还得争取转正,把练梓峪的位置抢过来!”说着话,她还握紧粉拳对着闺蜜做了一个“加油,我相信你能行”的手势。

——米沁歆哭笑不得的打了一下她的粉拳,不过心里可是“嘭嘭嘭”跳得飞快,说实话,她还真想借着这个机会去熟悉一下那个男人成长的地方,去见见他的家人,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和生活环境,才能造就那样出色的男人!只是,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被小欣看出来了?要是小欣真的知道我有这种想法,这个女流氓肯定会色迷迷的看着我,轻佻的说一句:“小歆儿,你铁定是中了男人的毒了!”

杜克强在慕轩请客后的第三天就回去了,跟他一起去临水区的是几家集团的计划负责人,米沁歆也在其中,原本她可以等那边谈得差不多再去,但她说为了表示诚意,她一定要一起去,慕轩知道她是为了事情进展得更顺利,毕竟,粒米集团的总经理亲自过去,那样的震撼效果肯定是与众不同的,对此,他铭感在心。

慕轩比他们晚了两天回去,因为他接受了一家媒体的独家采访。

有了之前“成名”后的麻烦,他其实很不愿意接受媒体访问,不过这一次还是破例了,因为这家名为“活着”的网站口碑很好,网站建立三年多来,为普通民众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这次网站那个名叫江钧的编辑打了他的手机不下五次,一再跟他表示只是请教一些事,绝对不会打扰他的生活,慕轩最终被他打动了,因为江编辑说想请教的问题是“普通民众面对权钱恶势力的侵害该怎么反抗”,慕轩对此倒真有话要说,于是就答应了。

整个采访进行了有一个半钟头,最后网民们看到的是经过剪辑后留下的一小时十一分钟二十一秒的内容,应该说,这段采访视频打破了慕轩身上笼罩的光环,还原了他作为普通人的一面,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很多观看过视频的网友才会纷纷留言说网站这期节目做得好,它让很多普通人获得了跟那些仗势、仗钱欺人的恶人作斗争的勇气。

其实慕轩针对反抗恶人提出的一些看法中最重要的就是两点:

一、要珍惜自己的朋友,一旦自己或者朋友有难,要懂得互相帮助;

二、一旦遭到恶人侵害,如果不能马上诉诸法律,让恶人恶有恶报,那就隐忍着等待机会,在保证自己和家人安全的前提下,利用一切机会盯住恶人,要知道,恶人绝对不会只作恶一次,盯住他,盯死他,总会抓住他作恶的铁证的。(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奇怪的感觉

二月下旬的第一天,慕轩跟老徐他们道了别,就动身去车站,路上,他进了一家大超市,想着给甜甜买些礼物,在收银台那里,却意外的看见了很久没见的孙若宁,她买了一些水果和日用品,她整个人明显比以前又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神情憔悴,鬓边的发丝甚至还有些凌乱。

“最近还好吗?”慕轩主动打招呼。

孙若宁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愣了一下,才勉强笑一下,说:“挺好的!你呢?”

慕轩笑着回应:“我也挺好,不过你脸色不太好,身体没事吧?”

孙若宁再次笑笑,但笑容明显带着些许苦涩,她微微垂下头,说:“我没事。”

慕轩看出她言不由衷,却也不便多问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付了帐出来,孙若宁拎着一袋东西明显很吃力,慕轩说:“我来吧!”他伸手去接袋子,孙若宁倒没矫情,说了声“谢谢”,可袋子还没递到慕轩手中,整个人突然摇晃一下,就往地上倒去,慕轩赶紧一把搀住她的胳膊,然后把她扶到一旁找张椅子坐下,问:“怎么啦?头晕?”

孙若宁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慕轩心里暗自叹气,说:“有什么难事吗?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忙!”

孙若宁默默的流了一会泪,才断断续续告诉慕轩她的遭遇。

她跟万亮天谈恋爱,万亮天父母也对她很满意,两家开始商量结婚的事。她虽然心里总觉得不安心。但还是默认了两家的安排。可是半个月前。她却偶然发现万亮天在外面胡搞,她哭了整整一夜,天亮决定跟万亮天解除婚约,然而命运似乎跟她开玩笑,就在那天上午九点多,她接到万亮天妈妈打来的电话,说万亮天发生了车祸,正在医院急救。

虽然最终万亮天脱离了危险。但两条腿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而且很可能落下残疾,万亮天为此一天到晚愁眉苦脸的,孙若宁把分手的话藏在肚子里,义无反顾的负起了照顾他的责任,而她妈妈偏偏还在这个时候来个雪上加霜,一直催着她赶紧跟万亮天分手——不仅仅是因为万亮天的腿会落下残疾已经不可能继续做警察,更重要的是万亮天的舅舅因为经济问题被纪委带走了,而万亮天的父母也出了些问题,以往对母亲一直非常顺从的孙若宁这一次却犯了倔脾气。不顾妈妈反对,一直在医院里陪着万亮天。这段日子以来真是心力交瘁。

慕轩安慰了一番,最后看她实在虚弱得很,就决定送她回家,但孙若宁一定要回医院,慕轩只好随她,好在医院就在附近,他就打车把她送到医院。

他俩进病房的时候,万亮天正靠在床上喝汤,孙妈妈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正说着:“……你要是答应了,保证不吃亏!”

“妈,你别说了!”孙若宁急急的叫一声,虽然没听见妈妈在跟万亮天说什么,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类似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孙妈妈站起身来,恨恨的瞪一眼自己女儿,而后发现一旁的慕轩,她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哼一声,说:“你来干什么?”

慕轩淡淡一笑,说:“只是过来看看,阿姨,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若宁不是孩子了,她有能力选择自己的生活。”

孙妈妈面无表情,说:“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没关系。”之后,她还不忘对病床上的万亮天说一声“你好好想想,我会再来的”,这才转身离开。

看她就这样扬长而去,慕轩倒有些奇怪,要是从前,这位阿姨可是绝对会将多管闲事的自己骂个狗血淋头的,这次居然毫不恋战,真是异数!

要是他知道孙妈妈这段时间在报纸电视上对他了解得相当多,对他这个“胆大包天”的乡下土包子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畏惧之意,那他可能就不会这么奇怪了!

孙若宁看看慕轩,眼神中满是歉意和感激,而后,她过去接过万亮天手中的碗放好,扶着他躺下,万亮天看慕轩的眼神中满是懊恼跟愤恨,却一直紧闭着嘴不说话,慕轩多少明白他心里的憋屈和不甘,甚至还有对孙若宁的怀疑和对自己的恨意,但他只当不知道,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说:“万亮天,这件事之后,你应该看出若宁对你的真心了,要是哪一天你辜负了她,我一样过来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说完,他也不顾万亮天有什么反应,向孙若宁说一声“有什么困难就打电话,我的号码一直没变”,然后,他大步离开。

说实话,他确实有点不放心孙若宁,但是,目前这事毕竟跟他无关,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孙若宁能不能撑过去、能不能坚持自己的选择,旁人谁也没有办法替她做主。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隔着一张床位的病床上,有个病人正蒙着头躲在被子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慕轩要是看得见他的脸,一定会马上认出来,这个病号正是那个倒霉的武凯怀!

情人节那天,武凯怀很孤独很郁闷,一个人喝了点酒,又一个人跑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里有个情节:一直不能引起女神注意的屌丝男主角决定孤注一掷,冒着危险参加一场搏击赛,赛前,屌丝男主角打电话对女神说:“给你十分钟赶到这里,要不,你就永远看不见我了!”结果,女神居然真的在十分钟之内赶到,最后,屌丝男主角逆袭女神成功了!

武凯怀看得心情激荡,热血沸腾,出了电影院,看见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他顿时来了豪气。跑到人家宾馆开了一个二楼的房间。站在阳台上给梓峪打电话:“练梓峪,我是武凯怀,你要是在二十分钟内不赶到我这里,我就死给你看!”

喊完之后,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激情,要是心中的女神在这里,他觉得自己铁定会奋起一击将她推倒,他将一瓶红酒喝了两口。情不自禁嗷嗷叫了几声,觉得心里舒坦极了,这才在沙发上舒舒服服靠着,等待着心中的女神为他赶来。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他终于撑不住了,酣然入睡,他睡得很熟,甚至还做了一个梦,梦中,女神来了。来挽救他了!而他,终于将女神推倒了!只是。在非常关键的时刻,他突然就毫无征兆的醒了,脑海中跳动着一个非常清晰的念头:我好像没有告诉她我在什么地方!

天终于亮了,他也终于认清了现实,一个人无精打采的下楼结账,二楼嘛,自然用不着非坐电梯不可,他心神不定的走楼梯,一不留神,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身上摔伤了好多处,脸也破了相,最严重的是左腿摔断了……

无巧不巧,他跟万亮天在同一间病房,这几天看着万亮天这个病友有那么好的女朋友,他真是羡慕嫉妒恨哪,不由自主就又想起了自己的女神,刚才正想到紧要处,突然看见慕轩进来,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东窗事发,人家找上门来算账了——虽然那晚自己什么都没做成,可是那个电话也算是非常严重的骚扰了吧?

他躲在被窝里战战兢兢的,紧张得浑身都有些抖,一直到听慕轩的脚步声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其他声息,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一身臭汗,全身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一路车声呼啸,慕轩踏进家门时已经快十二点半了,却发现大家居然还没有吃饭,桌上摆着六个凉菜,甜甜一个人坐在朝南的太师椅上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菜,看见他,她从椅子上下来,“噔噔噔”跑过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嚷嚷:“舅舅,你怎么那么晚,我的肚子都饿扁了!”

慕轩笑着,放下包,把她抱起来,对一旁的姐姐、姐夫说:“我说不用等我的,先吃啊!”

周赫只是笑笑,转身进厨房去拿碗筷,原慕岚却冲着弟弟挤挤眼睛,促狭的一笑,说:“我们倒是想先吃,就怕有的人不愿意啊!咯咯咯——”

慕轩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答案马上就出现了,闻声从楼上下来的,除了谭雪曦之外,还有米沁歆,原来她一早就过来帮忙了——虽然其实没能干什么,毕竟,她一向很少干家务,在擅长家务的谭雪曦和原慕岚母女俩面前,真没有她伸手的机会,原本谭雪曦说不要等慕轩,可是米沁歆一直说她还不饿,结果大家就都空着肚子陪着她到现在了。

原慕岚开始炒热菜,谭雪曦让大家坐下开吃,米沁歆自始至终表现得都很自然,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甜甜对她也很亲近,慕轩给她夹了她爱吃的鸡腿,她却在给米沁歆夹菜,不知情的人一看,很容易就把米沁歆当成这个家庭的一员了。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米沁歆其实之前已经受邀在这里吃过一次饭,不过她觉得明显这一次让她更舒坦,虽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但事实确实是因为慕轩回来了,有这个男人在身边,她觉得做什么事都很安心,要是在以往,她这个叱咤商场的女强人是绝对不愿意认同这一点的,或许小欣说得没错,女人再强悍,也还是需要有个男人在身边的。

饭后,谭雪曦和原慕岚母女俩收拾厨房,慕轩、米沁歆和周赫带着甜甜出门走走,不知不觉,他们到了村北头的山脚下,就在一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了,阳光照着,他们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甜甜靠在慕轩怀里,小手捏着一根狗尾巴草轻轻拍打着那些杂草,有时又拿它去撩拨慕轩的脸,弄得慕轩脸上痒痒的,慕轩就去呵她的痒,她立马爬起来逃到米沁歆怀中去。

这样玩闹了一会儿,甜甜才趴在自己爸爸背上歇会儿。

慕轩问:“姐夫,拆迁的事怎么样了?”

周赫摇摇头,说:“本来说是一周之内搬迁,不过现在好像没有一开始那么紧张。”

慕轩其实知道这种情况肯定会出现,因为粒米集团、传岳集团等几家大客户上门,区里又有强哥他们在推动,镇里、区里乃至市里肯定都会对之前的决议有所犹豫,而他正需要这段犹豫期,因为,早在米沁歆他们来这里时,张冠、李戴他们就开始去盯着那个孙市长了,他坚信,这个孙勉力既然这么钟情于日资企业,那必定跟那些日本人有来往;只要有来往,那就必然会发现点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米沁歆看着他,眼眸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担忧,她早来了几天,虽然跟其他集团的负责人一起受到了区里、镇里的热情接待,甚至市里也来了一位副市长,说的那些话非常振奋人心,但是,她总觉得某些人不经意间流露的态度非常清晰的显示,市里和区里的某些人还是非常在乎日资企业,甚至她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某些人似乎根本不希望粒米集团等在这里生根发芽。

慕轩了解了米沁歆的想法,也就坦然告诉她,他这一次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孙勉力的问题所在,将他一击出局,务必从根子上断了拆迁的可能性,更不允许日资企业在这里生根发芽!

因为就他所了解的,显然是以孙勉力为代表的一部分人会对粒米集团等的到来设置障碍,米沁歆自然知道他可能会采取的行动是什么样子的,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很认真的告诉他:“一切小心!”要知道,某类人一旦要对阻挠他们利益的人下狠手,那绝对不亚于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的某类人。

这个小舅子把沪上搅得昏天黑地的事,周赫都一清二楚,只是丈母娘一再叮嘱他们夫妻俩不要多提这些事,他才装作毫不在意,现在听慕轩说起他的目的,他暗自吃惊,但脸上还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未完待续。。)

第六十六章 这是个圈套

第二天上午,慕轩才刚起床,就接到杜克强打来的电话:昨晚老街出事了!

本来拆迁的事暂时终止了,可是昨晚上负责拆迁事宜的副镇长王卞海突然去老街召集那些住户开会,再次督促他们在拆迁协议上签字,很多住户对此感到愤怒,其中有几个说了很难听的话,王副镇长气得七窍生烟,留下一句“你们等着瞧!”就气哼哼的走了。结果,今天凌晨四点多,有人发现王副镇长和他的司机躺在镇政府门前的垃圾箱旁,人事不省,送到医院检查发现,王副镇长的肋骨断了两根,脾脏也受伤了,他的司机也断了几根手指。王副镇长醒来,一口咬定打伤他的是老街上的人,警察紧急出动,拘捕了几个嫌疑人,周赫竟然也在其中。

原慕岚昨晚带着甜甜住下了,慕轩跟她一说,原慕岚赶紧打电话到学校请了假,就急急的跟他去派出所,派出所副所长李标是本地人,他的女儿如今就在原慕岚班上,他悄悄告诉原慕岚,市里已经知道王副镇长遇袭的事,已经让市局接手这个案子,王副镇长的司机大张一口咬定袭击副镇长的人中间有周赫,周赫恐怕会很麻烦。

“这是设计好的陷阱!”慕轩非常肯定的对自己的姐姐和闻讯赶来的米沁歆说,他之前就知道周赫是老街选出来跟上面谈判的代表之一,而这一次被拘押的七人中有三名谈判代表,很明显,对方想对老街的人逐个击破。

米沁歆也觉得肯定是这样。跟慕轩合计了一下。她就回宾馆跟其他集团负责人商量下一步计划。而慕轩打电话给罗哥,很快,柳屽就赶过来了,他很快成了周赫等人的律师。

当天晚上,慕轩又接到了强哥的电话,杜克强告诉他,市府经过半天的争论,最终作出决议:支持芙蓉镇的招商引资计划。步行街的建设也提上日程。

杜克强也毫不避讳的告诉慕轩,为了这个决议,市委书记和市长之间有了明显分歧,市委书记那边显然更中意于慕轩之前提出的规划,但是孙勉力依靠省里的支持占了上风,说到这个,杜克强的火气就又上来了,他说他现在可以肯定,那个姓孙的是到这里来过渡一下的,所以根本不在乎芙蓉镇或者其他镇的建设有什么成效。只是想在短期内弄出一个繁荣发展的假象,以便于他风风光光的坐上更好的位置。

“老百姓可不需要不把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的父母官。而不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的父母官,最终也不会有人在乎他的死活。”慕轩是这么安慰愤慨难平的强哥的。

强哥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一再叮嘱他:“你可得小心些,人家可算得上是有权有势,而且目前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慕轩觉得强哥还是从前那样充满热情和正义感,心里一暖,说:“我知道,强哥,你也要小心,接下来,咱们可得打只大老虎呢!”

“大老虎?”强哥在那边一愣,随后压低声音问,“怎么,揪到老虎尾巴了?”

慕轩呵呵一笑,说:“暂时还不确定。”

杜克强心领神会,也呵呵笑道:“不确定好,不确定好。”既然说不确定,那就是说有发现啰,有发现就好啊!

结束跟强哥的通话,慕轩就又打电话给张冠,后者告诉他,白天发现孙市长的秘书莫科跟一个年轻女人见面,之后莫科回了市府,而那个年轻女人开车去了华亭大厦,进了2033号套房,根据打听,套房里住的正是前来本市投资的日商大田照司,那个女人是他聘请的翻译林茜茜,李戴亲自带人在大厦守着,发现那个林茜茜之后又离开大厦去了大厦斜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在那里,一个中年男人跟她见了面,两人一边喝咖啡一边聊,足有半个钟头,然后,林茜茜就回华亭大厦自己的房间,之后一直没出来;而那个中年男人去了三站路外的一处小区,李戴觉得林茜茜和这个中年男人很有问题,建议进行进一步接触。

慕轩连夜到了市里,而且直接去了那个中年男人的住处,张冠查到这个男人叫胡贤芾,之前居然是江靖市市长办公室副主任,但一年前辞职下海经商去了,而且,他辞职之后还离了婚;张冠还查到,就在胡贤芾辞职的前一个月,市长办公室一个名叫曹倩的女秘书跳楼自杀了,而之前,胡贤芾一直负责带这个新来的小秘书。所有这些事发生的时候,孙勉力正是江靖市的副市长,有消息说,那个曹倩是因为被孙勉力的儿子孙韶鸣始乱终弃才走上绝路的。

据张冠的消息,胡贤芾做生意似乎很厉害,才只一年时间,他在南方创办的公司已经拥有了千万资产。

知道了这些,慕轩才决定跟胡贤芾开门见山——一个在南方拥有千万身家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这个城市的一个普通小区里,和前来投资的外商身边的翻译暗中来往,行动诡秘,这不得不让人感到奇怪。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胡贤芾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就选择了沉默——无论慕轩问什么,他都不开口。

没办法,慕轩只好暂时把胡贤芾“绑架”了,不过他没有离开胡贤芾的藏身之地,而是让张冠悄悄通知那个林茜茜到咖啡馆见面。

“你是谁?”林茜茜明显对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充满敌意,“你想把胡哥怎么样?”

慕轩示意她喝咖啡,说:“我是原慕轩,目前我不会把胡贤芾怎么样,但要是我从你这里听不到我想知道的,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卑鄙无耻!”林茜茜是个非常俏丽的女孩子,虽然这个时候她一脸怒容。脸蛋有些微微扭曲。但怒色也为她平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她捏紧一双粉拳,眼眸恶狠狠地瞪着慕轩,“你是孙韶鸣的走狗?”

慕轩淡淡一笑,说:“我是原慕轩,我只想我的家人没事,只想我老家的老百姓过正常的日子,如果你和胡贤芾是为孙勉力干活,那咱们就是敌人;如果你们也是为了对付孙勉力来的。那咱们就是朋友。”

林茜茜眯起眼眸看着慕轩的眼睛足足有两分钟,之后淡淡的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慕轩无奈的一笑,说:“我第三次告诉你,我是原慕轩——”

“我知道你是原慕轩,怎么,你很有名吗?”慕轩话没说完,林茜茜就打断他,很不屑的说,但马上,她就抬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嘴。眨巴着眼眸瞪着慕轩,“你就是原慕轩。把沪上搞得天翻地覆的原慕轩?”

慕轩苦笑,说:“天翻地覆?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林茜茜微微一撇嘴,说:“你不用谦虚,过分谦虚就是骄傲!有没有天翻地覆,那些牵涉其中的人最清楚。既然你是原慕轩,那我可以考虑跟你合作。”

慕轩点点头,说:“那就一言为定了!”

林茜茜看看腕表,说:“我要马上回去,要不然那些小鬼子要怀疑了,你想知道什么回去问胡哥吧,他会全部告诉你的,”她说着,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金项链摘下来递给慕轩,“给他看这个就行!”

“等等!”慕轩喊住她,报给她一串数字,“有什么急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林茜茜走后,慕轩先给李戴打了个电话,他报给林茜茜的就是李戴的手机号,既然林茜茜现在是朋友,而李戴又负责盯着那些小鬼子,慕轩自然得告诉他小心保护林茜茜的安全。

回到胡贤芾的住处,慕轩很干脆的拿出了林茜茜的那条项链,胡贤芾的眼圈当时就红了,他拿着项链在掌中摩挲了好久,才伤感的说:“这是小倩的项链。”

胡贤芾接下来的叙述让慕轩心中的愤怒更增了几分,胡贤芾来自浙西农村,依靠自己的能力步入仕途,奋斗十年,成为江靖市市长办公室的副主任,原本他对仕途充满了希望,不过曹倩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曹倩是个聪明美丽、活泼率直的女孩子,在胡贤芾看来,她那性情根本不适合做秘书,尤其是政府的秘书,但是架不住曹倩的虚心求教,他还是非常认真地指点她,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个比自己小整整十三岁的女孩子产生了非常微妙的感情,而曹倩对那些向她献殷勤的年轻异性毫不假以辞色,却对他非常依恋,后来两人相恋,曹倩才告诉他,她自小父亲去世,母亲带着她再嫁,她非常渴望找一个像她父亲那样的男人来疼爱她,胡贤芾原本的婚姻生活就不顺畅,知道这事之后就越发沉迷于跟曹倩的这段情感,不过,为了不影响他的仕途,曹倩选择将这段感情隐藏起来,胡贤芾感动之余,暗自决定,等自己成为办公室主任就离婚娶曹倩。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曹倩,曹倩就被残忍地杀害了,罪魁祸首就是孙勉力的独生子孙韶鸣,孙韶鸣是个贪酒好色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势力,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他自从第一次见到曹倩就开始纠缠她,只是曹倩一直不搭理他,而且胡贤芾暗中帮忙周旋,曹倩才一直没事,可是,孙韶鸣色胆包天,有一天居然派人在市府门口将曹倩掳走,胡贤芾闻讯后心急如焚,想尽办法打探却也没能找到曹倩,第二天一早,曹倩的尸体出现在喜乐登大酒店的楼下,警方公布的验尸结果说是跳楼自杀,但胡贤芾绝不相信,他辗转托人,终于知道了曹倩的死因:她体内有冰毒的成分,而且遭受过非常残酷而变态的蹂躏,她在被扔下楼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曹倩遇害的第二天,孙韶鸣就不知所踪了,据说是回老家看望爷爷去了,胡贤芾知道,这个罪魁祸首肯定是像以往一样跑回去避风头了,他强忍悲痛撑了一个月,终于下定决心弃官从商,而且跟自己的妻子离了婚——他知道孙勉力背后势力非常大,要为曹倩报仇非常困难,他只有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有钱,才可以给孙家找麻烦。

这几个月,他一直在收集孙韶鸣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罪证,手里掌握了一些东西;也就是孙勉力被调来这里做市长的这两个月,他在孙勉力接待的那些日本商人身边发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他曾经在曹倩的手机里看见过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林茜茜的自拍照,费了点周折之后,他跟林茜茜接洽上了,林茜茜知道他想为自己姐姐报仇的事后,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她之所以会想尽办法成为那些日商的翻译,目的就是接近孙勉力,看看能不能找到孙勉力或者孙韶鸣的犯罪证据,她当初听说姐姐的死讯和那些流言,尤其听说江靖警方没等她妈妈赶到江靖就把姐姐的遗体火化的事后,就认定姐姐的死肯定跟孙家那个纨绔子弟有关系,她这一年来一直在找机会,寻思着一定要给姐姐报了这仇。

胡贤芾从林茜茜那里知道孙勉力跟那几个日商关系匪浅,林茜茜这个翻译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没有用武之地的,因为那几个日商好几次去见孙勉力根本不带她这个翻译。昨天,孙勉力的秘书莫科来找林茜茜,告诉她孙市长准备在今天晚上宴请大田照司等人,林茜茜觉得奇怪,因为这种事照理应该由莫科直接告诉大田照司等人才对,干嘛要她通知?这好像对大田照司他们很不礼貌吧?

正因为感到奇怪,林茜茜才临时跟胡贤芾见面,两人商量了一下,胡贤芾觉得双方这次见面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想趁这机会去抓孙勉力的小辫子。

“只怕这是个圈套,你们不光抓不住他的小辫子,反而会被他抓个正着!”慕轩把事情前后仔细思量了一下,说出了一个让胡贤芾大吃一惊的结论。(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这段日子实在忙碌而乏力,没时间更新,抱歉!不过无斋可以肯定,这书一定会结束,绝对不会太监!

第六十七章 敲山震虎

圈套?胡贤芾一惊,也觉出不对头了,他想很可能孙勉力已经发现了林茜茜的异常或者自己的出现,故意把这么重要的事透露给林茜茜,想来一招“引蛇出洞”,他想应该告诉一下林茜茜,今晚绝对不要去参加孙勉力的宴请,不过,慕轩阻止了他,跟他仔细商量了一下,胡贤芾决定冒一次险。

晚上七点,林茜茜跟着大田照司一行准时出现在明湖会所的东湖厅,大田照司他们高谈阔论了半个钟头,孙勉力没有出现,来的是市长秘书莫科和纨绔子弟孙韶鸣,莫科用相当熟练的日语跟大田照司他们谈笑着,林茜茜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个莫秘书会说日语,她非常吃惊的看着莫科,后者却根本不看她一眼,而那个纨绔子弟孙韶鸣却嬉皮笑脸的贴过来,对林茜茜动手动脚,说:“想不到曹倩的妹妹也这么漂亮,老子还真是好福气啊!”

林茜茜大惊失色,一下子拍开对方的臭手,骂道:“混蛋,滚开!”

孙纨绔却一点都不生气,越发眉开眼笑,涎着脸说:“原来也是个小辣椒,老子喜欢,这样玩起来才爽啊!嘿嘿嘿——”

林茜茜惊恐万分的往后退,紧贴着墙骂:“死色狼,滚,滚开!”

孙韶鸣色眯眯的上下打量她,嘿嘿笑着说:“你的腰比你姐姐细多了,胸却比她的还大,玩起来一定比你姐姐更够劲,老子真是迫不及待了!”他的双眼发红,充满了赤裸裸的情欲之火。林茜茜看得胆战心惊。一只手伸进包里摸到手机。按下了紧急键,向原慕轩给的那个号码求救。

“小鸣,别着急,还不到时候!”莫科及时开口阻止了孙韶鸣,后者居然对他很是听话,点着头说:“莫哥,别担心,我会等着的。这么出色的猎物,我还想带回去慢慢享用呢!”

莫科赞许的点点头,却发现大田照司几个都用非常热切地目光盯着林茜茜,他用日语喊了两句,大田照司几个立即满脸谦卑的笑容,一个劲的向莫科翘大拇指,看林茜茜的目光中充满了饥渴,林茜茜心中又急又怒——莫科刚才居然冲几个小鬼子说:“几位如果有兴趣,等孙少享用过之后,几位可以一起享用一下林小姐的身体。不用客气!”

林茜茜差点脱口大骂,但她终于还是忍住了。她觉得今晚这事非常蹊跷,看来之前跟胡哥商量的没错,这次宴请有问题,眼下,希望胡哥能够机灵点,千万不要自己送上门来。

可是,现实真的非常残酷,没有多久,胡贤芾就进来了——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给架进来的,看见孙韶鸣,他脸上满是愤怒,极力挣扎着,似乎想对这个纨绔子弟发起攻击,但是在身边两个壮汉的挟持下,他根本什么都干不了。

孙韶鸣看着胡贤芾冷笑不已,说:“姓胡的,想不到你居然在暗中捣乱,怎么的,你真跟曹倩那个小骚货有一腿?难怪玩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处了,他妈的,你这个老色鬼,居然跟我抢女人,老子到时候一定不让你好过!”他上去就是两个巴掌,胡贤芾的脸顿时红了。

胡贤芾愤怒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却强忍着悲愤问:“小倩真的是你杀死的,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

孙韶鸣冷笑:“那个小骚货让我玩得那么爽,本来我倒不介意让她活着,可是她闹得太过火了,一个劲嚷嚷要我坐牢,而且她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我就只能让她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了。你既然跟她有关系,那我也不介意让你从这个世界消失,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很不适合你们这种人。”

胡贤芾脸上闪过更加沉重的悲愤之色,说:“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你那个混账老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已经撕破脸,他就毫无顾忌了。

孙韶鸣脸上闪现怒火,上来又是一个巴掌,说:“我老爸也是你能骂的?老色鬼,你活得不耐烦了!”

胡贤芾脸上闪现讥诮之色,说:“你们父子俩就像是过境的蝗虫,到哪里,那里就倒霉,这一次,这里的老百姓不知道会损失些什么!”

孙韶鸣恼羞成怒,抬手又是一个巴掌,而后,他向架着胡贤芾的两个壮汉吼一声:“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两个壮汉把胡贤芾往地上一扔,捏着拳头就想动手,胡贤芾冷笑一声:“要揍我?尽管动手,要是把我弄死,你们爷俩做的那些丑事就可以公之于众了!”

“等等!”莫科出声制止两个壮汉,走到胡贤芾面前,“你手里有什么?拿出来,可以让你安全离开。”

胡贤芾哈哈大笑起来,瞪着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市长秘书,说:“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还是你一向哄惯了孩子?”

莫科脸色阴沉的瞪着他,片刻之后,向两个壮汉说:“把他俩弄回去,小心,别被人发现!”

两个壮汉一人一个,将胡贤芾和林茜茜押着离开,林茜茜看见胡贤芾向自己使眼色,终于忍住怒火没有做任何反抗,孙纨绔一脸得意之色跟在后面,对林茜茜说着恬不知耻的荤话,美女翻译权当狗叫,始终没有理他。

莫科给孙市长打了个电话,而后陪着大田照司他们喝酒,算是表达市长对他们大力配合的感谢之情。

而接到电话的孙市长放下电话就忙开了,既然确定胡贤芾是针对他而来,而且这个前市长办公室副主任手里很可能握着他孙勉力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那他就得在这些东西见光之前将可能被揭露的阴暗面给清理干净,于是,孙勉力周围不少人都陷入了一种相当紧张的忙碌之中。这种忙碌持续了整整三十七个小时。孙勉力才算大大地松了口气。

胡贤芾和林茜茜被悄悄弄到了市西郊一处别墅中。色欲熏心的孙纨绔迫不及待的拿来一个透明袋子,当着胡贤芾的面向林茜茜炫耀:“知道这是什么吗?别看你现在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只要你吸食了这个,你就会迫不及待的自己脱光了求我玩你,就像你姐姐一样!到时候,老子想怎么玩你你都会乖乖的配合,嘿嘿嘿——”

林茜茜的脸色顿时怒急交加,而胡贤芾虽然故作镇定。眼神中还是难免有焦虑之色,他虽然是和原慕轩商量好了,来一招“将计就计”加“敲山震虎”,但眼下孙韶鸣欲火焚身,如果原慕轩再不出手相助,林茜茜就难免遭到凌辱;可要是马上救了林茜茜,那很可能引起孙勉力的警觉,那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这可怎么办?

关键时刻,孙纨绔却是掉了链子。他忽然脸色发白,满头是汗。而后抱着肚子冲进了卫生间,这一进去,他就没能站着走出来——他拉得双腿发软,被保镖找来的医生用担架抬出了卫生间,到医院躺了足足五天,医生的检查结果说他很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胡贤芾和林茜茜就这样被关在别墅里整整四天四夜,两人被分别关在房间里,除了一天三餐有人准时送来,其他时候就是对着天花板发呆,胡贤芾还好,毕竟见识过不少风浪,一直沉得住气,林茜茜却觉得自己要疯了,有几次憋不住大叫几声,却也没有人过来搭理她。

就在林茜茜觉得自己不是发疯就是闷死的第四天入夜,房门忽然开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林小姐,咱们可以走了!”

“你是谁?”林茜茜浑身绷紧,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可以走了?他们要杀人灭口?

“我是李戴,”瘦高男人面无表情,“你之前给我打了电话,我是来救你的。”

我给你打电话了?林茜茜愣了三秒钟,才想起自己曾经给原慕轩给的那个号码打过急救电话,不过,那好像是四天前的事了,你现在才来救人,是不是晚了点?

李戴似乎清楚她在想什么,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守在这里,只是事情还没完,我才等到现在才出现。”

林茜茜好像明白点什么了,等这个自称李戴的男人带着她跟胡贤芾会合,然后从李戴的口中,她才知道就在他们被绑架的这四天里,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市局前往芙蓉镇接手王副镇长遇袭案件,但却遭到了镇上百姓的阻扰,结果警民发生冲突,双方有十多人受伤,事情最终惊动了省里,今天省里派的调查组已经到了市里。

调查组来得这么快,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调查警民冲突事件,更因为前天凌晨,江靖市发生了垮桥事故,前后花费了两个多亿、才刚通车不到五个月的市北大桥突然坍塌,幸好当时桥上车不多,两辆轿车、一辆面包车和一辆大卡掉入河中,车上人员都得救了,大桥是孙勉力当江靖市副市长时主持修建的,当时承建大桥的大力公司是孙勉力和江靖市市长乔达明一力敲定的,于是,江靖市的大街小巷都开始传说一件事情:孙勉力和乔达明当初接受了大力公司的贿赂超过一千万。

网上还曝出一些帖子,贴出的据说是大力公司建桥的账目,其中还有张帖子爆料说:大力公司其实根本就是几个小建筑公司临时拼凑出来的,修建完江靖市的大桥之后,这个公司就解散了。而这个消息很快得到了业内人士的肯定。

乔达明已经退休回家养老去了,而孙勉力高升到了临市做市长,于是,孙勉力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很多江靖市市民都呼吁要严惩罪魁祸首孙勉力。

同一时刻,孙韶鸣这个纨绔子弟干的那些天怒人怨的恶事也都被人在网上揭露,其中有不少录音和图片资料,孙韶鸣的恶少形象“光芒万丈”,与之形成呼应的,是他那个极力维护他的老爸孙勉力的步步高升,甚至有传言说,孙勉力出任如今的市长只是短时的过渡,一旦孙市长这一次的招商引资成功,他就会被提拔到省府,因为省里有高官是他的靠山,至于招商引资会不会持续有效、会不会对地方造成环境污染,根本就不在孙市长的考虑之内。

这个消息出现后,不光是芙蓉镇,周边的其他镇也都陷入紧张气氛中,因为,这一次新上任的市长可不仅仅给芙蓉镇招商引资,其他镇多少也有这方面的筹划,那些准备来投资的外商都是日本人不说,还都是搞污染相当严重的企业。

很多人在质疑孙市长的用心的时候,也开始质疑市府的决策出台过程,有人非常直接的发问:为什么事关百姓生存的大事,这么大个市府就让一个新上任的市长随便做主,其他领导都在忙啥呢?

这样的纷乱之中,别说市府觉得压力山大,就是省府也觉得这事不能拖,要不,到时候全省百姓就要开始质疑省府的执政能力了,就这样,调查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出现在市里,而且,第二天一早,调查组就直接到了芙蓉镇。

慕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张冠他们发现了孙勉力在这里有一个情人,慕轩觉得光靠这方面的问题不一定会对孙勉力造成什么损伤,借着胡贤芾的“自投罗网”施行的那个“敲山震虎”之计很管用,孙勉力急着召集相关人员擦屁股,慕轩亲自到孙勉力金屋藏娇的地方蹲守了二十多个小时,终于被他发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线索,顺着这线索,他挖到了孙勉力在经济上的很多问题,加上胡贤芾之前搜集的那些证据,慕轩这才决定进行全面攻击,他的目的非常明确,一定要让孙勉力在这次事件中“壮烈牺牲”,要不,实在对不起那些为此付出了艰辛劳动的“志愿者”。(未完待续。。)

第六十八章 初中同学会

再结实严密的网,一旦被撕开一道口子,那这网很快就会越来越脆弱,更何况,有人在不断撕扯那道口子,将它越扯越大,而且,还有不少有心人在不断地给这网添上新的口子。

孙勉力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末日竟然会来得这么早而且这么快,儿子被拘捕不到半个钟头,自己也被纪委带走了,看着那一件件不容置疑的证物,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命就此终结了。

省里的反应也非常快,孙勉力出事不到一个礼拜,新的市长就走马上任了,知情者发现,新市长是在省委做过秘书长的宋商瞿,之前,他就是省里部分领导十分属意的市长人选,却被孙勉力捷足先登了,不过,兜了一个圈子之后,宋市长还是如愿以偿了,而且,这一次临危受命,让他比之前行事张扬的孙勉力更招人注意,这算不算是命运跟他开的一个善意的玩笑呢?

孙勉力倒台了,他极力主张的引进外资一事也就暂时搁浅了,而芙蓉镇上和临水区里的一些领导的反应也绝对不算慢,他们立时改变风向,异口同声支持杜克强他们提出的招商引资计划,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接待米沁歆、管昊旭等组成的“众心”投资考察团。

米沁歆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帮助慕轩而来,一早知道可能遇到的沟沟坎坎,倒也不在意人家的前倨后恭,跟亲自前来洽谈合作意向的新市长宋商瞿深谈了两次,之后又跟宋市长特别委派的全权代表杜克强一行展开了为期一周的谈判,最终签订了一系列的合作协议。

听说各集团联合投资组成的“众心集团”在芙蓉镇先期投入的资金就要超过五十个亿。不仅临水区里其他乡镇领导心里痒得难受。就是市里其他区的领导都觉得眼睛痒痒的。而宋商瞿就趁这大好机会,组织了不少团队,前往沿海各省市招商引资,一时之间,全市都热闹起来。

就在这样的热闹氛围中,芙蓉镇开始了第一期的建设。建设第一期主要完成蔬果基地和农家乐园的建设,芙蓉镇原本就有几处较大的蔬菜大棚,桃树林面积也不小。镇里出面,将这些农家组织起来,还吸收了周边有意愿的农家,形成了南北两大蔬果基地,众心集团跟基地签订购销合同,还给予资金和技术支持。

相比之下,农家乐园的建设就费事得多了,因为这事涉及全镇的农户,众心集团首先出资,帮助每一户农家进行基础改造。在不改变各家各户主要面貌的基础上进行改善,务必让每户农家各具特色又不失其本真。绝大多数农户都怀着改善生活的美好愿望,支持镇里的这些措施,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人家对此表示怀疑,整个改造过程难免有磕磕绊绊,好在,市里和区里的决心都很大,对镇里的支持非常给力,同时,谭雪曦和原慕岚母女俩的教师身份也给众心集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帮助,母女俩的学生不少,不少学生就是农家子弟,谭雪曦当年教的学生如今都为人父为人母了,家长听说主持整个改造事宜的就是谭老师的儿子,也就欣然接受了改造的现实,而他们的欣然接受,直接或间接的影响了周围的人,改造事宜也就越来越顺利了。

整个计划既然已经开始,米沁歆这样的大忙人自然没办法时刻守在这里,所以,米沁歆、关蕴涛他们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由慕轩出任众心集团的副总,守在芙蓉镇,全权负责整个计划。

人家本来就是为了助他完成心愿而来的,而且各项事务都由各集团负责人带着专业人员跟进,慕轩主要负责的就是督导协调工作,他自然义不容辞,欣然领命。

做计划的时候,慕轩恨不得尽善尽美,但真正将计划付诸行动时,才发现事情真不是一般的多,不过,在将理想变成现实的强烈渴望支持之下,他倒并不觉得每天的奔波劳碌有什么累的,只是每天睡前,他跟梓峪照例通完电话之后,心里就有种非常强烈的渴望:要是梓峪现在就在身边该多好啊!梓峪,我想抱着你入睡!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又一次的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可以忘却嫣菲,而将梓峪全身心的接纳到自己心中了。

他其实不介意向梓峪坦承这个愿望,但却一直没有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梓峪心里恐怕也非常想来这里跟自己厮守着,一旦自己开了这个口,恐怕她就难以安心工作了,而且眼下这么忙,她来了,自己也很难一直陪着她,与其这样,不如等事情差不多时直接向她求婚得了。

三月最后一个周六的下午五点十分,慕轩离开众心集团临时办公室,去菜场买了些菜,骑着自行车回家,转过街角的时候,迎面一辆摩托车“呼”一下撞过来,他赶紧一拨车龙头,及时避开,在尖利的刹车声中,开车的女孩子停下摩托,过来向慕轩一叠声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慕轩笑着说没事,可是对方还是一个劲的说着,在对方第三次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忍住,说:“小妮子,你再说对不起,那我就真的有事了!”

那女孩子一愣,瞪着慕轩的脸有四五秒,才惊呼一声:“小玄子,是你?”而后,她的脸上露出些许欣喜与羞涩交织的神色。

这个女孩子名叫林旖旎,跟慕轩做了初中三年的同桌,那时候,正是小燕子满天飞的时候,不少学生都是小燕子的粉丝,于是全班每个人都有了个以“小”开头、以“子”结尾的名字,慕轩对小燕子不感冒,但也很“荣幸”的得了个新名字,而这新名字就是眼前这位同桌给取的。至于林旖旎“小妮子”这个雅称。却是坐在他俩身后的“小胡子”起的——小胡子那时候瘦小得像只小猴子。自然还没有胡子,他叫小胡子,只是因为他姓胡。

“没错,是我!买了新车?”慕轩微笑着,看看对方身后那辆崭新的红色电动摩托,他当初考上了区里最好的临水高中,林旖旎就在镇里的芙蓉中学上高中,几年没见。当初那个瘦瘦小小、头发微黄的小女孩如今已是身形婀娜、明眸善睐的大姑娘了,尤其那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蓝色丝带随手一系,让人觉得格外飘逸秀丽。

“嗯!”林旖旎脸色微红,看一眼身后的新摩托,昨天是她的生日,家里给她买了这辆新车当生日礼物,她一时兴奋,差点撞了人,不过。心底里,她又暗自庆幸。要不是这没有酿成的车祸,又怎么会遇上小玄子呢!

“听说你后来上的是艺术班,现在是在音乐学院吗?”慕轩记得小妮子那时候很喜欢唱歌,后来隐约听说她高二分班时就报了艺术班。

“嗯!”林旖旎脸上的晕红才刚褪下,听到这话又泛起了红云,眼眸中显然闪动的是欣喜之色,当初跟小玄子做了三年同桌,那时候情窦初开,觉得小玄子跟其他男生不一样,好像要比那些小屁孩成熟稳重些,言语不多,看上去酷酷的,有时候说话又非常有趣;等后来经历了高中生活,又进了音乐学院,见识了各色各样的男生和男人,在刚刚认出小玄子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两下,猛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才发现,自己一直寻寻觅觅这么久,好像还没有一个男的能够像小玄子那样给人非常期待的舒心感和安全感,尤其听到他似乎也关心自己在哪里上学,她心里就更如小鹿乱撞一般,“噗通噗通”,夹杂着一丝丝难以言说的甜意。

慕轩的神情中有不知所措的疑惑,他跟小妮子做同桌的那三年一直都很沉默,小妮子、小胡子他们几个经常跟他玩在一起,那时候,小妮子可比眼下泼辣活泼,这女大十八变,不但变了容貌,连性情都变得这么淑女了?

“明天的同学会你去吗?”林旖旎觉得小玄子的目光亮得让她心慌,脸蛋儿更红了,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很自然的就想起了明天的事,原本她是不准备去参加这个同学会的,之前也没有听说小玄子会去,这时候只是借这个来让自己摆脱眼下的困窘而已。

“同学会?”慕轩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林旖旎耐心地向他解释,初中同学韦顺鲁和张得治发起了这次同学会,据说是为了给得了癌症的赵老师筹集手术费。

赵老师是他们初中三年的班主任,教学功底扎实,恪尽职守,尤其性情和蔼,对每一个学生都非常关心,慕轩他们那一届跟他的关系非常好,赵老师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却没想到突然被查出得了肝癌,医生说还只是中期,及时动手术还有治愈的希望,可是赵老师家里主要就靠他的工资过日子,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动手术,学校的教职员工自发的捐款,不过相对于赵老师的手术费用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慕轩对赵老师一直非常尊重,初中毕业之后,每年春节都会去向他拜年,慕轩之前也听姐姐说起赵老师的病情,周赫他们从派出所出来的第二天,他就跟姐姐一起去看望了赵老师,而且他决定全额支付赵老师的治疗费用。

“那我也去做一回不速之客。”想不到韦顺鲁和张得治那么仗义,慕轩觉得自己应该去。

林旖旎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心里一跳,立马做出了决定:“那明天晚上六点,咱们在中学门口碰头,一起去!”

慕轩答应一声“好”,走的时候不忘叮嘱一句:“开车小心点!”

林旖旎看着他蹬着车子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欣喜之色:或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看慕轩今天回来这么晚,谭雪曦随口问了一声,听说他差点跟林旖旎撞车,谭雪曦有些诧然,而原慕岚这个做姐姐的则笑得有些诡异。说:“你跟小妮子还真是有缘哪!怎么样。你的小女朋友如今变成大美女了吧?”

上初中时。小妮子、小胡子他们经常来慕轩家一起做作业,原慕岚那时候就经常调侃小妮子是慕轩的小女朋友,慕轩对此以一贯的方式来回应——笑一笑,不说话。

第二天,慕轩又忙碌了一天,黄昏时,他提前十分钟到了中学门口,意外发现林旖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她一身米色长羽绒服,身形婀娜,丝毫也不显臃肿;脸上化了淡妆,长发用发带一束,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明艳动人。

看见慕轩,她嫣然一笑,说声:“走吧!”

两人一个骑自行车,一个开摩托车,并排向镇东边去,离镇中心一里多地那里。是镇上设施、规格等最好的芙蓉大酒店,初中同学会就在那里举行。

芙蓉大酒店是四星级的。十二层楼的建筑,整个酒店占地有四十多亩,花木葱茏,景色宜人,那个相当宽绰的停车场是最为引人瞩目的,停车场的员工倒是很具专业素养,并没有因为慕轩和林旖旎两个的自行车和摩托车就看轻他俩,听林旖旎问起同学会的事,他很热情地告诉他们:“在六楼大厅。”

慕轩和林旖旎往电梯走,正等着电梯下来,身后忽然有人大声打招呼:“小妮子,你不是说不来吗?”

慕轩和林旖旎不用回头,就都听出来的是谁了,两人一起转身,林旖旎笑说:“小胡子,我为什么不能来?”

小胡子正是他俩的同学胡益士,他没有回应林旖旎,而是看着慕轩,三秒钟之后,他大叫起来:“小玄子,你回来啦?”

慕轩笑着回应:“小胡子,你还真长小胡子了!”

胡益士摸摸自己唇上的小胡子,嘿嘿笑了,说:“我老婆说我留小胡子比较帅。”

慕轩和林旖旎看着他,都忍不住“嗤”的笑了,还别说,小胡子瘦高个、长圆脸,留着这撇小胡子,看上去有种坏坏的模样,确实算得上小帅。

胡益士过来揽着慕轩的肩膀,低声问:“沪上闹出那么大动静,你不会有事吧?”

慕轩知道自己在沪上做的那些事引起胡益士的注意了,也听出了他的关切之意,心里一暖,微微摇头说:“还好,没事!”

胡益士微微松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旁的林旖旎没听清楚他俩说什么,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的看看两人。

胡益士转头看着她,说:“你打扮得这么靓丽就来了,不怕那个小德张又对你缠七缠八?”

小德张就是张得治,本来大家叫他小得子,而他生得白白胖胖,个子也不矮,可偏偏声音尖利,加上一直喜欢打小报告,像极了专门在主子面前兴风作浪的小太监,所以大家就叫他小德张了。以前做同学时,这个小德张跟在韦顺鲁后面三天两头捉弄林旖旎这样的小女孩,欺负胡益士这样的瘦小同学,慕轩为此没少跟他们闹矛盾,有一次甚至还狠狠地揍了他们几个一顿,彼此结了不小的仇。

可是自从去年暑假偶然跟林旖旎碰上后,小德张就被她的美貌吸引住了,死皮赖脸要跟林旖旎谈恋爱,林旖旎被他烦得很是恼火,这次一听同学会是他发起的,原本就打定主意不参加的。

林旖旎没有说话,只是转首看一眼慕轩,胡益士似乎明白了什么,冲着慕轩一笑,说:“那咱们上去吧!”

电梯上行,慕轩问胡益士:“你结婚了?怎么喜酒也不请我们吃一杯?”

胡益士大大咧咧的说:“没呢!不过我老婆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五一办酒,到时候一定给你们发个红色炸弹,你们可得准备个大大的红包啊!嘿嘿嘿——”

慕轩和林旖旎都笑了,电梯停下来,他们往大厅那边走,门口的服务生向他们微微鞠躬,说一声:“欢迎光临,请进!”

他们刚踏进门,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而后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声音发出非常夸张的惊喜声音:“小妮妮,你来啦?”(未完待续。。)

PS:祝各位国庆节假玩得开心舒心顺心安心!

第六十九章 大神

慕轩他们三个顿时一身的鸡皮疙瘩,林旖旎自然是最多的,她的双眉一下子就皱紧了,眼眸中的神色很是凌厉。

不过那个讨人厌的东西显然没有什么自知之明,嬉皮笑脸的,眼里根本没有慕轩和胡益士两个大电灯泡,凑到林旖旎跟前,几乎是要动手动脚了。

“小德张,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哪!”慕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着说,“还是喜欢对女生动手动脚的!”

小德张居然毫不惊慌,转头看着慕轩,脸上皮笑肉不笑,尖声叫起来:“哎呦,这不是聪明绝顶的小玄子吗?听说你被凭海大学开除了,怎么样,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他这么一叫,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慕轩,连一旁的林旖旎都不例外,慕轩恍然明白,这个小德张其实早就认出自己来了,而且显然知道自己被开除的事,他就等着叫这么一嗓子,好让自己在这么多老同学面前难堪。

慕轩淡淡一笑,说:“还过得下去,不至于饿死!怎么,老同学是想救济一下我么?”

胡益士显然也早就听说慕轩的事了,没有丝毫惊异之色,这个时候接口说:“是啊,如今张得治同学可是镇里的团支部书记,想必有办法帮帮咱们这些老同学吧!”他的嘴角满是鄙夷之色,这个小德张,高中三年忙着泡马子、玩游戏,无心读书,高考后走门路弄了个大学点招名额。居然也混了个本科毕业;更可笑的是。他高中毕业的时候连个团员都不是。大学毕业回来却成了党员,还一下子进了镇里当办事员,一年不到,又成了团支部书记,还居然变成区里表彰的爱岗敬业道德标兵了,说来说去,不就是因为人家有个在区里当办公室主任的老爸嘛!

张得治的脸色一僵,非常不满的瞪一眼胡益士。胡益士大学毕业后自己开了个电脑店,生意很不错,但是,在他张得治眼中,胡益士可真没有跟他作对的资本,想不到,这个小胡子居然还像以前一样,为原慕轩摇旗呐喊。

林旖旎靠近慕轩,低声问:“你真的被大学开除了?”

慕轩点头,说:“那是去年的事了。”

林旖旎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之色。慕轩微微一笑,说:“我现在找了个活干。养家糊口应该没问题。”

张得治眼看自己心中的女神在自己面前关心别的男人,心里郁闷,脸色看着就有些狰狞,他瞪着慕轩,说:“姓原的,别怪我不提醒你,有些人你是得罪不起的!”臭小子,敢跟老子抢女人,老子一个电话就能玩死你!

慕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你这算是威胁吗?今晚不是为赵老师募捐来的吗?你怎么带着杀气啊?怎么,今晚不是来找我们报仇的吧?”

张得治脸色发青,暗自咬牙,终于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恶气——说实话,发起这次同学会,他的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显摆,不过,家里老头子目光长远,认为这是一个展现手段的好机会,利用这次募捐,可以提高在镇里的知名度,镇里如今大规模的招商引资,区里市里都非常重视,要是运作得好,对他将来的仕途绝对是有帮助的;而韦顺鲁也有他的目的,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才有了今晚这个同学会。

林旖旎不愿再面对这种人,轻轻拉一下慕轩的衣角,说:“小玲子他们在那里,咱们过去吧!”

三个人过去跟小玲子他们打招呼,然后坐下来聊天,大厅里开着暖气,他们很快就觉得热了,都把外套脱下来,林旖旎穿着淡蓝色高领羊毛衫,柔美的曲线一览无余,这让那边一直盯着她的张得治看得眼中出火,心里乱跳,某处更是痒得难受,他暗自给自己下着死命令: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把小妮妮给拿下!

当年他们班四十七个同学,今晚只有十九人出席同学会,这些大多是大学毕业后回老家来工作的,那些在外面工作的都赶回去准备上班了,不过发起者显然料到这种情况了,赵老师是教语文的,当年除了带他们这个班,还教另外一个班的语文,张得治给他们也发了邀请函,这个班四十五位同学,有二十三人在本地工作,他们今晚都来了。

五张大圆桌有四张都坐满了,只有中间那张基本空着,张得治和另外两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同学坐着。

大家喝着茶,聊着天,等着同学会的另一个发起者——小桂子韦顺鲁,照理韦顺鲁跟张得治这两个发起者应该算是这场同学会的主人,可韦顺鲁居然迟到了,张得治解释说韦总去见一位非常重要的合伙人了,可能会晚点来,晚点就晚点吧,可张得治又没让大家开吃,于是四十多人只能饿着肚子等着,继续喝茶,继续聊天。

林旖旎和小玲子——魏玲玲她们几个不由得开始议论起那个小桂子,发起了这个同学会却又只顾忙着去见什么合作者,看样子,赚钱绝对比救赵老师的命重要啊!林旖旎甚至提出来,不如大家赶紧捐了钱走人吧,这顿饭又不是非吃不可,把饭钱省下来,给赵老师当手术费多好!

一桌的人大多同意,慕轩却摇头说:“也不差这么点功夫,咱们还是等等吧!”他很清楚,赵老师两天前就已经到了沪上,住进了梁欣然帮着联系的医院,所以,他不着急,只想瞧瞧从前嚣张跋扈的小桂子和助纣为虐的小德张今晚到底想干嘛!

林旖旎见他这么说,也就不说什么了,旁边的魏玲玲瞧着有趣,暗自对林旖旎挤眼睛,后者知道她是在笑话自己还是像从前一样听小玄子的话,就恶狠狠地给她一个白眼。而后自己却悄悄地红了脖子。

又等了有一刻钟。大厅门一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射过去,发现来的不是韦顺鲁,年轻男人相貌颇为英俊,衣着考究,目光中满是颐指气使之色,进来了之后根本不看大家,而是站在门口微微扬起了头。大家都感觉奇怪,心里暗自猜测这是什么人。

“蒋助理,您怎么来啦?”张得治脸上露出惊喜和不可思议之色,急急站起身来迎上去,不过眼神锐利如慕轩者都看到了他眼中流动的窃喜和得意之色,顿时明白,这位什么蒋助理恐怕是小德张请来撑场面和挣面子的。

“各位各位,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张得治向大家摆着双手示意安静,“这位。是前来我们芙蓉镇投资的众心集团的总裁助理蒋钚凡先生,今晚特意前来参加咱们的同学会。请大家鼓掌表示热烈欢迎!”

他带头大力的鼓掌,不过跟着他鼓掌表示欢迎的只有四五个人——都是初中时跟他和韦顺鲁关系比较好的,其他人都很是奇怪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既然知道是同学会还跑来干嘛?你又不是我们的同学!

蒋钚凡觉得受了冷遇,心里很是恼火,脸色就有些发青,说实话,他今晚确实是张得治花大力气请来的托,为的就是让张得治在旧同学面前显显威风,可惜眼前这些乡下人,根本不知道众心集团的能量有多大,更不知道他这位总裁助理是多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一点应有的敬畏和尊重都没有,这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白费力气!

他觉得很是没劲,跟这些乡下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他准备就此离开,不过,张得治的一声低语让他又决定留下来了:“我韦哥去接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了,据说是粒米集团的上层领导,说不定蒋助理也认识。”

粒米集团的上层领导?蒋钚凡确实很想看看是哪一位,他就是来自粒米集团,蒋家跟米家是远亲,凭着这点关系,他让父母上米老爷子那里死缠硬磨,总算进粒米集团做了个小负责人,只是粒米集团的规矩太严,他一直没机会捞到什么大点的好处,而且想要升职也实在不容易,这一次,粒米集团和几家大集团联手成立众心集团,他觉得是个好机会,于是再次搬出父母,就来众心集团做了总裁助理,这段时间才发现,他这个总裁助理其实没什么大权力,因为各方面事宜都有专业人员负责,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打杂的,很为自己之前的错误决定后悔。现在听说这个张得治的哥们结识了粒米集团的上层,那要是自己能够得到这位上层的帮助,或许就能够一步登天了;退一步说,就算不能达成所愿,能够得到张得治和韦顺鲁这两个地头蛇做酒肉朋友也不错,听说那个韦顺鲁也有个公司,张得治的老爸又是区里的领导,或许可以从他们那里捞点好处呢!

打定主意之后,他的脸色就正常多了,给张得治一个淡淡的微笑,在张得治的殷勤引导下走向中间那张大圆桌,才想在张得治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目光一瞥,看见隔着张圆桌旁坐着的一人,他顿时双腿一颤,愣是没敢坐下,就那样微曲着双腿向着那边弯一下腰,谦恭的招呼:“原总,您也在啊!”

原总?手里扶着椅背正要帮着推椅子的张得治吃了一惊,谁是原总?

即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他还是很希望蒋助理是在跟原慕轩那一桌的袁青打招呼,只是,眼看蒋助理是望着原慕轩,而后者也已经微笑着回应:“是啊,你不知道吗,我也是从这个班走出去的?”

张得治的一颗心沉到了太湖湖底,却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的神情问:“原慕轩,你什么时候成原总了?怎么也没听你说呀!”

慕轩还没有回答,蒋钚凡就非常自觉的担负起了助理的责任,向张得治解释说:“原总就是我们众心集团的副总裁,目前我们集团没有总裁一职,原总就要负责集团在芙蓉镇的一切投资事宜。”嘴里说着,他心里可是对张得治很有意见,你放着位高权重的老同学不巴结,却刻意来笼络我这个小喽啰。你不会是成心想看我出丑吧?莫非。你看上了我这个总裁助理的位置。想找人替代我?

蒋钚凡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要是张得治的人得到了总裁助理这个位置,那跟原总这个老同学很容易达成同盟,到时候,他们的好处可是大大的有啊!他这么一想,对张得治可就起了戒心,众心集团成立得有些仓促,但那几十个亿的投资绝对是真金白银。目前整个集团除了原慕轩担任副总之外,根本没有设立总裁,各集团暂时都只是众心集团的股东,所以,原慕轩这个副总的权力绝对是不容置疑的,更何况,他蒋钚凡来当这个总裁助理的时候,米大小姐可是非常直接的告诉他:“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协助原总,要是让他不满意,你就主动辞职吧!”米大小姐说话绝对是说到做到的。一想到这个,蒋钚凡就觉得脑袋上像套了紧箍咒一般疼得厉害。他暗自后悔:原总是本地人,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很可能跟张得治认识呢?大意了啊!

张得治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蒋助理打入了另册,他只是有些发傻的看着原慕轩这个老同学、老对手,心里直嘀咕:原慕轩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成了众心集团的副总?手里握着几十个亿啊!那可是能够改变不知道多少人命运的巨款呀!老子什么时候能尝尝这种手握无数人命运的滋味呀!

慕轩却没顾得上跟张得治啰嗦,因为周围的同学都用非常古怪的眼神看他,他不得不笑着解释:“我只是临时帮着照看一下,等他们找到合适的人,我就算完成任务了。”而后他又对蒋钚凡说:“今晚我们老同学聚会,不分彼此,难得蒋助理有心,就请坐下喝杯酒吧!”

蒋钚凡放心了,笑着答应着,这时候坐下来可就没有半点嫌弃之心了,反而充满了庆幸,周围这些都是原总的老同学,尤其原总身边那一男一女跟他很是亲近,要是能够搭上他们那条线,那自己以后在众心集团的好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他越想越是兴奋,还没开宴呢,他的脸却已经像喝了半斤白酒一般红得发紫了!

林旖旎才刚听小胡子说起小玄子被大学开除的前因后果,正在动心思想着要怎么帮他一把,却没想到那个不速之客意外的让小玄子的“真身”显露了出来,心里不由得暗自有些羞恼,对着慕轩翻个白眼,低声说:“原总啊,您坐这里是不是有些掉价了,您该坐中间那桌才好吧?我们这些小人物可是很怕在您这尊大神面前失礼呀!”

不要说慕轩,就是旁边的胡益士和魏玲玲他们几个都听出味道来了,几人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但是脸上的肌肉都“突突突”直跳,慕轩苦笑,说:“我就是一打工的,小妮子你犯得上这么挤兑我么!”

魏玲玲凑近林旖旎耳边低声说:“你从前的老公如今前程似锦了,你这个当老婆的不该感到高兴吗?别的不说,至少以后你就不必为柴米油盐操心了,你可以放心的继续你的音乐梦想了,难道不好吗?”小妮子那时候对小玄子非常依赖的情形,小玲子他们几个走得近的可是看得非常清楚,暗地里都以“小玄子是我们小妮子家老公”来打趣她,现在对她说这话,半真半假,倒非常契合小妮子的心思。

林旖旎听得两颊滚烫,伸手在桌子底下去掐魏玲玲的大腿肉,魏玲玲抓着她的手,看着慕轩嘻嘻笑着,林旖旎终究不敢太过显露形迹,只好作罢,同时也就顾不上追究慕轩隐瞒他是众心集团副总的事了。

张得治忽然想到韦哥肯定还不知道原慕轩是众心集团副总的事,想着到走廊里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待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发生,可他刚站起来,厅门一开,韦顺鲁跟一个明艳照人的女孩子就走了进来,韦顺鲁高声打招呼:“各位各位,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乍一见到韦顺鲁身边那个女孩子,慕轩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跟他差不多时候站起来的,还有总裁助理蒋钚凡。

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韦顺鲁和那个美女吸引过去了,而像林旖旎这样的,注意力还在身边这个男人身上,看他突然眼睛发直的瞪着门口那个女人,而且还站了起来,她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自冷哼着,一只脚就伸过去,厚底鞋的脚跟踩住他的脚掌开始施展“碾压神功”——

“哎呀——”,慕轩猝不及防,下意识的脱口叫了一声,在突然变得寂静异常的大厅里,他这一声显得尤其突兀,大家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的投了过来——(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再见

韦顺鲁身边的美女也把目光投向慕轩,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眼眸中闪动着些许狡黠的笑容,那一刻,很多人都发现一个令他们奇怪的事情——韦顺鲁身边这位美女似乎对小玄子很感兴趣,因为她居然向小玄子抛了一个媚眼,没错,绝对抛了!

“米总!”蒋钚凡一声恭恭敬敬的招呼立时将美女的身份揭开了。

韦顺鲁非常高兴在场的居然有人认识粒米集团的美女总裁,他很是赞赏的看一眼恭恭敬敬招呼米总的男人,觉得这人真是善解人意,自己刚才还想着要怎么引见米总才算不张扬,这个男人好像事先跟自己排练好的一样,这一声招呼很及时啊!于是他向着不明所以的众人傲然一笑,说:“各位容我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粒米集团的米总!”他的声音和笑容,在在场众人看来是绝对带着难以掩饰也绝对没想掩饰的得意张扬之色的。

韦顺鲁当然不想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小桂子一向就不是个低调的人呐,他一下子就认出了原慕轩那张令他耿耿于怀这么些年的脸,目光特意在他的脸上逗留了三四秒才掠过,看见原慕轩脸上的惊异之色,他觉得非常快意——这个自以为是正义战士的小子,总算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老子身边的女人,可是绝对的白富美,等老子把她追到手了,不用别的,直接用钱就能把你压死!

可惜,他心里的快意没有持续三秒钟。就被突如其来的震惊和恐慌取而代之了。因为。他听见身旁女神一般的白富美笑着向那个令人深恶痛绝的臭小子打招呼:“原总,这些都是你的同学?”她的话音之中,难以掩饰的是愉快之情。

原总?谁是原总?韦顺鲁吃惊的看一眼美女总裁,发现她的目光投注在原慕轩脸上,他就又看着原慕轩,就听原慕轩笑着回应:“米总,这些都是我的初中同学。”

米沁歆往前走了两步,离开韦顺鲁一些。俏脸之上带着微笑,眸光一扫众人,说:“各位好,我是原慕轩的好朋友米沁歆!”

原慕轩的好朋友?在座的十之八九都知道粒米集团的庞大,听人家粒米集团的米总自称是小玄子的“好朋友”,十个有九个都很自觉地把“好”字中的那个“子”给去掉了,他们惊诧万分的看看小玄子和美女总裁,不约而同的想:众心集团的帅哥总裁和粒米集团的美女总裁,果然是绝配啊!

林旖旎看着这对彼此微笑着互望的男女总裁,心里满是苦涩。之前还对小玄子存着某种隐秘的希望,现在。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绝对的多余人。

比她心里更苦涩的是韦顺鲁,他仗着家里老头子的人脉关系自己搞了个水产公司,打拼了这么久,总算跻身百万富翁行列了,这次特意眼巴巴的去沪上参加一个大客户的周年庆典,偶然遇见粒米集团的这位美女总裁,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他费尽心思才有机会站到这位美女总裁面前,米总听他说是芙蓉镇人,对他很是客气,而且说她要来芙蓉镇,韦顺鲁当机立断,连原本要谈的一笔生意都不管了,热心的做起了导游,短短的路程上,韦顺鲁瞧这位美女总裁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顿时陷入了无可自拔的幻想之中——要是能趁机打动这位名闻遐迩的白富美,那至少可以少奋斗三代人啊!

可是眼下,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很明显,至少三代人不必再奋斗的是原慕轩那个臭小子,这真是让人抓狂的现实啊!

张得治在一旁很是同情的看着韦哥,心里非常清楚他此刻的心理,却是爱莫能助,他也有自己的苦恼啊!众心集团是原慕轩当家,那自己想要在其中捞些政绩恐怕很不容易啊!

之后的同学会就变得非常无趣了——主要是对韦顺鲁和张得治而言,他俩只顾着埋头吃菜,好像两个饿了几辈子的非洲难民一样,而其他人大多兴致很高,一边吃着一边聊着,话题的中心始终是大家这些年的经历,其实他们这几年绝大多数的经历都跟学校有关,工作最长的也不过两年多,也有些人开始谈婚论嫁了,年轻人嘛,一说起感情来,难免两眼放光,而不少男同学看慕轩的目光中都带着难以遮掩的羡慕之色,慕轩心知肚明,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人家只是看你,又没有直接说你跟米总是男女朋友,你总不能站起来说:“你们误会了,我跟她不是男女朋友!”要真这么说,恐怕就会被人当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尤其看见林旖旎时不时投来的幽怨眼神,慕轩更觉得如坐针毡了。

米沁歆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些异样的眼神,也明白这眼神的含义,但她居然毫不见怪,心底里竟然还带着些许的熏熏然,还时不时的转眸看慕轩一眼,目光中满是欣然醉意,当然,其中也多少有些遗憾:要是我真是你女朋友也就罢了,可惜呀,我白白替练梓峪做了挡箭牌,真是亏大了!

主食上桌,韦顺鲁和张得治才想起今晚同学会打的旗号,韦顺鲁没了什么兴致,张得治只好当起了主角,将为赵老师募捐的意思说了,还带头将自己准备的两千块钱投进了准备好的募捐箱,韦顺鲁也将自己准备的三千块钱投进去,大家其实早就知道这事,也早就预备好了要捐的钱,只是,十个倒有九个不想把钱交给韦顺鲁和张得治,结果,胡益士第一个把准备好的两万块钱塞到慕轩手中,说:“赵老师一向很喜欢小玄子,谭姨和慕岚姐又跟赵老师是同事,不如就麻烦小玄子你做代表吧!”

他这一带头,其他人就纷纷将钱往慕轩这儿塞,韦顺鲁和张得治早就准备的募捐箱就成了摆设。慕轩原本还想着推辞。不过林旖旎和魏玲玲帮着将钱整理好。胡益士他们又极力劝他,他终于就答应了。

看着慕轩郑重其事的将钱收好,米沁歆嫣然一笑,说:“你收着这钱也没错,你托小欣安排赵老师住院,小欣早晨打电话告诉我说已经做过彻底的检查,而且主治医生决定下月中旬动手术,你准备的那笔钱付医疗费绰绰有余。这些钱可以给赵老师补补营养。”

慕轩看了她一眼,多少有些怪她不该当众把这事说出来,米沁歆却俏皮又得意的一笑,她是故意说出来的,她可不想慕轩做了这么件好事还要遮掩着,反倒让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得了便宜还卖乖。

米沁歆的声音不算高,但是足够在座的都能听清楚,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慕轩身上,而后又齐刷刷的投向韦顺鲁和张得治两人,人人都是百感交集。韦顺鲁和张得治怀着某种目的大张旗鼓的搞什么募捐,恨不得希望全天下的人都看到他俩的得意张狂劲。谁想人家小玄子不声不响就已经把赵老师送去医院准备手术了,这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啊!

韦顺鲁和张得治在众人异样目光的注视下没有坚持过五秒钟,两人不约而同低下了头,一分多钟后,张得治把募捐箱拿过来放到慕轩跟前,说一声:“麻烦你转交给赵老师!”之后,他跟韦顺鲁以还有事为借口,急急的告辞离开了,韦顺鲁今晚大跌面子,走的时候居然都没好意思跟米沁歆打招呼。

大家看着两人快步走出去的背影,嘴角大多带上了些许讥诮之色。

米沁歆却根本不看匆匆离开的这两人,那个韦顺鲁,开着那样一个不入流的水产公司,居然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却偏偏又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无非想博得人家的青睐,可惜,有原慕轩这颗珠玉在前,韦顺鲁这样的,注定只能是惹人厌弃的乱砖头碎瓦片。

她转首看看一旁那个珠玉男子,心里又难免有浓浓的惆怅:这样的男人实在太招女人注意,你看那个林旖旎就是被这珠玉吸引的女人,而练梓峪则是捷足先登者,要想抱得珠玉归,还真是难哪!

韦顺鲁开着车,速度相当快,副驾位置上的张得治脸色发白,紧紧靠在椅背上不敢动弹,车子开出去有五六里,韦顺鲁才狠狠地踩下了刹车,尖利的声音中,他猛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对着黑黢黢的山影发出长长的“啊”声,张得治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到了异常的憋闷。

“谁啊?”前方忽然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喝问,而后,车灯的光影中出现两个俏生生的婀娜身影,韦顺鲁和张得治都以惊艳的目光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两个美女,这两个美女一样的身材高挑,一样的明眸善睐,一个肤白如雪,俏脸之上线条分明,显然是个混血美女,一个肤呈小麦色,眉宇间透着英气,分明是个巧克力美人。

混血美女瞪着韦顺鲁,脸上带着些许愠怒,说:“你这人鬼叫什么,吓人家一大跳!”

韦顺鲁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铁青,虽然已经入春,但是晚上的气温还是相当低的,他看这个混血美女羽绒服里面居然只是穿着短裙黑丝袜,胸口又紧腾腾的异常雄伟,这里离着镇上又有段距离,附近也就只有两家宾馆,没有住家,他立时把这两个容貌出众的女人当成了做那种事的,脸色顿时又变得异常轻佻,嬉皮笑脸的问:“美女,别生气!被哥哥吓着了?哥哥给你揉揉——”他走过去,真的伸手去摸对方的胸口——

混血美女脸上闪过怒色,想都不想,往后退开一步,起腿就是一脚,同一时刻,旁边的巧克力美人也迅疾靠近,同样抬腿就是一脚,于是,悲催万分的韦顺鲁没沾上人家半点便宜,反而被两个女人同时踢了一脚,一个蹬在他的胯骨上,一个踢在他的腿弯处,韦顺鲁只觉得两处都传来剧痛,惨叫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往后倒,“噗通”一声,简直就是个破布袋摔在地上,他疼得差点昏过去,可惜就是没昏过去,混血美女还不解气,过来又是“嘭嘭嘭”三脚,她脚上是一双高帮靴,这三脚之后,韦顺鲁终于承受不住,脑袋一歪,晕了!

“怎么啦,怎么啦?”黑暗中突然又窜出来一个美女,一脸惊诧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车上的张得治只觉得眼前一花,韦哥就踏踏实实地躺地上了,他急急忙忙想开车门下来,结果两个美女不约而同转首看过来,锐利的目光如同锋利的箭矢射过来,吓得他手一抖,居然僵在那里不敢动了,眼睁睁看着三个美女施施然走进黑暗中,隔了四五秒钟,黑暗中传来嘭嘭嘭几声关车门声,而后是车子发动的声音,耀眼的灯光射过来,接着是一阵强大的轰鸣声,而后一辆车子擦着韦顺鲁的宝马车扬长而去,张得治只来得及转头看了一眼,不过,这一眼也足够了,他看得很清楚,这三个看着让人眼馋口干心乱跳的美女,居然开的是一辆霸气十足的悍马!

慕轩离开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米沁歆半步不离的跟着他,他不得不在同学们多少带着异样的眼神中跟他们道别,胡益士走的时候说:“我明天去小明子家,你去不去?”

小明子?小明子不是在当兵吗?怎么,回来了?慕轩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小明子,心知肯定有事,一愣神之后,立马点头说:“去,记得叫我!”

胡益士挥挥手,上车走了,慕轩看看一旁沉默了许多的林旖旎,说:“我送你回去吧!”

林旖旎看一眼他身后的米沁歆,毫不犹豫的点头,然后去开电动车,慕轩回头看米沁歆,说:“你现在就回宾馆吗?”刚才蒋钚凡说要送她,听她说就住在镇上的莲花宾馆,她有车,不用五分钟就可以到了,再说,你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保镖在,好像用不着我送吧?

米沁歆轻轻地哼一声,说:“怎么,嫌我这个电灯泡碍眼了?我偏不回去,我还要跟你回去看看谭姨呢!”

慕轩当然不能说“太晚了,你不要去了”之类的话,于是,公路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组合,一辆自行车跟一辆电动车并行,后面一辆兰博基尼,再后面是一辆奔驰,要是遇上些有想象力的旁观者,十有八九会认为前面那踩着自行车的男人和开着电动车的女人可能是哪家的高富帅和白富美,后面是他俩的保镖,这是闲得没事出来装屌丝玩呢!

林旖旎的家现在就在镇北端的一个小区里,她到了小区门口,跟慕轩淡淡的道声“谢谢,再见”,就直接进去了,慕轩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向着车里的米沁歆打个手势,骑上自行车当先领路回家。

林旖旎其实过了那个路灯就停下来了,回头看着小区门口那个男人转身离开,她脸上的热泪终于止不住的淌下来,她非常清楚的知道,曾经让她牵肠挂肚的那个男人正在一点点的离开自己,这一次,他恐怕再也不会停留在自己的生活中了。

慕轩回到家,惊异地发现,家门口停着一辆悍马,米沁歆站在他身边,也很是惊讶,两人往里走,更是惊异地发现,梓峪、妍曦和沈莉洋正在吃面,三个女孩子的吃相明显有些不雅,狼吞虎咽的,显然是饿坏了呀!

谭雪曦坐在一旁看着三个人吃面,脸上带着微笑,等看见跟着儿子进来的米沁歆,她的笑容里可就带着些无奈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日子不好过

儿子能得到女孩子的青睐,当妈的当然高兴,只是,眼前青睐自家儿子的女孩子实在超标了,而且,每一个还那么优秀,那可就是儿子的困扰了!

梓峪看见慕轩,只是嫣然一笑,丁香小舌在泛着油光的唇上轻轻一舔,而后低头继续吃面,慕轩的心没来由的“嘭”一下剧跳,而后就觉得心里一直怪怪的。

“哥——”,妍曦放下筷子,一蹦三跳的来到慕轩眼前,毫无顾忌的张臂抱住他,“我考完了!”

慕轩鼻间闻着青春少女身上的淡淡清香,怀中感受着娇柔身体传来的丰盈柔韧,他的两耳都觉得有些发烫,他张开双臂呆站着,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两条胳膊,沈莉洋端着面碗笑嘻嘻的看着,谭雪曦微笑地看着,而梓峪对这个却只当没看见,只顾吃面,一旁的米沁歆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梓峪,而后看着慕轩,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沪上的春季高考前天刚结束,妍曦得到了爸爸准备的礼物——那辆悍马,她原本昨天就想来这里,只是她和沈莉洋都还没有拿到驾照,又不想用爸爸安排的司机,这才等着梓峪一起来。她们三个都不熟悉路,途中走了岔道,耽误了三个多钟头,天乌漆墨黑才到镇附近,三个人又都觉得需要释放一下内存,偏偏附近没有公厕之类,只好趁着夜色到野地里解决,谁知才刚完事,突然来了辆车,车上下来的那个疯子在那狂叫。把她们三个吓了一大跳。这才有后面发生的事情……

“我觉得这次考试肯定没问题。”妍曦看着慕轩的眼睛,“我有一个很长的假期,可以在这里多待一阵,行吗?”

看着她眼眸中闪动的期盼之色,慕轩能说不行吗?

看他很是肯定的点头,妍曦的脸上那笑容绝对像朵盛放的玫瑰,米沁歆在一旁一直观察梓峪的反应,后者却似乎一直没有听到妍曦的话。神情间始终没什么异样。

夜深了,大家得休息了,不过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就算慕轩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妍曦愿意跟沈莉洋挤一挤,还是没办法让四人都住下,况且沈莉洋也没打算住下,而米沁歆也没说要住这里,最终,只有梓峪一个人住下了。米沁歆开车带妍曦和沈莉洋去自己落脚的宾馆。

“哥,我们明天再来。”妍曦跟慕轩打招呼时脸色有些发白。慕轩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知道肯定跟梓峪住下有关联,却不知道小姑娘正捏紧了一双小拳头暗自发誓:梓峪姐姐,现在先由你照顾哥,等我有能力照顾他了,一定把哥抢过来!

妍曦她们离开的过程中,梓峪的神色才开始有些忸怩怪异,谭雪曦带她上楼去了原慕岚的房间,又带她去浴室看了一下,然后她就先回房休息了。

慕轩上楼的时候,听见浴室里有水声,知道梓峪在里面,他就回房看了会电视,听浴室那边没声音了,他才拿着衣服过去洗澡。

洗好澡,一身轻松,他往房间走,推开门,却惊异地发现梓峪正坐在床前的书桌旁,身上裹着一条大大的浴巾,看见他进来,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羞色,但目光却异常坚定。

慕轩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总觉得今晚对于自己和梓峪来说都将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他走过去,在床沿上坐下,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梓峪,累了吧?”

梓峪微微摇首,说:“老公,我想你了!”她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依恋和思念。

慕轩心头一震,站起身来,一步跨到她的面前,轻轻拥住她的肩膀,抚摸着她明显比之前要长些的秀发,说:“等过一阵子,我就能陪着你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拿定主意,等手头的事初具规模,就跟梓峪结婚。

“我不想再等了!”梓峪抬手抓住他的大手,一下子站了起来,然后非常用力的一推慕轩,猝不及防的男人一下子倒在床上,清清楚楚听到眼前站得笔直的巧克力美人略带娇羞的问:“这个好看吗?”

慕轩看她将身上包裹着的浴巾轻轻一掀,浴巾滑落到地上,而他的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身体某个部分毫不犹豫的扯起了帐篷,他刚洗过澡,里面只有一条贴身短裤,外面裹着一条浴巾,所以,这个帐篷非常明显,明显得让它的主人觉得脸红。

不过,慕轩并不觉得懊恼,要是重新来一次,他还是不会约束自己,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扯这个帐篷,因为,眼前的梓峪,实在是性感得一塌糊涂!

此刻的梓峪,全身上下只有一片布料遮着非常重要的部位,慕轩觉得自己没看错的话,这块布料的名字应该叫肚兜,这个银色的肚兜相当别致,上面绣着一朵洁白的莲花,莲花盛放的花瓣中的两瓣的瓣尖正好在两处峰顶的最高处,让人看着浑身悸动不已;这个肚兜也相当长,长得那尖尖的下角正好能遮住梓峪的大腿根部,梓峪显然对此非常满意,所以,她浑身上下除了这个肚兜,就再没有穿其他东西,哪怕是那种能遮蔽一线的窄窄布带……

慕轩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做点发展彼此关系的事了,而梓峪也没有让他白白的热血沸腾下去,她轻轻踢掉脚上的拖鞋,只是轻轻一跃,就站到了床上,以慕轩躺着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在肚兜之下确实没有再穿任何东西,所以,他的目光就被她腿根处的一抹柔顺的乌黑牢牢吸引住了。

梓峪知道他会看到什么,脸色晕红,却没有丝毫犹豫,双腿一分,往下一蹲身,就已经坐在了他的身上。她轻轻一扯他身上的浴巾。俯下身体。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怕疼,我要在上边。”

因为这话,慕轩胯下的帐篷又明显高了些,梓峪显然没有预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即便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俏臀依然非常清晰的感觉到男人那里传来的坚挺与火热,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发烫了,但她还是非常决绝的坐直了上半身,抬手到自己后背和颈间轻轻一扯。肚兜非常顺滑,悄然滑落,她的上半身毫无遮掩的暴露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小麦色的健康肤色闪动着诱人的光泽,双峰虽然没有那种夸张的丰盈,但胜在浑圆而饱满、结实且挺翘,尤其峰尖上那两颗只有红豆般大小的粉嫩豆蔻,在饱满之上微微的颤动,让慕轩毫不犹豫的挺身坐了起来,在梓峪低低的惊呼声中。他的脸埋在了那挺翘的双峰之间,舌尖在嫩滑的谷底轻轻一勾。而后转移阵地,一下子就把其中一颗豆蔻含在了唇间,梓峪浑身都颤栗起来,而就在这颤栗之中,男人的一双大手扣住了她柔韧的腰肢,男人的低沉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怕疼的话,我更要好好准备了。”

准备什么?梓峪的心没来由的一紧,没等她开口问,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而后,她跟身下的男人调了个个儿,仰卧在软软的床上,她浑身绷得紧紧的,不过,很快,她放松下来,因为那个男人的唇和双手似乎充满了莫名的魔力,让她的身体和内心深处都不由自主燃烧起来,在一阵阵突如其来的不知名的潮水的冲击之下,她才明白,之前自己为这一刻准备的一切似乎还是太浅薄了一些……

慕轩的经验自然要丰富得多,在他的带动下,梓峪很快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激情之中,要说起来,男的不但有清晰的人鱼线,而且肌肉线条分明,全身上下似乎找不到一块赘肉;女的不仅有漂亮的马甲线,而且腰臀之间有让人迷醉的圣涡,加上两人都是精力旺盛、耐力持久,身体又都极为柔韧,这一番激情缠绵,不仅有很多唯美的画面不时闪现,更是一场激烈而精湛的对抗,不过慕轩还是很讲信用的,当梓峪的身体陷入一片泥泞时,慕轩就把上面的位置还给了梓峪……

传说中第一次的疼痛如期而至,但似乎没有传说中那么严重,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持久,梓峪很快就淹没在随之而来的快感之潮中,这潮水绵延不绝,让她沉醉其中而不知疲倦,哪怕汗水已经浸湿了他们身下的被子也不自知。

梓峪是第一次,慕轩原本不想让这场战斗持续这么久,但是梓峪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而他自己也显然迷失其间难以自控了……

当一切都静止下来的时候,慕轩赫然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紧紧抱着怀中娇柔的身体,又裹紧了被子,柔声问:“累吗?”

梓峪紧紧抱着他的健腰,轻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明明是我人生的第一次,为什么没有看到应该出现的那抹刺眼的红色呢?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泪水悄悄滑落,湿润了慕轩的胸膛。

慕轩轻轻摩挲着她湿漉漉的脊背,轻声说:“我的傻婆娘,你也不想想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天天翻山越岭、摸爬滚打的,女孩子那个可是非常脆弱的,哪经得起你这样折腾啊!能保得住才是怪事呢!你想想,有没有哪次训练之后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以梓峪的性情脾气和刚才的那些生涩表现,慕轩绝对不相信这不是她的第一次。

梓峪倒是非常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在慕轩胸口轻轻的咬上一口,恨恨的说:“我知道了,那个就是丢在你手里了!”泪珠还挂在睫毛上,脸上却是羞愤难平之色,这样的情形让慕轩的心又是一阵剧跳。

丢在我手里了?他莫名其妙,要说起来,咱俩今晚这才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啊,这话从何说起啊!

梓峪脸色转为晕红,抬首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

慕轩想都不想就点头,跟梓峪的第一次见面,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那一次他俩可是狠狠地打了一架。

当然,其实那不是打架,应该叫切磋。

慕轩被特招进特勤小队,第一次去特勤小队训练场,就被任命为小队的副队长,结果自然招致不少队员的不满,其中有个剽悍而漂亮的女队员表现得最为明显,极力要求跟慕轩较量一下,于是,在首长的默许之下,慕轩跟她好好的较量了一下,双方拳来脚往,大打出手,最后,漂亮的女队员被慕轩扣住手脚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不得不恨恨的认输——这个剽悍而漂亮的女队员自然就是梓峪。

“那几天我那个来了,”梓峪脸上的晕红久久不退,“那天跟你较量之后我还很奇怪,原本都快干净了,怎么那天还有那么多,原来是——”她很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羞赧,不过心里终于没有惶恐与懊恼,有的只是释然与甜蜜——这样稀奇的事都发生了,看样子,自己命中注定就是这个男人的女人!

慕轩在她唇上重重一吻,说:“老婆,你还真是迷糊啊,这种事都会搞不清!”

梓峪没有计较他的调笑,反而很是顺从的点首,说:“有你这么聪明的老公,我糊涂点也没什么吧?”

慕轩一愣,随之将她的身子搂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没什么,没什么,有老公在,你迷糊点算什么——”

梓峪紧紧偎在他的怀中,脸上的笑容格外的甜美温柔。

两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七点多,依着慕轩的意思,索性多睡一会儿,但梓峪不让——这毕竟不是自己家,未来婆婆可都看在眼里呢,她可没勇气睡懒觉,而且是在慕轩的房间睡懒觉,慕轩拗不过她,只好一起起来,好在两人都是经过训练的,半夜癫狂还不至于起不了床,不过梓峪初经人事,面对的又是挚爱男人的妈,神色与行动间难免有端倪显露,谭雪曦看在眼中,暗感欣慰,但知道梓峪脸嫩,也就不敢有丝毫异样神色流露,梓峪看着才算放心。

梓峪特意请了五天假过来,慕轩也不想丢下她去工作,不过梓峪倒是不强求他非陪在自己身边,而且妍曦和沈莉洋很快就过来陪她了,谭雪曦也说她反正没事,可以陪着梓峪,慕轩这才放心先去做事。

中午的时候,胡益士开着车直接来找慕轩,慕轩上了他的车,胡益士开车直奔小明子的家。

小明子叫谭明,是慕轩外婆家村上的,不过慕轩的外公外婆去世得早,慕轩认识小明子已经是上初中了,而且彼此还是冤家对头——谭明当时跟韦顺鲁关系很好,为了韦顺鲁,他跟慕轩还打过两次架,不过就是这两次打架的经历,反倒使慕轩跟他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后来谭明跟韦顺鲁关系闹僵了,慕轩跟他才走得近了,之前听说他去当兵了,而且还在部队里提了干,怎么突然之间就回来了?

“他在演习中为救战友受了伤,一条腿算是废了,”路上,胡益士揭晓了谜底,“他的日子不好过!”

怎么个不好过法,慕轩一进谭明家就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好多名车啊

谭明家就在村子东头第一排最西端,慕轩他们到的时候,发现门口停着一辆普拉多——就是俗称的丰田霸道,而谭明家门口还围着一圈人,有的手里居然还端着碗,看见慕轩和胡益士两个,人堆后面的几个回头看了一眼,就又继续看门里。

慕轩和胡益士两个挤进人堆,往里一看,都觉得气氛很是怪异:谭明站在桌子旁边,双拳紧握,一脸愤怒之色,而他的父母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脸色惊惶,一个劲的说着什么,一家三口的面前,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比谭明要矮一个半头,比旁边那个女的还要矮些,光头,短脖子,肚子鼓鼓的,整个一个土肥圆,一身名牌西服和手里拎着的皮包,在他身上绝对有“化神奇为腐朽”的效果,旁边那个女的容貌俏丽,只是脸上化的妆浓了些,此刻,她手里举着一张纸,正冲着谭明嚷嚷:“你还是识相点拿着吧,这已经便宜你了!”

“滚!”谭明最终还是没忍住,挣开父母的手,一把抢过女的手里的那张纸,撕成碎片,摔到那女的的脸上,大喝一声。

女的吓得花容失色,惊叫着跳到土肥圆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大发娇嗔:“哈尼,你看,他打我!”

土肥圆冷笑一声,抬手指着谭明喊道:“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老子怎么弄死你!”他从皮包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张嘴就喊:“老王。我要报案。有个臭小子骚扰我女朋友……”

听他在那里对着电话满嘴胡言乱语。谭明只觉得血气涌上头来,一咬牙,上去对着这个混蛋就是一拳,在门前围着的围观者的惊叫声中,土肥圆的手机飞了出去,嘴角立马见血,他非常狼狈的退开几步,“嘭”一下撞到门上。那女的再次惊叫着过去搀他,两人的脸上都有惊慌之色,但却没有想到要逃出门去。

“打得好!”人堆里几个年轻人拍着手叫好,谭明才想着要过去再揍这混蛋,他的胳膊却被人一把抓住了,一个声音说:“小明子,别上当!”他转头一看对方,脸上一喜,脱口喊:“小玄子!”然后又看见了旁边的胡益士:“小胡子,你也来了?”

慕轩点点头。问:“怎么回事?”

谭明脸上闪过羞恼之色,沉重的摇摇头。他的父母走过来跟慕轩、胡益士打招呼,慕轩他俩才刚答应一声,就听见外面由远而近的尖利警笛声,才一眨眼的工夫,警笛声就停在了门口,门口围着的人堆一下子闪开,两个威严的人民警察就出现在慕轩他们眼前,土肥圆立马就一脸激动之色,指着谭明向人民警察大喊:“就是他打人,是他打人!”

两个警察非常严肃的点点头,一起向谭明走来,其中那个年轻的一瞪谭明,喝道:“是你打人?跟我们走一趟!”

谭明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他父母却是吓坏了,两人向着警察一个劲的说:“警察同志,误会,这是误会!”

门口那些围观的邻居也都喊:“你们搞清是什么事了吗,就抓人?”“警察只会欺负老实人?”……

两个警察一脸肃然,对周围的声音只当没听见,年轻的那个还掏出了手铐,谭明的父母脸色煞白,嘴唇都有些哆嗦了,就在这个时候,慕轩做了一件让在场的人都大跌眼镜的事,他两步跨到土肥圆的面前,一把揪住土肥圆的脖领子,抬手对着他的肥脸就是重重的几巴掌,土肥圆的肥脸顿时又胖了一圈,土肥圆被他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吓得居然忘了叫疼,而慕轩打完之后,没事人一般走回到警察面前,先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给胡益士,说:“打给张诚,让他过来!”

然后,他主动将双手向两个警察伸了过去,说:“现在打人的有两个了!”

“哥们,好样的!”围观的人群中几个年轻人拍手叫着。

两个警察脸色铁青,年长的那个——胡益士认识他,这个是镇派出所的副所长王义田,想不到这么个小案子居然让他出动了——一把掏出手铐,非常熟练的给慕轩戴上,“咔”一下锁上,非常威严的喝一声:“走!”年轻的那个也将谭明铐上,推搡着他往外走。

谭明看看慕轩,不知道说什么好,慕轩笑笑,也没说什么,却转头对谭明的父母说:“叔叔,婶子,别担心,谭明不会有事的!”

两个警察押着慕轩和谭明上车,土肥圆和那个女的在后面跟着,土肥圆含糊不清的叫喊着:“混蛋,臭小子,敢打我,老王,你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他骂骂咧咧的上了普拉多的驾驶位置,女的坐到副驾位置,车子跟在警车后面出村去了。

胡益士看他们离开,安慰了谭明的父母两句,就拿着慕轩的手机翻到“张诚”的号码,给他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电话那边的男人说马上去派出所,胡益士挂了电话,跟谭明的父母交代几句,就上车往派出所赶。

警车里,慕轩很悠闲的靠在椅背上,对谭明说:“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谭明苦笑着摇头,说:“那个胡娇娇原来是我的女朋友……”

这是一个很老套却很典型的故事,谭明提干的第二年回来探亲时,经人介绍认识了胡娇娇,彼此感觉不错,很快就成了如胶似漆的一对;谭明的父母也很喜欢胡娇娇,为了让她安心,老两口拿出大半生的积蓄,依着胡娇娇的意思,在市里买了三室两厅,胡家对此很满意,原本是等着谭明今年五一请假回来准备结婚的。

可是去年年底,谭明接到家里的电话,提出让他跟胡娇娇分手。谭明莫名其妙。几经追问才知道。父母听到了一些胡娇娇的不好的传闻。出于慎重,谭明找胡益士帮忙打听,才知道了比较详细的情况。

胡娇娇去年八月想着去装修市里的房子,偶然跟她的一个初中同学恢复了联系,那个女同学在市里一家房地产公司做售楼小姐,胡娇娇跟她来往多了,居然跟着她到房地产公司上班了,她人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上班不到两个月就卖出去好几处房子,拿了不少提成,而一些前来买房的男人对她很感兴趣,有的甚至直接对她展开了攻势,最终,胡娇娇没能抵挡住其中一个客人的金钱攻势,频频跟这个名叫李大喜的中年男人——就是刚才那个土肥圆——上床,而且有好几次居然是在谭明买的新房里。

谭明没有丝毫迟疑,当时就打电话给胡娇娇提出分手。胡娇娇当即就答应了,但提出谭明必须给她一笔青春损失费。谭明冷笑一声,一句话没多说就挂了电话。这事对他打击不小,过年时他都不愿意回来。年初的军演中,一个战士投弹时发生偏差,谭明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将他扑倒,两人都受了伤,谭明的左脚断了两个脚趾,韧带也伤了,最终,他不得不转业回来,被安排到镇邮局做了个投递员。

前几天,胡娇娇突然打电话给他,讨要那笔青春损失费,被谭明骂了一通,当时胡益士正好在谭明身边,听见胡娇娇在电话那边大骂:“谭明,老娘跟你没完!”胡益士知道胡娇娇勾搭的李大喜有些背景,担心谭明吃亏,这才会想着找慕轩一起去看他。

今天胡娇娇带着李大喜找上门来,说要买谭明在市里的房子,不过她只拿了一张二十万的支票,就想买市价一百万的房子,谭明当然不答应,胡娇娇说要拿房子作为她的青春损失费,还故意说那房子里留着很多她跟李总——就是李大喜,据说他是一家大型超市的总经理——的美好记忆,她想要房子留个纪念,谭明骂她不知廉耻,说:“我宁可让房子长满蜘蛛网,也不会留给你这种女人!”

“这个女人倒真是极品!”慕轩冷笑,“我要没看错的话,她是故意带着李大喜来激怒你,目的是让你吃苦头。”

谭明愕然,问:“吃什么苦头?”

慕轩抬手给他看手腕上的手铐,说:“两位警察先生来得这么快,你以为是偶然吗?”

谭明惊异的看看前面的两个警察,然后看看慕轩,眼神中的意思非常明显:“他俩跟李大喜串通好了?”

慕轩点点头,他刚才看李大喜被打后虽然有些慌张,但是嘴角居然还带着冷笑,就知道这事不简单,尤其看到警察来得那么快,他更清楚这是刻意针对谭明设的一个圈套,所以他才故意当着警察的面打李大喜,就是想跟谭明一起进警局看看是怎么回事。

王副所长坐在副驾位置上,听后面这个男人毫无顾忌的说他和小张是跟李大喜串通陷害谭明,心里暗暗吃惊,隐约觉得,今天这事可能会给自己惹来相当大的麻烦,立时觉得浑身难受得很,尤其是屁股上,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着。

等警车开进派出所的大门,王义田和小张都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所里什么时候办起名车展了?

只见办公大楼前,停着一长溜的车子,奔驰,宝马,奥迪,悍马,兰博基尼,玛莎拉蒂……各种车子将近二十辆,一时之间,让王副所长和小张都以为跑错地方了。

最让他俩吃惊的是,所长马卢正在大楼前来来回回的走着,似乎有什么大麻烦,一见他俩,马所长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脱口就问:“老王,你是不是抓了一个叫原慕轩的年轻人?”

原慕轩是谁?王副所长一愣,赶紧摇头,说:“没有啊——”

话音未落,他觉得自己后腰被轻轻捅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小张,只见他眼睛直往身后的车子瞟,王义田一激灵,立马想到,谭明身边那个年轻人叫什么他还不知道,莫非,他就是那个原慕轩?

马所长却早就一步跨到警车前,拉开车门,哈腰往里一看,很是客气的问:“请问,哪位是原慕轩先生?”其实他已经认出其中一个是转业不久的谭明,所以眼睛看着另外那个。

慕轩笑着点头,说:“我是原慕轩,请问您是——”

“我是马卢,这里的所长,”马卢赶紧自我介绍,“原总,杜区长在里面等您呢!”

强哥来了?慕轩心里一喜,这可是没想到的,他跨步出来,谭明跟着下车,马卢一下子看见两人手腕上的铐子了,赶紧向那个小张狠狠地瞪一眼,后者倒是机灵,赶紧掏出钥匙要给慕轩开铐子,慕轩却往后一缩手,说:“这可不行,我打了人,理当受罚!”说着,他直接就往办公大楼走,谭明紧紧跟着。

马卢一瞧这架势,就知道这个年轻人今天不想善罢甘休,不过王义田这个副所长一向跟他不对付,眼见这个年轻人要找王义田的麻烦,他倒是乐观其成,于是不动声色的赶上去领路。

原总?杜区长?王义田顿时傻眼了,这个鲁莽的年轻人是什么原总?听老马的意思,杜区长特意来这里等这位原总?难道,我这次踢到铁板了?他想到刚才路上自己的不安来,心里越发虚得厉害,可是,眼前这情形,总不能一走了之吧?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呀!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小张也是暗自心惊,心里嘀咕着跟上王义田,不知道这次是吉是凶。

“老王,等等!”李大喜在后面喊着,拉着胡娇娇的小手喘吁吁的追上来,他的车慢了一步,停好车下来只看见慕轩和谭明拐进办公大楼的背影,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义田也没心思跟他多说,脚下不停,李大喜只能喘吁吁的跟着,一旁的胡娇娇倒是心情不错,看着大楼前一长排车子一惊一乍的喊着:“兰博基尼,悍马,玛莎拉蒂,哎呀,好多名车啊!”(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心动

李大喜跟着老王进了二楼的会议厅,立马就觉得气氛不对,而后,他就被一连串的意外惊得目瞪口呆,其他不了解状况的跟他的反应也差不多,打人的那个男人叫副区长杜克强“强哥”,杜区长出面当和事老,希望李大喜跟这个姓原的握手言和,李大喜当然不想让杜区长丢面子,可惜姓原的小子根本不买账,他宁愿跟谭明一起被拘留。

“原总愿意为他的行为负责,我们也没有什么异议,”米沁歆对这个结果似乎没有感到惊讶,她甚至还示意神情有些激动的妍曦稍安勿躁,“为了不影响投资计划,这几天我会留在这里暂代原总的工作。”她转首看一眼很恭敬的站在身后的蒋钚凡,问:“众心跟镇里签订的协议中,有没有关于超市的条款?”

蒋钚凡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协议里规定,以后整个镇上的超市都只能来自众心。”他当然知道,米总这是要给在场的芙蓉镇领导提个醒呢,以米总办事的认真程度,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协议里有这个条款!

米沁歆点点头,转首看看镇里的几位领导,说:“各位领导是否对众心的计划不满意?”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是镇里的几位领导都有些心惊胆战,镇长沈正峰赶忙笑着回应:“米总说笑了,众心为芙蓉镇所做的一切,我代表全镇人民表示衷心感谢!同时,我也代表镇里向各位保证,镇里一定会坚守协议。绝不会有丝毫逾越!”对于米沁歆当众发难。他没有丝毫怨色。心里反倒是觉得痛快异常:汪书记,这下你该无话可说了吧?

李大喜的注意力一直没办法集中,因为他被眼前几个姿容各异却都风华出众的美女晃得花了眼,跟这几位一比,他觉得自己身边这个胡娇娇连狗尾巴花都算不上,不过,当沈镇长说“镇里一定会坚守协议,绝不会有丝毫逾越”的时候。他的脑子总算清醒过来了,吃惊的看着沈镇长,想:我的超市开不成了?

他原本想在芙蓉镇上开一家大型超市,就是因为得到了某些人的指点,想趁着镇上大开发的机会赚大钱,而且他得到了镇党委书记汪远的支持,沈镇长他们一向被汪书记压得死死的,之前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可现在,沈镇长当众这么说。那就表示即便要跟汪书记正面冲突,他也要维护众心在镇上一家独大的事实咯?众心不肯给他个赚钱的机会。他想赖在这里也不成啊!李大喜为此觉得很受伤,他心里把姓原的小子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一边骂,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又偷偷瞥几眼那小子身边那几个绝色美女:这个臭小子踩了什么狗屎运啊,怎么身边的女人都是祸国殃民级的呀!

不只是李大喜在偷瞟,在场的不少男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而慕轩自己也对突如其来的庞大队伍感到意外,他只是让胡益士打电话通知张诚这个律师来帮自己解决一下眼前的麻烦,谁知张诚正跟梓峪、妍曦、沈莉洋她们在一起,听说他被带到派出所,他们立刻赶了过来,路上妍曦还打了个电话给米沁歆,而米沁歆正在镇政府,几家跟粒米集团有生意来往的集团听说了芙蓉镇的投资计划,很感兴趣,他们组成的考察团上午刚到,沈镇长他们几个镇领导陪着杜区长接待他们,双方正就合作事宜谈得热闹,眼看中午到了,沈正峰正想着带大家去吃饭,米沁歆接到电话,立马说要去派出所,结果,杜区长跟她一起来了,在场的其他人于是也跟着来了……

慕轩原本不想搞特殊,也没想着要把李大喜怎么样——谭明受了李大喜和胡娇娇的气,还是需要他自己找机会找回这个场子,而他负责制造这样的机会,现在,他只是想陪在谭明身边,避免他遭到进一步伤害,不过米沁歆很好地利用了这次冲突,众心跟芙蓉镇签约以来,远远近近不少商家闻风而动,都想跑到芙蓉镇来分一杯羹,正当竞争的话,众心不怕,但是像李大喜这种走旁门左道的可就非常讨人厌,所以米沁歆借机敲打一下镇里的这些老爷们。

镇长沈正峰才刚三十八岁,来芙蓉镇不到两年,能力很强,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所以他想借众心的这次大动作做一番成绩出来;可是一向强势的党委书记汪远已经五十四了,而且身体不太好,他这人私心很重,作为本地人,他把整个芙蓉镇当成他自家的了,镇里的其他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沈正峰来了之后也没少受他的掣肘,这一次,沈正峰终于有机会团结一批人,给芙蓉镇一个腾飞的机会了!

面对区里和镇里的领导,还有那么多成功人士,尤其是还有那几位天姿国色的美女,李大喜最终很“大度”的表示不再追究谭明和慕轩的责任,对此,两个“打人凶手”却没有丝毫感激之意,这让李大喜很是尴尬,而胡娇娇看上去显然也很是不爽,只是,没有人在意他俩的感受。

米沁歆他们跟杜区长去酒店,慕轩也被杜克强拉去了,而他又把谭明和胡益士拉上了,梓峪他们见事情结束了,跟慕轩打了声招呼,开车走人了,热情的沈镇长想留人也没留住。

路上,杜克强听说了谭明的经历,说可以安排谭明更合适的工作,不过慕轩说:“谢谢强哥!谭明是我的兄弟,我知道什么工作更适合他。”

听他这么说,杜克强也就不再坚持了,只是说:“再要有什么麻烦,记得告诉我!”他敢于这么向慕轩承诺,倒不是他对自己的能量有多大的自信,而是之前在市纪委做副书记的老上级左向明告诉他一件事,说是上周五接到省纪委林书记的电话,这位一向器重左向明的老上级说了一句很重要的话:“众心集团的副总原慕轩是我老战友的孩子。一定要好好关照他!”

省纪委书记是原叔的老战友!

得知这个消息。杜克强很是激动了一阵。说实话,自从芙蓉镇跟众心签订协议以来,区里、市里甚至省里都有不少人走关系想来芙蓉镇插上一脚捞好处,杜克强自己都差点被边缘化——区里准备让其他人来接手与众心的合作事宜,幸好米总他们态度坚定,早早向市里表明:说动我们来芙蓉镇投资的是杜区长,所以,众心在芙蓉镇的一切行动。都必须由杜区长负责接待!

只是,即便如此,杜克强还是很清醒的知道,接下来还是会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人打着莫名其妙的旗号来捞取好处的,毕竟,这是一个总投入可能超过百亿的大项目啊!小轩有省纪委林书记那么个强援在,以后的行事必定能少很多麻烦!

杜克强很为慕轩高兴,只是,林书记显然没有准备让小轩知道他的存在,所以。杜克强只是向慕轩表明了他的立场。

午饭之后,米沁歆他们跟着杜区长他们到镇里继续上午的话题。沈镇长走的时候,不忘向慕轩表达他的善意:“原总,有空来办公室坐坐!”慕轩对此自然不会拒绝,毕竟,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将和镇里的这些领导打交道。

慕轩带着谭明和胡益士到了他的办公室,蒋钚凡已经先一步赶回来忙活了,自从上次同学会之后,蒋助理变得敬业多了,他给慕轩他们倒了茶,就很知趣的到隔壁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慕轩跟谭明可没什么客气的,开门见山说:“众心在镇上的一系列投资,目前正进行基建工作,你要是愿意,帮我负责各项工程的安保,你在部队这么些年,一定有不少退伍的战友,要是他们愿意过来,你可以把他们都找来,组成安保公司,即便将来基建结束,孤儿院、敬老院、蔬果基地和农家乐庄园等都需要安保人员,我相信你在这一行肯定能干得很出色。”

谭明愣了片刻,就很是兴奋的点头表示赞同,做个保安绝对不会让他感到兴奋,但要是开个安保公司,有慕轩这么多的地方用得上,绝对是个很有前途的计划。

“小玄子,你的脑子还真是好使,而且动作够大的!”胡益士向着慕轩夸张的翘着双手大拇指,“你的事业这么大,可也别忘了分点活给我干干!”

慕轩一笑,说:“我这只算是借鸡生蛋,你要真想赚钱,那就得早点准备电脑供货。”将来孤儿院、敬老院、蔬果基地甚至农家乐庄园都要网络化,电脑产品肯定是必须的。

胡益士呵呵笑说:“那我可去进货了,到时候卖不出去就全塞给你了!”

慕轩笑着回应:“行行行,都算我的。”

胡益士笑嘻嘻的说:“你这算不算是以权谋私?”

慕轩呵呵一笑,说:“反正总是要找地方买的,只要你的东西没问题,我就不怕什么以权谋私。”

谭明离开慕轩那里,就急着去联系自己那些战友去了,而胡益士也急着去准备进货了。

慕轩定下心来,把目前各处和将来所需要的安保人数仔细核算了一下,拟了一个初步的安保计划,恰好米沁歆安置好了考察团过来找他,他就把安保计划给米沁歆看了,米沁歆很是满意,说:“看来你天生就是干这些的,生财有道啊!”

慕轩笑笑,说:“你不说我以权谋私就好。”

米沁歆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说:“我们这些都是生意人,生意人以赚钱为第一要义,你的芙蓉镇改造计划充满了商机,我们当然要支持;同样,你现在这个安保计划也有赚钱机会,以权谋私?只要你没有把这些钱塞进自己的腰包,也没有给改造计划带来损害,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忘了,你是众心集团的当家人!”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噗嗤”笑了,眼眸一转,吐吐粉嫩的舌尖,说:“当家人?不好意思,我好像把你说得有点像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了!”

慕轩也跟着笑了,说:“要真能占山为王、唯我独尊倒好了,想想那些想趁机来捞取额外利益的嘴脸就觉得寒心、恶心!”

米沁歆点首表示赞同,问:“你不会有什么顾虑吧?”

慕轩很冷静的摇头,说:“这儿是我的家,无论如何,我都会把这事做成,决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里捣乱!”此时此刻,他的眉宇间散发着别样的沉毅与坚定,整个人充满了难以言说的自信和气势。

米沁歆嘴角噙着笑容看着他,说:“你说这话的时候可真让人心——里踏实,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她心里其实想说的是“你说这话的时候可真让人心动”,那个“们”也是临时加进去的,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男人让她的心跳得“砰砰”的,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盘旋不去,整个人有些熏熏然的感觉,像是喝了酒一般。

慕轩虽然不知道对方“心口不一”的事,不过看她望着自己的目光中显然还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在,一时之间居然不敢继续看她的眼眸,急急的低下了头——他又不傻,这么久的接触以来,自然察觉到眼前这个女子对自己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某种特殊情感,只是,自己前有嫣菲,现在又有了梓峪,绝对不敢再跟别的女子有什么超友谊关系,所以,他只能一避了之。

米沁歆注意到这个细节,嘴角的笑容越发诱人了,但心里不免有些幽怨,不过,很快,她就又释然了,她很清楚这个男人不是那种脚踩几条船的贪心讨厌鬼,也知道他身边不乏妍曦那样对他倾心的女子,自己对他的这点情感,还不足以让她不顾一切投入他怀抱——至少目前她觉得是这样。

……

洗过澡之后,慕轩裹着浴巾回房间,推门发现,梓峪正在铺被子,她跪伏在双人床上,俏臀正对着自己——她刚刚洗了澡,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浴袍,此刻浴袍下摆垂落两边,俏臀完全暴露在他眼前,虽然她的臀不算大也不算圆,但胜在紧致结实,在紫色小内裤的紧紧包裹下,曲线毕露,尤其让他差点鼻血长流的是,她微微分开的两腿之间也被内裤勒紧了,一道诱人犯罪的隙痕跃然入目,他身体的某部分立马举旗致敬了!

他毫不犹豫的关上房门,两步走到床边,一只大手很准确的落到了那诱人的俏臀上,梓峪的身体一紧,她感觉臀上的大手传过来异样的热度,她转首看一眼身后的男人,眼眸中闪过一抹羞涩,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渴望,她微垂眼眸,轻声娇嗔:“坏人,还肿着呢——”

这个“坏人”的称呼,是昨晚她在激情难以抑制时给这个还在逗弄她的男人新起的,却没料到,这一声娇嗔却让身后的男人越发激情昂扬起来,只是,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渴望,轻轻放开了手,不过,才刚离开,大手就被一只纤手抓住了,而后,这只大手重又被按回到刚才的位置,而他已经非常冲动的某部分则被纤手牢牢握住了,而且在这纤手的抚弄之下越发的强大了,片刻之后,俏臀上的薄薄布料被快速褪下,男人的强大之物逡巡片刻后就进入了一个温暖湿润的隐秘之处,两具强健与柔美兼具的胴体纠缠在一起,激情中的男女都极力压制着别样魅惑的声音,但无法掩饰的是双人床发出的轻轻的“咿咿呀呀”声……(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有问题

激情过去之后,慕轩紧紧拥着怀中娇柔的胴体,听着她极力压抑着的呼吸声,终于忍不住问:“老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总觉得梓峪这次来有点不对头,抛开她突然跟自己如此亲密不说,即便眼下,她的表现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印象中,梓峪跟自己相处时一直是相当羞涩和内敛的,可她这两晚却都展露了异常奔放的一面,即便像慕轩这般习惯了享受嫣菲的热情奔放的,也暗自为梓峪的激情感到惊诧,所以,他断定,梓峪肯定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梓峪紧紧抱着他的肩膀,脸颊贴在他胸前,低声说:“人家就是怕你被别人抢走,所以要给你做个记号!”

而后,她在他的胸口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慕轩猝不及防,张口“啊”了半声,就闭上了嘴,默默忍受着,梓峪当然不会真的咬伤他,他的胸口只是留下了两排细密的牙印,梓峪松开牙齿,丁香小舌在那牙印上轻轻滑过,慕轩顿时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个地方立刻又苏醒了,而梓峪也马上感觉到了,她故意轻轻扭动俏臀,一双修长的美腿紧紧夹住身下这个男人的双腿,她在他的耳边低低呢喃:“坏人,你永远是我的!”慕轩没有看到的是,她的眼眸中分明闪动着某种异样的坚毅之色。

战火再次被点燃,这一次的激烈程度丝毫不逊于之前的一次……

梓峪在慕轩身边待了四天,那种由女子向女人蜕变而带来的成熟风韵明眼人一望便知,谭雪曦作为未来的婆婆自然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梓峪越发的亲近与喜爱。连甜甜都对这个准舅妈喜欢得不得了,梓峪走的时候,彼此都难舍难分。

妍曦心里却是暗自高兴,她这几天自然也看出了慕轩和梓峪的关系有了新的突破,看着两人好得蜜里调油的样子,她心里可真不好受,尤其又看到沈莉洋跟张诚卿卿我我的腻味样,她就更觉得自己形单影只的。对慕轩也就凭空添了许多的幽怨,眼看梓峪终于走了,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慕轩过几天就要去沪上探望即将手术的赵老师,跟梓峪约好到时候在一起呆几天,梓峪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慕轩把她送走,开始全身心投入手头的工作,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其实要一门心思工作还真不容易,上次沈莉洋住院。张诚和柳屽帮着妍曦照顾她,结果沈莉洋居然喜欢上了看上去笨手笨脚的张诚。而张诚正好遭遇褚露跟他分手的打击,在沈莉洋的穷追猛打下,还真就跟这个小女孩对上眼了,虽然沈莉洋比妍曦要大几个月,已经成年了,但慕轩还是不得不时不时提醒一下张诚,免得这小子只顾谈恋爱忘了正事;同时,慕轩自己又不得不抽些时间陪陪妍曦,沈莉洋和张诚只顾自己卿卿我我,其他人又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妍曦就只能经常陪着谭雪曦了,谭雪曦看着不忍心,就时不时让慕轩陪着妍曦出去逛逛,好在妍曦非常懂事,也不需要慕轩怎么逗她,只是让他陪着把他留下过足迹的地方——比如他玩过的田埂、练功的山坡、上过的学校和吃过东西的小店之类——都走了个遍,能吃的也都吃过了,看她一直都非常开心,慕轩也就放心了,只是,他也觉得妍曦这么关注自己的成长足迹是非常可疑的,所以,言谈举止间刻意保持着彼此的距离,妍曦看来毕竟是孩子心性,一直笑语盈盈的,应该没看出来吧!

除了跟妍曦要保持距离外,慕轩现今还得跟米沁歆、林旖旎她们保持适当的距离。

米沁歆在镇上待了一周,这一周中每天都会到慕轩的办公室坐坐,主要谈的都是公事,但慕轩觉得她看自己的眼波中那种异样的神情似乎越来越浓了,这让他心里一直有些忐忑,这种忐忑在他跟梓峪通电话的时候甚至会突然转化成内疚,这让他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这是在心虚吗?可是我并没有做对不起梓峪的事啊?”幸好,一周之后,米沁歆就离开镇上去市里了。

同学会之后,林旖旎陪着魏玲玲来过慕轩的办公室,魏玲玲是学财会的,现在在她姨夫开的小厂里帮忙,看见慕轩的摊子这么大,她说想在他手底下做财会工作,众心的财会这一块都由特聘的财会专家钱宸负责,慕轩就安排钱宸给魏玲玲做了次面试,结果钱宸非常认可魏玲玲的能力,把她招到了麾下,魏玲玲非常开心,特意请钱宸和慕轩吃饭,还把林旖旎叫上了,整个吃饭过程中,慕轩一直在林旖旎幽怨眼神的笼罩之下,他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才熬到结束,才刚松口气,林旖旎的一句话却又让他添了几分惶恐:“小玄子,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不会干扰你的幸福的,我只是想永远记得从前那个小玄子罢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此时此刻,慕轩明白那些前辈们不是无病呻吟了,可是既然无法跳出其中,他就只能借忙碌的工作转移注意力了。

梓峪离开后的第二个周六黄昏,慕轩独自一人去了高铁站,他要去沪上一趟,沈莉洋跟张诚开了妍曦的悍马到苏州去玩了,慕轩本来想顺便送妍曦回去,可是妍曦却说要陪谭姨。

不知道怎么回事,慕轩进了高铁站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老觉得似乎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等上了车,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他始终心神难安,觉得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一步步靠近自己,最终,他在离沪上还有半个小时车程的小站上跳下了车,那种奇怪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世事总是充满了巧合,他出了小站,想找辆出租车。却在小站外面看到了一个熟人——美女医生梁欣然。她神情羞愤的站在一辆军用吉普车旁。看着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跟五个小混混模样的大打出手,慕轩第一感觉,那个男人应该是军中的好手,对付五个小混混根本不在话下,可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头发五颜六色的小混混,手里提着一桶不知什么东西。直奔梁欣然而去,梁欣然显然没想到会遭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花容失色,危急关头,慕轩飞起一脚,把那个小混混蹬出去五六米,他手里那个桶也飞了出去,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发出刺鼻的气味——原来是一桶油漆。

几个小混混最终落荒而逃,姗姗来迟的车站民警看了梁欣然身边那个男人拿出的证件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让他们走了。

得知慕轩要去沪上,梁欣然邀他同行。她去参加一个同学的婚礼,回来经过这里的时候,那几个小混混居然污言秽语的调戏她,司机兼保镖王翔一怒之下跟他们动上了手。

“谢谢!”梁欣然很是感激的向慕轩说,要真让那个小混混拿油漆泼了,那就实在太难受了!

慕轩笑笑,说:“不用客气!赵老师的事我还没有谢你呢!”

梁欣然眼眸一转,嫣然笑道:“那事可不是你说声谢谢就完的,至少得请我吃顿饭!”

慕轩笑着回应:“那是当然,什么时候由你定!”

梁欣然想都没想,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美食广场新开了一家‘来尝尝’,那家做的狮子头、老鸭煲很不错。”

慕轩点头说:“行,等我去看一下赵老师就去!”

王翔开车又稳又快,不过进市区正逢下班高峰,路上堵了不少时间,他们到医院时已经过了六点半,赵老师正在妻女的服侍下吃晚饭,慕轩也就没有进去打扰他们,手术在后天下午进行,慕轩想手术那天再来一趟。

离开医院,梁欣然说要回自己的住处换身衣服,慕轩就先打车去美食广场“来尝尝”,“来尝尝”的生意果然很好,座无虚席,幸好梁欣然路上就打电话过来订了座,慕轩在靠窗的七号桌旁坐下开始点菜,梁欣然中意的“狮子头”、“老鸭煲”他都点了。

等待的间隙,慕轩听到邻桌的一对年轻情侣在窃窃私语:

“哎,听说了吗?那个七号桌很神奇哦,自从开业以来,已经让六对陌生男女变成了情侣,前天其中一对还特意来这里向老板送了结婚喜糖!”女的一脸神往之色。

“早知道这么神奇,我应该订七号桌的!”男的一脸羡慕之色。

“你想造反啊,你都已经有了我,难道还想找个小三?”女的一脸彪悍。

“哪能啊,哪能啊!”男的一脸惶恐,呵呵傻笑几声,“我是想加深一下咱俩的缘分嘛——”

“这位先生,没座位了,能跟你拼桌吗?”那对小情侣忽然听到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两人不约而同转头看过去,却见七号桌旁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旗袍美女,一手臂弯上搭着一件白色貂裘大衣,她正看着七号桌旁坐着的那个男人,小情侣两个面面相觑,两个人居然都非常清晰的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之色:“难道七号桌真的那么神奇,今晚会促成第七对情侣?”

慕轩看着眼前一身蓝底白花旗袍的梁欣然,眼前一亮之余,却忍不住唇边泛起苦笑,这个美女医生还真是爱玩,她肯定也知道这个七号桌的所谓浪漫传说,跟自己假装陌生人,想必是故意逗周围的人,他于是很配合的站起身来,说声“不胜荣幸”,非常绅士的接过对方臂弯间的大衣搭在椅上,拉开椅子请对方入座,而后让服务生上菜,梁欣然非常自然的享受着他的服务,笑颜盈盈,脸上的动人神情让四下里的男人们立时心旌动摇,看慕轩的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嫉妒恨,女客们却是“哇”声一片,看梁欣然的眼神中满是浪漫的小星星,当然,其中也有不少羡慕嫉妒恨。

梁欣然点了一瓶红酒,服务生给他俩各倒了一杯就退下了,慕轩举起酒杯。冲着梁欣然微笑着说:“今晚你真漂亮!”她的秀发在头上梳了个发髻。耳坠摇曳。修长的脖子如天鹅一般优雅,旗袍非常贴身,使她的曲线暴露无遗,尤其是饱满的胸型越发夺人眼球,慕轩从来没想到美女医生还有这么火辣的一面,他都有点不敢看她了。

梁欣然举杯与他轻轻碰杯,嫣然一笑,说:“谢谢!”她轻抿一口之后。看着慕轩说:“你这么夸奖我,不怕我对你有什么想法吗?这个七号桌可是真的很灵的哦!”

慕轩口中的红酒刚刚下肚,听了这话忍不住咳了两声,脸色一下子发红了,梁欣然微微低首,浅浅一笑,夹了一个狮子头,轻咬一口,细细品味着。

慕轩也夹了个狮子头吃着,要说起来。这狮子头味道真不错,他一连吃了三个;老鸭煲的汤味道也很赞。他喝了大半碗,而梁欣然吃了四个狮子头,还喝了一碗老鸭煲的汤,其他菜也都比慕轩吃得多,那瓶红酒大半都是她喝了。

慕轩没想到一个女孩子胃口竟然比他还大,偏偏吃起来还那么优雅,忍不住看了美女医生好几眼,梁欣然捏着餐巾轻拭唇角,转眸冲着他嫣然一笑,说:“怎么,不服气,要不下次再比比谁的饭量或者酒量大?”

慕轩也笑了,摇头说:“不用比了,我甘拜下风!”真要比饭量或是酒量,慕轩倒真不怕,只是这个时候用得着较真吗?

梁欣然故作生气的娇哼一声,说:“怎么,怕我把您吃穷了?原总,不至于吧!”有米沁歆那个闺蜜在,她当然知道眼前这男人今非昔比啦!

慕轩苦笑,抱拳拱手说:“梁大小姐,小的说错话了,您大人大量,饶小的一次?”

梁欣然很是骄傲的一仰首,很是宽容地说:“看你能知错就改,本二小姐就饶你一次!”

“谢梁二小姐不杀之恩!”慕轩一副诚惶诚恐样,之后,两人相视一眼,都忍不住呵呵呵笑了起来。

两人笑得脸颊都红了才停下,梁欣然看着慕轩,低声说:“我这个二小姐是不是真的很二?”

慕轩看她面颊红润粉嫩,眼波柔媚得似乎要滴出水来了,心头一阵剧跳,居然愣了片刻才回应:“二总比拒人于千里之外要好啊!”

梁欣然居然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掐一下,啐一声说:“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哄哄人家,真当我是二货啊!”那举止,那神情,分明是对心上人撒娇嘛,慕轩的心霍的一跳,被她掐的地方都有些酥酥的了。

梁欣然说完之后,自己也直犯迷糊:我这是怎么啦?

不过,不可否认,她觉得自己非常享受这种暧昧的氛围,某种异样的情愫正在一点一点侵袭她的心。

慕轩看她脸色充满异样的魅惑,而自己的心不由自主的又是一阵剧跳,他终于觉出不对头了,想想,肯定是那瓶红酒或者某道菜被人做了手脚,这么一凝神之间,在高铁上的那种被人盯着的危险感觉又复活了,他想着要赶紧离开这里。

他掏出皮夹付账,而后起身将椅背上的貂裘大衣拿起来给梁欣然披上,毫不避讳的扶着她的胳膊让她站起来,直奔门口,四下里不少男人的目光像利箭一般刷刷刷的射过来,每个人都毫不掩饰他的痛心疾首:又一棵好白菜要给猪拱了!

慕轩可顾不了这许多了,几乎是半扶半抱的将梁欣然推到了门外,他发现,梁欣然走路都有些歪歪斜斜了,而且呼吸也急促起来;同时,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急促起来,浑身发烫,尤其某个地方显然蠢蠢欲动了。

外面的冷风一吹,他一个机灵,强迫自己清醒一些,他四下里找梁欣然的座驾,却没看到,耳边忽然听到梁欣然的低语:“那红酒有问题,打车走!”

慕轩不知道她怎么那么肯定,但知道她说的肯定没错,赶紧伸手拦车,很幸运,拦的第二辆就是空车,他扶着梁欣然上车,梁欣然向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就偎依在慕轩怀中,显得娇慵无力,而慕轩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觉得自己浑身热血翻腾,脑海中绮念顿起,他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借那么点痛楚强迫自己清醒着、克制着,现在他可以确定了,酒里一定被人下了某种催情的东西!(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圈套

出租车司机的技术还是过硬的,在慕轩一迭声的催促下,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处有些年头的别墅区,在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梁欣然的指点下,慕轩扶着她进了其中一间别墅,这别墅不大,也就是个两层小楼,不过院子不小,而且里面居然有一个绝对不算小的密室,密室的门锁还是指纹识别的,密室中有着任何女子闺房都有的家具器什,尤其有一张非常宽大舒适的床。

当密室的门关上时,梁欣然明显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她就陷入了异常的亢奋中,她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旗袍,旗袍里面本来就没多少衣物,于是很快,她曼妙的胴体就暴露在慕轩眼前,慕轩的心神震荡,早就热血沸腾的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梁欣然的身体往他怀里一挤,开始撕扯他的衣服,同一时刻,她气息咻咻的呢喃着:“我不想去医院,只能麻烦你了!”

当两个同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时,一切也就顺理成章发生了……

当慕轩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几乎遍布了整个密室的欢爱痕迹让他暗自惴惴,而粉色的床单上那点点殷红更让他惶惑难安。

“别担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娇慵无力的梁欣然在他怀中呢喃,声音中的羞涩显而易见,但下一刻,她的话音中却透着根本没有想掩饰的森冷之意,“不过,我一定会找出是谁在陷害我!”

慕轩明白她的意思。今晚这事肯定是有人设计的。他俩去“来尝尝”是临时起意。但是对方却早一步设下了圈套等着他俩,这绝对不是一两个人做得到的,只是,对方的目标究竟是谁呢?我还是你?

“今年是个很重要的年份,上上下下都要大换血了,如果不出意外,我家会有人坐上很重要的位置,跟我家有关的一些人也会顺利升级。我没有从政,对梁家没有什么帮助,不过,要是这种时候我闹出什么丑闻,那对整个梁家来说绝对是致命的打击!”彼此都已经发生了这种亲密的关系,梁欣然也就没打算对拥抱着自己的男人隐瞒什么。

慕轩明白她说的话,梁家在军中和政府部门都占有相当关键的位置,眼看还能更上一层楼,这种时候,要是有人拿着她的“丑闻证据”要挟她的家人。而她的家人又非常在乎她的话,那梁家在这次的换血中自然会损失很多。

“也许。对方还想来个一箭双雕。”慕轩也没打算瞒怀中这个女子,“我在遇到你的小站下车前,一直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我很肯定,那不是我的错觉!”

梁欣然仰首看看他的眼睛,眼眸中闪动着别样的妩媚:“你的意思是说,只要从那些对你我都有企图的人中寻找答案?”

慕轩点头,说:“或者说,是对你我都有企图的人勾结在一起了。”

梁欣然很乖巧的点首,而后再次把左边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平静有力的心跳声,心里暗自思量:难怪小歆儿会对你动心,你还真是有不同寻常之处,怀里抱着我这样的美女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的想问题,真是冷静得过分!

这么想着,她又有点不忿起来:难道本姑娘的吸引力就真的这么差劲?哼——

慕轩听着她的呼吸声忽然间由平静转向急促,正不明所以,忽然发现,一只温软细腻的小手竟然一下子握住了自己的要害之处,而后开始动作起来,他的气息也很快被这变故搅得乱了,他觉得这样不好,毕竟,之前是因为大家都被药物控制了,他想伸手握住那只作怪的小手,但还没行动,梁欣然似乎就知道他的心思了,她的双唇靠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我的小男人,你恐怕会是我今生唯一的男人,我不是怪物,你别嫌弃我!”

慕轩听得出来,她的声音中满是无助与担忧,又似乎带着难以去除的幽怨,这让他的心一阵悸动,终于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于是,下一刻,他又再次陷入欲望的泥淖中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对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非常清楚,而且,一直是他采取主动,正因为这样,他对于发生的这一切感到异样的疑惑,尤其是当他发现那成片的粉色中再次增添异常刺眼的点点嫣红时,他整个人都傻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两颊酡红、满眼迷醉媚意的梁欣然峨眉微蹙,轻轻一叹,悄声问:“你听说过有些女人天生就有双子宫双生殖器的么?”

有这样的事——不——女人么?慕轩目瞪口呆,傻傻的摇头。

梁欣然脸色凄然,说:“要是人真的有前生的话,我前生一定罪孽深重,所以今生才会这么不幸!我想像个正常女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孩子,可是,我怕,我怕我喜欢的男人把我当成怪物,所以我不敢喜欢上任何男人;我其实更喜欢弹钢琴,却强迫自己喜欢医学,可是做了医生我才发现,我根本没办法医治自己,我这辈子都没办法改变我的身体跟大多数女人不一样的事实了——”

她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但她还是努力想笑一下,翘起的唇角跟满脸的泪水组合起来的表情充满了别样的伤感,看得慕轩满心怜惜与痛楚,他张开双臂,把这个背负着太多痛苦的女人紧紧抱在怀中,异常温柔的说:“你不是怪物,你只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你不是怪物,我原慕轩的女人怎么可能是怪物呢!谁要敢这么说你,我绝对不让他有好日子过!”

说完这话,他的心却下意识的抽紧了,自己眼下这状况,似乎没有资格对她有任何形式的承诺啊!

他正感到尴尬。梁欣然却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嫣然一笑。说:“我梁欣然的男人还真是与众不同,我喜欢!呵呵呵——”

而后,她又轻轻揉揉他的眉心,温柔的说:“我的小男人,别担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她的神情非常宁静,似乎根本没有把彼此间发生的亲密关系放在心上,至于心里是否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无从得知了。

慕轩歉意的一笑,说:“我现在无法给你什么承诺,不过只要你需要,我随时等着承担任何责任!”他一向就不是个怕担责任的人,只是许多时候,他不会轻易许诺罢了!

而后,他又装出一副凶恶的模样,抬手在她丰盈的翘臀上轻轻一拍,非常不服气的说:“记着,以后不要再叫我什么‘小男人’。我哪里小了?”慕轩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但这种时候还是要计较一下的。严格说起来,他这个男人的本钱其实还是相当不错的。

梁欣然愣了一下,随即非常没有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胸前本就雄伟壮观,这样毫无淑女气质的大笑,看着越发波涛汹涌,令人心神悸动了,慕轩并没有刻意回避自己的目光,坦然看着这奇观,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梁欣然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凑过香唇在慕轩唇上重重一吻,轻轻说一句:“好,以后叫你‘大男人’总行了吧!我的大男人!呵呵呵——”笑声中,她还不忘顺手在慕轩的男人本色处捏上那么一把,捏得慕轩眉角抽搐了一下,嘴也忍不住咧开歪了一下。

两人又相拥着睡了一个多钟头,起来各自洗了个澡,梁欣然还特意去买了一身新衣服给慕轩换上,而后,慕轩下厨做了两碗面当早饭,从他下厨做面开始直到吃完早饭,梁欣然一直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里觉得怪怪的,——对于一对不算很熟但是骤然突破了某种关系的男女来说,这样的相处似乎太超前了些,但他俩却都似乎挺享受这种居家的味道。

梁欣然收拾碗筷的时候,王翔打来了电话,他昨晚在“来尝尝”外面等着,忽然来了对男女问路,他说了不到三句话就不省人事了,现在刚刚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前往北京的特快列车上,身无分文不说,手机也不见了,这个电话还是借别人的手机打的,他知道事情不对头,打电话过来打探情况,梁欣然说自己没事,让他索性趁机回家休息几天。

之后,梁欣然打了两个电话,她告诉慕轩,昨晚的事会有专人进行彻查。

慕轩走的时候,一对年轻男女来到了别墅,梁欣然告诉他,这两位是她的临时保镖,慕轩一眼看出这两位应该来自军队,梁欣然本来也想给慕轩安排两个保镖,但慕轩拒绝了,梁欣然没有强求,只是让他一定要小心。

离开梁欣然的别墅,慕轩打车回自己住的地方,路上却接到了梓峪发来的短信:中午十一点半在蓝海路必达餐厅见。

慕轩就打了个电话过去,可梓峪的手机居然关机了,他只好挂了电话,回住的地方收拾了一下,然后给老徐打了个电话,详细说了自己昨天的遭遇,连跟梁欣然发生超友谊关系的事都没隐瞒,老徐说事情肯定不简单,决定让张冠、李戴带人好好查一下,慕轩心里稍安,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就坐车去必达餐厅。

到那才十一点十一分,慕轩问了一下,就有服务生把他领到了梓峪预订的二楼七号桌,慕轩坐下,一边喝着茶,一边暗自思量:怎么又是七号桌?这个七号桌不会也有什么“浪漫”传说吧?

这个必达餐厅他之前从来没来过,蓝海路离着他住的地方和梓峪工作的警局都相当远,不知道梓峪为什么会特意绕远到这里来吃饭。

等了有二十分钟出头,整个二楼餐厅已经座无虚席,其他桌上的客人都边吃边聊,很是热闹,只有慕轩这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干坐着,他只好打电话给梓峪,但她那边还是关机,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头,正想着要不要打电话到她家里去问问,谁知变故就再次发生了,原本在左右后三张桌子上吃饭聊天的五男四女九个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各个动作迅速的掏出枪来。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刚刚站起身来的慕轩。几个声音都在大喝:“站住,不许动,举起手来!”

其他桌上正在用餐的客人们都大惊失色,其中有两个女人还吓得“妈呀”一声叫出来,不约而同滑到桌子底下去了,有几个孩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慕轩先是一愣,而后就神色如常了,双手非常配合地举起来。对着其中那个三十四五岁模样的壮实男人说:“我不动,你们是警察?”看对方手里的配枪,他其实已经确定对方应该是便衣刑警。

那个中年男人对于慕轩找上他显然有些惊异,不过他确实是这队人的头,自然当仁不让,几步跨近,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宁安区缉毒中队洪明,奉命捉拿贩毒分子。”

贩毒分子?我?这会慕轩真的很吃惊,之前他也注意到这九个人中有人似乎在注意自己。但没有想到居然会是缉毒警,而且居然怀疑自己是贩毒的。可自己现在这模样,手里连个马夹袋都没有,贩毒?怎么贩?拿外套口袋装么?

他暗自冷笑,知道自己肯定又陷入某个圈套了,不过在洪明的示意下,他还是非常配合的离开七号桌,两个缉毒警动作迅速,目标明确,在慕轩坐的椅子周围查看一下,就非常果断的掀起七号桌上铺的厚重桌布,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一个旅行包打开,两人脸上顿时满是喜色,其中一个拿出一包味精一样的东西,向着洪明晃了一下,喊道:“队长,是条大鱼!”

洪明脸色冷峻,向着慕轩一挥手,两个男刑警立刻过来一左一右将慕轩的胳膊抓住,一个女刑警掏出手铐二话不说就“咔擦”给他戴上了,慕轩没有挣扎,只是问洪队长:“你们这么确定那就是毒品?就算是,怎么就觉得它跟我有关呢?”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暗自一凛,看情形,设套陷害自己的人把时间掐得这么准,那么毒品十有八九是真的,即便自己这一次能够说清楚跟毒品无关,但难免会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留下找茬的机会,更何况,这一次要想说清这事也未必会容易,眼前这些缉毒警中会不会也有人参与到对自己的陷害中呢?

洪明看着慕轩的眼睛,说:“跟你有没有关系,就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再说了!”

慕轩举起被铐着的双手,说:“我能说不去吗?”

洪明不多说,挥挥手,慕轩就被押着下楼,四下里的客人看着这一切,顿时议论纷纷起来,还有人冲着慕轩喊:“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居然贩毒,枪毙你十次都不嫌多!”

立刻有人附和起来:“对对对,这种垃西死有余辜!”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有人甚至拿起桌上的碗盘想向慕轩投掷,洪明立刻大声喝道:“警察办案,谁想闹事,一并抓捕!”

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立刻鸦雀无声了,趁这工夫,洪明一行赶紧押着慕轩离开,自始至终,慕轩都是面无表情,似乎那些人骂的人跟他毫无关系,只是当他被押着来到必达餐厅的停车场时,他的脸色忽然之间就变了——他看见姗姗来迟的梓峪了!

梓峪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边有个个子高她一个半头的英俊男人,两人显然刚从那辆宝马车上下来,她的右手很自然的去挽那个男人的左臂,左肩上背着一个小坤包,她穿着湖蓝色修身羽绒服,那个男的穿的是天蓝色修身羽绒服,两人分明是情侣装啊!慕轩还注意到,梓峪脚上居然穿着高跟鞋——她在自己面前可是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的!

梓峪也一眼看到几人簇拥着的慕轩了,脸上闪过惊诧之色,她脱手放开那个男人的胳膊,转首看那男的一眼,轻咬一下下唇,才向着慕轩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刑警立即警惕的挡在前面,向着梓峪伸手做出“止步”的手势,喝道:“警察!你想干什么?”

梓峪脸上更加惊诧,站住脚,掏出自己的证件,说:“别误会,我也是警察。他是我男人。出什么事了?”慕轩还是第一次在人前听她毫不避讳毫不羞涩的说自己是她的男人。一时间有些心潮澎湃,看她的眼神中满是柔情蜜意。

洪明走过来接过她的证件看了一下,把证件还给她,很和气的说:“事关重要,我不便透露,请你理解!”练家在警队的这个女孩子他早就有所耳闻,倒也不敢给她脸色看。

梓峪点首表示理解,满含忧虑的目光投向慕轩。后者笑笑,忽然高声说:“老婆,八点十三分我接到你的手机发来的短信,约我十一点半在这家餐厅见面,我在七号桌坐了二十几分钟,这些缉毒警就过来拘捕我,桌下发现一包毒品,足够判我死刑了!”

之前他就觉得梓峪绝对不会陷害自己,现在看她的言行更加肯定这一点,这才透露一些信息给她。

梓峪的脸色顿时煞白。双拳一下子握紧了,几个缉毒警都非常紧张的看着她。似乎怕她突然发飙,慕轩却再次喊:“老婆,别冲动,我没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峪,别冲动!”这边慕轩话音刚落,那边跟梓峪同来的男人就走近了,伸手轻轻按在梓峪的右肩上温柔的说。

不过梓峪显然不领情,轻轻一晃肩,将肩膀上的手甩开,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慕轩,似乎根本没注意这个男人。

那个男人脸上却毫无愠色,看梓峪的眼神中反而增添了几分宠溺之色,慕轩冷眼旁观,心中越发冷笑不已,他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自己这麻烦跟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肯定脱不了关系!

他倒不是因为对方纠缠自己的女人就给人乱扣帽子,这个男人看来跟梓峪是旧相识,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跟梓峪一起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实在太巧了点,好像刻意安排好的一样,他故意喊梓峪“老婆”,说短信、毒品之类的,就是刻意刺激这个男人,可对方居然毫不以为怪,显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以及跟梓峪的关系等,连自己因为毒品被拘捕都没让他抬一下眼皮,他反而急切而刻意的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梓峪的关怀和彼此的亲近,可是,自己之前根本没见过他啊!他为什么要这样故意刺激自己呢?

这很不正常!

“走吧!”洪明沉声说。

慕轩向梓峪微微摇头,意思是“别担心”,而后被押上一辆捷达,洪明跟另外一个男刑警挤在他左右,还有一个拎着旅行包坐副驾位置,开车的却是刚才给慕轩戴上手铐的女警,其他人分别坐上旁边的标致和高尔夫,三辆车很快就消失在梓峪的视线中。

“小峪,咱们先完成任务再说吧!”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的温柔。

梓峪看他一眼,脸色冰冷,说:“我男人被抓了,你觉得我还有心思管什么任务吗?”话音未落,她转身就往停车场外面走。

那个男人看着她窈窕婀娜的背影一步步远去,眼神中终于涌起毫不掩饰的阴冷与贪婪。

三辆车毫无风险的驶进了宁安区缉毒中队,听说破了个大案,很多刑警都跑来看慕轩这个“大毒贩”,慕轩对此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之前也曾帮着警局破过几个案子,跟嫣菲在老徐那里第一次相遇时,他就刚刚乔装打扮蹲守一天两夜抓住了两个贩毒,那次,那两个毒贩也就交易了四百克毒品,自己这次“涉案”毒品估计要超过五公斤,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是很正常的。

他被立刻带进了审讯室,洪明和另外两个中年警员一起对他进行审讯,整个过程持续了足有三个钟头,慕轩中午没吃饭,审讯结束的时候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幸好警局的晚饭开得还是挺早的。

慕轩在缉毒中队呆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梓峪接走了,事情好像很容易就解决了,但只有很少人知道,慕轩在缉毒中队的这一夜,其实还是相当惊心动魄的。(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有张大网

吃过晚饭,慕轩原本是想好好睡一觉的,他本来就跟那包毒品没有任何关系,自始至终,他都没碰过那包——甚至都不知道桌子底下有那个包,包上自然没有他的半个指印,警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跟包有半毛钱关系,而且,白天审讯他的洪明查看了他的手机,显然也接受了他被陷害的事实,所以,他心里很踏实——即便被带上沉重的脚镣,被独自关在有八张床位的拘留室里。

可是,有些人显然不想让他过踏实日子,这一晚,总共有三拨人找他。

第一拨是四个男人,三个精壮强悍,一个瘦小枯干,但那三个精壮的偏偏唯那个瘦小的马首是瞻,他们四个就在慕轩隔壁的拘留室关着,自从慕轩进来,他们就隔着铁栏杆对慕轩虎视眈眈,眼神中的凶狠之色毫不掩饰,慕轩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这四人,但看他们一脸凶相,立马觉得这里面有事,想想,他心里暗自一惊:莫非,这些人跟陷害自己的那人有关,对方已经料到自己会被带到这里,先派人来这里等着对自己不利?

要真是这样,那对方的设计还真是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哪!

这么一想,他就不敢轻易入睡了,好在这四个人显然在等最好的时机,慕轩也就有时间好好歇一会儿。

大概是十点多吧,四下里都安静下来,值班的警员来查过之后刚走,那四个男人互相看看,都站了起来。往慕轩这边靠近。慕轩看着他们四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在这关键时刻,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开锁声和开铁门的声音传来,两个神情紧张的刑警走进来,冲着慕轩喊:“原慕轩,出来!”

那四个男人一惊,站住脚不动了;慕轩也是一惊:这半夜三更还要提审我么?难道事情又有什么变故?

他在两人押解下来到白天呆过的审讯室,就见到了今晚找他的第二拨人——一个面目寻常的中年男人跟一个相貌中等的年轻女人。

“原先生。那些人用来陷害你的那包毒品跟我们一直在追查的毒品是同一种,我们有理由相信,它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自称吴城的中年男人开门见山。

对方知道我是遭陷害的,而且他们显然跟陷害我的那些人是敌对关系!慕轩明白这些之后却没有丝毫的惊喜之色,反而皱着眉头看了对方好一会儿,才问:“我配合你们,然后你们就会帮我洗清罪名?”

吴城笑眯眯的说:“还不止这些,我们可以给你更多。”

慕轩点点头。脸色轻松起来,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旁边那个名叫舒眉的女人看着他,眼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不过两秒钟之后,这抹鄙夷之色就变成了惊诧和羞恼,因为她眼前的年轻男人无奈的耸耸肩膀,非常歉意的说:“你的条件很有诱惑力,可惜,我帮不上你们!”他还转头看着舒眉,说:“你一方面觉得我应该乖乖地听你们的安排,跟你们合作,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我这样的软骨头实在太让人讨厌,是吧?我现在这样硬气一点,你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舒眉恨恨的瞪着他,心里却不得不赞同他的说法,因为她刚才确实是这么想的,羞恼的同时,她又暗自惊叹:可不能被这个男人的年轻蒙蔽了,他的眼睛实在太毒了!

吴城倒是一点都不生气,还是笑眯眯的,说:“你就甘心被人冤枉?不给自己一个脱困的机会?”

慕轩摇摇头,说:“我本来就是清白的,没人可以莫名其妙的让我呆在这里。你们都不是简单人物,却要我去给你们出力,想必这事绝对不简单,我这人没什么大能耐,还是过点安生日子好。”

吴城笑着点头,说:“好吧,我们也不强求,希望你很快没事!”然后他低声报了一串数字,也不管慕轩记不记得住,自顾自说:“要是你改了主意就打这个电话,希望我们有合作的机会!”

慕轩笑笑,说:“走好,不送!”

一男一女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跨出门的一刹那,舒眉还是忍不住回首看了慕轩一眼,目光中显然是好奇多过惊诧。

慕轩被押回拘留室,隔壁那四个男人立刻又对他虎视眈眈了,不过慕轩对他们完全无视,他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吴城他们如果一直在关注我的话,会不会发现张冠、李戴他们,进而将徐老他们都牵连出来?要是那样,可就麻烦了!

眼下,他只希望吴城他们只是因为那些毒品才偶然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虽然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偶然”实在太牵强了些。

凌晨三点多,那四个男人从床上爬起来,很快弄开了两边的门锁,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慕轩的拘留室,慕轩也闭目养神有三个多钟头了,觉得精神不错,睁眼看着这四个人,笑笑,说:“你们不准备出去了?”

四个人脸上都闪过狠辣之色,瘦小的那个嘿嘿冷笑一声,说:“有人花大价钱要你死,你还是认命吧!”话音未落,他身边三个精壮汉子已经分头围了上来,中间那个飞起一脚踢向慕轩的面门,左右两个扑向他的双腿,瘦小的那个也没闲着,身影一晃,已经到了慕轩的右侧一米范围内,双手成爪,抓向慕轩的胸腹,慕轩有理由相信,自己真要被他抓实了,恐怕会少两块肉——他现在以一敌四,脚上的脚镣沉重,想要闪躲可真不容易!

千钧一发之际,慕轩忽然往下一蹲,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往后一滚,居然钻进了铁床底下,而后双手同时出击。一下子抓住想抓他两腿的那两个汉子的脚脖子。用力一拖。对方两个就都摔了个四仰八叉,踢他面门的那个一脚落空,差点撞上铁床上铺,他双手一抓床沿,跳上了床,用力往下蹬那床板,床板其实是钢丝床面,这么蹬根本没用。反倒被慕轩突然弓背起身,将钢丝床掀翻了,那汉子猝不及防,被摔了出去,瘦小的那个想抢近身来,慕轩把那钢丝床面连带上面的被褥之类扔过去,等瘦小的那个甩开床面、被褥,慕轩已经有足够时间站到门口了,门旁的墙壁上装着一个类似对讲器的装置,上面有个红色摁扭——这是一个报警器。只要按下摁钮,那监控室的值班人员就马上会赶过来了。

四个男人看着慕轩。眼神中居然都有一抹戏谑之色——他们知道,即便对面这个男人摁了摁钮,也不会有人过来的,要不,值班人员早该从监控中发现这里的异常状况了。

慕轩居然看都不看那个摁钮,笑笑,说:“这下我就放心了。”

放心?你放什么心?四个男人都有些诧然兼好笑,你都马上要去见阎王了,是该死心了吧!

但下一秒,他们的脸色就都变了,因为,门口忽然就出现了两个黑影,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黑影就冲了过来,“乒呤乓啷”一阵响,他们四个就都人事不知了。

这突然出现第三拨人将那四个人弄回了原来的拘留室,而慕轩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床铺,居然没事人一样躺下睡了。

……

一大早,洪明就到了缉毒中队,他的队员也都到了,大家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昨晚值班的那些人居然在今天凌晨五点多才发现监视器有问题,可是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洪明首先想到的是去看看被拘押的嫌犯和证物室的那包毒品,之后发现,原慕轩在拘留室睡得正香,而证物室那包毒品经重新化验,居然都变成了如假包换的味之素!

洪明之前其实也已经觉得原慕轩应该是被陷害的,昨天他接到匿名电话说必达餐厅有人贩毒,就率队化装前往,但怎么也没有看出七号桌的那个男人有接货的意思,也一直没有人跟他碰过头,那包毒品是怎么到桌子底下的呢?之后慕轩的解释也似乎合情合理,警方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包毒品跟他有关。

可是现在,洪明对原慕轩的看法有些动摇了,既然有人大费周章来这里偷换证据,那究竟是原慕轩的同伙想帮他脱困呢,还是真的有人故弄玄虚继续陷害他呢?

这个原慕轩,有点让人看不明白呀!

最后,在洪明的极力主张下,慕轩突然就被释放了,他离开拘留所的时候,隔壁那四个男人还在昏睡呢!

慕轩没想到梓峪连班都不上,开着辆吉普来接他了。

看见他完好无损的走出来,梓峪的眼眸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光,她没说别的,只是把手里的车钥匙往他手中一塞,说:“去你那里!”她自己先坐上了副驾位置。

慕轩也不多说什么,上车发动,车子缓缓驶出缉毒中队。

正值上班高峰时间,车子前进得非常慢,一开始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就显得有些压抑,后来梓峪终于忍不住了,期期艾艾说:“我昨天——有任务。”

慕轩看着前方的车,点点头说:“我知道。”

梓峪转首看着他,有那么两秒钟,才问:“你看见我跟别的男人那样,不生气?”

慕轩转头看看她,脸色很严肃,说:“我不生气,我只愤怒,要不是我手被铐着,那几个警察又虎视眈眈的,我就冲上来动手了。”

梓峪的眼眸一亮,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说:“真的?”

慕轩看着她明显是被兴奋染红了的脸颊,问:“我想动手打人,你很开心么?”

梓峪不好意思的笑了,说:“你为了我打人,我当然开心!”你看见我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要不生气的话,那还是我老公么?

慕轩笑了,说:“不过我一想,你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要是真的变了心,之前也用不着来我家了——”以你的性情脾气,绝对不可能在跟我发生亲密关系后突然变心的!

梓峪脸色一红。呐呐地说:“他叫邝东成。是我的小学同学。现在在北京当刑警,这次来这里办案的。”

邝东成可不仅仅是她的小学同学,邝东成的爷爷邝三溪邝老爷子当年跟练老爷子是同乡兼战友,两人并肩战斗出生入死不下十年,邝老爷子有三子两女,邝东成是他的二儿子邝边江的儿子,练老爷子还没有退下来之前,一直在北京。梓峪当时也跟着父母在北京,跟邝东成是小学同班同学,两人算是青梅竹马吧!梓峪小学毕业那年,练劭斌被调来南方,练老爷子也选择了急流勇退,梓峪就跟着爷爷和父母来到了沪上,从那之后,就再没有跟邝东成见过面,只是逢年过节还知道一些邝家的事,先前知道他的学习还是一如既往的出色。高考考上了军校,之后就不太清楚他的情况了。

谁知这次过了年。梓峪在西北军中的二伯练劭武突然来沪上,说起了邝东成,说他军校毕业后选择做了刑警,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北京天安区刑警大队长,前途不可限量,还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梓峪的事,邝家老爷子有心让他跟梓峪成对——邝东成的父亲邝边江也在西北军中,练劭武跟他处得像亲兄弟一样,邝边江的大哥邝边山目前是宣传部副部长,三弟邝边海在外交部,两个姐姐和姐夫都在政界和商界发展得非常顺利,梓峪要是能跟邝东成结婚,那对两家都会有莫大的好处。

练劭武说这事的时候,练子杰和黄恋泓小两口也在,他们都知道梓峪对原慕轩的情感,而且他俩对原慕轩的印象都很不错,就不由得替梓峪着急起来;蒙淑宜这个当妈的对二伯子提出的亲事没有表现出丝毫兴奋,邝家的那个小子她也认识,不过更多的印象是他小时候的,现在再优秀也没什么用,因为小峪已经有了慕轩那孩子;而老爷子的态度非常明确:孙女的感情由她自己决定,练家的子孙不要指望牺牲她的感情和婚姻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梓峪得到爷爷和妈的支持自然很开心,不过恼人的二伯却说要把大伯、三伯、姑姑、姑父、爸爸他们都召来商量一下这事,她一怒之下,就跑到芙蓉镇上,跟自己心爱的男人“更上一层楼”了。

从芙蓉镇回来,她惊喜的发现二伯已经回西北了,原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谁知上班第二天,她突然接到任务,要协助北京来的警务人员侦破一起持枪杀人大案,而北京来的侦查小队的负责人居然会是邝东成,这个可恶的邝东成,也不管她喜欢不喜欢,每次见面都给她送上一束玫瑰花,弄得她恨不得立马换个工作了。

她昨天本来休假,谁知早上六点多突然接到队长的电话,让她到警局开会,她准时到了警局,所有与会人员的手机都被收掉了,邝东成说接到消息,杀人嫌犯中午会在必达餐厅出现,他们于是按计划化装前往守候,也不知队长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她配合邝东成假扮情侣,梓峪心里不愿意,但她一向公私分明,还是依命令行事了,为了扮得更像一些,她还听从邝东成的建议,穿上了从来没有在慕轩面前穿过的高跟鞋,只是毕竟不习惯,走起路来都不稳,她才不得不挽着邝东成的胳膊。

“你们抓到杀人嫌犯了吗?”

“没有,你被带走后我退出了行动,后来听说嫌犯并没有出现在必达餐厅。”

“你觉得,就算嫌犯出现在必达餐厅,你们能抓住他吗?”

“要是出现的话,肯定能!”梓峪觉得以这几天的接触来看,邝东成的办案能力还是很值得肯定的,再说了,不还有像她这样的本地警员吗?要是嫌犯出现,肯定不会让他跑掉!

慕轩笑笑,说:“我不是质疑你们的办案能力,而是觉得你俩假扮情侣容易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什么意思?梓峪不解的看着他。

慕轩却不急着解释,反而问她:“老婆,你对男人的吸引力我就不说了,你那个小学同学也确实很英俊,像个电影明星一样,相信也会吸引不少异性的目光,你们这对假情侣出现在公众场合,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杀人嫌犯要是出现在你们面前,你俩该怎么做,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监视他而不被人注意?”你俩像电影明星一样引人瞩目,一举一动都会受人关注,到时候,就等于你俩带着千百双眼睛去监视那个杀人嫌犯,我要是那个杀人嫌犯,怎么可能不发现这种异样——除非我是瞎子!

梓峪神情严肃起来,看了慕轩一会儿,问:“你的意思是这次行动本来就没戏?”

慕轩点点头,说:“反正我不觉得这是次合情合理的行动,反倒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而设计好的。”

梓峪的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说:“比如是为了利用我的手机引你去必达餐厅?”她昨天取回自己的手机,并没有发现慕轩说的短信,但她相信慕轩绝对不会说谎,何况短信发过之后是可以删除的,前后联系起来看,肯定是自己的手机在收缴期间被人利用了,而能接触到那些手机的人就那么几个,其中就包括邝东成,而杀人嫌犯会出现在必达餐厅也是邝东成提供的消息,所以,目前,陷害慕轩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他了!

如果真的是邝东成在搞鬼,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为了我而争风吃醋?可是昨天之前他还没见过老公呢,怎么可能就已经设计好了圈套等着呢?

“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事跟他有关,不过,我总觉得这次的事绝对不简单,好像有张大网早就张开了在等着我。”慕轩皱起眉头说。

“什么?”梓峪的心猛地一跳,一下子揪紧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女神居然是吃货

慕轩就把自己前天的遭遇说了一遍,而且连跟梁欣然的那段“艳遇”也没有丝毫隐瞒——当然,梁欣然身体的“与众不同”那种私密之事就不说了。

“停车!”梓峪尖声叫了起来,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

“吱——”,车子紧急刹车,幸好,车子正行进在离慕轩住处仅半里多地的马路上,这边目前车子比较少,而且慕轩突然刹车是看清了后面状况的,没造成追尾事故。

“你——下去!”梓峪再次大叫一声,这个男人居然跟别的女人发生了亲密关系,还恬不知耻的告诉自己,怎么,是炫耀他的男性魅力吗?这个——混蛋!男人都是混蛋!

梓峪心里异常愤怒,但居然还是忍着没有加上一个“滚”字。

慕轩转头看着她,嘴唇嗫嚅几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解开安全带下车,看着梓峪坐上驾驶座气哼哼的发动车子扬长而去,他的脸上显露无奈的笑容,其实他暂时可以不说跟梁欣然的事,不过,他不想隐瞒,有些事,隐瞒得越久就伤人越深。

他转身往住处走,经过老张饭馆的时候也没有停——饭馆还没有开门呢!

回到家,他先下了碗面条当早饭,然后洗澡,可就是在洗澡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他眼前一黑,竟然晕倒在卫生间里了……

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晕了一个多钟头,他仔细想想自己刚才晕倒时的情形,觉得那眼前一黑的一瞬间跟之前自己长了脑瘤后的情形非常像。难道。自己的脑瘤复发了?

他捧着自己的脑袋。想着可能发生的悲剧,心里一阵悲凉,之后,他决定问问梁欣然,希望能再进行一次详细的脑CT检查,梁欣然接到他的电话有些惊异,她显然也知道慕轩昨天的麻烦了,她对他能顺利解决麻烦表示祝贺。但这种惊喜没能继续多久,她就又大惊失色了,因为慕轩说了他的晕倒和担心。

“你马上过来,我立刻给你安排检查!”梁欣然的声音中满是担忧与关切。

“谢谢你,欣然!”慕轩心里觉得暖暖的,声音中藏着难以掩饰的柔情,他跟电话那头的女孩子关系亲密是出于意外,但是电话那头传来的绵绵柔情却绝不仅仅是因为那个意外。

“欣然?你叫得好亲热啊!”刺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慕轩惊诧的转身,发现梓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客厅里。她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瓶,但是。她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漠,眼眸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

“老婆!”慕轩想她一定是听到自己刚才的话了,想着要解释,梓峪却冷冷的丢下一句:“你还是去叫电话那边的吧!”同时丢下的,还有一串属于这个房子的钥匙。

她转身就走,等慕轩忙忙的向梁欣然打过招呼关了手机追到楼下,梓峪已经再次开车扬长而去,她手里那个保温瓶被丢在了楼前的垃圾箱里,慕轩把它捡回来一看,里面是还在冒着热气的饭菜。

梓峪开车离开约有两里多地,在路边一个泊车的地方突然停车,而后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刚才,她气哼哼的开车回去,心里翻来覆去把那个负了自己的薄情男人骂了个遍,暗下决心要把这个混蛋男人彻底打入冷宫,可进门的时候正碰上爷爷,老爷子一声诧异的“你不是去接小轩了吗,他人呢?”让她忍不住落了泪,而后,她一五一十的将那个混蛋男人做的混蛋事说了一遍。

练老爷子脸色阴沉,好一会儿没说话,而后突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让泪水连连的梓峪惊诧得张大了嘴:“小峪,别难过,小轩现在需要你!”

“爷爷,你还要我去找他?”梓峪连伤心都忘记了,瞪着自己的爷爷,心里惊怪着:你到底是谁的爷爷啊!怎么对他那么偏心?

练老爷子叹息一声,说:“小轩说得没错,这次他被人算计了,有人不但要算计他,还把梁家那个二丫头也算计进去了,或者说,整个梁家和跟他们有关的许多人都被算计在内了,现在是个非常敏感的时期,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小轩的处境会很麻烦,很多事的结局也会让人大跌眼镜,他需要你的信任和支持!”别的不说,单以梁家那个老头子护短的性格,要是知道小轩干的事,很可能会不顾一切把他变成梁家的上门女婿!

梓峪对于一向宠溺自己的爷爷非常信任,才会仔细听爷爷的解释,而且最后决定主动找慕轩,她还怕他一个人不愿意做饭,特意给他带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可是,谁能想到,她一片柔情的主动前来,却听到这个混蛋温情脉脉的叫着电话那头的狐狸精“欣然”,这个混蛋,活该饿死!

痛痛快快哭过一场之后,梓峪却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时候,她想起昨天久未联系的小学同学郑霖斐忽然打电话来说要聚聚,可是当时她正担心慕轩的事,没答应,现在想想,不如就去参加这个聚会吧,权当散心了!

她给郑霖斐打了个电话问聚会的地点,郑霖斐听她说要去参加,非常高兴,告诉她晚上七点在彩虹俱乐部不见不散。

梓峪开车回家,发现爷爷已经午休,妈也不在家,她就悄悄回到房里,一番翻腾之后,终于找出了自认为合适的衣服穿上,又悄悄开车出门,到一直去的咖啡馆消磨了足足半天,期间,手机一直震个不停,都是慕轩那个讨厌的混蛋打来的,她心里犹豫了好多次,最终还是没接。

晚上六点半,她开车直奔濒海路上的彩虹俱乐部,这个地方离着市中心有些远,不过占地面积非常大。各种娱乐设施都有。深受那些金领精英和不缺钱的主儿喜欢。梓峪可不是这儿的会员,原本担心得在门口等着了,不过门卫早就得到郑霖斐的关照,听她说是郑总的客人,立马放行,梓峪开车到里面那幢灯火通明的建筑前,有人过来给她泊车,她站在门前。想着给郑霖斐打个电话,台阶上一个旗袍美女却向她扬手招呼:“小峪,我在这里!”。

梓峪跟郑霖斐上小学时是同桌,郑霖斐的爷爷眼下是这个城市的政协副主席,她爸爸却在北方某个省会城市当财政局长,郑霖斐是在这个城市上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就在这里找工作,梓峪也就是在大学毕业时跟她再见过几面,后来一直没有联系过,只知道郑霖斐眼下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看她一身湖蓝色旗袍紧贴在凹凸有致的胴体上,发髻高耸。加上足足有十公分的高跟鞋,整个人格外高挑又丰盈,充满了魅惑之力,惹得进进出出的男女都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相比之下,梓峪皮夹克、牛仔裤配平跟鞋就显得平凡多了,这让她心里暗自打鼓:我是不是穿得太随意了些?

当然,她所不知道的是,其实她那种不施脂粉的素雅清丽模样吸引的异性目光也绝对不比郑霖斐少。

“小峪,你能来我真高兴!”郑霖斐过来挽着她的胳膊,那种亲热劲让梓峪有种错觉,好像她俩一直没有分离过,是非常要好的闺蜜,可是,好像当初做同桌时,她俩的关系也就一般般啊!

“咱们先上去,吴鹏他们马上就到!”郑霖斐带着梓峪往二楼的玫瑰厅走,梓峪从她口中知道,今晚来参加聚会的除了吴鹏、张利、李啾游、王申民、付泌艳外,还有刚刚联系上的邝东成、邱严宇,得知邝东成也要来,梓峪有种非常强烈的直觉:今晚这聚会其实是邝东成一手促成的,他办聚会的目的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有了这种感觉后,她心里很是不安,想要马上离开,但是郑霖斐一直挽着她的胳膊不放,而且毕竟只是一种感觉,尤其想到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她心里就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排斥感:邝东成,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吴鹏他们五个很快就来了,要不是有郑霖斐在一旁逐个介绍,梓峪还真的很难把他们跟小学时的样子联系起来,这几位眼下都在沪上发展,而且都算事业有成的精英人士,看他们年纪轻轻就都手握不小的权力,要说跟他们家那些在政界或商界极有分量的祖辈父辈没有丝毫关系,梓峪也觉得不可信。

这么些年没见,再次重逢,彼此显然都觉得不太适应——当然,梓峪觉得这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因为以她的眼光,自然看得出其他人彼此间是真的热络,看来他们一直都有来往。

邝东成和邱严宇最后到,他俩小时候就是好朋友,现在显然还是,这次邝东成到这里出差,很巧,邱严宇也正好有事到这里,能够赶上这次聚会,两人都显得非常高兴,看他俩毫无遮掩的兴奋模样,梓峪不禁怀疑:难道是我多心了,邝东成只是碰巧也参加聚会?

看见梓峪,邝东成越发激动,虽然没有急着往梓峪身边凑,但是看她的眼神明显透着惊喜,其他几人看在眼中,暗自发笑,郑霖斐更是悄悄跟梓峪说:“邝东成对你很有意思啊,怎么样,你不下手我可不客气啦!”

梓峪只是笑笑,没有接口,坐在她右边的付泌艳笑盈盈的看她一眼,低声说:“怎么,邝东成是冲着小峪来的?”

郑霖斐嘻嘻笑着说:“我看百分之百是。”

付泌艳也笑嘻嘻的说:“他还真有眼光,咱们小峪可是女神级别的!”

梓峪哑然失笑,在她肩膀上轻轻捶上一下以示抗议,郑霖斐也笑着,但眼神中显然还有一抹异样的不甘之色。

邝东成和邱严宇他们几个男的一边谈笑一边喝酒,邱严宇现在是环贸集团的亚洲区行政总裁,这次来沪上参加世界百强企业经贸论坛,王申民现在是外企菲尼斯集团的推销部经理,对于邱严宇的到来异常兴奋,连着敬了邱严宇好几杯。那意思很明显。希望老同学照顾一下生意。邱严宇也是爽快人,当即表示后天就去菲尼斯集团看看,王申民兴奋得满脸生光,吴鹏他们也都说邱严宇够哥们。

梓峪却怎么看邱严宇都有些不顺眼——这个小时候做事油滑又爱说大话的小泥鳅居然这么成功,还真是让人觉得不踏实啊!

看人都到齐了,郑霖斐让侍者开始上菜,而她掏出手机似乎想给谁打电话,却又把手机放下了。跟梓峪说:“我手机没电了,借你手机用一下!”

梓峪把手机给她,郑霖斐出去打电话,进来之后却忘了把手机还给梓峪。

吃饭过程中,几个男人都向三个女人敬酒,郑霖斐和付泌艳都喝红酒,梓峪却坚持只喝果汁,吴鹏他们本来还要逼着她换酒,不过邝东成一句“算了”就让他们不再坚持了。

“小峪,这次能够跟你并肩作战。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缘分!”邝东成喝完酒却没有回座位上坐下,看着梓峪。眼中的绵绵情意就算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一旁的邱严宇笑嘻嘻的说:“对啊,练梓峪,成哥可是新世纪的好男人,前途无量,你俩又是门当户对,将来夫唱妇随,绝对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啊!”

吴鹏他们都凑趣的喊:“没错没错,绝对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邝东成听得热血沸腾,双眼放光,但梓峪这个当事人却显然没能入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邝东成,你不是知道我有男朋友吗?就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邝东成脸色丝毫不变,非常真诚的说:“小峪,我不想干扰你的生活,只是希望你能获得更好的生活。”

“对啊对啊,小峪,你可是咱们同学中当之无愧的小公主,应当过最好的生活才对!”郑霖斐轻轻拥着梓峪的肩头说,“走吧,看看邝东成这个白马王子给你准备了什么!”她拉着梓峪的手往厅外走,邝东成跟在后面,其他人也都脸带微笑跟着出去。

他们来到了楼东侧一片草坪上,这里,早就有侍者准备好了一切,郑霖斐一声吩咐,侍者们开始点烟花,当五彩缤纷的烟花映红半边天空时,也映红了梓峪的眼眸,邝东成深情地注视着她,说:“小峪,你应该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烟花和玫瑰花吧?”

玫瑰花?哪里有玫瑰花?这儿好像只有烟花耀眼啊!不光梓峪诧异,其他人也都觉得奇怪,但是很快,他们的疑惑立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惊叹和喜悦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一架直升机出现在他们上空,隆隆的轰鸣声中,一阵花雨从天而降,不少花瓣落在他们身上,可不正是玫瑰花的花瓣!

“哇,好浪漫啊!”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周围已经聚拢了一大批人,个个抬头看着天空,不少女性客人还都伸手去接玫瑰花瓣,时不时有人惊叹出声。

“要是有人为我准备这些,我立马答应嫁给他!”有个非常年轻的声音大声嚷嚷,随即有好几个声音响应她:“是啊,是啊,一定要答应!”听声音,都是比较年轻的女人。

“怎么样,感动吧?”郑霖斐用肩膀轻轻撞一下梓峪的肩膀,轻声说,“不是每个男人都能记得十几年前一个小女孩的喜好的,碰到这样的男人,就嫁了吧!”

小时候的梓峪肤色就比较黑,一向比较自卑,老把自己当成可怜的丑小鸭——还是那种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变成白天鹅的,那时候,看着那些或白皙或粉嫩的女同学有男同学给她们送玫瑰花和巧克力,她确实曾经想过:谁要是给我送玫瑰花或者巧克力,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

可是,小学六年,从来没有男同学给她送过哪怕是一片糖纸或者一根草,那时候,她是多么失望啊!

现在,蓦然发现,原来还是有人记得她喜欢什么的,这种感觉,真的让人——呵呵呵——

“小峪,请给我一个机会,跟我交往吧!”邝东成忽然单膝跪地,向着梓峪擎起了双手,在他掌中,托着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是一枚戒指,戒指上的小石头熠熠闪光——铁定是钻石戒指啊!

周围立刻又是哇声一片。抛开邝东成年轻英俊不说。今晚搞出这么大阵仗——又是满地烟花、直升机洒漫天玫瑰花瓣的。又是单膝跪地、钻石戒指的——居然只是求人家女孩子跟他交往,有女孩子忍不住高声叫起来:“帅哥,她要是不答应,我跟你交往好了,直接去教堂都行啊!”而她身边的男伴立刻跟着叫起来:“答应他吧!”你要不答应,我老婆就飞了!

旁人一阵哄笑,而后就是更多人的齐声呼喊:“答应他,答应他!”

听到这么多人支持自己。跪着的邝东成立刻把腰挺得更加直,双手举得更加稳,英俊的脸上满是动人的荣光,眼睛凝望着梓峪的眼眸,那里面的绵绵情意不仅让在场的所有女性动心,连男人也都悄然动容了——这哥们一定是暗恋人家好多年了,看看,都快憋炸啦!

在越来越大的呐喊声中,梓峪的俏脸也越来越红了,终于。她抬起眼眸向四下环视一周,呐喊着的人都知道她似乎有决定了。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目光都聚集在今晚的女主角身上,有人心里不由得暗自喟叹:又一个女神倒在高富帅的糖衣炮弹之下啦!

到这消费的都是有些经济实力或者社会地位的,见识绝对不算少,别开这位巧克力美女只是皮衣牛仔裤,但绝对算得上是素颜女神,比她旁边那个花枝招展的旗袍美女养眼多了!

邝东成的心都到嗓子眼了,他的目光牢牢锁定梓峪的双唇,而站在梓峪身边的郑霖斐也握紧了一双小拳头,看样子,她似乎比梓峪这个女主角都紧张!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梓峪低首看着跪在眼前的邝东成,嫣然一笑,邝东成的心猛烈的一跳,他压抑着心脏即将飞出胸腔的悸动之情,极力让自己唇边已经有些僵硬的笑容再坚持得久些,再久些——

“邝东成,对不起,你知道的,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梓峪的笑容中满是歉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你,实在是不好意思,可是,我真的不能答应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是事实,虽然现在我还在生他的气!

“哇——”,又是一片惊诧声中,有很多男人不由自主的暗“呸”一声:我靠,原来这个高富帅是撬墙角的,活该人家不答应你!让喜欢撬人家墙角的高富帅见鬼去吧!

当然,在场的一些女人也有人在想:怎么没有高富帅来撬我这个墙角啊,来吧,来撬我吧,我是非常容易撬动的啊——

“小峪,你再好好想想,东成对你可是一片痴心啊!”郑霖斐一个劲的劝梓峪,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眼眸深处那抹欢喜若狂。

梓峪轻轻分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转首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而后又看着依然单膝跪地的邝东成,淡淡的说:“如果这一幕发生在上小学那会儿,我可能会惊喜得哭出来;可是现在,我只能说抱歉,你好像来晚了!你不知道吗,人其实是会变的?我现在不喜欢烟花和玫瑰花了,我只喜欢粉蒸肉和红烧狮子头!”

“靠,女神居然是个吃货!”有人脱口叫出来,而后,是一阵哄笑。

梓峪却丝毫也不以为忤,淡然一笑,说:“吃货就吃货,有人肯为我做这好吃的,我还真不需要玫瑰花了。”

“说得好啊!”有人唯恐天下不乱,而这叫好声引来更多人的掌声和叫好声,有人还扯着嗓子添一句:“女神好气魄,是条汉子!”这当然引来了更大的哄笑声。

当一阵笑声过去,邝东成被邱严宇他们从地上半抱着扶起来——跪得有点久,腿麻了,有个声音忽然冷冷的问:“演了这么久偶像剧,该让我老婆走了吧?”

梓峪霍然回首,循声望去,人圈外那个正在脱身上的清洁工外套的男人,可不正是让她现在还牙痒痒的混蛋男人!

人们都吃惊得转身看过去,却见这个清洁工把外套往身边的垃圾箱里一扔,大步走了过来,大家很自觉地给他让路——不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有什么王八之气,而是很多人都清晰的记得:刚才在那边清扫烟花残骸的,可不就是这个男人!怎么。他居然是女神的真命天子?

不少人下意识的看身边人的眼睛。都从对方眼神中看见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今晚这顿饭来着了。居然看了这么一出绝妙好戏啊!

慕轩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到梓峪跟前,说:“饭吃完了?可以回去了吗?”

梓峪很温顺的点首,问:“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的目光瞥一眼那个垃圾箱。

慕轩苦笑,说:“我听爷爷说你来参加同学聚会了,想着来蹭饭,可是人家保安怎么说都不肯让我进来,说我不是这儿的会员;我给你打电话。你又关机了,没办法,只好翻墙进来了,可是又不知道你在哪个包间,就只能这个模样找找看了,还好,你们自己出来了——”

梓峪“噗嗤”笑了,还没说什么,邱严宇一步跨过来,冲着慕轩喝道:“你谁啊你。在这费什么话,我们邀请你了吗?保安。保安——”好兄弟吃了瘪,又跑来个不相干的傻瓜对着练梓峪叨咕叨的,他看着真心不爽!

“这位先生,请你离我们小峪远一点,这里可不是你胡搅蛮缠的地方!”郑霖斐的神色非常严肃,甚至有些森然——看见邝东成见到这个男人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她心里像针扎了一样剧痛,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自己心爱的男人当众继续受伤!

“你们小峪?”慕轩愕然,看着这个充满魅力的女人,“我不记得我老婆有你这么个朋友,我也没想来胡搅蛮缠,我只是来接我已经吃完聚餐的老婆回家而已,这样都不行?”

“呵呵呵,当然可以!”有人在一旁怪笑着接口。

“保安,把这无赖赶出去!”邱严宇指着慕轩大叫,一旁早就来了的保安已经看清形势了,自然要维护客人的面子,而且这个不速之客居然是翻墙进来的,他们居然没发现,要是让上头知道了,他们可就倒霉了,四个保安拎着橡胶棒靠近过来,把慕轩给围上了。

“他是我老公,谁难为他就是瞧不起我!”梓峪一把挽住慕轩的胳膊,看也不看那四个保安,只是瞪着邱严宇冷笑,然后转首看着郑霖斐,“我的手机用完了吧?”

郑霖斐脸色一呆,从自己的小包中拿出手机还给她——她自己的手机当然不是没电,只是找个借口拿了梓峪的手机直接关机罢了,梓峪摁了一下自己的手机,手机没反应,她冷冷一笑,说:“连我的都用没电了?”

郑霖斐脸色讪讪的,却听梓峪淡淡的说:“你们想攀上邝家这棵大树,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不过,下次记得,再想拿我当礼物送人,就别怪我不客气!我爷爷都没想着要拿我去巴结什么凤子龙孙呢!”她的眸光在吴鹏他们脸上逐一扫过,眼神中的愤怒之色令他们心头都是一惊,每个人都觉得嘴里涩涩的非常难受——今晚光想着促成一桩美事可以得到邝家这棵大树的庇荫,可是,练家也绝对是棵让人需要仰视的参天大树啊!

“小峪,不是你想的那样——”,邝东成急着解释,今晚这事本来是他托这些朋友搞出来的,要是反而给朋友带来麻烦,那就更加窝心了!

梓峪轻轻抬手阻止他说下去,说:“你不需要解释,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分辨!”

邝东成张着嘴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似乎根本不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练梓峪,他想不明白,这些天来一直被他的玫瑰花搞得手足无措的小女人,怎么一下子成了眼前这个透着些许霸气的睿智女神了!

他说不出话,不等于别人也不说话,邱严宇冷笑一声,说:“练梓峪,别觉着有人叫你一声女神你还真就成了女神,不是谁都想着巴结你们练家的!你身边这种屌丝也就你这种小女生看得上眼,跟这种小屌丝在一起,你也高贵不到哪去!”

梓峪双眉一掀,才想着要反击,慕轩轻轻拍拍她挽着自己胳膊的小手,她就不说话了——这个小举动落在邝东成眼中,让他心头更加疼得滴血,慕轩也是冷冷一笑,说:“我这屌丝可没想着要巴结你们这些高富帅、白富美,我老婆虽然有资格过白富美的日子,可惜她过得不开心,所以我才要带她离开你们这些人!至于巴结练家什么的,你们刚才做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解释,你真要较这个真,那就应该先给你身边的这位高富帅一个大嘴巴子!表白要是成功了,你们就嚷嚷什么金玉良缘、天作之合;现在表白失败了,你们又说什么不想巴结女神,怎么什么话都让你这种高富帅说尽了?”

话音未落,四下里再次响起一阵哄笑,周围这些人虽然有资格到这里娱乐,但未必人人都是高富帅、白富美,邱严宇刚才那话让很多人心里不舒服,现在当然要捧捧慕轩这个屌丝的场,而且,人家说的也没错啊,难道这个世道,屌丝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邱严宇脸色煞白,有一半是被周围这些人的哄笑给气的,他张嘴还想说什么,邝东成抬手制止了他,他瞪着慕轩,冷冷的说:“你是小峪的男朋友?那好,我要跟你赌一场!”(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斗志

赌一场?慕轩冷冷的看着他,没说话,邝东成急吼吼的说:“我要跟你打一场,你赢了,小峪归你;你要输了,小峪就是我的女朋友!”

梓峪脸上立刻闪现羞恼之色,这个王八蛋,竟然拿姑奶奶当赌注,瞎了你的狗眼!不过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脸色紧张的看着身边的男人——你要是敢答应他,我就揍得你找不着北!

慕轩看着向自己挑战的男人,“嗤”一声笑了,说:“是你脑子有问题还是你觉得我脑子跟你一样有问题?我老婆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女,又不是我的私人财物,我怎么可能拿她作赌注?”

梓峪的俏脸上立刻显现动人的笑容,而邝东成的脸顿时垮了,慕轩却还没说完:“再说了,我不跟你打,她还是我老婆,为什么非得跟你打了才能归我?你们这些高富帅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原来你们这些高富帅动不动就喜欢把自己的女人当赌注,谁做你们的女人还真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啊!是不是还得随时替你们的荒唐之举做好牺牲的准备?”他的眼神中满是讥诮之色,看了一眼邝东成身边的郑霖斐。

四下里“嗤嗤”声一片,邝东成的脸立刻涨得通红,邱严宇、吴鹏他们几个也面露不忿,郑霖斐的脸上则满是羞恼之色,眼神阴冷的瞪着对面这个饶舌的屌丝男。

“你他妈——”,恼羞成怒的邝东成终于决定不要什么风度,脱口一声大骂,向着慕轩冲了过来。对着慕轩迎面就是一拳。四下里一片惊呼声。慕轩轻轻一推梓峪,并不急着躲这一拳,而是右腿闪电般踢出去,“嘭”一声闷响,他的腿踢中了邝东成的左腿小肚子,邝东成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那一拳是虚招,实际是一脚踢向对方的左腰。谁想这招“声东击西”居然被看穿了,这个小子不简单哪!

他们这短暂交手的空当,四下里的看客已经非常明智的散开了,连梓峪都闪到一边去了,她对自己的男人很有信心,而且,眼下这事,需要他这个男人去解决——要是解决不了这种狂蜂浪蝶,他还有什么资格做护花使者!

邝东成的攻击像狂风暴雨一般迅猛,三分钟不到。已经出了七拳三十一腿,但没有一下能结结实实命中目标。对方闪得相当轻松,而且那只该死的左手居然一直插在外套口袋里,这让邝东成非常受伤——他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还不配他出双手?

这么一想,邝东成心中溢满了羞愤,眼睛死死盯着慕轩的左手,牙关一咬,再次出腿,这一次,慕轩的左手终于动了,不过,他的左手只是在口袋里动了一下,倒是右手握紧拳头迎着他的腿就来了,邝东成百忙中收腿出拳相迎,收放之自如、动作之迅疾都让人惊叹不已,只是,他的拳头没有跟对方的拳头碰上,右边腰胯却被狠狠地蹬上了一脚——慕轩动左手、出右拳都是虚招,目的就是为了掩盖左脚的动作,这一招显然是盗版邝东成刚才那招“声东击西”,不过明显比邝东成的原版效果更好,邝东成腰胯间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原本想硬挺着,但是对方这一脚实在狠了点,他嘴里硬忍着没发出声,身体却没能挺住,往后一矮身,脚下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哗——”,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大力的鼓掌叫好,“好啊!”这场较量结束得好像太快了些,那个高富帅撬墙角不行,动手的能力显然也很差啊,只有挨打的份,痛快呀!

原本邝东成还想忍着痛跳起来反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鼓掌叫好声气得一口气没倒过来,“咳咳咳——”,咳得腰背拱、脸通红,一时之间哪还能站得起来!

郑霖斐他们赶紧过来搀他,梓峪也跑到慕轩身边,轻轻扶着他的胳膊,慕轩转头向她笑笑,又转过去看着邝东成,问:“你要报警吗?不报警的话,我可要带着我老婆走了!”

报警?老子就是警察啊!我丢不起那个人啊!邝东成刚刚顺过来的气一下子又乱了,“咳咳”声再起,慕轩摇摇头,转头对梓峪说:“老婆,咱们走吧!”

梓峪温顺的点点头,挽紧他的胳膊,两人就这样施施然离开,全然不顾身后那些杀得死人的阴冷眼光。到大楼前,侍者忙着把梓峪的车开过来,慕轩直接就坐上副驾位置,梓峪没好气的瞪他的背影一眼,上了车开车就走。

出了俱乐部大门,开了约有一里多地,梓峪忽然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把车里的灯开了,转首看着副驾位置上的男人,冷冷的说:“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哈——”

慕轩靠在椅背上,左手居然还插在外套口袋里,听了这话,苦笑说:“我偶然听见的,嘿嘿——”那些人冲着梓峪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这个临时清洁工正在门口,确实听得很清楚。

“你是不是想等着看我的笑话?”梓峪脸上满是气苦之色,“你是不是想我答应别的男人?”

慕轩的脸色阴沉起来,轻轻的叹口气,说:“如果你答应了别的男人,那我会走得远远的,保证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果那个男人是邝东成那个卑鄙小人,我会上去打倒了他再走!”

“你——”,梓峪的俏脸气得通红,恶狠狠地瞪着这个混蛋男人,“你凭什么说我的同学是卑鄙小人?”

慕轩嘴角微微一撇,说:“你的同学?他一面拿钻石和玫瑰博取你的欢心,一面却派人半路截杀你的老公,这种人不是卑鄙小人,那还有谁是?”

“什么截杀——”,梓峪浑身一震,吃惊地看着他。“你被人截杀?”她上上下下打量他身上。想看他是否受伤。

慕轩再次苦笑。终于把一直插在外套口袋里的左手抽了出来,轻轻掀起衣角,梓峪的眼眸立刻瞪大了——里面的浅色毛衣上一片深色,显然是鲜血染出来的,她伸手轻轻将他的毛衣往上翻,再掀起里面的衬衫一角,里面的伤口让她触目惊心:一道七八厘米长的口子,肌肉往外翻卷。鲜血已经基本凝结了!

她之前看他一直把手插在口袋里,连跟邝东成动手的时候都没抽出来,还以为他是故意激怒邝东成,却没想到原来他受了伤,一直拿手按着伤口呢!

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一只手轻轻捂住自己的嘴巴,两三秒后才愤怒的嚷一声:“你怎么不去医院?”

慕轩强自一笑,说:“没事,扎得不深!我怕去晚了你被人骗走啊!”

“混蛋!”梓峪狠狠地骂一声,却不知是骂慕轩呢。还是骂伤害他的人,立刻启动车子。直奔最近的医院而去。

毕竟是警察,梓峪对周边地形倒很是熟悉,十分钟左右,车子就到了离着最近的濒海医院,她扶着慕轩直接去挂急诊,一个值班的男医生急急忙忙赶来,看了慕轩的伤势后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在他这个专业人士眼里,一个大男人受这么点伤真没什么,只是流血多了些,他给慕轩缝了十几针,而后给他打了破伤风针,又让他挂两瓶盐水。

慕轩躺在病床上挂水,梓峪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右手,一颗心犹自“嘭嘭嘭”跳得飞快,好一会儿,她才问:“你怎么确定是邝东成要害你?”那个男人虽然非常招人烦,但不至于这么阴险狠毒吧?

慕轩脸色发苦,说:“我只是觉得这两天遇到的巧事太多了,好像都是这个邝东成出现后才有的。”

白天,梓峪一气之下从他那里离开,他打电话给她,但她一直不接,他就打电话到练家去,结果居然是练老爷子接的电话,听他说了情况,老爷子告诉他说梓峪还没回家,让他去别的地方找找,慕轩就去两人曾经去过的一些地方找了一遍,足足找了近三个钟头,却一无所获,打她的电话她又始终不接,最后他只能再打电话到练家,从蒙淑宜口中得知今晚她好像有个同学会,他就决定去碰碰运气。

他在澜海路上打的过来,出租车却在澜海路和观海路交界的地方被一辆宝马车追尾了,宝马车上的两个年轻人居然还不依不饶的,幸好交警过来处理及时,他这个乘客被获准先行离开了;他从明江大厦旁边的小路穿过来,却撞见三个小混混模样的在殴打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一时义愤,大喝一声跑过去,那三个小混混居然飞也似的跑了,他过去扶那个蹲在地上的少年,谁知才刚抓住他的一只胳膊,那少年居然猛地撞向他怀里,而后他只觉得自己左腹一痛,幸好他反应够快,及时往旁边一撤身,对方手中的匕首只是划伤了他而不是捅进去,他捂着腹部一脚将那少年蹬开,那少年呼哨一声,方才跑了的三个小混混突然又跑了过来——他们原来是一伙的,慕轩当然不会等着挨打,他拔脚就跑,在楼宇间七拐八绕的终于甩脱了对方,之后又打的到了彩虹俱乐部门口。

梓峪听得暗自揪心,却还是不明所以:“就算那四个小混混是针对你,也不见得就跟邝东成有关啊?”

慕轩笑笑,说:“邝东成跟我动手时,主要攻击哪里?”

这个难不倒梓峪,她想了不过两秒钟,就恍然大悟,说:“他一直冲着你的左腹攻击,我还以为他是气不过你插着口袋藐视他呢!”

慕轩点点头,说:“我混进俱乐部发现他对你有不轨心思,就觉得那几个小混混跟他有关,连那起车祸都似乎是设计好的,等他不断地攻击我的伤处我就知道这事肯定是他干的,那几个小混混肯定通知他我受伤的部位了。”

梓峪点首表示赞同他的说法,之前慕轩一直掩饰得很好,她就根本就没往受伤方面考虑,可是邝东成却一直攻击他的伤处,想必他确实早就知道慕轩受伤的部位了;就算慕轩受伤与他无关,他是凭着锐利眼光看出慕轩受伤了。那以他的身手居然对一个受伤的人大打出手。这样的男人也确实没什么品啊!

梓峪当即给自己爷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慕轩受伤的事,而且说:“邝东成调来撒玫瑰花的直升机是军用飞机,看来,邝家在这里也很有实力啊!”

邝家的势力主要在北方,练老爷子虽然退下来十几年了,但是南边这一带有他不少门生故吏,军队的事很少能绕过练家的,现在邝东成这个外人居然可以在这里调用军机。难道邝家准备把手伸到南方来了?

梓峪虽然不想在军界或者政界发展,但遇到这样的事情,还是忍不住要给自己爷爷提个醒,尤其是现在慕轩伤在一个外人的阴谋中,她自然想爷爷能出面去查个水落石出。

放下手机,梓峪再次看着慕轩,眼眸中满是纠结,片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刚才说我要是答应了别的男人,你就会离开。再也不见我,你是不是想趁机抛弃我?”

幸好这个病房里目前只躺着慕轩一个病人。她才敢直接问出来,要不,这根刺就得扎在她心里,等出了医院才能拔了!

慕轩看着她的眼眸,眼神中毫无波动,说:“你非常清楚,咱俩能够在一起也是经历了不小的波折的,如果只是因为一个误会,你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还负气答应别的男人的交往请求,那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我只能选择离开!”

“你——混蛋!”梓峪把他的手狠狠地一甩,骂一声,愤然站起,“明明是你背着我跟那个狐狸精勾三搭四,居然还有脸说是误会!”

慕轩脸上闪现苦涩,说:“如果你不想坐下来听我的解释,那我真的无话可说!”

梓峪气愤的瞪着他,半晌,终于又坐了下来,慕轩暗自舒了口气,说:“你知道的,我爸车祸去世好些年了?”

梓峪点首——这事我当然知道,可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博同情吗?

慕轩微微闭上眼睛,轻声说:“可是你不知道,其实车祸现场那具尸体不是我爸的,我原来以为只有我发现这事,前不久才知道,我妈其实也早就发现了。”

梓峪的眼眸一下子瞪圆了——那具尸体不是你爸的,那你爸上哪去了?

慕轩睁开眼看着她,说:“我一直猜想,我爸可能是假死脱身,在做什么重要的事,这事我跟爷爷也说起过。”

梓峪的眼眸越发圆了——原来爷爷早就知道这个,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慕轩说:“我一直希望我爸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一家人能够团圆,可是,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也想跟他好好打上一场,因为——我恨他!”

为什么?梓峪的眼眸中写满了不解。

慕轩的眼睛再次闭上,说:“无论他去做什么事,他都不该对我妈不吭一声,这些年来,妈的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因为她深爱的男人居然什么都不交代一声就失踪了。”

梓峪深有同感的点首,接触这么多次,她当然明白谭姨对那从未见过面的原叔的感情之深,原叔这样离开也确实太狠心了!

可是,你说的这些究竟跟咱俩有什么关系?

慕轩似乎非常明白她的心思,再次张开眼睛,神情肃然地看着她,说:“虽然我知道你知道了会很担心,但你是我爱的女人,我不想瞒着你——”

梓峪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热血直往脸上涌来,她知道,慕轩肯定出什么事了!只听他继续说:“白天你被我气走后,我回去洗澡,谁料洗澡的时候莫名其妙晕过去了,而且一晕就是一个多钟头,我觉得晕过去的情形跟之前长了脑瘤时的状况很像,就给梁欣然打了个电话,请她帮我安排再做一次检查,她让我马上过去做检查,所以我才在电话里谢她,那个时候正好被你听见了。”

梓峪只觉得脑袋一阵眩晕,两只手不由自主就把慕轩的大手抓住了,声音颤抖着问:“那你去检查了吗?”

慕轩摇头说:“我只顾着找你,还没空去呢。”

梓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泪很快模糊了她的双眸,一瞬间,她想到了上次慕轩在自家门前摔得异常狼狈的跟斗,想到了差一点跟他天人永隔,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该死的脑瘤,要是真的是脑瘤复发,那该怎么办?他在遭受突如其来的打击的时候,自己却还误会他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还耽误他去做检查,甚至差点接受别的男人,要是他真的伤心而去,躲起来一个人等着生命终结,那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心痛得像被千万根针扎一般,一时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老婆,你没事吧?”慕轩看她脸色难看得吓人,赶紧伸手去拍她的后背,梓峪却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健腰,哭出声来:“老公,对不起,对不起——”

慕轩一时间被她搞糊涂了,傻傻的抚着她的后背,不知道她哪里对不起自己了。

正在这时候,慕轩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一看,是妍曦打电话来,就接听了,电话那边的妍曦声音压得低低的,不过显得有些着急,说:“哥,下午有个叫卫若煌的男人来找谭姨,谭姨似乎很不喜欢见到他,刚刚谭姨好像还哭过!”

“卫若煌?”慕轩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呀,会是谁呢?妈为什么见了这个男人会哭呢?

“卫若煌?”梓峪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却忍不住低呼一声,神情显然有些古怪。

“你认识他?”慕轩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

梓峪犹豫了一下,说:“邝东成的小叔就叫卫若煌,他是邝东成爷爷收养的干儿子。”

邝东成的小叔?慕轩心中升起怒气,这邝家是怎么回事,邝东成跑来骚扰我老婆,他叔又跑去打扰我妈,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是吧,那好,老子这就跟你们干上了!

梓峪看着自己的男人一脸怒容,心里居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悦之感,她觉得,在特勤小队里的那个充满斗志的原慕轩回来了!(未完待续。。)

PS:不好意思,书评区好像改版了,无斋不知怎么弄,加上近期都没什么机会登陆,耽误了打赏、加精,抱歉抱歉!

第七十九章 打草惊蛇

挂完盐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梓峪开车,两人回到慕轩的住处,慕轩不在这里的时候,梓峪有空就过来打扫卫生,有时候甚至一个人住在这里,所以衣橱里有她的换洗衣衫,她今晚就住下了。

两人都相当累了,很快就相拥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只睡了五个钟头的两人就起了床,慕轩打电话给梁欣然,问能不能再给他安排一次检查,梁欣然很快给了他回复:“马上过来吧!”

慕轩和梓峪很快到了她那里,梁欣然看到梓峪似乎没有任何吃惊的意思,也没有一丝一毫抢了人家男人的羞愧之色,不过梓峪从她不时打量慕轩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到些许关切之色的,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吃味,但眼下关乎慕轩的生死,她也就不想揪着这事不放,一切,等老公平安无事之后再说吧!

这一次的检查做得格外仔细,而且因为有梁欣然的特别关照,他们只等了个把钟头,结果就出来了:慕轩的脑中没有发现任何肿瘤的迹象!

梓峪长舒了一口气,万分庆幸的同时发现,骤然轻松下来的绝不只有自己跟老公两个,她不由得悄悄查看那个美女医生的神情,越看越觉得她看自家老公的眼神中满是绵绵的情意,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

梁欣然趁着慕轩去洗手间的机会,轻声对神色犹疑不定的梓峪说:“虽然没有发现肿瘤复发的迹象,不过还是需要注意些,不要让他太辛苦。尤其应该让他开心些!”

作为病人家属。医生的这话梓峪当然要听。昨晚老公对她坦诚相待,她觉得自己有责任让他过得开心些——显然,原叔的不告而别对他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不过,梁欣然的最后一句话又让她的心跳得砰砰的:“练小姐,只要你能好好守着他,那这个男人永远都是你的!”

“我该怎么守着他?”梓峪的神情有些迷茫。

梁欣然看着她,眼眸中满是担忧:“我有种感觉。好像有人暗中在关注他,甚至有人想害他,他需要保护,也需要身边人的信任。”

梓峪看着她的眼眸,不由自主的点首表示赞同。

离开医院,梓峪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带慕轩回自己家,路上慕轩却接到妍曦的电话:“哥,你在哪?我和谭姨在你门口了!”

慕轩急忙让梓峪掉头,很快。车子来到慕轩的住处,果然看到了妍曦的悍马车。谭雪曦和妍曦看到他,都是一脸焦急之色,四只手抓住他的两只胳膊,齐声问:“哥(小轩),你没事吧?”

慕轩奇怪的回应:“我有什么事?”

妍曦嘴快,说:“一大早谭姨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说你出事了,我们打你电话,你的手机又关机,我们只好开车赶过来了,你真的没事?”

慕轩和梓峪面面相觑,两人都觉得这事有蹊跷,他们上楼进屋,慕轩把自己的伤口给她们看,妍曦心疼得眼泪当时就下来了,伸手想摸一下他的伤口,但手抖得厉害,梓峪在旁边看得心一颤一颤的。

谭雪曦这个当妈的反倒镇定得多,听儿子说完受伤经过,对他针对邝东成的怀疑表示赞同,说:“我想卫若煌的出现也不是偶然的。”

“这个卫若煌是什么人?”慕轩不好意思直接问自己妈是怎么认识邝东成的小叔的。

谭雪曦对此倒没有什么隐瞒,把往事和盘托出。

当初,她是在首都上的师范,大三那一年在一次校际辩论赛上遇见了卫若煌,卫若煌当时是大四学生,在另外一所大学学工商贸易,那场辩论赛以谭雪曦他们最终夺冠落幕。之后,卫若煌就经常来找她,明确表示要追求她,但是谭雪曦心里已经有人了——大二放暑假回家时,她认识了在外当兵的同乡年轻人原凯峰,所以不管卫若煌做出多么让人惊喜感动的安排,她都表示不会跟他有任何发展的机会,哪怕知道卫若煌是赫赫有名的邝家的子弟、能够让她在首都任何大中学校选择教师位置,她都没有丝毫动心。

卫若煌穷追不舍,逼得谭雪曦最后选择回老家做个中学教师,而且很快和原凯峰结婚,卫若煌才再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前。丈夫去世的第二年,卫若煌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居然拿出一颗钻戒向她求婚,面对这个趁人之危的男人,谭雪曦当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蔑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自那次之后,卫若煌就再没有出现过。谁想到,昨天他却又一次意外的出现在芙蓉镇,这个已经五十多岁依然风度翩翩的男人非常直白的告诉她:“雪曦,如果你再不答应我的求婚,那我这辈子就只能孤单着了!”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浪漫的举动,只是拿出了一对款式非常简单的戒指,外加一脸的真诚。

可是这一次,谭雪曦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给他机会,卫若煌走的时候,非常沮丧地说:“雪曦,你何必那么坚持,其实你非常清楚,无论你怎么坚守,原凯峰也不会再回来了!”

正因为这话,谭雪曦才忍不住潸然泪下,她总觉得,卫若煌这话是别有所指的,也正是这句让人锥心刺痛的话,让她越发意识到卫若煌之前的一切都是带着虚伪的。

梓峪和妍曦都看着谭雪曦的脸——谭姨都已经是做外婆的人了,但看上去只有四十出头模样,容颜如玉,举止优雅,气质动人,她年轻时想必更加美得惊人,也难怪那个什么卫若煌会纠缠她大半生。

慕轩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沉默了很久,想到那些针对自己的阴谋、卫若煌的突然出现,他觉得这一切有着某种联系。至于具体是什么。一时间真想象不到。

梓峪看谭姨的神情间似乎带着某种难言的忧虑。也就没有把他们刚刚从医院做检查回来这事坦诚相告,而且,他们忙着做午饭的时候,练老爷子打来的一个电话让他们有了新的话题,昨晚袭击慕轩的那四个小混混找到了——确切点说,是他们的尸体找到了,今天凌晨,这四个混混开着两辆摩托在僻静处抢包。结果跟一辆垃圾车相撞,四个人当场身亡了。

难道真的错怪了邝东成?那四个小混混就是想在慕轩身上捞点好处?梓峪疑惑的看着慕轩,后者微微摇头,说:“巧合太多了,就难免让人生疑。”

梓峪点首表示赞同,这四个小混混的死确实太凑巧了,被人设计的痕迹太重了!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是谭雪曦还是不放心,决定在这里呆上一阵子;眼下局势难明,慕轩也不放心。最后还是妍曦提出要让谭姨到她家里陪她一阵子,她家有保镖。慕轩想想就答应了,妍曦为此很是兴奋,沈莉洋留在芙蓉镇陪着张诚,她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能干些什么,现在既能陪着谭姨,又是为慕轩哥哥解决难题,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慕轩和梓峪开车把谭雪曦送到妍曦家,关蕴涛知道事情的始末后,特意增加了两个女保镖。

按照梓峪的意思,她想让慕轩到她家里去,不过慕轩觉得有些人要真是针对自己而来,那自己躲在练家就没办法引出这些人了,要想把幕后黑手揪出来,就一定得冒点险,梓峪知道没办法说服他,只能按照他的意思,让他一个人继续住在那里。

梓峪开车回到家,却吃惊地发现,邝东成居然在客厅里坐着,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邝东成的小叔卫若煌。

“小峪,回来啦!”陪着叔侄俩的练老爷子笑呵呵的看着孙女,“这是你卫叔,还记得不?”

“卫叔!”梓峪当然记得,以前上小学时,卫叔经常来接邝东成,逢年过节也到练家来过。

“小峪现在可真漂亮,我都不敢认了!”卫若煌笑着夸赞说,“难怪小成对你念念不忘啊!”

邝东成目光灼灼看着梓峪,梓峪却是淡淡的一笑,说:“卫叔真会说笑话,我可是只丑小鸭,只有我老公那样的男人才懂得欣赏我!”她一开口就把卫若煌接下来可能提的话头堵上了,俏脸之上毫无半点忸怩之色——自从心里有了慕轩之后,本姑娘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一提男人就觉得羞涩自卑的小女孩了!

卫若煌眼中有一抹诧异之色,但脸上却笑容不变,呵呵笑说:“看来,小成是来晚了一步呀,小峪已经有心上人了?”

梓峪并不相信邝东成会没有告诉他自己和慕轩的事,居然还要装惊诧,心里暗自一哼,却也装作很诚恳的点首,说:“是的,我很爱他!”

似乎是想不到她会这样直白而坦率,卫若煌眼中再次闪现诧异之色,而邝东成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老爷子却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孙女儿,眼神中满是喜悦之色。

卫若煌笑着点头,说:“能让小峪这么喜欢的,一定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希望有机会能认识一下!”

梓峪笑笑,说:“他叫原慕轩,他的母亲卫叔一定认识,因为你刚刚去见过她。”

卫若煌的脸色顿时也变了,诧异的看着她,几秒钟后才叹口气说:“他是——雪曦的——”

梓峪点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谭姨和我老公!”她眼眸中的坚毅之色,让在场的人都不敢怀疑她的决心。

邝东成的脸色越发苍白,而卫若煌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只有老爷子的脸色红润依旧,眼神中满是对自家孙女的赞赏之色。

卫若煌跟邝东成叔侄俩又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两人上车,车子驶出练家院子,卫若煌回头看看,说:“看样子,小峪知道的事情不少啊!”

“她一点都不顾练家的发展吗?”邝东成的脸色铁青——刚才她那些话显然是在向邝家表明态度,甚至还有对邝家的威胁之意。

卫若煌摇头说:“不是她不顾,而是练家认为根本用不着让一个女孩子来承担这个责任。”他的眼神异常阴冷。

邝东成担忧的问:“叔,咱们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提防?”

卫若煌冷冷一笑,说:“不打草,蛇就永远躲着不出来了!”

同一时刻,老爷子也在问自家孙女:“你这么说话,不怕他们有了防备?”

梓峪嫣然一笑,说:“你孙女婿说的,偶尔用用‘打草惊蛇’这招或许会有奇效。”

老爷子看看自家毫无忸怩之色的孙女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慕轩有点无所事事,为了不给徐老他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他索性不到老张饭馆去,每天和请了假的梓峪逛街看电影,或者到妍曦家里跟妈呆着,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期间,小马来找慕轩,因为在前不久的一次庭审中没能及时控制住那个杀人嫌犯,他被法院处分了,这让他很是沮丧,跟慕轩聊的过程中,他流露出想要辞职的意思,说实话,虽然在法院的工作相对要稳定得多,但是赚得不多,而他谈对象之后急着攒钱准备结婚,想着找别的事干,慕轩想想,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你到我们那里帮我?”

小马想了想,很不好意思的说:“哥,让我再想想,行不?”

慕轩呵呵笑说:“当然没问题。”

小马回去想了两天,终于打电话过来说:“哥,我跟着你干了!”

慕轩不想小马跟自己目前遇到的麻烦扯上关系,小马打电话来的第三天,他就亲自带着他回芙蓉镇了,他把小马交给了谭明,让谭明安排小马的工作,而后,他就急急赶回沪上。

这一来一去不超过二十四个钟头,可就是这么点时间里,沪上就出事了:妍曦被不明身份的人绑架了!同时被绑的,还有正跟她一起逛街的谭雪曦。(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我也很想

事情很是奇怪,当时妍曦在明丽大厦二楼服装部选中了一款春装,想买下送给谭雪曦,就拉着谭姨进了试衣间,两个女保镖在外面等了十分钟还不见两人出来,觉得不对,进去一看,试衣间的两人踪迹皆无,她俩赶紧拨打妍曦的手机,不出所料,手机关机了,而后,她俩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就是找不到两人的半点踪迹。

关蕴涛得到消息,派了更多人到明丽大厦附近寻找,可还是一无所获,就在两人失踪的第五个钟头,关蕴涛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准备好一千万旧钞,不要报警!

那个陌生号码还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并排靠在一张旧沙发上昏睡不醒的正是妍曦和谭雪曦,谭雪曦身上还穿着妍曦在明丽大厦选中的那件春装。

关蕴涛没有报警,赶紧准备一千万。

一个钟头后,关蕴涛再次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带上一千万和手机,按短信上的指示办!

关蕴涛带着两个保镖一起背着一千万旧钞,按着不时收到的短信,一会坐地铁,一会上出租,一会还得逛商场、喝咖啡,在外面整整奔波了近五个钟头,午夜零点三十八分,才按着对方的指示,将那一千万扔进了黄浦江中。

现在,离赎金扔进江中已经过了八个钟头,可是妍曦和谭雪曦还是没见人影,关蕴涛没有选择,只好报警了。

警局非常重视这个案子,而且梓峪知道这事之后,主动要求加入。她一来。对她还是贼心不死的邝东成居然也带着自己的小队要求加入。他的借口是:“我有理由怀疑那些绑架分子是毒枭,他们最近没有办法交易,缺少资金,所以才铤而走险。”

市局的领导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意了邝东成的要求,这么一来,案子就越发复杂了,邝东成主张大张旗鼓进行搜查行动。不过被梓峪他们这些本地警员否决了,大家争论的结果,最终决定暗中追查。

梓峪他们行动的同时,慕轩也在积极寻找,他身边,是张冠、李戴和一个名叫邓辉的年轻人,邓辉最为擅长的就是电子追踪,不过,慕轩让他追踪的并不是妍曦和自己的妈,而是邝东成和卫若煌。他倒不是怀疑这绑架案跟这两人有关,而是他策划这一切的目的就是逼这两人露出些破绽——绑架案就是慕轩自己一手策划的。

邝东成和卫若煌出现得很是奇怪。一个纠缠梓峪,一个纠缠他妈妈,在慕轩看来,这叔侄俩就差直接告诉他:我们就是冲着你来的!

所以,慕轩决定冒险试一试,他让妍曦和妈配合自己演一出绑架戏,其间自然也少不了徐老找来的人的协助,现在,饵已经有了,就看邝东成和卫若煌这两条蛇会不会上钩了,这可不是钓鱼,而是引蛇出洞,一不小心,可能被毒蛇咬上致命的一口,所以,慕轩事先没有跟关蕴涛打招呼,也没有告诉梓峪真相。

在度过了两天相当无聊的日子之后,第三天,邓辉终于有了令人惊喜的发现:经常出现在卫若煌身边那个神情冷峻的中年男人卫华去了一趟中心医院,他去探望一个病人,据说这个名叫汪兴仁的老者是南方富商,卫若煌跟他是好友。

卫若煌昨天离开了这里,前往南京,看上去他有急事,没法子亲自去看望住院的老友,让卫华去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慕轩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们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卫华在汪兴仁住的豪华病房待了不到半个钟头,他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汪兴仁身边四个保镖中有一个跑到二楼一个集体病房中去了,而后,那个病房中的四个病人就离开医院了。

慕轩觉得这四个人很有问题,就跟李戴一起跟踪,这一跟,还真是发现了问题,这四个人身手矫健,行动迅速,而且警惕性非常高,他们开着两辆小车在城市里兜来兜去足有一个半钟头,似乎确定后面没有尾巴才往黄海路上开去,最后进了一家名叫宝石的酒吧,然后,酒吧里出来十来个人,其中也包括医院里出来的那四个,他们分成四路,其中两路开车,一路坐地铁,还有一路居然是步行,他们走的方向都不一样,慕轩和李戴一商量,决定还是跟紧医院里出来的两个。

事实证明,慕轩他们的选择没错——当然,他们要跟了别的三路也不会错,因为这四路人最终都到了同一个地方,他们都进了观海路上的凤翔会所,这是一家相当小的会所,平时在附近公司上班的外地人喜欢到这里聚会,这大白天的,会所应该还没有营业,那些人却很轻易的就进去了,慕轩和李戴都觉得这个地方不寻常,让邓辉悄悄赶过来进行监听,非常幸运,他们听到那些人中那个叫大头的在跟人讲电话,其中提到说:“成少,我明白,我们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这事跟我们没关系——”

大头口中的“成少”会不会就是邝东成?他说的“这事”会不会就是妍曦绑架案?这些明显是外地口音的逗留沪上,看来是有企图的!

慕轩跟李戴商量了一下,决定再冒次险,他直接给练老爷子打电话,之前的绑架计划也得到老爷子的首肯的,老爷子自然继续支持他,于是,就在当晚,观海路上出现了不少陌生面孔,其中好多人直奔凤翔会所。会所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陌生人,大头他们自然发现了异常,他们没来得及向成少请示,就趁着会所人多纷乱,分批撤离了。

大头带着两个兄弟上了一辆小车,顾不上拐弯抹角,直奔澜海路上的小米酒吧,在那里,他们跟成少身边的费哥见面了。他们见面不到三分钟。费哥就离开了。很快,大头他们就被警察包围,全部被带回了警局,而他们那些同伴也陆续被带回警局与他们会合了。

警方对这些人进行了突击审讯,但是收获不大,这些人一口咬定他们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而且警方也没有发现他们有任何前科,所以。二十四小时之后,这些人都被释放了。

不过,慕轩对此没有表示失望,因为,他们把那个费哥给绑架了,费哥是个三十出头的硬汉,一直不肯说实话,慕轩不得不按照邓辉说的用了点非常手段,费哥才说了实话。

成少果然就是邝东成,费哥是邝家给他安排的保镖之一。这次邝东成来沪上办案,家里当然不放心。所以费哥他们被派来暗中保护他,邝东成发现了他们,很是生气,赶他们回去,费哥他们当然不能就这么回去,正好,卫若煌也来了沪上,他们几个就留在卫若煌身边,这两天,卫若煌在策划一起绑架案,费哥他们并没有机会得知核心机密,只是负责给大头他们传递信息——在通讯这么发达的今天,居然还非得他们坐车跑一趟,费哥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却又不得不照着做,至于卫若煌究竟想绑架谁,费哥根本不知道,他这次来跟大头接头,只是告诉他们:“放弃计划,立刻离沪!”

“邝东成知道这个计划吗?”慕轩最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费哥摇头:“我不知道,成少让我们离开之后,我们并没有再跟他见过面,卫爷也没有提过成少。”

慕轩原本想就这样把费哥放了,反正他们几个都是遮掩了本来面目的,不怕费哥认出来,不过在警局认识的神秘人物吴城突然打来电话,很快,他跟舒眉出现在慕轩眼前,说服慕轩把费哥带走了。

大头那帮人离开警局,果然立刻离沪北上了,慕轩把从费哥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告诉练老爷子,老爷子站得高看得远,提出了一种可能:卫若煌这次来沪包藏祸心,邝东成可能并不知情,但是卫若煌想把邝家牵扯进这次事件,所以让费哥等几个保镖参与进来,还故意留下不少线索,为的就是让邝家无法置身事外。

慕轩对此表示难以理解:“可是现在他的图谋好像没成功,那一切不都白费心思了?”

老爷子笑笑,说:“本来他的图谋可能会成功,没料想你来了一出假绑架逼他;不过,要说起来,他的图谋还是成功了一部分的,至少现在邝家已经被卷进这事了。”

慕轩一想,果然是这样,不管卫若煌出于什么心思策划这一切,现在知情人都会将他跟邝家算成一伙的了:“邝家或许真的是被利用的,那就不能将邝家置于打击范围之内吧?”

老爷子再次莫测深高的一笑,说:“即便真的没关系,邝家这次也不会有大的发展机会了。”卫若煌既然敢把邝家牵扯进自己的图谋中,那就意味着他有比邝家更大的靠山,或者他想利用邝家,邝家可是给了他今天拥有的一切的,邝家制造出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想要继续壮大可就难了!

这些事,慕轩觉得还是由老爷子这种老谋深算的行家去处理比较好,所以,在确定卫若煌离沪之后一直没回来,他就让妍曦和妈结束了“被绑架”的日子,当然,留下的烂摊子都由老爷子去收拾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梓峪事后向慕轩兴师问罪,这几天,她可是没少为未来婆婆担惊受怕,谁知道原来是老公搞出来的苦情戏!

慕轩非常无辜的傻笑:“你要是知道真相,那不就等于邝东成也知道了!”

梓峪非常不满的拧他的胳膊:“我会向他告密吗?”

慕轩轻轻抓住她的小手,说:“我不是怕你告密,而是你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要是知道真相的话,你绝对不会那么紧张,那邝东成肯定会有所察觉。”

梓峪也知道这是事实,只好不好意思的笑了,兴师问罪之举无疾而终。

邝东成这次来沪无论公事还是私事都铩羽而归——毒贩的线索始终没能找到,而对梓峪的追求也完全失败,走之前,他特意来练家向老爷子辞行,其实是想见见梓峪,只是,梓峪跟慕轩去送未来婆婆了,他只能带着强烈的失落感离开了。

妍曦居然还跟着谭雪曦回芙蓉镇,关蕴涛没能留住她,只好派了两个女保镖跟着,而慕轩也给谭明打电话,谭明那边已经召集了四十多个退伍的战友,其中有几个还是特种部队的精英,慕轩就托谭明找人照看自己妈妈、姐姐他们。

看着未来婆婆她们开车离开,梓峪心里轻松起来,她拉着慕轩的大手,心里有种欲望止不住的升腾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啦,反正好几天没能跟慕轩在一起,心里就是痒痒的,很需要老公的爱怜:“老公,咱们回家吧!”

慕轩觉得她的手心出汗了,诧异的看她,非常敏锐的发现了她眼眸中异样的小火苗,心里一热,紧紧握一下她的小手,在她耳边低语:“老婆,我也很想!”

梓峪的俏脸红了,慕轩看着,身体也发热起来,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慕轩的住处,更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彼此身上的束缚,自从突破了关系之后,梓峪的身体变得非常敏感,在慕轩的一番爱抚之后,她就酥软如泥了……

这一番剧烈运动之后,两人都大汗淋漓,彼此紧紧相拥着,好久都不说话。

最后,慕轩打破了沉寂,他紧紧抱一下怀中娇柔的胴体,柔声说:“老婆,咱们结婚吧!”

梓峪的身体明显一僵,她抱紧慕轩的键腰,将下巴抵在他的胸口,仰首看着他,轻轻叹息一声,说:“我也很想,可是老公,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慕轩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顿时哑然,说实话,他提议结婚不是一时冲动,只是现在对于家的渴望特别强烈,当然,他也知道,要让梓峪答应婚事,自己还得了了一些心事,否则,别说梓峪不能安心,他自己心里也难以平静。

“我会很快了结那些事,娶你过门的,”慕轩再次紧紧抱住怀中的身体,“我不想让大好时光白白度过了!”

梓峪在他唇上重重一吻,嫣然一笑,说:“那我可就等着了,老公,别让你老婆等太久了!”

毒品案子没了下文,梓峪他们回到了正常的工作状态,不过这样的日子只过了两天,他们就接到了另外一个任务:协助世界百强企业经贸论坛安保部门做好安保工作。

在论坛协助安保的日子里,梓峪偶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确切点说,是一个给她一种非常奇怪感觉的男人。(未完待续。。)

PS:各位书友和大大们,新春快乐!愿马年能有更多的好运降临各位身上!祝各位阖家安康、心情愉悦、收获大大……

第八十一章 折磨

那天,梓峪跟倪哥负责协助门口的安保人员,先是遇到了跟几个成功人士打扮的男人一起进去的邱严宇,邱严宇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神情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就匆忙进去了——邝东成这次南下追美铩羽而归,那晚帮着他搞来军机撒玫瑰花的朋友也倒霉了,被开除军籍,相关人员都受了处分,总之,很多人都再次清醒的意识到:这儿是南方,是练家作为主导的南方,不是邝家可是肆无忌惮的北方。

邱家虽然有实力,但是也绝对不容许邱严宇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过江猛龙,所以,邱严宇得到家族的指示,还是别去招惹练家为好。

梓峪并不想跟邱严宇计较什么,也不想再跟这种同学有什么联系,所以她只当没看见。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转首望过去,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一辆凯迪拉克旁边,看样子刚从车上下来,身边有两个健壮的男人跟着,看样子是保镖,可是等那个熟悉的身影转过身来,梓峪却很是吃惊,这是个中年男人,脸型瘦长,眼神犀利,身材也相当剽悍,可是,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啊!但为什么,她看他的一举一动都似乎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这真是奇怪的事啊!

为了一解心中疑惑,她特意去了解了一下,那个中年男人名叫艾德明,是香港大华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来参加经贸论坛的,梓峪非常确定。自己以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个艾董事长。正因为这样。她就越发奇怪了:既然从没见过,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个艾董事长也确实很引人瞩目,平常言语不多,但跟来参加论坛的不少人都是朋友,来了之后不是去见朋友就是接待来访的朋友,论坛开始的第三天,他还受邀作了发言,梓峪不懂他说的《亚洲经济前瞻之东南亚的发展前景》中那些难以理解的经济理论。但是看得出他的发言很受在场听众的支持,当然,她也发现不少人对这个艾董事长显然不感冒,有些人看他的眼神中甚至冒着狠厉之色。

同行是冤家,自古而然,可是,做冤家做到要找杀手来干掉你,那可就算不上是同行了吧?

艾董事长在论坛发言的当晚,就发生了刺杀事件,杀手假扮成客房服务员。敲开艾董事长的房门,拿着餐刀攻击艾德明。幸好当时他身边的两个保镖奋起反击,杀手才无功而返,保安部门进行了一番彻底的搜查,可是杀手还是踪迹全无。

梓峪也参与了搜查,她特意找机会近距离见了艾董事长一面,更加确定了一件事:她真的从没见过这个艾德明!

刺杀事件发生的的三天,艾德明就离沪返港了,而论坛又继续了两天就闭幕了,梓峪总算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

结束论坛安保工作的当晚,梓峪就给慕轩打电话,告诉他关于艾德明的一切,让慕轩帮她想想会是什么状况,慕轩也想不明白,最后只能说:“或许你身边有些人跟这个艾德明有相像之处,只是你平时对身边那些人并没有留意,偶然看到这个艾德明,你就有种熟悉的感觉罢了。”

梓峪虽然听出慕轩话音中似乎有难以平静的地方,但想着只凭自己的描述就要他帮着自己推断也确实是难为他了,目前也就只能接受这种解释了,好在,论坛结束之后,她的工作生活都恢复了正常,也就很快忘记这回事了。

慕轩回到镇上,继续他众心副总裁的工作,谭明召集的人手都曾是训练有素的军人,稍加培训就能上岗,有柳屽、张诚帮着筹划,又有米沁歆找的相关人员帮着申请,谭明很快就办好了一切手续,“明日安保公司”正式挂牌开工。

接下来近半年时光,慕轩都很是忙碌,不过这段日子也是他这两年来过得最为稳定的,每天都能回家跟家人一起吃晚饭,每周都过得很充实;每个星期六,梓峪就过来跟他团聚,有时候还带着妮妮;每个月月末,慕轩就到沪上陪着梓峪逛逛街,带着妮妮、小阚去游乐场,跟练老爷子聊聊天;米沁歆每个月都会来镇上视察一下,她现在似乎能很好地调整跟慕轩相处的节奏,至少慕轩不会从她的眼眸中看到让他惊心动魄的光芒。

倒是有一回梁欣然突然跟着她来了,让慕轩着实吃惊了一回,梁欣然在这里住了两天,说是度假休闲,她对慕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有一次晚饭后,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这个身材妖娆的美女医生舔着红唇说过一句:“我的小弟弟,我很想你做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慕轩心惊肉跳,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不知道该不该抗议她叫自己“小弟弟”,幸好梁欣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嫣然一笑,就此打住。

四月底,第一期工程基本完工,尤其果蔬基地已经开始获得赢利,这让众心的投资者么都感到欣慰。五月中旬,农家小院的改建工程全部完工,众心开始在周边市级电台、电视台打广告,也结合周边的旅游公司开始了旅游宣传。

一个集生产、旅游、休闲和消费于一身的新型小镇正一步步走向完整……

妍曦这半年大多数时间都在慕轩家呆着,现在她似乎已经成了这个家不可缺少的一份子——至少小甜甜已经把她这个非常年轻的阿姨当成亲的了,她已经顺利拿到了凭海大学法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作为奖赏,她要求慕轩陪她去纽约走一趟,慕轩当然愿意,因为妍曦的这个提议本就是为他考虑,他有机会去见见多时没见的嫣菲了。

慕轩和妍曦七月二十日登上了去纽约的飞机,八月四日两人就回到了沪上。

两人从飞机上下来。事先得到妍曦电话提醒的谭雪曦带着一家人来接机。慕轩的神情无比憔悴。看到母亲,眼圈红了,张口喊了一声“妈”,随后,“噗——”,一口鲜血喷出来,整个人软软的倒下,谭雪曦吓得魂飞天外。幸好周赫抢上来一把抱住,小甜甜急着叫舅舅,原慕岚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一旁的妍曦一边帮着周赫抱紧慕轩,一边早就哭成了个泪人……

等终于在离机场最近的海天医院安顿下来,听医生一通检查之后说慕轩没什么大碍,谭雪曦才算平静些,问妍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妍曦虽然打过两次电话,但显然语焉不详。

妍曦的泪水一直没有停过,抽抽噎噎的说了纽约之行的遭遇。

曾嫣菲去了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学院。那是一所女子私立高等学校,她在那里专修经济学。慕轩和妍曦在宾馆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去找嫣菲,可是却吃了闭门羹,曾家给嫣菲找了几个保镖,不知怎么回事,保镖根本不让他俩见嫣菲,也不肯帮着通知一声,而正当慕轩想要怎么见嫣菲的时候,又突然得到消息:嫣菲住院了,因为孩子早产。

等慕轩找到嫣菲住院的医院,却听到了一个让他更加震惊的消息:嫣菲腹中的胎儿是个男孩,但甫一出生就没了生命迹象,就算医生极力抢救,还是回天乏术!

孩子没了?慕轩那一刹那只觉得心如刀绞,虽然他从来没有一天陪在孩子身边,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是孩子的父亲这个事实——我还来不及向辛辛苦苦孕育你的妈妈问候一声,你就这么走了,这让我——

而更让他锥心刺痛的是,一直瞒着他孩子之事的嫣菲不允许他见一下夭折的孩子,也没答应他见她的请求,只是派人来给他送了一句话:“孩子没了,从此咱俩恩断义绝!”

慕轩几次到嫣菲的住所要见她,但是都被保镖挡驾,最后他一怒之下跟那几个保镖动了手,虽然将对方打倒,自己却也受了些伤,而且最后关头嫣菲的父母出现,生生将慕轩挡在门外,嫣菲的妈妈甚至将他痛骂了一顿,她的意思,嫣菲的所有痛苦都是慕轩造成的……

谭雪曦把靠在床背上神情呆呆的儿子抱在怀中,强忍着泪,柔声说:“这事不怪你!”

慕轩再也忍不住,抱着母亲放声痛哭,这一哭,让谭雪曦这个当妈的听得肝肠寸断,她心里对嫣菲可是恨到极处了——当初有了身孕却不透露半点,在慕轩遭受病痛折磨、生死攸关时毫不留情的抛弃他,现在慕轩赶去陪她,她又这么对他!如今孩子没了,对于失去父亲的慕轩来说,这种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这个曾嫣菲,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儿子?难道是出于对小峪的嫉妒?可是当初她抛弃小轩的时候,小轩还没有接受小峪啊?

这一刻,她又有种庆幸之感,幸好儿子没有跟这个曾嫣菲修成正果,要不,还不知道将来嫉妒心这么强的女人会闹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来!

妍曦看着痛哭的慕轩,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往下掉,心里暗自发狠:曾嫣菲,你这样糟践我的男人,总有一天,我也要你这样伤心欲绝、痛不欲生!

得知消息的梓峪第一时间赶到了慕轩的身边,看见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慕轩,听谭姨说他伤心得都吐了血,她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抱着慕轩心痛的喊:“老公,你别吓我——”

这一刻,她心里对曾嫣菲也满怀恨意:曾嫣菲,你把我老公害成这样,我早晚让你后悔莫及!

闻讯前来探望慕轩的人不少,连米老爷子和练老爷子都来了,尤其米沁歆、梁欣然、妮妮、小阚来得最为频繁,基本天天要来报到,妮妮甚至恨不得学校都不去了,要陪着梓峪一直在病房里守着;关蕴涛来得也相当勤,因为妍曦从纽约回来后都没有到过家。

慕轩在医院住了九天,梓峪特意请了长假看护他,对慕轩呵护有加,这让谭雪曦越发喜欢这个看着粗略率直实则细腻深情的女孩子,蒙淑宜来看望慕轩的时候,她拉着蒙淑宜到一旁说了不少悄悄话,具体说什么,慕轩和梓峪都不清楚,不过两个当妈的看他俩的眼神中除了喜悦之色外,似乎还有某种莫知名的东西,看得他俩心里都有些毛毛的。

出院之后,慕轩也没有马上回镇上,米沁歆为了让他多休息一阵,自己主动请缨去镇上临时代替他,蒙淑宜就让梓峪把他接到练家住一阵子,梓峪一开始当然开心,可是第一晚之后她就后悔了——妈特意给慕轩安排了一个房间,这是在自己家,梓峪想跟老公亲热一下可就难了,就算她能抛开心里的顾忌,老公也放不开呀!

梓峪一度非常怀疑:妈把我老公留在家里,是不是觉得这样容易“监管”他呀?妈呀,你这是折磨我老公还是折磨你女儿呀?(未完待续。。)

PS:新春快乐,马年大吉!

第八十二章 吃亏是福

这半年多的日子,对于金尚承来说,他绝对是从天堂掉进了地狱。

年初的时候,他接了一宗案子,一个日本商人叫工藤作一郎的,被控侵犯了女翻译,工藤作一郎是工藤家族的人,工藤喜光一个电话过来,金尚承自然要全力以赴,赶紧去警局把工藤作一郎保释出来。

工藤作一郎给工藤喜光打了电话,之后对金尚承倒是实话实说,他这次到沪上来签订一个合同,对方公司老总身边带着个日文女翻译杜静静,这个杜静静年轻漂亮,一口日语流利娴熟,对工藤作一郎特别热情,别看工藤作一郎年近五十,可是色心不小,看着这美女暗吞口水。他向对方老总王知单暗示了一下,这个王总很是识相,签订完合同后请他吃饭,特意让杜静静作陪,而且,王总很快就醉了,在秘书和司机的搀扶下先离开了,工藤作一郎拉着杜静静去楼上KTV唱歌,趁杜静静不胜酒力趴在桌上歇歇的时候,他把准备好的药丢进茶杯,给杜静静喝了,而后,他就在包间里把因药效发作而变得热情如火的杜静静给祸祸了,然后丢下疲倦睡去的杜静静,自己一个人离开了。

第二天,他还在酒店补觉呢,警察就上门来了,说杜静静告他强奸,不过杜静静并没有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工藤作一郎可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善后工作做得非常到位,虽然警方调看了KTV的监控录像。但只是看到工藤作一郎和杜静静一起走进包间和工藤独自离开的镜头,并没有证据证明工藤侵犯了杜静静,而且连王总都站在工藤作一郎这边。金尚承觉得要替工藤作一郎做无罪辩护简直轻而易举,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第一次开庭,金尚承侃侃而谈,把杜静静和公诉人问得哑口无言,法官决定择期审判。

一时之间,金尚承在律法界的声誉更是大涨。

不过。审判的那天,案子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诉人意外的拿出了一段视频。据说是KTV一个员工拿手机偷拍的,从视频中可以清晰看到工藤作一郎从下药侵犯到收拾现场后离开的全过程,法庭采信了这个视频,这样一来。工藤作一郎的罪名就坐实了。虽然是外商,可是也难以逃脱中国法律的制裁。

金尚承挨了当头一棒,觉得灰溜溜的,几天都缓不过劲来,而后发现,这事刚刚是个开始。

从他败诉开始,网络上就开始出现一些东西,都是有关那个工藤作一郎的。有人揭穿了他和工藤家族的关系,尤其将他跟之前遭到很多中国人痛恨的工藤西光联系起来。还有人曝出不少工藤作一郎之前侵犯骚扰女性的事实;然后,金尚承在法庭上替工藤作一郎极力辩解的画面也出现在网络上,金尚承在日本留学、跟工藤喜光的亲密关系等也被人曝出来,这样一来,很多国人的愤怒就冲着金尚承而来了,一时之间,整个沪上律法界都把他看成了害群之马,再也没有人愿意来找尚品法律工作室的律师替自己辩护。

金尚承勉强支撑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中,工作室的律师走得只剩下三个人,终于,他撑不下去了,仓促的结束了工作室,按照父母的安排,跑到国外去旅游散心,期间,他特意去纽约想见见嫣菲,但嫣菲拒绝跟他见面,他偷偷躲在一旁,看到了穿着孕妇装、一脸慈爱神情的嫣菲,尤其得知她肚子里的是原慕轩的孽种,他妒恨如狂,把原慕轩恨到骨子里了。

回到沪上已经是七月中旬,他从工藤喜光那得到消息,之前工藤作一郎犯罪完全是被人设计的——工藤作一郎被判罪之后,觉得事有蹊跷的工藤喜光派人调查,意外地发现,那个公司老总王知单根本就是假冒的,顺着这个还发现,那个被侵犯的女翻译杜静静原本干的就是皮肉生意,她跟假冒王知单的及秘书、司机之类都来自广州那边,根据这些,再笨的人也会明白,这绝对是个圈套,专门针对好色如命的工藤作一郎的;而且,顺带着将金尚承的尚品法律工作室也搞垮了。

金尚承的脑子也不慢,觉得这事主要恐怕不是针对工藤家族,对方的真正目标其实是自己,可是,我好像没有得罪广州那边的人啊?

仔细想想,他想到当初颜素荔之死,当时不是有个年轻人从南方过来吗?好像是颜素荔的弟弟颜白川,难道这次事件跟他有关?

金尚承万分不甘心,于是听从父母安排,回自家集团当了副总,然后派人去广州查颜白川的底细,同时,他也再次开始了针对原慕轩的一系列行动——如果这事真是那个颜白川搞出来的,那还得怪原慕轩那个土包子,所有麻烦都是这个祸害给招来的,要不是他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子,我现在或许早和小菲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

慕轩在梓峪家呆了半个月,有梓峪柔情相伴,加上其他人极力开解,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眼看八月将尽,妍曦再过几天要开学了,她又想着还要去芙蓉镇玩几天,他就决定回去了。

离开的前一晚,蒙淑宜特意做了几个好菜,算是给他送行,慕轩也主动下厨,做了两个拿手菜算是感谢。

吃完晚饭,慕轩和梓峪先把小阚和妮妮送到米家——这半年来,妮妮一直呆在米家陪着小阚,小阚的恢复状况非常好,假以时日,说不准就能痊愈了,落下的功课在妮妮的帮助下也进步不小。

回来之后,大家坐在客厅聊天,慕轩鼓了鼓勇气,忽然站起身来,对着蒙淑宜说:“伯母。我有件事想跟您说!”

梓峪的心忽然间跳得厉害,她觉得慕轩要说的话肯定跟自己有关,蒙淑宜笑眯眯地说:“好啊。你说!”

慕轩脸色有些忸怩,说:“我也知道现在说这事有些不合适,不过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伯母,请您允许我跟梓峪结婚吧!”

梓峪的心“怦怦怦”跳得飞快,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妈,一双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很紧张,这事早晚会发生,现在老公既然提出来了。她当然想着家里人能痛痛快快答应,说实话,经过这次事情,她觉得再这么拖下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很想跟老公早些生活在一起。那样的话,谁敢再跑来伤害她的男人,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予以还击——毫不留情的还击!

蒙淑宜笑着点首,说:“这事你应该跟小峪商量,只要她答应了,那我们绝对没意见。”

在场几人的目光于是集中在女主角身上,梓峪脸色晕红,微微扭一下身子。忸怩着说:“妈——”

“小峪,你别怕。要是你不愿意,尽管说出来,爷爷给你做主!”老爷子一本正经地说。

“爷爷——”,梓峪大囧,“谁不愿意啊——”

“呵呵呵——”,当妈的和当爷爷的都很不厚道的笑,慕轩看着梓峪,眼神中满是柔情。

“其实我跟你妈也商量过,要是你俩下定决心了,那就十一吧,还来得及准备!”蒙淑宜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慕轩和梓峪听着面面相觑,终于明白当初两妈在一块商量什么了——这可真是高瞻远瞩啊!

“谢谢伯母!谢谢爷爷!”慕轩心情很是不平静,自己现在这种情况,人家还是这么信任自己,真是不容易!

“甭谢我,甭谢我!”老爷子摆着手,一脸遗憾,“我其实还是有些不舍的,小峪这么快就被你娶走了,以后要你小子再来这里给老头子做菜可就难了。”

“爷爷——”,梓峪一脸不忿之色,敢情我一直是你骗我老公来做菜的诱饵呀!

这个喜讯,慕轩当晚不敢告诉妈,决定第二天回到家之后再说,要不妈非得兴奋得睡不着觉不可。

蒙淑宜着手开始考虑宾客名单,梓峪却是跟慕轩商量她工作的事,之前她也说过,一旦跟慕轩结婚,她就到芙蓉镇上工作,做什么都可以,反正,以后主要靠慕轩养家了。

慕轩的意思,如果她还是喜欢做警察,那就到镇上去做一个民警,要不喜欢,那就做别的,实在不行,还有小蜜、老板娘之类的活儿可干呢!

“给你当小蜜?美得你!”梓峪在他肩膀上轻捶一下,“我还是当民警吧!”

慕轩怜爱的轻抚着她的肩膀,说:“老婆,委屈你了!跟了我这么个没志向的男人,只能让你安心做个小民警了!”

梓峪轻轻握住他的手,嫣然一笑,说:“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得到了你的爱。有这个,我就不觉得委屈。”

慕轩紧紧握住她的小手,笑说:“我的傻老婆,这就满足了?你可是吃了大亏的。”

梓峪骄傲的一笑,说:“吃亏是福嘛!再说了,吃不吃亏,现在还说不准呢!”她心里憋着劲呢,早晚有一天,我要让那个放弃你的女人没地方买后悔药吃!

有这么好的老婆,慕轩还能说什么呢?或许这是老天爷怜惜他失去父爱,所以特意给他找个好老婆来爱他的吧!

第二天,慕轩开着妍曦的悍马带着妍曦回芙蓉镇,一路上妍曦非常开心,看着车窗外说这个说那个的,好像第一次看见那些一样。

回到家,谭雪曦他们自然非常高兴,尤其听说慕轩和梓峪已经定下国庆节结婚,谭雪曦高兴得一整天都眉开眼笑的,原慕岚、周赫他们当然也为弟弟开心,而妍曦心中伤感,脸上却丝毫不显露出来,只是一个劲的给自己加油鼓劲:没关系,没关系,慕轩是我的男人,早晚会在我的身边的,我的男人,谁也抢不走!

自得到消息开始,谭雪曦就开始张罗儿子的婚事,之前她其实已经在女婿周赫的帮助下在镇上买了三室两厅,也早装修好半年了,本来就是给儿子做婚房的,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

慕轩回来上班,米沁歆就功成身退了,听说他马上要结婚,米沁歆表示祝贺,至于心里怎么想,别人也就难以揣度了。

谭明、胡益士他们都为慕轩高兴,尤其胡益士,五一结婚以来,整个人都胖了将近十斤,听慕轩马上也要结婚了,他以过来人的身份向慕轩传授什么为夫之道,听得慕轩苦笑不已——怎么做人家老公比做众心副总还要事多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慕轩觉得这段日子干什么都精神百倍,只是偶尔魏玲玲跟林旖旎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有那么点不自然——主要是因为林旖旎那幽怨的眼神,好在林旖旎只是那么看看他,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

不过,九月十三日,慕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前一天他开车送妍曦回沪上准备开学,而后坐动车回镇上,结果,他看到了之前千辛万苦都没能见到的嫣菲——她带着她的新郎到这里来度蜜月兼投资。(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意外频频

嫣菲前天回到沪上,今天就来了芙蓉镇,她特意到家里来看望谭雪曦,不光带着她的新郎詹姆斯?布朗,还抱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慕轩进门的时候,正看见自己妈瞅着那婴儿愣愣的。

“原慕轩,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丈夫詹姆斯?布朗,美国通顺集团的副总裁,还有,这是我儿子杰森,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有点像?”她抱着怀里的婴儿给慕轩看,慕轩看着,真觉得这孩子跟自己很像,他总算明白妈的发愣是怎么回事了,莫非孩子根本没死,嫣菲就是故意捉弄甚至折磨我?

嫣菲“嘿嘿”一笑,说:“我当初看见你的时候老觉得在哪见过你,所以才会特别有亲切感,后来偶然在网上发现,你长了一张亚洲大众脸。那天我在医院生孩子,谁想到孩子出了事,同一天,有一对中国夫妇也在医院生孩子,孩子顺利出生,可是孩子的母亲有先天性心脏病,孩子降生后不到半个钟头,母亲就去世了,孩子的父亲伤心之下,居然丢下孩子不知所踪了,我听说了这事后,特意去看过孩子,看这个孩子跟你长得居然有点像,所以后来就决定收养他了。”

跟我长得有点像,所以你就收养他?慕轩神情狐疑的看看她,又看看一旁一直微笑着的詹姆斯?布朗——难道你听不懂中国话?她这是什么意思?

“我给他起名叫杰森,而且他现在可是真正的美国人!”嫣菲笑得非常灿烂,还满脸幸福的看一眼一旁的新郎官。新郎官也一脸笑容地看着她。这个詹姆斯?布朗个子比慕轩高些。双眼皮,蓝眼睛,鼻梁高挺,绝地是个相貌英俊的正宗白人。

慕轩的脸色阴沉下来,看看这对沉浸在幸福中的新人,心头剧痛,他不仅仅是因为嫣菲故意仓促嫁人来刺激自己,更因为自己跟她的孩子没了。她故意收养一个跟自己长得像的孩子来炫耀,那意思分明是:你的孩子没了,我可以安安心心嫁别的男人,抚养别人的孩子,我跟你,再无任何瓜葛了!

“曾小姐,您如果只是来看望过,我表示感谢!”谭雪曦淡淡的说,“可是如果您是变着法子来刺激我儿子,那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她的脸色渐渐冷漠起来。“你怎么对我儿子的,我都看在眼里呢。当初你离开他的时候,我还替你担心,可现在看来,我这是白担心一回,你活得很好,比我儿子活得滋润;我应该庆幸,我儿子没有选择你,要不,他或许比现在活得更累!”

她走过去轻轻拍着慕轩的背,说:“好了,儿子,人家男人、儿子都有了,你这下子可以放心了,准备好好做新郎吧!小峪是个好女孩,你可得好好待她!”

慕轩点点头,整个人松弛下来,他转身冲着嫣菲他们点点头,自顾自上楼去了。

谭雪曦看看嫣菲他俩,说:“曾小姐,想必您也没心情在这里吃饭,我就不留你们了!”

嫣菲看着她,眼神中透着某种不甘,却最终抱着孩子,向詹姆斯嘀咕了一句英文,两人就此离开。

“明明是你儿子对不起我,却愣说得像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儿子的事,”嫣菲心里恨恨的,“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他还想安安心心的去跟别的女人结婚,想得美!”

这一晚,慕轩想了很多,把从跟嫣菲第一次见面开始的事都细细回忆了一遍,最后想到妈说的话,他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最后想的就是:“既然嫣菲找到了她的幸福,那我就不能让小峪过得不幸福!”

第二天中午,梓峪一个人开着车来了,她已经正式辞职,这两天要拍婚纱照,之后还要布置新房、领证,这段日子就得在这呆着了,听未来婆婆说昨晚曾嫣菲来的事,她的俏脸气得通红,对慕轩说:“老公,以后她要再敢来恶心你,我就对她不客气!你可别往心里去,要不婚纱照可就不帅气了!”她抬手轻轻给慕轩揉着眉心。

得妻如此,夫复何憾!

慕轩紧紧握着她的小手,说:“好,咱们一定要拍出最美的婚纱照!”

谭雪曦看着这一幕,总算放下心了,满心欣慰:还是小峪最适合小轩哪!

胡益士得慕轩之助,这半年来赚得可不少,为了表示感谢,他特意花钱请了一个专业拍摄团队来帮慕轩和梓峪拍婚纱照,三万八的价钱花得还真值,人家是专业的,服装道具一应俱全,取景也相当考究,芙蓉镇有的是青山绿水,这一拍,整整就花了两天。

慕轩发现,拍个婚纱照也是个体力活啊,这两天累得他和梓峪都筋疲力尽,到了晚上连亲热的心思都没了,抱在一起就呼呼大睡。

两天的拍摄相当顺利,只是连着两天,慕轩他们在取景地都碰上了嫣菲他们一家三口,他们夫妻俩抱着孩子游山玩水,一副尽享天伦之乐的模样,不过慕轩跟梓峪既然心有所属,也都只当没看见了。

看着一对准新人摆着各种甜蜜的姿势拍着照,装着欣赏风景的嫣菲一个劲的咬牙跺脚,心里完全把那个负心薄情的男人当成了脚下那颗小石子,用小皮鞋不住的碾啊碾的,恨不得把他碾成一堆粉末……

拍婚纱照只是开始,接下来,一连串的忙碌将慕轩和梓峪的每一天都占得满满的,对于梓峪而言,最有成就感的事就是布置自己跟老公将要住的新房,她拉着慕轩去市里挑选家具和家电之类,本着节俭的原则,她尽可能选那些价廉物美的,别的慕轩也不在意,只是电视、空调、冰箱、洗衣机、电脑之类的慕轩还是劝她选了好的——反正,徐老、米沁歆、米老爷子、关蕴涛、谭明等人都说要帮他负担一件家电,他也不好意思拒绝啊!呵呵呵——

九月十九日。老徐来到了芙蓉镇。他是受慕轩之邀来参加婚礼的。之所以提前来,是来体验一下农家生活,而且,他还带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徐老引见这师徒俩,师父武得田,徒弟郝本真,师徒俩是找慕轩切磋太极拳来的。

切磋太极拳?跟我?是开玩笑的吧?慕轩莫名其妙。只好奇怪的看着徐老,等他给出解释。

老徐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出了一段秘辛。

原来,老徐并不姓徐,而是姓李,原名李源徐,原籍河北,他的祖上是武氏太极拳传人李经纶的本家,李经纶的舅舅武禹襄,名河清。字禹襄,号廉泉。祖辈世代传文习武,兄弟三人,两个兄长都考中进士后当官,武禹襄自幼习文好武,喜好交友,崇尚侠义,后来侯选训导时,同乡人杨露禅从河南温县陈家沟学艺返乡,武禹襄兄弟跟从他学陈氏太极拳,得其大概;后来武禹襄亲赴河南,跟从温县赵堡镇陈青萍学习赵堡太极拳月余,得其精妙,并从陈青萍处得到王宗岳的《太极拳谱》,读后大悟。在钻研陈氏太极拳的基础上,他结合《太极拳谱》之精华,通过自身练拳体会,融会贯通,创出姿势紧凑、动作舒缓、身法端正、步法轻灵并要求内气潜转、以气成式的太极练法,自成一派,后人称之为“武氏太极拳

”。

李经纶从舅舅那里学得武氏太极拳,而李源徐的祖上也就从李经纶那里学了一些招式。

李源徐出生之后,也练武氏太极拳,而且因为天资聪颖,颇有自己的见解。武得田跟李源徐是同辈,他是武家的后裔,他跟李源徐自小一起学武,两人情同兄弟,但是在对太极拳精要的理解上却常常产生分歧,经常闹得脸红脖子粗的,有时甚至还大打出手。后来,在一次全国性的太极拳比武大赛前,因为谁更适合代表武氏太极拳的争议,使得李源徐一气之下离开家乡,隐姓埋名三十年,再不跟亲朋故友来往。

就在上个月中旬,老徐的一位故人离世,他终于忍不住前往吊唁,结果就被武得田这个老对手缠上了,非要再跟他切磋不可,但老徐就是不答应,武得田只得退而求其次,要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郝本真跟老徐的弟子比武,老徐根本没有收过徒弟,这么多年也就传过慕轩一些武氏太极拳的招式,被武得田这个老家伙缠得没办法,他就只好来麻烦慕轩了。

我可是马上要结婚的人,天天累得像死猪一样的,现在哪有心情比武呀?而且,切磋武氏太极拳?这方面我怎么抗得过自小就练太极的高手?

看着慕轩一脸苦相,老徐只能嘿嘿干笑,而武得田师徒俩还算识趣,知道慕轩明天要跟新娘去领证,武得田通情达理的说:“那就等新郎官领证之后,咱们再做安排!只是这几天就要叨扰了!”

慕轩原本还担心自己没时间陪着徐老,徐老在这里会很闷,现在有武得田师徒陪着,当然不错,虽然两个老头子会斗嘴会吵架甚至可能动手,但是毕竟是三十年没见的老友,在一块绝对不会无聊啊!

谢山良在老徐来了后的两个钟头之后,也意外的出现在慕轩眼前,他说是特意请假来祝贺慕轩的,顺便陪陪老徐,虽然觉得对方有趁机逃课的嫌疑,但远来是客,慕轩自然表示欢迎,就让他在徐老身边待着。

这一天注定是个意外频频的日子,晚上,慕轩他们一家人正陪着徐老他们吃晚饭,慕轩突然接到一条短信:曾嫣菲有危险!

对方的手机号码隐藏了!

梓峪就坐在他身边,看他拿着手机发愣,关切的问了一声:“怎么啦,有事?”

慕轩把手机给她看,梓峪也急了,拉着慕轩说:“快,咱们去看看!”虽然不想自家老公再跟这个女人扯上什么关系,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她要真出了什么事,恐怕老公心里肯定会留下什么疙瘩。

慕轩心里暖暖的,赶紧跟徐老他们道声歉,拉着梓峪就走,他俩开着梓峪的车直奔嫣菲他们住的农家小院,那个小院是村东老原头家的,老原头是慕轩的一个本家伯伯,慕轩他俩到的时候,老原头夫妻俩正在吃晚饭,听慕轩问起住在这的一家三口,老原头说:“他们吃过饭去山上玩,还没回来呢!”

天色马上就要暗了,他们还在山上?慕轩的心不由得就揪紧了。(未完待续。。)

PS:祝各位元宵节快乐!新一年的奋斗又开始了,各位,加油吧!家人与我们同在,朋友与我们同在,你们与我同在!

第八十四章 他没死

慕轩和梓峪急急赶往山那边,但为了不引起暗中要对嫣菲不利的人的注意,他们又不能用任何照明工具,只能借着家家户户透出来的灯光寻找,好在两人在特勤小队没少夜间执行任务,彼此又配合默契,很快,他们就在山脚下发现了一家三口坐的车子,旁边还有另外一辆,半山腰还有灯光闪亮,他们赶紧循着灯光往上,不过五六分钟,就发现了一家三口——嫣菲抱着孩子站在山腰的一块巨石上,詹姆斯正拿着相机给他们拍照,看样子很是温馨,最关键的是,一旁两个高大的保镖正很敬业的举着两盏营地灯。

“这么晚,你们还出来爬山?”嫣菲看着他俩,脸上满是惊诧之色,但慕轩还是非常敏锐地发现了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与讥诮之色,他立时警惕起来,眼前一家三口根本没有任何事发生,那么,那条短信到底是谁发的呢?是恶作剧,还是变相威胁?或者,短信就是嫣菲自己发的,目的就是为了捉弄我?

梓峪也看到了嫣菲眼眸中的异样神色,心里其实也有所领悟,但脸色如常,说:“晚上山风还是相当冷的,孩子会着凉的。”

嫣菲看看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对詹姆斯说:“亲爱的,咱们回去吃晚饭吧!”

詹姆斯答应一声,收好相机,冲慕轩和梓峪礼貌的笑笑,很体贴的把孩子抱过去,他们一家三口带着两个保镖施施然下山。

慕轩和梓峪相视一眼,都无奈的一笑。随即也下山了。等他们到山脚下。嫣菲他们已经开着车子扬长而去。

慕轩和梓峪回到家,徐老他们当然不会不识趣的问,谭雪曦也没问,两人各自洗了个澡就睡了。

半夜里,慕轩的手机又响了一声,还是那条没有号码的短信:“曾嫣菲有危险!”

慕轩拿着手机,跟睡眼朦胧的梓峪相视一眼,都无奈的摇摇头。而后两人接着睡觉——这样的恶作剧很有意思吗?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慕轩和梓峪吃过早饭,就开车去区民政局领证,谭雪曦和原慕岚他们一家四口看着他俩上车远去,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尤其小甜甜,挥着小手向他俩喊:“舅舅,舅妈,快点回来,我等着吃喜糖呢!”

梓峪俏脸晕红。不过眼眸中满是欣喜与幸福之色,伸出手去向着小甜甜挥着。却终究不好意思答应一声“哎”,慕轩腾出一只手握着她的小手,看着她嘻嘻笑着,梓峪给他一个白眼,心里却满是甜蜜的滋味。

车子快驶出镇子的时候,慕轩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小马来的电话,他摁了接听键,那边传来小马焦急的声音:“哥,出事了!曾姐的孩子不见了!”

慕轩心里一惊,转头看看梓峪,梓峪看出他神色不对,赶紧问:“怎么啦?”

“小马说,嫣菲的孩子不见了。”

梓峪神色一怔,却毫不犹豫的说:“咱们去帮着找找!”虽然嫣菲说那孩子跟慕轩无关,但她心里很清楚,依着老公的脾气,那个孩子要出了什么事,他的心里肯定不会好受。

“谢谢,老婆!”慕轩也不多说了,调转车头往老原头家赶。

到那一看,只有小马在,嫣菲、詹姆斯和他们的保镖都去找孩子了,连老原头夫妻俩和隔壁几个邻居都去帮忙了,小马特意留下来等慕轩。

“我去跟谭姨他们说一声。”梓峪转身向家里跑去,慕轩看着她婀娜矫健的背影,心中感激而温暖,要是自己丢下领证的事回去跟妈说帮小菲找孩子,妈非发火不可,可要是老婆去说,那妈肯定不会冲她生气。

小马的神色很是紧张,东张西望一下,忽然咬咬牙,低声说:“哥,我觉得那个谢山良有问题。”

谢山良?慕轩一愣,看着小马,后者脸色有些发白,说:“昨晚我原本想去你那里,不过在村口看见谢山良跟两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他们嘀嘀咕咕的,好像说什么‘溶洞’‘孩子’,然后那两个男人就慌里慌张走了,谢山良也鬼头鬼脑的走了——”

溶洞?这里虽然有山,但却没有什么溶洞!慕轩皱着眉想了想,立刻明白了,一拉小马,喊道:“上车,去芙蓉洞!”

小马赶紧上车,慕轩发动车子就往北边开去,北山南坡半山腰有个山洞,不大也不深,慕轩小时候经常跟胡益士他们去玩,别人管它叫芙蓉洞,胡益士当初看了《西游记》,就叫它莲花洞,说是金角大王、银角大王的妖洞,他觉得谢山良他们说的肯定是那个山洞。

慕轩把车开得飞快,心里一个劲的祈祷:但愿孩子没事,没事!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祈祷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一旦嫣菲失去这个孩子,那自己就很难安安心心的跟梓峪领证结婚了。

难道,我心里还是对小菲念念不忘?慕轩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吃惊,她可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了啊!

七分四十秒之后,他俩就已经在山路上了,不知怎么回事,越往山上走,慕轩的心里就越紧张,后脑勺甚至还觉得直发冷,以前在特勤小队就算再危险,他也没这么紧张过,冥冥中,他似乎觉得今天自己将遭遇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麻烦。

“哥,你别担心,那个姓谢的胆小,孩子肯定没事的!”小马紧紧跟在他身后,一边爬山,一边轻声安慰慕轩。

慕轩心里一暖,忽然间觉得有些惭愧,自从小马来了这边之后,他跟小马见面的机会不少,但是真正坐下来好好聊聊的时间却不多,他也知道小马在老家有个女朋友,上个月也听说要订婚了。他曾经问小马什么时候回去。但小马说要等等。前天谭明悄悄告诉他,说是无意中听到小马在打电话,好像提到什么娘、聘礼之类的,谭明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慕轩觉得,一定是小马的婚事上有什么麻烦了,而且肯定跟钱和婚事有关,他没有找小马问。正好胡益士去小马家乡临近的城市办货,慕轩让他拐个弯去一趟小马家送一笔钱,希望能给小马一个惊喜。

“哥,那有人!”小马忽然一拉慕轩的胳膊,往下一蹲身,慕轩也赶紧往下一蹲,顺着小马指的方向看,隔着有两百多米,谢山良跟两个健壮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往山上爬,谢山良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看着的确像是一个婴儿,而他们去的方向确实是芙蓉洞那边。

“哥。咱们追上去?”小马低声问。

慕轩赶紧摇头:“跟上去,小心伤了孩子!”

两人悄悄跟上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还是隔着百来米距离,而前面三个人也相当机警,时不时就停下来东张西望一番,慕轩就算想靠近些也不太可能。

芙蓉洞并不远,十一分钟零七秒之后,谢山良他们三个来到了洞口,他们四下里张望了二十几秒,就都进洞去了,慕轩和小马等了不到三十秒,就飞快的跑过去掩身在洞口旁,慕轩仔细听,里面是谢山良在说话:“……钱到手后,孩子就给他们……”

他们是为了钱而绑架孩子?慕轩对此感到很是意外,就算谢山良真的因为贫困铤而走险干这种勾当,可他有这个胆子吗?如果只是为了钱,那没问题,只要孩子没事就好!可怎么总觉得这里面好像有别的事啊,会是什么事呢?

眼下这情形,哪容他仔细想啊,身后的小马按捺不住,突然窜了出去,大喝一声:“混蛋,住手!”

住手?他们会听你的吗?慕轩想不明白以前比较沉稳的小马怎么会变得这么莽撞,但小马已经冲出去了,他不出去也不行了,他赶紧跟着跳出去,而且抢先一步挡在了小马身前。

谢山良和那两个男人看见他俩,神情万分紧张,谢山良甚至没想到要拿自己抱着的婴儿威胁他俩,慕轩反应奇快,索性直接往里冲,右手一拳砸向谢山良的面门,谢山良吓得一低头,慕轩的左手已经趁机一把将那个襁褓抓牢,一用力,孩子被他抢过来了,而后,他一个转身,继续往洞里冲,他对这里相当熟悉,往里十几米就是洞底,除了一些小动物可以通过那些小洞穴往里面去外,人是肯定进不去的,他担心对方有什么武器,跑出去没地方藏身,所以索性不出去,他只是想背靠着山洞可以避免背后受袭,而小马在洞口,至少可以保证他和孩子不会被堵死在洞中,可是,小马显然太紧张了,居然跟着他,一拳揍倒刚刚站直了的谢山良,而后跑到了慕轩的身侧,对着另外那两个健壮男人虎视眈眈。

对方三个人显然对这种状况没有丝毫预见,傻愣愣在那足有两分钟,也没拿出什么杀伤性武器,趁这两分钟,慕轩看了看怀中的孩子,果然是小杰森,他居然是醒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哭,也不会笑,只是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与慕轩对视着,不知怎么回事,慕轩此刻心里涌上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像是庆幸,是欢喜,又像是怜爱,是心疼,抑或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也就在这两分钟里,变故陡生,慕轩耳边只听到“嗤”的一声,而后,他就觉得左脚脚后跟一疼,低头一看,只见一条棕灰色的小蛇慌慌张张滑向山石缝隙中——

我被毒蛇咬了!慕轩心里想着这个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的左脚开始发麻,而后很快,小腿肚子也僵硬起来,几乎在同一时刻,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他想转身阻挡,可是动作有些僵硬,明显慢了一步,而后只觉后背一疼,尖锐的东西透体而入,痛彻心肺,紧接着就意识模糊起来,迷迷糊糊中只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走,别动孩子!”

他非常清楚,大喊的正是自己的好兄弟小马,他还依稀想到,此刻能够从背后偷袭自己的,似乎只有原本站在他身边的小马。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下意识地抱紧怀中的孩子,之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嫣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孩子没事,就在自己恨得牙痒痒的那个男人怀中伸胳膊蹬腿咿咿呀呀的,而那个男人紧紧抱着孩子,倚靠在山石上,低着头看着孩子,根本不抬一下眼皮。

“你这个混蛋,把我孩子弄到这里想干什么?”嫣菲跺着脚大喊,虽然她早知道他是来帮着找孩子的,但是她就是觉得不能便宜了他。

“老—公—,你—怎—么—啦?”梓峪看出了不对,慢慢的走过去,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声音都是颤抖的,她伸出手去摸慕轩的肩膀,手却抖得厉害。

嫣菲和一旁的周赫、郝本真也都发现问题了,而后,他们吃惊的看到梓峪的手离开慕轩的肩膀,伸到了他的鼻子前面,紧接着,梓峪一声痛呼:“老公——”她整个人就往地上倒去——

郝本真到底是练家子,眼疾手快腿更快,窜过来一把扶住梓峪,扶着她慢慢坐下靠在岩壁上——梓峪整个人已经傻在那了!

“老公!”又是一声痛呼,郝本真吓了一大跳,转头一看,这次叫的是曾嫣菲,只见她一只手抱着慕轩的肩膀,一只手刚刚离开慕轩的鼻子,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老公,你不要走,你还没有给咱们的孩子起名啊!”

慕轩死了?

郝本真和周赫都吓了一大跳,周赫浑身颤抖起来,抖抖索索的也伸手去探慕轩的鼻息,而后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呆住了,郝本真还是不能相信,也伸手探了探慕轩的鼻息,感觉不到任何气息,他不死心,伸指去他颈边按了一阵,忽然喊:“快送他去医院,他没死!”

他张臂把慕轩抱起来就往洞外走,而慕轩的怀中,依旧紧紧抱着还在咿咿呀呀的小杰森。

梓峪连嫣菲喊慕轩“老公”、说“咱们的孩子”都没什么反应了,却终于被郝本真这一声“他没死”惊醒了,慌慌张张的从地上爬起来,紧跟着往洞外走,周赫和嫣菲也都抢着跟上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谈一谈

出了洞,嫣菲想把慕轩怀中的孩子接过去,好减轻郝本真的负担,但是慕轩抱得实在太紧了,她根本没办法把孩子接过去,看着毫无知觉的慕轩,嫣菲失声痛哭。

梓峪也看得热泪盈眶,心中一阵剧痛,但却强撑着过来帮郝本真抬慕轩,周赫一见,赶紧抢先帮忙,梓峪于是转首冲在前面,郝本真他们下到山脚时,她已经发动车子等着了。

他们直奔镇卫生院,路上,梓峪一边开车一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爷爷,你听我说……”

到卫生院,医生除了发现慕轩背后插着一柄利刃、左脚后跟有蛇的牙印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救治的措施,好在他们费尽力气,终于把孩子从慕轩怀中接过来了,梓峪也没想他们有什么办法,只是请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从打电话开始的三十三分十九秒之后,一架军用直升机降落在卫生院的大楼前,下来几个军医,直接将慕轩抬上了直升机,梓峪拉上嫣菲上了飞机,而周赫抱着孩子,跟着郝本真往家赶。

……

慕轩终于被送进急救室,看着紧紧关上的门,梓峪整个人都虚脱了,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嫣菲也是双腿一软,跪坐在她的身边,声音颤抖着问:“他—他会没事的,是不是?”

梓峪转首看着她,怔怔的,约有十秒钟,两行热泪潸然而下,嫣菲看着她,终于也落下泪来,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梓峪的泪水越发汹涌了,怎么也止不住……

她俩不知道哭了多久,耳边忽然听到熟悉的呼喊声:“小峪,小峪——”

两人满脸泪水的抬首一看,轻声呼喊着梓峪的正是谭姨,她一脸关切之色,在她身旁,是周赫、原慕岚、甜甜、老徐、武得田、郝本真、谭明和詹姆斯?布朗,他们个个满脸焦急之色,不过詹姆斯始终看着的是嫣菲。原慕岚怀中还抱着小杰森。

“小轩怎么样?”谭雪曦在梓峪身边蹲下身来,她这个当妈的居然是在场众人中最为镇定的,除了脸色比平日稍微苍白了些。

梓峪扑在她怀中,一个劲的摇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流泪,她现在很怕。真的很怕。要是老公就此离开她,那她该怎么活下去啊!

嫣菲现在却比她要镇定得多,接口说:“还在急救室。”说完,她站起身来,从原慕岚怀中接过孩子,孩子说得很熟。小脸红扑扑的,似乎还带着甜甜的笑容,嫣菲抱紧孩子,心如刀割的同时。又带着满腔的恨意:宝宝,你爸爸又要离开咱们了,妈妈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在地上跪坐了好久,这么突然站起身来,脑袋晕晕的,双腿也开始发麻了,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詹姆斯一看不对,赶紧过来站在她身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看着她和孩子,眼中满是关切之色,但嫣菲根本没有注意这些,只是呆呆的看着怀中的孩子。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两个医生走了出来,一起摘了口罩,都是一脸汗水和疲倦之色。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谭雪曦最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急切地问。

两个医生面面相觑,脸上都有难以言说的怪异神色,左边那个说:“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只是伤者中了蛇毒和另外一种剧毒,我们已经给他打了血清,他的心跳脉搏血压等也都稳定下来,接下来就看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了。”

大家紧绷着的心弦终于都是一松,谭雪曦的脸色却莫名其妙的一紧,但只是向两个医生说:“谢谢大夫,谢谢!”

里面的护士收拾好了,把慕轩送到了加护病房,在场的人不能都进去看他,谭雪曦带着梓峪和周赫一家三口进去看望慕轩,嫣菲看着他们走进病房,眼眸中升腾起了雾气。

大约十分钟之后,周赫一家三口出来了,原慕岚走到嫣菲身边,说:“我妈请你进去!”

嫣菲眼眸一热,差点流下泪来,她强忍住了,抱紧怀中的孩子,推门进了病房。

梓峪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握着昏迷中的慕轩的大手,目光停留在慕轩的脸上,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谭雪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嫣菲走过去,看到了病床上的慕轩,他嘴上捂着氧气面罩,静静地躺着,但还是能看出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嫣菲很想走过去抚摸他的脸,让他赶紧起来,看看自己的孩子,但最终她还是忍着心中的悸动,按照谭雪曦的指点,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故作平静的看着谭雪曦。

谭雪曦看着她,眼眸中闪动着无法掩饰的伤心之色:“曾小姐,我想问你,这孩子是谁的?”她的目光落在嫣菲怀中的孩子身上。

嫣菲再不掩饰,坦然说:“是我和慕轩的,孩子一直很好,我是骗他的。”

梓峪霍然转首,向她投来愤怒的目光,嫣菲迎着她的目光,淡淡一笑,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心里很舒畅——无论如何,慕轩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生的,谁也抢不走!

谭雪曦咳嗽一声,说:“曾小姐,当初你跟小轩在一起,我觉得那是小轩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我也很感谢你给他爱的滋润;后来你俩又突然分手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你绝对有放弃的权利,我没有资格怪你,可是,你不该在他身患脑瘤、徘徊在生死线上的时候那么决绝的弃他而去,你怎么就那么狠心啊?要不是小峪和小曦她们守着,要不是那么多好心人帮助,小轩他或许就撑不过去了——”

脑瘤,什么脑瘤?嫣菲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她紧张地瞪着谭雪曦,后者却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诉说中了:“你怀着小轩的孩子,却不肯告诉他一声。他好不容易知道这事,也终于得到了小峪的支持,眼巴巴的漂洋过海跑去见你,希望能看一眼孩子,却没想到,不但没能见上你一面,还居然被告知孩子没了,更和你的保镖大打了一架,你知道吗,他坐飞机回来。刚下飞机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喷血?虽然知道他最终没事——现在这种状况叫没事吗?但嫣菲的一颗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原来他身上发生了这么多事?

谭雪曦看着她,眼神中满是无奈:“别人可能会觉得他那是被气的,可是我知道,他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担心——”

担心?担心谁?他还担心——嫣菲眼眸中满是惊诧之色,谭雪曦与她视线对接。非常肯定的点首。说:“你想得没错,我这个傻儿子,他都被你耍得团团转了,他还在担心你受不了失去孩子的打击,呵呵——他很傻,是不是?”

两行热泪终于潸然而下。谭雪曦却顾不上擦,她慈爱的目光停留在昏迷中的儿子的脸上:“这个傻孩子,他觉得自己跟小峪过幸福日子而撇下你很不应该,所以他一直在担心失去孩子的你。表面上他忙着跟小峪的婚事,可是显然心不在焉,这一点连小峪都看出来了,小峪也是个傻孩子,她甚至提出延迟婚礼,是我一再坚持她才答应婚礼如期举行。”她慈爱的目光落在梓峪身上,但这时的梓峪毫无反应,只是把温柔的目光投在昏迷中的慕轩脸上,似乎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谭雪曦目光回到嫣菲身上,眼眸中又变成了怨恨之色:“你却不肯放过小轩,抱着孩子、弄个假老公来刺激他,你想他为你乱了心神,你不想他能顺顺利利开始新生活,你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现在,他成了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你说孩子是小轩的,可是为什么不在他清醒的时候就告诉他?你让他带着遗憾离开,你的心好狠哪!他真的让你那么痛恨吗?”说着,她的眼角又有热泪滚滚而下。

嫣菲的心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吃吃的说:“等他醒了我再说——”

谭雪曦的脸上泪水恣肆横流,越发汹涌起来,她抱紧自己的双肩,弯下腰,整个人蜷缩起来,让人看着特别揪心:“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告诉他吗?你以为他还能醒来吗?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她的声音也脆弱得让人心慌。

嫣菲耳边像是想了一连串的炸雷,她万分震惊的看着谭雪曦,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个劲的颤抖:“医生——不是说——,不会的,他一定——一定会醒过来的——你们——你们——”她发现了,不但谭雪曦对自己儿子能醒过来表示怀疑,连练梓峪都似乎认可了这个怀疑,因为,听到谭雪曦的话,她脸上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之色。

谭雪曦稍稍直起腰,抬首看着她,满脸泪水中凄然一笑:“你相信吗,这是我这个当妈的的一种感觉,我觉得,这一次,小轩很难过这个关,我的小轩,他回不来了——”她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眼眸中闪动着无法抑制的悲伤之色,无穷无尽,似乎永无止境。

嫣菲的一颗心,一下子跌进了深得看不到底的深渊,在深渊最深处,回荡着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老公,不要丢下我和宝宝!老公,不要——”

嫣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原慕岚看她脸色不好,就将孩子接了过去,而嫣菲急着问她要了手机,拨通了妈的电话,这次她回来,她爸妈不放心,跟着一起回来了,目前正在沪上,嫣菲直截了当地问:“妈,当初我去美国时,慕轩已经得了脑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曾嘉乐在那边显然猝不及防,“哦”了一声之后,非常淡然地说:“之前在纽约,他不是一点事都没有吗!他还能跟保镖大打出手,那什么脑瘤肯定是假的,他就是想找个借口甩了你,幸好我当初没有告诉你,要不你还不被气死——”

她絮絮叨叨还要往下说,嫣菲却已经没有任何心思听下去了,只是无力地低语一声:“妈,我好恨哪!”随即挂断了电话。

恨谁?嫣菲自己也说不清楚,恨妈么?她棒打鸳鸯。好像是出于一片爱女之心;恨自己对慕轩缺少信任?那种情况下,她真的没有勇气继续面对他啊!

难道,我命中注定不能跟慕轩相守到老,他,注定是练梓峪的男人?我该坦然接受命运的安排吗?我要是这样接受了,慕轩他就能醒过来吗?如果那样的话,老天爷,我答应你,只要你能让慕轩醒过来,平平安安的。那我这辈子再不出现在他的眼前,老天爷,你一定要答应我!老天爷——

嫣菲的心,掉进了伤痛的深渊……

蒙淑宜因为担心老爷子着急之下出什么事,所以一直在旁边照顾。等见到自家女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老爷子看看熟睡的慕轩。又听自己孙女说没事,一颗心才放下来,嘱咐了几句之后,就在蒙淑宜的搀扶下离开了,但是蒙淑宜这个当妈的可觉出自家女儿的神情不对劲,第二天一早。她就又来到了医院,想好好问问女儿,但是,来探望慕轩的人太多了。她一直没有机会跟梓峪单独相处。

慕轩跟梓峪姐姐领证了,妍曦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整天都把手机关了——反正在军训,也没办法接电话,晚上十点多终于忍不住开了机,想跟慕轩说声“恭喜”,却收到了老爸的短信——慕轩出事了,现在昏迷不醒!她吓得慌了神,手足无措之下,就在被窝里哭了起来,把同宿舍的几个都吵醒了,在她们的提醒下,她才想到给老爸打电话,但是关蕴涛也只是听米老爷子在电话里提到,他还没来得及去看望慕轩,自然是语焉不详,妍曦就给梓峪打电话,梓峪告诉她没事,让她不要担心,但是妍曦又怎么会不担心呢!她一晚上都在翻来覆去,根本没睡,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向负责军训的教官和自己的辅导员请了假,打车直奔医院。

她到的时候,米沁歆、梁欣然也已经闻讯到了,她们的神情看似轻松,但是眼眸中的担忧之色还是被妍曦发现了,这个发现让她心烦意乱,即便再次听梓峪姐姐亲口说慕轩没事,她还是觉得心里慌慌的,慕轩的一只手掌始终在床边的梓峪手中,而她就霸占了慕轩的另一只手掌,完全不顾及旁人诧异的眼神。

米沁歆和梁欣然在一旁看着眼中只有慕轩一个人的小女孩——要是不知道她的年纪而光看她的人的话,还真不能算“小”啊,心中很是感慨:看看人家,还是年轻好啊,敢想敢做,连人家正牌未婚妻——在米沁歆和梁欣然看来,她们始终认定,梓峪没来得及跟慕轩领证,最多只能算是未婚妻——在一旁都可以只当没看见!

米沁歆一直认为自己是非常有理智的,即便面对慕轩的感情也是一样,但是当她接到电话说慕轩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时,她的心一下子碎成了千百片,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看着慕轩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挂在秋千架上一般,忽忽悠悠,荡来荡去,永无宁时,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不知不觉的让病床上这个男人占据了。

梁欣然作为医生,在医院里见多了生老病死,平日里遇到什么大场面绝对是镇定自若的,可是,这一次,面对跟自己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绝对做不到心如止水,她现在的心情,翻滚涌动绝对比沸水还要热闹,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她到病房外打了不下五个电话,都是为慕轩约更权威的医生做进一步检查治疗的,别人都觉得这个美女医生非常热心,但是谭雪曦和米沁歆却都嗅出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味道,两人看梁欣然的眼神明显有些变了,而美女医生此刻一心想的就是怎么让病床上那个男人快点醒过来,居然对这变化毫无察觉。

知子莫若母,谭雪曦的感觉还真不是随便那么一说,慕轩在加护病房躺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来探望他的人一拨又一拨,而他却始终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医院对他进行了不下五次检查,却始终搞不清楚问题所在——病人的一切生理数据都是正常的,脑电波比许多正常人都强,可他就是不醒,这算怎么回事啊!

“我们能做的都试过了,目前只能希望病人能靠坚强意志力醒过来。”说这话的时候,主治医生都不敢看病人家属的眼睛。

梓峪他们在谭雪曦的预先提醒下早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没有太多的惊诧之情,当时在场的梁欣然甚至露出了些许让人诧异的欣然之色——主治医生都说他们没有别的办法了,那她可以明目张胆找别人来给慕轩治疗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对于关心慕轩的人来说绝对是充满煎熬的,他们满含希望的迎来极具权威的医生,然后在铩羽而归的医生无奈的摇头中黯然神伤,七天,他们的心经受了四次从希望的顶点到失落的谷底的“跳崖”剧变,每个人都被折磨得快发疯了。

可是,梓峪这个原本应该是最为受煎熬的女主角却居然比大家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旁人经历一次次的跳崖,神情随心情起落而变化多端,而她却始终神情淡然,每天坐在病床旁,紧紧握着慕轩的手,或者凝眸发呆,或者喃喃自语,很多时候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大家都以为她是太过伤心以至于脑袋出问题了,但是谭雪曦觉得不是——小峪显然是另有打算,而除她之外,嫣菲是第二个觉得梓峪有别样打算的人。

梁欣然能请的权威医生都无功而返,慕轩还是昏迷不醒,大家都非常沮丧,就在这个时刻,谭雪曦觉得要跟小峪好好谈一谈了;同一时刻,练老爷子也觉得需要跟某些人好好聊一聊了。(未完待续。。)

PS:无斋因为工作的原因,加上这段日子家里有不少事,难于及时更新,让各位一直鼓励、支持无斋的大大们失望了,无斋很抱歉!不过,无论怎样,无斋一定会把这个故事讲完的,谢谢!

第八十六章 神奇的地方

谭雪曦一早拎着煲好的银耳红枣粥来到病房——看样子小轩醒来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让周赫他们一家三口回芙蓉镇了,她现在暂住练家,每天都来跟小峪一起照顾小轩,而让她真正动容的是,小峪始终守在病床边,一刻也不愿离开,她就把这病房当成家了。

“小峪,快吃早饭!”谭雪曦轻轻抚着梓峪的肩膀,“你一定要好好的,小轩要是真能醒过来,他一定希望看见从前那个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梓峪!”

梓峪微微一笑,说:“是,妈,我听你的!”自从前天医生说短期之内慕轩恐怕无法醒过来后,她就改口叫谭雪曦“妈”了,谭雪曦当时高高兴兴的答应了,背转身,却不由得热泪盈眶;而蒙淑宜这个当妈的居然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暗自抹了把泪水;练老爷子知道之后,捋着胡子呵呵一笑,说:“好孩子,不愧是我们练家的丫头!”

谭雪曦走到床头看儿子的脸色,梓峪端起已经盛好的粥一口口的吃着,眼神却始终在病床上的慕轩身上逗留,吃完粥,她收拾保温杯和碗筷去盥洗室洗,“哗哗”的水声之中,听见外面熟悉的声音:“谭姨早!”是梁欣然和米沁歆来了。

梓峪收拾好出来,梁欣然正在查看病床边上那些正在工作的仪器,米沁歆站在床头看着,她向梓峪微微点首,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但是难掩眼眸中的深重担忧之色。

“来啦!”梓峪淡淡的一笑,招呼她们坐下。慕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眼前两个女人也就丝毫不掩饰她们对他的情意。梓峪现在也没心思计较这些,有时候半夜突然醒过来,她会怔怔的看着慕轩的脸,想着,他能醒过来和那些女人钟情于他这两者之间,到底哪一个更为重要。

前几天,“传岳”的林慕野也来看望过慕轩,他甚至推荐了一位医生。而梓峪还发现,这个林总身边跟着两个风情各异的女人,据说,她们都是他的女人,而且,他的女人还不止这两个,要是在以前,梓峪对这种事绝对不会有任何好感——现在也没有,但是,她似乎理解他们之间的状况了。因为林总推荐的医生就是当初给他医治的大夫,他亲口说当初他也曾经因伤昏迷过一阵子。

谭雪曦看着眼前三个容貌性情各异却都钟情于自己儿子的女孩。心里暗自喟叹,这样出众的女孩,得到任何一个都是小轩的福气,可要是都在小轩身边,那可就绝对不是什么幸运了!

米沁歆和梁欣然都是隔天来看望慕轩,一呆就是两三个钟头,谭雪曦不忍心看她们吃外面的盒饭快餐之类,于是照例回练家给她们准备午饭。

她走了之后不久,病房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西装革履的邝东成手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非常突兀的出现在门口,梁欣然和米沁歆诧异的看看他,而后一起看着梓峪,眼眸中满是疑问之色,梓峪却是镇定自若,淡淡的说:“谢谢,你有心了!”她示意对方进来。

邝东成却没动地方,眼神飞快的扫一眼病床上昏迷的慕轩,皱皱眉,说:“小峪,咱们外面去说吧!”

梁欣然和米沁歆的脸上都闪现愤然之色,这个混蛋,居然嫌弃我们喜欢的男人?而且这种时候来找梓峪干吗,想趁人之危吗?

梓峪面无表情,看一眼邝东成,说:“有什么话你赶紧说,我没空跟你废话!”

梁欣然和米沁歆听得心中大爽,邝东成看一眼她俩,脸色有些尴尬,却居然非常勇敢地说:“小峪,你很清楚,这个原慕轩已经没有醒过来的可能了,你又不是他什么人,还是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咱俩可以马上准备结婚!”他把手中的火红玫瑰捧到梓峪眼前,眼中满是激动兴奋的光芒。

梓峪眼眸都不抬一下,清晰地吐出一声:“滚!”而后她转身走到病床边坐下,低首看着慕轩,眼眸中满是柔情与爱怜。

邝东成脸色一僵,但显然不死心,抬腿想靠近梓峪,一阵香风袭来,梁欣然挡在了他面前,冷冷的瞪着他,说:“赶紧滚,别在这里恶心人了!回去告诉你们家大人,到算账的时候了!”

慕轩出事之后,她让家里帮着调查,而练家也派人查了,所有矛头都指向谢山良、小马和那几个突然出现在芙蓉镇上的陌生男人,尤其是小马——谢山良根本没有能力伤得了慕轩,但小马有,派去查小马的人发现,早在年初小马辞职去芙蓉镇前,他进特勤小队之前所属部队的团长柯明达来找过他,这个柯明达是邝家一手提拔起来的,他曾经救过小马的命,他亲自来见小马,肯定是怀有某种目的的。

可是,很奇怪,小马、谢山良和两个陌生男人不知所踪了,另外两个陌生男人在慕轩出事后的第二天就匆忙跑了,但小马他们四个却没有任何离开芙蓉镇的痕迹,他们似乎就在芙蓉镇消失了——有人猜想他们四个已经被人灭了口,可也有知情人有个非常荒诞的想法:慕轩出事之时,芙蓉洞前忽然一声巨响,好像是雷声,难道,小马他们四个是被雷劈得形神俱灭了?

梁欣然不知道小马他们去哪了,却没想到邝家居然会出现邝东成这种笨蛋,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发花痴,结果两句话就泄露了很多信息:邝家一定收买了给慕轩医治的某个医生,才会那么熟悉慕轩的病情;慕轩的受伤也一定跟邝家有关,要不就算邝东成想趁人之危得到梓峪的芳心也不该选在这种敏感时刻,邝东成这么着急地跳出来,只能说明邝家想孤注一掷了。

伤了我的男人,还想抢走他的女人。邝家那些混账东西。真以为我们梁家的女人好欺负?梁欣然瞪着邝东成。毫不掩饰眼眸中的愤怒与蔑视;而她身旁的米沁歆也正用同样的目光瞪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在两个女人这样的目光瞪视之下,邝东成居然觉得心里非常慌乱,同时还堵得慌,他只坚持了两秒钟,就低下头,在梓峪第二次冷冷的一声“滚”中,终于灰溜溜的转身逃跑,心中除了对丝毫不讲情面的梓峪她们的怨恨外。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不解:事情怎么没有按小叔说的那么发展呢?小叔可是一向料事如神的,他说现在是练梓峪感情最脆弱的时候,向她求婚肯定能成,怎么会是这样呢?我都是按照小叔教的做的啊,哪出问题了吗?

梁欣然和米沁歆没有等到谭姨带着饭菜过来就先走了,而且离开的时候都带着难以遏制的怒火——显然这怒火是被邝东成那个不速之客燃起的,而梓峪的怒火显然最为炽烈,梁欣然她们一走,她就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却偏偏用非常平静的声音说:“爷爷。刚刚有人向我求婚了!”

接下来发生的变故,是邝家那些野心家始料未及的。他们在军政商三方面惨淡经营这么多年的大网,被很多突然出现的敌人撕开了一道又一道口子,最终成了一张只能等着用来生火做饭的破渔网,可惜,没有多少人知道,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三个女人为了同一个男人而生出的怒火……

小马一边熟练的摊着煎饼,一边使劲夹着眼皮,避免眼泪滴落下来。

那天,他将浸了剧毒的匕首刺进了自己视为亲大哥的原哥的身体,而后失魂落魄的跟着谢山良他们三个走出山洞,谢山良他们急着逃跑,小马心里犹犹豫豫的,就落在了后面,原本是个大晴天,可是谁能料到居然会打雷,而且是一个霹雳惊雷,小马眼睁睁看着谢山良他们被一道强光击中,他觉得异常刺眼,下意识的闭上眼,等再张开眼,三个大活人就不知所踪了,刚才他们站着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是他们脚下那块石头上有明显的焦黑之色。

小马惊骇莫名,他能被选进特勤小队,身手和脑子都不差,惊骇之下却没有手足无措,他没有急着逃离现场,而是躲在山上,直到半夜三更才悄悄离开。

他步行了足有十里地,才拦了一辆黑出租,他没有逃回老家,而是溜回了沪上,也没有躲藏起来足不出户,而是靠手里那点钱搞了个煎饼摊,直接摆在了军医院的对面,他这招险棋真是绝妙,谁能想到,每次看到城管就要撒丫子跑路的小贩会是某些人急着想找到的重要人物!

这二十三天来,小马一直都很安全,除了偶尔跟城管赛跑——他也从来没输过——外,他摊的煎饼居然很受欢迎,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钱,可是,他心里没有一秒钟是平静的,悔恨和痛苦时时刻刻焦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原哥,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老娘——为了让女朋友变成老婆,为了拿出她家里人提出的那一大笔彩礼钱,更为了让老娘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结婚生子,经历了三番五次的痛苦抉择,他最终答应那个金尚承,把能了解的关于原哥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他;后来更是按照老营长柯明达的指示,辞职到芙蓉镇做了内应。

现在,原哥躺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而自己成了通缉犯,躲在这里日日夜夜提心吊胆,这辈子别说让老娘看到自己结婚生子,恐怕连最后一面都很难见到啦!害人终害己,老天爷是有眼睛的!

即便是备受煎熬,可日子过得还是非常之快。

每天早晨,梓峪看着像只是熟睡着的慕轩,心中就充满了希望,可晚上睡前看着依然沉睡的男人,心里又难免都是失落。她不知道这么守下去是不是会有好的结果,但是坚信自已一定要守下去。

“我已经准备了一个地方,那里非常安静,所有医疗设施也都齐备,需要什么样的护理人员,咱们可以去请。”慕轩住院的第四十一天,米沁歆终于忍不住跟梓峪商量,梁欣然、妍曦都在。

谭雪曦也在。她虽然明白米沁歆对自己儿子的感情。但没想到她已经悄悄准备了这一切。而且选择这个时候坦然相告,她很是惊异的看着米沁歆,又看一眼梁欣然,心里满是难言的感动——这些女孩子,为了我的儿子,什么都不顾了!

梓峪诧异的看着米沁歆,她不是奇怪她在这时候完全袒露对慕轩的真情,而是诧异。明明是她昨天兴冲冲跑来说这里有一个非常神奇的病房,据说不管是什么样的植物人,只要在那个病房住着,终会醒过来的,这四年多时间里,前前后后好像已经有将近七十三个被宣布为植物人的病人入住那个病房,无一例外,这七十三个植物人最终都醒了过来,其中时间最长的在那病房中躺了整整十一个月呢!

既然有这么神奇的病房,那为什么不想办法让慕轩住进去呢?

米沁歆的脸上闪现动人的红晕。转眸飞快的瞥一眼谭雪曦,而后轻咬一下下唇。终于鼓起勇气,说:“我知道那个病房那么神奇的真正原因了,所以咱们可以自己创造一个神奇的地方让慕轩醒过来。”

自己创造?怎么造?房中其他四个女人都非常吃惊的看着她。

话既然已经开了头,米沁歆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把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原来,她找到了那个神奇病房的“制造者”——曾经先后四次来看望慕轩的“传岳”林总林慕野,据林总夫人苑依君女士私下相告,当初正是林慕野受伤昏迷,住在那个病房中,苑依君她们几个女人为了让他醒来,想尽各种办法,后来得到某个新闻的启发,每天给昏迷中的林慕野读书念报讲笑话——还有其他——等等,结果居然真的让林慕野醒了过来,之后,那个病房才渐渐开始了它的“神秘之旅”。

竟然是这么回事!听完米沁歆的叙述,在场的人都恍然大悟又莫名紧张,其中不止一个人想到一件非常关键的事:原来那个林慕野有那么多女人喜欢,目前为止,似乎看到他身边至少有六个女人,难道,他跟她们都是那种亲密关系?

这下子,所有女人的脸上都是绯红一片——妍曦的小脸是红得最娇艳的,眼眸也熠熠生辉,她显然想到了什么兴奋的事。

谭雪曦也不例外,脸上生晕,眼前起雾,心中发涩:为了让小轩醒过来,她们居然想到这种疯狂的计划,小轩要真是能够醒过来,那该怎么面对这几个情深意重的女孩子啊!

尤其想到那边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盼着小轩醒过来,她的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小峪,对不起!”后来,谭雪曦找了个空子向梓峪道歉,“我这个妈很自私,只想小轩能够醒过来,没拒绝米小姐的安排,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梓峪轻轻拥着她的肩头,说:“妈,不要这么说,我也只想让慕轩醒过来,只要能让他醒过来,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至于公平不公平,等慕轩醒过来以后再说吧。”

谭雪曦握着她的手,暗自叹气:有这么好的儿媳妇,真不知道是小轩几世修来的福!

得到了梓峪和谭雪曦的同意,米沁歆就忙着去找合适的医护人员,梁欣然这个业内人士也帮着一起忙活,之前,那些医疗设备也是她帮着张罗的,当然,各种医疗仪器的安置调试,还是需要借助更加专业的人士。

短短两天之内,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于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慕轩被转移到了米沁歆安排的疗养别墅中,这里离市区有三十里,位于别墅群的东端,背山临水,空气清新,景色宜人,确实是个疗养的好地方,只是,慕轩没办法享受这一切,不过,自入住的第二天起,他就享受到了比医院里更加细心的照料,更加全面的服务——诸如美女读报、美女陪聊等等,甚至还有异常香艳的服务——比如服装表演、全身擦拭、全身按摩等等等等,那待遇,绝对是让所有正常人都羡慕嫉妒恨的!

梓峪就常住在这里了,她真的非常感激米沁歆,不仅仅是因为她准备得如此充分,更因为她居然找了很多的新闻报道,里面无一例外都是植物人被成功唤醒的例子,有了这么多成功的先例,梓峪觉得自己更加有底气了。

而且,搬过来后的第五天发生的事,让她越发觉得要慕轩醒过来绝对不是奢望,虽然,那事发生时,她实在是尴尬极了!(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特殊治疗

那天下午,梓峪一个人在房里照看慕轩,三点多的时候,她照例打了一大盆热水,拿着毛巾给慕轩擦身,这本来是这些日子以来做惯了的,所以她驾轻就熟,不过,今天显然有些不一样,结果,意外就发生了。

当时,她手里的热毛巾正在擦拭慕轩的小腹,或许是这么长时间没有运动的缘故,他的小腹肌肉明显有些松弛了,梓峪一阵心疼,她轻轻按摩着他的腹部,眼泪不由自主的滴落,有两颗泪珠落在了慕轩的那个上面,她抬手抹了下泪,拧了把热毛巾给他擦那里,她擦得非常仔细,小心翼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擦拭那里的时候,他可是没有任何反应的,这一次,那个“坏东西”居然有了反应,而且居然来势汹汹,大概只有五秒钟不到,原本软塌塌的“坏东西”竟然丑态毕露、张牙舞爪起来,梓峪都能感觉到它在自己掌握中突突突的轻轻搏动,她吃惊得小嘴成了“喔”型,脸上激动得一片绯红,她想到了——

这个时候,房门忽然开了,梁欣然挎着小包急急地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脸上也很快升腾起一片绯红,眼眸中闪动着兴奋激动之色,她把肩膀上的小包一扔,几步跨到床头,俯下身去查看慕轩的脸,却见他的眼皮在微微颤动着,她心中狂喜,转身又查看旁边的仪器,果然,脑电波有强烈变动。心跳、血压也有明显变化。她眼中闪现诧异之色。伸指去翻慕轩的眼皮,还从旁边桌上拿了个小电筒照他的眼球,片刻之后,她扔下小电筒,回身来到梓峪身边,梓峪这时候早就羞涩的放开手,站在一旁诧异的看着她,梁欣然却顾不上。很不甘心的伸手一把握住慕轩胯下已经开始发软的那东西,开始揉搓起来,动作由缓而急,但是,无论她的动作有多快,慕轩的那东西还是软塌塌的,没有丝毫“变身”的意思,五分钟后,她的手终于停下了动作,眼眸中满是沮丧之色。嘴里喃喃着:“怎么不行?怎么会不行?”

梓峪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这时候才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啦?什么不行?”

梁欣然闻声。眼眸一亮,转身一把抓住她的手,问:“你刚才是怎么做的,怎么才能让它像刚才那样?”

什么像刚才那样?梓峪不知该怎么回答,梁欣然的眼眸却又是一亮,脸上再次闪现忸怩之色,丁香小舌轻轻一舔红唇,轻声问:“是不是还要用这些?”

三秒钟之后,梓峪终于明白她在说什么了,脸腾一下子红了,脱口嗔道:“你说什么呢!”

她花了八分钟左右的时间让梁欣然相信慕轩的异常状况不是她“努力”的结果,梁欣然还是心有不甘,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这么早下班么?”

听她这么一问,梓峪才醒过神来,看一下床头柜上的钟,现在才四点十二分,梁欣然确实下班得太早了,她转首看着梁欣然,后者拉过毯子把床上光光的男人遮上,才跟梓峪解释。

原来,她查证了好久才确定,对于陷入昏迷的病人,如果能刺激他的身体敏感处,尤其是那个地方,或许能使他的意识清醒过来,她觉得有必要试一下,才迫不及待的请假提前回来,一进房门,却看见令她又惊又喜的羞人一幕,她当时还以为梓峪也知道了这个方法,已经将慕轩刺激得醒过来了。

原来,只是一场空欢喜!梁欣然很是沮丧。

“不,或许有用!”梓峪的眼眸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我们一定要试一试!”她当时也以为是慕轩要醒过来了,医生不是说植物人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吗?既然他有了这种反应,那就说明他有醒过来的可能。

梁欣然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也满是跃跃欲试的激动,只是,眼下这样的“治疗”手段似乎只适合你练梓峪操作啊!

虽然处在兴奋中,但梓峪的感觉还是非常敏锐的,她回望着梁欣然,迟疑了一下,说:“你能帮我吗?”

梁欣然愣怔一下,脸腾一下红了,垂首道:“你知道了?”她的心思也是非常细腻的,只凭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跟慕轩那一夜的意外状况肯定被梓峪掌握了。

梓峪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欣然姐,我知道你也喜欢慕轩,沁歆和妍曦也都是一样的心思,我现在只想慕轩能够醒过来,别的都不重要。欣然姐,帮帮我!”她的眼眸渐渐湿润了——这么渺茫的希望,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撑下去,实在是太累了!

人家“姐”都叫出口了,而且那意思相当明显——只要慕轩能醒过来,别的事都以后再说,梁欣然自然不好意思再拿捏着,她反手握紧梓峪的手,说:“小峪妹妹,只要慕轩能醒过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彼此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这一刻,她俩用目光签订了一份攻守同盟。

米沁歆来的时候,她俩正帮慕轩做按摩,看着她俩的默契样,米沁歆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但到底是什么事,她可就不得而知了,看那两个女医护和女保镖都没什么异常,她觉得肯定是梁欣然和梓峪两个人之间达成了什么默契。

究竟是什么默契呢?米沁歆心里觉得有些发闷,接下来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后来别说梁欣然和梓峪瞧出她神情恍惚,就算是谭雪曦也都觉出她的不对了。

“怎么啦,身体不舒服?”晚饭之后,梁欣然靠着米沁歆坐下,挽着她的肩膀,低声问。

米沁歆微皱着眉,转首看她一眼,低声问:“你跟梓峪有什么事瞒着我?”

梁欣然一愣。有些无奈的“呵呵”一笑。低声说:“我说出来你可别受不了!”

米沁歆眸子与她对视。很不在乎的说:“你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受得了。”

梁欣然心里嘀咕:装,接着装,看你能装大方到什么时候!

她嘴巴靠近米沁歆的左耳,低声嘀咕了好一阵,随着她的嘀咕,米沁歆的脖颈子渐渐晕红起来,一直到整张脸都染上了红晕。但她的目光却还是下意识的一掠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慕轩,眼眸中的羞涩光芒异常耀眼。

这之后,梁欣然拉着米沁歆和梓峪凑到了一块,三个人神神秘秘的,看得谭雪曦暗自纳罕:她们仨怎么变得那么亲热啦?

之前,她们三个加上妍曦,四个人一起照顾慕轩,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可是暗地里激流涌动,连小曦那个小人精都不省事啊!现在看她们三个。却让人觉得很是和谐,莫非。有什么转机?

梓峪她们三个取得了共识,给慕轩做特殊“治疗”的时间表也就基本定下了,当然,为了面对谭姨时不至于尴尬,她们决定暂时不告诉她这事。

第二天晚上,梓峪给慕轩尝试了第一次特殊治疗,当然,为了避免因尴尬而导致失败,她一个人在房里进行,事先虽然得到了梁欣然的指点,以前也多少有过实践,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弄出了一头大汗,好在这一番辛苦还是值得的,预期的效果相当不错——昏迷中的慕轩居然坚持了有十分钟。

慕轩有反应的那一刻,梓峪赶紧放开手,脸色晕红地开房门让梁欣然进来,梁欣然顾不上别的,急着去看床边那些仪器,慕轩的心电图、脑电波都有巨大变化,这让她欣喜若狂,只是,即便有这么多可喜的变化,但是,慕轩并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

梁欣然颓然看着梓峪,眼眸中满是不解之色,梓峪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轻声说:“没关系的,咱们慢慢来,一定能行的!”好不容易有了转机,她绝对不会放弃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希望!

梁欣然自然也明白她如此执着的原因,轻轻拥住她的肩膀,说:“好,无论如何,咱们一定要坚持下去,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有了第一次的成功“操作”,之后就熟练多了,当然,暂时只能是梓峪和梁欣然两个进行“手动操作”,米沁歆即便心中千肯万肯,却没好意思真正动过手;至于妍曦,在梓峪她们三个眼中还是个小女孩,不管她怎么强烈要求,她们仨都不敢给她机会——要是人家老爸追究起来,她们可没办法承担任何责任。

其实另外还有一个“动手”的好人选,那就是嫣菲,只是谭姨虽然允许嫣菲每两天带着孩子来看望慕轩一次,却不容许她单独呆在慕轩身边,梓峪就算大度的想让嫣菲参与进来,未来婆婆那一关也过不去。

不过,梓峪究竟心软,每次看见抱着孩子的嫣菲神情凄然、忧心如焚的模样,她就不忍心,于是悄悄告诉她正在进行的“实验”,嫣菲对此惊疑交加,不过,有希望总比没指望要好,她尤其感激梓峪不计前嫌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梓峪不好意思告诉谭雪曦她们正在进行的尝试,不过非常肯定的告诉她一定有办法让慕轩醒过来,谭雪曦很高兴她能这么有信心——虽然不知道这信心从何而来,但总比一天到晚愁眉苦脸要好。

因为梓峪的请求,谭雪曦最终同意让嫣菲带着孩子也住进了别墅,有孩子在慕轩这个爸爸耳边时不时呢喃几声,或许真能把慕轩唤醒吧!

就在入住的第三天,在梓峪的安排下,嫣菲第一次一个人在慕轩身边陪着他,看着病床上睡得非常安详的男人,她心中波涛翻滚,再无片刻宁静。

其实这些日子来,她的心情没有一刻平静过,她从梓峪那里断断续续知道了自己离开之后慕轩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他脑瘤发作眼睛会短暂失明时的狼狈模样,让她心如刀绞,那一刻,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其实没有一刻忘记过这个男人——这个给她带来了无数快乐和别样痛苦的男人,现在,她懂得了这个男人的珍贵,可是,他却躺在这里,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抚摸自己的脸、亲吻自己的唇,再不会跟自己说话、给自己一个温暖的怀抱……

“老公,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吗?”嫣菲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淌下来,片刻之后,她放开双手,睫毛上还挂着泪滴,但是眼眸中的光芒异常的坚定从容,“老公,不管怎么样,我跟宝宝一定守在你身边,就算什么都没有,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能醒过来!”

想到梓峪说的“治疗方法”,她的两颊染上了红晕,踌躇片刻之后,她终于还是很勇敢的掀开了慕轩身上盖着的毯子……

当晚,嫣菲把慕轩强烈反应时的各种数据交给梓峪,梓峪和梁欣然对照之前的数据,虽然变化不算特别大,但她们还是觉得有了可喜的进展,米沁歆在一旁看着她们三个满是喜悦之色的俏脸,心里觉得有些沮丧——这个军功章里可是没有自己一点一滴的汗水啊!

“没关系的,你不用在意这个!”梁欣然私底下曾经这么安慰闺蜜——毕竟,对于一个还没有跟心爱男人发生任何超友谊关系的女孩子来说,那样做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米沁歆对她苦笑一下,心里也觉得自己有些难为自己了,说实话,要不是慕轩出了这种事,自己或许也不会对他显露真情,只是,既然已经有了这么个特别的机会,那为什么不能好好把握呢?

我不想独占这个男人,只是想跟他有个更亲近的机会罢了!她这样安慰自己,尤其在看到那个叫林旖旎的女孩子来看望慕轩时那种毫不避忌的伤心样,她觉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危机,她觉得,自己需要跟慕轩有种更为亲密的关系,毕竟,迄今为止,他是唯一能让自己方寸大乱的男人。

慕轩被搬进别墅的第三十一天的黄昏,梁欣然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邝家出事了,这一次,邝家恐怕再无翻身之日了!

而造成这一切,居然是邝家收养了几十年的卫若煌!(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爸爸回来了

三十六年前的九月,时年十九岁的卫若煌出现在京城邝家老宅,波澜不惊的邝老爷子向全家人宣布这是他的干儿子——其实早在几年前,邝家人就知道老爷子的这个干儿子,之后,卫若煌在邝家享受到了跟邝家子弟一样的待遇,某些地方甚至比很多邝家人得到的都多,老爷子更是对他关爱有加,老爷子之所以会这样优待卫若煌,据说是因为卫若煌的外公曾经救过老爷子的命。

卫若煌也确实相当争气,靠着自己的努力成为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大学期间一直非常优秀,大学毕业后选择了经商,短短十年间,就成了国内有名的商人,之后更是成了享誉东南亚的巨商,当然,他的成功离不开邝家在背后的大力支持,而他也为邝家的兄弟姊妹和邝家相关人员在军界、政界的发展给予了经济上的全力支援,可以说,邝家在军界、政界的很多政绩都是他拿钱堆砌成的,没有人会怀疑他对邝家的忠诚。

可这一次,偏偏就是他把邝家拖进了败亡的深渊,谁会想到,在东南亚享有盛誉的巨商卫若煌卫大老板居然会是个大毒枭,邝家用以捞取政绩的资金多一半竟然是用毒品换来的,这个事实成了邝老爷子的催命符,更成了摧毁整个邝家的核弹头,邝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当场中风不醒,二十四小时之后,他就含恨离开了人间。

临终之际,他清醒了大概两分钟,听到了他这辈子最后一个消息——也是一个令他惊怒万分的消息:卫若煌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向邝家复仇!

卫若煌其实是邝老爷子邝三溪的私生子。

当初战争期间。卫若煌的外公杜民曾经救过邝三溪。建国之后。知恩图报的邝三溪特意去找到杜民,再次向他拜谢救命之恩。就是那一次,他见到了杜民最小的女儿——也就是卫若煌的母亲——杜静儿,那时的杜静儿才刚十九岁,青春貌美,在全民都是战斗激情高涨的大背景下,她对邝三溪这样的战斗英雄格外崇拜,那时的邝三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而且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第四个孩子也已在妻子腹中孕育,不过,面对时而温柔如水,时而又率直大方的杜静儿,他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底线,跟杜静儿发生了关系。

邝三溪离开之后不久,杜静儿就被发现怀孕了,杜民大发雷霆,差点要把这个自己最为钟爱的小女儿活活打死。幸亏杜静儿的两个哥哥拦着才没出事。为了遮丑,杜民最终逼着女儿嫁给了邻村的后生卫久生。卫久生跟杜静儿是小学同学。一直对杜静儿有爱慕之心,娶了杜静儿之后,对她呵护备至,恨不得把她像菩萨一样供起来,杜静儿即便不喜欢卫久生,但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还是放弃了反抗之心,过起了平静的婚后生活。

可是,这样的平静日子没能维持多久,杜静儿结婚不到八个月就生下了足月的孩子,卫久生不太懂,看着那个大胖儿子乐得合不拢嘴;可是他的父母兄嫂明白呀,他们看杜静儿的眼神中满是怀疑与不屑,对待她的态度越来越差,各种风言风语就在村里传开了,最终,卫久生这个当丈夫的也受不了这些风言风语了,一次喝醉了酒之后动手打了杜静儿,杜静儿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不喊一声疼,只是冷笑着告诉丈夫:“是的,他不是你的孩子!”

卫久生酒醒之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不已,苦苦哀求杜静儿不要离开他,杜静儿思量再三,还是跟孩子一起留在了卫家。卫若煌这个名字是杜民给孩子起的,卫若煌从懂事起就发现,自己的爷爷、奶奶、伯伯、伯母都不喜欢自己和妈妈,村里的大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非常奇怪,而那些小伙伴也经常欺负自己;自己的父亲更是个脾气暴躁的酒鬼,经常喝得醉醺醺的,一喝醉就要打自己,而且老骂自己是“野种”“杂种”,而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经常被他打得遍体鳞伤,他小小的心灵中对周围所有人都充满了恨意,最恨的当然是父亲。

十岁那年,卫若煌终于从父亲喝醉之后的口不择言中知道了一个事实:卫久生不是自己亲爹,自己的亲爹另有其人!

知道这个事实的三个月之后的一天,卫若煌——这个才刚十岁的小男孩,趁着卫久生醉酒,把他弄进了院子里那口储水的大缸里,卫久生就这样淹死了。

之后,卫久生那悲痛的父母和兄嫂把杜静儿娘俩赶出了卫家,杜静儿带着卫若煌回到娘家,原本就身体不好的杜民遭此打击,一病不起,没半个月就去世了。杜静儿的两个哥哥想着帮衬自己的妹子,可是他俩的婆娘都不乐意,对杜静儿娘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杜静儿娘俩在杜民留下的茅草房里过得相当辛苦。

杜静儿回到娘家的第二年春天,得到消息的邝三溪派人来找她,杜静儿嫁人生子的事邝三溪早就知道,只是这几年局势动荡,他也难以分神照顾他们娘俩,现在他的原配去世了,而他放心不下杜静儿,悄悄派人来找。

杜静儿跟来人交谈的内容,都被躲在一旁的卫若煌听在耳中,他终于知道自己的父亲叫邝三溪,他在那个名叫北京的地方;他同时也知道了,目前他的亲生父亲还不能接他们母子俩去北京。

那一刻,卫若煌对自己素未谋面的父亲充满了期待,他觉得,只要自己和母亲坚持下去,就一定能够去北京见亲生父亲,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

可是,这种等待实在太久了些,卫若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在等待中一天天的衰弱下去,终于有一天。她在等待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前对她的孩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要好好的。等你父亲来接你!”卫若煌捏紧拳头答应了,那一天,是卫若煌生日的前一天。

从这之后,卫若煌就成了一个没有爹娘管教的野孩子,不过,为了兑现对母亲的承诺,他一直非常努力的做一个好孩子,他的乖巧自强很得他的小学老师吴党强的喜欢。吴老师自己的日子也不宽裕,却一直想办法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就是在他的照料之下,卫若煌终于顺利成年了;而且也是在吴老师的帮助下,他才能做好充足准备,顺利考进了大学。

卫若煌按照母亲生前留下的地址跟亲生父亲取得了联系,原本,他只是想得到一份迟到了十九年的父爱,可是,让他大失所望的是。邝三溪这个亲生父亲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这个私生子的存在,一再告诫他千万不要乱说话。却在人前扮演着对干儿子呵护备至的慈父形象;卫若煌想到母亲这些年遭受的痛苦和最后的凄凉死去,最初的那份失望渐渐变成了愤恨;想到这十九年来自己遭受的欺凌蔑视,这份愤恨又终于渐渐酿成了刻骨的仇恨;至于邝家那些“兄弟姊妹”异样的眼光,终于促使他将这仇恨演变成了复仇的怒火。

人前人后,卫若煌配合邝三溪演着子孝父慈的好戏,得到了邝三溪的信任与支持之后,他才能利用邝家的一切资源让自己变得强大,然后再利用自己拥有的金钱协助邝家子弟步步高升,而就在这些“兄弟姊妹”因为金钱而把他当成自己人时,他开始把自己变成一个毒枭——即便没有他的出现,邝家一样能够坐大,想要毁灭邝家这个庞然大物,他只有孤注一掷了,而且,为了让这些“兄弟姊妹”好好体味一下什么叫做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愿意倾尽全力让他们爬得高些,再高些……

这一次,卫若煌终于得偿所愿,邝家因为他而跌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恐怕再也不会有翻身之日了,据说,卫若煌离开这个世界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我来了,再也没有人会伤害我们了!”

邝家的败落没有引起谭雪曦任何情绪波动,但卫若煌的成功复仇却让她伤心了好几天,想到这个男人那充满复仇火焰最后把自己也烧成灰烬的一生,她对他的所有厌恶和不满也都消失了,这个男人有这么悲剧的一生,也实在是够可怜的!

不过,想到自己儿子眼下还是昏迷不醒,她对邝家的败落又觉得很是解气,只是,当某个男人出人意料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所有担忧、伤心和牵挂都化成了令人惊心动魄的怒火!

那个男人突然来的那天是周六,不止梓峪、梁欣然、米沁歆在,妍曦、林旖旎和周赫一家三口也来看望慕轩,小阚和妮妮也来了。

那个男人显然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人,愣神片刻,才讪讪的向谭雪曦打招呼:“雪儿——”

谭雪曦自打看见对方的脸,整个人就如中雷殛一般怔在当场足有四十秒,听见这声招呼,她的脸色煞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跳了起来,尖声道:“别叫我,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话音未落,她双手捂着脸,蹲下身来,毫无顾忌的放声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床上躺着的儿子,冲着那个男人喊:“你什么话都没有留一句就没影了,一走就是这么些年,渺无音讯!你知道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小轩是怎么过的吗?你看看,好好看看,他现在成了这样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咆哮着喊出来的。

那个男人神情尴尬的站在她的身旁,伸出手来想按在她肩膀上,却终究没有,只是保持着那个弯腰伸手的姿势,居然很长时间都不变一下,让人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房里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这一幕,连妮妮、小阚都觉得情况不同寻常,一声都不吭的看着,而后跟着大人们悄悄离开房间。

原慕岚的情绪最为激动,从妈那些话中,她觉得自己似乎听出点什么了。

而梓峪的心情也非常激动,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她从那个男人进门的第一眼就认出对方了:这个中年男人,可不正是之前在经贸论坛上见过的那个香港大华集团董事长艾德明吗!

没错,我绝对没看错!梓峪非常相信自己的眼光和记性,虽然这个男人现在只是一身非常普通的休闲装,完全没有当初在经贸论坛上的豪气与霸气,但是绝对就是那个艾德明艾董事长!难道他真是老公的爸爸?

对,肯定是的!老公不是一直怀疑他爸爸没有死吗?那他爸爸会不会就是化身成艾德明去执行什么任务?一定是这样的!难怪我当初一见这个艾董事长就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种熟悉感,肯定是因为他跟老公在某些方面很像……

事实证明,梓峪的推理非常正确,半个多钟头后,谭雪曦和那个男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来到众人所在的客厅,在大家诧异的目光注视下,脸上泪痕犹在的谭雪曦对女儿说:“小岚,你爸爸回来了!”

爸爸回来了?虽然隐约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谜底被揭开时,原慕岚还是免不了看着那个中年男人,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麻烦事

中年男人看着原慕岚,眼神中交织着感伤与温柔,轻声说:“小丫头,下雨了!”

原慕岚如同听到了一声惊雷,怔在那里片刻,哭喊一声:“爸——”便扑在中年男人怀中失声痛哭起来——这句话涉及的事件跟她八岁那年骑在爸爸肩膀上看露天电影结果尿了有关,这事,绝对只有她跟爸爸两个人知道!

中年男人——原凯峰抱着自己已经为人妇甚至为人母的女儿,心中感慨万千,而一旁的周赫看着妻子和突然出现的岳父,眼眶也不由得湿润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妻子失去父亲后这些年内心的痛苦有多深,眼下,她心中的伤痛应该可以慢慢消失了!

梓峪她们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惊奇——这背后必定有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眼眸渐渐湿润了——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这一家四口不得不承受这些年的生离死别?

原凯峰这几年的经历有不少目前属于国家机密,没法子细说,但有些事不在保密范畴之内,所以,梓峪她们很快就知道了他不得不假死的原因。

当初原凯峰决定生二胎结果导致他被迫退伍其实都是上面的安排,目的就是需要他去执行一个秘密计划——当年像他这样化明为暗的“战士”绝不止他一个,表面上,他成了一个开长途车谋生养家的普通人,实际上,他定期得去指定地点接受各种特训,而整个计划早在他接受命令前就已经开始,他借助假死参与到计划中时。整个计划已经实施了三分之二。他在假死之后的第三十八天才顺利取代了那个外貌跟他有六分相似的艾德明。而后又花了三年零八个月才让自己这个“艾德明”成为香港大华集团的董事长,而后,他才算真正涉及到这个计划的核心部分……

就在一个月十三天前,“艾德明”这个大华集团的董事长再次遭到不明人士的暗杀,这一次,艾董事长没有了之前的幸运,不幸遇刺“身亡”,同一时间。与他有相似遭遇的有好多,也正是他们的遇刺,使得我方终于迎来了计划的收尾阶段,而原凯峰也终于完成自己的任务,从此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可是,当他完成了指定的心理辅导之后,却被告知自己儿子已经遇袭成了植物人,因为这个,他冲着自己的直属上级咆哮了一回。才匆匆赶来这里。

至于邝家的衰败,只是原凯峰他们这个计划收尾阶段的一个副产品。他们也是在无意之中发现卫若煌居然是个大毒枭。

“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家人总算团圆了!”谭雪曦的这句话,让在场的成年人都忍不住湿润了眼眸。

嫣菲带着孩子去见父母了,却意外的接到梓峪的电话,她赶紧带着孩子赶回来,原凯峰得知她怀中的孩子竟然是慕轩的儿子,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对于给孩子起名这件事,他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说:“这个责任还是由小轩承担吧,给自己的孩子起名也是一种享受啊!”

不知是怎么回事,因为他的这句话,梓峪她们对于慕轩能醒来似乎有了更多的信心。

毕竟是做过大事的,原凯峰回来不到两天,在没有得到妻子任何提示的情况下,他居然就把病床边这些女孩子跟自己儿子的关系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的建议之下,谭雪曦最终决定跟丈夫回芙蓉镇,每次周末再过来看儿子,就那样把慕轩丢给了梓峪她们,反倒是林旖旎放不下心,居然回镇上辞了职,来沪上找工作,这样就能每天过来照顾慕轩;米沁歆显然对这个对慕轩用情相当深的女孩子很有好感,居然忘了吃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做了生活秘书。

对于米沁歆的“仁慈”之举,梁欣然暗地里对她说:“你这是资助并纵容情敌,等她一旦对慕轩情根深种,你就等着她跟你抢男人吧,有你哭的时候!”

对此,米沁歆幽幽的回应:“即便他能醒过来,你觉得咱们谁合适呆在他的身边?”

梁欣然很认真的想想,终于苦笑着摇首,说:“到时候再说吧!”

原凯峰顺利完成任务归来,虽然立了大功,但限于他所参与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公开,所以也就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对他进行表彰,不过这并不妨碍原凯峰从前那些战友、朋友和同学来探望他,结果,在将近一个月中,原家一直宾客盈门,而这段日子也成了整个芙蓉镇政府人员玩“你猜你猜你猜猜猜”最尽兴的时光,一个已经销了户口的死人时隔多年之后竟然“复活”了,而且“复活”之后,竟然每天都有人组团来拜访,那些开着各种豪车明显非常有钱的也就算了,反正目前镇上也不缺投资,但来的探访团中还有不少不是开着军车,就是政府部门的专车,这下子镇领导就不能视而不见了,于是专门组成了一个接待团,据接待团的人员事后透露,那些坐军车来的人中最小的也是副师级,而坐政府专车来的人中,最高的级别是省里的纪委书记——好些年之后,原家的这番奇特经历还让很多人津津乐道。

这么多成就非凡的朋友聚在一起,对于原凯峰来说,最便利的事情就是托他们找大夫给自己儿子看病,这一来,梓峪她们就每周迎来一位知名的医生,这些医生中西医都有,而且确实都是行业中的翘楚,他们无一例外都给慕轩做了相当仔细的检查,而后又都无一例外的摇头表示不可思议,他们都说难以相信躺在床上的是个植物人,因为他的一切生理机能都非常正常,凭着这些,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床上就是个健康的年轻人在装睡,只是,很显然,他的“装睡”不是自愿的,要把他叫醒,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来的这么多医生一个接一个摇着头带着歉意走了,但是,梓峪她们却没有丝毫的沮丧,医生们都说慕轩一切都正常,那她们就耐心等着他苏醒过来就是了,虽然,这个“等”绝对不是干等,也不能就像对睡美人一样用一个充满期待的热吻搞定一切,她们必须尝试各种唤醒他的方式,她们坚信,一定有一种方式能够让他从沉睡中醒过来。

就在她们躲在别墅中对滞留“梦境”不肯醒来的男人尝试各种“唤醒”方式时,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各种各样的变化,有一些,跟别墅中的这些男女有着必然的关系。

嫣菲自从带着孩子住进别墅之后,就很少离开这所大房子,慕轩的父亲突然归来的那天,她应母亲的请求,带着孩子回家,却意外见到了一个不愿见的男人——金尚承,当然,其实这个意外是金缮愈和太太央求曾嘉乐之后特意制造的,而最让嫣菲感到恶心的是,金尚承竟然当着双方家长的面,冲她跪下求婚了。

“小菲,无论你如何,我都没有改变对你的感情,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能照顾你和孩子!”金尚承温情脉脉的说着,眼中居然还含着泪。

嫣菲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她冷冷的瞪着这个自以为是的无耻之徒,问:“孩子是我和慕轩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给你机会?你以为我已经惨到需要搭理你这种人了吗?”

话音未落,她就抱着孩子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地上跪着的混蛋。

金缮愈和太太面面相觑,发现彼此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曾嘉乐的脸色也很是尴尬,她过去搀扶金尚承,解释说:“你别见怪,最近小菲的心情不好!”

金尚承反倒很是大度,笑着站起来,说:“阿姨,您别这么说,是我选的时机不好,下次一定会注意!”

还有下次?一旁的周明扬脸上闪现一抹怒色,这个混账东西,还真以为我们小菲没人要了,只能选你了?你这种男人,给我们小菲提鞋都不配!

这么想着,周明扬对于答应安排这一切的妻子不由得生起了怨怼之心,他淡淡的说一句:“曾嘉乐,以后不要再安排这种荒谬的事,小菲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而后,他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也上楼了。

曾嘉乐的心猛地一紧,多年夫妻,她当然知道,一旦丈夫连名带姓的叫自己,那表明他这个好脾气的男人也已经出离愤怒了,细细一想,她也知道自己这次做得过分了,小菲即便有个孩子在身边,也绝对用不着委屈自己接受金尚承的,毕竟,金尚承之前做的那些糟心事实在让人难以释怀啊!

看到老朋友都这么不留情面,金缮愈的脸色就更难看了,金太太却似乎恢复过来了,脸色居然好多了,眼睛盯着一直微笑着的儿子,心里一个劲的给自己打气:“小承说的没错,只要跟曾家攀上亲家,那集团的麻烦就能解决了。”

没错,金尚承之所以毫不吝惜身段屈膝求婚,就是为了获得曾家的财力支持,为自家集团的麻烦事寻找解决之道,而他之所以为了集团的麻烦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完全是因为那些麻烦都是他自己惹下的!

而之所以会惹下这些麻烦,还是因为他招惹了不该招惹的女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出气去

金尚承自从回到自家集团,整个人颓废了很多,经常流连夜店,他长得挺帅,兜里又有钱,自然很是受同样去找刺激的女性的欢迎,金尚承趁机大玩一夜情,过了将近两个月纸醉金迷的生活,不仅在公事上没什么骄人的业绩,反而连身体也越来越差了,金缮愈夫妻俩看着儿子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就急着安排他相亲,希望找个好媳妇让他收收心。

麻烦,就是从相亲开始的。

金尚承架不住老妈的催逼,不得不按照安排去见女方,七天见了六个,其中也不乏相貌出众、家境不错、对他另眼相看的,不过金尚承根本一个都看不上,而且他还算有些理智,即便看着不错也绝对不搞一夜情。可是,见了第七个之后,他就决定跟老妈摊牌,再也不去相亲了,只是,这第七个女孩子却对他一见钟情,主动发起了求爱行动。

这个名叫张娇娇的女孩子是浙东富奇集团董事长的千金,不知道因为什么会来参加相亲,而且居然会丝毫不顾尊严对金尚承死缠烂打,甚至足以用“恬不知耻”形容了。

金尚承的老妈虽然对这个张家大小姐看不上眼,但在金缮愈的循循劝道之下,也觉得目前儿子能够跟富奇集团攀上关系也是很好的选择。

可是,无论父母怎么劝导,金尚承就是无法接受这个张娇娇,因为,她实在太胖了!金尚承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个张家大小姐肯定是打小吃发酵粉长大的。

其实张娇娇的脸长得还是相当漂亮的,双眼皮。大眼睛。身高也接近一米七。皮肤白皙嫩滑,穿着打扮也都非常得体,显见确实是殷实之家长大的,只是也确实长得胖了些,站在金尚承身边,谁都不会怀疑,她完全可以把金尚承这个男人包起来。

张娇娇对金尚承显然是喜欢狠了,斩钉截铁告诉他:“只要你答应做我男人。我保证一年之内减肥成功!”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已经饿了自己三天,每天就靠两杯水和三杯蔬菜汁度日。

减肥成功?金尚承看看眼前的庞然大物,心里万分绝望:与其等你减肥成功,不如期盼阎王爷早点召见你吧,那样或许我还有机会再娶!

“与其等你瘦下来,不如期待我丈母娘早一点怀上我的新娘子,我觉得那样比较靠谱!”金尚承觉得自己是多么仁慈啊,不同意的话都说得这么的含蓄!

张娇娇的反应有些奇怪,听了这话之后没有半点愤怒之色。也没有无奈、伤心等各种受伤后的正常表情,而是一种看着像茫然的神色。金尚承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个胖女人根本没有听懂自己的话,就这种智商,还来招惹本公子,真是母癞蛤蟆想吃公天鹅啊!

他一边腹诽着,一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他走得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毫无牵挂,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刚刚被他无情拒绝的胖女孩嘴角那抹怪异的笑容。

他以为跟这个庞然大物的交道就到此为止了,特意跑到夜店主动勾搭了一个白领美女“安慰”了自己半夜,却没想到第二天中午醒过来时看到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金尚承,咱们的游戏开始啦,一定要好好享受哦!

金尚承当时还没有完全醒,觉得这很可能是某个无聊透顶的人搞的恶作剧,就把短信删了继续睡。

就在同一天的黄昏,金尚承知道自己删掉的短信绝对不是跟自己开玩笑了——金玉集团在沪上的三处商场接待了突然而至的“检查团”,这些检查团由工商、税务、消防等部门联合组成,把商场搞得如临大敌,严重影响了商场的正常运营,而且这似乎刚刚是个开始,一波又一波针对金玉集团的动作接踵而至,这么一来,外面风言风语四起,集团的前景让人不寒而栗。

迫于父母的压力,金尚承亲自去向张娇娇赔礼道歉,可惜人家去欧洲玩了,根本不给他悔过的机会。

于是,在短短一个月之内,金玉集团的营销额同比下降了将近一半,这样的打击,让金缮愈心急如焚,金尚承表面上好像胸有成竹,其实心里已经慌得没有任何主意了,毕竟,集团损失的钱有大部分是金家的,而金家的钱将来都是他的,他能不心疼?

他每天泡在夜场,醉生梦死,想借此逃避眼前的困境,可是,这种行径对集团的灾难一点帮助都没有;而集团在一片凄风苦雨之中,竟然还遭受了第二次意外的打击。

让金缮愈这个当爹的再次大受刺激的是,这一次意外打击,罪魁祸首竟然还是金尚承这个不肖子。

当初,舜天集团三十周年庆那天,妒火焚身的金尚承被欲火蒙蔽了理智,对自家集团的总经理秘书孙美媚霸王硬上弓,事后,孙美媚又确定自己遭受侵犯的时候老公居然在外面做缩头乌龟,她回家关上房门大哭一场,而后什么话都没对懦弱的丈夫说,直接跟他分床睡了。

那之后,孙美媚完全变了一个人,衣着暴露,举止轻浮,她白天在公司挑逗男同事,大搞暧昧游戏;晚上则去酒吧,泡夜店,大玩一夜情。强阳纲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心翼翼的劝了两回,却被甩了三个耳光,之后,他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这之后,孙美媚越发放浪形骸,肆无忌惮,居然还把男的带回家乱搞了四次,而且每次带回去的男的都不是同一个,强阳纲第一次还躲在厕所里泪流满面,第二次开始就很主动的躲出去了,回来甚至还很自觉地洗那床上污秽不堪的床单被褥,这让孙美媚越发心如死灰。

过了几个月这样放荡的生活,最终,孙美媚自己忍受不了那种只有肉欲没有情感、没有未来的生活方式。在春天即将过去的时候选择了吞安眠药自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给强阳纲留下了一封遗书,对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放荡表示道歉,最后说:“老公,我走了,我终于什么都不用害怕了!”

或许是孙美媚最后那句“我终于什么都不用害怕了”深深刺激了强阳纲的神经,他终于也决定大胆一次,说实话。他在财会方面的业务能力绝对不差,所以,要在掌管了将近五年的账目方面做些手脚是轻而易举的——更何况,为了手脚做得更顺利些,他还自掏腰包孝敬了主管自己这边账目的财务副总监和另外两个同事。

强阳纲做得非常小心,也很有耐心,他没有在每一笔经手的账目中做手脚,而是不定期的选择那些介于重要与不重要之间的账目,每一笔或多或少都跟金尚承有关,每一处手脚都像一个定时炸弹。这些“炸弹”将在同一个时间一起炸响,就算不能将金尚承炸得粉身碎骨。至少能让他体无完肤。

金尚承得罪张娇娇,整个金玉集团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强阳纲觉得自己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于是就给相关部门投寄了匿名信,这一次,相关部门的反应异常得快,派驻的调查组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把强阳纲埋下的所有“炸弹”都找出来了,不仅如此,他们还发现了一些更严重的账目问题——这些可不是强阳纲有能力设置的,结果自然很清楚,金玉集团遭遇了一次史上最为严格的从上到下的大调查,随着调查的深入,集团的问题也就越来越多,其中很多确实跟金尚承有关,于是,金尚承“享受”了特殊照顾,按照他所犯的错误,他原本是应该进那个四面高墙加电网的地方修身养性一段日子的。

说“原本”,是因为金尚承最终很幸运不用去,这是托了曾家的福——严格点说,其实是托了慕轩的福。

金玉集团陷入莫名而至的困境,作为朋友,曾嘉乐和周明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他们主动跟金缮愈见面,问他需要什么帮助,金缮愈当时表示感谢,但并没有接受;而金尚承向嫣菲求婚遭拒之后,舜天集团也开始遭遇之前金玉集团遇到的麻烦——相关部门开始突击检查舜天集团,就在舜天遭到第二次突击检查时,带队的负责人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而后,检查组什么都没干就走了,而且之后再没有人来难为舜天了。

曾嘉乐事后千方百计打听,才知道关键时刻帮了舜天的是温海集团的董事长温齐峰,曾嘉乐、周明扬夫妇特意去拜谢正在沪上参加商贸活动的温董,温齐峰连连说不敢贪功,说一切都是受原慕轩这个朋友所托,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

曾嘉乐从温董口中得知了当初慕轩拜托他照拂舜天集团的往事,和丈夫对温齐峰表示了最诚挚的感谢,回家的路上,周明扬喟然长叹:“看来老话真没说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啊!咱们何德何能,能够让慕轩那个孩子为咱们这么费心啊!”

曾嘉乐听着,心中闪过当初自己反对女儿和原慕轩交往的一幕幕往事,尤其想到眼下女儿对自己的冷漠态度,心里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难以辨识啊!

金尚承花了相当大的代价,搞清了张娇娇的一些背景,最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个其实算不上是秘密的秘密:张娇娇在广州那边有不少朋友,其中有个闺蜜叫许访峮,这个许访峮身边有个关系密切的男人,名字叫颜白川。

金尚承弄到了那个颜白川的照片,照片上这个帅气的年轻人,可不正是当初设下圈套让自己的律师工作室关门大吉的那个颜白川吗!难道,这一次的张娇娇事件又是这个小白脸在搞鬼?金尚承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只是想到颜白川背后的许访峮背景很深,暂时不宜去招惹,可是这口气总得有个地方出一下啊,要不非憋死不可!

找谁去出这口气呢?金尚承只用了三秒钟就决定了,要出气,就找那个活死人原慕轩吧!要不是这个瘟神,我怎么会惹上那个颜白川?要不是惹上那个颜白川,又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困窘境遇?尤其最让人难以容忍的是,曾嫣菲居然对这个活死人还余情未了!

你这个死瘟神,处处让本公子难堪,不找你找谁!(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潜入者

慕轩昏迷不醒,芙蓉镇的开发却不能就此停步,而米沁歆一边想着主持开发,一边又想着照顾慕轩,难免有分身乏术之憾,幸好,原凯峰意外回来了,再怎么说,原凯峰假扮那个艾德明,绝对不是只需好勇斗狠,更多时候实在忙着做生意赚钱,各种商战策略都不在话下,他从妻子口中得知儿子之前在忙的投资计划,非常赞赏,于是向米沁歆主动请缨,表示愿意为这计划尽一份心力。

子业父承,这个绝对有保证,米沁歆欣喜万分,她亲自到芙蓉镇上待了两天,把整个计划详详细细解释给原凯峰听,还带着他到相关部门、相关场合走了一圈,原凯峰的专业素养不是盖的,两天下来对所有相关内容耳熟能详,加上他这些年来扮演艾德明练就的交往能力和之前战友来访事件在镇上累积起来的“人气”,很快就投入到新的“任务”中,驾轻就熟,某种程度上甚至比慕轩做起来更适合。

米沁歆这下子可以安心照顾慕轩了,虽然某些充满希望的治疗手段她其实至今都无法实际操作一回,不过能守在这个男人身边,她就觉得心里踏实。

回来的第二天,小阚和妮妮他们来看望慕轩,妮妮跟着梓峪去楼下玩的时候,小阚居然拉着姑姑的手,一脸深沉的说:“叔叔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姑姑你别担心!”

米沁歆心里暖暖的,下意识的接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小阚毫不见怪的说:“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里叔叔自己说的。他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而且说他会比以前更强壮。”

梦里见到了他?米沁歆心里诧异。却一点都不觉得侄儿这话可笑,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想在梦中跟那个狠心的男人见上一面,却始终不能如愿,她轻轻拍着侄儿的小脸蛋,说:“好的,他派你来当这个送信人,现在你完成任务了!”

小阚的神情轻松起来,还露齿笑了一下。说:“妮妮问我为什么以前叫小风,现在叫小阚,还说其实不管我叫什么名字,她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将来长大了,也想像叔叔一样帮助别人,妮妮说她一定支持我!”

米沁歆觉得小阚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同时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静静躺着的男人——想不到他的影响力这么大,居然让小阚都给自己定下了未来的人生目标,她轻轻摸着小阚的小脑袋,说:“姑姑也支持你!”小阚原来叫米御风。父母出事之后,米老爷子出于担忧之心。觉得起个难叫的名字才能不被鬼神惦记,这才给他改名字叫米阚,而且已经将米家产业的一半提前置于他的名下,小阚也早被告知这些,一个拥有那么多东西的孩子,能想着帮助别人总不是坏事。

小阚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眼神中的激动光芒让米沁歆觉得心里非常踏实——从今之后,不用再担心小阚的心理问题了。

米沁歆花了两天时间,把自己的工作做了相当大的调整,目的是有更多时间守在慕轩身边,她想着如果他能醒过来,自己一定不能错过那个激动人心的机会。

小阚的那些话米沁歆也没有瞒着大家,梓峪她们也没把这当成笑话,反而从中找到了更多的希望,梓峪和嫣菲现在是全天候照顾慕轩,米沁歆调整工作量之后每周有五天守在这里,林旖旎现在协助米沁歆,每周也有四天在这里,梁欣然每天下班就过来,休息日基本呆在这里,这样一来,就只有妍曦在这呆的时间最少,她本想着每天下午课结束就过来,但是她自己开车的话,一来正逢下班高峰期,路上耽搁时间不少,每天早起晚睡的,休息不好;二来关蕴涛这个当爹的也担心她的安全,可是要让保镖天天跟着,妍曦又觉得受不了,而且她一心想着让慕轩醒来看到一个气质内涵都出色的律政俏佳人,所以最终还是接受了梓峪的劝说,选择了住校,每天就顾着忙功课,对那些寻找一切机会、采用各种方式来搭讪的男生都不假辞色,每周双休的时候就来照看慕轩,那两天,梓峪她们也特意给这个女孩子留下更多的时间跟慕轩单独相处。

这天黄昏,妍曦照例一个人守在慕轩身边,两个钟头前,她已经结束了这个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寒假这就算开始了,她可以每天陪在他身边了。

她轻轻抚摸着沉睡中的男人微蹙的眉间,喃喃细语:“原慕轩,你已经错过了很多啊,我的开学典礼,我的迎新生舞会,我的迎新年舞会……不过我不在乎,因为除了开学典礼,其他活动我根本都没有去参加,我今天这些都是为了你才去争取的,没有你在身边,这些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你一定要赶紧醒过来,我想你陪着我迎接春天的来临,慕轩,你听到了吗?”

她将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胳膊上,眼眶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这个男人沉睡的这段日子,她似乎经历了一场无法言说的成长历程,从一开始的惊惶无措,到接着的彷徨无助,再到之后的迷茫无着,最后终于变成了义无反顾的坚定无悔,如果不是老天爷让这个男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在哪个地方继续过那种醉生梦死的荒唐生活,他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而现在,她的天使蒙难,她就要做他的守护天使,不管他会不会醒来,她都决定要守护他一生一世。

“原慕轩,希望你不要丢下我!”妍曦的脸开始发红,而后觉得整个人都滚烫起来,虽然知道梓峪她们肯定都在楼下客厅里不会上来打扰,但她还是有些心虚的站起身来,跑到门口把门锁上了保险。然后回到床边。看着沉睡中的男人。眼眸迷离起来——早在期末考试开始前,她就决定,等考试一结束,她就要给这个男人做一次“特殊治疗”,以此作为跟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只是,当时下的决心再坚定,事到临头,还是难免犹豫不决。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要跟一个男人这么“缠绵”——即便这个男人是她认定要相守一辈子的爱人!

不过,犹豫不决只是一瞬间的事,让关爱的男人醒来的期盼还是很快战胜了羞怯之心,她轻轻揭开了盖在慕轩身上的被子一角,外面天寒地冻,这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妍曦还是担心慕轩会冷,又把被子盖上了,而后钻进了大被子中。

她花了三分多钟调整呼吸。正准备有所行动的时候,却听见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房间里很静。所以她听得非常清楚,那声音从东边窗户那传来,好像是有人在弄窗户,她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往外看,果然,那边窗户显然开了,风把窗帘吹开了,之后,一双脚出现在窗帘后,妍曦的心顿时揪紧了,她感觉到了某种危险的气息,好在,她的手机就在床头柜上,她一把抓过来,躲在被子中拨通了梓峪的电话,梓峪的电话通了,但是没有人说话,妍曦不敢挂断电话,只好让电话继续响着,好在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响,也不用担心会被那个闯入者听见。

来人是个蒙着面的矮个子,进来后直奔床边的治疗仪器,拿出了一个注射器,把里面的液体注射进了输液的管子里,被子里的妍曦掀着被角看到这一幕,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一蹬被子,向着对方扑过去,一把扯断了输液管——她不知道对方注射了什么液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矮个子显然没有预料到被子下躲着个人,外面天已经暗了,屋里又没点灯,又是在慌张之中,真看不出被子下有几个人,而一旦被人发现,矮个子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抓紧注射器转身就跑,窗户还开着,他非常熟练的翻窗而出,动作麻利,转眼就下了二楼,消失在黑暗中。

妍曦赶紧跑到门口开门大喊:“梓峪姐姐,快来!”

梓峪没有应声出现,出现的是两位医生,他们很快给慕轩换了一瓶药水,然后拿着被注射了不明液体的药水去化验,他们动作非常快,好像事先演练好了一样;他们做好这一切,嫣菲她们才上来,脸色都没有太多的着急之色,妍曦很是奇怪,拉着米沁歆问:“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梓峪姐姐呢?”说这话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个名叫明丽的女保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床头。

米沁歆的神情中也带着一些惊诧,说:“刚刚有人发了条短信给梓峪,她去抓那个坏蛋了!”

原来,就在二十分钟前,梓峪接到短信:有人将潜入,不会造成任何损伤,勿惊动他,追查幕后黑手!

梓峪当然不放心,留下两个保镖护着嫣菲她们,嘱咐医生做好应变准备,而她带着明丽和另外一个名叫张贺贺的女保镖守在外面,那个矮个子鬼鬼祟祟的出现,爬上二楼窗台,弄开窗户进去,明丽就跟着翻上去进去了——她一直注视着那个潜入者的一举一动,就算没有妍曦的突然举动,她也会及时扯断输液管的,等矮个子受惊翻窗而出逃离,梓峪就和张贺贺暗中跟上了,那个矮个子身手不怎么样,但是相当狡猾,走不到五六步就回头张望一下有没有人跟着,梓峪她们跟着相当累,矮个子翻铁栅栏出了别墅区,却不急着跑路,竟在栅栏外站定了脚东张西望,梓峪她俩只好在里边等着,这一等足有五分钟,而后,矮个子忽然一蹲身躲进了栅栏外的树丛中,梓峪她俩赶紧站起身想翻栅栏出去追,结果忽然有灯光照过来,伴随着一声喝问:“谁?”

两个保安出现在梓峪她们面前,等梓峪说清状况再翻出栅栏,矮个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梓峪她们无功而返,医生已经完成了药水的检验,发现里面确实没有任何有害成分,既然这样,那矮个子干嘛冒险来这一趟呢?

大家在一起参详了好久,都不知道那个潜入者究竟干嘛来了,不过,晚饭之后,她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因为梓峪的手机上又多了一条短信:注意十号别墅!

十号别墅?不就隔着百多米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这一刀

这个别墅区有二十几幢别墅,其中大半是那些买主假期时来休假的处所,也有几幢是某些人金屋藏娇的地方,所以平时相当清静,正因为这样,米沁歆才会选这里作为慕轩静养之处。眼下正是过年期间,那些别墅的主人——包括一直在里面呆着的“金丝雀”们——都回真正的家过年了。米沁歆这边是十三号,十号别墅离着就百来米远,米沁歆她们在这呆了这么久,都知道别墅里住的是一家三口,他们来自北方,男主人在沪上一家知名企业担任总经理,女主人是一家化妆品公司的营销总监,五天前他们一家就回北方老家去过年了,这些日子也看到有人进去,不过那应该是跟其他别墅一样,是负责定期上门打扫的清洁人员。

现在既然得到提醒,那十号别墅里肯定有古怪,但又不能直接闯进去找,左思右想,梓峪拿了主意,她给徐老打了个电话,仔细说了今天的状况,徐老很快给了她答复:“别担心,我找人去查!”

梓峪她们耐心等着,第二天凌晨,她们就知道了详细情况:那个矮小的潜入者正是十号别墅雇的保洁员,他在保洁公司登记的名字叫张强,他每两天来这里打扫一下,昨天下午他来打扫了别墅,监控录像显示他在两个钟头后离开了别墅区,但其实他又悄悄潜入了,一直躲在十号别墅里——眼下还在。

这是张冠、李戴辛苦了大半夜之后获得的回报,两人目前还在监视躲在十号别墅中的张强。看情形,这个张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梓峪她们听取了张冠、李戴的“专业”意见,没有去十号别墅惊动这个别有用心者。而是报了警,警方对米沁歆的别墅进行了检查,也在整个别墅区检查了一番,但是因为那些别墅的主人基本不在本市,他们无权搜查任何一幢,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十号别墅里的张强——他本名汪何,是个惯于穿堂入户的窃贼——密切关注着别墅外的一切。警察最终没有对所有别墅进行搜查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看着警车呼啸而去,他心里渐渐安定下来。对于昨天的失手,他很是懊恼,要不是那个躲在被子里的女孩子突然出现,他现在已经大功告成。可以安然无恙的拿着一大笔钱出国散心了。也用不着惊心胆颤的躲在这里等第二次机会,他也算“艺高人胆大”之辈,或者说是“贼胆包天”,不想等着风声过去再想办法,而想速战速决,趁着那些女人们担心惊慌时来个回马枪。

于是,当天入夜时分,汪何再次蒙上脸。悄悄摸出了别墅,向十三号别墅摸去。汪何做贼一向喜欢在入夜时分动手,在别人看来这个时候非常容易被主人撞见,可他觉得正好相反,因为这个时候正是家家户户准备或正在吃晚饭的工夫,很多人的戒备之心最低,是他动手最方便的时候,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信奉这一点,所以迄今为止,他还好端端的,没有遭遇过任何麻烦。

这一次,显然他仍然是幸运的,他在别墅窗外潜伏了十七分钟左右,终于等到了机会再次进了那个房间——虽然窗户上的玻璃换上了更为牢固的,但是根本难不住他,房间里黑乎乎的,没有开灯,但这也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别说外面的路灯光可以帮他,就算外面也是漆黑一片,他照样能够轻轻松松完成自己的活儿,这一次,没有任何人阻止他,他非常顺利的将针筒中的毒液注射进了输液管,很快,床头的仪器发出了异常的声音,汪何觉得大功告成,非常从容地翻窗而出,消失在黑夜中,这一次,身后确实没有任何异常,他顺利离开了别墅区。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花了两个多钟头兜了将近四十公里的圈子,才到了预先约好的地方,再次见到了那个自称吴浩的中年男人,顺顺当当拿到了应得的三百万报酬,而后,驱车直奔最近的机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名叫汪何的窃贼。

吴浩——当然这也是假名字——为人也非常谨慎,跟汪何分开之后,开着车在夜晚的车流中兜兜转转一个多钟头,才来到了事先约定的地点——望海路上的望海酒吧,在那里,他见到了委托人金尚承,详细说明了汪何所做的一切,尤其是别墅中那个昏迷的男人完蛋的过程——他显然很清楚眼前这个委托人的需求,金尚承确实听得非常爽,爽得心花如暗夜的昙花般悄然怒放,只是这花儿怒放的时间也如昙花一般短暂,他觉得很是遗憾,要是自己能在现场看着原慕轩一步步走向地狱,那就更加舒心了!之前他不是没有提这要求,可惜吴浩这个中间人极力反对,他也最终觉得这种冒险不值得——一旦原慕轩死翘翘了,我就有机会跟小菲再续前缘了,冒险太不明智!

事情交代完了,金尚承答应一旦确定原慕轩真的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动静的,那四百万尾款他会马上付清,吴浩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捏着金尚承这么大个把柄,也不怕他赖账,而且自己这次基本没干什么就能得五百万的进账,就爽快的答应之后先离开了。

金尚承一个人继续喝酒,虽然目前家里的经济不景气,八百万可是给他不小压力,不过,想到明天就可以再次去追求小菲,一旦得手,曾家的产业足够他逍遥几辈子的,区区八百万根本就不在话下,他于是开怀痛饮,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之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宾馆的床上,身边躺着一个光溜溜的女人,他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之后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想想自己昨晚肯定非常疯狂,他很绅士的掏出一千块钱扔在床头柜上。轻手轻脚离开了。

他到酒吧门口拿了车直接回家,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电视新闻,虽然他从来都不觉得原慕轩这个普通人的死会惊动媒体,但眼下不能有任何打听消息的举动,所以他只能希望哪个新闻类节目中会有那么几个“饥不择食”的记者挖到姓原的瘟神的新闻。

就这样,他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了三天。却什么消息都没得到——事实证明,原慕轩确实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啊!“饥不择食”的记者也是有原则底线的啊!

金尚承实在等不下去了,就悄悄找妈。软磨硬泡一番之后,金夫人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曾嘉乐,家短里长的一番瞎聊,转弯抹角打听嫣菲的事。最后也没得到什么觉得不错的消息。在曾嘉乐挽留下匆匆吃了晚饭就回来了。

金尚承一直在焦急地等着,连晚饭都没顾上好好吃,一见妈回来,赶紧拉上她回自己房间,仔细询问整个过程,金夫人不知道儿子究竟中了什么邪,却不得不按儿子的要求把自己跟曾嘉乐所有的谈话一句一句复述一遍,金尚承听得非常认真。最终,妈说的“嘉乐说小菲本来说好大前天带孩子回家一趟的。可是一大早打电话说不回去了,说出了点事,但是一直没说出什么事了”让他喜出望外,之后所听到的都没什么意外了,他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越来越觉得小菲说的“出了点事”是指原慕轩挂了,这么一确定,天亮的时候他变得异常亢奋,虽然一夜基本没睡,但他却觉得神清气爽,居然一早就爬起来去晨练,完全不顾那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这让他妈吃惊得半天合不拢嘴巴。

而且最让金夫人这个当妈的感到吃惊的是,儿子居然主动提出陪她出去逛街,虽然她其实并不喜欢逛街购物,最终还是按照儿子的提议,打电话邀两个朋友一起出去了——其中一个就是曾嘉乐,一向忙于工作的曾嘉乐居然很爽快的答应了,而且来得也相当快。

这一整天,金尚承陪着三个妈妈级的逛街达人走了不知道多少家店铺,看不出来,这三位平日并不喜欢逛街的女人一旦放开心怀逛起来,金尚承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尤其当他胳膊上挂满了购物袋之后,他的步伐就沉重得让他恨不得赖在地上不走了。

不过,这么辛苦还是值得的,因为在三个女人的闲聊中,他获得了更进一步的消息——虽然这消息让他一瞬间沮丧得不行:原慕轩是出事了,但是目前还在苟延残喘,没死呢!

这个瘟神居然还没死?金尚承恨得浑身都痒痒,一回到家,他连澡都顾不上洗,就跑回卧室给吴浩打电话,可是吴浩的手机一直关机,金尚承打了好几次都是这样,他气哼哼的倒头就睡,第二天一醒过来接着打,可惜那边始终关机。

在嫉恨中煎熬了一整天,金尚承想了无数个彻底解决原慕轩的方法,但却没有一个真正可以实行——关键时刻,没有任何人可以帮自己啊!最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既然找不到别人可以出手,那就我亲自上吧!只有亲手结果那个害人精,心里才踏实啊!

一旦下定决心,金尚承就变得无比亢奋,完全忘记了现在正是春节期间,他一个人躲在房里,根本不出去拜年串门——自从结束律师工作室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有斗志,虽然是第一次赤膊上阵,不过他也是有脑子的人,仔细筹划了足有五天,考虑了方方面面,终于决定动手了,时间就选在大年初四的晚上。

大年初五接财神,沪上大大小小的商家都很重视,那初四的晚上很多人就都早早休息了,他觉得相对安全一些,容易下手,事实证明金尚承的选择非常正确,初四晚上九点三十五分,他顺利摸到了那套十三号别墅下,除了别墅前的路灯还亮着,整幢别墅都已经漆黑一片了,他很有耐心,在别墅东侧的灌木丛中趴了二十多分钟,觉得别墅里没人在活动了,他才开始行动,他由别墅东北角的一处窗户钻进了别墅——本来他准备了绳子,想着要翻上楼,谁想老天爷真是善待他,居然给他留了一扇开着的窗,虽然窗户不大,钻进去非常费劲,但七八分钟之后他终于成功了,站在黑暗中定定神,他确定自己进的地方是厕所,他忽然有尿尿的冲动,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他轻手轻脚出了厕所,花了三分钟找到了楼梯,又花了十分钟走完了楼梯……

十七分钟三十八秒之后,他终于非常准确的找到了慕轩所在的那个房间,他在门口仔细倾听了足有三分钟,没有发现异常,于是轻轻拧开了门锁,又花了足有五分钟——不是因为房间太大,而是因为他出于谨慎,是匍匐在地上爬进去的,他终于站在了床前,房间里黑乎乎的,他看不清床上躺着的人的面孔,床头那些仪器在不断变换数字或曲线,金尚承的心跳得非常快,呼吸也急促起来,好在他很快想起自己来干嘛的了,从腰带上拔出那把瑞士军刀,深呼吸两下,双手握刀,向着床上躺着的原慕轩的心脏位置狠狠地插下去——

“啊——”,床上的人竟然大叫一声,一挺上半身,腾一下坐了起来,同时还一脚蹬向了金尚承,后者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踹中小腹,“噔噔噔”倒退两步,咵一下摔倒在地上,他看着黑暗中站在床头的高大身影,一边觉得腹痛如绞,一边心中惊骇万分:不会因为我这一刀,姓原的瘟神竟然醒了吧?

房里的灯突然亮了,金尚承看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噎死他

站在金尚承眼前的当然不可能是慕轩,而是他不认识的男人——其实是张冠,这个男人胸口插着那把瑞士军刀,军刀的刀刃有一半插进衣服了,却没见血,而且不知道是因为他力气不够还是军刀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零件重了点,那刀居然往下歪着,那场景让人看着实在觉得诡异——事实上,张冠不光在胸口垫了块厚木板,而且在脖子上、胳膊上都绑上了保护物。

金尚承目瞪口呆当然不仅因为这刀,而且因为这房间里居然不只两个人,窗帘后出现了另外一个男的——这是李戴,手里居然还举着一台摄像机,看情形,自己进房间以来的一切都被拍下来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注意那上面的指示灯光呢?

他的脑子也不慢,知道自己这回上当了,人家设了个圈套让自己钻呢!

之前那个小贼汪何第一次失手,第二次动手时,张冠、李戴他们早就防着了,跟梓峪她们布下了圈套;汪何自以为得手,找吴浩领赏,张冠、李戴他们一直在后面追踪,之后悄悄拿下了汪何,又追踪吴浩发现了金尚承这个幕后黑手;按着梓峪她们的意思,直接报警就把金尚承抓了,但是张冠、李戴觉得这么做太便宜金尚承了,仔细商量之后,他们让嫣菲配合着设下陷阱,就是要逼得金尚承铤而走险,好抓他个更加严重的现行——事实证明,张冠、李戴他们的猜想没错。金尚承对慕轩恨意极深,不置慕轩于死地绝不罢休。

张冠抖出一条绳子,过来三两下就把金尚承手脚捆上了,而金尚承一直呆呆的,他的目光一直在那张床的下面,刚刚在黑暗中爬进来的时候他其实就有点奇怪——这床好像很高,灯亮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蹊跷,很明显,床的下面居然还有张床。确切点说。是慕轩其实还安安稳稳躺在他一直躺着的床上,梓峪她们在那张床上面架了一张简易高脚床,这么做的原因,是不用把慕轩和那些仪器搬来搬去——毕竟搬来搬去实在冒险。或许会对慕轩的身体不利。出于安全考虑。梓峪一直躺在慕轩身旁,慕轩戴着氧气面罩,梓峪可没有。还别说,这么呆着还是有些气闷的。

大局已定,梓峪从高脚床下出来,先是把那张高脚床挪到旁边,把慕轩露出来,而后愤怒的瞪着赖在地上的凶手;房门也被推开了,嫣菲她们几个拥了进来,围着金尚承,谁也没有说话,都只是愤怒的瞪着,虽非群雌粥粥,却让金尚承更加觉得胆战心惊,尤其看到嫣菲目光中的愤怒与鄙弃厌恶,他更加被刺激得暴躁难安,脸上闪现狰狞之色,目光直愣愣的瞪着嫣菲,嘴里一个劲的嘟囔:“我不好过,也不能让姓原的好过!我要他死,我要他死——”

谭雪曦拉着甜甜看着这个被仇恨蒙蔽了灵智的年轻人,眼眸中满是可怜与厌恶之色,小甜甜看着这个坏蛋,气哼哼的嚷嚷:“你这个大坏蛋,不许伤害我舅舅!”

在场众女中,心中最为愤怒的是妍曦,慕轩昏迷之后,跟他相处时间最少的是她,好不容易过年能守在他身边,却没料到意外频发,这个年过得提心吊胆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混蛋,这个狠毒的男人,居然胆大包天跑来刺杀,真是十恶不赦,罪无可恕!

想到这些,妍曦按捺不住熊熊怒火,过去冲着金尚承抬腿就踢,一连踢了五脚,心里还是不解恨,这时候她很是后悔:为什么不换双高跟鞋再进来呢?

梓峪看着这一幕,眼眸中满是羡慕之色,她也很想上去踹几脚解解恨,不过,一想到未来婆婆就在一旁看着,她硬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一旁的嫣菲、梁欣然和米沁歆看妍曦的眼神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

谭雪曦看着眼前这个爱憎分明的小妮子,眼神中满是温柔宠溺之色。

就在妍曦抬腿踢出第六脚时,忽然有个声音弱弱的问:“你们在干嘛?”

眼下,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金尚承身上,这一问虽然声音弱弱的,但是对在场所有人来说,却不啻于一个惊天动地的炸雷,所有人都先是左顾右盼找一圈,看是谁在说话,而后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定在病床之上——所有人几乎同时发现,说话的竟然是躺在床上、最不可能开口的“植物人”原慕轩!

是的,慕轩醒了,毫无征兆的突然醒了!

在场的人——尤其是几个女的(金尚承当然除外)——都不止一次想象过慕轩终于醒来的那一刻,那一刻的情形也不尽相同,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过眼前这样的苏醒情形,这个让人牵肠挂肚这么久的男人,居然——在这一刻——就这么——醒了,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不止一个人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李戴也掐了,不过掐的是张冠的胳膊,疼疼疼,是真的,不是做梦!

“慕轩——”,妍曦竟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抢先一步跑到床前,弯腰俯身就去托慕轩微微抬起的头,取下了他的氧气面罩,而后她坐到了床头,把慕轩的半个身体都靠在了自己身上,慕轩的头正好枕在她的胸口,慕轩眼下还是迷迷糊糊的,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其他人目前根本没有心思注意这个,所以,妍曦就顺理成章的拥着慕轩,感受着胸口的异样,小妮子的双颊始终是红通通的,心里更是麻酥酥的很是舒畅。

梓峪惊魂未定的蹲在床前,看着慕轩,眼中满是泪水,颤声问:“你—醒了?”谭雪曦非常明白她的心思,默默站在她的身后,双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孩子。

小甜甜趴在床边,看着慕轩,小嘴一个劲的嘟囔:“舅舅,舅舅,舅舅醒啦!”

其他人也都围拢在床前,神情紧张的看着慕轩,谁都不敢开口,就怕这是一场很容易就惊醒的美梦,有人甚至暗自担心,不知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慕轩微闭着眼睛。脸上居然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冲着谭雪曦喊:“妈!”

谭雪曦“哎”一声,泪水刷一下就夺眶而出。这一刻。她这个当妈的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幸运的是,终于等到了!

慕轩又冲着梓峪微微一笑:“老婆,你瘦了!”

这一句声音不大。但对梓峪来说,所有的痛苦担忧、所有的忍耐坚守在这一刻都值得了,她抓起这个男人的大手贴在脸上,泪水在这一刻恣意横流,这一幕,让嫣菲、梁欣然、米沁歆百般羡慕千种嫉妒兼万分幽怨,她们真希望这个男人的那一声“老婆”是冲自己喊的——你不看看我,我也瘦了啊!

妍曦既不羡慕也没嫉妒与幽怨,因为她正沉醉在怀中男人完完全全的依靠中。

慕轩开口说话,对在场众人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当然,有一个人一直除外——金尚承听到慕轩的声音,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般,面如死灰却脸色狰狞的瞪着床那边,嘶声喊道:“原慕轩,你这个死瘟神,你怎么不去死啊!”

张冠、李戴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俘虏在,过来把他拎起来扔在椅子上——他们可不是仁慈,而是让慕轩可以不用低着头看地上,那样太累,却听慕轩笑着说:“你却是我的福星啊,要不是你,我或许还赖着不想醒呢!”他的神智恢复得很快,一看眼前情形,就大致猜出了发生的事。

——事后慕轩回忆,他在梦中突然觉得某种危险在一步步靠近,所以才惊醒了,而据他想来,那危险正是来自想置他于死地的金尚承。

惊喜交加的众人立刻把医生找来,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两位经验老道的医生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在场众人紧张的瞪着他俩,梁欣然第一个忍不住,问:“怎么啦?有没有问题?”

两位医生不约而同摇头,齐声说:“没问题,一切都没问题!”这才是最古怪的地方啊,一个昏迷了这么久的人毫无征兆的醒来,而且居然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就像一个完全健康的人睡了一觉醒来一般,这种情况是他俩从医二十年多来从来没见过的,真想把床上这个男人马上弄到医院去研究一下啊!不过,两人都很清楚,他俩要真那么干的话,在场这些女人很可能把他俩活活撕成碎片。

没事了?居然一点事都没了?慕轩就这样恢复健康了!

在确定这一点之后,梓峪她们五个都惊诧万分的看着床上的男人,而后,不约而同,她们眼眶中再次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怎么都止不住,紧接着,她们又都扑到床边,趴在这个男人的周围放声痛哭起来,那突然奏响的“共鸣曲”让在场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而后,谭雪曦也再次泪水涟涟了,张冠、李戴和两位医生的眼睛也不由自主湿润了。

小甜甜看着大哭的舅妈、阿姨、姐姐们,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嘴里喃喃着:“舅舅都醒了,怎么还哭啊!”

被五个相貌各异却同样俏丽如玉的女孩拥在中间,而且这些女孩都哭得如梨花带雨一般,这让慕轩既觉得幸福又觉得感动——对,没错,居然没有丝毫要尴尬一下的意思,因为在那个曲折而漫长的梦中,似乎有更多的女人陪伴着他,更加香艳的事情都顺利成章的发生了,眼前这些,似乎不算什么!

不过,幸福和感动都是暂时的,接下来他这个渡劫重生的幸运儿就成了尴尬的旁观者,痛哭之后的女人们显然心情大好,顾不上擦干泪水,就都跑去拿着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先是打给各自亲近的人,而后是打给那些认识慕轩关心慕轩的人,每一个接到电话的人都会惊喜交加的问一句:“真的,慕轩醒了?”这么一来,电话这边的人就不能急着挂断电话,于是,一旦聊开了,时间就不是一般的长。

等她们觉得所有该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意犹未尽的放下手机时,慕轩声音微弱地说:“有谁能给我弄点吃的来,我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

几个女人听了大惊失色——要是刚刚转危为安的他真的饿死了,那可就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了,都像脚底下装了弹簧一般蹦跳着跑出去,片刻之后,她们拿着各种能充饥的食物进来了,于是,慕轩面前堆起了一座小山——这次,不是要担心饿死,而是得考虑会不会撑死了。

谭雪曦这个当妈的都不用挪动半步,儿子想要的自然都到位了,这让她很是欣慰,不过,想想这些女孩子在儿子昏睡期间的表现,她觉得,儿子未来单单解决感情纠葛就挺费脑子的。

张冠、李戴他们几个一直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边不由自主显出笑容,当然,金尚承仍然是个例外,他一直在某种恍惚状态中神游,很明显,对于自己意外成了唤醒那个男版“睡美人”的“王子”这事他始终耿耿于怀,等到慕轩面前堆满食物的时候,他才算清醒些,用能杀死人的阴冷目光瞪着食物堆后的那个男人——要是离他最近的李戴能注意听的话,应该能听清——一个劲的诅咒:“噎死他,噎死他,噎死他——”

慕轩当然没有噎死,其实他昏迷中也是有挂营养液的,不至于饿死,不过既然醒了,而且确实有饿的感觉,就得自己张嘴吃了,只是有医生在,即便他想多吃也不可能,毕竟刚刚醒来,只能点到为止。

所有人都很亢奋,所以后半夜基本都没睡,倒是金尚承这个俘虏蜷缩在沙发上睡得很香,而关于怎么处置他,慕轩和梓峪他们商量了个把钟头,最终大家还是听从了慕轩的建议:放金尚承回去。

梓峪她们其实还是耿耿于怀的,不过慕轩的一句话打动她们了:“老天爷额外给了我一个苏醒的机会——虽然他派了个很不合适的唤醒人,既然这样,我们也该给这个唤醒人一个醒悟的机会。”

哪怕之前有过数不尽的怨忧愤懑,儿子醒来的那一刻这些也都烟消云散了,谭雪曦很赞同儿子的做法,她这个当妈的都支持,张冠、李戴当然不好多说什么了。

大年初五凌晨五点一刻开始,十三号别墅就热闹起来,车子一辆接一辆来到,其中不乏价值不菲的名车豪车,许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里在搞车展呢!(未完待续。。)

PS:对于慕轩这样的穿越人士而言,就这么醒来是不是有点不够隆重?没办法,无斋想象力暂缺,只能让他受点委屈了。

第九十四章 大年初五

最先来到的居然是原凯峰和女儿、女婿,他们小年夜赶过来在这儿过新年,昨天黄昏他们才开车回去准备开工,半夜接到慕轩醒来的消息,惊喜交加,三人都没睡好,凌晨三点半就起来收拾一下,驱车直奔这里。

虽然这半夜慕轩已经被告知了自己昏迷后的很多事,包括他一直认为没有死的父亲果然回来了,但当他真的跟父亲面对面站着时,依然难以保持镇定,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父亲,面无表情,只是低低的说:“爸,你让我们等得太久了!”

原凯峰的眼睛先湿润了,他张开双臂抱住儿子宽宽的肩膀,说:“你长得很壮实!”

慕轩也张开双臂抱着父亲的后背,眼睛终究也湿润了,父子俩就这么紧紧抱着,好一会儿才松开,谭雪曦他们在一旁看着,心里滋味各异,却一样为父子俩终于重逢感到高兴。

之后,原凯峰先感谢了张冠、李戴他们在揪出金尚承这个幕后黑手中付出的努力,对于儿子的决定,他表示支持,不过,他建议把金尚承干的这些龌龊事都告诉他的父母,这跟张冠、李戴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俩趁着天还没大亮,就带着金尚承走了。

梓峪和嫣菲弄好早饭,大家赶紧吃好,紧接着,一波又一波的探访的朋友就来了。

虽然大家早有预料,但还是被来探访的人数之多吓住了,别墅地方够大了,但来了这么人之后。似乎显得小了许多。

米老爷子带着小阚和妮妮前脚刚到。练老爷子和蒙淑宜紧跟着就到了。妮妮抱着慕轩的脖子大哭:“叔叔你不要妮妮了吗?”一众大人看得都很是感动,小阚则忙不迭的掏出手帕给妮妮擦眼泪,时不时也擦一下自己的眼睛。

两个老爷子一人拉着慕轩一只手,也忍不住落了泪,练老爷子一手擦着泪一边气咻咻的骂说:“臭小子,想抢在老头子前面吗?你想让我们小峪做小寡妇么?”老爷子真是生冷不忌啊,完全不顾自家孙女在一旁气得跺脚。

还是米老爷子说话中听:“小轩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样大家就都放心了,要不,以后谁都难得开心啊!”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别有深意的看了自家闺女一眼,米沁歆当时就觉得两颊发烫,心跳加快,老爸啊,这个时候,你看我干什么呀!

在场的女孩子都别有深意的看看米沁歆。梁欣然和林旖旎都很是羡慕,看看人家老爸。为了女儿的幸福,索性大大方方当面戳破,看样子要放手一搏啊!想想自己的家人,两人都暗自喟叹,家里人要是知道自己目前喜欢的男人这么抢手,估计绝对不会过来助阵的。

练老爷子怎么会听不出这个比自己小的老头子说那话的意思,虽然说身经百战,可眼前关系自家孙女终身幸福的“战役”,自己这个亲爷爷却是没有参战的资格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小峪的幸福,还是得她自己去争取啊,我总不能拿枪顶着那个小子的脑袋逼他选我孙女儿吧!不过以之前的状况来说,小峪的胜算还是最大的啊!

面对情感话题,慕轩实在觉得尴尬,虽然醒来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但他已经非常敏锐地发现身边除梓峪外的五个女孩子看自己的眼神明显比自己昏迷前大胆得多了,嫣菲和梁欣然这么看我我非常清楚原因——话说梁欣然你好像太赤裸裸了,唯恐别人不知道咱俩有过亲密关系么?米沁歆和林旖旎这么看我我也可以理解,只是为什么妍曦看人的眼神也这么吓人,而且现在动不动就把我的胳膊抱在怀里,你这个小丫头瞎凑什么热闹,我现在还不够烦么?

有那么一瞬间,慕轩觉得还是睡着不起来比较省心。

周明扬、曾嘉乐夫妻俩带着外孙赶到的时候,别墅大厅里已经是宾客盈门了,他们相对熟悉一点的只有温齐峰和传岳的董事长唐岳云、总裁林慕野及雁行集团副总管昊旭,还有罗鹤祷一家三口,其他一些市里各政府衙门的大大小小领导也有一些熟悉或认识的,但也有不少人从来没见过,听原凯峰介绍,才知道是他的一些老战友老同学,此外还有不少是知名集团高层,之前他们也听说慕轩在搞那个众心集团,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规模,想想之前就是因为慕轩的拜托,舜天才不至于被金玉集团连累,曾嘉乐越发觉得心中惭愧,尤其是想到女儿跟原慕轩孩子都生了,却面临现在这种尴尬局面,心里更加内疚不已,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啊!

之后听女儿说起了昨晚金尚承铤而走险亲自当杀手的过程,而且知道了慕轩对金尚承的宽容以待之后,曾嘉乐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人啊,有时候还真不能只看他的其他条件,最重要的,还是做人品性啊!

慕轩再次见到嫣菲生下的孩子——当然,那就是自己的亲骨肉,心潮起伏,他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在怀中,轻轻握住他的一只小手,孩子这段日子基本上天天都守在他身边,对他已经算是非常熟悉,一点都没有怕生要哭的意思,只是以前他看到的这个人一直都是躺着不动的,今天突然会笑会说还会动,孩子显然很是好奇,睁圆了乌溜溜的眼眸瞪着他,嘴里居然咿咿呀呀的,那种一本正经聊天的架势,让周围众人忍俊不禁,大厅里一片笑声,不止一个人在那感叹:“到底是亲父子俩,天性啊!”

不少年轻女性看着这父子俩奇特交流的绝美画面,眼眸中满是欣羡之色,除此以外,梓峪心中还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觉,脸色看上去有些黯然。

谭明、胡益士、魏玲玲自然是特别关注林旖旎的反应,看她时不时向着慕轩投一个温柔眼波。三个人互相看看。都觉得之前听到的不少传言恐怕是真的。小妮子对小玄子看来是泥足深陷、难以自拔了。

沈莉洋跟张诚眼下好得如胶似漆,两个脑袋一直凑在一起说个不休,两人显然一直在关注妍曦的一举一动,沈莉洋时不时就摇着脑袋直撇嘴,还一个劲的叹气;柳屽和女友伍斯斯则相对显得沉熟稳重得多,不过也时不时看看慕轩和他周围那几个女孩子,眼神中满是斟酌之色——柳屽为自己这个兄弟面临的麻烦担忧,伍斯斯则是警惕:没想到原哥现在那么抢手。我家屽屽现在工作越来越顺心,可千万别被什么女人盯上了,看来得看紧些才好!

关蕴涛来的时候将近中午,他不但惊喜于慕轩的苏醒痊愈,而且惊喜于女儿对尹静榕的态度突然来了个大转变,尹静榕是他年前认识的女人,是凭海大学的法学副教授,现年三十八岁,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相貌脾气都不错。关蕴涛对她很有感觉,异乎寻常的主动发起了追求攻势。尹静榕对他的态度也由最初的不能接受到如今的坦然面对,本来是两情相悦的一段佳话,可是因为妍曦这个当女儿的始终不愿接受而难以成事,妍曦反对的理由很是奇葩:“她是我老师哎,我可不想白天黑夜都对着她,那样我会夜夜做噩梦的!”

因为这个,妍曦放假至今都没有回去住过一晚,关蕴涛不觉得只是因为女儿要照顾慕轩,他心里对自己的这段新感情的前景很是担忧。

谁能想到,天变得是如此之快啊!妍曦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第一次对尹静榕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也是第一次开金口叫了声“榕姨”,还低声对老爸说:“爸,早点跟榕姨结婚,给我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吧!”

关蕴涛万分好奇,之后悄悄问女儿怎么会突然这么开通,妍曦的回答是:“看妮妮、甜甜、小阚都那么可爱,我很喜欢啊,我觉得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应该很不错。”

关蕴涛诧然:“就为这个?”

妍曦理直气壮地皱皱鼻子,说:“怎么样,不行啊?哼,要不是没办法马上跟我男人生一个,我才不会麻烦你俩呢!”

“你男人?”当爹的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有男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妍曦撇撇嘴,说:“原慕轩啊,你早就该看出来啦!既然他能让我脱胎换骨重新做人,那我就认定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了,我早晚会跟他生个可爱的宝宝的,一定要比曾嫣菲生的更加可爱更加聪明!”她咬着白牙握着粉拳重重一挥,好像是给自己打气。

关蕴涛只能苦笑了,不过自打跟女儿重归于好之后,他认识到一个真理:不能急,千万不能急,什么事都得慢慢来!

毕竟,女儿才刚成年,对感情之事还未必很清楚,慢慢再说吧!

似乎知道今天这里会宾客云集,一向不想引人瞩目的老徐就没来,而是让肖亮、米丽代表他来看望慕轩,肖亮、米丽看着簇拥在大厅中的这么多人,心里都很是感慨,这些人中,有原哥历尽艰难终于重聚的家人,有原哥自小一起成长亲如手足的好朋友,有明知原哥有心爱的恋人却还是义无反顾爱上他的痴情女人,有原哥无私帮助之后反过来尽心相助的感恩者,原哥看着是个平平常常的男人,可是往往在关键时刻有惊人表现,原本可能毫无关联的这些人现在会聚在这里为他的醒来而兴奋激动,显然都因为原哥,因为原哥的真诚待人,原哥的经历,似乎在诉说一个非常明显却容易被人忽略的真理:好人有好报!

市委市政府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慕轩醒来的消息,派专人来表示问候,结果发现练老爷子和不少军政部门的要员,彼此一番寒暄,搞得几位问候官员待了个把钟头才离开,这么一来,十三号别墅除了拥有让一个昏睡数月的“植物人”醒来的神奇传说之外,又加上了了不得的神秘背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十三号别墅成了不少知情人心中向往的地方。

中午时分,来宾绝大多数都没有走,米沁歆对此早有准备,一早在市区订好了饭菜,直接就在别墅里摆上了,宾主把酒畅谈,场面热闹温馨,使得这个大年初五成了在座众人很久之后还念念不忘的日子。

当天晚上,别墅里住了不少人,妮妮、小阚和小甜甜非要跟小弟弟——就是慕轩的儿子——睡一起,结果慕轩这一晚就成了四个孩子的保姆,梓峪她们原本还担心他刚刚醒来身体吃不消,连着过来看了不下五次,最终发现慕轩精力充沛得不得了,四个孩子在他安抚下先后都睡了,看样子,这几个月他显然是睡够了。

慕轩躺在黑暗中,听着几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恍惚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中,这几个月的沉睡对他自己而言,也将是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了,在那个漫长的梦中,他似乎在另一个时代做了一些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可具体是哪些事,在睁眼醒来的那一刻却都成了非常模糊的烟霭,越去想就越不清晰,他现在唯一比较强烈的感觉是,好像自己一分为二了,另外那一半似乎永远留在那个时代了,只是难以理解的是,他仔细查过自己的外部零件了,好像一样都没缺嘛,另外那个自己,他有些什么呢?

他迷迷糊糊的,辗转反侧,嫣菲来给孩子喂奶的时候,他还没有睡着,嫣菲抱着孩子,完全不避讳,就当着他的面给孩子喂奶,慕轩的有些尴尬转过脸去,却听嫣菲轻声说:“梓峪很累,已经睡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却包含着无限内涵啊,慕轩一边感动于梓峪对自己的情深意重,一边却诧异于嫣菲对梓峪的推重——你们现在相处得这么和谐,好像不合逻辑啊?你们不应该是——咳咳咳——咳咳——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算应景,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妍曦风风火火进来急急的喊:“不好了不好了,梓峪姐姐病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赶苍蝇

别墅里房间很多,但为了彼此有个照应,她们都是两个睡一间房,嫣菲和梓峪一间房,刚刚梓峪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嫣菲就过来给孩子喂奶,妍曦这段日子跟林旖旎睡一个房间,她临时想明天去市里逛街,当然,主要是带着慕轩出去走走,这半年里,沪上可是又有不少变化啊!林旖旎让她明天跟梓峪商量一下,结果妍曦等不到天亮就到隔壁房间找梓峪,却发现梓峪已经睡了,但是她在睡梦中一直喃喃自语,妍曦仔细一瞧,发现梓峪脸蛋儿通红,一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她赶紧跑来找慕轩了。

嫣菲留下照顾孩子们,慕轩赶过来,发现父亲和姐夫在房门外,妈、姐姐和林旖旎、米沁歆、梁欣然在房里,林旖旎正拧冷毛巾敷在梓峪额头上,梁欣然在翻药箱找退烧药,慕轩问要不要找医生,梁欣然晃一晃手中的退烧药,问:“你以为我是无证行医?别担心,她只是发烧,没事的!”

谭雪曦和原慕岚在一旁看她们忙活,丝毫都不用自己插手,觉得不知该替慕轩庆幸眼前还是担心未来。

梁欣然的诊断还是很准的,一个多钟头后,梓峪就退烧了,大家松了一口气,之后其他人都回去休息,慕轩当仁不让留下来照顾梓峪,后半夜他几乎没睡,因为梓峪的体温又升高了,慕轩不想她再吃退烧药,就给她全身按摩,这么做果然有效,梓峪再次退烧了。而且之后再没有反复。

梓峪醒的时候。先是发现自己竟然身无寸缕。而后觉得自己浑身筋骨有些酸痛,最后又发现慕轩就躺在自己身边熟睡,她的心顿时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脸蛋儿也再次通红,恰好慕轩醒来,一眼瞧见,大惊失色,伸手摸她的额头:“老婆。你又发烧了?”

梓峪抬手“啪”一下打在他的手上,嗔道:“呸,你才发骚了呢!”

慕轩诧异万分的看着她,根本没注意到她发音上的些微区别,梓峪心里更加发虚了,大年初一晚上,她在梁欣然的鼓动之下,不仅再次给眼前的男人进行了特殊治疗,而且最终把虽然昏迷着却斗志昂扬的男人给当场办了,现在自家男人趁自己睡得迷迷糊糊把自己办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只是老公。你醒来后的第一次怎么能这样草率呢,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浪漫!

慕轩可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成了趁火打劫的大反派,花了五分钟才让梓峪知道她原来这一夜烧得厉害,梓峪的脸色总算正常了——原来此“烧”非彼“骚”,心里却又觉得很是失落。

幸好慕轩不知道眼前这个“病人”的心路变化历程,要不非愁坏不可:老婆,你到底是闹哪样呐!

虽然梓峪看着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但慕轩还是坚持要带她去医院做仔细检查,不仅是梓峪,他还要别墅里的人都一起去接受检查——包括梁欣然这个医生,美女医生再三抗议,却被慕轩霸道的忽视了,最终,妍曦计划中的逛街变成了集体去医院检查身体,米沁歆她们表面上对慕轩的做法表示不满,其实心底里对这个男人的体贴很是享受,照顾他的这段日子里,她们费尽心力,担惊受怕,如今一旦放松下来,还真是觉得浑身很不得劲。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去的是一家疗养院,这里的医生大多是有些年纪的了,对于这一组有那么多美貌异常的女性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

整个检查花了他们半天时间,详细的检查结果需要一周后才能拿到,不过那些仪器显示他们都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慕轩放心了,提议去市里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市里,去了妍曦建议的宜宾大酒店,这酒店坐落在静海路上,妍曦其实也没有来过,只是最近经常听自己父亲夸这酒楼的菜有特色,听得多了,她就记住了。

路上慕轩还给张诚、柳屽和肖亮他们打电话,肖亮说正在忙,没过来——后来慕轩才知道,他和米丽两个假期忙着打工赚学费,这个新年都只回家待了四天,张诚、柳屽带着沈莉洋和伍斯斯一起过来了,

宜宾大酒店生意确实好,他们原本想要个包房,却被告知已经没有了,只有玫瑰厅还有两桌空着,慕轩他们就到那坐下了,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玫瑰厅里有两家办婚礼的,而且这两家是熟人,所以主持婚礼的司仪都是同一个,那个中年男司仪长得一般,但是口才非常好,掌控全场的能力超强,全场的气氛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参加婚礼的人时而热泪盈眶,时而热血沸腾,时而又开怀大笑,掌声雷动……

慕轩他们这两桌旁观者的情绪都受人家影响了,尤其是米沁歆她们几个女孩子,听到煽情处,都泪光盈盈的,还都下意识的看看慕轩,尤其是妍曦,居然还一副忿忿不平兼幽怨万分的模样,好像慕轩是个背叛了她这痴心女子的负心汉,弄得慕轩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柳屽和伍斯斯还好,张诚和沈莉洋却很没有义气的笑慕轩的窘样。

原凯峰看着妍曦在那儿搞怪,和妻子相视一眼,嘴角都显露一丝笑容,说实话,几个女孩子对自家儿子都是如此的情深意重,还真是难以取舍啊!

原凯峰暗自叹气,很无情的想:小轩,虽然说这么些年没在你身边,我很想好好补偿你,为你做什么都行,可是爱情这个难题,还是得由你自己去解决啊!

那边的仪式终于告一段落,两位新郎的家长一起上台请来宾开吃,于是。整个玫瑰厅满是喧哗人声和杯盘碰撞之声。慕轩他们总算可以安心品尝美味了。关蕴涛对美食的赏鉴能力还是不错的,慕轩觉得这里的“银鱼羹”、“椒盐排骨”、“松鼠桂鱼”味道都非常醇正,妮妮和小阚很喜欢松鼠桂鱼,而小甜甜喜欢糖醋里脊,慕轩特意都再点了一份,而且很耐心的给他们夹鱼肉或里脊,叮嘱他们小心鱼刺,嚼碎些。别噎着,嫣菲抱着孩子在一旁看着,眼角眉梢的温柔之意藏也藏不住,梓峪看着嫣菲和她怀中的孩子,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老公醒了,我是不是要失去他了?老公,你不能扔下我!我不能没有你,老公!

“美女,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两个非常突兀的声音异口同声,打扰了在场众人的用餐。两桌人都诧异的看着两个不速之客,而周围更多的目光也一下子集中在了这儿。不少原本就偷偷瞄这里的男人这下子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

这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上去都在三十上下,从他们脸上相似的些微骄矜之色来看,应该都是那种事业颇有成就类的,他俩一个看着米沁歆,一个看着林旖旎,两人看人的热切目光让米沁歆和林旖旎都觉得很是熟悉——她俩在日常工作接触中没少接受这样的注视。

看到两位美女脸上的淡然之色,两个男人动作一致的掏出自己的名片,分别递给二女,各自报名:“我是祥发公司的营销总监刘达历。”“我是祥发公司的后勤部主任张至术。”

米沁歆和林旖旎却都没有接名片,而都是淡淡的看一眼眼前的男人,之后低下首来,米沁歆拿着勺子优雅的喝一口银鱼羹,林旖旎握着筷子夹一块椒盐排骨,轻轻咬一口,慢慢嚼着。

慕轩他们也都各吃各的,根本不睬这两个不速之客,张诚和沈莉洋却是不安分,看着这两个被晾在一边的男人“嗤嗤”发笑,沈莉洋还用大家明显都听得到的声音说:“他们不是那边的伴郎吗,不是该去泡伴娘吗,怎么跑咱们这里来泡妞了?”谁告诉你伴郎一定要泡伴娘的?

刘达历和张至术看来是驰骋泡妞界的老将了,脸上毫无尴尬之色,还是非常真诚的看着各自的目标,刘达历柔声说:“美女,一回生,二回熟,希望能给彼此一个做朋友的机会!”张至术也一迭声地说“是啊是啊,美女,交个朋友嘛!”

米沁歆可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还是波澜不惊的继续喝汤,林旖旎对这种情况到底经历得少,有些沉不住气,仰首瞥一眼那个姓张的,脸上浮现些微不耐烦之色,要不是小玄子的爸爸妈妈、姐姐姐夫都在,说不定她就起身赶人了。

“啧啧啧,胆大心黑脸皮厚,你们对泡妞时要胆大、脸皮厚这两点应用得还真好,就不知道心够不够黑!”沈莉洋对这两个男人嬉笑着说——什么“胆大心黑脸皮厚”,明明是“胆大心细脸皮厚”啊!

张诚在一旁很默契的点着头,说:“黑,肯定够黑!”

柳屽和伍斯斯、妍曦她们终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梁欣然却是冲着慕轩皱一皱眉,说:“想好好吃顿饭都会碰到讨厌的苍蝇,真是丧气!”

慕轩冲她无奈的笑笑,放下手里的筷子,站起身来,来到两只“讨厌的苍蝇”面前,说:“两位,我们只想好好吃顿饭,不想听两位推销任何东西,两位请回吧!”

刘达历和张至术这回终于脸色发青了,这个男人居然把他俩当成推销商品的了——有什么商品能有我俩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他俩瞪着慕轩,眼神中满是敌意,慕轩看一眼张至术,嘴角闪过不屑之色,而后目光与刘达历的视线对上,淡淡的说:“别以为仗着些资本就可以到处骗女孩子了,你俩得知道一点,我们这里每一个女性都不是你俩能够惹得起的,趁早走人,别给我动手的机会!”

他的眼神忽然凌厉异常,浑身上下似乎笼罩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慑人气息,看得刘达历和张至术暗自心惊,但两人面上还很是硬气的撑着,刘达历忿忿的说:“与人交往是我们的权利,你无权阻止!”话是这么说,但他人却在往后挪,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他已经跟慕轩隔着两桌宾客了,至于那个张至术,一直紧紧跟在刘达历身后,离慕轩当然也远了。

他俩有些灰溜溜的回到伴郎桌上,立刻招来了桌上其他人的一片哄笑,有几个还揶揄了几句,刘达历和张至术却毫无羞惭之色,反而还有些许自得之色。

慕轩回座位上坐下,梁欣然冲他笑着一竖右手大拇指,赞一声:“真霸气!”

慕轩似乎知道她肯定还有下文,笑着等着,果然,梁欣然下一句马上来了:“要是他们不走,你真准备动手?”

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看着慕轩——刚才他的眼神确实非常凌厉,以前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厉害的眼神——想听他怎么说,慕轩毫不在意的说:“你不说他们是讨厌的苍蝇吗,对于苍蝇,不是该动手赶吗?”

梁欣然微微一愣,随即嫣然笑了,说:“可惜那两只苍蝇胆子太小,要不可以看一场某人冲冠一怒赶苍蝇的好戏了!”

这话不止让在座的成年人掀眉失笑——米沁歆和林旖旎的笑容中显然还有某种非常明显的窃喜,就是妮妮和小阚都笑了起来,妮妮甚至还拍一下小手说:“就是就是,苍蝇真是没用啊!”早熟的孩子伤不起啊!

只有小甜甜没笑,她握着筷子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往慕轩嘴里塞,嘴里嘟囔着:“舅舅你吃,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打苍蝇!”

慕轩顿时热泪盈眶啊,这才是我的亲外甥女啊,真是疼舅舅啊!

在场的成年人都带着些许惊诧之色看着小甜甜,心中不约而同感叹:这个孩子不简单哪,我们都说赶苍蝇,她自动升级为“打”了,厉害啊,厉害,不愧是慕轩的外甥女!

当然,原凯峰想的是:不愧是我原凯峰的外孙女啊!

之后,他们总算能安安心心吃饭了,虽然,他们还是能感觉到不少桌上时不时投来的惊艳目光——没办法,这么多外貌与气质并存的大小美女在,生生把人家两位盛装打扮的新娘子逼成了路人甲和路人乙,更别提那些特意掩饰容光来衬托新娘子的伴娘了。

好在他们只是吃顿便饭,不像人家还要敬酒应酬,所以他们很快吃完走人了,这么一来,玫瑰厅里很多人都觉得万分失望,不过,两位新娘子和那么多伴娘感觉压力骤减,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哎呀妈呀,那些女人不是来砸场子的吧?(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补过生日

张诚、柳屽他们自己回去,慕轩他们驱车回别墅,路上妮妮、小甜甜困了,等回到别墅她们就睡着了,大家也都有些累,各自回房休息一会儿,慕轩却没有丝毫睡意,坐在二楼的客厅沙发上发呆,他对自己在芙蓉洞里遭遇的一切印象深刻,梓峪说邝家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他能接受,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马会跟谢山良那种人勾结在一块,谢山良不知所踪他不关心,但是很想知道小马究竟上哪里去了,本来他想自己去小马家看望一下他老娘,但梓峪他们不让,昨天他跟胡益士说了,麻烦他专门去一趟;另一方面,他也打电话给徐老,托他们找找小马。

“慕轩叔叔,你真的没事了吧?”小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慕轩身边,小脸上满是深思之色。

慕轩看看他,拉他在身边坐下,点头说:“没事了。”

小阚的脸色却没有丝毫轻松,很认真的转头看着他:“姑姑很喜欢你!”

慕轩有些猝不及防,脸色有些讪讪的,却没有回避小阚的目光,迟疑了三四秒,他点点头,说:“我知道,我也喜欢她,但是我不能给她任何承诺,因为这种承诺男人一辈子只能给一个女人。”他可不敢再拿小阚当小孩子,所以实话实说。

小阚的脸色反倒轻松起来,说:“姑姑不会再喜欢别的男人了,你可以不娶她,但不能让她不开心!”

这话说得——怎么透着暧昧,又那么霸道啊!慕轩毫不掩饰脸上的苦恼之色。小兄弟。你这个要求很有难度啊!

小阚居然笑了。一摊双手说:“那可是我的亲姑姑!要不是妮妮百分百支持练婶婶,我一定要你做我的姑父!”妮妮为了表明自己对梓峪的支持,很早就直接把“练姨”改成了“练婶婶”。

你们两个小破孩,平常都聊些什么呀,居然就把我的终身大事给决定了?慕轩真是无语了。

小阚的脸色又突然严肃起来,伸手按在慕轩的手背上,说:“我和妮妮都决定了,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慕轩叔叔。”

慕轩心里很是感动,但脸上却还是一副深思之色,说:“谢谢!不过跟妮妮说,以后别聊这么严肃的问题,要聊些你们这个年纪喜欢的话题!”

小阚又突然笑了,很认真的点头,说:“小弟弟的名字想好了吗?”

慕轩被这跳跃性思维打败了,却不得不很认真的告诉他:“正在想。”起名字这事本来不是问题,但是现在状况有点尴尬,跟嫣菲无法复合。那就得给孩子一个最好的名字,免得孩子将来觉得他这个当爸的偏心。连起名字都没好好用心,这么一想,他想得可就复杂了。

“其实名字不一定很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多陪陪他!”小阚的神情异常凝重,慕轩转头看着他,很认真的点点头,轻轻揽住了他的小小肩膀,米阚——曾经的米御风——微微一笑,居然很有男子汉的气度。

米沁歆只是打了个盹,洗了把脸,过来看看侄儿,却意外看到了令她觉得温馨感动的一幕,现在的小阚,怎么看都觉得是个思想成熟的男子汉了,而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改变,是因为慕轩的出现,如果没有遇到慕轩,不知道小阚会是什么样子,冥冥中,应该真的是有某种叫做缘分的东西在吧!

与慕轩的相遇既然是一种幸运,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坚持下去呢?

米沁歆的心里纷乱如麻,但似乎又有一道异常明亮的光芒在指引着,让她不至于无所适从。

慕轩眼角余光瞥见门边的身影,转头看去,视线一下子接触到伊人满是情意的目光,心一瞬间跳得飞快,自打醒来之后,他就从不同的女孩目光中看到过这熟悉的东西,按说看多了应该免疫吧,可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对自己的抵抗力越来越怀疑了,他甚至想要不要赶紧跟梓峪把没有领成的证去领了,这样,或许自己会多点抵抗的自信。

之后,米沁歆也坐下了,两大一小两男一女闲聊了个把钟头,米沁歆说的是芙蓉镇这几个月来的建设状况,小阚说的是在学校里的生活琐事,姑侄俩说得都很开心,慕轩更多的作为听众搭几句腔,毕竟,这几个月他都在睡觉,没什么谈资拿得出手啊!

大家陆陆续续醒来,一个接一个加入聊天团,二楼客厅里顿时格外热闹,小甜甜表现得异常兴奋,不断去逗弄在座的每一个人,而后是她自己被每一个人逗弄得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最后躲在慕轩怀里还意犹未尽的说:“舅舅,舅舅,要是以后咱们都在一起该多热闹啊!”

在场的成年人都是一愣,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慕轩身上,成为这么多目光的焦点,慕轩觉得压力山大啊,却又不能低头躲避,只能脸色尴尬的回应自己的好外甥女:“是啊,人多当然热闹啦!”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看着他的目光中有几道顿时满是怨怼之色,慕轩却只能强自撑着,没办法,目前这就是个禁忌话题,怎么说都会招人恨哪!

谭雪曦看着自己儿子,眼眸中满是无奈之色,手却下意识的抓紧了坐在她身边的梓峪的手,还转首看她,梓峪当然感觉到了,甚至明白准婆婆的心思,她也紧紧握一下谭雪曦的手,转首冲她笑一下,自己老公被别的出色女人瞧上了——而且还不是一个,要说不介意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情况如此特殊,老公昏迷时享受了人家这么多的关心照顾——有的甚至是超大尺度啊,要是他醒来之后立马来个什么挥剑斩情丝,那自己也绝对瞧不上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原凯峰和周赫翁婿俩互相看看。发现对方脸上都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原凯峰做那个艾董事长好些年。虽然尽可能洁身自好,但是声色犬马的场面也没少经历,这么多好女孩喜欢自家儿子,说实话他心里是非常骄傲的,反正儿子还没有结婚,这种状况也正常嘛!只要最后不辜负梓峪,一切都不成问题啊!

至于周赫,他在感情方面基本是张白纸。妻子原慕岚就是他的初恋,平时虽然也有女人对他表示特殊的好感,但他基本不予理睬,所以他很难理解小舅子目前的困境,在他眼中,小舅子错过了跟他生下孩子的曾嫣菲,那就注定是练梓峪的菜了,其他的女孩子应该没戏啦,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你这个姐夫还是太单纯,不知道这里面的水够深呐!

晚饭的时候。或许是出于安慰心理,慕轩主动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大家吃得很是开心,都说那么久没吃慕轩做的菜,想得很,原凯峰对于儿子的这一手做菜手艺很是惊诧,心说:这臭小子,单凭这一手,这些女孩子不喜欢你也不行啊!

其实他这个当爹的想的也不全对,现在这个世道,能像在座这几个一般不计较钱财只看重人品的女孩子非常难得,单凭会做菜就能招女孩子喜欢,那干厨师的岂不是大众情人了——退一万步,这里的几个女孩子,除了林旖旎之外,其他的又哪里需要担心钱的问题啊!

晚上,慕轩一个人睡,梓峪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妻碍于准公婆一家都在这里,不好意思跟自己的男人睡一间房,其他女孩子更不会冒这种险,她们甚至跟他道声晚安的勇气都没了,不过妍曦除外,半夜三更不睡觉,裹着条毯子跑来敲慕轩的房门,慕轩还在看电视,开门看见巧笑嫣然的混血小美女,问:“怎么还不睡?”

妍曦皱皱鼻子,说:“想送你个生日礼物,明天跟我去挑吧?”

生日礼物?我生日早过啦,那时候我还没醒呢,你们不是给我办了个简单的生日聚会吗?慕轩看着明眸皓齿的小美女,半晌没说话。

“戆头哥哥!”妍曦显然猜到他的心思,娇嗔着跺跺脚,“你生日过去没几天哪,我补送个礼物不好吗?”

慕轩当然知道这时候要是说不要,眼前的混血小美女立马会变成暴走母暴龙,他立刻明智的点点头,打趣说:“送上门的礼物不要白不要!”

“呸,什么送上门的——”妍曦显然想到了什么别的,小脸蛋一瞬间变得红彤彤的,她再次跺一跺脚,裹紧毯子转身小步跑走了——其实也就十来步,消失在另一扇房门后。

第二天一早,妍曦就过来敲门,催着慕轩起床,结果不到五分钟,整栋别墅的人都知道她要给慕轩补送生日礼物——这跟单独跟慕轩过生日有什么两样?不过大家也都没说什么,只有谭雪曦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对妍曦说了句:“别买贵重东西,意思一下就行了!”

看着妍曦兴高采烈挽着慕轩的胳膊往外走,梁欣然悄悄在米沁歆耳边嘟囔:“现在的女孩子下手倒是真快,跟你男人去过二人世界了!”

米沁歆又羞又笑,没好气的低声回一句:“跟你男人!”

梁欣然很得意地笑:“好啊好啊,是我男人,你可别跟我抢!”

对于这种没羞没臊的闺蜜,米沁歆真心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而林旖旎看着自己喜欢的小玄子被别的女孩子挽着胳膊离开,心里很是失落,在小玄子醒来之前,所有喜欢他的人都是平等的,因为财富地位什么的都没办法让昏睡的他醒过来,可现在,他醒了,那她们拥有的一切就都会发挥效用,而自己有什么呢?林旖旎很认真的想过,好像自己什么都没有,那凭什么让小玄子选择自己呢?

她很无助!

嫣菲站在林旖旎身边,心里也满是凄楚,虽然跟慕轩生下了他第一个孩子,但是除了这个孩子,她不清楚自己跟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更为紧密的联系,难道,这辈子注定要跟他隔着孩子相望一生吗?

她很无力!

梓峪内心也难以平静,说实话,慕轩的醒来凝聚了很多人的努力和心血,尤其是身边这几位情同姐妹的女孩子付出的最多,现在慕轩醒了,而能跟他共享人生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这让她觉得自己是霸占大家的劳动成果的吃独食者,这种想法让她寝食难安,可是,怎能与人共享慕轩的爱呢?

她很无奈!

这是一个难解的迷局!

妍曦高高兴兴拉着慕轩给他补过生日,却没想到会遇到自己老爸和榕姨,而且还碰上了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米沁歆和林旖旎搭讪的那两个厚脸皮男人,老爸和对方明显正陷入某种冲突之中。(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大叔

自从认识慕轩之后,妍曦一直是很低调的,从来没有在影响自己人生的男人面前摆过富家千金的谱,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她开着悍马,载着慕轩直奔明海路上最高的建筑——海景大厦——第三层,这里有最为齐全的男装,妍曦要为慕轩挑一身最合适的衣服,慕轩觉得穿这么贵的衣服绝对是奢侈享受,但是没有拒绝妍曦的好意。

两人逛了足有两个钟头,妍曦终于为慕轩选好了衣服,从里到外,连内衣领带都有,慕轩手里拎着七八个购物袋,想想这些东西的价钱,他只有苦笑了,可妍曦还没完,拉着慕轩上五楼,这里是男士鞋袜,妍曦兴致勃勃给慕轩挑了双皮鞋还不罢休,接着又给他挑靴子、挑休闲鞋,甚至还要给他挑夏天穿的透气鞋,慕轩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准备上学的孩子,而妍曦是孩子他妈,正在给自己准备上学需要的一年四季的衣服鞋袜,这份“母爱”真让他很是感动。

母爱?听慕轩低声说出他的感觉,妍曦气得伸指直掐他的腰间软肉,恨恨的低语:“乖宝宝,让妈好好疼疼你!”

慕轩哈哈笑着躲闪,结果招来了不少异样目光,尤其是身边有女伴的男人,看他的眼神中羡慕嫉妒恨的都有,给妍曦提供了服务、而且亲眼看她掏出卡来刷的导购更是恶狠狠地瞪着慕轩:这个男人长得也算不错,居然吃软饭?这么年轻的混血白富美居然还倒贴!作孽啊!

他俩直接下楼。妍曦问慕轩要去哪里吃饭,慕轩说想去老张饭馆,妍曦想都没想。说:“想都别想,我已经订好包厢了!”

慕轩失笑,结果又招来妍曦的几下粉拳招待,她觉得他是故意逗她玩。

两人站在三楼下二楼的自动扶梯上,妍曦一眼就发现了二楼西南角的异常状况,而且马上认出被人群围着的双方中有一方是自家老爸和榕姨,赶紧拉着慕轩挤过去。丝毫不顾周围人惊艳的目光,问:“爸,榕姨。怎么啦?”

尹静榕脸上闪动着愤怒无奈之色,而关蕴涛的脸色铁青,瞪着对面那个盛气凌人的男人,那个男人身边两个男的。慕轩和妍曦都认得。正是之前厚着脸皮向米沁歆和林旖旎搭讪的刘达历和张至术,这两人站在那男人左右,配上脸上那嚣张表情,十足是哼哈二将的料。

关蕴涛看见女儿和慕轩,脸色稍微温和些,低声跟妍曦说了一句话,妍曦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对面那个盛气凌人的男的就是榕姨的前夫。虽然之前对自家老爸和榕姨交往有看法,但并不妨碍妍曦对榕姨的了解。尹静榕读书时绝对是个学霸,高考、考验、读博都非常顺利,工作后又一心投身教育事业,生生耽误了谈情说爱,三十二岁才认识前夫谷得盛,谷得盛是祥发公司的一名高管,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有过一段婚史,交往半年多之后,两人结婚,但婚姻只维持了七个月,尹静榕就态度坚决的离婚了,原因是她发现谷得盛跟别的女人偷情。

事实上,尹静榕对自己的前夫还是不够了解,她当时只是发现谷得盛跟他的女秘书和女下属有不正当关系,却不知道谷得盛一向是个好色之徒,他的前妻也是受不了他的拈花惹草才跟他离婚的,他偶然认识了尹静榕,觉得尹静榕跟他的初恋很像,才费尽心机追求她,而一旦心愿得偿,他就故态复萌了,他原先跟公司的不少女职员、女客户有不正常关系,尹静榕发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觉得自己很正常,没却想到尹静榕那么介意,非离婚不可。

离婚之后,谷得盛恢复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而且在公司混得越来越好,没两年就成了公司的副总,但他却没来由的想念起尹静榕来,尤其得知尹静榕跟别的男人交往,他就嫉妒得发疯,不顾一切的去阻挠,尹静榕离婚后先后跟两个男人交往过,却都被谷得盛这个前夫坏了好事,尹静榕为此心灰意冷,有一阵子都决定孤独终老了,关蕴涛的出现才使她渐渐有了改变。

谷得盛这段时间跟公司的一个外国女客户打得火热,两人结伴到欧洲转了一圈,之后他回老家过年,昨天才回到沪上,今天刘达历和张至术两个下属说要给他接风,请他来得意楼吃饭,得意楼就在海景大厦对面,他非常意外的看到了尹静榕,她跟身边那个男人挽着胳膊非常亲热的进了海景大厦,谷得盛的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他气势汹汹的追上来质问尹静榕,搞得四下里那些不明真相的看客以为尹静榕是搞外遇被丈夫捉奸了,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尹静榕和“奸夫”关蕴涛。

刘达历和张至术都不认识尹静榕,他俩是这两年才有资格跟着谷得盛厮混的,不过平常对谷总奉承惯了,他俩才不管这个女人和她身边的男人是谁,只要是惹得谷总不开心的,他俩就绝不会让他们开心。

“榕姨,你这个前夫从精神病院出来了?”慕轩凑近尹静榕,似乎不想别人听到他说什么,但他的声音却大得足以让旁边不少人听到,那些人看看慕轩,又看看谷得盛,脸上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悄悄的往后缩了几步——原来这个男人是人家的前夫,而且还是疯子啊,难怪女的要离婚另找了!离远点,离远点,别被疯子误伤了!

想不到慕轩一句话就把局面给扳回来了,关蕴涛和尹静榕的脸色稍微轻松了些,而妍曦过来挽着慕轩的胳膊,这一刻笑颜如花,立刻让周围的看客都觉得眼前一亮,谷得盛的脸色却顿时发青了,脸部肌肉扭曲,使他看上去越发像一个疯子。而左右两边的刘达历和张至术脸色又是尴尬中带着愤怒——他们当然认出了来的这个男人,这个之前刚刚羞辱了他俩的男人今天居然又胡说谷总是精神病人,这让他俩有怒发冲冠的冲动了。

“喂。你们两个怎么看护病人的,那么不小心,让他出来瞎跑,伤着别人怎么办?”慕轩抬手指着刘达历和张至术喝问一声,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这下子好了,周围的看客们立刻自觉地把他想象成了发现下属玩忽职守的小领导。而他们也赶紧配合得变成了慕轩的拥护者,一边纷纷往后退着,一边嘴里也不闲着。一个劲指责两个“玩忽职守”的“精神病院护理人员”,刘达历和张至术目瞪口呆,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含冤莫白”了——他俩今天穿的都是黑色套装加黑色呢子大衣,虽然不是白大褂。但是很像某些地方的工作装!

趁着三个人百口莫辩的当口。慕轩冲关蕴涛一使眼色,后者立即一拉尹静榕的胳膊,四个人动作迅速挤出人群,很快消失在楼梯口了。

他们分别上了两辆车,很快离开了海景大厦,之后来到了朝海路上的曙光大酒店,妍曦在这里订了一个包厢,原本她是想跟慕轩好好吃顿饭的。现在不得不四个人一起了。

尹静榕惊魂初定,很是歉意的对关蕴涛说:“对不起。是我给你惹麻烦了!”她很清楚谷得盛那个无赖,他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用各种手段来破坏自己跟关蕴涛的关系。

关蕴涛当着女儿和慕轩的面不好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只是笑着说:“没关系的,这种人就是个无赖罢了!”

尹静榕的脸色一下子灰暗起来,眼神中满是担忧和伤心,趴在桌上轻泣道:“他就是个无赖,胡搅蛮缠的无赖!”

关蕴涛和慕轩都听出一些异常了,后者想想,说:“榕姨,是不是这个谷得盛还在纠缠你?”

尹静榕抬首看看他,又看看关蕴涛,点点头,平静了一下情绪,把谷得盛这个前夫这两年一直不断纠缠自己的事和盘托出,她心里很是难过,这段日子跟关蕴涛的交往,她觉得这是个可以依赖的男人,她心中重又燃起了对感情、对家庭生活的渴望,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放弃了,只要谷得盛那个无赖在,她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静榕,别担心,这事由我来解决!”关蕴涛很快明白了她的担心,柔声安慰说。

慕轩点点头,说:“榕姨,他既然不是什么善类,对这种无赖也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你就放心让我们去做吧!”

关蕴涛听他的意思准备接手这事,很是惊喜——他多少清楚慕轩的能耐;妍曦却是毫不意外的冲慕轩翘翘大拇指——老丈人有事女婿上,天经地义嘛!

尹静榕上次在别墅见识了这个年轻人的强大人脉,也清楚关蕴涛绝对不是胡来的人,想了想,终于点点头说:“那小心点,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这事有什么麻烦!”

关蕴涛和慕轩一起点头,齐声说:“没事的,不用担心!”

妍曦表现得很是兴奋,挥着一双拳头嚷嚷:“咱们是不是这就去揍那个无赖一顿?”

“不行!”其他三个人不约而同向她喊一声,妍曦的笑容一收,脸色有些讪讪的,却听慕轩说:“揍他一顿太轻了,而且于事无补,咱们一定要让他再不敢见榕姨的面,甚至一提到榕姨就瑟瑟发抖才行!”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又灿烂起来,挥着小拳头喊一声:“耶!”

关蕴涛和慕轩都笑了,尹静榕看着他们仨,忽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这一刻,她深信,自己的新生活从此开始了。

慕轩和关蕴涛就在饭桌上商量了一个对付谷得盛的计划,而妍曦跟尹静榕也聊得很是投机,看样子,关蕴涛的第二春应该很快就到了。

生日蜡烛点了,生日歌唱了,生日蛋糕也吃了,妍曦说她跟慕轩还有节目,关蕴涛就带着尹静榕先走了,而慕轩被妍曦带到了隔着一条街的明溪电影院,在这里,他们安安静静看了一场电影——什么电影?没注意名字,反正是个挺感人的爱情故事,是关于美女与大叔的,慕轩看了没有太多的感触,他的脑子里一直在想该怎么实施既定的计划,妍曦的一句话却让他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美女爱大叔,就像我们一样!”她指着荧幕上相视而笑的有情男女,俏脸之上的神情异常坚决。

而后,慕轩终于知道自己今天收到的生日礼物是什么了——周围很多情侣受电影气氛感染,情不自禁拥吻,妍曦居然也动作迅速的在慕轩唇上深印一吻,悄声说:“这个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慕轩呆了一瞬间,心想:得赶紧想办法打消她的怪念头,什么美女爱大叔,我又升级成大叔了?

妍曦对于慕轩的迟钝很是不满,暗自嘀咕:我的傻大叔,难道本美女的初吻还不算最好的生日礼物?

晚上,他们就在一家小饭馆吃了点东西,之后在濒海路上的步行街逛了足有两个钟头,他们才开车回别墅。

别墅里安安静静的,瞧不见别人,只有梓峪一个人坐在一楼客厅看电视,看见他俩,笑盈盈地说:“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慕轩笑笑,还没开口,妍曦就抢先抱住梓峪一条胳膊,一惊一乍的:“姐,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可是霸占了你男人一整天唉,你不想知道我俩干了什么吗?”

慕轩一脑门子问号啊,你这是存心挑事吗?别忘了,你可是当事人,还是罪责最大的那个,怎么搞得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梓峪看看慕轩的脸色,“噗嗤”笑了,抬手拧一下妍曦的鼻尖,说:“你都坦白自首了,当然得从宽处理啦!”

妍曦“嘻嘻”笑了,说:“那我把赃物完璧归赵,可以睡觉去了吧?”说着,过来把慕轩往梓峪身边一推,就咯咯笑着跑上楼去了。

慕轩冲梓峪无奈的一笑,说:“老婆,累了吧?去睡吧!”

梓峪俏脸一绷,鼻子里哼一声,说:“妍曦都坦白自首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慕轩脸色一僵,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其他反应,梓峪自己先就笑了,说:“好啦好啦,饶你一次,下不为例!”说着也咯咯笑着上楼去了。

慕轩真是无语了,怎么大家都喜欢上自导自演了,难道这是她们在我昏睡期间的新爱好?

这一天走了好多路,慕轩觉得相当累,洗了个澡,准备好好睡一觉,却惊喜的发现梓峪居然拥被等着他,两人相拥一吻,彼此都有些情动,不过梓峪担心慕轩的身体,不敢撩拨他,就故意转移他的注意力,问他白天都干什么了,慕轩说了一下大概,尤其提到尹静榕前夫的事,梓峪听了义愤填膺,说:“这种无赖一定要好好惩罚,不能让他继续害人!”

“是,练女侠,小的遵命!”慕轩很严肃的抱拳领命。

“死相!”梓峪娇俏的白他一眼,随即又“噗嗤”笑了,老公这个样子,才让人知道他真的已经回来了,她紧紧抱住他的健腰,呢喃着说:“老公,你回来了,真好!”

慕轩也紧紧抱着她,心潮涌动,难以平静。

这一晚,他们相拥而眠,彼此心中都难得的异常平静。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慕轩就打电话给张冠、李戴,托他们去搜集谷得盛的资料,原本以为要费点功夫,谁知午饭之后,张冠就打电话过来,说要搜集的都齐了,慕轩表示很惊讶,这也太快了点吧!

而对于妍曦来说,对付谷得盛的过程中,还给她带来了意外的惊喜——自打进了凭海大学后一个一直困扰她的问题终于有解决的机会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费脑子

大年初八了,原凯峰要赶回去开工了,谭雪曦和女儿、女婿也一起回去,小甜甜一个人坚持要留下来,说是要陪小弟弟,原慕岚夫妻俩拗不过她,只好答应,嫣菲安慰他们两夫妻说:“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自打儿子出生之后,她对照顾孩子还是挺有心得的。

送走父母一行之后,慕轩去了老张饭馆,老徐看见他,喜出望外又倍觉感慨,他仔细询问了一些情况,知道慕轩目前没有什么不妥才算放心。

期间,张冠打来电话,说那个谷得盛跟着祥发公司的老总吴德路去了传岳董事长唐岳云那里,而就刚刚,林慕野也到了唐宅,张冠和李戴猜测,很可能是唐岳云找林慕野帮那个谷得盛的忙——或许谷得盛已经知道关蕴涛的身份,知道这次有了麻烦,毕竟,祥发公司只算一个小公司,虽然它背后是祥发集团,吴德路也是祥发集团董事长莫祥发的小舅子,但是莫祥发的原配、也就是吴德路的姐姐吴德芬早就去世了,莫祥发早有了新欢,唯一的外甥莫之舒根本顾不上他这个舅舅,谷得盛想要仗着吴德路的力量跟关蕴涛抗衡,根本不够看哪!

要是林慕野替谷得盛出面,我该不该就此放手呢?慕轩一时有些为难,虽然跟林慕野来往并不算多,但是彼此觉得投缘,林慕野真要替那种人出头,还真是会让人很遗憾。

老徐知道了他的为难,说:“如果这个林慕野真要为姓谷的事找你,那你完全可以实话实说。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也只有这样了!慕轩觉得依照之前所了解的林慕野的为人。他一定也不会为这种人出头。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印证慕轩的看法。离张冠打来电话不到一个钟头,慕轩的手机又响了,他一看,居然是林慕野打来的,接通电话之后,那边传来林慕野的笑声:“哈哈,原兄弟,这次咱俩成谈判对手了!”

林慕野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情况。果然是谷得盛辗转托到了他那里,谷得盛希望关蕴涛能谅解之前的误会,而且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关蕴涛面前,不过,林慕野最后告诉慕轩:“我已经拒绝了谷得盛,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伸把手,这种人渣,不能轻易放过!”

原来,林慕野听唐岳云一说吴德路和谷得盛的来意。他就知道谷得盛肯定没说实话——如果只是一般性的误会,姓谷的自己去向关蕴涛解释就行了。干嘛要兜这么大个圈子!

唐岳云也看出了问题,他跟吴德路只是有过几次生意上的来往,自然不会贸然替林慕野答应,几句话将两个不速之客打发走,而后林慕野一个电话打给管昊旭,不到半个钟头,谷得盛的斑斑劣迹就无所遁形了,这个谷得盛喜欢勾搭女人是出了名的,同时跟不少女人勾搭也就算了,还利用手中的权利对自己的下属进行潜规则,被他拆散的情侣可不是一对两对,而且他做这些明目张胆,肆无忌惮,这种人渣,留着只能害人!

慕轩这下子定心了,给关蕴涛打电话,才知道林慕野先给关蕴涛打电话了,关蕴涛说一切由慕轩拿主意,林慕野才找上了慕轩,听说林慕野他们也支持自己不要放过谷得盛,关蕴涛的信心更足了。

慕轩告诉关蕴涛,他准备开始计划了,关蕴涛当然赞同,他总觉得尹静榕心神难安的,很明显,谷得盛留给她的阴影不小,他要早一点了结这事情。

慕轩给张冠打电话,告诉他计划开始,张冠很开心的回应:“收到,立即行动!”说实话,过年越来越没劲了,干这些很有行侠仗义的愉悦感和成就感。

这工夫,负责买菜的肖亮和米丽回来了,见了慕轩都很是欣喜,慕轩想到他们为了生活过年都不能安心在老家呆着,心里很是感慨。

这大过年的,虽然周边大学的大部分学生都回家过年了,但还有学生留在沪上打工赚学费,加上还有一些周边居民大过年的懒得开火仓,老徐这里居然比平时还忙些,肖亮在老徐的调教下,现在基本可以掌勺了,老徐又招了两个学生帮米丽——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肖亮和米丽在米沁歆的安排下,一毕业就会有非常好的工作等着,老徐已经开始操心找厨房大师傅了。

看他们这么忙,慕轩本想伸把手,但是妍曦的电话来了:“大叔,你在哪呢?赶紧回来,你宝宝想你了!我也想你了,嘻嘻——”

慕轩很无奈啊——我怎么就成大叔了!他跟老徐打了招呼离开,老徐悄悄说了一句:“感情之事,重在自心,不必强求顺应世俗!”

什么情况?不必强求顺应世俗?是说别管别人怎么看吗?按我自己心思干?徐老,您老的思想很前卫呀!

——其实按照从前的世情看,老徐的这个绝对是守旧啊!

回到别墅,梁欣然、米沁歆和林旖旎今天都去上班了,只有梓峪和嫣菲在厨房忙着做饭,慕轩想帮忙,却被两女赶出来了,这几个月,她俩的厨艺也见长啊!

慕轩就上楼,孩子睡着,妍曦和妮妮、小阚、小甜甜在旁边玩大富翁游戏,居然是妍曦这个成年人输得最惨,见了慕轩,她一个劲地嘀咕:“这么赚钱符合法律吗?”

慕轩不笑不行啊,跟小孩子玩个游戏你讲什么法律,难怪你赚不了钱啊!富贵险中求,你真不是赚钱的人呐!

输惨了的妍曦最终放弃了,扔下兴致勃勃的妮妮他们仨,坐到守着孩子的慕轩身边,伸指轻轻碰一下孩子乌黑的短发,赞叹说:“头发好黑啊!宝宝,你好可爱啊!”

慕轩看着睡熟的孩子。心里充满了温馨甜蜜和满满的爱意。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只想孩子能够永远这样健康平安,哎,“有了!”

“什么有了?”妍曦惊诧的瞪着他,目光甚至下意识的在他腹部飞快的溜了一圈,你是男人哎,好像没有那个功能啊!

好在慕轩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注意这些,顺口接道:“孩子的名字有了。”

“叫什么。叫什么?”妍曦很激动,虽然孩子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可是能够第一个知道孩子他爸给他起的名字,那也绝对是种不错的感觉哦!

慕轩却没有告诉她,而是起身说:“我去跟嫣菲商量一下,看看她的意思。”

妍曦看着他的背影,愤愤的嚷嚷:“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不就是孩子他妈吗,我也能做的!哼——”

这么大的噪声,幸好没有吵醒熟睡着的孩子。他只是蹬了两下小腿,继续睡;妮妮他们仨却都被惊到了。不约而同看着妍曦,连小甜甜的眼神中都满是惊异之色。

嫣菲正在厨房里做酸菜鱼,梓峪在一旁打下手,慕轩一进来,梓峪就挥着手喊:“去去去,用不着你!”

慕轩笑着说:“是别的事,别的事,嫣菲,我想到孩子的名字了。”

嫣菲惊喜的回首看他,梓峪白了慕轩一眼,默默地接过嫣菲手里的锅铲,心里的滋味就像正在锅里咕嘟的鱼一样——有点酸,嫣菲来到慕轩跟前,问:“什么名字?”

慕轩说:“我只想孩子健健康康的成长,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愉快轻松一点就行,所以,我想叫他‘康凡’——原康凡,你觉得怎么样?”

“原康凡,原康凡,”嫣菲喃喃自语,眼眸渐渐亮了起来,“小名可以叫他‘康康’,好不好?”

慕轩当然不会反对,梓峪也觉得名字很顺口,挺有意义,于是,慕轩的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就这样诞生了。

当大家都对孩子“小康康”“小康康”的叫着时,嫣菲心里觉得异常踏实,慕轩只是给孩子取了名字,但是她非常敏锐的觉察,慕轩的某种态度好像变了,这种改变,让她心中隐隐有了窃喜,有了期待,也有了患得患失的惴惴不安。

老公的细微变化,自然逃不过梓峪的眼睛,午饭她吃得很少,自己做的菜自己也没捧个场,她解释说油烟熏多了,没胃口,但是一样熏多了油烟的嫣菲却吃得不少,好在,慕轩很捧场,大半的菜都进了他的肚子,不过梓峪明显不领情,整个吃饭过程中没有看过他一眼。

吃过饭,慕轩很自觉地进厨房洗碗刷锅,梓峪跟了过来,妍曦原本也想过来凑热闹,却被嫣菲拉着去照顾小康康了。

“老公,你变了!”梓峪没有转弯抹角,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慕轩洗碗的动作一僵,默然几秒钟,转身迎着梓峪的目光,说:“老婆,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他们娘俩一个放心的未来,至少,不能让孩子过没爹的日子。”

梓峪看着他的眼睛,半晌,轻轻点首,说:“我不想阻止你做一个称职的父亲,但是,你得记着,你是我的男人,永远都是!要是敢抛弃我,我就把你——”她高举右手两个手指做了个“咔嚓”的动作,陪着脸上那无比阴冷的表情,可绝对不是摆剪刀手卖萌啊!

慕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过心里异常温暖,这样剽悍的梓峪,才是最真实最可爱的老婆啊!

“老婆,你要用不上就随你处置!”慕轩抱着她的纤腰,埋首在她胸前,耍起了无赖。

梓峪伸指在他腰间捏了一块软肉,拧了几下,却最终还是放手了——好不容易失而复得,下不了那个狠心啊!

慕轩自然知道她不会真的下狠手,握着她的纤手,深呼吸,喃喃着:“好香!”

“无赖!”梓峪的双颊都通红了,怎么回事,以前是多好的男人哪,怎么突然就变了呢?这辈子,算是被这个无赖套牢啦!

下午两点多,慕轩正在照看小康康,胡益士来了电话,告诉他:小马家的日子很难过!小马是慕轩受伤昏迷的嫌疑人之一。当地执法部门也接到了通缉令。虽然过了这么几个月。当地早就松懈了,可是小马的家人不得不生活在乡邻们异样的目光中——本来只是经济上的困窘,现在却还要承受精神上的负担,尤其是小马的娘,一方面是想儿子想的,另一方面听说是自己儿子害了慕轩,心生内疚,身体越来越差了。

“小胡子。你把钱留下,再把老娘接到沪上来,要是小马还好好的,他会出现的!”慕轩仔细的叮嘱胡益士一路上的安全,自从醒来之后,他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应该还有机会跟小马相见,小马是个孝子,要是知道老娘身体不好,一定会出现的。

挂了胡益士的电话。慕轩就给练老爷子打电话,目的只有一个。撤销对小马的通缉,自己是苦主,现在安然无事了,那小马这个“嫌犯”的帽子完全可以摘了。

练老爷子虽然觉得慕轩有些拿律法当儿戏,但准孙女婿这个要求有情有义,当然一口答应,他的动作非常快——或者应该说,接到他的指示之后,行动的人动作前所未有的迅速,两个钟头之后,胡益士又给慕轩打来电话,说刚刚有关部门派人来马家了,宣布撤销对小马的通缉,说小马的嫌疑洗清了。

慕轩这下子放心些了,胡益士他们收拾好了来沪上需要两天,慕轩就安心先处理谷得盛的事了。

其实计划很简单,张冠、李戴目前正在充当幸福使者,带着关蕴涛配备的随行人员给每一个跟谷得盛有关系的女人送上请帖,邀请她们参加一个盛大的慈善晚会,当然,慈善晚会是真的,主办者由关蕴涛牵头聚集,除了跟谷得盛有关的女人,其他还有很多知名人士,这次慈善晚会原本就在关蕴涛他们的计划中,只是稍微提前了几天,而且比之前的决定多了一项内容——让谷得盛身败名裂!

就慕轩的了解,关蕴涛做事一向是很理智的,绝对不会轻易将个人情感和公事夹杂在一起,但这一次显然是假公济私啊!由此可知,关蕴涛这一次绝对是对尹静榕动了真情。

“按照你的意思,榕姨这个后妈是当定了?”听过慕轩的分析之后,妍曦很好奇地问,好像那个后妈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喜欢这个新妈妈吗?”妮妮这个小妮子居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妍曦可不敢拿她当小孩子,现在的孩子都是人小鬼大,尤其妮妮这种遭遇的孩子,她很认真的想想,说:“后妈虽然比不上亲妈,但是我爸爸那么喜欢她,为了我爸爸,我也会跟她好好相处的。”我这算不算是孝顺啊?

妮妮也很认真的看着她,神情异乎寻常的严肃,半晌之后,也幽幽的说:“那我也可以,只要原叔喜欢的,我都会跟她们好好相处!”

妍曦傻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吐出一句:“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哪!”心里却飞快的盘算:这个小丫头是不是想传达什么信息啊!她们?她们是谁?

她想了好久,好像还是摸不着头脑啊,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说起话来让人听着那么费脑子呢,这个习惯可不好!

她所不知道的是,妮妮观察她好一会儿,发现她脸色明显带着迷茫之后,悄悄跟一旁始终默默倾听着的小阚说:“我现在可以确定,以妍曦姐姐的脑子,应该对原叔起不了坏心,更不可能侵犯到练婶的地位!”

小阚看看那边的妍曦,冲妮妮很认真的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观点——以妮妮的智商、情商来说,担任原叔感情的把关者绝对是绰绰有余的啊!

慈善晚会就在大年初九的晚上,所有一切都非常顺利,晚会也就顺顺利利举办了。

慕轩带着身边这么多女人一起出席了晚会,妍曦替他张罗的那里外一新的衣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慈善之夜

慈善晚会在关家的一处别墅中举办,这里依山傍水,环境一点都不输慕轩他们目前所住的地方,慕轩他们到的时候,别墅前的停车场上已经停满了车子,妍曦说起来也是别墅的半个主人,可是显然很少来这里,对这里也不太熟悉,带着慕轩他们绕了个大圈,才来到属于自己的房间,梓峪她们就在妍曦的房间换装、补妆,慕轩则被安排在同一层的客房。

慕轩走出房门的时候,顿时有眼花缭乱之感,梓峪、嫣菲、梁欣然、米沁歆和林旖旎像选美一样,在门口站成一排,她们选的都是相当保守的晚礼服,而且相当普通,她们本来是不想参加这样的晚会的,但是很想当场看看谷得盛那个烂人的下场,所以才结伴来了。

不过,慕轩的眼睛也不敢四下乱看,再普通的晚礼服,也得分什么人穿,眼前,梁欣然成熟妩媚,米沁歆庄重典雅,林旖旎青春靓丽,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米沁歆和林旖旎都还算正常,眼眸含笑而已,可是梁欣然却在抛媚眼,让他暗自心惊啊!

嫣菲身上糅合着知性与母性的少妇风韵更加让慕轩不敢多看,他能大大方方看的也就只剩梓峪了,很明显,梓峪身上这身晚礼服是几个人中最出色的,不但完全适合梓峪的身材,而且也非常适合梓峪的肤色,慕轩觉得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优雅迷人的梓峪,眼神中不由自主散发出深深的迷醉之色,这可让其他四位心中很不是滋味。

“大叔。口水擦擦。太丢人了!”妍曦的夸张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把在场的几位都吓了一跳,不只五个女人不约而同看向慕轩的嘴角,连慕轩自己都下意识的抬手抹了一下嘴角——口水?哪有!

“噗嗤——”,掩口失笑的可不止妍曦一个,慕轩很是懊恼,看样子,这个大叔是当定了?难道还要在前面加个“猥琐”不成?

而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停留在妍曦身上。眼神中都有惊艳之色,妍曦是她们几个中最年轻的,也是容貌最美的,肤如凝脂,色如白雪,完全可以化身为故事中的白雪公主,可是她偏偏选了一身深紫色的短款晚礼服,而且是抹胸式的,香肩玉臂跟大腿都露着,秀发挽成髻。看上去不止年龄增加了三四岁,整个人纯真与性感相结合。完全成了白雪公主和黑心皇后的合成版,梓峪她们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的看向慕轩,一瞬间,她们五个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似乎,今晚最适合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应该是这个混血美人!

“怎么样,好看吧?”明知道自己成了大家瞩目的焦点,妍曦还是很自然的站到慕轩身边,挽起他的胳膊,嫣然一笑,明知故问——就这么几步路,梓峪她们的视线很自然就被她胸前的异样波涛给吸引过去了,每个人都下意识的低首看自己某处一眼,再看妍曦的目光中就只有深深的服气了:今晚,就让这个小丫头唱女主角吧!

其实妍曦这个“女主角”是早就定好的,要让谷得盛不敢轻举妄动,慕轩身边就得有这么一个很有分量的“女主”,虽然说论真正的实力,驰骋商界的米沁歆和有军界背景的梁欣然、梓峪都比她强,可之前在谷得盛面前露过脸的是她,所以,连梓峪这个正牌女主都无条件的表示赞同。

“很好看,很好看!”慕轩一个劲的点头,说着违心的话——说他违心,不是说妍曦不好看,而是说他根本就没敢多看身边的混血美人,只看了一眼,就吓得不敢多看,还一叠声说好看,这还不够违心么?

“行侠仗义的大叔,该你上场了!”妍曦完全不在意身边这个男人躲躲闪闪的眼神:这一刻,我可是期待了好久,终于,轮到我做他身边的女主角了,好戏开锣啰!

这一次慈善晚会要进行慈善拍卖,所得款项将用来支付本市十二岁以下失明儿童的手术费,所以,来参加晚会的除了几个大医院的院长、副院长之外,市委、市政府也分别派了专人前来,很凑巧,都是熟脸——就是上次慕轩醒来后代表市委市政府前往探望的官员中的两个,一个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洪鸿鸣,一个是市府办公室主任章允韬。

洪鸿鸣是个五十出头的瘦个子,他身边是个同样身形瘦小的妇人,他介绍那是他夫人张凤,洪鸿鸣不愧是搞宣传工作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跟什么人都聊得很欢,他夫人在一旁也一直笑盈盈的。

章允韬是个五十出头的浓眉壮汉,行动间分明带着军人的气息,他身边没有女伴,却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眉眼跟他很像,是他的儿子章京石,小伙子一表人才,身旁又有个有权力的老子,自然很是招年轻女性的目光,可是章京石一直目不斜视,看着是个不近女色的主儿,不过,当关蕴涛带着尹静榕、妍曦和慕轩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章京石的目光就锁定在妍曦身上,再也没有时间旁顾,当然,偶尔也会瞥一眼妍曦身边的慕轩,眼神中满是妒火。

“章主任,京石,欢迎赏光!”关蕴涛跟洪鸿鸣夫妇俩聊了几句之后,过来跟章家父子俩打招呼,他跟章允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而且之前还有人拿他俩的名字开玩笑,说要不仔细听就会搞混了,而且章允韬为人处世也不错,所以关蕴涛对章允韬感觉特别亲切些,对章京石这个小伙子也特别高看一眼,要不是女儿对慕轩一往情深,他都有意撮合她跟这个小伙子了。

关蕴涛向章允韬引见尹静榕和慕轩,一旁的章京石靠近妍曦,很亲热地招呼:“小曦。你真好看!”他可绝对不是说客气话。目光始终在妍曦身上逡巡。看样子恨不得把她整个人吸进眼睛里。

“谢谢!”妍曦似乎丝毫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赤裸裸的惊艳之色,嫣然一笑,刻意挽紧身边男人的胳膊,“我们俩很配吧?”

章京石看着眼前美人如玉,笑靥似花,心中万分悲伤,这么美的人,这么灿烂的笑容。为什么都不属于我!她身边这个老男人是谁啊?这么讨人厌!

要知道,自打去年九月新生报到发现了关妍曦这个混血美女学妹之后,章京石就展开了强大的追求攻势,可是,每一次都被她轻飘飘一句“我已经有老公了”搞得无功而返,迄今为止,他已经完全配得上“百折不挠”的称号了,甚至,他现在是整个法学院的笑话,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老男人所赐啊!

面对对面这个小伙子毫不掩饰的仇恨目光,慕轩终于知道自己目前所处的尴尬位置了。眼前这个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妍曦为什么要这么无情的打击他呢?最关键的是,我莫名其妙就成了挡箭牌,我招谁惹谁了,就那么招人恨吗?

妍曦可丝毫不顾慕轩的满腔悲愤,挽着他四处游走,看来她认识的人也不少,“伯伯”“叔叔”“阿姨”的叫着,对每一个人都热情的介绍自己身边的男人:“这是我男朋友原慕轩。”

那些人慕轩大多不认识,不过在他们恍然中带着或慈爱或惊羡或妒恨的目光注视下,他很快就入戏了,微笑着应酬着,时不时还给身边的“女友”一个温柔的微笑,旁人不觉得怎样,妍曦这个“女友”却是觉得异常的幸福,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待遇啊,今晚终于享受到了!每次与他微笑的眼神相对,为什么有一种熏熏然好像要喝醉的感觉?难道,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心跳得好快,好像要蹦出来了,以前没有这么厉害的啊!难道,大叔对我也有感觉了?我们这样就叫心有灵犀吧?

像梓峪她们这样熟悉妍曦平日言行的旁观者都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这个仪态优雅、举止得体的女孩子真的是妍曦吗?

“看样子,她一直都不是开玩笑,这个小丫头,对你的男人用情很深呐!”嫣菲对梓峪低语,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曾几何时,那个男人可是自己的专属品,现在,自己只能看着别人下手抢他了!

梓峪微笑着,目光在自家男人和他身边的混血美人身上掠过,落在了一个熟人身上,那是跟自家男人非常相像的林慕野,他也来参加晚会,不过身边那个青春靓丽的女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听米沁歆说,那个女孩子叫秦婉茗,本市名牌大学法学院硕士毕业,目前是律师,跟上次与林慕野一起来探望慕轩的那个律政俏佳人吕梦霏是同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听说,她跟吕大美人一样,也是林慕野的女人。

难道,让老公也变成林慕野那样子吗?梓峪心里纠结万分。

同样在心里纠结着的还有谷得盛,接到慈善晚会的邀请,尤其是知道在关蕴涛的别墅举办,他非常兴奋,这一次,说不定不光能跟关董事长冰释前嫌,而且还可能得到更多的收获,那样规模的慈善晚会,以前可不是自己这样的身份能够参与的,这一晚能得到的人脉就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财富啊!

可一旦来到这里,他就觉得非常忐忑了,那些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算其中有几个有资格来参加,那其他那些呢?凭她们的身份、地位,要进这儿的门可是绝对没机会的啊!她们出现在这里,莫非有什么阴谋?

当关蕴涛、尹静榕、妍曦和慕轩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谷得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从旁人的反应中,不光感觉到关蕴涛的能量之大,更发现那个年轻男人的人脉不少,看情形,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给自己招来不测之祸。

他于是很纠结,要想继续纠缠尹静榕是不可能了,可是,放弃尹静榕,是否就能获得关董的原谅、继续逍遥自在下去呢?既然关董邀请我来参加晚会,那就意味着他不想追究我的问题啦!可这是事实呢,还是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呢?我该怎么办?当众向他道歉吗?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关蕴涛踏上了大厅北端的小型舞台上。大声宣布慈善拍卖开始。谷得盛只觉后脊梁一阵冷汗冒出来,感觉一个大好机会已经远去了。接下来,他心神不定的看着拍卖会的一切,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过的是非常高端的生活,今晚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啊,这些买那些拍品的都是什么人啊,难道不知道每次举一下手就是五十万吗?举得那么起劲。难道他们家里都有印钞机不成?

那些拍品都是善心人士捐出来的,时尚服装,名牌包包,玉镯,戒指,艺术品之类的,原价确实不低,但最终都是以原价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价钱拍出,这一番拍卖下来善款达到八位数,这么快的完成既定目标。慕轩也暗自吃惊,期间。他在米沁歆的授意下,也参与了对一只戒指的竞价,戒指是翡翠的,原价也就五位数,最终慕轩以七位数拍下,原因是章京石那个年轻人跟他抢拍,生生把价格抬上去了。

当慕轩最终拍到戒指转头看章京石时,满眼都是那小伙子满是妒恨的眼神,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这个小伙子目前最大的仇人了。

“大叔,戒指能送给我吗?”妍曦对那翡翠戒指垂涎欲滴,她可不是贪那戒指,关键是送戒指的人呐!

慕轩爱莫能助,其实这个戒指就是米沁歆捐出的物品之一,拍下戒指的钱又是米沁歆出的,他可没权利把它送人。

妍曦很不满的撅嘴嘟囔:“小气鬼大叔,我就知道会这样,你不肯送我礼物,那我送你好了。”说着,往慕轩手里塞了一样东西,慕轩摊开手一看,居然是一只戒指,看着应该是银质的,他诧异的看身边巧笑倩兮的混血美少女,却见她轻轻晃晃左手,其中一个手指上戴着同款的银戒。

慕轩觉得不妥,这种礼物可不是随便能收的,可没等他开口,混血美少女抢先说:“这可是我第一自己打工挣的钱买的,你要不收我就把这件礼服脱了!”

脱礼服?慕轩傻眼了,你这衣服要是脱了——唉,那画面太美,我都不敢想象哪!

在这变相的威胁恐吓之下,慕轩只好屈服了。

谁能想到,就在这一晚,类似的威胁恐吓居然发生了第二次,只不过女主角变成了米沁歆。

拍卖会结束之后还有酒会,工作人员忙里抽空,帮着爱心人士把那些拍品兑付了,慕轩和米沁歆去兑付那个翡翠戒指,划卡付账的是米沁歆,但她却不拿那个戒指,慕轩帮她拿着,两人出了兑付的那个房间,到大厅门口的转角时,米沁歆站住脚,说:“戒指怎么样?”

慕轩打开盒子,翡翠戒指绿意盎然,他脱口说:“好东西!它的意义更好!”

米沁歆嫣然一笑,抬起左手,说:“你愿意帮我戴上吗?”

慕轩看着她翘起的手指,直愣愣的看她,眼眸中的含义不言而喻:这个不合适吧!

米沁歆深情的凝视着他,柔声说:“你要不给我戴上,那我就脱掉点东西!”

慕轩连苦笑都不会了,今晚这是怎么啦?出门方式不对?怎么接连遭遇“威胁恐吓”,而且手段都一样,你们不会是事先商量好的吧?

他傻愣愣的看着说“威胁恐吓”的话都那么柔情的美女,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结果人家可不给他时间,左手还是非常执着的抬着,右手抓住了礼服的衣襟拉了拉,肌肤的诱人光泽立即闪耀起来,慕轩大惊失色,捻起那枚翠绿的戒指,非常准确的套住了那个翘起的纤指,米沁歆抬起手翻来覆去看着,嘴角闪现狡黠的笑容,再一次柔声说:“这虽然是你给我戴上的,摘不摘却由我决定!”

这算什么嘛!慕轩哭的心思都有了,不带这么玩人的啊!

米沁歆似乎很满意他的表情,拉起他的大手,非常温柔的说:“人多了,咱们进去吧!”

进门这几步路,慕轩走得相当忐忑,大厅里酒会已经开始,他俩一进门,立刻就迎来了梓峪她们诧异的眼神,慕轩有点懵。丝毫没想过要放开米沁歆的纤手。身边的人儿脸色酡红。却把他的大手抓得更紧了,甚至微微的颤抖着,这一刹那,慕轩似乎敏锐的窥见了她的心思,暗自喟叹一声,转身轻轻拍了拍她的纤手,低声说:“对不起!”

米沁歆羞怯怯的一笑,一样低声说:“不用。我就是要等!”

看着她那动人的笑容,慕轩心头一阵悸动,还没开口,耳边已经满是妍曦的娇嗔:“老公,你怎么这么慢啊!”然后手一暖,已经被小丫头抓住了,米沁歆微笑一下,放开了他的大手,而后向梓峪她们走去。

慕轩看着她跟梓峪、嫣菲她们说着话,脸上神情很自然。心里略微放松些,转头看妍曦。才发现小丫头的眼神凶巴巴的瞪着自己,但她马上又变得温柔似水,身体贴近他,转首向一旁脸色不善的章京石哼一声,说:“现在明白了吧,我喜欢我老公这样的大叔,对你这种小屁孩没兴趣!”

小屁孩?章京石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神非常不甘的瞪着慕轩这个大叔,慕轩看着这个脑子明显还不够用的小屁孩,再看看自己身边脑子绝对够用的小屁孩,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小屁孩确实不合适——脑子的发育程度明显不对等嘛!

慕轩无视小屁孩对自己的敌视,语重心长的说:“章先生,想必您也看出来了,我们家妍曦确实跟您不合适,您就别费那个心了!您这么出众,一定会找到适合您的那一位的!”就你这种没搞清状况就乱树敌的脾气,也确实不适合妍曦。

说完,他也不顾章大公子的感受,冲对方礼貌的点点头,就任由另一个得意洋洋的小屁孩挽着自己离开了,这个小屁孩还非常深情地说:“我们家大叔说得太好了,你们家妍曦非常感动,决定以身相许!嘻嘻嘻——”

慕轩觉得,自己这回绝对是引狼入室了。

妍曦却是没心没肺的转首看一眼脸色铁青、呆站在那的小屁孩,说:“老公,要是眼光能杀人,明年的今天就该是我俩的周年忌日了!”

“你不知道吗?其实打从认识你这位混血大美女开始,我就已经被你的追求者的杀人眼光人道毁灭了!周年忌日?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慕轩没好气的回答。

“老公,你可真幽默!”妍曦一双纤手抱在胸前看着他,满眼都是小星星,“我好爱你哦!”

慕轩没好气的白她一眼,真的无语了,妍曦嘻嘻笑着在他胸前打了一下,这种情况,在章京石看来,分明就是打情骂俏嘛,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同一时刻,谷得盛正在怀疑,自己这一次受邀来这晚会,是不是人家耍了一招“关门打狗”啊?

他无论走到哪儿都遇到跟自己有关系的女人,有的向他暗送秋波,有的却是向他怒目而视,这些女人身边都有男伴,他不敢贸然上前搭讪,只能东游西逛的,那情形,他不像是来参加晚会的,倒像东躲西藏逃避追踪的,时间一久,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机会积累人脉,反倒有四个服装相同的男人一直在观察自己,那四个男人时不时交头接耳,看自己的眼神中满是警惕之色,他觉得自己后脖颈子一阵阵发凉,越来越心虚,最后,他扛不住了,决定提前退场,而且根本没想跟这儿的主人打招呼。

只是,在大厅门口,他被那四个一直注视他的男人拦住了,四个人都掏出一张证件晃晃,其中一个说:“我们是市经济犯罪侦查大队和市警局的,谷得盛,跟我们走一趟吧!”

谷得盛还没说话,一旁有人接口:“几位,谷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是这儿的主人关蕴涛,尹静榕也在他身边,眼眸中满是惊诧,显然,这一幕是她没有想到的。

“谷先生涉及几起经济、刑事案件,我们请他回去协助调查。”为首的那个低声对关蕴涛说,“情况紧急,没能预先跟关先生沟通,希望见谅!”

关蕴涛表示理解,只是拉着这个为首的走开几步聊了几句,而后四个人押着谷得盛离开了,谷得盛原本还想求关蕴涛说几句好话,但是看到尹静榕眼眸中的快意之色后,他觉得一切挣扎都不需要了。

门口的这一幕,自然瞒不了场内很多有心人的眼睛,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关蕴涛索性来到小舞台,拿着话筒说:“各位来宾,不好意思,祥发公司的谷得盛谷总因为涉及经济、刑事案件,被请去协助调查,各位不用紧张!”

发生这么一个小插曲,大家虽然意外,但还是很快接受了,晚会的气氛很快恢复正常了,不过,私底下,一个更大的八卦传开了:谷得盛有命案在身,这回进去恐怕出不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少被特别邀请的女宾暗中大大的松了口气,一瞬间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当然,也有一些女宾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与惋惜,不过,这样的情绪转眼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在她们看来,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是荷尔蒙过多的三条腿男人多了去了,一个谷得盛算什么!

这一切,当然都是关蕴涛和慕轩安排的,谷得盛犯的事是千真万确的,只是之前受他伤害的人没能把他怎么样,现在关蕴涛和慕轩一起发力,那他就在劫难逃了!

之所以让跟他有关连的女性都来参加晚会,不是为了利用她们,而是让她们现场看看谷得盛的没落,希望借此消解她们内心可能留下的阴影。

自然,关蕴涛最希望的,是今晚之后,自己心爱的女人能轻松愉快的开始新生活。

谷得盛被迫离场了,在慕轩看来,这个慈善之夜的重头戏就到此为止了,可是,“生活”这个不讲逻辑、不讲道理、脾气古怪、性情难测的导演有时候总是会导出让人目瞪口呆、咬了舌头、掉了下巴的情节来,慕轩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的重头戏刚刚开场呢,而他,注定又得当一回震惊全场的男主角!(未完待续。。)

第百一百章 元宵

酒会持续到近十一点,很多来宾都觉得累了,他们准备告辞,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刚刚进来,来的是个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礼帽,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衣领竖着,看不清脸,他手里拎着一只相当大的篮子,可看着又不像是水果篮,上面一半用一块黑布盖着,他在门口停留了一下,东张西望之后,大步流星,直奔那个小舞台,一步跨上去,一把抓住话筒,扬声大喊:“原慕轩,你给我滚出来!”

来宾们大惊失色,在一片杯盘狼藉声中纷纷远离小舞台,而慕轩正跟林慕野聊着芙蓉镇的前景,妍曦跟林慕野的女伴秦婉茗也已经熟悉了,两个同样青春靓丽的女孩子亲密的挽着胳膊,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妍曦时不时抬首看一眼慕轩,眼眸中满是狡黠之色。

听到不速之客的大喊,慕轩愕然转身,一秒钟后,他望着十三四步开外的小舞台扬声说:“金尚承,你想干什么?”

不速之客正是金尚承,被叫破身份让他吃了一惊,他索性摔了话筒,一把抓下帽子掼在地上,冲着慕轩那边一扬手中的篮子,大喊:“我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原慕轩,想不想看看你儿子摔在地上会是什么样子?哈哈,哈哈哈——”

他歇斯底里的大笑,四下里却有不少女宾发出惊叫,慕轩心中也是大惊,就想冲过去看个究竟,却被林慕野一把抓住胳膊,低声对他说:“别冲动,搞清楚再说!”

慕轩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想着小康有明丽她们照看,单凭金尚承是绝不可能把小康掳到这里的。他转头去看七八步外的嫣菲,嫣菲显然心也乱了,脸色惊惶的看着金尚承那边,倒是一旁的梓峪跟慕轩心灵相通。迎着他的目光点点首。从坤包里掏出手机开始拨打,慕轩放心了。向着小舞台走过去,他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怕金尚承突然翻脸摔孩子。其实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梓峪及时问清情况。

离着还有五六步时,金尚承大喝一声:“站住!”作势将手中的篮子晃了晃。

慕轩站住脚,说:“我敢跟你打赌,那里面绝对不是我儿子!”

“没错,你别吓唬人!”梓峪紧接了一句,慕轩心中大定。梓峪说这话就表明,小康好好的在别墅呆着呢!

金尚承可不知道他们小两口的猫腻,晃着手中的篮子,阴森森的说:“我跟你赌。你确定?哈哈哈——”

他得意洋洋的大笑时,眼前黑影一晃,手中的篮子被一股大力拉扯,他根本抗衡不了,只能选择放手,而后,他傻愣愣的看着那个抢了他篮子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掀开黑布,等看到对方脸上的愕然之色,他却再次得意的大笑:“里面确实没有那个小杂种,这篮子苹果算是我输的赌注吧!”

突然出手抢了篮子的是林慕野,他掀开黑布看到篮子上面是一层苹果,却不敢确定下面也只是苹果,万一有什么别的危险品,对在场这么多来宾可是个大威胁,他丝毫不顾金尚承的挖苦,动作迅速的直奔大厅外,得到关蕴涛指示的两个保安也跟着出去查看,关蕴涛自己则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林慕野跑出门去的同时,金尚承也动了,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什么向着人群中丢去,轻微的噼啪声中,四下里腾起阵阵烟雾,来宾们惊叫乱窜着,金尚承趁机向着楼梯跑去,嘴里还喊着:“原慕轩,不想后悔一辈子就跟着来!”

慕轩可不敢小看这个什么坏事都做得出的小人,毫不犹豫的跟上去,梓峪也紧紧跟上,另外有三个保安也跟上去了。

嫣菲原本也想跟着,却被梁欣然拉住了,她觉得嫣菲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成为累赘,这种危急时刻,嫣菲也不方便坚持己见,只能耐心等着。

金尚承扔出的东西只是冒了些烟雾,没有其他的功能,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整蛊玩具,来宾们在关蕴涛和一众保安的安抚下很快平静下来,不少来宾对这种意外感到心惊肉跳,纷纷向关蕴涛告辞,关蕴涛安排保安送他们出去,而跟关蕴涛关系近的客人都留了下来,还有一些好奇心重的也留下来看热闹。

林慕野和那两个保安很快就回来了,篮子里只有苹果,没有别的问题,不过这苹果肯定没人会去吃。

听说慕轩他们去追金尚承了,林慕野也上了楼,循着声音,他很快来到了三楼的露台上,慕轩他们果然都在这里。

金尚承背靠着露台栏杆与慕轩他们对峙着,居然还笑眯眯的,说话声音不徐不疾:“要是一车烟花不小心点着了,你说能不能把这幢别墅炸个底朝天?”

几个保安都非常警惕,其中一个拿着对讲机到旁边联络同伴,很快,底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对讲机声,很显然,保安们在排除危险源头。

同一时刻,慕轩也赶紧让梓峪再打电话回去通知明丽她们检查别墅四周,他觉得,金尚承说的别墅绝对不会是这里,金尚承看着眼前这些人忙东忙西,一点都不急,乐呵呵地说:“怎么,急啦?淡定,淡定点!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慕轩沉声喝道:“你就不怕法律惩罚吗?”似乎是为了配合他,远处传来尖利的警笛声。

金尚承却淡定依旧,“嗤”的一笑,说:“什么惩罚?凭什么?我又没干什么,谁能把我怎么样!哈哈哈——”

慕轩的心一沉,金尚承的意思非常明显,这一次,他已经把尾巴都清理干净了,一旦别墅那边出什么事,根本没办法让金尚承来承担责任,这个人渣,一点都不知道悔改,更不懂什么叫感恩,一次次的宽恕他。却让他变得越来越疯狂,犯罪手段也越来越狡猾,对这种人渣,宽容彻彻底底变成了纵容!

梓峪打出去的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应该是明丽。听梓峪简单说明情况,她在那边刚答应一声“我们马上去搜查”。就听见一声沉闷的“嘭”,而后是明丽的叫喊:“大家小心!”接着那边就挂了电话。

梓峪脸色发白,有些慌乱的看着慕轩。

慕轩紧握双拳,脸色发青。眼中透出浓浓的杀机,他往前跨了一步,忿声道:“你这个人渣!”

如果小康和明丽她们有什么事,我就算是犯法也要将这个人渣清除掉!

“我就是人渣,怎么样,恨我吧?过来咬我呀!哈哈哈——”金尚承快意的大笑,这一次。终于是我占了上风,原慕轩,你怕了吧!嘿嘿嘿——

慕轩再次往前跨步,却被梓峪一把抓住了胳膊:“老公。别急,小康他们不会有事的!”她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没底,她也愤怒的瞪着眼前那个忘恩负义的人渣,但眼前绝对不能让老公因为冲动而中了这个人渣的圈套,这个人渣或许还有更恶毒的后招。

“怎么,不敢过来?”金尚承更加得意了,“过来呀,凭你的本事,只要过来轻轻一推,我就会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那样,你不就舒服了吗?啊,来啊!”他居然非常起劲的蛊惑起慕轩来,好像即将被推下去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老公,别上当!”梓峪紧紧挽着慕轩的胳膊,很明显,这个人渣是故意刺激老公,想让他动手,就算把他推下去了,这个人渣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这儿只是三楼,离地不算高,下面又是草地,除非是他脑袋着地,要不最多也就摔断几根骨头,可老公要是真推他了,不就成了罪犯?而这个人渣一旦伤好了,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来骚扰,被这个像毒蛇又像癞皮狗一样的人渣盯咬着,以后就是一块心病啊!

梓峪皱紧了双眉,心里又恨又担忧,她甚至恨不得自己过去解决了这个人渣。

林慕野也适时开口:“慕轩兄弟,这种人渣不值得你动手,早晚会有人收拾他的!”

慕轩的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点点头,说:“没错,这种人渣不值得脏了我的手!”

他转头对梓峪说:“咱们回去吧!”说着,冲林慕野点点头算是招呼,拉着梓峪就走。

他清醒过来,金尚承可就慌了,他居然一抬屁股坐到了栏杆上,冲着慕轩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叫嚷:“原慕轩,你过来推我呀!你不怕我这么一直缠着你吗?就算这一次你儿子没事,我还是可以准备下一次的啊,一直到你痛不欲生为止,不就是花点钱嘛,这点钱我有!呵呵呵——哈哈哈——”

慕轩却头也不回,拉着梓峪快步下楼,转眼之间就到了底楼大厅,向着嫣菲她们招呼一声:“咱们回去吧!”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大家看他俩的脸色都不好,也就不便问什么,赶紧跟着,连妍曦都忘了这儿是她自己的地盘,她根本不必非跟着不可的。

他们刚刚出了大门,还没下台阶,就听楼上传来金尚承的鬼叫:“原慕轩,你这个懦夫,你不能走!你来推我啊!”嫣菲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楼上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听一声怒吼炸响:“你这个人渣,我要你死!”

几声惊呼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惨叫,紧接着就从楼顶摔下一片巨大的黑影,“砰”一声,重重砸在大家眼前的草坪之上,黑影发出两声完全不同的惨叫:“啊——”“哦——”

地上的黑影在剧烈颤抖着,慕轩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过去,看清了,黑影其实是两个人,仰面朝天被压在下面的就是金尚承,而压着他的是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男人,这个男人挣扎着看着身下压着的金尚承,一声长呼:“美媚,我来了——”

之后,这个男人垂下脑袋,整个人像一块巨石一样压住了金尚承,金尚承还有知觉,还在挣扎着——

这个时候,大厅里的主客们都围拢过来了,连楼上的林慕野和保安们都下来了,警笛声戛然而止。两辆警车停在旁边,四个警察走了过来。

警察查看了地上的两个人,上面那个男人——后来有人认出来这个男人正是之前在金玉集团做过的强阳纲,他今晚跟着某个女富豪来的——已经没了呼吸。下面的金尚承奄奄一息。警察打了电话叫救护车,接着又叫了消防车。而后询问现场情况,前面的大家都知道,后面的是跟林慕野一起在三楼露台的保安说的,原慕轩和梓峪下楼后。金尚承几乎疯狂了,在那歇斯底里的大叫,而后不知躲在哪里的强阳纲就冲了过去,怒吼一声“你这个人渣,我要你死!”,抱着金尚承一起摔下了楼……

原本从三楼摔在草地上,金尚承未必会这么惨。只是白天照管别墅的园丁刚刚开了自动浇水系统,之后水关了,却忘了关整个系统,结果金尚承就结结实实摔在了其中一个水龙头上。近一尺长的管子像标枪一般刺穿了他的身体——从腰椎进去,小腹出来,然后再刺进了他身上的强阳纲的心脏位置……

救护车和消防车来得都相当快,消防人员在医生的指点下,好不容易才将那根水管夹断,把强阳纲和金尚承分开,做好急救措施,急急忙忙将两人送去医院。

慕轩急着要回别墅,好不容易等警察允许走人,梓峪的电话响了,那边传来的是一句:“练姐,孩子他们都没事!”

叫我姐?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梓峪愣了三秒钟,才失声惊呼:“小马!”

那边绝对是小马,除了声音像,还因为只有小马这样叫她“姐”!

可是,失踪这么久的小马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呢?这么多日子,他都在哪躲着呢?他突然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呢?

一切疑问,等他们匆匆赶回别墅见到小马就迎刃而解了。

金尚承花钱找了三个小混混,让他们开着车装成抢修水管的工人混进别墅区,车上装着十箱烟花,他们准备把烟花点燃了扔进慕轩他们所住的别墅,就算不能将别墅炸毁,至少也能让里面的人——尤其是孩子——受到惊吓,可惜,他们在别墅东墙外点上烟花才准备扔的时候,被及时出现的小马出手制止了,其中一个很倒霉,点燃的炮仗在他自己脚下炸了,明丽接电话时的叫喊就是因为东墙外的爆炸声和异常状况,所以,金尚承的阴谋没有得逞。

小马之所以会及时出现,是因为他一直就在别墅周围守护着。慕轩从医院被转移到这里,小马也就悄悄来到了这里,虽然这里是别墅区,没有那么多人会去吃他摊的煎饼,但毕竟还是有人会吃,这边的小摊也不少,而且没有城管会来找他们的麻烦,小马就在一个卖杂货的同伴的介绍下,在别墅区附近的小村里租了房。

他一直暗中守护慕轩,上次金尚承找吴浩想来伤害慕轩,就是小马暗中调换了那个窃贼汪何带的药剂,还通知了梓峪;之后金尚承孤注一掷,亲自来刺杀慕轩,小马就躲在窗外,发现慕轩没事而且意外醒了过来,他激动得泪流满面;之后,他盯上了金尚承——他觉得这个混蛋绝对不会到此为止,果然,金尚承在家里窝了三天,昨天出去闲逛了一天,小马悄悄跟着他一整天,发现他在酒吧里见了一个壮汉,小马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他就跟着那个壮汉,发现他们有三个人,而且他们一下子买了十箱烟花,他就更不敢掉以轻心,一直跟在后面,结果今晚就跟到这儿来了……

“哥,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呜呜呜……”小马跪在慕轩跟前不住的磕头,哭得跟个孩子似的,梓峪她们瞧着,眼睛不由自主就湿润了,说实话,她们非常痛恨伤害慕轩的凶手,可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几次三番出手相助,慕轩又已经安然无恙,小马也算是将功赎罪了,就饶过他吧!

慕轩抬腿踢他屁股一脚,骂道:“跪什么跪,我又没死,磕什么头啊!你这么久不回家,你让娘怎么活啊,你这个混球!”

嫣菲她们大惊失色,纷纷解劝:“慕轩,别这样,别这样!”

“别动手啊!你是不是男人啊。这么小心眼!”

“原慕轩,你又没事,就别计较了!”

“小玄子,他可是你兄弟啊!”

“大叔。你怎么这么粗鲁!”

最该出面劝解的梓峪却没有上前阻拦慕轩。反而火上浇油:“小马,换我我也踹你。你就不想想你娘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等你娘来了再好好收拾你!”

嫣菲她们吃惊的看着梓峪,正想谴责她的落井下石,小马反倒不哭也不磕头了,抬头看看慕轩和梓峪。说:“哥,姐,谢谢你们!谢谢!”他们这些战友之间的谅解方式还真不是旁人能够听明白的!

慕轩把他搀起来,说:“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放心上!娘身体不好,我已经让人接她过来,希望这儿的医生能帮得上她!”

梓峪也过来说:“通缉令早就解除了。要是警察问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当然,具体的细节还得仔细说说。

一切交代清楚,姗姗来迟的警察仔细询问了众人。最后还把小马和那三个被制服的小混混带回了警局,不过第二天上午,小马就被无罪释放了,那三个混混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慕轩和梓峪开车接小马回别墅,回来发现别墅里多了个陌生女孩子,小马一见对方就变得怪怪的,梓峪她们紧着追问,终于知道这个名叫李晓娟的女孩子是小马摆摊时认识的,她是卖小饰品的,跟小马在一个地方租住,小姑娘长得不错,难免招来一些别有用心的男人的骚扰,小马帮过她几次,这两天小马没回去,小姑娘很着急,想起小马曾经对她说过:“万一哪天你有困难却找不到我,可以去这个地方找一个叫原慕轩的男人!”

于是,小姑娘就出现在这里了。

慕轩他们都看出来了,小姑娘明显对小马有好感,他们都替他高兴,之前小马老家那个女朋友只知道逼着小马掏钱——小马出事后却又急着撇清关系,才把小马逼上了歧途,这个小姑娘看着人不错,跟小马也算是患难之交,这一回,小马的媳妇算是有着落了,小马的娘看到应该会很高兴吧!

果然,马家老太太来了之后,听说晓娟是儿子的女朋友,身体一下子就好了一半,根本不想去医院了,不过最终拗不过慕轩他们,去之前慕轩呆的医院做了一个彻底检查,结果还是令人非常乐观的,医生的意思,只要老太太好好配合,健健康康不是梦想。

老太太住院了,小马跟陪着来的姐姐、姐夫、两个外甥女在医院陪了两天,之后小马又带着姐姐一家四口在沪上逛了两天,姐姐他们一家就先回去了——慕轩托胡益士带去的钱够他们翻修房子了,他们急着回去准备动工,小马当然留下照顾老娘,晓娟也帮着端水做饭,老太太看着心里那个舒坦,整天笑呵呵的,加上米沁歆主动提出要给小马和晓娟安排好点的工作,老太太越发开心了。

元宵节晚上,慕轩他们临时把老太太接到别墅过元宵,也就在这个晚上,慕轩接到了有关强阳纲和金尚承的消息:强阳纲那晚在路上就不行了,而金尚承经过医生二十多个钟头的急救,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一直没有醒过来,根据最新的诊断报告,恐怕他这辈子很难醒过来了。

其实,仔细想想,金尚承还是不醒过来比较幸运,因为他一旦醒过来,那就必须面对法律的惩罚。

这个元宵节,慕轩他们把在沪上的亲友都请了过来,别墅里比上次慕轩醒过来都热闹,绝大多数人都很高兴,过了一个非常开心的元宵节。

说“绝大多数人”而不是“每个人”,是因为有极少数人不是“心怀郁闷”就是“心不在焉”。

“心怀郁闷”的是章京石,关蕴涛好心,邀请他们父子俩一块过来,可章京石看着自己心中的女神只顾围着那个“大叔”,一颦一笑都只为那个原慕轩,根本不看自己一眼,他心里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难道,我真的比那个大叔差劲吗?

——“小石,爸知道你喜欢关妍曦,”回家的路上,章允韬很严肃的按着自己儿子的肩膀,“不过,还是放弃吧,她不会喜欢你的,你别白费力气了!”其实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孩子喜欢原慕轩,而原慕轩是他最不想遭遇的人,对这个年轻人青眼有加的重要人物实在太多了些。

——章京石不是第一次听父亲这么严肃的跟自己说话,不过这一次明显前所未有的郑重,所以,在沉默了**秒之后,他终于点点头答应了——不放弃又能怎样,小曦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啊!

“心不在焉”的就多了,主要是梓峪、嫣菲、梁欣然、米沁歆、林旖旎和妍曦她们几个,她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林慕野和他的女人们,真是看不出来,那个林慕野看着不算非常英俊出众,却会有这么多出众的美女钟情于他,这些美女不仅年龄、职业各异——年长的也就梁欣然那个年岁,年轻的比妍曦大不了几岁,时尚设计师、律政俏佳人、靓丽警花、美女医生、年轻女总裁等等,而且来自不同地区甚至不同国度的——大陆美女、香港辣妹、衫长靓妞、思密达丽人,她们风情各异却一样楚楚动人,林慕野那个男人绝对是掉进美人窝了!他们那几个或英俊或漂亮的乖巧孩子也让人看着真眼红啊!

这样的“大家庭生活”合适吗?能过得舒坦吗?梓峪她们满心好奇,悄悄跟这些姐姐妹妹请教之后,她们的眼眸中都闪动起别样的光芒。

——“这世上什么千奇百怪的事都会有,就看咱们自己怎么看待了!”这是事后梁欣然若有所思说的话。

——米沁歆她们听了,也若有所思起来。

正在照看儿子的慕轩,突然之间就觉得后背凉凉的,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正要发生哦!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