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六零:军少,来闪婚 - xp1024.com
《穿越六零:军少,来闪婚》


第一章 重生

林曦站在半山腰,远眺天边夕阳西坠,薄暮苍茫笼罩群山,秋风拂面生寒,山林间红叶飞舞白絮飘摇,一切都真真切切触手可及,她再次用力掐了大腿一把,痛得呲牙裂嘴直吸冷气,终于确定:自己没有死掉,而是穿越了!

准确说法是魂穿,传说中的借尸还魂,以全新的身份重生了!

她是九零后,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大学毕业有稳定工作,还与兴趣相投的朋友合伙开了间工作室,日子过得挺充实,谁知交往三年准备结婚的男友突然要分手,原因是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人!

如果其它理由,林曦都有可能去纠缠追问,但变心的男人她绝不挽留,留得人能留得心么?所以分就分呗,只能怪自己眼瞎看错了人。

可那位成功撬走男人的胜利者却不甘于她的云淡风轻:这么拼这么努力终于把男人抢到手,竟看不到情敌悲痛欲绝呼天抢地,那怎么能行呢?

小三寻衅挑事,林曦也不是好欺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还之,她直接把搞事的小三打得哭爹叫娘。

劈腿男赶来给小三撑腰,林曦就吃亏了:男人天生比女人力气大,况且劈腿男高大健壮,林曦那几招自卫式不够看的,小三趁势用力一推,林曦从七层楼护栏摔下……

感知到疼痛的瞬间便失去了意识,本以为必死无疑魂飞魄散,结果睁开眼睛却置身这座山岭,同样是高处坠落,不同之处是原主爬上岩崖砍柴,脚踩空摔下来撞到脑袋,血流过多挂掉了,可巧她的魂魄穿越而来占据这个身体!

原主也叫林曦,十七岁,是下乡插队的知青。

做为华夏人,即便没经历过,林曦也知道“插队”、“知青”是怎么回事——她居然穿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原主留下的记忆里,现在是1968年秋天,海市知青林曦落户到这个黔西小山村插队当农民,已经半年了。

其实原主摔落下来的那片岩崖并不算高,三米左右,崖底全是软土和草丛,按说不应该死的,也是她运气背点,坠落时脑袋在崖石上磕了一下流很多血,无人在旁边及时救治,很快没气儿了,后来被山风吹拂醒过来的是穿越的林曦。

原主的魂儿去了哪里不得而知,林曦占用这个躯壳也得到她的记忆,原主之前曾在山上放声痛哭,悲苦情绪低落到谷底,林曦整理那段记记,也禁不住感同身受黯然神伤,深深理解她为何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信心和欲望。

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林曦很出色也很骄傲,可以我行我素有点任性,但那是因为她所处的年代环境宽容自由,如果让她像原主一样处于六十年代还有这样的遭遇,她觉得自己未必就强到哪里去,肯定也会吃亏受罪、低迷彷徨,只不过,原主未免太过柔善懦弱,若按照自己的性子来,或许能少受点憋屈。

前世林曦看过一些反映六七十年代的影视作品和小说,特殊十年,“WG”运动席卷全国,政治高度敏感,计划经济,全国上下贫穷落后物质匮乏……这样的环境下,被呵护被娇养像朵温室小白花的原主,从小被周围人们各种忌恨,可以说是群狼环伺,一旦失去了庇护,可想而知等待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一个被孤立被打压的十七岁弱女子,能有多大力量与命运抗衡?唯有随风飘零走一步算一步。境遇如此艰难,稍微再增添一点点压力,那真的是承受不了。

艰苦环境能锻炼但也能轻易消磨掉一个人的意志,而让小姑娘痛不欲生的,是来自家乡海市的消息:她那位曾被父辈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即将迎娶她后母的女儿!

婚礼请柬就是她的好继姐寄来的,自从被送到这边远山区插队,孙家对她不闻不问,还以为孙家人不知道她在这里呢,却在此时来信专门告知这个消息,一向温柔淑婉、以大家闺秀形象示人的继姐,还体贴地告诉她另外一个消息:她的外婆重病,只怕快不行了!

原主恨不能立马飞回海市,母亲坠江失踪让外公外婆大受打击,一夜之间变得苍老许多,后来又因为外公年轻时曾出国求学还有国外关系,外公官宦世家、外婆祖产颇丰双双被停职抄家、隔离审查……若不是难舍她这个外孙女儿,两老怕是早已失去活着的信念,如果外婆病重不测,外公怎么办?原主想念外公外婆,可海市与黔省远隔千山万水,光是单程路费就要六七十块钱,她挣的那点工分都不够换口粮,去哪里找这么多钱?

心如刀割,生无可恋,陷入昏迷那一瞬间或许原主已选择不再醒来。

林曦叹口气,如今换了她来顶着这个名份,她又能怎么办呢?这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搞不来钱啊!

山风呼呼吹着,秋寒浸骨,林曦机伶伶打了个冷战,转头四顾暮色四合,再不下山的话待会就看不见路了,直接住山上得了。

但这是不可能的,这地方山高林密,再往那边的深谷里还有野兽出没,深秋季节夜晚温度也很低,不被野兽吃掉也会冻出毛病的。

她赶紧把之前原主砍下的柴枝收拾起来,用麻绳绑扎成捆,也就脑袋那么大,试了一下扛着不算重,想想发现柴刀没带上,林曦忙放下柴捆,去寻找柴刀。

在草丛里看见柴刀,林曦弯腰捡拾的当儿,忽然一阵眩晕,她下意识闭眼,睁开时发现自己右手掌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抬手细看,掌心除了干涸的血迹什么都没有,她觉得可能是失血过多,如今还腹中空空又饥又渴,眩晕眼花也不奇怪。

林曦搓了搓手掌血迹,叹口气想填饱肚子补充营养巴望不上,要是现在有点水解解渴就不错了。

念头闪过,右手赫然握住了一瓶矿泉水!

林曦呆住,以为自己又幻觉了:六十年代哪来的瓶装矿泉水?而且还是那个“农夫山泉有点甜”!

那瓶水就这么沉甸甸压在她手上,晃一晃动一动它也不消失!

林曦渴得狠了,看见了水岂肯放过?管它真真假假,直接拧开就往嘴里灌,居然真的能解渴!

旱禾逢甘霖的感觉太美,她激动得要哭,索性又狂想:再来块蛋糕算你神奇!

掌中悄无声息出现一块三角形独立包装蛋糕,奶油夹心的!

林曦乐得合不拢嘴:这是被上天眷顾自带魔法了吗?魔术师可以大变活人,她玩点小把戏,就变出点吃的喝的也满足了!

第二章 宝贝

灌了半瓶水,大口咬吃完蛋糕,林曦意犹未尽地想要点咸味肉松饼,再次如愿以偿,高兴得眼睛都眯起来,吃饱喝足天色也越来越暗,真的该走了,她没有乱扔垃圾的习惯,心想带回去自己焚烧掉,伸手触碰水瓶和糕点包装纸,掌中瞬间空空,全收起来了!

肚子里有货脑子好像也灵活不少,联想到前世看过的那些闲文小说,林曦知道自己捡着宝了,内心狂喜:果然那些小说没骗人,穿越者都有金手指!太好了,不管它是什么东东,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林曦扛起柴捆下山,狭窄山路七拐八弯磕磕碰碰,好不容易下到山脚平地,天色已经全黑了,好在天空星群灿烂,还有一弯月牙儿发出淡淡光晕,四周景物看不清,但脚下的路是山村人们祖祖辈辈行走的,铺有青石板,星月返照依稀能见,她就顺着石板路一直走,中间遇到凸出的石块和坑窝,不提防摔倒了几次,林曦也不在意,爬起来继续走,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看到前方黑糊糊一片阴影,应该就是村子了。

原主记忆中,这个山村不通公路也不通电,村里半数人家舍不得花钱买煤油,入夜村子里就是这么乌漆麻黑的,村头村尾人家还养着看门狗汪汪乱叫,真是够吓人的。

林曦纵使胆子不小,也被狗的狂叫吓到,逃跑似地快走,顺着村道很快回到位于村东头的知青点。

这是个小院子,一长一短两排屋子加竹篱围起,住着村里两个生产队的八名知青,三男五女,来自不同地方,林曦是海市人,背着个“资本家崽子”名份,其他知青都不愿意跟她走近,只能自己一个人住在右边最末那间屋子里。

这年代农村没什么休闲娱乐,知青们也跟村民一样舍不得钱买太多灯油,吃过饭就凑一屋去,只点一盏灯闲聊看书打牌玩一会再睡觉,林曦走进院子,倒是能借着从那户门里透出的灯光,走路轻松些。屋里的知青不知谈论什么话题,男男女女笑声喧哗,没谁察觉有夜归人,或者听见了也装不知道。

林曦将柴捆放好,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再轻轻掩上门。

这就是原主半年来的日常生活,独来独往,没人理她,她也不主动去招别人,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明明生活在人群中,却孤寂如夜空星月。

林曦循着记忆,从墙缝里掏出一盒火柴,划燃,点着靠墙边小木桌上的一小截蜡烛,这蜡烛还是从海市带来的,一盒十二根,省着点,至今不用买煤油和灯盏。

屋里东西很少,一床一桌一张木条钉的长凳,床铺只有盖的被子没有垫褥,桌上有个铝制饭盒和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白色搪瓷口盅,床对面的墙上拉了根绳子,挂着两件衣裳和一条毛巾,下边墙脚摆放铁桶、脸盆,桶和盆里都盛满清水,应该是早上出门前打好的。

窗下一个简易灶台,灶下码着一小堆木柴,灶台上有一口炒菜的铁锅和烧水煮饭的陶锅,都洗得干干净净,林曦把陶锅注满水,点着火烧水,农村的土灶一般人不会用,林曦前世也不是农村人,但她就是会用。

烧着火的当儿,林曦取出在山上吃完食物剩下的包装纸,扔进灶里烧掉,等水烧开,她舀了杯开水慢慢喝,再拿出一包香辣牛肉干,就着开水吃牛肉条,倒是想泡个快餐面吃的,考虑到快餐面味料太浓郁,怕传到知青们呆的屋子引起轰动,只能啃干粮了。

啃完几根牛肉条,心念微动,手里捧出一面书本那么大的镜子,对着左照右照,检查完额头伤口,发现这副相貌除了有些狼狈并过份清瘦之外,竟然跟自己前世长相重合度极高,玉琼鼻、璎桃小口,唇瓣丰润,翠眉婉秀,最出彩是那一双水眸,流转顾盼间,仿佛缀满月华星辉,又似深藏一个梦幻世界,令人见之迷失。

前世大学选美,她上榜但没拿第一,却无端得了个“魅惑妖姬”封号,林曦很不服气:她明明是个佛系女生,走的端庄优雅路线,怎么就成妖姬了?

叹着气收好镜子,将锅里剩下的开水倒入洗脸盆兑温水,慢慢清洗伤口,把脸也擦洗干净,头发暂时就不洗了,另外又烧了一锅开水兑满桶温水,提到院子里公用洗澡间洗洗,回屋躺在木板床上松了口气。

此时隔壁的两个女知青也从“聚会”上回来了,还在兴奋地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稻杆掺泥抹的隔墙根本不隔音,林曦随意听了听,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她们的谈话内容。

隔壁住的是胡小红和张艳芳,一个是本省省城人,一个来自H省,两个人都想趁冬季生产队没活干之际,请假回家,过完年再回来。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俩,知青点里其他几个都想回家,打算集体向生产队长申请!

这倒是符合林曦的情况,如果他们能请假成功,那么林曦也可以,只是,路费需要想法子筹一筹。

林曦闭上眼睛,想到了自己的“金手指”,手上能凭空出现食物,这些东西从哪来的?她还能取出什么?可以取钱吗?

她抬起手,试着默念“现金”,掌中空空,啥也木有!

自己忍不住失笑:给你点食物活命就不错了,还想要提款机?真是太贪了!

不过,貌似食物可以换钱钱的吧?

林曦又兴奋了:对的啊,目前眼下华夏国生产力低下,粮食、生活物资供应不上来,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有钱没地儿买,如果自己有多余的物资拿出来卖,应该很快就能换到足够回海市的车票!

隔壁两个姑娘总算不说话都睡着了,四周静悄悄,林曦盘腿坐在木板床上紧闭双眼,一边不停地凭空取出自己默念到的东西,一边聚精会神全力搜索,渐渐地,她能感知到源源不断的货物来路,是从一处形状似云似锁的口子里冒出来,她寻摸着想跟进去,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弹开,强烈的眩晕感令林曦赶紧趴倒在床上,脑海里却像炸开般,瞬间豁然开朗,她震惊得睁大眼睛,下意识捂住嘴巴,怕自己忍不住尖叫出声!

不能靠近,因为她体质太弱,但她已然知道了真相!

那是一个储物空间,封印在一枚云状墨玉锁里,空间里井然有序划分区域储藏着大量物资:金银珠宝、五谷粮食、各种生熟食品、生活用品、药材药品、书籍、电器甚至汽车……总之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林曦体弱,精神力也弱,只能略略扫描而过,形同以管窥豹,感觉她能想到的没想到的,那里面全有!

她发财了,而且这笔巨大财富竟然是前男友给她带来的,细想前因后果,不得不感叹命运之奇妙!

难怪富婆小三追了那么久,前男友都不理不睬,只专心对自己,却在准备订婚前夕突然变心和小三搞到一块,看来小三是真的很爱前男友呢,不惜把宝贝露出来,终于打动了那个男人!

前男友其实挺骄傲的,他英俊潇洒,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岁已做到年薪六十万,富婆小三的丰厚家资他并没看上,曾说过只要努力将来自己也会有的,可是最后……唉,还是败给这个玄幻的宝贝了吧?

那个抢了林曦男友的女人,林曦称她富婆,因为她离过婚还比前男友大几岁,倒是肤白也有钱,但长了一身肥肉不符合白富美标准,她纠缠前男友并不避着林曦,就是这么的霸道骄横,林曦每次跟她打嘴仗,都会看见她脖子上佩戴的“墨玉锁”,也曾觉得那块古色古香的墨玉锁挺好看,却绝对没想到它是个逆天宝贝。

那女人家里做的连锁酒店和大型超市、高档精品商场生意,还开药店,她拥有墨玉锁空间,空间巨大还有保鲜作用,估计她在家族企业里就充当了仓管员和采购员双重身份,全国各地甚至满世界飞来飞去收集采购物资,也不知奔波了多少年月才能把个空间填得满满当当。

本来是个享福的命,她却不该不知足还心生歹念。

当林曦被她推下楼之际,求生的欲望促使双手胡乱抓挠,一把揪下了小三脖子上佩挂的那块墨玉,怪不得坠落瞬间听到那对男女叫声尖厉凄惨,感觉他们竟比她这个坠楼者还要绝望,合着并不是怕她死,而是因为这个宝贝啊!

摔落到楼下水泥地板,不用想都知道血流如注,墨玉锁应该是汲足了林曦的鲜血,直接跟着她一起穿到了这里。

可以理解为墨玉锁已经重新认主,所以,墨玉锁是她的了!

高兴啊,但林曦心里也挺复杂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述,主要是对小三和前男友——那个世界里她死了,众目睽睽,同事们都看到小三和前男友动手了,而且他们还是主动上门滋事,再能耐也不能免责,最惨的是宝贝不见鸟……林曦虽说丢了一条命,好歹又重生了,就不跟他们计较了,看在墨玉锁的份上,隔着时空还可以遥寄一点同情。

兴奋过头的林曦睡不着觉,到后半夜还发低烧,知道是额头伤口引起,便取出云南白药喷在伤口,又吞了几颗消炎药,再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第三章 了解

第二天早上被冷醒,硬梆梆的木板床把她后背都硌痛了,摸一下额头,烧已经退了。慢慢翻个身,动动僵硬的四肢,一看原来是睡梦中把盖的棉被踢下床了,不由得暗骂自己笨蛋:空间里新疆棉、羽绒羽丝被、太空被、蚕丝被多了去,竟然都不记得拿两床出来睡,把自己弄得这惨样。

听见院子里人声喧喧,想着也睡不成了,便爬了起来,下乡插队就是农村人,要努力向老一辈劳动者学习,保持勤快肯干作风,睡懒觉会被耻笑。

不过如今秋末冬初,生产队基本没什么活干了,只要大队不集中开会,知青们都可以自由活动,砍砍柴割割草,不然就走东村窜西村到处找老乡朋友玩儿。

林曦没朋友没老乡,哪也去不了,起床找到一把缺齿木梳,把长过肩的头发依旧梳成双马尾,然后收拾昨晚换下的脏衣服,又拿了搪瓷口杯和牙刷、毛巾,拎着桶和脸盆出门,昨夜把水都用完,洗脸漱口也一起到河边解决好了。

几个女知青站在院子中间说笑,听见林曦开门,齐齐看过来,都发现了林曦额头上的伤,胡小红惊讶问道:“林曦,你脑壳怎么啦?”

林曦想了一下原主平时的模样,略略低头走过她们身边,轻声回答:“昨天在山上跌倒,受伤了。”

胡小红:“哎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哪?”

张艳芳哼声:“宝里宝气的,瞧她砍的那柴火,小小一捆,咱们一捆能抵得俩,还能把自己给摔了,真是!”

另一女知青抿嘴笑笑:“行了别说了,人家是海市知青,大城市来的,又是娇小姐,从小到大都没干过活,放到这儿来委屈了呢,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万恶的资本家,剥削阶级……”

林曦脚步不停往外走,这样子符合原主性格,不管别人说多难听的话都不会分辨反驳,现在的林曦当然不是那样,但她此刻还没洗脸漱口,没心情搭理她们罢了。

村外一条小河水流潺潺,河底布满鹅卵石,清澈见底,有小鱼小虾游戏其中,林曦在城市生长,十分稀罕这样干净可爱的小河流,蹲河边洗脸洗衣,又捺着水戏弄一会水底小鱼虾,这才上岸回到知青点,院子里静悄悄的,人都不知哪去了。

晾晒好衣裳进了自己的屋子,林曦脱下弄湿的旧鞋,从空间里拿出几双新鞋摆在地上,虽然很想很想穿上轻便舒适的名牌运动鞋,最后还是选了一双比较不显眼的灰色胶底布鞋换上,知青年代,又是“资本家崽子”,讲究享受或赶时髦什么的,那是自取灭亡。

早上起来翻看过,原主棉套里藏了十二块多钱,估计是她所有的钱财了,床底下还有个背包,里面放着些旧东西,若有人问起鞋子来处,林曦可以说这双鞋子是自己从海市带来,一直收着没舍得穿。

肚子饿了,林曦很想吃碗热热的快餐面,又担心其它屋里有人,为防万一还是忍住馋虫,取出一罐八宝粥喝着,再吃了两片炭烤海苔、一个真空包装卤味鸡蛋,这才拿起柴刀锁上门,又上山砍柴去。

砍柴只是借口,吃早餐时她想过了:这具身体本来就单薄羸弱,昨天又流了很多血,动不动头晕目眩还耳鸣,十分需要补充营养,但和知青们同住一个院子,若吃点好的必定会有香味传出去,怎么解释食物来源?一抢不来二又没钱买,那就只能从深山老林里做文章!

下午太阳没落山,林曦回来了,依然扛着一捆脑袋那么大的柴枝,手上还拎个用软藤和茅草、树叶胡乱编成的“网兜”,网兜不大,感觉沉甸甸的,路上遇见的人们十分好奇,特别是大婶大妈们,纷纷问林知青上山捡到什么好东西啦?林曦就亮给她们看,原来是一兜“野鸡蛋”,个头不大,可数量多啊,足有二三十个呢,大婶大妈们啧啧惊叹,羡慕眼红也没办法。

至于是不是野鸡蛋?当然不是啦,是从空间里超市区域弄出来的小母鸡初生蛋,个头只有正常鸡蛋一半大,营养价值高,滋味也更好。

回到知青点,其他知青都回来了,正在做晚饭,对于林曦在山上捡到野鸡蛋,男知青没什么反应,几个女知青也是挺眼馋的,但他们从一开始就将林曦排除在外,不让她共一锅吃饭,此时也没好意思问人家要鸡蛋,胡小红倒是巴结着要替林曦接拿东西,被谢绝了,胡小红嘟了嘟嘴,讪讪地走回他们共同的厨房去了。

放好柴捆,林曦开门进屋,也打算做顿热饭吃,查看一下挂在梁上的米袋子只有两斤左右玉米面,林曦没动它,从空间拿出二两大米煮粥,在粥上架两根筷子,放个白面馒头蒸上,再煎四个香香的荷包蛋,清炒几根嫩嫩的芦笋,虽然没有肉,但这顿晚饭也挺满足。

夜里准备睡觉之际,隔壁胡小红陪着一个叫冯卫东的男知青来敲林曦的门,林曦开门让他们进来,三个人就站着说话。

胡小红:“林曦你今天捡到那么多野鸡蛋,一下子也吃不完,留久会坏掉的,不如卖一些吧?”

冯卫东点点头:“对,我想买,我表妹在前面那个村里插队,刚让人来说她病了,我得去看看,大晚上的又不好跑老乡家去找,你可以卖点给我吗?”

林曦:“我昨天受伤流了很多血,也需要营养,要不你明天上山去找找看,也许能找到呢?”

冯卫东苦笑:“我们也不像村里人那样经常往山上跑,熟悉野鸡习性,这个可遇不可求的,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

胡小红道:“哎呀林曦,你就卖给他一点吧,他表妹真的生病了。”

林曦想了想说:“那我卖给你十个吧。”

冯卫东很高兴:“行,十个就十个,你也挺不容易的,我按照鸡蛋价钱给你。”

林曦点头,她还不知道眼下鸡蛋什么价格呢。

冯卫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数出五角钱递过来,林曦接了,心里嘀咕十个鸡蛋就给五毛?这也太便宜了吧。

胡小红在一旁解说:“本来应该是二分钱一个,这不没票嘛,就给你每个五分喽,很合适了,跟黑市价差不多。”

两个人走后,林曦边关门边想着胡小红的话——黑市诶,就是私底下的交易,可以去转一转,从那里弄钱应该比较快。

翌日,林曦还是准备上山砍柴,煮了几个鸡蛋装口袋里,边走边剥着吃,到院门口遇见胡小红,顺手给了她一个,胡小红很高兴,当即决定和林曦一起上山砍柴。

林曦没说什么,在这个知青点里,也只有活泼外向的胡小红时不时跟她吱两声,其他人并不愿意跟她接近。

两人结伴而行,胡小红嘴巴不停,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她很快发现了林曦脚上的新鞋子,果然追问哪里来的?林曦说离开家时外婆给塞进旅行袋里,一直没舍得穿。

实际上原主下乡插队根本就没告诉外公外婆,怕他们担心,所以外公外婆至今不知道她下乡当知青了。

而她宁愿下乡吃苦,把参军名额让给继母娘家侄女,是因为继母答应她,可以找关系,帮她替外公外婆换一个比较好点的住处,之前外公外婆住的地方实在太差了,四面透风漏雨、低涡潮湿还非常窄小,放一张床之后两个人进去都转不开身,门口也没有空余地方,直接就是一条排水沟,不小心的话一出门就摔沟里去了……原主心里知道继母刻薄,她还是赌了一把,但显然已经赌输了:她走后继母并没有帮助外公外婆换房子,那位继姐特意来信炫耀订婚消息,顺便提一嘴:你外婆扫大街时淋雨成了落汤鸡,现病得快死了!

林曦心里愤愤,耳边听着胡小红夸赞说她脚上的鞋子时髦好看,林曦有些无语,这是后世大妈们穿的款式,时髦吗?

顺着话题和胡小红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就说到黑市,胡小红倒是不藏私,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或许她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秘密,林曦从她嘴里了解到不少情况,仔细想想,觉得如果自己行动的话,还是去县城的黑市混比较好,公社圩集万一碰到本村人就说不清楚了——自己的情况本村人谁不知晓?挣工分都不够自己吃,每月得向生产队预支下月粮食,半饿半饱状态,哪里弄来的粮食物资出卖?

所以最保险的,做生意走越远越好。

第四章 赶集

不知是偶然还是运气,林曦和胡小红在山上砍着柴,居然打到了一只野兔子!

很肥的兔子,约莫有八九斤重,听见人声从草窝里窜出来,慌不择路地跑不掉,被两个姑娘围追堵截加柴刀木棍齐上,逮住了。

胡小红笑得见牙不见眼,紧紧搂着野兔子,这可是肉肉啊,她有多久没吃到肉肉了?

两人收拾了柴枝扛下山,回到知青点,又是一番轰动热闹。

晚上林曦破天荒得到邀请加入知青们的饭桌,大家因为兔子肉对她态度改变不少,林曦无所谓了,她觉得自己不会在这地方呆太久。

其实这个年代吧,插队当知青也没什么不好,城市里某种局势比较农村更显严峻,成份出身不好同样很难过,动不动被拉去学习、审问,人民群众时刻监督;另外,农村粮食不够可以寻打些野味补充,城市里就真的只能饿着,钢筋水泥啃不动啊。林曦也愿意安安静静呆乡下捱几年,她是了解历史走向的,等几年后这阵风气一过,直接报名考大学回城就行了,但现在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外公外婆,她必须得尽快回海市。

又过了一天,到赶大集的日子。

现在是计划经济,粮食和商品实施统购统销,禁止自由贸易,不允许开集市,但黔省是华夏国偏远地区,少数民族聚集地,还是可以有点土政策的,比如这个大集,外省多数地方都已经取缔了,这山区里却依然保留,只不过也有规定,大集里不准买卖粮食和肉类,主要摆卖的都是些竹藤编织器或生产用具,也可以卖一些地方特色的小吃食,当然不比贸易自由兴盛时那么多,少量罢了,算是偷摸着卖,干部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毕竟本土风俗由来已久,有些老百姓他就不听教,制止不住的。

知青们最爱赶集,几乎是逢集必赶,买不买东西都要去,林曦期待了好几天,肯定也是要去的。

她心里揣着小九九,不愿意跟别人一路,假装听不见隔壁胡小红的邀约,没应口和她们做伴赶集。

早上天刚麻麻亮林曦就起床了,翻出原主很爱惜的一套军装——当然是没有红领章的,六七十年代崇敬军人,保家卫国英勇又威风,青年们只要有条件都给自己弄套军装穿穿。林曦也敬重军人,只是,以绿色军装为时髦,呃,二十一世纪时尚淑女不太认同,不过原主根本也没几件衣裳,这套算是最新最结实的,那就穿着呗。

再把双马尾改成麻花辫,打扮停当,背起个军色挎包悄咪咪出门了。

小山村离公路挺远,得沿一条简易机耕路走七八里才上公路,村里人要去公社赶大集,大多数凭脚力走着去,只有少数人会等生产队套牛车马车上路。

林曦沿着机耕路大步走,等走到前面村子,天色才透亮,看见那边村口有辆马车赶出来,林曦凑上去问能不能捎上自己,赶车的大叔和车上坐的五六个大婶大妈都不认识她,一个个盯着她瞧新鲜,林曦就说自己是后头村的知青,赶着要出门,可本村马车没那么早,大伙儿才露出了然的神情,友善地冲她点头笑,给她让了个位子。

大婶大妈都爱八卦,一路上对着林曦问个不停,林曦只能耐着性子,面带微笑一一回答,这态度倒是赢得大婶大妈们的好评,有拿着煮熟的芋头、炒花生上集卖的,还硬塞给她吃。

林曦知道人家从嘴里省下来的东西拿去卖,大多是为了孩子上学或买油盐,她不能白吃,就从挎包里掏出海市老牌子牛轧花生奶糖,给芋头、花生大婶各抓一把,又给车上其他人每人派两粒,说这是从家乡寄来的糖,请大家尝尝,一时间好感值又蹭蹭蹭直线上升,赶车的大叔听说她要去坐班车上县城,立刻挥起鞭子,让马车加速前进。

到了公社,赶车大叔先把林曦送到等班车的地方,然后才拉着乡亲们去圩集。

八点钟,林曦坐上了第一趟转头回县城的班车,问明司机下午两点还有一趟班车从县城到本公社,默默在心里计算:从这里到县城需要两个半小时,那么她只能在县城活动三个小时,必须得赶上两点钟那趟车回来,否则就要沦落街头了,因为她没开到证明,这年月出门若不持有本单位开具的身份证明,有钱你也住不上旅社。

班车在沙石公路上颠颇前行,车上人不多,林曦看了会窗外景致,都是千篇一律的高山丘陵草坡林木,索性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神识进入空间清点库藏。

好不容易到了县城,林曦下车走进候车室,远远地看见那边有个窗口写着“寄存处”,她心里一动,折身去了车站公厕,再出来时,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袋,走到寄存处窗口要求寄存,交了一毛钱保管费,得到一张单据,到时就凭这个单据领回自己的袋子,林曦将单据收好,离开汽车站往街上走去。

依照胡小红所说,林曦尽往僻静的街角小巷走,转了两圈,终于被她发现有两个人在拐角处交易,不知道他们做什么买卖,正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林曦从旁边走过,那两人立刻警惕地盯着她看。

林曦摆了摆手说:“没事,我也有点儿东西。”

又往前走了几米远,身后跟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超过她两步,转回头问道:“小姑娘,有什么东西?”

“面粉、奶粉还有些肉罐头。”

中年男人眼睛亮了:“哟,好货啊!哪来的?”

“不知道!做生意就做生意,干嘛问这个?”

“好好我不问!那个什么,有多少?我全要了!”

“面粉二十斤,牛肉干和香肠各十斤,奶粉两斤,水果罐头、午餐肉各五个,另外,还有十条花色鲜艳的纱巾。”

“小姑娘信得过我的话,跟我走?”

林曦才不会这么傻随便跟人走:“就在这街上吧,边走边谈。”

“可我没见着东西,怎么谈价钱?”

林曦把挎包从肩上摘下,打开盖子递给那男人看,挎包里装有两条花里胡哨的纱巾,一个红通通的苹果、一截香肠和几条牛肉干:“这是样品,奶粉和面粉怕撒了浪费,罐头太重也不好带着。”

中年男人仔细看了看,连连点头,他倒是能理解林曦的防备心理,笑着道:“这里是后街,平常经过的大多是附近住户,很安全的,咱们说话小声点没事。”

于是开始谈价钱,中年男人为示诚意,主动告诉林曦他就住在不远处,专干买进卖出的活儿,在这县城里关系很多,有人罩着,找他做交易准没错,黑市上可是有名号的。

林曦不懂黑市价格,她也不贪心,现在只要能换到钱票就行。

刚才报的那些东西数量,按黑市价,不要票的话可以换一百九十块钱,中年男人给出价钱,眼睛紧紧盯着林曦,林曦哪能看不出来他的奸商本性?直接说给整数吧,两百,立马带你去拿货。

中年男人松口气,点了头,却装出一脸的肉痛,按规矩先付给林曦二十块钱,然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后街,林曦带路往汽车站去,走到汽车站,林曦示意中年男人在外面等着,她进去凭票领出旅行袋,走到角落里拉开袋子伸手在里面鼓捣一会,再拉上拉链,然后吃力地双手拎着袋子走出汽车站,看见中年男子便把袋子交给他。

中年男子拎起袋子,带着林曦走到一个僻静地方停下来,四周看了看,才放下旅行袋,打开检视里面的物品,果然是个老手,并不需要过秤,每样东西过过眼,闻一闻,在手上掂一掂就能估出重量,最费时间的是那十条花里胡哨的纱巾,中年男子要一条条细看有没有漏洞破损的,然后才收进旅行袋,满意地朝林曦点点头,掏出早就数好的一百八十块钱递上,还跟她约好以后有东西要出手就去那条后街找老吴,说完再不停留,拎着旅行袋快步离开。

林曦也返身回汽车站,买好两点钟回县城的车票,坐在候车室里等车,一边啃着面包,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都没记得算旅行袋的钱,白送人一个旅行袋了。

第五章 邮寄

回程班车是个年轻司机,车速明显很快,回到公社四点十分,大集还没散。

林曦不逛大集,她赶紧跑去了邮电所,按照原主记忆里的一个地址,往海市寄去五十块钱,注明给外婆看病用。

不能寄太多,原主当初下乡时身上就只带了七十块钱,半年过去了,她不可能不花费的。

先寄这些钱,希望能帮到老人,下个集日再来寄点吃食,也许她很快就能回海市了,到那时自当好好奉养外公外婆。

上辈子林曦出身孤儿院,因为得院长婆婆额外疼惜,她舍不得离开孤儿院,不肯让人领养,但院长婆婆也只能陪伴她到十六岁就去世了,她一直很想念慈祥的院长婆婆,对于原主记忆中的外公外婆,莫名地很想亲近——她代替了原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想继续做孤儿,就要尽力保住外公外婆,替原主也为自己好好尽孝。

至于原主的渣爹,他另组了家庭有好多个女儿呢,恐怕早忘了原主,林曦也自动将他列为外人。

赶在下班之前,林曦去公社供销社、副食品店转了转,没花钱,空间里什么都有,她就做做样子,到时如果需要拿出点东西来也能找个借口。

五点钟,林曦走在回村的路上,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回头一看,原来是胡小红她们几个知青,四五个人坐着村里的马车,林曦便也爬了上去,晃晃悠悠地一边和胡小红有问有答,暮色四合时回到了村子里。

今天知青们都出了门,回来就一起做饭吃,林曦本不想动手,想随便吃点干粮对付过去,胡小红却非要跑来窜门看她煮什么,没法子林曦只好和了点玉米面摊几个饼子,再打个鸡蛋汤,趁胡小红跑回去盛她那份饭,拿出一根香肠用剪刀剪成几截放在鸡蛋汤里煮着,胡小红再过来就跟她说是在副食品店买了点香肠补营养,胡小红才不管香肠来自何方,她拿着自己的饭盒,从林曦手里分到两小截香肠和一勺鸡蛋汤,垂涎欲滴笑眯了眼。

接下来几天是不停不歇的绵绵秋雨,不能上山砍柴了,天气越发寒冷,有毛线衣的都穿起,林曦是在夏天过来的,并没带秋冬衣裳,除了那件军装外套和另外一件细格子罩衫是长袖的,其他都是短袖衣,把两件长袖都穿上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不敢出门,单薄体弱的害怕着凉生病。

知青们都在嚷嚷,希望生产队赶快分粮,等粮食到手,就拿去换点布做一件厚衣裳或买双新鞋穿。

林曦估计分粮自己也分不到多少,她倒是很想从空间里拿羊毛衣或呢子外套穿上,奈何胡小红老爱来窜门,自己有多少家当人家都了如指掌,突然冒出新衣裳,没法解释清楚,这时候若烧柴枝烤火又嫌早了,会被人说浪费,只能咬牙捱冷,好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拿出几床新棉被,垫得厚厚的,盖得暖暖的,然后听着屋外淅淅沥沥冷雨声以及隔壁胡小红、张艳芳哆哆嗦嗦喊着好冷好冷,那种时候,才算真正体会到上床睡觉是件多么安逸幸福的事情。

下了一个多星期的秋雨,天气转晴,又到赶集日,知青们不出门都窝在他们的那间活动室里聊天打牌织毛线,胡小红也自顾去凑堆暖和不理林曦了,这却正中林曦心意,趁他们不留意悄悄离开知青院子,出村口沿机耕路朝公路走,若有马车或牛车经过肯定是去公社的,直接搭坐跟着去。

到公社时正好赶上一趟去县城的班车,看看时间来得及,林曦索性就坐车去县城,到了县城下车直奔邮电局,邮局人挺多的,林曦挤到寄包裹的窗口排队,她在下车时手上就多出一个麻袋,吃力地拎着,麻袋里是连夜缝好的白布袋子,白布袋上连收件人地址都写好了,里面除了小半截几十年份人参和一些药品,还有本地特产响水田贡米、墨米、小米、腊鸡腊肉、红糖、干菇木耳以及两套全棉保暖内衣、两套薄棉外衣、鞋袜,约莫四五十斤的重量,准备寄往海市。

这时候寄包裹工作人员要检查里面物品,还蛮认真的,要一一翻看过后才允许把布袋子缝口,林曦寄的药品也不多,伪装得挺好,工作人员没看出来,就让她把袋口缝好办邮寄手续。

为防万一出现意外,林曦填写包裹单不用原主的字迹,连邮寄地址都随手填个县城某单位,并没写真实情况。

寄完东西,她拎着麻袋又往小街巷去寻摸黑市,在那条后街经询问果真找到老吴家,又送给老吴一个麻袋,里面是些南方很难得的苹果、面粉、高级奶粉、牛肉干、鱼罐头、水果罐头,换了四百七十块钱。

交易完,有人带着一位穿民族服饰的男人走进来,远远的林曦就闻到一股馥郁芳香,看着那男人将背篓放在桌面上,老吴揭开背篓上的芭蕉叶,原来里面是金黄澄澄的野蜂蜜!也用芭蕉叶垫着,一层层蜂巢完好无损,那成色简直不要太好,看着就眼馋。

林曦空间里也有精装蜂蜜,但那怎么可能比得这个年代的山野蜂蜜?何况这背篓里是蜂巢蜜,凭肉眼看就知道香味、品质绝佳,那保健药效、营养价值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心动,林曦也不能破坏买卖规矩,安静地站旁边看老吴和那个男人交易,等人走了,林曦才提出要买下这些野蜂蜜,老吴开始只想给林曦一半,因为有人跟他订货了,但林曦坚持全要,老吴考虑到林曦手里有好东西,以后还会供货,而且刚才也跟那男人说好让他再进山采蜜,索性这次的就都给了林曦,还大方到底,原价转让没要中间差价。

林曦给了钱,背起三四十斤的背篓,走得挺吃力,留意观察四周没人,躲在拐角处将背篓收进空间,等晚上有时间再换个容器,眼下得赶紧跑步去车站买票上车,不然就误点了。

第六章 回家

傍晚回到知青院子,胡小红问知林曦又跑去公社副食品店买“营养”,虽然只是两根猪大骨,胡小红也很高兴地接受邀请过来喝骨头汤。熬汤的时候,胡小红一边烧火一边兴致勃勃地聊起知青们集体请假回家过年的事儿,说是生产队长和大队支书都同意了,今天冯卫东已经把请假申请写好,要回去的知青只需往上头签个名就成。

林曦忙表示自己也想回海市,外婆生病,总得回去看看。

胡小红惊讶:“你要回海市啊,那也太远了吧?听说光是买车票钱就够我妈两个月工资了,我妈每月工资36块呢,你有那么多钱吗?”

林曦说:“我没有,上次赶集我是去邮电所拍电报了,今天又过去问问,看我的汇款单来了没。”

胡小红忙道:“你不用专程去邮电所看,既然拍电报了,有汇款单的话他们会尽快送到村里来的。”

“我就是着急啊。”

“着什么急?还没分粮呢,等分粮了卖掉,也能换点钱买几样特产回家。”

得知林曦路费有着落了,胡小红也替她高兴,便热心肠地拉着林曦立马去找冯卫东,往那张集体假条上签了名字,等明天交到队里盖了公章,大队就会逐一给开证明,有了那一纸证明才能买长途火车票,路上若要住宿更不成问题。

几天之后,生产队分粮了,林曦挣的工分不高,只分到八十多斤谷子,队里每年分两次粮食,分一次就得吃半年,这八十多斤谷子哪怕连壳粉碎了拌野菜吃,林曦也不可能支撑半年。

因为要回家过年,知青们都卖掉一部分粮食,林曦直接全卖掉,她告诉胡小红:“等回来时,从家里拿点全国粮票就行。”

胡小红深以为然,不过她还是留了一半粮食,她觉得家里可能没那么多粮票给她。

集日,林曦避开胡小红又跑了一趟公社,回来说领到汇款了,胡小红替她高兴,免不得四处去嚷嚷说林曦有钱了。

这样车费算是过了明路,还能添两套秋衣秋裤、一件毛衣和两双袜子,这些当然是从空间里拿出来,费心机专门找了些颜色单一素淡的。

十二月中旬,山区田野丛林白蒙蒙一片,那可不是下雪,而是结霜,南方山区入冬就这样,很特别的冬天景致。

林曦就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发回海市,行李不多,背着挎包拿个旅行袋,只装了平时贴身穿用的衣裳,其它东西都不带。

先从公社坐班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去地级市搭火车,这就花用了一天时间,林曦在地级市找个旅馆住一宿,顺便给自己添些行李,长途旅行嘛,好歹也拿上两个旅行袋,一个装干粮吃食,一个装衣物,身上旧衣裳全换掉,空间拿出小内内、全棉秋衣裤、羊毛衫、西裤,外衣也挑两件薄呢子,一件中长一件短大衣,款式是那种保守但经典耐看的,颜色低调些,浅灰色和黑白格子,脚上再换双中跟系带小黑皮鞋,走起路来总算有那么点感觉了。

穿了一个月的平底布鞋,还是不能习惯,这可能跟原主身量不够高有关系,林曦自己估测了一下,最多一米六。

前世林曦好歹长到了一米六八,现在十七岁,很想再增高一点,可是听说有些女孩子来了初潮后就不长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二天早起赶到火车站购买火车票,算算离上车时间还远着,林曦就走去市区游逛一圈。

再回来时她身后跟了个拉板车的,板车上四个大号麻袋装得鼓鼓囊囊,林曦带着板车师傅去托运间办好托运手续,付完钱送走板车师傅,她才松口气,进候车室休息一下,车站供应有热开水,这下可以爽快吃个泡面,刚吃完,就听到火车进站了,林曦很是得意:自己把时间掐算得挺准嘛。

在火车硬卧上躺两天,林曦就蔫巴了,被这年代的火车速度打击的。

前世林曦在华夏中部Z省杭城长大,读大学、就业在F省,她没什么大本事,念书还行,上高中起就全免学杂费还附赠生活费的那种学霸级别,进入大学更是拿的全额奖学金,另外有个爱好能挣点小钱,所以她虽然是孤儿但钱够用,出远门基本上都坐飞机,图的省时快捷。如今她坐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四五天,中间还转了一次车,才终于到达海市,下车时感觉人都变傻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道该往哪方走。

站月台上想了两分钟,林曦决定暂时不领托运的东西,先去看看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是家族联姻,却幸得二人情投意合恩爱非常,夫妻俩前半生过得安逸舒适幸福美满,怎么也料不到临老了老了会遭受这份苦难搓磨,尤其是外婆,从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一朝被打成“吸血鬼资本家”,天天扫大街风吹雨淋,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如今她病倒下了,林曦不想出现什么严重后果,希望外婆能好起来。

在原主记忆里,外公外婆爱女如命,原主五岁,母亲林乔落江失踪,渣爹很快娶了继母,外公外婆是怨怪渣爹的,不愿意原主生活在继母阴影下,用尽一切办法取得原主抚养权,将对林乔的爱全部甚至是加倍放在原主身上,可惜好景不长,五九年外公外婆终归躲不过厄运,有人举报他们不仅是资本家吸血鬼,还里通外国(有国外关系并书信往来),外公外婆先被隔离审查,后被抄家没收别墅,两老住进狭窄潮湿的小破房间,为了林曦不受牵连吃苦头,外婆向渣爹和他的后妻低下头,请求他们抚养林曦。

从那时起林曦住在孙家,明明也是渣爹的女儿,却被继母和她的孩子们当成街上捡来的小乞丐,毫不客气地虐待嘲讽,渣爹看见了会制止一番,不痛不痒骂她们两句,他不经常在家,在家也是多关注后妻生的子女,甚至后妻带来的拖油瓶,都能得到他的宠爱,而林曦在这个家就像个透明影子,可有可无。

虽然被渣爹严厉禁止,林曦还是要偷偷跑去看外公外婆,只有在外公外婆那里她才能得到真正的疼惜和宠爱,外公外婆说:再苦再难,他们都会坚持活着,因为舍不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看不到她的生活变好起来,他们不甘心!

这份爱深沉厚重,温暖了原主,也感动着现在的林曦,她千里迢迢赶回来了,就不允许外婆出什么事儿。

第七章 外祖

凭着记忆,林曦倒了两趟公共汽车,又走走停停问过三四个人耗费小半个钟头,总算是找到了地方,看到熟悉又陌生、脏乱狭窄的小弄堂,林曦只觉得眼睛泛酸,外公外婆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八九年。

正站着发呆,一位抱小孩的大妈从后面绕过来打量林曦,忽然惊呼:“哎呀,这不小曦吗?是不是?小曦?”

林曦看着眼前满脸惊喜的大妈,脑子略一思索,试探道:“阿秋婆?”

“哎!就是阿秋婆啊,好孩子真是你回来了!”阿秋婆笑眯了眼,紧了紧怀里的小孩儿,伸出一只手要帮林曦拿东西:“来来来,快回家给你外婆看看,她可想得你咧,天天小心肝念叨着!”

林曦忙转开身不要她帮忙:“您抱好孩子就行,我可以的。”

弄堂狭窄还有个臭水沟,不能两人并行,阿秋婆就在前头领着,不时回头看林曦,高兴地说个不停:“你啊,都晓得往你阿福叔那里寄钱寄包裹给外婆,要回来咋不晓得照那地址写个信?也好让我们早早高兴些,还能去车站接你啊。”

“我就是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嘛,阿秋婆,你身体蛮好的哦?郭阿爷可好?阿福叔他们也好吧?”

林曦慢慢说道,原主记忆里,小时候阿秋婆和郭阿爷几乎天天往来于林家别墅,据说郭阿爷是外公林思贤的跟班,阿秋婆则是外婆廖淑怡的丫环,这两人从小到大脾气不相投经常吵架,后来各自婚嫁,却又都因为家庭不睦各自离婚,在外公外婆说合下,凑在一起过,只生有一个儿子郭大福,所以虽然他们与外公外婆年纪相仿,生的儿子却和林乔相差六七岁。

阿秋婆笑声爽朗:“好、好!我们都好得呢,如今你外婆的病也好了,能吃米粥,还愿意吃你寄回来的营养品,每天可以下床走两步。你外公说啊,这一是靠你寄的钞票,二是知道你的消息了,那可比灵丹妙药都有用!”

林曦听得外婆已经好起来,心里顿时就放轻松了。

阿秋婆说着话,迈步小跑到最里边一间屋子前,朝门里喊:“阿姐啊,你看看谁回来了?是小曦,小曦回来了!她不告诉我们,说要给惊喜呢!”

门里哐啷巨响,阿秋婆惊呼着进屋,林曦也赶紧跟着跑了过去,暗想以后还是小心点,不要跟老人玩惊喜,怕他们受不了。

屋里,阿秋婆把小孙子扔到床上,将趴倒在床架边的廖淑怡扶起来,廖淑怡却只顾睁大眼睛看向门口,一见林曦进来,立刻张开手兜头抱住,呜咽失声。

林曦也曾想像过与二老会面的情形,以为自己不会轻易哭出来,但是被外婆抱进怀里,闻到外婆身上熟悉的气味,听她拍着自己后背喊“我的乖宝宝哦”,眼泪瞬间汹涌而下,竟是伤痛委屈哭得不能抑止。

阿秋婆担心廖淑怡大病初愈受不住,忙拉开两人好言相劝,又说小曦刚下火车累着呢,先让坐坐歇会,廖淑怡这才强压住情绪,抹了抹泪,拉着外孙女坐到床沿,捧着她的脸打量,欢喜没完,却看到外孙女黑了瘦了,皮肤干燥粗糙,往日那个精致秀雅温润漂亮的小淑女不见了,不禁又难过起来。

林曦安慰外婆,说自己只是因为坐长途车有点累,况且村里的老人教过:出门在外不要打扮,要低调,免得被坏人惦记,遇上拐子就不妙了。

廖淑怡心知外孙女是在安慰自己,不过也觉得很有道理,这才没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暗想自己还没有力气上街,到时让老头子出去百货公司买点雪花膏回来给孙女擦擦脸就好了。

阿秋婆捡起廖淑怡打翻在地上的铁皮壳暖壶,惋惜道:“看看,坏掉了咯,不能用了。”

“哎呀,这个……我是要倒开水吃药来着。”廖淑怡有点尴尬,本来境况就不好,她竟然还打碎了唯一的暖壶,这可怎么办了?

林曦忙检查一下外婆身上,见她没被开水烫着,放心了,说道:“不碍事的,旧暖壶碎就碎了,碎碎(岁岁)平安嘛,一会我再去买个新的来。”

阿秋婆说:“别买别买,要好几块钱了,我家里还有两个暖壶,拿一个来就好。”

林曦正要跟阿秋婆说不用,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后背轻轻抓挠,转头一看,床上还坐着个一岁左右的小娃娃,瞪大眼睛瞧着她,不吵不闹很乖的样子,林曦笑着摸摸他的头,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包两斤装大白兔奶糖,先抓一把,将小娃娃罩衣上的两个小口袋都填满,再抓一大把给阿秋婆,剩下的放在外婆手里,让她们吃糖,然后又掏出两个会吱吱响的塑胶小黄鸭,放小娃娃手上:“和哥哥一起玩,一人一个,不要抢哦。”

阿秋婆的儿子郭大福生有两个孩子,这个是小的,他还有个哥哥。

廖淑怡抱着奶糖,看看小娃又看看自家外孙女,含泪带笑一脸欣慰慈爱。

阿秋婆哈哈乐:“哎呀呀,小曦你还记得小兄弟俩呢?这鸭子多招人喜欢啊,他们可要感谢你了哦。”

说着要把手里的糖果给廖淑怡:“这个还是留给你慢慢吃吧,你吃着药呢,嘴里苦。”

廖淑怡挡开她:“小曦给你,就拿着,我这里有很多了。”

两人正推让,狭小的屋里一暗,门口堵着个人,廖淑怡抬头看,立刻欢喜道:“思贤啊,你看看,是谁回来了?”

林思贤已经看见了林曦,激动得声音都变了:“小曦?小曦乖宝宝!真的是你吗?”

林曦迎上去喊了声外公,林思贤伸出手,很快又缩回,还赶紧退到门口:“外公身上脏,等外公去洗洗,洗洗干净,换了衣裳再来看宝宝啊!”

说完转身快步朝着弄堂外供大家取水的自来水龙头走去。

林曦看着那瘦削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记忆中博学多才温文尔雅的外公,曾是知名大学教授,如今只能在他们学校里打杂工,种花种草打扫卫生冲洗厕所什么都干。

而外婆病倒之前负责两条大马路的清洁,早上出门不停不歇地打扫,外公下班赶来帮忙,也要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才能回家,别说她有年纪了身体不好,就是健壮的年轻汉子只怕也捱不住,这场大病是难免的。

林曦这次回来,得想法子让外公外婆脱离高强度劳动,另外找份力所能及的工作。

第八章 决定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做工、上班的人们纷纷回来烧火做饭,弄堂里热闹起来,外公外婆也张罗要煮点什么好的给林曦吃,阿秋婆帮忙去门外开炉口,林曦看着这狭窄的房间,几个人门里门外转不动身子,头都大了,索性主动安排,让阿秋婆煮一锅开水,自己从旅行袋里掏出六块泡面面饼放进去,没用调味料,只拿出几个卤蛋一罐午餐肉,切开一起放在泡面里煮,外公外婆和阿秋婆年轻时都是吃过好东西的,但这种泡面他们还真没见过,表示很惊奇,林曦的解释是中途转车时在某个城市的商店里买的,一顿午饭就这么对付过去。

阿秋婆离开前,和外婆商量晚上由郭阿爷踩三轮车过来接他们去她家吃饭,然后让林曦先住她那边,因为外公外婆的屋子实在太小,不方便做饭也住不下三口人。

林思贤和廖淑怡不说话,只看着林曦,林曦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她是不是要回孙家那边。

孙家肯定是要去的,但不急在这几天,林曦代外婆答应了阿秋婆的提议,说晚上去她家吃饭,阿秋婆就高兴地抱着小孙子回去了。

阿秋婆一走,外公立刻关上门,拉着林曦到床边坐下,然后和外婆一左一右将林曦围在中间,就夫妻俩,还争着抢着要搂住她说话。

林曦哭笑不得,心里却十分感动,这样真挚热切的亲情她可难得拥有,上辈子院长婆婆很慈爱,那也要和几十个孤儿分享的。

一手挽着外公一手挽着外婆,不光是他们想跟她问问题,林曦也有必要把一些借口说出来,这样以后就无需解释太多。

外公外婆首先问的是林曦在乡下苦不苦?干活累不累?吃得饱不饱?林曦当然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还没学会很多农活,但也已经习惯了。外婆抚摸着她的脸和手难过唏嘘,外公就问她哪来那么多钱花用?他可绝对不相信孙家会给钱,林曦之前寄往郭大福那里的钱和包裹,注明不要他们回信,外公外婆担心极了,害怕林曦在乡下的境况,外公去找渣爹孙庆勇很多次,孙家人不让他进门,他有空就去孙家附近蹲守,但这么久了还没见着孙庆勇一面,林曦却就回到海市了。

而外婆的病,其实是孙冰雁引发的,外婆在扫大街,孙冰雁和梁建国路过,孙冰雁故意刺激外婆,说林曦准备在乡下找个农民结婚不回来了,所以她才和梁建国订婚,外婆追着孙冰雁要林曦的地址,孙冰雁推说只有父亲知道,自己并不知情,外婆又气又急,当场昏倒在地。

外公外婆是没有钱的,每月口粮在发放过程中都被克扣,领到手的不过三分之一,根本不够吃,他们未出事时倒是亲友极多,一旦落魄,亲友都是避着走,另外一种情况是有些亲友也遭遇不好,只能靠郭仁义和阿秋省下些口粮让他们得以半饥半饱地活着,外婆急病倒下,郭大福借了钱送去医院,却因为身份问题不给办住院,只给看了看,配点药就让回家自己调养,外婆的病越来越沉重,好在后来林曦寄钱还了债,又寄回人参和药品,在汇款单附言上注明不要回信,也写了一切安好,外公外婆才稍稍松口气,外公给外婆用了点人参,林曦寄的药都是好药,外婆才恢复得这么快。

林曦不能说出自己拥有一个逆天宝物,她只好给外公外婆编故事:

“有一次去山坡上摘野果,我不小心掉坑里了,没想到,那个山坡其实是个巨大古墓,而那个坑是盗墓者挖的通道,通道里还有他们清理出来未及运走的陪葬品,我知道那些都是宝贝,就用竹篮装了几样,拿去县里的黑市销卖,一共得了二千多块钱……你们知道黑市鱼龙混珠,有各种各样的交易,我寄回来的人参和药品,就是从黑市得到的。”

外公外婆颤抖着紧紧抓住林曦,都说不出话,眼里却蕴满泪水:他们的宝贝孙女啊,含在嘴里都怕化掉了,看看被可恶的孙庆勇虐待成什么样?他明明有能力护着,却任由后妻将孩子发送去偏僻乡下插队,才十七岁的小娇娇,都遭遇了什么啊?干活掉坑里、去抢盗墓者的财运,还敢混黑市……柔柔弱弱的女孩儿,得是落到怎样绝望的地步,才会不顾性命挺而走险?

林曦不想二老太难过,安慰道:“我是被汪莹骗去下乡插队的,不过也算因祸得福,磨难让人长大,这半年多的经历,教我想通、看透很多事情,懂得了一些道理,外公外婆觉得我有没有变化?从今后我不会再受他们蒙骗,汪莹拿走我的参军名额,却不守信用不给你们调换住房,我肯定要找她算帐。我回来了,会想法子留在海市,不打算再去那边山区。”

林思贤和廖淑怡连连点头,林思贤说道:“不去了,坚决不能去了!宝宝啊,盗墓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你敢从他们手上抢东西,还直接卖进黑市……真真是无知者无畏,我光想想都要冒冷汗,那些人肯定在守着你呢,咱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往那个地方踏进一步了!这个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别的人外公也找不到了,明天开始,外公就去找你爸爸,求他把你户口关系调回来,这老脸不要也罢,他们老孙以前可没少承我们家的情……”

林曦阻拦说:“外公不去,我去。汪莹还欠我一笔帐呢,我要找她当面对质,孙庆勇再向着他后妻,若不讲道理没有公平心,那他就不配当军队师长。”

廖淑怡轻轻拍了拍外孙女:“不可以对他指名道姓,再不好,也是你父亲。”

“知道了。”

林思贤道:“好吧,你回来了总归要过那边看看,见着你爸就说外公外婆希望你留在海市,请他帮忙,其它黑市什么的,不用提。都当面跟他说了,想必他也是要给你办的,只是怕他拖拖拉拉,再让那个汪莹搞破坏了。实在不行外公会去找他,另外再看有没有别的门路。”

“嗯。”

决定留在海市,接下来就商讨住房问题,林曦明确说了不要跟孙家人住,林思贤和廖淑怡支持,汪莹母女不是良善之辈,都敢扣下孙庆勇给林曦的参军名额,还有什么是她们不敢干的?林曦若再住进孙家,真好比群狼环伺,多危险!

反正明年外孙女就满十八岁,成年了,可以独立开户,只要不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她成分就差不了。趁现在手上有钱,让郭仁义帮忙找个合适的房子不难的。

第九章 郭家

林曦想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廖淑怡反对:“不行,那样对你的前途有影响,你只要好好的,外公外婆看着你,就高兴了。”

“外婆,我不怕的,我相信咱们不会永远是这个样子,国家要发展要富强,不可能停步不前,必须整顿改变,肯定会好起来,而且越来越好的!将来我还要像外公外婆那样考大学、成就一番事业,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呢。”

“好,好,要上大学,要建设祖国……真是我的乖孙女!”林思贤很高兴,廖淑怡也笑了。

林曦就说服外公外婆:“汪莹最坏,送我下乡的时候暗暗把我成分改了,我在乡下一直是‘资本家崽子’,我都无所谓了,我也不能看着你们住在这个潮湿窄小的地方,自己去住宽敞房子。今晚去阿秋婆家吃饭,就请郭阿爷找合适的屋子搬出去吧,再想法子调换你们的工作,我不要你们这么辛苦,你们得好好保养身体,没有你们陪着我看着我,就算能过再好的生活,我也不会觉得幸福。”

廖淑怡眼睛红了,林思贤叹口气,夫妻俩对视着,最终点了点头:没有什么能阻断亲情的牵系,半年多不见孙女,完全失去孙女的消息,那种煎熬,他们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林曦告诉林思贤:“我从那边黑市采买了不少土特产,还有些粮食,都打包托运回来了,考虑到这屋子小,所以今天没领取,一般托运物品可以留在车站仓库保管三天,明后天我们再去拿回来,看能不能先放阿秋婆家,四个大包呢,那些东西可以自己用,需要的话,也可以送礼。给郭阿爷、阿秋婆的礼物,就从那里面拿,还有谁帮助过我们家,都送一份礼,总之外公外婆看着办。”

林思贤和廖淑怡得知还有四个托运包在车站,都很惊讶,想到小小孙女自己一个人操作这些,果然是长大了,不禁又欣慰又心酸。

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两点,林思贤还要去上班,让林曦和外婆在家好好歇息,林曦坐了五六天的长途车,感觉身上裹了一层厚重尘埃,不洗澡哪里能睡得着?外婆屋里没有条件,小弄堂共用的浴间狭小简陋,比乡下知青们自己搭的洗澡间还不如,林曦和外婆商量,索性拿好换洗衣服,搀着外婆一起出去,找个澡堂从头到脚舒舒服服洗了一场,连廖淑怡都顿觉浑身清爽轻松不少,然后娘俩回到小屋里,廖淑怡催着孙女躺下休息,林曦嘴上说不困不困要和外婆说话,却一闭上眼睛就呼呼睡去,把廖淑怡心疼坏了,静静地守在孙女旁边,动都不敢动,唯恐吵醒了宝贝儿。

傍晚,郭仁义蹬着个拉货的三轮车过来接人,林曦喊了声郭阿爷,送给他两包黔省出产的香烟——她确实买了几条这个年代的黔省香烟,原本是要给外公当礼品送人的。空间里名烟名酒很多,但拿不出来,二十一世纪的包装印刷太精致,做不了假,除非全拆开直接拿出烟丝,然后再让人手工卷着抽,那又何必?

郭仁义十分高兴,当场就要撕开尝尝,听见林思贤从旁边咳嗽一声,郭仁义一顿,假意递还给林曦:“小曦啊,你买这个干什么?你外公不抽烟的,浪费了哟,还是拿去换钞票吧?”

林曦推回去:“特意带给你的,那边的特产,你不要,就自己换钞票去。”

“哦哦,专门给我的啊?那我是要的,谢谢小曦啦,呵呵呵!”

郭仁义笑得开心,假装没看见林思贤那一脸的郁闷,乐滋滋把香烟揣起来,倒是没有直接抽了。

林曦和外公外婆一起坐上三轮车,本想从旅行袋里掏个肉罐头什么的带过去,外婆说不用,上次从黔省寄回的腊肉和腊肠,因担心在小弄堂里煮香味太浓引起公愤,那些邻居本来就不友好,再被人家总盯住成份问题就糟糕,所以都放在郭家,要吃的时候由阿秋婆煮好,两边分食,还没吃完呢。

郭仁义和阿秋婆住的弄堂相对整洁,也热闹多了,这是个大弄堂,出弄堂口就是大街,郭家在这里住了上百年,算是老居民了。弄堂两边房屋瞧上去比寻常房屋较高,里面是两层结构,家家都这样,搭个木楼,虽然屋内空间显得低矮仄逼,但面积却能充分扩大利用。

郭家大约四十平米左右,加上木楼,目前一家六口住着是蛮够的。

据说本来老郭家还要更宽敞些,因为郭仁义年轻时和原配分离,原配不肯,但郭家实在忍不下那位原配,宁愿割一半房产给她,才打发了。

现如今郭仁义一家和原配一家就隔壁住着,邻居之间日常如何相处?真让人无法想像。

郭仁义、阿秋都是从小到大各自跟着林思贤和廖淑怡,除了林廖二人婚后出国游学那几年,解放后郭仁义进了廖氏工厂不久成为国家工人,阿秋当时要服侍年迈生病的公婆,就安心做家庭主妇没出去工作,他们的儿子郭大福和儿媳杨敏珍在另一家工厂上班,小两口是倒班制,很少能同时在家吃饭。

今天郭大福当班,轮到杨敏珍休息,所以白天阿秋婆只带着小孙子过去看望廖淑怡,大孙子黏着他娘呢,小孙子却只和奶奶亲,去哪都要跟着。

林家三口子走进郭家的时候,杨敏珍已经帮着婆婆做好饭,桌上摆着六个菜,荤菜除了两个腊味,还有一个香煎带鱼,一个红烧肉和萝卜大骨汤。

鱼、肉和大骨自然是阿秋去副食品店买的,郭家三个人上班,每月工资加起来上百块,按说日子应该过得宽余,但杨敏珍父亲生病了,母亲照顾病人什么都干不了,弟妹还小,她是长女得负担父亲医药费和一应生活开支,那份工资基本交给娘家了,自家两个孩子也要吃要喝,郭仁义不舍得亏待孙子,都得喝点奶粉、吃个鸡蛋什么的,挣的钱也就所剩不多,平时能省则省,饭桌上很少出现肉菜,今天这样破例是为林曦接风。

第十章 买房

阿秋婆做菜手艺不错,卖相好色香诱人,前世林曦吃货本质,各系菜肴各种点心也学着做了些,尝过阿秋婆做的菜,她伸出拇指夸赞,乐得阿秋哈哈笑:

“小馋猫,好久没吃到阿秋婆做的菜了吧?今天做的可都是你喜欢的,快吃快吃!”

给郭大福留了菜,大家围着桌子坐下,吃了顿美美的晚餐。这个年代,平常人都很少能吃到这样油水足足的饭菜,林思贤和廖淑怡就更难得了,他们却只顾着往林曦碗里挟菜,林曦也没推拒,看着精瘦的外公和略有些浮肿的外婆,心里想着要好好给两老调养起来。

饭后,林曦要帮忙刷锅洗碗,被杨敏珍赶出厨房,阿秋婆笑着拉她坐下,听到林思贤朝郭仁义打探买房子,便凑过去一起商量。

林思贤和廖淑怡被抄家当天就离开别墅直接关起来审查,之后再没能回去,家里的东西一点都带不出来,几件换洗衣裳和后来用的铺盖家当,还是郭仁义和阿秋给凑起来,钱财什么的根本没有,所以林思贤说要买房,郭仁义和阿秋先是怔住,反应过来郭仁义直接道:

“哪有钞票啊?我们现如今总共家底就存了二三十块,不能动的,防备小孩子有个发烧感冒,要买房子那可差太远了,是真的没有!”

在郭仁义心里,他和林思贤就像家人般的关系,林思贤想买房子却根本没钱,那肯定就要找他拿钱了,可是打死他也找不出来那么大一笔钱啊。

林思贤也不想防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但涉及孙女安全,他并没有说出林曦的“故事”,而是另外编了个谎话:“我们没有钞票,小曦她有啊,小曦明年十八了想自己住,买的房子自然是在她的名下。你们知道,小曦从小到大金锁玉佩宝石什么的多得很,其中传家宝贝好几件,她下乡的时候把这些都带去了,后来跟着人去黑市玩,知道门路,就一件件卖掉换钱了……”

林曦钦佩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外公,果然姜是老的辣啊,顺嘴儿就能编得比她象,至少人家这说法十分贴近生活,她编的那个都跟盗墓者粘边,差点要闯荡江湖去了。

廖淑怡瞧见外孙女嘴角抽抽貌似要笑出来,怕给露馅了,忙抬手替她整理碎发,暗示地捏了捏她耳垂。

阿秋却是忍不住拍手笑了:“看看!还是我们小曦脑子聪明,这年头好东西留不得,让那些人抄去可一文钱捞不着,直接换钞票才最明智,这就对了嘛!”

郭仁义也兴奋起来,忙着问:“小曦啊,那换得多少钞票了?”

这问题要换个人问,可不好回答,林曦瞧了瞧外公,见他笑容平和,便也笑道:“不好藏带的都给换掉了,因为要回家花去一些,现在还有千多块的吧。”

郭仁义一拍大腿:“好,好得很!这是赶巧了,要没钞票我什么都不会说,省得你们大家惋惜,有钱就好办了——出去外头马路对面的兴福巷里,有个独栋两层,结构跟我家一样,但要更宽大畅亮些,后头还有个小院子养几盆花,是一对老夫妻住着,他们儿子在京城工作,如今结婚有孩子了,两老准备搬去京城跟儿孙团聚,想把那房子出手,要一千二百块!”

阿秋婆道:“哎呀,一千二百块这么多?”

“一千二百块值得的!少爷……诶,阿贤我跟你说,那老爷子老太太成天没事干,把屋子拾掇得可干净整齐,最主要是:没有几个人看出来,那屋里架楼板的那些木料……”郭仁义附在林思贤耳边低语几句。

林思贤皱眉:“这个却不太好,叫人发现楼板木料珍贵,又说我们那什么了。”

郭仁义楞了一下:“不是小曦住的吗?关你们什么事啊?”

林思贤不答话,廖淑怡道:“小曦要我们一起住。”

“哦?这个可以的吗?你们被放去那个小弄堂,就是到人民群众中间接受批评教育还有监督,口号是这么喊的,别又让人揪出什么毛病来。”郭仁义说。

阿秋朝他翻白眼:“怎么就不可以?那兴福巷里住的不都是人民群众么?我看没有问题!”

林曦听大人们说话,对那栋房屋挺满意,开口道:“其它慢慢再讨论,先把房子买下来吧。”

郭仁义沉吟了一下,点头:“要是能住一起当然最好了,我明天去找房主谈,如果能成,大不了我们费点时间力气,用点材料把楼板给遮挡起来,不让人看见,应该就没事了。”

当晚,郭仁义把林思贤和廖淑怡送回去,林曦就住在郭家,阿秋婆在楼上小房间里给林曦铺了个床,床单被套虽然是半旧的,却干净煊软,看着就觉得温暖舒适,阿秋婆小声说:

“放心睡吧,你从小爱干净,我中午回来就煮水清洗床单被套,又特地升火笼子烘烤过棉被……你敏珍婶子总说我能折腾穷讲究,她哪里知道哦,要放在以前,你外公外婆过着怎样的富贵日子?连带我和你郭阿爷享受过的,她都没法想像得出来!”

林曦感动地道谢:“劳累阿秋婆了,其实不用这样的,我长大了,不能总像小时候那么任性。”

阿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好孩子,阿秋婆不累,咱们慢慢来,日子还会好起来的。”

“嗯,肯定能够好起来!”林曦笑着点头。

中午睡的两个钟头不解困的,此时一躺下去立马又是一觉黑甜直到天亮,林曦醒来已是上午九点钟,足足睡了个对时,阿秋婆都不喊醒她。

郭仁义和杨敏珍早已出门上班去了,两个小孩在家里一个爬一个跑玩得挺好,林曦从随身挎包里拿出毛巾牙刷和一管中华牙膏,去水池边洗漱过后,阿秋婆给她端出早饭:一碗泡饭和两个小碟子,一碟子里装的炒白菜帮子,一碟子里是好小一块腐乳,瓷白的小圆碟衬着正方形粉红的腐乳,倒也精巧好看。

见林曦只管盯着那块腐乳,阿秋婆忙说:“早饭先对付对付,中午再给你炒个干香腊肉,好不好?”

林曦笑道:“好的,阿秋婆你做给他们吃就行,我要上街走走,中午不回来吃饭。”

“怎么能不吃饭,你要去哪里啊?外公外婆知道吗?”

“我一会过去看看外婆,然后再上街。对了阿秋婆,这个是托运单,你收好,等郭阿爷或大福叔得闲,你让他们用三轮车去火车站把东西拉回来。”

“我看看,你托运了什么东西?”

“山货、特产、粮食,四个大麻袋,拿回来你就知道了。”

“四个麻袋?哎哟哟你这孩子,小小年纪能耐得勒!我看你就像你外婆,不是,像你太外婆,你妈妈可比不了你!”

阿秋婆叨唠中,林曦吃完早饭,阿秋婆根本不要她洗碗筷,她就逗弄两个小孩子,等阿秋婆从厨房出来,才告辞出门去。

第十一章 换钱

回到外婆的小屋,林曦左手拿着个手提式两层饭盒,饭盒里装着从国营饭店买的热馄饨和肉包子,右手一个网兜,网兜里是几个苹果雪梨和一个大柚子。

水果是从空间取出的,她本来想在空间里拿个暖水壶,但怎么也找不到,想来前世那位富婆根本看不上这些东西,也是,前世饮水机品牌多得很,插个电,冷热俱全,哪还有人用暖水壶啊?搪瓷缸、搪瓷脸盆之类倒是有一些,都是清雅的淡粉或净色系列,没有那种大红大花喜气洋洋的。

所以想要这个年代特色的铁皮或竹壳暖壶,林曦只能想办法换工业卷,然后老老实实去百货商店买。

廖淑怡早就起床,穿戴整齐坐在门口等着,看见外孙女回来脸上笑开了花,昨夜她和老伴就没睡踏实,总觉得像在做梦,最后夫妻俩把林曦留在小屋的旅行袋搬到床上抱着,这才能睡安稳了。

林曦在旅行袋里放着十几块泡面面饼和糖果饼干,改装的蛋糕、面包,以及香肠、牛肉干、午餐肉罐头,交待廖淑怡和林思贤饿了就拿出来吃,早上两老煮了泡面,林曦仍是让廖淑怡趁热吃下半碗馄饨和半个肉包子。

听林曦说要上街转转,廖淑怡不放心想陪她去:“外婆动作慢了点,可还是能走的。”

林曦是有目的逛街,肯定不能带外婆,劝说道:“我想找同学了解一些情况,要去好几个地方,外婆在家等着我吧,下次我们再去玩,和外公一起。”

廖淑怡只得作罢,千叮万嘱让孙女小心点,街上人多的地方不可以好奇凑热闹,要早些回来。

林曦答应了,把廖淑怡扶回床上去靠着,然后关好门,背着挎包走出小弄堂,到公共汽车站刚好有一趟车停下,林曦登上去,过了几个站下来,另外换条线路的车子,四十多分钟后下车,穿街过巷走了一会没什么发现,看见个公园,就直接拐了进去。

在公园里,如果外公外婆面对面遇上林林曦,肯定不会认识,此时她的挎包不见了,换成个椭圆形帆布包,鼓涨涨的,两根麻花辫绕成两团发髻,用发夹固定在脑后,又用一只大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再拿出个平光眼镜戴着,身上还套了件肥胖型大妈装,她自己都感觉自己怪模怪样超级可笑。

三个小时后林曦从公园另一个门里走出来,她状似悠闲地四面张望一下,然后脚步轻快赶到公共汽车站上车,中途倒了好几趟公车,绕个大弯才回到外公外婆住处附近,走进路边公厕恢复原来的样子,出来没发现四周有什么异常,暗松口气。

如此大环境下,干点走私交易可真不容易啊。

好在运气不错,在那个公园里瞎猫般撞到几个主顾,卖了些奶粉和牛肉干、罐头、方便面等吃食,然后有人向林曦打听有没有药品,林曦当然有,抗生素、维生素、止痛药卖了一些,当前抗生素紧缺,价格非常贵,林曦很实诚地只收半价,买主感激不尽,把他所知道的比较隐秘的黑市地点告诉林曦,让她去那里走走,有不少人需要这些药品。

林曦不会真的去,至少近期内不去,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但事实证明,胆子太大死的也挺快。

这次交易得到九百四十块钱、一些粮票布票和工业券,加上林曦身上原有的三百二十多块,共计一千二百多,如果郭仁义谈成那所房子,钱也够了。

林曦回到小弄堂,外公已经在屋里了,和外婆正一边说话一边等她,看见林曦抱着个包袱,林思贤忙接过去,廖淑怡打开一看,里面好几套秋衣秋裤,还有毛衣、鞋袜,全是新的。

廖淑怡埋怨:“上次寄衣裳了,怎么又花钱买?要买就买你的好了,我们有得穿就行。”

林思贤也附和:“要买房子么,可得省着花钱。”

林曦笑道:“天气冷,外公劳动容易出汗,外婆身体不好也需要勤换洗,多几件衣裳方便些,我的衣裳现在不用太多,等有了新屋子我们再添置,省得搬来搬去麻烦。这里面还有给郭阿爷和阿秋婆的,两件薄羊毛衫给大福叔和敏珍婶,两套小孩子衣裳和鞋袜。那个郭文鑫啊,今天早上他抬脚给我看他的小鞋子,破两个洞露出小脚丫了,哈哈!”

廖淑怡也忍不住好笑:“小鑫那孩子,是蛮精灵可爱的。”

林思贤要给林曦削苹果吃,问她饿不饿,走到哪里去玩了,有没有见着同学?林曦一一回答,忽然想起她忘记买暖水壶了,就掏出一堆工业券,再拿三十块钱交给外公,让他明天买个暖壶,不然外婆吃药喝水不方便。

林思贤说暖壶用不了这么多钱和票,要还给孙女,林曦索性把口袋里的全国通用布票粮票都掏出来塞给他:“都是换来的,可我就不喜欢这些票票,有钱就行了嘛,偏还要搭配个票票,麻烦死了!外公你自己留着,需要买什么尽管买去。”

林思贤和廖淑怡被外孙女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廖淑怡说:“你啊,在家里可以任性一下,出外头可不好乱说话,现在谁能不喜欢票票?你要买衣裳、进饭店吃个饭什么的,就离不开这些布票粮票。”

“我以后买东西买衣裳,尽量去华侨商店,我也不喜欢在外头吃饭,饿了回家吃。”

林曦是真的被这些花花绿绿的票票弄得头晕,买个东西又付钱又要票,还得换算一下,真是考验人,想想当年出门一部手机啥都搞掂,不要太方便。

林思贤叹着气,怪自己落魄了,要是在以前啊,外孙女怎么挥霍都无所谓:“小曦,是外公外婆亏欠了你。”

“外公说什么呢?我有钱,而且我觉得我们会越来越好,不会过苦日子的。”

林曦边说边打开随身背着的挎包,从里面掏出两团报纸,把纸团一一剥开,递到外公外婆面前:

“我捡的那些东西还留了两样宝贝,因为它们体积小好携带,所以我没舍得在那边出手,就拿回来了,我觉得海市黑市应该能卖更高价钱。”

林思贤和廖淑怡接过纸团,细看那里头各包着个乒乓球大小的夜明珠,一颗是祖母绿,一颗是带点花纹的淡蓝色,夫妻俩禁不住大吃一惊,他们从小生长于富贵家庭,见多识广,都不需要特地鉴别就能一眼看出来这是真宝石,而且像这么大个、颗粒浑圆饱满的宝珠,俗称夜明珠,要放在从前,那可是价值连城的极品,目前环境下怎么估价不知道,但是进黑市的话,应该能换好大一笔钱。

第十二章 交房

夫妻俩赶紧把纸团合上,林思贤看着林曦道:“你一个女孩儿家,不能再走黑市,太不安全了!”

林曦:“我小心一点没事的。不然留着它们干嘛?万一哪天掉出来被发现了,更招事情。”

墨云空间里有个区域摆放的全是金银珠宝,这样的夜明珠十几个呢。

林思贤还是不同意,沉吟道:“这事交给你郭阿爷去办,他能办妥帖的,不要你出面。”

廖淑怡也点头:“你外公说的没错,听话啊。”

林曦自然没有异议,她想带着外公外婆过像点样子的生活,就必须有钱,这钱的来路总得让二老看清楚,省得他们疑神疑鬼不放心。

林思贤夫妻俩只有一个小铝锅两个碗加一个搪瓷口盅,林曦正准备和外公动手做顿简单的晚饭吃,郭仁义却蹬着三轮车过来接人,说是托运包都拿回来了,林思贤和廖淑怡也好奇想看看外孙女到底带了什么山货回来,就爽快地跟着去郭家。

今天郭大福在家,他带两个小孩玩儿,阿秋忙着做饭,厅里的圆桌上已摆上几个菜,蒜炒腊肉、蒸腊肠、麻婆豆腐、醋溜土豆丝、一大盆鸡蛋羹,即便关着门,那腊肉特有的浓香还是丝丝缕缕顺门缝钻出去,林曦他们到的时候,看见大门口围了四五个孩子,一个个吸着鼻子贴在门上往屋里偷瞄,郭仁义上前吼两句,孩子们忽啦散开,全跑进了隔壁门里,很快从那门里传出女人叫骂声:

“郭仁义你个老王八蛋,我的儿孙不也是你的儿、孙?你有肉吃总该叫他们喝口汤的吧?”

林曦差点忍不住笑出来:郭阿爷那位前妻脸皮真是史上无敌超厚啊,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让郭阿爷当上名誉父亲、祖父了。

林思贤、廖淑怡见惯不怪,郭仁义更是理都不理,等人进了屋直接哐啷关上门。

等吃过晚饭,林曦就张罗着让外公和郭仁义父子俩一起拆开两个大麻袋,她只让拆开两个,另外两个留着,权当“障眼物”保持神秘感,日后可能还得借那两个未开封的麻袋“生蛋”,再拿出点什么眼生的东西也好说是从麻袋里拿来的。

两个大麻袋倒出的东西品种数量也很可观:干货有蘑菇、木耳、黄花菜、笋干,粮食有当地特产黑糯米、园米、大米、黄豆、绿豆、饭豆、花生、板栗、核桃、旱莲粉丝,调味香料辣椒、花椒、八角、桂皮等,当然少不了腊肉腊肠和腊鸡腊鸭。

两个大麻袋将近三百斤重,这么多东西,几个人看得眼都直了,对林曦的能耐更多一些认知,却都不知怎么夸奖,本来娇娇怯怯的小女孩,忽然间成长起来,总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

林曦带着两个小孩去抓花生、板栗,随手指了指没拆封的麻袋说:“那里面是我的一些衣裳用具,也有粮食,还有中草药材,记得我们家里以前有不少药材,外公教过我,我不全认得,但是觉得买回来总有用处,反正那边药材很多,也不贵,就随便收购了些。”

收购中草药之说,是因为空间里珍稀中草药实在很多,满格满格堆放着,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出来全是极品,也不知道之前那个富婆为什么这么喜欢中草药,那样的收藏量肯定是费老大劲了。

廖淑怡好笑:“家里收藏药材是你太外公的习惯,他专门学过一点的,却不算精道,你外公就更不懂了,胡乱认得几味药,他倒是敢教你。”

林思贤摸了摸外孙女的头:“我可不是胡乱认得,老人传下来几个好方子我牢记着呢,不过……唉,小时候就随口教你玩的,怎么就认真了呢?”

阿秋和郭仁义把他们的房间收拾一下空出块地方,让郭大福先把东西都搬进去放着,阿秋叮嘱郭大福:

“小曦的东西暂时寄放我们家,总要搬走的,就不必让敏珍知道了,敏珍是好的,亲家妈却嘴碎话多爱计较,吵闹起来不好看。”

郭大福点头表示明白,又不是他家的东西,这种情况当然不能说。

郭仁义告诉大家,兴福巷的房子谈成了,那对老夫妻说随时交钱随时去办过户手续,他们也着急进京城呢。

大家都很高兴,林曦就和郭仁义说好,明天上午去办手续。

说完房子,林思贤拉郭仁义进里屋去商量事情,郭大福带孩子们去洗漱,林曦和外婆、阿秋婆坐在外头闲话,廖淑怡交待阿秋:

“小曦住在这儿,你给几个孩子做点好吃的。没粮食是没办法,有了粮食就不能再委屈孩子们,让他们吃饱喝足,肚子里有点油水。”

又把带来的包袱递给阿秋:“小曦白天上街买的衣裳,毛衣是一人一件,你和阿义另外多两套秋衣。你看看她选的小衣裳和鞋袜,也不知道小鑫、小磊合不合身?”

阿秋打开包袱,一件件把衣裳拿在手上翻看,喜欢得不得了:“合的合的……哎呀还有给我和老头子的,小曦真是太乖太好了哟,这花的钞票可不少?”

“买来了就穿吧。”廖淑怡道。

“哎,谢谢阿姐。”

“都说了小曦买的。”

“是是,小曦啊,阿秋婆好久没穿新衣了,这还是羊毛的呢,要谢谢你喽!”

林曦笑道:“阿秋婆不客气,以后有钱了咱们还买。”

“好,好,那我可等着啊!”阿秋哈哈乐,廖淑怡也抿着嘴笑。

第二天郭仁义先去厂里请了半天假,然后回来带林曦去兴福巷,林曦瞧过房子挺满意的,果然比郭家更宽敞更明亮些,一楼不住人,地板光洁清爽,客厅、厨房、卫生间布局合理,还有个挺大的储藏室,收拾收拾都可以住人的,进门右手边是镶栏楼梯,大小两间卧室在楼上,木板厚实坚固,颜色深凝光泽暗蕴,林曦不识木料,但相信郭仁义所说是好东西,因为她一进屋就闻到了淡淡木香味,据老人介绍这屋子都有百多年份了,木香依然萦绕于空气中,这就很难得。

那对老夫妻把房子维护得很好,看见是个年纪轻轻、漂亮清雅的小姑娘接手他们的房子,非常高兴,又愧疚把带不走的家具都送给别人了,就主动把房款给降低二十块钱,林曦道谢并付过房款,老夫妻马上跟她去街道办和相关部门办好手续,商定后天会离开,保证屋里会打扫清理干净,林曦直接就能住进来。

下午林曦又去外婆那边,带外婆去澡堂洗澡,至于外公,让他下了班自己去。

想到买的房子卫生间够大,林曦打算订制个木质大浴桶,冬天可以在家舒舒服服泡热水澡,不用去挤澡堂。

两天后郭仁义把房子钥匙捎回给林曦,那对老夫妻坐火车去京城了。

当晚吃过饭,林曦就和外公外婆、郭家一家子去了兴福巷的屋子,虽然人家已经打扫过,但是太兴奋了,大家又细细地擦抹一遍,廖淑怡和阿秋都说旧主人气息还在,至少得等过三天再搬,正好置些简单家具和生活用品,比如窗帘、床铺、桌椅、锅碗瓢盆什么的。

林曦忙举手说,都不用忙,这些全由她来准备,反正她闲着没事干。大家听了哈哈笑,都以为她有了新房子高兴过头了,殊不知她只是不想另外花钱,空间里物品堆积成山,拿出来就可以了。

第十三章 入住

郭仁义又和林思贤进到房间里去讲悄悄话,出来后林思贤交给林曦一千块钱,说是郭阿爷找人把两颗珠子脱手了,卖得六千块钱,这一千块给林曦买她自己喜欢的物件装点新家,另外几千块放郭阿爷那里保管,省得林曦拿太多钱出去弄丢了。

林曦没意见,只要外公他们知道钱的来路就成,这一千块不给她都无所谓,她自己也能弄得到钱。

不过两颗“夜明珠”只卖到六千块,她还是暗暗吐槽了一下:也就是这个特殊年代,珠宝在国内都不值钱了,要放在后世,甚或偷渡出境外,那还不知道能换个几千万呢。

接下来两天林曦就忙了,外婆身体弱,阿秋婆要带孩子做家务,林曦都不要她们帮忙,自己每天早出晚归独立操作,也不要郭阿爷,倒是征用了他借来的三轮车。

三轮车上几个大麻袋是她的道具,麻袋里面都塞的纸壳纸团,看着像是装了东西,麻袋扛进屋关上门,然后再拿出空间里的物件,当然事先得去各个商店察看,了解下价格、样式和花色,再精挑细选的,总算是弄出一批与当前年代基本相符的物品,大多数东西都不要带花纹的,比如细瓷碗、汤盆、搪瓷脸盆、口盅玻璃杯,尽量用样子保守老式的,就是选个菜刀都要小心检查,防备上面冷不丁铸刻着标明生产日期的数字,被发现了那可真是解释不清楚。

窗帘和床单棉套更难办,后世那种大幅华丽的根本用不上,只能找些清雅碎花布,拿到街道缝纫社去制做窗帘,床单倒是简单,直接拿现成的颜色浅淡的用上即可,棉套不好直接用后世款,会遭到质疑的,至少近两年还不行。就找块花哨布料剪成个被面,再弄个里子,然后两下合起来手工缝订……林曦很无奈,这简直是自找麻烦啊,好在外婆和阿秋婆都认为她干不来针线活,直接揽过去,两个人一边慢慢缝订一边嘀嘀咕咕,当玩似的。

床上铺盖,羽绒被、羽丝被等就算了,蚕丝被太高调也不敢用,只能老老实实睡棉花被,好在新棉被也是非常松软舒适的。

特殊年代大多数人都不富裕,添置大件啥的不用考虑了,家具只需要床架、衣柜矮柜、桌椅,这些去木材家具厂订制,为尽量低调不引人注意,郭仁义没让工厂送货上门,自己和郭大福趁天色将黑、人们呆屋里做饭吃饭之际用三轮车分几次搬运回来。

五天后一切布置停当,林曦和外公外婆就乔迁入住,小弄堂那边的小房子暂时锁起来。

当天夜里,林曦和杨敏珍一起给阿秋婆打下手做出一大桌好菜,新屋里电灯明亮,两家人高高兴兴吃了顿饭,算是“暖灶”,从此林曦就有了个新家,和外公外婆一起的家。

郭仁义和郭大福把四个托运的麻袋搬进新屋,林曦将已拆封展示出来的粮食物品分一半给郭家,郭仁义和阿秋推辞,廖淑怡让他们拿回去:“我们两家还分什么彼此?这些年要没有你们,我们可过不下来。好歹是小曦一片心意,再说了,都放一堆儿,要再出个意外,可就都没有了哦。”

郭仁义便不再说什么,和郭大福又扛了些东西回去,阿秋笑着道:进腊月了,想着熬腊八粥呢,有这些难得的豆米正正好!

搬到宽敞的屋子里,林思贤和廖淑怡也一身松快,感觉喘气儿都顺畅不少,尤其上到二楼看见孙女把大卧室让给他们住,还专门为他们辟出个小书房,知道林思贤喜欢舞文弄墨,文房四宝等物都给准备得完善齐全,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回想往日蜷缩在狭小阴湿的小房间里动都不敢动,那一种憋屈郁闷,都不知减掉了多少寿元。

幸好老天有眼,护佑宝贝孙女儿平平安安归来,他们也是能享受到孙女福的人了,内心甘甜欣慰之余,夫妻俩难免又为孙女的前途焦虑起来。

祖孙三口乐呵团聚了两天,林思贤和廖淑怡就提醒林曦,让她回趟孙家。

林曦母亲林乔一九五六年落江失踪,父亲孙庆勇几个月后就另娶了汪莹,林思贤和廖淑怡还没能从失去爱女的痛苦中走出来,孙庆勇这一举动对夫妻俩无异于是利剑补刀,愤怒之下与孙庆勇反目,当时林曦才五岁,离不开从小宠爱她的外公外婆,孙庆勇就任由她留在林家,到六零年,林思贤夫妻被戴上“封资修”帽子,抄家、隔离审查,不得已情况下,也为了保护孙女,林思贤去找孙庆勇,将林曦抚养权交还给他,所以林曦的出身成份是清白的,她还可以算是革命后代,她父亲孙庆勇十七岁入伍,参加过解放战争以及抗援之战。

林思贤和廖淑怡不想别的,只期望孙庆勇看在血缘关系上,给予林曦庇护。

林曦却是有点头痛,原来的林曦记忆里对孙家极其抵触,说明她并不喜欢呆在孙家,现在的林曦就更不乐意去了。

汪莹嫁给孙庆勇成为孙家当家主母,把孙庆勇的拖油瓶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直接打发到千山万水之外的山区去插队,而她自己的拖油瓶孙冰雁,却得到孙庆勇的百般宠爱,早早为她筹谋打算,进入部队就去了文工团,不吃苦不受累的,等捱过三年,不管退伍或留在部队她都能有个光明前程。

林曦和孙冰雁的对比,充分说明了什么叫做‘有后娘就有后爹,有亲妈的孩子才是宝’!

国家政策要求城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自力更生,但是有工作的或入伍当兵的可以规避这一条,事到临头孙庆勇才大发慈悲给了林曦一个参军名额,却被汪莹连诈带骗拿走,而林曦下乡半年多,从未得到孙庆勇一个字的询问。

原主已经死了,如果林曦不穿来,说不定他面对女儿的死讯时,依然是那样沉静淡定、不置一词。

这都什么爹啊?还不如没有呢。

第十四章 遇见

但血缘关系存在就得相认,渣爹虽渣,于目前形势下他的身份却具有一层保护屏障,林曦还是很需要的。

那个汪莹很可恶,能把原主扔出海市,必定是百般容不得她,再回孙家绝对得不着什么好脸,林曦在心里做好“宅斗”准备,她不是原主那么懦弱好拿捏,不可能当受气包,到时总要给汪莹心里多添几根刺。

星期六下午,林曦提个小型旅行袋,背着挎包前往城东某军区大院里的孙家,孙庆勇在部队是正师级,分的房子不小,上下两层,林曦拥有一个小房间,她打算在那边住一两天,因为不确定一过去就见到孙庆勇,记忆里孙师长挺忙,很少回家,反正以前的林曦一年到头看见渣爹的次数不够一个巴掌数。

小时候的记忆倒是很鲜明生动,渣爹也曾非常疼惜宠爱他的第一孩子,回到家就又抱又亲,动不动把小林曦扛上肩膀,但自从汪莹带着拖油瓶孙冰雁出现,给小林曦的父爱就被一分为二,后来林乔失踪,汪莹上位,林曦再也没被父亲抱过,大概是因为外公外婆和孙庆勇决裂并坚持要走林曦,那以后孙庆勇从不主动去看林曦。

反倒是把孙冰雁当成他亲闺女,疼宠有加形成了习惯,当林曦又回到孙家,孙庆勇虽然接受并抚养她,却总对她端着一张脸,严肃而冷淡,远不如与另外几个女儿在一起,他笑声那么爽朗愉快。

林曦小时候聪明活泼,爱唱爱说快乐得像只小鸟,长大之后变得怯弱、寡言,这固然是为外公外婆的处境忧心,很大原因也跟在孙家的生活经历有关系。

坐着公共汽车,离目的地还差三个站林曦就下车了,顺街边慢慢步行,心里不停想像待会走进孙家会遇到什么样的情景,琢磨该怎么说话,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态度……越琢磨是越觉得心累,一百个不愿意继续走下去。

路过一个大门楼,也不知道是什么单位,林曦就觉得这门楼挺气派,下意识抬头看看上面有什么标识,不想从门里滚出来一个白色毛球,那毛球围着林曦转了一圈,蹦跳着要攀抓她手上的旅行袋,林曦忙将袋子提高,小毛球却扑到她脚边撕咬裤子,大多数女孩都无法拒绝萌萌的小动物,林曦也喜欢,但不会主动去抱,也不会惯着,由着它咬烂自己裤子,她抬脚轻轻将小毛球拨开,小毛球被迫跑开几步,又转头冲回来朝林曦狂叫不停。

“雪团!我的雪团!”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从门里小跑出来,五官精致,身材苗条,穿件奶白色厚呢中长款外套,脚上是双轻巧小羊皮靴,乌黑头发结成两个松垮垮的麻花辫,看她皮肤过份白晰,嘴唇却透出乌紫色,跑两步就捂着胸口直喘气,似乎不是个健康的人。

女子蹲下去将雪团抱进怀里,再吃力地站起来,身姿还不稳却直接抬手朝林曦挥巴掌:“敢踢我的雪团,打死你个贱女人!”

林曦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扇到脸,心里刚萌生的一点怜香惜玉瞬间消散无痕,她干脆利落退开两步,那女子却站立不稳啊啊尖叫着摔下地。

林曦就站着看,并不去扶,素不相识张口骂别人贱,摔个跤大概她能感觉出来什么才叫做:贱!

这副德性还敢养宠物,好好的小雪团让她教坏了,见人就乱攀咬,再可爱都白搭。

门里又跑出来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女人,急忙扶起倒地的女子,一边不满地责怪林曦:“你是死人么?怎么不扶一把啊?”

林曦回答:“我看你像死人,不会说话的死人敢上街,就不怕小鬼勾你回去吗?”

“喂!你什么态度?年轻人都不讲礼貌的啊?真是糟糕透了!”

林曦懒得搭理她们,转身走开,跟这种人讲礼貌还不如对牛弹琴。

跌倒的年轻女子却尖着嗓子喊:“你不准走!沈哥哥,沈哥哥快来抓坏人!啊!我的心好难受!啊啊,我要死了……”

急喘声骤起,真的像是喘不过来立马要断气的样子,林曦没忍住,回头看那女子,却瞬间被另一道高大矫健的身影惊艳到。

年轻男子从门里走出来,威武的绿军装,阳光下帽徽闪烁,红领章鲜艳夺目,身姿挺拔似苍松翠柏,五官俊美步履敏健,那种阳刚之美,令人见之失神忘步!

唯一缺憾是气质太冷了,绷着个脸,一双俊眸黑沉沉隐含煞气,被扫一眼顿感无形压力当头袭来。

林曦上辈子于影视、杂志报刊看过无数花美男,那个分手的前男友也算仪表堂堂,此刻却还是忍不住为眼前极品心跳加快几拍——这就叫帅出天际了吧,够得上世界级限量版男神了。

男神近前垂眸看了看那娇弱女子,说道:“不要哭,放松、呼吸,记住你今天很高兴,想去做重要的事情。”

连声音也这么好听,醇厚低沉,低音炮般迷人。

女子不哭了,拉住他衣袖,喘着气,娇娇弱弱我见犹怜,一手指向林曦:“沈哥哥,她、她踢我的雪团,把我推倒在地上……我、我这里好难受,沈哥哥快替我顺顺气儿……”

男神当然不能当街给女子摸胸顺气儿,他转脸看向林曦,语气冰冷:“你,道歉。”

林曦:“……”

瞬间感觉自己也犯病了,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花痴梦碎——不问青红皂白就强迫人道歉,这什么鬼男神?直接打入凡尘去吧!

“我好好的走路,什么都没做。”林曦说。

“她做了,她欺负我和雪团!”女子这会又坚强起来。

林曦:“是你的狗招惹我,你想扇我巴掌,自己站不稳跌倒了怪谁?”

“就是你,你的错!”女子喘气大喊。

男子面无表情看着林曦:“道歉吧,不道歉你走不了。”。

“我要走,你能怎么样?”林曦不想拧,这没道理嘛。

“你可以试试。”男子语气冰冷。

林曦气笑:“竟然威胁我?你是个假军人吧?不讲道理、不懂法治!”

保姆扶着的女子倾身倒向男子,喘得脸色泛青口唇乌紫:“这个女人,要气死我了!沈哥哥,我、我要死掉了……”

“小琴,要坚持住,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病。”

男子安抚、鼓励打气下,女子又有了些精神,抓着男子的手:“沈哥哥,你要为我出气。”

“好,一定让她道歉。”

“……沈哥哥你明天还陪我一天好吗?”

“可以。”

“你把这个女的抓起来,交给陈志明关进公安局,拘留十天半月,再不老实,直接判刑扔牢里!”

男子:“她会道歉的,你消消气,要高高兴兴的!”

“嗯,我听沈哥哥的。”女子大喘几口气,竭力让自己平复,男子微蹙剑眉看向林曦,黑眸深沉冷利:“过来道歉!”

第十五章 交换

林曦知道,就军装男这气度,和那个女子的派场,肯定是有背景的人,在这个年代,有背景有权势就是了不起,一般人不敢招惹。

但她不信这个邪,士可杀不可辱,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胁迫?特么那男人的目光就算化为利箭射过来,她也要拼死一搏!

给自己加了油鼓了劲,本该大义凛然岿然不动站在当场蔑视对方的,可不知为毛,林曦脑子一抽,竟然拨脚就跑,用尽了全部力气跑出她最快速度,也是赌的那对男女正你扶着我我牵着你不舍分开,可能也许就这样放过她了吧?

但她估算错误了,身后传来哮喘女——那个小琴的尖利噪音:“啊,不准逃!沈哥哥,不能让那女的逃跑,她没向我道歉……嗷嗷嗷!快把她抓起来!”

军装男行动如风,林曦都跑出十几米远了,他眨眼间就来到她身后,单手将她捉住并直接定在路边一颗树上!

林曦气得瞪圆双眼,恨不能用目光杀死他:“你、你还要不要脸?知不知道你简直辱没了这身军装?”

军装男神色平静:“这个不需要你操心,过去道个歉就好。”

“那女的变态,你也神经不正常吗?都说不是我的错,我凭什么道歉?”

“你错在不该刺激一个病人,她不能生气,犯病了很麻烦,所以你必须道歉,让她消消气,大家都没事。”

“可笑!强盗逻辑!你看见路上跑的汽车吗?我宁可撞上去死掉,也不屈从你们的淫威!”

林曦拼命梗着脖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军装男冷冷盯着她,黑沉沉的眼睛深不可测,按住她肩胛的手纹丝不动。

十几步之外传来保姆的喊声:“沈营长,把那个女的抓回来,小琴要把她送公安局拘留……”

林曦险些咬破嘴唇:“公安局是你们家开的啊?一群法盲!没文化没素质、卑鄙无耻可恶!怪不得会生这样的病,黑心烂肺了都!”

军装男垂眸,浓密修长的睫毛遮住眼底一丝微波,语音低沉淡漠:“她那病犯起来是要命的,受不得刺激,去道歉消她一次灾,算你做好事。”

林曦嗤声:“这种恶心女人,我就算做一万件好事也轮不到她!”

“那么,算我与你做个交换:你去道歉,以后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一次忙。”

“就你这种假军人,谁敢相信?”

“注意你的言辞。”

“放开我!”

“道歉就放开,不要浪费时间!”军装男没耐心了,不顾林曦强烈抗议,直接拎起她后衣领拖走。

看着林曦被迫站在自己面前,小琴满意地抬起下巴,神情倨傲,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林曦嘴巴紧闭不愿意道歉,奈何军装男在她颈后用力点按了一下,又麻又痛,她不自禁地张开嘴,脑子里闪过军装男说的“消磨时间”,想想跟这女人耗着确实不值当,况且人家有护花使者,武力值很强自己根本斗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就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琴冷哼,抚摸着她怀里的雪团说道:“敢得罪我和我的雪团,没有好下场的!”

说完就拉着她的沈哥哥撒娇,要把林曦送公安局,军装男说:“去公安局总得有个手续,你觉得时间来得及吗?不如兵分两路吧,我送人去公安局,保姆陪你去百货公司买东西,然后你自己去赴晚宴,怎么样?”

小琴一听就皱起眉,没有沈哥哥陪伴还有什么意思?撇嘴摇头:“不嘛,我要和沈哥哥一起。”

“那我们现在就去百货公司,这姑娘已经道歉了,让她走。”军装男放开林曦。

“好吧。”小琴狠狠瞪了林曦一眼:“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次便宜你了!”

然后挽起军装男的手臂,一行人又走进那大铁门里去拿车。

林曦很想很想冲他们后背大骂几句,最后还是忍住,她不跟疯子计较,这让人憋屈的该死的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为自己、为外公外婆的安宁着想。

经此一遭,林曦情绪低落,剩下的路程磨磨蹭蹭走得跟蜗牛似的,到达某军区大院时天色都暗了。

林曦离开海市半年多,军区大院门岗的卫兵早就换了新人,不认识林曦,正要打电话到孙师长家核实,可巧有一位孙家邻居也回来了,认识林曦,就把她带了进去。

和那位邻居阿姨道别,林曦慢吞吞走到孙家,以为孙庆勇在家呢,结果孙庆勇下部队没回来,保姆开门领着林曦入内,汪莹和她的几个女儿孙冰雁、孙雪雁、孙明雁、孙兰雁以及最宝贝的儿子孙鹏程都在,听说是林曦回来了,都吃惊不小,还有不相信的,反应过来全都跑到门边围观。

林曦看着这些人将她团团围住,一个个脸色精彩纷呈,开始是惊奇、诧异,很快便换上嫌弃、厌憎甚而是戒备的神情。

林曦心里冷笑:是该觉得奇怪,林曦被扔到野村山庄,没被饿死累死也没有变成个野猴子,还能好好儿地跑回来,可让他们失望了!

第十六章 蛇蝎

被一群人堵在客厅入口处,好几双眼睛上下打量,林曦便安静地站着,坦然与她们一一对视,并不打算先开口。

约莫两分钟,众星捧月般站在中间的汪莹抬手捺了捺耳际碎发,莞尔一笑:“真的是小曦啊,你下乡之前不是把户口关系都办出去了么?怎么还回来?插队才第一年,你就到处乱走,当知青的纪律性竟这么差?”

林曦还没答话,汪莹几个子女就七嘴八舌说开了——

孙雪雁:“这里不欢迎你。”

孙明雁:“就是,走就走了怎么还回来呢?”

孙兰雁:“我看啊,八成是个逃兵。”

孙鹏程瞪着眼睛看人,表情嫌弃不友好。

孙冰雁笑盈盈等她弟妹们都发表完了,才柔声道:“小曦,你是担心外公外婆了吧?要回来也应该先写封信啊。”

林曦打量着眼前温柔婉约的美人儿,端庄大方,优雅从容的大家闺秀气质,不禁讥讽一笑。

原主记忆里,很小的时候孙冰雁就守在了自己身边,那时的孙冰雁修养可没现在这么好,她和她母亲汪莹是怎么住进林家别墅的呢?对了,外婆说是以孙家亲戚名义跟随孙庆勇回来的,虽然带个孩子但依然美貌动人,孙庆勇对她诸多关照,林乔竟然没有半点疑虑,那时她满心都在丈夫身上,情意绵绵的,因为她丈夫刚从朝国战场回来,夫妻久别重逢,多激动啊?打死她都不会想到,孙庆勇从街上捡回个失婚落魄的“同乡亲戚”,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最后还把她丈夫都给抢了!

孙冰雁原先不姓孙,是汪莹请求孙庆勇替母女俩办户口,顺便让改的姓。

汪莹把孙冰雁惯得刁蛮骄纵、脾气恶劣,经常抢夺原主的玩具、衣裳,林乔当然不能容忍自己女儿被欺负,制止小的顺便指责大的不会教女,汪莹当面道歉转身就告状,为此孙庆勇和林乔没少争吵。但孙冰雁挺聪明,林思贤、廖淑怡教导孙女,她也在旁边牢记学习,潜移默化地倒是真让她长成个淑女了。

而出落得很好的孙冰雁,暗地里却以打击、踩踏原主为乐趣,掠夺原主的东西包括父爱、未婚夫什么的,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否则她也不会写那封信,告诉原主:她与梁建国订婚了,很快结婚!

就因为了解原主,知道她肯定会伤心难过,很可能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甚至想要去死!

不得不说,孙冰雁办到了,原主真的伤心过度劳动中意外挂掉,只不过奇迹出现:又一个林曦来了。

重生后,林曦无数次假想求证,觉得自己和原主其实就是一个人,所谓前世今生,套过来很能说得通。

她愿意相信这个说法,如此,可以毫无心理负担手撕孙冰雁,且快意感将增加十倍以上,爽呆了!

内心想法千回百转,表面上却只在于眨眼之间,林曦对孙冰雁点了点头,开启戏精模式,温温柔柔、腻得死人的语气谁不会啊?开口就来:

“你说的没错,外婆生病我很担心呢,所以就回来了。写信的话邮票太贵,我舍不得,要省下寄信的钱,才够买车票啊!”

孙冰雁睁大眼睛,见了鬼似地注视着林曦,一向怯弱木讷的人,怎么忽然改变了画风?以前在她和妈妈面前说话都不敢抬头对视的,现在不仅敢了,还会说出这样绵里藏针的话语,似乎也不畏惧她们的围观和嘲讽了。

省几分邮票钱,能买车票?骗鬼呢,分明在含沙射影、另有所指!这是林曦吗?怎么那么不像呢,感觉好奇怪!

汪莹同样脸色一僵,凝神再细看面前的继女,一直都很好骗的啊,哄哄就把她打发走了,怎么转眼自己跑回来,竟变得有点精怪,莫非是在外头受到什么人挑拨教唆?

其他几个小的暂时沉寂下来,大家都不说话,和林曦大眼瞪小眼,就是不移动脚步不放林曦进入客厅。

林曦当然知道他们的用意,把她把外人想要驱逐出境,当她多稀罕这屋子似的,不过她既然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总得见过孙庆勇再说,所以必须坚持下来。

反正这个时间段,晚饭未到,睡觉尚早,这年代没电视看也没有电脑可以玩,她权且跟一群蛇蝎美人消磨着呗。

没错儿,孙庆勇和汪莹结合生出来的孩子也跟他们夫妻一个德行,品性不佳,容貌却不赖,所以林曦将他们当成一窝蛇蝎美人。

孙庆勇给人的印象是仪表堂堂、端方俊朗,他那位落进浦江全无踪迹的前妻林乔,在林曦记忆里只剩照片上的影像,温婉柔美却无法触及;

而汪莹,她的美是鲜活的,她很会保养,四十岁的女人,即便穿着严谨的列宁装,那身材也是凹凸有致,皮肤白晰姿容艳丽。紧挨她旁边站着的孙冰雁,可以说完全继承了其母美色,五官神态十成十相似,区别在于中年版和年轻版,林曦眼里这对母女就像两朵艳冶妖媚的罂粟花,一个风情魅惑诱人入骨是其本性,一个温柔淑婉纯真剔透却是装出来的,包括环绕两旁的孙雪雁、孙明雁们,个个清秀妍丽,却全非良善之辈,汪莹所生孩子,都具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特质。

之前的林曦是消失在黔省了,但真正追究起来,等于是被她们母女几个一口一口给吃掉的。

如果不是她们的算计和排斥,林曦也不用离开海市去那么遥远艰苦的地方。

而在这个家里,但凡是林曦的东西,她们都可以抢夺霸占,林曦敢稍微抗议就会被群攻,孙庆勇不在家,汪莹极度纵容她的儿女们欺负林曦,如果孙庆勇在家,汪莹就装贤良,对林曦温柔有加,苦口婆心劝说自己生的孩子们多多让着林曦,为此招来孙庆勇对林曦不满,无数次警告她:

“不可以任性,姐妹之间应当互相包容,要懂得友爱、谦让。”

林曦让啊让的,最终让出了全部所有。

从林家搬过来,属于林曦的家具、衣饰、书籍、玩具等物品,包括林思贤对郭仁义提及的林曦从小到大攒着玩的珠宝玉器,装了两大卡车运进孙家,八年过去,这些东西一件件消失,林曦手中所剩无几!

甚至被骗去边远山区插队的前夜,还有人把她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翻个底朝天,拣走了里面的好衣裳和值点钱的物件,汪莹第二天早上才交给林曦七十块钱,如果头天给她,恐怕连这点钱都不见了。而国家发放的插队安家补贴,岂止七十块?汪莹是把大头吃掉,只给林曦一点零头罢了。

当然,参与这些搜刮行动的,还有孙家大宅那边的人。

第十七章 对峙

孙家大宅?林曦心里呵呵,怀仁街那个两进大院子,住着孙庆勇的父母、孙庆勇的寡嫂和两个长房孙以及孙庆勇的三个姐妹和她们的丈夫儿女们!

孙家人是什么时候从下面小城迁徙而来,幼小的林曦不记得,后来才听外婆说起:当时孙庆勇和林乔商量要接父母双亲来奉养,林乔没意见,而孙庆勇很奇怪,他不带妻子林乔亲自去接父母,却让寄住在林家的汪莹过去,给出的理由是——汪莹和他是同乡又是亲戚,好接洽办事。

林乔听丈夫的话,同意了,于是孙庆勇送汪莹去坐火车回乡,却留下孙冰雁,由林乔代为照看一段时间。

半年后汪莹才回来,她不只带来了孙父孙母,还带来一大家子人,而出生不久的孙雪雁,当时就做为孙庆勇妹妹的女儿一起抱来了。

林曦长大懂事些了,外婆和阿秋婆才会跟她说些关于孙庆勇、林乔和汪莹的事情,外婆不能原谅孙庆勇,是因为那时候他就已经和汪莹私通,还怀了孕,两个人合伙欺骗林乔,说是去接孙家父母,其实那次汪莹离开,是为了要生下孙雪雁!

孙家人更过份,明明知道孙庆勇做了对不起林乔的事,一大家子还想着进住林家别墅,要享受“有钱儿媳妇”的好处。

孙父孙母的意思:孙庆勇和林乔陪伴林氏夫妻几年了,也该侍奉侍奉亲生父母!但他们的要求被廖淑怡断然拒绝,她尊重亲家,却不习惯一起生活。

林乔也不同意婆家人入住林宅,担心打乱了父母的清静生活,为此遭到埋怨指责,孙家人骂她不贤良,林思贤什么时候都好说话,但绝不容许女儿受气,当天就另外给买了个大宅子安置孙家,连孙母要求在林家别墅住几天,和儿子、孙女亲近亲近都不同意,此后孙家人对林乔更加怨憎,孙母更是不待见,反而对时常拎着点心、补品去看望她的汪莹十分满意。

那个大宅子最后也变成了孙家的房产。

这一点,林思贤跟林曦解释过,林曦没什么话说,因为孙庆勇总算还讲点良心,在外公外婆的事情上力所能及帮了一把,外公外婆才没有被下放到外地关牛棚,而是留在海市,虽然也艰难辛苦,但与其他被打倒的封建资本家相比较,算是轻判了,还能够时不时与林曦见见面。

所以在林曦看来,那所宅子权当是个交换。

客厅里,汪莹母子和林曦的对峙,因保姆出来报告说晚饭做好了而松散,孙鹏程和孙兰雁嚷嚷要吃饭,直接追着饭菜香气跑进厨房去了。

包围圈缺了两个桩就有了突破口,林曦提起旅行袋要往楼上走,孙明雁伸臂挡了一下,被她轻轻撞开,孙雪雁立刻过来相助,姐妹俩上手推搡林曦,孙冰雁做好做歹,拉拉这个,劝劝那样,最终自然是谁也没拉着、没劝住。

林曦用旅行袋隔着不让她们姐妹靠近自己,这具身体太单薄,没多大力气,她只能抵御着与她们对顶,却前进不去,上不了楼梯。

“这是干什么、干什么呢啊?住手!”

汪莹喊了一句,生气地看着林曦:“你也太不像话了,一回来就带头打架,你的教养呢?真是没礼貌!”

林曦道:“汪姨,请你有点公平心、尊重事实:我没有打架,是孙雪雁她们先拦的我,不让我上二楼,这是为什么?我的卧室在二楼,我想上去自己的房间,有问题吗?”

孙冰雁上前两步,语气温柔:“小曦,你不要着急,冷静下来好好说。”

林曦抬手制止她,这朵黑心白莲花从小到大没少摔跤,都把黑锅扣在原主身上,孙庆勇每次问都不问就罚原主、宠白莲,对白莲花百依百顺成习惯了,就算今天孙庆勇不在家,也绝对不能给她机会:“你金枝玉叶的身体,不要靠近我,我可怕你摔倒了!”

“你、你什么意思啊?”孙冰雁眨巴着美眸,表情困惑而难过,很无辜似的,抛出一个跟此情此境毫不相干的话题:“林曦,我知道你对我俩有意见。正好,我这次请病假在家几天,建国知道了非要回来看我,明天就到,让我们一起向你解释,好吗?”

林曦才不让她牵着鼻子走:“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现在和你妈妈说话,请保持你应有的礼貌和修养,不要打扰,好吗?”

孙冰雁张口结舌,一句话卡在喉咙上下不得,汪莹安抚地拍拍她大女儿后背,不满地看着林曦:“怎么?出去几天,听你这口气是连我这个妈都不认了?”

林曦唇角微挑,似笑非笑:“汪姨你应该清楚的,我出去可不止几天,而是将近七个月。以前我年纪小,又傻乎乎的,扛不住打骂逼迫,就喊妈了,其实我是不愿意的。大家都知道我妈妈是林乔而不是汪姨,勉强喊妈好假、好尴尬的,你说对不对?”

汪莹呼吸一窒,眼底似淬了冰,嘴角扯出一抹不屑:“说话要凭良心,谁打骂你、逼迫你了?我可不缺你那一声称呼,我自己有这么多个宝贝儿,爱都爱不过来,稀罕你?既然看不上我们,那你还到这来干什么?”

“汪姨确实不稀罕我,也没有逼迫我,那是孙师长干的。谁让他失去了原配妻子呢?没老婆的光棍不体面,所以他娶了汪姨做填房,我若不喊你一声妈,让别人知道你们是半路夫妻,两个人都带着拖油瓶,好像也不好看,所以他就要求我必须喊妈。至于我为什么到这来,因为这里是孙师长的家,他生了我,就有义务、有责任抚养我、给我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直到我能自立。汪姨你看,孙冰雁十九岁了,订婚了,她还能留在这个家里,我未满十八,呆在这屋檐下也是合理的吧?”

汪莹和孙冰雁满脸震惊,母女俩对视了一下,彼此眼底情绪纷繁复杂,孙冰雁是惊讶和戒备,汪莹更多的是恼恨愤怒,面部狰狞扭曲顿失美感,倒是让林曦有一种影视中反派女露出丑恶真面目的即视感。

第十八章 谈判

眼看母亲气得哆嗦,一时答不上话,十三岁的孙明雁挺身而出,冲到林曦面前指着她鼻子喊:

“你怎么能跟我大姐比?你不是我妈妈生的,不属于我们家的人!”

林曦拍开她的手:“你妈可生不出我这么优秀的孩子,如果这个房子是你妈的单位房,我绝对不来,但是孙庆勇的单位,我就可以来!”

孙雪雁把孙兰雁拉到身后,挑衅地看着林曦:“别忘了,你姓林不姓孙,你不是我爸爸的责任!”

林曦顿了一下,微笑:“不错,你有点聪明劲儿,不过我劝你先去问问你爸爸,然后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不必。我完全可以做主,不让你住这,你就乖乖给我滚出去!”孙雪雁傲慢地昂首挺胸,脑后两根刷刷辫修剪整齐活像过了浆般纹丝不动,为她增添几分冷硬刚强,神气活现的倒是很有那么点孙庆勇之风。

这个婚内出轨的私生女,在孙庆勇和汪莹结婚之后就自然而然、堂而皇之地成为他们的婚生子女了?怎么做到的?林曦表示十分费解。

“你们人多,真要我滚出去的话,我寡不敌众当然得滚。我倒是无所谓啊,但是我告诉你们:我林曦经过了一番苦难磨历,领悟了,不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怯弱女子,你们可以欺负我,但也请接受我的反抗。我现在就离开,明天之后,这个军区大院将传出什么样的新闻,会对孙师长造成什么影响,我不能确定。希望你们能承受得住。”

林曦说着,提起自己的旅行袋转身往门口走去。

却被孙冰雁拉住,孙冰雁眼神复杂,看看林曦,又转头看看汪莹,说道:“林曦你冷静点,雪雁年纪小你让让她啊。现在太晚了你就先住下吧,有什么,明天再说嘛。”

汪莹斜睨着林曦,没好脸色:“还能有什么?让她走,她可从未当这儿是家。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啥时候听我们的意见?千里迢迢回来也是为了林家人,谁敢拦着她去尽孝心不成?”

孙明雁点头:“就是,她对妈妈的态度一点儿不好,没教养没礼貌,太差劲了!”

孙雪雁去拉孙冰雁:“大姐你太善良了,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不记得了吗?让她滚!”

孙鹏程这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抓着根猪大骨啃着,闻言怪笑:“东郭先生和狼?我记得我记得,最后狼把东郭先生装袋子里了,嘎嘎嘎!”

林曦:“……”

这个十岁男孩是真的记性不好呢还是太具有创造思维了?

莫名有点同情孙庆勇:几个女儿精明厉害过了头,唯一儿子继承人貌似会被养成贾宝玉。

不过轮不到她操心,她也没那闲暇。

见汪莹母子们不说了,就继续往门口走,空着的那只手在身侧挥了挥:“我待会去隔壁魏参谋长家借个电话向孙师长汇报情况,顺便告诉孙师长,并不是我自作主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这可是汪姨的意见,汪姨把我的入伍名额拿走,带我去报名下乡插队……当初我们是说好条件的,既然汪姨先违约,那么我也不必遵守约定保守这个秘密,该说的,统统得说出来!”

“你给我站住!”汪莹一声厉喝,林曦已走到大门背后,转过头,淡然地看着客厅里的母女们。

汪莹闭了闭眼再睁开,门背后单薄却不失俏丽的少女身影依然没有消失,这是真的,那个讨厌鬼真的回来了!

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费了心机将小贱丫头送到偏远地区插队,为此还被丈夫责怪一顿,好不容易让丈夫相信那是贱丫头自个儿的志愿,人家觉悟高响应国家号召有错吗?最终骗得丈夫也对贱丫头生气不管不问了,本打算过个一年就想法子将贱丫头钉死在那穷山沟里永远不得见天日,可谁能想到,贱丫头自己跑回来了!

当初可没有给她几个钱,死贱丫头娇生惯养四体不勤的,能挣得多少钱粮?那点钱早该花完了,她哪来的钱买回程车票?看看她身上穿的,薄呢子外套羊绒线衣,还有皮鞋,完全是海市姑娘惯常打扮……不对劲儿,走的时候可没让她带秋冬衣裳!

难道是林思贤和廖淑怡?不可能,根本没给他们透露林曦下乡插队的消息,他们就不知道林曦的地址。更何况,那两个老家伙自顾不暇,吃不饱穿不暖穷得叮当响,廖淑怡都快病死了,哪有钱粮补贴贱丫头?

汪莹百思不解,恨恨地咬牙:“林曦你可以任性,但你要想想你的外公外婆,他们风烛残年的,再多吃一点苦头,可就撑不下去了。”

“确实如此。”林曦说道:“我就想和汪姨说这件事呢,汪姨神通广大,又是在革委会机关工作,正好又管着我外公外婆那一档,只消一句话,就能为我外公外婆减轻些许压力,所以当初我就听了你的话,乖乖去下乡插队,把参军名额让给了你的亲戚。汪姨你看,我是多么的纯良、天真,你却忍心欺骗我,不给我外公外婆换住房。好在孙冰雁给我写信提醒,我就匆匆回来了,希望汪姨遵守约定,不给换住房那就给我外公外婆换个稍微轻松点的工作,这样,我就不会在孙……我父亲面前提你逼我去插队的事。”

汪莹自然不承认自己理亏,更不会容忍被一个黄毛丫头套弄,还是当着自己儿女的面?她冷哼道:“你尽管说去啊,你认为你父亲会相信你的话?我们夫妻早就商量过了,他觉得年轻人应该多锻炼,同意你下乡插队。”

“是吗?那就这样吧。既然我父亲不在家,你们又不能容人,那我先走了,要到魏参谋长家问问清楚,明天直接上部队找他去!”林曦说完伸手拉门。

“我让你走了吗?”汪莹捂住胸口,脸色青白,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这个贱丫头气到肝痛,原来从前的温顺软弱都是假象?可恶!

孙冰雁目光转动两圈,她知道妈妈多少有点心虚,倒不是怕爸爸追究什么,而是下午爸爸打过电话,说今晚会回来,赶不及晚饭了,但最迟九点钟到家,爸爸和隔壁的魏叔叔是棋友,如果林曦真去敲开魏家的门,那么林曦回到海市的消息势必瞒不住爸爸,既然如此,何必弄得太复杂?

这么一想,孙冰雁就走过去拉住林曦,声音甜腻娇嗲:“小曦,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跟妹妹们闹别扭,羞不羞啊?”

林曦抖了一身鸡皮疙瘩,甩开她的手:“你少打岔,我在跟你妈妈谈判,正经事。”

“那,去客厅坐着说不好吗?”

“不好,我是有尊严的,不接受你们姐妹一会驱赶一会招揽。”

孙冰雁无语,汪莹又被气倒,贱丫头这是自以为拿到主动权了?

第十九章 痛恨

汪莹心里明白,现在还真不能直接干脆地赶走林曦,隔壁魏参谋长的老婆可是个大嘴巴,要是让林曦去敲魏家的门,铁定会被那女人问东问西,明天这军区大院里必定好一番谣言传说,孙庆勇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自己怎么跟他交待?

汪莹压下怒火,强作淡定拿出主母派头冷声说道:“林曦你不要胡闹,把行李放好,先坐下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谈!”

林曦当然是得着个台阶就下来,她也不想闹太僵,还想倚赖孙庆勇办事呢。

又提着她的旅行袋走回客厅,以胜利者的姿态从孙雪雁、孙明雁面前施施然走过,看着她们的臭脸小小得意了一下,直接忽略掉汪莹那几欲刺穿她身体的目光。

汪莹是真的极不甘心,她此刻不只目光想杀人,简直都想扑上去扇死林曦才能解气!

这死贱丫头变了,不再温顺听话,以前她想做什么,只要提及那事会影响到她父亲的声誉前程,她立马不再坚持,而现在,她竟然不管不顾地,恨不能把有损她父亲形象的不良信息立刻发散出去!

真是太可恨了!她怎么就不死在外头,怎么还回来了呢?汪莹最看不得她那酷似林乔的死样儿,尤其孙庆勇表面上严肃,背地里却说他这个女儿和别人不同,是天生的娇贵,不准强迫她干重活儿!

孩子们都以为,他们的父亲不亲近不疼爱林曦,只有汪莹知道,孙庆勇心里给林乔和林曦留着余地呢,他会在梦里喊“娇娇”,会喊“乖囡,宝宝”,这些称呼,都是他早些年和死鬼林乔做夫妻时才有的!

他看着很疼宠冰雁雪雁、明雁兰雁,却从没让他们骑在他脖子上,而小时候的林曦,只要朝他张开两只小手,就会被他抱起来,高高举着放在脖子骑马马,任凭小丫头指挥他往东往西,还哈哈乐得像个大傻子!

就连他唯一的儿子孙鹏程,都很少得到他这样对待。

与林家断绝关系再无往来,林思贤老奸巨滑,看形势不对就把林曦抚养权交还给孙庆勇,而一直说着夫妻互不干涉彼此工作的人,却冷起脸逼迫自己,不准对林家人下死手,只因为林曦娇弱胆小,怕她承受不住失去外公外婆的痛苦……汪莹那个恨啊,简直深如海洋,挖座昆仑山都填不住!

每每想到当年孙庆勇以名誉前途为由,不肯决绝和林乔离婚,哪怕自己费尽心机为他怀孕并生下女儿雪雁,他都不曾松口娶自己,如果林乔没有落进浦江失踪,自己可能就永远当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眼睁睁看着孙庆勇和林乔出双入对,所有人只承认林乔是孙庆勇的爱人,她简直忌妒痛恨得发狂!

林乔,那个贱女人凭什么?孙庆勇的爱人明明是她汪莹!

自己十五岁就认识孙庆勇,两个人同在县中学念书,十六岁,孙庆勇发誓会一辈子宠爱自己,两人互换真心,却因为父母之命,自己走错一步嫁错了人,再回头孙庆勇已参军离开故乡,他有文化人才出众,自然能挣得好前途,没想到竟被林乔趁隙而入,还生下林曦这个孽种,妄想占据自己男人的心,可恶的母女俩,就不该存留在世间!

回想往事让汪莹心浮躁意难平,更不想看到饭桌对面坐着的林曦,她只略动了动筷子,尝两口菜就饱了,起身回自己房间去,孙冰雁了解母亲,体贴地让保姆给熬个银耳莲子汤,去去火,孙雪雁和孙明雁目光如刀频频扫射林曦,认为她们母亲的胃口都是让林曦给败掉了。

林曦可不背这个锅:她也没胃口好不好?她还觉得孙家就像个阴风阵阵的盘丝洞,一个个妖怪围着自己虎视眈眈,这种氛围吃东西会积食的,所以林曦根本吃不下什么,想着等会回房间吃点牛肉干和面包充饥得了。

孙家今晚吃的是米饭加白面馒头,红烧肉、炒鸡蛋、大骨汤,还有炖土豆、炒大白菜,在林曦眼里很一般,但在目前年代,人们买粮、食油和肉全凭固定指标,有钱都不可以超额购买,孙家日常伙食能达到这个水平,可见汪莹那个女人手段高,很有一套谋生活的本事。

既然吃不好饭,林曦又不想跟孙雪雁几个大眼瞪小眼,又没兴趣看孙冰雁做戏,就直接拎起旅行袋要往楼上走。

孙雪雁涩着脸,朝她喂了一声道:“脸皮子怎么那么厚呢?都说了你不属于这个家,还非死赖着不走。我就明确告诉你:楼上没你房间了,今晚上,若是朱妈容得下你,那你可以和朱妈搭铺睡,不然只能去外头廊下睡长椅。哦对了,睡长椅的话你得趁早,因为隔壁家的老猫经常会跑来占位,迟了你可连长椅都没有得睡!”

话落,引来一阵爆笑声,孙兰雁和孙鹏程笑得前仰后合,孙明雁差点被饭粒呛了喉,孙冰雁也抿着嘴巧笑倩然,看了林曦一眼,顺手替孙明雁拍拍后背。

林曦淡然问道:“我房间怎么啦?拆掉了不成?”

孙兰雁撇撇嘴:“什么你房间?美的你!那个房间现在暂时让我婉丽表姐住着,婉丽表姐刚刚参加工作,等她单位分了房离开,我雪雁姐就搬进去了。”

林曦搜索脑子里的记忆,当初汪莹骗走原主的参军名额,是给她娘家亲戚的女孩子名叫宋婉婷的,这又冒出来一个婉丽,估计也是汪莹的娘家亲戚,想想婉婷顶了她名额,婉丽占她房间,顿时心生毛躁,说道:

“房间本来就是我的,我不在的时候可以随便安排,如今回来了当然还归我住。我不喜欢跟人共房间,那个什么碗什么碟的,让她跟孙冰雁住去吧!”

孙家两层小楼,一楼大小客厅、厨房之外是储藏室和保姆住的房间,二楼五间房,孙庆勇和汪莹住主卧,孙鹏程住书房,孙冰雁占了老大名份,汪莹又最宠爱她的大闺女,特地安排主卧之外最大最好的房间给孙冰雁独住,剩下两个房间,汪莹给孙雪雁单独一间,叫林曦和双胞胎孙明雁孙兰雁住一起,并指示她夜里照顾两个小的。

后来,孙庆勇偶然要巡视孩子们的房间,发现了这个现象,当即让换过来,某些原则他还是要坚持的:林曦比孙雪雁大,不允许妹妹越过姐姐,且考虑到林曦从小到大优渥的生活环境,孙庆勇还直接驳回了汪莹要让孙雪雁和林曦各带一位妹妹同住的提议,就让林曦独占一个房间,不准打扰。

第二十章 电话

汪莹表面上是依从了孙庆勇,暗地里可气得内伤,为此没少给林曦冷暴力。

那时的孙雪雁年纪尚小,胆子还不够大自己睡觉得冷清,倒是愿意和两个妹妹住一起,但现在不同了,她也十六岁半大姑娘了,想要单独的一间房。

本来林曦下乡后孙雪雁就可以如愿占有房间,却因为汪家亲戚接二连三来人,碍于汪莹脸面,她只好隐忍先让给客人暂住,眼看宋婉丽很快分到单位房搬走,却不料林曦又跑了回来,怎不叫她窝火恼恨?

林曦此时也想到这一点,但她既然留住孙家,那么自己的房间就跑不脱,至于别的问题,她可犯不着操心。

孙雪雁怒视林曦:“你放尊重点,那是我家客人,再胡说八道叫我妈妈收拾你。还有,房间我换锁了你进不去,别妄想了。”

孙明雁跟着嚷嚷:“我表姐叫宋婉丽,不是什么碗什么碟!”

孙冰雁也不装温柔了,冷着脸,一双水眸暗影重重散发寒意,对于林曦居然把客人推过来跟她一起住,感到十分生气,她可是这个家的长女,地位超然深受宠爱,她的香闺怎么可能让客人分享?而且这说法还由林曦提出来!

林曦什么东西?一个懦弱卑贱、令人厌恶的虫子!可笑当年林家两个老不死的拿她当宝贝似的培养调教,事实证明,她只不过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些年早就被自己给比下去了,在爸爸眼里,自己才是最优秀、能给他脸上增添光彩的长女,林曦这坨烂泥,就只配踩到底下垫脚!

她有什么资格来编派自己?

孙冰雁再想到刚才还被林曦拿来当参照,质问自己已经十九岁都订婚了为什么还留在家里?顿时,被强行压下的一股羞恼和气恨同时发作出来,对林曦的厌憎直接飚升到极点,瞪视着林曦冷声道:

“林曦你不要太过份,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划脚?”

林曦目光扫过孙雪雁、孙明雁、孙兰雁,停在孙冰雁脸上,淡淡一笑:“哟,不装了?你的优雅贤淑呢?这才对了嘛,这样的形象做派才符合你孙冰雁,平时装出来的温柔、纯良、高洁,太特么的假了!劝你以后别再恶心人,你大概不知道,你那矫揉造作的姿态,跟电影里的小老婆一个鸟样,简直令人作呕!”

“你……”

孙冰雁气得捂住胸口,这时候发觉淑女教养碍事了,她擅长温言软语嘲讽讥诮,却不习惯骂人,那样显得太粗俗,同时又吃惊林曦才下乡插队半年多,回来骂人都不带眨眼的,这转变也太快了,总感觉不对劲儿。

孙明雁反应挺快,见她大姐吃亏,立马跳起来骂林曦:“你才小老婆,你才令人作呕!”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要作死呢?”孙兰雁也横眉立目怒视林曦,和孙雪雁一起站到孙明雁身边,并排挡护在孙冰雁面前,大有想把林曦揍一顿的架势。

饭桌旁只剩孙鹏程坐着,像永远吃不饱似的,大口大口啃着白面馒头,那碟红烧肉和炒鸡蛋已经被他移到自己面前,正在埋头努力消灭掉,没空看姐姐们吵架。

林曦可不想打架,一对四,打也打不过的,她目前这具身体才刚养得气色好点,还没长肉呢。

正观察周围地形找脱身路线,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给她解了围,孙雪雁走去拿起话筒喂了一声,然后喊出“爸爸”。

几个人同时看向林曦,似乎生怕她抢电话或发出什么声音,孙雪雁更是用手护住话筒,压根儿不提及林曦,和孙庆勇说了几句之后便挂了电话,告诉孙冰雁几个:“爸爸已经回到海市,现在高伯伯那里吃酒,等会就回家了。”

孙冰雁皱皱眉,有点不甘地瞪林曦一眼,然后和孙雪雁相随上楼去找汪莹汇报。

孙明雁和孙兰雁嘀咕:“爸爸怎么回来了?不说很忙的吗?”

“谁知道呢?回来了肯定又为着这个讨厌鬼唠唠叨叨,还不如不回来。”

林曦听在耳里,觉得挺讽刺的:孙庆勇大概没想到吧,他的回归竟然不被家人期待和欢迎。

汪莹很快带着孙雪雁下楼,把保姆喊出来一通吩咐:“首长一个钟头后回家,他喝了酒就不记得好好吃饭,你做碗醒酒汤,再煮点米粥配两个小菜,还有准备洗澡的热水。”

保姆答应着去做准备。

汪莹转身看林曦,冷冷道:“你,上楼休息,还是原来那个房间。”

林曦:“她们说,那个房间易主了换锁了,是给一个叫宋婉丽的住着,我不能进去。”

汪莹脸色沉了沉:“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去了解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别太自以为是!”

林曦:“……”

被莫名其妙教训一顿很不爽,但这里是她们母女的天下,跟她们据理力争白费劲,去求证更犯蠢,孙雪雁和汪莹从楼上下来的,她们想要干什么早干完了。

果然,林曦走到二楼原来住过的那间房,门锁的确如孙雪雁所说换掉了,但钥匙挂着呢,这样一来,就显得林曦刚才说的话是在无理取闹了。

林曦冷笑,母女几个挺能应对的啊,孙庆勇有这么一群妻女环绕着,是乐在其中吧,只苦了以前的林曦。

孙庆勇要一个钟头后才到家,汪莹既然把她支上楼“休息”了,肯定就不乐意她再下去,省得影响到她们全家团聚的好心情,那就等明天天亮再说,现在先找点东西填肚子,离开那母女几个,林曦就有了饥饿感。

可是从空间里拿出面包、蛋糕和矿泉水,林曦却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吃着热饭菜,林曦还“勤学好问”请阿秋教自己做菜、煲汤,假装新手学艺中每天煲出一锅营养汤,甭管手艺如何,有好的食材再稍微注意下火候就有美味靓汤喝,外公外婆可以滋补身体,自己和阿秋婆以及郭家两个小豆丁也能大饱口福,搞得嘴巴都养刁了,再来看没一点热气的面包和清淡矿泉水,真是下不了口呢。

第二十一章 母女

没有热饭菜,煮碗快餐面也好啊,林曦想到鲜香劲辣的野生藤椒泡面,口水都要流下来,馋虫战胜一切,她把面包和水收起来,用个食品袋装着拆了外包装的快餐面和配料,又拿了毛巾和牙刷口盅,打算下楼洗漱,看情况进厨房去煮个面吃。

走之前把身上背的挎包塞进旅行袋,再从空间里找出一个小弹子锁,把旅行袋拉链锁上——鉴于记忆里孙家姐妹经常跑进她房间乱翻乱拿东西,她得做好防盗工作。

至于房门就不必锁了,人家手里肯定留有备用钥匙。

下到一楼,正如所猜想的那样,孙雪雁几姐妹包括孙鹏程都不在,应该是跟着汪莹上楼回房间去了,林曦立刻钻进厨房,抓紧时间煮面。

中年保姆正在厨房里熬粥,是个老实人,不爱八卦只管做好份内事,对主人家的孩子们都一样态度,看见林曦跑进来要煮面吃,只是惊讶了一下,便帮着架锅点火,还给洗切了几片白菜叶、两根香葱。

林曦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姜糖送给保姆,说在火车暂停的城市买的,是地方特产味道很特别还能驱寒防感冒,保姆十分高兴,连声感谢却不舍得吃,包起来说明早上趁买菜回一趟家,给老人小孩吃。

林曦泡面煮好倒进大海碗,保姆也忍不住咽口水,惊叹说用了什么配料啊怎么这香的,林曦还是同样的借口:旅途中买到的。要分点给保姆尝尝,保姆忙摆手不用,知道林曦晚饭没吃好,她可不抢小姑娘口粮,还好心地提醒林曦快点吃,首长估计快到家了,一会姐妹几个下来发现林曦吃独食又得吵吵闹闹。

林曦在楼下厨房美美地吃着香辣热汤面,楼上主卧室里,孙鹏程趴在大床上玩纸牌,汪莹和孙冰雁坐在床边,孙雪雁靠着床头,孙明雁、孙兰雁并排站在她们面前,满脸气愤地控诉:

“妈,林曦那个旅行袋里摸着好多东西,有衣服,还有像饼干盒、罐头一样的,她从外面回来,不是应该带礼物的吗?她不主动拿出来就算了,竟然还用锁子锁起来,看都不让人看!”

“就是,太可恶了!这可是在我们家她也敢这样,妈妈,要不咱们把那个袋子拿过来,用剪刀剪开了吧?”

孙冰雁皱了皱眉说:“现在的林曦变化很大,可能是因为去乡下插队接触了太多不好的风气,学得又坏又奸诈。爸爸快要回来了,你们还是先别动,得防止她去跟爸爸告状,会被批评的。”

孙兰雁顿时泄气,孙明雁嘟了嘟嘴。

汪莹沉吟着道:“我也有点好奇呢,林曦确实变不一样了,当初她走的时候没给她多少钱,怎么这次回来……你们发现没?她身上穿的那件呢子外套是新款式,我在百货大楼服装柜台看到过,专门问了售货员,是限量进货,要八十多块一件呢,还有她的皮鞋,也是很贵的高档品!”

孙冰雁嘴角抽抽,眼角余光瞄了瞄床头的孙雪雁,忍住没说出来她也很看中林曦身上那件呢子短外套,款式时髦,精致优雅,穿在自己身上肯定更漂亮,上个月就跟妈妈提出想要一件新款呢子外套,妈妈说家里财政最近有点紧张,因为大舅公来借钱了,不过这个月会想法子给她买,就是别让雪雁知道,雪雁近期一直念叨要装饰她的闺房,从窗帘到铺盖、衣柜书桌,要求照着大姐房里的做一套全新的,汪莹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钱,正想办法说服她降低点规格,如果让她知道不给她装饰房间却拿钱给大姐买新衣服,会不高兴闹情绪。

这个周末孙冰雁借病假回来,除了跟梁建国约会,另外就是为了要和妈妈一起去百货大楼或外贸店挑选外套,可不能声张,免得被妹妹察觉。

孙雪雁哪里知道这些,还在和孙明雁、孙兰雁同仇敌忾,痛恨林曦不把她带回来的那个旅行袋上缴充公呢。

“妈妈,你说她哪来的钱啊?肯定有问题,要不我们审一审她?”孙雪雁说。

汪莹已经想好了,胸有成竹地摆摆手:“你姐姐说得对,爸爸回来了,我让爸爸去审她,她不敢不说实话。其实照她以前的性子,不太可能、她也没本事从外头弄到钱,我猜啊,应该是林家那两个老的,在什么地方给她留了东西。”

孙冰雁、孙雪雁以及两个妹妹都是眼睛一亮,孙兰雁嘴巴比较快:“肯定是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金银珠宝,她外公家不是资本家吗?咱们就去检举她,让红小兵来抓她坐牢去!”

汪莹回头看看儿子专心玩纸牌,似乎没注意到母女谈话,伸手拍打一下孙兰雁肩背,轻斥道:“你这孩子,教过多少次了?可以检举别人,林曦就算了,她也是你爸亲闺女,你爸当初不听我的劝,非要把她接过来,上了我家户口本,就等于赖上我们这条船,她要是被整下去,我们能有得好?你爸爸的前途和我们全家人都会受到影响的!别打着老鼠砸坏了玉瓶,不值当,明白吗?”

孙雪雁也瞪孙兰雁一眼:“你有点脑子行不行?妈妈为什么把她放到大山里去插队?就是要她离我们远远的,让周围的人忘记她,等以后她就算死在那边也跟我们没关系——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孙兰雁哦一声表示明白了,汪莹目光温柔地看着几个女儿,笑了笑道:“你们啊,真是让妈妈操碎了心,这种话不可以在爸爸面前说的,记住没?”

“记住了。”她几个女儿回答。

汪莹又教导孙雪雁:“你婉丽表姐趁周末请假回去跟她爸妈商量婚事,周一又转来,她单位的宿舍要年后才到手,年前她还得住在你那房间,林曦来了,你爸爸肯定不同意赶她走,就让她和婉丽一起住着呗,反正过完年了她必须得滚回黔省,到那时再给你把房间好好装修起来,保证合你的意。所以等会在你爸爸面前,你要收着点性子,别又急吼吼乱说话,招惹他不高兴。你爸爸是负责任的男人,又讲究公平,再不喜欢林曦也要抚养她满十八岁,姐妹吵架争锋,他是不愿意看到的,他最喜欢乖巧、温顺、柔善的孩子,就像你大姐这样。你们几个啊,都要向大姐学习。”

孙雪雁撇撇嘴,转而搂住孙冰雁的手臂摇了摇,笑着道:“知道啦,我努力向我大姐学习还不行吗?”

第二十二章 母女

孙明雁和孙兰雁要凑热闹,姐妹几个扎堆笑闹了一阵,汪莹就让孙雪雁领弟弟妹妹下楼,在客厅等候爸爸回来。

孙冰雁也要下去,汪莹喊住她,眼神微带嗔怪睨着她道:“你做什么要给林曦写信啊?看看,她就跑回来了。虽然你和建国已经请了订婚酒,婚事不可能变得了,但你爸见着林曦他心里难免又会有想法。你知不知道,当初是你梁伯父亲开口要给梁建国和林曦定的娃娃亲,你梁伯母提出换人,你爸爸是不同意的,还生气呢,为了说服你爸,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本想着支走了林曦,他眼不见就心不烦,可你看看你,这么沉不住气,平日的稳重、机灵劲儿都哪去了?”

孙冰雁垂了垂眸,过去挨着汪莹坐下,抱住她撒娇:“妈妈!我就随便逗她一下,谁让以前梁家总派车来接她,给她送这样吃的、送那样穿的,我和雪雁几个羡慕着呢,她却总是一副理所当然宠辱不惊的样子,好像天下所有好的都应该属于她,凭什么啊?我最讨厌她那样了!其实我写那封信,也有建国的意思:我俩订婚,是该通知林曦一声儿,省得她在那痴心妄想,为她好才这样做,也不耽误她在乡下成家立业啊,哪里想到她竟然真有本事回海市。”

“那她可不就回来了?以前梁家看重她,是因为梁老太太和梁秀芝,梁秀芝嫁的男人和林家有旧,自然就看林曦顺眼,梁老太太宠闺女,爱屋及乌地跟着给林曦好脸。而今梁老太太早死了,你梁伯母当家,她是聪明人,林曦有那样的外公外婆,你梁伯母肯定就不乐意了,她也不耐烦梁秀芝对娘家事指手划脚,再说梁秀芝成了寡妇又病得自身难保,哪还能多管闲事?等你和建国结婚后,梁家人谁还记得林曦?只是你可看好梁建国,毕竟他也关照林曦很多年,养个猫儿狗儿都有点感情的。”

“放心吧妈妈,梁建国他、他现在可离不开我了。”孙冰雁笑着说,面含娇羞。

汪莹宠溺地笑看女儿粉红俏丽的脸庞,半带警告道:“你们是未婚夫妻了,有些事可以做,也不能太过份,你梁伯母瞧着好说话,实际规矩大着呢,你可小心点别招她的烦,瞧你不入眼。”

“知道了,妈妈。”

汪莹见大女儿把脸藏到自己背后,心知她害羞,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又压低嗓音问道:“那个徐东明,没有再找你吧?”

“妈妈,徐东明早就跟他父母下放到农村去了啦。”

“他爷奶和他姑姑家还留在海市么,前一阵徐东明不是让他奶跑来大院门口等着你?好在我赶上了,叫卫兵给撵走,不然被她纠缠,梁建国会不高兴的,你注意点儿。”

“我知道,不会给他们纠缠上,他们也不敢了。”

孙冰雁垂下眼帘掩住眸中晦涩与不屑,三年恋情算什么?徐家垮台,徐父徐母被撤职下放那一刻,她和徐东明之间就完了,如今在她心里只有梁建国,

不想再谈说这件事,孙冰雁把话题扯回林曦身上:“妈妈,你说林思贤是不是老奸巨滑?还会留后手给林曦存着钱,而林曦明明知道竟然不告诉我们,连爸爸都瞒住,真是太坏了。不过我一封信把她引回来,倒是歪打正着——大舅公把我们家的钱都借走了,我又准备要结婚,看看能不能从林曦身上给找点出来?我现在后悔了:上次匿名检举揭发林家,太仓促,考虑得不周到,应该先诈一诈他弄些钱财才对……看看那么多的好东西,一车一车被搬走,我听他们说啊,那些抄走的金银财宝、古董字画,说是全部充公,其实,半路上有没有被人偷偷藏起几件,谁又知道?我们家白白养了林曦这么多年,那些东西……都便宜了别人,可惜得很呢!要是林思贤真给她存着钱,一定要她拿出来!妈妈,你可得好好地、仔细地盘问林曦!”

“知道,等我先和你爸爸通个气。”

“爸爸要是问出来了,他说不定不让我们碰那个钱。”

“只要问得出来,我有办法接手管着,到了我手上,那还不是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对啊,妈妈,那我们下去吧。”

孙冰雁笑着拉起汪莹,母女俩相互搀挽着,说说笑笑走下楼。

到楼下看到林曦居然也坐在客厅里,拿着张报纸煞有介事翻看,汪莹笑容收敛,眼神转冷,她还是不习惯这个变得很不听话的继女,刚才都提示过不可以下楼,要见爸爸等明天的,竟然敢忤逆?

以前哪有这种情况?贱丫头虽然寡言木讷显得有点阴沉沉的,但从没有过不听话,把她赶回房间不让出来,贱丫头就老老实实呆着绝不乱动,孙庆勇开始还会去房间看看她,后来就不管了,如今……难道真是放到乡下给锻炼出胆子了不成?

哼,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胆子!

汪莹刚要寻个由头发作一下,转念一想,又强行抑住胸口莫名涌起的一股怒气,母女心相通,孙冰雁此时也轻轻捏了捏妈妈的手臂,示意她别把气氛搞僵,万一爸爸就这会儿进门,看到了可不好。

汪莹就当没看见林曦,反正她也是坐在角落里,叫孙冰雁去沙发上和弟妹们说话,她直接走去厨房,问保姆夜宵准备得怎么样了。

等汪莹从厨房里出来,大门打开,孙庆勇带着警卫员走了进来。

两名警卫员放下手上的东西,便敬礼离开了,孙庆勇看样子喝了不少,满面红光,笑哈哈心情很好地张开双臂接住投奔到他怀里的儿女们,也许是醉眼昏花,也可能孩子太多了分不清谁是谁,竟是没发现跟在孙冰雁、孙雪雁身后的林曦,而汪莹显然乐见这种情况,赶紧上前替孙庆勇拿帽子,取下他披在军装外的风衣,又连声警告孩子们别缠着爸爸,爸爸累了、喝醉了需要好好歇息,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笑容,十分的体贴殷勤,标准贤妻良母派头。

这一场合家欢乐大团聚,完全与林曦无关,她像个外人,更像个看戏的观众,特殊之处在于不用买票,可以近距离围观,这还是她自己争取的,以前的林曦连围观的资格都没有,通常在这种幸福团聚时间,都是被汪莹禁足不得随便下楼。

第二十三章 谈谈

林曦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孙庆勇被他那群儿女们左搀右扶簇拥着笑声不断地走到客厅沙发上落坐,经过她面前时还是没看见她,不由得再一次为以前的林曦叹气:这还不如自己上辈子当孤儿呢,没有可以期待的,就无须承受心酸失落。

保姆端上来醒酒汤,说有热水,问首长先吃宵夜还是先洗?孙庆勇摆手不用宵夜,酒席上饭菜合胃口他吃得很饱,今晚高兴要和妻儿说说话,过一会再去洗澡。

汪莹把汤碗递给他,孙庆勇伸手刚要接过去,错眼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林曦,他以为自己真的喝多眼花了,收回手抹一把脸,眯起眼仔细瞧瞧,确定没看错:“小曦?是你吧小曦?”

林曦慢吞吞放下手里的报纸,站起来看向孙庆勇:“是我,林曦。”

父女对视,林曦的目光冷淡疏离像面对陌生人,让孙庆勇不舒服,虽然和这个女儿很少交流,关注不多,但父女之间何至于此?又见女儿变瘦了、黑了,猜想肯定是在山区农村吃了很多苦头,心里不免有些心疼难受。

停顿间,未等孙庆勇开口,汪莹在旁温柔地说:“小曦啊,你这孩子,爸爸回来了,怎么不喊爸爸呢?我平时教导来教导去,任何时候都要讲礼貌。”

孙庆勇本想问林曦插队的情况,听了这话,便点点头接道:“你妈妈说得对,怎么能不声不响的,要是我不喊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你回来了?嗯?”

林曦回答:“我刚才也去门口了,也喊爸爸了,迎接你的人太多,你没看见、没听见我。”

孙庆勇:“……”

回想进门时的情形,似乎真是这样,妻子儿女一窝蜂上来,这个喊那个叫的,当时他眼睛余光看到一个姑娘站在人群后,还以为那是亲戚家孩子宋婉丽,就没细瞧……唉,都怪多喝了两杯酒,果然年岁不饶人,哪像二十岁时候,眼力、听力可都是杠杠的。

孙庆勇无声叹息,紧蹙的眉头舒缓开,错怪了孩子,刚要安抚两句,孙兰雁却指着林曦大声道:“你撒谎!我一直盯着你呢,你嘴巴动都没动,根本没有喊爸爸!”

林曦淡淡看她一眼:“你确定一直盯着?我可是看见你争着抢着跑到爸爸怀里去了,而当时我在你的后方,难不成,你后脑勺还长了对隐形的眼睛?好可怕的怪物哦!”

“你!”孙兰雁噎住,孙明雁张口想声援,汪莹制止:“行了,多大点事,吵吵闹闹的。”

孙冰雁走到林曦身边想要牵起她的手,笑着道:“妹妹们很乖很可爱,偶尔也调皮捣蛋,咱们要爱护、谦让,谁让咱们是姐姐呢?”

林曦此时没兴趣配合戏精,干脆利落躲开孙冰雁不让她碰自己,看着孙庆勇,虽然有些艰难,还是把那个称呼喊出口:

“爸爸,我今天回到家,刚才汪姨答应我了: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汪莹眉心一跳,目光如刀刺向林曦: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这贱丫头是真的变化很大啊,这么嚣张可恶,都敢当面撒谎了。

“行,那就去书房,正好我也有话要问问你。”

孙庆勇说着作势起身,被汪莹拉住,嗔怪道:“孩子不懂事,你也说风就是雨。有话明天说不行么?你得想想小曦今天才刚到家,她坐长途车很累的;你自己也喝了酒瞧着就犯困,真要谈起来,问这问那的,你能听进多少?我跟你们说过无数次,要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就是不爱记着!”

孙庆勇一听有道理,呵呵笑两声,对林曦挥了挥手:“你妈妈说得对,爸爸有点酒醉了,你坐几天的火车也确实很辛苦,那就,你先回房好好休息吧,明早起来再说。”

话音甫落,汪莹便连声地问保姆热水好了吗,一面殷勤地要伺候孙庆勇去洗澡,夫妻俩相扶相搀着离开,这样情形下,林曦自然不好意思追着他们要谈话。

转身见孙冰雁还站在她身旁,笑容温婉,眼底却满是嘲讽:“小曦,要不今晚去我房间住,睡不着的话,咱们姐妹好好谈谈?”

林曦笑了笑:“你想谈什么?谈梁建国?还是你那位……前未婚夫?好像是公安局长的大公子对吧?我记得你以他为傲,曾经说过:他是最英俊潇洒又浪漫的骑士,关键打架最厉害,威风得很,比梁建国那样的小白脸文弱书生强一百倍,你爱死你的那个他了!言犹在耳啊,谁能想到我一走,你和梁建国就勾搭上,还订了婚,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喜欢小白脸就喜欢小白脸呗,明说出来我让给你不就完了?搞得现在变成你抢了我的对象,又抛弃了你的前未婚夫,这么大动静,没少被人讥笑吧?还有你那位前未婚夫,你就不怕他找梁建国决斗?梁建国肯定打不过,整出人命可怎么办啊?”

孙冰雁笑容消失,看怪物一样瞪着林曦,胸脯起起伏伏,咬牙切齿、偏偏还得压低嗓音:“林曦你、你简直……你无中生有!你这是污蔑,我根本没有什么前未婚夫,我也没说建国是小白脸……建国并不爱你,他亲口说的,真正喜欢的人一直就是我!你仗着梁姑姑的纵容,纠缠建国,你知道吗他很讨厌你!”

“孙冰雁,你的脸皮可以跟城墙比厚度了,颠倒黑白的技巧这么高超,真让我大开眼界。”

林曦冷笑:“你转告梁建国:背叛了我,是他的损失,这辈子我们就是陌生人,不会再有半点交集!天涯何处无芳草,离了他梁建国,我林曦能找到更好的男人!你不是说梁建国不喜欢我讨厌我吗?那正好,他手里还有我的东西呢,当时他说要替我保管,你让他尽快还给我。看来今晚我还真得跟你谈谈,写一张清单,你帮我交给梁建国。”

林曦可不是随便说说,记忆里真有这事:原主眼看自己喜爱的珠宝首饰和珍贵纪念品被孙家人掏得没几件了,就跟梁建国诉苦,梁建国自告奋勇替她保管,拿走了一个紫檀木匣子。

第二十四章 连累

孙冰雁此时哪还有心机跟她谈,被怼得又气又恼脸色发白,直接甩手走人。

林曦轻嗤一声,也转身上楼回房,汪莹狡猾如狐诡计多端,拦在头里不让跟孙庆勇谈话,而孙庆勇就那样言听计从,她为原主不值,心里也是气鼓鼓的呢。

关门反锁,房间里属于原主的东西包括书籍等物品早已不知去向,林曦要搜罗点日记本、书信什么的都没法子,转两圈实在无事可干,索性换了睡衣准备睡觉,床上铺盖是那个什么宋婉丽睡过的,汪莹家的亲戚没好感,直接卷巴卷巴扔椅子上,从空间拿出新棉被新床单新枕头铺好,钻进去,睡个好觉养精蓄锐,明天有得应对的。

孙庆勇和汪莹今夜却没那么早入睡,孙庆勇醒了酒,坐在卧室椅子上吞云吐雾,汪莹平时是不许他在卧室吸烟的,现在却没有一句反对的话,还特意靠近他坐着,夫妻俩谈论的自然是林曦。

孙庆勇想到林曦单薄清瘦的模样,内心不高兴,语气里就有了些责怪的意味:“那孩子从小娇养惯了的,本来就很难长肉,这下倒好,又黑又瘦成什么样?你说说你,自作主张送她去插队,乡下那种艰苦她哪能吃得消?别的不跟我打商量也罢了,这事你至少告诉我一声,更不应该安排去那么偏远落后的地方。”

汪莹委屈道:“怎么是我自作主张?都说了那是她自愿要去的,你也知道她是个共青团员,有理想、有追求,她觉得自己太柔弱需要锻炼,非要去最艰苦的地方,自我要求进步这是好事,做家长的不赞成,还能拖后腿不成?你那时多忙啊,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找不见人影,让我怎么跟你商量?那下乡知青是一批又一批跟车次走的,就像你们部队上前线,谁敢耽误!现在又来怪我……好好好,俗话说后母难当,怎么着都是我的错!”

“也没说都怪你,就是看着孩子太瘦了,可怜。”孙庆勇见妻子抱怨,又有些过意不去,说道:“我还是想法子把她弄回来吧,那边太远了又是山区,实在不放心。”

汪莹:“去偏远山区插队支援农村建设,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要是每个家长都像你这样,那可怎么办啊?国家政策法令还能不能执行到位?如今她才刚去乡下半年就跑回海市,影响已经很不好了,瞧着吧,等转她回黔省那边,必定要受到他们上级点名批评,知青办、共青团组织,会严厉批评教育,这叫思想不坚定、不安心于社会主义建设,搞不好这一段还会被记入档案。你若在这当儿把她调回来,除非用特权,否则很难办到,而用了特权,肯定会引起公愤,到时会闹出什么严重后果?看看当前咱们海市形势,你可以自己想像一下。总之,我是觉得不要轻举妄动,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走下去,别人可以,她为什么不行?你是想让广大人民群众都来认识她、了解她?别忘记她有个什么样的外祖!你实在想把她调回来,至少等两年后,那时总算是锻炼过、有了些奉献,其他知青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太过不平衡。”

孙庆勇静默,吐出一串烟圈:“两年?小曦能顶得住吗?”

“怎么不能?人啊,就是需要锻炼,所谓越挫越勇!这样对她不论是前途、还是本身体质都有好处,你没发现吗?小曦下乡半年,这次回来,变化可大了。”

“什么变化?我就看到她瘦了、黑了。”

“你这人,怎么只在意表面,没看到内在本质?第一,她胆子大了,变得张扬泼辣;第二,虽然变黑瘦些,但她长结实了,有力气了!你以前不是嫌她胆小让雪雁欺负去了吗?现在啊,她一回来进门就敢和冰雁、雪雁吵架,骂得她们没有还架之力,小曦还敢顶撞我,不承认我、也不喊我做妈妈了,牙尖嘴利的,再不是从前你那柔柔弱弱的小乖乖。”

孙庆勇皱眉:“这样不好,小曦就应该是温雅娴静的样子,要像她亲生母亲,不应该变得粗俗了。”

汪莹心里一堵,看着孙庆勇低头又点燃一支香烟,她脸上阴狠忌恨的表情稍纵即逝,转而又是温柔笑容,很明智地不再继续说林曦,将话题引到了林思贤和廖淑怡身上:

“小曦现在回来也挺好,至少我们一家子能够团团圆圆过个年,只是离年节还差二十天呢,她肯定想着要去看看她外公外婆,本来嘛,这也无可非议,是人之常情,可……你知道,咱们海市革委会近期连续会议,研讨上级刚下来的一系列指示精神,眼看新一轮运动要开始了,小曦外公外婆的那些问题,首当其冲要接受清理整治。之前听你的,我费尽心思保他们留在海市,这一次,我是无能为力了!你也不要有侥幸心理,冒然插手或开口求人帮忙,想想前两个月军区某部个别将官和地方执法人员闹冲突引发不良后果,搞得军、政关系那么紧张,还没缓和过来呢。形势严峻,你可千万不能出这个风头,你不是一个人的哦,我们孙家一大家子老老少少,还有你姐姐妹妹三个家庭,安危全系在你身上,孰轻孰重,你要有个计较!不仅你自己要避嫌别管林家的事,就是林曦,也不可以跟那边接触,虽然她已经落户农村,可是从我们家出去的,她倒霉了,也会连累我们全家人!”

“胡说什么?老子在,怎么可能让自己家人倒霉。”孙庆勇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沉声说道。

“我没胡说,这都是正经大实话,你可别大意。不想小曦倒霉、连累我们孙家,你就管好你这个女儿,别让她有事没事老往林家跑,等过完年,赶紧把她送回黔省!”

孙庆勇不作声,汪莹抬手扇着烟雾,娇嗔道:“要死了!抽这么多烟干什么?瞧瞧这一屋子烟味儿,还能睡吗?”

第二十五章 肥羊

孙庆勇摁灭烟蒂:“我去书房看两个文件,你先睡吧。”

汪莹拉住他不准走,顺手替他脱外套:“在这里放毒气就算了,还想去熏我儿子?夜深了别去了,上床歇着吧,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还有什么话?我这脑子也乱得很,需要静一静。”

“不用想太多的,只要管好小曦就行了。”

“小曦她……唉,眼下就是一件头疼事情,明天不知道怎么跟她提起冰雁的婚事,小曦和建国从小就那么要好,她特别信任、依赖建国,可现在——她能不能接受?都是你们这些女人,太会生事了!”

“这怎么能怪我和程大姐?你有听到梁副市长说什么了吗?当年喜欢小曦、要给小曦和建国订娃娃亲的可是梁副市长,如今呢?他只对建国和冰雁乐见其成,再不提小曦!形势如此,这对小曦也是一种保护,人家夫妻精明着呢,是聪明人!”

孙庆勇啪嗒一声拉下电灯开关,不耐烦道:“不说了,睡觉!”

“先别急啊,我跟你说:小曦身上有不明来源的钱财。”

“你怎么知道?”

“我一眼就看出来,我虽然不是她亲妈,可也养了她这么些年,还能不了解她?那些钱物肯定是林家给留下的,这个问题很严重的,若被查出来可不得了!但小曦一直瞒着我们当家长的,到今天才发现,就算咱们把情况汇报上去,怕也沾上嫌弃了,人家不会完全相信我们,所以,这事只能在家里私下解决,索性就帮她彻底隐瞒住,你明天要和小曦问清楚,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做……”

汪莹把她心里形成的审问林曦、弄清财物来源计划说了一遍,孙庆勇对此也感到吃惊,不是因为汪莹要掌控所谓的“林家财产”,而是对林曦竟敢私藏钱财不报,甚至都不让当父亲的知道,心里隐隐感到失望和生气。

他可是她的亲生父亲,这么大件事那孩子竟然不跟他商量,真是太不懂事了!

接下来夫妻俩一边责怪林曦的胆大妄为,一边猜测林曦到底私藏了多少“林家财产”,躺在被窝里直谈说到后半夜倦极了才睡去。

同一楼层,离主卧最远的房间里,安眠中的林曦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正被渣爹和汪莹热议,阴险后母心细如发,仅凭她身上一套衣饰和手上的行李,就认定她是个身藏巨资的“肥羊”!

林曦自然不怕他们的怀疑猜测,来孙家的目的,不就是想要找个挡箭牌么?还没等她开口,就有人帮忙提出来,求之不得呢。

翌日,孙家客厅热闹非凡:一家人吃完早饭,接待了好几拨客人。

都是军区大院里的邻居,星期天嘛,大家都有点闲空,来家里找孙庆勇或汪莹聊几句家常就走了,隔壁的魏家夫妻俩听说林曦大老远回来探亲,也特地过来看看,魏伯母以前对原主多有关照,每逢汪莹带着儿女们外出走访亲戚赴宴,“不小心”落下林曦,都是魏伯母收留并给她饭吃,回头还会大义凛然说汪莹一顿,林曦对魏伯母挺有好感,送给他们夫妻俩一包黑糯米制成的米花糖和一包高山茶叶,说是西南地方特产,给他们品尝。

魏伯父和魏伯母十分高兴,邀请林曦有空了一定要去他们家玩,孙鹏程看见米花糖就大声嚷嚷要吃,林曦只管跟在孙庆勇身边送魏伯父和魏伯母出门,理都不理他,汪莹脸色很不好看。

送走魏家夫妻,还站在门口呢,就看见一群人顺着笔直的水泥道路走过来,当头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裳,齐耳的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精气神挺好,她身后跟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有中年有少年、小孩,孙庆勇立刻迎上去喊娘,又和他姐姐妹妹们打招呼,林曦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孙老太太驾到,还带着她的三个闺女和外孙、外孙女们,这一天是很难安宁得了了。

果然,孙老太太乍一见林曦,就瞪眼盯住不放,仿佛林曦借了她大米还的是谷糠,林曦故意等到孙庆勇提醒,才懒洋洋喊了声奶奶,就闭上嘴巴,又等孙庆勇再提醒,再喊几声姑姑,孙老太太十分不满,指着林曦数落她白吃白喝白长个儿,一点不懂规矩的。

林曦可不给老太婆耍威风的机会,转身快步回屋,把人引进去,至少让汪莹分担一些孙老太太带来的聒噪和压力。

孙老太太是那种典型的苛刻婆婆,以前对林乔,她是没办法拿捏,因为林家有钱门庭高,林思贤和廖淑怡强势护女,根本不给她机会上门“教训”儿媳妇,而她儿子孙庆勇还住进林家,被说成是倒插门女婿,光听着就矮人半头。

后来林乔掉江里不见了,换汪莹做儿媳妇,汪莹可比不得林乔,一她是嫁过人的寡妇,二她没嫁妆,三她娘家没钱,不像林家那样有别墅给女婿住,反而汪莹还要样样依靠孙庆勇,要替她养前夫的女儿还要给她安排好工作,这样的儿媳妇没有半点底气随便揉捏,孙老太太在汪莹面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想怎么威风就怎么威风,不要太爽,连孙家的三个姑姐、小姑子,仗着老太太,都可以不把汪莹放在眼里。

汪莹嫁给孙庆勇大小也是个首长夫人,往来都是官太太,确实挺风光,但面对孙老太太她就头痛了,但她狡诈如狐,惯于两面三刀,应对着孙家这些女人们,竟也能过得这么多年,林曦表示叹服。

林曦前头领着孙老太太进屋,想祸水东引,殊不知汪莹也在算计她呢,装出满面笑容赶来迎接并扶着孙老太太上座,又喊保姆给婆婆和姑姐、小姑子沏茶,孙明雁在一边很有眼色地说:“我们家这么穷,哪有茶啊,有开水喝不错了!”

汪莹就问孙庆勇:“你在部队挺累的,老是抽烟,烟草对身体不好,我就给你买些茶叶解乏,记得上次刚给你买的一罐茶叶,都喝完了?”

第二十六章 孝敬

孙庆勇想想昨夜回来就没人给他沏茶,估计真喝完了,就点头回答:“应该是没有了。”

林曦看到汪莹目光朝自己扫来,内心了然,直接转过脸给她一个后脑勺——这女人真是够了,就见不得自己送魏伯父、魏伯母一点东西,拐弯抹角地逼自己拿出来。

孙老太太不明就里,她知道儿子工资不低,还加上汪莹的,但养这么多孩子,走亲访友随人情,每个月还要孝敬她和老头子,关照守寡的大儿媳妇和两个大孙子、孙女,偶尔还得补贴补贴外甥们,那么些钱算算就不剩几个了,她不反对汪莹给儿子买茶叶解乏,自个儿吃不吃的无所谓,便说道:

“自家人客套啥?开水也好,放勺白糖就成了,我不讲究。”

孙庆勇的姐姐、两个妹妹也表示不用太麻烦,将就喝点白糖水即可。

汪莹哪肯放过机会,直接朝着林曦问:“小曦啊,你不是从黔省带了特产吗?黔省的茶叶可是很难得的,都能送给别人家,总该孝敬你爷奶、你姑姑们一些吧?”

孙鹏程嚷道:“还有爆米花糖!我从来没看见那么好的爆米花糖,一块一块裹满糖霜肯定又脆又香又甜,赶紧拿出来,我要吃!”

孙老太太一听林曦带有特产回来,立马睁大了三角眼看向林曦,目光炯炯有神:“有糖有茶怎么不孝敬家里长辈?却去送别人?你个没脑傻丫头,白养你这么大,竟随了那姓林的死鬼女人,不贤不孝不识礼的东西!”

林曦简直要气坏了,孙老太婆比记忆里的还要可恶啊,这把年纪了不惜福不积德,骂自己就算了,动不动连故去的人都骂,鬼才要孝敬她!有好吃好喝的直接送街上的乞丐还能换得几句感谢。

见林曦用厌恶的目光回瞪孙老太太,孙老太大女儿孙庆芳诧异道:“小曦你怎么啦?这样对待奶奶可不行啊。”

二女儿孙庆香也不满:“小曦啊,爷爷奶奶是祖宗,姑妈都是你的长者,你做为晚辈应该孝敬的,你要是不乐意给,说一声就完了,我们也不强求,这样翻白眼就太难看了啊,很没教养知道吗?”

三女儿孙庆兰好像牙痛似的,看着林曦哼哼冷笑两声,没开口。

林曦说道:“你们就当我没教养好了,我确实从未想过给你们准备礼物。”

客厅里寂静片刻,响起孙老太太尖利的骂声:“你这个忤逆不孝的,我把你……”

孙庆勇赶紧制止:“娘!咱们好好说,这里是军区大院,让隔壁邻居听见笑话!”

汪莹也忙着做和事佬:“娘您别生气,小曦刚回来,坐火车挺累的,也还没去看过她外公外婆,心情不好,我们教育教育她。”

一提起林家,孙老太太更火了,指着林曦大骂:“从外头带了特产,不孝敬家里长辈,倒送给别人,是不是还要全部搬到林家去?你个白眼狼!当年你那死鬼娘偷着把你改姓林,是要害了你知道吗?这些年要没有你爹,你就成了资本家、吸血鬼的狗崽子,怕早让人打死透透的了!你不懂感恩,还想跟林家来往,这是要坏了你爹名声、败掉我孙家吗?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一直没作声的孙庆兰皱眉道:“小曦啊,你也十八了吧?该懂事了,别再糊里糊涂的,跟林家人搅和在一起,到时候自己遭灾还拖累别人,要是影响到你爸爸……那可就大事件了!”

孙庆芳、孙庆香听了也着急起来,跟着你一句我一句叨咕,孙老太太更不得了了,用力拍桌子,冲孙庆勇和汪莹喊:“这死丫头就是个灾星祸胎啊,她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我老婆子可不敢要她孝敬。汪莹你不是说送她去深山老林不会再回来了吗?怎么又在这?你们还等什么?赶紧把她弄走!越远越好,省得害我们全家!”

汪莹表情微妙,林曦翘唇讥讽一笑:原来把那个林曦打发去黔省,还取得了老太婆的支持,倒是够细致的。

孙庆勇:“娘,您消消气……二姐、四妹五妹,你们少说两句,别吓着娘。”

汪莹做好做歹:“娘您放心,目前来看庆勇还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目前没有,谁知道明天会怎么办?不行不行,赶紧送她走!”孙老太大力挥着手,恨不得亲自上来拉扯林曦,孙庆勇才能拦得住她。

林曦再一次体会到原主那种浓浓的绝望,怪不得了无生趣,处于这样的家庭,不想死都难。

她面无表情地扫视四周,孙冰雁此刻又成了优雅娴静的美少女,端坐在沙发上和几位表兄弟姐妹小声交谈,仿佛客厅里的喧嚣丝毫影响不着,孙雪雁为代表的少年儿童群则集中在另一边,满脸幸灾乐祸看着她,

孙老太太被孙庆勇送回椅子坐着,仍坚持要赶走灾星,否则就不留在这里吃午饭,汪莹温声软语劝着,孙庆勇又被他的姐姐妹妹拉住说话,三个女人边说指点着林曦,孙庆勇回头看了看,大概是感觉到林曦独自站着显得孤立无援很可怜,他皱皱眉,低声对他姐妹说了两句什么,然后摆脱她们的爪子,走到林曦身边说道:

“奶奶辛苦一辈子,如今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话不好听,我们不必放在心上。走吧,跟爸爸去书房。”

林曦早就想离开这个冷冰冰乱糟糟的地方,依言跟着他上楼。

在吵吵闹闹一片嘈杂声中走到楼梯中间,忽听下边响起更高的欢呼声,林曦回头,看见从大门口进来一位五官俊秀的男青年,拎着一网兜苹果橘子,裁剪合体的深色中山装衬得他身材修长、皮肤白晰,小分头清新文雅,脚下一双黑皮鞋更是加分不少,这么一个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机关小干部,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果然,孙冰雁从沙发上跳起来,乳燕投林般奔过去,那人含笑扶住她,却又抬眸看向楼梯,林曦淡定转身上楼——情断缘绝,就不必要狗血的对望了。

第二十七章 般配

孙庆勇轻咳一声,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林曦:“建国和你姐……”

林曦笑了笑:“我知道,挺好啊,祝贺他们。”

“你年纪还小,不着急成家。”孙庆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嗯,朝三暮四的男人一般品质都不好,幸亏有人接手,省得我甩不掉。他们两个,一样货色,倒是挺般配的。”

孙庆勇:“……”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儿,不过,孩子不闹腾就算了,他就不再多嘴了。

林曦没有直接跟着孙庆勇去书房,而是折身回了趟自己的房间,一会儿走进书房,把一个布袋子递给孙庆勇,里面是两包高山茶、两袋米花糖和两袋姜糖,送魏伯父茶叶却没有孙庆勇的份,似乎说不过去,但只能给这么多,孙庆勇要是愿意分给孙老太太她们,那就是他的事了。

孙庆勇接过东西,倒是说了句实在话:“大老远的,上车下车不方便,带这些干什么?”

他让林曦坐下,借着捎带的特产,问她哪来的钱买东西?

林曦的回答半真半假:“……我本来想听你的话去参军的,汪姨拿走了我的报名表,送给她家亲戚,赶我去黔省插队,也是汪姨一手给办的手续,她领取了我的知青安家费,那有两百八十块钱呢,但最后她只给我七十块带在身上。去到乡下缺这样缺那样,刚开始我不会劳动,挣不到工分就分不到口粮,只好花钱买粮食吃,半饥半饱地过着,劳动当中又生病、受伤差点就没命了,需要花钱吃药,七十块根本顶不用。迫不得已,我只能听从好心人指点,通过黑市,卖掉随身藏带的几样珠宝和金饰,换得一笔钱,才活了下来。生产队冬季没事干,批准知青们回家过年,所有知青都走了,我不可能独自留在那边,这就回了海市。”

孙庆勇听完林曦的话,脸色暗沉,静默好一会才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藏那些东西,要是被人发现怎么办?”

林曦心凉,这时候他要关注的不应该是汪莹吗?抢名额、贪安家费、要置他女儿于死地,汪莹的罪恶不去追究,反而盯着她的大胆,这个爹,真是渣得捡不起来了。

“从小到大,你就算不了解我,至少看表面也应该知道我什么性格,说我胆子大,这真是抬举我了。以前的我并不胆大,只是人到绝境,不得不放手一搏。那些珠宝本来就是我的,谈何私藏?不过现在已经都没有了。”

林曦说着摊了摊手,意思:不用担心,资本家的珠宝、老封建的金银古董没带到你们家来。

孙庆勇眉头皱成川字,想起昨夜汪莹的话,她说的没错,小曦,真的变了,而且变化不止一点点!

也许,这样也挺好的吧,性格坚强些,能少吃亏。

“你就因为这样,不再喊妈妈是吧?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爸爸尽量理解,不干涉。你汪姨送你去插队,也是一片好意,让你有个接受锻炼的机会,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她跟我商量过。”

孙庆勇说出这番话,没有看林曦,感受着来自女儿的强烈不满情绪,他暗叹口气,不是不相信女儿,但此时不能显露出内心想法,夫妻一体,任何时候都必须互相维护,尤其在孩子们面前更不能拆台,即便汪莹真的强行拿走林曦名额,克扣她的安家费,再生气也只能背地里去责问。

林曦呵呵冷笑两声:“原来是这样,那我真的是没话可说了。摊上一个恶毒后妈,还有个狠心后爹,都想把我逼死,我就是这么碍你们的眼!”

孙庆勇一拍桌子:“什么后爹?瞎扯,我是你亲生父亲!”

“真的吗?我以前思想很简单,但现在不得不怀疑:你这么多个儿女,单单把我推出去,不闻不问任凭自生自灭,亲生父亲会这么干吗?我觉得,你其实更像是孙冰雁的亲生父亲!你不管我,却早早地为孙冰雁谋前程,先是什么公安局局长的公子,现在人家倒台了,立刻马上把梁建国让给她订婚,你想过林曦的感受吗?说你和孙冰雁不是亲生关系,谁信?”

“你!”孙庆勇气得脸发黑:“你刚才说过,看不上梁建国!”

“这个是重点吗?”面对这样的渣爹,林曦十分无语:“你如果能把对孙冰雁的关照和宠爱,分两成给林曦,就不会……让她有那么惨的结局!”

孙庆勇点燃一支烟,吸几口冷静一下,脑子转了转,有些紧张地看林曦:“小曦,你,你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曦简直想爆炸:“小曦劳动时候从山上摔下来,脑袋一个血窟窿,当时像个死人,可偏偏又活过来。我算是看透了许多事,既然活着,那就不想再死一次!所以,如果你觉得是亲生的,能不能帮个忙把我调回海市?要走关系要用钱可以,我出!”

烟雾缭绕中,父女俩大眼瞪小眼,孙庆勇再开口,声音沙哑,却依然不和林曦在一个频道:

“换的钱很多吗?那不能放在身上,拿过来我帮你保管。”

林曦感到深深的挫败,渣爹完全不按自己的套路走啊,控告、卖惨、诉求,统统没有用!渣爹不仅不同情可怜,连一句承诺帮忙的话都不给,真正的铁石心肠,就是这样的吧?

她索性破罐破摔了:“换的不少,但我托人在海市买了个房子,前前后后花掉两千,剩下的,我自己可以保管。”

“说什么?买了房子?”

孙庆勇差点烫到手,扔下烟蒂指着林曦:“你这孩子,两千块的房子,这要是……你怎么解释钱财来源?这也太能自作主张了!再说,你买房子干什么?”

“我已经十八岁,都不在你户口本上了,我总得给自己预先找个窝吗?要不哪天被你们驱赶,难不成流落街头?”

“你是我的女儿,有我的地方就是你家,谁敢让你流落街头?”

“这话小时候我信,现在不信了。喏,我这不是被你老婆赶进深山老林了吗?”

“你……”孙庆勇气噎,顿了顿说道:“你汪姨也是为了……既然你不适应那边,就好好在家呆着,我想法子把你弄回来。”

第二十八章 问题

这还差不多,总算听到一句像样的人话,能够解决回海市问题,林曦暗松口气。

跟着孙庆勇又问买的房子在哪方位?林曦觉得现在还不能告诉他实话,随口胡谄了个大致方向想糊弄过去,谁知孙庆勇却叫她:“现在就走,爸爸带你去把那房子退掉!”

林曦不肯,孙庆勇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买个房子好安置外公外婆,是不是?小曦,你还是思想太简单了。目前形势下,外公外婆那样的身份决定他们的生活环境,林家所有房产、财物都是通过剥削得来,统统要没收充公,林家人必须完全服从安排、接受教育改造,不能有丝毫私藏。你作为他们的亲外孙女,这时候却突然拿得出一大笔钱置办房产,给他们住着,这说明什么问题?你那样做,不仅把自己搭进去,还会让他们罪孽更深重,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不能眼看我的至亲贫病交迫,他们没有罪!”林曦绞着手指,当前政策她不是不清楚,心知孙庆勇说得差不离,可是,原本以为有个军人老爹应该在没事的,如今看孙庆勇这态度,摆明了不想为她的房子做点什么,莫名就觉得窝火——这天杀的运动,还得过个七八年才算完,真是憋屈死了!

孙庆勇生气地看着林曦:“不要任性,我不妨告诉你:新一轮运动要开始了,你外公外婆的情况就属于整治清理之列……总之好不了!你还要坚持那样做吗?”

“什么叫‘整治清理’?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开万人大会,该判刑的判刑,该下放的下放,都要去最艰苦的地方,接受再教育!”

万人大会?那不就是……林曦脸色一白,记忆中外公外婆头戴纸筒高帽,胸前挂个黑牌子,躬着身子站在高台上,还被拖拽着游大街,被愤怒的人群推搡、踢打……那场景太过惨烈,林曦眼睛红了:“请求你,能不能帮帮他们?我以后,会还这个人情的!”

孙庆勇避开她的目光,叹了口气:“小曦,爸爸,只是部队里一个兵,保家卫国义不容辞。其它的,没有办法。”

林曦黯然,孙庆勇走过来拍拍她肩膀,安慰道:“也不用太担心,不是还没到那种地步吗?如果要判刑、下放,我是没有一点办法,但开大会这些,肯定需要公安维持秩序,到时我找找关系,或许……至少要保住一条命吧。”

林曦有些焦躁:光保住命有什么用?已经被伤害,如果人残了废了呢?外公外婆有年纪的人,又孱弱病痛,哪里禁得起?

况且之后还要被下放,天哪,可怎么办?

孙庆勇看了看手表,催促:“今天奶奶、姑妈要留在我们家吃午饭,咱们不能缺席。时间不多了,赶紧走,爸爸带你去找房主,趁早那房子退掉。”

林曦摇了摇头:“退不掉了,房主已经走了。”

“走了?去哪儿?”孙庆勇惊讶。

“京城,人家卖掉房子就是因为要去京城定居。”

“这……”孙庆勇没辙了,略一思忖说道:“那就转卖给别人,总之房子不能在你手里。告诉我具体方位,这事我来办,一个星期之内,必须找到买主。”

林曦很不情愿,也舍不得,好不容易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为什么非得卖掉?难道我就不能有一点私人钱财吗?”

“啧,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事呢?我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年纪轻轻,连工作都没有,哪来的钱?人家只会认定你窝藏林家财产!”

“我除了是林家的外孙女,也是你的女儿,我如果说两千块钱是你给我的行不行?你的工资一年总够两千块吧?你不能没有一点积蓄吧?”

孙庆勇眼神阴沉沉看着林曦,现在不觉得这个女儿的变化是好事了,怎么像是掉进了钱眼里,一身的铜钿味儿,太市侩:

“要让你失望了,你爸爸和你……你汪姨的工资加起来,一年或许有两千块,可我们不吃不喝的吗?我们是大家庭,孩子多,爷爷奶奶和你汪姨的母亲,都需要赡养,另外还有别的花费,你不当家不明白,总之每一分、每一笔钱的花用都有据可查的。所以我们家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那么大笔钱给你买个房子玩!如果真有,除非是你爸爸干了违法的事情——贪污、犯罪,要是让人抓住这个把柄做文章,我们家也就完了,你希望这样吗?”

林曦:“……”

她能说什么?现实固然很残酷,可她不至于天真得像个白痴,她买房子没错,一定是、一定是什么地方不对!

是了,人际关系不给力,她除了孙庆勇,没有其他任何可依靠求助的人脉。

难道真的要屈从,放弃房子吗?想到外公外婆蜷缩在那个破败、窄小、潮湿的小屋子里,更甚至,不久之后他们还会被驱逐下放,而自己也是前景未明,就算借得孙庆勇的势留在海市,那也逃不过汪莹的手掌……林曦只觉得郁闷难过,心一阵阵刺痛。

房子急切间退不掉,孙庆勇也就不急着出去了,在屋里踱步,考虑事情,一边时不时问林曦几句,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话,却都不知道,外边有人趴在门上附耳偷听,把他们关于房子的谈论听了个一字不漏,此时听见孙庆勇要了解林曦在黔省那边的情况,不感兴趣了,蹑手蹑脚退开几步,然后转身朝楼下跑去。

偷听的是孙兰雁,奉汪莹之命而来,自然是回头找汪莹去汇报。

楼下汪莹已经把孙老太太安抚好,主要是梁建国的到来,青年长得斯文俊秀,笑容温雅,谈吐风趣有礼,坐在那举手投足就像演戏一样好看,又亲自削苹果、剥橘子孝敬,老太太心情大好,一时把林曦那个孽障给忘记掉,和梁建国拉家常谈得很高兴,汪莹站旁边乐得清闲,见孙兰雁跑过来,便借口找东西,带着兰雁进了储藏间。

第二十九章 招呼

关门之际孙雪雁也钻了进来,汪莹把门销插上,母女仨就站在储物间里小声嘀咕。

听完孙兰雁转述,得知林曦竟然花两千块巨款买了房子,孙雪雁气愤得跺脚,摇晃着汪莹的手臂:“妈,你赶紧和爸爸说,把房子卖了,那么多钱拿着干什么不好啊?大姐准备结婚要花钱,我的房间装修……还有我明年毕业参加工作,也要用钱的!”

汪莹胡乱点着头回应女儿,心里是惊讶且意外,随后她也像孙庆勇那样,很快便想明白林曦为什么要花巨款置办房产,面色变了变,翘着唇角冷哼两声。

正好让孙庆勇看看这个白眼狼,他还在那挡着护着呢,人家心里却是向着林家,根本没有他这个爹!

林曦想背靠孙家,却去干些同情扶持林家的事,那可没门,别说孙庆勇不同意,有她汪莹在就绝对不允许!

房子既然买下了,卖不卖得出去都无所谓,反正不能放在林曦名下,必须转个房主,那么这个房主由谁来当呢?汪莹想都不用想,直接内定了自己的母亲。

她母亲早年在海市可是过着阔绰生活,后来生了病才回南市辖下的家乡县城将养,身体好了之后一直想重来海市定居,但母亲随性自在惯了,又挑剔会享受,一般的房子她不想住,军区大院她倒是愿意了,但孙老太太很利害,直接不同意亲家母住进儿子家,孙老爷子又是个刻板老顽固,不接受亲家母入住林家给买的那个孙家宅院,因而这些年母亲唠唠叨叨的,总说汪莹不心疼不体谅亲娘。

汪莹为这事头痛许久,这下可好了,林曦买的房子,花了那么大一笔钱,肯定够规格合老娘心意,直接解决问题了。

孙兰雁说到林曦身上还有钱,不肯交给爸爸,说是“自己可以保管”。

汪莹和孙雪雁一样生气:“不知好歹的死贱丫头,也怪你爸爸,跟她讲什么道理?要换了别的家长,不把她吊起来打个半死!”

孙兰雁:“我就说嘛,直接把那个旅行袋剪开好了,里面不管是钱啊东西啊,统统没收!”

汪莹伸手理了理女儿的头发:“你爸爸在家,不会允许的。那贱丫头出去半年,变得精怪精怪的,她都能瞒住我们买房子,干得出这么大件事,钱财肯定也会藏好。我们不着急,等明天再看吧。”

快到午饭时间,孙庆勇带着林曦下楼,林曦并没有都呆在书房,谈话结束孙庆勇就让她走了,她不想下楼掺合那些人,就回房间闭目养神,实际是神游空间“逛商场”,等到孙庆勇下楼就顺便敲门喊她出来准备吃午饭。

去到客厅,孙老太太一看见林曦,老脸就沉下来,孙庆香赶着要和孙庆勇商量事情,孙庆芳则带着责怪语气说林曦:“这么大个姑娘,还是不懂事。奶奶难得来这一次,都不知道捧个茶尽尽孝心,早该下来帮忙洗菜做饭的。”

林曦当她是耳边风,看不见人似地越过她直接往厨房走,要看看保姆做了什么菜,顺便把昨晚吃泡面的碗筷藏好,那是从空间拿出来的,自带碗筷,一会吃饭还得用着。

孙庆芳被林曦气着了:“哎这死丫头,我在教导你呢,你什么态度啊?”

旁边孙庆兰劝道:“算了吧,你有这精神教谁不好,管个没用的丫头干啥?她如今已经不是海市人了,过两天赶走,落户到黔省,这辈子都难回来,等于我们孙家没她了。”

“那倒是好,这么个木头样,窝囊、累赘,也没什么好稀罕的!”

林曦:“……”行吧,你们够狠,嘴长在你们身上,爱怎么嚼舌怎么嚼去吧。

端菜上桌的时候,梁建国、孙冰雁在一群表亲兄弟姐妹簇拥下,嘻嘻哈哈从外头回来,孙老太太问他们去了哪里?孙冰雁双手递过去一个袋子,甜甜地说道:

“奶奶,我们去街上逛了一会,路过百货商店,建国说不知道奶奶您今天过来,就只买了水果,可您牙口不好,所以建国又另外买了一些软糖和蛋糕,你拿着慢慢吃。”

孙老太太笑得满脸菊花开,接过袋子,把梁建国和孙冰雁好一顿猛夸。

林曦帮保姆端菜,捧着一盆热汤走出厨房,抬头看见梁建国目光投射过来,她坦然回视,等会还要共桌吃饭呢,这眼光视线自由扫瞄,总免不了要碰上,那就懒得特意去回避了。

梁建国却直接走到饭桌边,帮忙移动了下菜碟,空出位子摆放热汤,顺便打招呼:“小曦,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曦放下汤盆,看着他的手,嫌弃道:“你也太不讲究了,从外面回来,谁知道摸了什么东西?就随便动人家饭桌,这样不卫生。”

梁建国顿住,尴尬得脸红了:“对不起,我……我看见你,心里高兴,一时忘记了。”

周围静了一静,汪莹干笑着道:“哪有这么多讲究?你孙叔叔也经常不洗手就吃饭的,没事,没事!”

孙冰雁走近梁建国,笑容甜蜜地握住他的手,拉着他直接上楼去了,孙老太太忙喊:“要吃饭了,还上去干啥?”

孙冰雁笑着说:“你们先吃着,一会就下来了。”

趁着大家都去看那对情侣,没人注意这边,孙雪雁冲过来把林曦推了个踉跄:“你这个资本家、黑崽子!你懂什么讲究,有什么资格讲究?”

端菜过来的保姆忙侧身挡了一挡,林曦才不至于倒下地,但也被吓得够戗,林曦怒了,转过身来,咬着牙猛地扑上去抓住孙雪雁一条手臂用力给她扭到背后,跟着膝盖一顶,孙雪雁直接跪倒地上,嘴里发出杀猪般凄厉惨叫声。

这个动作林曦做得还不够快,她现在的身体除了比孙雪雁高一点点,体重却不及她,如果孙雪雁拼命反抗,肯定能挣脱,幸运的是孙雪雁其实就是个纸老虎,先被林曦的气势镇住,后又吃痛怕受伤,没敢乱动,让林曦侥幸得手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客厅里经过一秒寂静之后直接炸了锅,女人们的尖叫怒骂声交杂响起,同时有好几道人影扑向林曦,其中汪莹最急切,要救女儿嘛,双手抄起一个暖水壶就朝林曦头上砸过去!

暖水壶没飞起来就被人截住,孙庆勇把暖水壶放回桌上,两大步上去拎起地上的孙雪雁,顺手把林曦往自己身后一拨,拿出军人气势大喝一声,定住纷乱的人群,免了林曦一场混战。

第三十章 做梦

孙雪雁和林曦的争斗,孙庆勇都看在眼里了,因为站得挺远的来不及阻止而已,他有点吃惊林曦的那番动作,也清楚是孙雪雁先挑事,但他依然是各打五十板,每人斥责几句,林曦明显又吃亏,这当然是孙庆勇要给他老婆面子,因为汪莹抱着孙雪雁哭得可怜兮兮的。

而孙老太太尤为愤怒,直接宣布不准林曦吃饭,还要饿她三天,孙庆勇哄着他老娘,说部队关禁闭也给吃饭的,姐妹之间吵吵架罢了,不让小孩子吃饭是虐待,就让保姆盛一份饭菜,叫林曦上楼回自己房间吃去。

孙雪雁却被汪莹搂着坐上饭桌,如此不公正待遇,林曦已经不在乎了,没有意思的,这些人跟她什么关系?何必认真!

她还不想吃他们的饭呢,看在保姆的份上,很善解人意地用她自己的那套碗筷挑选着盛了干净饭菜,这才接下。

楼梯上遇到下来的梁建国和孙冰雁,看见林曦端着饭碗,孙冰雁赶紧挽着梁建国手臂很有礼貌地让过一边,诧异问:“小曦,怎么不和我们大家一起吃啊?”

梁建国以为是刚才林曦那样对待他,被罚了,毕竟以前林曦在孙家就是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受到惩罚的,他忙说道:“小曦你等等,我去跟汪阿姨说……刚才,你没有错,确实是我太随意了。”

林曦看他们一眼,脚步不停:“你想多了,我刚刚打了孙雪雁,他们要我关‘禁闭’。”

嗯,这话没毛病,孙庆勇说的:关禁闭。

梁建国和孙冰雁楞在当场,脑子里慢慢回味她的话:刚刚打了孙雪雁!

林曦打了孙雪雁?怎么可能?

等他们去到饭厅,看到两眼红肿脸上还有泪痕的汪莹和孙雪雁,两个人都震惊了:竟然是真的!懦弱又胆小的林曦,打了雪雁!

午饭之后,孙老太太等人又拉着孙庆勇坐谈了一个多钟头,汪莹自然是陪在旁边,脸上始终带笑,婆婆和姑姐们说什么都好声好气应和,内心里却早已骂声一片,各种嫌弃厌恶,恨不能直接把她们统统扔出门去。

就说呢,今天成群结队的前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果然啊,孙庆芳二儿子结婚想借钱,孙庆香儿子看上个对象,非娶不可那种,但是人家女方要给小舅子一个工作机会!

孙庆兰孩子还小,可人家说了:丈夫开了五六年救护车,想换个工作环境,请哥嫂看哪个位置合适,顺手提携一下呗。

孙庆勇和汪莹多年夫妻,早已达成默契,对这种要求,既不一口拒绝,也不马上答应,只说会考虑会去问问,有没有、成不成的,过两天再给回话。

先把老太太糊弄好送回去,过两天孙庆勇在部队呢,她们不可能追到部队去,如果真敢那样,就该孙老爷子收治她们了,孙老爷子万事不管,唯一看重的是他儿子的前程,绝不允许干扰拖后腿。

下午两点多钟,孙庆勇把孙老太太等人送回去,梁建国被孙冰雁拉出门找同学玩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汪莹、孙雪雁、孙兰雁母女几个。

孙雪雁抬头看了看楼上,恨声说道:“妈,我这就上去报仇,一定要把那贱人狠狠打一顿!”

孙兰雁孙明雁:“姐,我们帮你!”

汪莹摇摇头,摸了摸孙雪雁的手臂问:“妈妈告诉过你们,这两天别招惹她,就不爱听。还疼吗?”

孙雪雁撅着嘴,一脸委屈靠进汪莹怀里:“有一点疼,可心里更憋得难受,我恨不得撕了她!”

汪莹轻拍她后背,微微眯起眼,目光阴冷怨毒:“小不忍则乱大谋,记住这句话。等着,这口气,妈妈肯定要替你出!小贱人想调回海市?做梦去吧!就算你爸答应她又如何?事情不是说办就能办得成,我会找理由促使你爸送她回黔省。这一次,我不会再给她喘息的机会,定要叫她这辈子都回不了海市!”

“下辈子都不准她回!”孙雪雁道。

“对!就让她永远呆在那个山旮旯里,再也别回来!”孙兰雁和孙明雁一脸的同仇敌忾。

汪莹笑了:“放心吧,都交给妈妈,只要把她送走,就不可能再回得来!”

楼上关门睡大觉的林曦,梦中连打了两个喷嚏,自己把自己惊醒了。

孙庆勇送了人回来,客厅里只有汪莹在等着他,因孙庆勇明天一大早得回部队去,就抓紧时间跟汪莹谈林曦的问题,顺嘴儿把林曦自作主张买了个房子的事情说出来,问汪莹怎么处理才好?汪莹假装刚刚听说,又惊讶又生气地报怨林曦太不懂事了,不知天高地厚,就敢胡作非为!推着孙庆勇叫他马上找林曦拿回那些房产证明材料,余下的事由她来办,务必尽快将房主姓名变更,免得招来大麻烦。

另外,还要把林曦身上的钱都收过来,这孩子在乡下生活半年,变化太大了,根本不是个省心的,让她自己拿着钱,指不定又要整出什么坏事来,必须得压制住!

孙庆勇就站起来要上楼找林曦,打算晚饭前把事情解决清楚,走了两步又停下,对汪莹说道:“小曦不适应山区生活,得把她弄回海市,你看你方不方便,如果你那里不行,我另外找找其他关系。”

汪莹咬了咬牙,忍住一口气,柔声道:“知道了,你部队里那么忙别再分心了,这事我会看着办。”

孙庆勇:“不是看着办,要快!小曦不想回黔省了,她现在的体质也进不了部队,把她关系调回来,给她找个轻闲工作!”

“你想怎么个快法?总得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知道吗?你就这么纵容孩子,她要天上的星子,你也得搭个梯子才能摘下来吧?”

汪莹斜睨着他道:“我们赵主任之前也办过这事,他亲姐姐的儿子,自己非要去插队,又受不了苦,赵主任的办法比我多得多,可人家也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才把那孩子的关系弄回来。既然小曦实在不想去了,那我就多费心思去活动活动,先把她送回黔省去,算是遮人耳目走个过场,最多两三个月,就能回来了。”

孙庆勇琢磨一下,觉得两三个月时间并不长,便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 赴宴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汪莹拿起话筒说了几句,脸上顿时焕发出喜悦的光彩,笑声甜脆:“哎呀呀,是真的吗?程姐你没哄我吧?”

然后又招手叫孙庆勇过去听电话:“快来,真是大喜事啊!你的老领导,还有我干妈,他们不声不响来到海市了!说是来好几天了呢,今天才告诉我们……”

孙庆勇楞了一下,赶紧上前接过话筒,那边似乎也换了个人,说着说着,孙庆勇也发出爽朗的笑声:“行,行!我现在抓紧时间处理点小事,争取早点儿过去,迎接关老!”

挂掉电话,夫妻俩都很兴奋,汪莹笑道:“叫我们过去吃饭呢,这是梁副市长为关老设的洗尘宴,我们也带两瓶好酒。”

孙庆勇想到林曦给他的两包高山茶:“关老爱喝茶,正好小曦给我捎了两包高山茶,黔省高山茶可是很有名的,我还没动呢,一起带过去吧。”

汪莹不赞同:“那茶可不止有名,还非常难得,就不带去梁家了。先留着,改天我们专程拜访关老,再送上去,关老肯定喜欢!”

又试探地问道:“小曦,就只给你两包茶?她不是带了蛮多东西回来?”

孙庆勇看了看她:“大老远的,一个女孩子家带得了多少东西?她能不忘记亲爹,给我捎两包茶很不错了。”

汪莹暗自撇嘴,佯装开玩笑:“人家隔壁老魏都有份,你这个亲爹啊,也不过只比老魏多一包茶而已!”

孙庆勇哼声,语气里不无得意:“老魏那是小包,我的是大包,四个小包封成一个大包!鹏程不是要吃什么米花糖、姜糖吗?小曦都放在我那了,自己拿去。我这女儿长大了,她不是你们说的什么都不懂,她有孝心、懂友爱。这次从外头回来变成这样,大概是……这个事情啊,晚上回来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汪莹楞了楞,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意思。

孙庆勇又打了两个电话,其中一个是让警卫备车,然后从沙发站起来,汪莹忙跟着:“这是要找小曦谈话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孙庆勇摆手:“不用,你做好准备,该带什么去梁家都装好,四十分钟后出发。”

这次谈话在林曦房间,当林曦听到孙庆勇还是要让她回黔省去呆三个月,不管她怎么说都无法改变,渣爹还试图坚定她的信心:说当父亲的绝不会害自己的女儿,他以人格担保,三个月内一定让她回到海市!

林曦信他才有鬼了!

三个月,就是在黔省呆三年也无所谓,反正饿不死她。但是,外公外婆怎么办?他们即将面临危险,能否捱过去都难说,还要下放!如果外公外婆直接下放到她在的地方就好了,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林曦不知道怎么办了,整个人仿如坠入冰谷,她知道,渣爹被汪莹洗脑洗得太彻底,求他没有用了,靠不住的。

此刻林曦若了解汪莹把她打回黔省三个月只是个缓兵之计,之后随便耍个手段就能直接灭了她,只怕更加绝望。

孙庆勇让林曦交出房产资料,林曦不给,父女谈崩了,时间不等人,孙庆勇得去赴宴,林曦一听他要去梁家,脑中跳出个记忆,想起来有个梁秀芝姑姑非常和善,要求跟着去,随便探望一下梁姑姑,孙庆勇知道梁秀芝喜欢林曦,在林乔去世后给予林曦不少关照,心想女儿回来了是应该去探望人家,就答应了,还问要不要带什么礼物?林曦说自己会准备。

父女俩下楼,汪莹已准备停当,看得出来重新梳洗过,还换了身衣裳,藏青色大翻领呢子外套,米白高领毛衣,直筒裤黑皮鞋,左胸口佩戴一枚红光闪闪的领袖像章,很文艺范的女干部形象,她特意在孙庆勇面前转了个圈,笑吟吟问:“好看吗?”

林曦闻到了一股子花露水掺合雪花膏的味儿,见孙庆勇只是咳了一声不发表评论,就忍不住讽刺两句:“哟,好香好香啊,汪姨用香水了?这可是资本家做派,孙雪雁深恶痛绝的呢!”

孙庆勇脸色一沉,看了看手表:“谁让你用香水?马上去换身衣服!”

“我……哪有香水啊,就擦了点雪花膏。”汪莹不由得瞪林曦一眼,这是狗鼻子吧?自己就用了一滴花露水,都让她闻出来。

“什么膏都不行!关老他们带着小琴,你不知道小琴对香水味敏感吗?你还得洗洗脸,换衣服,我跟梁副市长说好的四十分钟到……要不你慢慢弄着,我带小曦先过去,一会再让小郭回来接你。”孙庆勇说着招呼林曦快走。

汪莹忙拉住他,指着林曦:“你什么意思啊?还带她去?”

就算可以带小孩,那也是带儿子,还有雪雁、明雁兰雁呢,怎么也轮不到林曦的。

孙庆勇不耐烦:“带小曦去看看秀芝,我会跟梁副市长说明。”

“可这样不……”

汪莹一句话未说完,林曦担心孙庆勇又被她洗脑,不带自己了,赶紧抱住孙庆勇另一边手臂,拖着他走:“爸爸快点,你要赶不及了,别让人家等你!”

孙庆勇就带着林曦朝院门口的汽车走去,回头叮嘱汪莹:“你也要抓紧,小郭很快回来接你。”

汪莹气得咬牙切齿,眼见孙庆勇用手护着林曦头部让她先上车,仿佛又看到多年前的林乔,他也是这么小心冀冀护着!汪莹顿时觉得胸口浊浪滚滚,恨不得冲上去撕扯一番!

军区大院到市委大院二十多分钟车程,孙庆勇交待小郭不必太快,他还要做女儿思想工作,说服她交出房产资料,苦口婆心说明让她回黔省只是个过程,让她不要胡思乱想,之前汪莹或许做错了,但现在父亲一定会监督好她,云云。

林曦面朝车窗外安静坐着,像在听,又像什么都没听到。

她其实心里是乱糟糟的,她并不想见到梁建国以及梁家其他人,但是那位梁姑姑,或许可以带给她一点转机?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再转回头找渣爹一博了。

第三十二章 讨债

挂军牌的吉普车直入市委大院,拐入一条林荫道,行驶了一会停下,林曦打开车门,眼前就是梁家,也是个小二层。

“爸爸!”林曦听见孙冰雁的声音,转回头,可不就是她,身旁是梁建国,正朝着林曦微笑:“小曦,你来了。”

孙冰雁看向林曦的目光中神色晦暗莫明:“爸,你带小曦来啊,那雪雁她们呢?我妈妈不来吗?”

孙庆勇:“雪雁她们不在家,你妈妈有点事要处理,一会小郭去接她。”

“哦,那我们进去,梁伯伯和伯母等着你呢。”孙冰雁挽着孙庆勇手臂,转身招呼梁建国:“建国,走了。”

梁建国答应一声,却没动,想等一等林曦,他感觉到了林曦的怨恨和针对情绪,关于婚事,确实是他理亏了,本来以为要过很长时间才见面,没想到林曦这么快就回海市,看见她如此清瘦,他心里也很难过,迫切需要跟林曦好好解释,希望能够化解怨恨。

林曦可不知道梁建国心里所想,她慢吞吞绕过车头,站一旁看着小郭开车离开,又继续东张西望,发现一位长着娃娃脸的男青年远远走过来,记忆里有点印象,就多看了两眼,梁建国走到她身边,笑着道:“不认识了吗?那是我表弟周学兵啊,今年他参加工作了,瞧着挺精神,难怪你一下子认不出来。”

周学兵,就是梁秀芝的儿子,是个性格很阳光的小伙子,走近前笑呵呵跟林曦打招呼:“小曦,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眼花了,特地要跑过来看。”

林曦笑着冲他点点头:“你好。那个,你妈妈呢?她也来了吗?”

周学兵笑容敛了敛:“我妈妈她,身体不太好,来不了。不过她很挂念你,总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插队,前阵子还老念叨说天气冷了,不知你在乡下情况如何,带没带冬衣?”

林曦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向天空,过一会才对周学兵说道:“你能不能带我去你家,我想看看梁姑姑。”

“好的啊,我妈妈看见你肯定也高兴。”周学兵倒是很乐意。

“小曦不着急,还是等……”梁建国刚要说什么,忽见屋里一大群人都走了出来,孙冰雁更是冲他招手:“建国快来,关爷爷的车子已经进大门,就要到了!”

梁建国立刻朝周学兵和林曦招手示意跟上,自己连忙跑过去,加入那群人。

周学兵见林曦不动,他也不好意思走,林曦看见边上还停着别的汽车,直接把他拉到一部车后侧,那群人再看过来就见不到人影了。

周学兵:“……”这样真的好吗?

林曦道:“那么多欢迎的人,不缺你一个,再说那个关爷爷认识不认识你都难说。还不如我们在这聊聊你妈妈的情况,等他们进屋了,你再送我去你家。”

周学兵点着头笑:“确实,我一个工人小字辈,关老是不会认识我的。小曦你这次回来,过完年还要去乡下吗?”

“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你妈妈的病,有没有去医院看过?医生怎么说?”

“就是老毛病啊,肠胃问题,吃不下喝不下,身体都垮了,住过几次医院,医生说……”

两个人就站在车子后头谈说着,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见不远处的人群,那些人不留意却是发现不了他们。

贵客果然很快来到,连续三部黑色小轿车,派场还挺大的。

第一辆车门打开,从车里下来个年轻军人,英姿俊逸,气度不凡,林曦瞪大了眼睛——哟,沈哥哥?不不,阿呸!那个保姆怎么喊来着?对了,特么的沈营长!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林曦想起被迫道歉的耻辱场面,血涌上头,不止眼睛,整张脸都红了,指着那人问周学兵:“你认识他吗?”

周学兵奇怪地看看林曦,不知道她怎么莫名其妙就脸红了,再顺着林曦手指,瞧见个高大英俊的军人,自以为明白怎么回事了,唉,千古遗憾啊!姑娘都爱美男,自己为什么不能长得英俊点呢?

他叹口气答道:“我不认识,不过今天来的主要客人是关老、老夫人、于小琴姑娘和一位叫沈毅晖的,听说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军中全才、战斗英雄……他父母更了不起,是革命烈士,据说领袖都常常记挂着的,立有丰功伟绩。他父亲是我大舅的战友,也是关老的爱将!这人坐着第一辆车子过来,应该就是他了吧?”

“沈毅晖?所以,他是红得发亮的革命烈士后代?”林曦眯起眼。

周红兵无语,只有猛点头。

林曦扯了下肩上的挎包,伸手进去掏出一瓶野生蜂蜜,交给周红兵,说道:“今天我有事,就先不去你家了,你替我向梁姑姑带句好,明天我再过去看她。这个蜂蜜是从山区带回来的,今晚上你就用它兑开水让梁姑姑慢慢喝,能养胃。”

周学兵捧着瓶子:“怎么又不去了?这个……蜂蜜,很难得的吧?”

“嗯,是难得的野生蜂蜜,香味正、含多种营养、抗菌消炎、药食两用,适合梁姑姑,我在山里集市偶然买到一点,你可收好了,不能让给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可……很贵的吧?”

“不贵,比起梁姑姑对我的关爱算得了什么?”

“哎,那就……谢谢小曦!你放心,我肯定收好好的,等会就送回家给我妈喝。”

周学兵乐孜孜地,直接把瓶子塞进他衣袋里,好在林曦只拿了个一斤装的玻璃瓶,不是很大。

装好瓶子,周学兵问:“他们都进去了,那我们?”

林曦看了看两边,对他说道:“我就不进去了,你去,马上进去!然后你帮我做一件事:看到那个姓沈的旁边没人了,你去跟他说,让他到门口来,有讨债的找他!”

周学兵瞪眼:“什么意思啊?”

“你就说:昨天下午,他为了让小琴高兴,抢走一个姑娘的东西,现在那姑娘要他还回来!”

周学兵眼睛瞪得更大:“小曦,他欺负你了?混蛋!”

林曦推着他:“你不明白……快进去吧,一定要把他叫出来,这事我自己解决!”

第三十三章 还债

梁家客厅,头发花白却腰板硬朗、精神矍铄的关老和保养得当看着只有五十岁左右的关老夫人,以及他们的外孙女、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于小琴姑娘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关老威仪具有镇摄力,大家没有太过喧哗,就互相握手问候,偶尔因关老的风趣引起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气氛亲切温和。

大家按序落坐之后,汪莹匆匆来到,一声充满深情的“干妈”,几句讨巧捧吹的好话,深得关老夫人欢心,拉着汪莹的手笑声一串串,于是又掀起一波高潮,场面更变得欢庆热闹。

周学兵进入客厅,扫视一圈没看见那位年轻军人,有些诧异,忙挨近他表哥梁建国,小声问:“大舅说的那个会开飞机的陆战英雄,沈毅晖,他来了吗?”

梁建国正认真地倾听关老说话,头也不回地指了指楼上:“沈毅晖,上二楼书房打电话去了。”

周学兵一听,正好嘛,直接去楼梯口守着就行了。

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他,悄不溜地走上楼。

还真是心想事成,刚上到二楼就听见有人从书房关门出来,当面对面站在沈毅晖跟前,接触到他仿似能穿透一切的冷锐目光,周学兵禁不住心里突突突狂跳,他崇拜军人,他的大舅早年就是个军官,还是个大官,他却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面对一个军人竟然会害怕得腿都软了!

可是再怎么样,小曦交待的事也要完成,周学兵鼓起勇气,问道:“你你,你是沈毅晖吗?”

“是我。”嗓音清冷,干脆利落。

“那个……有人,有个姑娘,在门口看见你了,她说你欠她的债。”

沈毅晖挑了挑眉,眼神带问号,周学兵大喘口气,豁出去般补充:“她说你昨天下午,为了小琴姑娘高兴,抢她的东西,现在她让你还回去——我说,你不能欺负人家小姑娘啊,她很小时候就没有亲妈了,很可怜的,就像小白菜一样悲惨,她后妈什么都抢她的,你也抢她,你可是个男人,还是军人……你赶紧去,她在门口等你哦!”

听到有人从楼梯上来,周学兵不说了,朝走廊另一头去,进了梁建国弟弟梁卫国的房间。

沈毅晖原地站了几秒,转身下楼。

楼梯走上来的是于小琴,看见沈毅晖,欢快地喊了一声,拉住他的衣袖:“沈哥哥我们走吧,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沈毅晖:“梁家盛情邀请你来吃晚饭的,怎么能提前走?”

“我不嘛,这么多人,烦死了!我不想在他家吃饭,姥爷他们留下就好了,你带我走!”

“不行。”

“沈哥哥!”

于小琴撒着娇,抓住沈毅晖不放,沈毅晖蹙眉:“小琴别忘了,你和你姥爷正在别人家做客,你要是不听话,会让你姥爷丢脸。”

于小琴顿了一下,撅着嘴:“那你答应带我走,我们另外找个地方玩儿去。”

“我现在去跟你姥爷说,你放手。”

“好啊,你快去!”于小琴以为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高兴地放开手。

沈毅晖快步下楼,走到关老座位后侧,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关老敛容点头,沈毅晖即朝外走去,旁边的梁副市长知道他打个电话就走,肯定是部队上有任务了,忙起身相送,一路小声叮嘱。

于小琴从楼梯那边转过来,发现她沈哥哥不见了,去问姥姥,关老夫人说沈毅晖有事先走了,于小琴立时眼泪滚滚,抽抽噎噎喘不过气来,关老夫人吓得变色,幸亏带有医生跟随,急忙给掐穴、灌药又抬进房间去躺着歇息,好一顿乱。

沈毅晖出了梁家,并没有动关老带来的几部车子,步行往大门口方向走,开始时走得并不快,还朝两边看了看。

林曦却在他前方的林荫道那里,本来她是在梁家门口的,后来汪莹来了,小郭停好车就一直在门口游荡,她不想让小郭看见,只好挪到这个路口来守着。

等沈毅晖走近,林曦从一棵大树后面跳出来:“嗨!”

沈毅晖扫一眼单薄瘦弱的女子,直截了当说道:“要我帮什么忙?边走边说,你只有十分钟。”

林曦:“……”

行吧,十分钟够说完要求了,不得不承认,还是很喜欢军人的爽快。

林曦忙走近来跟他并排而行,先告诉他:“我叫林曦,双木林,早晨阳光那个曦。我刚才问过了,你叫沈毅晖,沈营长。”

然后忽略他的反应,自顾数着手指说道:“第一,你得帮我把房产隐瞒一下;第二,本市又要搞批判大会,我外公外婆怕是躲不过,你帮我想个法子,一不能让他们受伤害,二不要下放;第三……”

“等等。”沈毅晖越听越不对味儿,眉头皱成川字,他招惹到什么人了:“你家里什么成份?你这些涉及政治问题了啊。另外,一对一,我只能帮你一件,多了不行。”

林曦:“怎么不行?不行也得行!你当初为了不让你的女人发病,强迫我道歉,那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愿?凭蛮力压制无辜的人,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非常无耻、极其恶劣的!所以你必须赔偿我,别说三件,三十件你也该!否则,你就不配穿这身军装!”

沈毅晖冷冷看着她:“收回你这句,否则,我一件都不给你办。”

“我收!我立马收回!”林曦换上个笑容,带点讨好:“你是个言而有信、值得尊敬的汉子!我的委曲求全换来你女人的平安,你也帮帮我的老人,这样谁也不欠谁,天下就太平了!”

沈毅晖无言以对,他心里还记挂着更重要的军务,此时只好先答应下林曦的要求,到时看看能帮到什么程度吧,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昨天碰到那种情况?

小琴受刺激就会发病,一发病关老夫人就崩溃,深恐以后小琴无依无靠,着急要给小琴找配偶,关家一到海市就召他过来,关老夫人的心思很明白,关老看来也有此意,但怎么可能呢?小琴,就小时候见过几次,连当妹妹他都没感觉,更重要的,他压根儿没想过要结婚,娶妻成家是什么样?难以想像!

没有谁能强迫他,但是,如果出现意外呢?

所以,在关家这两天他小心冀冀,防这防那的,绝不允许小琴在自己身边范围内出现任何意外,要发病也得等他走了再说。

终于捱到现在可以离开,没想到又来了一个林曦,麻烦还挺大!

第三十四章 虚惊

两人边走边谈,几乎都是林曦在说,沈毅晖沉默而安静地听着她介绍林家的情况,以及她那个房子、她的知青身份,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怎么就撞上这么个丫头呢?真是大大的麻烦啊!

走出市委大门,沈毅晖朝右边路上看了看,就去大门旁边空阔地站着,林曦自然也跟着过去,沈毅晖问她有没有纸笔,林曦从挎包里掏出钢笔和软抄本,沈毅晖接过翻开本子在上面刷刷写了两行字又递回来,对林曦说:

“我马上得回部队,你家的事我记着了,可能后天过来一趟,找人想想办法。这上面是我的联系电话,如果打电话我不在,你实在有急事就打第二个电话,我会交待这个人,让他帮你。”

林曦低头看着本子上的两个联系电话,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你不会骗我吧?你一走了之,到时候我就找不着你了!”

沈毅晖黑脸:“我是这样的人吗?”

林曦:“我也不知道啊,这个还要问你自己:昨天你明明说了跟我做交换,我才不得不忍气吞声地配合你,可是走的时候你就没给我留姓名,如果不是我今天偶然遇见,你说,我怎么向你讨要这个人情?”

沈毅晖:“……”竟然再次无言以对。

林曦继续看本子上另一个姓名,低呼:“陈志明?就是昨天小琴说的,要把我送去给他处理的那个公安局的吧?他也是小琴的朋友?求求你,可别让你家小琴知道我家的事,她……我怕她,真的怕了!”

那种缺脑、变态、生性残暴的女人,偏偏长在权势之家,谁招惹上谁倒霉,又是这种特殊年代,不怕她才怪!

沈毅晖脸更黑了,警告地看林曦一眼:“小琴不是我家的,她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要乱讲话!陈志明是我的战友,帮关家办过一些事情他们才认识的,你有急事找陈志明,错不了!”

“啊?哦!”林曦不大理解怎么那个小琴又跟他没关系了,明明昨天他那样为她出头,跟母鸡护小鸡似的,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也赶紧在另一页纸上写了个地址,扯下来递给沈毅晖:“我家没有电话,你来的时候到我家找我。”

沈毅晖不接:“我找人安排好之后直接交待陈志明,他会给你办这三件事。”

意思是没有必要再见面?可是她刚才说的那么多他都记得住吗?哎,算了吧,反正已经知道一个陈志明,太过质疑万一他龟毛起来不管了怎么办?林曦把纸条又夹进本子里。

暗暗叹气,前世活了二十几年,就没真正求过什么人,现在体会到这种艰难了,自从这家伙答应帮忙,莫名其妙就想顺着他,如此的卑微心理好难受,偏偏还得隐忍隐忍,果然讨债的都是孙子啊。

正要把本子塞进挎包,眼波流转间忽然看到一辆吉普车朝他们急驰而来,林曦心脏猛跳,吓得脸色都变了,条件反射要逃开,旁边的人却一动不动,急得她双手抓住沈毅晖,尖叫着使尽全力推着他一起跑,楞是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推走两米远!

沈毅晖:“……”

定住身子,放开手,嫌弃地瞪着跟他挤成一堆的林曦:就这出息,以为谁都像她一样傻呢,瘦得跟竹子似的,看不出来倒是有点力气!

停了汽车的兵哥司机也是一头黑线:姑娘请你相信,我车技棒棒哒,绝对零失误,真的!

林曦转身看着稳稳停在距离他们刚才所站位置两步远的军绿吉普车,人家车头也并没有正对着他们,不禁脸红了,却还是理直气壮指责从车上下来的兵哥哥:“你怎么开车的?慢点不行吗,就算没撞着,也吓死个人了!”

兵哥哥先忙着捡起掉地上的笔和本子,双手递回给林曦,连说两声对不起,然后朝沈毅晖敬礼:“营长,请上车!”

林曦:“……”

合着是来接姓沈的啊,竟然不哼不哈的,早说在这里等车会死吗?搞得她虚惊一场,还丢脸!

这口气只能憋着了,快速收起本子和笔,也不打招呼,转身灰溜溜离开。

沈毅晖走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又抬起头,看着街边那个傻妞头也不回越走越远,想到她自个儿吓得哇哇怪叫,还非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推他一起走,额角汗珠都滴下来……这应激爆发力还真不赖,纸片似的小人儿居然把自己撼动了。

他昨天那样做确实是自私了点,没有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倒是这丫头自己跑来找他,关键时候能抓住机会提出要求,算她机灵,孝心可嘉,只是——自以为精明,其实还是挺傻的。

垂下眼眸,弯腰从车轮子底下捡起一张纸条,字迹娟雅秀逸,那傻妞写字的时候他看一眼就记住了,这是个女孩子的地址,随便扔大街上不好。手指轻弹,折起纸条放进上衣口袋,然后上车关门,吉普车调头绝尘而去。

林曦走到一个公共汽车站,看见有车停下就上去了,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想了想决定还是回兴福巷自己的家吧,军区大院暂时不能回,孙庆勇和汪莹会逼着她拿出房产资料,先避开两天。

今天遇见沈毅晖是个意外,他会不会帮忙,全看运气无法强求,但林曦莫名地有点相信他,或许因为是军人吧,别的不说,军人通常都挺讲信誉的。

当然自己也还是要去想想其它的办法。

能不能保住房子,免外公外婆的一场灾难,全看这几天的努力。

林思贤和廖淑怡见孙女这么快回来,认为她在孙家受委屈了,围着宝贝孙女嘘寒问暖,又忙着张罗做饭菜,夫妻俩都没什么厨艺,胜在用心,硬是做出四个精致小菜,配着香喷喷热乎乎的白米饭,林曦吃了两碗,心里更依恋和外公外婆的小家,对孙家只有排斥,那个家看起来也热闹也幸福,但不属于她。

第三十五章 探望

孙庆勇在宴会上找不见林曦,问了梁建国再找来周学兵才知道她早已离开,暗忖她可能想去探望梁姑姑,之后会自己回家,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谁知晚上九点多回到家里,一问保姆说林曦并没回来,只是打来一个电话,说在街上遇到同学了,要在同学家住两天。

孙庆勇很生气,他从来不同意自家孩子留宿别人家,心里明白女儿这是不愿意交出房子,故意躲出去的,他明早就回部队,下星期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这孩子也太任性了。

汪莹埋怨孙庆勇不够强硬,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让他下星期必须再回来一趟,争取尽早把房子解决掉,不能留着问题过年。

而孙冰雁从孙雪雁那里听到林曦还买了个大房子,惊讶之余,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林曦在自己家里轻松自在,用大木桶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晚上睡觉做梦都是彩色的,次日早上起来,外公已经去上班了,林曦看到外婆坐在屋后小院子一边晒太阳,一边用两张旧报纸垫着晒点儿黄豆,昨晚说过的,要和阿秋家搭伙做个豆腐吃。

现在要做豆腐,即便是在大都市,也得用人力推动石磨出浆,林曦很遗憾,空间里有各种豆浆机、料理机,可惜不能随意拿出来,和这时代不相符的东西,说不清楚啊。

就让她们折腾去吧。

见孙女醒了,廖淑怡忙着要去给孙女端早饭,林曦让她坐着别动,自己可以的,廖淑怡笑道:“我现在是康复期,需要活动活动身体,很快就能像别人一样硬朗起来。以前是没条件,现在这房子里可够我活动的,我慢慢地走,多走几转,心里舒服。”

林曦就由着她了,健康的感觉、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确令人愉快,有利于恢复。

而阳光下笑容闲适的外婆,衣装干净舒适,浑身散发着温暖慈爱的光晕,让林曦感到很安心,她觉得,不管怎么样,能够保住眼下这样的安宁才是最重要的,她一定要坚持、要争取!

吃完早饭,林曦换了身衣裳,告诉外婆说去访友,午饭不在家吃,晚上会买点新鲜菜回来,外婆跟到门口,叮嘱她在外面要注意安全,菜就别买了,交给外公,可要早点回家,然后看着她背个挎包出了门。

林曦坐公共汽车去了梁秀芝家,梁秀芝的丈夫三年前病世,她自己本身就有些小病小难的,伤心之余无意保养,身体渐渐垮了,周学兵说,两年来缠绵病塌,几乎不出门。

答应了今天要去看她的,记忆里她对以前的林曦确实是非常照顾,为了林曦没少怼汪莹。

拎着个布袋子,凭记忆走到某局家属大院门口,看门的大爷倒不是很严格,问明她要找的谁家,就放她进去了。

院子又有两位大妈热心指路,林曦顺利找到了周家所在的那栋楼,周学兵家住三楼。

星期一,上班的都去上班了,林曦以为家里就只有梁姑姑,敲开门一看,原来还有个挺福相的小保姆,听到她报了姓名,笑咪咪接过她手里的布袋子,并把她让进屋带到梁秀芝房间。

梁家是三室一厅带厨卫,虽然面积不够宽,在这个年代算高级住房,看来周学兵父亲生前职位不低。

梁秀芝靠坐在窗下晒太阳,看见林曦进来,十分高兴,忙招手让近前,拉她坐下仔细端详,连声道怎么瘦成这样肯定是在乡下饿着了,说着又骂汪莹,见小保姆端了开水来,就让小保姆赶紧去副食品店,买新鲜肉、鱼,看看有鸡也买一只,炖汤给小曦补补。

林曦阻止不了,就由她去了,见梁秀芝也是清瘦羸弱,面色苍白,就询问她病情,现在吃什么药?梁秀芝说的和周学兵差不多:脾胃失调引出的一堆毛病,医生开的药来来去去就那几味,不死不活地吃着,倒也看过知名的医生,可人家说的那些药,都是紧俏货,难买着,她哥梁副市长帮着弄到一两回,倒是起了点效果,可也不能总去找他,如今梁奶奶不在了,一年里多回次娘家嫂子脸色就不好看,索性算了。

梁秀芝笑着道:“姑姑要谢谢小曦啊,昨晚让学兵把野蜂蜜带回来,我一闻那香气儿就喜欢,那滋味也很好,清新得很,我分两次,喝了一大杯,感觉胃里很舒服,睡了个好觉呢。今早上学兵又看着我喝,真的很好!谢谢小曦,你是个好孩子,可惜……”

她轻轻拍了拍林曦的手:“不用难过,是建国没福气,他会后悔的!汪莹生养的女儿,除了那副皮子能勾人,我看不到她哪里好!我们小曦不仅相貌出众,内在更美,比她好几百倍!”

林曦笑着回握一下梁姑姑:“对,我肯定比孙冰雁好。刚知道消息时有点接受不了,现在,早就不难过了。”

“那就好。姑姑祝福小曦,以后能遇个更好的,日子定要比他们好过!”

“谢谢姑姑吉言。”

林曦指了指小保姆放在桌子上的布袋说:“那里面有些晒干的香菇木耳、几样腊味,还有十斤山区大米,泉水灌溉种出来的,味道特别清香,有滋补作用,给您熬粥喝。”

“哎呀你这孩子,大老远的带这么些东西,都是挺珍贵的,拿些回去,给你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也有的,这些东西不是我亲自带,是走托运的。”

“哦哦,幸亏你还会走托运,米粮什么的可重着,你个娇滴滴小姑娘。可是,你买这样那样东西要花钞票的啊,汪莹能给你?”

“她是不肯给,我就自己想法子了。”

林曦又把自己混黑市卖祖传首饰的事迹说了一遍。

梁秀芝吸气又叹气:“卖了也好,那东西留着是个麻烦呢。只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要为生计发愁,汪莹真的该死,你爸爸也……唉,我懒得说他了!可惜你的妈妈,多么好的女人,怎么就瞎眼撞上他了!”

林曦见梁姑姑显得有些疲倦,就扶她回床上去躺下,看见床头柜上放着的药盒,拿起来都是空的,问知原来这是名医开的有显著疗效的药品,目前很难买得到,而自己空间里藏着个大大的药品仓库,应该有的。

林曦就跟梁秀芝说自己在黑市也遇到卖药品的,可以帮忙问问有没有这种药,梁秀芝觉得自家副市长哥哥都要拐几个弯才拿到少量药,林曦一个小孩子未必办得到,就随口答应,过后想想又怕林曦被人骗,忙哄着让她不用费心,已经请梁副市长再去找了。

林曦也不多说什么,找到相同的药品再看吧。

在周家吃过午饭,梁秀芝累极了需要休息,林曦便告辞,梁秀芝挽留不住,叮嘱她几句,让她有时间了一定再来看姑姑,林曦笑着答应了。

第三十六章 好处

时间还早,林曦打算在街上逛逛再回家,还没逛多远呢,走过一个十字路口就被人给喊住了。

梁建国打开车门下来,看着身穿果绿色绒呢外套、领口围系雪白纱巾的年轻女孩,眉眼精致,亭亭玉立,冬日暖阳下如同一株清雅秀丽的树苗,柔软可爱、娇嫩易折,却又焕发着无限生机,那种清新自然的气息,令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想伸手抚摸一下。

他还真的伸出了手,就像以前那样,无数次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小手儿,两人亲密无间地散步、无话不谈。

林曦躲开,诧异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哪来的信心?都跟别人订婚了,还敢来牵她,想耍流氓呢?如果不是大街上,就给他一脚!

梁建国有些尴尬,微笑着掩饰:“小曦,你站在马路上不安全。”

“你眼睛近视了吧?我现在路沿上,没站大马路。”林曦不客气说道。

“那,到我车上去吧,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林曦摇头拒绝,看了看他身后的小汽车,忍不住冷嘲热讽:“你参加工作也没多久啊,这么快就加官进爵了,还配小汽车?啧啧,果然年轻有为、前程似锦,难怪孙冰雁为了跟你结婚,不惜甩掉前头的对象;那么你呢?怕林曦拖你后腿,而孙冰雁,又能给你什么样的好处?”

梁建国起初还维持着温雅气度,听她说完,笑容没有了,脸色几度变化,最后摊了摊手,语气无奈,似乎还挺痛苦的:“小曦!我知道你难过,是我对不起你,让你伤心了!可是,请不要把我想得太不堪好不好?我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我和冰雁订婚,说真的……是长辈们安排的!你一走杳无消息,连只言片语都不给我,我有多么焦急、牵挂、担心,你知道吗?”

林曦冷笑:“我说了,不管是长辈还是你们自己的意愿,我都表示祝贺,一点不伤心,相反,我觉得你俩非常般配。还有,感谢你的牵挂和担心,完全没有必要的。你说我林曦一走杳无消息,真的吗?我给你写了好几封信,大概都让狗叼去了!况且,我不相信,你会不知道这是汪莹母女的手段,如果你有心,不可能查不到我在什么地方!事情都过去了,我已经完全放下,你和我从此陌路再无关系,这就挺好的!”

“小曦,不要这样说,我……我依然还是你的建国哥哥!”梁建国此时的伤感倒是显出几分真诚。

林曦:“别啊,从小到大你都看到了,汪莹和孙冰雁母女俩是怎么欺负我的?你还曾经为此跟汪莹理论过,但是你最终和孙冰雁在一起,与我成为对立面,我们不是一路人了,我怎么可能要你这样的哥哥?”

“小曦!你和冰雁是姐妹,我们,是一家人!”

“梁建国,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喊你一声姐夫?恶心!”林曦朝他挥挥手,像赶一只苍蝇:“你快走吧,你的小汽车挡道了。”

梁建国回头看看:“没事,这是领导的配车,特事特办,借给我去办一件重要事情。小曦你要去哪?我可以送送你,还有些话跟你谈——你这次回来,瘦成这样我也很心疼,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回海市。”

林曦看了看他,心里微微一动,但很快被压住:这个人信不得,他可是孙冰雁的未婚夫、汪莹的好女婿,如果向他求助,指不定会被他卖个彻底!

摇摇头假装意兴索然:“算了,你走吧,不耽误你的公务。我这个事情,孙师长都说办不到,就别为难你了。我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过完年就回乡下,努力劳动,发奋图强,把青春和热情贡献给祖国的农村!”

梁建国凝视着她,眼中有感动有疼惜,轻声道:“小曦,你等着,最多两年,不,一年,我肯定把你接回来!”

林曦呵呵,再次朝他摆手,梁建国叹口气,退回车子里拉上车门,林曦却忽然想起来:“哎!梁建国,你帮我保管的那个盒子,可以还给我了!”

黑色小汽车没有回应,驶入马路中间加快速度跑了。

林曦朝它消失的方向哼了一声,那个盒子里有十几件金银珠宝,与空间里的财富相比不值一提,但毕竟是林家的东西,如果梁建国拿去讨好孙冰雁,那可太不甘心了。

继续漫无目地乱走,累了就随意等个公共汽车,听见售票员报站名,觉得感兴趣就下来转转,途中看见个老字号中药堂,古色古香的门店,进去参观一下,毫无例外的,已经是公私合营了,买卖药材的价格都有明确规定,不是很高,但店里缺少的药材种类也不少。

林曦戴着个大口罩,和花白胡子的药店负责人做了笔交易,卖几样珍稀药材得了一千多块钱,很快离开。

身上银钱不多了,需要补充钱包,万一用到的话不至抓瞎。

又进华侨商店转了转,看准里面的商品,方便参照着从空间拿东西出来,瞥见柜台里时钟指向四点,该回家了,林曦就去找蔬菜水果店,看看能不能买些新鲜蔬菜。

空间大仓库里有各种各样物品、粮食琳琅满目、装得满满当当,有进口水果,也有处理好的优质鸡鸭牛羊猪肉和海鱼,就是没有蔬菜,估计前主人不喜欢吃素。

这个空间也挺奇怪,林曦在梦里明明真切地在里面自由走动,甚至还爬上爬下地翻看物品,但清醒的时候却不得其门,而且似乎还会慢慢扩大,对空间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她也无所谓了,时日长长,慢慢看着吧,反正能够随意收纳、拿取物品,已经很满足了。

林曦买到两棵大白菜,一根青皮萝卜和几棵葱蒜芹菜,再从空间里取出一只净鸡、一斤五花肉、两条黄花鱼,装在布袋子里拿回家,中午在梁姑姑家喝了碗鲜香的鸡汤,她也想晚上炖一个给外公外婆补补,另外再做两个拿手菜全家吃过瘾,可以送一些给阿秋婆家,不怕吃不完,再说了大冬天的放着也不会坏掉。

第三十七章 焦急

晚上,林曦和外婆做好了丰盛的晚餐,蘑菇炖鸡香味溢满整个屋子,正好郭家今天做素丸子,阿秋送了一碗过来,廖淑怡就让林曦盛了一保温饭盒的鸡汤,加上两个大鸡腿和一些鸡肉、鱼块,让阿秋带回去。

祖孙俩左等右等,却总不见林思贤回来,眼看都快晚上九点钟了,廖淑怡焦虑不安,时不时就站到门口去张望,嘴里嘀咕说除了那阵子迫不得已,他向来都是赶紧回家,至少要让我尽快见到他,很少这样的,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啊……

林曦心里咯噔一声,忽然想起孙庆勇说的什么新一轮运动,要开“万人大会”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心头扩散,却没敢说出来,担心外婆身体弱不能承受,故作轻松地劝外婆先吃点东西垫垫,廖淑怡紧张丈夫,毫无食欲,但不想让孙女饿着,陪孙女一起吃两筷子菜,勉强喝下小半碗鸡汤。

快十点钟,林曦坐不住了,她刚才就想出去,但廖淑怡反对女孩子天黑还在外边走动,以陪伴外婆为由阻止她出门,这会子她也是说了好久,廖淑怡才答应让她出去看看,但自己也要求跟着一起去。

冬天的夜晚,虽然还没下雪,却也寒风阵阵冰冷浸骨,林曦用大棉衣、厚围巾把外婆和自己都包裹成粽子,走出门来还是觉得好冷。

外婆走不得快,加上穿得厚,林曦扶着她一步一挪,这个速度要多久才能走到郭家?然后请郭阿爷去借三轮车,再慢慢踩着一路搜寻,一直去到外公所在的那座大学,只怕都得半夜三更了,想想就着急。

林曦心里痒痒,恨不能把空间里的名牌汽车弄一辆出来用,她车技不怎么样,前世拿到驾照新手上路就出了个小车祸,有惊无险,此后很少开车,但如今年代路上汽车真的好少啊,她完全可以的。

不过,抬头看看桔黄路灯,低头看看粗糙的水泥路面,再看看身边瞪大眼睛努力朝前张望的外婆,她暗暗叹气,把这心思收了起来,还是别吓着外婆了。

走到大马路边,看见对面有两个人一路小跑过来,廖淑怡指着说好像是阿秋他们,等跑到近前一看,果然是郭仁义和阿秋。

马路边当风口,郭仁义和阿秋一脸焦急,此时也顾不上什么了,四个人就站在路边大呼小叫地说着,因为风太大了,说小声听不见,好在大冬天的,夜晚没人要在街上游逛,偶尔路过的行人都是神色匆匆,马路上更是连公共汽车都很少走过了。

林曦听了好几句才算弄懂并跟上郭仁义和阿秋的叙述——

郭大福的岳母最近琢磨着想在屋子外头搭个简易厨房,然后腾出地方围一个单独的房间给十五岁的儿子睡,郭大福岳父病着呢,这事肯定得劳烦大女儿和女婿,郭大福就四处找材料,因想到林思贤和廖淑怡原先住的那个小屋子里有他们家几块木板,现在老两口也不住那了,就跟阿秋拿了钥匙,今天下晚班的时候顺路去搬回木板,谁知去到那里发现小屋被贴上了封条,郭大福吃了一惊,忙找邻居询问,人家说什么:林思贤犯事了,跟现行反革命串通作乱!这封条是革委会的人来贴的,原本还要抓走从犯廖淑怡,只是让她逃跑了,今天暂时抓不着人,明天肯定要追查下去,缉捕归案!

郭大福听完被吓得,赶紧骑上单车奔回家告诉爹妈,着急慌忙的路上还跌了两跤,手肘膝盖都擦伤了。

廖淑怡身子晃了晃,林曦和阿秋赶紧扶住,郭仁义喊着说:“先不要太着急,我这就去看看,也找人问问……你们在家等消息!”

林曦道:“郭阿爷我跟你去!”

廖淑怡恍恍惚惚的,听到林曦这句却猛地一个激灵,伸手抓住她:“不许去!你哪里都不要去……等明天一大早,你立刻回你爸家,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来!”

阿秋抹一把眼睛:“怕是又要乱了,那些人凶神恶煞似的,一来就又打又砸,见人就抓,关进去也不知怎么折磨的,有好些人放出来都疯了,小曦你一个女孩子,可不能……还是先回你爸爸家避一避风头!”

廖淑怡眼泪流个不停,她有过被关押的经历,知道那是怎样的恐怖难熬,她绝对相信自己的丈夫,什么反革命,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夫妻都有爱国情怀,不然当初也不会坚持留在国内,将家族工厂、产业都交给国家统一管理。她心里如火烧火燎般,怕丈夫受到折磨熬不过去,强自挣扎着站直些,对郭仁义说道:

“你赶紧地,先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人抓走阿贤的?关在什么地方?如果他们还要抓我,明天我自己过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兴许还能和阿贤关一块儿。”

郭仁义点点头,转身离开。

林曦想起沈毅晖给的两个电话号码,忙要跟他走,打算找地方打电话,却被外婆死命抓住!

林曦看着郭仁义越走越远,急道:“外婆,我不走,就跟郭阿爷去打个电话,找人问问!”

“你一个小姑娘,你能找到什么人?不能去!”

阿秋也帮着拉她回来:“小曦听话,不要让外婆焦急!”

林曦:“……”转头看郭仁义已经走不见了。

廖淑怡摇摇欲坠,林曦忙蹲下来要背她回家,廖淑怡不让背,说自己可以走,阿秋和林曦就一边一个扶着她回去。

路上,阿秋劝廖淑怡:“姑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现在这副身子,可不能去自首啊!”

林曦自然不答应外婆去自投罗网:“外婆,我不准你去!”

廖淑怡紧紧抓着她的手,好一会才问阿秋:“你们过来这边,小鑫他们怎么办呢?”

阿秋说:“大福在家啊,他明天还能休息一天。”

“哦,那你明天早点过来,帮我送小曦走。以后,小曦这个房子你给她要看着。”

林曦无语,外婆这个神转折,从小鑫跳到房子,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外婆的意思很清楚,无非就是想摘开她。

林曦脑子里转着那两个电话号码,犯愁了:这个年代电话没有普及,即便是海市,公共电话亭也不多,她想把外婆先送回家,然后溜出来找电话,只是担心,深更半夜的,对方有没有人接听?

第三十八章 求助

回到家,廖淑怡一进门就整个人瘫软,昏迷过去了!

林曦一时吓得手足无措,阿秋赶紧掐人中,可是怎么都掐不醒,阿秋也大急,叫林曦看着外婆,她跑出去找医生,林曦也记起搬到这个巷子后,有几户热心邻居来家里坐了坐,相互认识,外公还叫她沏茶,其中有一位是个中医大夫。

很快,五十多岁的王中医拎着个小箱子跟在阿秋身后回来,此时林曦没敢随便搬动外婆,还躺在地下,好在身上衣服穿得够厚,王中医给廖淑怡诊看,说是急怒攻心没有大碍,但须得行针调理,还要熬点中药汤喝,免使积郁不散留下后患。

林曦看着王中医取出细长的银针给外婆扎针,外婆慢慢醒过来了,阿秋婆已经上楼抱了棉被下来,在客厅里搭成个简易床铺,两个人小心地将外婆扶到床上躺好,王中医继续诊治观察,从他的小药箱捡了几味草药,让煮一碗汤药给病人喝下去。

阿秋去厨房煮药,林曦就陪在外婆身边,一边听王中医说些医嘱,之后给外婆服药,送王中医回家,忙完了一看时间:凌晨两点。

这个时候打电话是真的找不着人了,只好等天亮后。

外婆说自己好多了没事了,有阿秋陪着,让林曦去睡觉,明早要早起。

林曦知道外婆的心思,又要赶自己回孙家,然后好去自首,想当然地以为那样就能和外公见面了。

索性搬了凳子坐到她们面前,把她找到人帮忙的事告诉她们,虽然现在还不能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请外婆相信她,先不要着忙,自乱阵脚,且等一两天,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阿秋眼睛亮了,摇晃廖淑怡的手:“我们小曦是大姑娘了,说话做事很有道理啊!而且小曦是有福气的,也能干,你看看她这一去南边,我们担心得不得了,可她好好地回来了,还能给我们带这么些……我觉得小曦可以的,阿姐,你不要太担心了哦!”

廖淑怡含泪看着林曦,眼神慈爱而忧伤,朝林曦点了点头,让她上楼去休息。

林曦定了八点的闹钟,太早人家还没上班,也怕吵着外婆和阿秋婆,她们肯定睡得比她晚。

谁知穿好衣服走到楼下,看见两个人都已经起来了,外婆衣装整齐地坐在客厅里,眼睛看着门口,林曦了然:这是在等郭仁义,从昨夜到今晨,郭阿爷还没回来过。

阿秋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热粥,桌上摆了两三个小菜,一碟白胖胖的包子,还有几个水煮鸡蛋。

林曦虽然着急出门,但看着食物还是觉得饿了,赶紧去洗漱,然后和外婆、阿秋婆一起吃早饭,外婆几乎没吃什么,就忙着替林曦敲鸡蛋、剥蛋壳。

准备出门的时候,林曦又跟外婆细细说了几句,请她不要太着急,好好在家歇息,吃点喝点东西,她会尽力请人帮忙,把外公找回来。

廖淑怡问是不是去找孙庆勇?林曦说孙庆勇昨天就回部队了,找他也没有用,她找的是公安局的人,廖淑怡就有些放心了,转念又还是皱起眉,叮嘱林曦务必小心,不要太听信别人,更不能跟人家去偏僻无人的地方。

林曦一一答应,外婆又提醒她记得带上红宝书,口袋里多放一枚领袖像章,万一外衣上佩挂的掉落了,赶紧补上。

八点四十分林曦出了门,先跑着去找公共电话亭。

打第一个电话,总机女声转过之后,有个男人接听,听林曦说找沈毅晖,那边回答沈毅晖不在,紧接着道:“请问你贵姓?有需要留言吗?我可以转告!”

林曦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不用,就挂掉,稍停了停,拿起话筒拨第二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的人正好就是陈志明本人,林曦忍不住比了个胜利手势:总算抓住一个!

公安局,和林曦在电话里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陈志明放下话筒,抱臂摸着下巴暗忖:沈毅晖那个家伙,平时冷言冷语不近女色,何曾为什么女子费过半点心思?经常出去执行任务九死一生,做为好兄弟好战友还白白替他操心,没个老婆孩子可怎么办?这下可以放心了,总算开窍,应该很快可以成家了吧!

难得他主动献殷勤,这个女孩的事情肯定得尽力啊,电话里听那声音娇娇甜甜,真人应该不错,嗯,好不好给他加一把火,早早促成美事才安心呢!

陈志明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纸上记录着昨晚沈毅晖打电话交待要办的事情,看着看着粗黑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搞的?成份资本家?怪不得呢,女孩子一大早要来求助,肯定出事了呗!啧啧啧,姓沈的,就不能喜欢点正常人家的姑娘?

刷刷刷写了张便笺,冲外头喊一声,进来个小伙子,把便笺交给他:“查查这个人,全家情况都查清楚,半个钟头内,给我详细资料!”

“是!”小伙子拿着便笺赶紧离开。

四十分钟后,林曦来到公安局,在办公楼前见到了陈志明。

“你好!林曦同志。我是陈志明,沈毅晖的战友!”陈志明笑容亲切,远远地迎上来,朝林曦伸出右手。

“……你好,陈志明同志!”

林曦微笑着伸手和他握了握,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是来求人的,可以享受这么真诚热情的待遇吗?都出门降阶迎接了!

转念又想:沈毅晖他欠我的,还人情也需要诚意,没事!

于是又安心了。

陈志明刚才已经了解林思贤的家庭和个人信息,又打电话询问过海市大学昨天所发生之事,基本上比林曦掌握的情况更全面些,也迅速地做了安排,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他请林曦到楼上办公室坐坐,喝杯热茶,应承很快就会有消息。

林曦便跟他进去,好奇地看着楼里走廊上来往的公安人员,原来这时候的警服是蓝色的,警徽、领章都和后世不一样,没有后世的那么帅气,但同样的严肃端庄。

第三十九章 消息

陈志明将林曦带进办公室,这里是两个屋子打通,分里外间,也不知道陈志明是什么职务,单独占着里间办公室,外间则摆放两个办公桌,此时空无一人。

陈志明亲自倒开水,拿起茶叶盒发现空了,有点尴尬,林曦笑着道:“您不用客气,我习惯喝白开水。”

想想外面也没人,就从挎包里拿出一包高山茶递给陈志明:“我在黔省插队,那边茶**好,带一点给您尝尝,听说醒酒、提神很有效,还能缓解吸烟带来的害处。”

办公桌上的烟灰缸积了小半缸烟蒂,这才上班几个钟头啊?可见这人是个资深烟民。

陈志明倒是没客气,很高兴地接过茶叶:“是沈毅晖告诉你的吧,说我又喝酒又抽烟?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背后说人坏话了?”

林曦捧起水杯暖手,假装没听见——就是想送点小礼增加好感度,让沈毅晖暂时背个锅,反正又不会缺斤少两。

陈志明看小姑娘低头垂眸,小脸因热气氤氲泛起粉红,只当她害羞了,趁此时又仔细打量一番,心里暗暗点头:毅晖那小子眼光够毒,这女孩儿单薄瘦弱些,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气质出众,而且人家年纪还小,只需再养一两年长开了那绝对是……咳咳!有点想多了!

陈志明掩饰地打了声哈哈,瞄一眼桌上的电话,继续跟林曦闲聊:“小林啊,你和沈毅晖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林曦:“这个么,我,不太好意思说呢。”

“哦哦,那没关系,我知道了:你们俩肯定是一见钟情!对不对?”

林曦差点抓不稳水杯:“陈同志,您可真会开玩笑!”

“诶,不要跟我客气嘛,我和毅晖是共过生死的战友、兄弟,我这条命还是他背回来的,因为负了伤,不能再和他并肩前行,我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家里有老人小孩,就复员了。我比毅晖大几岁,你是毅晖结婚对象,就直接喊我陈哥吧!”

林曦尬笑,她可不是,不敢随便乱喊。

“怎么?我不够格给你当哥?还是我们毅晖还没通过你的考验?”

“不是的……”

“那是什么?”

“那个,我很尊敬陈哥,但是我和沈毅晖……”林曦好想挠头,这时候说明白了,你陈哥还能不能积极帮我啊?

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好借口了:“你也知道的,沈毅晖他,有了于小琴姑娘。”

就是这样!因为沈毅晖搭上于小琴,所以他变心了!

陈志明十分不赞同地看着林曦,语重心长道:“小林啊,任何人都可以误解毅晖,唯有你,绝对不能!你知道他有多么地重视你、喜欢你吗?”

林曦一脸懵逼:我不知道啊,你怎么知道?

陈志明:“毅晖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岁参军,那时我就认识他,看着他成长,和他一起走到现在,他身边从未出现任何特别关系的女性,不是别人不想,而是他不乐意、不允许,他也没动过心,从不为任何女性劳心费神办私事。但如今他为了你掏心掏肺:前天专程找我,没遇上,他有急事外出,昨晚大半夜一回来他自己不睡觉,也要想法子把我揪起来……而你家今早就出事情了!你看看,如果他不重视你、不喜欢你,能这么风风火火地?你提到的那个于小琴,那我就有点明白了:肯定是你误会沈毅晖!关老,你知道的吧?”

林曦点头,听周学兵说的,算是知道一点。

陈志明继续说道:“毅晖父亲生前战功赫赫,他的上司就是关老,毅晖七八岁的时候差点病死,也是关老及时找到特效药,救了他。可恩情是恩情,不能与婚姻挂扣在一起,于小琴是关老两口子唯一外孙女,有意许配给毅晖,但毅晖不喜欢啊,目前的情况是关老没有亲口提出来,所以毅晖也不好明确拒绝。于小琴的行为倒是很明显,毅晖只能避开,因为于小琴有病,动不动要死要活,毅晖就是顾忌关老年纪大了受不了折腾,陪着打太极呗……我可以用人格保证,毅晖没有对不起你,相反他待你绝对一心一意,很忠诚的!所以小林,你要坚定信心,千万不能误会,毅晖是多么难得的小伙子啊!”

陈志明一副“你别不知足,如果我是女的,就非他不嫁!还有你什么事?”

林曦:“……”

她无比真切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有口难开!

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样高冷的沈毅晖,竟然会有这样婆妈的兄弟!

很显然,陈志明就非要她对沈毅晖的‘感情’明确表态,再装暧昧行不通了,正万般艰难想着如何应对,十分幸运的,电话铃声响了,解了她的困境。

但是电话那头传过来的消息不好,陈志明皱着眉听完,放下话筒,对林曦说:“老爷子吃了苦头,今天凌晨被人打,右腿骨折了!”

林曦捂住嘴,眼中漫起一层泪雾,内心悔恨交加:凌晨!如果她昨夜决绝些跟郭仁义走,中途遇到电话亭给陈志明打电话,应该就没事了吧?

陈志明忙安慰她:“那边已经保护好,不会再继续伤害,我现在就过去……其实,也是才刚刚找到他,昨夜海市大学抓的几个人,被分开关在两个地方,很隐密,如果不是我特意派的人,还不一定这么快找到!”

“谢谢你陈大哥!我、我和你一起去?”林曦手脚有些发软,腿骨都打断了,可想而知是多么狠毒的折磨!外公那样温润儒雅的文人,怎么禁受得住?

陈志明想了想道:“你外公的这个‘罪行’好像有点严重,应该有人给他罗列好罪证了,是革委会那边动的手,还有专案组……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你父亲是军区的人,你不露面就没有牵扯。我想个法子把你外公带走,我们公安也查反革命案,林思贤‘涉及’到这边案子,就得带过来审查,只要在我的范围内,即便关押着,那也不用担心了。”

“可是,我外公的伤……”

“会给他妥善医治,你现在暂时不能见他,但可以确定他安全了!”

林曦非常感激地点头,又小声说道:“那个,如果你们医治的时候缺少医药,我……”

“放心,我给你外公找军医!就算我不能办到,沈毅晖能啊!”陈志明一本正经脸。

林曦吸了口冷气,差点呛倒:陈同志啊,咱们可不可以放过沈毅晖,别提他?

第四十章 好人

两个下了办公楼,陈志明要去城东方向,问林曦需不需要顺路送她去哪里?林曦连忙摇头,她只愿外公早点脱离险境,哪肯耽搁时间?

关车门之前陈志明对林曦说下午打个电话过来,他会把具体情况告诉她,如果家里实在不放心,等到明天可以让其他人去探望一下林思贤。

大恩不言谢,林曦朝他挥挥手,目送车子开走,然后自己也出了公安局,在大门口停顿一会,决定先回家把这消息告诉外婆。

可以说外公受了点伤,小腿骨折还是暂时不要提,怕外婆太难过。

到家的时候,郭仁义已经回来了,坐在客厅里和廖淑怡、阿秋说话,林曦推门进屋,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林曦见郭仁义眼睛熬得通红,面色疲惫、神情焦灼,知道他没有找得见林思贤。

廖淑怡抓住林曦的手问道:“怎么样小曦?打听到外公消息了吗?”

林曦朝她笑笑:“打听到了,外婆,我想喝点水。”

外婆太紧张了,得分散点她的注意力。

“好好好!先喝水先喝水,哎唷,渴着我的宝宝了。”廖淑怡果然放开林曦,走去拿暖壶倒开水,阿秋立刻折身进厨房,提着烧热水的铜壶出来,倒了半脸盆热水,让林曦洗洗手擦擦脸,然后三个人就围着林曦,看她坐在那里喝水,谁都不出声催促。

这情形,林曦哪里还有心思喝水?借口太烫了,把杯子搁桌子上,对他们说道:“都放心吧,外公找到了,那些抓他的人都不是好人,吃了点苦头,人还是好好的。明天,可以让郭阿爷过去看看外公。”

“阿弥托佛!”廖淑怡和阿秋同时念出一声佛号,总算是松了口气。

郭仁义也轻松地笑了,忙问林曦:“小曦啊,你找的谁这么厉害?我昨晚去到海大,遇到的人都问遍了,又去找了你外公先前的学生和同事,他们都说不知道,还有的人索性不和我讲话、不搭理!最后有一个和你外公一起干活的,偷偷跑来告诉我:被好几个青壮年人抓走,抓上车就出了海大,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昨夜啊,能想到的地方都跑去问过了,可就是问不出来什么来!”

林曦理解地点头,当然问不出来,外公是被送进了很隐密的关押点。

“郭阿爷,你今天要旷工了吗?”

“没有没有,我徒弟看见我不去工厂,会帮我请假的。小曦你不是说明天可以去探视外公吗?我和你去!”

“那你又要请假?”

“没关系,能请得到的!”

“那行,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我求了公安局的陈同志帮忙,他说可以保证外公现在没事,但是不能出来,暂时还得关着。又说我是小姑娘不方便进去看,所以要去,就只能辛苦郭阿爷了。”

“只要能见到人,我不辛苦的!”郭仁义笑着说。

廖淑怡问:“小曦啊,你是小姑娘不好去,我可以的,我和你郭阿爷去行不行?”

林曦看看廖淑怡:“可能要去很远地方,外婆你身体不好。”

廖淑怡忙道:“没关系的,我现在……可以的!”

林曦想了想:“那我下午再问问吧。”

廖淑怡:“好,好,你先问问!我准备准备,你外公爱干净,他又出不来,得给他带两件换洗衣裳。”

等到下午四点钟左右,林曦又去给陈志明打了个电话,陈志明告诉她——

已经把林思贤从某个关押点带出来,因为腿伤挺重的,不及时救治会落下残疾,他争取了一下,先将人送去医院医治,可能过两天就得转移去西郊看守所,所以要探视也得等两三天后……这次被抓,确系林思贤与某位政治重案犯接触,他给人家送吃的,有言语交流,也可能他招惹了什么人,早就被紧盯着了,抓住把柄直接下狠手,同时抓走的七八个人中,就他被打得最厉害,上头下了批示:等开过大会,要判刑……

林曦听得心又凉半截:事情没完没了,不容乐观啊!

回家跟外婆说要过两三天才能探视外公,几个人也默然,好在心头总归还有希望,彼此互相安慰鼓励几句,不像刚开始时那样慌乱。

晚上,廖淑怡叫郭家全家人过来吃饭,林曦昨天买的蔬菜还有,鱼也没动,再红焖一只腊鸭、清蒸一碟腊肉,煮一锅白米饭,大家吃了个饱。

郭大福摔跤擦伤的手和腿没去医院包扎,又碰了冷水,有点发炎,林曦忙弄了个小药包给他拿回去,里面有碘酊、药棉、纱布和云南白药等外用药,也有些吃的消炎药,拿出这些东西挺麻烦,先撕掉原有外包装,再重新包装,标明用途用量,花费不少心机。

还要找借口,告诉他们:这些是从孙家拿来的,白白让孙庆勇得了好名声。

夜里临睡前,廖淑怡问林曦怎么认得公安局的人?林曦说星期天跟着孙庆勇去了趟市委梁家,本意是想看看梁姑姑,结果梁姑姑生病没来,就在梁家遇见了公安局陈同志,和他的朋友。

廖淑怡很相信孙女,叹息着说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啊,这种时候都还能够出手帮忙,好人要有好报,我们一定记住人家的情义!

林曦从善如流,答应下来。

被发好人卡的陈志明同志却是郁闷得很,下午跟林曦讲完电话,他的好兄弟沈毅晖的电话随即打了进来,他忍不住开玩笑说小两口真真是天生一对、心有灵犀,干什么都凑一块,打个电话也前后脚,这要是人过来就更完美,直接可以碰个面团聚了!

结果沈毅晖冷冰冰说:“谁跟谁一对?不要瞎扯,坏人名声你负不起责任!”

嘿!陈志明不信邪,电话里一通盘诘,那小子楞是不承认林曦是他对象,最后陈志明把林思贤的情况一说,沈毅晖却又坚定地表示必须给林思贤摘除那些罪名!

陈志明乐了:看看,你要不稀罕人家外孙女,这么煞费苦心干啥?

沈毅晖扔给他干巴巴一句:还个人情!

把陈志明气得差点儿死不瞑目。

第四十一章 看中

担忧和牵挂中,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上午九点钟,林曦掐着点准备出门,打算去公共电话亭给陈志明拨个电话,问问可不可以探视外公了。

打开门被吓一跳,外面站着个高大身影,正举手要敲门,林曦抬头看,绿军装,红领章,英俊帅气的解放军,不是沈毅晖是谁?

林曦楞了楞:“怎么是你呀?”

那天给地址不是没拿么?竟也能找过来,厉害了兵哥哥!

身后传来廖淑怡的声音:“小曦,谁来了呀?”

“啊!没、没有人来!外婆,我走了!”林曦下意识撒了个谎,反手关上门,紧接着抓住沈毅晖胳膊不由分说拖走!

沈毅晖:“……”

这傻妞怎么总是这样?不打商量就对他又推又拖,也不看看她自个什么身量,难道完全忘了那天被他一手拎起来,气急败坏的样儿?

这脑瓜子,倒是没忘记揪着他还债。

奇怪的是自己竟然不排斥,一而再地任由她这样,上次在市委大门口被她推着走是猝不及防,不想伤到她只好顺着,这次也听之任之……沈毅晖面无表情让林曦拖着手走出十多步远,在一辆军绿吉普车旁边停下,他垂眸看着头顶刚过自己肩膀的小女子,心情有点复杂:一定是老陈唠唠叨叨的,把他影响到了!

可是以前老陈也没少唠叨,他并没受到丝毫影响,即便有女人故意这样贴近他的身体,对于他来说就像木头碰钢筋毫无感觉,可以不讲情面直接踢球一样踢出去!而傻妞林曦的主动碰触,竟能让他联想到“肌肤相亲”这个词儿,内心会像水波似地微微起伏!

林曦发现拉不动人了,就放开手,抬头看他:“这车是你带来的吧?正好让我也坐坐,一起走吧!”

沈毅晖:“我是特意来你家的。”

“我知道,那天给你地址就是让你来……哎,你都没拿我地址啊,怎么找到的?”

“看见你写了。”

“记性不错嘛,你来是因为我外公的事?”

“嗯,刚才,我想进去和你外婆问几句话。”

“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啊。”林曦有点紧张:“我外婆身体不好,你还是不要进去吓着她了。”

沈毅晖俊眸微敛:“我长得很吓人吗?”

“不是……唉怎么说呢?我外公被抓进去又被打折腿,那些人还扬言要抓外婆,你这一身军装大清早突然上门,能不吓着她吗?她还在那喝药汤,受了惊什么药都没用了!”

“你可以说我是你的朋友,等她喝完药我再问话。”

林曦抬眼细瞧他,嘴上没说什么,但那眼神儿忽闪忽闪,沈毅晖可以很清楚地从中读出一句:你像我朋友吗?

沈毅晖朝巷子两头看看,说道:“随便你什么借口,要想你外公没事,就带我去见你外婆,我要了解的情况,跟救你外公有关。”

林曦一听,哪敢怠慢:“是这样啊,那赶紧的,我们快进屋去!”

说着很自然地伸出手要拉沈毅晖。

沈毅晖轻轻一避,让她抓了个空:“对谁都这么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

林曦顿住,脸颊微微发烫:好像真是的,每次都是她主动拉沈毅晖,这个这个……尴尬了啊!

“不好意思哈,我就是觉得你看起来很亲切,好像我们老早以前就认识似的!”这是谎话说多了,一点不卡壳的。

沈毅晖凉凉地看她一眼,当谁是傻子呢?不想让进家门才硬拖着他走:“你会不好意思?怎么敢在老陈面前说是我的对象?这个事你要去跟他解释!”

林曦脸上顿时火烧火烫起来:“这不是我说的,是陈大哥他,他自己误解了。”

“陈大哥?”

“呃,陈同志!是他让我喊哥的!”

“你倒不客气……走吧,想让外公快点回家,就快带我去见外婆!”

沈毅晖说完,强迫自己把目光移开,那张青涩的小脸儿在他眼皮底下瞬间变成一朵红艳艳大红花,变魔术似的,莫名觉得挺好看!

林曦看着某人伟岸的背影,沉稳如山,站在她面前能挡住所有冷风,有一种极大的安全感,而且这个人还长得这么养眼这么帅……一个念头从心底冒出来,压也压不住,她抬手狠狠搓一把脸,脸上的热烫更激起胆气,林曦一个跳步窜到了沈毅晖面前——

“沈毅晖,你有真正的对象吗?”

“没有。”

“于小琴是你未婚妻吗?”

“不是。”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看中你了哦!”

沈毅晖:“……”

绕开她走另一边,林曦跟上去:“你回答啊,不要逃避问题——我们来谈对象好不好?”

“我喜欢部队,习惯单身,不结婚。”

“你才多大啊,就习惯单身?我也没有让你不喜欢部队,再说,不结婚的男人是不完美的!像你这样有追求的男人,怎么可以没有婚姻呢?”

沈毅晖:“……”

说的好像她有多了解自己似的,这傻妞的嘴巴,总能让他的心悸动。

沈毅晖在门口停下脚步,深深看进林曦眼底,极其认真地说道:“如果要结婚,我的妻子必须绝对忠诚,还要温柔,并且具备善良、坚强的品格!”

林曦被他看得心头猛跳:“这个不难啊,我可以的!”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审视之际,门里隐约传来外婆的声音:“是小曦吗?小曦你这么快回来了?”

林曦朝沈毅晖做了个请稍等的手势,上前轻轻推开门,笑着喊声外婆:“我没出去,在巷道遇着一个朋友,又回来了!”

“是吗?小曦的朋友来了啊?那快请坐,小曦沏茶,糖果在抽屉里,要好好招待朋友!”廖淑怡从厨房缓缓走出来,手上拿着抹布。

林曦一见外婆又不听话进厨房洗杯盏了,立刻跑过去扶住她,一边埋怨,沈毅晖自己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廖淑怡瞧见穿军装的年轻男子,果然有点紧张,抓住林曦的手,林曦忙说道:“外婆,他是我在军区大院那边认识的,就是请他帮我们找外公啊。”

“哦哦,是那位公安局的陈同志?”

“不是陈同志,这个叫做……”

沈毅晖进屋就脱了帽子,此时他向廖淑怡鞠躬行礼:“您好!我姓沈,名毅晖,沈毅晖,在部队工作。那位公安局陈同志,是我的朋友。”

第四十二章 不错

虽然林曦说了是朋友,廖淑怡还是很小心地请沈毅晖上坐,沈毅晖当然不会真拿自己当贵客,林曦走开去沏茶,他就扶着廖淑怡送她到座位上,然后坐在侧位,随林曦喊她外婆,以晚辈的身份和口吻和廖淑怡交谈。

廖淑怡心里放松了些,暗暗称赞:好出众的男孩子,年轻有为,气度不凡,还有教养懂礼貌,他的父母肯定很不错。

林曦进厨房用空间矿泉水烧开沏茶,等端茶过来,听见廖淑怡有些慌乱的说道:“怎么办?好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哪里记得那么多……不不!让我想想,我好像记起来了,对的,就是放在那个……啊!烧了!我都烧光了!老天哪,这是注定要绝我们的生路吗?”

廖淑怡神情悲伤,绝望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下来。

林曦赶紧放下茶盏,走去挨着外婆坐下,揽住她的后背安慰,又看了沈毅晖一眼,沈毅晖表情凝重,等廖淑怡擦拭了眼泪,声音低沉、温和地问道:“外婆,您记清楚了吗?真的烧掉了?”

廖淑怡用手帕按了按鼻子,点头:“千真万确,是烧掉了!快三十年了,我记得,林思贤曾经分几次交给我一些凭条收据,约莫七八张呢,上面写的是林思贤先生为抗日部队贡献药品、粮食、布匹等物资,我还特意看过那个经手人的名字,是董宝棋。

思贤说前方将士英勇杀敌才是真正的精忠报国,咱们手无缚鸡之力,做这点事并不值得什么的,保不保存都无所谓。我也就不放在心上,把那些单据随手塞在抽屉里,后来收拾东西,不重要的、过期的券票都装进一个橱柜,那些单据自然也在一起。

那个橱柜有点笨重,几十年一直摆放在杂物间,没有人要去动它,直到汪莹带着她女儿住进我们家,孙冰雁小时候比林曦皮太多了,一不注意她就到处乱钻,有一天进去杂物间翻了个底朝天,我有些生气,看见飘落满地的纸券,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用处,就直接扫扫倒进火炉,全烧了!是我亲手烧掉了!谁能想到,几十年后它们可以救思贤的啊……我真是罪该万死!”

沈毅晖眉头微微蹙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急转从另一个方向想法子。

他去见过林思贤,交谈中有些话题点醒了林思贤,他记起来在战争年代,自己曾经响应我党地下工作者的号召,花巨款购买大量药品等物资,送到革命根据地,当时是有凭证的,都交给妻子廖淑怡保管了。

所以沈毅晖过来拿那些凭证,毕竟在革命战争时期能够积极为党和国家出过力,肯定比在建国后经国家再三动员才将家族企业以公私合作方式上交,要显得深明大义,有真凭实据在手,沈毅晖再帮忙活动一下,林思贤至少不用戴上反动派帽子,更不会被判刑。

可现在居然是都被烧掉了,那只好另辟蹊径。让人去查一查,通常什么凭证都有存根的,林思贤夫妻俩都记得董宝棋这个名字,也可以找找。

林曦不了解这些,有点懵,想了想劝慰廖淑怡:“我们原来的家都没有了,就算外婆没烧掉,怕也早就保不住了。”

廖淑怡摇摇头,流泪道:“我们的家……听说现在是一位政要住着,你郭阿爷曾经托人打听过,那家女人心善,入住的时候不动我们家的家具箱笼,都归放在后院那排花房里锁起来,如果我没烧那些,应该还能留在那个橱柜里,那只是个普通橱柜,没人去留意的……”

沈毅晖见林曦愁眉苦脸的,也不想廖淑怡太难过对病体不利,就说道:“事情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我会想其它办法。原先的林家别墅,我也找时间去看看,或许还留有一些没被毁掉的凭据。”

廖淑怡听了这话,又好受些了,她很感激沈毅晖,要留他吃午饭,沈毅晖道过谢,说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办,先告辞,改天再过来。

廖淑怡行动不便,让林曦送客,两人走到吉普车旁边,沈毅晖没有立刻上车,看着林曦道:“医生说了,外公的伤会恢复好起来,不会留下残疾,放心吧。刚才,我没告诉外婆这些,免她又担心。”

林曦点点头:“谢谢你,还有谢谢陈同志。”

沈毅晖凝眉:“不是陈大哥吗?”

林曦忍不住笑了:“你不同意啊。”

沈毅晖被那明媚笑容晃了一下,压住心头悸动,正色道:“我从没考虑过结婚,但也知道婚姻不是儿戏……彼此承诺了,就是一生一世不允许改变,你要想好了?”

林曦垂下眼眸,叹口气:“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其实也不是凭一时意气提出交往,冷静下来还是觉得自己太那个啥了,很有点利用人家的嫌疑。

可是,这个社会如此陌生又可怕,渣爹冷漠后娘恶毒,外公外婆身份引起的各种麻烦防不胜防,还有自己怀揣一个逆天宝贝……她得靠这个秘密生存啊,保不住的话,绝对活不下去!

她前世外语系高材生,这辈子懂外语的十有八九都被踩到泥底,一个五谷不分的城市弱质女子,下乡靠劳动养活自己?别扯了!

再说,那个乡下明显是汪莹给她挖的深坑,等着她再跳下去找死,渣爹还帮着汪莹哄她说再去三个月,信他们就成鬼了!

她哪里都不去,势必成黑人黑户,也不能扔下外公外婆不管。

这时候要求和沈毅晖交往,确实是……人家怎么质疑都不为过。

沈毅晖,不清楚他有多大能力,至少他外型完全符合她的择偶条件,而且是个军人,军属在这个年代自带防护罩,她的确看中这点了。

她林曦没打算孤独一生,这辈子总是要嫁人的,就选中沈毅晖也没做错啊?爱情?是还没有,但忠诚和专一她有的!当然,沈毅晖要不愿意那就免谈了。

第四十三章 对象

中午了,巷子里行人开始多起来,放学的学生、下班的人们回家吃饭,走过路过都会朝停在道边的吉普车看看,然后目光再转到林曦和沈毅晖身上,不停打量,一位邻居大嫂踩着单车经过,特意下来,笑着和林曦打招呼:“小林妹妹,这位解放军同志是你对象啊?哎呀呀,长得真精神,你两个好般配哦!”

林曦客气地和人家应答几句,沈毅晖听到她解释说:他不是我对象,只是一般朋友。

等邻居大嫂离开,沈毅晖眸光危险地盯住林曦:“你什么意思?”

林曦不解:“我怎么啦?”

“要和我交往、结婚,你亲口说的,转眼又告诉别人,我们不是对象?”沈毅晖脸黑得能拧出水。

“那不是……你说的,需要考虑考虑啊。”

“我这么说的吗?林曦,你不要混淆视听!”

“我没有,你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大眼瞪小眼,沈毅晖转头看看虚掩的家门,想把林曦带上车又不放心屋里的廖淑怡,他能看得出来,外公外婆在林曦心里的地位。

只能简单明了、速战速决:“你说的,我全部当真了!下午回部队,我就把结婚申请交上去!”

他的结婚申请,可不止是一页报告,还得往京城打几个电话。

林曦嘴巴张成O型,半天才合得拢:“这也太神速了吧?我是说,先交往。”还没开始正式交往哪!

“难道你的交往并不是以结婚为目的?”

“是的啊……呃,不是的!”

林曦被某人嗖嗖嗖的冷气场压制得受不了,索性又光棍起来,昂首挺胸跟他对视:“结婚就结婚,本来就是我看中你了!”

沈毅晖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一下,脸色稍霁。

林曦顿了顿说道:“不过你也了解到了,我就是这样个条件,有外公外婆,会不会拖你后腿?我大概知道一点军婚的规矩,可能……政审不过关呢。”

“外公外婆肯定要照顾,其它的,有我在,你不用操心。”

沈毅晖说着拉开车门,又回头看林曦:“外公很安全,想探视的话明天可以去,先给老陈打电话,他会来接你们,让外婆去也没关系,医生处置得挺好,这两天皮外伤愈合得差不多了。”

“好,我知道了,谢……”林曦见他目光秒转冷,一笑,改口道:“谢天谢地!幸亏有沈大哥啊!”

沈毅晖:“……”

又被这傻妞整无语了,不自然地转脸看向别处,心里却是妥帖得很。

离开之前沈毅晖又留下一句:“有事打电话,我三天后过来,到时就把我们的事告诉外婆!”

林曦站在原地目送吉普车开走,一脸懵:到时候才告诉外婆?不太好吧?这种事情隐瞒长辈是不对的,可是,如果现在直接跟外婆说,万一政审不过关,肯定就得掰了,难不成最后让外婆白操心一场?

还有沈毅晖,周学兵的小道消息,说他是烈士遗孤,父母都不在了,那他还有没有其他亲戚长辈?需不需要见见的?

唉,真是越想越乱,为难了。

沈毅晖开车到公安局,和陈志明去机关饭堂吃了饭,又回到办公室。

陈志明泡了两杯茶,一杯给沈毅晖,自己捧着一杯美滋滋喝着,叹道:“真香!真正好茶啊,这可是小林送我的,那姑娘心眼儿不错,你啊,可惜了!要不,我有个表弟挺好的,长得一表人才,在苏城……”

“小曦可看不上你表弟。”沈毅晖抿了口茶,淡然道。

“哟哟哟,小曦?”

“就是林曦。”

“你怎么知道林曦看不我表弟?”

“她和我,确定关系了!”

陈志明从杯子上瞄他两眼,呵呵笑:“我就说嘛,你这费劲巴拉的图个啥?还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随便你怎么说吧。”

沈毅晖想到林曦顶着张红红的小脸儿说“我看中你了”,那样的理直气壮,而他心里竟是一点儿不意外,不抗拒,仿佛专程过去等着她这一句,真是难以形容的奇妙感觉!

陈志明刚想说什么,沈毅晖又扔过去一个炸弹:“我这就回去写结婚报告,三天内要拿到批复,然后马上登记结婚!”

陈志明嘴巴张大能塞进颗鸭蛋,都变结巴了:“这这这么急?是为为为什么啊?你和小林子到底认识多久了?”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也只是认识,我和她,彼此了解!”

陈志明:“……”

这个解释强大又无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唉,反正不管了,能结婚就是好事,他一直希望兄弟早日成个家的,只是:

“关老那边?于小琴闹事咋办?”

“与我没有关系。”

“关老要是让人拿住你的结婚报告?”

“他真这么做,那正好大家说明白:和于小琴是不可能的,如果我跟林曦没遇上,就一直单着。”

“万一他们迁怒林曦呢?孙庆勇早年是关老警卫员,对关老绝对服从,让孙庆勇施压林曦,你也会被动。”

“林曦不受孙庆勇牵制。”否则林老出事,林曦怎么不去找孙庆勇?当父亲的完全可以护得住她,却任由汪莹把最弱的林曦打发到偏远地区插队,这个父亲有什么用?林曦早已绝望了。

沈毅晖道:“京城几位长辈想让我早点成家,政审会按照要求尽快通过我的结婚报告。等我拿到结婚证,关老才会察觉。”

陈志明笑道:“这样还差不多!那我,叫我家那口子给准备起来?喜糖、喜被、衣服什么的,她在百货上班,方便嘛!”

沈毅晖想也不想说道:“等我问过林曦,她很挑剔。”

陈志明捂住腮帮:“酸!酸倒牙了!”

第四十四章 作妖

问过廖淑怡的意思,她强烈要求想见一见林思贤,于是第二天上午,林曦又早早地打了个电话给陈志明,约定傍晚时分,陈志明开车过来接她们去看林思贤。

同去的还有郭仁义,知道林思贤短期内不能回家,廖淑怡和林曦准备了个大旅行袋,郭仁义背着。

林思贤被安置在一个林科所大院里,环境挺好的,幽雅安静,任谁也想不到,这其实是个隐蔽的临时拘留所,关押着好几十号人,陈志明只说都是重犯,林曦和外婆听听就好,自然不会多嘴问犯的什么罪。

林思贤住的房间有三个床位,都是伤病号,集中在一起可能也为了方便医生诊治。

见有人来探望林思贤,另两个人都配合地不作声,各自躺床上一动不动装睡着了。

这种场合下,廖淑怡和林曦、郭仁义不好太大声说话,看到林思贤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整个人也还算干净体面,林曦才放心些了,他脸、手上几处正在愈合的伤口,以及腿上的石膏却让廖淑怡呜咽出声,郭仁义也红了眼睛。

夫妻俩紧紧握着手,林思贤安慰廖淑怡,笑说没事了捱过去了,腿伤很快好起来不会变成瘸子,又细细叮嘱林曦一些话,再和郭仁义讲讲,拜托他照顾好祖孙俩,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陈志明给延长到将近五十分钟,最后也不得不依依惜别。

夜里躺在床上,林曦想着外公刚才叮嘱的话:不要再去孙家了,找你爸爸的话就直接去他的单位,虎毒不食子,他不能不管你。这次抓外公进来的专案组,成员里有汪莹,我那天听见了,是她的声音!怕她因为我,又嫌弃你拖累他们家,要打发你走……

打发走是肯定的,孙庆勇都专程找她谈过话了,要她返回黔省,再呆三个月!

渣爹已经完全被汪莹洗脑,林曦对他不再抱有幻想,没遇到沈毅晖前,她曾打算胁迫孙庆勇,要他答应速度把她办回海市——孙庆勇曾经是林家女婿这个事实抹煞不掉,林家被打倒了,谁知道孙家会不会窝藏些林家钱财?她只要利用空间在孙家藏点金银,然后再准备个举报材料,让他瞧瞧厉害,看他从不从?

这个做法挺卑鄙的,说不定会激怒孙庆勇直接灭了她,有点冒险,后来见到沈毅晖,就没用上。

但外公说,那个关押在他们学校的重案犯是他的老熟人,所有师生都知道的,他不是第一次给送吃的,别人也有送,看守的人也认识,每次都睁只眼闭只眼不管,可就是这次出事了,而且抓他的专案组里有汪莹。

林曦怀疑:莫非汪莹在作什么妖?

抓外公、打折外公的腿,还要抓外婆!如果没有陈志明及时介入干扰,外婆被他们抓进去,肯定也是一番折磨,本来就病恹恹的,哪能禁受得住?只怕早就命了!

林曦越想越恨,谁还看不懂汪莹?就算她确实是因公抓人,肯定也趁此机会故意加大伤害力度!这个没廉耻的坏女人,当初落魄街头,假装孙庆勇的表亲住进林家,好吃好喝养着,和孙庆勇勾搭成奸,甚至取而代之,最后反过来践踏林家人!

狼心狗肺,该死!

林曦不稀罕去孙家,断绝关系都可以,但是,想想汪莹做了坏事还能活得那样恣意安然,还要继续伤害林家,不报复一下,怎么甘心?

所以孙家还是要去的!

一觉醒来,林曦听到淅淅沥沥声响,忙起身去撩开窗帘,原来下雨了呢,雨势不大,却也不小,屋檐都挂下水线了。

下雨的缘故,气候比平时更冷了,林曦心里庆幸昨天给外公带去了羊毛背心和棉衣。

穿好衣服下楼,客厅很暖和,已经烧好了炉子,还有火盆,是阿秋来了,正和廖淑怡在厨房小声说话,两个小男孩乖乖地挨在一起坐着,很安静。

林曦朝小兄弟俩笑笑,先跑去洗漱,习惯用冷水,廖淑怡和阿秋非压着她用热水,只得顺从,刷牙洗好脸,抹了点护肤品,这个年代的雪花膏有点油腻,她从空间拿出以前用惯的某牌子,弄个没有标识的白瓷瓶装着,香味清幽淡雅,外婆用了也说好,夸赞她真会挑选。

吃过早饭,逗两个小家伙玩了一会,外面的雨忽然下大了,还伴着僻里啪啦声响,阿秋走去门边看了看,喊道:“下雪粒子了呢,老天,雨掺雪,这下可更冷了!”

雨雪天,不宜出门,今天郭仁义不回家吃午饭,郭大福夫妻也不回,阿秋和两个孙子就在这边呆着,林曦带小兄弟俩玩了一会,屋子里热热闹闹,外婆瞧着也解点郁闷,露出笑容。

十点多的时候,阿秋要去副食品店,林曦说两个小孩子离不开她,抢了这活儿,举着伞,拿个篮子出门,打算买点新鲜蔬菜顺便再“买”点水果、糕点回家。

室外气温很低,穿着厚呢外套、戴着手套仍觉冰寒刺骨,林曦有点后悔没听外婆的,穿个大棉衣出来。

在副食品店买到大白菜和萝卜,还有几颗土豆,这年月没有反季节蔬菜,冬天最多见的就这几样了。

肉类不用买,从空间里拿,看到店里有羊肉卖,林曦决定,今晚吃羊肉、喝羊肉汤!

挎着篮子往回走,到巷口看看四周无人,借着雨伞的掩护,把篮子塞满,还多了个布袋子,里面是苹果和糕点,特意用牛皮纸包了一斤小动物饼干,给两个小家伙边玩边吃。

走进巷子里,远远就看见家门口停了辆军绿吉普车,林曦楞了一下:是沈毅晖吗?昨天才刚走,说好三天后过来的,现在怎么回事?

赶紧加快脚步,没进屋就听到一把声音,林曦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都还没去孙家搅混水呢,汪莹倒跑这里来了!

收起雨伞挂在门外墙上,走进门喊声:“外婆,我回来了!”

一屋子的人齐齐朝她看过来。

第四十五章 苦心

不止汪莹,孙庆勇竟也来了,还有一男两女,加上外婆、阿秋和小鑫小磊,客厅里座无虚席。

楼梯上传来声响,林曦一看,孙明雁、孙兰雁牵着个三四岁小女孩从楼上走下来,孙兰雁挑衅地抬着下巴冲林曦翻了个白眼,孙明雁则兴奋地朝汪莹喊:“妈,楼上很宽敞的,小房间好漂亮,我喜欢!”

当然漂亮了,自己可是参照华侨商店里的商品,从空间拿出一套颇为华贵奢丽的床上用品,又用许多精美布艺摆件装饰房间,给自己欣赏着玩,通常她要是出门,早上起来都会收拾好,今天下雨觉得可能不会出去,就留着,房门是锁了的,只不过钥匙放在门上小布艺篮里,平时外公外婆和阿秋都不会随便进她房间,没想到孙明雁孙兰雁竟能找到钥匙,擅自打开她的房门!

林曦沉下了脸:“孙明雁、孙兰雁,你们是贼吗?不经允许随便开锁进别人屋子,你们父母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你、你胡说!你才是贼!”孙明雁瞪着林曦,想起妈妈交待的话,底气十足:“你偷了我爸爸妈妈的钱,买下这个房子,这房子根本不是你的,是我爸妈的,也是我们的!我们才是主人!你这个贼,要是不交出房契,就等着去坐牢吧!”

林曦:“……”

被贼喊捉贼?特么的简直太可恶了!

林曦看向孙庆勇:“孙师长,你敢不敢拍着良心,亲口说这栋房子是你的?你要是说得出口,我把它送给你!”

孙庆勇板起脸,刚要开口说话,廖淑怡站了起来,红着眼睛道:“当年,孙家一大家子迁入海市,都冲林乔要钱,要多少给多少。买个大院子,院子的房契要放在孙老太爷名下,林乔二话不说!如今,又要发生相同的事情了吗?小曦的房子,要改成她父亲的名字?做事情要讲良心的,也给小曦留一条生路!”

孙庆勇脸色黑红,闭上了嘴巴,在前岳母面前他多少还是有所顾忌。

汪莹走出几步,挡在孙庆勇和廖淑怡中间,看着廖淑怡道:

“你这叫什么话?谁不讲良心了?你可别忘记,如果不是我和庆勇,你和林思贤早在几年前就该死了!你们商人擅长算计,你心里明白的,一个院子几个钱,换你夫妻两条命,值不值得?还有林曦,我们既要保她的命,让她平安长大,又没强迫她改掉林姓,她依然是你们林家的子孙,你说,这是不是良心?做人要知足,你别不识好歹,死到临头还胡说八道,就不想给林曦积点口德?”

廖淑怡气得脸色青白,身子摇晃了一下,阿秋急忙扶住。

林曦也赶上去,把手里的菜篮子、布袋往茶几旁一放,扶住廖淑怡另一边手,转过脸怒视汪莹:“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和孙师长,感谢孙师长当年死皮赖脸追求我母亲、做了林家的女婿,然后利用妻子的信任和善良收留你又背叛妻子与你私通?我能活到现在,还要感谢你和孙师长的仁慈?汪莹,你当得起吗?你这个忘恩负义、寡廉鲜耻的女人,你才最需要积德!”

“林-曦!你个贱人!”汪莹怒瞪着林曦,嘴都气歪了,抬手就朝林曦脸上扇去!

她是万没料到林曦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掀她的老底,虽然这些人又不是不知道她过去干的事,但多年的掩盖、洗白和自我暗示,她早已把自己当成高贵的正牌原配,圣洁的化身,哪里还能容许遮羞布被扯开?

林曦没有躲开,她要躲避的话那巴掌就会打到廖淑怡脸上,所以她就那么站着,但阿秋扑了过来挡在她前面,汪莹的巴掌却没能落下,被孙庆勇抓住了手腕。

孙庆勇脸黑如锅底,责斥林曦:“不像话!你汪姨是喊我过来替你解决问题的,你以为要干什么?林曦,你是我的女儿,我除了盼你好,还能害你吗?你就这么的……简直不可理喻,太让我失望了!”

林曦冷冷看着他:“盼我好?还真看不出来!请问,孙师长要过来替我解决什么问题?”

“你买的这个房子,没人想要你的,但目前,不能放在你名下,我也得避嫌。所以今天,我和你汪姨请来汪家外婆和表舅,你把房契拿出来,暂时由他们落户做房主。你先回黔省,等三个月后回来,房子自然归还给你。”孙庆勇说得一板一眼,极其认真。

林曦呵呵了:“如果我把房子交给你们,然后听你的回黔省去,我外公外婆住哪儿?”

孙庆勇顿住,汪莹冷哼:“资本家反革命,有什么资格住这样的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林思贤已被捕,已经移交公安机关,廖淑怡也跑不掉,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会有人来拘捕她!等着吧,春节前他们将接受人民群众的审判,然后劳改、下放,最西边或最北边的农场、牧场,总有一个地方收留他们!”

林曦不看汪莹,目光直直盯着孙庆勇:“你就这么相信汪莹?也认定我外公外婆是反革命?”

孙庆勇别开眼:“小曦不要胡搅蛮缠,这种事,哪是你汪姨左右得了的?爸爸,无能为力!”

“那么,把我留在海市,你明明可以的,为什么不?”

“这是为你前途着想,你以后会明白爸爸的苦心!”

“哈!你的苦心?就是听任你妻子陷害我的亲人、放逐我,让我走上绝路!”

林曦冷笑着:“收回你的苦心吧,我不接受!我的房子,也不用你操心,请你们立刻离开,别杵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板、影响我外婆的心情!”

汪莹痛心疾首,指着林曦对孙庆勇喊:“看看!你一心要保护她,她就是这样回报!你值得吗你?”

孙庆勇看着林曦的眼里全是失望,还带着一点伤痛:“小曦,你要听话……把房契交给汪外婆,今天就跟爸爸回家!”

他停顿一下:“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去黔省,那就不去了!”

“你……怎么能这么没原则?”汪莹不满地看孙庆勇。

第四十六章 无视

一直坐在火盆边的两个女人站了起来,其中一个五十多岁模样,相貌五官和汪莹有五六分相似,林曦记忆里,这就是汪莹的母亲,孙庆勇口中的“汪外婆”。

汪外婆半老徐娘作派,走路扭捏着腰肢,嗓音沙哑却也嗲得够味儿,走到汪莹身边轻拍她一下,笑吟吟道:“行了行了,谁家小孩子没有任性斗气的时候?做父母的不用太认真,等孩子长大就好。我看,还是赶紧地把房契找出来,尽快去办了事,我明儿就搬进来,你和庆勇也可以放心了!”

另一个跟在她身后的女人约莫三十岁左右,笑着附和:“是啊是啊,这房子大小正正合适,还有个后院,姑姑身体弱,晴天可以在那里晒晒太阳,养养花草活动活动,有我和天赐陪伴照顾她,表姐和表姐夫不用天天牵挂了,是不是啊,表姐夫?”

孙庆勇没有说什么,这个态度通常会被当成默认。

汪莹朝汪外婆和那个女人眨了几下眼睛,示意不要多嘴,林曦此时想明白了:汪莹这么积极赶走她,除了看她碍眼,合着还想要这房子给汪老娘住啊!

打的一手好算盘!她都没被赶走呢就上门来,这吃相难看程度也是没得比了!

而渣爹竟然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他的贤内助汪莹,是在帮他,转移他女儿的“不名财产”,维护他的廉洁免受牵连,一切都为了前途!

林曦内心是无法言喻的悲怆刺痛,这不该是她的情绪,咬着嘴唇极力压制着,一时却难受得说不出话。

汪莹扫一眼林曦,又看向她的双胞胎女儿,孙兰雁立刻说道:“妈妈,楼上两个卧室我们都翻过了,没有房契,不知道藏在哪!”

廖淑怡抓着林曦的手一紧,林曦给了外婆一个放心的眼神,房契等证明资料都放在空间呢,除了林曦自己,谁能拿到?

林曦并不搭理汪莹母女,只对孙庆勇道:“看到、听到了吗?你还认为没有人想要我的房子吗?你这么大年纪的人,难道真的比我还要单纯?说到底,你不过是习惯于偏听偏信罢了,你陷在汪莹这个泥潭太深,出不来了,我等着看有一天你后悔!”

“我说过,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抢你的东西!你不要太任性!”孙庆勇沉着脸,目光严厉,他今天真是隐忍太多了,在两位岳母面前,他想尽力做到不偏不倚,可是,这些孩子怎么都不配合呢?

“没有人敢吗?那你还记得,你接我回孙家,跟着我一起搬走的那几车东西吗?那么多衣服、箱笼、书籍,金银首饰,整套的闺阁家具,钢琴、留声机、装零食的小冰箱,都哪里去了?”

孙庆勇严肃的表情略显出尴尬:“有些东西不适宜留存,必须得处理掉。”

“你说这句话,表明你这么多年对我的漠不关心,我来告诉你:我的那些家具,钢琴、留声机等等,都在孙冰雁房间里!而我的衣服鞋帽,都被孙家、汪家的女孩子们瓜分,金银首饰就更不用说了,人人有份!对了,你们不是天天嫌弃我这个资本家崽子,怕被牵连吗?如果现在孙家被举报,抄家一抄一个准,你的前程肯定得完,因为你家窝藏着大量林家的东西!你看看,在你眼皮子底下,他们就是敢把我抢个精光!你还要夸口说能保得住我的房子吗?”

孙庆勇脸青了,面颊咬肌若隐若现,扫一眼汪莹,还是像往常一样不问青红皂白,直接严厉压制:“无凭无据,不准乱讲话!”

林曦对他这个回应,已经不难过了:就知道是这样,渣到根本捡不起来!

汪莹被孙庆勇看那一眼,表情几度变幻,忍不住就想解释:“那些个东西……”

孙庆勇一抬手制止:“不要说了,都先回家。你带他们坐公共汽车,小曦跟着我,我晚上九点得回部队,抓紧时间和小曦好好谈谈!”

孙兰雁不干:“我不要坐公共汽车!爸爸我们小孩子也跟着你,保证不吵吵。”

孙庆勇眼神严厉:“听话!”

又转向林曦:“小曦抓紧时间,给你五分钟,该收拾什么就快收拾!”

林曦不鸟他,看到阿秋往火盆里加了炭,就扶着外婆过去坐下,这才抬头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

“小曦!”孙庆勇气急。

“别废话,你们快走,把我家弄得空气都不好了!”

孙庆勇额筋爆胀,这个女儿怎么变得这么不省心?

汪莹冷哼道:“林曦,今天你不走,明天抓捕你外婆,就会连你一起抓!你是不知道,一个女孩子,与形形色色的人关押在一起,到时就算我用尽全力,各种手续下来也得十天半月才能把你捞出去,你还能有什么好名声?你可考虑好,不要后悔!”

“谢谢你的虚情假意,跟你们走,我才会后悔!”

孙庆勇压住脾气,强迫自己耐心点:“小曦,我告诉你我没有时间,明天……”

“从今以后,我的事都不劳你费心。明天不管发生什么,我自己负责!”

林曦说着,把走到火盆边的小磊抱起,从刚才带回来的布袋子里拿了个苹果给他,又掏出一袋子小饼干给小鑫,另外一袋糕点递给廖淑怡。

阿秋要端起菜篮,发觉很重,就放到茶几上,掀开盖在上面的蓝布察看,篮子里一个新鲜肥美的羊腿,一只净鸡、两条五花肉、两包鱼丸、肉丸,海带、粉丝、豆腐皮……

汪莹眼睛都红了:那是上好的羊肉啊,这年代,特别是冬天可难得了,她费劲儿也只能找到几根羊骨头,熬出几碗羊骨汤就把孩子们馋死了,贱丫头是怎么办到的?

这些该死的林家人,竟然能吃这么好!贱丫头肯定藏着不少钱,得让她交出来!

林曦无视孙庆勇的气压,也看不见汪莹红了又绿的眼睛,自顾对阿秋说:“中午咱们做黄焖鸡吃吧,再把羊肉炖在炉子上,等郭阿爷他们晚上回来,大家吃火锅,冬天吃羊肉,又暖和又滋补呢!”

阿秋笑着说好,看一眼汪莹,生怕被她抢了似的,赶快把菜篮拎进厨房。

第四十七章 怒怼

汪莹的母亲看到那只鸡和羊肉,又听到林曦说要做黄焖鸡,顿时两眼发亮,嘴角差点要流出口水:她可最喜欢吃黄焖鸡了,羊肉是真的好滋补,喝一碗汤手暖脚也暖。早年间这些东西,她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如今条件不允许,许久没吃到了啊!

女婿和女儿一时半会劝不走林曦丫头,那就再劝一会,快到午饭时间,直接在这儿吃顿饭好了。

汪外婆心里想着,脚步不自觉地朝厨房走,她要去交待那个阿秋,多煮饭,鸡肉可以等米饭焖熟了再炒,先把羊肉切切,炖起来!

没几个人留意她的去向,客厅里保持胶着状态,林曦死活不听话,不要离开这里,孙庆勇气坏了。

廖淑怡坐在火盆边愁眉不展,眼神担忧地看着林曦。

汪莹脸色也不好,小声地和那两个貌似她表弟、表弟媳的男女说着什么。

这场合里却也还有开心快活的,那就是小鑫小磊兄弟俩,小鑫抱着牛皮纸袋,掏出个小动物饼干,新奇地看了看,高兴地笑着说:“是小兔兔哦!”

然后塞进嘴巴,眼睛都眯了起来,小磊忙凑过去,小鑫又掏出个小饼干,辨识一下,告诉弟弟:“这个是小公鸡,小磊吃!”

小磊吃了小饼干,也乐得吱吱笑,双手还捧着个红苹果,像只乖萌的小松鼠。

跟在孙兰雁身边的那个小女孩估计是饿了,看见小鑫兄弟俩美滋滋地吃着饼干,还有大苹果,馋得哇哇哭起来。

孙明雁一看她小表妹哭了,问也不问,直接跑过去拿茶几下的布袋子,她看得清楚,林曦就是从这个袋子里拿出苹果和饼干、糕点的,她其实早就想把袋子抓过来了。

林曦的外婆、两个不相干的小孩都能吃东西,自家的表妹和外婆为什么不能吃?

孙兰雁很赞成孙明雁这个举动,她也眼馋那个红苹果,一边笑看孙明雁,一边拍抚小女孩:“不哭不哭,这就拿过来了啊,全是我们的,给你随便挑!”

林曦动作也快,弯腰把布袋子拎在手上,另一只手顺势把小鑫小磊护过来,让他们跟廖淑怡挨在一起。

她跟小孩子没有仇怨,可以让小鑫分点食物给那个女孩子,但孙明雁和孙兰雁的行为让她生气,索性什么都不给。

孙明雁已经抓到手的布袋子被夺走,恼怒喊道:“林曦你干什么?快还给我!”

林曦淡然道:“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这是我的东西。想吃想拿,应该先询问过主人,明白?”

孙明雁:“你在我家那么多年,又吃又住又拿,你问过我们吗?”

林曦呵呵两声,看向孙庆勇:“这个问题问得好,孙师长你怎么看?”

孙庆勇脸黑得像锅底,汪莹不想让他责骂孙明雁,开口道:“闹什么闹?林曦,不是我说你啊,你当姐姐的,也太小鸡肚肠了!平时也这样,为什么总和妹妹过不去?谁家大的不是把零食让给小的吃?就你老爱和弟弟妹妹抢!这个是表舅家的小孩,是贵客,你怎么能把零食给别人,不给她?你脑子想什么呢?这么大个姑娘了,还分不清好赖!”

廖淑怡早些年可是上流社会场面人物,气势不弱,近年各种隐忍避祸,被打磨得快没了脾气棱角,但是人都有逆鳞,听见汪莹这样说林曦,她哪里忍受得了?蹭地站起来,指着汪莹怒斥:

“原来你都是这样子对小曦的!自己生的孩子惹事,不责怪,非要把过错强加在小曦头上!汪莹,是你争着抢着要给小曦当后娘,却这样虐待她,天理不容,你会遭报应的!”

又流着泪对孙庆勇道:“我的娇娇因为嫁给你才会这么悲惨,那年她本打算去外国,不幸遇到了你,被你求婚……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但你是小曦的父亲……你害了我的娇娇,又娶这么个恶妇害我的小曦!你要是真心保护,就不应该这样做——你不能总是把小曦放在汪莹跟前,自己却不闻不问;小曦的财产,交给任何人都比交到汪家、孙家人手里要安全,你懂吗?我和思贤死了都不要紧,但是你们这样,是想把我的小曦盘剥得骨头都不剩啊……我死不瞑目的,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

廖淑怡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林曦也泪流满面,害怕外婆太激动了又昏倒,上前抱住她,愤怒地瞪视孙庆勇和汪莹:“你们还不滚?马上离开!”

竟然被一个臭资本家和小崽子怒怼,汪莹当然不服,恨不得带着表弟、弟媳上前把她们狠揍一顿,但孙庆勇在旁边,不但不让她还击,还拉着她、喊上其他人直接掉头出门走了!

真是被骂走了!汪莹气得要晕倒。

她哪有不明白的?这死男人又想起林乔了,有负罪感、觉得没脸面对廖淑怡,很没种地逃离了!

汪莹的老娘被孙兰雁从厨房拉出来,发现客厅空空,她的人都走了,急得跺脚:“哎呀呀!什么急事嘛?羊肉都炖上了,吃过午饭再走不迟的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真是这家主人,诚心要待客呢。

回程路上,车子里本来就超载,小孩还不停哭闹,老人咂着嘴碎碎念,汪莹愤愤不平、没完没了数落着廖淑怡和林曦的不是,孙庆勇烦不胜烦,不予搭理。

最后汪莹问他:“明天人家要去抓廖淑怡的话,林曦怎么办?这种事情,误抓、错抓的情况多如牛毛,过后只有白白吃亏!人人避开唯恐不及,林曦太犟不听话,真想让她得个教训!”

孙庆勇叹出口长气:“不行!明天我再抽个空回来一趟,如果赶不上,你多费心,一定不能让他们带走小曦!”

汪莹淡淡地嗯一声,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贱丫头,好好跟她商量不爱听,那么换个辣椒汤给她好好品尝品尝!只要孙庆勇迟来半天时间……不,两个钟头就足够,包管让她终身难忘!

要是受不住死了最好,省心了!

还有那个老太婆,绝不能对她心慈手软!

第四十八章 安排

林曦赶走了那群人,廖淑怡慢慢平静下来,忧心忡忡:

“小曦啊,我这算是彻底得罪汪莹和你爸爸了,我倒是不怕他们,但你出门一定要小心!不能再去孙家,汪莹那个女人坏透了。早年刚认识她的时候,以为是个乖巧懂事的,没想到她深藏着那样的城府!你妈妈从小让外公和外婆保护得太好,跟汪莹比心计她是比不起的。以前以为有你爸爸,现在看来,你爸爸早让她拿捏住、吃得死死的了!小曦,今晚你还是先去阿秋家住着吧,这两天都不要回来——你爸爸刚才说了,不想去黔省就不去,他终究是你父亲,不会不管你的,你以后找他,只去他单位就行,别让汪莹知道!房子千万不能交出去,寄人篱下滋味不好受,唯有在自己的地盘,你才能安心,才有底气!”

林曦点着头:“我明白的。外婆你不用担心,汪莹说要抓人,不知道是真是假,外公都移交公安局了,不在汪莹能掌控的范围内,就算你受牵连被传讯,那也应该由公安局出面,等下午人家上班了,我去打电话问问陈同志。”

“好,就是又麻烦人家了。”

阿秋从厨房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起汪莹的娘:“那个馋相,还比不得我们小鑫小磊懂事,一个劲催我快点斩鸡,快点儿炖肉,像饿了几辈子似的。我就算得着她吃不上,故意砍了一大盆鸡肉、用调料腌好,做给她看,馋死她好了!”

林曦笑了:“对!让她看得到吃不到,肯定气得要命!”

“你们啊,小孩子脾气。”廖淑怡不赞同地摇头,想起那些人看到菜篮子时的表情,包括孙庆勇都皱起了眉头,估计是嫌太过张扬,确实也不好,现在家家户户生活都是紧张节俭,这屋里偏偏大肉大鱼的,还有那个小曦拿出来的零食,哪样不是精致?小曦从小吃惯用惯好东西,能让她看上眼的也就是华侨商店里有的,自己家孩子想吃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让外人看见就不好了,孙家小姑娘悍然抢夺,也是因为小曦露白了。

就端起脸对林曦说道:“今天这个教训要记住了——你的房子有人抢,吃食也要抢,看你怕不怕?以后啊,不管你有什么好东西,有几个钱,都不可以露给别人看见。今非昔比,我们这样的出身成份本来就不好,再敢招摇那纯粹是惹祸!”

“外婆,我知道了。”

廖淑怡叹着气:“你爸爸倒不要紧,怕只怕汪家人和那几个孩子到外面去四处传说,让有心人听到,又不知能弄出什么来。”

“不怕的外婆,汪莹那么紧张孙庆勇的前程,不会让那些人乱说话,我是孙庆勇的女儿,我出了事会拖孙庆勇后腿,她可顾忌着呢。”

“再不好那也是你父亲,不可以直呼他名字知道吗?这是教养!”

“哦。”林曦拉长音答应,廖淑怡松缓了脸色,慈爱地伸手为孙女理一理额角柔软的小碎发。

阿秋在一旁惴惴道:“都怪我,我不知道篮子里有……就手快揭了上头那块布。”

廖淑怡道:“你啊,还是改不了毛躁,为什么要盖着布呢?肯定是有不让人家看的东西了,以后要多细心些。”

“哎。”阿秋笑着答应,见小鑫小磊玩得好好的,就又走回厨房,林曦也进去帮忙,廖淑怡看着两个孩子,不让他们吃太多零食,一会要吃午饭了。

林曦和阿秋在厨房做黄焖鸡的时候,客厅里又进来一个客人,是陈志明。

廖淑怡忙请陈志明坐,要喊林曦出来沏茶,陈志明笑着说不用客气,自来熟地动手倒了杯开水,然后坐到廖淑怡旁边,告诉她自己是路过,顺便进来看看。

廖淑怡要留他吃午饭,陈志明爽快地答应了,他是趁下班时间过来,正好没吃饭。

林曦端菜出来看到陈志明,很意外,还打算下午再打电话找他呢,这人自己跑来了。

休闲的陈志明很随和,跟廖淑怡、阿秋都能说得来,就连两个小娃娃他也有话题,他说他也有一双儿子,可比小鑫小磊顽皮捣蛋多了,每天上房上树的,他经常想揍他们,但是有爷奶护着,他碰都不能碰,廖淑怡和阿秋被他的话逗乐,越发觉得他和霭亲切,饭桌上有说有笑气氛融洽,林曦发现自己和小鑫小磊失宠了,两个女人都忙着招呼陈志明,一大盆香喷喷的黄焖鸡都放他面前去了。

吃过午饭,稍坐了一会,陈志明便告辞回去上班,林曦送他出门,他开车来的,特意停放在巷口,此时雨势变成了牛毛细雨,两人也不打伞,一路说着话走出去。

林曦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告诉陈志明,询问外婆会不会真的要被抓走?

陈志明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外公已经移交到公安局,按说这个案子就不归他们管了。但是,现在各方面关系错综复杂,争权之事经常发生,汪莹说的那种情况并不少见。她在那边有点话语权,如果她再跟上下属勾通,关系良好,想要顺着自己心意做点事情,是完全可以创造出条件的!”

林曦细想他话里的意思,不禁脊背发凉,心里更加痛恨汪莹的恶毒。

“那该怎么办?汪莹和我们有仇,我们要是落在她手里,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她说什么时候抓人?”

“说是这两天之内,今天上午孙师长……就是我那父亲,他过来要把我带走,我没听他的,我要守着外婆。汪莹也来,她的目的是想要我这个房子,给她娘家人住。”

陈志明:“这事我知道了,下午我安排一下。你让外婆有个准备,明天早上我叫人过来带她去公安局,配合审查,走个过场而已,不用怕,下午就能放回来。我们这边先行动了,她那边就没有理由再抓人。”

“我和外婆一起去?”

“你不要去,明天早上带走外婆,你还得回避。”

林曦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谢谢!”

“又跟我客气?我这个哥哥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哦。”陈志明笑着说。

第四十九章 养家

走到汽车旁边,陈志明从拎在手上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给林曦:“今天雨雪交加,天气突然就冷了好多,沈毅晖担心你们,打电话让我给你送些钱票,叫你多买几件厚衣服,吃的穿的尽管买,不用省!”

原来他过来是为了这个,林曦心里挺感动,轻轻推回信封:“他在部队呢,是跟你借的吧?谢谢啦,我和外婆什么都不缺,这个用不着的。”

陈志明啧了一声:“怎么是跟我借的?小林啊,你可小瞧我兄弟了啊,他有能耐着呢,能养得起家!这些钱还是上次他立了个什么功得的一笔奖金,路过我这就随手放我办公室锁着,他一个单身汉也没什么花头。我就给你掏换了一些供应票,好方便你买东西,快拿着,别辜负他一片心意!”

林曦只好接在手里,习惯地又说了句谢谢,陈志明哈哈乐:“行吧,是该谢谢我。我也算半个红娘,给你们跑来跑去的,辛苦着呢!”

上车的时候又叮嘱林曦:“你要是买衣服、买毛线还有床单被套,可以去城东第二百货大楼找你秀红姐,就是我那口子,郑秀红,她在四楼被服区,自己人,好说话!”

林曦看他一个大男人一本正经地说着女人才关心的话题,忍不住好笑,挥挥手:“我记住了,我会去的!”

送走陈志明,林曦回到家里,跟外婆和阿秋转述了陈志明的话,两人都松了口气,外婆说去公安局她不怕,只要不是落汪莹手里,去哪里都不怕。

外婆让阿秋铺了床给小鑫小磊睡午觉,她姐妹俩吃了定心丸,太兴奋就不睡了,坐在火盆边说话儿。

林曦上楼回自己房间关好门,拿出陈志明给的那个厚厚信封,倒出来,花花绿绿好多票子,有供应票有钞票,钞票都是新崭崭的,数数有三百,然后就是粮票、布票、肉票、毛线票、糕点票、糖票以及一些工业券,还有二十张十元面值的侨汇券!

林曦拿起一叠崭新的大团结开成扇形赏玩,轻笑:“行啊沈毅晖,这就开始养家了吗?加油!看好你哦!”

第二天早早起床,阿秋和郭仁义因为担心也赶了过来,大家吃完早饭,林曦按照说好的,背着挎包出门,阿秋和郭仁义在家陪外婆,等八点钟过后,公安来带外婆走。

林曦站在公共汽车站牌下,定了定神,虽然相信陈志明,心里还是有小小的慌乱,祈望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有公交车停下,林曦跟着人群上去,决定先去看看梁姑姑,上次拿了她的那个药盒子,对比着在空间里找到了那种胃药,正好送去给她。然后再逛逛街,等下午回来,外婆肯定也回家了。

军队办公楼,孙庆勇坐在办公桌后审阅文件,门口响起甜脆的女声:“报告!”

“进来。”孙庆勇抬起头,含笑看着走进来的漂亮女孩,一身军装衬得袅娜身姿越发俏丽,好一朵军中绿花。

“爸爸,你找我什么事啊?”孙冰雁笑嘻嘻走到孙庆勇身后,很贴心地抬手替他按摩肩膀,娇声问道。

孙庆勇指指椅子:“去那边坐下,爸爸有事和你商量。”

“是。”孙冰雁看看提着水壶进来的警卫员,走过去坐着。

孙庆勇等警卫员倒好开水离开,才说道:“你和建国五一节就结婚了,你妈妈给你准备得怎么样?”

孙冰雁眨巴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孙庆勇,不太相信这种事情爸爸还用来问她,难道妈妈没有跟他说吗?

“爸,你是不是和我妈吵架了?”

孙庆勇咳了一声:“我怎么会跟你妈吵架?你就回答问题吧。”

“其实,大家都提倡勤俭节约,结婚又不能大办,没什么好准备的。”

“是这样,勤俭节约是美德,你们年轻人应该响应号召……呃,你俩结婚以后,会住进梁家给准备的新房,你呢又都在部队,那么,爸爸想啊,家里你那个房间早晚都空着,不如现在和小曦换换,让小曦住你那个房间,你偶尔回家,就和雪雁住一起,怎么样?”

孙冰雁睁大了眼睛,脸上表情瞬息万变,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孙庆勇突然之间向她提出这个问题?

跟林曦换?让林曦住自己那间舒适漂亮的闺房,然后自己反倒跑去小房间和雪雁搭铺?真想得出来!

她可是大女儿,在孙家一直最受重视,住大房间、吃用享受最好的东西,这是妈妈定的标准,妈妈说过,即便她嫁出去了,她的闺房依然保留着,谁都不能动!她随时可以回家住,直到以后小弟结婚……嗯,等到小弟结婚,爸爸就不止是师长了,会搬个更大的家,依然还是有她的位置!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难道是林曦的主意?她可真敢想!妈妈肯定是坚决不同意,所以爸爸才找自己过来?

可是爸爸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林曦的想法了?不行,自己绝不能答应!

孙庆勇看着孙冰雁变了脸色,心里也有歉疚,姑娘还没嫁出去,就让她腾房间,确实说不过去,但转念又想到林曦不肯回孙家,还有那番悲愤控诉:她一整套的家具、钢琴,都给孙冰雁用着,用了这么多年!

他昨天回到家特意去孙冰雁房间看了看,确实,有钢琴、唱片机等贵重东西,那套粉色家具更是华丽漂亮,床铺足有两米宽,精美的梳妆台,排满整面墙的衣柜,也只有那个大房间才能装得下,难怪,汪莹指定要把那间给大女儿做闺房。

孙庆勇回忆起来,小时候林曦是学过钢琴的,林乔也曾说过:给女儿定制两套欧式家具,十岁前用儿童款,另一套留着十岁以后用,想必林思贤给林曦打包带到孙家的就是那套大的,而汪莹大概觉得林曦年纪还小,就先给孙冰雁用着,但那是林乔精心为女儿准备的,且现在林曦也已经长大,十八岁了,家具理所应当得归还林曦!

孙冰雁嫁去梁家,就是人家的媳妇,不能常回娘家,总得把房间让给妹妹住,早点晚点,没多大关系的吧。

第五十章 颜面

孙冰雁生得美丽,养成温柔娴雅的气质,含着眼泪的模样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哽咽着:

“爸爸,我一直觉得我很幸福,因为你是那么的疼爱我,我会永远记着你的恩情,将来也会好好孝敬你和妈妈的……我眼看就要出嫁了,如果在这个时候把我的闺房让给别人,等于把属于我的福气全部拿走,婆家人会嫌弃我,朋友们也会看不起我,我一辈子都得不到幸福的!爸爸,我是你最疼爱的大女儿啊,请你不要这样狠心好吗?”

孙庆勇严肃脸:“冰雁,爸爸和妈妈,任何时候都是疼爱你的。你是个新时代青年人,怎么还保留那种老思想?如今不比从前了,没有人会介意这些的。”

“怎么可能没有?爸爸,结婚是人生大事,求你了!至少给我留点颜面,等我出嫁以后好吗?”孙冰雁起身,捧了一杯茶送到孙庆勇手上,撒娇地抱住他的胳膊摇晃。

孙庆勇又有些心软,但想到倔强的林曦,叹口气:“冰雁啊,你就体谅体谅吧,目前情况有点特别,爸爸必须把小曦带回家,保她平安,可是她不肯听话了,对我有意见,就因为你屋里那些东西。咱们得先哄哄她,平复她内心的怨气……反正你不经常回家,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让给她又如何?小曦从小是个乖顺孩子,和她妈妈一样,为人大方不爱计较。等你结婚的时候,你若非要一个出门仪式,可以跟她商量,她肯定能把房间让给你几天的。”

“我不嘛!那本来就是我的房间,我住了这么多年,凭什么得等她来让我?”

孙冰雁继续撒娇,她早已摸清爸爸的脾气:女儿们只要在他面前装可怜、撒娇卖乖,他都是抵挡不住的。

她那么好的闺房,哪怕给雪雁都绝不能让给林曦住,而且都和妈妈商量好了,等她出嫁以后,那个钢琴以及一部分容易搬动的家具,她是要带走的!

梁家四名子女,大女儿已出嫁,梁建国之后底下还有两个没结婚呢,公公是个老革命,讲廉洁两袖清风,婆婆程慧妮那么精明,给她布置的新房能有多好?带些高档家具当嫁妆,既体面,自己也能住得舒服。

但孙冰雁不知道,平时撒娇好使,今天却行不通了。

孙庆勇已经意识到自己亏欠了女儿林曦,想要做点什么弥补回来,昨夜就为那些家具和汪莹理论半宿,汪莹也是只顾着孙冰雁,不把林曦当回事,他心里很不痛快,今天叫来孙冰雁名为商量,实际已暗下决定,如今听到孙冰雁这句话,真是非常的不高兴。

“冰雁,你是大姐,底下几个弟弟妹妹呢,你要体谅父母,做出好的表率。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现在房里那些家具,都是小曦的亲生母亲给她准备的,每一件都包含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疼爱,而且家具上面的标识,是有特殊含义的,它们不属于你,都是小曦的!所以,必须无条件地、一丝儿不能拖拉地归还给她!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孙冰雁的眼泪滴落下来,她知道,她的任何意见都不重要了,孙庆勇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让警卫员送走孙冰雁,孙庆勇也收拾收拾准备回一趟城里,今天汪莹所在的那个专案组要抓嫌疑犯从犯,廖淑怡在名单上,还是汪莹给他通风报信的,所以他昨天才赶回去,小曦丫头却不听话,今天还得过去看看,不能让她受到牵连。

他其实也想帮帮廖淑怡的,汪莹说还是不要做得太明显了,遭人诟病,倒不如装不在意,等抓进去了,她会看着暗中照顾些,让他们少受罪。

刚要准备出门,却又有人喊报告,进来两名军部干事,要跟他核实些情况,孙庆勇十分诧异:与军婚政审相关,他的女儿?真是胡扯!冰雁早已明确对象都快结婚了,雪雁还小,兰雁明雁就更小……

当听完干事介绍,并拿到资料翻看,孙庆勇先是震惊,然后是愤怒,再然后……只能依照程序如实回答问题,默然送走两名干事,孙庆勇深吸口气,喊警卫员备车,立刻赶回市区!

与此同时,沈毅晖也看到了黔省方面以电报形式发回来的关于林曦的插队落户情况、个人身份证明资料以及平时表现评定,他面色冰冷,心里对孙庆勇这个未来岳父从单纯的看不上,直接给打了无数个大X。

林曦的户口早已迁至孙庆勇名下,大形势下不再升学,做为军区子女,一般都可以选择入伍,孙庆勇把孙冰雁送进部队文工团,却让林曦下乡插队,如果这是个人志愿,也没什么可说的,但奇就奇在,跟着林曦下乡落户的档案资料上,亲属显示的不是孙庆勇,而是反动资本家林思贤!

这个年代,连几岁小孩都知道避凶趋吉,林曦却背负这样一份档案下乡,可想而知,做为资本家黑崽子,林曦经历了什么样的境遇!

生产队反映她是个性格孤僻不合群,既不和知青同住,也不与农民群众亲近,不会干活、劳动中经常受伤,工分养不活自己……这分明就是被孤立起来了,一个弱质女孩,处于那种环境让她怎么生存?这傻姑娘还算不笨,赶紧跑回海市来——也幸亏她回来了,要夸奖一下!

沈毅晖合上文件夹,不自觉地松口气,脑子里浮现一个小人儿,一见他就捱近过来拉拉扯扯,身子单薄瘦弱,却柔软而温暖,那种独属于她自己的气息,纯净、清新、淡雅,开始接触只是觉得舒服,现在可以喜欢,她是他的了!

从未想过他会喜欢一个人,梦里都有她,说明这是真实的!这么个弱猫似的小人儿,却被远远地打发到山高林密的黔省,背负黑崽子的成份,险些回不来了!

她若回不来,他岂不是落空?行啊,敢算计他的人,那么也让他们尝尝那种滋味!

沈毅晖薄唇紧抿,俊眸里寒光流转,手指轻叩两下桌面,旋即拿起电话,接通后沉声说了句:“帮我查孙庆勇的老婆,要细查!”

第五十一章 责问

孙庆勇进了城,让警卫员直接开车去兴福巷林曦家,脑子里好几件事纠结纷乱理也理不清,前岳母廖淑怡情况如何?不听话的小曦会否被牵连?她的这个房子……还有她竟然交往了一个军人,什么时候的事他这个做父亲的竟毫无察觉!刚才军部干事并未透露姓名,只告诉他是位副团级军官,二十来岁,他暗松口气:在部队里升至副团级,就算有点人脉背景和真本事,那也得熬到三十多岁,这位才二十来岁,看来是军中精英,那还不错,若不然,他是坚决反对的。

小曦还未满十八周岁,当初梁家放弃小曦另选择了孙冰雁,刚开始孙庆勇是有些不满,很快便无所谓,他其实也有意要在部队里为小曦挑选一位良配的,没想到这孩子自己先动手了。

回想小曦从黔省归来后的各种言语行为,孙庆勇叹气:女儿长大了,应该更懂事,可小曦却学会了跟父亲对着干,这怨谁呢?

思及此,被压在心底的一股火气又蠢蠢欲动,等会还得回家找汪莹好好说道说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细雨不停下着,破损失修的水泥路面积了许多小水坑,吉普车放缓速度驶入兴福巷,却见林曦住的那栋房子静悄悄,铁将军把门,孙庆勇在门口稍站了站,就有路过的邻居跟他说:

“林家阿姨叫公安请去谈话了,小姑娘也不在家,说是晚上才回来。你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转告,要不你迟些再来!”

孙庆勇想问小姑娘有没有跟她外婆一起?转念又忍住,这就中午时间了,汪莹会回家吃午饭,他还是问汪莹去吧。

一回到家,保姆正在端出饭菜,汪莹陪着她母亲、表弟一家以及几个儿女们围坐桌旁,看见孙庆勇回来,孩子们纷纷喊爸爸,汪莹却是脸色沉了沉,心里老大不高兴:丈夫火急火燎地跑回来,可不是为了陪岳母和她娘家亲戚,而是担心那个小贱种!又想到昨夜因为什么家具钢琴两个人吵了起来,平时闹点小别扭,都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这次他却不听哄也不顾及妻子的心情,自己蒙被大睡,早上起来直接走人都不打声招呼,更是气得要命!

什么都怪她!家里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他不也没意见吗?到最后小贱种变得顽劣不听话,也是她的错?简直了!

内心怨恼,汪莹还是换上笑脸起身迎过去,柔声道:“回来了?快洗洗脸,吃午饭了。”

孙庆勇对饭桌那群人说了句:“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然后看着汪莹:“你跟我来!”

说完率先上楼,汪莹顿了一下,和她母亲、表弟、表弟媳说了两句,抬脚跟了上去。

一进书房,孙庆勇就把门关上,回头瞪着汪莹:“小曦一个小孩子,和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汪莹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倒是丝毫不掺假,惊诧地问道:“小曦怎么了?今儿早上专案组派人过去都没抓到廖淑怡,公安那边先动了手。要是抓走了小曦,那也是人家公安的事,我可不清楚!”

心里还遗憾呢,枉费她跑上跑下地,做了万全计划,只等着小贱人抓到手……这会子她不要多开心!可惜,又是公安局狗拿耗子,真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故意跟她对着干!

孙庆勇冷哼:“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小曦下乡插队的事情!”

汪莹心里一咯噔,脸色微变:“小曦下乡,又怎、怎么啦?”

“你当初跟我说什么?说她自愿要去农村锻炼,你就亲自给她办妥妥的了,还叫我安心放心,我完全相信你,没有过问!结果怎么样?我到现在才知道:从我孙庆勇户口本里迁出去的林曦,她的家庭成份竟然是资本家!她成了反动走资派黑崽子,这是为什么?她九岁十岁户口就迁入我们家了,早已跟那边断了关系,是我孙庆勇的女儿清清白白,她要是黑崽子,冰雁雪雁她们又是什么?她在乡下过得多么艰难你知道?环境恶劣生活艰苦可以当做磨炼,可是被孤立被嘲笑鄙视甚至会……好在那地方老百姓纯朴,没有发生恶劣后果,否则我绝不原谅!你自己想一想,活在那种境遇下是什么滋味?对小曦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要换了冰雁和雪雁,她们能受得了吗?你舍得吗?汪莹,你给我一个解释!”

孙庆勇越说越怒,声音猛然拨高,还用力捶了一下桌子,汪莹差点腿软跌倒。

她下意识地低声喊:“你小声点行不行?你要吓死我了!”

一边深呼吸,竭力平复自己,掩藏眼中的慌乱,借着整理鬓发将手放在脸上用力搓搓,她知道,这会儿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只怕不只是苍白,都要发青了!

她真的想不明白,什么地方出了错漏?她专门交待过的,林曦不可能看到那些档案,为什么孙庆勇会知道?

那些手脚自然是她所为,但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承认?

“庆勇,你别急躁嘛,这都大半天了,你早上又没用早饭,我们先下去吃点东西吧,要不该胃痛了。”

“少打岔,给我解释!”

汪莹眼睛红了,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抹起眼泪来:“你让我解释什么?你已经认定了,是我这个后娘要害你的女儿!孙庆勇,这么多年夫妻,我辛辛苦苦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可是,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在你眼里我只是个生育机器,一个保姆!林乔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所谓夫人、太太的位置,你是留给她的对不对?没错,她是海市千金大小姐,我不过就是个小地方来的穷丫头……”

孙庆勇脸上的怒容转换为不可思议,被汪莹这番歪辞儿弄懵了,他想拍桌子,手抬起来又放了下来:“别东拉西扯的,我要听小曦下乡,你为什么把她的成份弄成那样?你这是想害了她!”

汪莹呜咽起来:“孙庆勇,你这样乱讲话,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那你说!”

第五十二章 辩解

汪莹擦拭着眼泪道:“我现在还没完全弄明白你的意思——照你所说,小曦在乡下的成份是走资派?这我真的一点儿不知道!我当初给她办的手续妥妥帖帖,中途或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我毫不知情!对了,那天带她去填表的时候,有很多的年轻人,其中就有她的十几个同学,她还遇到了小学同学,小时候同住在一个片区的,林家是别墅,别人家都是小房子,都知道她的底细,说不定人家对她心怀忌恨,故意生事给她告到知青处,然后组织上调查属实,随手在她档案上添几笔,又或者是她自己与人交往、谈话中不小心吐露了什么?这些你考虑过吗?为什么一上来就责骂我、喊打喊杀的?你对冰雁如同亲生,我看在眼里,很感激,虽然小曦不肯亲近我,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一直以母亲的胸怀容纳她、善待她,因为她是你的骨肉,我既然爱你,怎么舍得她受苦?又怎么能害了她?那不是挖你的心吗?孙庆勇,这就是我的解释,我的心苍天可鉴!如果还不相信,那你要杀要剐,请随便!”

汪莹说完泪如雨下,捂着脸痛哭失声,委屈得不得了。

孙庆勇:“……”

你还能说什么?这个事情觉得简单,因为当初是汪莹亲手去办的,那他可不就一抓就抓汪莹的错?可汪莹的辩解也没毛病,毕竟这年代匿名检举、大胆揭露就跟喝水吃饭一样正常,如果真是那样呢?

这就变复杂了,未经调查,貌似还冤枉汪莹了。

书房里一开始的暴雨将至风满楼,最终以和风细雨收场,汪莹暗松了口气。

但孙庆勇重新提到让林曦住进孙冰雁那间房,汪莹又不乐意了,只是隐忍没表现出来,故作担忧地说道:“现在都还不知道小曦什么情况?她就非要跟着廖淑怡,公安抓走了……”

孙庆勇马上站起身,戴上帽子开门走出去:“我去公安局看看,找到她就送回家,她要是再犟,我亲自把她锁起来!你在家看好,这几天不准她出门!”

“先吃了饭再去。”

“时间紧,不吃了。”

孙庆勇快步下楼,汪莹跟到楼梯口,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咬牙握紧双拳,指甲险些刺破掌心——为那个小贱人,自己身体都不顾惜,他几曾对雪雁兰雁几个这样上心?

孙庆勇去到公安局,自然是白走一趟,别说是林曦,他连廖淑怡都没见着。不过听到说林曦并没有被带进公安局,他也算放心了些,时间和职责所在,不得不先返回部队。

而此刻的林曦在周家和梁秀芝吃过了午饭,今天梁秀芝心情好精神也不错,拉着林曦在房里说话儿,两人正翻着相册边看边笑,听到有人敲门,小保姆开门引进来一个人,梁建国的母亲程慧妮。

梁秀芝有些意外,她和这位嫂子素来谈不拢,嫂子也难得登她的门,以往母亲在的时候,她经常回娘家,母亲有什么东西要给就直接给她拿回来了,母亲去世后,平时若哥哥念到她,想给她送点东西,就让保姆跑腿,她生病了,孩子们偶尔会奉命过来探望,嫂子是不会单独来看她的,也就年节间才会陪着哥哥来走一走瞧一瞧。

梁秀芝对程慧妮不感冒,又是个病人,便没有起身,只是不冷不淡地打了声招呼:“嫂子来了啊?快坐,这么冷的天,没冻着吧?”

程慧妮笑道:“我穿了毛衣和厚外套,不觉得多冷,就是雨有点大,扛着伞也拿不了什么东西,给你送半斤干木耳,上个月建国表舅从东北捎来,可好着呢!”

梁秀芝微笑:“你们留着吃就好,不用给我。小曦从南边回来,也带了些干香菇、黑木耳,是南边大山林子里出产的,味道清香鲜美得很。眼看过年了,我正缺年货,小曦拿来我就收着,也没有分给你们。”

林曦适时站起来,很有礼貌地朝程慧妮喊:“伯母好!”

以前的林曦对梁宝林和程慧妮的称呼是:“梁爸爸、程妈妈。”

真是个傻白甜,还没嫁进人家家里,改口费都没拿到就喊爸妈了,虽说是从小梁宝林教她这么喊的,可事实证明,对外人太乖顺太听话是要吃大亏的。

程慧妮把手里的一个纸袋子交给保姆,像是才刚看见林曦,客气地笑着点头:“原来是小曦啊?我听冰雁说你从乡下回海市过年,怎么样在乡下落户,已经习惯了吧?你是个勇敢的有志气的姑娘,你梁伯父也夸奖你呢。今天下雨路不好走,你还能来看看梁姑姑,这片心意真是难得!”

“梁伯母过奖了。”

林曦给程慧妮搬来个椅子,请她坐:“我今天家里没人,冷锅冷灶的,就走来梁姑姑家,我其实是来混饭吃的呢。”

梁秀芝嗔怪:“这孩子,也学会说怪话了,你要是能天天来,姑姑才高兴!等姑姑再好点,亲自下厨给你做糖醋排骨吃。”

“那你快点好起来吧,我可最爱吃姑姑做的糖醋排骨了,别人都做不出那个味儿。梁姑姑,你以后把你的拿手好菜都教给我好不好?要不然等周学兵娶了媳妇,她若嫌弃我老跑来你家吃饭,可就没脸了。”

梁秀芝乐得咯咯直笑:“行!等姑姑有了精神就都教给你。可惜啊,姑姑知道你看不上周学兵,不过你也不用怕,将来他的媳妇儿要是嫌弃我喜欢的人,说明也不喜欢我,那就各住各的呗,姑姑看得开,到时候你尽管来姑姑家就是了!”

“好啊!”

两个人又说又笑,程慧妮皱眉,可没那个罗马时间听她们闲聊废话,她轻咳一声,说道:“秀芝,我来是想跟你商量点事。”

梁秀芝看向她:“嫂子有什么事?你说。”

“这个……”程慧妮眼风朝林曦扫了一下,林曦知趣地告辞:“我想起来,还得去商店买样东西,姑姑和伯母你们坐,我先走了。”

梁秀芝拉她不及,只得叮嘱:“要坐车啊,买了东西早点回家,别淋雨。姑姑还出不了门,过大年之前你要来看看姑姑!”

“好,我记着了,再见!”

林曦走出去了,程慧妮也没再跟她说什么。

第五十三章 多嘴

听见关门声,程慧妮看着梁秀芝道:“建国和冰雁已经订婚,林曦再回来也没有用了,听说因为这个,她在家里闹出不少事情,还打了雪雁,把汪莹为难的。前些天我们家宴客,孙庆勇和汪莹好心要带她出来露露脸,她可能是对我们有怨,半路自己走掉了。她倒是还愿意和你往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目的?你可不能够给她什么希望啊,省得又来纠缠建国,如今建国和冰雁两人感情好着呢,都快结婚了别弄出个是非来!”

梁秀芝听了她嫂子这番话,很想嘲讽她几句,倒底是忍住了,怎么说梁建国也是自己的亲侄子,她只笑了一声:“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吧,小曦在我跟前可提都没提起建国。”

“是没机会吧?我来了,她哪里好意思再呆在这里?”

“小曦回海市,今天是第二次来看我了,上星期来过的!”

“来得这么频密?可想而知肯定有图谋的,你防着点,要是她让你喊建国过来见面,你别答应!”

梁秀芝真是服了程慧妮,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直接问道:“你今天来,是要跟我说什么事?”

程慧妮哦了一声:“差点忘记了正事儿——你也知道芳芳从小嘴巴叼,吃的东西不够好不够精细她就懒得看,如今她生的孩子更是不得了:甜甜平日都不吃水果糖的,只吃奶糖和巧克力。前两天芳芳不是过来看望你么?你给她拿了点野蜂蜜回家,甜甜可喜欢了,这不吃完了还闹着要。芳芳给我打电话,可巧我妈妈那边托人配一味调理药丸儿,正缺野蜂密呢,那老中医说饲养的蜂蜜也可以,总不如野蜂蜜味儿正,药效也强几十倍,所以我就过来问问看,你这还有多少野蜂蜜,就都给我拿去配药吧,我再给你弄点别的蜂蜜,兑水喝一样甜嘴儿,我还能多弄些来,你说呢?”

不提野蜂蜜还好,提起来梁秀芝心头发毛,想骂人,当然不能骂大侄女梁雅芳和程慧妮,而是骂自家那个傻儿子周学兵。

两天前大侄女梁雅芳提了二斤水果和一斤糕点上门来探望姑姑,当时梁秀芝正在喝蜂蜜水,那香味儿馥郁芬芳又清正悠远,不仅溢满整个屋子,就连外头楼道都闻到了,梁雅芳进了屋子连喊“好香好香”,发现原来是自家姑姑喝的蜂蜜,二话不说也要冲杯水尝尝,梁秀芝冲的时候只舍得放一勺儿,梁雅芳说她喜欢更甜些,一玻璃杯开水直接舀进三勺蜜,梁秀芝虽然心疼,但自家侄女喝也没什么好说的。

谁知,当时周学兵在家,见他大表姐喝着蜂蜜水一脸甜蜜享受,就多嘴地炫耀:“这是好东西吧?你可真识货,这可是深山大森林里出来的野蜂蜜,十分难得的!”

梁秀芳不耐久坐,在客厅陪侄女闲话一会就进屋歇息去了,等到晚上要再喝蜂蜜水,发现原本还七分满的玻璃蜜罐下去了大半,一问,小保姆指指周学兵,周学兵一脸懊恼说:“大表姐说只要一点点,谁知道她一下倒走那么多!”

梁秀芝那个气啊,林曦大老远从山区带回来给自己调养身体,自己都没喝几次就差点完了,这不辜负她一片心意嘛?当时就把蜂蜜给锁了起来。

这两天心头那点气刚平复下去,嫂子又来了,这次直接让她把野蜂蜜统统交出去!

怎么可能?一般的蜂蜜她又不是没喝过,那效果就不能跟野蜂蜜相比较的。

梁秀芝压住不快,看着程慧妮淡淡说道:“野蜂蜜我是还有一点点,不过,嫂子你知道是谁送给我的吗?”

“是谁?”程慧妮问。

“就是小曦啊。”

程慧妮楞了一下:“林曦?刚刚走的这个?”

“没错,不然这时候还有谁从深山老林子里出来?汪莹把她送到黔省插队,她回海市过年,不顾路途遥远千里迢迢给我带了点野蜂蜜,这片孝心多难得?我要是转头都送了人,可对不住她!”

梁秀芝看着程慧妮表情不断变幻,心里挺爽快,忍不住又加了几句:“而且你们不声不响地就放弃了小曦,都没要她这个人了,却还想用她的东西,我觉得实在不好。或许你们不嫌弃,可要是让小曦知道了,她恐怕会笑话、会看不起你们的!”

程慧妮无言以对,脸色很不好,抬着下巴深深地看梁秀芝一眼,直接站起来挎着她的手提包转身就走,都没跟梁秀芝说一声儿。

梁秀芝不在意,她嫂子跟她耍这种脾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程慧妮十分窝火,她确实想着不必介意,是林曦经手送的又如何?不让她知道就行了,拿回去配成药丸子,博得母亲欢心才最重要!没料想小姑子白活几十年,一如既往地不知好歹不懂变通,这么直溜溜地说出来,哪还好意思强蛮要啊?

心里恨得要命,她昨晚可是在电话里向母亲打保票了,这会子还能到哪去找野蜂蜜?只好想法子跟老娘解释去吧。

再说林曦离开周家,哪里有心情去逛街买东西,她记挂着外婆,坐上公共汽车直接去了公安局,并没有进去,就站在公安局对面马路上张望,很不凑巧地,又让梁建国给看见了。

梁建国在公安局办完事走出来,一眼就看到马路对面穿着白色长款呢子大衣的林曦,很高兴地扬手喊:“小曦!”

林曦等他走近,对他说道:“梁建国同志,从今以后,请你叫我林曦同志!”

梁建国顿了一下,微笑点头:“好的,林曦同志。雨天路上挺脏的,你并不喜欢,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我特意在这儿等你。”

“等我?”梁建国有些意外。

“梁建国同志,希望你不要忘记我那个盒子,该还给我了。”林曦说。

“那个啊,小……呃,林曦同志!”

梁建国朝两边看看,端起脸正色道:“等星期天,我们找个时间谈谈,我觉得,你到现在还认不清形势,我得好好教导你!那个盒子,你提都不能提的知道吗?我替你保管,错不了的!”

林曦笑了笑:“你以什么身份为我保管?你我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合适了,你不怕孙冰雁吵闹,我还怕她吞我东西呢。趁早把它还给我吧,我会感谢你的。”

第五十四章 不还

梁建国痛心道:“林曦,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就算……我们还是朋友!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怎么可能跟冰雁说?”

“你爱跟谁去说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当初你发誓会保住我的盒子,就因为你我之间那点关系,我绝对信任你,但如今关系已不存在,我不相信你了,赶紧从外地回来就是请你归还东西。做人要有诚信,我不想再说第三遍,请你现在就把它还给我吧。”

梁建国叹着气:“小曦!我的一片苦心,完全是为你好啊!那个盒子放在你手里,只会害了你的!”

“不劳你操心,这是我的事。”

“不行!”

梁建国又端起脸,蹙着双眉,一派正直严肃:“就算你不承认我是朋友,那我也是哥哥!无管怎样,我不能看着你因为任性害了自己!当初那个盒子若不放在我手里,如今它也不存在了,你忘了它吧!等将来或许形势有转变,到时我再给你,我保证!”

林曦被气倒:一个盒子几件首饰,或许以前的林曦并不一定非要拿回来,但她就是不想留在梁建国手里,既然关系断了,索性彻底撇清不好吗,干嘛还把东西落给他?却是没料到,这人竟然不想归还!

说什么为了你好,信他才有鬼!

见他转身要离开,林曦想起孙庆勇和汪莹经常挂在嘴上的前程论,便朝他说道:“梁建国,你还要不要前程?不想求上进当大官了吗?你手里拿着林家的金银珠宝,难道不怕我去检举你?”

梁建国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林曦,目光淡定平和甚至还夹掺一丝宠爱:“小曦,我最喜欢你的纯洁天真,不沾染一丝尘俗,不希望你变成她们那样的庸俗市侩、追名逐利,可是人总要长大,太天真会吃亏的……你觉得我爸爸身为副市长,就没有人写检举信检举他、想搞垮他吗?我可以告诉你:有,而且很多!但是你看,我们家始终也不会像林家那样被抄家,对不对?所以你永远不用为我担心!当然了,事无绝对,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你的盒子都会毫发无损,相信我!”

说着,梁建国露出微笑,朝林曦挥了挥手,语气温柔:“天儿不早了,我还得去个地方不能送你回家,这细雨会打湿头发,小心别感冒,赶紧坐车回去,要乖乖的!”

林曦一阵恶寒,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拿不回盒子就算了,还被他上一课,可却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气得抓狂。

走去街边商店看看挂钟,确实不早了,忙找到公用电话给陈志明打了过去,陈志明说:“不用担心,在家等着,过一会就送外婆回去了。”

林曦道了谢,立刻赶去坐公交车,要赶回去烧水、做饭菜,热茶热饭地迎接外婆。

家里却已经有人在了,廖淑怡交给阿秋一把钥匙,此刻夫妻俩带着两个小孙子在里边忙活,郭仁义把炉子烧得旺旺的,地板擦拭得干干净净,阿秋带了些蔬菜过来,正在择菜,两个小的在旁边帮倒忙,阿秋一边呵斥一边护着她的菜篮子不叫他们乱抓,看到林曦推开门,两个小孩顿时大声欢呼,放开他们奶奶直奔林曦,暖融融的屋子里响起阵阵欢笑声,热热闹闹充满生活气息。

阿秋焖好一锅米饭,把所有菜都洗切好,只等着下锅就能吃,烧好两壶开水,林曦就开始烧热水,廖淑怡也喜欢泡热水澡,先把浴桶盛满,盖一块大毛巾保温,等她回来就可以直接泡洗了。

快六点钟,廖淑怡果然回来了,开车送她的人不是陈志明,穿着便服,把廖淑怡扶下车送到门口,就走了。

廖淑怡站在门目送车子离开,眼角余光看到左邻右舍有人或从门口伸出脑袋,或将窗帘拉开一角探看,她微笑了一下,转身拉着迎出门的林曦和阿秋回屋。

早上被带走的时候,邻居们围观议论纷纷,有不少好心的都表示盼她早早回来,现在正好让大家看见,也算是无声告知:我回来了,谢谢邻居们的关心!

扶着廖淑怡进屋,见她面带笑容精神尚好,林曦和阿秋、郭仁义也都心安了。

吃完饭,大家围炉坐谈了一会,郭大福下班过来接父母和孩子,林曦要送他们出巷口,被阿秋拦着,说下雨路面有泥水,别出去弄脏鞋子了,林曦就站在道边目送他们转过拐角,刚要返身回屋,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一跳。

孙庆勇说道:“我赶回来看看,你没事就好,你外婆?”

“我外婆在屋里呢,你要不要进去?”林曦赌他不敢进去。

孙庆勇却答非所问:“能这么快放回来,那说明你外婆没有问题,你外公……”

“我外公也没什么问题!其实这些都是汪莹搞出来的,仅仅为了针对我、踩下林家,她就耍尽手段!我知道你不相信,觉得我在胡说八道,所以我不想跟你废话,希望有一天,汪莹脸上那块画皮撕下来,让你看个清清楚楚,她到底是一个什么鬼!”

林曦笑容讽刺,孙庆勇心里很不舒服:“小曦,你一直是个有教养的孩子,怎么可以这样牙尖嘴利?不管长辈如何,都论不到你来置喙!”

“梁建国告诉我:人总要长大,太天真会吃亏!他说得对极了,长大的林曦,就是这么牙尖嘴利!现在,我正式向你宣布:我坚决不承认汪莹是我的长辈!她干的事情涉及我的利益并危害到我和家人的生命,我和她,是仇人!”

孙庆勇:“……”

林曦不等他开口,继续发问:“你大晚上到我家来,要干嘛?”

孙庆勇怒:“什么你家我家?我是你的父亲!”

林曦一阵无语,行吧,暂时理解他:“那么请问父亲同志,你到这里来有事吗?”

孙庆勇咳嗽两声,最后决定进屋去谈,毕竟关系到林曦的婚姻问题,他想看看廖淑怡是什么态度。

廖淑怡坐在客厅里,手里拿着个被小磊玩坏的玩具想要修理好,看见孙庆勇跟着林曦进来,她显得有点紧张,但并没有站起身。

孙庆勇也有些尴尬,取下帽子递给林曦,走到廖淑怡跟前微微低头:“伯母!”

林曦:“……”这个称呼有点怪怪的。

廖淑怡拒绝:“可当不起,你父母比我年长。我成份也不好,是受教育对象,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灯光下孙庆勇老脸红了:“这个不妥当,我就跟着孩子喊外婆吧?”

廖淑怡没异议,算是同意了,说道:“你还是要小曦交出房子吗?我想请你为小曦考虑考虑,千万不要把小曦的房子交给汪莹!我们已经无能为力,小曦有个房子,将来嫁人在婆家都能有底气,你是她的父亲,好歹为她保住这个房子,我和思贤就算死了,都感激你的!”

第五十五章 告诉

孙庆勇顿了一下,说道:“小曦外婆,你放心,以前我是有些考虑不周,以后不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把小曦的东西让给别人,她的就是她的,除非我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替她做主。我今晚过来不是谈房子,而是为了小曦的婚事。”

“你说什么?小曦的婚事?”廖淑怡吃了一惊,抬头盯着孙庆勇一会,又转脸看了看站到她身旁的林曦。

孙庆勇道:“这件事你们不该瞒着我,我已经都知道了!”

“我们瞒着你?你……”廖淑怡更加摸不着头脑,一句话没说完,被林曦搂着胳膊摇晃一下,廖淑怡却没有搭理,她心里提防孙庆勇和汪莹,害怕他们又想拿林曦的婚姻搞事情,着急着呢。

孙庆勇从部队赶回来的,车子停在巷子外,他没穿大衣也吃不上晚饭,又饿又冷,此时进了暖屋子,更觉饥渴,指了指椅子:“小曦外婆,我可以坐下说吗?”

廖淑怡点头:“坐吧,小曦去倒杯开水来。”

林曦答应一声,内心暗道孙庆勇在外婆眼里真的不值什么了,一般人进屋都给茶喝,孙庆勇只能喝开水。

孙庆勇却会自己提要求:“小曦,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爸爸还没吃晚饭。”

林曦朝外婆看看,廖淑怡叹气:“锅里有点剩饭,给加个蛋炒炒吧!”

还能给蛋炒饭吃,也不错了。但现在林曦真心不想去厨房啊,孙庆勇一提到婚事她就有些着忙,想听听孙庆勇要跟外婆说什么,他怎么……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了啊?

孙庆勇催促林曦:“小曦去吧,也不用太麻烦,随便热一热就可以了。”

林曦看着暖水瓶,灵机一动:“要不,我给你泡个面吧?这样快一点。”主要是不用离开客厅太久。

“泡面?”孙庆勇想像一下把面条泡水里的样子,皱眉:“那能吃吗?”

“当然了,我从南边回来,看见火车站台上的流动小餐车卖面饼,开水泡泡就可以吃,我买了一点真的挺好。前几天在码头那边一个商店里也看到了,又买了不少,给你尝尝,味道不错的。”

林曦说着,从橱柜抽屉里拿出两块快餐面饼,让孙庆勇过过眼,然后赶紧跑进厨房找到个有盖子有拎耳的敞口搪瓷饭盒,把面饼放进去,加调料,再看看碗柜里阿秋收拾并盖好的两碗吃剩的炒豆腐皮、蒸腊肉,每样给放一小半,想想索性把外婆批准的一个鸡蛋也打进去,然后拎起火炉上已烧沸的水壶,冲水,用勺子把鸡蛋搅搅散,盖上盖儿焖着,顺手拿双筷子,拎着饭盒走出来。

就听到孙庆勇跟外婆说:“……正好我在部队,所以……”

林曦快步走到吃饭用的八仙桌旁,把饭盒放到上面,然后推着桌子到孙庆勇旁边:“孙师长,快趁热吃吧!”

孙庆勇:“……”

狐疑地看着林曦:这也太快了吧?真的能吃吗?

廖淑怡也有点担心,她吃过几次泡面,煮的很好吃,这次小曦怎么搞的?这样快速明显没开锅煮,难道真用泡的啊?哎呀这孩子,可别半生不熟地害你亲爹坏肚子!

见孙庆勇真的要揭盖子,廖淑怡忙阻止:“再等等,好歹也焖久些儿,熟透了再吃。”

林曦把筷子塞给孙庆勇:“面饼都是熟的,吃的时候看各人口味,牙口好的喜欢有嚼劲,牙口不好就泡久点,你可以再等个两三分钟吧。”

说完走回廖淑怡身边道:“外婆,我们去厨房。”

厨房里烧着炉子,一样暖和。

廖淑怡不要去,孙庆勇给她说到一半了,她想继续听,林曦摇着她胳膊:“去嘛,我有话跟你讲。”

廖淑怡看孙女这个样子,约莫猜到点什么了,心想那就先听听孙女的,然后再来听孙庆勇怎么说,于是站起身跟着孙女去厨房。

孙庆勇看着前岳母和女儿不打招呼地走了,感觉与他有关,这行为很排斥他似的,心里不得劲,但也没有办法。

等了三四分钟,孙庆勇揭开饭盒盖子,一股浓郁鲜香扑鼻而来,原本肚子就饿得慌,再闻到这香味真是不得了,他用筷子搅拌两下,挑起一缕面条看了看,从未见过的,弯弯曲曲挺新奇,送进嘴里一尝,顿时舒眉展眼,捧起饭盒一口面一口汤,吃得停都停不下来,全身都热乎乎的。

厨房里,林曦扶廖淑怡在炉子边的矮凳上坐下,小声问道:“外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来我们家那个沈同志?”

廖淑怡点点头:“记得啊,是你的朋友嘛,也是陈同志的战友,外婆很感谢他们的。”

林曦想了一下措词:“是这样,本来想告诉外婆一件事情,偏偏这两天汪莹吵着要我的房契,然后外婆又被带去问话,我看外婆挺心累的,就暂时不提,可现在连孙师长都知道了,专门跑过来问,那这事儿就不得不说了,外婆我告诉你……”

林曦轻声低语,把她和沈毅晖的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想尽量详细的,奈何那个过程就是如此简单,几句话就能概括完,又没法解释怎么刚谈对象就结婚,只好说是“一见钟情”,她很讲良心地没有让沈毅晖背锅,只说是自己先提出来要结婚的!

廖淑怡吃惊得说不出话,瞪看着孙女,然后脸色一变,抓紧孙女的手:“孩子,你是不是因为外公外婆的事,沈同志帮了我们的忙,所以你……”

林曦忙道:“外婆你想哪去了?我遇到沈毅晖的时候,外公可还好好在家呢,什么都没发生。”

“那、那你怎么……”

“外婆,我是真的喜欢沈毅晖,他长得多好看啊,而且目前看来,他人品很不错的对不对?”

“唉呀你这孩子,就算喜欢,你们可以先谈着,了解一下,不能这么着急啊!刚才你爸爸可说了:人家部队在搞结婚政审,这算什么?说风就是雨,把外婆吓得,还以为又是你那后妈要怎么算计你呢!”廖淑怡嗔怪地用食指轻轻戳了戳林曦额头。

林曦撒娇道:“那外婆你同意不啊?”

廖淑怡皱着眉,细细回想那天沈毅晖来家里的情形,说道:“那男孩子看着是挺不错的,也不知道他家里什么情况?他父母……哎哟,这事情不行!哪有这样的?双方家长都没见过面,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太急了!”

林曦眨了眨眼:“外婆,你要对比一下,沈毅晖是不是比梁建国好?再想想我在孙家的地位,我那个后妈汪莹,她能让我嫁给好人吗?要是双方长辈见面互相了解,那就得我爸和汪莹出面,这事,十有八九可成不了!”

廖淑怡楞住,看了看周围,如梦方醒般长长叹出一口气:“你说的对,外婆一时着急,都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昔了啊!可是……”

她红着眼圈,抬手抚摸林曦乌黑柔顺的头发,哽咽道:“你还没长大啊,才十七岁!”

“外婆,我今年十八了。阿秋婆说我妈妈十八岁出嫁,外公娶外婆的时候,你俩一个十七岁,一个才十五!”

廖淑怡哭笑不得,轻拍她一下:“这个阿秋,什么都跟小孩子说,如今可是新时代新社会,不一样的。”

“就是新社会法律规定的啊,十八岁可以结婚了。外婆,如果你和外公不同意,那我去和沈毅晖说。”

“迟了。你爸爸刚才说,是结婚政审,都问到他那里了,还跟他保密,说明沈毅晖既不是他手下的兵,也受上头重视着,你的关系跟你爸那边,不会受外公外婆影响,这事就成了的。你爸爸今晚过来,想问那个和你结婚的到底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外婆,我们不告诉他,至少现在不要。”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乐意。嗯,可以让他知道姓沈就好了。”

“你啊。”廖淑怡嗔怪,不过她现在还真关心不着孙庆勇什么心情,自顾愁眉不展:“你突然要结婚,这可怎么办哪?外婆一点准备都没有,你外公要是知道,也会着急的!唉,怎么都是这个命呢?你妈妈当初看见你爸爸,也说他怎么好怎么好,如今你看看,哪里好了?都被他害去了!”

廖淑怡说着说着就想起女儿,眼泪纷纷落下,林曦忙掏手绢替她拭泪,安慰道:“外婆放心了,我绝不会像我妈妈那样。沈毅晖要是敢不好,我们就不要他——婚可以结,还可以离的嘛。”

廖淑怡赶紧伸手挡了一下林曦嘴巴:“什么话都敢乱讲的?以后可不准这样,快呸呸呸!”

林曦照做完,抿嘴儿看着廖淑怡,廖淑怡唉声叹气,又问道:“你真那么喜欢沈……那个沈毅晖?不是因为被梁建国和孙冰雁气的,临时想要这么做吧?”

“外婆,你这是抬举梁建国了,我对梁建国,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林曦认真脸。

从客厅里传来一声响,廖淑怡才记起孙庆勇还在呢,让林曦扶她起来:“那要怎么跟你爸爸说?”

“你就说,你和外公早就认识沈毅……哦,是沈同志了!”

第五十六章 保密

客厅里,孙庆勇把一大碗泡面吃完还意犹未尽,味道确实很美,就是稍微有点咸,估计是小曦掌握不好,盐放多了。他拿起暖瓶倒开水喝,不小心把盖儿掉地上发出哐啷声响,看到廖淑怡走出来,有些尴尬。

廖淑怡问:“够吃吗?不够的话让小曦再给你煮……呃,再泡一碗?”

“够了,我喝点水。”孙庆勇答。

两人重新落坐,孙庆勇喝完水,重提刚才那个话题,廖淑怡淡定多了,如林曦所说的,以需要保密为由,没有告诉孙庆勇实情,还说林曦的对象“小沈同志”,是街坊邻居给介绍的。

孙庆勇没想到,“保密条例”一词,居然由廖淑怡用起来,而且是用来应对他一个革命军人!

他的女儿林曦就坐旁边,看着他前岳母让他受憋屈,小眼神闪闪发亮!

孙庆勇气闷,但拿这祖孙俩没法子,停了一会,他像廖淑怡那样,问林曦一个关于梁建国的问题:

“虽说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但你们也不能这么着急,至少要征求一下父母长辈的意见。你这样,是不是因为梁建国?刻意要做给他看、想争一口气的?”

林曦气笑:“梁建国算哪棵葱?他值得我折腾吗?我小时候觉得他像个哥哥,错误地信任了他,现在他在我眼里,不过是个市侩小人罢了!好了不啰嗦了,孙师长你快回去吧,我外婆早就累了,需要休息!”

孙庆勇脸一板,口气严厉:“在家里要喊爸爸!你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

林曦撅嘴,廖淑怡虽疼惜孙女,很不满孙庆勇,却深知教育小孩子最忌讳什么,此时不是纵容孙女的时候,便对林曦说了句:“你爸讲道理的,就得听。”

然后对孙庆勇道:“我身体不好,今天在外头呆一天确实累了,你就先回去吧。”

孙庆勇只得先离开,走到门口,又不甘心地回头盯着跟过来关门的林曦:“你告诉那个姓沈的小子:想娶我孙庆勇的女儿,趁早滚过来见我!什么东西啊?竟敢绕过我,不经长辈同意就擅作主张打结婚报告,我倒要瞧瞧他有几个胆!”

孙庆勇走后,廖淑怡有点担忧,林曦没心没肺地安慰:“由着他们去,我们就看着好了。”

廖淑怡道:“你外公还不知道呢,他会怎么样?”

“咱们下次去看外公再告诉他,放心吧外婆,外公最疼我了,他什么都听我的!”

“是是是,你外公最疼你了,外婆都不疼的!”廖淑怡郁闷。

“哎呀外婆,你怎么又吃外公的醋?”林曦使出杀手锏,她一撒娇廖淑怡就投降,又气又笑:“你啊,越长大越调皮。突然冒出来这么个急性子,倒是开始像你妈妈了。”

“外婆,我妈妈是急性子吗?阿秋婆说我妈妈可好了,优雅大方、美丽温柔!”

廖淑怡叹气:“是啊,你妈妈非常好。小时候我跟着你外公出国外游学,她的祖母不让我们带她走,亲自教养她,是个标准大家闺秀呢。可惜,后来她遇到了你爸爸,就像现在的你一样,也是急急忙忙地,由你爸爸申请结婚,经过组织同意,就结了婚,然后才来告诉我们……太仓促了,我和你外公都来不及去了解孙家。小曦啊,你可不要学你妈妈,把一颗心全放在他身上……”

“外婆,我知道,我答应你了——我心里还装有外公外婆,不可能完全交付出去的!”

廖淑怡欣慰地看着孙女,笑道:“好孩子!要记着,无论如何首先得爱自己,然后才去爱别人!现在来告诉外婆,沈毅晖家里、父母的情况?”

林曦其实也不是很了解,只能告诉外婆沈毅晖是烈士后代,没有父母了。

廖淑怡讶然,然后又是一阵叹惋:她还期望着孙女能有个慈善婆母,悉心教导,以弥补孙女从小没有亲娘的遗憾。

那边孙庆勇回到军区大院自己家里,见客厅空无一人,诧异怎么都睡这么早,却听到二楼传来叮叮当当声响,像是用锤子在砸打什么,忙大步顺楼梯上去一看,气得大吼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原先属于孙冰雁的那间闺房,在汪莹和孙庆勇吵一架过后,孙兰雁又透露说妈妈要把那屋里的东西给大姐陪嫁。孙庆勇哪里会答应,直接给上了锁。而现在,一群人正围在那个房间门口,拿着工具要撬锁头呢!

这群人里除了汪莹和孙雪雁几姐弟,还有从部队请假回来的孙冰雁,以及梁建国。

孙庆勇双目赤红、脸黑如锅底,气急败坏说不出话,倒不是因为这些人眼皮子浅想要那屋里的东西,此时就算那屋里空空如也,单凭他亲手挂上了一把锁头,谁敢撬下来,就是无视他的威严,挑战他的地位,怎不让他痛恨!

一群人都被孙庆勇吓了一大跳,专心撬锁的梁建国还被砸到手,流血了,孙冰雁惊呼,一迭声喊妈妈快拿药箱来。

汪莹却暂时顾不上他们,她赶着迎上去跟孙庆勇解释:“冰雁身体不舒服,她们团长同意她回家吃药休息……孩子生病发烧了,想住原来的房间,我这不就,钥匙找不到,只好用撬的。”

孙庆勇看了一眼梁建国,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走过去开锁,推开房门,沉声道:“既然冰雁回来了,也好,现在就把你的东西统统拿出去,半个钟头,这个房间我还是要锁起来!”

“爸爸!”孙冰雁喊着,一串泪珠滴落下来,眼里全是祈求,神情哀伤楚楚可怜。

孙庆勇不为所动,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了,不想再多嘴。

汪莹双手捂住脸哭泣,孙雪雁、孙兰雁孙明雁边喊爸爸边跑过来围着孙庆勇,被他瞪眼喝斥:“都站好!谁敢捣乱,就给我回房间呆着去!”

看见梁建国握住他那根流血的手指头,孙庆勇让孙鹏程去拿药箱过来,让孙冰雁替他包扎。

梁建国不解地问:“孙叔叔,这是冰雁的房间,为什么要锁起来?”

孙庆勇反问:“谁让你这么干?跑我家来撬锁,你倒是下得去手!”

梁建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冰雁回来了,就过来看看,阿姨说房门钥匙找不见了……对不起孙叔叔,可是,这房间有什么问题吗?那让冰雁住哪里啊?”

“这个不用你担心,冰雁有住的地方,她妈妈会安排好的。至于这个房间,从今儿起是小曦的,谁都不能进!”

“小曦不是一直住那边那间吗?为什么突然换过来?”

孙庆勇指了指房间里的钢琴、大床、大衣柜、梳妆台:“这些,是一位已经去世的妈妈为女儿准备的,本该是小曦十岁到十八岁时期使用的家具。可一直都让冰雁在用,这对小曦不公平,她今年十八岁了,若再不换过来,等小曦也要出嫁,那得多遗憾?你明白了吗?”

梁建国有点懵,孙庆勇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为父亲,我对小曦有所亏欠,但她是我亲生女儿,我怎么会真的不管她?我会尽量弥补她,凡是属于她的东西,只要我知道的,一定替她找回来!”

说完,孙庆勇再催促一声,让孙冰雁快点收拾,然后走回自己的卧室,汪莹已经哭着先跑回去了。

梁建国站在门边,脸上表情逐渐平淡,眼神却有些莫测,侧转头看了看扑倒在床铺上痛哭不止的孙冰雁,他对抱着个药箱的孙鹏程摇摇头,抬脚大步往楼下而去。

他以前经常往来孙家,但孙冰雁的闺房从未涉及,只在那次之后,与孙冰雁意外地有了实质的男女关系,才能进入她的房间,当时只感叹她会生活,闺房布置得如此豪华漂亮,因为林曦都没告诉过他什么,所以纵使有所猜测,他也自然而然地觉得,谁能使用,那就是谁的。

其实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他并不在意。

但今晚被未婚妻和准岳母骗过来开锁,还要他想办法请个车子来,说是反正也快结婚了,一会就先运点冰雁的东西回去,这个没什么问题啊,他乐意照做。

可准岳父却亲口说这些都是林曦的!假设他听汪莹母女的话把东西弄走,然后准岳父再追着赶着他还回来,那岂不是……这脸得丢多大?心里的感觉真是无法形容,简直糟糕透了!

梁建国走到外面打发走他请来的汽车,自己吹着冷风散步回家,要清醒一下,却又想起了林曦,想到她威胁他:不归还盒子就检举你!

他忍不住笑了:天真的小丫头,怎么这么可爱呢?如果她能扳倒他,那要把她的保护伞、她的父亲大人怎么办?

梁建国迎着冷风喟然叹息:其实他也不舍得林曦,从小就很喜欢的,只可惜,她有那样的外祖,自家父母多少有些顾忌。

但关老发话,孙梁两家姻亲最好别断了,母亲就给他选了孙冰雁,孙冰雁和林曦是完全不同的类型,艳若桃李,热情如火,梁建国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拔!

他把林曦丢了、忘了,今天还险些冒犯准岳父、做出更丢脸的事情。

可见情色是个很厉害的东西,色令智昏啊,梁建国觉得,他真的应该好好清醒清醒。

第五十七章 婚假

孙冰雁伤心痛哭,正等着梁建国前来抚慰,却听小弟说他已经下楼离开,不由得又急又恼,追赶出去,梁建国早没影了。

汪莹被孙庆勇在准女婿跟前落了面子,气急败坏,还得庆幸今晚孙老太太把她亲娘和她表弟、表弟媳请过孙家院子那边去做客,否则更加难堪,夫妻俩关起卧室门大吵,这种情况在这个家里极少发生的,外面几个孩子有点吓着了,哭的哭喊的喊,今夜看来是无法安宁了。

今夜林曦却睡得特别好,大概是白天在街上走得累了,也或许是因为外婆平安无事,还有终于把她和沈毅晖的事告诉了外婆,总之就是感觉轻松,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早,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看了看床头闹钟七点半,心里有点奇怪:大冷天又是下雨天,外婆一般都不干涉她睡懒觉的,今儿是怎么啦?一大早赶她起床。

无奈地伸了伸懒腰,舍不得离开暖暖的被窝,冲着门道:“外婆,我起来了,我这就穿衣服了。”

门外传来阿秋的声音,还特意压得低低的:“小曦啊,开开门。那个、那个贵客来了,外婆说是……哎呀,是沈同志啦!”

林曦唬了一跳:什么?是沈毅晖?他疯了么?大清早地就跑来她家!

赶紧撑起身朝自个卧室打量一番,上次被孙明雁和孙兰雁搞突然袭击,现在她可小心了,看看并没有什么不符合当前时代的东西,这才下床趿着拖鞋跑去开门。

阿秋一手拎个大暖壶,一手端着脸盆进来,脸盆里是林曦的毛巾和牙刷牙缸,她小声催促:“沈同志陪外婆走到后边小院参观去了,我才赶紧上来的,快快洗漱、梳头,咱们就下去!”

林曦道:“阿秋婆不用这样,我下去卫生间里洗就好了嘛。”

“不好!我可听见他和外婆说话了,说是你的结婚对象,对不对?那是我们家娇客了!你得让人家一眼看见就是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却怎么能当人家的面进卫生间去又洗又刷,像什么话?!”

林曦没法理解阿秋这个想法,抗议道:“那谁不上厕所啊?早上刚起来,你不会不让我上厕所吧?”

阿秋顿了一下,转身要走:“我去给你拿个痰盂来。”

“不要!”林曦赶紧抓住她,哭笑不得:“让我下楼吧,我和他早就认识了,没有关系的,没必要搞这套假模样。”

“早认识了,真的?”

“嗯!”

“哎哟……那行吧,那你也得把头发梳梳好、打扮齐整了再下来,可不兴像平时我们自己人那样,随便挽个髻儿、套件宽袍子就下楼!”阿秋妥协。

“好好好,我知道了。”

林曦一边穿衣裳一边问沈毅晖是怎么进来的?阿秋说:“我昨晚在厨房和好了面团,今天要来蒸馒头的,你外婆就没反锁大门,我拿着钥匙可以开门进来。大清早赶过来一看,有个穿军装的站门外头,把我吓着了——你外婆不是刚放回来么?真怕又出事儿!年轻小伙看我开了门,自己走来跟我说他是这家客人,那我就赶紧上楼喊你外婆起来啊,然后你外婆请他,他才进屋。哎唷,两个人一见面就讲得好好的……我也很满意,这年轻人长得真是好俊俏好俊俏!和我们小曦好般配哟!”

林曦:“……”

阿秋婆,那句“好俊俏”,觉得你应该当他的面去说才对。

林曦下楼洗漱,沈毅晖和廖淑怡还在后院闲话,林曦从卫生间出来想过去看看,沈毅晖扶着廖淑怡却回屋了。

廖淑怡面带笑容,看样子对沈毅晖真的挺满意,忙着问阿秋粥熬好了没,可不可以吃早饭了?看见林曦就道:“你啊,要向毅晖学习,年轻人不要睡懒觉,应该早起锻炼身体,精神也更好些。看看毅晖多有朝气,哪像你这样啊。”

林曦答应一声,有种不妙的感觉,外婆以后可能不准她睡懒觉了,都怪沈毅晖,没事这么早跑来,是要彰显他比她勤快?真是,谁要跟你们当兵的比较,那也比不过啊!

腹诽着,露出个笑容和沈毅晖打招呼:“你好早啊,部队里不忙的吗?”

沈毅晖早看出林曦内心所想,没什么表情地答道:“我有三天婚假。刚才和外婆谈过,外婆都同意了:我和你是革命伴侣,要共同进步建设祖国,勤俭节约一切从简,部队也有人要结婚,首长建议一起办婚礼,这样更节省还更热闹。你说呢?”

林曦瞥他一眼,又看看外婆,很快点点头:你们都谈过了同意了,还问我的意见?反对有用吗?

沈毅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又乖又傻的样儿,越看越有趣,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难怪容易吃亏。

林曦此时想到外公,又记起孙庆勇昨晚放话,好歹人家也是父亲呢,就说道:“外公那里,还有孙……”

沈毅晖道:“等会我们就去看外公,和外公吃顿饭,你要买什么东西先列出清单,下午我陪你一起买齐了,晚些再回部队,明天举行婚礼。军区司令员当证婚人,邀请各位首长和战友们观礼,其中就有孙师长。我们举办的是革命婚礼,简单朴素,孙师长身为革命军人应该赞成,不会要求我们奉行什么繁文缛节。”

意思就是,他沈毅晖不会提两瓶酒一条香烟上门去认老岳丈。

可他却宁愿跑看守所去探望林思贤这个资本家外公!

一来就干脆利落直接站队,不带一丝含糊,这家伙还真是,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孙庆勇还在那等着收拾他呢!

林曦抿着嘴忍住笑,飞快地朝沈毅晖看了一眼,这眼风在沈毅晖视角却是含情带笑好不撩人,心脏不受控制又跳得急了,耳尖微烫,沈毅晖垂下眼眸:怎么就是抵挡不住这个傻妞呢?

廖淑怡已经走进厨房,阿秋打开蒸笼捡出蒸熟的馒头,厨房里白雾缭绕,两个人嘀嘀咕咕着什么,阿秋笑得好高兴。

第五十八章 嫁妆

吃完早饭,已是八点多钟,此时上班、上学、外出做其它活计的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巷子里显得安静空旷,冷雨依然下着,沈毅晖走出去把停在稍远处的吉普车开过来接林曦和外婆。

阿秋用个干净面袋装了二十个白胖胖的馒头,让林曦带给外公,林曦觉得太多了外公一时也吃不完,廖淑怡说:“就带上吧,他和别人同住,总不能自己吃,却让别人看着,多不好?”

林曦想想也对,就提着个馒头袋子上了车。

车上,廖淑怡歉疚地叹气:“毅晖和小曦,你们这么着就结婚了,可是外公外婆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嫁妆给小曦,对不住你们两个孩子了啊!”

林曦道:“外婆,你跟我们说这些做什么?这么客套的话,我都不懂怎么回答。”

廖淑怡:“成家了就是真正的长大了,客套、人情世故,你都要学着些。”

“不学这些行吗?”

“不行,要学。”

“外婆!”

“哎呀你看看你这孩子,这样子哪里好意思把你嫁出去哟!”

沈毅晖从后视镜看了眼朝外婆撒娇卖萌的傻妞,唇角微翘,说道:“外婆,小曦不需要嫁妆,我也没给彩礼,我们是新式婚姻,会一起学习共同进步,您不必担心的。”

廖淑怡:“诶,好、好。”

暗道话是这么说,可心里总有欠缺啊,不舒坦。

到看守所见着林思贤,他的伤又好了很多,精神气色都挺不错,因为要探视,还要一起吃顿饭,陈志明做了安排,他这次单独在一个光线明亮的房间里,正躺靠在床上看报纸,林曦挽着外婆进去喊外公,他一激动立刻要坐起来,廖淑怡忙制止他,林曦走上前扶着他,沈毅晖也过去帮忙,给他加了两个枕头垫背后,半躺靠着说话。

一家人又可以团聚小半天,围坐在一起谈说几句,林曦和廖淑怡就发现:原来林思贤已经知道沈毅晖和林曦结婚的事情了。

林思贤笑着对廖淑怡说:“毅晖来看我三次了,我知道他很好的,只是,我们的宝贝还这么小,有点舍不得。”

“谁说不是呢?”廖淑怡也叹气,爱怜地看着林曦。

林曦以手支颌伏在外公床沿,眼波流转,锁住了站在对面来不及收回目光的某人,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

沈毅晖轻咳一声,郑重说道:“请外公、外婆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对林曦好,我们一起孝敬二老,你们没有失去林曦,只是多了一个孙婿!”

“好,真是好孩子!”林思贤和廖淑怡感动得热泪盈眶。

林曦咋舌:咦,这个人,还会煽情,不简单哪!

接下来沈毅晖简要地说了一下上次提到的林思贤捐物资支援抗日之事,目前还在调查中,已知的情况是:当年与林思贤接触过的董宝棋同志已经牺牲了,但他留有一些笔记和帐薄,由他的亲属呈交国家,现在就寄希望在这些笔记帐薄上。革命战争中烈士们留下的手札很重要,由国家保密机关严格保管,一般情况下是不能随便翻寻的,除非特别需要提出申请,再经相关部门相关领导层层批准才行,按照正常程序走下来得等一年两年都有可能,还不一定能找得到,难度非常大……不过现在已经有些眉目了,还需耐心等待。

林思贤忙表示他有耐心,只要希望在,他都等得起的,让沈毅晖根据情况量力而行,不要着急,千万不要激进。

十一点,有人送来一个饭店专用的铁皮大食盒,是沈毅晖预先订好的午餐,打开来,里面是六样菜肴,还有米饭,还冒着热气。

沈毅晖把一张小圆桌移到林思贤床边,林曦摆上饭菜碗筷,食盒还里有酒盏和一瓶酒,她也给摆上,往杯子里斟满酒,外公不能喝,闻闻香味也好。

简单的酒宴,即是全家团圆饭,沈毅晖从今起就加入了这个家,他举杯依次敬过外公、外婆,林思贤红着眼睛感慨万千,不顾伤病轻轻抿了两口酒,和廖淑怡一同给孙女、孙女婿送上无尽的祝福。

四口人的家宴吃了一个多小时,不热闹,却温馨安宁、和乐融融。

得知林曦和沈毅晖还要上街采购,然后回部队准备明天的婚礼,林思贤就催着他们快走,抓紧时间买东西,特意拉着廖淑怡停留一下,叮嘱她从郭仁义那拿钱给林曦,廖淑怡转述沈毅晖的意思,说在部队办婚礼,好几对新人呢,部队统一安排了,这就不好带太多东西,最后夫妻俩商量,决定就按沈毅晖所说的,先跟别人一样规格,一切从简,要想给他们添置什么,等结婚以后再说吧。

不过有一样廖淑怡是一定要做的,那就结婚用的喜被。

百货大楼不是没有大红绣花缎面被套,但与从前的工艺差了很多,不够精美,也不够喜气,廖淑怡想要绣着龙凤呈祥、花开牡丹的被套、床单,还想要绣有百子图的帐子,反正晚上睡觉的时候没人看,新婚小夫妻哪怕只用上一次两次都好啊,这可是很灵的。

廖淑怡虽然受过新式教育,但对老祖宗的一些传统仪式还是很推崇很相信的,她和林思贤新婚就有了林乔,林乔和孙庆勇也是结婚没多久就怀上林曦,而她们的嫁妆都少不了一副百子图挂帐。

至于为什么挂了百子图都没生儿子?这个不在廖淑怡考虑之内,反正有得生就对了,她倒是没有重男轻女,相反,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和孙女都是非常棒的,跟别人家男儿比毫不逊色!

刚才出门的时候,廖淑怡已经叮嘱阿秋赶紧去寻买,这些旧式嫁妆目前不被看好,但还是有人在绣制,小作坊隐藏在巷弄里,也只有她们这样年龄的人能找得到。

廖淑怡体弱逛不了街,沈毅晖和林曦先把她送回家,再开着车子往百货大楼去,百货大楼的商品基本上都一个样,两人就直接去了陈志明爱人郑秀红所在那一家,打算在那里买齐东西,不用浪费时间了。

车子里只有两个人,忽然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林曦坐在副驾位上看了看沈毅晖,人家一本正经开着车不理她,林曦撇撇嘴,从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朝他晃了一下:“喏,这是你托陈志明给我的聘礼,我数了数,连票带钱得有小一千呢,很不错了。我外公外婆的意思,也会给我置办一些嫁妆的哦。”

她要先打个预防针,以后家里忽然出现这样那样东西,他也不会太奇怪。

第六十章 财迷

沈毅晖结的帐,他下车的时候手上也拿了个包,等两人再回到车上,他直接把那个包交给林曦:“我平时用不到钱,这两年攒的都在这。其它的在京城家里,对了,海市这里有两个房契,回头给你。”

林曦惊讶:“你是地主老财啊?还有房有家的。”

沈毅晖道:“不是地主老财也得有住房吧?祖父和叔祖留下两处祖宅在京城,外祖家三处,海市两个院子,大的租给了街道办,小的那个比较精致,改天带你去看看。”

“好啊好啊!这么多房子,发财了哟!”林曦想到几十年后的房地产,仿佛看到一堆堆金元宝,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沈毅晖不理解:房子而已,动也不能动,卖了不值几个钱,发什么财?

原来自家傻妞还是个小财迷,难道真如老话说的那样:龙生龙凤生凤,资本家出身的孩子就爱钱财?

唉,不管了,财迷就财迷吧!

手上有侨汇券,沈毅晖问林曦要不要再去一趟华侨商店,买点她想吃的东西,他知道像于小琴那样家庭的姑娘平时都爱吃华侨商店卖的进口食品,林曦未必就不喜欢,但林曦想着跟沈毅晖一起逛商店,买什么东西他都看见,到时不好做弊,就借口说怕时间来不及了,先回家,改天有需要再来。

这点又让沈毅晖很窝心:还分得清轻重缓急呢,自家小财迷就是好!

两人回到家,廖淑怡和阿秋已准备好了一个皮箱和两个大包袱,皮箱里是给林曦换洗的几套新衣裳以及一些女性用品;另一个里面装着一套崭新的喜被,还有郭家送的一床挺贵的提花羊绒毯,喜被和毯子里都藏有红封包。

廖淑怡拉着林曦贴耳叮嘱,林曦瞬间脸通红像染了胭脂,沈毅晖瞧见,虽然觉得很好看也不敢多注目,假装不知地悄然移开眼睛,虽然没经历过,但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外婆在教导傻妞呢!

今天郭大福上班,杨敏珍休息,中午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帮忙做饭,阿秋和廖淑怡就专门缝制新棉被,郭仁义下了晚班匆匆赶来,乐呵呵跟林曦和沈毅晖提前贺喜,大家围桌吃了顿饭,廖淑怡虽然难舍,但不想让两个孩子走夜路,催着送他们赶快上车返回部队。

小鑫和小磊看到廖奶奶把小曦姐姐送到沈毅晖身边,然后沈毅晖接过小曦姐姐的手就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要走掉,而廖奶奶和自家奶奶都红了眼睛,小兄弟俩感觉不对劲儿了,不约而同地,通通通追到门口,一个抱住林曦的腿不让走,一个使劲想推开沈毅晖,小鑫还冲沈毅晖挥了挥小拳头,咬着下嘴唇做出个威胁的表情!

这个突然冒出的小插曲引得大家都乐了,气氛瞬转轻快,杨敏珍笑着来牵儿子,两个小家伙却不放手,林曦跟小兄弟俩约定过两天就回来,让他们乖乖在家等着,又示意沈毅晖打开自己身上的挎包,沈毅晖伸手进去掏出两包奶糖,就一人给塞了一包,小家伙要接糖果,不得不放了手,两人趁机脱身,在一片笑声中上车离开。

从市区到部队一个小时车程,不堵车的话可以快些,今天不知为什么路上有些拥堵,车开得很慢,走走停停蜗牛似的,林曦和沈毅晖倒不觉得烦闷,两人聊着天儿,多数都是林曦在说,沈毅晖负责听,偶尔发表一两句评论,这样竟然也聊得上了瘾似的,浑身暖呼呼都不觉得冷,时不时看一眼暮色中小嘴喋喋不休、脸儿红润润仿佛透着莹莹光晕的林曦,沈毅晖甚至想着路再长点也无所谓。

一对准新人在路上逍遥自得乐不思蜀,丝毫不知道,此刻军区司令员和政委正坐在办公室里一边煮茶,一边谈论他们的事情。

钱政委说道:“关老电话里发大火啦,怪我们封锁消息,是刻意要瞒着他!唉,他老人家火眼金睛哪,瞧出来了!”

崔司令摊摊手:“我能怎么办?两边都得罪不起!要怪就怪那小子,他不爱关老的外孙女,非得另娶一个,我们要是不顺着他,他不讨老婆了咋办?还有我那师姐,外加其他几位不管三七二十一都知道压着我——啥都别说,必须一定让这小子把媳妇儿娶到手!合该我倒霉吧,把这小子抓手里不放,早放回北边,让老贺去操心好了!”

“你舍得吗?现在说这话。”钱政委好笑:“毅晖是个奇才,看看他这么神速建起这支特殊队伍,短短时间内立功无数,解决了我们多少问题?”

“谁说不是呢?老贺成天一有空就冲我鬼叫鬼叫,讨债似的,我懒得理他。这小子不错,能够安安稳稳呆着,不过他这回可赚到了啊,我们给他娶上媳妇儿了,还是我们军区的姑娘!哈哈哈……听说孙庆勇好几个闺女,这个是前房的?怪不得这小子看他老岳父不顺眼,有了后老婆就不管前房孩子,到哪里都说不通!这相片上也看不清,不知道姑娘长啥样?”

“今晚把人带回来,明早咱们就能见到了。孙庆勇长得一表人才,他闺女应该不差的。”

“那就好,得跟毅晖般配。你说,关老的外孙女是不是长得不够漂亮?让这小子嫌弃的,连他关爷爷的面子都敢驳?”

钱政委抿一口茶,说道:“你忘了?关老这个外孙女生病了,据说是很多种病——心脏、脑子、呼吸道……好像不适宜结婚的,结了婚生孩子可能有危险!”

“嘿!这样肯定不能娶的啊!”崔司令员将茶盏一顿:“毅晖是军人,要上前方打仗冲锋陷阵的,本来就没什么时间顾及家庭,再娶个弱不禁风的放家里牵肠挂肚?怎么想的?关老……他不是很疼这小子的吗?”

“关老再疼毅晖,抗不过亲外孙女啊,听说这个孙女很喜欢毅晖,要死要活的,她不顺心就发病,发起病来会出人命!”

“这个说不通!”崔司令员将杯里的茶喝光,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反正婚事已经定了,我也问心无愧,其它的,管不着了!”

钱政委愁眉苦脸:“可不能不管啊,关老这时候到海市来,不仅仅是休养小住这么简单,惹着他,往咱们军区一巡,然后往上弄个情况汇报,给我们落几句不该的话,就够我们受的!”

“唉,你说这事闹的,想想辙儿吧!”

第六十一章 邻居

八点多钟,沈毅晖和林曦才回到部队。

沈毅晖之前一直住在营区单间宿舍,突然决定结婚,连他自己都未曾料到,觉得住房问题不好解决,因而没有提交申请,想着先把婚结了,其它事情过后再说。

但上头领导却很体恤,他结婚申请批复下来的同时,直接分配给他一套两室一厅,昨晚他和几个战友连夜打扫清洗干净了。

沈毅晖的车子刚驶入部队大门就被注意上了,此时车没停稳,立刻围过来一群兵哥哥,倒是没有起哄,个个笑嘻嘻的,嘴里喊着:“回来了回来了”、“欢迎欢迎”、“我们来帮忙”、“对,就是来搬东西的”……一双双眼睛却探照灯似地直往汽车副驾位上看。

林曦猜到这些人是沈毅晖的战友,而且是比较亲近的,就打算把头上的大围巾取下来,因为路上风大,特别是越往郊外越冷,她用围巾把整个头包起来只露半张脸,总不好这副样子见人。

沈毅晖却说:“不用理他们,明天自然就都认识了。”

他先下车,顺手拉开后座门,对他的战友们道:“张平、王虎几个跟我们搬东西上楼,周清和李玉堂去还车,后座中间那个纸箱,里面有些东西,当你们今晚的宵夜——赶紧地啊,熄灯号之前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

廖淑怡和阿秋婆听沈毅晖说部队分有房子,她们想着帮忙的人肯定不少,就给准备了几斤糖饼花生瓜籽,交待他拿给战友们吃,林曦用个纸箱装起来,趁她们不注意在底下垫了半箱子的面包蛋糕、火腿香肠、午餐肉、牛肉条、卤鸡腿、方便面,这些都拆掉标签重新用保鲜袋包装,挺大一个纸箱子,估计够他们啃一晚上了。

听说有吃的,一群人顿时激动起来,顾不上看新娘子了,立刻行动,这边几个刚把东西搬拿下来,那边车子嗖一声就窜出去没影了,这速度,饶是林曦看过不少警匪片里的镜头,也不得不叹服。

需要搬拿的东西有十来件,都是绑扎收拾好的,衣服棉被和一些日常用品,两个皮箱三个大包袱四个纸箱三个网兜,新铝桶、脸盆里也装满东西,林曦和沈毅晖商量过,缝纫机自行车等暂时不带来,先留在海市家里放着。

六个兵哥哥扛的扛提的提,两手都没空着,健步如飞,沈毅晖只拿到两只桶和一摞大大小小的搪瓷盆,到宿舍楼还有一小段距离,林曦空手都跟不上他们脚步,沈毅晖只得慢下来等她,当她气喘吁吁爬上四楼,兵哥哥们早已放好东西,人都跑不见了。

两室一厅所有电灯都亮着,水泥地板,粉\白的墙刷着淡绿色墙裙,家具极少,窗帘都还没挂上,显得空空荡荡,却也干净敞亮,林曦走去看了看厨房和卫生间,意料之中的窄小,但目前年代,这样的条件已经非常不错了。

两个房间不分主次,都一样宽,左边那间放了张双人床和一个衣柜,就当做主卧了,另一间也摆着张单人床,铺着军被,还有一套桌椅,这是书房兼客房。

外面厅里有一组木制沙发、茶几,摆放点杂物的立柜,还有个圆桌和六七张小方凳,这算是客厅、餐厅二合一了。

茶几上摆着两个绘有红双喜的暖瓶和一套印花玻璃杯,立柜、圆桌上也放有些红红绿绿的脸盆和包装盒,林曦和沈毅晖一起看了看,上面贴有红纸写着名字,都是战友们和其他家属提前送的结婚礼物。

正看着,有人敲门,沈毅晖去开门,进来一男一女,三十岁左右,男的五官端正穿着军装,女的穿碎花棉袄梳着麻花辫,身材微胖皮肤白晰,笑咪咪的脸上戴副眼镜,斯文秀气又福相,沈毅晖介绍说这是对面邻居,王福林王副团长和他的妻子,姓方,是位老师。

林曦打招呼:“王副团长好,嫂子好!”

王福林憨笑着点点头,方嫂子说:“哎呀,这就是林曦妹妹啊,长得可真漂亮!我叫方丽芳,我婆婆包了饺子等你们呢,已经上锅煮了,走吧,马上就可以吃了。”

“嫂子太客气,我们在市里吃了晚饭来的,就不用了。”林曦说。

方丽芳拉住她的手:“市里离这多远啊,走回来早该饿了。再说这边军区特别冷,晚上不吃点热乎东西可不行!”

王福林不多话,只朝沈毅晖做手势:“兄弟,带弟媳过去吃点热食,我妈包的饺子,好吃!”

沈毅晖看了看林曦,想想这屋里还没开伙,要煮东西也是麻烦,便点头:“那就劳烦婶子和两位哥嫂了。”

“劳烦什么?远亲不如近邻,咱们做邻居的也就这点好处。”方丽芳笑着,拉林曦往她家走。

王福林母亲六十多岁,笑容和善,是个勤快利落的农村妇人,来部队帮忙看孩子,王福林和方丽芳大儿子五岁,小女儿二岁,活泼聪明,非常可爱,林曦事先不知道他们,没准备有礼物,想着等过后再补吧。

吃完饺子,林曦帮忙收拾碗筷,方丽芳在厨房里悄声问她:“今夜沈兄弟还得到外面去住一晚,你一个人住个屋怕不怕?要不嫂子过去陪陪你?”

林曦道:“你还得照看孩子呢,一个楼里有什么好怕的?我没事,嫂子放心吧。”

“那行,那你好好休息,明早我再过去帮忙。”

“好的,谢谢嫂子。”

从王家告辞回来,林曦打开一个皮箱,拿出几块颜色素雅的窗帘布,让沈毅晖先这么挂到窗上去,也挺漂亮的,等明天过后有闲空了再重新缝制弄好。

两人又商量着要把今天买回来的各样东西归置一下,却听到熄灯号响起,沈毅晖得回营区宿舍去,让林曦也不要忙活了,先休息好,留着等明天再弄。

林曦答应着,送他走出去,等关上门,她又自己摆弄了一个小时,琢磨着从空间里掏出不少琐碎不显眼的小物件,粮食等各样食品也拿出来些,料想沈毅晖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

第六十二章 阻拦

第二天清晨,没等起床号吹响林曦就起来了,外婆千叮万嘱,她自己也知道轻重,定了闹钟的,刚洗漱好,就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打开门,是对面的方丽芳,还有两位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方丽芳给林曦介绍,是楼下的邓红梅和楼上的赵雅萍两位嫂子,一起过来帮忙的。

林曦将人请进屋,互相问候,大家就商量着做事,贴大红喜字,把喜糖喜烟拆开摆盘,昨夜林曦是从空间里拿棉被铺床睡觉,早上起来直接就收进去了,大家以为她是睡的单人床,这会就把新买的棉被打开铺将起来,外婆说的新婚洞房一定要睡、过后要收起不让人看见的那套棉被,林曦收好了,只把在百货大楼买的拿给嫂子们铺开。

因为是集体婚礼,九点钟要在军区大礼堂进行一个仪式,擅长打扮的赵雅萍看了看林曦身上穿的米黄色列宁装,黑色中跟皮鞋,点头认可,说到时再替她把头发重新梳一遍,辫梢扎两根红丝带,就是漂漂亮亮的新娘子了。

邓红梅去厨房捅火炉子烧开水灌暖壶,把厨房用具整理了一下,赞叹林曦娘家想得周到,锅碗瓢盘整套全置办齐了,林曦不好意思说那是郑秀红帮忙买的,自己和沈毅晖只是过去搬了回来。

大家都没有吃早饭,起床号吹响,表明饭堂也开门了,方丽芳要去打早餐,她家虽然有婆婆煮食,但两个小的挺缠人,平时忙不开了都是去饭堂打早餐吃。

林曦从纸箱里翻出食品袋装的一块五花肉、两包挂面和一小袋白米,以及酱醋油、辣椒、咸鸭蛋、萝卜干,说道:“不用去了吧,这时候饭堂人多,挺挤的,咱们可以自己炸个酱,煮面条,想喝粥也行,有咸菜。”

赵雅萍有些意外地再次打量一下林曦:“没想到啊,咱们娇滴滴的新娘子是个会过日子的。”

方丽芳笑了:“不然你以为呢?新郎官什么人物?他看上的姑娘能一般么?”

林曦谦虚两句,又被她们打趣,邓红梅自靠奋勇道:“我来做吧,我炸的肉酱最好吃了。哎唷这萝卜干真好,炒一下香香的,包管能馋得你们流口水!”

果然过不了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诱人的香味儿,炸酱面很快做好,几个人吃得赞不绝口,邓红梅煮好面条就跟着熬米粥,开锅时候一屋子浓郁米香,引得赵雅萍直嚷嚷:“邓红梅你煮的啥粥啊,怎么这么香?不行,撑死我也要再喝碗米粥!”

邓红梅乐了:“这是米好,林曦妹妹拿来的应该是特质米。”

林曦拿的是香梗米,不好解释太多,就随意点了点头:“是的吧,朋友送了几斤特质米供应券买回来的。”

赵雅萍道:“这香味儿,我家小宝要是起来了就好了,他可爱喝粥呢。”

林曦道:“可以给他留一碗啊,要不你拿点这个米回去吧,再熬给孩子喝。”

“不用,我上去看看,他要是起床了就带过来喝点。”

“好啊。”

赵雅萍当真跑回去抱来她两岁的儿子宝儿,林曦让邓红梅也喊来她的一双小闺女,加上方丽芳家的两小只和王婶子,新房里顿时热闹非凡。

差半小时九点正,也没见沈毅晖过来,方丽芳和赵雅萍三个都是婚礼筹办组的,专门负责林曦,新郎不来,她们就直接把新娘子护送到礼堂去。

半路上却被人给拦住了。

林曦不屑地看了看拦在面前的一堵人墙:孙庆勇、汪莹、孙冰雁,梁宝林夫妇和梁建国。

这些人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她是个什么怪物,梁宝林夫妇脸上满满的难以置信,汪莹和孙冰雁眼里更多些忌恨,孙庆勇紧紧盯着林曦,表情变幻莫测。

林曦要赶时间,不得不搭理一句:“你们这是干什么?我今天可没有邀请你们!”

梁建国先跳出来,一脸急色,语气里充满恳切祈求,仿佛他眼前的林曦多么想不开,下一秒就要投河自杀了:“小曦!你可不能做傻事!跟我回去好吗?你有任何要求、想做什么,我全部都答应!我说真的,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孙冰雁忽然推了梁建国一下,梁建国一个趔趄,被他妈妈扶住了。孙冰雁松开紧咬的嘴唇,眼泪汪汪说道:“林曦!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不觉得卑鄙无耻吗?你竟然要抢……”

“冰雁,住嘴!”

孙庆勇喝了一声,沉着脸走上来伸手想拉林曦:“小曦,你跟我过来,我们谈谈!”

林曦还没动作,赵雅萍已挡开孙庆勇的手:“对不住,请问您是?”

汪莹跟过来:“我们是林曦的父母,这个婚姻我们不同意,要跟她讲讲道理,请你们让开!”

赵雅萍瞪大了眼睛,方丽萍和邓红梅也很惊讶。

林曦对她们说道:“嫂子,这个女的不是我母亲,如果非要扯关系,那只能说是后母,男人的后老婆有几个善待前头孩子的?相信你们会理解。何况,现在是新时代,婚姻自由,父母能干涉吗?”

三个军嫂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方丽芳扶了扶眼镜道:“说得对,婚恋自由,父母肯定不能干涉的!”

邓红梅鄙夷地扫看汪莹:“我就说嘛,是什么样的人家,舍得让闺女自个儿嫁过来,连个陪同的都没有,合着是晚娘当家呢!”

汪莹气得脸发青,看看旁边的梁副市长和板着脸的孙庆勇,只得隐忍下来。

赵雅萍对孙庆勇说道:“您也是我们军区的首长吧?那您应该知道今天大礼堂要举办集体婚礼,这眼看时间就到了,少一个新娘,其他人都结不成婚,请你们让让,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好吗?”

孙庆勇和梁副市长对视一下,口气尽量和缓道:“三位同志,我就和我女儿说几句,五分钟,可以吧?”

五分钟倒是不多,三位军嫂一致看向林曦征求她意见,林曦不想多费口舌,对孙庆勇说道:“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的女儿吗?你户口本上有我的名字吗?汪莹把我扔到山区、想斩断我所有筋脉置于死地的时候,你帮着她,你说你无能为力。今天沈毅晖要娶我,让我成为光荣的军属,开始新的生活,你有什么理由、什么权利、什么脸面阻拦?你说啊!”

面对林曦带着仇恨的目光,孙庆勇胸口蓦然一痛,脸色煞白,全然忘记自己急赶着过来是要干什么?

第六十三章 结婚

梁宝林见孙庆勇这个样子,皱了皱眉,但又顾及自己的脸面不肯开口,以目光示意妻子,程慧妮眼看汪莹也靠不住了,只得亲自道:“小曦啊,今天就算了吧,这个婚不能结!”

林曦冷冷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这身份……哎呀,总之你配不上沈毅晖!”

“是吗?尊贵的梁副市长夫人,当初你也说林曦配不上梁建国,那梁建国是你生的你随便,你觉得你儿子天下第一好,都无所谓,没人管你!但你凭什么、以什么身份说我配不上沈毅晖?难不成沈毅晖也是你生的?你脸可真够大,你配当沈毅晖的妈妈吗?”

“你!你……”程慧妮被堵得说不出话,羞恼交加,脸涨得通红。

梁宝林忍不住了,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却被梁建国抢了先,梁建国红着眼深切地看着林曦:“在我心里,小曦始终是最好的!”

“梁建国!”孙冰雁紧盯着梁建国尖声喊了一声,随即用力挽住他手臂,转过脸,目光怨毒地看着林曦:

“都不用哄着她,看把她惯成什么样!林曦,你要搞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你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沈毅晖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他是那么的优秀,国家培养他容易吗?不准你毁了他!他有未婚妻的,你凭什么抢别人的男人?”

林曦好笑:“我用不着肖想,沈毅晖的未婚妻就是我,而且马上就是他真正的妻子!孙冰雁,抢男人其实是你的爱好吧?我能有今天,还得感谢你的明争暗夺呢!”

“你……”孙冰雁气得往后一倒,汪莹尖叫,程慧妮惊呼,身后梁建国伸手接住她,却还执着地看着林曦,神情伤痛。

孙冰雁的晕倒引起一场小纷乱,林曦想趁机走人,却被梁宝林拦着:“小曦啊,听梁伯伯说两句,好不好?”

几个军嫂急坏了,赵雅萍直跳脚:“不能再说了,这都十几分钟了,要赶不及了哟!”

一辆军绿色吉普飞驰而来,急刹声尖锐刺耳,沈毅晖从车上跳下来:“林曦!”

林曦绕开梁宝林,朝沈毅晖跑去:“是他们,他们不让我和你结婚!”

沈毅晖一把抱她转身送入车后座,自己跟着坐进去,并不理会梁宝林的呼喊,关门时才冷冰冰扫了一眼那群人,吐出两个字:“开车!”

他要赶时间结婚,没空跟这些人扯掰,不过,想阻挠破坏他的婚姻?这笔帐且记着!

吉普车快速倒车,像来时一样飞驰而去,赵雅萍几个松了口气,赶紧朝礼堂跑,留下一群人呆楞在当场。

他们是搞不明白:关老一同过来的,关老隐忍的恼怒令他们如泰山压顶,孙庆勇对关老做了深刻检讨:都怪自己教女无方,女儿胆大妄为自作主张地偷偷要结婚,但他绝对没有特地给女儿认识沈毅晖的机会,真的不知道那丫头是如何遇着沈毅晖的?

关老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这更加让人难受,梁宝林提议和孙庆勇过来寻找林曦,和她好好谈谈,关老不表态,那就是默认同意了,而且关老一来到军区也立马召沈毅晖谈话,原本以为兵分两路,只要不放人就可以阻止他们结婚的,可现在沈毅晖却赶在最后几分钟把林曦抢走了,这婚,还是结成了哇?

那于小琴怎么办?真闹出人命的话,关老岂不是要怪罪他们?

梁宝林没有心机去大礼堂观礼,孙庆勇是想去的,再怎么说,那是他女儿的婚礼,可是回想林曦那几句话,他完全失去了勇气,整个人仿佛苍老几岁。

他听懂了女儿的责难:怪他做为父亲不顺着她、不满足她的要求,所以她必须嫁沈毅晖!

成为军属,她就可以随军不需要再回黔省,留在海市工作,她买的房子可以直接放在她自己名下!其实这些……早知道她如此执拗,非要这些不可,他就费点心机给她办了又怎么样呢?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现在却是后悔来不及了!

大礼堂婚礼准时开始,顺利进行,台上台下座无虚席,司令员主婚,几位首长致词祝贺、发表讲话,然后是新人们喊口号宣誓,表达爱党爱国忠诚之心,观礼的官兵们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人们的欢笑声吆喝声更是没停过,气氛热烈而喜庆,闹了差不多两个钟头,婚礼圆满完成。

林曦拿到了一张“奖状”,上面写着她和沈毅晖的名字,这其实就是结婚证啊,这个年代的结婚证!

沈毅晖坐在她在旁边,也跟着多看几眼,他见过别人的结婚证,没什么好看的,自己的嘛,好像确实是特别的新鲜耐看。

林曦看够了,小心地卷成圆筒状,轻声道:“这么好看的‘奖状’,我要把它装进像框好好保存,一百年都是新的,然后……”

然后很多年以后,会变成稀罕的古董!

沈毅晖没说什么,也没纠正她这是结婚证不是奖状,心里想着自己上次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一块金丝楠木料,得去找找回来,做像框。

一共有六对新人结婚,关老也参加了这场婚礼,坐在主席台上看着沈毅晖和林曦,目光一惯的严肃锐利,表情却沉静平和,崔司令员和钱政委都拿不准他心里到底想点什么。

中午,崔司令员原本安排了一桌酒席,打算让沈毅晖带林曦给关老敬杯酒,但关老表示还有事不用饭了,临走时让人叫沈毅晖过去说了一会话,却没有叫林曦。

林曦倒是无所谓,她也正好不太敢靠近那个老头,大人物气势威压非同一般,她可能受不了。

关老上车离开后,崔司令员看着沈毅晖快步走到林曦身边,带她往大食堂去了,禁不住叹口气,对身旁钱政委道:

“你说关老家的孙女弱不禁风,可孙庆勇闺女也不壮实啊,什么眼神啊,怎么就找这样儿的呢?唉呀,老实说我不满意!”

钱政委乐了:“小媳妇儿很好啊,毅晖满意就行了,谁管你满不满意?”

“好什么好?你看看这豆芽菜似的,风吹就跑掉了!”

“老伙计,小媳妇儿年纪还小,等她长大了,只会越来越……好看!诶反正就是‘美人在骨不在皮’,毅晖小子才是真正有眼光!”

“嘿!我说你们这些个文化人,养了一肚子花花肠子!什么骨啊皮的?老子只看肉,没肉就不行!”

钱政委哈哈大笑,崔司令员瞪他:“还有心机笑!你看关老,他老人家好好儿地来参加婚礼了,也不见他生气,啥表示都没有,什么意思啊?”

“这个嘛,”钱政委收住笑,清咳一声恢复正常脸,朝饭堂做了个手势:“里面都等着咱们呢,饭菜冷了可不好吃,进去边吃边说!”

第六十四章 没用

关老的车子驶出军区大门不远,就见路边停着两辆小汽车,梁宝林和孙庆勇及他们的妻子儿女站在一起,眼巴巴地看着大门方向,关老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在等自己,便示意警卫员暂停一会,他降下窗玻璃朝他们道:“怎么都站这啊?毅晖今天结婚,你们也应该去道个贺嘛,去吧,都自便吧!”

梁宝林道:“可是,老首长,真的让毅晖结这个婚啊?那小琴……”

孙庆勇没有作声,满脸歉疚地跟在梁宝林身后。

关老扫了他们一眼,说道:“年轻人恋爱要自由,婚姻要自主,他们的事情咱们还是少管。也好吧,终归是看到毅晖结婚成家了,了了我一桩心事,也算对得起他父亲。至于小琴只能先瞒着她,你们在她面前不提这事就行了。”

“姥爷,这怎么能行呢?”孙冰雁越过梁宝林站到车旁,手扶窗子娇声嗲气说道:“这样对我小琴姐太不公平了!小琴姐深深爱着沈毅晖,发誓非君不嫁的,等了他这么多年耽误了青春,怎么能够说让就让给别人了呢?姥爷,您可一定要为小琴姐做主啊!”

汪莹也忙凑上来出谋献策:“干爹,毅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他们这结婚,也不过办了个仪式而已,肯定没扯到结婚证——林曦的户口档案可都还在黔省呢!”

关老并不愿意看见这对母女,他调查过林曦详细情况,才了解到汪莹苛待继女,擅自改动继女档案并送到边远山区插队,明明白白地断绝了那女孩后路,不单只不想她回来,简直就是要让那女孩永远埋没或丧命在那地方!而梁、孙联姻他一直清楚也乐见其成的,却没想到是孙冰雁抢了林曦的未婚夫,导致林曦无主转而跑去招惹沈毅晖……这事他是越想越恼火,此时心里正烦着,哪堪忍受她们聒噪?直接瞪眼喝斥:

“你们当军队是什么?军婚是可以开玩笑的吗?部队办事要都像你们这些人拖拖拉拉,早被敌人打垮了!都让开,下去!”

汪莹母女被关老这突然一吼,吓懵了,孙庆勇赶紧过来拉开她们,顿首道:“对不起,首长!”

关老哼了一声,缓缓升起的窗玻内送出一句:“连个家都管不好,你真没用!”

孙庆勇惭愧地闭了闭眼,黑色小汽车绝尘而去。

梁宝林退到路基边上,和妻子、儿子站在一起目送关老,程慧妮还挥了挥手,松出一口气的同时,轻声对梁宝林道:“还好还好,关老没有怪我们……”

梁宝林瞪她一眼:“自以为是!关老极少责骂庆勇,他虽然没说我什么,心里指不定在责怪我没有原则……都怪你们这些娘们,整天闲得没事瞎整瞎整!如果让关老知道我是听了你的话才让建国跟冰雁订婚,那他不照样说我‘没用’?你和汪莹,就等着关老夫人骂吧!要是让于小琴知道原委,还有得你们受的!”

程慧妮有些无措地抬手掩了掩张大的嘴巴,又转头看看一直沉默无语、神情失落的儿子,心里开始后悔了。

谁也没有真的进去向沈毅晖道贺,两家人纷纷上车,追随关老驶回市区。

孙冰雁本来想坐梁建国开的黑色轿车,但梁家人动作迅速,程慧妮催着她儿子快点快点,孙冰雁还没走近梁建国已脚踩油门跑了,孙冰雁急追几步又使劲挥手也没停下,她只好转回来要坐孙庆勇的吉普车,谁知孙庆勇不让她上车,还板着脸训了她几句:做为一名士兵,怎么能擅离营区?想当逃兵可以,只要你承担得起后果!

孙冰雁被训得眼泪汪汪泫然欲泣,汪莹舍不得女儿难过,对孙庆勇说道:“反正一个军区的,你给她团长打个电话请假不就得了?你们部队饭菜太难吃,让孩子回家改善改善嘛!”

孙庆勇本就心情不好,再听了这话鬼火直冒:“嫌部队这样那样,当初为什么要求参军?要回家改善是吗?那行,自己走回去,这次离开,就再也别想回来了!”

汪莹:“……”

孙冰雁最终没敢上车,眼睁睁看着军绿色吉普车和黑色小轿车越走越远,她擦掉不停滑落的泪水,心里怨恨梁建国和孙庆勇,更是恨透了林曦,她认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林曦造成的!

此刻的林曦浑然不察自己被人憎恨咒骂,吃过午饭,所有新人都避免不了被战友们围观“闹洞房”,好在沈毅晖自带“冷空气”,让她避过不少难题,最后沈毅晖找个借口带着她开溜,逃出了那个太过喧哗热闹的大房子。

这时候若回家属区的新房去,同样会被军嫂们、小孩们包围,沈毅晖索性就带着林曦去了他原来的宿舍——整排平房其中的一个单间,不到二十平米,以文件柜在中间隔开,办公和休息合并一处。

林曦看着收拾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房间,想到曾住过的那个乱七八糟的知青宿舍,忍不住想笑,又有点汗颜:自己一女的收拾屋子水平还不如人家男生呢!

“你一直就住在这儿?”她问道。

沈毅晖拿起水壶倒水烫杯子,随意一瞥看见了她脸上隐隐的笑意,坦言:“对啊,我没想到会分配房子,本来打算在这间屋子结婚的。”

真实想法是在部队办完婚礼,之后让林曦在市区住,暂时不用她随军,毕竟部队在郊区,生活环境设施各方面都不如市区,而且目前他也搞不清楚自己还要在这边军区呆多久。

林曦可猜不到他内心,笑着道:“这个房间,我觉得挺好啊!”

至少红砖青瓦,比我的知青宿舍好很多倍,我那住的是茅草屋呢,真正的野店山居!

沈毅晖把一杯开水放在她面前桌上:“真的不嫌弃?林曦,不管我好不好、条件怎么样,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曦伸手碰了碰水杯,抬头看到他如墨染般的的黑眸,心里一顿:“为什么这样说?你……你很好啊,我看中的人不会差、不会让我后悔的!”

内心挣扎着辩解:前世那个劈腿男,是他追我,今生的梁建国不关我事,其实他也不是林曦主动求来,而是两边家长做主……所以肯定不是我眼神不好!

第六十五章 坦诚

沈毅晖在她对面坐下,表情平淡,像在谈说别人的八卦:“梁建国,你以前的对象或未婚夫?其实你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吧?你要报复他们,但没有太多时间做充分准备,又限制于环境条件,所以只能选择嫁给我了。”

林曦:“……”

试问哪个新娘有她这么倒霉?结婚的日子里被新郎秋后算帐掀老底,特么的如此猝不及防,她脸上瞬间火辣辣,想必已经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了。

但仍垂死挣扎辩解:“不是的,我和梁建国之间,并没有互相表白,也没有订婚!小时候父母开玩笑要把我们做一对儿,那时我五六岁根本不懂事。后来梁家外调,直到我十三岁他们又回来了,因为后母苛刻,我不敢抗争,这期间梁建国给予我不少支持和帮助,我确实很感激、很依赖他,叫他建国哥哥,他也一直像哥哥一样,带我出去逛街、看电影,最多就是牵牵手,遇到他的同学朋友,他都说“这是我叔叔家的妹妹”……如果一直那样发展下去,或许有可能吧?但我被迫离开海市,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很快就高高兴兴与孙冰雁相恋并订了婚,而我知道之后是挺难受的,以为不能面对,但看见他们俩在一起的瞬间,我却心静如水、毫无怨念。这说明,我和梁建国充其量就是人们所说的青梅竹马,并没有成熟男女之间那种缘份和感情。”

“真的吗?”沈毅晖目光清淡。

林曦点头,心里想:当然不是真的!以前的林曦可爱恋可想念梁建国了,知道梁建国和孙冰雁订婚,心碎了,都不愿意活了!

但这话肯定不能跟沈毅晖说。

“至于我选择嫁你……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说先谈对象互相了解了解的,你直接就申请结婚了,怪不着我!”林曦侧转脸看向窗外,嘟了嘟嘴巴。

沈毅晖清冷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仿佛平静的水面漾开一层波纹,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你和梁建国确实没缘份,如果说有其它感情,那也是幼稚的、经不起考验,我不在意。”

沈毅晖慢慢说道,林曦看着他,有点诧异也有点感动:这样才对嘛,男人就得心胸开阔些,不要斤斤计较。

却又听他继续道:“其实我不相信你真的对我一见钟情——不要不承认,你就是在蒙骗!我完全了解你的境况、看得很清楚,但我接下你的招数,申请结婚,知道为什么?”

林曦放弃为自己分辩,结巴着问了一句:“为、为什么啊?”

“因为,难得遇上一个这么傻的女人,而且这个傻女人见过之后……甩不掉!我开始也想不明白,心里堵成一团,后来听到你说看上我了,要谈对象,那一团乱马上就消散了!我之前不考虑结婚,因为见过的婚姻琐碎复杂充满烦恼,试想想如果结婚对象是你或许不难?我从未见过你,但有不一样的感觉!我知道我不可能真的不结婚,这方面给我的压力有增无减,而且都是好心好意,与其没完没了地面对那些,不如直截了当敲定!也免使将来后悔——既然我认定你,放过了我绝对会后悔,因为你这样的心态这样的饥不择食,很快能找到别的……”

林曦安静地听到最后,脸倏然爆红,直接抓起水杯泼他:“你混蛋!你才饥不择食!”

沈毅晖伸出大掌把她的手和杯子抓住,轻轻摁回桌上,水泼了半个桌面,他翘起唇角,眼底笑意满满——换个人这样对他,直接还回去了,可傻妞的举动却让他觉得趣味十足,像逗弄了一只炸毛的小猫:

“对不起,一时想不到词儿,等我再想想。”

林曦挣脱他,甩着手上的水,朝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没文化!

沈毅晖起身从墙上挂钩取下毛巾,先给林曦擦手,看了看她眼睛,神情恢复如平常的清冷:“你骂人是挺厉害的,不过以后对我有意见,尽管光明正大说出来,我能接受。”

林曦:“……”你更厉害,都懂得读心术了,哪学的?

沈毅晖换个抹布擦拭桌面的水,继续说道:“我们的婚姻,目前来看像一场交换,各取所需,是吗?”

林曦咬咬牙,老实回答:“不完全是。”

沈毅晖盯着她的眼睛:“我也觉得不是,至少,你是真的看上我了!”

林曦无语,眼波流转,笑着点了点头:“对!你这么帅……就是,特别好看啊!”

“只有这点吗?”沈毅晖唇角浮起一抹痞笑:“不管如何,承蒙你看上!选了我你不会失望也不会后悔,我只要你遵守承诺:专心一意做我的贤-内-助!”

这是提醒她当初自荐要给他做贤内助呢,林曦觉得今天这个脸快撑不住了:“我知道啦,可能不太合格,我会学习、会努力的!”

“好,我等着。”沈毅晖倒是很不客气。

林曦低头把玩杯子,有点不服气地说道:“你光质疑我是骗子,怎么不检讨检讨你自己?你那天为了于小琴追着抓我,像话吗?就算我是骗子吧,不骗你骗谁?”

“报复我?”

“你欠我的!”

“那天……对,确实是我的错,我欠你的!”沈毅晖微微一笑,很干脆地认下。

那天他真的有点莫名其妙,其实就是她引起的吧?明明是个清丽雅致的娇弱女子,却那么大胆直接在看他,眼睛星子般清澈透亮,偏偏眼神儿那么复杂,仿佛蕴藏无数个秘密,关键她看完就跑,他还没能看清她的眼……咳咳,现在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了!

没谈够呢,沈毅晖的几个战友进来了,二人世界被打破,话题变大众化了,等人都散去,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相随走回家属区,开诚布公谈了一场,彼此间随意多了,半路沈毅晖嫌林曦像只蜗牛似的,直接拉着她走,林曦由着他,还故意试探地喊:“沈哥哥……”

沈毅晖立马回绝:“喊名字,我是你丈夫不是哥哥!”

“于小琴都可以叫你哥哥,或许还有别的人这样叫呢。”

“别人叫我哥,就要叫你嫂子,你也这样叫,谁给你当嫂子?”

林曦:“……”

这么清奇的脑回路,好像也挺有道理,那行吧算你赢了!

第六十六章 晚餐

回到新家,又有一些邻里上门来道贺,两人端着茶盘给大伙儿发糖发烟,大人小孩说笑热闹一会,到晚饭时间就都走了。

沈毅晖把门关上,回头环顾打量新房,新鲜又有点奇怪,屋子原本空空的,这么一整理,竟然就有了家居感觉:“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好像我们没买这个啊?”

他伸手摆弄一下橱柜上一整排从大到小成套的素色陶瓷瓶瓶罐罐。

“怎么没有?”林曦心里跳了跳,她那个是用来装冰糖白糖茶叶的,暗暗抱怨这人太过灵敏,不得不描补一下:“外婆和阿秋婆也给我们准备了不少东西,我和敏珍婶往车上搬了两趟,把纸箱打开重新整装过的,你那时和外婆说话,没看到我们。”

“是吗?怪不得,百货大楼郑嫂子替我们选买的东西,我每样都记得的。”沈毅晖倒是相信了她的话。

林曦忍不住道:“那么多件东西,零乱琐碎的,你一大男人专门记这些?无聊不啦?”

沈毅晖看她一眼:“我记性一向很好,只要想记着,过目不忘,况且那些都是我们的东西。”

林曦:“……”

心塞塞:真的好倒霉啊,活在无趣又担惊受怕的年代,什么都干不了,就想偷偷营造个相对滋润点的安稳生活,可是竟然找了这么个记忆超强的男人过日子,还让不让人好好作弊了?

早上邓红梅煮过一顿早饭,把厨房弄得整齐干净,炉子封着火,家里有食材,到晚饭时间林曦不想去饭堂再被围观打趣,就自告奋勇洗手做羹汤,没要沈毅晖帮忙,厨房太小了两个人在里面也转不开,沈毅晖便由着她去,推测她在黔省当知青都是自个儿吃住,练过手的,至少能把食物煮熟就行了。

林曦却是真有两把厨艺的,而且空间里食材丰富,完全可以整出几道佳肴好菜,但忌惮于沈毅晖的敏锐精明,不敢太过张扬怕他质疑,牛羊鸡鸭海鲜等就算了,早上拿出来的那块五花肉邓红梅没煮完还剩一半,切好撒盐腌渍在碗里留着,直接就用这些做了个红烧肉,再蒸一碟麻辣香肠,打个紫菜汤,焖一锅米饭,搞定晚餐。

饭菜还没端出来,沈毅晖已经被浓郁醇厚的香味吸引,走到厨房门口帮忙拿碗端菜,看着摆盘精致、色香诱人的菜碟子,禁不住唇角轻扬:小傻妞果真是个宝贝啊,不仅能把饭煮熟,还会做菜!瞧这红烧肉品相、这香味儿,炊事班老班长都未必做得出来!

两人相对而坐,沈毅晖要帮林曦盛饭,林曦先递给他半碗紫菜汤,说道:“先喝汤,要慢慢喝,然后再吃饭,这样对肠胃好。”

沈毅晖接过汤碗,俊眸染上点点笑意:“不就喝汤嘛,要怎么个慢法?”

部队饭堂吃饭谁不是上山打老虎似的,几分钟全扫光,慢慢的话,桌上连渣都不给你剩下。

“像我这样,一口一口喝。”

林曦不介意地给他做示范,前世高中大学都要军训,当然知道当兵的吃饭得抓紧时间,现在又不是在集体饭堂是在家里,而且她发现沈毅晖不会主动喝水,饭时也不喝汤,跟他相处两天吃了几顿饭,看出来了。

沈毅晖没照着林曦的样子,而是一口就把半碗汤给干掉了,林曦无语地斜他一个白眼,沈毅晖露出笑颜,给她挟了一块红烧肉:“吃饭!”

惯常雪锁冰封的人笑起来真的很具诱惑力,何况沈毅晖这种极品美人,林曦不是没见过他笑,一次一次地仍看不够,犯了花痴就什么都不管了,赶紧也挟了块肉送到他嘴边:“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沈毅晖顿了一下,张嘴吃掉那块肉,微笑点头:“很好吃!”

“那,我这个贤内助合格了吧?”林曦笑问。

“……”沈毅晖差点被呛着,果然无事不献殷勤,傻妞这招用得挺顺溜啊。

他艰难咽下口中美味:“做饭没什么的,我也会。”

林曦撇嘴:“那行吧,我再努力努力!”

沈毅晖看着她低下头,吃一口饭,再吃一口肉,安静乖巧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想摸摸她脑袋,轻轻敲一敲那光洁的脑门儿,而她一口一口吃着的筷子,刚刚还投喂过他……

像有个开关蓦然弹开,心底涌出一股急流,甜蜜温暖,瞬间溢满胸腔!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它一直就存在于他身体里内心深处,感应得到但从未触及,只有在遇见眼前这个姑娘时它才会蠢蠢欲动,并最终奔涌而出,令他喜悦膨胀,整个人仿佛都要飘起来了!

新婚夫妻第一次单独用餐,一个如常吃的认真,一个心猿意马,等吃完一看,林曦有点傻眼:两菜一汤不算多,可量米做饭时她失手把袋子里所有米都倒进锅,所以是一大钵子米饭,竟然全光了!

她就吃了两半碗,余下的自然都是沈毅晖包干,可是大晚上吃这么多,没有问题吗?

沈毅晖确实有点撑着了,但他可不会让林曦看出来,很积极地收拾碗筷擦抹桌子,自己去厨房洗刷,让林曦坐着休息。

林曦跟过去扒门口看他洗碗,还挺熟练的,知道兑热水才洗得干净,她偷笑了一下,回身从橱柜抽屉里拿出两个苹果和一把红枣,再从空间偷渡一点山楂果干,这个东西可不是稀罕物,没什么好怀疑的。

沈毅晖洗了碗出来,顺手拖地板,林曦就进厨房煮消食茶,然后再用大铝壶烧热水,有条件洗澡她是一定要洗的,只是想到这里没有大木桶泡澡了,不由叹气,空间里倒是有铝合金和塑料材质的大盆、大桶,可以暂代使用,也不敢拿出来啊。

消食茶晾晾就可以喝,端给沈毅晖,他喝了一口,皱起眉头:“什么汤这么酸?”

“这是消食茶啊,”林曦说:“酸酸甜甜挺好的,可能你禁不得酸,那我再给你加点糖吧。”

“不用,我……慢慢喝,味道不错!”沈毅晖低头一口一口喝着,还是酸得他皱眉,心里却有丝丝甜意回荡,暗想自己也不是说瞎话,傻妞专门给自己煮的消食茶,味道真的不错!

第六十七章 闹腾

林曦烧热水准备洗头洗澡,还问沈毅晖:“你要不要洗澡啊?”

却并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走来走去往卫生间里搬拿洗漱用品。

沈毅晖扫一眼把自己忙成小蜜蜂的林曦,俊眸幽光闪动,不动声色两边耳朵却微微发烫,又有些好笑:傻妞挺能装嘛,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开始慌张了,自投罗网的时候倒是勇敢得很!

他当然也要洗澡,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新郎总不能冷落新娘吧?只是他衣服等物还在营区宿舍放着,便打算等一会帮林曦把热水提到卫生间,趁她洗澡的时候自己赶紧回宿舍一趟把个人物品都搬过来。

两个人都有点故做镇定,沈毅晖进书房整理东西,林曦在卧室翻找出换洗的小内内和睡衣,心里乱纷纷,却还会琢磨要不要给沈毅晖“变”出一套男士睡衣,就说是外婆给准备的好了,料想他不可能去找外婆求证的。

就在此时他们的新房突然被人拍门,咚咚咚擂鼓般激烈而急促,仿佛门外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故,伴随着一阵女子嘶哑的哭喊:“开门!给我开门!沈哥哥!沈哥哥啊……”

林曦心里一咯登:于小琴的声音!那个刁蛮骄横、恶劣不讲道理的于小琴跑来了!

紧跟着又是一道女声,刻意的娇脆婉转中偏偏透出一股子义正辞严:“林曦开门!林曦开门!你有胆量做坏事,就没有脸皮面对公众、给大伙儿一个解释吗?”

竟然是孙冰雁!

林曦直接气乐了,心底一股邪火腾腾燃起,越烧越旺——关老一大早过军区来,先是找沈毅晖长谈深谈,之后勉强参加了婚礼,脸色并不好看,他独自而来当然是做好准备的:说服不了沈毅晖,那就只能先瞒住于小琴,因为于小琴有病受不得刺激!

但现在于小琴却急急赶来,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孙冰雁给于小琴透露了消息,还掐准这个时间,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阻拦新人入洞房,做不成夫妻!

林曦把衣服复又放回皮箱,站起身,沈毅晖已走进卧室,看着她道:“你就在屋里等着吧,我出去把她们带走,很快回来!”

林曦不干:“是她们上门闹事,我为什么要躲避?倒像是我理亏似的,我不怕她们!”

而且她还不想让沈毅晖靠近于小琴,万一被她用发病昏倒的招儿赖上,那不是更麻烦?

沈毅晖顿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伸手过来牵林曦,带着她往房门走去。

原本不想林曦露面的,一则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不愿她烦恼,二则,于小琴和林曦那天结了怨,一旦认出林曦,以于小琴的脾气非得爆炸不可!

他并不怕事儿,只是顾忌于小琴的身体,毕竟她有点特殊,倒不是因为关老外孙女这个身份,而是于小琴父母是革命烈士,同为烈士遗孤,也看在她父母份上,沈毅晖想给她留点情面,多少关照着些。

然而今天是他和林曦的新婚佳期,除非紧急情况否则谁也不会打扰,连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于小琴却如此闹腾,实在太过份,别说林曦不高兴,他自己都压着一肚子火气,那就一起泄泄火呗。

房门打开,楼道里黑鸦鸦全是人,除了于小琴和她身后的保姆、警卫、司机以及孙冰雁等几个女兵,楼上楼下的邻居都来了,几位军嫂正劝的劝说的说,大致意思是让她们有事明天再来,今天就别打扰了新郎新娘了,结婚是人生大事,搞破坏很不厚道的。

于小琴只顾哭泣,一声高过一声喊着沈哥哥,根本不理众人劝告,孙冰雁站在于小琴旁边化身解说员,精神抖擞、声音清脆高亢诉说一个小三插足横刀夺爱的故事,指着被她撕掉了喜字的房门喊:“就是她,林曦!她厚脸皮、道德败坏,插足别人爱情,抢走了小琴姐的未婚夫!”

房门打开,林曦听了个正着,气不打一处来,怎么这么无耻?明明自己干的缸德事情,全推到别人头上!

她挣脱沈毅晖的护持踏步上去,左手格开孙冰雁指指点点的那根手指,右手反掌挥出,啪一声甩她个大嘴巴子,孙冰雁尖叫着往后倒,被她带来的几个文艺女兵扶住了。

“林曦!你抢人家未婚夫,还竟敢随便打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其中一个女兵大声谴责,林曦瞧着她有点眼熟,再细看认出来了,原来是拿走林曦参军名额的宋婉婷,汪莹娘家亲戚的女儿。

林曦张了张嘴,身后的人挨近过来,沉声道:“孙冰雁无中生有、诬蔑诽谤我妻子、破坏军婚,必须送交有关部门处置!还有谁跟她一伙的?你、你、还有你,都是文工团的,站住不许动,等着人来带走!”

沈毅晖目光锐利,语气如寒冰透骨,孙冰雁被打懵没回神,宋婉婷差点吓尿,不敢再扶孙冰雁,推着身后的人倒退出去,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不不不!我跟她不是一伙的,真的不是!”

“我也不是!”“我不是!”

另外两个女兵脸色煞白,同时将依靠着她们的孙冰雁推开,赶紧躲到围观的军嫂们身后,想等沈毅晖不注意了再伺机跑掉,她们是听了孙冰雁的撺掇,偷偷跟她跑出来的,本以为孙冰雁有个当师长的爸爸罩着,不会有事的,可现在这个俊美军官半点不给孙冰雁面子,他的新娘竟然都敢打孙冰雁!他们明显比孙冰雁硬气很多啊,根本不把孙冰雁放眼里……要是真被纠察抓走,让团长知道,那就完蛋了!

几个女兵反水背弃孙冰雁,那边于小琴死死瞪住林曦的眼珠子终于也动了,她像是刚从梦中醒过来似的,猛然朝林曦扑过来,嘴里歇斯底里喊叫着:

“啊啊啊!原来是你!是你这个贱女人抢我的沈哥哥……”

孙冰雁被身后人推开之际直接扑向林曦,也举着双爪朝她脸上抓挠!

沈毅晖抱起林曦闪过一边,同时踹了孙冰雁一脚,孙冰雁侧翻绊倒于小琴,刚刚好又做了于小琴的肉垫。

第六十八章 掐架

两个姑娘交叠翻倒在地上,你压我我扯住你,拉拉扯扯爬不起来,呜呜啊啊地又哭又喊,引得围观家属们一阵好笑,但即便笑着,还是有人上去帮忙扶她们起来,这年代的人就是这么的实诚、古道热肠。

于小琴却不领情,趴坐在孙冰雁身上,拍打推拒朝她伸过去的援手,扭着头冲沈毅晖的方向哭喊:“沈哥哥!沈哥哥快扶我,啊啊啊……我不行了、我要死了啊!”

林曦被沈毅晖放下来,手儿还握在他掌中,看到听到于小琴那个样子,顿感无语,这场景、这言语口气,跟当初刚遇见时那么地像,昨日重现了呢。

沈毅晖脸色淡漠地听着于小琴瞎喊,嘶哑的嗓音微微带喘,照这样哭下去确实是快要不行了,随时随地会休克、昏迷,抢救不及时的话,直接能见到马克思!

看了看旁边的保姆和关老的小警卫,束手站着似乎并不着急,神情却有点纠结,时不时还偷看自己一下,很明显,这是在等自己出手去扶于小琴。

沈毅晖问保姆:“你们擅自把小琴带到这里,这儿没有大医院,万一发生意外,小琴病危,你们几个承担得起责任吗?”

小警卫目光闪烁,保姆差点腿软倒下地,抖着嗓音答道:“不不会出事的,我我们带有新药!夫人说……呃,志兰同志说的,这个药很贵也很管用,太激动了闻一闻,一般就不会晕倒了,再吃一颗,能坚持好久的!”

林曦听完这话,忍不住呵呵两声,沈毅晖唇边浮起一抹嘲讽:关家二老什么意思呢?关老夫人如何他向来不做评判,但他从小尊敬的关老,也这样不讲原则的吗?

针对关老夫人散布“沈毅晖和于小琴已经订婚”的谣言,他向关老明确表过态:和于小琴可以做兄妹,绝对没有半点男女情!关老不多话,只要求他尽量别刺激到于小琴就可以了。

他和林曦结婚刻意瞒住关家人,一则有所提防,二则,何尝不是应诺,为于小琴着想?关老既然到过婚礼现场亲眼所见,若真担心于小琴身体,难道不应该做好约束,怎么舍得放她跑来他的新房闹这一场?

之前他对于小琴有所关照、顾忌于小琴的病情,完全是为关老,怕于小琴万一发生不测令老人伤怀,如今看来,他其实是多余瞎操心呢!

关老都不担心,他怕个啥?

于小琴等不来沈毅晖的搀扶安慰,被她压着的孙冰雁又不停号哭,实在是讨厌心烦,她只得由着两个军嫂七手八脚拉扯起来,保姆凑近来搀扶,被她抬手打了一巴掌:“多嘴!谁让你说什么药不药、晕不晕的,”

保姆捂住脸不敢吱声,于小琴想去找林曦算帐,嫌她挡路了,又骂道:“还不滚,杵这找死啊?”

旁边军嫂们看不过眼了,纷纷指责:“哎,这姑娘怎么这样啊?我们还可怜她娇娇弱弱呢,她倒好随便就打人!”

“是啊,不把保姆当人看,什么作派?有问题!”

“怪不得人家不要你,这狠的,是我也不要!”

于小琴在家就是公主般的存在,为所欲为惯了,谁敢逆她的意?出了门也不屑收敛的,要不然上次在街边就不会想要为难林曦了。

此时心情不佳,被众人说得恼羞成怒:“都闭嘴!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好了:你们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们想要我,就能要得起的吗?”

对门方丽芳抱着孩子也开门出来看了好一会,听见这么说忍不住噗嗤笑了:“对的哦,我们也不是男人,沈营长都不能要你,我们哪敢啊?沈营长是心有所属,人家今天新婚燕尔,你这个什么人就省省吧别跟这吵吵丢人了!”

“没错!总算看明白了,刚才还赖人家横刀夺爱呢,人家能走到结婚这步,就说明是两厢情愿,合理合法,我看其实是你们想来抢人家新郎官的吧?”

“对对!肯定是这样,结果弄得一鼻子灰!”

“哈哈哈哈!”

于小琴气哭,指着林曦喊:“你们知道什么?沈哥哥早就跟我订婚了我们有婚约,是这个贱女人,她因为跟我有仇,就抢了我的男人!”

林曦警告道:“你要是再嘴贱骂人,我可不管你是谁,对你不客气!我林曦有手有脚人品不差,用得着抢别人的吗?沈毅晖,他是我……”

沈毅晖心里一跳,稍稍用力捏了捏林曦的小手儿,自己补充:“我沈毅晖郑重声明:在林曦之前,我没有跟任何姑娘谈过对象、订过婚!我和林曦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今天我俩举办婚礼结为夫妻,大家都看到了。这位于小琴姑娘确实是胡说,不像话!”

他可不能让林曦说出是她要求谈对象的,会被取笑,他又不是不够胆,是小傻妞嘴太快了。

军嫂们都有眼睛看,当然完全相信沈毅晖和林曦,朝于小琴指指点点碎碎念,孙冰雁从地上爬起来了,也未能幸免,但她此时腿痛的要命,又找不到可以依靠安慰的人,跟着她溜号出来的几个女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掉,连她的表姐妹宋婉婷都不管她了,孙冰雁欲哭无泪,暂时没有了心机和斗志。

于小琴只觉万分委屈,胸口痛得想吐血,她喜欢的沈哥哥啊,怎么能够这样对待她?她流着泪连声喊沈哥哥,张手朝沈毅晖怀里扑去!

林曦却怎么会让她得逞?自己挡在了沈毅晖面前。

于小琴顿时眼睛都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撕开林曦,长长的指甲直接朝她脸上挠去:“贱人!你那天就看上他了对不对?贱女人抢我男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林曦抓住于小琴手腕,盯着她眼睛:“你才贱女人!你有权有势了不起吗?就可以恶意伤害吗?被人抢是你活该,这就叫报应!”

沈毅晖黑脸:果然女人掐架起来全不冷静,自家傻妞也一样,明明结婚是看上我觉得我有能力,这跟抢不抢的什么关系?回头得把那小脑袋敲打敲打,说话要靠谱,免得让人误解。

于小琴被林曦的话刺激得发了狂,拼尽全力挣扎、挠抓:“我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体万段!”

沈毅晖眸色蓦然冰冷,只觉得于小琴嘶哑的嗓音简直难听无比,真的很欠揍!但最好不要碰她,尤其不可让傻妞碰——于小琴就是颗埋在己方阵地的炸雷,只能拆不能引爆,因为它爆炸的祸害遗毒,在目前来说还是很大的!

第六十九章 急救

沈毅晖不着急拉开互相抓挠攻击的于小琴和林曦,却把目光转往别处,下一秒,他长臂探出抓住了躲在人群里狰狞着脸朝林曦飞眼刀子的孙冰雁,一把拖过来塞给于小琴,同时另只手揽紧林曦退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依偎着靠在自家门框上,林曦脸有点红,沈毅晖神态闲散,仿佛他们一直就站那儿当观众。

这波操作速度太快,把围观的人们都整懵了:怎么一眨眼之间,掐架主角就换人了?林曦跳出战圈站到旁边,而于小琴还在继续疯狂战斗,对手变成她的同伴孙冰雁!

于小琴或许是打红了眼,看谁都是林曦,完全不知道换了个“情敌”,她发觉“情敌”的防御和攻击能力骤然降低,以为是林曦被她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心里更加振奋,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那脸、那脖颈胸脯抓挠掐拧揪,总之是怎么泄恨怎么来,每得手一次就爽歪歪,都不记得自己是个病娇了,也全然不顾身体禁不禁得住这番激烈运动。

孙冰雁被于小琴骑在身上撕打,痛哭流涕苦不堪言,她大呼小喊说明自己不是林曦,于小琴就是听不见,长长的指甲分分钟挠要害!孙冰雁心里明白于小琴打不得,她开始是不敢反抗的,可于小琴已经失去了理智,试想一想疯子的暴击有多么可怕?不反抗等着被她打死、被她挠花脸毁容吗?不可能!

孙冰雁有强烈的求生欲,她的青春美貌、她的大好前程和幸福生活还没开始呢,不能就这么毁掉了!

脸上尖锐痛感再次袭来,孙冰雁无比地惊恐悲愤,她最爱惜的美丽脸蛋啊,平时擦香脂、化妆时都舍不得轻轻拍一拍,凭什么让于小琴这么粗野地划开一道又一道伤口?

孙冰雁终于忍无可忍,使劲儿捉住于小琴的双手将她拽倒下地,然后翻身而起,完全没法控制住地狠狠甩了于小琴两个耳刮子,可是一口气出来了紧跟着第二口气,总不能直接咽下那些恨意,更何况她这一坐起来,脸上伤口鲜血滴落,一串串淌在手背触目惊心,孙冰雁仿佛看到了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她大哭着,不顾一切揪住于小琴头发,将她的头往地上猛撞!

围观群众集体懵逼:这两个女人怎么回事啊?明明是好朋友结伴来抢新郎的,自己人却打起来还打得这么狠?疯了!都疯了!

林曦也咋舌,虽然被沈毅晖拎回来没打过瘾,不过心里可真是爽得很。

保姆和小警卫员发现于小琴抓打的人不是林曦而是孙冰雁时,立马就想要分开两个姑娘的,无奈于小琴太专注撕咬“情敌”,空前兴奋,状态出奇地好,旁人根本干扰不了!直到孙冰雁翻身把于小琴脑袋往地上撞,小警卫大惊之下果断一个手刀砸翻孙冰雁,然而于小琴早已烂泥一团瘫倒地上无声无息了!

保姆惊慌失措,蹲下去用手一探,尖叫哭喊起来:“啊!没气儿了啊!快来人哪,小琴、小琴真的不行了不行了!”

围观人们也着急了,毕竟要出人命了啊,大家想帮忙、想抬扶地上的姑娘,却都被保姆拒绝推开,保姆掏出一个小小药剂瓶往于小琴嘴里灌,然后和那名小警卫目光一致地看向沈毅晖,意图很明显,就是希望沈毅晖过去接手抱起于小琴,赶紧送她医院!

林曦也抬头看了看沈毅晖的脸,却险些被冻着,这家伙什么时候把自己变成了千年冰山,散发着阵阵寒气,说出的话更是冷得死人:

“你们在等什么?于小琴不是发病晕倒,她被孙冰雁打晕打伤了,你们那支药真的有用吗?送医院肯定赶不及,再不叫医生急救,一分钟,就得死!”

保姆脸色蓦地煞白,小警卫跳起来要往楼下冲,刚冲出几步就撞到一个人,是跟着于小琴出来的司机,那司机不愿意挤在人群里,走到下边楼口去吸烟,听见保姆喊“小琴没气儿了、不行了”,就赶紧跑下楼,把楼下待命的医生护士都招呼上来了。

医护小组四人,直接疏散人群就地急救,同样倒地上的孙冰雁顺便也被检查了一下,说是没大碍,把她弄醒了还呆楞楞的像个傻子,就让她靠墙坐着。

这些医护人员都是惯常给于小琴治疗护理的,了解她病情,抢救起来也轻车熟路,其中一名中年男医生做了相关措施后,脸色严肃,大概情况不乐观,他吩咐打开担架,立刻把人抬到楼下救护车里,先就近去军区医院借用一下医疗设备继续救治!

护士把担架打开,中年医生怕保姆动作不对,和另一名医生亲自动手把于小琴小心移到担架上,小警卫和司机抬起来,脚步协调一致,稳稳当当下楼,显然经过训练的,一群人像来时一样,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沈毅晖没有跟下去,看着那些人离开,唇角挂起一抹冷笑:他料到了,若没有保命措施,怎么敢随便让于小琴跑出城?

人们都被这派场震住,心里明白于小琴身份肯定非常不简单,纷纷悄然退散,不敢再继续围观。

楼道眨眼间变空旷,沈毅晖拉林曦进屋:“水冷了,得重新烧热水。”

林曦指了指靠墙坐着的孙冰雁,问道:“这个人怎么办?”

沈毅晖转头瞥了一眼,眼底尽是嫌恶:“还晕着呢,跑不了。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吧?”

“应该没有,她和她妈是跟着孙师长进入林宅的,那时她两岁多,我一岁……不过,据说汪莹和孙师长是烂青梅和破竹马,她是不是孙师长的私生女,除了他们自己,谁能知道?反正我是坚决不承认跟她有关系——是仇人差不多!”

“嗯,即便真有血缘关系也要跟她断绝,这个女人品行败坏,心思险恶!今晚于小琴跑来闹这一场,极大可能是她的手笔。”

“肯定是她!”

“不用管她了,进去吧。”沈毅晖关上门:“我先给炉子换个煤球,一会你自己兑水,小心点慢慢来。我下去办点事,顺便叫人上来把她弄走——她会为她今晚的行为付出代价!”

第七十章 安慰

“你下去,也需要去医院看看的吧?”林曦问道。

于小琴不顾病弱之身专程而来,目的就是沈毅晖,结果弄得进了医院,终使不是沈毅晖的错,但设若他不出面探望一下,肯定得承受不少压力,被人指责狠心绝情,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众口铄金,舆论最终只会同情偏向弱者,

按照林曦对沈毅晖的一点点了解,觉得他或许不很关心外界的飞长流短,但来自于关老的感觉,他还是在意的。

所以他不会真的对昏迷的于小琴不闻不问。

沈毅晖点了点头,解释道:“关老个人很朴素简约,但对于关老夫人和于小琴,他一般都是纵容的,于小琴昏迷住进了军区医院,他必定会来,还可能弄出大动静!如果我不去,首长会直接派人过来喊,毕竟这事因我而起。”

“这真是无妄之灾,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家歇着就好,不用理会,今天是我们结婚,他们可以找我,没有半点理由打扰到你。煤球我换过了,兑热水的时候要小心,我尽量早些回来。”

沈毅晖说着朝门口走去,下意识地抬腕看了看手表。

林曦看见他腕上戴的手表,皮质表带有些磨损,忽然想起昨天刚买的新手表,忙喊住他,转身跑回卧室捧出表盒,虽然不是后世专门设计的情侣表,但同时买的一个品牌男款女款,又是为结婚准备的,那也算它是情侣表好了。

“把时间对一下,我们戴这个吧!”林曦打开盒子取出手表,笑着说。

沈毅晖开始还有点舍不得戴了几年的旧表,昨天新买的是进口表,他手上这块也很好,一位伯父送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德国货。

但看着傻妞摆弄手表,一边絮絮叨叨说:“从此后的分分秒秒,我们俩要共同度过,就算不在身边见不着面,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想想我在干什么啊?或许我当时正有高兴的事情可以感染你让你心情好起来呢?我也可以在某个时间猜一猜,你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哪个方位?我地理学得可好了……”

沈毅晖心头一激荡,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已经把两块表抢在手里:“我来我来!我对好时间给你戴上!”

“好啊,那我也给你戴!”傻妞乖巧地挨近他身边,小手一挽就挂他胳膊上了,眸子忽闪忽闪看着他调整手表,红润的小嘴儿还嘟了嘟,小声嘀咕:“要放在以前,我们结婚应该有结婚戒指,彼此交换,可惜现在不行了。”

“结婚戒指?!”沈毅晖顿住,脑海里忽然闪现某个久远的记忆,他深深地看住林曦:“谢谢你提醒,我想起来了:我们有结婚戒指的!京城老宅子密柜里,放着一些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其中一个首饰盒是妈妈的,我从不打开,因为……受不了那个恶梦,她是在我眼前消失的!她曾经给我看过一样珠宝,说这个真漂亮,做你的结婚戒指吧,等以后你长大了,拿着它就能娶到一个顶顶好的小媳妇儿……”

林曦看见男人眼睛里迅速腾起一层雾气,懵了:她她做什么了?随口提一下结婚戒指说着玩玩,竟然勾出人家的伤心事,这也太乌鸦嘴了吧?

现在只能先安慰安慰一下,她试着张开双臂轻轻拥抱他,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我和你一样,我的妈妈也消失了,让我们一起怀念两个妈妈吧!”

沈毅晖苦笑:怎么会一样呢?小傻妞,完全不一样的。岳母只是失踪,或许还活着,而我们的母亲,她已经灰飞烟灭了!

那时他只有五岁,被一位叔叔抱着拼命奔跑,一同撤退的还有其他的叔叔阿姨,大家边跑边回头射击,最后子弹都打光了,母亲命令全体前进不许回头,她自己留下断后,而他不需要回头,趴在那位叔叔肩上就能清清楚楚看见母亲,美丽鲜活的母亲站在桥上,她还笑着朝他飞一个吻,然后是一声巨响,暗红浓烟冲天而起,桥断了,母亲不见了!

他从此陷进恶梦里,险些走不出来,后来被送出国治疗,忘了很多东西,直到成年以后才慢慢记起一些片断,已经可以面对了,分得清现实与梦境。

小傻妞无意中提到结婚戒指,又帮他想起与母亲在一起的某个场景。

沈毅晖把林曦圈进怀里,收紧手臂加深拥抱,小小的人儿把他整颗心都填满了,低头埋进细细颈窝嗅闻独属于她的淡雅清香,这个气味,第一次遇见时就闻到了,他觉得一定还会见到这姑娘,果然上天有安排,这就是他的……顶顶好的小媳妇儿!

洞房花烛看来是泡汤了,能有这样一个拥抱也挺满足,抱了几分钟放开,沈毅晖动作轻柔地替林曦戴上手表,林曦也给他戴好,然后送他出门,孙冰雁还靠坐在那里,沈毅晖看她神智清醒多了,嘱咐林曦锁好门不要出来,然后下楼,先找人过来把孙冰雁弄走,省得恶心吵着他家小媳妇儿。

沈毅晖一走,孙冰雁果然爬起身,摇摇晃晃走到他们家门口,趴在门上用力拍门,喊着:“林曦,你给我开门!开门让我进去说话!”

林曦现在没空理她,烧的水又热了,这回可不能浪费掉,要洗头洗澡,然后烧开水灌暖壶、暖水袋,再继续烧热水,等沈毅晖回来洗。

门外吵吵一会就没有了声音,林曦猜孙冰雁可能被人带走了。

确实如此,楼道里的孙冰雁被两名纠察兵强行拖走,她挣扎喊叫,还用孙庆勇的名号威胁纠察兵,但不起效用。孙冰雁正想辙儿,对门王副团长下连队回来,看见孙冰雁是个女兵,就拦住寻问两句,孙冰雁立刻戏精上身,眼泪兮兮楚楚可怜,说自己是沈毅晖的姨姐,百般恳求王副团把她救下,不料方丽芳去阳台上收衣服,听见了自家男人的声音,马上开门出来,看都不看孙冰雁,不由分说把王副团拉回家,一边告诉他刚才楼里发生了什么事,王副团听说孙冰雁竟是来破坏邻居婚姻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军人娶个媳妇容易吗?竟然搞破坏,不抓你抓谁?

孙冰雁希望落空,还白白掉了半斤眼泪,气得直打哆嗦,心里更是千百种痛恨诅咒林曦,恨不能真像于小琴所说,把她碎尸万段!

第七十一章 处理

深夜十一点,沈毅晖还没回来。

林曦洗完澡头发都晾干了,困得连打几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她前世是个夜猫子,可以熬到凌晨一两点钟才睡觉,但回到这个年代习惯了早睡早起,况且今天经历这么多事,真的好累,好想倒进床铺直接睡过去得了。

但外婆嘱咐过的:新婚夜新郎难免要应酬宾客回房迟些,做为新娘,再困再累也不能先上床睡着,一定得等新郎回来双双入睡,这不仅是为了完成洞房花烛仪式,还表示从今往后夫妻将会同心同德,任何时候都是成双成对,恩爱不相离!

这当然只是个美好寓意和愿望,但林曦答应了外婆,就老老实实照着做吧。

她铺上了外婆和阿秋婆给准备的那套嫁妆被,高档丝绸被面绣着花开富贵凤穿牡丹,绣艺精湛、华美绝伦,灯光下一片锦绣灿烂奢丽富华,映衬得整个房间都增色不少。

林曦索性想办法把那顶绣着百子嘻戏图的幔帐也给挂上去,要喜庆就喜庆个够吧,反正就展示一个晚上,外婆交待明早起床得赶紧收起压进箱底,这些传统风俗和精美绣品目前属于“封建糟粕”,不要让外人看见为好。

屋里没有暖气,因为厨房烧煤炉子得开着一点点窗缝让空气流通,寒风吹进来挺冷的,林曦灌了两个橡胶暖水袋,一个塞棉被里,一个抱着,再把阿秋婆送的羊绒毯裹身上,搬把小凳子坐在床边观赏精美传统绣艺,细看之下发现那个百子图还真的是越看越有趣:一百个小孩子白白胖胖娇憨可爱、栩栩如生,或聚众嘻戏或各玩各的,别说是动作神态,他们居然连衣裳样式都没有重复雷同的!

如果是机器生产出来的倒也没什么,但这个可是真正纯手工绣制,林曦也禁不住赞叹。再漂亮的东西,看着看着还是会犯困,林曦终于支撑不住,眼睛一闭趴倒在绣被上,她想着就这么闭目养养神吧,谁知竟一下子睡着了。

而此刻军区大门外那条笔直的水泥大路外,几辆小汽车疾驶而来,当头那辆吉普车里坐着孙庆勇和汪莹,前者脸色铁青目光冷漠直视前方,后者神情担忧眼角还有泪痕,两个人都没说话,车里气氛沉闷。

第二辆轿车里是梁宝林和程慧妮,夫妻一脸晦涩,同样没有交流。

第三辆就是关老和关老夫人了,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关老夫人边擦抹眼泪边唠叨不停,关老已经冷处理她好一会了,此时忍无可忍再次开口痛斥:

“一出事就知道哭哭啼啼,有用吗?这还不都怪你?平时娇宠纵容少管教,慈母多败儿!我今天中午一回到家就跟你说过的:务必管好她、瞒住她,过两天我就安排送她去南边疗养基地,那边对她身边有好处,恢复健康之后直接回京城,见不着就会慢慢忘记,这样多省心?你偏不听我的偏要惯着她,让她去接听那个孙冰雁的电话,还帮着安排让她跑到城外军区来闹事,你可真能耐啊!现在知道着忙啦?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让那个汪莹喊干妈干爹,我就真不理你了!汪莹和孙冰雁,那对母女俩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以为聪明,其实愚蠢之极!更可恶那个孙冰雁,我明明当面说过不让小琴知道这件事,她一转身立马就给我捅出来,这叫什么行为?嗯?”

停顿了一下,关老又冷哼:“孙庆勇,好小子啊,他倒是从不敢悖逆我,可他养的什么老婆孩子?一个比一个贪婪、狡诈、阴险,都是白眼儿狼!想要搅散败坏掉我关家才甘心吗?”

关老夫人拿着手帕按按眼角,想到汪莹平日的孝顺贴心、知趣奉承,由不得为她辩解几句:“阿莹母女是不错的,是那个林曦不好,仗着有几分姿色,明目张胆引诱毅晖,上赶着要结婚,简直太坏了!冰雁是为小琴抱屈,凭什么咱们这样又红又专的革命后代,反倒被个资本家小崽子抢了人去?冰雁因为这个才给小琴通风报信,小琴是要感谢她的!”

“感谢她?”关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为什么保姆打电话汇报说是孙冰雁亲手把小琴打坏了,你怎么解释?还要感谢她吗?”

“这个……用什么解释?肯定是那个林曦小狐狸精搞的鬼怪!她把毅晖迷得死死的,毅晖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存心要帮小狐狸精,有的是方法手段!”

关老夫人尖细的嗓音满是厌恶,那张悉心保养得白晰平滑的脸,也因为愤恨而扭曲变形,眼角鱼尾纹和唇边法令纹顿现,她浑然不觉,自顾冲着关老道:“老头子你知道小琴脾气的,她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没有毅晖她宁愿死!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也活不了。你看着办吧,怎么处理?是弄走那个林曦,还是把毅晖调离?总之绝不准许他们结得成婚!毅晖只能是小琴的,小琴发过誓非沈毅晖不嫁,得不到他,哪怕毁掉也不能让给别人……”

“你给我闭嘴!简直乱弹琴!”

关老厉声喝斥,脸色沉如死水,目光扫过前面形同空气的司机,狠狠瞪老妻一眼:“多大年纪的人?再敢口无遮拦不知所谓,以后就不要出门了!”

说着话,小轿车已减速驶入军区大门,之前关老跟崔司令员通过电话,有一部分军官等在大门口,关老只得停车打了下招呼,大家才一起往医院而去。

关老夫人仔细看过这些人,十分不满:“毅晖怎么不来?没脸见我们了是吧?小时候那可怜劲儿,我没少照顾他,六岁那年要不是你他早死了!如今……哼,真是个白眼儿狼!”

关老凌厉的目光压制下,关老夫人才哼哼着闭嘴不再吱声。

到医院下车,顾不上和等候在此的崔司令员述话,关老和夫人赶紧先去看了看宝贝孙女于小琴,再听医生汇报说当时情况是很危险,好在抢救及时,只要明早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了,可以转移回市区。

老夫妻俩松了口气,这才留意看两旁没见到沈毅晖,关老脸色微沉,目光投向崔司令员。

第七十二章 暖床

崔司令员和关老走出病房,站在走廊窗边,这才神情严肃低声说:“毅晖十分钟之前离开,我下的命令!”

关老与崔司令员对视一眼,了然问道:“情况很紧急吗?”

崔司令员点头:“这个任务必须得他那支小分队去完成。遗憾的是,今天他的婚期可就……”

“诶,这都是小事!”关老抬了抬手打断崔司令员:“国家至上,军令如山!做为一个军人,道理还不明白吗?”

稍停,关老又问人员是否已经出发了?崔司令答:“需要做些准备,大概一个小时之内,他们会悄悄离开部队。”

关老颔首唔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保密条例约束,即便他是老首长,崔司令员也不可能告诉他很多。

关老回到于小琴病房,医生已经把探视的人都遣散出去了,房里只有他老伴儿独自坐边病床边,拉着孙女儿的手掉眼泪,一边还在碎碎念怨恨痛骂沈毅晖白眼狼没良心,把自家宝贝孙女儿弄成这样不醒人事的,他倒风流快活去了,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的!

关老生气地喝止老伴,为免她再啰哩啰嗦,直接告诉她:“毅晖现在已经出发去执行任务了,没有圆房,这个婚等于做做样子而已!”

“真的?就该这样嘛!听我的没错儿,只要把他们拆开不让见面,过了那阵子新鲜劲儿,就啥事都没有!”

关老夫人神情得意起来,还以为沈毅晖外出执行任务是关老的手笔,这可是她在路上就提议的呢。

她俯身抚摸于小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疼又宠爱地柔声安慰,各种承诺保证:只要宝贝孙女快快醒转,姥爷和姥姥一定帮她达成愿望,把心上人抢回来!

又想到保姆电话里说的:林曦之前根本不认识沈毅晖,她就是在路上踢了小琴的狗狗,被小琴骂两句,然后记恨在心故意抢走了沈毅晖!

难怪沈毅晖突然间就要结婚,而且还极力瞒着他们关家,这是被那小妖精迷得死死的了!

关老夫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着牙对关老说道:“那个林曦把咱们小琴气成这样,要负责任的吧?让她赔偿她也赔不起,就应该到医院来陪护侍候小琴呀,为什么不来?孙庆勇呢?汪莹呢?让他们去把那丫头片子给我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小坏蹄子!”

“讲话要注意点,先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样,有没有一点长辈的气度?”

关老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警告地看着老伴儿:“不管以后怎么样,林曦现在的身份……她就是军属,是受到大家尊重的。你态度要端正,不要一开口就是丫头片子、小坏蹄子,这会引起其他人反感,你的形象还要不要?”

关老夫人撇撇嘴:“我的形象,可犯不着在这种地方展示,她们懂什么?还要我跟那个丫头论辈份、攀亲戚不成?别忘了她外祖是资本家,她其实就一黑崽子,迟早要出事,也就毅晖小子不知好歹,自讨苦吃,将来有他受的!”

关老叹口气,有一点无力感:“你觉得毅晖是傻小子吗?林曦政审不过关,他们能结婚?你别忘了,林曦的父亲孙庆勇,是从我手底下出来的!孙庆勇娶过资本家的女儿没错,可她早死了,这个林曦由父亲抚养长大,她的至亲是父亲而不是外祖!如果她成了黑崽子,那孙庆勇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这……”关老夫人语塞,气得想拍打床沿,又怕惊吓到孙女儿,只能干瞪眼:“都怪这个孙庆勇,养的什么妖精闺女?白眼儿狼!”

被骂成白眼儿狼的林曦,此刻还趴在绣被上做梦,面容恬静秀美,蹲在旁边的某人定定看着,眼睛眨都不眨,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担心记不住这副睡颜,等回来时再次见到,会不会认不出来是自己的小媳妇儿?

又扫看一眼被弄得花团锦簇的床铺,心知这是廖淑怡外婆给小媳妇儿办的嫁妆,白天没拿出来,到晚上才铺陈,很明显这是专为洞房花烛准备的,可惜,他却在这当儿接下军令,很快要离开!

沈毅晖看了看腕表,战友们在做准备,他却可以有一个钟头时间回家话别,这算是对新婚之夜被冷落的新娘的特殊照顾,可是小媳妇儿却呼呼睡着了,睡得这么香甜,就是想多说几句话,也不忍心叫醒她啊。

该安排、该交待的基本都有了,刚才也给陈志明打过电话,就算一两个月以后才回来,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沈毅晖默默想着还有没有疏漏掉什么,顺手摸了摸床上,再厚再软的棉被没人睡在里面也是冷冷冰冰,他眸色一暗,飞快地解开扣子脱掉上衣外裤,一下子钻进被窝里躺着,然后就发现有个地方暖呼呼的,伸手捞过来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还想着替小媳妇儿暖暖床,人家有热水袋呢。

心里也放松不少:小媳妇儿懂得自己照顾自己,是个惜福会生活的,挺好,就希望她过得舒适惬意!

林曦被沈毅晖抱起来立刻惊醒了,睁开眼睛看着沈毅晖的脸,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结婚了现在什么地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毅晖你回来了?对不起我实在太困,竟然睡着了。”

沈毅晖抱着她一起躺下,盖好棉被:“那就继续睡吧,我还能陪你一会!”

林曦:“……”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次和男人躺一张床上睡觉,紧张又不习惯,感觉手脚没地方放,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上辈子也算是谈了场恋爱,仅限于牵手逛街看电影、一起吃饭喝茶,偶尔也会亲亲嘴儿,更进一步的就没有了——抚养她长大的院长婆婆思想传统保守,受婆婆的训教和影响,婚前享受已婚待遇那种情况,她做不到。

沈毅晖被林曦眼瞪瞪看着,也是有点紧张又觉得好笑,小媳妇儿这个表情简直太可爱,忍不住想逗逗她:

“怎么了?是不是不想让我睡这新床?”

“不是,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啊,外婆说了不可以一个人先睡的。”

林曦有点羞赧,结果还是撑不住先睡着了,好在没有躺上床。

第七十三章 静夜

两个人相拥而卧,局促紧张之下体温骤然升高,被窝里很快暖暖和和,沈毅晖本意只是暖暖床,林曦却不知道他很快就得走,以为要干点什么只把主动权留给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都不敢乱动。

为缓解尴尬,林曦笑着告诉沈毅晖自己刚才是怎么挂起这个帐子的,费了好大心机,家里所有绳子布条几乎都被搜出来用上了。可这帐子却只能挂一个晚上,明早就得收起来压进箱底,不能让别人看见。

沈毅晖夸了她两句,想到自己不在时她的艰难,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纵使难舍,却必须得离开了,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稍稍用力搂抱一下自己的新娘,沈毅晖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小曦,我得走了,要去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可能很快就回来,也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我保证,一定会回来的!”

他说完便放开林曦,毫不犹豫翻身下床,又转回来用棉被将林曦从肩膀往下捂得严严实实,然后抓起自己的外衣、裤子套上,再戴上帽子,动作迅速,转眼间衣装齐整站在床前,林曦才刚刚回神,忙掀开被子坐起来问道:“你是有任务吧?今晚就走吗?”

“对,今晚、马上走!”

“那我……”

沈毅晖把她按回被窝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你乖乖地睡觉,别出来受冷会感冒!好好在家等我,好好生活,如果觉得这边军区太闷,可以回市里和外婆住,有事找陈志明,他会给你安排,外公的事不着急,目前不会有人动他……于小琴没事了,但她是个会生事的主,她还有个姥姥,如果她们来找你、邀请你,不要答应,坚决避开!她们对你除了恶意,没别的!”

“我知道了。”林曦还想爬出来:“我去送送你啊,给你准备点什么东西带上吧?”

沈毅晖又把她塞回去:“不用!保重自己,我走了!”

话音刚落,人影已闪出卧室,随即听到轻轻关门声,四周围一片静寂,林曦眨眨眼,感觉自己只是做了个梦,沈毅晖似乎并没有回来过。

吸了口凛冽清冷的空气,内心也莫名空冷:这就是新婚之夜啊,好像挺惨的,新郎居然跑了,剩自己独守空房!

再看一看满床锦绣,摸一摸龙凤双枕,感受一下温暖的被窝,心情又莫名好转:刚才不是一起躺着了么?虽然啥都没干只是盖被纯聊天,至少仪式过了,外婆没白费心思,自己铺这个床也没白忙活嘛!

林曦闭上眼,感受着静夜里的细微声响,心里祈祷沈毅晖和他的战友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完成任务早早归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凌晨五点多,躺在军区医院病房里的于小琴醒了,睁开眼睛见到姥爷和姥姥,便委屈地撇撇嘴,再看看围在床边关切问候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们,她最最想见的那一个竟然不在,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呜咽着喊:“沈哥哥……沈哥哥!”

嗓音沙哑微弱好不可怜,关老夫人心疼得不得了,赶紧拿手帕替宝贝外孙女擦拭眼泪,连声安抚着:“乖啊,你好好儿的,沈哥哥就来,马上叫他过来!”

关老皱眉,额间仿佛能夹死苍蝇,心里也十分心疼外孙女,却不打算配合老伴再这么哄骗孩子了,一直以来他都是不赞同对孩子用哄的,但老伴以孩子体弱禁不起伤心为由,可这法子根本没用嘛,一哄不成只能继续哄,不停地想办法找借口哄骗安抚,各种条件允诺堆砌越来越多,发展下来只会使得孩子更加任性骄纵。

他在婚礼仪式上见过那个林曦,与自家小琴比较,两个姑娘容貌姿色都不差,气度相当,但仔细观察就知道林曦是极有心计的,她在大场面上仪态端方温婉从容,很明显的好教养,等回到人群中被女人们包围,却是一副什么都不懂小女孩模样虚心向旁人询问,被人指点了就捂脸与大众笑成一团,而当她站在沈毅晖旁边,又是小鸟依人半带娇羞……这么小小的年纪,会隐藏懂内敛收放自如,光这点就胜过小琴十倍!

毅晖之前对小琴很有耐心,小琴虽然骄矜傲慢,对沈哥哥除了偶尔任性向来都极好,而毅晖也能包容,他未必不喜欢小琴,只是遇到了比小琴更解风情的林曦,那女子完全没有高姿态,懂得放低身段温柔相待、事事顺从,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住,他改变主意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小琴其实是败给了她自己,而这个要不得的性格,是她姥姥给纵出来的!

关老这么想着就免不得生气,忍不住要喝斥又在胡说八道的老伴,但看到孙女满脸泪水,张着嘴却喊不出声,只能发出低微沙哑的呜咽,就像一条被扔上岸可怜的干渴的鱼,关老心疼极了,所有火气都消散殆尽,俯着身子,温和地对孙女说道:

“沈哥哥刚才在这陪了你一会,后来又走了,他是因为很紧急的军务,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可能马上回来看你,你要安心养病,等你好了,沈哥哥就回来了。”

“真的吗?”于小琴停止呜咽,嘴唇张合着,显然更愿意相信姥爷的话。

“是真的,姥爷可不像你姥姥,姥爷句句是真话!”

关老夫人不乐意了:“老头子!”

关老瞪她一眼,继续对孙女道:“等沈哥哥完成任务回来,姥爷让他来看你!”

于小琴不再流眼泪了,她轻轻点头:“我愿意等沈哥哥,不管他去哪里,只要他不结婚,我都等着他!”

关老夫人急忙答应:“好好好!咱们就等着,来,先把药吃了啊,乖乖宝儿!”

关老叹口气,看了看守在病床边的几个亲信家属,转身走出病房,崔司令和钱政委等人还在外面,孩子醒了,该跟他们说说几句,让他们放心回去休息。

将近六点钟,于小琴又沉沉睡去,汪莹终于忍不住了,向关老夫人哀哀哭求,被关老夫人狠狠训骂一顿,才放他们夫妻俩离开医院去探望被关起来的孙冰雁。

第七十四章 后果

梁宝林副市长和妻子程慧妮也跟着在军区医院守了一夜,关老考虑到他公务繁忙,让他们夫妻赶紧地返回市里去,别耽误了工作。

坐进轿车驶出军区大门,程慧妮才松出一口气,抱怨道:“可真能闹腾,劳师动众的,林曦那个死丫头,怎么这么的不让人省心呢!”

梁宝林又累又困,头往后靠闭着眼睛,恨不能立刻就睡着。正当年底节前最忙碌的时候,这些天哪天不是早出晚归,各种会议、接待、巡视、慰问,还得熬夜批阅文件,忙得连姓什么都忘了,每天休息时间不够五个小时!

昨天上午来了一趟军区,下午回去就一直在外面奔波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刚端起碗喝了两口热汤,于小琴出事的电话就打进来,关老的家事他不能不管,又得急匆匆赶出门,在医院守了一夜,冷和饿倒在其次,真是困得不能再困,就巴望着路上这一个小时好好补补眠,到单位了还能有点精气神工作,却听到程慧妮唠叨,本来是不想搭理的,可女人这句话犹如魔音般在脑子里嗡嗡嗡,挥之不去,他硬是没法静心安睡!

沉默良久,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侧转脸,目光沉沉地盯着程慧妮:“把你那句话,再重说一遍。”

程慧妮楞了一下:“什么话?哎你不是睡着了吗?昨晚眼睁睁站了一夜呢,还不赶紧地,抓紧时间休息啊,一会还得上班,让你请个假你又不肯!”

“少打岔!刚才你怎么说林曦的?重说一遍——要过过脑子,想好了再说:这一场闹腾,主要责任在谁?到底是不是林曦弄出来的?嗯?你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别净干些睁眼说瞎话的破事?你不就是不喜欢林曦吗?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也不能够张冠李戴非得把错误往人家身上扣啊,这有失公允知道不,良心呢?做人还是要留一点点良心的好!”

梁宝林越说越恼火,一把抓起程慧妮盖在他身上的的羊绒围巾,用力扔回给她。

程慧妮被他这通无名火弄得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朝前面司机看了看,低声道:“你、你这是怎么啦?不困了?”

“你说怎么啦?我能不困吗?可是我还没困死,先要被你气死了!”梁宝林抬手搓了搓沉重的眼皮,狠狠瞪妻子一眼:

“你是不能说于小琴怎么怎么样,那为什么不说说你那个十分中意的未来儿媳妇?孙冰雁,是她把关老的话当耳边风,擅自做主把消息透露给于小琴,才造成这个后果,在这件事情里孙冰雁才是罪魁祸首!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只不过你不敢说也没脸说出来,因为害怕别人说你有眼无珠,看错人了。事实证明,你的眼光就是有问题——你坚决不要林曦,另为儿子选了孙冰雁,现在怎么样?林曦没有如你所说的那样,注定要落魄,相反,她凭自己的头脑和能力改变了命势,说真的,这姑娘让我刮目相看,也印证了我的眼光,当初我没看走眼,只可惜被你和汪莹破坏掉!而你选的孙冰雁,令你失望了吧,她不仅不能为你儿子的前程添彩,给你脸上增光,还给你们大大地抹黑!”

“怎么会?”程慧妮不敢和梁宝林对视,垂下眼帘喃喃道:“这个事,本来就是林曦引起的嘛,她勾搭沈毅晖非要结这个婚,这不插足别人感情、给小琴造成伤害么?冰雁给小琴通消息,也是一片好心,为她着想……不能一出事就全怪冰雁,冰雁还冒着被处罚的风险,陪着小琴一起去找到他们新房了不是吗?”

“插什么足?沈毅晖和小琴是怎么回事,别人不了解,你还不知道吗?昨天上午你也看见了,沈毅晖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婚姻,如果他不乐意、不主动,他能这么迅速结成婚?”

梁宝林冷笑:“孙冰雁是陪着于小琴去人家新房闹事了,最后也是她亲手把于小琴打得人事不省。如今关老两口子,提起孙冰雁就横眉竖眼恨得牙痒痒呢。怎么,这个儿媳妇就这么地让你满意?”

“什么儿媳妇不儿媳妇的,都还没结婚呢,你别胡说!”程慧妮道,语气有点不自然。

梁宝林哼了一声:“还以为你要愚蠢到底,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这样做,非要换来换去的瞎折腾!回去告诉你儿子,孙冰雁不是什么好女人,不够聪明还不守本份,趁早分了,省得受她牵累。”

“知道了。”程慧妮想想又问道:“那孙庆勇和汪莹那边,我们要怎么解释?”

梁宝林闭上眼睛:“还用什么解释?他们家闺女这么能挑事招祸,自己心里没底吗?我们家消受不起!”

关老在医院里怒训孙庆勇,他在旁边可听得清清楚楚:把孙冰雁调往边防军区或是退伍遣送原籍,任选一样,反正不能留在海市,不能让她再往于小琴跟前凑!

孙冰雁的原籍就是父母出生地,南市往下某个小县城,孙家已全部迁出来,汪家也没多少亲戚在那边了,孙冰雁回去后靠谁?又是被“退伍遣返”的,能不能得到一份工作养活自己都难说!

还不如选择调往边防军区,继续当她的文艺兵,几年以后再回来,这才是明智之举。

这也算是她不知所谓、无事生非的代价。

静默了一会,程慧妮以为男人已经睡着,梁宝林却又慢慢说道:“不管以后怎么样,林曦现在的身份是沈毅晖的妻子,是军属,就算不喜欢,你也是个长辈,再碰见她的时候要注意了,不准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你啊,以后少跟汪莹凑堆,你脑子不够,人家的精明利害没学着,倒是把她最不好的那种苛刻阴险给沾染上了,唉!”

程慧妮:“……”

她十分地不服气,但看看男人青黑的眼影,还是老实闭上嘴不吱声,让他好好歇会,能睡个几分钟也好。

第七十五章 看透

军区某师部孙庆勇的休息室里,夫妻俩也刚经历了一场争吵。

汪莹满脸泪痕,沙哑着嗓音,激动喊道:“我们冰雁又没犯大错误,为什么要让他们当犯人一样关押起来?你看孩子多可怜,那小房间里冷得跟冰窖似的,就穿着薄薄两件衣裳,不给吃的不给喝的,冻得直打哆嗦,那小脸儿煞白都淌清鼻涕了……天哪!我们冰雁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吃过这样的苦?他们这是虐待啊,毫无人道!你怎么能无动于衷、不去管一管,就任凭别人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你明明可以把冰雁放出来的!”

孙庆勇抓起烟盒发现空了,烦躁地扔回桌上,冷冷瞥了汪莹一眼:“我怎么管?冰雁她没犯错吗?她干了什么事你心知肚明!军队是什么地方,铁一样的纪律,敢犯错就得接受惩罚,在家里你怎么着都行,插手部队的事,你想都别想!冰雁关在那个房间已经很不错了,有桌椅、有床铺给她休息,怕冷?要吃的喝的?你看看大门口、各个哨位上站岗的战士,他们一个小时一个时笔直站着,不冷吗?他们更需要吃的喝的,可深更半夜去哪儿弄?冰雁这完全是自找的,弄不清状况瞎折腾,到这个地步怪不得谁,你还是替她好好想想吧,两条路,退伍还是调去边防?”

提起这个,汪莹更加崩溃,声音徒然尖锐:“不!哪一条我都不同意!我不准你这样做!”

孙庆勇把脸转开:“这可由不得你我。”

“庆勇,我求求你了!你再去和关老好好说,让冰雁留下来,我保证看好她,以后不让她去关家、不去和于小琴见面说话,行不行?冰雁是我们的大女儿呀,她马上要和梁建国结婚了,如果离开海市……她就完了,婚姻、前途,都没有了!她怎么受得了啊啊啊?”

汪莹捂着嘴痛哭失声,孙庆勇不为所动:“你可以去找你干妈呀,反正我是无能为力,你女儿差点害小琴没命,关老对我失望透顶,恐怕见都不想见了,你也是知道的。”

汪莹停住哭声,抬头瞪视着孙庆勇:“你这是在责怪冰雁吗?你竟然责怪冰雁!孙庆勇你有没有脑子,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林曦啊!关老不待见你,是因为你那个女儿林曦,她抢了小琴的心上人!冰雁给小琴通消息,阻止林曦的野心,帮小琴抢回沈毅晖,完全是为了你,为了帮你重新得到关老信任!到头来,你竟然这样对待她!孙庆勇,你真让我寒心!”

孙庆勇冷哼:“简直胡扯!冰雁如果是个懂事的,有那么一点点为家庭、为父母着想,都不会这么干。平时还以为她多聪明,却是如此蠢不可及,幸亏不是我亲生的,否则我会被她气死!”

汪莹气得脸部扭曲,不能置信又痛心疾首:“你、你什么意思?不是你亲生,所以你就不要管她了吗?当初花言巧语说一定善待我们母女,把冰雁视同己出,如今……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是虚情假意!明明是林曦的错,却把惩罚都推到冰雁身上,好啊孙庆勇,我算看透你了!呜呜呜!”

孙庆勇皱眉看着哭得无比伤心的汪莹,稳稳坐着什么话都不说,平时汪莹只要稍微有一点不适的表情,他看见了立马上前安抚,但现在,他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结婚十多年了,夫妻感情一直很好,汪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他自然就宽和包容宠爱怜惜,家庭生活融洽而美好,几乎没有什么争执,每次听见隔壁老魏家两口子吵架,他心里就暗暗得意,觉得整个军区最幸福最省心的就是自己了,可这几天里他和汪莹吵架的次数,仔细算算,却相当于或者超过了老魏夫妻一年的吵架次数!

老魏两口子那是家常小吵闹,吵完就完,过后夫妻俩又笑呵呵成双成对出现,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妥,而他和汪莹的吵,却是一次比一次伤肝伤肺,心底里不知不觉有了阴影。

汪莹说,夫妻俩变成这样,动不动吵架太伤感情了,这全都因为林曦,是林曦不安份不孝顺。但孙庆勇做为一个成年人一个父亲,有自己的思想和见地,从这一次次吵架里,他看到了也意识到了某种真相:汪莹刻意苛待他和林乔的孩子!

林曦从外地回来,确实变化极大,叛逆、偏激、刻薄、尖锐,对家人亲戚充满怨恨,起初他也意图压制,一则为了家庭和睦,二则不想让他乖巧柔顺的女儿变成个目无尊长的狂妄之辈,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林曦说的没有错,汪莹,就是以恶毒后母的心态对待他的长女!

而他却在重遇汪莹那一刻起,就将孙冰雁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宠着,甚至为了维护家庭的和睦安稳,让孙冰雁成为这个家的长女,享受子女中最好的待遇,如今汪莹居然还给他来这么一番指摘!

关老的严厉责难,女儿的绝情离心,正如梁宝林所说,追根究底,这一切其实都是汪莹搞出来的,如果不是她苛待林曦,纵容宠溺孙冰雁,这一切或许都不会发生。

孙庆勇讥讽地勾起一边嘴角:汪莹怪他让她寒心了,而他的心早已经落进冰窖里,那又该怪谁!

林曦是听着起床号醒来的,家属院离营区隔着大片草地、小山岗和训练场,她还蒙着被睡觉,可那起床号就是能够钻进耳朵里,真是神了。

虽然睡得迟,林曦也不敢赖床睡回笼觉,现在的邻里之间可不像后世那样冷漠,关起门各过各的,哪怕开门出来见面都不爱打招呼,在这住了两晚,林曦是领略到了,一个楼住的,甚而是整个家属院,人们都很热心,互相照应往来密切,她怕自己不起床的话,要是有人来敲门就尴尬了。

起来穿好衣服,先跑到厨房捅开炉火,然后把暖水壶里的开水倒出来洗脸刷牙,回卧室对着墙上一面红双喜镜屏往脸上擦了点润肤霜,梳好头发,把床上的锦绣被帐细心收叠好放进空间,另外铺上一套普通大众化的,然后想着煮点什么早餐吃。

沈毅晖不在,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空间里的食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正打算拿牛奶、香肠和面包出来热热吃,省得洗碗了,却听到敲门声。

林曦走去开门,是对门的方丽芳,端着个盖碗进来,笑道:“我婆婆做的疙瘩汤,放了香油,还有晒干的荠菜,味道可好了,妹妹快来,趁热尝尝!”

林曦双手接过碗:“谢谢,嫂子都还没吃呢吧?就给我送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反正也是放假在家闲着,除了陪孩子们啥也不干,什么时候吃不行?”

方丽芳等林曦从厨房拿个大碗出来倒面汤,看了看她脸色,小心说道:“我知道沈营长昨天半夜出去了,这种事,我们当军嫂的都司空见惯,妹妹不用担心,他很快就能回来的。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说,要是不嫌小孩吵,就到我家来,大家一块说话解闷儿。”

其实她并不知道沈营长不在家,是她家那位警醒,夜里听到动静了,军人了解军人,王团副早上出去时让她在家里照应一下对门,毕竟人家是新娘子,环境什么的都还没熟悉。

沈毅晖有没有出去、去了哪里?这个林曦就不多嘴了,只是再次表示感谢,说自己肯定不会客气,如有需要就去叨扰,方丽芳这才转身回去了。

林曦掩好门,坐下来吃早餐,掺了荠菜的面疙瘩汤果然味道很好,林曦喜欢吃辣,尤其吃面食或粉条必配辣椒等调味料,拿了一瓶辣椒酱出来,一大碗面疙瘩全吃完,都撑着了。

把碗刷干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很没意思,走到窗边朝外看,昨天还是显晴的天气,今天又变得阴沉沉的,将近八点钟,外面还是薄雾缭绕,看着就觉得比室内更冷。林曦在空间里一阵翻找,找到一件款式保守的蓝色大棉衣套上,拿好钥匙,准备下楼走走,权当散步消食,也顺便四处看看这个地方。

从四楼下来遇着好几个军嫂在忙活,林曦做好准备要打招呼来着,谁知几乎所有人都假装低头看不见她,林曦略一想就想明白了,大概因为昨晚闹的那一场,怕她得罪什么大领导,担心受牵连吧。

这个倒也可以理解,林曦无所谓,看见邓红梅朝她招手,就过去说了几句,邓红梅问她吃过早饭没有,要去哪儿?听说她要下去散步看风景,觉得好笑,却也理解小年轻刚来,又没有孩子家务料理,不出去玩难道还让人家闷在屋里不成?就顺手指给她几个地方,让她慢慢去走走看看。

林曦先是顺着一条笔直宽阔的水泥路漫步,走着走着,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一队队兵哥哥,喊着轰天响的口号跟她同一个方向,她走在这条道上显得碍眼又碍事,赶紧地避让到路边,看到一条幽静小径就顺着走下去。

沿着小径走了十几分钟,又重新踏上另一条笔直水泥路,这条路上行人倒是没有几个,看见一辆吉普车开过来,林曦下意识站着不动,想等车子过去再走,谁知那辆车却吱地一声在她面前停下了。

这种小车在部队很普遍,沈毅晖开过,孙庆勇也开,林曦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遇着孙庆勇了?

车门打开,林曦看见走下来个穿军装的中年妇女,松了口气,不是孙庆勇就好,这个女人她认识的,昨天在婚礼上见过,钱政委的妻子邝主任。

林曦喊了声“邝主任好”,邝主任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笑着道:“你叫林曦对吧?我呢只生了三个臭小子没有女儿,就喜欢你这样又乖巧又漂亮的小姑娘。沈毅晖不在家,你有什么困难要跟我说啊。明天到我家去吃饭,好不好?”

林曦婉拒:“谢谢邝主任,明天我想回市里看看,跟家里人说好了呢。”

邝主任想到新人结婚在民间有“回门”习俗,点头:“那也行,先回家看看亲戚朋友,咱们军区每天都有往市里去的车,你知道去什么地方坐车吗?”

“知道的。”其实并不知道,但这个可以问,再不济直接走到马路边上去等班车,不是什么难事。

邝主任又指了指前方问道:“你要去医院看望病人吗?我现在就是去医院,你要不和我一起坐车过去?”

林曦楞住了,忙摇头:“我不知道前面是医院啊,我就是散散步随便走走,可不想去医院。”

她疯了,凭什么要去看那个于小琴?

邝主任看她这样子,忍不住好笑:“昨晚的事我也知道了,其实说起来是怪不着你的。不去就不去吧,这个时候想必他们还怕你刺激到病人呢,就别往前走了,天儿怪冷的,快回家去吧。”

林曦答应一声,朝车子做了个手势:“请邝主任上车。”

邝主任笑着点头,临走,顺嘴儿把孙冰雁的处理情况告诉了她。

林曦有点意外:孙冰雁调往边防军区,孙庆勇和汪莹肯吗?随即想到关家对于小琴的宝贝程度,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孙庆勇本来就是靠关老走到了现在这个高度,汪莹极力巴结关老夫人想必也得到不少好处,而孙冰雁竟然差点要了于小琴的命,关家盛怒之下要孙冰雁吃点苦头,孙庆勇和汪莹的意见算得了什么!

这样倒是挺不错,把孙冰雁调往边防,也省得林曦费心跟她斗,以前的林曦被她阴了一次又一次,如今她愈发明目张胆要欺上头,就是看不得林曦好过,非得把人踩下去她才甘心,也不知道这叫什么心态?还没想到辙儿整治她呢,她倒先自己挖坑自己跳了。

最好把她送去条件非常非常艰苦的地方,就像当初汪莹“发配”林曦,不是喜欢锻炼、磨炼吗?那就好好儿地、认认真真地锻炼、磨炼去吧!

林曦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往回走,也没怎么认路,顺顺利利地回到家属区,上楼开门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明天回市区,要不是阿秋婆交待好了,她今天直接就坐车回去。

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想到沈毅晖此刻不知在什么地方?虽然两个人还不算非常的熟悉,但他不在,她一个人就是感觉怪怪的,无着无落。又知道他是去执行任务,心里免不了担忧,暗暗祷告他平安、顺利,快点回来!

第七十六章 好奇

第二天大清早,热心的方丽芳亲自送林曦去服务站搭乘进市区办事的军车,早晨路上车辆少空车跑得飞快,用不着一个小时,九点钟多点就到了市区。

只是离开三个晚上,可当林曦再次走进兴福巷,却有一种很特别的、仿若隔世般的感觉。

廖淑怡和阿秋带着小鑫、小磊早已在门口等着了,看见林曦提着袋子走来,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两个小娃儿更是尖声欢呼,争相跑上前迎接。

林曦笑着蹲下来和小鑫小磊拉拉手儿、顶顶额头打招呼,在外婆和阿秋催促下,一起高高兴兴进屋,担心林曦冷,外婆拉着她坐到火盆边,阿秋转身进了厨房,用托盘端出几碗红糖糯米圆子,还撒了一层金色桂花,热气腾腾甜香扑鼻,看着就想吃。

廖淑怡先拿了一碗递给林曦,然后再每人一碗,托盘里还剩下一碗,林曦知道她们原本算好了沈毅晖会一起回来的,看见外婆和阿秋目光交汇又迅速分开,两人表情有些不自然,却又都忍着不问,为免她们多想,林曦就如实相告:

“外婆,沈毅晖工作太忙,让我自己先回来,等他有空了,再来看你们。”

廖淑怡听了忙道:“那自然是工作重要,希望他一切顺顺利利的,其它都不要紧……来来,小曦快趁热吃汤圆,你最喜欢的,你阿秋婆为了做这个起一大早呢,放了芝麻馅的,还费劲儿弄了桂花,可香了!”

阿秋笑着说:“桂花倒不难得,主要是小曦从南边带回来糯米和芝麻,我们好多年没吃到这么纯香的糯米圆子了。毅晖工作忙暂时回不来也没关系,我磨了十斤糯米干粉备着过年,到时我们做年糕还做汤圆,他回来就可以吃到的了。”

林曦道:“过年他也不一定能回来的,他们部队可不像一般单位,他是说了有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这样的啊……”阿秋拿着汤匙搅拌一下碗里的汤圆,转头去看廖淑怡。

廖淑怡微微蹙眉:军婚什么样她是足够了解的,当年女儿林乔嫁给孙庆勇,女儿吃过的苦,她全都看在眼里,如今孙女也嫁给了军人,才刚结婚,回娘家女婿就不陪着,那以后岂不是更多这样的情况?

心疼孙女,但看着孩子一口一个汤圆吃得香甜,廖淑怡怕影响她胃口,什么都没说,只笑着又给她添了几个汤圆。

心里却百味杂陈,酸楚无力。

过一会又自己安慰自己:孙女足够坚强,足够努力也懂得抗争了,她和她母亲林乔其实很不一样的,而沈毅晖也不是孙庆勇——这个真的很值得庆幸,林曦遇到的是有责任心有担当的沈毅晖,为人处事胜过当年的孙庆勇十倍百倍!

所以,或许不必想太多,人生路很长,要经历的很多,只要两个孩子最终幸福美满,过程中吃点苦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吃完汤圆,林曦给外婆和阿秋婆讲述在部队举行婚礼的情景,廖淑怡和阿秋听得津津有味,脸上笑咪咪的,林曦没瞒着孙冰雁带人来自己的新房吵闹、最后被处置一事,全都说了。

廖淑怡和阿秋笑容立刻消失,表情愤怒,阿秋直接嚷道:“她们就这样不要脸?小的去你们新房闹事,老的跑来这里来吵吵!”

林曦楞了一下:“什么?汪莹和孙庆勇都去了部队,还有谁到这里来吵吵了?”

“怎么没有?那天跑来看房子,想住进这屋里还想吃鸡的老女人,汪莹的老娘!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妖里妖气的。一同来的是你亲奶奶孙老太,和她几个闺女、孙子外孙总之一大群,两个老东西骂骂咧咧,邻居们来劝解,她们反拉着人家胡扯歪缠,说你抢人家婚姻、咱们林家是资本家坏分子什么什么的,宣传了个通透,有的邻居偏就相信他们了!跟着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直接就想搬拿东西霸占房子,说这个房屋是孙庆勇拿钱买的,凭什么要姓林?乱嗡嗡吵得不像话,幸亏陈公安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很快过来了,孙家他们开头还不怕呢,和陈公安打了好一阵嘴仗,跟着又来了几个公安,掏出手铐要扣人,陈公安说还要通知你那两位姑姑的单位领导,再把孙庆勇、汪莹也一起叫回来,大家上局子里去讲道理,他们这才走了。”阿秋气呼呼地说着。

“肯定是汪莹搞的鬼,那个恶心女人!孙冰雁惹上大事,汪莹得留在部队求人、守着孙冰雁,她自己回不来,居然打电话操纵,叫孙老太来闹事!她就这么不想让我们家好过!”

林曦恨恨道,忙看向廖淑怡:“外婆你身体怎么样?他们有没有碰到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记得沈毅晖给你留了个电话号码。”

廖淑怡安抚地拍拍孙女的手:“没事,外婆如今身体好很多了,没那么容易被气倒,陈同志也说是小事情他可以解决,不打扰你们新婚。再说还有阿秋呢,你前儿和毅晖回部队,阿秋晚上都来陪我的。”

“辛苦阿秋婆了。”

阿秋笑:“哟,小曦跟我客气呢。”

林曦皱着眉道:“孙老太那帮人最拿手胡搅蛮缠、混淆是非,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她们参与进来,不管有理没理都会被搞乱场。这就是汪莹的阴险之处,她知道占不了我的房子了,索性让给孙老太来抢来闹,然后她在孙老太那儿还能落得一个好!”

“就是这个样子!汪莹,真真坏得要命!”

阿秋说道:“当年,你妈妈和你爸爸结婚没多久,你爸爸成天的忙,又刚去援朝打仗回来,你又还小着,你妈妈自己也要工作,哪有精力考虑把他们孙家那一大串的人迁来海市?这么大个事情呢,各样准备都不能少的,住房、工作、吃喝……就连你爸爸都没敢轻易做决定,也从没有和你妈妈商量的,可是她汪莹就敢干起来!她身上有几个钱,那都是你妈妈心软给她花用,还有你爸爸私底下肯定也给了她,她就利用那些钱打点做路费,把孙家一大家子人全带到海市来,往你爸妈跟前一扔,就不管了!你爸爸在部队脱不开身啊,只能是你外公和你妈妈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包他们吃喝穿衣还是小事,还得听他们叨唠抱怨,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你外公和你妈妈每天在单位干完工作,就着急忙慌地又是联系买院子安置,又是花钱到处找关系给落户口,安排工作、孩子上学,那阵子真是焦头烂额!到最后,你妈妈没得到孙家人一句好话,倒是汪莹,成了孙家的功臣!你那位亲奶奶可疼她可喜欢她了,说她心最好、最贤良,如果不是她,孙家人还得呆在乡下,享受不到大城市的福气!看看,这就是汪莹,心眼儿多、手段够狠,精明厉害,我们娇娇面软心善,哪里斗得过她?”

廖淑怡跟着阿秋的话回忆当年想念女儿,眼眶红了,抓着林曦的手含泪道:“你妈妈其实也是有点小脾气的,不是那么好欺负,或许她在你爸爸眼里比不得汪莹艳冶诱惑,但她的善良和美好,汪莹远远不及!她有点任性、骄傲,从来不认为汪莹能够影响到她和你爸之间的感情,这是有点盲目自信了,以至于汪莹主动挑破,把事实摆到她面前,她不能接受,很失控……那天,她既是为了寻找你,也是因为痛苦心碎无知无觉,他们看见的都说,都变天了下暴雨了她就那样跑出去,伞都不拿,最后还消失在江边!乖宝啊,你要记着,要吸取教训……你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这世界上,爱情、男人不是全部,值得你拥有的美好事物还有更多!”

林曦挽住廖淑怡的胳膊,依偎在她身上:“外婆放心,我都明白的!”

阿秋抹了把眼泪,看看小鑫小磊把汤圆吃完了,就收拾空碗进厨房洗刷,林曦去拿暖瓶往盆里倒点开水拧了热毛巾来,和廖淑怡一起帮两个小的擦嘴巴和小手,小兄弟俩吃饱了就不粘人,搜罗着把屋里大大小小椅子凳子搬来拖去地排长队,嘴里嘀嘀嘟嘟玩开火车。

林曦和廖淑怡坐在火盆边看着他们,一边继续谈说汪莹母女。

“小曦啊,孙冰雁是因为去找你和毅晖的麻烦,才被罚的?”

“不止这个,她还把一姑娘打得住进医院,还不认错,这不犯军纪了嘛?领导一生气,干脆把她调离海市,到别的地方去了!”

“真好!我要感谢那位领导,就应该这么干,让她离你越远越好,省得她给你使坏!”

林曦:“……”

心里呵呵哒,觉得关老一定不肯接受外婆的感谢,人家是为了于小琴,可管不着她林曦怎么样。

但于小琴的事,她可不能跟外婆说。

“外婆,孙冰雁是不是我爸亲生的?”

“应该不是的,你爸和汪莹各自都说过,他们俩是同年生人,十六岁那年别离,再重逢时都二十好几了,汪莹带的女孩儿两岁多,说是没有大名,就让你爸给起了个名儿叫孙冰雁。当时你爸刚从朝鲜回来,特别地稀罕你,一抱就不离手,和你妈妈也是久别重逢的欢喜模样,并没过多关心汪莹母女,所以我们都不怀疑他和汪莹曾经是情侣。”

“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也不是一起长大,你那个在医院上班的姑姑,叫孙庆兰吧?靠着你妈妈才考上卫生学校,她曾跟我们说过一些老家的事情:孙家在县城之外十几里的小镇上,而汪家是县城的,旧时开客栈,没别的产业,房子倒不少。孙庆勇去县城读书,先住汪家的房子,后来才搬进学校,汪莹也在同一所中学,他们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大概十三、十四岁左右。现在想起来,汪莹真的心计很深,她把孙家人拉拢得紧紧的,我们几乎不能从孙家人口中听到关于她任何消息,孙庆兰说了那件事之后,就再没说过别的了。”

林曦一手托着腮帮,眼珠子转了转:“听起来这个汪莹还挺神秘的,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我很想知道呢!”

廖淑怡疼爱地伸手揉一揉孙女额边柔软的小碎发,说道:“你管她什么秘密?孙冰雁想让你难堪,反倒自己惹事上身被处罚,如今汪莹不知多恨你,可一定要防着她!你明天就回去吧,住在军区里边更安全,外婆也能放心。”

“外婆,干嘛赶我走?沈毅晖又不在家,我要和你一起过年嘛,年节前,或许我们还能见见外公呢。至于汪莹么,她可威胁不了我了,现在,该我来吊打她了!”

“唉你这孩子,你要干什么?可不能冒险胡来啊。”廖淑怡被孙女的话吓着。

林曦笑着拍拍她的背:“外婆不担心啦,我能干什么?开玩笑的!”

当然不是开玩笑,汪莹那条毒蛇,一直致力于搞死林曦彻底整垮林家,这就是不死不休的冤家对头,林曦又怎么能够放过她?

要对着干就必须势均力敌,否则只有被虐杀的下场,之前林曦是不敢乱动的,因为汪莹是公职人员、师长夫人、副市长准亲家,手里还小有权力,而林曦连个靠山都没有,汪莹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公报私怨捉拿廖淑怡、打伤打残林思贤,轻易地把她踢出海市,林曦纵使恨怒滔天,又怎能不隐忍?

现在她也有个军属身份,有沈毅晖的助力,再不怼翻汪莹,她可以不用活了。

就是现在!趁着孙冰雁半点不耽搁地直接被送往西北军区,孙庆勇也无法阻止那一纸调令,汪莹失魂落魄哭告无门的时候,给予痛打落水狗式反击肯定最爽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林曦决定好好去了解一下汪莹的过去,为什么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过去?或许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呢?真的好奇,就从这个开始吧!

第七十七章 节前

阿秋刷了碗出来,边解下围裙边和廖淑怡商量:“阿姐,离中午还早着呢,这会有时间,我赶紧地去一趟副食品店,看看能不能排队买到点好东西,再过四五天就春节了,我们攒的年货太少,今年新姑爷要上门来的,我们没什么招待,太寒酸了可不好。”

廖淑怡道:“说得是,那你快去快回,我和小曦在家看着两个孩子……哦,多带些钱票,小曦留的那个钱夹子在卧室里,我上去拿。”

阿秋道:“不用不用,前儿你交给我的,还有不少呢。”

说着话拎了个提篮,交待小鑫小磊要乖乖听话,就准备出门。

林曦听阿秋说要买年货,心里一动:真的,要过年了呢,多少人争着抢着去食品店、百货等各个商店排队,希望能购买到一些年货,可目前国家生产力低下,物资紧缺供不应求,多数情况都是白白排队,最终买不到东西的。

而她空间里货品堆积成山,却苦于没办法拿出来解决大众需求。

就连她自己需要取出东西也得找好借口,年货采购,这个机会很难得嘛,就不必让阿秋跑来跑去的,这活儿直接揽过来好了。

林曦想着,站起身说道:“阿秋婆,还是我去吧,我骑上单车,顺便还可以去百货商店看看,我认得百货商店一个姐姐,指不定能买到一些别人买不着的东西呢,你和外婆在家看着小鑫小磊好了。”

廖淑怡一听,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了看停在门边的崭新蓝色永久牌女式自行车,又想到放在储物间里的缝纫机,那可是孙女婿给买的结婚彩礼,小曦碰都没碰过呢。

便笑着对阿秋道:“那就让小曦去吧,年轻人总在家里呆着也闷,上街逛逛挺好。”

林曦得到允许,忙上楼回房间把穿的中长款呢大衣换成短款的,再背上挎包,然后拿过阿秋的提篮挂在车头上,没法子,这年代的自行车不配车篮,装点东西都不方便,她打算等会到街上再买一根目前人们常用的弹力胶绑带,就可以在后座也绑些“年货”带回来。

在外婆和阿秋婆要小心小心的叮嘱声中,林曦跨上自行车慢悠悠前行,前世在校园里她有个电动单车,毕业后乘坐地铁、打的,还看好了心仪靓车准备购买,踩着人力单车的感觉好遥远,也挺新鲜。

林曦先去本社区副食品店看了看,不出所料,店里东西没多少了,人们却依然排队排成一条长龙,都企盼能出现奇迹,最好前面的人中途有事退出,然后自己就有了购买机会。

默默记了一下橱窗柜台里或挂着或摆放的食材,有羊腿、猪肉、活鸡、鲜鱼和腊肠、鸡蛋,林曦决定等会也拿一两样回家,明天后天还可以出来,每天带点,数量就有了。

反正外婆和阿秋婆知道她手里有票,上次陈志明交给她的那个信封里,粮票、肉票、油票、布票、糖票、工业券侨汇券五花八门,她分了一半留在家让外婆和阿秋婆尽管买去,省得过期。

离开副食品店,加快点速度踩着单车穿过几条街来到华侨商店,过年了,想了解这年代最高大上的商店都进了什么新货,一看之下满心欢喜:柜台里竟然出现了电熨斗和电吹风机!六十年代的电熨斗和电吹风机啊,样式真不敢恭维,土气还笨重,但林曦依然很高兴,她太需要了——头发已经长过肩,比较丰厚浓密,冬天洗头不容易干,头发湿哒哒很不习惯;折叠过的衣服,没有个电熨斗真的好难打理。

林曦决定把电熨斗和电吹风机各买一个,摆在那里表示家里有这个东西,然后使用的时候直接取出空间里的精良版吹风机和熨烫机……只要不让人发现就行!

想到就做,拿出所有侨汇券数了数,幸好沈毅晖后来交给她的皮包里也有不少侨汇券,足够买下两样“电器”,这桩买卖算是大手笔了,售货员看着她的目光满满都是羡慕忌妒,不过态度非常之好,林曦又再买了点其它东西,两个售货员专门为她服务,按照她的要求,找了个没有任何标志的大纸箱给她包装好。

林曦用绑带把纸箱绑在后车座上之时,从空间里偷渡了不少物品往里面填充,吃的穿的用的,直到把纸箱塞满为止。

回程路过郑秀红所在的百货大楼,林曦觉得应该进去打个招呼,便停下来,取下车头的提篮,把车子交给车辆保管员看着,并不担心单车后座的货物被人偷走,这个年代虽然穷,但社会治安非常好,人们觉悟普遍很高,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抢劫偷窃。

郑秀红一见林曦就高兴地嚷:“太好了!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然后拉着林曦咬耳朵:“快过年了,这是最后一批‘内部处理’商品,都是非常好的货!有的能便宜一半价钱还不要票,赶紧的,我带你下去仓库,你看着多挑些!”

林曦心想这是来对了,先把提篮里的一个布袋子交给郑秀红,里面是一些从空间拿出来的进口水果、两斤腊肠、两只腊土鸭以及刚在华侨商店买的高级饼干和奶糖,说是给孩子们的,郑秀红便不客气地收下,放好后急忙带着林曦去挑选“内部处理”商品。

在百货商店的仓库里,林曦消磨了半个钟头,花掉一百多块钱,挑选的货物堆成小山,她自己拿不动,最后请了商店的三轮车帮忙送货。

第七十八章 被训

回到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林曦掏出钥匙开开门,进去一看厅里空空的没人,从楼上传来说话声,心知外婆和阿秋婆这时候在哄两个小孩睡午觉,就和小青工一起把几个纸箱搬进屋,搬完了要请小青工喝杯开水,小青工还挺害羞,笑着摇摇头跑出去了。

林曦走到门口看了看,关上门,趁着外婆和阿秋婆在楼上没下来,从空间里拿出大苹果大鸭梨塞满提篮,又取出一个纸箱,混在刚搬回来的那几个纸箱里。

空间里拿出来的是改用普通食品袋盛装的饼干、蜜饯、各色糖果、瓜子花生红枣桂圆核桃等干果,这是过年常备的零食;酱油、醋、料酒、腐乳、辣椒酱、豆瓣酱这些调味品,大大小小十多个瓶子,为免引起疑问全部除掉了标签,百货商店也有烟糖酒柜台,捎带售卖调味品,林曦可以说这些是半价处理的,因是对内的,所以人家就不贴标签了。

楼上廖淑怡和阿秋也听见了楼下有声响,猜到是林曦回来了,两个小家伙却怎么都哄不睡,没办法,只得又给他们穿好衣裳,老小几个拉拉扯扯走下楼来。

看见摆在厅中间一堆货物,廖淑怡和阿秋十分惊讶,林曦解释说:

“我去过副食品店了,看到只有很小一扇猪肉,那么多人排队,估计轮到我也没货了,就懒得等了,直接去华侨商店,毅晖给的百多块侨汇券再不用要过期的,我就全花光买东西了。回来路过百货大楼,陈同志的爱人秀红姐在那楼里上班,我想着就上去看看她吧,秀红姐一见到我可高兴了:年前百货商店搞一次‘最低价内销’,全是好商品,只供应给本单位职工和亲属,算是职工福利,所以我正好赶上时候了。这些全是我在百货仓库里挑的,都是半价以下,还不要票!外婆,阿秋婆,你们不是会做衣裳嘛?这些布随便做啊,把缝纫机安装起来,给家里每人做一套两套都成。还有很多秋衣秋裤,小鑫小磊的也有哦。喏,这些个纯绵背心裤衩,男的女的,我拿了好几打,都可以每人一打了,随便穿!”

小鑫小磊一下楼就奔过来拉林曦的手,忽听说这堆东西里还有他们的,立刻跑上去看,结果从纸箱里每人拽出一袋饼干,高兴得咯咯直乐。

廖淑怡和阿秋也蹲下去翻看,林曦把纸箱都打开让她们看清楚,廖淑怡瞪大眼睛,阿秋先是嘴巴张得合不拢,跟着忍不住地啧啧啧连声:“我的小祖宗诶!这么多东西,就算是折价那也要花好多钞票的啦,是有人给你送回来的吧?刚刚在楼上听见声音了。”

林曦点头:“对,百货商店的工人用三轮车给送回来的。”

廖淑怡指着电吹风和电熨斗包装盒,皱紧了眉头问:“你买这个干什么啊?”

林曦答道:“当然是买来用的,外婆,我晚上洗头,吹吹头发就干了,衣裳有折痕难看,要熨烫一下才好穿嘛!”

“如今这年头,大家都是节约过日子,个个勤俭朴素,没那么多讲究,你怎么能……你这样就太过了,让人看见,会遭到非议的!”

“外婆,这个商品,华侨商店里又不是只卖一个两个,也有人买回去使用,没关系的啦。大不了我小心谨慎些,尽量不让外人知道我有这个东西。”

廖淑怡叹着气:“不是不让你用,外婆也希望你生活富足宽裕、顺心如意,可是,今时不比往日,我们做人还是要低调为好,免生事端。这个吹风机和别的东西不一样,它会发出好大声响,你在自家使用,别人能听得见,人家要来看个究竟,你怎么说?头发可以在白天洗,多拿两根毛巾擦擦也能干得快,哪里就用得上吹风机了?”

阿秋附和:“是啊是啊,这个吹风机金贵着呢,街上国营大理发店才配备有,小理发店都没有的!”

林曦:“……”

看来她买这个东西是买错了,现在怎么办哪?难道要让她去退货?

“你们可不能让我去退货啊,买了又退,好丢脸的!”林曦撅嘴。

廖淑怡伸手点了点孙女额头,嗔怪道:“你呀,这次算了,买回来先放着,暂时不能用。下次再乱买东西,就让你去退掉!要记住,你现在不是单身,你结婚了,有家有丈夫的,一个家庭大小事情都不能瞒着另一半,何况花钱购买这么多东西、这么大件?尤其你自己还没工作没收入,花的全是毅晖的钱,怎么能不跟他商量就擅做主张?这是不对的!”

林曦抗议:“外婆,我虽然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可我也不全花他的钱,我自己有钱的!”

“哎哟哟,我的小祖宗!”阿秋忙拍打一下林曦:“你可小声点儿,这话是能乱讲的么?让新姑爷听见要不高兴的!男人要养得起老婆养得起家,你一个没工作的,不花他的钱花谁的?花娘家的、花自己的私房钱?这传出去了,先不说别的,他会被人看不起、没脸面的,叫他在外头怎么立威信?女人啊,最忌讳这样讲话!”

廖淑怡破天荒对林曦板起脸:“你说不花毅晖的钱,那侨汇券不是吗?没有毅晖的关系,你怎么能认识陈同志的爱人,买到这么多不要票的折价商品?你啊你啊……看来我得抓紧时间再教导教导,幸亏毅晖没空回来,就从今晚开始吧,要像小时候那样,给你上上课!”

林曦挠头,叫苦不迭,她这是犯了多大的蠢啊?买了两个劳什子回来给自己添堵。

廖淑怡又再翻看一下纸箱,更加不满:“你在商店挑选东西,就没想过毅晖?这里面,没有一样是给他买的!”

“有有有!”阿秋婆捧起一卷毛线:“这个好,都是纯羊毛,这两个颜色最适合青年人了,小曦一定是想着要给毅晖织件毛衣的!”

廖淑怡伸手摸了摸毛线,再转头看看林曦,点头:“这还差不多,下午去买副织针,就开始织起来吧——这么多毛线呢,先给毅晖织个围巾,再给他织件背心,然后织长袖的!”

第七十九章 得罪

林曦想晕倒,她哪里会织毛线啊?还一来就三件!

赶紧告饶:“外婆!我不会织毛衣啊,这毛线是听人家都说好就随手抓回来,给你和阿秋闲来织着玩的!我我……还有几张侨汇券,直接去华侨商店给毅晖买现成的好不好?保证是最好最漂亮的羊毛衫!”

廖淑怡不为所动:“不会就学,很容易,外婆和阿秋婆都可以教你。现成买的都是机器上下来,哪比得自己家人一针一线亲手织的好!”

阿秋也跟着点头道:“对!一定要亲手织,才有诚意,暖心,买现成的算什么?”

林曦无语凝噎,瞬间有种感觉:沈毅晖才是这家亲孙子吧,自己是外头来的童养媳!

问知林曦没吃午饭,阿秋赶紧去厨房端出热在锅里的饭菜,一碗白米饭和一碟素炒萝卜丝,阿秋哄小孩一样,又对林曦说那句“中午随便吃点,晚上再给你炒腊肉吃啊”。

林曦笑着点头,心里嘀咕:有肉干嘛不放中午吃,晚上才应该随便吃的好不好?

吃完午饭涮了碗,林曦果真被外婆赶去买织毛衣的长针,林曦便又骑着单车上街。

看看时间还早,才三点多,林曦决定去周家看看,上次梁秀芝姑姑让她年前过去一趟,不知道有什么事,顺便再给梁姑姑送两瓶山野土蜂蜜,一斤装的,就是两斤蜂蜜,可以吃好久了,让梁姑姑慢慢吃着滋养身体,结婚以后自己可能要住到郊外军区,没事的话就不常往这边走动了。

家属院守门的老大爷还记得林曦是谁家亲戚,没拦着她,摆摆手让她自个儿进去。

走到周家楼下,好死不死的又遇着梁建国,林曦真是无语了:每次来看梁姑姑,路上都会遇见梁建国,也不知道这算什么狗屁缘份。

梁建国从楼上下来,乍见林曦,眼睛顿时一亮,却又因为林曦的平淡冷漠,很快变得暗淡,神情消沉忧郁,好像受到了多大伤害似的。

跟在他身后下楼的周学兵,本来很高兴地向林曦打招呼,一看表哥的脸,不得不收敛起欢快心情,跟林曦又眨眼又挑眉地意图用眼神交流。

林曦才不跟他打哑语,问了句:“周学兵,你妈妈在家吗?”

周学兵:“在的,她一个人在家,你上去正好和她说说话,我送送表哥。”

“这样啊,顺便帮我办件事呗。”

“什么事小曦你说,我一定给你办好!”

“那就拜托了。”

林曦微微一笑,看向沉默的梁建国:“现在,我结婚了。梁建国,你还要继续霸占我的东西吗?那可是我的嫁妆,你如果再不交还给我,也许我是拿你没办法,但若让沈毅晖知道,他肯定要找你、或你的父亲!”

梁建国脸色变幻几下,看向林曦,眼神痛楚哀伤:“小曦……”

“请叫我林曦。”

“林曦,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丝毫不顾念我们多年感情,不打商量地、仓促就嫁人,让我连一点点机会都没有!”

林曦冷哼,笑神经都麻木不仁了,她看了看旁边脸涨得通红的周学兵,说道:“梁建国,你又在侮辱我的智商,让你的表弟替你羞愧,你简直太无耻了!我没兴趣跟你玩幼稚的儿童游戏,更没时间跟你废话,这是最后通牒:请你把我的东西,一件不落都交给周学兵,我在周家等着,四十分钟后,我要从周学兵手里拿到它们!”

说完,林曦从表兄弟俩面前走过,拾阶上楼。

梁建国张了张嘴,周学兵揪住他衣袖用力一扯,压低嗓音道:“哥快别说了,丢人!不管你手里拿着小曦什么东西,到这步田地了,人家又是亲自追问,你没有一丁点理由再保留,赶紧交出来,还给她!”

梁建国闭上眼,一脸的苦涩悲凉:他稀罕那个小箱子,因为它属于林曦,是林曦十分珍爱的“最后一点祖传之物”,只要小箱子还在他手里,就表示他和林曦之间始终有牵系,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林曦永远都不可能和他分开!

万万没有想到,娇怯柔弱小鸟依人、一直要靠他保护的小女孩儿,最终兑变成如此犀利,沈毅晖给了她一双翅膀,她要高飞了,他抓不住她、无法阻止!

梁建国仰头看天,狠狠吐出口气:沈毅晖!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厉害吗?父亲说关老都不能压制他,交待不要轻易去招惹,可是这个人,凭什么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雷厉风行娶走林曦,间接毁掉孙冰雁,把关、梁、孙几家关系弄成一团糟,这算什么故友之子?是冤家对头还差不多!

立几个战功就成战斗英雄了?呵呵!也不知道借着多少关系人脉扶上去的。

自己在学校里吸收积累、养精蓄锐起步晚些罢了,假以时日,不出三年,必定也能在领域中占取一席之地!

到时候再看,谁才是天际那颗最耀眼的星辰?谁又会栽在谁的手上!

梁建国板着脸拂袖大步而去,周学兵楞了一下,赶紧跟上。

答应了林曦要帮她办事的,怎么着都得把东西给拿回来。已经彻底分手了,男订婚女嫁人,表哥实在没道理再保留人家女孩子的信物,这对双方都没好处。舍不得的心情可以理解,就让自己来做这个坏人吧!

楼上,林曦推门进屋,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梁秀芝还以为是儿子回来了,抬头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小曦?天哪真是小曦!你怎么这么不经念叨呢啊?说你半天了,这会直接就跑过来!快快这边坐,有火盆暖和着。”

林曦笑着走过去坐下:“说我什么呢?”

梁秀芝嗔怪地看她:“还能说你什么?明知故问!你急匆匆地结婚,竟然都不通知姑姑一声,要不是今天建国跟我们提起,我就一直让你瞒着,不知道要瞒到几时。你现在告诉姑姑:这是不是真的?为什么着急结婚?”

“哎呀,梁姑姑……”

“撒娇没用的,给我坦白从宽!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突如其来的,打乱我的计划了,我还得罪人了!”

林曦一楞:“梁姑姑,我到年龄了,结婚不是很正常么?怎么你却得罪人,得罪谁了啊?”

第八十章 考虑

梁秀芝苦笑,叹气道:“这个要怪我自己,事先没跟你打商量就自顾自张罗起来。现在既然都这样了,告诉你也无所谓:姑姑,是替你看好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可没想到你动作比姑姑还快,几天不见就把自己给嫁出去,白忙活了!”

林曦惊讶得瞪大眼睛:“梁姑姑,你、你替我找对象?”

“是啊,大概这两天吧,他会从京城来海市探亲,顺便就……唉,为什么叫你年前务必过来探望姑姑?就是这个原因!我担心你害羞受惊吓,另外考虑到要以你的感觉为主,得你看对眼了才可以开始,那么你们俩就会自然而然地相遇、恋爱,你能拥有一份更完美、浪漫的感情……所以我就没跟你明说。现在看来,倒是对不住那个年轻人了,我对他要求挺多,这不准那不准的,他全部答应,结果现在都不作数了!我并不担心他一个小辈能把我怎么样,只是他那个爹啊,唉,是个麻烦精呢!”

梁秀芝抬手揉揉额角,柳眉轻蹙。

林曦也不知如何是好:“梁姑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为我操心了。”

梁秀芝摇了摇头:“你是姑姑看着长大的,怎能不操心?沈毅晖,我没见过,但很多年前我就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哥每次说起他都是赞不绝口的,难怪得建国像个斗败了的小公鸡,还算有自知之明,他是比不上沈毅晖的。我想,你嫁给沈毅晖,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对吗?”

林曦半垂下眼帘:“对,我考虑得非常清楚。姑姑,沈毅晖他确实很好,我相信我们会幸福的,等下次我带他来见你。”

“好啊,只要你们幸福,姑姑就放心了。”

梁秀芝说道:“姑姑明白,你放不下外公外婆,他们两老同样舍不得你一个柔弱女孩儿飘零到黔省那么远的地方,而汪莹偏容不得你留在海市,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不失为办法。我也是这么想才做的决定……许衡,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相貌出众、品性不错,比你大个五六岁吧,也是个军人,目前在京城哪个部队来着?我记不住了,每次他回海市探望外祖,都会来我家看看,去年他没空回来,今年也没来,前一阵子托了个来海市办事的战友给我捎信和一些补品,我当时心里冒出个想法,就按着他信里给的电话号码给他打过去,问有没有对象,他说没有,他看见过我们家客厅相框里那张你和建国、学兵的合影,还问过学兵这是谁?也算是单方面见过你了,我把你的大概情况一说,他马上同意,说会尽快赶回来见面,他爸爸在那头一听我要给他儿子介绍对象,抢了电话,不住地跟我又是感谢又是拜托,以前我们可没那么好说话的……这事啊,因为防着建国,我连学兵都瞒着,打算等真的谈成了再公开的,可惜,还是没缘份啊。”

林曦抱歉道:“也怪我,其实上次来的时候,我和沈毅晖已经谈到结婚,当时要是跟你提两句就好了。”

“这怎么能怪你呢?没事,没关系的!我跟他解释清楚就行了,相信许衡还是有这点度量的。至于他那个爸爸,隔这么大老远,又不见面,管他怎么想呢!”梁秀芝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不好再谈论了。

林曦陪着梁秀芝又坐了小半个钟头,周学兵才回来,怀里抱着个用报纸包住的小匣子,交给林曦,林曦当着梁秀芝和周学兵的面取下报纸,是个雕镂着精致花纹的乌木首饰盒,没有锁,但不会开的话绝对开不了,林曦闭眼想了想,伸手在底部的雕花上轻轻游移触摸,首饰盒卡嗒声响,露出一丝缝儿,林曦轻轻打开盒盖,里面十几件金银玉、宝石首饰,倒是一件没少。

周学兵十分好奇地研究这个漂亮首饰盒,梁秀芝却十分担心:“小曦啊,这东西最好不要放家里吧,可不能让别人看见,会招惹麻烦的!”

林曦笑着道:“放心吧梁姑姑,我不放家里,我会找个地方把它藏好,绝对没人能找得到!”

因为还要去买织毛线的长针,林曦婉拒留下吃晚饭,告辞走了。

母子俩送林曦到楼梯口,看着她下去了,周学兵才扶着梁秀芝慢慢走回家,见橱柜上摆的两个玻璃瓶子,惊喜道:“妈,小曦又给你送野蜂蜜来了?上次她说吃完了再拿,我还不信呢,她怎么能有这么多啊?”

梁秀芝走过去把两个瓶子一一收进带锁的柜子里,锁好,回头瞥了儿子一眼:“当然有了,小曦告诉我,她在山里收了二十多斤的野蜂蜜,她走托运带回来的东西,都有四百多斤呢。别看小曦表面软软弱弱,她可是个聪明有心计、有福气又善良懂孝道的好姑娘,可惜你舅妈和建国瞎了眼,现在知道后悔也没有用了!我告诉你周学兵,这野蜂蜜是小曦专门拿给我养身子的,我现在精神好了很多也有点力气,你要是不想我好,尽管给我宣传出去,再去告诉你舅妈和大表姐,让她们又来吵着分我的野蜂蜜!”

周学兵挠挠头,苦着脸:“妈妈,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不敢多嘴了!”

梁秀芝这才不说他了,想一想,叹口气道:“你扶我下楼吧,我得去给许衡打个电话。”

周学兵奇怪:“你说许衡哥这两天就来了,还打什么电话?”

“这不是……唉,之前我想把小曦介绍给许衡的,谁知跑出来一个沈毅晖直接和小曦结了婚,这事就免提了,还是越早点说明越好!”

周学兵闻言楞了楞,忍不住嘟囊:“妈妈,这事你怎么提都不跟我提,你把小曦介绍给别人,都不考虑一下我?”

梁秀芝白了儿子一眼:“你觉得小曦会喜欢你?哪个姑娘和哥哥分了手又去找弟弟,奇不奇怪啊?再说了,你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像你爸,一没才华二没本事长相还不如建国,你看看许衡什么样人物,再想想你崇拜的那个沈毅晖,就算你妈我很想考虑考虑,你敢耽搁了小曦吗?”

周学兵捂住心口,倒在沙发上哀嚎:“嗷!我是亲生的吗?肯定不是!你不是我的亲妈啊啊啊!”

梁秀芝哈哈大笑,拍打着周学兵:“行啦行啦,是亲的错不了!我儿子还是有优点的,将来讨一个老婆没问题!赶紧的,扶妈妈下楼打电话,回来就该做晚饭了,小保姆回家过年,妈做饭有点慢,不然你又要去吃饭堂。”

“……”

周学兵赶快爬起来,饭堂的饭菜闻着都腻味了,哪里比得上妈妈烧的家常菜好吃。

第八十一章 目的

林曦从周家出来,下楼时瞅着没人就把首饰盒子收进空间里,到楼下拿了自己的单车,踩着上街找见个有织针卖的商店,按外婆的要求买到四副,便打道回府了。

刚开始听说要她织毛线,是真的有些发愁、犯憷,后来想想又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了,主要是这年代够多闲空啊,都忘记这点了,她手工制作还是很不错的,只要稍微认真就能出精品。

回到家,先和阿秋协力做好饭菜,郭阿爷和郭大福是知道今天林曦和新姑爷要回门的,下了班就直接过来,没见沈毅晖,都有点奇怪,林曦说沈毅晖忙工作回不来,郭阿爷便释然,表示理解,还笑着说新社会新时代,有些旧习改改也是可以的。

大家一起坐下吃了晚饭,应林曦要求,郭阿爷和郭大福父子俩又把缝纫机给组装好,这样缝缝补补什么的就方便了。

八点多钟,郭家三个大人带着两个小孩子回家去,林曦往炉子里加煤球,大量烧热水,和外婆分别泡了个热水澡,暖暖和和舒舒服服的,然后祖孙俩上去二楼卧室,坐在床上用棉被围着身子,开始织毛线,一个教一个学,林曦很有兴致地体验起了“织女”的职业生涯。

廖淑怡希望林曦能成为会过日子、受丈夫敬重的贤良妻子,但终究还是更疼惜宝贝孙女些,没让熬夜,一到十点钟就叫孙女停工,先好好休息,明天再继续。

林曦正织得起劲,停不下来的感觉,不过想想外婆需要早点休息,这才收了针线,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吃过早饭,林曦拿了特供的肉票和蛋票去副食品店排队买肉菜,攒着过年,这些票不买的话会过期,外婆让她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林曦骑着单车出门,她当然不是真的要跟人家挤着排队抢购,还是老规矩,去到副食品店打个转,看看里面都卖些什么肉类,就转身离开,又去了瓜果蔬菜供应站,买到两棵大白菜、三根大白萝卜以及几斤土豆,放提篮里加起来十多斤重量呢,压得车头沉沉的,林曦走到没人处就偷偷收一点进空间,最后提篮里只留下一棵大白菜和一根小点的萝卜以及两颗土豆,做个样子。

踩着单车一个多小时之后才来到南阳大道,又花了将近二十多分钟穿行于小街巷弄间,最后停在一个院落前,青砖砌的高高围墙,刷着一人高的白色石灰粉,上面还有印刷体红色标语“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勤俭建国”!

林曦心里冷笑,这道标语印在孙家人住的地方,还挺有讽刺意味的,首先“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他们就没做到,一大群人迁徙到海市,全靠林家安置,林思贤和林乔给买的院子,他们住进去就直接霸占了,还不承情,没有一句好话,甚至林家遭难时还落井下石。

孙老头和孙老太在这院里住得心安理得,是仗着林乔公公婆婆的身份,他们那三个女儿一个儿媳妇四家人,居然各据一方抢地盘,吵得不可开交,认为谁占的房间就该归谁家产业,简直不要脸至极!

林曦推着单车走到院门前,伸手扣门上的铜环,脑子里又浮现一段记忆,内心无比愤恨——

当初林思贤无奈之下把林曦交还给孙庆勇抚养,汪莹趁着孙庆勇去了部队,曾把林曦送到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美名其曰让老人稀罕一下孙女儿,实际上,可怜的小女孩被他们支使着洗衣做饭洒扫,热饭热菜他们先吃,轮到林曦的时候已经是残羹冷饭,过得还不如旧社会的丫头!

当时的小林曦刚从林家出来,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肯吃那样的剩饭?宁愿饿着肚子一口不吃,最后虚脱昏迷不醒,被孙庆勇知道,才把她接回了军区大院。

所以这院子里住着的孙家人,根本不能算是血缘亲人,林曦打定主意,得想法子找到这栋院落的原始房产证明材料,总有一天要收回来,这里面的所有人,一个不留统统赶出去!

铜环扣了三四下,才听见门里传出一把老嘎嗓音:“谁啊?”

林曦顿了一下,是孙老头,一个老顽固老封建,明明靠着几亩薄田度日温饱不继,偏要自吹自擂孙家世代书香门第,他费了好大心思和精力才培养出孙庆勇这个文武双全的骄子!

因为林曦不肯改回孙姓,这老头儿便看都不看她,任由孙老太几个把林曦搓磨得差点死掉。

林曦转头看看两头巷道没人经过,便悄然伸手进提篮里,把白菜萝卜都收起来了,另外放进一包普通茶叶两包糕点两袋什锦糖果,一条三斤左右的五花肉,今天来这有点目的,暂时不招惹他们,孙老太眼浅,孙老头“注重礼仪”,不拿出点甜头,恐怕不好说话呢。

“是我,林曦。”林曦扬声答道。

门里静了一下,又传出孙老太的尖嗓子:“说是谁呢?林曦那死丫头?她上这做啥来?”

孙老头道:“哪晓得她做啥来?开门。”

“开门做啥?不开!没良心的小白眼狼,瞧她都干出些啥事,还当我们是她祖宗么?”

林曦:“……”

总算还有点脑子,能推算出不被人当祖宗了。

“懂什么?你让让开,叫老大媳妇开门。”孙老头喝斥孙老太,让他大儿媳妇过来开了院门。

林曦推着单车走进了院子里。

这是个两进院子,前后院都是三面建屋,一色的青砖大瓦,房舍坚固,院落宽敞,还铺有地砖,这么大院子,如果分配给一般市民,能让十几户人家安居乐业,如今只住着孙家二十几口人,还吵吵闹闹分不匀,更甚至要跑去兴福巷争抢林曦买的那个房子,简直了,充分体现出什么叫人心不足蛇吞象。

林曦忍着膈应,喊了声“爷、奶”,故意把手提篮交给前来开门的孙庆勇的寡嫂,也跟着喊了声“大伯母”:“我前两天结婚了,这有两袋喜糖,糕点和茶叶给爷、奶,几斤猪肉,大伯母煮了大家吃一顿吧。”

孙老太一听,立刻快步上来把提篮抢过去:“我看看,就这么一点肉,哪能一顿全吃了?真是个败家婆娘!”

第八十二章 当年

马银娣看见手提篮里这么多东西,还没欢喜过来就被抢了,又不敢跟婆婆生气,只能小声细气道:“娘,您大孙媳妇刚有了身子,吃什么都不香,就喜欢含颗甜糖什么的,您看小曦拿来的喜糖挺高级,肯定更甜更香些,给大孙媳妇一包吧?”

孙老太瞪大儿媳妇一眼:“说得轻巧,给她一包?别人都不要吃了?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么多人,怎么够分的?”

虽然看不上大儿媳妇,觉得又笨又没用,但孙老太和孙老头一样,很是看重大儿子给他们留下的两个大孙子的,想到长孙结婚一年就准备给自己添重孙了,孙老太纵然舍不得,还是开了一袋糖果,抓出两把给马银娣:“拿去拿去,让她省得点,一天吃两颗足够了,别人家可没我们这样的条件!”

马银娣小声地不知说了什么,孙老太骂骂咧咧又多给一把糖,然后就捂紧篮子赶人,马银娣转身要回自己屋去,孙老太又冲着她后背喊,让她把屋里刚吃完早饭的桌子收拾收拾,碗筷刷了,烧开水灌暖壶……有活干活!

那边婆媳俩叨咕着,这边孙老头盯住林曦问:“说吧,你来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林曦看了看他,觉得这老头邪门了,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自从十岁那年在这院子里被虐待,林曦就再不愿意过来了,即便逢年过节孙庆勇领着妻子儿女来和父母家人团聚,林曦也是百般不情愿,对这地方非常抵触害怕,可如今她不仅自己送上门来,还大方地捎带礼物,孙老头疑惑也在情理之中。

林曦笑笑,一边整理着手套一边瞧看四面,说道:“我昨天从那边军区回市里,听说你们一大批人前儿过去我家看我外婆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反正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也应该过来看看你们才对啊。这个院子又宽大又敞亮,住得多舒服,可比我那个小屋子好太多了!”

孙老头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孙老太忽然窜过来,一手抱着蓝子,一手朝林曦指指点点:

“你还好意思说,啊?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赔钱货!你敢偷拿你爸的钱买房子,还不听你爸妈的话、不经过我们当长辈的同意,没见着人家给半分彩礼钱,就上赶着出嫁……你简直丢光我们老孙家的脸面知不知道?!我都不要认你了,懒得管你这些烂事,也好在你不姓孙!既然你都已经嫁人,那房子是花你爸的钱买的,赶紧给我还回来!我二孙子、外孙子都要结婚,外孙女准备嫁人,我把那房子给他们谁,都比留给你强!”

孙老太说到最后还激动得跳起脚来,又弯又长的指甲差点挠到林曦脸上,她的小女儿孙庆兰听到声音走出来看热闹,做好做歹地把她拦了一下。

林曦不可能真让孙老太挠着,孙庆兰不来她自己会避开,对于孙老太的言语行径,林曦也不生气——毫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气的?

她平平淡淡说道:“你老人家说得对啊,我不姓孙,不算孙家人,所以我结婚,男方给彩礼钱也不可能送进孙家来。还有我那房子,是我自己的钱、确切说是林家留给我的钱买的,跟孙师长没有一点关系!”

“红口白牙扯谎,也不怕闪了舌头!怎么没关系?汪莹可全说了,那房子就是你偷拿你爸的钱买的!”

“你们都让汪莹给骗了,汪莹想把她的亲妈接到海市来,可是我爸孩子多,家里住不下,而汪莹亲妈喜欢清静,早就看中我那个房子了,汪莹明知抢房子是违反法律法规的,她自己不出面,就叫你们出头去闹,结果怎么样?公安来了吧?这一次是我外婆不跟你计较,表示谅解,公安才没把你们关起来,再有下次那就不好说了啊!”

孙老太呸一声:“笑话!我用得着臭资本家谅解?什么公安吃了豹子胆,敢抓我关起来?不打听打听我儿子是什么人物?那个臭资本家老女人还不是靠着我儿子官位大,要不然就她那成份,早死进哪条臭水沟里了!还有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胳膊肘朝外拐啊,当初我儿就不该生你个赔钱货!你现在嫁也嫁了,我不管你那房子怎样买的,都是属于我孙家的东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准你带走娘家一分一厘,把房子给我还回来!”

这老婆子话说得忒难听,林曦不禁沉了脸,冷笑:“你要不要站到门口去嚷嚷?也让街坊邻居来听一听你儿子到底当了多大的官,能让你这个当娘的骄傲得,连法律都不放在眼里了!如今新社会,连国家领袖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却还满脑子的封建老思想,骂女孩是赔钱货?我看你存心要给你儿子脸上抹黑、拖他后腿的对吧!”

孙老太:“你……”

孙老头从旁喝斥:“行了!瞎吵吵什么?都给我闭嘴!”

又斜起眼看着林曦道:“你一个姑娘家,心也不要太大!你能安安然然活到现在,还能嫁在海市,那男方家不嫌弃你、敢娶你,都是看在我们孙家的份上!买的那个房子,无论如何你不能带走!你也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不兴旧社会那套出嫁要带嫁妆,而且还是房子这么贵重的,你想学你外公外婆吗?让人抓去戴高帽子、挂黑牌子游街批斗?你不知天高地厚,我老孙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孙老头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手回屋,孙老太嫌恶地看一眼林曦,也气咻咻跟着走了。

明知跟这两个老家伙天生相克,不可能好好说话的,林曦便也不在意他们,打算去各屋转转,找合适的人随便聊聊,看能打听点什么,却见孙庆兰没有走开,一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便有礼貌地招呼一声:“五姑好。”

孙庆兰前天也跟着孙老太等人去兴福巷闹了,心里正琢磨着林曦怎么看这事,听到林曦喊五姑,立刻露出笑容,走上来拉住她的手道:

“小曦啊,你奶年纪大了脾气不好,你爷话说得有点重,那都是为你好,你可不要见怪啊。听说你结婚了,男方是你爸部队的?挺好的啊,这样只要你爸爸提携提携他,将来能往上升两步,对你好处大着呢!你今天特意带了礼物来看爷奶,这就对了,哪个姑娘嫁去婆家,嫁得再好,没有娘家依靠,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林家破落户,你只能指望你爸爸,还有我们这些亲戚家人,以后啊,逢年过节要多回来走动,多孝敬长辈亲人,懂了吗?”

林曦笑笑:“真的欢迎我吗?你刚也看见了,都恨不得把我扫地出门了。”

“怎么会?不管如何你总是爷奶亲孙女,只要你乖乖听话,他们疼你还来不及呢!”

孙庆兰边说边拉林曦往自己住的屋子去:“让你爷奶消消气,先到我家去坐,我俩说说话儿。”

林曦自然不反对,问道:“五姑今天怎么不上班?”

“今天我轮休,国盛和秀秀俩孩子放寒假在家睡懒觉呢,他们爸爸倒是去上班了。”

“五姑中专毕业,有文化有上进心,又聪明漂亮能干,两口子在医院上班工资也高,日子过得比二姑、四姑可好太多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曦的曲意奉承果然令孙庆兰眉开眼笑,拍了拍她手臂:“你这孩子,倒是学乖巧会哄人高兴了啊。”

“说的实话嘛,不过,我觉得五姑的生活质量还能更提高些,至少你们夫妻这个年纪,资历什么的都攒够了,应该有个一官半职了,工资也该再往上几级的。”

孙庆兰收敛起笑容,叹气道:“谁说不是呢?连你都懂得的道理——我和你五姑夫两人工资加起来是比你二姑、四姑多一点,可我们花费大啊,养家养孩子、两边的老人生活费、来往人情什么的,一个月下来也不剩什么了。我跟你爸和汪莹谈过这事的,请他们帮忙找找关系,把我们夫妻的工作岗位做个调动,你爸是我亲哥,倒是二话不说,叫汪莹给安排上,可她到现在都还没给我办好,都不知道整天忙点什么。”

林曦笑笑:“汪莹确实有能力,按说五姑这点事情在她来说并不难办,只不过每个人做事都讲究远近亲疏,你只是汪莹的小姑子,算起来远了一点,而她更关心更着紧的是娘家人——五姑不知道吗?汪莹有个外甥女住在她家,准备结婚了,听说男方是我爸部队的一个连长,是汪莹亲自给张罗促成的婚事。还有汪莹的老娘和表弟,要来海市定居,她老娘要房子、表弟夫妻要工作,汪莹为这些都忙不过来呢,哪里顾得上五姑你哟!”

孙庆兰皱眉:“真的吗?你奶和你二姑、四姑也要找你爸和汪莹替你二哥、表哥表姐办点事,汪莹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不见办成哪一件,我们每个星期天都去军区问消息的,怎么没听她说什么,也没见着她那个外甥女啊?”

“人家外甥女星期天基本上都不在,有时回自己家有时去约会,你们怎么见?这次她老娘和表弟一家子过来,看见了吧?”

孙庆兰脸色阴沉了一会,慢慢地又恢复过来,说道:“嗨,这也不算什么的,那就一件件办呗。反正现在都要过年了,急也没用,等明年,总该轮到我们的啦。”

“怕只怕到了明年,汪莹可就没办法替你们办事咯。”

“什么意思?”孙庆兰有些诧异地看着林曦问。

林曦老神在在:“我在部队都举办完婚礼,然后又回到市区两天了,为什么汪莹还呆在那边回不来?难道她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什么吗?”

孙庆兰一楞:“她只说……她在电话里说你死乞白赖地,强行要嫁给人家,其它的倒是没说,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呵呵,说起来可有点复杂哦——孙冰雁在部队里犯了错误,同时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已经被调离原来的部队,至少三年内回不了海市!汪莹和我爸在那边做补救工作呢,大概过两天才能回到市区,孙冰雁这次犯的错,有可能直接影响到我爸的前途!我今天来,其实是要告诉你们这个消息,但没想到爷和奶不容我说话。”

孙庆兰大惊失色:“你说真的?不可能吧?”

“你不信,可以出去找公共电话,给我爸打个电话问问。”

“哎呀,这可怎么办啦?我得去告诉你爷……不是,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说具体点的!”

“你先告诉我,孙冰雁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女儿?”

“当然不是!”孙庆兰斩钉截铁。

“那她亲生父亲是什么人?汪莹第一次嫁的男人是谁?”

“这……”孙庆兰想到当年汪莹恳切的请求,还给了她那么多好处,迟疑了一下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谁还记得?”

林曦严肃脸:“不记得可不行,你们一定要记起来!因为孙冰雁得罪的是大人物,大人物发怒了,如果解释不清孙冰雁的来历,那就得我爸负全部责任,这可关系到前程,我爸要是没了前程……后果怎么样?你们懂的!”

孙庆兰脸色十分难看,深深吸口气,豁出去般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先是听到你二姑和你大伯母议论,说当年汪莹嫌弃我们家穷又住在乡下,就甩掉你爸,跑去海市嫁给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可后来又听见汪莹的老娘跟人夸嘴,说冰雁亲爹是个又威风又有气度的将军,很了不得,比我哥强多了!当时为这个我还跟她吵过架呢。”

“是个将军?那还真的了不得,他去哪啦?为什么不要汪莹和孙冰雁了?”

“谁知道?汪莹流着眼泪把她老娘说了一顿,后来那老女人再没提起这件事。有一次孙冰雁过生日,汪莹老娘来了,又提到一件让我们意外的事情:她说孙冰雁的生日不是那天,还说孙冰雁出生的年份也不对,照她的说法,孙冰雁现在的年龄,被减掉了一年!”

第八十三章 推测

孙老头、孙老太进屋后就不再出来搭理林曦,孙老太把那条五花肉割了一半给马银娣,让她再掺些土豆大白菜做菜,中午几家人一起吃顿饭。

一个院子里,消息传递的挺快,听说老太太屋里有肉有糖,之前还嫌有些清静的前院便开始热闹起来,孙庆芳、孙庆香两家人以及马银娣的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媳陆续露面,原来今天是星期天,这么多人猫在家里,年轻人基本上都睡懒觉,刚起来一个个睡眠惺忪,有的还翘着个鸡窝头,边走边连声喊奶奶、喊外婆,嚷嚷着要吃要喝,屋里头传出孙老太尖细的笑骂声,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对她这些个孙子孙女外孙们还挺疼爱的。

而她对孙庆勇的子女包括孙冰雁也表现出耐心和喜欢,只唯独不待见林曦,从小到大都是嫌弃的态度,这真的是天生相克呢。

孙庆兰一家住西厢房,门前有个晾衣裳的架子挡着,林曦和孙庆兰就站在架子后头说话,来往的人不注意看是看不到她们的。

林曦并不想跟这些人瞎扯掰,就像他们不喜欢她一样,她何尝不是条件反射般见面就生厌,孙老头和孙老太大概不乐意她留下来吃午饭,她还当然更不想吃也吃不下,从孙庆兰这里多少打听到了一点汪莹和孙冰雁的情况,也算没白跑一趟,先回去消化消化再说。

林曦答应孙庆兰,等见着孙庆勇肯定会替她把话带到,让孙庆勇尽快找关系解决好她夫妻俩的工作调动,孙庆兰很高兴,不吝夸她两句,又拐着弯问她那房子的房契是否交给她爸爸了?毕竟老爷子刚才发话,不允许她带房子出嫁的。

林曦懒得多作解释,就很干脆地一本正经地告诉孙庆兰:那房子已经转到孙庆勇手上了,目前没办落户,所以外婆还能暂住在里面,至于孙庆勇要怎么处理,想落在谁的名下?就不知道了,说不定他会直接交给汪莹拿去孝敬他丈母娘呢!

看到孙庆兰脸上立刻浮现一抹急色,林曦心里冷笑:巴不得她纠集孙老太等人,快快去找孙庆勇和汪莹,尽管使劲地吵闹你争我夺去吧!

孙庆兰也没有挽留林曦留下吃午饭,甚至林曦离开她都没送出门,只假意说了句路上小心,就赶紧地转身推门进屋,把睡懒觉的儿子从被窝里揪出来穿好衣裳,再拉上写作业的女儿,母子仨一同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林曦蹬着单车不急不缓地沿街边行驶,脑子里想着孙庆兰的话,默默算了下:汪莹说孙冰雁是1950年9月出生,比林曦大一岁多,如果按照孙庆兰所说,再给孙冰雁加大一岁的话,她应该是1949年出生。

1949年国内发生了什么?

全国解放,建立新政权,有不少海外赤子归国参加建设新社会,也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离开境内,其中包括被驱赶逃离的反动敌对分子!

关于孙冰雁的亲生父亲,汪莹给林思贤夫妻和林乔的解释是:已经死了。

孙冰雁的外婆却说那人是位将军,比孙庆勇官儿还大!如果是解放军将领,阵亡了,政府肯定会对其家属有相应的抚恤和安置,不可能任由母女俩流落街头,狼狈不堪!

孙庆兰说汪莹当年嫁去海市是要做阔太太享受荣华富贵的,林曦脑洞大开,猜测到一种可能:搞不好汪莹的前夫即孙冰雁的生父是个GMD军官,打败仗逃到弯弯岛去了呢!

念头一经萌生,竟然越想越觉得像那么回事。

这种情况放到二十年后就没什么事了,但目前眼下阶级斗争抓得正紧,若给汪莹头上扯出这么一个关系,那她可就得玩完!

林曦忍不住好笑,决定先拿这个唬弄汪莹,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也足够把汪莹吓个半死,让她也尝一尝被整治的惶恐滋味。

星期天又是年关,街上人来人往,逛商店买东西的人更多,林曦不想凑热闹直接回家,按原路拐往副食品店那边转一圈,打算从空间取出点新鲜猪羊鸡肉,过年吃用,却发现手提篮被孙老太抱走后没拿回来,不由得暗骂自己败家,幸亏当初逛黔省农村集市时,买了十几个竹、藤编制品收在空间里,看看周围没人,就拿出个藤篮挂车头上,藤篮里装了三条带鱼、两条鲈鱼,再把早上买的白菜、萝卜和土豆压在上面。

海市经常有海产品供应,舍得早起排队的话一般都能买到,带鱼很常见,鲈鱼却是非常难得的,但林曦不是有“特供票”嘛?买两条鲈鱼过年不成问题!

回到家,林曦直接掏钥匙开门进去,见客厅里没人,松了口气,手快地提拎出一个布袋放到单车后架上,再拉开车架上的铁夹子夹住,然后才把单车推到楼梯下,喊了声:“外婆,我回来了!”

廖淑怡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道:“回来了?饿了没有?先歇一歇找点零嘴儿垫垫,刚刚才淘米下锅蒸饭呢。我想着今天礼拜天,排队的人肯定少不了……哎唷,看你又买这么些,花不少钱了吧?”

“有票啊,没花多少钱。”

林曦先把藤篮放地上,又拎下布袋,廖淑怡赶过来帮忙,看到了篮子底下的鱼,以及布袋里的羊腿、猪肘子、排骨和五六斤半肥瘦猪肉,不禁连声嗔怪,担忧孙女这么大手大脚的,以后可怎么当家过日子,怕是要把沈毅晖给吓着了!

林曦安慰外婆:“毅晖工作忙,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过年,他交待我的,让我好好在家陪着外公外婆过年,该吃吃该喝喝,不用担心钱票,这些特供票他特地给我换来,不买就全过期了,多可惜啊?还有粮票和油票没花出去呢。”

“你上次托运回来的米粮还没吃完呢。怕票过期的话,那就买来放着吧,等你回那边军区,带过去你们自己吃用。”

“那边军区服务社东西齐全得很,用不着大老远的带着好重,留在家,郭阿爷他们人多,有时过来一起吃,也可以分些回去。”

“服务社的东西肯定齐全,那也是要钱票换的,你是当家主妇了,要学会精打细算过日子,可不准偷懒,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打包带上!”

廖淑怡说着,叹气道:“这要是从前,你怎么挥霍外婆都不管,现在形势如此,我们只求平平安安,其它的不要多想,委屈宝儿了,啊?”

“外婆,我不委屈,我听您的。”

“嗯。你郭阿爷和阿秋婆那边,分些食油和肉过去就好,他们是工人家庭,每月粮食指标都够的,也能买全。不像我和你外公,每月只能领到一二十斤粮食指标,购买的时候粮站再扣掉几斤,稍好点的米面也轮不到我们,只给些陈年旧粮……这已经算不错了,至少能有粮食入口,不至于饿得太要紧,你外公堂族兄弟老老小小十几口人放到南城郊外农村,没有供应粮,村里分给的粗粮根本不够吃,因为饿得厉害,几个小孩儿在野外乱吃东西中了毒,差点儿就全死掉了……”

廖淑怡掏出手帕按了按眼睛,满脸哀伤。

林曦心里也不好受:“这个,我都没听你们说起。”

“两个月前的事情了,那时我们连你在哪儿都还不知道,也是日夜担心不得安宁的。你第一次寄回来的包裹里有些药和吃食,你外公偷偷捎了点过去给他们,你回海市托运的粮食,也分了一些由你郭阿爷送去……你刚见到外公外婆高兴还没完呢,不想告诉你这些事影响心情。我今天也是,顺着话头儿就说出来了,唉!”

林曦道:“还有粮票和油票,明天去粮站都买回来,给他们送去吧,过年了。”

廖淑怡点了点头,忧心忡忡:“我们尽力,也只能解一时之危急,长久的还是要靠他们自己再去想办法……这事你就当不知道,你郭阿爷会安排好的,廖家有两户也跟我们联系上了,也得悄悄分他们些,绝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我们之间有联系,不然怕又是一桩罪名。”

下午,阿秋过来了,廖淑怡把猪肉和羊肉分给她些,鲈鱼、带鱼各给一条,够他们做大年夜的菜,平时两家人可以随意聚聚餐,年夜饭却必须各家在各家吃,因要祭祖、守岁什么的,这是传统规矩。

阿秋帮着把剩下的肉处理收好,鱼和猪肉可以抹点盐放好,羊肉则不需要做什么,天气儿冷,不放冰箱也不会坏。

到晚饭前阿秋才挽着篮子回去,她离开不久,一辆军用吉普车慢慢开进小巷,在林曦家门口停住,车门打开,孙庆勇和汪莹走了下来。

第八十四章 毒蛇

孙庆勇过来是想接林曦回军区大院,他昨天去家属区找林曦,才知道沈毅晖有军务外出,而林曦独自回了市区。

碍于关家人态度,他也不赞同女儿嫁给沈毅晖,但两人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怎么办?女儿婚后回娘家,自然应该回军区大院,呆在外婆这里不像话,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没有父母了呢。

孙庆勇准备在这两天抽出半天空闲,摆几桌酒席邀请亲戚们聚聚,虽然不兴大肆操办,但女儿出嫁,他做为父亲总该有个像样点的仪式,也显示出对女儿的看重。

林曦可不知道孙庆勇这个打算,她神情淡漠地看着夫妻俩走近,一声不吭,孙庆勇问她外婆在不在?她点一点头,孙庆勇便径直朝屋里走去。

汪莹跟在孙庆勇身后,走过林曦身边,恶狠狠盯了林曦一眼,目光阴沉怨毒,林曦毫不示弱地回瞪她,也不去倒垃圾了,先搁门口放着,得紧随他们进屋去,提防汪莹这条毒蛇伤害到外婆。

孙庆勇向廖淑怡打招呼,关心地询问身体状况,态度比上次更显恭敬,汪莹看在眼里,越发忿恨不甘:对她母亲他都没这么敬重,凭什么对林乔的母亲这么上心,一个已被打倒的资本家,犯得着吗?

廖淑怡对孙庆勇早已冷透心,对汪莹更是反感,并没有让座,只敷衍地点点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孙庆勇,示意他有话快说,说完就走。

孙庆勇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今天因为于小琴病情允许,可以从部队转回市里的大医院了,他和汪莹才能跟着回来,一路上坐着救护车和小轿车的肯定都没事,但吉普车不够封闭,冷风一直呼呼灌进车里,冷得要命,这会儿走进屋,看到摆在地上那盆木炭燃得红红旺旺,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橘子皮清香,顿感温暖如春、祥和安怡,他很想坐下来烤烤火,先喝杯热开水然后慢慢说,奈何小曦外婆没有任何表示。

孙庆勇正想等女儿林曦过来,叫她给爸爸倒杯水,汪莹却已经自顾自拉了张椅子大嗽嗽坐下,顺手把火盆从廖淑怡面前拉过来,开手开脚地霸占住整个火盆,廖淑怡就一丝火气儿都捱不着了。

廖淑怡手里还拿着一束毛线要整理,见此情景,只能不满地看了看汪莹。

孙庆勇觉得汪莹过份了,咳嗽一声:“汪莹……”

林曦走进厨房拿了一根铁钩子出来,直接勾住搪瓷火盆边上的小孔,拖离汪莹面前,绕到廖淑怡坐的椅子另一面,说道:“外婆,那边空气被污染了,我们转过这边烤火。”

廖淑怡哦了一声,果真挪一挪椅子转过去,把个后背给汪莹。

汪莹大怒,倏地站了起来,猛然抓起身下椅子朝林曦和廖淑怡用力砸过去!

以前她很注重形象,尤其在林家人面前,总要竭力展示出她最优秀的一面,美貌、才华、修养、气质,要让他们承认:她汪莹各方面就是比林乔强!

但现在,她没有那份心情了,爱女冰雁被发送去大西北,说走立刻就走,她想努力挽留都办不到!从小娇养宠爱、水灵灵花朵儿似的女儿,突然放到风沙肆虐、沙尘满天的地方,让她怎么活啊?汪莹一颗母亲的心,这几天简直碎成八瓣!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林曦!小贱人,她为什么不死在山里?为什么还能回到海市,在这里活得有滋有味?!

孙庆勇被汪莹的举动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挥臂将那张椅子朝没人的方向推了出去,椅子摔在空地上,两条木腿折断散落出去。

林曦在汪莹扔椅子时完全可以避开,但廖淑怡背对着根本看不到,情急之下,她趴到外婆背后,如果那张椅子砸下来,她就惨了。

廖淑怡听到一声巨响,吃了一惊,赶紧站起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气得脸色煞白,紧紧抱住林曦,嗓音颤抖着,悲愤地喊:

“你们想干什么?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孙庆勇脸色铁青瞪着汪莹,汪莹却不理他,一张脸狰狞如同厉鬼,指着廖淑怡:

“老虔婆,你怎么敢对我们说这句话?应该滚出去的是你知道吗?你有什么资格住这样的房子?谁给你权力脱离群众监督、躲在这里享受安逸?你等着,明天我就向上级请示:把你扔回那个小弄堂臭水沟边,继续扫大马路去!我看你这些天养得挺好的啊,长肉了有力气了是吧?那正好,再加大劳动量,多加两条马路,每天不吃不喝不睡觉你也得给我打扫干净!胆敢违抗,让红小兵调查你,把你送上高台开展斗争教育,看你服不服!等过完年,林思贤也该移交到我们小组手上了,我可没忘记这茬,只等公安局那边案子查完,我就把林思贤提出来……我得想想,你们这对顽固不化的老东西,要怎样发落才好呢?”

孙庆勇喝斥:“汪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给我闭嘴!”

廖淑怡看了看紧挨在身边的林曦,孙女已经出嫁了,沈毅晖肯定会保护好他的妻子,她没什么后顾之忧了,有什么可怕的?

深吸口气,说道:“汪莹,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等着,我相信邪不压正,总有一天,你这种心地邪恶、坏极了的人,会遭到报应的!”

汪莹躲开孙庆勇要抓她的手,朝着廖淑怡说话,眼睛却恶狠狠盯住林曦:“你林家人可比我更邪恶更坏,要遭报应、要死光光的只会是你们林家人!”

孙庆勇不能置信地瞪着汪莹:“你疯了吗?”

“她现在还没疯,不过很快了!”

林曦毫不怯场地迎住汪莹的目光,语气冷淡:“汪莹,孙冰雁的事因我而起,但我没有责任,她受处罚了,这是她咎由自取,也是你的一个报应啊,你没想到吗?你蛇蝎心肠坏事做尽,一个报应开始了,以后就会陆陆续续找上你,我们林家人还要等着看你的下场呢,怎么可能比你先死?你放心吧,林家人会长命百岁的!”

汪莹咬牙切齿:“你做梦!别以为你嫁给沈毅晖,就能依仗他,我告诉你:于小琴不会放过你的!沈毅晖在部队发展还要靠关家呢,哪个男人不是前途第一?你算什么东西?他只不过看你年轻好哄骗,玩弄你几天罢了!你等着瞧,关家捏死你,就好比捏死一只小蚂蚁!”

第八十五章 奉还

廖淑怡听了这话,气得险些站不稳,捂住心口身子晃了晃,林曦忙扶住外婆,冷冷地扫了汪莹一眼:“我遵纪守法,坦然天地间,没什么好怕的。倒是你女儿孙冰雁,她不是挺能讨好关家人么?为什么关家没捏死我,反而把孙冰雁扔沙漠里去了?这事真新鲜呢!”

汪莹嘴上刚出了口气,心里又被捅一刀,气疯了:“小贱人!要不了几天,于小琴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曦:“汪老贱人这么有精神,还是为你女儿多操心吧——孙冰雁在沙漠里生死未卜呢!”

汪莹脸色铁青,张牙舞爪恨不得扑上去抓挠林曦,孙庆勇伸手拽了她一下,怒喝:“汪莹,你够了!”

“我没够!”

汪莹回头怨恨地瞪住孙庆勇,一改往日温婉模样,神态凶悍泼辣,大有你再敢拦着我连你一起打的架势,她已经憋屈压抑了好几天,现在打开个突破口让她渲泻,根本停不下来。

关老亲自开口处置冰雁,她就是下跪磕头,干娘也不予理睬,而孙庆勇就像根木头似的站旁边看着,半点不体谅她不帮着她一起求情,他做为一个师长,明明可以延迟一天半天时间再把人送走,若他私下交待或是动点小手腕,就能给予女儿诸多关照,即便女儿送去了西北,留在省份大军区都没问题的,可是他非要绝对遵从关老,不肯留一点点私情!

她伤心透顶,枉费女儿尊敬爱戴他、喊了他十几年爸爸!

没有庇护她的女儿就罢了,一听可以回市里,他立刻急着去接林曦,说什么既然结了婚,那娘家人就得对亲戚朋友做个交待、有个仪式、还要补贴点钱给林曦做嫁妆!

简直了,汪莹能如他愿才怪!

夫妻俩互相怒瞪,孙庆勇怨恼汪莹诋毁辱骂林曦,但一看汪莹那双通红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想想妻子这两三天面对冰雁远离、关老夫妇责难,还要忍气吞声服侍陪伴刁蛮霸道的于小琴,确实挺难过的,心里不免软化下来,脸色缓了缓,语气平和:

“胡言乱语什么?小曦是我的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她,别忘了你是个母亲!”

“我当然没忘记我是个母亲,我对我的孩子一视同仁!而你这位偏心的父亲,记不记得你还有另外五个孩子?”

汪莹眼泪流下来:“孙庆勇,我嫁给你十几年,为你生儿育女、全心全意维护和操持这个家,没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我所求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家庭团圆和睦、夫妻相守白头到老!我记得我们一起发过誓的,要坚决守护我们幸福的小家!可是现在,我们的努力就要被毁掉了,凶手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女儿,而你还偏向她、护着她!你看看她都干了什么?打雪雁、骂明雁兰雁、伤害冰雁,这些我可以忍,可她竟然抢走于小琴的男人,引得干爹干娘发怒,这几天干爹是怎么对待你的?干爹怪你教女无方,对你失望了要放弃你!你还不明白吗?庆勇你醒醒吧,这个林曦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故意的!她从黔省回来,是找我们报仇来了,明摆着要毁掉你的前程、毁掉我们全家!庆勇,我们不能让她得逞,我们一大家子人的幸福安宁,绝对不能毁在她一个人手里!”

“所以,你想怎么样呢?”

林曦把外婆扶到椅子上坐定,看着汪莹问道:“是不是想要将我拆骨剥皮、像捏死一只小蚂蚁一样杀了我?”

汪莹咬牙怒视林曦:“我的家、我的丈夫儿女就是我的命,你敢冒犯伤害,我能有一百种办法,灭了你!”

林曦呵呵:“你有这个觉悟,挺好啊。那么当年你插足林乔和孙庆勇之间,拆散了林乔的家,害我失去父母庇佑,我代表我母亲,灭掉你不也应该的吗?”

“庆勇你听听: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现在你该相信了吧?你还袒护她吗?这个白眼狼,她就是来报复我们的!”

林曦听到“狐狸尾巴”,忍不住笑了:“汪莹,你可真聪明,游戏才刚刚开始呢,你就已经预见了全部!没错,一报还一报,做为林乔的女儿,我肯定不会放过你汪莹!等着,当年你是怎么拆散林乔的家、怎么让她蒙受痛苦,我会一一奉还给你!”

汪莹眼里如同淬了毒:“就凭你?还是你以为沈毅晖区区一个营长能帮你什么?简直做梦!”

“凭我就够了,毅晖帮不帮忙无所谓,我另有助力!”林曦转头看了看黑脸包公一样的孙庆勇:“就是他!我的父亲,他将会成为我的助力!如果我一刀杀不死你,他会给你补上一刀,让你死得不能再死!”

“小曦!”孙庆勇一声断喝,只觉得脑门隐隐作痛,他不能接受:两个女人同时让他刷新了观感和印象,温良淑娴的妻子显露出一股他不熟悉的狠辣阴毒,而他乖巧的女儿竟然会有如此血腥残暴的思想!

“庆勇!”汪莹也跟着发出悲鸣声:“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快打死她?有这个孽障在,我是活不了了!我们的家也要被她毁掉,孩子们怎么办?都要流落街头去讨饭吗?”

孙庆勇闭了闭眼,再睁开,严肃地看着林曦:“你这个态度是不对的,当年你还小,根本不了解事情经过,怎么能够不分青红皂白针对人?汪莹她没有插足我和你母亲之间,你母亲落江完全是意外……总之不关汪莹的事,你快向她道歉!”

“我绝不道歉!你要听汪莹的话打我吗?”林曦仰头和孙庆勇对视,眼里全是鄙夷,心里为林乔不值,当年得多瞎才嫁了这么个男人。

廖淑怡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绝不道歉!过去的事我不想多说,但小曦没有错!要打,你就打我吧!”

孙庆勇垂眸:“……我在教育孩子,您老就别凑热闹了。”

廖淑怡张嘴想说话,被汪莹尖声打断:“廖淑怡,你放老实点!想挨打还不容易吗?我说话算数,最迟后天,你会如愿的!”

林曦上前挡在外婆面前,目光冰冷紧紧盯住汪莹:“我外婆可是病倒在岗位上,现还在吃药治疗中,你敢动我外婆,我绝对能打到你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汪莹脸上的狠厉一闪而过,代之以柔弱可怜的神情,眼中迅速汪起泪雾:

“庆勇!庆勇你听见了吗?当着你的面都敢这样威胁我,你还认为她们是善良无辜的吗?枉我以前都听你的,放过这两个老家伙多少次!不行!我绝不做东郭先生,养出一头白眼狼,把我吃掉就算了,再害了我的儿女怎么办?我明天就去找干妈,关家能让沈毅晖上天,也能让他摔下地!总之不允许林曦借沈毅晖的势,无法无天兴风作浪!”

孙庆勇不满地看着林曦,林曦装看不见,朝他们夫妻做了个出去的手势:“快走快走!别在这儿污染我家空气,今天晚上就可以找你们干妈去,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孙庆勇沉声道:“小曦,我今晚是为你做打算来的,你这样,实在太不像话了!”

林曦脸都不朝着他:“我不会感谢你的,你让我家无端经受一场无妄之灾:惊扰了外婆,耽误我做事。现在,请你带着你的垃圾赶紧离开吧!”

“你……”孙庆勇磨了磨后槽牙,气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汪莹被形容成垃圾,自然是受不了,反唇相讥:“等着,不出三天,我让你们全部滚出这间屋子!到时候再看,到底谁才是垃圾!”

林曦淡淡地看她一眼,心里冷哼:“用不着三天,今夜我就让你见识见识!”

汪莹看到林曦眼中闪过一缕冷芒,微微一楞,心里又觉得自己心理作怪,小贱人单薄干瘦没二两力气,有什么好怕的?

孙庆勇皱了皱眉,他是真的觉得累了,没有心情说话,更没心机商量为林曦结婚摆酒宴的事,对汪莹说了句:“走吧,回去!”

汪莹再狠狠瞪了祖孙俩一眼,挽起孙庆勇的手臂,林曦积极跟上去送客,廖淑怡担心地拉住她,林曦轻声道:“没事,我就到门口顺便把门栓上。”

转身之际,右手往外套内袋探摸,抓到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

这不是真枪,只是麻醉枪。

她之前还有心借着汪莹前夫做文章,慢慢虐一虐汪莹,但汪莹死女人因为孙冰雁受了刺激,竟想加害外公外婆,还口口声声针对沈毅晖,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也亏得昨夜睡前巡查空间,发现空间不知什么时候扩展出一片区域,显露出来的物资倒也新奇实用,全是些野外旅行露营所需先进设备,还有枪械和防身器材。

能直接取人性命的枪械她暂时不看不动,就瞧了瞧高压电棍、电击枪、麻醉枪等,杀不死人或牲畜,但绝对能击倒击晕!

汪莹心肠狠毒,以她现在的状况,心理极度不平衡,真是恨不能立刻把林家人全部整死!林曦没有其他办法,直接简单粗暴干翻她得了!

用电棍、电击枪太明显,孙庆勇也不傻,立马就会发现,即便没有证据也会被他锁定,而且把人弄晕了会很快醒转。

还不如用麻醉枪,上最大剂量,倒下就呼呼大睡,至少能管她昏睡三五天,即便醒了她也不能立刻去上班,也就害不了人——麻醉过量的后遗症可以让她躺着发呆很久!

第八十六章 办成

林曦心里计划好了:以关门为借口跟着这对夫妻到外面,她没练过射击,远距离不好掌握,更何况大冬天汪莹穿得很厚,不过她的围巾拿在手上没包裹起来,林曦只需抬手顶在她后颈脖打一枪就成。

打完就收枪,麻醉枪声音不大,如蚊虫叮咬,即使孙庆勇和汪莹察觉,也无法想像是怎么回事,至于汪莹为何走不了几步就晕晕乎乎、软绵绵靠在孙庆勇身上,对不起,又不是医生谁知道呢?人没事只想睡觉,那就是累的呗!

虽然对汪莹无比厌憎仇恨,弄死弄废她都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但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林曦还是免不了手抖,正极力镇静自己,却听到门口传来一把爽朗的笑声:

“哟,这不是孙师长嘛?天气这么冷,又是大晚上的,你这位大忙人跑这儿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林曦歪一歪头看清了人,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手一松,麻醉枪收进了空间。

孙庆勇和汪莹都楞了一下,汪莹先反应过来,问道:“陈科长?你怎么在这?”

陈志明呵呵笑,指了指放在门边的一袋大米:“我来探望一下弟妹和外婆,顺便把粮食送过来——要过年了嘛,不得买东买西的?我和毅晖是战友是兄弟,毅晖在部队忙,我别的也不会干,可以帮忙去粮站扛扛米面,要是白天来还能搬搬煤球什么的。”

孙庆勇神情一僵,心里又感到愧疚了:沈毅晖一个毛头小子都想得到的事情,他竟然完全没想过!自己的女儿和前岳母,本该由自己照顾才对的。

他伸手和陈志明握了握:“感谢感谢!陈科长工作太忙以后就不用来了,这些事我来安排就行!”

“哪里哪里,战友相托必须得办好的。”陈志明道。

汪莹在梁副市长家见过陈志明几次,知道关家在海市的一些事情都由他打理,认为陈志明是关老的人,应该完全站在关家那边才对,上次陈志明从她手里带走林思贤,她就很不满,还跑去找陈志明吵过一次,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此时脸色非常不好:

“陈科长,你是不是喝酒了脑子不清楚?这里面住着个臭资本家,怎么就成了你外婆了?我可听说你是经受过千锤百炼、意志坚定的党员,你又是干公安工作的,怎么能够跟臭资本家混在一起攀交情?你可不能被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迷惑,变得腐化坠落了!你要考虑你的行为举止符不符合你的身份,别让关老和梁副市长对你失望!”

陈志明面带笑容,一双眼睛却清冷蚀骨:“真正的革命者都是心胸宽广,伟大领袖说过:‘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资本家固然是坏的,但其中也有好人,比如‘红色资本家’。我看汪副主任思想狭隘、孤陋寡闻,显然不知道‘红色资本家’,红色资本家是爱国的,跟党和人民站在同一阵线,明白了吗?”

汪莹被他迫人的目光镇得呼吸一窒,仍记得反驳:“林思贤和廖淑怡,不是红色资本家!”

“万一是呢?”

“绝对不可能!你有什么凭据说他是……”

汪莹忽然瞪大了眼睛,指着陈志明:“我懂了,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你抢走了林思贤,看都不让我们看到人……因为沈毅晖娶了林曦,他就想方设法要护住林家,而你是沈毅晖的好兄弟,所以帮着他!好哇,你、你们同穿一条裤子,竟敢假公济私、沆瀣一气,包庇资本家坏分子!我要检举你们!”

陈志明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了看汪莹,笑脸转向孙庆勇:“孙师长也是这么想的吗?刚才我在门口抽烟,听见了几句,汪副主任扬言要对林家干点什么,且不论她是否真的能办到,我听着孙师长并没有反对,是不是很赞成她的做法?”

孙庆勇瞪汪莹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我们夫妻向来互不干涉彼此工作,她做什么我一般极少插话,不过,事关我的老岳丈,我还是要关心的。”

陈志明笑着点点头:虽然答非所问,但也算实情,根据调查了解,这些年孙庆勇的确明着暗着挡拦过汪莹几次,不然林思贤和廖淑怡早就被发送北大荒或戈壁沙漠,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也是因为这样,沈毅晖才决定放过这位岳父,就不要把他踹翻了再踏上一脚,但不想让他继续呆在海市过舒服日子,已经铺垫好了准备将他送到贫困落后地区去蹲着,能不能挣上来养老,看他自己的本事。

汪莹还想继续和陈志明理论,被孙庆勇喝止,她气哼哼地先走去坐进车里,两个男人又再东拉西扯几句,在汪莹的尖声催促下,孙庆勇不得不离开,临走回头对林曦道:

“爸爸明天下午才走,外婆这里要没什么事,你回一趟家吧。整理整理你的房间,就是原来冰雁住的那间,里面家具是你妈妈替你准备的。你虽然结婚了,那个房间也留给你,自己去上好锁,不管你回不回来住,都没人能动你的。”

林曦:“……”

这什么爹啊?那些家具让孙冰雁睡了用了那么多年,从不过问,现在才来还给她?他不觉得羞愧,她还膈应恶心呢!

不过既然是林乔为女儿准备的,那肯定得要回来,自己不用,可以送人或闲置当做纪念都可以的。

看着孙庆勇走开了,林曦便和陈志明说话:“陈大哥,真的扛粮食来给我家啊?不用的,我们还有粮食!”

陈志明把粮袋搬进屋放下:“毅晖前些天交待我给外婆送粮食,我买好了的,一直没时间送过来,正好今天顺便扛来。家里多备点粮没关系的,要过年了嘛。”

廖淑怡赶紧从橱柜里拿出一碟糕点,又倒了一杯热茶来,招呼陈志明:“小陈同志,快坐下烤烤火。让你受累了,吃了晚饭没?家里有新鲜菜,林曦别的不会,做菜还是蛮好吃的,我叫她去做来?”

“谢谢外婆,我吃过了,在单位饭堂吃的。”

陈志明接过茶杯,笑着道:“毅晖去忙工作,可能得过些天才能回来,他和小林的婚姻引起一些人不满意,他很不放心,担忧你们在家里会出什么意外,就做了些交待,一般的安全防范是有的,你们不用怕。今天下午孙庆勇和汪莹从部队出来,我就接到电话了,他进入市区直接来这里,我也很快知道,所以就过来看看。刚才汪莹胡说八道些什么,要抓谁整谁,外婆别让她吓着了,她办不到的!”

廖淑怡含着眼泪,连连点头:“我没关系,我不怕她……就是你和毅晖,让你们这些孩子为我们操心了,谢谢!”

“外婆,您又客气了。”陈志明几口喝掉半杯茶,继续道:“我刚才可不是凭白对汪莹说那样的话,也特意要让您安心,林老那里,都告诉他了,咱们可以高高兴兴、踏踏实实过个年——毅晖利用京城那边的人脉关系,加紧拿到了林老曾经为抗日和解放事业做过贡献的证据,争取得到了上头批示,‘红色资本家’不是说着玩的,真的有了!相关文件很快发送下来,别说汪莹,就是她的靠山关老夫人,想要支持她干点什么,也得惦量惦量。”

廖淑怡猛地站起来,激动得双手发抖:“真的吗?小陈同志,毅晖他真的办到了?那我们家老头,就可以回来了吗?”

“外婆,你要相信毅晖,绝对是真的。只等文件到达,我自然有名目放林老回家。你们可以要求返还当初被收缴的家宅、私产,还可以恢复以前的工作。”

廖淑怡悲喜交集,用手帕擦着眼睛,语无伦次:“不要了不要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一家团圆,只求像普通百姓一样正常生活,就够了!”

林曦扶住外婆,心里也是又高兴又有些酸楚,看着陈志明问道:“我听说,有些文件会被扣压下来,汪莹和关家、那个梁副市长都是一边的人,怕不怕到时候他们……”

陈志明笑笑:“别的我是不知道,但这个红头文件没人敢扣压,放心吧!”

“那就好,主要汪莹太可恶了,简直疯狗似的,被疯狗盯上的感觉太不舒服了,防不胜防的,被她咬一口,不死那也是够戗。”

“汪莹那里你不用担心了,很可能她在革委会呆不了多久——已经查到她一些问题,问题还挺大,一旦核实证据确凿,孙庆勇都得被她连累。”

“你们在调查汪莹?汪莹年轻时候嫁的那个男人、就是她前夫的身份,真的确定了吗?方不方便透露一下?”

林曦八卦心大起,一时忽略了人家为什么调查汪莹,只想知道调查情况是不是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陈志明瞪眼:“你怎么知道这些?不可能是毅晖告诉你,他都不在家,我也是今天上午才接了个电话……谁跟你说的?”

林曦笑:“没有谁,汪莹和孙家人不是同乡么?我去过孙家院子,找人询问了解过去的事情,然后……其实也不能说是乱猜测,我的直觉挺准的!”

第八十七章 提醒

陈志明哈哈笑,没给她多说什么,毕竟还未到最后时刻嘛。

林曦却还想探问,廖淑怡拿着暖壶替陈志明续上热水,嗔怪地看了孙女一眼:“你吃他们的亏没吃够么?还敢跑去那个院子!汪莹总之就是个坏透了的女人,你对她好奇什么?她不会有好报的!快把那毛线理理,赶紧织好毛衣才是正经。”

说完又招呼陈志明:“小陈你吃糕点啊,小曦昨天也不知从哪儿买的,有甜有咸竟然还有水果味儿,挺不错,毅晖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我就给他留了两样咸味的,想来你也和他一样口味,快尝尝看。”

陈志明抓起一块咬吃,点点头:“嗯,好吃!不过我都吃了,毅晖回来要骂我的。”

廖淑怡笑了:“不会不会,还有呢,我给他留着了。”

林曦见他两人把话题岔开,还谈说得很高兴热闹,便识趣地不再寻问汪莹的旧事,跑出去把垃圾扔了,回来洗手整理毛线。

陈志明边喝茶边和外婆聊天,也聊到林思贤和沈毅晖,坐了将近一个钟头,担心太夜了影响祖孙俩休息,就起身告辞回去,林曦要把买粮食的钱票给他,他不肯收,说那是沈毅晖之前留的钱票,林曦便也不和他客气,另拿了两包茶叶送他,这个他倒是很爽快地收下了。

那边孙庆勇和汪莹坐上车子离开兴福巷赶回自己家,半路上夫妻俩就吵了起来。

汪莹还是老样子,一边哭哭啼啼一边怨怪孙庆勇偏心,明明林曦犯下那么大的罪,竟然没有一点责罚:

“你倒是舍得对我的冰雁下手,冰雁从小那么敬爱你孝顺你,你好狠的心肠!林曦自己都承认了,她是为林乔来报复我们的!她敢把手伸到关家,这是要断掉你的前程,连亲生父亲她都不放过啊,你还纵着护着她!等着瞧吧,很快你就知道后悔,而且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早就后悔了!”

孙庆勇开始还想做个能体谅女人的好男人,有火气也隐忍不发,被汪莹念咒般不停数落,终于忍无可忍:“当初我就应该把小曦交给林乔的朋友抚养,宁可让别人指责误会,总好过今天人人说我有了后妻变后爹,父女离了心!你只知道怪东怪西,怎么就不想想,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不是你的原因吗?我把她交给你的时候,并没巴望你能待她如亲生,你只需拿出一点善意,让她正常长大就好,养一个也是养,养几个也是养,有什么难的?你非要苛刻虐待她,兔子急了都会咬人,小曦从小温和乖巧,结果变成这样的心性,可见你有多狠!”

“我苛刻虐待?我狠?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哈……行啊!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是她自找的!”

汪莹狠狠地将抓成团的手帕用力一掷:“你自己生的女儿你还不了解吗?什么温和乖巧,你知道她有多阴险?不尊重我就算了,她对几个姐妹完全当仇人一样对待……”

孙庆勇冷冷扫她一眼:“你这样颠倒黑白,有意思吗?林曦是我的长女,她本性如何我当然了解,她之前一直很尊重你,叫你妈妈,对姐妹弟弟也能够谦让,她的改变,是从黔省回来之后!为什么,你不明白吗?那些事你做都做了,却不让我翻旧帐,一提起来你就各种各样闹腾,为了家庭安宁,我就让它过去了,可你还不知足,还想怎么样?非要看着那孩子不好过、像冰雁一样的才满意吗?可小曦不是冰雁,从小到大,小曦的教养和眼界都远胜于冰雁,她能容人有雅量,不忌妒不争抢便不会惹事生非,她像她妈妈,冰雁像你,冰雁会犯的错,林曦永远都不可能犯!”

汪莹气呆了:“孙庆勇你……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吗?”

“我说的实话,劝你接受事实不要无理取闹:冰雁错了就是错了,完全是她自己的责任,跟林曦毫不相干!”

“不可能!”汪莹脸部扭曲,嘴唇都咬破了:“那么多人作证,本该是林曦的错,却让冰雁顶罪!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汪莹,我警告你!”

“你管不着!你偏袒你的女儿,我难道就不能心疼我女儿?你不管我们娘儿们,我也不见得非得依靠你才行!明天我去找干妈,林曦嫁给个军人就自以为厉害了是不是?且让她逍遥几天,我先把两个老的抓到手——害了我的女儿,她们休想安稳过年!”

孙庆勇默然无语,好一会才说道:“我发现,你的脑子不如以前灵活好用了,刚才你没看见陈志明么?”

汪莹楞了一下,眼里盛满恨意:“看见了又怎么样?陈志明,一个小科长,他猪油蒙心了,竟敢去帮林家人、讨好林曦,那就是和关家和于小琴做对!我非得在干妈面前好好说道说道,看不撤了他!”

“凭什么?”

“关家能让他当上科长,自然就能把他撤下来!”

孙庆勇无语,叹口气道:“陈志明是沈毅晖的战友,也曾经是军中精英、战斗英雄,因为负伤才转业进公安局,人家凭真才干,不是靠关家。”

“怎么可能?关家的事情总是他抢着去办,那么积极表现,我看他比你和梁宝林见关老的机会还多!”

“他办的那些事,都是我和老梁不方便办到的,原本关老指定让沈毅晖去办,但毅晖转手交给了陈志明。”

“沈毅晖还不是想带着陈志明露脸,要关老提携!”

“你想多了,沈毅晖的背景……算了,说了你也不信,就别费口舌了。”

孙庆勇叹口气,接上之前的话题道:“我提及陈志明,是想告诉你:陈志明大晚上去兴福巷,并非偶然,是因为我和你去了那里,他才来的,否则他都不会出现!你想抓却抓不到小曦外公、外婆,也是因为陈志明,凭陈志明一己之力,他是不能够这样做的,但有沈毅晖在,沈毅晖想做什么事情,有时关老都未必阻拦得了,比如他和小曦的婚事,你听明白了吗?陈志明是干公安工作的,他不会说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敢跟你说小曦外公外婆是‘红色资本家’,那么这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我在这里提醒你了,不要再打歪主意,净想着整人,否则,吃亏的是你!”

第八十八章 家事

“我不相信!”

汪莹神情激愤,眼里满是不甘和嫉恨:“陈志明明明说的是‘万一’,万中有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不过随口说说,你竟然希望是真的!你就那么同情林思贤和廖淑怡?还是你其实打心眼里赞成林曦抢了于小琴未婚夫,沈毅晖做你女婿你很高兴是吧?孙庆勇,我看你思想出问题了,你对得起关老和我干妈么?”

孙庆勇:“……”

他气得脸色铁青,咬紧了牙关,感觉身边这女人简直疯得不能要了,如果不是正在开车,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汪莹却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发泄着她的愤懑:“沈毅晖有什么了不起的?见异思迁、忘恩负义的东西!于小琴对他一片深情就不提了,如果不是关老,他父亲怎么能够成为名声响亮的烈士,让他享受荣光为所欲为的,关老还救了他的小命……”

“闭嘴!”

孙庆勇忍无可忍,怒喝:“你信不信?这番话你拿到关家去嚷嚷,立马能得到孙冰雁那样的下场!我绝对遵照执行,把你扔远远的,看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汪莹安静了,震惊地看着孙庆勇:“我说什么了?这不都是事实吗?”

“你知道个屁事实!这几十岁你怎么活的?简直愚蠢透顶!革命烈士是你能随意说三道四的吗?沈毅晖父母为国捐躯,他们的荣誉是国家和人民给的!关老救过沈毅晖一次,可沈毅晖的父亲多次解救关老于危难!关老和沈毅晖之间恩义、情份有多深厚,旁人只是看着,从来不会主动提及或评论,你倒是敢!”

汪莹咬着嘴唇,僵着身子,一会儿后忽然泪流满面扑向孙庆勇,用力捶打他抓握方向盘的胳膊:“你没良心!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爱人!我怎么对待你的?我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掏心掏肺、恨不得肝脑涂地,你就给我这样的回报?今天你能骂了我,明天是不是真的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把我扔了,看都不再看一眼?”

孙庆勇正在转弯,用力一振胳膊,汪莹直接被弹开,脑袋不知碰到哪里痛得钻心,她抱着头呜呜大哭:“孙庆勇你混蛋!当初你发的誓都忘了吗?你说在这世界上只爱我一个女人,为了我可以赴汤蹈火失去性命!现在呢?你为了林曦那个小贱种、为了别人一句话,就这样伤害我,伤害我的孩子……你这个骗子!我好悔呀,我为什么要爱你?我当初就不该回头来找你……啊啊啊!”

孙庆勇任凭她哭喊,不搭理不回应,把车窗降下来,沉着脸把车驶入军区大门,两侧站岗的卫兵听到了车里的哭声,十分诧异,面面相觑不知道什么情况,都认得这位首长的脸,估计是人家的家事,那就不好询问了。

汪莹发现已经进了军区大院,很自觉地停止了哭声,拿出手帕仔细擦掉脸上的泪痕。闹归闹,脸面还是要的,何况家里有娘家人住着,如今汪家就数她这位姑奶奶嫁得最好,最有身份地位,享受惯了仰视敬重的目光,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

在自家小楼前停车,夫妻俩还没开门下来,就见儿女们从屋里奔跑出来,一个个带着哭腔喊爸叫妈,十分的情真意切,汪莹这几天都在为大女儿冰雁伤神难过,和孙庆勇吵闹呕气,整颗心一冷再冷都快麻木了,此时看见儿女跑过来紧紧包围着自己,心里才感觉回暖了些,也伸出手拥抱孩子们,手掌触摸到明雁还是兰雁的脸,发觉湿湿的,低头一看,不光是明雁兰雁,连雪雁脸上都有很清晰的泪痕,孙鹏程更是一头扎进汪莹怀里,像小兽一样呜咽喊叫:“我饿、我好饿啊!妈,我快饿死了!”

孙兰雁也哭着道:“我们昨晚就没饭吃了,今天也没有……妈妈,真的快要饿死了!”

汪莹变了脸色,刚下车的孙庆勇听到这话,也不禁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回事?谁不给你们饭吃?石妈呢?”

孙雪雁抬手擦了擦眼泪:“石妈回去了,因为我们家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煮的。”

孙庆勇没好气地扫了汪莹一眼:“你就这样当妈、当主妇的?竟然能让家里断粮,你是想饿死这些孩子们?”

“我……”汪莹也好气,她当了这么多年主妇出过什么问题了?家里几口人的粮油都是月初就让警卫帮着采买完毕,其余的副食品、肉菜票,都是一星期一次交给保姆拿着,这次跟孙庆勇去部队几天,又因为家里住着自个母亲以及表弟一家三口,还多给保姆留了些钱票,怎么就至于饿着孩子们了?

本待要和孙庆勇理论,但见左右邻居门窗都有动静,想出知道肯定是躲在那后头等着看夫妻俩吵闹呢,汪莹只好忍下一口气,拉着几个孩子进屋再说。

“告诉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婆和表舅他们去哪啦?还有你婉丽表姐呢?”汪莹揽抱儿子坐到沙发上,朝着围站在身边的三个女儿问道。

孙雪雁撇了撇嘴:“外婆和小表舅、小舅妈昨天就走了,他们离开之前,把家里所有能吃的都打包带走,保姆身上买菜的钱也让外婆搜刮得干干净净,说是要买车票。婉丽看到家里没吃的,也不肯管我们,她说她没有钱,正好她厂里宿舍分到手了,直接就搬厂里住去了!”

枉她以前一直以为外婆有多么疼爱他们这些个外孙,这件事过后,孙雪雁对外婆可说是失望透顶,对汪家的亲戚们也不会再信任了。

汪莹张了张嘴:“这这……你外婆和表舅他们,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孙雪雁道:“怎么不可能?他们走了之后,我们才发现房间里各人藏的零花钱都不见了,你说他们有多狠?他们要粮食,石妈不让,可是拦不住他们,还被外婆拿勺子敲破头,流了点血,外婆骂石妈多管闲事,石妈就哭着回家了。从昨天到今天,我们往爸办公室和宿舍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老打不通,我们又没钱坐车去找你们。”

第八十九章 太笨

汪莹绝没想到、也不相信她母亲和表弟会做出这种事情,他们要回家去,拿点东西也无所谓了,本就应该给的,可是竟然连一口吃的都不给孩子们留下就太过份了,惊怔之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孙庆勇从外头走进来,也听到了几句,皱眉看着孙雪雁道:“石妈一个外人,都知道要拦着他们,想为你们保下一点粮食,你们当时在干什么?你们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子了,为什么不和石妈齐心协力?那样石妈就不会受伤,你们也不至于挨饿。”

“我……他们又不是别人,是外婆和表舅,妈妈平时总说要对外婆好,要尊敬舅舅家亲戚,谁知道他们会是这个样子?”孙雪雁分辩道,心里也十分懊恼,都怪外婆太会哄骗,等她后悔去追都追不着。

“我看是你们笨蛋、无能,天天的只知道瞎混过日子,非常时刻没一点应变能力,连自己的口粮都护不住,挨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孙庆勇板着脸,再没心情像平日那样哄哄女儿逗逗儿子,笑声爽朗地对孩子们嘘寒问暖,这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太让他心累了,可以说他是被迫改变了许多观感,仿佛忽然之间,身边人一个个变得不认识似的,他不接受变化都不行。

其中最让他心痛的是女儿林曦,一向那么安静听话、乖巧孝顺的孩子,叛逆起来简直不近人情,连他这个父亲都不想要了!

再一个是汪莹,两人少年时期就认识、最亲近的枕边人,这么多年来夫妻互相敬重恩爱情深,幸福生活中不是没有小瑕疵,但都能彼此包容,共同维护住家庭的和乐美满,他觉得很了解自己的妻子,认为她是多么的善解人意、贤惠温柔,可没想到她还深藏着那样阴狠、疯狂的一面!

如果一切美好都是假象,那么现在再多一桩外祖母抢走粮食、让外孙挨饿的事实,真没什么好稀奇的,怪只怪这些外孙太笨了。

不,是被他们的母亲给养废了。

孙庆勇冷冷地扫一眼汪莹,以及四个围着汪莹要吃要喝的儿女,十一岁的孙鹏程整个脑袋都埋进汪莹怀里,还一边拱一边不停哭嚎,这跟养一头猪有什么两样?孙庆勇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去揪起孙鹏程,“啪嗒”一声用力扔到了地板上。

孙鹏程不知是吓懵了还是摔坏了,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汪莹楞了一下,立刻扑过去抱住儿子,转回头朝着孙庆勇尖声喊:“有什么你冲我来啊,拿孩子出气算什么男人?”

孙庆勇:“养出一个孙冰雁还不够吗?知不知道什么叫慈母多败儿?”

“孙庆勇你这个混蛋……”汪莹心头又被插一刀,流着泪悲愤交加,指着孙庆勇大骂,夫妻俩又吵起来。

几个孩子又饿又冷爸妈还不理,各自缩成一团,委屈得直哭,最后孙兰雁实在受不了,大声哭喊:“别吵了别吵了!我饿,我要饿死了啊!”

夫妻俩终究还是要顾点面子,怕邻居听见也怕真的饿坏了孩子们,就不再吵架,分头行动,汪莹进厨房引火烧水,孙庆勇出去找人借点粮食,忙活一晚上简单做了顿面条,总算是把几个孩子肚子喂饱。

吃饱喝足,一家人围坐在饭桌边,孙庆勇指定平时最擅长告状的孙兰雁和孙明雁,让她们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

双胞胎一个接一个说,孙雪雁偶尔从旁边补充两句,倒是详尽明白——

昨天一大清早,石妈做好早饭出去买菜,汪外婆就领着大家一起坐在餐厅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孙老太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孙庆芳、孙庆香两对夫妻,平日孙老太与汪外婆即便不像别的亲家那样和和睦睦亲亲热热,见面倒也能客客气气聊几句,但这次不知为什么,两个老女人说着说着突然就吵了起来,而且吵得特别厉害,孙老太还拿起汪外婆喝了两口的粥碗,直接浇到她头上,汪外婆大怒,却只能跳着脚骂人,不敢和孙老太打,因为她打不过。

孙老太的用意是要把汪外婆几个赶走,不准再住她儿子家里,但汪外婆却不是傻的,她顶着一头白米粥,跑到隔壁去求救,做家婆的无缘无故要把前来探望女儿和外孙的亲家母赶出门,这是没道理的事,到哪都说不过去,孙老太被几位级别不一般的军嫂围住一顿批评教育,作声不得,只好带着她的女儿女婿灰溜溜回去了。

而汪外婆把自己清理干净,石妈也回来了,按主母汪莹说的,外婆和表舅不常来,每天都必须要有好饭菜招待,所以石妈照常买了鱼和肉,还抢到一只净鸡,几个孩子都以为晚上有鸡吃了,高兴得很,却是没有料到,结果被外婆一顿收拾,不仅家里的粮食、油、鱼肉和鸡全部带走,连个土豆都没给他们留下一个!

听完女儿们叙述,汪莹已是满脸气恨,用指责的目光看向孙庆勇:“这就是你的亲娘和姐妹!有什么理由说我愚蠢?嗯?你自己想想,她们哪次来到这里是伴着好事儿的?哪次不是吵吵闹闹,要求这样要求那样?让人看见了这样的笑话,你这个师长,还有什么脸面在这大院里走动!”

孙庆勇冷哼:“那又怎么样?是我的亲娘和姐妹,我不嫌弃!她们就算吵吵闹闹,也知道有要求放到明面提,不会像你们汪家人,专门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连孩子都不放过!”

这句话打击面太大,汪莹捂住胸口,泪眼汪汪,一副受重伤的样子看着孙庆勇,孙兰雁孙明雁赶紧围在妈妈身边又是按摩又是捶背安慰着,孙雪雁则向孙庆勇求告:“爸爸,你知道妈妈在奶奶面前有多难,不能这样对我妈妈!”

孙庆勇哼了一声,起身径直上楼。

等听不见他脚步声了,孙雪雁把孙兰雁赶开,自己挨着汪莹身旁坐下,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汪莹刚刚平复的心顿时如擂鼓般狂跳起来,脸色一片煞白!

第九十章 家丑

三个女孩被汪莹不同寻常的反应吓着,孙兰雁孙明雁连声喊妈妈,孙雪雁摇着她的胳膊问:“妈,你没事吧?”

汪莹醒过神来,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没事,旋即哄着孙鹏程,许诺明天早上一定给他做好吃的,让他跟随孙兰雁孙明雁先回房去歇息,等他们姐弟仨上了楼,汪莹立刻抓住孙雪雁的手,神色焦虑问道:“你再给我仔细说一遍,你奶奶和外婆到底怎么吵架的?当时有没有外人听见?”

孙雪雁道:“你也知道奶奶脾气又臭又硬爆得很,一句不合能直接上手打人,而外婆喜欢摆谱。奶奶进来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见到外婆吃着饭不喊她,冲到桌边抢走外婆和表舅妈的碗筷全部扔掉,外婆顿时也来气了,指着奶奶骂‘你个不知礼的乡下蛮婆子’!然后就是那样吵起来,奶奶冲着外婆叫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我专程找你家亲戚问过了——你汪美芙原来就是个卖笑卖X的烂货!当年整个江口县可都传遍了啊,你们那条街出了好几个‘花姑娘’,去到海市‘百花门’混出了名堂来,挣了大钱!亏我老实人相信你的鬼话,以为你真是个可怜寡妇拉扯大汪莹的,却原来汪莹其实就是个找不着亲爹的野种!你说?你是不是把你闺女也卖过了?那个孙冰雁……我呸!名字得改掉啊,不准她姓孙,都不知从哪野来的小烂货坯子,简直丢我孙家人的脸!果真有其母必有其女,难怪她骚的,专门要抢男人连妹夫都不放过!汪美芙你个死老货,把你闺女卖来卖去的,最后竟然还转回头塞给我儿子,你你你简直坏透了啊……’”

“你轻点声!”汪莹伸手掩住孙雪雁的嘴,脸色白了又青,眼睛迅速朝楼梯那边扫了一下。

孙雪雁挣开,说道:“妈,你担心什么?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外婆和表舅都说根本没有这种事情,就是奶奶发脾气胡说八道罢了!”

“啊……是!确实是你奶奶胡说八道的,当不得真,可也要防着些,总有不想我们家好过的小人乱传话!”

汪莹压低声音:“她们还吵吵些什么,闹得很久吗?”

“也没多久,约莫半个钟头这样吧,当时她们吵架的声音比我大好几倍呢,不过她俩说的全是老家方言,我也才听得懂一半,就算院子里那些瞧热闹的听见,也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汪莹脸色更难看了:“瞧热闹的都跑进院子里来了?人多不多啊?都有谁和谁?你们怎么不把他们赶走?”

“大早上的,也没几个人,老老小小七八个这样吧,都是些十来岁左右的小孩,哦,有三几个女人,隔壁的阿姨也在,那怎么好赶走啊?要被她说我们没礼貌的!”

“魏家的也在?”汪莹吸了口冷气,那女人嘴巴碎得很了,要是让她出去胡乱传话,可不得了:“你啊你啊,家丑不可外扬,你奶和外婆吵架是多么难堪的事情,就不能让人围着看热闹,白白让人家笑话我们家,应该把她们统统赶走的!”

“哦,知道了,下次我肯定会注意。”

汪莹眼角抽抽:这种能要人命的丑事,怎么可能还有下次?绝不允许的!

孙雪雁又不放心地问了句:“妈,二姑三姑也跟着奶奶胡说八道,我和兰雁明雁要和她们理论,还被她们抓着好一通教训,二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妈妈,外婆会不会真的是旧社会卖笑的舞女妓女?我听二姑说了,仔细看外婆,真像那么回事——外婆眉毛很少,可是专门修过的,她在家里喜欢往脸上涂这样那样,搞化妆还唱戏,走路扭来扭去,说话那腔调……呀!要是真的,那可是破鞋、封建旧社会遗毒、糟粕!让别人知道我家有这样一个外婆,我就当不成红小兵了,我们都会被她害死的!”

“不、不会!不可能的!别听你奶奶和姑姑们瞎扯,你外婆是好人!”汪莹说得斩钉截铁,孙雪雁才松了口气。

汪莹咬着牙深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环视一下屋子,目光最后落在靠墙边一个有玻璃罩子的橱柜上,她记得里面平时都是满满当当的,放着名酒、茶叶盒子、麦乳精瓶子、白糖冰糖罐、水果罐头等,可现在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汪莹有点理解她母亲汪美芙为什么要这么干了,逃难似地席卷她家所有能卷走的东西——被孙老太这么一吵闹开,汪美芙从此后不打算再来了,并不是她不想来,而是没脸、不敢来!

匆匆忙忙逃也似地离开这里,离开她最想呆着的海市,除了自我保护,何尝不是想守住另一个秘密、维护女儿的安稳舒适生活?

汪莹莫名心酸,却又无可奈何,她必须接受现实啊,纸难包住火,老话果然不是说着玩的,秘密捂得再紧终会有被泄露的一天,必须硬起心肠做决定了:为保平安顺遂,短时期或者无限期,就不和母亲以及汪家亲戚往来了!

另外,她得往孙家院子多跑跑,虽然内心里早恨死了孙老太那个糟老婆子以及她那些个吸血鬼般的女儿女婿儿孙们,但她现在没有其它办法,还得跪舔、抱紧孙老太那条恶心的大腿,请求她看在孙庆勇和亲孙子亲孙女的份上,把她所知道的旧事全部都咽下、烂在肚里,不要再散播!

至于糟老婆子到底是从哪儿探听来的那些旧事,肯定也要想法子问清楚,事关自己和儿女们的安稳幸福,必要的话不介意杀人,扫除障碍、斩草除根!

汪莹目光狠厉,满脸煞气,这年头杀个人还不容易吗?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不过自己如今掌握到的权力还是太小了,必须得加把劲坐到正位上掌大印,才能够为所欲为!

副主任受掣肘太多,办点事要磨叽许久,等好不容易办到手续,黄花菜都凉了!比如抓林思贤、廖淑怡,如果不是等主任批示盖章,她早办到了!那会子只要把林曦一块抓进去,老的折磨个半死,小的直接扔给几个光棍,成了残花败柳,看那死贱皮子还能不能嫁给沈毅晖?还能不能兴风作浪!

第九十一章 主意

汪莹懊悔得想吐血:早知道把林曦放到乡下去都折腾不死,反而激发出她的仇怨和胆量,当初还不如就留在眼皮子底下慢慢修理,即便不能轻易整死,总可以牵制她、牢牢看住她,缚住手脚的鸡鸭,除了乖乖待宰,她是跑不掉飞不起的!

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没法和沈毅晖相遇,这段孽缘就不存在,小贱人没有沈毅晖撑腰哪来的嚣张底气?冰雁也就不会出事了,关老责怪不到孙庆勇,孙老太就不能因为担心儿子前程跑来闹事起妖蛾子,这个家庭还像之前那样妇唱夫随幸福美满,自己依然保持优雅大方从容淑贤贵妇形象,何至于陷落到如此狼狈混乱的境地……

好恨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一步错,步步错!让那个小贱人抓住机会翻身,人模狗样地敢跟自己打擂台,真的是太太太失策了!

现在除了亡羊补牢赶紧恢复战斗力,其它法子似乎都不好使。

那就一步一步来吧,林曦笨瓜似的脑子,都能找到转机,自己未必不可以,不信真会输给一个贱丫头!

汪莹燃起斗志,等不及地想要出门活动,看看手表都快夜间十点钟了,只得强压下心底狂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能等明天再行动了。

汪莹让孙雪雁去休息,她自己又进了厨房,烧一壶热水倒进脸盆里,端上楼去服侍孙庆勇:明天去孙家院子,孙老太和她那几个女儿势利又精怪,这么些年若非有孙庆勇护着,汪莹就算再能干再贤惠孝敬,孙老太一样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所以今晚务必哄好孙庆勇,明天拉着他一起去孙家院子尽尽孝。

做为儿子、儿媳妇,尽孝可不是光说说就行的,每次进孙家院子,汪莹都是割肉般的疼痛:要花钱送礼啊,而且一送就是五户,几乎人人有份!孙老太自己收了礼,还要求给她亲孙子、女儿女婿各家都送,规格、数量必须上档次,按照孙老太的意思,如果连她这个乡下来的都看不上眼,那是太寒酸了,必定有一番训斥挨着!

这也是孙家人的奇葩之处,理所当然地盘剥自家人,丝毫不会手软!

家里原有的好酒好茶以及营养品都被自己老娘搬空了,要送礼加上自家也要采买粮食和年货,必须得动用存折取出一大笔钱才行,汪莹忍不住心底抽痛:俗话说财去人平安,只要能堵住孙老太们的嘴巴,钱花了就花了,只是那些钱本来是攒着给大女儿冰雁结婚用的,如今女儿不仅结不成婚,好好的前程被耽搁,在那天寒地冻环境恶劣的鬼地方,都不知道能不能成活,怎不叫当妈的挖心掏肺般难过!

想到梁家人的态度,汪莹眼底浮现怨艾,从冰雁出事到如今,程慧妮竟然都不跟自己说一句安慰的话,梁建国更是不肯露面,冰雁心心念念,孙庆勇往梁家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最终冰雁也没能在临走时候见一见梁建国!

汪莹心里恨意难平,但却知道现如今不是与梁家出现嫌隙的时候,在关老面前还得梁宝林给孙庆勇说好话打圆场,自己工作方面也需要仰仗梁副市长的影响力……所以明天除了给孙家人送礼,另外还要备一份丰厚年礼,夫妻俩带上雪雁一起去梁家走走。

是的,一定要带上雪雁!

汪莹这几天晚上怨愤焦虑睡不着觉,大女儿被调去边疆已成定局无法改变,而梁家这样的态度,取消婚约是迟早的事,偏偏人家理由充分,准新娘都不在本市了怎么结婚?汪莹是一筹莫展,等回到家看见雪雁,顿时就有了主意。

冰雁和梁建国是有了实质的男女关系才双双坠入热恋,然后订了婚,发生这种事情,一般是女方吃亏,梁建国什么便宜都占完了,梁家绝没有理由主动提出取消婚约!

冰雁不在,雪雁可以顶上啊,大不了婚礼延期到明年,雪雁满十八岁达到法定年龄,就可以结婚了!

汪莹噼哩啪啦打着如意算盘的时候,市委大院梁家二楼书房里,父子俩相对而坐,正在进行一场谈话。

梁宝林看着神情低落的儿子,说道:“真有这么难受,早干嘛去了?我提醒过你的,要有自己的判断力,别什么都听你妈妈的,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妈这一类!如今林曦和沈毅晖结婚了,你是败给沈毅晖,也不算丢脸,论各方面条件,你都远不如人家。”

“我不甘心!我俩打小起的感情,即便和冰雁订了婚,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依然留给小曦,她从来是最信任最依赖我,可是转眼之间,她这么轻易地就嫁给了别人,没有丝毫犹豫……这太不像小曦了,小曦不应该是这样的!”梁建国双手捂住脸,他是真的受不了林曦的冷漠绝情。

梁宝林静默了一会,叹口气:“行了,真要寻根究底,你又何尝对得住她?男子汉大丈夫,要勇于承接责任,接受事实吧。你和冰雁的婚约肯定得取消,过两天我会跟你孙叔叔说一声,你就安心到新的岗位去,摒弃杂念,努力工作,争取做出更多更好的成绩。”

“其实我在区里就挺好,我一直很努力,遵照您的意思,保持低调并不招摇……干嘛非得下到地方去,那都是农村了。”

“什么农村?那可是个重镇,人口密集,好几个工厂,总之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你只管走马上任踏实干,三年之后,会有你的好处。”

“爸……”

“怎么?你还不乐意?”

梁宝林脸一板:“我做这样的安排,完全是为你好。梅花香自苦寒来,沈毅晖那么优秀那么出色,也是因为他吃过常人不曾吃过的苦!你想做人上人,就必须经受磨炼,难不成还要呆在家里听凭你妈妈继续胡乱编排你的人生?”

“不、不是的!爸爸,我……我愿意服从您的安排!”

第九十二章 过年

汪莹费劲巴拉地甩出一大波糖衣炮弹,又郑重承诺过完年就立马给解决孙家院子里几户人家关于工作、升职、结婚等等问题,各种发誓赌咒说尽好话,陪笑脸都笑出皱纹了,总算是暂时哄住了孙老太等人。

孙老头专门询问过他儿子,孙庆勇自然不会什么都对他老父亲说,和汪莹之间有意见,表面上还是要相互维护一下,至于工作上的事情更不可能透露,只有样样说好。

于是孙老头很放心,又得到汪莹孝敬过来的一整套新衣鞋帽以及两瓶好酒、三十块过年钱,便相信了汪莹的巧嘴,认为孙冰雁小孩子闹出来的事儿,是影响不着孙庆勇什么的。

都怪林曦那坏丫头乱传谣言,搞得大伙儿虚惊一场。

汪莹重新收拢人心,通过公公婆婆、小姑子的话,才知道林曦来过这个院子,并且就是林曦把冰雁的事情宣扬开来,造谣调拨危言耸听,说冰雁肯定会影响到孙庆勇的官途,吓着了老人家,孙老太一慌忙,这才带人跑去军区大院吵闹的!

所以,自家老娘狼狈逃跑、孩子们挨饿、自己差点以为被扒出旧事吓个半死……全都是林曦小贱人搞出来的!

小贱人还居心叵测,向孙庆兰打听探问汪莹嫁给孙庆勇之前的情况,疑神疑鬼认为冰雁身世有问题,引得孙老太也忍不住找人打探汪家旧事!

汪莹从她小姑子这里了解到事情始末,顿时气恨交加脸色灰败,心跳都不正常了,一口老血在胸口窜上窜下险些要吐出来:好个林曦贱皮子!敢跟老娘斗法了啊,且让她得意几天,等过了这阵子,等自己坐上那个位置,足可以跟陈志明抗衡,只要把林思贤和廖淑怡抓在手里,有的办法和机会弄死小贱人!让她知道,什么叫姜是老的辣!

安抚住了孙家人,夫妻俩又提着年礼去梁家,却吃了闭门羹,梁家大门紧锁,没人在家。

孙庆勇回部队了,汪莹第二天又带着孙雪雁女儿再去梁家,依然没遇到人。

打电话去单位倒是接通了,程慧妮在电话里不停报怨:年节到了,保姆要放假回乡下,梁副市长公务上忙得不可开交,天天不巴家;自己老母亲身体不好,最近只能常住在娘家,好在孩子们都大了各自有工作不需要自己操心……

最后程慧妮告诉汪莹:因为工作需要,梁建国已经调去百里外的乡下,为了适应新环境新岗位便于尽快投入工作,这个年节他得在农村度过了!

这个消息把汪莹炸懵了,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个雕像。

时间却不会停顿,转眼的功夫年节就到了。

天气不怎么好,阴雨天交替难得见到太阳,过年前两天索性飘飘洒洒地下起雪来,瑞雪兆丰年,倒是显出些年味了,但跟着温度急剧下降寒冷刺骨,在这样艰苦的年代里,人们缺吃少穿的,哪有心情过节,大部分人可一点儿不想要这种冷冰冰的年味。

因为陈志明带来的好消息,林曦和外婆心里藏着喜悦,倒是对新年充满希望期许。

腊月二十八,廖淑怡记挂着沈毅晖,让林曦回郊外部队家属院去看看,林曦心知沈毅晖没回来,但觉得也应该回去打个转,就准备了点年礼给那几位曾帮过自己的军嫂,坐上班车往郊外去。

自家新房还是老样子,沈毅晖并没有回来。

邝主任得知林曦来了,自己忙得走不开,特地派车把她接去办公室谈心,询问家里情况、老人身体状况,让她有什么困难尽管提,会尽量帮忙解决,顺便通知她准备参加部队举办的迎新春活动。

林曦诚心诚意感谢,说暂时没有困难,沈毅晖不在家她还是要回外婆身边,就不在部队过年了。

邝主任表示理解,倒是没有勉强留她,毕竟老人更需要照顾陪伴。

中午,林曦在对门邻居家吃午饭,方老师和她婆母特意包了林曦爱吃的荠菜饺子,这季节自然是没有新鲜荠菜,用荠菜干泡发做的馅,一样很好吃。

吃完饭,楼上的赵雅萍和楼下邓红梅找了过来,听说林曦下午就回市里,都极力挽留,想说服她留下和大伙儿一起过年,林曦笑着说外婆身体弱,外公腿有伤需要陪伴,等过年开春二老好些了,就可以回来长住了。

赵雅萍几人便不再多嘴说什么,谁家老人没个小病小灾的,都能体谅理解。

林曦把带来的几份年礼分送给大家,下午回市里的时候,方丽芳和赵雅萍、杨金凤、邓红梅也凑了些回礼,都是各自家乡寄来的特产,藕粉、梅菜、薯干、咸蛋、熏肉、风鱼等,装满一个布袋子直接塞进车里,林曦不收都不行。

回到兴福巷家里,廖淑怡和阿秋正在炸丸子,肉丸子素丸子,还炸了麻花和角酥,几个盆子装得满满的摆放在桌上,色泽金黄油亮,看着令人馋涎欲滴。

林曦拿筷子挟了个萝卜丸子放进嘴里,朝阿秋伸伸大拇指,阿秋做素丸子确实很好吃,她自己说曾得“御厨”指点,也不知是真是假。

阿秋笑着让林曦再尝别的丸子:“都熟了的,有点烫,慢慢吃。”

廖淑怡却微微蹙起了眉头,林曦这么快就回头,说明沈毅晖不在部队,还在外面奔波,大过年的都回不来,也不知道去了多远的地方?辛不辛苦?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菜?唉,这家里两个老少爷们,都好教人操心哪!

大年三十晚,在陈志明操作下,林曦和外婆如愿见到了外公,祖孙三人围坐一起吃了顿年夜饭,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相聚时间,但看到彼此安好,能说出各自心中的话语,已是非常的高兴满足了。

第九十三章 玉牌

年初一,雪花纷纷扬扬,地上积雪没过脚面,天气愈发寒冷,林曦和外婆大清早起来煮了汤圆吃,之后祖孙俩就呆在家里烤火织毛衣,哪里也不去,连门都不带开的。

并非冷漠、封闭不合群,而是今天街上会举行一场大型游行活动,随后就召开万人大会,参加游行的有市民群众和工人干部,最大主力军是红小兵,游行队伍经过巷子前面的大马路,口号声震天动地,可谓声势浩大。

兴福巷里好多人早早地就跑去路边围观,外婆不要去,这年月一开大会就要搞阶级斗争,她是经过那种可怕场面的,有恐惧心理,躲都躲不及哪还敢沾边?连林曦都拘着不让出门。

下午的时候郭家一家子都过来了,廖淑怡给了郭文鑫、郭文磊每人一个小小利是,把兄弟俩乐得什么似的。

阿秋也忙掏出个红包递给林曦,过年谁会拒绝红包,林曦笑着伸手去接,却被廖淑怡挡开手:“你都结婚了,是大人了。”

又对阿秋说道:“不用给她红包,她会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整天没长大似的。”

阿秋一听,觉得有道理,就把红包又收了回去,看着林曦笑道:“这红包阿秋婆先留着啊,等你和毅晖有了小宝宝,再给宝宝,到时候给宝宝双份儿!”

林曦红包落空,又无言以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引来大伙儿一阵笑。

小鑫和小磊挤到林曦身边,争相要把自己的红包送给她,把林曦感动的,接过红包赏玩一下又还给他们,顺便每人亲一口表示感谢,她倒是也想给他们派个红包呢,但大人们肯定不同意,这个年代就这样,不允许太奢侈。

煮了水沏茶,大家围坐火炉边吃瓜糖水果,一边谈天闲聊逗两个小孩玩,郭仁义和廖淑怡谈说昨夜去见林思贤的情形,之后又说到城外乡下的亲戚们,林曦见他们压着嗓音几乎是窃窃私语,神情凝重小心冀冀的,便没有刻意去探听。

三点多钟阿秋开始进厨房忙活,林曦和杨敏珍帮忙打下手,做了一桌子好菜,六点钟就吃完了晚饭,因为第二天杨敏珍郭大福要带着小孩回娘家走亲戚,一家子人便早早告辞回去了。

夜里准备歇息的时候,廖淑怡走进林曦房间,告诉她明天自己也想要出去一趟。

林曦以为外婆身体好了,想去逛街看看热闹,表示支持:“好啊,我们穿厚厚的,戴上绒线帽子围个大围巾,风吹不透不会太冷的,逛了街再逛个公园都成。”

廖淑怡说:“我可不是逛街,是去城外的农村,你就不要去了,乖乖在家,只外婆和你郭阿爷去。”

林曦楞了一下,脑子转过弯来:“外婆,你是要去看望那些亲戚吗?”

廖淑怡点头,神情有些凄然:“分散在附近农村的林家和廖家亲戚,都是些老弱病残,成份都不好,我们一直刻意疏远不往来,你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别沾边儿……我本来也不应该去的,但你郭大爷前些天去送粮食,看到我一个姨表姐病得快不行了,我们姐妹几个当年最要好的,我想去看看,或许是最后一面……”

林曦道:“是生病了吗?郭阿爷那里存着钱,可以送医院啊。”

廖淑怡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这位表姨婆命不好,结婚后好几年不生育,偏遇着个古板要强的婆婆,非要给他们纳个二房,二房进门一口气生下三个儿子,后来难产死了,三个儿子归给嫡母抚养,可他们都已经长大懂事了,跟嫡母不亲,娶了媳妇后更是成天勾心斗角,家里乱得很,你表姨婆后来自己也生得两个女儿,都送去了国外念书……所以现在,你表姨婆在那个家里其实就像个外人,病了只有她丈夫照顾着些,即便给钱,他们也未必送她去医治,还是我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廖淑怡说着,将一块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到林曦面前:“这个墨玉牌,是表姨婆托你郭阿爷带回来的,说给你和毅晖做新婚贺礼,这应该是她最后一件珍藏的东西了,是从我外祖父手上得到的,因她排行大,得了玉牌,我只得了个墨玉指环,当年也给了你,估计带着去孙家早让他们搜刮走了……墨玉非常难得,尤其是这种极品墨玉堪称稀世珍宝,好好收着吧。”

林曦接过手帕包:“表姨婆送我们这么贵重的礼物,那我不是更应该去看看她、说声谢谢吗?”

廖淑怡口气很坚决:“不用,你不能去,我去就可以了。表姨婆知道形势,她会理解的。你买的粮食、药、衣裳,我有交待单独给她一份,可惜……唉,僧多粥少,也是没法子啊!”

林曦道:“不知道她是什么病?延气吊命的人参、各样中草药我们家都有些的,西药这些天我也收集存了不少,外婆,要不让郭阿爷想法子,我们出钱出物请个医生过去看看?”

廖淑怡点点头:“你郭阿爷问了病情,我是准备带点药过去,医生倒不用找了,他们那个地方就有下放的医生,说是有好几个呢。”

林曦放心了,其实自己去也没什么用处,有医生才最好,只需要多准备些药品让他们带上,剩下的就看那位表姨婆的造化了。

廖淑怡回了房间,林曦把门关好,打开那个沉甸甸的手帕包,里面是一块三指宽长方形墨玉牌,雕纹繁复精美绝伦,林曦不懂鉴定,单纯的比较判断还是会的,她把墨玉牌抓握在手里,直觉这块墨玉牌跟自己抢到的那块云状墨玉锁,质地一样!

墨玉锁吸收了自己大量鲜血,显露空间把自己带到这个年代,会不会这块墨玉牌也有相同功能?

林曦可没有勇气割出鲜血做试验,万一真的又把自己带到另外一个陌生世界变成另外一个人,那岂不是悲催了?

她可舍不得外公外婆,还有沈毅晖,承诺了要一起过一辈子的,她得好好等他回来,不能莫名其妙消失掉。

第九十四章 变化

第九十四章变化

年初二天气意外的好,雪停风住,虽然还没有太阳光,但天色晴明,倒是很适合走亲访友。

上午九点钟郭仁义和阿秋就来了,郭大福和杨敏珍带着俩娃回娘家,说是还要在那边吃一场酒席,要明天下午才能回来,老夫妻俩索性就一块儿跟廖淑怡去乡下走走。

三个人要先坐公共汽车,然后坐班车,带的东西挺多,除了药品,还有粮食、衣裳等,廖淑怡坚决不让林曦跟着去,林曦很为他们担心,等到了乡下没车子坐了,那些大包小包扛着多累啊。

空间里倒是有各种拉杠箱、拖车,可惜不能拿出来,一是没法解释清楚来路,二是太招摇惹人注目,他们也不敢用。

林曦将外婆三人送到公共汽车站,看着他们坐上车离去,便转身走回家。

街上行人很多,都是趁年节外出逛玩或是走亲访友的,林曦不凑这个热闹,除非需要买东西,不然在这年代逛街实在没什么意思,走路还累人,不如回家织毛衣,外婆教了花样,正上手织得起瘾呢。

另外,昨夜她的空间发生变化了,要回去再研究研究。

外婆拿来的那块墨玉牌,表姨婆送的贺礼,林曦临睡前将它收进了空间,墨玉牌贵重,且是祖传之物,得好好保存起来。

又想到外婆说的墨玉指环,林曦梳理了一下记忆,确实有印象,那个墨玉指环一直放在交给梁建国保存的木盒子里,林曦拿回盒子时只是打开看了一眼,粗略检查首饰数量,就直接扔进了空间,并未仔细翻看,既然外婆提起了,那就取出来整理一下,到时拿给外婆看,好教她放心:东西没给她弄丢了。

谁知拿出木盒子找来找去,却没见着墨玉指环,林曦把里面所有的赤金纯银或玉、宝石、水晶首饰一件件取出摆在桌上,还是没找到墨玉指环,她不由得有点怀疑:会不会是梁建国看上了墨玉指环,把它拿走了?

当时林曦还想着,如果真是梁建国拿的,那她得用其它宝石给换回来,毕竟梁建国替她保管了盒子,要一两样首饰做报酬也应该。

做好这样的打算,便将首饰归拢进盒子留在桌上,然后上床睡觉,感觉睡着没多久就被外婆的敲门声唤醒,林曦一看才早上六点钟,心知外婆这是着急去看望表姐妹,一夜没睡好呢。

林曦起了床,给外婆准备带出门的东西,药品需要从空间里拿,意识探入空间之际,吃惊地发现,空间像上次那样,毫无征兆地又扩大了!

林曦楞了好一会,看看摆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子,再集中精神力,要拿出昨夜放进去的墨玉牌,但她试了好几次,楞是拿不出来,意识在空间里搜索一圈,根本找不见墨玉牌的踪迹!

她有些明白了:就像汽车行驶需要汽油,墨玉锁空间也需要能量补充!空间里保存的大量金银古董奇珍异宝,应该就是前主人收集供它吸收消耗的,但显然墨玉锁空间不吸收这些,它只要墨玉!

所以上次拿回木盒子放入空间,盒子里的墨玉指环被吸收,空间扩大了一圈,如今放进去一个极品墨玉牌又被吸收,直接扩大了好几圈!

空间扩大显露更多物资,这当然是好事、是惊喜,不过林曦觉得惊大于喜——这么多的物质,肯定不可能都是前世那位富婆一人之力收集起来的,也不知道这个墨玉空间经历了多少个前主人!

而且,自己把外婆的祖传宝物墨玉指环和墨玉牌都喂了空间,以后外婆或其他长辈若问起墨玉牌,拿不出来怎么破?

还得编个理由说明丢失了,然后等着挨训……伤脑筋啊!

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吃好喝好,体质有所增强,林曦用精神力巡视空间较之以前快速灵敏多了,她一直很想亲身进入,穿梭行走在那些货架中间,真真切切体验一下超级仓库保管员是什么感觉,但依然被拒绝,进不去。

闭着眼睛全神贯注去感知,她能察觉到空间还有其它未知区域,而她所能看到并掌控的这一片,连一个小角落都算不上。

心里暗自感叹造化之神奇,决定从今儿起也开始留意收集奇珍异宝,尤其是极品墨玉,既然空间需要,那就尽力寻找。

外婆不在家,一个人吃午饭怎么弄都行,林曦打算自我放飞一下,找出配料煮碗酸辣汤饺子,要够酸够辣,集合南北风味,解馋又充饿。

煮好还没开吃呢,孙庆勇来了,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上去很疲倦,进门闻到食物香味,又得知廖淑怡不在家跟阿秋出去“逛街”了,就说道:“正好爸爸也没吃午饭,可以陪小曦一起吃。”

林曦:“……”

很想说自己不需要他陪,但终究是没说出口,返回厨房也给他煮了碗饺子,再把鸡肉、梅菜扣肉、鱼丸子等过年的菜装了一碟上蒸笼蒸蒸,拍蒜瓣炒个大白菜,端出来给他吃,自己还是吃那碗酸辣饺子。

孙庆勇看林曦面前一碗飘着红红辣椒油的汤饺,不由皱起了眉头:“小曦啊,这么多辣椒你受不受得了?可别吃坏肚子。”

林曦答:“不会的,我能吃。”

“我记得你从小到大都不沾半点辣椒,怎么现在……”

“在黔省吃惯了,那边山高林密,瘴气、寒气重,不吃辣椒容易生病。”林曦随口乱编,前世她小时候也不吃辣椒,后来考大学摊上四川、湖南舍友,生生给她们带成了辣妹子,不过黔省人吃辣椒也是非常厉害的。

孙庆勇满脸愧悔:“是我的错,不应该太过相信……爸爸害你吃苦了!”

林曦低头吃饭只当没听见——现在说这样的话,没有任何意义了。

吃完饭洗好碗筷,孙庆勇才说明来意:“爸爸来接你回家,今晚我们全家过爷奶那边吃个团圆饭。明天去关家拜年,你关爷爷的意思,让带上你一起。”

第九十五章 拒绝

林曦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渣爹能混到这个职位,难道凭的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本领吗?刚还以为他有所悔悟了,今后对待自己就算不可能爱护有加,至少也不会再犯糊涂做帮凶落井下石,没想到他还是这副老样子!

孙家大院暂且不说了,要带她去关家?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于小琴现在恨不能吃了她,关老夫人是汪莹的干娘,稍微阴谋论一下就能想像得出来,两个女人很有可能合起伙,略施小计灭杀了她!

就算不直接杀死,只要踩中她们任意一个陷阱,绝对被毁掉!

林曦寒毛都竖起来,坚决拒绝:“我不会去的,不管是孙家或关家,都不去!”

孙庆勇这次倒是很有耐心,看着林曦的目光里甚至还带着些父亲的宠爱和纵容:“爸爸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热闹场合,也不太适应爷爷、奶奶那边堂兄弟表姐妹的相处方式,没关系的,我们就过去和大家吃顿饭,吃完了马上回家,不会呆很久。关家那边,小琴和毅晖虽然没有真正订婚,但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成为一对,现在却变成这样……既然你和毅晖已经结了婚,那么以后大家总是要面对,你关爷爷、关奶奶大人大量,不至于要跟你一个小辈计较,做为毅晖的长辈,他们就是想见见你,叮嘱教导你几句话,过年了嘛,你也应该向他们拜个年,以后和毅晖一起多孝敬他们就好。不用害怕,爸爸在呢,还有你汪姨……哦,你弟弟妹妹们也会一起过去的。”

林曦冷笑:“要跟我计较什么?你这话只代表你自己说的吧?人家也不在场,我就不白费力气跟你瞎争论了。如果关家二老真是关爱沈毅晖的长辈,就不会任由于小琴大闹我的婚房,沈毅晖也不会在临出门时叮嘱我一定不要跟关家人来往,因为有危险!所以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孝敬他们?害怕倒是真的,关家有权有势啊,于小琴恨不得将我抽筋拨皮,汪莹以及你那些好女儿们,随时随地要做关家人的帮凶,就像孙冰雁那样,想借势除掉我,我怎么可能不害怕?”

孙庆勇黑了脸,瞪着她:“瞎说什么?关老德高望重,怎么可能让你有危险?我是你父亲,又怎么会害你?”

“对不起,我已经不相信你了,事实证明你真的会害我:你当然不会自己动手,但你就像一把刀,或者一杆枪,被别人支使着害我。所以就别费心了,我不上你的当!”

“你……”

孙庆勇一只手指点着林曦,气得说不出话,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停在林曦面前问:“沈毅晖他真的那样说?不叫你去关家?”

林曦看他一眼:“他交待我,万一关老夫人找上门,让我不必搭理,尽量避开,都不让我跟人碰面了,你觉得他会赞成我自己跑去关家?”

“也许,可能是因为,毅晖负心于小琴,你俩结婚对不住关家,所以他让你隐忍退避?”孙庆勇沉吟着自说自话。

林曦怒了,真恨不得变成大力水手把这个渣爹扔出门:“你能不能尊重点事实?沈毅晖和于小琴之间既没有恋爱也没有婚约,谈何负心?我俩结婚牵涉不到任何人,干嘛对不住关家、需要隐忍个什么东西?”

孙庆勇深深看着她:“如果没有原因,他为什么要你避让关家人?闺女,你太年轻了,有些事情是不懂的。”

“有什么不懂的?你所谓的原因就一个:毅晖了解关家人,知道于小琴蛮不讲理,关老无原则宠溺孙女,关老夫人或许跟于小琴一样不可理喻,而毅晖不在家护不了我,担心我弱势吃亏,所以才让我避开!”

孙庆勇板脸:“闭嘴!关老什么样人物?岂容你们这些小辈胡乱诋毁!”

林曦哼了一声:我可没这闲空夫,是你自己跑来招惹我。

有沈毅晖“交待”在前,孙庆勇也觉得林曦真的不可能跟他去关家,只好退而求其次,要带她回孙家大院“团聚”:

“时间不早了,你外婆怎么还没回来?要不给她留个纸条吧,车子就在外面,我们该走了,别让你爷爷奶奶等着急。”

林曦坚绝摇头,孙庆勇皱起眉:“小曦,你是大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今天不去。”

“为什么?”

“你心里明白,爷、奶二老以及其他人根本不欢迎我,因为看见我,他们就想起我妈妈,记起来那个院子是我外公出钱买的,他们就会觉得……总之那种心理活动相信你能理解!不然当年也不会虐待我想让我饿死,一直以来这么横看竖看不顺眼,大过年的人家喜庆来不及,何必带我过去招惹不高兴?我也不想看见他们的。”

孙庆勇:“……”

沉着个脸,却竟然被她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父女俩对峙老半天,最终孙庆勇只好自个儿离开,感觉这个女儿他再也收不回去了,内心无比挫败。

林曦送都不送,等他走了一会儿才起身过去关上门,然后上楼安心做自己的事。

廖淑怡和郭仁义、阿秋晚上六点钟回到家,三个人看上去神色疲累,裤角上沾满泥点子,显然在乡下走了不少的路,林曦已经做好饭菜热在蒸笼里,此时赶紧地端出来摆上桌,几人吃过晚饭,廖淑怡就让郭仁义阿秋夫妻俩快回家歇息,她自己也就着林曦准备好的热水泡了个澡,再没有精力闲坐,直接上楼去躺着了。

林曦送外婆回房,替她盖好棉被,顺嘴儿问了几句乡下的情况,得知带去的药品表姨婆用得上,今天偷偷请来医生看着用了药,病情明显平和很多,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还进了点食物。

林曦就放心了,这年代很病人是因为缺医少药被耽误了性命,自己可以保证供给表姨婆药品,她已经能吃能睡,基本上问题就不大,可以慢慢好起来的。

第九十六章 算计

那边孙庆勇回到家,汪莹和几个孩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回来一块儿去孙家大院,因今年除夕孙庆勇带着家属下部队过节,和父母亲戚们的团圆饭便只能安排在今天。

孙庆勇招呼妻子儿女上车,汪莹走到车边朝里边看看,发现林曦没跟着回来,不由内心一顿,面上却装出关心:“小曦怎么没回来?你没见着她吗?”

孙庆勇看了她一眼道:“那孩子不愿意,算了,我们走吧!”

“什么算了?一句不愿意,就可以不去给老人拜年问安了?庆勇,你这当爸的也太好说话太纵容她了!爷爷奶奶专门交待要我们全家一起过去,什么叫团圆饭?一个都不能缺少的!小曦怎么就这么任性呢?她这是忘本了,平时就不懂孝敬父母长辈,大年节的连陪老人吃顿饭都不乐意,成什么样!果真是个贱种,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将来不会有好报……”

汪莹本只想唠叨几句,激起孙庆勇对林曦更大不满,怎奈她实在是恨极了林曦,一个没忍住,嘴巴里吐出一句又一句恶毒话语,简直不要太溜顺。

孙庆勇瞪视着汪莹,一家人都站在门口,若当场吼骂,邻居们必定又要来围观他家看热闹,他强迫自己冷静,脑子里回放着女儿林曦的话:汪莹是恶毒后母,对我的迫害一直没停止过,我和汪莹就是仇人,是仇人!

他真的一点儿眼力都没有吗?被这个女人伪装出来的善良贤惠迷惑,把幼小无助的孩子放到她手里,让孩子受到伤害,最终父女感情也因此破裂!

孙庆勇闭了闭眼,猛然拉开副驾门和后座门,喊几个孩子上车:“孙鹏程坐前面,雪雁带两个妹妹坐后头,快点!”

汪莹骂得一时爽,接触到孙庆勇冷厉的眼神才回过神来,心里不免懊恼: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呢?惹恼孙庆勇可没好处,林曦今晚不来就算了,不是还有明天吗?以全家要去关家拜年为由,必须把她弄回来,那小贱人现在提防她,这任务还得靠孙庆勇来协助完成!

自己可是凭这一条才能见到于小琴,也由此又得以站到干娘跟前,明天只要成功引林曦入网狠狠整治她一番,让于小琴出口恶气,就能促进于小琴病体康复,也是她汪莹重获关家垂青重视的关键,她怎能不加劲努力?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招惹孙庆勇的!

汪莹深吸口气,装出一副受了委屈却又隐忍着小意迎合的表情,快步走上前站到孙庆勇身边,拍了拍孙鹏程,示意他:“你和姐姐们坐到后头去吧,妈妈坐前面,也好和爸爸商量事情。”

平常孙庆勇开车带全家一起出外,副驾驶位一般都是汪莹专坐,因而孙鹏程也没说什么,就要掉头往后车门去。

孙庆勇却抓着孙鹏程肩膀不放,一使劲将他提拎上车,又转脸瞧了瞧三个女儿都已经坐进后座,抬手彭彭两下关上车门,看也不看汪莹一眼,大步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关门启动车子直接开走了。

汪莹眼看着孙庆勇把车门全部关上,她还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主要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孙庆勇会这样对待她,全家一起外出吃饭,却把主妇扔下?打死她都不相信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等她反应过来,吉普车已经离开十几米远。

汪莹啊地喊了一声,下意识跑着去追赶,但两条腿怎么可能赶上四个车轮子?拐过一个弯跑到主干道上,连车影子都看不见了!

路上人来人往,全都是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熟人,看到向来形象美好优雅体面的师长夫人在追赶汽车,跑得发丝散乱气喘吁吁一副狼狈样,急忙围住她,关心地询问怎么回事?汪莹都不记得回答,只紧紧咬住嘴唇,两只通红的眼睛蕴满泪水,整个人被排山倒海般的狂怒和恨意淹没了!

好个孙庆勇!不过是说了小贱人几句,竟然这样对待她?小贱人就这么值钱?那她的冰雁又算什么?

十个、百个小贱人也抵不了她的一个冰雁,小贱人害了冰雁,还想蛊惑孙庆勇,企图破坏她的家庭幸福,她不允许,绝不允许!

事不宜迟,一定要毁掉小贱人,斫掉她的翅膀、让她死无葬身之地!反正干娘说过沈毅晖三两个月内回不来,自己只管办事,一切有干娘兜底……

想到正事儿,汪莹渐渐冷静下来,对围在身边的女人们应付几句,转身就往家里走:今天孙庆勇没能带回林曦,还发神经跟自己置那么大的气,说不定明天他更不肯听自己的再去找回那小贱人,那得另想个辙儿才成,趁着这会家里没人,先打电话跟干娘通通气。

关老夫人正费劲哄于小琴喝粥的时候,汪莹的电话打了进来,保姆接着,于小琴精神一振,立刻听话地喝了两口粥,只为想听汪莹传来林曦的消息,得知林曦并没有跟着孙庆勇回孙家,她不回孙家,汪莹就算有本事也使不出来,那就治不了林曦了。

于小琴期望落空,只觉得胸口一堵,又把粥都吐出来,连之前喝的药也一起浪费了!

关老夫人又心疼又气恼,拿起话筒冲汪莹就是一通大骂,却又不得不帮着一起想办法,最后决定:既然林曦不听孙庆勇的,那么索性由关老夫人出面邀请,派车接她来关家吃饭,料想她不敢不遵从。

只要她上车进了关家,离开时可由不得她想去哪去哪,只会直接送回孙家,之后怎么做,全凭汪莹安排!

于小琴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让关老夫人转告汪莹:把事情办漂亮了,不仅汪莹有好处,还可以原谅孙冰雁,让她尽快调回海市,想去别的地方都不成问题的!

被三个女人处心积虑算计的林曦毫不知情,乘夜加班为沈毅晖织毛衣,织一件长袖还要织一件背心呢,好大压力的。

十一点多钟才睡下,做了个旧梦,梦里在前世长大的孤儿园里带一群小孩子玩游戏,那群小孩里竟然有小鑫和小磊,小哥俩怎么成孤儿了呢?林曦吃了一惊,直接从梦中惊醒,看到窗帘上透出光亮,床头闹钟指针指到七点正。

第九十七章 出门

第九十七章出门

天气寒冷,林曦赖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不愿意起床,反正外婆也不会催她早起,她想了想昨夜的梦境,觉得那就是个平常梦,并没什么特别寓意,不过梦里笑得欢乐畅快的小孩们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前些天去孙家院子,路过一个福利院,有保育员领着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女孩出来门口打扫卫生,从敞开的铁门可以看到院子里还有一大群更小的孩子聚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这些孩子们整体看上去还算干净,但几乎个个都是干瘦如柴面有菜色,明显营养不良,身上衣裳单薄破旧,鞋子更是普遍破了洞,有的孩子甚至没袜子穿,冷得瑟瑟发抖身体僵硬走路迈不动脚就总是跌跤。林曦看得心里酸楚,她自己也是孤儿院长大,后世的孤儿院条件比现在好太多了,全靠富强起来的国家和社会各界人士扶助,而她如今藏着个装满物资的空间,很应该帮帮这些孩子,在寒冷冬日里让他们得到一点温暖。

当然不可以大肆张扬,依照当前社会现状及某种形势,如果被发现她仅个人就能提供那么多衣服食品等,人们的着眼点绝对不会是她的好心好意,而是不停不休的审查追问,若因此连累外公外婆甚至沈毅晖,那就糟糕了,要帮助孤儿们,必须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行事。

林曦思来想去,楞是找不出个稳妥法子,主要那个孤儿院所在的位置并不偏僻,是一条住宅连片、人口密集的街巷,估计是哪位社会人士捐赠出来的私产改建成的孤儿院,白天街巷里时时刻刻都有人行走,附近还有些二层三层的房子,就算是晚上,想躲在巷子角落里干点什么,也得提防人家站在楼上窗户后头瞧见,所以想当无名英雄跑孤儿院门外或墙边搞“空投”往里边扔东西基本不可行。

化个妆,然后找人往孤儿院送货?那也得找个地方把东西先弄出来,而发货人不押货是不是很奇怪?万一送货人不老实中途拐走货物跑掉怎么办?

林曦正犯愁,忽想起自己曾经从黔省邮寄包裹,用的是假地址,也一样寄到海市来,郭大福收到了并转交给外公外婆,不由得拍一下脑袋:这是变傻了吧?现成的法子都不知道用。

寄邮包虽然会慢一点,但东西最终能送到孩子们手中,只是那个孤儿院全名叫什么来着?具体的地址是……

林曦无奈叹气,没地址怎么寄东西,还得跑一趟去打探打探情况再说。

起床下楼洗漱,和外婆一起吃完早饭,林曦说想出去走走,廖淑怡赞成:“今天天气好,估计会出太阳,换身新衣裳去逛逛街,带着钱买个东西,过新年了嘛,要高高兴兴的。”

林曦道:“外婆一起去吧?”

廖淑怡摇头:“昨天在乡下走点儿路,今天全身又酸又痛,唉,外婆老了,不中用咯,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坐着吧。”

林曦内疚,竟忘了这茬,外婆昨天走一天路累着了,自己居然还赖床不起来。

嘴里却道:“外婆哪里老了?根本不老!就是生病了而已,慢慢养好身体,会越来越年轻的!”

廖淑怡咯咯笑了:“好好好!外婆不老,外婆还想当太婆呢,要看到我的乖宝生小孙孙,绝不能老的!”

林曦无语,话题怎么可以一下子跳这么老远?外婆也太会拐弯了吧!

九点多钟,天空薄雾散开,太阳从云缝间钻出来,金色阳光映照着街边晶莹雪堆,分外耀眼夺目。

廖淑怡要求林曦穿新衣裳出去逛街,第一过新年了,第二,林曦还是新娘子,就得穿新衣裳,要放在以前的年代,新婚置办的新衣裳新首饰够她穿戴三个月天天都不带重样的!

而现在只能趁着过新年穿三两件新衣裳,廖淑怡觉得真是太委屈自家孙女了。

林曦自己挑的衣裳廖淑怡不满意,直接上楼翻箱子,拿出个包袱,亲自动手替林曦搭配打扮,这年月不允许珠光宝气花团锦簇,但红红绿绿的小花小草可以有,廖淑怡想让孙女带着喜气有新婚气息,但又不要太高调太招摇,显露优雅矜贵气质的修身呢子外套以及小皮靴被她否了,换上红底碎花小棉袄,系一条粉蓝色围巾,直筒裤配袢扣黑皮鞋……林曦往镜子前一站,嘴巴张成o型,差点认不出自己来。

“外婆,你看我这样子,土不土啊?”林曦想拒绝这身打扮。

“不土不土,好看!喜庆得很呢!”

廖淑怡替孙女整理了围巾又抻抻衣襟,笑咪咪左看右看:“你们结婚的时候,阿秋上街给你买了几套衣裳,只给你带走两套,那时候也觉得这件有点太花了,昨天我们在路上遇着一对回娘家的新婚夫妻,小媳妇儿穿个一样的花棉袄围个红围巾,喜洋洋水灵灵的,瞧着真舒服!”

林曦:“……”

所以外婆其实昨天就起了心思要把她打扮成这样了啊!

出门遇到邻居大妈和大嫂,互相打招呼贺新年,对方都夸林曦新衣裳好看,林曦低头瞧瞧花棉袄,越发觉得自己囧囧有神的。

走到巷口的时候,看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巷子,与她擦身而过,林曦绝对没想到这车子正要往她家去,开车的司机以及车上坐着的于小琴的保姆都见过林曦,他们奉关老夫人之命,按照汪莹提供的地址前来接林曦去关家“赴宴”!

搞笑的是,林曦今日衣装风格与平时大不相同,完全改变了她整个形象,车上两人睁着眼过去,楞没认出她来。

这倒是免了一番纠缠不清。

第九十九章 许衡

八个袋子堆放在一起,总重量约莫五百多斤,林曦用蓝色软笔在每个袋子上都写了“爱华福利院”字样,然后请一位旅客大妈帮忙看着,自己跑去公共电话亭给苏院长打了个电话。

苏院长接到电话又惊又喜,她是万没想到“小廖姑娘”办事这么利落爽快,立马就给孩子们弄到了粮食衣服,当下赶紧请了两辆三轮车,亲自带领奔往火车站。

本来她想更快点,可以找街道帮忙请个汽车的,但苏院长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则考虑到小廖姑娘不愿意声张,二则存了点私心,不想让这批物资被街道知道,否则街道又要找借口截留一部分拿去资助街道上的困难家庭,虽说殊途同归都是做善事送温暖,但小廖姑娘可是专程来看过本院孩子们的,那就应该让这批物资先用在本院孩子们身上!

苏院长按照“廖小林”电话里的提示,在火车站南边离候车室不远的拐角处找到了货物,八个袋子堆放得乱七八糟,袋子上有醒目的五个大字“爱华福利院”,地上还压着一个信封,里面一张信笺两行字,注明了这批物资是个人赠给爱华福利院的。

苏院长把每个袋子都摸了摸,又打开其中一个袋子,拿出件小棉衣在脸上蹭了蹭,这是一岁左右孩子穿的,柔软亲肤的细纺棉布,里面絮的是加工过的最好棉花吧?又轻软又暖和,这个小鞋子面料结实防水,鞋里面加绒保暖,还有这个绒线帽子真漂亮……苏院长感动得热泪盈眶:信笺上写明一百套衣服呢,有了这些衣服,孩子们不用挨冻,就不会生病,能轻松愉快度过春寒了!

苏院长心里默默道谢,朝周围看看不见“廖小林”的影子,知道她不会出现了,电话里也说过的,便让三轮车师傅把东西搬上车,赶紧地离开了火车站。

兴冲冲回到福利院,苏院长把粮食交给厨房,交待晚上蒸米饭,再破例多加两勺食油,炒个香香的土豆丝,让孩子们美美地吃一顿大米饭!

又叫阿姨们加火烧热水,全体孩子排队洗澡,等洗完澡统一穿上新衣新鞋袜!

一时间,整个爱华福利院仿佛突然被喜悦的浪潮冲击了,大人们乐乐呵呵,孩子们欢呼尖叫,完全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之中。

此时的林曦正顺着人流沿街行走,在火车站,她没有去跟苏院长打照面,就站在候车室里一个窗户边,看着苏院长和三轮车师傅把东西搬运走,才随后离开的。

下午的公共汽车比上午拥挤,连等三辆都上不了车,林曦便决定步行一会,反正想办的事情办完了,心里挺轻松的,走一走看看街景,遇到感兴趣的商店还可以进去逛逛。

顺着宝安大道一路逛游下来,看到对面有个商店招牌瞧着挺眼熟,正好前面就是天桥,林曦即跟随人流上了天桥。

刚走近那家商店还没进门呢,忽听有人喊:“林曦?”

林曦:“……”

谁啊?自己都穿成这样了,还围着个大围巾,半边脸都遮住,竟然还能认出来,这眼神,也是服了。

脑袋转一圈四面寻看,周围行人倒是不少,可一个都不认识啊。

“我在这里。”

温醇悦耳的嗓音含带着笑意,一个身姿挺拔修长的年轻男子从左侧边的盆景树后走了过来。

林曦凝眸细瞧,不认识,但这男的穿着军装,难不成是沈毅晖的战友?而且……不得不说人长得真的好看,与沈毅晖应该是两种不同的类型,沈毅晖俊美无俦但气场迫人,冷肃起来犹如万年冰山能冻死人,眼前男子俊美不凡,气质卓然清雅也绝非平易近人之辈,但他笑起来就是感觉很亲切温暖,春风化雨般,仿佛真能暖透人心窝……林曦一个没防备,竟然看呆了。

等反应过来,年轻军人已快走到跟前,林曦赶紧移开目光,心里忙不迭地为自己辩解——肯定不是犯花痴,绝对不是!就是突然遇见个军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因为、因为想沈毅晖了啊!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许衡一步步走来,早将林曦眼中神色看个透彻,俊逸的脸上含带微笑,心底却泛起酸涩:惦记已久的姑娘,很显然她对自己是有好感的,本该属于自己,就因为迟到一步,竟让沈毅晖那家伙给抢了先,真是太不甘心了!

“林曦,新年快乐!”

许衡微笑说道,声音醇厚温润,性感悦耳,堪比午夜档情感男主播,林曦想起前世网络上流行的一句话:“能让耳朵怀孕”!

不由得暗暗吐槽:这妖孽男人到底是谁啊?俊帅程度快赶上沈毅晖就算了,还天生一副这么好听的嗓音,真有能耐,军事素质比一比,肯定比不过她家沈毅晖!

表面上,林曦还是很有礼貌地回了句新年快乐,试探问道:“请问您是……”

“我是许衡,你不记得我了。”

林曦眼皮下意识地一跳:什么?这个人竟然是梁姑姑提到过的许衡?可是可是,她为什么要记得他?难道林曦应该认识他?

许衡眼看着林曦神情变得有些凌乱,内心又一声叹息:他可并非信口开河,在周家看到林曦照片有所怀疑,再见到真人,他百分百确定了:林曦和他,两个人真的相遇并相处过几天的,只是小丫头把他忘记了。

当然,他也仅仅是惦记着她,并没刻意做过什么,如果他能有点远见,肯花费点心机,他们俩就不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许衡暗自想着,脸上依旧眉眼温润,笑如春风,不着痕迹地将刚才那句话掩饰过去:“想必,梁阿姨曾跟你提到过我的名字?”

林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梁阿姨……呃,那个梁姑姑说,你们两家是世交。”

“没错,确实如此,我们两家还曾经是非常好的邻居,梁阿姨看着我长大,她说,你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很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你,不过现在也不迟,我们依然可以成为好朋友,对吧?”

第一百章

“对。”林曦顺着答应了一句,还点了点头,这个许衡看起来很正直,和沈毅晖一样都是军人,又是梁姑姑看重的子侄辈,怎么着也应该客气些。

“你……”

“你……”

短暂的静默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开口说话,又同时停下,许衡做了个手势:“女士优先,你先说。”

林曦指指前面的商店门口:“你在这儿等人吗?”

许衡回头看了看那株盆景树,微笑道:“是啊,我舅父在这儿上班,我办点事经过,顺便等他一起下班回家,刚才站那研究那棵树,转个眼就看见你,开始还以为眼花了呢……你是想进去逛逛吗?里面人挺多,我陪你?”

林曦忙摇头:“我就是路过,今天逛一天了不想再逛,该回家了,前面有个车站,我现在要去等车。”

许衡抬头朝楼上看看,对林曦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去跟舅父说一声,他还没到下班时间,我先送你回家。”

“不……”林曦来不及拒绝,眼前已经没了人影,不由得腹诽:果然是当兵的,动作都这么快。

站在原地等了约莫七八分钟许衡就下来了,林曦想跟他解释自己坐公共汽车很方便的不用送,许衡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朝她招了招手,大步走在前头引领林曦绕到楼后面一个停车地带,许衡拿了辆蓝色小汽车,打开车门让林曦坐进去,才细问她家住址。

路上交通顺畅,车子走得挺快,二人轻松自然地谈论了两个话题,就回到了兴福巷。

巷子里靠边的老树下适合停车,林曦本想让许衡把车子停那儿,却发现那地方已经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了。

林曦等许衡找地方停好车,立刻下来朝自家门口张望,果然看见门大开着,有个十来岁男孩倚靠在门边,手里拿个苹果啃咬,那不是孙鹏程还会是谁?

林曦心里一滞,孙鹏程不可能自个儿跑来这里,肯定是孙庆勇和汪莹又来了,若还带来了孙雪雁、兰雁明雁,这几个坏丫头存心要闹腾起来,外婆怎么能够抵挡得住?

她急着要跑回家看看什么情况,便跟许衡说:“你还得去接你舅父下班,要不就先回去吧,改天,我们再请你来家里做客。”

许衡已经下车关好门,也看到林曦神情焦虑,他淡定说道:“出什么事了吗?不要着急。我舅父下了班还得开个小会,他会等我的。既然都到门口了,我应该该去看看外婆。”

林曦:“……”

心想那就随便吧,反正孙庆勇和汪莹能做得出来,也别怪被人围观他们的丑态。

还没走到门口,孙鹏程看见林曦,立刻转身跑进屋,嚷嚷着:“来了来了,林曦来了!”

林曦咬牙,加快了步伐,许衡跟在她后面走到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顿下脚步回转身,此时他脸上哪还找得到温润儒雅?只见眸光冰寒如电,扫过两头巷道,停在黑色轿车上,约莫一分钟,才转身进屋。

林曦出乎意料之外地没见着孙庆勇、汪莹夫妻,也没有孙兰雁和孙明雁,客厅里坐着烤火的居然是梁家姐妹——梁副市长梁宝林的大女儿梁雅芳和小女儿梁雅慧!

这可真是不速之客,林曦做梦都不会想到这两个人会到自己家里来。

孙雪雁也在,估计孙鹏程就跟着她来的,她站在窗边玩弄一盆水仙花,看见林曦,挑衅地朝林曦抬了抬下巴,一脸的傲慢轻蔑。

林曦没空搭理这些人,目光四处搜寻,嘴里大声喊:“外婆?外婆你在哪里?”

楼梯上传来声音,阿秋一迭连声答应着:“在这里这里!小曦回来了吗?好的好的,外婆这就下来了啊!”

林曦无语,外婆和阿秋怎么跑楼上去了?转念一想,孙雪雁是个讨厌鬼,孙鹏程贪吃鬼,加上梁雅芳和梁雅慧都不是好相与的人,估计外婆懒得应付这些人,索性就躲开了。

林曦也很不解:记忆里,梁建国的妹妹梁雅慧对以前的林曦态度并不好,而做为姐姐的梁雅芳惯会做表面功夫,哪怕她和梁雅慧一样支持赞同她们的母亲程慧妮,不喜欢林曦,却也从不甩冷脸,依旧会给林曦笑脸,只不过她的笑很矜贵,总有股高高在上的意味。梁建国跟孙冰雁订婚,林曦从黔省回来,就从未跟这姐妹俩见过面,双方关系可谓冷淡疏离,这会子她们跑到自己家里来有何贵干?

梁家姐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住处,是孙雪雁那个蠢货给她们领的路。

心里正想着,梁雅芳先从火盆边站了起来,一边报怨烤碳火灰尘太大,把她皮肤弄坏了,一边细心整理着她的格子呢上装,然后看向林曦,笑容热情洋溢:

“哎哟小曦,我的好妹妹啊!姐姐等你一等就是大半天,你可算回来了!好了好了,回来就好,我们上车再说话,现在赶紧跟姐姐走吧,要不然就赶不上宴席了!”

林曦一听宴席两字,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和梁家关系算是断绝了,非亲非故的,怎么会用到梁家姐妹来带她去赴宴?赴谁家的宴?必定是关家!

因为孙家和梁家会同时去关家拜年,昨天孙庆勇就说过这事,被林曦拒绝,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她去,还能猜到孙庆勇和汪莹已经失去作用,竟然派了梁家姐妹来,有用吗?真是可笑!

林曦绷着脸,语气平淡说道:“我没请你们来,也没让你们等,在我家打扰我外婆这么长时间,你们也该走了,请便吧!好走不送!”

“小曦妹妹你怎么这样?你可看清楚我是最疼爱你的梁大姐姐!”梁雅芳说着,伸出手要拉林曦。

随后走进来的许衡见状,两大步上去,直接挡开了梁雅芳的手,沉声道:“请尊重主人的意愿,她不欢迎你们。”

“哎你这是……”

梁雅芳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她妹妹梁雅慧的惊喜喊声打断了:“啊,许衡!真的是你吗许衡?你是来接我的对吗?哎呀!这这这怎么好意思呀?真是太谢谢你了!”

第一百零一章 关系

林曦看了看突然从梁雅芳背后蹦起来的梁雅慧,那满脸红晕、压制不住的欢喜兴奋是什么情况?又把目光转向许衡,这两个人应该是一个圈子的吧,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许衡从林曦眼中看出她内心所想,淡淡地扫一下梁雅慧,说道:“我与梁雅慧同志仅仅是认识,并不知道梁雅慧同志今天在你家,不是来接她,没那么熟。”

林曦:“……”这个都无关紧要,用不着解释的啊。

梁雅慧却快步上来,紧紧挽住了许衡的手臂,摇晃着娇声道:

“说什么呢,谁不知道我们俩的关系啊?许衡你是忘记了吗?昨天在姑姑家我可告诉过你的:今天我得跟爸妈全家人出去拜年,等到后天……哦,就是明天,我要去你外婆家,探望探望外婆,给外婆拜年!”

许衡神情变了变,却没有直接抽出自己的手臂,任由梁雅慧抱着,问道:“昨天我和梁阿姨谈了点事情,可能是没听见吧。那么,你所说的全家人去拜年,就是在这儿?林曦家?”

“怎么可能?”

梁雅慧鄙夷地瞅一眼林曦:“我父亲什么身份,林家又是什么?她们承受得了吗?”

林曦轻嗤,没等她说话,许衡抢先道:“既然如此,你们几个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吗?”

梁雅慧张嘴要回答,瞥见她姐姐在旁边打眼色,脑筋转了转,笑着说:“也没什么事儿,因为久不见林曦妹妹了挺想她的,就过来看望看望,顺便带她一起出去玩。”

林曦暗自撇嘴,简直一派胡言,信她才有鬼了!

梁雅慧心里更是呸呸连声:林曦算老几啊,也值当自己巴巴儿上赶着来看望?

事实是,她和姐姐迫不得已才来的林曦家,还坐了半天冷板凳,气都快气死了。

她从来都看不上林曦,那么懦弱无能又得不到父母宠爱,之后林家还败落了,摊上一对成份不好的外祖,若自家哥哥继续跟她好下去,不仅会影响个人前程,更严重拖累到梁家全家的发展,因此梁雅慧是举双手赞成梁建国甩掉林曦。

却没有想到,林曦被甩后竟然性情大变,耍手段毁掉了梁建国和孙冰雁的婚事,还厚颜无耻抢走了于小琴的未婚夫!梁雅慧跟随歌舞团从外地参加汇演回来,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大大地吃了一惊,难免对林曦有那么点刮目相看的意思。

即便这样,她也不可能放低身段主动来找林曦,今天跟着父母去关家做客,被关老夫人和于小琴软硬兼施要求,加之母亲程慧妮的极力劝说,全家都生怕得罪父亲的老上司,姐妹俩无法推拒,才不得不跟着孙雪雁过来,目的就是把林曦带到关家去赴宴。

对于林曦来说,那当然是鸿门宴。

于小琴下了硬性“命令”:必须把林曦押回!

若她敢反抗,抓也要把人抓走,为防备她们几个女的力气不够,关家还另派了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现如今就坐在门外车上等着,不管林曦肯不肯走,只需哄她送客出门,走到汽车旁边就由不得她了!

可想而知,林曦被带走之后肯定没什么好下场,这能怪谁?谁让她眼瞎敢招惹于小琴,欠了别人的终归是要还回去的!

刚来的时候,林曦外婆和阿秋还想把她们赶出去,好在孙雪雁和孙鹏程能闹会吵,两个老太婆经不住折腾,自己跑上楼去了。

他们四个就在楼下等啊等,百无聊赖都快失去了耐心,那死丫头才回来。

梁雅慧不屑于搭理林曦,只让姐姐去跟林曦说话,自己依旧懒洋洋靠坐在火盆边,打算等梁雅芳把林曦哄高兴要跟她们走了,再起身,却蓦然听到了许衡那把令人迷醉的优美嗓音,她直接弹跳起来,用力眨两下眼睛确定自己没眼花,真的是她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儿!

梁雅慧仰脸深情款款看着许衡,紧挽手臂变成身子贴靠过去,那笑容甜得能滴出糖汁,眼底眉梢尽是旖旎春色——没错!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梁雅慧放在心尖尖上思念爱恋的心上人!高傲如她,对无数个追求者不屑一顾,却独独对许衡一往情深!

两年前她跟随朋友去参加一个聚会,看见了许衡,白衬衣黑裤子,身姿挺拔俊美不凡,那气度更如同芝兰玉树般令人倾倒,梁雅慧深深着迷,堂堂市长千金顾不得矜持和身份,第一次低下尊贵的头颅向他示爱,许衡带着迷人的微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没有直接拒绝,只说:他目前需要努力工作,个人问题暂不考虑。

梁雅慧当然不肯作罢,但许衡很快离开,她伤心好几天却依然对他念念不忘,事实证明她和许衡有缘份:不久后两人又重逢了,许衡开车送表弟周学兵来梁家拿药,她才知道,原来许家和姑姑家是亲朋旧友,许衡时常来看望姑姑!

梁雅慧抓住周学兵,把许衡的个人和家庭情况了解清楚,大喜过望,也后悔极了:早知道姑姑认识这么好的许衡,她一定不帮着妈妈针对姑姑、疏远姑姑!

果然如她所猜测的,姑姑梁秀芝不肯为她和许衡牵红线,还说两人不合适,梁雅慧表面隐忍,内心痛恨姑姑,好在周学兵上道,把许衡在京城的家庭地址和电话告诉了她,梁雅慧只要一攒到假期就去京城看许衡,坚持不懈两地跑,追爱之旅已经延续两年多,虽然找十次只见着许衡两次,且许衡总是彬彬有礼保持距离,但许父很热情啊,对她和和气气照顾有加,许父还跟她父亲通了电话,是曾经认识的战友,亲口说过乐意两家做亲戚!

由此梁雅慧更加自信满满:许衡,她势在必得!

眼看梁雅慧都快要挂到自己身上了,许衡皱起眉头,声音却依然温和:“你们今天是去关老家拜年对吧?等了半天,想带林曦去关家赴宴?”

梁雅慧下意识点头,笑得更甜了:“你怎么知道啊?我不记得昨天告诉你,我要去关家做客啊?”

“我刚猜的。”

许衡说着身形一晃,看不清他的动作,好像只是转眼间,他那条被梁雅慧紧紧抱住的手臂已恢复了自由,整个人也和梁雅慧分开,彼此距离一步远,而梁雅慧既没摔倒也没有左右摇摆,只张着两手站在原地,一脸懵地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零二章 保证

林曦看梁雅慧那个造型,莫名想笑,又见许衡一本正经没事人似的,咬咬嘴唇还是忍住了。

许衡整理了一下衣袖,很认真地对林曦说道:“外面停的那辆车就是关家的,车里有人等着,看来今天这场宴席非得要你参加,你如果因为某种关系推托不了,可以去,我陪着你,我保证:怎么带你去的,就怎么送回来,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梁雅芳听完这番话,脸色刹时就变了,下意识地退开两步,离林曦远一点。

孙雪雁却倏地窜上来挡在梁雅慧身前,目光不善地盯着许衡:“你以为你是谁啊?关家宴席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吗?还敢对我慧慧姐这么没礼貌,真是少教养!”

她爸爸有时和警卫们在院子里锻炼对打,她在旁边看着玩,爸爸会给她指点讲解,希望她能学习学习,虽然她最终没下决心习武,至少也会看出点招式,刚才许衡挣开梁雅慧的手法太快,她看不清但也能猜得个大概,觉得慧慧姐对那个许衡那么好,他竟然下她面子,实在可恶,因而忍不住跳出来为梁雅慧打抱不平,教训他几句,顺便狠狠地剜了林曦一眼——都是这贱人不好,勾三搭四的,不要脸!

林曦当孙雪雁是空气,理都懒得理她。

孙鹏程紧跟在孙雪雁旁边,摆果盆里的三个苹果被他吃光了,又没找到别的东西吃,嘴巴闲着,也冲许衡嚷嚷:“就是嘛,你一个大头兵怎么敢进关爷爷家?警卫会打死你的!我爸是师长,关爷爷才请我们去他家做客。林曦坏丫头得罪了于小琴,她不去也得去,因为于小琴和我妈妈定好了计策:今天非要弄死她!所以雪雁姐和梁大姐慧慧姐来抓人……”

一声惊呼,孙雪雁伸出手紧紧捂住了孙鹏程的嘴巴。

梁雅芳苍白着脸,迅速地看了看林曦和许衡,见他二人从从容容,平静淡定,仿佛早就已经看穿一切!

梁雅芳虽然爱慕虚荣喜欢浮华,平时免不了会攀高踩低,但终究还没做成十足的坏人,林曦那含带嘲讽和谴责厌恶的目光令她心虚慌乱,而许衡一双宛如能穿透人心的锐利眼睛,更是压得她几乎把持不住自己,腿软得想滑倒下地,想张嘴辩解几句,却吱吱唔唔说不成一句完整话,最后,梁雅芳很干脆地转身朝向门口跑掉了!

没有人阻拦和追赶,出了门的梁雅芳暗松口气,急步走到老树下的黑色轿车旁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男子下来,低声问:“那人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带她一起,你倒自己跑了?”

梁雅芳瞪他一眼:“人家已经发现你俩,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你没看到有个当兵的跟着林曦吗?听说沈毅晖很厉害,说不定这个男的就是沈毅晖的人……反正我是没办法了,有本事你们进去啊!”

说完,梁雅芳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顺着巷道往大马路走了。

她不傻,脑子清醒着呢,曾经听父亲讲过沈毅晖的事迹,他是战斗英雄,也是全军为数不多的宝贵人才之一!关家确实一直在支持沈毅晖,但是没有关家,沈毅晖同样后台强硬!不然他怎么可以不要于小琴,转身就能轻而易举和林曦结婚,那么强大厉害的关爷爷,竟然无法阻止?所以沈毅晖这个人,能不招惹就别去招惹!

林曦再渺小,她也已经嫁给了沈毅晖,和沈毅晖是夫妻关系,自己帮着于小琴害林曦,没人知道还罢了,可现在不仅林曦本人察觉,孙家蠢儿子更是大声喊出来,楼上可还有两个老婆子和俩小孩,估计全听见了……再强行把这事继续做下去,将来沈毅晖要追究起来,不是麻烦大了吗?

况且来了个什么许衡,当兵的,一看就不简单,他明明白白说过要保护林曦,有他在,这个计划注定完成不了!

便衣年轻人看着梁雅芳走远,自己也踅身上车关好门,吐出口长气,对车内另一个年轻人说:“走吧,梁家千金都跑了,我们也能有个借口了。”

他的同伴点了点头,抱怨道:“早想走了,老实说这真不是人干的事,于小琴她……唉!你说咱们明明是来保卫老首长的,可这这,算个啥啊?”

便衣年轻人默然,能有什么办法呢?运气不好分到这里,遇到于小琴这么个姑祖奶奶,说好听点她是公主格格,说不好听是妖女魔女,身为警卫,若不顺从她,她能想出一百种法子折磨死你!

还不能把她那点手段勾当告诉关老,否则下场只会更惨!

关家的警卫谁不知道沈毅晖?就算吃了豹子胆,他们也不敢直接抓走沈毅晖的女人,于小琴不好应付,他们正绞尽脑汁想辙呢,这下好了,问题解决了大家都轻松!

便衣年轻人发动汽车,也不去管屋里还没出来的孙雪雁姐弟和梁雅慧了,满心里想着:在关家已经捱过两年多,还差半年就能离开,就会有新的光明前程,祈望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黑色轿车驶离兴福巷,悄无声息地连个喇叭都没打,却引得附近某处三层楼的阁楼窗户后,四道目光直直跟随,也是两名身穿普通便装的年轻人,各靠着一边窗框,左边的吹了声口哨:“走了吗?是饿了吧?好的好的,我也要回家吃饭喽,今天家里来客人,姆妈做了好饭菜呢!”

右边的笑笑:“你回吧,路过电话亭顺便给陈科长打个电话汇报情况,我就不出去了。”

“行,那这里交给你了,打电话我就说:来了几个小毛贼,又自己跑了,平安无事?”

“什么平安无事?事情可大了!没看见林曦带了个男的回家?那男的还长得……啧啧啧!反正你自己有眼睛,怎么跟陈科长说去吧!”

“带个男的不行吗?还不许人家林曦有个亲戚朋友什么的?”

“别问我,我不知道,你只管打电话如实汇报吧!”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第一百零三章 防备

屋外都发生了什么林曦不得而知,要应付屋里的纷乱呢。

梁雅芳跑出门,廖淑怡和阿秋就从楼梯上下来,相扶携着急忙走到林曦身旁,刚才孙鹏程喊的那几句她们全听见了,又担心又愤怒,阿秋指着孙雪雁和孙鹏程骂:

“汪莹坏女人养出来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良心全都烂掉了!当年若不是林家收留,汪莹早饿死了,如今却恩将仇报,要合起伙来害小曦……你们等着,老天有眼啊,你们要遭报应的!”

廖淑怡双手颤抖着抓住林曦的胳膊,拉她往门外走:“快走!趁天还早,还有班车,你赶紧地回军区,回你和毅晖的家去……不要在这里了,这里不安全,她们都坏透了,净想着法子来害你……”

廖淑怡说着,两行眼泪流下来,满脸后怕。

林曦安慰外婆:“不用怕,只要有足够的防备心,她们害不到我们。汪莹那个坏女人脑子生锈了,想骗我出去派谁来不好,偏派这几个,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呢,这么容易上当?”

孙雪雁正怒瞪着阿秋,她带着使命来的,事情没办成,心里也是又着急又恼火,但她把阿秋当林家保姆,觉得跟个保姆吵架掉份儿,此时听到林曦骂汪莹,立刻找到突破口,反击道:

“林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妈?你才是坏女人,全世界没有谁比你更坏——你抢小琴姐的未婚夫,害了我姐姐,挑拨我爸爸妈妈吵架……林曦你罪大恶极!你要被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廖淑怡最听不得孙女被诅咒,脸色瞬间青白,大声喝斥:“住嘴!孙雪雁你、你你简直太恶毒了!”

“你个坏心烂肚的娼妇、下贱女人!看我不打死你!”阿秋也恨得大爆粗口,直接扑上去要抓挠孙雪雁。

孙雪雁却机灵避开,让阿秋扑空,随即她嘴里高喊着:“快来人哪,有疯子要打人杀人啦!”

边喊边用力把孙鹏程往林曦面前一推,她自己则冲向廖淑怡。

林曦吓了一跳:外婆本来就病弱腰腿不好,要是被孙雪雁大力冲撞,摔下地能好得吗?

孙雪雁,真的够狠够毒!

林曦急怒之下,想也不想地,抬脚用尽全力踹向迎面扑过来的孙鹏程,她必须得用全力,孙鹏程是个吃货,胖子,要是以前的林曦,别说踹了,只怕推都难推得动。

好在近段林曦吃好喝好补出点体力,这一脚还真把孙鹏程踹出去了,孙鹏程顺着力道侧倒砸在孙雪雁身上,姐弟俩一起翻滚到地板上,一个鬼哭狼嚎一个尖声叫骂,孙雪雁骂的自然是林曦“不要脸、贱种烂货”!林曦心头火气正旺着呢,容忍不得孙雪雁这么嚣张放肆,二话不说扑上去骑坐在她身上,咬着嘴唇,左右开弓猛扇耳光,直打得孙雪雁闭嘴收声为止。

许衡站在三步外,看着挥掌打人的林曦,眼中闪过一抹笑意:这样彪悍的、充满勃勃生机的林曦,和多年前那个站在医院门口惶惶无助只知道哀哀哭泣的小姑娘,真是判若两人啊。

刚才要是林曦拦不住孙雪雁,许衡也不会让廖淑怡发生意外,他当时虽然被梁雅慧紧紧缠住,耳朵里充斥梁雅慧絮絮叨叨的哭诉、解释,眼睛可一直在留意着全场动静,孙雪雁把孙鹏程推向林曦并冲向廖淑怡时,许衡就已经再次挣脱梁雅慧,将廖淑怡扶开顺势还拉了张椅子过来让她坐好。

转头要去帮护林曦,却看到她使劲儿踹飞了孙鹏程,不禁暗赞一句:干得漂亮!猜测到这多少带点技巧性的一踹,很有可能是沈毅晖教的,心里又忍不住微微泛酸。

眼见孙雪雁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摊着手脚一动不动,孙鹏程也没有站起来,一直维持倒地的姿势趴地上嚎哭不止,许衡这才走过去示意林曦别打了。

林曦放开孙雪雁,站了起来,阿秋立刻递过来一块温毛巾:“来来来快捂捂手,哎哟,看把小手弄疼了!”

林曦:“……阿秋婆你和外婆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们都好好的。”廖淑怡也走来心疼地摸摸林曦的手,却一脸的解气:“小曦打得好!以前我教导你要温良谦和,可今天看来,像这种不听教化牲畜不如的东西,你不搭理她她还要找上门来伤害你,那还不如打她个痛快!”

林曦好笑:“外婆……”

廖淑怡却摆手打断她,垂眼看了看蹲在地上察看孙雪雁和孙鹏程的许衡,拉着林曦退开两步:“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林曦道:“等会再问好不好?我先把这点事处理一下。”

“就问两句。”廖淑怡不由分说,拉着林曦往厨房走去

许衡半跪着准备替孙鹏程接上脱臼的手臂,抬起头看了看祖孙俩的背影,唇角微牵,看来他给林曦惹麻烦了呢。

刚才扶廖淑怡坐下的时候,廖淑怡问了一句:“你是谁啊?”,他应该说是沈毅晖的战友,却脱口而出:“我是林曦的朋友!”

想到廖淑怡脸上不加掩饰的惊讶和警惕,许衡不禁苦笑:或许,确实需要防备一下他吧。

本来是不应该和林曦走太近,至少这期间,沈毅晖不在家的时候要避避嫌,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和林曦见个面、说说话,他也弄不清楚了,自己这样算什么心态?

当初梁阿姨问他要不要和林曦谈对象,他欣喜无比,想着赶紧把手头工作处理完就过来,哪料到走了梁建国立马就跳出个沈毅晖,动作还这么快……他真的好不甘心啊:初次相遇,他无法代替小姑娘心里的小哥哥,再次交际,他来迟一步,一切就都迟了!

沈毅晖,和他是比武场上的劲敌,也是生死之交,可以交付后背的挚友。因为两个人默契十足,曾经无数次共同执行秘密任务,每次都圆满完成!

当然这一点很少人了解,所以表面上他和沈毅晖仅仅是认识,大比武时才会个面,实际两人知根知底,熟得不能再熟。

他就吃亏在上了沈毅晖的当,沈毅晖这个大骗子,一直以来宣称不要结婚要独身主义,自己还多管闲事给做过几次思想工作,现在倒好,丫的脑筋转过来了,直接把林曦娶走了!

许衡一咬牙,手下用力,孙鹏程发出一串凄厉惨嚎,不知道的还以为杀猪了。

第一百零四章 恐吓

阿秋听孙鹏程叫得太惨,站旁边看了看,但痛恨他们姐弟居心不良想害林曦,骂声活该,都懒得递块毛巾也不想帮忙,直接上楼去照看她两个孙子去了。

廖淑怡则拉着林曦走进厨房,果然就问她:“那个小伙子是谁?”

林曦回答:“是一个朋友,在街上遇到的,他开有车就送我回来了。”

廖淑怡板着脸,不赞同地看着孙女:“是什么朋友啊?看他年纪比你大些,不可能是同窗学友。你告诉他你已经结婚了吗?你啊,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不是单身姑娘了,在外头与人交往必须谨言慎行,不可以随随便便的,尤其是……就不应该和年轻男子一起在街上走!你要想想毅晖,他连过年都不能回来,辛苦是肯定的,他如果在家,自然会陪你上街玩!”

林曦囧,什么跟什么啊?外婆这话也太有歧义了,她抗议道:“外婆,你这样可就老封建了啊!许衡他是梁姑姑家的亲戚,他当然知道我结婚了,今天他本来只送我到门口,见我们家有事,才要进来瞧看一下的。”

廖淑怡虽然不齿梁建国和他父母的势利,但也了解梁秀芝为人,听孙女说那位英俊小伙子是梁秀芝家亲戚,这才松口气,慢慢露出个笑容:“哦哦,原来是秀芝家亲戚啊?那挺好的,和我家毅晖一样是个军人呢,不错的小伙子,一看就是正派人……哎哟,这炉子上水开好久了,我得倒掉另换一壶,要给客人沏杯好茶。对了,小曦你上楼取钥匙下来开橱柜,拿出点心糖果,好招待客人……”

林曦无语了:这不知不觉地,沈毅晖在外婆心里竟比自己还有地位,外婆提起沈毅晖就一脸慈爱说“我家毅晖”,自己偶然跟个帅哥走一起直接板起脸干涉教训!

忍不住脑洞大开,想像一下如果实话告诉外婆这个小伙子是梁阿姨要介绍给自己谈对象的,也不知道外婆会做何反应?还给不给沏好茶、给不给点心糖果吃?

林曦走出客厅,许衡已经把孙鹏程的手骨关节弄好了,正轻声低语地对梁雅慧说着什么,梁雅慧也跪坐到地上,听从许衡的指导,扶着地上的孙雪雁一点一点慢慢坐起身,然后再抱住她,在许衡帮助下放到椅子上坐着。

许衡又俯身拎起还在哼哼哭的孙鹏程,也安放到另一把椅子上去坐。

孙鹏程只是摔跌下地时骨关节脱臼,正位的时候剧痛一下,已经没事了,孙雪雁看上去就挺惨,整张脸红亮红亮,肿成了猪头。

看见林曦走过来,许衡对她笑了笑,问道:“你没事吧?”

林曦把不准他问的什么,就随口回答:“我没事,倒是他们……都劳烦你了!”

许衡微笑摇头,抬了抬两手:“我想洗洗手。”

林曦正要指给他卫生间方向,却听到孙雪雁嗷地惨叫一声,两人回头,看见梁雅慧快速把手从孙雪雁肩背上拿下来,梁雅慧一脸戒备地睨视着林曦,冷冷道:“是你把雪雁打伤的,你应该好好照顾她!”

说着快步走过来挽起许衡手臂,声音秒变娇嗲:“许衡,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要洗手手!”

林曦:“……”

梁雅慧你是认真的吗?追男人都能追进厕所,这波操作还是第一次见,开眼界了啊。

目光流转,瞥见许衡温雅气质瞬转僵冷,白玉般的脸庞黑如锅底,林曦莫名想笑,打算等着围观他们要怎么做,会不会真的一起进卫生间?

却见外婆从厨房出来冲许衡招手:“小许啊,让她先用卫生间,你到这来洗手吧。”

许衡欣然答应,抽出手臂跟着廖淑怡进了厨房,留下梁雅慧楞在当地,想跟又不好跟,毕竟廖淑怡都那样说了,最后她只能咬着嘴唇跺一跺脚,转身走去卫生间。

林曦耸耸肩,外婆管闲事害她没戏看,那就看两个蠢货去。

孙鹏程脸上带着泪痕,抱着他那条曾经动弹不得、痛得他死去活来的右臂,惊魂未定地缩在椅子上,看见林曦走近赶紧低头,被踹一脚倒是变老实了,不敢再嚣张。

孙雪雁却还犟得很,顶着猪头脸大骂:“林曦贱人!你这是谋害,你要付出代价的,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林曦哼声:“孙雪雁贱人,你们真当我是傻子么?上门来想害我,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你凭什么?就凭你这副不经打的身板,还是凭汪莹的阴谋诡计、四处攀交巴结?我告诉你,都没有用了!汪莹当年对林乔、你们母女这些年对林曦做过的恶事,该做了结了,你们的报应来到了!”

孙雪雁:“你做梦!林乔抢我妈妈的爱人,她该死!而你本来就不该存在,还敢学你妈妈的贱样,抢人家未婚夫,你也活不得久!”

林曦牙痒痒,直想再赏两巴掌过去,那张红亮的猪头脸却让她太恶心,下不去手,冷冷道:“你们母女几个可以继续颠倒黑白,还能关起门来自娱自乐几天,只是蒙骗不了别人,因为要不了多久你们就该玩到头了,或许会落个像孙冰雁那样的下场,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娱乐了!”

孙雪雁猪头脸没有表情,看起来呆楞呆楞的:“贱人你什么意思?”

林曦:“只是告诉贱人你一个事实而已!”

“……林曦,你恐吓我?你要是敢伤害我的家人,我死也不放过你!”

“呵呵!说得好像你们有多么圣洁善良,从来没害过我一样,你今天到我家是干什么来了?带着什么样的使命和目的?我说过的:到此为止,你们害不了我了,而该你们承受的报应很快会来到!这可不是恐吓,我保证,过完这个年节你就能见识到了!心里没底的话,可以回家去问问你母亲汪莹,看她敢不敢实话告诉你们——孙冰雁的亲生父亲是干什么的?”

孙雪雁红亮的猪头脸奇迹般褪去血色,只剩下一片惨白。

第一百零五章 报警

梁雅慧从卫生间出来,想进厨房继续黏着许衡,廖淑怡却在那碍手碍脚,偏偏许衡是个讲礼貌的君子,认真而耐心十足地回答廖淑怡问话,没功夫搭理她,梁雅慧十分恼火,便索性走过来帮孙雪雁怼林曦:

“你看看你,把雪雁打成这样,还踢得鹏程骨折,要不是许衡救治,他就残废了!林曦,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残暴无情,对自己亲姐妹都能下狠手,好毒的心肠,幸亏我哥和你分手,不然把你这头狼引进家门,还真是可怕呢!”

林曦冷眼扫一下梁雅慧:“说得没错儿,我就是残暴无情,对待你们这类人不残暴不下狠手,到头来吃亏受伤害的可就是我自己。说到你哥跟我分手,我对你们梁家表示热烈的感谢!幸亏早早分手了,不然我哪能有今天啊?”

“你……”梁雅慧脸色难看:“林曦你真无耻!你的今天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抢了于小琴的未婚夫,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我告诉你,别太得意也别嚣张,关家的报复,你可承受不起!”

“关家很厉害是吧,所以你们梁家、孙家都上赶着去巴结,甚至你们这几个女人为于小琴当走狗,要置我于死地。汪莹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们母女想弄死我不奇怪,你们梁家姐妹也来掺一脚,我就不明白了,我跟你们梁家到底有多大的仇恨?你给个说明呗?”

梁雅慧眼神躲闪了一下,却不肯在林曦面前输掉气势,傲慢地一抬下巴:“没有仇恨,就是看不惯你!”

“因为看不惯,就要我死?梁雅慧,你刚才说我残暴、狠毒,跟你比,我还比不上呢!”

“我天生善良,你拿什么跟我比,你有那资格吗?”

“呵!如果你也算善良的话,那么毒蛇就不能叫毒蛇,应该改名叫善良蛇!”

林曦冷笑着,目光移到梁雅慧身后:“许衡,你认为我说的对吗?”

梁雅慧顿时脸色大变,转头果真看见许衡站在厨房门口,赶紧跑过去:“许衡,别听她胡说八道!”

许衡轻松避开她,走到林曦面前说道:“我刚才看过,门口那辆轿车已经离开,不管他们来这里是什么目的,现在要追究可能也没有意义……”

林曦看着他:“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追究?我还想去报警的!”

话刚说完,从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孙雪雁和孙鹏程立刻哭喊起来:“爸爸啊……爸爸!”

林曦转脸一看,跟在孙庆勇身后的是陈志明。

林曦实在不想看到孙庆勇,前世她是孤儿,但她真的宁愿做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就不要有孙庆勇这样的爹!

刚好廖淑怡也走出厨房,一见陈同志,立刻拉了林曦迎上去,抹着眼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着重把孙鹏程那句“定好计策要弄死林曦”,反复念了好几遍。

陈志明眉头皱成川字,瞧了一眼进来就先去心疼安抚孙雪雁和孙鹏程的孙庆勇。

廖淑怡的哭诉孙庆勇自然也听在耳里,原本还因为女儿的猪头脸以及儿子被打得骨头移位而有点生气,正准备要责怪林曦几句的,听完他停顿了一下,严厉地朝孙雪雁瞪眼:“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这样?”

孙雪雁哭喊:“不是的!爸爸你也知道小弟爱看电影,经常学着电影里的人物瞎说话,刚才他也是这样,她们就……拿着根针当棒槌、小题大做,还残忍地打伤我们!”

孙庆勇目光转到林曦身上,林曦冷冷地回瞪他,问陈志明:“我是军属,她们上门滋事打架,企图伤害我,我要报警可以吗?”

陈志明环视一遍屋里所有人,认真地对廖淑怡说道:“可以报警的,不过你们也得进公安局去配合问话,而且问起来没完没了,大过年的本该高高兴兴平平安安,最后让这事给弄的烦躁不安宁,有点划不来,您说对不对?”

廖淑怡和林曦对视了一下,秒懂陈志明的意思:林家“红色资本家”批文很快就下来,此时不宜过于招人眼,他不赞成把今天的事情闹大。

林曦默:自己又毛躁了,都是被这个渣爹给刺激的,一见他就忍不住各种冒邪火!

廖淑怡忙朝陈志明点头:“对的对的,陈同志说得很有道理的!”

孙庆勇想走近林曦说话,被廖淑怡挡住:“你要做什么?是你的两个儿女带人上门挑事,我们小曦没有错!”

孙庆勇:“妈,我只是想……”

廖淑怡:“不要这样喊我,受不起!”

陈志明从旁道:“孙师长,都是些孩子,抓抓挠挠的应该不要紧,不过回去了还是得好好教育——干部子女,要总这样仗势欺人上门打架,可不成的哦!”

孙庆勇:“……”

嫌陈志明说话不合意,瞪了他一眼,俯身扶起孙雪雁,叫孙鹏程跟着,走到门口又停步,转过头目光停在梁雅慧脸上,冷声道:“你爸交待,让你跟我们回去,你自己决定。”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梁雅慧拉住许衡:“你送我回去!”

许衡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梁雅慧撒娇地扭了扭身子,陈志明插话:“其实今天我也在关家,我和孙师长一起出来的,梁副市长知道我们为什么来,也知道他的两个女儿在干什么,他很生气。”

梁雅慧神色变了变,终是放开许衡,对他说了句“明天去找你啊”,就急急忙忙跑出去追孙庆勇父女几个。

屋子里安静下来,许衡故意不看陈志明那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向林曦和廖淑怡告辞。

林曦知道他还要去接舅父回家,点头准备送客,廖淑怡却挽留:“还没喝到杯热茶呢。”

陈志明笑道:“对象都跑了,再好的茶也没味道喽!”

许衡风清云淡地看一眼陈志明,说了句完全不搭边的话:“明天,我得去第四百货买几样东西!”

陈志明听了,眼睛眨巴两下,收敛起脸上笑容,一本正经对廖淑怡道:“外婆,茶好了吗?说这么多我也口渴得很呢!”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啊!”

廖淑怡连忙转身去厨房,又一迭声地喊阿秋:“拿钥匙下来!橱柜、碗柜还有……哎呀!整串儿的,都拿来吧!”

第一百零八章 搬家

林曦更好奇了,汪滢前夫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还能让上头避讳不准提及?

陈志明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那样——本来汪滢要是能有一点点善心,放林曦一条生路,她也没这么倒霉,可她偏不,非要置林曦于死地,沈毅晖知道后当然就不答应了,本来只想查查汪滢在生活工作中是否存在什么纰漏或把柄,谁知顺藤搜摸下去,居然给拽出个大瓜来!

据调查找到的大量照片、信件文字记录以及证人指认,确定汪滢解放前曾是海市欢场一名交际花,不过她在场面上活动的时间不算长,因为青春年少艳丽出众,被一名gmd高级将官看中,娶走了!

那名将官解放战争时期与我军顽抗到底,后来被打得溃逃跑到弯弯岛去,汪滢只是那将官养在外面的如夫人,将官家里还有原配夫人、子女,以及父母兄弟姐妹一大堆亲人,逃跑时配给飞机轮船位置有限,顾不上汪滢,尽管当时她已经身怀六甲,还是被撇下了。

按照时间推算,孙冰雁应是那个将官的女儿!

这些资料已经发送到相关部门,元宵节过后汪滢必定被关押审查,远在西北的孙冰雁自然脱不了干系。

廖淑怡听得楞楞的,张着嘴说不出话。

林曦倒不惊奇了,大概是前世看多了狗血剧,居然猜到的八九不离十。

心里暗想:等孙庆勇了解这个真相,受到了牵连,不知道他做何感想?小青梅砸给他这么大一个惊喜,希望他能消受得住!

林曦跟陈志明说要搬家,陈志明十分赞成,他本也打算等过了年就劝她们祖孙搬离兴福巷。

当天陈志明就带着林曦和廖淑怡过去看了看房子,城东区唐宅原是沈毅晖的外祖家,是个小巧而精致的中式院落,约莫占地两亩多,高高的青砖围墙里花木扶疏,花廊雕窗,地砖镶嵌严实而平整,月亮门分开前后院,角角落落随意一瞥都是满满的民国风,刚走进院子,林曦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廖淑怡却兴致极高地四处瞧看,十分喜欢这个幽静雅致的小院——没错儿,虽然落魄了,但资本家出身的廖淑怡眼里,这真的就是个小院而已,她童年到青年时代住的别墅洋房占地十几亩,光是一个草坪就有唐宅这么宽!解放初期要低调,放弃大别墅改住小别墅,就是后来林曦在里面出生、目前还被别人占据着的林宅,也比唐宅大一倍有余。

陈志明说只要林思贤问题解决了,林宅最终总要归还的,廖淑怡心里很激动,迫切期待回家的那一天,倒并不是为享受豪宅,那座宅子是她的家啊,家里曾充满了丈夫、女儿、孙女的欢声笑语,承载着她最美好的记忆和最深切的思念。

唐宅前院有五间房屋,住着一家三口人,把院子维护得很好,内院正屋和两厢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床架橱柜桌椅等家具虽然样式古老,可都是坚固牢靠能用几辈子的老红木,陈志明笑说都不需要做什么添置修整了,直接可以入住。

廖淑怡和林曦要回去收拾些日常用品,还得把兴福巷的房子跟阿秋、郭仁义交待一番,陈志明就又把祖孙俩送回兴福巷,说好两天后再来接她们搬家。

阿秋得知廖淑怡祖孙俩要搬走,很舍不得,两家现在住得近,她想来跨个马路就到了,搬去另一个区,那可远得很,坐共公汽车都要倒好几趟呢。

廖淑怡安慰她:等过些时候若能要回林宅,大家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至于兴福巷这个房子,先锁起来,过些时候再出租,或有林廖两家的亲戚需要,可以用用。

阿秋和廖淑怡有商有量地收拾东西,林曦开始也跟着一起动手,后来发现三人意见总不一致,很多东西她都不想带走了,也没必要带的,到时候可以用新的,但外婆和阿秋婆却一定要,甚至还想把这栋屋子里的窗帘也撸下来洗洗,再拿去那边挂,林曦极力反对,这人一走窗帘都不见了也太那什么了,两位阿婆倒是妥协作罢,却免不了一通唠叨,批评她不懂节省开支,最后索性不要她收拾了。

林曦体谅这个年代物质缺乏,不反驳不争辩,由着她们收拾,她当搬运工,两位阿婆每系好一个包袱她就给拖到楼下放着。

元宵节过后第二天,郭仁义和郭大福请了假,一大早过来帮忙搬家,陈志明临时有事,派了三个人开架卡车过来,只一趟就把所有东西都载完了。

林曦和廖淑怡直接上车离开,郭大福也跟过去卸货,郭仁义和阿秋留下来清理一下空屋,关紧门窗再上锁。

下午郭仁义和阿秋坐着三轮车到唐宅来,阿秋一见廖淑怡就哈哈直乐:“多亏早搬了啊,我们锁好门走的时候,孙家那群人又来了!老老少少的可真热闹,亏得阿义三轮车跑得快,不然被他们赶上,又得拉拉扯扯一阵子呢!”

廖淑怡也很庆幸,看了看忙活一天,现在又开始准备做饭菜的林曦,心里希望孙女从此再不用面对孙家人才好。

但现实就是这么捉摸不定,它不会依从人的思想,有时候还会反着来。

三天后,林思贤终于拿到一纸红头批文,摘掉头顶所有帽子,虽然拄着拐杖,却是堂堂正正地走出了那座看守所。

林曦和廖淑怡去迎接他,祖孙三人拥抱在一起,喜泪交流。

陈志明用车将他们送回唐宅,晚上郭家一家人过来相聚,看到林思贤瘦了点,但状态很好,腿伤也恢复得不错,郭仁义和阿秋都松口气,饭后大家围坐品茶,细细交谈,每个人心里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喜悦。

然而高兴不了两天,烦恼事又找上门:陈志明过来告诉林曦,汪莹被关押审查,孙庆勇受牵连,他是部队的人,将会有什么后果不得而知,或许有关老为他说话吧,反正目前他已经被停职,却还能行动自由,他知道林曦已搬离兴福巷,便直接找到陈志明,想让林曦回一趟军区大院的孙家,父女见个面。

第一百零九章 妄想

廖淑怡反对林曦去见孙庆勇,在她眼里孙家人如狼似虎,怕孙女又被算计受伤害。

林思贤觉得,如果林曦愿意还是应该让父女见见,当然肯定得注意安全,孙家人太多,而且以孙老太为首的那些个女人们都不讲道理的。

林曦估计着,经过这件事,孙庆勇在海市是呆不下了,肯定要被外调下放,她也想去一趟孙家,得把那一屋子家具搬运出来,林乔专为女儿订制的,被汪莹母女霸占多年,就算不用,那也由自己来处置,别又落进其他孙家人手中。

陈志明说可以找辆卡车,再让三五个年轻人随同林曦回孙家搬东西,林思贤和廖淑怡这才放心,连声感谢,又叮嘱林曦不必在孙家停留太久,搬了东西,和孙庆勇谈完该谈的话,就马上回来。

临出门,林思贤交待林曦:“孙家一大家子人住的那个院子,当初确是我与你母亲看好了并买下来安置他们的,我亲自办的手续齐全,时至今日那些文件都没了,孙家倒是早已换了新房产证明。现在我和你外婆恢复名誉,虽然都在病休中不参与社会活动也不在任何职务,但属于私人房屋财产等都会陆续归还,包括孙家人住的那套院落,陈同志说原始记录还在的,政府尊重我们的意见,随时可以要回孙家院子……外公知道你对孙家人有怨,外公也觉得那些人太可恶,但真的收回宅院,他们又很可怜了!孙庆勇无原则不能自制,招来今天的结果,没什么好原谅的,可他毕竟是你父亲,他很讲孝道,自己离开海市无妨,必定不能忍受父母亲人流落街头,我猜他找你也是这个原因,你就明白告诉他:那个院子我们不要,归孙家了,也好让他安心!”

林曦:“……”

她还暗搓搓想着要以什么方式收回孙家院子,真的好期待看到孙老头、孙老太等人被赶出来那一刻,该是多么解气的一场戏份啊,不料竟被外公导演给咔嚓了!

廖淑怡在旁边想插嘴,林思贤朝她摇摇头,廖淑怡叹口气,不作声了。

林曦去到军区大院孙庆勇家,只见满屋凌乱、一地狼藉,料想是按惯例被专案人员抄查过了的,孙老头和孙老太并排坐在沙发,表情木然,孙老太倒是没有想平常那样尖叫嚎哭,或许哭闹过,现在已经累了,她的寡妇大儿媳站在一旁,除此之外就没别人了,孙庆勇的三个姐妹,以及那些个经常朝他要工作要房子要钱的侄子侄女和外甥们统统不见影子。

孙雪雁那天被打肿的脸已经好了,此时正和孙兰雁、孙明雁在收拾行李、整装箱笼,姐妹三个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看见林曦走进门,孙雪雁顿时红了眼,狰狞着脸站起身就想要上去扑打林曦,却发现后面又跟进来的几名年轻男子,孙雪雁停住动作,伸手指住林曦大骂:“不要脸的贱人!你害了我姐姐、我妈妈,还要害爸爸,害了整个孙家……你简直是狼心狗肺,全世界最恶毒!”

林曦冷冷瞥她一眼:“我数到三,再敢指着我,这次要敲掉你两颗门牙,说到做到!”

“……”孙雪雁咬着嘴唇,眼睛里满是不甘和恨怒,指着的那只手却慢慢地垂落下去。

孙兰雁抹着泪跑到沙发前,冲孙家二老哭道:“就是她害了我爸爸,我们家不能住这儿了,我爸爸要调去最冷最苦的北边,都是她搞的鬼!阿爷阿奶,她坏透了啊!”

孙老太立刻瞪起三角眼,尖着嗓子喊:“林曦你个死……”

“你给我闭嘴!”孙老头用力拍打一下老太婆,朝林曦招手:“孩子,你过来和阿爷说说话!”

“没空儿!我来搬东西的。”林曦说着,边带人往楼上走。

孙明雁喊:“那是我大姐的,你不准动!”

林曦懒得搭理她,孙雪雁眼珠子转了转,也扯起嗓子大喊大叫:“让她搬去,那本来就是她们臭资本家的东西!兰雁明雁快出去叫人啊,让大家伙儿都来瞧瞧,也好认清林曦的真面目——看看资本家小姐是怎么贪图享受的吧!骄奢淫逸、腐化坠落、为了享受而剥削广大劳动人民,喝人民的血!她才是反革命反人民的吸血鬼!”

林曦在楼梯上停住,低头找了找,没发现什么可以扔的东西,自己倒是背个挎包,随意一掏都能掏出个东西打中孙雪雁,但又舍不得,空间里都是好东西,拿去扔孙雪雁,简直暴殄天物!

没办法,她只得费点力气朝楼下吼:“孙雪雁!你就等着我下来,一定会再揍你一顿老老的!另外再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我是资本家没错,但不剥削也不吸血,是与人民群众团结一心、共同建设美好祖国的资本家,是合法化的!所以不管你们任何人,别费劲对我用什么阴谋诡计,绝对没有好结果的!想想汪滢、孙冰雁的下场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你们,整不倒我的!”

喊完,看着楼下石化的几个人,林曦感觉挺爽,拍拍手继续上到二楼,瞧见孙庆勇站在那里看着她,脸上神情变来变去的挺复杂。

孙庆勇拿钥匙打开房间,叮嘱几个年轻人搬东西下去时小心点,又问林曦:“你外公外婆的问题解决了,可老宅我记得是一位专员住着,没那么快还回来吧?”

林曦没瞒他,如实回答:“我们现住在沈毅晖外祖家。”

“哦,是吗?”听到沈毅晖的名字,孙庆勇表情又有点不自然,停顿了一会才道:

“小曦啊,现在爸爸的情况是这样,估计你已经全部了解清楚,爸爸就不多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爸爸咎由自取,没有怨言!你长大了,关于以前的事情,爸爸想跟你解释一下——当年你妈妈情绪失控掉进江里,确实因为爸爸做了对不起妈妈的事,但真不是故意背叛,是汪滢她……唉!就不提了,这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我无数次想过,如果你妈妈能回来,如果她能原谅我……”

林曦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不管我妈妈回不回来,她都不可能原谅你,别痴心妄想了!”

第一百一十章 请求

孙庆勇苦笑:“确实是痴心妄想,但爸爸真的希望你妈妈能够回来,我觉得她不会死,她一定还活着的!”

“既然你认为她没死,你不去找她,却急着跟汪滢结婚,你对得起我妈妈吗?”

“我……”现在还能说什么呢?孙庆勇闭了闭眼:“是的,对不起你妈妈,全都是爸爸的错!”

所有错误的源头,在于他救助汪滢并将她带进了林家,其实他并非没有一点自制力,即便怀念少年时期的纯洁恋情,开始的时候也是遵循礼节保持距离,但林乔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就使小性子,还总当着汪滢的面跟他闹,一闹就冷战,他不主动求和绝不罢休,让汪滢误以为夫妻感情不好,时常劝解他并代替林乔关心料理他的生活,终于某一次酒醉乱性,意外发生,有了第一次很快就有第二次……

不得不说,汪滢比林乔更会取悦男人,加之两人本有旧情,尤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他彻底沦陷了,但也从没想过要和林乔分离,哪怕汪滢怀孕,月份大了才让他知道,不得不把雪雁生下来,他都没有松口给她任何承诺。

林乔不耐烦应酬,汪滢却乐意跟着他四处活动走关系,去到关家送东西,汪滢的温柔乖巧得到关老夫人喜欢,认了干娘,关老警示他林家可能要影响到他的前途发展,他心里依然是要护住妻子和女儿的,但纸包不住火,林乔最终知道他和汪滢的事情,包括雪雁的存在,她崩溃了,他请求原谅,她摇头说不能原谅,之后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理,等到出门那天就直接失踪了,据看见过她的人说她要找小曦,当时下着大雨,孩子明明在保姆屋里睡午觉,她却哭着要往江边去寻找……

大规模的搜救过后,他自己寻摸着找了很久,毫无结果,那时就觉得林乔没有落进江里,她或许还活着!

林乔失踪了,他是无心再结婚成家的,但关老夫人亲自牵线,关老也同意,认为按照局势发展林家好不了,让他趁这个机会与林家做个了断;自己家里,父母姐妹亲戚们也一致夸赞汪滢温良贤惠,催他赶紧结婚;更要紧的是,此时汪滢忽然告诉他又怀孕了,已经五个月,眼看肚子藏不住了!

他恼火汪滢不顾他意愿,再次瞒着他怀孕,但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负起责任还能怎么办?

不管如何,结婚成为夫妻相伴十几年,感情不是假的,他也一直知道汪滢有脑子有心计,精明机敏,只以为夫妻唇齿相依心心相印绝没有伤害,却是万万没料到,汪滢给他藏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不,简直是个定时炸弹,把他半辈子的努力全部炸毁,什么都不剩!

孙庆勇长叹口气,对林曦说道:“爸爸如今唯一的安慰,就是你有个好归宿——沈毅晖不错,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你外公外婆的事,除了他没有几个人能办到,爸爸,真的很高兴!”

林曦不想听废话,把眼睛转向搬抬柜子的人们:“如果没其它事情,那我过去帮忙拿点东西。”

孙庆勇咳嗽了一声,总算点到正题:“爸爸和汪滢已经办了离婚,明后天就要调往北疆,是降职处理,这辈子恐怕都回不来海市了,你阿爷、阿奶风烛残年的,不可能再跟着爸爸远途奔波去那么远的地方,再说北疆风沙大,干燥寒冷不适合老人,而老家房子也早卖掉都回不去了,他们只能留在海市,可又因为汪滢的问题连累,你两位姑姑一位姑父以及三个表兄弟姐妹的工作都没有了,以后生活只怕困难非常……我听说那边居委会收到文件,要把他们住的院子清理出来交还给林家,如果是这样,连住房都没有了,你阿爷阿奶就真的毫无生路了!小曦,爸爸厚着脸皮求你这一件:你代替爸爸和外公外婆说说情,把那个院子给阿爷阿奶住好吗?当初外公买院子花了多少钱,爸爸分批给,每个月发了工资寄回来!”

林曦暗想外公还挺能猜的,她是不赞成把那院子给孙庆勇的,毕竟孙庆勇的儿女都有继承权,但外公这种老学究就爱讲点信誉操守,说那个院子当初给了孙家是有条件的,林曦也没法子了。

但做为传话的,她可以把外公的原话略做些修改:“我来的时候外公交待过,那个院子不收回,因为当初也是我妈妈经手买的,那时你跟我妈还是夫妻关系,权当是夫妻财产,目前可以归你名下,我也有份的啊!你要重新去办个手续,免得以后房产关系纠缠不清。”

房产在孙庆勇名下,可以让孙老头和孙老太住到老死那天,其他孙家人就未必了,林曦不服气那些人一边不把林乔当回事,一边享受她留下的余荫!

不是总说汪滢好吗?找汪滢要房子住去呗!

至于将来孙庆勇的房产怎么分配,林曦也是继承人而且份额最大,总有办法全部收到手中,宁可捐给社会慈善机构,也不能落给孙雪雁之类!

孙庆勇自然是估不到林曦内心所想,赶紧说道:“这个,那就谢谢你外公了!我都明白的,明天就去办好手续!小曦要代爸爸向外公说谢谢,外公外婆的恩情,我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林曦撇撇嘴:说的比唱的好听!

孙庆勇却是大大松了口气,他倒不是不懂得客气,实在是客气不起来了:他要远赴边疆,无法照顾老父母,如果安排不好两老,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日子简直无法想像!

而他现在也没有钱,家里财政是汪滢管着,那疯女人最近各种不知名的花销,多年存折被她折腾得只剩下十几块钱,够干什么的?他还要养活四个孩子啊!

孙庆勇揉了揉额头,想到孙雪雁不愿意去北疆,要求留在海市,但是没有人肯接收照顾她,如果林曦能够……孙庆勇脑子里浮现出孙雪雁的猪头脸,他摇了摇头,还是不要跟小曦开这个口了,省得连最后一点父女情份都被抹煞掉。

第一百十一章 离开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基本上都是孙庆勇提问林曦回答,孙庆勇不再端着当父亲的威严面孔,神态失意落寞,林曦打定主意不过问他的事情,他也不好自己说太多,只表示了对前岳父母的关心问候,并叮嘱林曦多多孝敬外公外婆,在林曦而言,尽是一些没油盐的废话而已。

等家具都搬完,林曦和孙庆勇走下楼,却不见了孙雪雁,估计是长记性了,怕挨打躲了起来。

林曦身材比孙雪雁单瘦,但过年这一段时间身体补养得不错,力气有增加,另外前世上大学军训认真练过几招防御术,跟体格力量对等的女子打架,她是不怯场的。

孙兰雁和孙明雁并肩站在一起,用仇恨的目光瞪着林曦,孙家二老想拉林曦说话,被孙庆勇拦住,劝他们坐回沙发上等着,他自己送林曦走出院门,看她上了卡车驾驶室。

直到汽车启动离开,林曦都不再和孙庆勇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明知他就要离开海市,今后或许很多年不见面了,做为女儿竟然没有丝毫的难过、遗憾,更甭提伤感担忧,父女情份到了这个境地,她也觉得有点悲凉无奈,但并不是她造成的。

孙庆勇目送汽车渐行渐远,那车上载着女儿林曦和前妻林乔亲自设计订制的家具,意识到从此后自己身边真的再也没有林乔一丝儿痕迹,与长女之间的隔陔仿如高山大海,顿觉心脏部位一阵刺痛,慢慢模糊了双眼。

两天后,孙庆勇处理完一应公私事务,带着四名儿女坐上火车离开海市前往北疆。

孙冰雁本来是不肯走的,想投靠爷爷奶奶留在海市,每月爸爸给寄点钱够她生活就行,但汪滢的问题断绝了她的后路:她被大院红小兵揪斗,一顿打骂羞辱之后又被扔给外头的工宣队,押去游街向人民群众宣传教育……曾经她也是颐指气使、光荣的红小兵,如今却成为“敌特崽子”倍受鄙夷唾弃,她羞耻、害怕极了,更受不了昔日同学朋友异样的目光,恨不得远远离开海市,逃往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可她平时看着精明强悍,那是因为在父母光环之下,实际就是个光喊不练、内心怯弱的人,对于离家出走独自闯世界想都不敢想,最终只有万般不甘又无奈地跟着父亲和弟妹们北上了。

而孙家大院在孙庆勇走后,完全失去了平静,这是因为孙庆勇重新办好了房产登记手续,并明明白白宣布——这栋院子产权属于他和林乔夫妻财产,现如今他不在海市,整栋院子由孙家二老居住和管理,兄弟姐妹们只要肯照顾孝顺二老,可以一起住在这院里,但大家只能居住,谁都没有产权!

将来他孙庆勇死后,这栋院子会全部归给女儿林曦,因为院子是林曦母亲林乔经手买下的,继承人只能是林曦!

孙庆勇的大嫂、侄子侄女、三位姐妹以及姐夫妹夫、外甥们都炸窝了,被汪滢连累,院子里大半数人都丢了好好的工作,要是连个房子都住不安稳,那感觉就像没根的浮萍,生活还有什么劲头哟?

尤其当几个准备要结婚或正在谈对象的年轻人,因为这一变故全部吹了,孙家院子更是愁云压顶,仿佛到了世界末日,成天吵嚷哭闹,嚎丧般不得安宁。

孙家二老也傻眼了,愁得吃不香睡不好,但是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想为孙子、女儿们争取房产,儿子却已经走了,难道还能追到风沙肆虐的边关去跟他闹?那也得身体承受得了才行啊!

这一切林曦没有亲眼看见,她也不刻意去探问,但她知道这一大家子人肯定不好过,这才刚开始,都是他们该得的报应。

孙家人倒是一直在找林曦,还妄想着林曦能代替孙庆勇负担起爷爷奶奶的生活,并照顾一下亲戚们的困难呢。

转眼到了三月下旬,年节已过去一个多月,春回大地,雪消冰融绿枝萌芽,即便是城市里也感受到了浓郁的春天气息。

天气暖和,林思贤和廖淑怡的身体调养得当,恢复很快,特别是廖淑怡都可以独力照顾林思贤了,林思贤每天要坚持锻炼一会儿,平常就坐上轮椅让廖淑怡推着来去自如,夫妻俩也不去哪里,锻炼散心都不需要出门,唐宅小院够他们消磨的,下雨天可以在游廊下走走,出太阳就一起修整院子里的花木盆栽,林思贤国学造诣颇深,有一手装裱技艺,在廖淑怡协助下,还把唐宅正堂几副坏掉的字画修好了。

外公外婆有事儿干,用不着林曦陪在旁边,就经常督促她回军区家属院去住住,虽然不好直接打听,但在军区里住着或许能听到些相关消息,沈毅晖至今未归,几口人时时惦记着,互相安慰说不用担心,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可心里却是越来越忧虑:这到底是去执行个什么任务啊?一个多月了不回家,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林曦每星期在家属院住几天,又回唐宅看看外公外婆,反正部队天天有车子进城,两边跑很方便,这样一来她独自一个人的时间倒是很多了,可以干些“秘密活动”也没人发现,她便趁机把空间里大批物资翻腾出来,拆包装撕商标改头换面,然后绞尽脑汁想办法,分批往她所能知道的十几家儿童福利院、养老院送过去,除粮油、服装以外,还加上一些治感冒、疟疾的常用药品,春天天气暖和,传播疾病的蚊虫也要出来了,能做多少预防就做多少吧。

她这次动静弄得大了点,事后有福利院负责人往上级汇报情况,意在想找出匿名好心人,表示感谢,上级得知受益的福利院、养老院十几个,大为震惊,请功感谢什么的先放一放,主要是这么大批量的物资,来路正不正合不合法?这可要好好查一查!

林曦听见了街头巷尾人们的议论,便收手不再散发物资,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第一百十二章 五月

仿佛眨眼之间,春季已过去,清明节后,阳光逐渐炽热起来,人们都换了单薄衣裳,火气大些的年轻人直接穿上了断袖衬衣。

在外婆和阿秋婆指导下,林曦为沈毅晖织成了围巾、背心、长袖毛衣,又织了一件毛裤,沈毅晖却还是没有回来。

林思贤腿伤养好了,不再需要轮椅,稍微扶着或拄拐杖可以行走自如,廖淑怡身体也完全恢复健康,夫妻俩的问题基本上都落实得差不多了,林宅已退还,正在清理修整当中,之前抄走的财物都退回来,当然是尚能找到的肯定得退,而那些被毁掉或实在找不着了的,就没法子了。

之前的单位和学校定期派人来探望并邀请回去工作,夫妻俩声称身体状况不允许还需要调治,单位便也不强求,表示给他们留着职位,什么时候想回去就回去。

曾经断绝关系不再往来的熟人朋友纷纷找上门来嘘寒问暖,林思贤和廖淑怡都会客气相待,却是再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交谈了。

林、廖两家亲戚的状况也因林思贤夫妻成分改变而跟着好转,别的不说,至少人身自由不再受到限制,可以相互走访探望,林思贤腿脚方便之后,就和廖淑怡一起去看望过两家亲戚们。

而林曦这段时间依然是两边跑,周末回城陪外公外婆两天,周一就得住回城外军区家属院去,别的军嫂即便没有工作,每天看娃做家务也忙得团团转,就她闲得,好在还有个空间可以玩玩打发时间。

其实她认为没必要这样的,沈毅晖如果回来了,可以直接回城里的家啊,但外公外婆坚持,她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五月第一个星期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唐宅院里草木葳蕤、繁花似锦,林曦忙着洗晒衣裳,住前院的何诚搭起梯子,按照林思贤的指点修整紫藤花架,他五岁的儿子何卫国欢快地追着蝴蝶跑,妻子田翠枝拿着针线活坐在花荫下石桌旁,对面坐着林思贤和廖淑怡,石桌上是一个打开的小皮箱,里面满满的全是笔记本、信件和相册。

那是几个月前沈毅晖从林宅后院花房给弄回来的,当时林宅还住着一位官员全家,沈毅晖是悄悄去悄悄出来,没有惊动他们,也幸亏他带出了这一箱子东西,因为过年的时候那官员的几个儿子在后院放鞭炮,引起了一场火灾,好好的花房被烧得面目全非,里面存放的东西几乎全都着过火,纸质布料之类统统烧成了灰!

所以这个小皮箱就显得弥足珍贵,夫妻俩已经不止一次拿出来,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慢慢翻看,轻拿轻放呵护细致,心肝宝贝似的。

林曦晒好衣裳擦干手,也走到石桌边翻看相册,她最喜欢看外公外婆的结婚照,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依然觉得外公外婆那个时代的结婚照才叫超级美,那种奢华贵气、雍容典雅,简直百看不厌!

林思贤问林曦:“下午该回家属院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林曦答:“等会吃过午饭我要去看梁姑姑,得花费点时间,我刚才已经跟外婆请示过啦:如果太晚,就明早再回去!”

廖淑怡点头说道:“你去看小梁也抓紧点时间,要是还能赶上车子,还是回去比较好。”

林曦撇嘴:“真当我是泼出去的水啊,一点都不留恋的!”

林思贤宠溺地看着孙女:“嫁了人就得有嫁人的样子,如果毅晖在家,你难道也可以总赖在外公外婆身边?你啊要习惯,要以自己的小家庭为主!”

林曦狡辩:“那不是担心你们嘛,我多留一晚上,还能给你们煮个饭熬碗汤什么的。”

旁边的田翠枝一听,赶紧说道:“小曦你就放心地回去吧,有我在呢,叔叔和阿姨可爱吃我烧的饭菜了!”

林曦:“……”

孙女儿那幽怨的小眼神,把林思贤和廖淑怡都逗乐了。

午饭后,林曦跟外公外婆说再见,背起挎包准备出门,林思贤叮嘱她走路要看着车辆,注意安全,廖淑怡送到院子里,提醒她记得去副食品店买些水果或点心,看望长辈该带点手礼,多少是个心意。

说到这个,廖淑怡忽又记起一件事,问林曦:“还记不记得崔表姨婆,就是外婆的大表姐,春节时候送了块墨玉牌给你们当结婚礼物的?”

林曦点了点头,心道不会是想问我把墨玉牌要回去吧?墨玉牌是极品,都被空间吞掉了,我就是想还也还不出来喽!

却听廖淑怡说:“你崔表姨婆的病已经好了,不过身体还需要调理,可是她处在那样的环境,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不省心,安静不下来,她托了信来说想进城休养,外婆觉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她住在兴福巷那栋房子里,你看行不行?”

林曦没意见:“我都听外公外婆的,你们说行就行,不用问我的。”

廖淑怡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软毛,微笑道:“你是大人了啊,家里的事可不是得跟你商量商量。”

“那正好,前些天从孙家搬回来的家具都放在那栋房子里了,不用另外买,大姨婆一来就可以直接入住。”

“嗯,等阿义来了我和他说,请他抽空下乡去接人。”

辞别外婆,林曦并没有直接坐车去梁家,而是转道去了古玩一条街,这地方是她最近一个月才寻摸知道的,其实如果她问郭仁义,可能早就找着门路了,但郭仁义肯定会告诉外公和外婆,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又开始混黑市了,长辈们总有操不完的心,她还是省点事吧,自己小心谨慎点就行。

撑着雨伞遮挡太阳,戴个大口罩,从街头到街尾慢悠悠走了一趟,按照黑市规矩来的,自然就有人想尽办法将准备出手的货样展示给她看,今天还是没有她想要的墨玉,却无意中收了几件翡翠玉器,真假她不会分辨,全凭直觉,还有单纯地觉得这个年代收到假货的机率极低,另外人家又不是只认钱票,可以换粮食、肉类、营养补品等等,这些东西她多得很。

第一百十三章 实话

第一百十三章实话

去到周家是下午三点半,电话里约定的时间。

梁秀芝的胃病已经好很多,身体也调养得不错,吃喝睡眠都正常,整个儿精气神跟林曦刚见到时判若两人,她可以自己下楼到附近食品店、商店买菜买东西,家务自然也能轻松完成,所以就不再需要保姆了。

林曦除了提供黔南野生蜂蜜,还按疗程给她送胃药,今天是来送药的。

周学兵开门迎林曦进去,娃娃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林曦把手里的网兜递给他,转眸一看屋里,楞住了:“呀,怎么乱成这个样子?”

只见客厅狼藉一片,书本、纸片、各种大小瓶子盒子滚落地上,还有四散的药片,墙上的镜子、像框都被敲破,满地碎玻璃、白瓷片儿,暖水壶倒下的地方水渍横流,简直跟被抄家了似的。

周学兵叹气:“今天我舅妈和二表姐来了,就那个叫梁雅慧的表姐,和我妈说着说着话,突然像发疯了似的抓起什么砸什么,把我家搞成这样——她们刚走没多久。”

他不好意思说程慧妮和梁雅慧是被梁秀芝拿擀面杖打跑的,梁秀芝当然没那么大力气,全是他这个儿子在后面给她顶着呢。

梁秀芝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抓着块抹布,看见林曦,哎呀了一声,骂周学兵:“叫你赶紧打扫打扫,就是要磨蹭,看看吓着小曦了没有?”

周学兵忙答应着去拿扫帚,林曦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不怕的,梁姑姑你也别激动别生气,保重身体要紧哦!”

“嗨,我激动什么?跟她们生气不值得!梁雅慧敢砸我家,我总要告给她爸爸知道,她也好过不了!”

梁秀芝先把沙发收拾出来,让林曦坐,要去烧开水泡茶,林曦拦住:“不用了,也不是很渴,我带了水果来,每人吃个水果就好。”

“那行,我找找水果刀,削了皮吃。”

两人就坐沙发上吃着水果说话,让周学兵收拾屋子。

林曦听完梁秀芝述说,得知程慧妮和梁雅慧母女到周家来,竟然跟她有关,不免一阵无语。

林思贤廖淑怡身份转变,梁宝林副市长自然是了解的,也亲眼目睹孙家败落,汪莹被审判、送劳改场强制劳动,孙庆勇决然与汪莹离婚划清界限,仍逃脱不了被降职踢出海市的命运,半生打拼都成空,而关老一家子不声不响离开海市……梁宝林心里明白,也一直知道沈毅晖不寻常,人都不在海市,却依然能翻出这么大风浪!

为了林曦他可以把林家直接黑变红,汪莹藏得这么深这么久都给挖了出来,打击孙庆勇丝毫不顾及关老的感觉,甚至让关老在这件事上一句话都说不得……可见沈毅晖手段心性足够凌厉冷酷,而且他人脉关系极其不简单!

梁家也得罪过林曦,沈毅晖和林曦结婚,建国那一段可以不提了,可雅芳和雅慧两姐妹竟然参与汪莹和于小琴的什么鬼计划,想要谋害林曦,梁宝林得知那件事,差点没被家里的蠢女人们给气死。

这段时间他心里是七上八下,也曾代表市里去探望林思贤和廖淑怡,但公事公办的场合实在谈不出什么来,林氏夫妻的态度客气疏离、捉摸不透,他心怀惴惴之际,忽然就想到妹妹梁秀芝年轻时与林乔交好,并始终善待林曦,两人关系很不错的。

梁宝林觉得可以走妹妹这条路子,亲自到周家来和梁秀芝谈心,还让程慧妮有空就过来帮忙做做家务,照顾照顾病弱的小姑子,并催促劝说梁秀芝,让她代表梁家出面跟林家修复好关系,以后梁、林两家还能像以前那样相互往来。

梁秀芝可不买哥哥的帐,更不喜嫂子的聒噪,每次都断然拒绝,说自己脸皮没那么厚,这也是她一直不去看望林思贤、廖淑怡的原因,不想让哥嫂以为有可趁之机。

什么叫覆水难收?当初那么绝情,现在有什么脸面请求原谅?

今天程慧妮又过来了,还带着梁雅慧,程慧妮不会做人说话还不好听,梁秀芝本已十分不满,梁雅慧的荒诞不要脸更加重她的反感——当侄女的强令当姑姑的替她牵线做媒,声称一定要嫁给许衡,梁秀芝拒绝了她并实话实说,点明梁雅慧不适合许衡,许衡也不会喜欢她这样的姑娘,就别费心机了,谁知几句真话竟然引发梁雅慧的暴怒,又哭又喊大闹起来,把客厅乱砸一通。

梁秀芝被惊吓过后,也大光其火,跑进厨房把程慧妮“好心”为自己熬煮的肉粥掀翻,抄起擀面杖把那对讨厌母女赶出了自己家。

林曦想像当时的场景,梁秀芝举着擀面杖追打梁雅慧,忍不住好笑:“梁姑姑,你还有当女中豪杰的潜质啊。”

“那算什么?我也是父母宠爱着长大,年轻时候一样任性、脾气不好,但绝不是梁雅慧这么个样子,她简直……唉!都不知道怎么说,梁家这一代真没希望了,全让他们给养歪养废了!”

梁秀芝叹息着,拉住林曦的手:“其实昨晚我哥来过,跟我说了不少,无非就是他感觉到不对劲儿,梁家这次怕是真的有危险了。我告诉他:这些我不懂,小曦也肯定不懂,就不要为难了。”

林曦点头附和:“确实什么都不懂,别人不了解,梁姑姑是知道我的,我就一闲散人员,连个工作都没有——幸亏他们没找上来,找也没用!”

这是大实话,现在要让林曦干点走后门之类的勾当,她还真不知道什么程序,该找谁谁。

她完全理解梁秀芝,一边是良心,一边是娘家亲哥,不想良心过不去,又不忍亲哥困难,只好直接摆上明面来说,要不要接受梁家的和解请求,主动权在于林曦。

林曦当然不可能接这茬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梁家,她不会原谅。

梁秀芝心里暗叹,这事若换自己身上也无法释怀的,怨不得谁啊。

林曦在周家坐谈了四十多分钟,便告辞回去了。

第一百十四章 工作

从周家出来,林曦没有直接坐公共汽车回家,而是顺着街道往前走几百米远,拐进了一间新华书店。

小林曦有一个初中女同学在这个书店里上班,上次她过来看望梁秀芝,在这附近逛了逛,偶然走进书店被那位同学喊住,又惊又喜地好一通别后感慨。

林家的变故,以及在孙家生活的不易,让之前的小林曦变得拘谨内向自卑寡言,加上孙冰雁和孙雪雁故意所为,小林曦基本没交到什么朋友,在学校更是被同学疏远轻视,直到初中二年级时换了个同桌叫苗青青,对小林曦很友好,愿意和小林曦说话,课间相邀玩游戏,这算是小林曦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同学友谊,挺珍贵的。

所以林曦来看望梁姑姑,也顺便会一会老同学。

今天书店生意好冷淡,店里鬼影子都没一个,林曦左看右看,正纳闷怎么连售货员都不见,忽然从柜台后站出个人来,吓她一跳,却正是老同学苗青青,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忍不住哈哈乐了。

林曦觉得苗青青上这个班真是闲得慌,给了她两个大红苹果,又再掏出一包五香瓜子和两包话梅让她解闷儿,苗青青高兴地收下,回赠给林曦两枚新的领袖像章以及几本刚出版的小人书、大画报。

两人趴柜台上聊了一会天,就有顾客进来买书,林曦不好影响苗青青上班,要告辞,苗青青又拉着她叨咕几句,无非是叮咛下次再来找她玩儿,这才放她出来。

林曦走去斜对面的邮局买了几套邮票,看看腕表都五点多了,赶紧去坐公交车回家,外公外婆等她吃晚饭呢。

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早被外婆喊起来,吃过早饭便出门坐车,路上有些拥堵,将近中午才回到郊外军区,刚下车就见高齐跑来说:邝主任找她,让一回来就到办公室去。

高齐是沈毅晖的通讯员,林曦住在军区,他会时不常地冒出来帮忙解决些问题,算很熟悉了。

林曦去到邝主任办公室,邝主任刚忙完手头工作,看见林曦进来,很高兴地拉她坐下,泡了杯茶,还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高级奶糖,说是刚有人送来的结婚喜糖,硬往林曦口袋里装了一把。

林曦道过谢,因上次见面时邝主任答应帮她从钱政委那儿探问沈毅晖的消息,以为有眉目了,此时便忍不住问:“邝主任,是不是毅晖他们要回来了?”

邝主任啧了一声:“这孩子,又沉不住气了是不是?都忘了我怎么教导你的?”

“可这么久了都没有半点消息,担心!”

“放心吧,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毅晖外出执行任务不是一次两次了,要对他有信心,你自己在家好好的就行,说不定啊,明天后天他就回来了呢?”

邝主任笑着,赶紧把话题岔开,转而关心地询问外公外婆的身体状况……她是真喜欢这个纯净漂亮、乖巧聪明有才华的小姑娘,很乐意看见她,可每次要见她又感到头好痛,就怕被揪着问沈毅晖——刚刚结婚就不见了新郎,搁在哪个新娘子身上都不高兴的,招惹不起啊,只能想尽办法哄着。

林曦回答说外公外婆都好得很,感谢领导关心。

邝主任立刻道:“既然外公外婆都好了,那邀请他们来我们家属院住住啊,这样你就不用两边跑,可以安心工作啦。”

林曦无语地看着邝主任,心想这位大姐是言不由衷糊弄人吧,自己还在待业呢,哪来的工作?

邝主任一拍大腿:“嗨,看我糊涂的,都忘记跟你说了:上个月咱们军区学校小学部有位老师生了病,你们的邻居方丽芳不是把你介绍过去代课三个星期么?你教的挺好哇,课堂中间还唱个歌儿、讲故事猜谜语做游戏,孩子们又是掌声又是笑声,可就没有一个打瞌睡的,过后一测验,哎,那几个班的成绩都升高了,连一些差生也有好的转变,学生们都舍不得你离开呢……这不,军区学校有位老师准备调走了,校长跟我要人,指明就要你!你高中毕业,外公是大学教授,校长说怪不得呢,他觉得你比那些师范学校出来的还好,天生就是要当老师的!好好准备准备吧,下个星期一,回学校带学生去!”

林曦楞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不太好吧?我才刚来随军,前面还有那么多个军嫂等着工作分配呢,我怎么可以插队,先得到工作?”

“哎哟,这傻孩子。”邝主任笑着点了点她额门:“我是告诉过你,咱们军区随军家属挺多,工作岗位却是有限的,而且是一批一批下来,得耐心排队等待分配,不过也要看什么情况嘛,比如当老师,不是每个人都能行的,首先得有文化,有了文化还得分水平高低,要不然可就耽误了祖国的花朵,谁负得起责任啊?你在学校里代课三个星期,算是经过了实习和考核,校长认可的,就放心去上班吧,这个岗位没有任何争议,非你莫属!”

“那我可得谢谢邝主任了。”

“行!你只要集中精力、专心一意好好工作,拿出成绩来,我就高兴了!”

邝主任咯咯乐着,心里长松口气:不容易呢,总算弄到个合适的岗位,把小姑娘安定下来了。

其实嘛,人小姑娘每星期回一次市区,跑来跑去两边走,只是为了要照看外公外婆,本无可非议,偏偏她家老钱就看不惯,说什么沈毅晖不在家,小媳妇儿心浮气躁了,眼瞅着春天了,那人儿长得是越来越鲜亮夺目,跟朵娇花儿似的却成天往市里去,万一哪天让人给摘了拐跑怎么办?

这种事情一定不能发生,否则就是她的过错!

幸好安排下来了,小姑娘似乎也很满意,从此后安心认真工作,没时间胡思乱想,也就不找自己问七问八了,嗯,挺好!

林曦被邝主任拉着一起去食堂吃了点午饭,然后回到家属院,上楼正要掏钥匙开门,对面邻居家的门先开了,方丽芳走出来,笑着说自己家有客人来挺热闹的,邀她过去坐坐。

第一百十五章 客人

林曦听着对面屋里传出的说话声,似乎人还挺多,婉谢道:“你和婶子要招待客人,你家小虎和小玲也该睡午觉了,我就不进去凑热闹啦!”

方丽芳却拉住她:“我还真是想让你进来凑个热闹呢,可惜现在中午雅萍、红梅她们都要带孩子午休,不然我就把她们也招过来,索性大家一起开个座谈会,热闹个够!”

林曦见她收敛了笑容,神情不豫,便小声问:“是亲戚们不好吗?可我听着,婶子笑得好像挺开心的嘛?”

方丽芳叹气:“主人招待客人,能不笑吗?”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唉,我也不怎么了解,反正是挺佩服的!这几个人就不是我们老王家亲戚,只是同在一个公社,都不住一个村!刚见面时我婆婆除了认可她们的乡音,根本不认识人!还是听那年纪大些的女人说出一大堆人名,拐了七八个弯儿,才约莫弄明白她们是哪条村、哪家的人!她们家有个闺女远嫁到这附近郊区的一个村子里,如今生孩子了,做为娘家人就过来探望。奇怪的是,她们竟然知道我家老王在这边当兵,说是昨天刚到,今天一大早就寻摸来部队问找我们家老王,还真让她们给问着了!我们老王看在同乡份上,就把人带回家,我家婆婆倒是高兴得很,家乡人嘛,听到了熟悉的乡音,激动的,尽心尽意招待客人,恨不得把家里所有能吃的都搬出来摆上了。

可我瞧着这四个女人,感觉不对劲儿,她们说是早知道我婆婆随军带小孩,特意来看望的,可什么都没拿空手而来——我也不是势利眼,可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对不对?最重要的,我婆婆招待她们吃过早饭,然后又吃午饭,吃完了也不走,现正喝着茶水嗑着瓜籽儿,只顾哈哈哈地大声谈笑,就是没有告别离开的意思!难不成她们还想要等我婆婆留客住夜?

我婆婆最是善良厚道,她无论如何绝对不会亏待家乡人,要是这些人不走,到了晚上她还真能留客住下!

哎哟我的天,这算什么回事啊?咱们宿舍就这点宽度,我们家五口人呢,要加上她们,打地铺能把客厅都睡满!现在大中午的还这么吵吵,孩子都困了,我也不能好好休息,下午还要上课呢!”

“我们的房子不够宽,一下子来四个客人确实挺挤的,要想住下的话真的难安排。”

林曦说着,朝那门里再张望了一下,只见不大的客厅里全是人影,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下王家都够搭两台戏了,好几个女声加上王婶子的,用方言你来我往聊得火热,说到高兴话题,还拍手大笑,简直不要太嗨,哪管主人家需不需要休息。

别人家的事情,况且是王婶子诚心要招待的,林曦自然不肯随意插手去管,倒是十分同情方丽芳,换了她自己,也不会欢迎这样的客人。

林曦对方丽芳说:“你把俩孩子带过来,在我家休息吧。”

方丽芳摇头:“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跟你唠叨唠叨几句,可不能打扰到你了。”

“我在卧室,你们娘几个睡客房,关起门各睡各的,不打扰。这种天气特别容易犯困,你要是不午休真的没精神上课,哪怕只睡半个钟头都好啊。”

方丽芳犹豫了一下,又听到小女儿睡着了再突然被惊醒哼哼唧唧直哭,最终点头接受林曦的建议。

林曦开了门,趁方丽芳回屋去带两个小孩,赶快拿抹布把客房的双人床擦了擦,平日没事干就只能搞卫生打发时间,屋里干干净净没有灰尘,又从柜子里抱出棉垫和床单铺上,再放两个新枕头和新毛巾被,娘仨过来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方丽芳一手抱女儿一手牵儿子,俩孩子摇头晃脑迷迷登登打瞌睡,有一个还在哭泣,方丽芳费老大劲儿了,婆婆对她说了什么都没听见,护着孩子直接走进对面家,然后伸脚,彭一声把门关上。

大概力道掌控不好,关门声有点大,把王家几位女客都震了一震。

年纪最大、约莫五十来岁那位,叫黄二姑的,撇着两边嘴角做出个惊讶紧张的表情,朝王婶子挤了挤眼睛,压着嗓子道:“老姐姐啊,不会是……儿媳妇嫌弃我们这些农村来的乡亲了吧?”

王婶子连忙摆手:“没有的事,我们家这个儿媳妇好着呢,心善孝顺、识字有文化懂礼节,平时跟我说话都不会大声儿,家里来个亲戚客人,就算我不在,她也能给招待好好的。”

“真的?”

“那是!”

“那平日是老姐姐当家吧?儿子、儿媳妇发了工资都要交给老姐姐拿着?”

“我拿什么钱哟,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干啥?我每天只要看好孙子、做点儿家务活,让儿子媳妇安心工作,他们就高兴得很,变着法儿孝敬我,一年四季吃好穿好还专门给买营养品补身子……诶,我是享福来了呢!”

“应该的嘛!没有老姐姐你,哪有儿子的今天?儿媳妇是个老师,那儿子如今升官了吧?”

“这个我可不懂,就听他们喊‘王团长’,估计是个官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个芝麻绿豆大?”

王婶子难得幽默一把,几个女人挺知趣地陪笑,这次笑声不响亮,还有那么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这四位老家来的女客,黄二姑年纪跟王婶子相当,最能逗乐子,自来熟地和王婶子称了姐妹,远嫁到这边来,如今正坐月子的女子就是黄二姑的小闺女。

一个三十多岁自称“大牛妈”的,是黄二姑的儿媳妇,也挺能说会道。

另外两个年轻姑娘是亲姐妹,是黄二姑的侄女儿,自然也姓黄,一个叫黄秀一个叫黄美,都是二十出头,衣装簇新长相俏丽,据说当姐姐的嫁过人,有个孩子四五岁了,看上去依然十分年轻水灵,不知道的以为没嫁人呢,黄二姑跟王婶子夸口,说他们黄家的闺女都这样,聪明、能干、俊俏还不显老!所以家里姑娘只要一长成,立马就有人上门来求亲,门槛都险些被踏破了!

王婶子善良老实,自然客人说什么她都相信,还附随着夸赞了黄家姐妹几句,黄二姑几个更满意更高兴了,也更乐意陪王婶子闲话聊天,一点儿都舍不得离开。

第一百十六章 生气

下午方丽芳起来要去上班,两个孩子还没醒,林曦也没什么事外出,让她放心走,自己可以帮忙看着孩子。

方丽芳回家拿了背包,又告诉婆婆孩子在林曦家睡着,等他们醒来发现不是自己家,可能会哭闹,林曦怕是哄不住的,到时要赶紧把他们带回来,别太麻烦人家,说完就匆匆下楼走了。

王婶子听了儿媳妇的话,忙过来林曦家瞧了瞧,林曦告诉她,自己就在客厅做点小活计,屋门都开着,孩子醒了喊一声,王婶子听到直接过来就行。

王婶子小声跟林曦道谢,一直像影子似的跟在王婶子身后,进屋来就四处张望的黄二姑瞧见林曦手上正在穿的木珠子,立刻笑着道:“哎哟,你是要串珠帘呢吧?你这样太慢了!我当姑娘那会啊最拿手这个了,串出来的珠帘又漂亮又结实,十几二十年都不掉珠子的。我儿媳妇、侄女儿也会,手巧着呢,叫她们一块儿过来给你串,保准一天就能给你做好喽!”

刚开始还能压低声音说话,一提到她当姑娘那会,大嗓门就敞开了,干脆利落呱呱呱一顿嚷,浓重的北方口音,或许是林曦平常听多了方丽芳和王婶子对话,居然都能听得懂。

黄二姑话音刚落,虚掩着门的客房里立刻响起小女孩幼嫩的哭腔:“妈妈?妈妈在哪里?呜呜呜呜!”

林曦:“……”

可算是深切体会到方丽芳的心情,这样的客人去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

王婶子忙快步走进房间,一边嘴里安抚着:“哎唷乖乖醒了?不怕不怕啊,咱们现在林阿姨家睡觉觉呢。妈妈去上班,奶奶给小乖乖穿衣裳,来来,奶奶抱!”

黄二姑立刻又跟着王婶子进去,大嗓门响亮:“行了行了,小孩子就该玩玩跳跳,猴儿似的才精神嘛,睡啥午觉呢?快把哥哥也叫起来吧,别睡太多了到晚上反而不能好好歇着!”

活像她才是亲奶奶,真心为孙子着想,偏偏王婶子好性格,不肯怠慢客人,还跟着连声应和:“是呢是呢,大妹子说得对,睡了这么会儿是该起来了!”

林曦再次无语,好在方丽芳没在家,听不见。

两个孩子睡不够有起床气,妹妹哭哥哥吵嚷,王婶子一时间也哄不住,林曦从口袋里掏出上午邝主任给的奶糖分给兄妹俩,这才好了,乖乖地让奶奶给穿衣裳。

黄二姑站在旁边看着,啧啧连声,又给王婶子出主意:“这老些糖呢,你得帮他们收起来,一人一颗就成,不能一下子吃光,要不明天再闹怎么办?可就没有了!”

小兄妹俩却是小人精,听见黄二姑这么说,赶紧把分到的奶糖塞进上衣口袋,其实也不多,每人七八颗,王婶子好笑地看着孙子孙女的举动,没有把他们的糖收起来,只叮咛慢慢吃,等妈妈回来告诉妈妈林阿姨给糖了,要谢谢林阿姨。

临走,黄二姑又提出让她侄女儿来帮林曦穿珠子,打保票明天就能挂起漂亮的珠帘子,林曦明确拒绝:“不用,我串着玩的,什么时候串好什么时候挂,不图快。”

黄二姑撇撇嘴,却不着急走了,双后交握着放在肚子上,在屋里转悠了一圈,还想探头往林曦的卧室看看,听见王婶子在门外喊两声大妹子,这才出去了。

林曦怕她又杀回来,就把门关上,事实证明这是明智之举,很快听到敲门声,黄二姑在外面喊了几嗓子:“他阿姨,开门呐!”

然后王婶子过来把她拉回去了。

林曦坐客厅里串着珠子,心里吐槽:他阿姨?鬼知道喊的谁阿姨!

三点多钟,林曦提着个袋子下楼,因她每个星期回市区,家属院里的军嫂们就托她从百货大楼买东西,林曦看看自己空间里有的,就直接卖给她们了,反正保质保量,都按照百货大楼同类物品价格。

这次又买了几十块钱,给她们送过去。

林曦把东西发送完,被军嫂们拉着闲聊了半个多钟头才放回来,路过保育院,一群小孩趴在栏杆上冲她招小手,高兴地喊林阿姨,邓红梅在屋里听见跑了出来,满脸气急败坏,嚷嚷说有两个男孩子捣蛋泼了满屋子水,她们正收拾着呢,喊林曦快来帮忙带孩子们玩会,林曦就走了进去,平时她没事也过来教小孩们做手工玩游戏,还挺受欢迎。

在保育院呆了一个多钟头出来,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上楼回到家,发现对面邻居门没关上,热闹依旧,林曦暗想方丽芳猜测成真,她家客人可能真的要留下过夜了。

进屋关门准备做饭,肚子早饿了,林曦翻找出外婆给她带过来的两个饭盒,原本是塞在旅行袋里,天气热,她怕有味儿了,半路收进空间。

卤鸡腿和红焖鱼块,鱼块里放不少辣椒,翠枝嫂子手艺不错,蒸米饭时顺带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吃过饭洗好碗筷,炉子上的水也热了,正准备找衣服洗澡,听到有人敲门,是方丽芳的声音,林曦忙走过去开了门,方丽芳抱着女儿进来,脸色不好。

“哟,是玲玲来了,玲玲吃饭了吗?”林曦摸摸王明玲的小手儿。

两岁小女孩皱着个小脸,摇摇头:“奶奶不让吃饭饭,玲玲饿,哥哥也饿。”

方丽芳把门关好,抱着女儿走到椅子上坐下,小声埋怨:“我婆婆啊,哪哪都好,就这一点犯糊涂。你说,他乡遇故旧,确实值得高兴,真诚相待没问题,可至于这样吗?饭菜都做好了,客人自己过了饭点还不回来,她就是不让孩子先吃,虎子守着一桌子饭菜,都饿哭了!”

“怎么这样啊?婶子平时可疼孩子了,哪舍得让孙子孙女饿着?”

“还不是那个黄二姑,跟我婆婆说什么小孩儿得从小教育好,客人没来必须得等着,严要求才能懂规矩!我婆婆要面子啊,在老乡面前撑硬气,估计还真以为自己多出个亲妹妹来了,你听那黄二姑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多亲啊?为了顺着那黄二姑,都舍得饿孙子了!”

方丽芳越说越生气,第一次对婆婆充满了失望。

第一百十八章 半夜

反正她已经给出安排:去招待所开房间,花多少钱又用不着客人操心,如果她们不去,非要在家里挤着,那就由着她们折腾吧,她不管了!

方丽芳打定主意,再次告诉婆婆自己不去林曦家住,也不会给王福林打电话不让他回来,这里是他的家,老婆孩子都在呢,他爱什么时候回家睡觉就什么时候回来!

至于客人,她一会就去给在招待所上班的赵雅萍打电话,交待赵雅萍给准备两个房间,每人一个床位,婆婆现在就可以带客人过去,权当饭后散步,若婆婆和黄二姑实在好情谊舍不得分开,完全可以陪老姐妹在招待所睡一晚!

有什么问题只管找赵雅萍,同一栋楼住着的军嫂,平时关系亲密,自己家的客人又是婆婆亲自带去,她肯定会照顾更细致些。

方丽芳认为自己这样的安排礼数周全没问题,可是令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是:客人跟她一样坚决,就不去住招待所!

黄二姑还是那个理由——要节省过日子嘛,不兴花冤枉钱!

王婶子十分感动,方丽芳却气得捶床。

但如果方丽芳知道或看到半夜里她丈夫王福林回家发生的那一幕,保准能吐血三升!

王福林王副团长经常会夜归,怕吵醒家里老老少少,他一般进屋都不开灯,毕竟自己家里,熟门熟路的就算摸黑也从未发生过什么意外,今夜他却是没料到上午带回来的四位女客并没有离开,而是都住在自己家中,还在小小的客厅里打地铺!

方丽芳给赵雅萍打电话订房间的时候,也给丈夫挂了个电话,但王福林没接到,接电话的那个人说还在下面连队没回来,方丽芳猜着可能今晚又不回家了,这是经常的事,她就没想太多。

因为婆婆宁可顺着黄二姑,非要把四个外人留在家里过夜,却不肯听自己这个当儿媳的意见,方丽芳难免又憋气又寒心,索性带着俩孩子紧闭房门睡大觉,对客人的安排当真不闻不问了。

黄二姑可一点不在意方丽芳的态度,只管和王婶子亲亲热热说不完的家乡趣事,看见方丽芳栓了房门,还用开玩笑的语气跟王婶子说:“这城里娶回来的媳妇儿啊,脾气真不咋地,也不能顺点老人的心,比咱们乡下姑娘可差远了!”

王婶子倒是没把这话当真,儿媳妇什么样人她心里明白,只是各有各的做人准则,她是老一辈人,乡土意识浓重,来到儿子儿媳妇工作的地方带孩子,做梦都还想念着故乡,能见着个家乡人那真是如同见着亲骨肉兄弟姐妹般,可不愿意在异地他乡慢待了乡亲,儿媳妇不能理解闹点小脾气先不管她,过两天就好了。

王婶子笑着答黄二姑:“媳妇儿虽说是城镇里生长,人倒挺好的,有时候上班累了脾气硬点,你们多担待,不要见怪啊!”

因方丽芳不同意麻烦林曦,王婶子就没去敲对家的门,找出两床棉被和几个女人打地铺,夏天了天气闷热,只需要把底下铺垫好,睡觉时在肚子上盖件衣裳或薄床单就行了。黄二姑有了年纪,又跟王婶子这么投契,老姐妹俩就一起睡小房间的床上,三个中青年人睡地铺。

小四方的客厅,地铺若往里就挡住了方丽芳的房门,担心她半夜有可能起夜,可不敢把地铺打到她的房门口,所以只能往外移到靠近大门这边,现在几个女客都一致默认:方丽芳不讲道理脾气还差,能不招惹就别招惹她!

三个女人巧手很快把地铺弄齐整,躺下去正正好,从大门过来,顺序依次是黄秀、黄美、大牛妈。

王福林开门进屋,伸脚就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那东西还会扭动着发出女子柔媚的哼唧声,王福林吓了一跳,意识到是个人,赶紧缩脚,同时另一脚往旁边挪,却还是碰到软绵绵的物体,一边收脚不及一边不敢踩下,当即身体就失去平衡倾倒下去,他尽力想不压着人,却无可避免地跟躺地上的女人肌肤相触滚在一起,虽然一碰即离,眨眼的功夫,但总归是碰着了!

他赶紧爬起来,下边的女人嘤咛一声伸出手臂圈住他脖子,声音羞涩轻柔如暖风拂面:“嗯痛……你身上……挂住我头发了!”

王福林伸手一摸,果真是,那女人柔软的长发缠在他衣服扣子上了!

可是急切间怎么也解不开头发和扣子,而女人为了配合他,主动挪了一下,温热绵软的身体直接就紧贴在他怀里,这姿势简直太……不像话了!

王福林大窘,抬高手臂想拉亮电灯,女人像是适应了黑暗,看见他这个举动,忙阻止:“别啊,灯一亮把大伙儿全吵醒了,看见我们这样……”

王福林一想也对,本来只是跌个跤根本没什么事,可现在两个人这么搅混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产生误会,况且这是在自个家里,老娘、媳妇儿和孩子怎么想自己?

“你忍忍,我用点力扯断算了。”王福林不得不压低嗓音说话,心里感觉怪怪的,这干什么啊?真是的,活像做了坏事!

“要不,我来吧?”

女人吹着气悄声说,王福林手背上就覆上了层温软,他忙把自己的手撤下,女子比较手巧,或许她有办法也能快点解开。

两分钟过后,王福林对这个女人失望了,尤其当他发觉两人体温都有些升高,且女人一条腿有意无意在撩拨他,他觉得不能维持这个姿势了:“就是扯断了吧!”

“不嘛……我的头发!”

王福林觉得自己没听错,女人在跟他撒娇!

他把那双在自己胸口乱摸的手拨走,直接用力一扯,扣子裂开,头发倒是还长在女人头上。

但他再次被女人揪住,又跌回那团柔软上,这一次王福林不慌忙了,也没有丝毫窘迫,夜色中他看着女人的五官轮廓,确定并不认识,便冷冷问道:“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是谁?”

女人哭了,轻轻、细细碎碎地抽泣着:“福林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才过六年,你就把我全忘了!”

王福林闻言楞住,脑子里浮现一个梳着两只羊角辫纯真俏丽的女子影像:“你是秀……黄秀同志?”

第一百十九章 清醒

“就是我啊!福林哥,我是你的秀儿啊,我好想好想你!”

女子泣声里带出极大欢喜,松开手里拽着的男人衣角,却直接张开双臂抱住了男人身体。

王福林:“……”

脑子格外清醒,伸手推她:“这样不像话,放开手,!”

“福林哥……”

“我开灯了。”

“不、不要!开灯不好,我们几个都脱了衣裳睡……福林哥别吵醒大家伙好吗?”

“那你放手,起来慢慢说。”

“好……”

黄秀不舍地松开手臂,王福林赶紧起身闪开,站到了厕所和厨房中间的小空地那里,此时眼睛已经完全适应屋里微弱的光线,看得清清楚楚,三个女人的地铺就在门背后,门朝外开,怪不得他一拉门进来就被绊倒了。

他现在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黄二姑能找到他这里来?明明都不认识,只是同一个公社,两条村相距七八里远,黄二姑的解释是她有个侄子也在这边当过兵,他们同乡兵见过面的,可能他不记得人了,她侄子早就复员了的!

王福林有点怀疑,自己记性没那么差啊,并不认得姓黄的同乡兵,但又不能不信,搞不好人家不姓黄呢?

当时正急着要下连队,那黄二姑又喋喋不休地说想快点看到他娘,好久不见了,不知道老姐姐还记不记得她,王福林以为真是老娘故旧,便让战士帮着把她们送回了家。

而那时候黄二姑身边的两个年轻姑娘就一直在看他,其中一个眼睛含着情意、欲语还休,他还挺奇怪,也多看了她们一眼,不认识也没什么感觉,却是没想到,竟然是黄秀!

这就解释得通了,黄秀曾跟他有信件往来,知道他的地址。

黄秀是他第一个恋爱对象,六年了,她变化真的好大,完全褪去了青涩,是个成熟女人了,他都认不出来。

如果上午见面时有人告诉他这女人是黄秀,他也不敢认,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当年他和黄秀见面次数也不多,后来通信问黄秀要相片,黄秀寄来了,半年后黄秀提出分手,他挽留不住,只好把相片还寄了回去。

所以他的第一场恋爱只维持了半年。

他依稀还记得被分手的感觉,很难受很煎熬,曾经非常喜欢那个笑容灿烂、纯良秀丽的小姑娘,他当兵多年二十五岁才回乡找对象,她十八岁,他去邻村探望复员的战友,她也正好来那个村里找同学玩,就在隔壁家,年轻女孩对当兵的都好奇,一伙儿跑到战友家里聚谈,黄秀跟他提了不少的问题,初次见面就给他很深的印象。

两天后,战友捎信让他再过去一趟,黄秀也在,由战友的爱人做中间人,他和黄秀就那样确定了恋爱关系。

在一起相处了三天时间,他带她去镇上、县城,买订情的手表,还有布料、皮鞋,黄秀说年纪还小,希望两人的关系先保密着,等过一年再告诉他家人,他答应了。

此后鸿雁传书互诉相思,他每月往家里寄钱的同时,也给黄秀寄一份,因为她家里也困难,父亲进山砍木头不小心弄残了腿,母亲身体不好,兄弟姐妹六个,黄秀排行第二,读到初中就被迫辍学,常跟他抱怨当姐姐好辛苦,他想替她分担一些。

分手来得猝不及防,黄秀特地给他挂了电话,声音凄楚地说她下辈子再嫁给他,他着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可以请假回去的,黄秀哭着阻止,说没有用了,她已经跟别的男人扯结婚证了!

他请那位复员战友帮忙,战友了解情况后生气地说:忘了那女人吧,就当我们眼瞎看错了人!她原来是脚踏两只船,跟你交往的同时还接受一位公社干部的追求,现如今那位公社干部给她拿到了粮站职工名额,她上班领工资了,也嫁人了!

事后,黄秀又再写信来哭诉她的迫不得已,王福林没有为难她,忍着心痛告诉她结束就结束了吧,他不怪她,只希望她好好保重,好好过日子!

然后把自己珍藏的相片、信件都寄还给了她,也请她把自己写的全烧掉!

第二年回乡探亲,有人给他介绍了方丽芳,在市里当老师,胖乎乎却又斯文秀气的姑娘,交往三个月两人就结婚了。

他和妻子十分相爱,第一年就生了儿子虎子,然后又有了女儿玲玲,结婚五年,却感觉才刚刚开始一起过日子,甜蜜恩爱自不待言,战友说他结婚后好像变了个人,显得沉稳内敛还爱动脑子了,那是因为有了丽芳的缘故,他文化有限又不爱读书,有娇妻陪伴并做专职文化教员就不一样了,他学会收敛锋芒、充实自己,人生许多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也捕捉到了!

夫妻同心家庭幸福、和和美美的日子没过够呢,这一群人突然跑家里来,他可不想因此生出什么变故!

黄秀在门背后悉悉嗦嗦穿衣服,王福林扫了一眼两个房间的门,都关得严实,这是个奇怪的现象——夫妻俩的卧室晚上会关门,他娘睡的这间却是从来不关的,方便虎子和玲玲进出走动,今晚有客人在厅里睡,他娘反而关起门睡觉,不正常。

而客厅地铺上躺着的另外两个人,一个鼾声震天,一个侧着身子安静不动,打鼾那个是真的睡死了,动手拍打才会醒的那种,侧身那个,可就难说了。

王福林抬步朝自己的房门走去,黄秀急忙压低嗓音喊:“福林哥!我这就穿好衣裳了,我们出去外面吧?”

“要出去哪里?”

“这不是,屋里人多不方便说话嘛?我白天看好了一个地方,那边有个亭子很不错,周围很多花树挡着……”

王福林皱眉:“你当这里是公园呢?部队很严格的,半夜乱走出去让巡逻队抓住,轻则关几天再当奸细审问,重则一枪打死!明白吗?不要乱想了,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早起来再说!”

黄秀被吓着了,楞在当场没了声响。

王福林用钥匙开门进房,刚才被黄秀抱住热出一身汗,他可不敢直接上床,轻手轻脚开柜子拿换洗衣服,还是弄醒了方丽芳。

第一百二十章 紧张

方丽芳忙拧亮床头小灯,爬起身帮丈夫拿衣服,一边说道:“我往你们办公室打电话了,董参谋说你可能赶不回来了,还以为你住在下面连队了呢,那你刚才进门有没有看见……”

“看见了,都在客厅里躺着,我要不是怕惊醒你们,尽量放轻脚步,差点就踩死人了。”

王福林不满地看妻子一眼:“你一个人睡觉关什么门?外头动静都听不见,家里住着这么多女客——你明白我意思吗?就算不怕你男人怎么样,影响也不好!”

一提起家里女客人,方丽芳就窝火,又不能对丈夫发泄,听他说出这话,心里莫名有点紧张,伸手摸了摸他身上:“没出啥事吧?”

“我开门进屋的时候,吵醒人了。”

王福林微微低头,那里缺了一颗扣子,深更半夜的暂时先不跟妻子讨论这个,要是现在把刚才发生的情况告诉她,以她那小脾气,怕是得把一屋子人都弄醒,谁也别想睡了。

他顺势从妻子手里接过衣裳遮住胸口,说道:“在训练场上呆了一天,满身的灰尘,也累坏了,我得冲个澡才能睡觉。”

“好,我陪你出去,省得她们不自在。炉子上坐着水壶,应该有热水,我给你兑。”方丽芳也心疼自己男人,想让他洗个热水澡能好好休息。

王福林没拒绝:“水我自己弄,你跟在我后面就行……你说这叫什么事?自己家里还搞成这样!我知道是娘要留她们住下,人数多了点家里地方不够,你直接把她们送招待所不省事了?花不了几个钱。”

方丽芳委屈道:“你知道娘,就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当我舍不得那几个钱?我都跟楼上赵雅萍订好房间了,可人家不去,非要留在你家住,我能拿她们怎么办?还有咱妈,把那个黄二姑的话当圣旨似的,黄二姑说什么妈都相信,都听从,反倒我这当儿媳妇的说啥都不好使,我是真没辙,要是较起真儿来婆媳俩怕得掐架,我也不愿意管了,自顾搂着俩孩子关门睡觉去!因为给你打过电话,以为你不回了的,所以就放心睡,不料你倒是巴巴儿跑回来。”

王福林听了,弯腰看床帐里,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我儿子闺女都在呢?两个小捣蛋鬼!嘿,王明虎你怎么睡觉的?压着我宝贝闺女,老子揍你!”

方丽芳看着男人拎小鸡似地把儿子从床里边拽出来,好气又好笑:“行了,孩子睡得好好的,别给吵醒了,快出去洗澡去!”

夫妻俩开了房门出去,怕吵着人,没拉亮电灯,只凭着房间床头那盏淡黄小灯透出的一点光线,王福林进厨房拎出水壶兑水,他倒是想快捷冲个冷水澡就行,但妻子说了要用温水,那就用温水,在家里他都乐意听妻子的。

王福林洗澡,方丽芳就站在厨房和厕所之间的小空地那里等着,顺便察看客人躺睡的地铺,眉头皱了起来:这都铺到门背后了,刚才丈夫开门进来,万一不小心被绊倒,岂不是……如果扑倒下去压着个姑娘怎么办?现在这年代,有的姑娘较真儿,碰了人家就抓住要求负责,那自己的小家庭岂不是要散?

方丽芳明知这是自己瞎想,就算真发生了那种事,她和王福林夫妻感情深厚有儿有女的,也不可能到那种地步,但心里就是不舒服!

重新躺下去的黄秀其实也没睡着,王福林和方丽芳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侧身紧挨着中间的黄美,这样门背后就空出一小块地方。

听着那夫妻俩悄声呢哝,王福林洗完澡方丽芳要替他擦头发,王福林轻轻说:“咱回房间,你再慢慢给我擦。”

方丽芳发出一阵吃吃笑声,黄秀听在耳里觉得跟老鼠叫似的吱吱响,两人很快进了房间,门关上,客厅复归一片黑暗。

黄秀紧紧握起拳头,指甲尖扎进掌心肉里都不觉疼,直到妹妹黄美动了动身子,对她轻声喊:“姐,姐!你压得我喘不出气儿了!”

黄秀这才挪开身体,躺平,紧咬嘴唇直直望着屋顶,不声不响。

黄美也翻了个身,叹出口气,悄声道:“都进房间了又出来,差点没吓死憋死我!姐,我瞧两口子感情好着呢,王福林恐怕早忘记你了,要不你就算了吧,别听咱姑的,瞎折腾!”

黄秀还是不作声,此刻她心里乱纷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她对王福林没有太大期望,毕竟六年过去了,从不联系也不再见面,六年的时间,她并非一成不变,不论是外表还是思想,以及生活上的种种,磨砺着她的身心,她对这个男人的牵挂和愧疚早已淡化,以为自己不会像以前那样爱慕他了。

可是没有想到,她们试探着一路问到军区门口,竟然真有人知道王福林,而且还帮忙打了电话,当黄秀看到王福林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时候,她一颗心剧烈弹跳起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想喊他的名字,想扑过去投入他温暖的怀抱!

王福林变化好大,穿军装扎着武装带,威武又精神,明明已三十出头了,瞧着竟然比以前还显年轻,通身气度让她感觉有点高不可攀,门口拿枪的战士都要向他敬礼,应该是提干当官了吧?怪不得一直没见他复员回乡!

黄秀很想哭,肠子都悔青了:这样儿才是真正的爷们啊,伟岸健壮,全身都是力气,比她那个已经死掉三年多的病秧子男人强一百倍!

她当初是有多傻啊?放着这么好这么爱她的男人不嫁,选了那个病秧子,结婚生完儿子他就病倒,自己又要抚养孩子又要侍候他汤药,辛辛苦苦折腾一年,他还是死了!

男人没了,娘老子心疼闺女年纪轻轻,想让黄秀改嫁另找个好人家,婆婆不准,非要她守寡十年,把孩子养大了再说!

当年是大伯哥给她安排进粮站工作的,大伯哥是粮站站长,她敢去改嫁,大伯哥就能把她工作给撸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然

她不能没有工作!

已经过惯了领工资吃公家粮安适轻闲日子,再把她打回农村跟土坷垃做伴,凭劳动挣工分吃饭,她可活不了!

而且她这份工作表面上看很平常,每月像其他职工一样领三十来块工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岗位好处多着呢!

大伯哥就是粮站最大领导,分配给她最轻松省心的工作,不用像别人那样点着卯上班,自由自在想去哪去哪,可以随便请假,一大串粮仓钥匙在她手上拿着——别小看那串钥匙,那就是大油水!

她一人上班能管娘家全家人不饿肚子,还能从特供米粮、面粉上做文章赚不少钱,相当于她一月领两份工资!

大伯哥知道她这些操作,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她要养儿子,要接济娘家弟妹穿衣吃饭念书,可这也是个把柄,大伯哥随时可以凭这个撤掉她,搞不好她还会被抓去坐牢!

她好恨啊!一个女人能有几年青春?耗掉十年,她都变成老太婆了!

这次表妹生孩子,二姑头一次坐长途火车去那么远地方,非要拉着她姐妹俩陪同,她也想来海市大城市玩玩,买几件时髦衣裳,反正上班清闲,大伯哥准她请假,于是就过来了。

可真正去到表妹家里,她就皱了眉头:简直太穷了!真想不到以繁华出名的海市,郊区竟有这么穷的村子!房屋又小又窄又破就算了,端上桌的吃食也不能入眼,量还少得可怜,像二姑、表嫂这样大个子的,根本不够吃饱!

二姑和表嫂非常不满,怀疑表妹当初执意要嫁过来,是被人家下药拐骗来的,跟表妹婆家人一顿猛吵,第二天早上四个人气乎乎地出了村子,想坐车去海市市区看看,问路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人家说那边有部队,黄秀猛丁想起来:王福林可不就是在海市这边当的兵?两人谈对象通信往来,他的地址黄秀还记得清清楚楚!

当年黄秀谈对象的事黄二姑也知道,她是个好八卦的,每到大集日,各村各路婆娘们爱聚一块家长里短,黄二姑就钻进去,有意无意打听王家的情况,别人以为她是王家亲戚,有什么都告诉她,谈说得多了,她对王家甚至王家那条村子的过去现在状况都了如指掌。

黄二姑本来想着黄秀不要王福林了,那就让她一个闺女顶上,可惜总找不到机会,后来又听扯八卦的女人说,好像王福林快要复员回家,复了员那就是种田庄稼汉一个,黄二姑当即歇了攀亲的心思,还专程跑去告诉黄秀这个消息,夸赞侄女机灵有先见之明,幸亏选择公社那位,好歹过上了美滋滋红火火的日子。

此后就不再关心王福林的消息,黄二姑几乎都忘记了这个人,忽然听到侄女说王福林在这里,顿时来了精神,眼珠子转几圈就拍板决定——去部队找王福林!

王福林既然没有复员,三十出头了还能在部队里混,肯定是提干了,不是连长也是排长!念在老乡又曾经和黄秀谈过恋爱的份上,他就必须要好好接待娘几个,吃喝住行全包,再安排她们畅游海市,买点儿土特产回老家!

如果他没结婚更好了,现成的黄秀就能嫁给他,不得把他乐死?万一他当了官嫌弃黄秀嫁过人还有个儿子,那也不要紧,黄美可是如假包换的黄花大闺女,长得跟她姐姐一样俊俏。

听了二姑的话,大牛妈拍手赞成,黄美又羞又恼直跺脚,黄秀却是笑而不语——她不和二姑一般见识,乡下干粗活的老女人,自以为是,其实根本啥都不懂!

包吃包住包玩几天,这点要求算什么?完全没问题的,当初福林哥多爱她啊,对她百依百顺,跟她谈对象那会,他恨不能为她花光所有积蓄!

如果他没成家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的,毕竟再找到像福林哥这样真心爱自己的人不容易呢,这些年来,她算是看明白了,那些个老往自己身边凑的男人,不是贪她的姿色就是看中她的工作,没一个心思正的!要是王福林的官儿能压得住大伯哥,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结婚后王福林带她来随军,她可以调到海市粮油系统工作,彻底摆脱那个讨厌的婆家!

黄秀也就随便这样想一想,觉得王福林官儿不会有多大,毕竟谈对象那会他说他就是个大头兵,她也问过复员的问题,他回答每个参军的人都是要复员回家的,所以她认为他现在还能留在部队,只是侥幸多呆几年罢了。

等见到王福林那不同一般的风貌,她就傻了懵了,有点管不住自己,魂儿都差点跟着他跑掉!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是这么地喜欢他,对王福林的爱恋仿如封存多年的老酒,隔着瓶闻不到味,一揭开盖儿,香气立马喷涌而出!

二姑也是厉害,跟王福林谈家乡近况,谈他家所在的村子,甚至连王福林家邻居的名字都能说出几个来,三言两语套出他娘也来这里随军带小孩,黄秀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娶媳妇儿了!

黄秀心里莫名难受失落,又好笑才过了六年,王福林竟然认不出她来,接连看了她两下,那目光里的惊异让她心里舒服不少:小样吧,是不是觉得还是这副相貌儿好看?六年前清瘦的小姑娘就能把你拿下,六年后的变化,只会让你更满意!

他有事匆匆走了,黄秀决然下定决心,和二姑一伙人上王家去!

王福林的娘王婶子是个好性子,一听说是同乡就高兴地迎进屋,加之二姑能说会道的,王婶子更热情了,老姐妹俩很快聊到一块,黄秀在旁边听王婶子说王福林当上了团长,和媳妇结婚后生了一双儿女,她心更痛也更焦灼!

等见过那个叫方丽芳的女人,黄秀心安了:脸蛋都不如自己漂亮,身材又胖又矮,和高大威武的福林哥根本不般配!

福林哥当初怕是因为和自己分手,太伤心了才随便娶的吧?方丽芳有个优势就是当个老师,自己也有正式工作吃着公家粮啊,从二姑跟王婶子的交谈中,知道方丽芳都二十七了,黄秀今年二十五,只要福林哥回头跟她在一起,她完全可以为他生三个五个大胖儿子,保准比虎子还漂亮!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来

二姑说看着王福林的面相将来还能当更大官儿,做他的媳妇儿可不得了,这一切原该属于黄家姑娘,倒让个外姓女人享受,瞧那女人相貌不如黄秀,身材没身材,跟着王福林却能吃香喝辣,养得细皮嫩肉白白胖胖,她凭什么啊?这是占了黄秀的福份,应该夺回来!

黄秀不吱声儿,心里觉得就是这个道理。

王福林跟自己谈过对象,他不可能对别的女人有感情了,只要自己和王福林再见一面,让他知道自己是现在这模样儿,他肯定喜欢,又再重温起当年的感情,他会回头的,跟自己和好如初!

姑侄达成默契,二姑就负责围着王婶子套近乎,打定主意哪儿都不去,睡地铺也要留在王家,守到王福林回来为止。

黄秀躺下就没睡着:直接睡地上不习惯啊,这可不是北方老家的土炕,水泥地板硬梆梆的反正就是不舒服,睡不着无聊她就开始想王福林,希望他快快回家和她相会。

惊喜的是,王福林真地回来了!

三更半夜所有人都睡死了,再好不过的机会,黄秀不顾羞耻,大胆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可结果令她失望又伤心!

王福林胆儿变小了,明明喊出“秀”的时候他抱住了她,最后还是把她推开!

伤心的是,他把从前对她的温柔宠爱给了方丽芳,听听他对那胖女人说话的语气,那亲密劲儿……她肝都痛了,真的受不了!

黄秀猛地坐起来,紧紧盯住那道关上的房门,底缝开始还漏出一缕光线,没过一会光线消失,显然里面的人熄灯睡下了。

想到一男一女相拥躺在一起的情形,男的是最爱她的福林哥,黄秀心都碎了,她捂住嘴呜咽出声,黄美忙伸手拉她:

“姐别这样,咱们明天就走吧?我看福林哥对方丽芳这么好,想让他们分开可难!而且方丽芳不是好拿捏的,你看她连王婶子的话都敢不听。她为福林哥生了一儿一女算是对王家有功劳,她要是把孩子都抓在手里不肯放,福林哥也为难!”

黄秀冷哼:“她乐意就尽管把孩子都带走,谁不会生孩子?等福林哥跟我和好了,福林哥想要几个儿子,我都给他生!”

黄美:“……可刚才你都那样了福林哥也没……我觉得他是不想理你了。”

“不会的,他可能因为……他肯定是有点生气了想教训教训我,毕竟是我却先甩了他,伤了他的心!你那时候还小,不知道他有多么爱我,就算我那样对待他,他后来还是原谅我了,还让我保重身体、好好过日子……”

黄秀回忆着往昔,忽然心头豁亮,她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轻快不少,又重拾信心:“我们也睡吧,明儿要赶早起来做早饭,让那个胖女人吃了去上班,我和福林哥好好谈谈!”

里屋,黑暗中粗重的喘息声,女人被男人压到了墙上,轻吟娇嗔:“嗯啊……坏蛋!一天天地不着家,一回来就折磨我……你都不知道累?”

“不累!回家看到你……老少们好好的,一点都不累!”男人含混不清低语。

“我……没听妈的,去对面家借住,不然你今晚……嗯啊!”

“幸亏没去……沈毅晖,回来了!”

“真的?太好了……我是说林曦她……唔唔唔!”

………………………………

王福林是在回家属院的路上见到沈毅晖的,夜深人静,一辆车从身边疾驶而过,路灯亮着,王福林眼力很好,看见沈毅晖坐在车里。

沈毅晖确实回来了,却不是王福林和方丽芳夫妻俩所想的那样,很快就能回家,由于这次任务极其艰巨又很特别,而他们完成得非常好,领导层特地召集会议听取汇报,等沈毅晖忙完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沈毅晖轻轻开门进屋,却不是想像中的黑暗一片,只见客厅墙角桌上放了盏小小台灯,静静地散发出朦胧温暖的桔色光晕,似在迎接他的归来,沈毅晖走过去摸了摸灯罩,内心十分熨帖。

想看看小媳妇儿,又担心吵醒她,再者自己一身的灰尘,还是先洗洗吧。

沈毅晖走进客房,书柜上有个中号皮箱,里面装的是从营房宿舍搬回来的东西,有几件自己的衣裳,沈毅晖拿了一套换洗的,去卫生间洗头洗澡刮胡子。

小卫生间被林曦收拾得整洁清爽散发着淡淡香气,墙上木格子架上摆放几个精致漂亮的玻璃瓶子,都没有商标,倒是贴着小字条注明“洗发”或“沐浴”,沈毅晖猜测这是林曦从华侨商店买回来的,她自幼生活条件优越,习惯用好的,又怕被人发现了议论,就直接把商标给拆除了吧。

可怜那小脑瓜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才想到这个点子。

沈毅晖拿着各个瓶子闻了闻,香味清新幽雅都不算浓郁,比较女性化,他略想一想,淡定地用上了。

自己是结了婚的人,身上有点妻子的香味并不奇怪。

洗完澡出来,做事一向干脆利落的人又纠结了:是去客房,还是进卧室?

这都回到家了,心口一团火热,去客房估计也只是干躺着根本睡不着,可如果进卧室就可能会把林曦吵醒,看看时间五点钟,还是浓睡好眠的时候,廖外婆告诉他林曦从小爱睡懒觉,酣睡中被吵醒会发小脾气的。

沈毅晖用毛巾擦着头发,脑子里不停回响钱政委夸赞小媳妇儿的话:

“……乖巧懂事乐于助人,家属院老老少少都能和得来,更难得是,她惦记你、担心你,实在受不了了就悄悄儿跑去找老邝打听几句,知道不能吵闹影响不好……我家那口子可稀罕这丫头了,性格真是招人喜欢,你小子捡到宝了啊!”

沈毅晖唇角轻牵:小傻妞不住繁华市区非要一个人守着这个家,就是天天想他、盼望他回来,说不定正梦见他呢!既然如此,让她美梦成真她应该是高兴的吧?

想着就马上行动,沈毅晖拿钥匙开了卧室房门,朦胧微光中,卧室里的摆设与几个月前有些许不同,不再是他记着的红通通喜气氲氤,大床上花团锦簇的绣花帐子和龙凤喜被都收起来了,重新挂起一袭雪白的四方网纱蚊帐,隐约可见纱帐里躺着个妙人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安

沈毅晖轻轻揭开纱帐,俯下身子想看看他的新娘子,林曦蓦然醒了,一下子弹跳起来:“谁?干什么?”

声音尖脆,没有刚醒来的懵懂迷茫,却掩饰不住因惊吓而起的恐慌失措,反应也很快,右手迅速朝枕头底下伸去!

沈毅晖赶紧出声:“小曦不怕!我是沈毅晖,我回来了!”

林曦楞了一下,推开枕头:“沈毅晖?我不是又做梦了吧?”

“小曦,真的是我!你仔细看看、听听是不是我的声音?来,抱抱!”

沈毅晖把林曦搂进怀里,感觉到她心跳急促,低头安抚地亲吻她发顶再往下,额角竟然有薄薄的汗意,吓出汗了!

心里揪了一下,后悔不迭:小媳妇儿警觉性挺高的,像只兔子似的,他就不该莽撞碰纱帐,在门口看一眼就好了。

忙轻轻拍抚她后背,小媳妇放松之后就挣起身,一双柔软温暖的手儿抚过他肩脖、耳朵、捧住了他的脸,欢喜地、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声音不再是惊醒时紧张得尖脆,变得软绵绵的,带着撒娇的味道:

“……沈毅晖,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好像有点瘦了哦,是不是很辛苦?我没事就乱猜你在什么地方,环境怎么样?有没有及时吃饭喝水?每天睡觉之前都祈望你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我也不想太担心的,知道你肯定能平安回来,可是总忍不住……刚才我做梦去上班,然后天忽然黑了,我觉得你可能要回来了,没有钥匙进不了门,就赶紧跑回家,有人却靠近来想捉住我,吓醒了!”

沈毅晖和小媳妇脸对着脸,发现小媳妇的脸圆润了点儿,长肉了呢,他想亲一口可爱桃腮,又要认真听小媳妇说话,小媳妇惦记他让他很窝心,听到小媳妇做恶梦,整颗心又软成一团,说不出的疼惜:

“对不起小曦,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只要我在家,都陪着你,小曦想去哪里,我送你去,天黑我们也不怕!”

“嗯。”

林曦依偎进沈毅晖怀里,莫名踏实心安,竟然觉得两人像相濡以沫一辈子的老夫老妻,没有丝毫生涩之感,明明他们才刚结婚,都还没有圆房呢!

想到这个,林曦又有些紧张了,手摸到沈毅晖湿湿的头发,也闻到他身上沐浴露香味,便问道:“你回来多久了?都洗过澡了,饿不饿?我起来去给你煮东西吃!”

沈毅晖答:“我一点多钟就回到军区了,炊事班有安排吃过宵夜,开完会才回来的,你不用起来,继续睡。”

“可是,已经天亮了。”

两人同时看向窗户,小碎花窗帘上已显出亮色,有晨光透进来,估计很快起床号就得吹响。

“你又不用训练,下星期才开始去学校上课,可以睡懒觉。”沈毅晖说着,把林曦弄乱的毛巾被抻了抻往两人身上盖,两个枕头摆正,小媳妇被吵醒了该睡个回笼觉,他正好陪着补眠一会。

钱政委告诉过他,邝主任给小丫头安排到学校去当老师,小丫头很乐意,她之前也去学校代过课,很有两把刷子呢。

林曦上不上班有没有收入,沈毅晖都无所谓,他能养得起家庭,林曦只需要愉快地过她想过的日子就好,若她高兴去上班,他当然也支持。

林曦此时却是思想复杂了,脑补和沈毅晖一起躺下睡觉,然后会不会发生点什么……咳咳咳!这可是大白天啊喂!

虽然她是从几十年后过来的,自认思想开明开放,舍友们要看岛国a片她也有份围观,但是要来真的了——还是感觉好方张啊!

纠结再三,林曦吱吱唔唔道:“那个……沈毅晖你一夜没休息,赶路回来也很累了,就好好补眠吧。我我不睡了,睡够了该起床了……啊对!我得去食堂打几个馒头,食堂蒸的大馒头很好吃的。我再顺便去王婶子的菜地摘点青菜,王婶子给我们两小格菜地教我种菜,我们可以吃好几样新鲜蔬菜了。”

林曦说完,把毛巾被都盖在沈毅晖身上,站起来想跨过他溜下床,沈毅晖一伸手就把她捞进怀里,轻托起她的脸,看住她的眼睛,神情严肃,带着一丝焦灼:

“小曦你在躲避我?为什么?”

“没有哇,我……”

林曦眼珠子转动一圈,最终还是要跟某人大眼瞪小眼,脸瞬间暴红:“沈毅晖,本来结婚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的,可是你跑掉了,我就又过回我的单身生活,现在我一下子没准备好……有、有点害怕,你可不可以耐心点等等我?”

沈毅晖认真听林曦说完,看着掌中粉嫩精致的小脸变成红苹果,秒懂她的意思,顿时眉眼舒展,笑容明艳灿烂,差点没闪瞎林曦的钛金眼:“小傻妞!我早跟你说过了,有什么问题及时告诉我,明明白白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你跑什么跑?”

差点吓着他了!

还以为在外头奔波几个月回来,真给他生出什么变故,别的倒不担心,就是梁秀芝瞎搞的那一出,给许衡当介绍人……沈毅晖并非对自己没有信心,但许衡那家伙长成那样,他不得不担心,因为林曦是个小花痴!

此刻小花痴就睁圆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紧盯住他的脸,都不记得呼吸了,只怕他说的话也没听进耳里。

沈毅晖低头,在那鲜艳欲滴如同花瓣似的嘴唇上咬了一口,笑声低沉:“小傻妞,喘口气儿!”

林曦吃痛,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舔,忙着呼气吸气,不满道:“说谁呢?我不是傻妞!”

沈毅晖压抑住笑意,他被那粉嫩调皮的丁香小舌勾住了,心痒痒好想尝一尝,小傻妞却紧闭起小嘴儿,说还没刷牙。

沈毅晖就正儿八经跟她谈:“我答应你,等你准备好,但必须习惯出双入对同床共枕,我们是夫妻,要亲密无间。”

林曦乖巧点头,还知道补充一句:“要相亲相爱!”

沈毅晖:“很好,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亲,也不亲我?”

“都说了,没刷牙漱口,不卫生!”

“我觉得夫妻就像同一个人,彼此不嫌弃。”

“……不太好吧?那等我慢慢来习惯再说!”

某人轻笑:“不能太久。”

“哦。”

“起床号吹过了,还要不要去食堂?”

“去啊,还得去菜地摘菜,中午我给你做几个新鲜菜,你一醒来就能吃到了。”

“听你说的真想吃了,反正也睡不着,我和你一起出去!”沈毅晖把林曦放到床沿,自己也要跟着下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奖品

林曦一听沈毅晖也要跟她出去,坚决不答应,这人出去几个月,肯定不是在海市附近百里或千里之内执行任务,也不知道从多远的地方回来的,路途劳累,昨夜又根本没合眼,这时候不睡觉怎么行呢?

她直接跳下床,回身把沈毅晖按躺下:“你累了,哪里都不许去,在家好好休息!”

“小曦我不累,我们经过训练的,几天不睡都没问题!”

“那也不行!你没问题,我有!”

林曦拉过毛巾被再给他盖盖好:“你不是说夫妻是同一个人嘛?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如果你不睡觉强行透支体力,到时候你能撑得住,可能倒下的就是我!懂?”

沈毅晖哑然失笑,见林曦又爬上床来,心里一喜,却见她只是仰脸察看纱帐里有没有蚊子,一头黑亮如缎子般的长发倾泻而下,衬着粉红色睡衣,说不出的诱惑迷人,他心念暗动没出手呢,林曦已低下头,发现他还睁着眼,小手伸过来直接给他捂上,刚刚训人挺厉害,转眼又变成哄小孩子的温柔语气:

“乖乖听话哦,睡觉觉了!”

沈毅晖:“……”

看来是让小傻妞给骗了,这哪像是害怕的样子?都敢拿男人当小孩耍着玩!

心里却暖烘烘的,又像吃到了一颗蜜糖,但他觉得还不够,想要更多,闭着眼抓住那只柔软小手:“我在家睡觉,是不是应该有奖励?”

“可以有,等你睡醒了先。”

“现在就要,不然睡不着!”

“我都还没准备好奖品啊?”

“亲一个,最好的奖品。”

林曦:“……”

呃,被这家伙套路了。

很快她就知道,这家伙不仅会套路,简直不要太深!

颁发奖品,林曦低头在沈毅晖额门上亲了亲,沈毅晖说根本没有感觉,明显缺乏诚意,林曦只好再低头叭唧一声来个响亮的,沈毅晖闭着眼,好一会才说:“这样好像不对,一般做长辈的奖励小孩才会亲额头吧?咱俩是夫妻,亲嘴儿才算的——再来,快点儿,我都差不多睡着了!”

为了不耽误人家睡着,林曦也不管洗脸刷牙啥的了,干脆利落亲下去,四片嘴唇甫贴合,一只大手扣住了她后脑,瞬间颁奖的就变成了接受奖品的!

某人化被动为主动,成功品尝到那双鲜花般娇嫩诱人的唇瓣,还如愿捕获了那只调皮的丁香小舌,尽情肆意地欺负蹂躏一番,直到小媳妇儿软成一团快喘不过气了,才恋恋不舍地、暂时先放了她。

林曦撅着红肿的双唇一脸幽怨:“这样子还能不能出门啊?”

某人假装捉急:“哎呀,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这肯定不能出门啊,让人看见多不好!别去了,我看橱柜里有面条,中午吃面条就成,我们还是睡觉吧?”

说完还心疼地在她两边面颊又亲又舔,以示抚慰。

林曦:“……”

这家伙平时严肃高冷一身正气,此时怎么看怎么像大灰狼啊,她还是赶紧走吧,一则留下肯定不安全了,二则影响他休息。

果断把某只大灰狼摁到枕头上让他闭眼睡觉,自己打开衣柜拿了身衣裳掩门走出去。

沈毅晖听见房门轻响,睁开眼睛,露出个狐狸般的笑容,抿了抿嘴唇,回味小媳妇儿的美好滋味,开始后悔:早知道不答应等她准备什么什么的,就直接这样,多好!

小媳妇儿要求他必须睡觉,可是这么兴奋,睡不着哇,忽尔想起小媳妇儿刚惊醒时把手伸枕头底下的动作,他撑起身翻开枕头,枕下竟放了一把带皮鞘的精美匕首。

沈毅晖拿起匕首拨出来看了看,这是近身搏击、刺杀利器,材质精良极其锋利,曾见国外杀手用过,小媳妇儿怎么有这个?什么人送给她的?

沈毅晖垂着皮眸,脸色严肃,他倒不介意谁送东西给林曦,只是心疼,他的小媳妇儿,这么缺乏安全感,睡觉都得拿个匕首傍身!

林曦在客房换好衣裳,从空间取出冰块冷敷一会嘴唇,等洗漱打扮停当,看看镜子里总算消肿些了,好在那家伙虽然不得章法地乱啃一通,倒没舍得把她嘴唇咬破皮,不然今天可就真的出不了门了。

林曦又悄悄走去推开卧室门朝床铺看看,纱帐还是她离开时整理好的样子,某人老实安静躺着没乱动,她放心地抿嘴笑了笑。

床上的沈毅晖听着她动静呢,也勾了勾唇,开始摒除杂念,趁小媳妇儿出门好好睡一觉,等她回来才能陪在她身边。

林曦终于可以走出家门的时候,却又被对门一副场景惊住,下意识要关门退回屋里,转念一想自己怕什么?该不好意思的应该是对面那对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

女的是昨天来王家做客并留宿的一位年轻姑娘,长得挺好,身材胖瘦相宜五官标致秀丽,男的赫然是王福林!

那两人堵在对面家门口,可不是一般的拉扯,女的都贴靠进王福林怀里了,满脸泪水委屈可怜的样子,王福林背对这边,林曦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他却肯定是听到自己开门出来的声音,头也不回地将那扑在他怀里哭泣的女人推进屋,门迅即关上。

林曦楞了一下:自己这算是料事如神啊,那对男女真的不好意思了,主动给她让路?

可是,她这会儿却不想下楼了!

四位女客从王福林老家来,昨天林曦亲眼所见王婶子诚心诚意热情招待,方丽芳倒是在场,王福林白天根本没回来过,怎么一夜过去,那个年轻姑娘竟跟王福林这副黏糊糊的样子,要说两人没有一点关系,林曦坚决不信!

难不成王家的四位女客,其实是有备而来要来搞事情的?

不是林曦爱八卦无事生非,这个情况实在太奇怪越想越不对头,她觉得既然撞见了,不能完全不当一回事:王婶子和方丽芳做为邻居,平时对她多有关照,她给提个醒免得给夫妻或家庭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总是应该的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值

王福林的话,令黄二姑和黄秀彻底石化。

王婶子吃惊得张大嘴巴:“这、这……她们来了也没干啥啊,咋就能拆毁咱家了呢?”

王福林了解老娘性子,太过宽厚善良,把所有人也都想成她那样的,很少防人之心,就把自己以前曾跟黄秀谈过对象的事告诉老娘:

“当时是小柳庄邱雄兵的媳妇给介绍的,那时黄秀要求暂时不告诉家里,所以我没让娘知道这事,但没有想到,黄秀瞒着我又另外谈了一个,因为那人可以给她工作,她就跟我分手嫁给了那人,我当时为了谈对象还欠上一点债,但想想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不兴为难女人,断就断个干净不再纠缠。六年过去,我和丽芳恋爱结婚生孩子有了幸福家庭,早忘记这件事,黄秀却突然跑来我们家,半夜三更非要跟我谈旧情,今儿一大早上纠缠我哭哭啼啼拉拉扯扯、说些不着调的话,这不是想破坏我家庭是什么?昨天我是没认出她来,这黄二姑跟我撒谎说是我娘的亲戚、小时候就认识的姐妹,否则怎么也不能让她们来家里!娘,您听明白了吗?这些人不值得招待!”

王婶子揪了揪胸口喘两口气,看着黄二姑和黄秀:“你你、你们咋能这样啊?年轻的坑我儿子老的又来骗我……做人该厚道,要点良心,不然后代子孙没福气的!”

黄二姑舌头像打了结,黄秀拿手绢捂嘴,偷眼看王福林,想跟他解释当年她的艰难,她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了别人,其实这些年来她一直记挂他,心里真的爱他!

躲在厨房里的黄美却跑了出来,低头拉住黄秀的衣角,声音发飘发颤:“姐、姐咱快走吧!让别人这样误会,很不好的!”

卧室床上的方丽芳完全忘记了腰痛,一骨碌爬起来,趿上拖鞋穿着睡衣走出卧室,愤怒的目光直直盯住黄秀:

“是你?我和福林结婚之前他告诉过我的,他曾经谈过一个对象,谈了半年就分手,因为女的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嫁了!怎么?现在你又想转回头要他了,凭什么?凭你这脸蛋和身材吗?你确实长得挺标致,如果你成功把我男人勾走,那你想把我们娘几个怎么办?把我赶出这个家,然后打我的娃虐待他们饿死他们吗?照你这种毫无良知没有道德的恶毒心肠,我相信你绝对干得出来的!难怪给你们开了房都不肯去,好好的床不睡,非要睡我家地上,原来打的这个主意——要等我男人,三更半夜回来更合你的意对不对?明目张胆上我家来勾搭男人,你当我死人吗?你这恶心女人,你无耻……”

方丽芳越说越激动,脑补如果黄秀成功勾走自家男人,这个家就真的散了!自己失去所爱,两个幼小的孩子不是失去父亲就要失去母亲,那将是怎样可怕的后果?她心痛如绞,恶从胆边生,扑上去揪住黄秀头发就把她脑袋往墙上猛磕!

黄秀这回真哭惨了,尖叫着:“救命啊……福林哥救命!”

方丽芳被这声福林哥刺激到,更加用力,这两天指甲长长了没来得及修剪,直接往黄秀脸上挠两个猫爪印,看她还拿什么脸去勾引人!

黄美要帮黄秀,推不开方丽芳想抬脚踹,王福林先一脚过去直接把她扫飞,好在大门挡着没飞出外头。

黄二姑啊地一声怪叫:“不得了!要出人命啦!你个大老爷们踢姑娘,把人打坏了踢伤了,你赔,要负责一辈子!”

王婶子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拉儿媳妇:“丽芳别打了别打了,再把人给打坏了,快停手!”

王福林板着脸不作声,眼角余光始终盯着厨房门口,虎子和玲玲很乖,忙着吃早饭没出来看热闹,他数到媳妇撞了黄秀十下,大概能消消火了,这才伸手把媳妇拉了回来,护在怀里让她喘气休息。

然后对黄二姑说道:“你可以去给黄美检查,我没用力,伤不着她。黄秀也没事,最多头有点晕,很快就能好,因为我媳妇劲儿不大。你说赔偿?别净想好事了,上门挑事给我夫妻添赌,这笔帐要是跟你们清算,你们承受不起!知道破坏军人家庭罪有多大吗?要坐牢的,你们四个,全都有份!”

黄美起先还顺着黄二姑的意思,蜷缩在门背后痛苦呻吟,听到这话不敢吱声了,脸色煞白。

蹲地上抱头痛哭的黄秀猛地抬起头,不能地置信看向王福林,正看到他把披头散发的方丽芳搂进怀里,却连一丝儿眼神都没给自己,顿时又恨又不甘,心痛得发不出声音!

大牛妈吓得连连摆手:“不,不!我没有做什么,我不要坐牢!我男人刚当上了大队干部,他会跟我离婚的……我有四个娃,我我不要坐牢!”

黄二姑眼珠子骨碌乱转,用力拍打一下大儿媳妇,恨她太没出息,人家光是炸一炸就能吓成这样。

没错,她大儿子去年是选上大队干部了,当会计呢,这可是大队看在她家侄女儿在粮站工作,每年上缴公粮时能得些优待的份上,选上了他大儿子,刚上任没多久立马就拿到一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卖给一知青得了笔钱,家里顿时宽裕不少!自家老头子还打算着让大儿子明年再拿个名额,争取给老儿子也去念个大学出来,到时那个前途无量啊,金子都不换的!老头子说了,朝里有人好当官,大儿子拉扯老儿子,老儿子将来能当更大干部,就把二儿子弄进城当工人,往后还能安排孙子孙女们……反正自家日子肯定是越过越好的!

这也是黄二姑极力撺掇黄秀攀结王福林的原因:黄秀当年嫁个病秧子都能让娘家沾那么多光,要是再把当了更大官儿的王福林抢到手,好处能少得了吗?最起码,到时候自家那嫁在海市郊区农村受穷的死倔笨闺女,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靠着王福林的帮扶,小两口分配进工厂当工人领工资,日子可不就红火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作死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黄秀这次估计要落空,但王福林说什么破坏家庭罪要送坐牢,这可吓唬不着她,想她黄二姑虽然不识字,论见多识广有几个能比得上?公社集镇她两三天就逛逛,县城也常去的,每天早晚女人堆里东家长西家短,当是白唠的吗?

娘几个好心来探望老乡,他王家却无情无义,方丽芳打了黄秀,王福林踢了黄美,姐妹俩身上肯定都有印痕伤势,不给个道理赔偿出来,告到你上级去,看你怕不怕丢官!

破坏他家庭?凭啥这样说?拿出证据来!哦,你们自家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啊?谁信你、谁服你?定罪一定要讲证据!

这点黄二姑懂得很,她可是去县城看见过法庭公开审判大会的!

黄二姑为自己的机智暗自得意,又再补充几句:“王家大侄子你可是当兵的,还打老百姓,这事说到哪里你都理亏!”

方丽芳想怼,王福林捏一捏她手腕,又安抚脸色发白的王婶子两句,叫她不用着急,冷冷看着黄二姑:“如果别人不相信我一家人说的话,难道就会相信你们四个?你让黄美出去试试,随便告诉任何人,说我打她了,看人家怎么反应?信不信她?”

黄二姑忙道:“美啊,你咋样?”

黄美:“……”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不吱声。

王福林那一脚使的巧劲儿,并没有真踢到她,跟推搡差不多,她就像被一阵风吹过去扑倒在门板上,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疼痛,如果她跑出去嚷嚷自己被打了,还真没人相信,说不定会当她脑子有毛病。

但她姐的脑袋可是真的被方丽芳揪住往墙上撞,咚咚咚震响的,就算没流血也一定有伤!

黄美朝黄秀问:“姐你头痛吧?肯定都肿了!”

黄秀捧头含泪看着王福林,楚楚可怜:“福林哥,我头上好多个大包,真的很痛很痛,你带我去医院瞧瞧,好吗?”

方丽芳嗤声,王福林道:“黄秀,你这叫自食其果,自找的。我媳妇儿还能亲自打你,如果她让你气病了,我们夫妻因为你们这一出闹剧产生了嫌隙矛盾,家庭不稳定,我不会放过你们!你姑说要证据,我能拿得出,认真计较起来,你们绝对要后悔到此一游!你们姑侄真不是什么厚道、善良之辈,先想拆散我的家,达不到目的就要毁我名声、前程?这么恶毒,是在作死知道吗?我在外地当兵,但家乡的情况随时可以了解得到,地区、县、公社机关单位甚至几个村大队革委会都有熟人朋友,我如果也像你们一样心存恶念,随便整个事,让你们或你们的家人丢掉工作、当不成会计,你们承受得住吗?”

一番话说得黄秀姐妹后背发冷、脸色惨白,她们肯定承受不住:黄秀干的那份工作占公家便宜太多,别说故意整事,就是上头部门派下来个人随便查查,不仅她得玩完,只怕连大伯哥都要受牵连,那她和儿子就彻底失去靠山!

而她要是丢了工作,直接被影响的就是黄美,黄秀供黄美高中毕业,又托关系联系好,正在等待分配工作!

黄二姑也傻眼了,冷汗直冒:好不容易大儿子当上大队会计了,才吃到几个甜头,一大家子人还没真正享受到好日子,要是因为她们在外头弄这一出而丢了那个位置,大儿子、老儿子甚至二儿子都跟她没完,老头子闷声不响的,心可狠着呢,只怕会弄死她……还有身边大儿媳妇这是什么眼光,哎唷喂跟饿狠了的母狼似地!

大牛妈这时候真的恨死婆婆了,这老糊涂脑子犯抽了,非要跑来招惹王家?自己生了四个儿子,将来得娶四个媳妇,要累死累活都攒不够钱的,男人当上大队干部,自己还没乐够没风光够呢,一切全指望男人了,要是真出点意外被撸下来,她能吃了这老货!

……

将近中午,林曦提着菜篮子回来了,她早上赶到饭堂馒头已经没有,就直接去菜地摘菜,路上趁没人从空间拿出牛奶面包对付了早餐,之后又去服务社看看,一路慢慢逛,怕回家太早吵到沈毅晖,想让他多睡会儿。

上到自家楼层,看见对面邻居的门开着,屋里挺安静,忽尔传出小孩子清脆的笑闹声和方丽芳的声音,没听到几个女客的声响,估计是走了。

林曦想进去瞧瞧什么情况,看了看菜篮子,又想先回家处理一下肉菜,把米饭给焖上再说。她在菜地里摘了几样新鲜蔬菜,去服务社买到一只新鲜净鸡和一条鲫鱼、豆腐,平常她也会去服务社买点新鲜肉菜,其它诸如干蘑菇干笋片鱼肉脯等可以从空间偷渡出来,借说是市区家里带回的。

方丽芳走到门口看见了林曦,微笑问:“哟,买这么多好菜,是沈毅晖回来了吗?”

林曦笑着点头:“对,刚回来没多久,现在家休息呢。我去菜地了,还是咱们两家的青菜长得最好,我摘了不少。”

“是呢,我前两天去过看见了,刚刚我婆婆也去摘菜……哎呀这小番茄红得真漂亮,青叶菜跟翠玉似的,看着就想吃。那你先做饭去,等闲了咱们再谈——王福林跟我说了,你早上来找过我……谢谢你林曦,让你为我担心了,我和王福林很好的,是那些人坏!”

“谢什么啊,没嫌我多事就好,她们都走啦?”

“还不走等着挨砍刀呢?我们家老王亲自送走了,以后她们别想再踏进这里一步,都不可能再见面,恶心死了!”

“这还差不多,其实昨天我们就有一点不好的预感,我也看到是那个女的主动纠缠,就想提醒你一声儿,王大哥自己能解决更好。”

“我们家老王平时粗枝大叶糙汉子一个,但他除了忠于党忠于国家,心里就只装着父母和他的老婆孩子,绝对没有花花肠子!什么样的狐狸精对他都没用,早上你看到那女的,她作死呢……嗯,你先回去,可别误了煮饭,要好好犒劳犒劳沈毅晖啊,等你有时间了再聊,我跟你说精彩好玩的!”方丽芳笑得眉眼弯弯,十分开心。

“那行,等沈毅晖休息好了,咱们再聚餐,好好喝几杯。”

“好!我可等着,我们全家都喜欢吃你做的菜,我们两口子最馋你上次做的那个啤酒焖鸭,做梦还想着呢!”

林曦乐了:“那我们就做这个,我教你,很简单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犒劳

林曦拿钥匙轻手轻脚开门,谁知进屋一看,沈毅晖悠闲地坐在客厅桌子边帮她穿珠帘,还知道垫上织锦桌布防珠子滑落,一本正经又很老练的样子,好像他是个穿珠帘熟手工,天天都干这个似的。

见林曦发楞,沈毅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关门。

林曦回过神来,把门关上,气鼓鼓拎着篮子往厨房走,再不看沈毅晖,经过他身边故意绕远点,但还没走过去就被一把捞了回来。

沈毅晖取下她手里的菜篮,把她抱坐在膝上:“刚才在门外不是挺高兴的?我怎么招惹你了?看我还帮你穿珠子了呢,都按你的图案,没有搞乱。”

林曦瞥一眼,确实穿得很好,撅了撅嘴道:“你都不睡觉的,还骗我奖品,不想跟你玩了!”

沈毅晖轻笑:“你这可冤枉我了啊,你一出门我就睡着,睡了整整三个钟头才醒,肚子饿睡不着了这才起来的。”

“真的?”

“当然了,我看见橱柜里有苹果,就吃了一个。”

林曦这才露出笑颜:“那里面还有巧克力啊你怎么不吃?睡三个钟头也能缓解些疲劳,挺不错了。饿了咱们就先吃饭,吃饱再睡,我现在马上煮饭,你等着啊,很快就好!”

沈毅晖看着会变脸的小媳妇儿,忍不住弹了弹她脑门:“要犒劳犒劳我吗?做什么好吃的?”

“嗯,我没想到你醒这么快,需要慢火炖熬的菜肴只能等晚上再吃,就做几个速成的吧:韭菜炒鸡蛋、香菇扒菜心,拍黄瓜,这些时令蔬菜都是自己种,新鲜好吃。再来一个干丝炒牛肉脯、一个黄焖鸡,牛肉脯昨天从市里带过来,黄焖鸡的做法我跟梁姑姑学的,保证好味道!”

小媳妇儿扳着白白嫩嫩的手指数菜名,沈毅晖心里痒痒,把那嫩白的小手抓过来咬一口:“我有口福了,小曦这么能干贤惠,我真的捡到宝了!”

“嘿嘿!那你也是我捡到的宝啊。”

“喜欢吗?”

“不喜欢我能捡吗?”

沈毅晖听了,又笑得像只妖孽,低下头,盯着那朵花瓣粉唇:“谢谢你把我捡了!”

“我也谢谢你。”林曦稍微扭捏一下,就攀住他脖子直接亲了上去,两人腻歪一阵,某人没有放手的迹象,林曦说:“你不饿了么?还吃不吃饭?放我下来啊!”

“要不我们直接睡午觉吧,就不吃了?”某人脸埋在她颈脖里,嗡声嗡气道。

林曦不同意:“这样对胃不好的。”

“那再抱一会,我和你一起做菜。”

“不用的,厨房太小,两个人进去就挤了。要不你坐这择青菜吧,先择芹菜小葱,我去把米饭焖上,然后再把鸡砍了腌渍。”

沈毅晖:“……”

想像小媳妇在厨房里挥刀砍鸡,然后他坐这儿择小葱,这场景太奇怪了吧?

“我去砍鸡肉,你择青菜。”他终于舍得放下小媳妇,拎着菜篮子站了起来。

林曦忙走去从墙上取下围裙:“我来把那个米饭……”

“我刚才已经把米饭焖上了,还烧了开水灌进暖水壶。”沈毅晖说着,忽尔想到什么,又转身低头,双眼灼灼看着林曦:“是不是干得很不错?发奖品吧!”

林曦:“……”

她严重怀疑眼前这个沈毅晖是个假的沈毅晖,刚认识那会他冰封雪锁高冷端严,怎么出去几个月回来,变这样了?

替他系上围裙,林曦就势给了个奖:却没有亲他特意靠近的唇,而是含住他下巴用力啃了一下,啃完就跑,以报复他两次不打商量地咬她。

沈毅晖浑身一颤,眼看小媳妇儿逃进厕所,关门之前还调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心头火辣辣的一团,燥热难言。

沈毅晖砍好鸡肉,林曦也把青菜和小葱芹菜等香料择好,沈毅晖接过去清洗,林曦掌勺炒鸡,厨房小,沈毅晖个子高大,两个人一起在里边不太好活动,但沈毅晖不出去,还要故意挨着挤着林曦,不是揽肩膀就是搂腰,做菜做到最后这样子就成了常态,习惯成自然,林曦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其实地方够不够、挤不挤的也是相对来说,如果彼此感觉生分肯定不行,关系亲密好得像一个人那就无所谓了。

小两口有说有笑协力合作之下,一顿丰盛美味、营养丰富的午餐在下午一点钟圆满结束,沈毅晖吃得很饱很满足,这次不矫情了,着力夸赞了一通小媳妇儿的手艺,同时暗暗有点遗憾:小媳妇说吃太撑,不能睡午觉了!

此时外面太阳很炽烈,出去会晒着,两人就坐沙发上聊天,涉及沈毅晖工作的话题自然是只字不提,光说着生活琐事以及别的,就一直谈不完似的。

刚才做菜的时候沈毅晖告诉过林曦:领导让他好好休息,补婚假一起有十五天假期,前七天尽量无打扰,之后的八天,他可以继续休息陪伴家人,但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需要找他,就得回军区处理事务。

林曦开始还因为十五天假期小兴奋了一下,觉得可以来一场蜜月旅行啊,这年代虽然出不了国,但国内许多名胜景观可是原汁原味,没有经过改动,丝毫不沾后世那种商业气息的,一定好玩得很!

可转念一想她又歇气了:喜欢的、想去的地方大多都在边远省份,距离太远,这年代是好年代,可惜道路建设和交通工具跟不上趟啊,去年从黔省回海市坐长途火车那一番折腾,还记忆犹新呢,可不想再重温!

还是老实呆着,干点靠谱的事情吧。

沈毅晖问了外公外婆的近况,林曦也把他出去执行任务之后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着重提及陈志明的帮助和维护,两人商定两天后回市区看望外公外婆,对陈志明表示感谢。

沈毅晖假期从今天算起,林曦又还没有上班,完全可以明天就回市区和亲友团聚,为什么不去呢?

沈毅晖心里早打有主意,明面上说法是:“你刚才在门口不是答应对面王嫂子要请吃饭吗?做得对,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多亏大伙儿照顾你,咱们应该请客的,就明天吧!”

林曦自然是从善如流,没任何问题。

22日二更延迟

作者菌还在路上,九点的更新上不来了,会很晚,要不大家留着明天看三更吧,抱歉,亲们!

第一百二十九章 商量

既然要请客,那就得做准备,请什么人、吃什么,要搞清楚。

并不打算请太多人,首先房子小装不下,沈毅晖和林曦商量,他那些战友们改天再请好了,这次就专请楼里几户邻居,感谢他们对林曦的关照。

林曦平时在家属院里和大家都能友好相处,但往来较密切的也就对门、楼上两户和楼下一户,都去过人家家里吃饭,要请肯定是请全家,夫妻俩带上孩子,两户有老人,算起来满满两桌人,小客厅都要挤爆了,得把角柜矮几等东西移进房间才行。

至于吃的,军区服务社每天都有新鲜肉菜供应,明天上午去服务社看着买。

其实沈毅晖跟这栋楼的住户彼此之间并不很熟,他之前住营区单身宿舍,和家属院基本没什么交集,结婚申请通过,这套房子刚好空出来上头就直接拨给他当婚房,他也是来看房和清扫那两天才跟大家有个照面,和对门王家多些往来,是因为他曾去王福林他们团找人,认识之后又在其它场合碰过几次面。

沈毅晖带领的特务大队属新型特殊兵种,他们不是执行秘密任务就是没完没了地封闭训练,神龙见首不见尾,军区官兵们多数可能听说过这号人,却不认识,他结婚搬进这栋楼不到两天就又消失了,现在反倒是他的小媳妇儿跟邻居们更惯熟,而沈毅晖还得借助小媳妇儿的介绍对各邻居深入了解一下。

“那个啤酒鸭是什么?你跑去人家家里吃饭就吃饭,怎么还抢人家活儿干呢?不嫌累的?”

沈毅晖说着,目光跟随林曦在屋里转动,林曦泡了两杯绿茶过来放桌上,他自然而然地又将人搂进怀里,抚摸她被烫热的手心。

林曦笑着抗议:“不是我要跑去人家家里吃饭,是人家请我去的好不好?有个什么野味、土特产啊就非要拉我过去,不去都不行,她们都太热情了我也没法子。我以前在孙家,经常呆厨房里帮忙干活,煮饭做菜难不倒我,有时候遇到没见过的菜式就想学学会,我没觉得累啊,很好玩的。去邻居家吃饭,看不得好食材被一锅乱炖,那我不就直接上手咯?上个月王大哥不知从哪里弄回来两个大肥鸭,丽芳嫂子问我怎么做好吃,梁姑姑教过我做生焖姜片鸭,我想起我们家有两瓶啤酒,就直接倒进去一起焖成了生焖啤酒鸭,大伙儿吃得可高兴了!”

沈毅晖宠溺地揉揉她脑袋:“瞎想出来的吧,就不怕把人吃坏了?”

“不可能,真的很好吃,下次做给你尝尝!”

“哪来的啤酒?”

“买的啊,我有侨汇券快过期了,逛华侨商店看见便宜就给你买了两瓶,你都不回来,我怕过期就拿着煮鸭子了!”

沈毅晖惩罚性地弹一下小媳妇的脑门:“以后你给我买的东西,过期也给我留着!”

他能喝酒但不嗜好,他介意的是小媳妇儿买给自己的,却给别人吃去了。

“知道啦。”

林曦把茶杯递给沈毅晖,沈毅晖喝了一口,感觉这茶跟林曦送给陈志明的又不一样,是品级更好的茶叶。

再想想卫生间里与众不同的洗涤用品,沐浴、洗发的那些精致瓶子就算了,洗衣裳的肥皂都不用建国牌的,他也算是走南闯北国外也去过无数次,竟然都没见过那种胶质透明香味清雅的肥皂,华侨商店里有没有他不知道,但林曦都用上了,那就肯定有地方买得到,不过是钱的问题罢了。

他的小媳妇儿生活讲究要求还挺高,他得更加努力才行,不然养不活媳妇儿啊。

沈毅晖心里嘀咕的,林曦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想到了,暗暗怪自己又松懈大意了,其实她也有在卫生间摆放些这年代用的肥皂、洗衣粉、洗发膏等,给外人看的,但家里平常就她一个人生活,就算别的军属来玩一会,人家也只是坐客厅里闲聊谈笑,很少有借用卫生间的,她每天要用沐浴露洗发水洗手液等,从空间拿进拿出的觉得麻烦,索性就直接留在外头不收进去了,普通那套收进柜子里,打算需要时又再摆出来,却是没想沈毅晖半夜突然回家,她都没来得及收拾东西。

被他看见,林曦觉得也无所谓了,反正两个人要共同生活,你能有多少事可以隐瞒,何况像沈毅晖这样精明的人,只怕是瞒也瞒不住,林曦觉得能用的该用的就要用,不想委屈自己,她需要做的是给出合理解释,让沈毅晖认同就可以了。

她打算等沈毅晖问了再说,华侨商店当然是个好借口,黑市也要提一提,得让沈毅晖有个思想准备:他媳妇是会混黑市的。

所以以后家里出现点特别的东西,不用太惊讶。

下午两点多钟的时候,高齐来了,沈毅晖在门口跟他说了几句,回屋脸就有点黑:

“看来我们不离开军区,这假期就不得安然,”

林曦忙问:“怎么啦?难道又要出任务,你才刚回来都没休息好呢。”

“那倒不是,有大领导过来视察工作,崔司令他们知道我还在,直接叫过去了。”

“不去不行吗?陪吃陪喝而已,让别人去好了。”林曦想当然。

沈毅晖忍不住好笑,脸上云消雾散,摸了摸她头顶:“谁告诉你的陪吃陪喝?不要乱说……在家好好呆着,我过去一趟。”

“那你要早点回来,我给你炖鱼汤,等你回来吃晚饭。”

“好。”

沈毅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见媳妇儿皱着小脸跟在身后,心里一软,但也只能是抱一抱,很快放开出门走了。

刚刚还两个人互相依偎,不嫌热地一起挤在沙发上,转眼屋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了,林曦内心微涩,嘟了嘟嘴巴,转身走去厨房看那条养在盆里的鲫鱼,准备把它宰了炖汤,鱼汤滋补,得小火慢炖两个小时以上才好喝。

正捞鱼,听见好像有人轻轻敲了几下自家门,林曦走出来开门一看,原来是对门王婶子,忙请她进屋。

王婶子笑道:“我刚才看见你家沈同志了,是他回来了是吧?那可真好。”

林曦请王婶子坐,王婶子摆手:“我就站这跟你说几句,还得回去看娃,他俩睡挺久了,该醒了。”

林曦点头:“那行,您说,我听着呢。”

第一百三十章 递话

王婶子唉声叹气,瞬间一脸的愁容:“闺女啊,你昨天也看到来我家的那几个人,我当她们是贵客,尽心诚意地相待,却没想到她们不是好人,全都坏了良心的,跑到我家来要整事呢!哎哟喂,把我气得心口痛!我为了她们还抱怨儿媳妇不懂事,如今丽芳跟我翻脸了,可怎么办呐?愁死我老婆子了哟!”

林曦不太清楚婆媳俩具体怎么翻脸的,只知道方丽芳确实不满婆婆的待客方式,听王婶子的意思,这是来找自己当和事佬呢,便随口道:

“婶子不用担心,丽芳嫂子性子挺爽快,有什么不满意直接说出来,大家互相理解就好,她很孝敬你,不会跟你翻脸的。”

“唉,我知道她的好,她向来都是孝顺孩子,我儿子能娶到这么个媳妇儿,又有文化又是城里姑娘,是我们老王家的福气啊,可、可她现在都不跟我说话了,吃饭各吃各的,我喊她不答应,去上班直接就走了也不交待我一声儿……闺女啊,我这心里难受哇!你是不知道,这个事,对她挺那啥的,她是真生气了,连你王大哥都说我,我知道错了,是我老糊涂。闺女,你帮婶子给媳妇儿递个话,就问问她怎样才能消消气儿?要是不想看见我,那我回去好了,只要她不生气,跟你王大哥好好儿过日子,我就安心了。”

林曦一听方丽芳竟然都不跟她婆婆交流了,暗想这么大矛盾了啊?那自己还真不好随便乱给意见了,不过当中间人递个话还是可以的,于是道:“行吧婶子,那等会丽芳嫂子下班回来,我就帮您递这个话?照您刚才说的对吗?”

“哎哎,就那样说,闺女啊,那麻烦你啦。”

“没事,婶子你等等我。”

林曦跑进厨房,拿了个碗出来,里面是预先留着的两只鸡腿和几块鸡胸脯肉,递了过去:“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们家都休息了,我也不好打扰,这会你拿回去在炉上热一热,虎子他们醒了就可以吃了。”

王婶子忙道:“呀,一只鸡能有多少肉,还要分这么些出来,哪好意思啊?你们留着正好晚上吃!”

“晚上的菜已经有了,这是给孩子们的,婶子别客气了。”

王婶子最疼孙子孙女,推辞两下,也就笑着接下来,捧着回去了。

林曦关好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回厨房杀鱼,先用热油煎至两面金黄,再放进小砂锅,配姜葱香料及笋片、香菇嫩豆腐用小火慢慢煨着。

洗手出来,各处转转也没什么地方可收拾的,走进卧室看见某人把床铺弄得整整齐齐,床单抻得一丝折皱没有,毛巾被也恨不得叠成豆腐块,忍不住乐了:这绝对强迫症啊,跟这人生活,自己会不会看着都累?

毫不手软把床上所有都撸下来,已经睡了几天该换了,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淡蓝色床单、枕套铺好,再取出两床毛巾被放床上,然后抱起换下的拿去卫生间泡洗。

等忙完这些,也到下班时间了,林曦照看一下鱼汤,已经熬出乳白色,鲜香扑鼻,看着就美味好喝。

想起答应王婶子的事,走过去把房门打开,再虚掩着,沈毅晖回来他就直接进来了,如果方丽芳上来她也能知道,方丽芳喜欢跟孩子玩开门游戏,下班回来就高声喊两个孩子的名字,母子几个在门口好一番乐呵,完了也会过来敲敲她家的门,问候一声。

过了好一会,果然就听到方丽芳和孩子们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可能是看到了林曦家的门虚掩着,方丽芳牵着两个孩子直接走来推门,笑着喊:“林曦,林曦你在吗?”

“在,在等你呢,快进来。”林曦走出厨房。

方丽芳耸了耸鼻子:“好香啊,炖鱼汤了吧?哎唷,真是个小贤妻,沈毅晖好福气,这一天里都不知道犒劳多少次了!”

林曦假装听不懂她什么意思,伸手轻碰一下小兄妹俩的脸蛋:“晚上跟我们吃饭,喝鱼汤,好不好?”

王玲玲摇头,王明虎说:“我家也有鱼,奶给我们做了。”

方丽芳朝林曦眨眨眼:“上午我婆婆也去服务社买到一条鲜鱼,晚上应该是红烧了吃。”

话题很自然地引到王婶子身上,林曦就趁势把中午王婶子来找自己请求递话的事跟方丽芳说了。

方丽芳哼了一声,也把那几个女客来她家住的目的告诉了林曦,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差点气疯了!无缘无故的,竟然就这么被人欺负上门来,偏偏婆婆还要做帮凶!如果不是王福林苦苦求我,非要我原谅他的娘,我都不想再看到她。才晾她这一会就受不了,我当时费劲巴拉跟她说那么多,她咋不听我?都糊涂得没边儿了!”

林曦也被那几个女人的大胆和无耻程度惊呆,这世间果真是无奇不有,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那几个恶心女人,就这么放走了?”

“不然能怎么办?闹出来我们是不怕,但这事如果被有心拿来做文章,影响到老王不值当。只有先放她们走,肯定不能就此作罢,我已经往老家打电话,慢慢的吧,她们会自食其果的!”

“这还差不多,她们不无辜。”

林曦说道:“那王婶子要是真回老家去,可没人给你带孩子了。”

“她才不舍得回去呢,别看我婆婆这一副对谁都好说话的样儿,她讨厌起人来也是很绝情的,她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媳妇,只除了我,她跟老家另外两个儿媳妇都合不来,其实那两个妯娌我看着也没怎么地,各人有各人的性格,既然成了一家人互相包容下,可婆婆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要和她们住一起,俩儿媳妇生的孩子她也不肯多看两眼,更不会帮忙照看,虎子和玲玲是她一手带大,感情很深,她离不开的,不可能真回老家去。”

“那你是要跟她继续演哑剧吗?”林曦问。

方丽芳噗嗤笑了:“那有什么?哑剧就哑剧,清静几天,叫她也长点记性,别以后再给我整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失约

两人谈说了好一会,林曦告诉方丽芳下个星期自己也要去她们学校当老师,方丽芳很高兴:

“校长一直在夸你呢,我就知道,俞老师调走了肯定是你来顶上。太好了,以后我们有伴儿,可以一起上下班。不过沈毅晖刚回来,应该有假期的吧?你可以延迟一个星期回学校,好好团聚团聚。”

“这样可以吗?我都接到通知了,让我下星期一去上课。”

“怎么不可以?你俩情况特殊嘛,刚结婚就分开那么久,你去问问,校长肯定会体谅的。要不我帮你问?”

“那我试试,还是我自己去吧。”

“明天就去,趁早。”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啊。”

王福林下班回来,听到妻儿在林曦家,走过来要跟沈毅晖打声招呼,林曦告诉他沈毅晖出去了,王福林笑说那明天再见,就抱起俩孩子,喊上媳妇回家了。

小砂锅煨鱼汤早就好了,林曦又焖了米饭,做好一个荤菜两个素菜,摆到饭桌上都要凉了,沈毅晖竟还不回来。

林曦有点生气,说好早点回来一起吃晚饭,他失约也就算了,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惜不困的么?从大老远回来,熬完夜只睡了三个小时,就又到外面转那么久,他真以为他是钢铁做的?

六点多,高齐跑来,告诉林曦让她先吃饭不用等,别饿着了。

林曦叹口气:看看,还是陪吃陪喝了吧?

平时林曦胃口挺好,自己一个人三餐也不落,今天这顿晚餐却不想吃了,还觉得身子挺困的。

大概是中午逞能非要跟沈毅晖比赛,两个人又快乐地合力把一锅米饭消灭掉,结果吃撑了,现在她是一点儿不觉得饿,但到了饭点不吃似乎过不去,看看桌上的饭菜,最后她拿起碗舀了半碗鱼汤喝掉,算是对付了晚餐。

炉子上烧的水够热了,林曦兑水洗澡,到卫生间脱了裤子一看,呀,原来是例假来了,算算日子提前了,怪不得觉得有点困倦,还以为是白天洗床单毛巾被累着了。

赶快洗好头发、洗澡出来,顺手把衣裳洗干净晾到阳台上,回卧室关紧门从空间取出风筒把头发吹干再收好,看看时间将近八点,早上五点多就醒的,现在也困了,直接上床睡一觉再说。

十点钟,沈毅晖回到家,依然是小黄灯迎接,屋子里静悄悄,卧室门紧闭,恍惚又重新经历了凌晨刚进家门时的情景。

所不同的是,桌上摆着一副碗筷,一张纸条,沈毅晖拿起纸条,是他记忆中的娟秀字体,写着:饭在蒸锅里,人在床铺上!

轻笑出声,朦胧微光中笑颜如春花绽放。

沈毅晖把纸条拿进书房,开灯,在书桌抽屉里抽出一本常看的军事书籍,把纸条夹了进去,顺便再翻看一下这本书里夹着的另一张纸条,是小傻妞写给他的地址。

关灯出来,沈毅晖进厨房去吃饭,林曦又冤枉他了,他随同领导一行去了秘密训练基地,到饭点自然是有饭吃的,高规格的招待酒席有他的席位,但不是她想的那种吃喝场景,事实上他有点食不甘味,想到小媳妇会饿着肚子等他,而他一时间不能给她传递消息,心里牵挂,并没吃下多少。

此时回到家里,又见了小媳妇的纸条,心情欢畅愉悦,胃口大开,锅里的饭菜被消灭了个七七八八。

吃饱喝足,把碗筷锅子洗刷干净,拖了遍地板,沈毅晖走到阳台上取拿晾干的衣物准备洗澡,却发现早上洗好挂晒的那套怎么也找不见,却是出现了一排崭新的男式内裤,数一数十二件整一打,颜色水蓝、天蓝、灰蓝全是蓝色的,摸一摸布质轻软舒适,另外还有一套米色夏装男式睡衣,宽松棉质,套头跨栏背心,裤子只长及膝盖。

沈毅晖笑着取下一件内裤和睡衣,心里明白:小媳妇嫌弃自己内衣裤太旧,直接收起来不让穿了,另外给准备了新的。

他这是娶了个小败家媳妇儿啊,都不懂什么叫艰苦朴素,这些应该是她没事逛商店时给自己买着买着攒下来的吧?她不知道当兵的可以领取新军装吗?一领就是全套,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连袜子都有的,自己才刚回来,还没赶得及去领新军装呢。

不过,不管如何,穿上小媳妇亲手给自己置买的新衣,哪怕只是睡衣,沈毅晖也是美滋滋的,乐呵高兴劲儿简直跟小孩过年穿新衣似的感觉。

洗漱完毕,沈毅晖推门进卧室休息。

这次他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床上的小媳妇依然警醒,几乎在他开门进来的同时喊:“沈毅晖,你回来了吗?”

“嗯,我回来了。”

沈毅晖刚走到床前,纱帐一掀,小媳妇钻了出来,披散着头发,跌跌撞撞地想绕开他走出去,沈毅晖以为她睡迷糊了,忙揽住她:“去哪儿?想喝水吗?你等着我去拿。”

林曦推他:“我、我要上厕所。”

沈毅晖放开她,眼看她扑向柜子,忙又拉回来:“慢点儿,开开灯吧,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林曦挣开他,还是扑到柜子前,把个抽屉拖出来,拿了一团东西在手上,这才出去了。

沈毅晖:“?”有点看不明白。

他坐在床边等着,一会儿林曦回来了,娇声道:“毅晖,你睡里边,我在外边。”

“我睡外边,拦着你不掉下床。”

“不会啦,我等下可能还要起夜,在外边方便点。”

沈毅晖就顺从地睡到里面,一边问:“今晚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喝太多水了?”

林曦嗯了一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吃过饭没?又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笑道:“尺寸合适的吧?布料柔软透气很舒服,我可花了点时间才挑到这套。”

其实想说的是:花了点时间才挑到这套比较接近于本年代款式——跨栏式背心。

沈毅晖不明就里,被感动得晕晕乎乎,但他不说谢谢,直接用行动表达。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耍弄

林曦被沈毅晖搂进怀里,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狼吻她都差点窒息了,好在某人还知道中途让她换口气儿再继续,相比于昨夜吻技倒是很有进步,狂野之后逐渐温柔缠绵极尽撩拨,直弄得林曦意乱情迷娇吟出声,身子软成一团。

一吻结束,林曦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睡衣解开了,某人正把狼爪探进里面,她此时整个人都陷在他怀抱里,躲也躲不开,便用手去拖拽,沈毅晖停止动作,微微喘着气在她耳边轻喊:“小曦,让我帮你,我们一起做准备,好不好?”

林曦:“……”

本想跟他说实话的,忽然记起今天这家伙放自己鸽子,没回来吃晚饭,害她辛辛苦苦煨了一下午的鱼汤白费一片心意,眼珠子转了转,恶作剧地笑了:“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

沈毅晖大喜:“小曦,那我们现在可以了?”

“本来是可以的,但是……”

“没有但是!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们——我们的洞房花烛!”兴奋的某人说得斩钉截铁。

“你确定?”

“当然!小曦,我真的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我有问题啊。”

“你有什么问题?”

“我大姨妈来了。”

“……”

沈毅晖有点懵:失踪的岳母明明是独生女,小媳妇什么时候冒出来个大姨妈?难道是表姨之类的?可家里客房没见有人住着啊。

“小曦,那我们的大姨妈在哪里?”

林曦终于忍不住了,咯咯咯笑成一团。

沈毅晖看出自己是被耍弄了,磨磨牙,直接把小媳妇压在身下:“调皮!”

“不,是真的!”林曦赶紧讨饶:“你你放开我些,喘不过气了!”

沈毅晖在小媳妇脸上亲了几下,又埋在她脖颈贪恋地深吸口气,故意停了一停才撑起身,他的小媳妇太好太迷人,香香软软暖暖的,抱住了就不想放开!

他见过许多身材比小媳妇要好并且性感诱人的女子,还有主动投怀送抱的,但从未触动他分毫,偏就是小媳妇这棵小豆牙菜,第一次身体碰触,竟让他犹如通了电流,结婚之后在外面几个月,他有空就想念小媳妇儿,打个盹也会梦到她的拥抱,甜蜜温暖的感觉上了瘾!

“小曦……我们可以了吗?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不会很痛的!”沈毅晖轻声哄着。

林曦又想笑了:“不行啊,我是认真的,我大姨妈真来了——呃,解释一下,是我的大姨妈,跟你没关系的哦。”

沈毅晖低头顶一顶她脑门,霸道宣言:“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林曦笑岔气,不能再玩下去了,否则她自己先受不了:“我说的大姨妈,不是你想的那种。”

“那你说的是哪种?”

“我们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方便的,又不好直接说出那个名称,就私下里起个名叫‘大姨妈’,明白了吗?”

沈毅晖:“……”

好一会才缓过来,又气又笑,在她脸上啃了一几口:“你故意的是不是?好玩吗?嗯?”

“谁叫你,答应回来一起吃晚饭的,我白费心机给你熬鱼汤,你都喝不到,我生气了!”

沈毅晖顿了一下,抱着她侧身躺下去,温柔地吻了吻她发角,说道:“小曦,你嫁给了军人,军人绝对服从军令,以后这种情况还会有,我们不生气好不好?”

林曦又不是小孩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早就不气了,就是故意逗他玩玩,手指在他胸口画了几个圈圈:“我知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沈毅晖一喜,心头又躁动起来:“那个大姨妈也是开玩笑的吧?”

林曦噗嗤乐了:“这个是认真的哦。”

沈毅晖泄气:“它怎么就这个时候来了呢?唉!”

“这个月提前了,下午你一出去,我呆着有点无聊,就把床单枕巾和毛巾被全换新的,泡水里大洗了一场,可能劳动量有点大,它就提前来了。”

沈毅晖:“……”

他能说什么?过去的就不提了吧,得说说往后:“以后床单被套都由我来洗,如果我不在家,你要换的话,就一天洗一样,不能一口气洗这么多,懂?”

“哦。”

“我听说女人来……这个大姨妈的时候,最好不要碰冷水,你要记住了,今晚洗澡有没有用热水?”

“有,我不来大姨妈也用热水,一年四季都热水,外婆不准我洗冷水。”

“外婆了解你的体质,听外婆的没错。从明天起你不准碰冷水,换下衣服留着我洗。”

“我用温水可以的。”

“听话!”

“好吧。不过明天我们要请客,我是厨师哎,不碰水行吗?”

“我来当厨师,你站边上看着,时不时帮我递点东西就行。”

“你做的菜好吃吗?”

“还行吧,我在炊事班呆过一星期,大家都是军人,不挑嘴的。”

“有女人小孩,还有老人。”

“知道,一半炒的菜,一半炖得软软适合老人小孩的菜,就可以了。”

林曦没吃过他做的菜,想像不出来,反正到明天再说吧,不让她动手,她在旁边指挥也行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话题七拐八弯,想到什么说什么,林曦是睡了一觉起来有精神,沈毅晖却在外面跑了一天,也兴致十足没有丝毫倦意,等林曦想起来才打住话头,赶紧催着他睡觉。

沈毅晖是真的不困,香软的小媳妇抱在怀里,喜欢听她小嘴儿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不能碰但可以随便亲亲啊,不睡觉都成。

最后林曦下通牒:再不睡着就分床,反正她身上不方便,去客房睡去。

沈毅晖不干,于是听话地放开小媳妇儿,两人紧挨着并排躺好,闭上眼睛数绵羊,大概数到一百个的时候,林曦竟然先睡着了。

暗夜微光中,沈毅晖撑起身子端详他小媳妇儿恬静的睡颜,又好笑又心疼,睡得这么香,今天是累坏了吧?他都忘记告诉她了:她的心意没白费啊,鱼汤他全喝光了,那一种香甜美味,是他长这么大从没尝到过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捡的

半夜林曦又起来一次,沈毅晖也醒了,轻声问她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会不会痛?林曦摇头,大概是从小得到精心养育照顾,身体底子好,她月经期只除了感觉不方便,并没有痛经或腰酸头晕之类的小毛病。

沈毅晖心里仍是抱怨这个大姨妈太碍事了,看把他小媳妇折腾的,半夜好好睡着,忽然又得爬起来往厕所跑,眼睛都睁不开。

第二天早晨林曦在某人怀里醒来,沈毅晖跟她道早安,笑得像只狐狸:他半个钟头前就醒了,动作很轻地把小媳妇儿抱进怀里,小媳妇这次没有一碰就醒,而是自己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个舒适位置又继续呼呼睡这么久,对他完全没有防御心了。

林曦问:“起床号响了么?我怎么没听见。”

“再过十分钟才吹响,我出去锻炼,顺便从饭堂带早餐回来,你继续睡吧。”

林曦伸了个懒腰:“我也起床,昨夜八点钟就睡觉,足够了。”

沈毅晖说道:“养成早起的习惯也好,等过了这几天,早上跟着我锻炼去吧。”

“不要,我不是你的兵哦,你可别抓我去练。”林曦想起前世军训,莫名其妙被教官选中去集训班练了一个多星期,说是什么好苗子,幸好后来又不合格了给退回来,不然她可不一定能吃得下那种苦头。

“要的,”沈毅晖想到什么,忽然认真起来:“得好好锻炼身体,我再教你一套适合女子的拳术,经常习练可增强体质还能防身,你独自一个人上街的时候,如果有什么意外可以应对一下,最起码,体质好的话跑也能跑过人家,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这种意外不常有的吧。”

“以防万一。”

林曦撅嘴,沈毅晖笑着刮刮她鼻子:“乖,以你的聪明很容易学会,咱们慢慢练着,对身体只有好处。”

沈毅晖出去锻炼,林曦交待他顺路从饭堂打几个馒头,她在家煮米粥、鸡蛋,配着楼下邓红梅送的酱菜和自制的泡菜,就可以吃早饭了。

煮粥的当儿,林曦从空间里取出三只风鸭、两条大鱼干以及一些虾仁干贝干蘑菇,用报纸包好再放进一个锁着的木箱子里,等沈毅晖回来再当他面拿出泡上,用做待客的菜,可以说这是从市里带来的。

也不怕沈毅晖生疑或回家跟外公外婆提起,现在外公外婆境况好转,即便病休也有工资以及口粮、各种配额票据,二老宠爱孙女,不愿意限制她花用,林曦经常往家里“买回”这样那样的食材物品,他们也不会说什么,早已见惯不怪,外婆一边唠叨她要学会存钱,一边自己把工资存起来,当是为小夫妻俩存点底子。

米粥煮好晾温,沈毅晖也回来了,两人吃完早餐,林曦列了个清单,定好人数、菜式,拿出各样票据数了数,准备去服务社买新鲜肉菜。

沈毅晖见林曦攒着这么多钱票,板起脸责怪:“每月工资够一家人吃用,京城那边还存着点钱,你可以随便花,留着这些干什么?平时都不吃不喝吗?难怪不长个儿!还有外公外婆他们需要营养,你不要把外公外婆给我养瘦了!”

林曦开始还挺感动,听到后面无语了,朝他翻了个白眼:“外公外婆本来就不胖的好不好?外公从年轻到老他都是瘦瘦的,这你也怪我?看来你才是外公外婆的亲孙子!他们经常唠叨我:毅晖怎么样怎么样好啊,你又这样这样不成器啊,嫌我配不上你给你拖后腿呢。我每个月领了你的工资就往家里扒拉一堆东西,想求个表扬的,结果外婆说我败家精,怪我不心疼他们毅晖,都不会存点儿家底。哼!我觉得我就是他们在路边捡的!”

沈毅晖笑着把掉头给他看后脑壳的小媳妇儿拖进怀里,声音低沉愉悦:“对不起,我错怪你了。你懂的:路边那么多人,不是谁都可以捡的,外公外婆是真喜欢你所以才把你捡回来!不要怀疑外公外婆,还有我,以后我和外公外婆更加倍爱你,好不好?”

林曦:“……”

这话怎么说的?她竟无言以对。

九点多钟,两人相携出门,林曦本想拿上菜篮子,沈毅晖说买的数量多,一会直接借用服务社的菜筐和三轮车搬回来就行了。

走到楼下看见对门王婶子和另一位军属蔡大娘站在林荫下闲话,她们看护的几个孙子孙女蹲在一边玩蚂蚁窝,有老人的家里,孩子都自己看着不送保育院,这也算是给保育院减压,保育院里的孩子很多,保育员三四个,孩子放进去也就是保证安全不会走丢,其它的可照顾不过来,孩子们打架啊调皮捣蛋几乎每天都有发生。

林曦和沈毅晖跟两位大娘打了招呼,蔡大娘是二楼一位团级的家属,年前回老家,过年后才又转来看孩子,她平常只看到林曦独来独往,没见过沈毅晖,问林曦:“姑娘,原来你真结婚了,这就是你当家的?”

林曦点点头,沈毅晖说:“大娘,我媳妇儿,她才是我当家的。”

蔡大娘眯着眼笑:“两人一样一样的,都当家,都当家!”

王婶子听说他们俩下午请客吃饭,这会要去买菜,忙道:“青菜就别花钱买了,我去咱们家菜地摘去,都收一茬回来,足够!”

林曦笑着答应:“我们去看看服务社如果有别的咱们没种的蔬菜,也买点回来尝尝鲜,小葱芹菜还是咱们菜地的嫩,等会去割点回来当配料。”

“我去吧我去吧,这边你们就甭管了。”

林曦和沈毅晖走到服务社,看见柜台里摆放的各样肉菜都非常新鲜,是给养车凌晨就从市区运回来的,住他们楼上的军嫂杨金凤当班,平时和赵雅萍、邓红梅、方丽芳一样都对林曦多有关照,林曦把要买的肉菜、酒、粮食单子交给她,并告诉她下午下了班全家一块儿到自己家来吃饭,杨金凤也不客气,笑呵呵答应了,搬个菜筐出来开始一样样拣菜称菜,专捡品相最好的拿。

等东西都买齐全,满满一菜筐,外加一纸箱一布袋,果真得借用三轮车才搬得回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请客

中午趁着大家回家吃饭的当儿,沈毅晖到几户邻居家走了一转,感谢平时对自家媳妇儿的关照,并发出了晚餐邀请。

王婶子和方丽芳过来帮林曦点看碗筷杯盏以及凳子等等情况,五家人合一起呢,老人大人小孩算起来十九个满满两桌,林曦和沈毅晖置办结婚用品时买有全套餐具,她又时不时地偷渡一点出来,碗筷杯子都够用的,就是家里没几个凳子,真的需要借十几个回来用。

方丽芳问王婶子:“妈,咱们家不是有很多小四方凳子吗?”

王婶子忙道:“有,有的。福林特意上木材厂让人打的,十几个呢,我都塞床铺底下了,他每次请大伙儿喝酒才拿出来,等会我就去搬来,用湿毛巾擦擦,晾干就能用。”

林曦道谢:“那可真好,解决个大问题了,婶子,我和你一起搬去。”

王婶子因为儿媳妇终于跟自己搭话了,心里高兴,乐着道:“这才几步路,小凳子也不重,我搬三几趟就完事,俩孩子在睡午觉呢,等他们睡醒了我再搬来。”

方丽芳下午还得上班,跟林曦抱歉:“我不能帮忙了,你们在家辛苦。”

林曦笑道:“没事的,几个简单家常菜而已,就图大家聚一聚高兴高兴,你们去上班吧,等下班回来就有吃有喝了。”

“说的是男人们吧,他们倒是又能吃又能喝,我们女人哪敢学他们喝酒啊?”

“有什么不敢的?买了一瓶低度的糯米甜酒,女同胞们每人都尝两口。”

“真的?那感情好!我上次帮我们家老王喝了两杯白酒,结果走路飘飘荡荡好玩极了,他们都说我醉了,其实我自己觉得没事挺正常的,今晚试试甜酒醉了是什么感觉,哈哈哈!”

林曦:“……”

大姐你想多了,就每人小半杯两口甜酒尝个味道,醉不了的。

下午赵雅萍休息,儿子宝儿放在保育院没接回来,便自告奋勇下来帮忙,王婶子也闲不住,边看着俩孩子边择菜洗菜,还把蒸馒头、焖饭包揽过去,在她家厨房完成,林曦和沈毅晖在自家厨房,沈毅晖掌勺烹炒煎炸,林曦被禁止碰凉水,就帮他配配菜、给调料、提示火候,赵雅萍搬了个煤炉在阳台炖肉卤猪蹄,几个人忙得不亦乐乎,赶在下班时间整出了两桌子丰盛佳肴。

每桌十个菜,鸡鸭鱼肉海鲜都全了,搭配几个素菜,色香诱人,光瞧着就馋涎欲滴。

王婶子叹气道:俩孩子太实诚了,一看上去满桌都是肉,这得花费多少钱票呢!

赵雅萍也说,这可算是高规格酒宴了,沈毅晖真够有诚意的。

下班的接回孩子,人员很快到齐,除了沈毅晖和林曦两口子,另外四家就是楼上的赵雅萍和她丈夫潘一伟,儿子潘大宝;他们家对门的杨金凤和丈夫吴东海,儿子小龙、女儿小凤,以及帮带孩子的吴奶奶;然后是对门王家五口人,住一楼的邓红梅和她丈夫张林、一双女儿燕燕、柳柳。

几个男人要喝酒,座位就连在一起,其它位子都随便坐了,总之是老老少少挤满一屋子,小孩子们碰在一起都免不了争执打闹,尖叫声不断,大人们不得不镇压喝斥,吵吵嚷嚷的,倒是别样热闹。

王福林开了酒,顿时满屋充溢着醇厚酒香,沈毅晖和林曦站起来给大家敬酒,方丽芳不知道林曦杯子里是白开水,叫她喝一口意思意思就成,沈毅晖直接干三杯,大伙儿报以掌声,接着拿筷子开吃,看着满桌子肥美肉菜,一个个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

男人们抿着小酒,边吃边聊,女人们吃到半饱,林曦拿出糯米甜酒打开,一阵甜香扑鼻,大伙儿又是赞叹一番,每个女人包括两位奶奶都倒了小半杯,慢慢品饮,感觉很是惬意舒适,林曦因是生理期,只倒一点点和大家碰个杯就不喝了,邓红梅带俩孩子也不敢多喝,瓶子里剩的都让方丽芳和赵雅萍、杨金凤分喝掉,方丽芳有婆婆带孩子,放心地喝了三小杯,脸红得像胭脂,她表示自己没事,没有那种踩棉花的感觉,就是话头挺多,逗得赵雅萍和杨金凤咯咯咯直乐。

六点钟吃到八点,女人孩子都吃饱放下碗筷了,男人们还在继续,而且越喝越聊还越精神起来,女人们只好先带着孩子回家洗洗刷刷休息,三个多喝两杯酒的女人,方丽芳和杨金凤都有婆婆帮看孩子,赵雅萍自己带着宝儿,林曦跟沈毅晖说了一声儿,就陪送她们母子上楼回家。

赵雅萍也不推辞,反正现在林曦家一堆男人在喝酒,谈些她们不感兴趣的话题,呆家里也没意思,还不如跟她上去聊天玩儿。

九点钟,门锁转动,潘一伟呵呵笑着走进屋,脚步有点乱,他身后跟着沈毅晖,是来接林曦的。

沈毅晖看上去倒是没事,牵了林曦的手,二人向赵雅萍夫妻告辞,便下楼回家。

赵雅萍等他们下去了,拽着男人进屋关门,在他腰上用力掐一把,潘一伟吸口气:“女人,皮痒欠收拾了是不是?”

“谁收拾谁?今晚你给我睡那边屋去!”

“媳妇你这是干啥?行吧给你掐,手轻点!谈恋爱刚结婚那会多温柔啊,怎么生了个儿子出来就变这样了?”

“谈恋爱的时候你也不是现在这样,你那会表现多积极啊,你这个骗子!”

提起这个赵雅萍就生气,捶了男人一下:“我能不变吗?我辛苦巴拉又给你生儿子又给你带儿子,还得煮饭洗衣伺候你爷俩,你们家谁帮我了?你看人家方丽芳杨金凤有婆婆带孩子,人家林曦小两口请客,林曦就动动嘴皮子啥不用操心,沈毅晖那么严肃个人,我以为他平时都不进厨房的呢,可人家忙前跑后亲自掌勺,林曦要洗两个杯子他都不让,非得自己去!你能做到这样吗?我们请客的时候你在哪?你就跟客人似的,只知道吃吃喝喝完了撂碗走人,我张罗完饭菜还得收拾洗刷,哪次请客我都累够呛,你帮过我么?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我嫁给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醉酒

被妻子一通数落,想想自己确实有做不到的,潘一伟难免有些理亏气短,只得好好哄着:“我就是这两年多忙些,你也要求我力争上游嘛,不然现在哪轮得到我坐这位置啊?你看工资也涨了咱们生活宽裕很多了是不是?等忙过这阵子,我肯定能帮着你干家务活照看儿子……这方面沈毅晖可一定比不上我!你生儿子那会,咱们两边妈都有事都不能来,我一边训练一边照顾你们娘俩,不是做得很好?楼下婶子都夸我呢:真能干,把媳妇儿养得白白胖胖,小脸红红像只下蛋小母鸡似的!”

“去你的,你才下蛋!”

赵雅萍气笑,白了男人一眼:“你还别自吹自擂,沈毅晖只有比你更厉害,我可是亲眼所见,人家围着围裙干活儿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你今晚吃的菜味道不错吧?除了两个炖肉和卤猪蹄膀,其它鸡鸭鱼全是他做的,林曦就站旁边指指点点,递个配料什么的,要换了你来做可没那么好吃。你啊,也就官位级别比沈毅晖高点儿,其它方面,还真得虚心向他学习学习呢。”

潘一伟听见这话,收敛了嘻皮笑脸,竖起食指朝妻子“嘘”了一声:“你可小声点!谁告诉你我级别比沈毅晖高?出去外头千万不能这么乱讲话,让人嘲笑记恨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雅萍楞了一下:“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你是副团级,沈毅晖是营级,他们不都喊‘沈营长沈营长’的嘛?”

潘一伟摇摇头叹气:“所以说你们这些女人,头脑简单!”

“难道是他这次从外头回来,立功提干了?跟你们几个一样也是副团级?”

“说什么呢?他在北边已经是副团级了,这次再立功直接就能升正团级!他刚过来这边的时候,据说不知是哪个傻小子认错人,喊他‘沈营长’,结果他就一直当‘沈营长’,人家是低调,另一个原因他们那帮特务大队的人一惯如此,就爱搞点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真的?哎呀那他也太厉害了,看起来年纪不到三十吧,最多二十七八岁,升这么快,会不会是因为……当初他和林曦结婚的时候被阻挠过,他拒绝了一女的,听说那女的来头非常大,这说明沈毅晖后台肯定很硬,搞不好他父母也是当什么大官的?”

“又瞎胡扯!他俩结婚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沈毅晖父母已经不在世!他后台硬不硬我不清楚,但他的事迹早就在军中传扬,只是以前不认识他本人罢了。他今年二十六岁,十五岁参军,经历过海战、边境战役,还曾驾机追逐敌侦察机,直接将之击落!这样的人需要什么后台?他年纪是不大,可资历深,那些战功都是不畏牺牲得来的,有几人能比得上?你以后放尊重点,别看他娶了林曦小丫头,就把他也当后辈对待,沈毅晖沈毅晖的喊,像什么话?”

“那要怎么喊?我以前还喊他沈营长呢。他和林曦结婚了,平时我们跟林曦关系好,就不客气地直接喊他名字,你这又说人家可能要升团长了,突然改口称呼‘沈副团长’,是不是显得很刻意?”

“这个……唉,那就喊‘沈毅晖同志’吧!”

已回到家的沈毅晖同志浑然不知道自成为别人议论闲聊的话题,当然他也不在意,此时正把小媳妇儿压在门背后狠狠亲吻一番:“出去都不知道回来的么,舍得把我扔家里?”

林曦被他吻得快窒息,娇喘着:“你们几个大男人喝酒说话挺高兴的,我一个女人在旁边干什么?”

“不管你干什么,就不准离开我视线,要让我想看就能看到你!”

林曦无语地睨他一眼,这人是醉了吧,这么霸道:“你喝了多少啊?酒气熏熏的,我们先休息,明早起来再收拾这些。”

“喝了酒肯定有酒气,我没事,已经用大水壶给你烧好热水了,你去洗澡,我很快就可以把屋子收拾干净。”

“听话,留着明天再干,你喝醉了!”

“今晚是多喝了几杯,但真没事,我不容易醉的,放心吧。”

沈毅晖笑着摸摸林曦头发:“谁让你老是不回来,我不耐烦了,把他们都灌了个七七八八,楼下张林和楼上的吴东海直接喝趴下,王福林还不错,潘一伟能保持清醒,但腿软了,王福林负责把张林架下楼,我送吴东海、潘一伟上去,顺便接你回家!”

林曦:“……”合着别人醉酒还关她的事了?

沈毅晖执意不肯让林曦帮忙,林曦先兑了杯蜂蜜水给他喝下,再把小苏打倒水池子里,调一水池温水让他在那刷洗碗碟,自己就洗澡去了。

等沈毅晖把客厅和厨房收拾干净,洗完澡进卧室,都十一点了,林曦在床上看书等他,两人相拥腻歪一会,说说悄悄话,临睡前商量好明天上午去学校问问校长能不能推延几天再上班,然后下午就回市区,今天在服务部时沈毅晖已经给陈志明打了电话,估计他会通知外公外婆,两老在盼着他们呢。

一夜安眠,次日清早两人正吃早饭,特务大队副大队长孟英杰来了,笑着冲林曦喊了声嫂子,沈毅晖带他进书房谈了几分钟,然后出来告诉林曦得离开一会,林曦送他们出门,以为今天计划要泡汤了,但四十分钟后沈毅晖就回来,说只是一点小问题,解决好了。

等林曦换好衣裳,两人锁门下楼先去学校看看,学校离住的地方不算远,走路也要二十来分钟,林曦并不厌烦走,相反这一路过来都是绿化林风景挺美的,但她还是决定回海市把自行车带过来,要赶时间的话就用得着了。

在学校找到了女校长,她也是第一次见着沈毅晖,笑着夸赞他们俩好般配,很爽快地同意让林曦推迟一个星期再来上课。

谢过校长出来,沈毅晖带着林曦在军区各处转转,又去看了看邝主任,邝主任十分高兴,听说他们下午要回市区,中午就非得请他们回家里吃了顿午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团聚

中午大太阳,林曦晒得有点蔫蔫的,沈毅晖坚持让她睡个午觉,下午两点多钟才起来整理些东西准备回市区,夫妻俩锁好门走到楼下,一辆吉普车驶来停在面前,开车的是特务大队的张平,他送两人去市区。

一个钟头之后就回到市城东区唐宅,林思贤和廖淑怡早就在庭院荫凉处坐等多时,听见田翠枝欢喜的报讯说沈大兄弟和小曦回来了,老夫妻俩赶紧迎出来,拉着沈毅晖左看右看,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说明“出差”顺利,没受伤,这才放心了,沈毅晖对二老也倍感亲切,喊了外公外婆,廖淑怡眼角红了,林思贤高兴地呵呵笑,三个人就这么相互搀扶,占着甬道慢慢走着,一边彼此寒喧交谈,林曦倒被落在后头没人理,像个多余的,要不是何诚帮她提了旅行袋进来,她还得自己扛着呢。

沈毅晖走了几步回头,林曦朝他嘟嘟嘴,那神情好像在说:看吧,你果然才是外公外婆的亲孙子!

沈毅晖忍不住笑了。

回到屋里,林思贤和廖淑怡两口子张罗着让沈毅晖和林曦洗手净脸,林曦背着小包包去了趟厕所。

等她再回来,看见田翠枝端出清凉解渴的绿豆汤,心里暗喜正渴着呢,也想拿碗绿豆汤喝,却被廖淑怡拦住,另外拿了个有盖子的碗塞给她,林曦揭盖一看是红豆墨米粥,而且还是温的,不由无语:外婆这是自带千里眼了?居然知道她在生理期内,早给准备了温热补血的红豆粥。

廖淑怡伸手摸了摸孙女的脸颊,看看那颜色浅淡的嘴唇,心里叹息:她当然没有什么千里眼,但知道孙女的生理期大概在这几天,不能让她喝寒凉东西,只是没想到自己猜得这么准,而孙女婿却在这时候回来了,小两口新婚之时不得不分开,一别几个月,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小别胜新婚的甜蜜机会,竟也被错过,这俩孩子还真是……好在都还年轻,唯愿他俩像人们常说的,开头路艰难,越走越平坦,往后的日子就一定要顺遂如意,相亲相爱!

喝完粥,林思贤带沈毅晖看他重新装裱好的唐外公的藏画,沈毅晖对这方面不是很懂,虚心学习了一会,告诉林外公京城家里也收藏了一些古旧书籍和画作,有破损更厉害的,他都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下可好了,直接全部交给林外公得了。

林思贤最是热衷鉴赏、修复古文物,如今又还不是出去工作的时候,每天闲得发闷,听到说又有事情给他做,高兴极了,拉着沈毅晖滔滔不绝,恨不得一秒把孙女婿变成他的得意学生,好在沈毅晖机智,把他引到棋盘边,话题自然就转到棋谱上,接着祖孙对弈,林思贤小时候是有师傅专门教习围棋的,棋艺高深,沈毅晖不是对手,潜心学习。

林曦跟着外婆走去厨房看看,廖淑怡和田翠枝上午从副食品店买回来不少食材,鸡鸭鱼都宰杀好了,林曦往时“买”的干货也泡发了一些在搪瓷盆里,廖淑怡说晚上陈志明一家会过来吃饭,明天再请郭家、大姨婆这些亲友,林曦捞了捞盆里的鱿鱼玩,被廖淑怡轻拍一下手,说厨房里有自己和翠枝,用不着她,赶她回房间去休息。

晚上六点钟,陈志明开车带着全家人过来了,陈父陈母、郑秀红和两个儿子,他们一进院子,顿时家里热闹程度涨了数倍,郑秀红的声音尤其响亮,喝斥着两个要爬树要捉金鱼的儿子,语气凶狠咬牙切齿,林曦听着就好笑,她已经见惯不怪了。

陈志明的一双儿子确实顽皮得不同凡响,撵猫逐狗、上房揭瓦、和小朋友打架、拿竹竿捅鸟窝、抓刚出生的老鼠幼崽回家养,那都是小事,他们不会游泳也敢跳水,不是一般的水池子,而是十几米深井!曾经挂在人家汽车底下被带走,失踪一天一夜,家里以为遇着人贩子了,然后小兄弟俩笑嘻嘻让公安送回来……这闹腾方式,简直比童年孙悟空还要厉害,似乎就没有他们会害怕的事物。

陈志明朝儿子挥过一次竹鞭打得满身青痕,自认为那算是很轻的打法了,但从此被陈父陈母严密盯紧,直接剥夺了他管教俩孩子的权利,倒是不拦着郑秀红打骂孩子,女人嘛,下手不至于很重。

别的女人都以生了儿子为荣,郑秀红是提起儿子就崩溃,说自己快被折磨疯了,宁愿把儿子换十个闺女。

七岁陈向东、六岁陈向阳会合了住在唐宅的五岁何卫国,一如既往的兴奋,其实他们刚才只是路过树下抬头看了看,顺便朝金鱼池子瞧了瞧,就被大人误以为要干坏事,此刻三个小家伙凑一堆正寻思搞点真正好玩儿的事情,忽然看见沈毅晖从屋里走出来,陈向东、陈向阳眼睛瞬间亮了,蹦跳着朝沈毅晖跑去,边跑边喊:“师傅!师傅!”

何卫国楞了一下,急忙跟着跑,嘴里也喊:“师傅!”

林曦:“……”

不是吧,沈毅晖什么时候收了顽皮捣蛋徒弟?要是真的,那以后自己免不了也得面对这两个小魔王,郑秀红那么强悍都压制不住,自己……鸭梨山大啊!

所谓一物降一物,两个小捣蛋在沈毅晖面前驯服得跟小猫咪似的,竟然能安安静静跟在大人们身边半个钟头不吵闹,陈志明无语无奈,郑秀红又好笑又好气,悄悄告诉林曦:她准备要第三胎了。

之前间隔几年不敢怀孕,是因为她妈妈去给她算过命,说她要是连续生的话全是儿子,郑秀红原本想儿子就儿子,多两个儿子也不错,后来瞧着老大老二实在太皮了,两三岁上就能把当妈的弄得身心俱疲,再大些更可怕,所以一直没敢怀孕,前些天遇着个生了四个女儿的老朋友,交谈一番,她又有信心了,祈望能生出个乖乖软软的闺女好好疼惜疼惜。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选谁

“你什么意思?我跟你说了哪句假话?”林曦莫名其妙,被他吓着了。

“如果,你从黔省回来,先遇到的不是我而是许衡,你会接受他吗?”

林曦:“……”

突然发疯是因为许衡?被雷了个外焦里嫩有木有?

想了想,肯定是陈志明没跑了!

春节期间许衡送自己回家,让陈志明看见,刚才两人在书房谈话,他把这件事也告诉沈毅晖了吧?说不定是怀疑自己跟许衡怎么怎么样,所以这家伙突然抽疯!

林曦无名火冒出来,推了沈毅晖一把,没推动,她低头在那硬梆梆的手臂上使劲儿咬了一口。

没办法,施虐狂魔附体了,也是沈毅晖自己纵出来的,每天让咬咬咬,这可怪不得她!

沈毅晖顿了一下,整个人反而放松下来,如释重负般长舒口气,将脸埋进她颈窝,轻声道:“你喜欢我,不会接受他的,对不对?”

林曦在气头上,冲口而出:“怎么不会,当然会!如果我从黔省一回来就有闲空去梁姑姑家,如果梁姑姑一见我就提出要做媒,我会去了解他!”

说完了转念一想,好像这是大实话诶,真的能见面之后,以许衡的外在条件,林曦会同意跟他处对象。

只不过,如果不是先遇到沈毅晖,两人迅速确定了关系,又有他摆平外公外婆的事,以及给她撑腰让她不惧面对孙家和梁家,她哪有那么快、又哪有时间去探望梁姑姑?所以说,这个如果是不存在的。

沈毅晖也想到了这点,他轻笑一声,把林曦抱到腿上,压低嗓音:“我们在说严肃的事情,冷静,不要大声,别惊动外公外婆!”

林曦无语,翻他个白眼:尼煤的刚才是谁不冷静?

沈毅晖道:“我们俩结婚当天晚上,我才了解到梁秀芝要给你做媒。许衡,他和我是生死之交,我知道他喜欢你,但那时已经……我把你种进心里了,不能放手,放了这里就空出一个洞,怎么办?”

他抓住林曦的手,捂在自己左胸口。

林曦挠了他两下:“我和许衡素不相识,哪来的喜欢?你这么聪明,凭猜测知道的?”

沈毅晖笑而不语,有些事情,既然已被遗忘成为过去,那就没必要帮她想起来,何况他根本不乐意让她想起来。

低头看着柔若无骨的小爪子在挠他,他配合地挺了挺胸脯,又索性解开衬衣扣子,把林曦的手放进去挠。

林曦:“……”

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家伙怎么就是个受虐狂呢?太违和了。

咬了他一口,又挠了几下,林曦也解气了:“原来你早知道这件事,那你刚才干嘛那样?是陈志明跟你说我什么了?”

“不要冤枉陈志明,他只提到许衡回来过,跟你见面了,没说别的。”

“其实我和许衡,就是大年初几我上街逛逛遇见他了……确实有点奇怪,不知道他怎么认出我来,说着话他要陪我逛商店,我觉得我是结了婚的人,不好跟陌生男人一起走,就说要回家了,他有车,非得送我回去。

到家之后,刚好于小琴搞鬼派人来想抓走我,他帮忙解决一些麻烦,陈志明来了,就看见他了。也许你认为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可你才刚回家,我们有很多很多话要说,这个不相干的事,我连想都想不起来的!反正我跟许衡只见过那一面,你爱信信,不信拉倒!”

沈毅晖听着林曦说话,顺手替她取下橡皮筋,把辫子打散,唇角带着宠溺的笑意:“我问你这些了吗?还发脾气,人不大,脾气不小!”

林曦:“……”特么她倒成脾气不好的人了!

“那你突然跟我提许衡,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想让你回答问题:同一时期遇到我和许衡,你选谁?”

“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我们都结婚了!”

“对于我和许衡来说有,这是个争议,必须有结论。”

“什么争议啊,我和许衡根本没有一点儿纠葛好不好?”

“为了以后好见面,你需要回答问题,认真想一想,再回答!”

他这么坚持,林曦也很无奈,只得安静了一下,回答:“我选你!”

“理由?”

林曦:“……”还没完没了了?

既然如此,那就玩着呗,林曦索性躺靠进他臂弯里,看着他的眼睛邪魅一笑:“你有没有觉得我和许衡其实有点像?嗯,是气质相似!他温文尔雅,我知书达礼,我和他算是同类知道吗?同类彼此可以很友好,但不会好奇到想要相互研究。我第一眼看见他是惊艳的,第二眼有赞赏、认同,之后就没别的想法了,在他面前我还得自我约束一下,保持好形象;而你呢,你冷酷霸道粗野无礼,偏偏带有一种吸引力,我对你的第一眼是惊艳、好奇、生气,第二眼信任、亲切,你冷漠无情,但我知道你不可怕,在你身边可以为所欲为……就是喜欢看见你、逗你说话啊,要是看不见了怎么办?所以我想把你永远地占为己有!这就是……唔唔唔!”

林曦一通半真半假的胡说八道,还作死的撩人媚态,直接引得某大灰狼春情荡漾、欲望暴发,将她摁倒下去不由分说蹂躏撕扯!

林曦被他压制着吻住嘴说不出话,只听嘶啦嘶啦几声响,感觉身上凉凉,知道睡衣、小背心没有了,接着是小屁屁……她吓得死死拽住裤头,拼命挣脱:“冷、冷静!大姨、姨妈还在呢!”

沈毅晖紧紧抵住她,呼呼喘着粗气:“该死的!她、她什么时候走啊?”

“要……五天!”

“什么?”沈毅晖吃惊地抬起头,额门上汗珠滴落,喘气都不厉害了:“已经过去三天,还要五天?一个月流那么多天血……这肯定不正常!起来穿衣服,我们马上去医院!”

林曦摆手:“不、不是……总共五天,还、还剩两天。”

沈毅晖松口气:“吓我一跳!可还是太多了,一个月要流五天血,怪不得这么小个儿!”

第一百三十九章 流氓

他说着话,林曦猛拉过毛巾毯想遮盖身体,沈毅晖已经瞧见了那一对儿白嫩嫩的小包子暴露在空气中,两粒红樱桃鲜艳夺目傲然挺立,顿时再次热血沸腾——他刚才只是差点吃到,都还没碰得着呢,怎么能够又给藏起来?

伸出狼爪和林曦抢毛巾毯:“小曦放开,让我来……”

“你放开!”林曦满脸通红,又羞又恼:“以后它会长大的!”

沈毅晖:“???”

眼睁睁看着白嫩嫩的小包子和红樱桃被盖住了,心有不甘:“小曦,让我看看?”

“不给!”

“那我摸一摸?”

“你流氓!”

“胡说什么?我们是夫妻!”

“你不是嫌它小吗?还看还摸!”

“我……我什么时候?”

“刚才!你说‘怪不得这么小’!”

沈毅晖乐了:“我那是说你的个头小。”

“说我就是说它!”

“我没有……好吧,反正小也是我的我不嫌弃,过来我看看!”

他将人带毯子一起抱进怀里,附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懂,这个得要男人摸摸,它才会长大!”

林曦:“……”

天啦!这还是沈毅晖吗?太流氓了!

“你又懂?”

“他们说的。”

“他们谁啊,这么流氓?”

“咳咳!快让我看看!”

“不……”

两个人你拉我扯,林曦眼看要护不住自己的小包子了,急中生智把刚才的话题捡回来:“你和许衡是生死之交,他明明知道我和你结婚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起你?”

沈毅晖果然停了手:“我和他很少见面,除了集训、合作,也没多少人知道我们认识。”

“那你所说的争议,是因为跟他通电话,才知道梁姑姑的意思?”

“不是……不提他了,他以后也影响不到我们。”

“好吧。”林曦引开了他的注意力,挪开些想下床去找衣服穿,沈毅晖又把她揪回来:“还有个问题,咱们家床上枕头底下那把匕首,是不是许衡送的?还给他!”

林曦白他一眼:“凭什么这样怀疑?”

沈毅晖楞了一下:“那种匕首国内少见,你能接触到的人当中,除了我,许衡最有可能拿到。”

林曦无语:所以就理所当然怀疑是许衡送她的?

其实那天晚上她没事拿那把匕首刮刻床头一个木节,之后就顺手塞枕头底下了,半夜沈毅晖惊醒了她,以为有贼,当时脑子里想着这有刀拿来抵挡一下,结果没摸到也就没能收进空间,倒让沈毅晖给发现了。

“那是我自己的刀,不是任何人送的。”

“哪来的?”

“在街头见到有人用它换钱票,觉得好看,喜欢,就随手换回来了。”

沈毅晖又好气又好笑:“你一个女孩子家,喜欢什么不好喜欢刀?不行,这个太锐利你掌控不住拿着反而危险,以后还是别碰,防身的东西么……用不着,你有我。”

“好吧,那给你了。”林曦暗想当兵的肯定都对武器感兴趣,空间里不仅有年代久远的冷兵器,还有新式武器,暂时还找不着借口拿出来给他玩。

沈毅晖走去打开衣柜另拿了套睡衣给林曦穿上,两人躺下休息,林曦记起外婆说过明天要请亲友吃饭,想到大姨婆会来,就交待沈毅晖:“明天可能有些亲戚来做客,其中一个是我外婆的大表姐,她送过我们新婚礼物,一块很贵重的墨玉牌,适合男士佩戴,是外婆的外公传下来的,既然给我了,要戴也是你戴着,可我给弄不见了,如果明天他们问起,想要再看看,你就说放在军区家里没带回来!”

“把墨玉牌弄丢了?”沈毅晖问。

“没丢,就是不记得藏哪了,毕竟是家传宝贝,不想让她们着急心痛,还会说我败家婆。”

沈毅晖亲了她一下:“知道了,睡吧,我的小败家婆!”

林曦:“……”

第二天一整天,林曦和沈毅晖都没有外出,陪外公外婆在家,午饭后阿秋先带着阿鑫阿磊过来了,小兄弟俩见到林曦十分高兴,他们也还记得沈毅晖,围在他身边喊“姐夫”,沈毅晖黑脸,好一阵子没回答上来:这么大个人,被四五岁小豆丁喊姐夫,他一时接受无能。

下午三点开始有客人到来,林思贤虽说摘了头上的高帽子,觉得还是要低调些,只请了林、廖家比较亲近的几位亲属,知会一下孙女、孙女婿的婚姻,加上郭仁义阿秋一家、何诚田翠枝一家,坐了两桌。

林曦的大姨婆也来了,身体很弱,但精神气色看着不错,果然还有点难舍她送出的墨玉牌,想再看看,沈毅晖照着林曦的意思说没带过来,大姨婆叹气,叮嘱他们要保护好千万别弄丢了,那是祖宗传下来的,会带给他们大福气,林曦从善如流答应。

晚上七点多钟送完客人,沈毅晖带林曦在附近走走散散步,路过一个小电影院,有人退票,沈毅晖掏钱买了两张票,拉着林曦走进即将开映的影院大门,林曦看到门边贴着张电影海报,是现代京剧“青春啊青春”。

说实话,演员穿着现代服装唱京剧,林曦是真心看不惯,毫无代入感,沈毅晖倒是坐得笔直一本正经,很认真看的样子,却一直在捏着她的手指玩,两人也不能交头接耳说话,怕影响前后左右观众,这年代公共秩序都比较严整,人人讲公德心,谁要是表现出格,绝对会被千夫所指。

看一场电影出来累得慌,林曦想吐槽一句“活受罪”,瞧见四周围双双对对甜蜜相偕的情侣,没敢吱声。

目前就是这样的环境条件,谈恋爱的小情侣能够相携相伴看个电影,黑暗中不受干扰地坐在一起拉拉小手,彼此心连心,已经算是很不错了的吧?

沈毅晖今天穿便装,牵着林曦走在马路边上,说道:“改天带你去看‘内部参考片’,外国片,要不要看?”

“好啊。”林曦笑答,装出高兴的样子,也不知道装得像不像,因为现在对看电影真的不期盼了,由奢入简难啊,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国内外影视作品五花八门多如牛毛,电影院环境一个比一个好,如果陪在身边的人不是沈毅晖,她才不会浪费那一毛钱电影票。

第一百四十章 教导

沈毅晖见小媳妇儿兴趣缺缺,以为她是走累了,就拐进一条光线幽暗的林荫道,前后都没什么行人,他蹲了下来:“我背你。”

林曦顿了一下,不客气地扑倒在他坚实宽厚的背上,搂着他颈脖嘿嘿直乐:“老大,你真好!”

沈毅晖:“……我是老大,谁老二?”

“我是老二啊,等以后我俩有了孩子,就是小三、小四!”

沈毅晖无语,这不乱套吗?父母孩子成平辈的了!心里却是美美的,耳边听着小媳妇儿咯咯咯娇笑声,也忍不住笑容灿烂,暗想管它的,只要小媳妇儿高兴,怎么着都行吧!

次日清早林曦醒来不见沈毅晖,以为他在院子里晨练,出来洗漱吃早饭,廖淑怡告诉孙女:毅晖有事,早早就出门去了。让她在家等着,中午回来吃了饭,下午陪她上街买衣服。

林曦吃着早饭,廖淑怡就坐在旁边教导孙女:“毅晖不在家时,你随性懒散也罢了,可他在家呢,你就不可以睡懒觉,做不到比他早起,至少得同时起来,勤快打理家务事,怎么能够他都出门了,你还在呼呼大睡?你看看哪个女人结婚了像你这样?做妻子的,一定要亲力亲为照管男人的衣食住行,他进门出门,你得好好迎送,你啊你啊……”

林曦说:“外婆,你这套贤妻良母理论是挺好的,可好像不适合现代社会了哦,现在提倡‘男女平等’,这个平等首先就体现在工作上,男人要上班女人也去上班,男女一样干活养家小,但是回到家里女人必须煮饭洗衣看孩子,男人却可以不干的,女人每天又累又没空闲的,谁还能达到你那个标准啊?所以就不用太认真了吧。”

廖淑怡嗔视孙女:“我说别人了吗?我只说你!你现在有工作吗?你给我记着,不管有没有工作,你都要把心思多放在毅晖身上,他是个实诚孩子,对你好好的,你不要辜负他。”

林曦撕着馒头慢慢嚼,厅外院子里阳光灿烂,鸟语花香,反正也没什么事干,跟外婆胡搅蛮缠着玩:“他怎么对我好好的?外婆你别忘了,他一结完婚就跑出去这么久才回来。”

“那是他职责所在,男人不要事业的呀?他跟我们说了,会补偿你,用一辈子疼惜你,这就够啦!你看早上吃饭,我要喊你,你硬是不让,还把房门关严严实实的,说要让你好好睡觉心情好长身体……”

廖淑怡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这世上啊,不缺好男子,但好女子也不止你一个,毅晖真的很难得,遇上他是你的运气,要保持住好运气需要努力的!你啊,得看好了守住了,明白吗?”

“明白!外婆放心吧,我会对他很好很好,好到他看不上别的好女子,他已经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

“嗯,就该这样,可不要学你妈妈。”

廖淑怡又笑又叹气,剥了个水煮蛋递给林曦:“好好吃饭啊,长点肉了就是好看,小脸儿粉粉红的有点血色了,去年刚回来又瘦又苍白,瞧着跟两个人似的,唉。你外公也出去了,他说去找以前那个白大夫,是个老中医,御医传人,你带回来的那些个药材,他想制两味药丸,有给你养颜的,我看啊,根本都不用吃什么养颜药丸,只要再养胖些,你这皮肤气色比谁都好!”

“外婆,我不吃药丸,你吃。吃了又变回年轻时候的样子,美丽、优雅、漂亮,把我外公迷得找不着北!”

“你这孩子,”廖淑怡笑得眼睛都眯了:“外婆又不是老妖精,哪还能变回年轻?我如今就想着要多活几年,等到你妈妈回来。”

“外婆,我妈妈真的还活着吗?”

“唉,当年为了寻找她,弄出那么大动静,我和你外公几乎倾尽所有,你爸爸确实也用心了出力了,却找不见尸首,我们都认定她没死,但是也寻不着丝毫线索,我的娇娇她就是失踪了,不知流落在什么地方?”

廖淑怡眼圈红了,掏出手帕擦拭眼睛:“这些年我们过得艰难,再没有能力寻找她了,如今你长大结婚,娇娇她都不知道……毅晖昨天跟你外公谈过,他前阵子忙工作顾不上,现在回来了,就开始四面八方托请关系寻找,希望这次能够找得到你们的妈妈!”

林曦也叹口气,心里祈求林乔能重新回归,现在的她或是过去的林曦,缺失母爱已成常态,可以说有没有母爱都无关紧要了,但是林思贤和廖淑怡,他们的生活里缺少了女儿,真的是非常巨大的悲伤和遗憾,唯愿能弥补。

为了不让廖淑怡太难过,林曦告诉外婆自己分配有工作了,下下个星期就要走马上任,当一个数学老师。

廖淑怡听说,果然乐了,擦拭着眼睛笑成一朵花:“你?你要当数学老师?可别误人子弟了哟!”

林曦郁闷:“我当数学老师怎么了?这么好笑吗?”

“你所有学科里,数学是最差了。”

“外婆,即便我所有学科里数学最差,我也还是班里前五名哪,我数学都考八十分以上,教小学生绰绰有余的!”

“哦哦,那倒是真的。既然有工作了,你就好好干,要认真要用心,教出好学生来!”

“知道。等我领工资了,买好吃的孝敬外公外婆啊。”

还没开始上班呢,林曦先给画了个大饼,把廖淑怡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外公外婆可等着!”

中午沈毅晖回来了,林思贤却没回来,廖淑怡也不担心,有郭仁义跟着他呢,那对哥俩凑一堆,都不用别人为他们操心的。

吃过午饭,沈毅晖本想陪林曦躺着休息一会,林曦却因为早上起得迟了,睡不着,让沈毅晖自己睡,她拿本书坐旁边看。

沈毅晖道:“看来外婆是对的,睡懒觉的习惯得改掉,你在军区能早睡早起作息正常,在家就不行。”

林曦笑:“家里没有起床号啊,我听见那个就能自觉起来,都不用闹钟也不需要人喊。”

沈毅晖揪揪她辫子:“幸亏嫁给我,每天用军号约束一下,不然得懒成什么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照相

穿越六零:军少,来闪婚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一章照相下午沈毅晖和林曦准备出去逛街,问外婆要不要一起去?廖淑怡说她怕大太阳,还得在家等外公,就不去了,让他俩好好玩,早点回来吃晚饭。

林曦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停着辆小汽车,沈毅晖说是陈志明给借的,今天周末,很多人都会出来逛街,公交车肯定拥挤,还是自己开车方便些。

两人坐上车,商量先去哪里,沈毅晖提议去百货商场或华侨商店看衣服,要给林曦买两套新夏装,林曦下意识推拒:“我又不缺衣裳,不要浪费钱了。”

转念一想自己不止是不缺衣裳,根本什么都不缺的好不好,但总不花钱好像也不对,算了就随便吧。

沈毅晖拍拍她的挎包:“忘了告诉你,这里面我放了个信封,中午回来的时候街道拿给我的,是那边大院子的房租,大概四百多块钱吧,够你买几套好衣裳的。”

林曦打开挎包,果然看见有个牛皮纸信封,拿出来数数,四百八十多块,不由高兴道:“哇,这么多,现在房租很贵吗?”

“不算贵,那么大个院子,租给街道办纸盒厂和小作坊,还有办公用,这是两年的房租。”

“两年啊?那还真不贵。不过买衣裳哪用得着这么多?回头我拿去银行存起来,外婆说的,我们得攒点家底儿啊。”林曦笑咪咪地说道。

沈毅晖捏了捏她的粉嫩桃腮:“不用省不用攒,你想买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就吃,随你喜欢,我能养得起你!”

林曦斜睨他:“你这是要把我培养成败家婆娘,打算彻底把我养歪了啊?我才不上当!”

沈毅晖一个没撑住,笑得脸都红了,如果不是还要开车,真恨不得把鬼精灵小媳妇儿抱到腿上欺负一番。

林曦在挎包里倒腾,一边跟沈毅晖汇报家庭财务状况:“结婚前你给过我一千八百多块钱,我又领了四个月工资,还有两笔奖金,加起来总共有两千六百多,我存进银行两千二,其余的就留着东花西花了。那个存的就是我们的家底儿哦,不随便乱动的。我还有自己的私房钱、嫁妆钱,你要不要知道?”

沈毅晖答:“要。”

“目前为止,现金两千多,金银珠宝首饰若干,我是不是很有钱?”

“有这么多啊?挺不错。”沈毅晖倒是不奇怪,以前的林家名门世家,廖家资产丰厚,虽然败落了,但藏留点东西下来也是有可能的:“私房钱怎么用法?”

“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买点我自己喜欢的东西啊。”

“你喜欢的东西,我给的钱不能买到吗?”

“能买得到,钱都是一样的啊!”

“那就用我给的钱,你的私房钱自己存着玩!”

“好吧……反正都在我手上,我怎么样都行。”

林曦想了想又问:“对了,沈毅晖你要不要留个小金库?”

“小金库什么意思?”

“小金库就是男人的私房钱,你在外头想花用、请客什么的也方便。”

“我需要花钱直接找你就好,你是我的小金库!”沈毅晖伸手摸了摸林曦的脑袋。

林曦乐了,这家伙挺聪明嘛,把她当小金库,那岂不是她的所有全是他的私房钱?

“行,你需要花钱、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只要正当理由,都可以批准!”

沈毅晖把车子开到一个街角门店前停住,带林曦下车,林曦看到那店门上挂着个牌子“东方照相馆”,一时没反应过来,沈毅晖揽着她肩膀说:“我们还没有结婚照,今天要补一个。”

林曦额门垂下三道黑线:原谅她第一次结婚,而且领的结婚证别具一格,这么久了,竟然完全想不起来应该照个结婚照。

在照相师傅的热心指导下,林曦和沈毅晖严肃认真排排坐,先照一张沈毅晖穿着军装的,再照一张脱了帽子和外套只穿白衬衣的……完成了两个版本的“结婚纪念照”。

除了可以放钱包里的二寸相,沈毅晖要求扩晒两张比较大的挂客厅、卧室的结婚照,交完钱拿到一张发票,收费员告诉他们三天后凭票领照片。

两人走出照相馆,林曦回头看了看,心里莫名泛起一丝酸涩:她的结婚照啊,这么简单就交待了?

想想二十一世纪那些美丽梦幻的婚纱照,她还曾经兴致勃勃自己动手画出想要的嫁衣式样,一袭洁白婚纱,一套本国传统大红喜服认亲敬酒穿的,梦想有朝一日能够穿在身上,和心仪的人儿双双步入庄严肃穆的婚姻殿堂……果然梦想只是梦想,她终究无缘那套美丽的婚纱!

沈毅晖开车门把林曦扶上去坐好,摸摸她的额角:“怎么啦?不舒服吗?是不是中暑?前面有个饭店,咱们进去喝点热开水?”

林曦摇头:“不用,我没事。”

沈毅晖看着小媳妇的眼睛,自己也不禁微微蹙起眉峰,刚才还有说有笑像只快乐的小山雀儿,照个相出来情绪明显低落。

“小曦,不喜欢这个结婚照?”

林曦:“……”

这家伙能不能不这么敏锐啊?

真是被他打败了,林曦忍不住气笑,推他一把:“你看外公外婆的结婚照,他们几十年前照的,都可以那样美,再看我们,这么土里土气的,你喜欢吗?”

沈毅晖笑了:“当然喜欢!只要是你和我的,怎么着都喜欢!其实我们照的很不错,肯定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等相片晒出来,你会喜欢的!”

林曦看着他的笑容,心里郁闷烟消云散,撅嘴撒娇:“可是不能让你看到我穿婚纱的漂亮样子,好遗憾!”

沈毅晖看一下周围环境,飞快地低头亲亲她:“有机会的,等着!”

林曦:“???”

什么机会?穿婚纱的机会吗?

现在是1969年,八十年代才改革开放,九十年代开始有漂亮婚纱照,到那时林曦都四十岁了,还穿什么婚纱哟!

两人开车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到华侨商店附近停车,进店里游逛,把准备到期的侨汇券统统花掉,买了巧克力、饼干等零嘴儿,给外公外婆买些咖啡、红茶,又给沈毅晖买了个进口刮胡刀;出了华侨商店又转去国营百货大楼,手头有军票,也买了不少的商品。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报应

从楼上下来,走到一楼左边烟酒柜台,看到许多人排除,林曦也凑过去跟一位大姐打听是什么好东西,大姐小声告诉她:“不要票的特供商品,限量的,每人只能买一样,我想要两杯茅台酒还有那啥烟来着,送礼用,特意拉了我亲戚来帮忙排队的,货少人多,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轮得到!”

林曦在女人堆里跟人家说话,沈毅晖不好挤过去,以为她也想买,就喊了她一声,林曦看过来,沈毅晖提了提两手的东西,示意自己先送回车上去,她可以在这里排队等着。

沈毅晖走后,林曦又往柜台前挤了挤,好奇地看一看免票出售的几大箱东西,品种和数量都不算少,但抢购的人很多,林曦再去排队怕是轮不上了,其它的倒也没什么,她只稀罕那些个茅台酒,这年代的茅台绝对比后世生产的正宗正点,不论从哪方面来说,哪怕林曦空间里那些精装的,可能都比不上现在的老土装,最重要的,茅台酒为国酒有收藏价值,林曦瞧见了也忍不住想收它一批留存。

人实在太多,而且只能买一瓶,林曦心想就不费这个时间和精力了,改天有票了再买,还可以去找郑秀红,搞不好她们那个百货大楼也搞活动呢。

林曦从人群里挤出来,刚想走去门口等沈毅晖,忽然右手被用力拽住,女人沙哑的嗓音激动得都带上了哭腔,听着格外碜人:

“林曦!小曦啊!姑妈终于看见你了,找了你这么久!你这个背时倒霉孩子,你到底搬哪里去了?都不回去看你爷你奶一眼,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了?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要六亲不认了吗啊?”

林曦:“……”

回头嫌恶地瞪看着孙庆芳,孙庆勇的这个姐姐,可说承接了孙老太真传,阴狠强势唯利是图,又特别能无赖撒泼死缠烂打,以前的林曦在她跟前没少吃亏,汪莹撮火怂恿下,孙庆芳还曾把林曦带上火车要送回南市乡下给亲戚家当童养媳,林曦自己跑掉了,孙庆勇知道后十分恼火,又碍于他大姐从小背过他护过他,不能骂,就不准汪莹给孙庆芳另找好工作,孙庆芳只能一直呆在屠宰场当临时工人,干又累又脏的活儿。

所以孙庆芳最讨厌林曦,每次逮着孙老太收拾林曦,她在旁边帮忙帮得最起劲。

此时孙庆芳嘴里把林曦骂得一文不值,却又厚脸巴拉地挤着她抓着她,半点不松劲儿,都恨不能把林曦手臂给拽下来了。

“放开,我不认识你!再不放手,我对你不客气!”林曦拼力抢救自己的手臂,狠狠踩了孙庆兰两脚。

孙庆兰却像没感觉似的,依然紧紧抓住林曦:“我是你亲亲的大姑妈!你告诉我你搬哪里去了?兴福巷的房子为什么给个老女人住?你爷奶生病了知不知道?你爸去了那么远地方,他不奉养老人,你必须代替你爸爸尽孝……”

四周逛商场的人们围了过来:“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哎呀可不好打架喔,有话好好说。”

“是的啦,小姑娘乖乖的,肯听大人教导,那阿姨放放手,好好商量嘛!”

“快快,谁去找一下保卫科的来!”

孙庆芳见林曦拼命挣扎还假装不认识自己,但她抓住了林曦,没得到想要的,是绝不会放手的,听见人们的议论,眼珠子一转,立刻拿出她的看家本事,哑着嗓子边哭边数落起来:“这是我亲侄女啊,我亲兄弟在远方工作,把养家养父母的钱放在侄女手上,可侄女拿了钱嫁人去了,爷奶生病、没饭吃,她都不管呀啊啊啊……”

正哭着,旁边又挤过来几个大小女人,是孙庆兰带着孙家的三四个姑娘和小媳妇,这些从血缘上算起来是林曦的姑姑、表姐妹,看见孙庆芳抓住林曦,顿时眼睛也都亮了,忙着向周围人们指证,说林曦就是她们孙家的孩子,不爱听大人的教训,也不管不顾家里生病的老人,拿着钱自己跑外面过逍遥自在日子去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劝导林曦,有人义愤填膺地指责她不孝,林曦气得无话可说,很想甩孙庆芳几巴掌,再把紧紧围住她的这些大小女人拳打脚踢一顿,但众目睽睽还是忍了,人们不明真相,她太过激反而更招惹众怒。

“小曦啊,”一直悄悄打量林曦,没怎么开口的孙庆兰拨开身边一侄女,凑近林曦耳边说道:“你别怪姑妈,你爷真的病了,病得很厉害,你爸写信回来,他在那边也不好过——都是汪莹那死女人拖累的,她用不正当手段给家里人安排工作,如今她成了反动特务被抓走,我们家的人就倒了霉,全丢了工作!你姑妈家的两个表哥没了工作就整天在街上游荡打架,成了二流子,谈好的对象吹了,你表姐被退婚……就连四姑我和你四姑父现在都挺难的,你四姑父调到乡下小卫生院,我一个护士长去仓库包棉签……家里真的太惨了,日子没法过下去,小曦,四姑知道你是个能耐的,你善良好心肠,跟我们回家看看爷奶,好不好?”

“不好!”

林曦直接拒绝,冷冷地看了看孙家这个唯一算有点脑子和心机的女人,当年林乔曾经提携培养她,花费精力助她考入卫生学校,可惜她心不正,没义气!做为血亲,为人势利、有点欲望贪念都可以包容,但直接选站汪莹身后而贬低林乔,这不可原谅!

“小曦你……那可是你亲爷爷,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去过梁家了,程慧妮说这一切都是你,是你身后那个人弄出来的!你报复汪莹就算了,怎么能够带累到我们呢?小曦你听话,别太绝情,六亲不认是要遭报应的!”孙庆兰睁眼瞪着林曦,泫然欲涕。

林曦笑了笑:“报应是么?那你们才更应该来尝尝这个报应什么滋味!晚上睡不着时候好好想一想:你对得起林乔吗?林曦在你们手里死过几次?虐待她、饿死她、把她带去乡下送人当童养媳,你们算林曦哪门子的六亲?我们是仇人!”

第一百四第十三章 不管

孙庆芳人胖气长,沙哑的哭声一直持续不断,看孙庆兰在“劝告”林曦,她就朝着周围观众甩鼻涕抹眼泪地哭诉,发出的噪音倒是盖过了孙庆兰和林曦的交谈声。

也不知道孙庆兰怎么编的离奇故事,居然引得一群婆婆大妈跟着擦眼泪,一边叹气一边对林曦指点、议论。

林曦突然间被抓住遭围观,开始是非常恼火,现在倒无所谓了:看就看呗,误解就误解,她又不认识这些人,各过各的生活,不需要刻意向谁解释证明自己。

孙庆兰非要对她说这些,还妄想打亲情牌,那就索性再跟她们申明一遍:彼此没有任何关系!

话说得很明白了,但孙庆兰和孙庆芳怎么肯罢休?说什么也不放林曦走,加上旁边的三四个孙家姑娘媳妇,一起拖住她,别说林曦是一女孩子,她就是个男子汉,这会儿也挣脱不开。

正想静下心来,用意识搜看空间里能拿出什么不易被发现的防身小武器应付一下,人群分开,商场保卫科的人来了。

孙家人还不想放手,两个戴着红袖章的男人黑着脸一顿喝斥,把她们几个全部带走,却没有管林曦,林曦目光一转,就见沈毅晖站在门口,白衬衣军色长裤,挺拔俊逸,清冷孤傲,别人瞧着或许只是一道迷人风景,在林曦眼里却温暖可靠的港湾!

她忙跑了过去,沈毅晖迎上来扶住她:“她们有没有伤害你?”

林曦摇摇头:“她们对我有要求,不敢露出尖牙利爪,否则我也不会那么老实让她抓着。”

沈毅晖抬手顺了顺她额角碎发,眼底闪过心疼:“才一转身就弄成这样,真难以想像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你简直就是孙家人的唐僧肉!”

“你还知道唐僧肉啊?”林曦乐了,侧身撞了他一下:“那你是我的唐僧肉……不!你是我的唐僧,我不吃你,我好好养着你、爱着你!”

沈毅晖不期然又被小媳妇撩拨一把,只觉得热血倒流,看了看周围往来行人,面上假装镇定,耳尖已经红了,强忍着走到汽车旁边,开门把林曦塞进去,趁势咬一口粉红桃腮,嗓音低沉魅惑:“你的唐僧可以吃的,吃完了还有!”

林曦:“……”

脸逐渐发烫,觉得这家伙好污,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等车子开到大路上,林曦问沈毅晖怎么找到保卫科的人?沈毅晖说刚好遇着个熟人,认识这楼里的保卫科,就托请他去解决了。

“也是那些人的运气,我过去的话,非得让她们转筋错骨痛不欲生。”

“可别,虽然没戴军帽没穿外套,但你这军裤打眼着呢,一看就知道你是军人。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你都不要靠近,大不我自己想办法解决,不然为了那些渣渣挨处份,太不值得!知道了吗?”

沈毅晖微笑着看她一眼,答非所问:“孙庆勇这个年纪升到师长职位,确实太快,与他的资历、成绩不相符,这一是因为关老,二是他本人为了升职也难免有些小动作,他的把柄,包括梁家的把柄都不少,这次因为汪莹的问题,就有许多人跳出来借题发挥,孙庆勇已经离开海市,梁家估计也差不多,而这些年汪莹孙庆勇得罪过不少人,他们一走,孙家那些亲属当初靠着汪莹怎么得到特权、占的好处,统统都得还回去吐出来,日子当然就难过了,现在他们也知道你和外公外婆没事了,肯定还得再找过来。你如果不想看到他们,直接把他们打发回老家去也可以的。”

林曦叹出口气:“当初又不是我把他们带过来的,而且他们也不一定愿意回去,这事我才懒得管,你也别管。我跟他们谈不上亲情,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由着他们去吧,权当是一群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毅晖:“……”

媳妇儿那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让他好一通琢磨,眉峰蹙了蹙,伸手过去摸摸小脑瓜子:“既然不相干那我们不管了,就别想太多,把脑子都整复杂了!”

林曦想到梁秀芝曾跟她提起过梁家越来越艰难,就问:“你怎么知道梁家的事?”

沈毅晖道:“梁副市长找过陈志明,希望能通过他跟关老连个线,陈志明帮不着他的忙。”

“关老不是很器重梁宝林孙庆勇的吗,怎么不管他们了?”

“关老,并不允许或鼓励他们做违反纪律的事,也不想看到他们失去党性原则,所以是不能原谅了吧。”

“那梁副市长是要下台了吗?对了,我好久没见梁建国,都不知道去哪啦?”

沈毅晖缄默,当着他的面说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你关心梁家,很牵挂梁建国?”语速缓慢,吐字像一颗颗豆子蹦出来。

“牵挂他?怎么可能呢?就是突然想起来,认得的这个人不见了,有点好奇而已。”

林曦讨好地冲某人嘿嘿笑:“我的心很小很小,只够放一个你,每天光是牵挂你都忙不过来呢。”

某人心里很满意,却还要故意端着:“忙不过来你还有时间好奇这个好奇那个?以后对不相关的人,都不准好奇!”

“遵命,首长!”林曦调皮地朝他敬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

沈毅晖唇角上翘压都压不住,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攒来的运气,才能遇到了他的宝贝媳妇儿!

回到家在门口停车,瞧见林思贤和郭仁义也刚回来,郭仁义穿件后背破了好几个洞的圆领汗衫踩个旧大杠单车,林思贤坐后边,平时戴着眼镜中山装平平整整一副严谨学者模样,这会眼镜也不戴,眯缝着双眼,也穿件破旧汗衫,手上还挎个土布包袱。

这形象有点落魄,但在本年代其实很平常的,林曦却莫名想笑,大概是因为看过他们早年时候的照片,那时他们是一对主仆,公子哥和书僮,一个雪白长衫一个黑油绸衣,两人都戴着洋气的墨镜神气活现,如今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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