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幸福军婚 - xp1024.com
《穿越之幸福军婚》


第一章 姐!姐!姐!

“姐!咋还不起来做饭?还想不想让我上课了?!”

男孩子声音清清亮亮,只是那话,也忒不讨喜了些!

文锦强势霸道了几十年,就连老爷子跟她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那不成器的弟弟也敢这么跟她说话了?

还做饭?上课?

哧~

老娘管你上课不……

等等……

她弟弟今年三十八,儿子都上高中了,他上什么课?

他要有那上进劲儿,也不会干巴巴地指望着她这个姐姐过日子了!

而且,她刚完成几个大项目,此时正在休假,全家都知道她休假的时候有睡到自然醒的习惯,这时候谁敢来喊她起床?

也不怕她发脾气?!

不对劲啊!

文锦猛然惊醒,翻身坐起,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周围,就见床前帘子“哗”地一下被人撩起,昏暗的视野里立马透进了光。

随后,只见一个额头长满青春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男孩子,叉着腰皱着眉探头进来。

那陌生的脸,她没见过!

这奇怪的地方,她也没来过!

她明明睡在老宅那张铺着蚕丝的明朝拔步床上,怎么一醒来,就躺在一个又黑又小的小房间里?一个陌生的男孩子喊她姐,让她起来做饭?

据说好多人贩子,拐了单身女青年卖到山里去给人当老婆!

“你怎么越来越懒了!不好好照顾我,你对得起……”

文锦暗恨自己保养得太好,四十几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看吧!报应来了!

从小就没过过苦日子,突然落到这般田地,她怎能不慌张?

关键是!

她习惯裸.睡啊啊啊!!

以前一直有保镖挡在前头,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危机!

不过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她,并没有因为恐慌就失了冷静放声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痘痘男弯着腰准备掀她被子的时候!文锦飞快抄起床头那本书,毫不犹豫,对着他正脸狠狠拍了过去!

“嘭!”

“哗哗~”

“咚!”

文康一头雾水,脸被拍了个正着,鼻子酸酸涩涩的,眼泪鼻血哗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他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大姐会突然发飙,着急忙慌地后仰想躲,结果没躲过不说,还一个没站稳,就往后倒!

手忙脚乱间,他一把扯住了挂在屋子中间的帘子!

帘子撕裂的声音,文康倒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文锦暗暗舒了口气,飞快抓了件衣裳披上,也没心思打量自己,立刻环视四周寻找利器准备抓了那受伤倒地的男孩子做人质。

她学过拳脚,懂得基本的自保法子,只要她抓住机会逃出这里,凭她的手腕,一定能逃脱升天!

然而不等她行动,只见被窝里钻出个睡眼惺忪顶着鸡窝头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小脸儿上还带着刚刚睡醒的红晕。

只见她搓了搓眼角的眼屎,秀气的眉毛拧成个结,非常不满地抱怨:“姐!你干嘛!冷死个人了啦!我还在长身体,就见不得我多睡会儿!”

文锦一脸懵逼!

她只有个纨绔弟弟,哪儿来的妹妹?!

而且,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睡!什么时候她床上有过外人?!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拽着碎布帘坐在地上的文康突然杀猪一般地叫了起来:“血!!血!我流血啦!!”

文锦回过神来,连忙抓起桌子上的玻璃瓶。

然而不等她行动,门帘一撩,又一个年轻男人皱着眉进来了……

完了完了,她虽然学过拳脚,可她从小就身娇体弱,制服这一个瘦叽叽的大男孩儿已经不容易,再来一个看起来壮实许多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她飞快想着法子,暗暗站到那个痘痘男孩儿身旁不远处,随时准备突围的时候,就听那看起来壮壮的年轻人突然开口:

“姐,这一大早的,你不做饭,闹什么闹?”

姐、姐、姐……

文锦看一眼门口的年轻男人,看一眼地上的痘痘男孩儿,再看一眼床上捂着被窝的鸡窝头……

这一个个的,表情生动至极,就像长脚的洗脑表情包,让她想装没看到都不行!

文锦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然后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意识消失前,她听到痘痘男尖叫:“哥!都怪你!分什么家?打什么架?姐脑子被你打坏了!!她从来不打我的!都怪你!”

*

眼前漆黑一片,突然,那团团墨色好似烟雾一般散开,眼前就像电影幕布似的亮了起来,带着浓浓的年代感。

文锦狐疑地看着。

这场景好似梦境,可她切切实实地清醒着。

那幕布上开始上演剧情,她就像个走错时空的旁观者,看着故事一点点发生。

故事从一个冬天开始。

十五岁的文大姐,带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披麻戴孝跪在坟前,给工伤死亡的父母送葬。

然后她高中辍学,顶了母亲的工作,成为三八制鞋厂的一名车间工人,大弟弟也辍学顶了爸爸的工作,进了鞋厂装卸队,因为年纪小,厂里照顾,把他调到后勤处当库管。

他们搬进了厂里赔偿的二十平小单间,一道帘子一拉,文大姐带着弟弟妹妹过起了日子。

她用自己的工资供弟妹上学,供全家吃穿用,她把大弟的工资存起来,给他娶媳妇……

然后弟媳妇娶进来了,大弟闹着要分家了……

八年过去了,埋头苦干生怕丢了饭碗的文大姐,突然发现,大弟弟耳根软,有了媳妇忘了姐;小弟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天天闹着顶她的班;娇宠的妹妹又挑食又爱慕虚荣,天天吵着穿新衣裳……

就连那谈了多年的对象,也常常听人讲,又请谁吃饭了,又请谁看电影了——反正不提分手,也不提结婚。

熬到这个年纪,别人的孩子都会跑了,她却要工作工作拿不出手,要存款存款没有,费心费力养大的弟妹全是白眼儿狼,掏空积蓄娶回来的弟媳妇是个搅事儿精,一个个的,全都只想吃好喝好过自己的好日子,更别提那不靠谱的男朋友……

这样的人生,简直生无可恋。

文锦越看越怒!

这位与她同名同姓的妹子,个子高瘦,眉眼锋锐,活脱脱的女王脸,结果却是个软包子!活得连个奴婢都不如!

想她文锦一辈子霸道强势,管得一家人服服帖帖,企业蒸蒸日上,生活滋润无比,活脱脱的霸道总裁,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长相太过娇美不够霸气,结果这文大姐占了她最羡慕的东西,却表现得这么怂!

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家里人不规矩,收拾他们啊!

工作不好,想法子往上爬啊!

男朋友不好,甩了啊!

哎哟喂!

瞧我这急得!

正在她皱着眉头满心不爽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喊:“姐!姐!姐!”

文锦睁眼,只见眼前或坐或站,熟悉的两男两女——文大姐费尽心力养大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以及刚进门没俩月的弟媳,陈丽丽。

呵,这事儿可真有意思!

第二章 姐这心里急啊!

“姐……你感觉……咋样儿啊?”

文锦躺在床上,掌心刺痛,眼神麻木。

她现在有点明白了,刚刚那哪儿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电影啊!

那是六零年代这个文锦脑海中的记忆!

而她,并不是在做梦!

她这个要啥有啥的文总裁,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地从二十一世纪,来到了这个啥都缺啥都少就是麻烦不少的六零年代,变成了那个让她恨铁不成钢的悲催文锦,还正巧赶上那难熬的三年大饥荒!

庞大的财产、盈利的项目、刚拍下来的地、舒适的住所、一溜溜的豪车、专业的家政团队……一眨眼,如过眼云烟,全都没了。

如今她有的,只有白眼儿狼弟妹三只,搅家精弟媳一个,不靠谱对象一头,简陋的职工房一间……

哦,这房子貌似还不是她的,是写在她大弟名下的。

就为了独占这巴掌大的地儿,她大弟昨儿才和她干了一架,抄着板凳把她脑袋砸了个包……

文锦特别难过。

比她那纨绔弟弟偷了标书卖给竞争对手让她损失上亿还难过!

这种神奇的事儿,怎么就发生了呢?

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成功人士,怎么就变成了这六零年代的小可怜呢?

昨晚她做了什么来着?回头做一样的事,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她只是普普通通地睡了一觉啊!

“你到底咋样儿啊?没事儿还不起来,赶紧去上班!要不好好上班丢了我的工作,看你怎么跟爸妈交代!”

见她重新睁眼,小弟立刻不悦地拍着桌嚷嚷。

在他心里,爸妈的两个工作岗位,是属于他和哥哥的,要不是当年他年龄实在太小,可轮不上他姐!现在他大了,姐就该把工作还回来了!

而且姐一直让他上学,肯定就是不想把岗位还给他!不然明知道他不爱学习,咋还成天逼着他学呢?

文锦机械地转动脑袋,木木地扫了一眼这间小屋子,以及屋子里的人。

简陋的两张木板床,陈旧的条凳、四方桌,以及一个擦得干干净净的,上了灰绿色漆的双门衣柜,再加上一个漆了红漆的橱柜——就是屋里勉强像样的大家具。

妹妹文秀低着头,认真地用湿布巾擦着她的宝贝书包,大弟文成坐在桌前不悦地瞪着她,弟媳坐在他身边,咕咚咚地喝着热水。

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烦躁,还有被贫苦生活熏染出的小气、短视,以及无法忽视的面黄肌瘦。

文锦没说话。

她的眼神冷漠无情,嘴角也没了往日里的畏缩。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屋里所有人视野都比她高,可所有人都被她看得心里发紧。

良久,陈丽丽才不自在地打破平静:

“算了算了,也不指望你老文家心好,我呀,天天饿着饿着都习惯了!只是如今我这情况,要是饿着了你们老文家的大孙子,我可就不负责了!哼!大成!走了!送我上班去!”

陈丽丽捂着平坦的肚子,老佛爷似的伸出手,挽着讨好地对她笑着的文成,像只骄傲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大成两口子刚结婚俩月,陈丽丽这个月那个没来,于是她就宣布自己怀孕了,因为这,原本还有点犹豫不想分家的大弟文成,立马跟着媳妇造反,坚持分家不动摇。

而原主也因此一忍再忍,夜里偷偷哭了无数回。

一切为了孩子——这个理由曾说服过无数顽固分子,更不用说耳根子本就软趴趴的文成,和责任感爆棚又当爹又当妈拉扯弟妹长大的文大姐了。

文锦凉凉地看着这两口子的背影,没有说话。

分家?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多的劳动力,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养了这么多年,不好好挣钱给她花,天天伺候她,说得过去吗?

凡事儿得做两手打算,万一她回不去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她可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

文康与文秀对视一眼,拿上书本,脚步迟疑一下,还是凑到床前,梗着脖子开口:

“算了,姐,给五毛钱!我自个儿出去吃!”

文秀也背上刚擦干净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黄挎包,不悦地噘嘴:

“真是,就你娇气,动不动就使小性子不做早饭,我还长身体呢!爸妈在的时候把你养得多高啊,换了你,就把我养成个小矮子!我也要五毛。”

文锦简直要气笑了!

这特么是不给你饭吃吗?文大姐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给你!你特么自己娇气挑嘴,这种饥荒年代,这不吃那不吃,怪谁?怪谁?!

一家子都是高个儿,就你个矮矬子,到底怪谁?!

文锦心里那口气不断膨胀,但她并没露出一丝一毫。

文康不等她答应,直接伸手从她枕头底下掏出来个布包,非常熟练地从里面抽出两张浅紫色的五毛纸币,和文秀一人一张,粮票也抽了两张和文秀分了。

原还想着再睡一觉,看能不能回到现代的文锦肺都快气炸了!

万一她回不去呢?这可是她的钱!不经允许就敢伸手碰她的钱,是最犯她忌讳的事儿!

原本还想着,她是一心要回去的,没必要和这家人纠缠过多,现在那口气不出了,她恐怕得气好久!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骂人,甚至脸上还带上了慈爱又沉痛的表情,开口叫住了转身准备走的兄妹俩:

“小康啊!秀秀啊!要是分家了,你们可怎么办啊!”

兄妹俩皱着眉回头,脸上都一副“关我屁事”的表情。

文锦面色更加沉痛!

以前有个傻大姐儿啥事儿都给你们顶着,自然不关你们的事儿,可这万一以后得我来顶班,凭啥让我顶在前头?

看看你们,白长个子不长脑子,多不懂事啊!姐不教教你们,怎么过得去心里那道坎啊!

“这么多年,姐最操心的就是你们两个小的,眼看着小康你都十六了,没两年就该娶媳妇了,秀秀也该上高中了,姐这心里急啊!急得不得了!

“大成娶媳妇,家里钱都花光了,姐本指望着有你们嫂子进门分担,咱家就有三个工人,供你俩上学,甚至以后给你俩办婚事,都是妥妥的!

“可、可没想到、没想到那陈丽丽不仅不把自己工资拿出来,就连你哥的工资,她也全都收起来,姐一个人挣钱五个人花,哪里够呢?

“现在粮食越来越贵了,学费也涨了,下学期你俩的学费都没着落,更别说给秀秀买好看的衣裳,现在你嫂子又撺掇着你哥分家,姐这心里急啊!”

文锦捂着心口,一番话感情充沛发自肺腑!

都说长姐如母,她这不仅是如母,简直是圣母了啊!一心一意为你们着想啊有木有!

已经撩起门帘准备出门的文康文秀,立刻止住了脚步。

第三章 先出口气再说

兄妹俩停住脚步,暗暗思索:

姐说的这些,以前我怎么没想到呢?

嫂子进门之前,哥哥姐姐两个人挣钱四个人花,现在嫂嫂进门了,她拿走了两个人的工资,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不说,还要闹分家!

难怪有钱下馆子!

之前请我俩吃好吃的,原来是为了哄我们!

姐才是那个一心一意为我们着想的人呢!

姐每天辛苦工作,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什么好的都给我们了,可嫂子呢?

她吃好的穿好的,现在还闹着要住得宽敞!侄子还在肚子里呢!要是侄子生下来,那还得了?!

怎么能因为嫂子给买好吃的,就帮着他们跟姐闹呢?

我真傻,真的!

那恶婆娘是在骗我们呢!

姐一个人的工资,哪够这么多人花呢!

难怪这俩月姐越来越抠!

她不是抠,她是压根儿拿不出来啊!

以前家里有钱的时候,姐什么时候对我俩小气过?

这都俩月了,死活不给买新衣裳,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俩孩子想法都在脸上,文锦心里笑成一团,表面上却捂着脸假哭,恰到好处地来了句:

“姐倒是随时都能嫁出去的,反正你们也知道,姐这对象都等了好几年了,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个小的,这家分了倒干脆!也省得吵来吵去不可开交。哎,姐是最疼你们的了……”

这次,不等文锦话说完,文康就跳了起来语气急促道:“姐!这家不能分!可不能如了那恶婆娘的意!她这搅家精,是要拆散我们家呢!”

分家了他怎么办?要没姐撑腰,他年纪还小可争不过他哥!他哥是长子!房子是他的!

呵,就这么几句话,事不关己的看客,就成了同仇敌忾的同盟,时不时带着他吃香喝辣的嫂子,就成了恶婆娘,文锦想着这家里即将到来的风暴,真是一点也不亏心。

文秀也皱着秀气的眉,不悦地冷哼:“一家人好好的,分什么分?我是不同意的!”

她还要上高中考大学当干部呢!分家了姐肯定会嫁人,姐可是有对象的人!想啥时候结婚就啥时候结!

到时候跟着这种哥嫂,她哪儿指望得上?

见他俩着急,文锦立刻结束话题:

“哎,别说了,你们也知道,姐脾气软,吵不过你嫂子,你哥也耳根子软,经不住你嫂子磨,我也不想吵得一家人生分了,以后怎样,过一天算一天吧!”

怎么也得把大弟争取过来,多好的劳动力啊!

说罢,她扶着脑袋坐起来。

看着身上又厚又丑的灰色工装,文锦纠结地瞄了一眼,不动声色扣上扣子,拿着脸盆牙刷准备出门洗漱。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状似自言自语地叹息了句:“今天下班去趟钢厂吧……”

文康文秀听到这话更急了!

大姐对象就是钢厂的啊!

姐这是去商量结婚了吗?

姐找好了退路,他们怎么办?

不行!

这家不能分!

“姐!!”

文锦没有回头,疲惫地扶着头,摆了摆手:

“快去上学吧!这也上不了几天了。姐啊!也是没办法了!你们要怪,就怪你嫂子吧!姐、姐头上的包还没散呢!姐是怕了你嫂子了!虽然姐是最、最盼着一家人齐、齐整整的……”

话音未落,她就捂着脸带着哭腔撩起门帘出去了。

文大姐啊,我可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文锦默默畅想着回到现代的日子,轻轻舒了口气。

屋里文康文秀面面相觑,两人小脸儿涨红,简直恨死了陈丽丽!

“不行!我们得去找她讲道理!这家不能分!”

“对!回头姐嫁人了,我们怎么办?那恶婆娘肯定不会管我们!她只知道自个儿偷偷吃好吃的!”

“我们得快点儿!万一姐气不过中午休息的时候就去钢厂怎么办?”

“对对对,快点,看看能不能追上他们!”

文锦站在木板隔出来的外间,听着屋里两人低声商量怎么找陈丽丽闹,脸上浮起微笑,轻手轻脚出门。

这次才是真的洗漱去了。

这间二十平的小单间,用破木板隔成前后两间,文成两口子就住在前头那间只能放张木板床的小隔间里。

文锦瞥了一眼小隔间,打开木门,就见院儿里野草打了霜,门口柴火灶黑漆漆,灰坑里满满的灰,旁边堆着一堆柴火。

在文大姐记忆里旁观,和自己亲眼看到,这效果真是完全不一样!

文锦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哪怕下乡搞慈善,也没见过。

嫌恶地皱皱眉,文锦紧了紧衣裳,来到公共洗漱间。

现代还是夏天,这里却是冬天,突然来到这里,文锦感觉尤其冷。

文家这间小单间,位于三八制鞋厂家属院里,院里邻居都是厂里有资历的老工人,文家父母要不是出工伤去了,他们几个孩子也分不到这房子。

洗手池半臂宽,沿着墙壁修了长长一溜,一根水管连着七八个水龙头排成一排,此时正有好几个人在那刷牙洗脸。

家属院就在厂里,文成要送陈丽丽去服装厂上班,两个小的要去上学,文大姐每天都会早起很久给他们做饭,等到院里同事们起来洗漱,她早就赶到车间加班加点干活了。

像今天这样和大家一块儿,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

各家屋子紧紧挨着,谁家两口子办事儿大声了点儿,整个院儿里都能听见,何况昨晚文家姐弟干架?

见她眼眶红红、满脸憔悴地接冷水刷牙,旁边白白胖胖的刘婶儿连忙提了自家水壶,和气道:“天冷,凉水冻得慌,忘了拎水壶吧?来,冲点热水。”

文锦没有经验,正拿着冰凉的水杯含着牙膏泡泡纠结,闻言感动地倒了一半水,把杯子伸了过去。

刘婶儿也没小气,直接给她把杯子倒满。

文锦本不想与这儿的人过多牵扯,深入骨髓的教养,还是让她做不到厚脸皮。

飞快漱了口,文锦带着礼貌的微笑,道了谢:“谢谢刘婶儿!”

文家妈妈在世的时候,与刘婶儿是一个车间的,每天都约着一起上班,感情很好,刘婶儿见她明明情况很不好,还是这么乖巧懂事,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锦啊,这么多年,你也不容易!弟弟妹妹不能总惯着……”

文锦刚要道谢,旁边就有道尖刻的声音插嘴:

“不容易?哪儿能不容易啊!一家子三个工人,日子好过得很呢!要不然我那可怜的侄子,这么多年还在那熬着?!快成老光棍儿了都!”

第四章 这工作!必须换!

冰凉的毛巾搭在脸上,文锦冻得直哆嗦!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可以借此顺理成章无视那说话尖酸的李梅。

李梅是文大姐对象李志远的亲姑姑,他俩之所以确定对象关系,就是李梅在中间撮合。

从文大姐的记忆里,文锦看得很明白,这李梅之所以把文大姐介绍给她娘家侄子,不过是看上了文家这间房子。

因为是厂里赔给文家的,所以这房子是过了户的,和他们那些只有居住权的房子不一样,甭管传几代,这房子都是文家人自个儿的房子!

而且文大姐捏着文成工资,家里两个正式工人,就算有弟弟妹妹要养,日子也不算特别艰难。

再说弟弟妹妹也大了,差不多可以进厂当学徒工了,上头还没有父母长辈盯着,日子甭提多好过了!

李家兄弟多,孙辈就更多了,钢厂的房子压根儿住不过来!

已经成年的孙女还好,嫁出去就是,孙子可不好处理!

于是,像文大姐这样的条件,简直就是李家人眼里的香饽饽!

到时候文家这边没有长辈,李志远婚后住过来,说是帮着文家照料年幼弟妹,说起来也好听。

住的年份久了,两人有了孩子,甭管文大姐之前多爱护弟妹,有了孩子就会有私心,弟弟妹妹都是可以安排的。

可李梅没想到,文大姐会给她弟娶了陈家的陈丽丽回来!

陈丽丽看起来就很精明,一进门就捏着文成工资,还闹着要分家!闹得老实懦弱的文大姐一筹莫展!

李梅一直觉得,自家的桃儿被人给摘了!这俩月对待文大姐的态度急转直下!

可她这人也怂,不敢跟陈丽丽怼,只敢对着老实的文大姐逼逼叨,盼着文大姐大爆发,收拾那讨人嫌的陈丽丽!

文锦对这些破事并不关心,也并不想和这种只会动嘴皮子的战五渣较量。

此时她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回到现代,要不是怕自己乱来打破了文大姐的习惯,让她回头衔接不上,她都不想去上班的。

“刘婶儿,我先去车间了啊!”

飞快梳了个利落的蝎子辫,露出饱满的额头凌厉的眉眼,文锦微微一笑,拿着盆子转身出了洗漱间。

刚刚洗过冷水脸,平日里干燥泛黄的瘦削脸蛋儿,透出一股青春的粉,微微一笑,真是亲切又妥帖!

这些工人没啥文化,也说不出气场这种雅致词儿,只觉得文家大妞今儿看起来就像那些干部似的,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文锦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已经回到屋里,准备出门。

出门之前,她简单地盘点了家中财物状况,情况并不乐观。

枕头下那可怜的布袋子里,各类票证倒是不少,只是现金少得可怜,只剩下十块。

这是1960年冬天,全国上下都在节粮度荒,城市居民粮食定量一压再压,如今已经初步露出有票无粮的苗头,到了明年,情况恐怕更加严重。

文大姐是车间一线工人,月薪32块,这才月中,距离下次发工资还有半月,手头就只剩下这么十块钱。

文成两口子这俩月的工资都被陈丽丽截胡,文大姐刚买过粮油,那个因为文成结婚,刚漆过的红色橱柜,上层放着干净的碗筷,下层放着两个袋子。

一袋大的估摸着有二十多斤,打开一看,是掺着不少玉米芯的玉米碎,一袋小的,是稍微精细点的连麸粉……

在文大姐记忆里,八月份的时候,厂里大力宣传“低标准,瓜菜代”,鼓励大家吃代食品,让她很是害怕了一阵,生怕挑食的妹妹被这荒年耽误了,以后长不高。

文锦顿时没了仔细查看的欲望,拿起饭盒直奔鞋厂食堂。

食堂供应连麸粉饼子和能照得出人影的小米粥,文锦内心是拒绝的,但她还是硬塞了两个饼,喝了一碗粥,简单洗过饭盒,直接去了车间。

三八制鞋厂是直属于中部军区的军工厂,专门生产军用解放鞋。

在这个军工非常牛的年代,哪怕三八制鞋厂不是武器、航空、重工类,作为生产军用必需品的外围军工厂之一,饭碗依然是铁的不能再铁的存在。

作为一线工人,文大姐的工作其实是有很多福利的,比如这好质量的军用饭盒,结实的工装等等,都是兄弟单位制造,厂里用低廉的价格走内部批发,再卖给各位工人的。

讲真的,如果不是拖油瓶太多,她的日子应该非常好过才对。

可惜那个软包子一颗心都在弟弟妹妹身上,自己的衣裳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布票全都穿在了弟妹们身上,自己吃糠咽菜,精细粮全进了弟妹们肚子……

文锦来到车间,坐在文大姐习惯的角落里,耐心等待开工。

不一会儿,车间主任就开始拍手,简单讲了两句,各组组长就带着各自组员回到各自生产线上,打开机器,开始运作起来。

文锦一心盼着回到现代,根本没打算打破文大姐既有的工作模式,就像记忆中看到过的那样,机械地工作着。

解放鞋生产线并不简单,有半成品车间,也有成品制作车间,文大姐的工作就是在成品车间刷胶——用特制的刷子,将胶水按照10mm的宽度,均匀地刷在帮脚和中底边缘。

真的是毫无技术含量的“唯手熟尔”型机械劳作。

一只只半成品鞋子沿着流水线过来,源源不断……

文锦刷着刷着刷着……

乳白色胶水那股刺鼻味儿,隔着口罩也能闻到!刺得她眼睛辣辣的!鼻子也不舒服!

貌似这东西有慢性毒?

对身体很不好吧?

在文锦这个热衷养生的中年单身女富豪心里,健康简直就是第一高压线!

在这度过的每一秒,她都仿佛能听到生命力的流淌!

她必须换工作!

换一个安全又体面、工资高、活儿不累的工作!

换一个就算文大姐回来,也不怕hold不住的工作!

机械的劳动不需要费脑子,她有大把的时间想东想西。

本来回到现代是她唯一琢磨的事,渐渐地,换工作的念头浮上心头,不管怎么驱赶,愣是坚定无比!

回现代成不成功还是两说,在这之前,她都得忍受这种损害健康的工作环境,以前也就罢了她也没法儿管,轮到她来,她是没法忍的!

文大姐刚上高中就辍学上班,八年来兢兢业业生怕自己干得不好丢了铁饭碗,她能力不够且负担重,不敢冒险只能守成,可以理解。

可文锦不一样啊!

她可是个品学兼优的大学霸!成年后白手起家兼并她爷爷创下的文氏集团,压得一家上下俯首帖耳的牛逼存在!

她怎么能忍?

怎么能忍受这种机械的、毫无技术含量、随时损害健康的工作?

每一个成功人士,都有面不改色忽悠一群人的本事,也就是说,演技炸裂是他们的基础技能!

自然,文锦也不例外。

于是,第一次体验工厂流水线的文总裁,为了换工作,无比自然地——晕倒在了工作岗位上。

第五章 爱岗敬业好同志

“快快快!组长组长!文锦晕倒了!”

流水线上刷胶的工人都是一个挨一个坐着的,文锦这么一倒,直接擦着左首的工友倒在了地上,木凳也被带得失去平衡,“咚”地一声倒下来。

车间里除了机器运转的声音,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这动静一出来,顿时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怎么了?”

“她是不是饿晕了?”

“不至于吧?咱鞋厂情况还好啊!”

……

这一年全国各地闹饥荒,就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全国人民头顶,文锦这么一倒,就像一个信号!引起了广泛的恐慌!

今天倒下的是她,明天是不是就到我了?

没有人想过,她是装晕,所有的担忧与恐惧,都是真心实意!

在这个全民共奋进、争分夺秒抢建设的年代,所有人都和文大姐一样,习惯了埋头干活,不说苦不说累,盼着祖国蒸蒸日上越来越好!

那种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自己干了什么,成天想着往上爬的人,是被人唾弃的!被人鄙视的资本主义腐朽思想!

是要不得的!

严重点是会丢掉铁饭碗的!

大家都是辛苦劳作的工人,谁家没点负担?谁敢这么干?

想升迁,就该努力干活!领导总会看到的!自己的血汗不会被辜负的!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文锦文总裁,对这种佛性的职场思想是非常不赞同的!

不争不抢不往上爬,那些领导怎么来的?

难道人们天生就分成了三六九等?那些人就活该坐在更高的位子上?而我却争不得?

在她眼里,没有争不得的东西,只有争不到,不得不以此来安慰自己的无能之人!

她能力出众,换个更好的工作完全能干好,并不会给社会带来损害,反而能创造更大价值,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什么不能做?

而且文大姐这么多年来,工作认真踏实,整个车间就数她来得最早走得最迟,职场形象相当良好,凭什么就不能换个好点的工作?

文锦自然地闭着眼,手里紧紧握着的刷胶刷子带着乳白色胶水划过一道无比自然的弧,直接落在了她打满补丁的工装上。

“安静!继续赶工!狠抓质量!提高产能!决不放松!”

车间主任及时出现稳住场面,组长也严肃地叮嘱组员:

“这里有我,大家继续!机器不能停!”

鞋厂一贯军事化管理,员工纪律性很好,听到呵斥,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有条不紊地干起活来。

只是那一双双耳朵,全都竖得老高,一双双眼睛,时不时偷瞄。

组长的动作很快,几乎在文锦倒地的瞬间,就跑了过来,伸出拇指用力掐着她的人中。

文锦的目的不仅是为了翘班,而是为了在领导和工友面前刷存在感,进一步谋求升迁啊!她自然不会晕着被人送医院!

要去也得刷够了存在感再去!

组长掐得非常用力,好像她的每一分力气,都是在和死神拔河一般!

为了挽救这位累倒在第一线的好同志,她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

文锦眼泪花花地睁开眼睛,就见组长重重地吁了口气:“醒过来了就好了!哎!刚刚可真凶险!”

文锦嘴角哆嗦,心中泪流成河,嘴上还得感动万分道谢!真是考验演技得很!

“组、组长,我、我谢谢你啊……”

组长是个壮实的中年妇女,姓赵,性子相当爽利,很有干部派头。

听她道谢,连连摆手:“不谢不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车间主任是个男同志,女同志在那儿躺着,他要避嫌,刚刚一直侧头站着,听她出声,这才背着手过来表示关心:

“文锦?你怎么样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假回去休息半天?”

是时候开始真正的表演了!

文锦眼含热泪,紧紧握着刷子,扶着凳子腿原地挣扎了两下,仿佛随时准备着战斗在刷胶工的第一线!

她倔强道:

“不……不行!我工作八年了,从来没有请过假!咋能因为一点小毛病,就回家歇着呢?同志们都在加班加点,我咋能这样娇气呢?”

组长和车间主任都愣住了。

是啊!这孩子小小年纪接了她妈的班,这么多年来,就知道闷着头干活。

她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干得比谁都多,要求比谁都少,不要强,不掐尖,得不到赞扬也不松懈!

她多么踏实肯干,多么低调内敛啊!

要不是情急之下说出来,大家都不会注意到她!

多么热爱工作的同志啊!

累倒在工作第一线,还不忘抓着刷子拒绝休假!

“可你身体不舒服,看你这脸白的!主席教导我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要是不休息,身体垮了,可怎么办呢?”

凳子被她按得滚来滚去,文锦眼泪哗哗,眼神飘忽地看着心不在焉偷瞄的工友,无助地祈求:

“扶我起来,我还能干!我刚刚只是晕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车间主任眼眶热了,多么好的同志啊!多么激励人心的话啊!

扶我起来,我还能干!

工友们也感动了。

他们都知道,文锦独自拉扯几个弟妹长大,干得比牛多,吃得比猫少,看她这脸,又瘦又黄,都瘦脱了相了!难怪会晕倒了!

可怜啊!

工友们心有戚戚感动无比,连忙轮番劝说,劝她一定要爱惜自己。

领导们感动极了,赶来的工会同志当场就打起了草稿,写起了以爱岗敬业好同志为标题的新闻稿。

那句“扶我起来!我还能干!”是多么经典,多么振奋人心啊!

文锦同志是多么正面的形象啊!

在这艰难的时期,党和人民正需要这样一针强心剂啊!

已经累倒在第一线的工人同志,都在坚持工作,犹有余力的人们,哪好意思继续怨这怨那争吃争喝呢?

困难是暂时的,是可以战胜的!只要我们的同志,心里那口倔强的气不散!

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我们的国家一定会更加富强!我们的人民,一定会过上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文锦没想到这一招效果这么好,本想表演够了就借坡下驴去医院歇两天,然后谋求机会换工作,看到工会同志的草稿,连忙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于是,在文锦同志强烈要求下,在所有人的赞美声里,她留在了车间,满脸苍白继续干活。

只是这次,车间主任以她生病了为由,安排她去整理仓库里轻巧的线轴。

文锦缓缓舒了口气,眼眶红红为这事儿打上最后一个补丁:

“谢谢领导关怀!谢谢工友们友爱谦让,等我好起来,一定立刻回到我的岗位上去,继续为祖国美好的未来奋斗!”

轻松的活儿谁不想要?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是意外,不是有心谋算!

为了强调这一点,她必须表现出害怕丢掉铁饭碗的恐惧,恨不得立刻回到岗位上去发光发热!

车间里的工作岗位都是固定的,她这整理仓库的活儿,一向是各种关系户承包了的,要不处理好,一不小心就得罪人,她才不干!

工友们心里刚刚升起的不平,瞬间被抚平。

是啊!文锦病了才会得到照顾,她病好了还会回来的,根本犯不着嫉妒!

第六章 撵走搅事儿精!

文锦这边换了轻巧的工作,时不时还有热心的工友问她要不要喝开水,虽然这生活水平依然达不到她标准的万一,但比起以前的文大姐,这简直就是实现了大跨越!

暂时,她是心满意足了。

却说文成两口子一大早从家里出来,两人隔着半米宽并排走在路上,时不时黏糊糊地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蜜里调油好不让人羡慕!

真是再好不过的一对小夫妻!

陈丽丽是服装厂正式工人,因为年龄小些工龄短,每个月拿28,文成工龄长,那怕不是一线工人,每个月也有30块!

两人成婚之后,陈丽丽的工资不用上交给爸妈了,文成的工资也不再交给他姐,两个月下来,哪怕两人经常下馆子,手里头还揣着好几十,这种双职工小家庭,日子能不美吗?!

文成两口子先出门,去国营饭店买了饼子稀饭热乎乎地吃了,来到服装厂的时候,正好走到紧赶慢赶的文康文秀俩兄妹后头!一家子在服装厂大门口撞了个脸对脸!

文成莫名其妙!

弟弟平日里游手好闲成天逃课也就罢了,秀秀这个一心考大学的,咋会逃课呢?

这个点儿他们还在这儿,等他们赶到学校,妥妥的迟到啊!

“怎么不去上学?跑这儿来干嘛?”

文成不知他们来意,虽然有点不喜他们逃课,话音也不算太严厉。

“我问你!陈……”

文康顶着痘痘脸掐着腰,昂着专属于小伙子的骄傲脑袋,鼻孔喘着粗气,张口就要喝问陈丽丽为何如此恶毒,文秀连忙拽住了他的袖子,扯着嗓子打断了他:

“大哥,姐被你打破了头,没有做早饭,我和二哥还没吃饭呢!你和嫂嫂下馆子,有没有吃剩下的,给妹妹一点好不好?我饿~”

文秀惯于装可怜,心知哥嫂有钱,就算今天没下馆子,她也不算冤枉他们!

她瞧着这正是上工的时间,服装厂门口人来人往的,要是让文康扯着嗓子一闹,他们俩作为弟弟妹妹堵着哥嫂闹,就变成了没有道理的人。

她不懂什么主场优势,也不懂化被动为主动,她只是基于见识有限的小聪明,本能的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抢先将自己放在了弱者的位置上。

呵!

这话可真是槽点满满啊!!

打破姐姐的头,带着媳妇儿大早上的下馆子,让弟弟妹妹就这么饿着肚子到嫂子厂门口来堵人?

人品败坏啊!

在这个人民普遍淳朴的年代,虐待老人孩子,可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看看,这人长得壮壮的,弟弟妹妹却瘦得风都能吹走一样!

停下脚步看热闹的人瞬间围成了一圈!

文成两口子刚结婚俩月,他跟服装厂这边的工人根本不熟,别人自然不会给面子!

再加上刚刚的确有人顺路,正好看到他俩去饭店里吃早饭!

这小姑娘的指控,简直太有可信度了!

这城就这么大,厂也就那么几个,家家户户亲戚关系扯来扯去,哪儿的八卦都能扯一堆,像文家这样两口子出工伤死了,留下四个年幼孩子,还得了厂里房子的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少!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知道内情的连忙与人分享。

文成涌上喉头的斥责话,愣是哽着出不来!

这俩小的今天疯了不成?不好好上课,跑来找削呢?

文康虽然容易冲动,也不是蠢到家的,妹妹已经架好了火把,他怎能不浇点油?

于是,文康不等大伙儿回过神来,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数落: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果然不假!爸妈走得早,姐姐又当爹又当妈把我们拉扯大,你不念她的好,跟她打架闹分家,打破了她的头,她也不怪你,我也长大了懂事了,可以理解你们有了小家忘了大家,可妹妹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饿着她?!”

文秀配合地摇摇欲坠,看得吃瓜群众咬牙切齿!

“我说你们两口子,这种事怎么做得出来?天打雷劈哦!”

“就是就是!爹妈走得早,当哥哥姐姐的,哪个不是又当爹又当妈,现在这些年轻人哦,一个个都是白眼儿狼,甭说这个了,之前我还听说balabala……”

……

围观群众立刻义愤填膺地指责起来,好像家家户户都没了爹妈,自个儿都是那个可怜的老大或者老小。

文成气得脸都红了!

他什么时候打破姐的头了?不就不小心打了个包?昨晚上还用油揉过了呢!

油多贵啊!现在供应那么少!

再说他和姐同年开始上班,同时拿工资,只不过他不是一线劳动工人,才比姐姐挣得少,怎么就成了姐一个人拉扯他们长大呢?

他也挣钱啊!他也养弟妹啊!

怎么这些年,所有人都夸姐姐,无视他呢?

他不服!

文成顶班那会儿才十三不到,看起来就是个瘦小的孩子,在旁人眼里,他自然也是需要被照料的那个!

要不然好好的拿48块一个月的装卸队岗位,愣是被人换成了28一个月的库管呢?

再说了,他娶媳妇花老鼻子钱了,他姐二十好几了还没嫁呢!就算有贡献,他也贡献到自己身上了啊!跟无私的大姐比起来,呵!

陈丽丽本想着文家几兄妹吵架,她插嘴的话有损形象,看到自家男人像个拴了脖子的呆头鹅,一句话也说不出,又见好几个熟悉的工友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连忙暗暗咬牙,挤出一点笑容,掏出两毛钱来。

“小康秀秀,去吃饭吧!吃完饭早点去学校上课,别让哥哥姐姐担心,听话啊,乖~”

说罢,她直接把钱连着票,递到了文康手边。

哪知她这个举动,恰似捅了马蜂窝!

文康和文秀心想,果然啊,以前他们太傻了!才会被这恶婆娘骗了!

要不是大姐教他们,他们现在还转不过弯来呢!还不知道要吃多久的亏呢!

他们越想越觉得,大姐好啊!只有大姐真心对他们好!

且不说以前,就说今早上,明明钱袋都快空了,兄妹俩一人五毛随便拿,姐什么斥责的话都没说,反而因为家里负担重了,担心下学期没法供他们上学而愧疚的掉眼泪!

想着早上大姐哭着说“姐这心里急啊!”,他们就感动极了!

再想到大姐说的,下班去趟钢厂,他们心里的恐惧就压不住!

万一姐忍不住,中午就去了怎么办?

所以今天必须把这陈丽丽撵走!最好让她今晚就回娘家去!

当务之急是把姐哄好啊!

第七章 好一场大乱斗!

“你走开!你这个恶毒的搅家精!自从我哥娶了你,我们本来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就闹得天翻地覆!我不花你的钱!我讨厌你!”

文秀半个身子躲在她二哥身后,眼泪汪汪一顿控诉。

“对!滚回你老陈家去!我要花也花我哥的钱!”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妹妹依赖,文康热血沸腾!

“你给我走开点!别想打我妹妹!”

陈丽丽冤啊!

她买了那么多细粮讨好他们,这俩小白眼儿狼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她就给个钱,咋就成了要打他妹妹了?

陈丽丽退了一步。

呵,装可怜,谁不会?

见她退后,文秀连忙把脑袋伸出来:

“哥!你就说你给不给?!是不是要饿着我们?!”

陈丽丽气急!

全家上下,她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挑嘴爱漂亮,天天闹着要穿新衣裳的小姑子!

文康不耐烦地挠了挠额头上的痘痘,那股让文锦觉得特别不讨喜的劲儿,这次全都使到了他哥身上:

“自从你结婚了,工资就自己拿着了,别说你没钱啊!刚发工资没几天呢!”

文成一口气还没吐出来,文康立刻又补上一句从小说到大,几乎是他口头禅的话:

“你对得起死去的爸妈吗?!”

……

见这两口子哑口无言,兄妹俩心里冷哼!

商量了一路,两人都觉得,把搅事儿精嫂子撵走是当务之急!

她没进门的时候,他们一家人多好啊!

姐管着家里所有的事,他们要什么只需要跟姐说一声就可以了。

现在呢?什么都没有了!

哥以前多好啊!听姐的话,也不会凶他们,现在呢?刚见着人,话还没说呢,就开始叱问他们!

哼!

兄妹俩齐齐叉腰冷哼。

吃瓜群众惊呆了!

这陈丽丽得多坏多刻薄啊!刚嫁过去俩月,人家一家子都恨不得撵她走!

还好当初媒人说媒,自家没同意!果然啊!有个那样泼辣的老娘,这闺女能好吗?!

陈丽丽气了个仰倒!

作为一个新媳妇,被婆家人联合撵回娘家去,她还怎么做人?家里人怎么抬得起头来?

城里就这么几个厂,各家各户娶媳嫁女,关系扯都扯不清,她要是被撵回婆家,可就丢了大人了!

想想他们家在服装厂这边好多亲戚呢,陈丽丽心里稍微稳当了些。

环视一圈,发现自家哥嫂爹妈都不在,亲戚也不在,想想家里住得远,他们这会儿多半还在路上,她想发挥主场优势都不行!

无奈之下,陈丽丽捂着肚子,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似会说话,盯着文成。

她倒要看看,她被他一家子欺负,他要咋说!

反正现在她怀着他儿子呢!这种时候不护着她,可别怪她回头脾气不好使劲儿折腾!

文成气得头都大了!一张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这么多年,他就没这么丢脸过!

心里也不免暗暗埋怨起来!

弟妹缠着他要钱,口口声声“你结婚了,工资就自个儿拿着了,难不成你要说你没钱?这才发工资呢!”!

围观的人觉得他人品败坏,自家家务事儿跑她们服装厂门口闹,影响太坏了!

媳妇抱着肚子暗暗威胁,看你老文家能把我怎么样?!

弟妹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这婆娘也跟着闹什么闹?

而且,他荷包比脸还干净,从那儿拿钱给弟妹?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工资一发下来,就被她管着了!

说得倒是好听,说什么给儿子存着,免得花了,家里大花销都得听他的,她只是保管,不会乱花!

见他在这为难,她愣是揣着钱不吱声!

文成猛地反应过来!

陈丽丽!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个正式工,连弟妹一顿早饭钱都掏不出来!大家都在看着他指指点点的,全都在笑话他!

这陈丽丽也太不给他面子了!

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之前还觉得甜甜蜜蜜哪儿哪儿都好的婚后生活,立马苦涩起来。

之前咋没发现呢?

这陈丽丽心机真深啊!

说起来弟妹说得对啊!自家本来和和气气的,她一进门,姐跟他不亲了,懂事听话的弟妹也学会跟他闹了!

这日子可咋过哟!

“你们俩闭嘴!钱都在你嫂子那儿呢!让她给你们钱,早点去吃饭,然后去上课!真是一点小事闹得天翻地覆!”

“你们年纪也大了,怎么越来越不懂事?”

文成作为大哥,好歹还是有点威严,张口就是训斥!

小孩子么,就得吓唬吓唬!

不过也不能吓唬狠了,还是得给钱打发。

然而俩中二期少男少女听了这话,立马炸了!

什么叫不懂事?

你不懂事才对!

都闹成这样了,把那婆娘甩了不就结了吗?!

他们今天是为了解决家庭矛盾来的,他们可是“正义之师”!要不是他们讲道理,回头姐姐一嫁人,他们这家就散了!

“我不管!我们不要这个嫂子了!你把她撵走!”

“她就是个搅事儿精!”

俩兄妹说话越来越直白,毫不掩饰地表达他们的目的!

文成急得满头大汗!

这媳妇儿刚娶回来,费了那么多彩礼,还怀着他儿子呢!撵屁啊撵!

小孩子家家的,忒不懂事!

见自家弟妹犯浑,从小就在他们歪缠之下长大的他,最知道这俩混蛋闹起来有多烦人!

为了新衣裳和鸡蛋,能在地上打滚儿的货色,他敢指望吗?

于是,他把希望寄托在了相对懂事一点的陈丽丽身上。

毕竟这俩月陈丽丽对他还是千依百顺的,让他大男子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要不然也没脾气跟他姐抄凳子!

“丽丽,给他们两块钱,别耽误上班!”

“真是,这孩子就是难带,一个不如意,就大吵大闹。”

“要真不管你们,你们是喝风长大的吗?”

为了洗白自己,文成立马把锅甩给了弟弟妹妹。

他们年纪小啊!

他们说的话,都不算数啊!

你们千万别信啊!

我可不是那种人啊!

陈丽丽气炸了!

一大早的,莫名其妙受了这种大委屈,还得让她掏钱?

我呸!

我陈丽丽的钱,是那么好花的?

一边骂着老娘,一边花着老娘的钱?

男人都靠不住了,手头只剩下钱了,还想占她便宜?

门儿都没有!!

没想到这姓文的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这俩月对她也好,竟然是个这种拎不清的混球!

枉她一心为这个家打算,为儿子打算,这不白瞎了么?

之前还是假哭,这下子,伤心欲绝的陈丽丽立马扯开嗓子嚎啕大哭!抱着胳膊一个劲儿往人堆里躲!

反正不管文成怎么说,就是不掏钱!

眼见着动静越来越大,服装厂的门卫都快过来了,文成急得不得了!只想快点解决这事儿好回鞋厂上班!就去拽陈丽丽胳膊,让她掏钱!

正在两口子拉扯间,一声猛喝伴着巴掌袭来!打得文成就是一趔趄!

“好你个文成!欺负我妹妹!!”

文成一回头,就见他大舅哥怒气冲冲,像头发疯的公牛,直接撞了过来!!

我的老天爷!

陈丽丽可是有仨亲哥!

一个在服装厂,两个在街对面的肥皂厂!

除了仨大舅子,还有他们的媳妇,以及老当益壮的老丈人!

他们一家子从来都是一起上班的!

文成抖着腿再一侧头,只见陈家人站成一排,眼神儿冷冰冰地看着他……

然而更加火上浇油的是……

他还有个中二期的热血亲弟弟,就在旁边!

随着一声“你敢打我哥?!妹妹!上啊!咬他!”

他们从小没了爹妈,上头除了大不了几岁的哥哥姐姐,连个正经长辈都没有。

从小就经常受欺负,他俩别的不会,挽袖子并肩上,最是熟练!

文家兄妹俩就像两只炸毛小鸡,猛地扑了上去!

眼见着这两家人打起来了,围观群众立马上来拉架!

这可是他们服装厂门口!

这影响也太坏了!

于是……

陈家人在煽风点火的陈丽丽团长指挥下,龙精虎猛。

害怕弟妹吃亏、加入战团的文成带着弟妹背水一战!

服装厂以及肥皂厂的热心观众在厂领导的指挥下,不知不觉站到弱势的文家人一边,时刻准备着力挽狂澜!

这真是——

好一场大乱斗啊!

现场乱七八糟,直到——

“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陈丽丽捂着肚子尖叫着倒下。

热血沸腾的人群,终于凉了下来……

第八章 惟愿孩儿愚且鲁

中午一下工,文锦直奔食堂,买了俩麦麸饼子,放在饭盒里就往家跑。

回到家也没心思吃东西,直接关了门就进了里间,脱掉衣裳拆了头发,整理成早上的装扮,躺在早上醒来的位置,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文大姐长年累月除了辛苦工作,还要伺候一家小的,身体素质本就不好,再加上最近家里闹腾不休心神疲惫,她刚躺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黑甜梦乡。

她的嘴角带着笑!

昨晚入睡的时候,因为项目完成,又拿下了几块地,心情愉悦,是笑着睡着的,她不想有任何疏忽。

在文锦心里,她就像一个误入此地的旅人,或者不小心玩了一场游戏的过客,她很快就会回到现代。

回到那个物资充裕,精神丰富,社会风气开放的现代。

然而,当她这副身体遵从以往的作息,从黑甜的梦乡里醒来的时候,睁眼所见,依然是那狭窄、昏暗的六零年代小单间。

早上扯破的帘子,破碎的一半还挂在绳子上……

沉闷的空间,陌生的时空,好似一头怪兽!

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

回到现代这个梦想,就像被扎了个眼儿的气球!

经过半天时间,它在逐渐干瘪!逐渐消失!

她毫无办法!

她很有可能!

回不去了!

经过这一番尝试,她发现,自己不过一直在自欺欺人!

其实自己潜意识里,是相信的吧?

相信自己是真的,真的来到了这个艰苦的年代!

要不然以她的性格,怎么会插手文家兄妹的家事?

说是被文康文秀气到了,可以她的城府,是那么容易被这些不相干的小事气到的吗?

她又怎么会干涉他人的工作?擅自谋算起“文锦”的未来呢?

她理智的那一部分,已经默默地选择了接受,并积极地寻求改变了啊!

现在,她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难道只是感性的她仅剩的挣扎吗?

文锦只觉心脏一阵收缩,整个人都恐惧地缩成一团!

狭小昏暗的小屋,冷硬的棉被像个小堡垒,将她整个人裹在里头……

滚烫的泪水缓缓淌下。

文锦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哭得像个孩子。

过了许久,她才缓过劲来。

她重新说服了自己。

她想,她之所以做这些事,不过因为她一向喜欢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防止万一回不去罢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冷静地洗了脸,甚至还找出一把锁,把放着粮食的橱柜锁了。

这才安静地坐在方桌前,默默打开军用铝制饭盒,拿起已经凉了硬了的麦麸饼,小口小口地咬。

麦麸饼里掺着细细的糠,面粉少得可怜,吃的时候得双手捧着吃,防止碎了洒了掉了……

这副身体熟练地、珍惜地捧着这两个巴掌大的厚实饼子,文锦眼眶又热了。

她习惯了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这种艰苦的日子,让她怎么过?

她习惯了住大屋请佣人,这种一家子挤一块儿,什么都得自己干,请佣人就是犯思想错误的年代,这让她怎么过?!

怎么过?!

她一定能回去的,一定能的!

刚刚没有成功,一定是因为时间不对!

她是早上来到这里的,等晚上睡着了,明天醒来,肯定就在她舒服的大床上了!

她不稀罕这二十郎当岁的苦难青春,她更喜欢她四十几岁的优雅精致!

青春她曾有过!她不稀罕!

她的人生也不曾浪费,一直奋斗到中年,她一点也不遗憾!

她对自己很满意!

她不需要这莫名其妙的时空之旅!

完全不需要!

这对她来讲,就是一场灾难!

重新鼓起希望,文锦咬着牙喝下半碗热水,冲下嘴里粗糙的食物,默默期待起夜晚。

然而有着穿越这种神奇经历的她,生活是不可能风平浪静的。

一个饼子刚啃完,大门一阵“砰砰砰”。

有人在敲门。

就在那敲门声响起的瞬间,文锦脑海中一个念头电闪而过!

她刚刚没有回去成,是不是因为她在这里整出来这么多事儿,和这里有了深深的牵挂?

她本是一个和这个时代没有任何交集的人,除了和文大姐同名同姓!

可中华大地地大物博,重名率一直居高不下,虽然文这个姓氏并不大众,但也不至于没人和她重名!

一定是因为,她挑拨文家弟妹,企图收拾这一家子!

一定是因为,她嫌弃工作劳累,企图换个好工作!

让她和这个世界产生了联系!

被自己脑补吓得发抖,文锦摸着胸口暗暗宽慰自己。

她不过说了那么几句话,什么实际的事儿都没干,不至于造成太大影响,只要她接下来别管闲事儿,按照文大姐既有的生活轨迹进行下去,这些事迟早会淡化的!

何况事情不一定是这样,万一今晚她就回去了呢?

就在文锦默默安慰自己的时候,敲门声停了,一道和气的中年女声传了进来:

“文锦!你在吗?出事儿啦!你赶紧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文锦心里一咯噔,连忙打开门。

这遇到了意外情况,她到底要不要管啊?

文大姐,显显灵啊!

你的事儿你自己来哇!

然而文大姐并没有显灵。

看样子,只能她自个儿看着办了。

门一打开,院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工友,一个眉眼温和的中年大婶儿连忙抓住了她的手,不等她多说,就急匆匆地带着她往大院儿门口走。

文锦侧脸细看,默默回忆文大姐记忆,发现这是厂里工会的徐干事。

知道她是个老好人,文锦立刻不急了。

文大姐一向规规矩矩,生怕出错,哪怕全厂都去蹲了局子,也没她什么事儿,她才不用担心!

甭管什么事儿,既然来叫她,她就跟着走,省得去车间受罪!

两人一路出了院门,徐干事放开她的胳膊,埋头疾走,文锦见她实在着急,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询问缘由:

“徐干事,到底什么事儿啊?我下午还要上工呢!快迟到了!”

她可是清清白白的,有啥事儿赶紧说啊!省得回头一头雾水没有头绪。

徐干事常年坐办公室,皮肤白白净净的,身材有点虚胖,听她一问,这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说清楚就把人拽了出来,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也是个老干部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儿,难免失了分寸,

“不是你的事儿,是你弟弟妹妹,和你弟媳妇娘家人打起来了,现在人在公安局,得你去领人才行!”

文锦一脸呆滞,不用多打听,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一句诗:“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一般人都是这么理解这句诗:盼望孩子傻人有傻福,幸福一生。

但在她的理解当中,却是这样的:

家里的小屁孩儿啊!我宁愿你傻得可爱,好吃好喝养着你啊!也不希望你满脑子小聪明,净给老娘捅篓子啊!

成熟睿智的文总裁,遇到不按牌理出牌一点就炸的中二期少男少女,第一次失算了……

看来下次做事,得考虑周全一点。

等等……

鬼的下次哟!

今晚我就要回去了!

文锦跟在徐干事后头,恨恨地拍了拍心口!

第九章 旁观者

徐干事脚步匆匆走在前头,文锦穿着打了补丁的解放鞋一路小跑跟在后头,紧赶慢赶半小时,才看到公安局的大门!

两人刚靠近,文锦还在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就有警察同志出声招呼了:

“两位可是三八制鞋厂的同志?”

徐干事除了脸被冷风吹红了,看起来一切如常,让人不服不行!

“对对对!您可是之前打电话过来的周警官?”

“是的是的!你们快跟我来!”

周警官长得五大三粗,年轻的脸上表情却带着点庆幸?

文锦不动声色跟在后头。

此时她可是老实懦弱的鞋厂女工,绝对不能做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万一她滞留在此,真的是因为留下的痕迹太多怎么办?

不得不防啊!

闲事莫管闲事莫管,旁观旁观旁观!

周警官带着徐干事脚步匆匆进了公安局大院,文锦漠然地跟着。

老远,她就听到一道泼辣的声音在那骂人,文康自带嘲讽技能的声音也时不时插一句:

“好你个文成!我把闺女嫁给你!你就这么对她?啊?

“你弟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哪有把媳妇往娘家撵的?你这是要和我老陈家结仇啊!”

“你闭嘴!你把这种女儿嫁到我们家,早就结仇了!”

“这年月大人都熬不住,谁还能揣上孩子?

“再说你俩才结婚多久?啊?

“就没见过这么欺负新媳妇儿的!

“闺女嫁你了她还是我闺女!谁也不能欺负她!今儿这事儿不赔钱,我跟你老文家没完!

“欺负我老陈家没人是吧?我老陈家可不是被人欺负不敢出声的孬种!”

“我文家人也不是吓大的!”

……

看起来陈老太太挺有智慧,知道抓住主要矛盾,避免与文康这种热血少年正面刚?

“这位女同志,请安静点!”

警察同志语气疲惫。

文锦想着自己那重度重男轻女的奶奶,暗暗同情。

跟泼妇打交道的确是很累人的。

因为她们的逻辑毫无死角,你不仅不能影响到她,反而会被带着跑,偶尔还会伴随怀疑人生等后遗症……

“安静?安什么安?静什么静?我们这是家事!谁也管不着!”

“你这个老泼妇!难怪养出个恶婆娘!进了我家门,就闹得我家乌烟瘴气!”

“哇!大哥!我不要这种嫂子!!”

“妈,求你少说两句!我们家真的不着急生孩子,这光景也不好养活!关键是丽丽骗我啊!她骗我啊!这种事情怎么能骗我呢?这不是白高兴一场吗?这年景她怀孩子我都高兴,还要怎么对她好啊?!”

“嘿?我说你这人真不讲道理!我家闺女一个人就能怀上孩子吗?昂?这年景怀孩子是她的错吗?没怀上不正好称你的心如你的意?!”

“我怎么骗你了?是你说去医院检查浪费钱,我哪儿知道不是啊?我又没怀过!呜呜……”

“小妹!这种人咱甭跟他过了!待会儿就跟哥回家去!”

“这不好吧?谁家还没点儿事儿呢?这成了家,再回娘家住着,外人笑话她!”

“你给我闭嘴!”

从院儿门口进来这短短一段路,屋里七嘴八舌的就把事儿都露得差不多了。

结合徐干事透露的消息,敢情陈丽丽怀孕是假的?去医院一检查,就露馅儿了?然后一家子就吵起来了?

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我和这些人连个照面都没打,那陈丽丽,我话都没和她说过一句呢!

文锦站在屋门口,脚步迟疑。

这事儿要处理她有的是法子,可她压根儿不想掺和这些事儿啊!

待会儿进去了,陈家人闹起来,她不管也得管啊!

可她总不能门都没进就遁了吧?

找啥理由呢?

“小文,快进来!”

“别闹了!都给我安静点!文家家长到了,你们听听她怎么说!”

这年月,长姐如母可不是说说而已,年幼的弟妹遇到事儿,得有个主事人,她的话还是很重要的,这代表了一家人的态度!

文锦看着周警官如释重负的表情,心里暗暗叫苦,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啊!现在她压根儿不想掺和啊!

大家都在看着她,文锦不得不进了门。

屋里爆豆似的动静终于安静下来。

只见屋里一张办公桌侧对着门口,陈家人站成一堆,文家仨弟妹站成另一堆。

陈家人还好些,文家三兄妹全都鼻青脸肿浑身是土,显然战况相当激烈。

对这些白眼儿狼,文锦打心眼儿里看不上眼!

淡淡瞥了屋里一眼,文锦垂着头看着脚尖站在一旁,竖着耳朵没出声。

见徐干事领着文锦进来,办公桌后那年长的警察吁了口气站起来,脸上浮现笑容,伸手和徐干事握手。

“徐同志,你总算来啦!服装厂的同志已经等很久了。”

“警察同志您好!您好!这位是服装厂的小林吧?我们上周开会刚见过。”

徐干事显然情商很高,不然遇到这种事儿,厂里也不会叫她来。

“徐大姐啊!你可来了!”

服装厂的小林明显就是年龄小资历浅,遇到麻烦事儿,被推出来受虐的。

“哎,小林啊!你们服装厂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责任心啊,太强了!这个工人的家事,非得麻烦公安局同志,这不是给国家添乱吗?”

服装厂工会的小林恨不得哭出声来!

要是这种打群架的事儿发生在制鞋厂门口,你们也任由他们发挥?

“徐同志,这可不是家事啊!这是聚众斗殴啊!我们得引起重视!这社会影响太坏了!”

这小林的确资历浅,不然不会傻乎乎地小事化大。聚众斗殴和家事儿,是一回事吗?

文锦暗暗吐槽。

两厂工会干事在那打机锋,警察同志默不作声,显然也觉得服装厂那边找事儿,这一上午,净耗这儿了!

关键是那陈家老太太,真的是个战斗力极强的泼妇啊!

旁的妇人见了警察同志,哪个不哆哆嗦嗦认怂?偏偏这位,还敢和警察同志呛声!局里同志轮番上,甭管讲道理还是咋样,愣是不能降服她!

人家也没犯事儿,只是当事人家属,人家在那说家事,总不能捂了她的嘴吧?

偏偏她的歪理,还越听越有道理!

有毒不?

剧毒啊!

赶紧的!让家人把人领走!

陈家的不乐意撤退,就把文家的弄走!

一个巴掌拍不响么不是?

公安局的同志显然是用处理闹剧的态度在对待这件事。

这年月,有多少正事等着人干啊!这种家务事,都是妇联管的,哪像几十年后,警察还得管你两口子吵架啊?要不是服装厂的小林死咬着这是打架斗殴,他们早就撵人了!

文锦站在徐干事身后,默默观察,正寻思着什么时候遁比较合理,就见那陈家老太太已经瞄准她了。

第十章 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可能觉得欺负欺负女婿,并不能完美展现她的实力,见文家老大来了,陈老太太立马转移目标!

“亲家大姐啊!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当初我家丽丽嫁过来的时候,可是说得好好的啊!让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这才多久啊?你家弟弟妹妹就合起伙来打我家丽丽啊……”

干瘦的老太太小眼睛冒着精光,两步就蹦到文锦面前!伸手就要抓她胳膊!

她也不问文锦态度,只揪着弟弟妹妹说事儿,无形中弱化文家人战斗力。

反正一群人打成一团,她愣要说文康两兄妹打了陈丽丽,文家这边也没证据否认。

这老太太,厉害啊!

文锦瞄了一眼她的小脚,连忙后退两步倚着办公桌,站到了周警官身侧!

有几种人,她是绝对不会刚正面的。

一种是陷入绝境的人,甭管绝症还是穷疯了——因为这种人很危险,一不注意就翻车。

一种是神逻辑的泼妇,甭管是自家的还是别家的——因为特别浪费时间还收不到效果。

还有一种就是弱者。甭管是躺着起不来的老人还是走路不利索的小孩子抑或遍布社会的普通型战五渣——因为和他们计较纯属找麻烦上身。

这时代真的不好啊!

她想。

像陈家老太太这样厉害的女人,就该放到未来去当女强人发光发热啊!

在这艰苦的年代修炼宅斗技能,真是浪费人力资源啊!

文锦作为一个走错时代的旁观者,冷静地比较着自己与陈老太太的制霸全家之路,企图寻找出对方的闪光点,借此平复自己蠢蠢欲动的好斗之心!

她强势霸道惯了,一向受不得委屈,但原主文大姐是个软包子,她得保持人设不能崩。

毕竟,这有可能影响到她回家啊!

陈家大舅子见她一个劲儿躲,自家老娘蹦着个小脚像个猴儿似的跟着追,顿时怒了!

他娘是长辈,和你讲几句话怎么了?你退什么退?躲什么躲?就算要打你两下,你还挨不得了?

当初谈婚事的时候,多老实啊!现在咋就这么狡猾呢?

“我娘跟你说话呢!还不滚过来好好听着!”

陈家小舅子见到自家大哥使眼色,又见文锦刚好离他近,提着眉毛伸手就是一推!

你不自己过去,我就推你过去好了!

小妹长得这么好,又是个高中生,配个干部都是使得的!

要不是文家人软乎乎的,有房子,还有两个正式工,文康也到了上班的年纪了,小妹过去就能当家作主,以后肯定能好好帮衬娘家的,他们才不会把小妹嫁过去!

结果现在闹成这样,陈家几兄弟心里都不痛快!

文锦一边听着陈老太太带刺儿的话,一边等待机会。

看到陈家小舅子出手,心里暗喜!

等的就是你了!

她这手头正是罗锅子上山——钱紧的时候,好吃的捞不着,弄点鸡蛋改善生活,也是该的吧?

而且,这不就是神助攻,专门来助她遁走的吗?

于是,“毫无防备”的文家大姐,被陈家小舅子“用力”一推,整个人连退几步!

她的左手徒劳地划过办公桌,掀起一堆文件满天飞,随后贴着办公桌,冲着门口飞了出去!

“嘭”地一声!

“重重”摔到门口,扬起一阵灰尘!

陈家小舅子本就用了几分力,再加上文锦趁势技术性假摔,那飞起落地的场景,就跟加了特效似的!

这年代的人淳朴啊!哪见过这个?

一个个全都惊呆了!

还是文家兄妹最先回过神来!一个个吓得呼天抢地!

要是姐被人打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姐!啊!!!姐你咋流血啦!”

“没想到姓陈的这么恶毒!!见咱姐好欺负就打她!”

“我姐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们拼啦!”

文家弟妹到底还是有点良心,见她倒下,三人立刻飞扑过来!

就是这牵手的牵手摸心口的摸心口,还都围着她哇哇大哭,实在讨厌得很!

不过,她此时正“晕”着,绝对不能蹦起来教训他们。

文锦闭着眼睛放空思绪,任由自己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文锦没想到文大姐身体这么不顶事!

白长了高高的个子!体重这么轻!不过就是被文件夹砸了下鼻子!竟然就流起了鼻血!

嘿!

不过这也是赶上了!

虽然疼得她眼泪哗哗冒,这效果到底是有了质的飞跃!

文锦“晕”得无比自然,毕竟上午刚刚晕过一回,业务很熟。

“这位同志,你咋在局子里还这么不安分?竟然当众行凶!”

年轻的周警官嫉恶如仇,最见不得这种恶霸,原以为这不过是简单的家庭琐事,没想到竟然发展到这一步!

那文家大姐多老实一个人啊!一路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不、不!我不是!我没有!”

陈家小舅子急得眼都红了,搓着手站在人堆里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心里慌得不得了!

“天啊!快点送医院!”

徐干事也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连忙叫人!

这人是她带出来的,出了事儿,她怎么跟厂里交代?!

“这不要脸的讹人么不是?”

刚刚捂着心口躲开的陈老太太见事情发生转折,警察同志大声呵斥自己小儿子打人,这可不得了!

这种事可不能认!

涉及到儿子,她哪还有什么冷静可言?

见警察同志眼神凶狠眼看着就要动真格,陈老太太生怕自家儿子被警察抓起来吃枪子儿,立刻捂着眼睛哭了起来,小身板儿一挺,就那么倒在了大门口!

“呜呜呜!当官的欺负老百姓啦!给人随便泼脏水啦!不说清楚我就不起来!”

“老太太您就积点德吧!反正这人是被你儿子打的,到底情况咋样,先去医院再说吧!”

徐干事快要气疯了!

这老泼妇挡门口发疯!

这是说不是他干的就不是吗?众目睽睽之下,当所有人都瞎吗?

要是送医院送晚了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

上午文锦才在车间晕倒了,就这样还坚持工作,工会的宣传稿正准备往报社发呢!

这样的好同志,被这种深受旧社会影响的恶毒老太婆欺负,实在不能忍!

“你这老虔婆!赶紧滚开!我厂里同志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事儿没完!”

徐干事也顾不得什么干部形象了,见文成几兄妹杵在那儿就知道哭,立马发飙:“文成你傻啦?还不把这婆娘弄开!给你姐挪地方!”

“警察同志搭把手啊!”

“徐干事!别急别急!局里有车子!很快的!”

就在屋里乱的乱哭的哭的时候,门口走过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年轻军官。

他本是路过,见门口倒着个满脸是血的姑娘,立刻折身进屋,蹲下查看情况。

第十一章 这事有厂里呢!

徐干事正准备掐她人中看看能不能先把人救醒,就见这年轻人蹲下查看,以为他是来帮忙的,连忙让开位置,急切道:

“解放军同志,麻烦你了!”

在她这种经历过旧社会的中年妇女心里,解放军同志无所不能啊!她那点土方子,还是别拿出来现了。

顾希平本就是来帮忙的,见这女同志并不需要采取急救措施,听到徐干事的请求,立刻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文锦闭着眼,只知道外头来人了,还以为是公安局的警察同志,心里相当淡定。

直到感觉有人一手托着她腿弯一手揽着她的背,直接给她来了个公主抱,顿时没法淡定了!

救人不都是两个人抬的吗?

她从小到大,就没这么被人抱过!

小时候家人重男轻女,她在家里很不受重视,她性子烈,强势又霸道,不稀罕她的,她也不稀罕,自然给人高冷无比的印象,谁都不和她亲近。

后来她爸企图战胜几个兄弟顶老爷子的班,她刚成年就谋划着借她联姻巩固势力,那段青葱岁月,她对所有试图接近她、讨好她的年轻人都抱着浓浓的防备心理。

等到后来,她渐渐崛起成了大佬,一般人她看不上,看上她的她又不来电,就这么一直孤孤单单到了四十几。

所幸她很懂得享受生活,并不觉得这种缺失有什么不好,也没有那种非得把自个儿财产传下去的古板思想。

所以像这样被个男人抱着,还是头一回!

这么近,近得她的脸透过厚厚的冬装,都能感受到他鼓鼓的胸肌!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听得到他浅浅的呼吸!

荷尔蒙炸裂般笼罩。

文锦忍不住僵了僵。

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这也、也太让人不自在了。

哪怕好几个人抬腿的抬腿抓胳膊的抓胳膊呢,也比这样的姿势好啊!

就在她身子发僵的刹那,抱着她急匆匆迈步的顾希平,诡异地停下脚步,片刻后,再次抱着她出门。

他只知道救人如救火,哪管得了抱着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小?

看来这女同志晕得不怎么彻底嘛?不然咋会这么不自在呢?

想到怀里抱着个意识清醒的大姑娘,顾希平顿时也不自在了。

只是这人都抱起来了,他总不能扔了吧?

只得红着脸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

文锦仿佛感觉到一股视线,激光一般照在她脸上!心跳顿时就快了起来!

该不会倒霉的翻车吧?

这事儿都成了一半了!可别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所幸她演技久经考验,到底还是绷住了,愣是没有睁眼。

直到车子载着文锦以及徐干事林干事远去,文家兄妹与陈家人不欢而散,哭着追着车往医院跑,顾希平依然站在原地,拧着眉不悦地看向车子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周警官好不容易打发了犹自哭闹不休企图为儿子脱责的陈老太太,转过身就见顾希平呆呆地站在那里,顿时乐了!

“你今儿个咋有空来这边?”

顾希平和他曾在同一连队服役,后来顾希平考上军校上大学去了,他则退役回了老家当警察,现在顾希平毕业分到这边军区,两人经常见面,关系还是挺不错的。

“没事。刚刚这是怎么回事?”

顾希平是吃过午饭才来的,刚进门就遇到这种事,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为人民服务,哪知道那姑娘竟然给他装晕!

他在战地出生,长大,这点小伎俩哪能瞒过他?

聪明人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但最不喜欢被人算计。

虽然他这是阴差阳错上赶着被人利用,可他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

“来,进来喝杯茶?”

周警官也知道,部队里出来的人就这样儿,涉及保密的事儿,就会岔开,想必今天过来是有正事要办。

见他答非所问也不恼,只当自个儿就是普通寒暄。

顾希平今天也没什么急事儿,加上膈应刚才的事,就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周警官也没吊他胃口,干干脆脆就说了。

听完周警官的话,顾希平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这位女同志没有犯思想错误的倾向。

父母早亡,独自拉扯弟妹长大,娶了个弟媳,没想到是个搅家精,小弟小妹年纪小,忍不住和那位弟媳发生冲突,正巧遇到弟媳娘家人,娘家人见不得自家人吃亏,双方发生口角打了一架,然后场面没法控制,公安局这边才叫了她来。

倒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装晕不过是为了脱身。

也是命苦。

听了事情经过,顾希平立刻起身告辞。

周警官忍不住笑他:“我说你今天怎么有心思和我闲聊,感情是打听人家女同志?嘿!我刚可是见你脸红了!哎呀,像我们这样的黑大个儿,脸红了都看不出来,不像某些人,细皮嫩肉的,可明显了!”

“你可别瞎说,坏了人家女同志名声!我这不过是恰好遇到了,她又是军工厂的工人,随口了解下情况。”

顾希平不自在地整理了下扣得得严严实实的风纪扣,面不改色。

“嘿!以前咱队友说起女同志,就你一个躲在一边不搭话,我就觉得稀罕!你也有打听人女同志家事的时候?还不兴我趁机笑话你?”

顾希平没有理会周警官的调笑,大长腿抡得飞快,眨眼就出门拐道走了。

只是脑海中忍不住浮现那道瘦削修长的身影。

抱起来轻飘飘的,背上骨头都硌手!

倒是眉眼锋锐,看起来是个坚毅果断的人。

哎!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再聪明能干的人,都拿家人没办法,除了躲着,还能怎样呢?

莫名的,顾希平竟和那女同志有了点难兄难弟的情谊。

文锦一路装晕,结果装着装着竟然睡着了!

到了医院,感觉到有人在搬动她,她才醒了过来,结果一个没注意睁了眼睛!顿时被那眼尖的医生看到了!

“这位同志,你感觉咋样?”

文锦看到他们拿了担架过来,自然不会傻乎乎地说自己除了睡觉姿势不对导致胳膊有点麻啥事儿没有。

她是打定主意要趁机改善生活的,虽然现在她还惦记着回现代不想生事儿,可这不是她找事儿,而是事儿来了她没法拒绝!

被动和主动有着本质的区别!

想想今天那几个割嗓子的粗饼子,文锦忽略掉内心那点点心虚,理直气壮起来。

“徐干事,你、你别晃啊,晃得我眼都花了。我、我没事儿,我该回去上工了……”

徐干事顿时大惊失色!

她这儿站得稳稳当当的,哪儿晃了?

“文锦同志,你看看这是几?”

文锦眼神迷蒙地盯着眼前的一根手指头,犹豫道:“三、三?”

徐干事手指颤抖,呜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人是她带出来的,要是伤到了脑袋!她可咋跟厂里交代啊?这都看不清东西了都!

徐干事一把握住文锦的手,打着哭嗝安她的心:

“你放心!这事儿有厂里呢!肯定给你讨个说法!安安心心看病,别惦记工作了!厂里领导都知道你是个啥样的好同志!”

徐干事的手软乎乎的,文锦心虚,脑袋一歪,继续“晕”了过去。

“赶紧让开,病人可能有脑震荡!尽量别晃动她!我们要给她检查检查!”

随即医生护士都忙了起来。

文锦躺在担架上,默默吐槽。

脑袋的问题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是难题,这年代她想病多久就病多久。

不趁着别人整事儿的机会捞点便宜,简直对不起自己!

第十二章 你这老实孩子!

这年代国家穷,穷得叮当响,医疗设备非常落后,甭说什么核磁共振心电图或者打个B超照个CT了,就说照个X光,这里都没那条件!

经过简单的检查,护士给她清理了鼻血,就把她送到病房里躺着了。

她这身体本就弱,又经历了心潮剧烈起伏的半天,早就累了。

躺着躺着,她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这是她第二次在这个时代睡醒。

眼前还是熟悉的六零年代医院病房。

顿时,她只觉浑身无力。

那个名为“希望”的气球,已经快要干瘪,眼前所见,越发鲜活。

屋里墙壁刷得粉白,简朴整洁的病床排成一排。

大大的窗户外,天色灰蒙蒙,泥灰墙上刷着的火红标语犹如天地间最后一抹亮色,依然那么显眼: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思想万岁!”

……

翻个身,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大声争辩。

一个说:“也许不想那些有的没的,珍惜当下,日子会好过得多?”

另一个说:“也许是睡觉的地方不对,才不凑效?这次算不得数,至少要回家再试一回!等明天再看情况!”

越想心里越热切,文锦翻身坐起,就要回去!

听到她这病床响动,护士立马过来,满怀关切地问她感觉怎么样?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文锦就像疯魔了一般,什么都顾不得了!

于是她开口就要出院:

“护士同志,我想出院了。我这都是小毛病,在这浪费国家资源,给社会添麻烦,我这心里啊!亏得慌!”

“这可不行!医生说了,这涉及到脑袋的事儿,不能马虎。”

护士非常坚持,摁着她不让走。

文锦坚持!

护士无奈,她很理解文锦的选择,这年景,谁能安心在医院躺着啊?可文锦是厂里送来的,厂里干部说了,务必看着她不许她走,得让她养好身体,一切花销厂里会解决!

文锦还要挣扎,护士没法,只得按着她不让她起身。

正在这时,外头院子里,伴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传来几人对话声:

“医生,我们厂里那位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这位女同志常年劳累,身体亏空严重,又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这半天都在昏睡呢!具体情况还得观察观察。”

“哦?这么严重?用过药了吗?打过针了吗?”

文锦认出那是徐干事和医生,倒是最后说话那道中年男人的声音非常陌生。

文锦立刻回神冷静下来!听这口气,难道是厂里领导?

想起上午刚刷过的好感度,听着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文锦立刻反握住护士的手,满怀担忧道:

“护士同志,我真的得回厂里去了!我这都误了半天工了!我还有弟弟妹妹要养活,实在没钱住院,你体谅体谅我!我求你了!让我回家吧!”

护士完全没察觉哪里不对劲,还在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就听得门口来人出声呵斥:

“胡闹!这可不能乱来!主席同志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一定要好好养好身体,才能继续为厂里奉献啊!”

文锦一扭头,就见门口站着个面目严肃方正,穿着中山装,胸口衣袋里别着支钢笔的中年男人。

回忆一下文大姐的记忆,发现这竟然是厂里工会的老大高主任!

她这点小事,连他都惊动了?

文锦不由有点脑壳疼。

在未来那个资讯发达的时代,每一个大佬都懂得维护自己的形象,刚刚情急之下,她本能地就抓住机会维护形象了。

听这领导的意思,她这院怕是出不了了!

但她真的是想回家啊!

不回去验证一下,她怎么甘心?这可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

“高、高主任!”

“您怎么来了?”

短暂的僵硬过后,文锦眼里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愧疚与惊喜!

“文锦啊!住院费的事情,你不要担心,工会已经给你协商好了,家里也不用担心,有你大弟在呢!”

还是徐干事更了解女人的心思,以为她是真的心疼钱,立马开口宽她的心。

“协商?协商什么呀?”

文锦惊讶道。

这年头的单位都这么护犊子吗?她还没想法子提呢,这事儿就办好了?

关键是,这事儿办成啥样儿了啊?

精神损失费她是不指望了,可别忘了提营养费啊!

“你这老实孩子!”

徐干事见她醒了,精神头也不错,脸上不由露出温和的笑容,就像看待自家不懂事的孩子:

“你这是被服装厂陈爱国亲手打伤的,公安局的警察同志都可以作证呢!你的误工费、医药费、营养费,一样都少不了!”还有厂里的损失费,也少不了的!

文锦惊喜了!

她没想到,厂里工会的同志办事儿能力这么强,连误工费都给她考虑到了!

只是……

她想到陈家老太太,到底还是担心这事儿成了空头支票,回头她这人看重形象又不好意思去讨要。

于是,她带着犹豫道:“陈家老太太恐怕不会答应吧?回头万一她找我闹怎么办?毕竟……我们两家结着亲呐!这钱我哪儿能拿啊!”

高主任一向严肃,听了她这话,脸上也不由露出个笑来,果然,这文锦同志人品很过关啊!不枉他拍板,把这同志的光荣事迹往上报!

陈家打她的时候可没考虑过和她是亲家,她倒是顾念这些。

“你放心,这事儿办得光明正大的,谁也挑不出错!组织上已经沟通好了,要是陈爱国不赔偿,回头服装厂那边直接从他工资里加倍扣,要是还不服从组织上的处理意见,服装厂那边也表态了,到时候决不包庇,随我们这边去告。”

文锦两眼亮晶晶。

看来,这时代也有这时代的好啊!

要是到了几十年以后,单位领导敢这么干,那陈爱国一准儿撂挑子不干了!

可这年代,谁敢龇牙?铁饭碗儿不想要了吧?

而且,这事儿厂里已经表态了,那陈老太太不管多厉害,也是没法子的,毕竟儿子坐牢和损失钱财,还是很容易选择的!

再有拒绝赔偿就从工资里头扣双倍这个威胁在,回头只有陈家人讨好她的份儿,没有她受人欺负的份儿!

第十三章 姐是多么不容易啊!

“咱工会做事可真是一心为工人考虑!这下我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了!感谢组织!感谢领导!作为三八制鞋厂的一份子,我真是太幸福了!”

文锦眼眶红红地看着徐干事,见她眼里隐有得色,心里顿时有数了。

这徐干事可真是个会办事儿的好人啊!

瞧这事儿办的!多么贴心啊!简直恨不得给她来个飞吻~

“这事儿可是高主任亲自安排下来的,你可得好好感谢他才是!”

徐干事可不会当着领导的面抢功,这么不动声色突出领导来,他反而记她的好。

哪怕他只是动了下嘴皮子做了个指示,活儿都是旁人干的。

“是吗?我这点小事竟然惊动了高主任,这可、可真是让我说什么才好……”

文锦自然不会拆台,立刻感激地看着高主任,话也是说得极为熨帖。

“咳咳,这是我们工会该尽的责任!这是你应得的,不用说这些!等你恢复健康,好好工作,就是对祖国和人民最好的报答!”

作为一个干实事儿的老干部,高主任可不好意思当着徐干事的面就把这个感谢独吞了。

这都是工会集体的功劳!要感谢也该感谢工会,感谢厂里!

对,就是这样!

“好了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高主任见时间差不多了,直接开口告辞。

“对,我们先回去了,我明天再过来!”

徐干事也紧跟着上司的步伐,准备出门。

“我觉得我还是回家去吧!总在医院住着可不好!”

文锦还想挣扎一下,结果徐干事一句话就把她钉在了原地:

“你还是在医院里住着吧!医院食堂有病号饭,供应鸡蛋呢!这东西咱厂里头都没有。你在这好好养好身体,才有力气为厂里干活呢!”

傻了吧?有人给你掏钱,不住白不住,不吃白不吃,回什么家?

看着老实的文锦,徐干事恨铁不成钢!

文锦看着她那看傻蛋的眼神,就是一噎。

她还能说啥?

总不能把她的真实目的说出来吧?

回家吃糠咽菜?还是在这儿吃鸡蛋?

这都不用选啊!

至于回现代?

经过这番打岔,刚才的急切早已消失。

现在,她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大概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之前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不过是刚来这里心里不安,编瞎话安慰自己罢了。

她是真真切切地存在于这里。

会痛,会哭,会笑,能耍手段影响事情的发展,也能体会到这里的人情冷暖,她不是看客,而是真正地属于这里。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向是最俊的那个。

用忙乱的一天,来认识这个时代,同时战胜内心的恐慌,这就够了。

没必要浪费更多时间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文大姐,文大姐就是她了。

这个念头一浮起,文锦整颗心都落了地,一下子就踏实了。

就当前世梦一场,今生从头再来吧!

*

文成下了班回到家,刚进家属院,就见弟妹俩人鼻青脸肿蹲在家门口,见他回来,两双眼睛立刻眼巴巴地望了过来,那眼神,好不可怜!

想着今天上午,弟弟那声“你敢打我哥?”,他这心里呀~顿时暖洋洋的。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亲弟弟亲妹妹靠谱啊!

陈丽丽,可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哥!你咋才回来啊!”

文康和文秀从早上就没吃饭,中午又赶着去学校找老师说明情况,等到下课回来,这都饿了一天了!

他俩身上加起来倒是有一块钱,可这年月儿饥荒正闹得凶,国营饭店也供应有限,大晚上的压根儿不开门啊!有钱有票也买不着吃的!

“哥!我都饿了一整天了~”

文秀汪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文成脑袋立马大了一圈!

平日里文秀撒娇耍泼,只要她眼泪一撒,姐就啥都依着她满足她,他还没觉得她有多难缠,现在对象换成他,他才发现,姐是多么不容易啊!

要满足妹妹的要求,可真难啊!

因为他也饿啊!

他也没吃午饭啊!

他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他们呢?

姐是多么不容易啊!

一个人照顾他们仨,也不见多辛苦。

看这一大上午的,吵架、打架、去医院、去公安局、再去医院,这么一圈下来,等到姐在医院安顿好,紧赶慢赶回到厂里,还扣了半天工资呢!

他还没委屈呢!

这事儿不就是你们两个小的开始闹起来的吗?现在饿了就知道谁是哥了?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感动瞬间飞到九霄云外。

文成没好气地拍了下弟弟的头。

不耐烦道:“你嫂子呢?”

文康见他没好气,立马也炸了!

要不是他们两口子非要闹着分家,能有今天这一遭罪受吗?

他和妹妹还没说啥呢!他这横什么横?

“什么嫂子?我们没嫂子!她都说了回娘家了!不要你了!不回来了!你就不能有点儿出息!”

“你!”

文成立马气到了!

这弟弟真是没法疼!说话噎死个人!

然而不等他发火,文康又补了一句:

“我这没媳妇儿不也过得好好的?你还离不得媳妇儿咋的?啊?”

听到院里看热闹的邻居轰然大笑,文成顿时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跟这种二货吵架!实在没意思!

特么毛都没长齐呢!没媳妇儿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这也能比?你特么知道媳妇儿是啥么?

想起中午分开那会儿,他们几兄妹急着跟车跑,好像陈丽丽是说过那话,这事儿干脆甭提了。

这女人闹脾气都是一阵儿一阵儿的,他这会儿饿着呢!管她回不回娘家!他可没心思去找她!

“你嫂子没回来做饭,你们俩不能先做好饭等着?姐还在医院饿着呢!要我是你们,早就做好饭送医院去了!”

然而他这话一出口,俩小的直接就站起来,跺着脚进屋去了。

大家都下工回来了,院儿里人越来越多,见文家三兄妹在门口闹腾,就有人过来问:“咋啦大成?你们几个今儿又闹呢?你姐呢?”

文成也觉得挺丢脸的,打着哈哈说了句“哪儿呢!不小心摔了一跤。我姐走亲戚去了。”,说罢,不顾旁人笑话,也跺着脚进屋了。

文康文秀可委屈坏了!

进了里屋就趴床上,一副“没吃的就别叫我”的样子。

他们倒是想做饭,可这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何况是他们这两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宝宝呢?

文成这人脾气其实很软,要不是受到一定刺激,他是不会发飙的。

见这俩人一张床扑一个,反倒觉得这使小性子的样子很好笑。

算了,不跟他俩一般见识。

他也饿着呢!

先做饭要紧。

然而当他来到橱柜前,借着昏暗的光线,打算拿点玉米面做一锅糊糊的时候,就见橱柜上,一把黄澄澄的三环牌铜锁,闪闪发亮。

第十四章 这鸡蛋可真香啊!

文成一看那锁,就知道坏了!

姐这是跟他生气了啊!

你不是要分家么?你们自个儿过去吧!我的东西我自个儿收着。

可他现在钱都给陈丽丽揣着呢!荷包比脸还干净!发工资还得半月呢!

还能怎么办?

赶紧去医院认错吧!

兄妹三人经此一饿,脑电波神奇地同频了——得把姐哄好啊!

不然这日子就乱套了哇!简直没法儿过!

“赶紧起来,我们去医院找姐拿钥匙!她肯定是怕老鼠咬了粮食!”不然哪会专门去买道锁呢?

文成强行挽尊,文康嗤了一声,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利索地爬起来,就要跟着他一块儿出门。

文秀却是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了句:

“这年头谁家要有老鼠,那不得乐疯了!我看姐不是防着老鼠,是防着那想要分家的白眼儿狼呢!”

“你们都给我少说几句!还想不想吃饭了?”

文成气成了河豚!

要不是饿得没劲儿,他都想揍这俩不懂事的一顿了!

这话一出,俩小的立马缩着脖子不吭气了。

三人就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跑到医院的时候,文锦鸡蛋刚刚咬掉一半,露出里头嫩黄喷香的蛋黄,还有那用油煎过的酸菜,就着稠稠的白米粥,喷香!

“哎~”

在现代的时候,她哪儿看得上这些啊!

结果到了这儿,这么一颗鸡蛋,就能让她唾液狂飙,这么一小碟子酸菜,就能让她心满意足!

“咕噜咕噜咕噜~”

一串吞唾沫的声音震天响,文锦放下碗,瞥了鼻青脸肿的三人一眼,淡定张嘴,当着他们的面儿,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塞嘴里细细咀嚼。

“你们怎么来了?”

见三人今天乖得像鹌鹑,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文锦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

以后,这仨傻狍子可就是她的原始员工了,虽然都是白眼儿狼,用得好了,还是有点用处的。

总不能洗衣做饭这些活儿还得她亲自做吧?

“姐、姐,我饿了!我一天没吃饭了!我也要吃鸡蛋!我也要喝大米粥!你怎么不等我们,就自个儿吃了?!”

文秀眼睛都气红了!

以前家里有好吃的,哪次不是先塞她嘴里?

现在姐明知道她饿着呢!当着她面儿,就把鸡蛋嚼了咽了!

听着她娇气的控诉,文锦心里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些孩子,都被文大姐护得太好了,才会这么不懂事,这么没规矩!

以后啊,得按她的规矩来!

谁听话懂事,谁得好处,谁再这样好吃懒做,那就饿着吧!

“大成,吃饭了吗?”

文锦扫了文秀一眼。

那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却尤为吓人!

纵使心里十分不痛快,文秀还是不敢吱声了。

文成见姐谁都没过问,先问他,心里顿时满意了!

姐还是最疼他的啊!毕竟他是长子!

“没!没呢!姐!我从中午就饿着呢!现在吃个两大碗完全没有问题!”

心情激动,文成声音都高了几分贝!

“噗嗤!”

医院里这几个月几乎都没有住院的病人,护士们难得热闹,此时都不远不近地关注着这里,见到文成这傻乎乎的模样,都忍不住笑。

文成立马涨红了脸。

他都满了二十了,还得眼巴巴地指着大姐吃饭,的确很丢人。

“丽丽呢?她不管你?”

文锦一边喝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文成顿时觉得脸更烫了,就连脖子都烫起来了!

丽丽哪是不管他啊!这都回娘家不要他了都!

都怪俩小的不懂事,非要整事儿!

丽丽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陈丽丽才不会管他呢!她揣着这傻子的钱回娘家去了!说不回来了!人家还当自个儿是老陈家人呢!哥你在她心里算个屁啊!我看要不是老陈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她哪儿会看得上你啊?”

文康见姐看了妹妹又问哥哥,愣是不搭理自己,想起早上那迎面而来的一拍,开始担心自己早上说话太难听,她气儿还没消,立刻补充发言,活生生捅了他哥一刀,想要借此挽回大姐的宠爱!

文成好似被人扒光打了一顿似的,听到护士们又在笑,顿时昂着脖子道:“她不回来我就不要她了!可不是她不要我!凭我这条件,再娶一个容易得很!”

文锦顿时皱了皱眉:“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咋能说不要就不要呢?”娶个媳妇儿多费钱啊!文大姐好心给你娶回来了,现在轮到我来顶班,还想换一个?那可不成!

文成其实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听了大姐这话,立刻松了口气。

这男人一旦开了荤,谁还想继续当光棍儿呢?

别的不说,陈丽丽长得是真的挺好看的,还是个高中生,虽然当初花了许多彩礼,也是值得的。

“那咋办?难不成要让大哥去求她回来?”

“回头陈家人还不知道会提什么条件呢!”

文康文秀对视一眼,立刻反对,一个拼命戳大哥肺管子,一个死命儿踩大姐痛脚。

大哥爱面子,大姐计较钱财,这么说一准儿有效果!

俩小只彼此给对方点了个赞。

好不容易把这搅事儿精撵走了,他们可不乐意接她回来!

万一回来了继续闹分家,他们怎么办?

文成立马紧张了!

文锦看得好笑,一边放下空碗,一边道:“除非她自己回来,否则,谁也不许去接她。明白了吗?咱老文家的媳妇儿,成天惦记着补贴娘家,这可不行!”

三兄妹都觉得今天大姐有点不一样,她就那么一个眼神儿,就让他们感到害怕!连连点头道:

“明白了!”

“我们会看着大哥的!”

“以前我以为她好呢!没想到私心这么重!姐你放心吧!我机灵着呢!”

“哧~”

见俩小的包括大姐都一脸不信的样子,文成急了!

“我说到做到!我要是……”

“行了行了,说得再好听也没啥用,以后看你表现就是!既然明白了,那就早点回去吧!姐身子虚,得好好休养。就不送你们了。”

“这……”我们还饿着呢!

仨人眼里几乎冒出泪光,姐咋就这么赶他们回去呢!

他们一天没吃饭呢!

姐你就不在乎吗?!

文锦眼神一瞥,管你们吃没吃,反正我是吃饱了。

从今天起,吃着老娘的饭,还想掀老娘的桌子当白眼儿狼,那是不可能的!

“还杵着干什么?想跟姐唠唠嗑?”

不能走啊!走了就没吃的了啊!他们可不敢砸大姐的锁!

仨人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大姐最好说话了!也许她只是觉得医院待着太无聊,故意逗他们,想留他们陪陪她呢!

“既然你们想聊,那我们就聊聊吧!”

文锦整整枕头,钻进被窝,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天儿可真是冷啊!

她都不打算上连环腿的,这一个个的非要上赶着找不自在!

说罢,也不等三人回话,文锦立刻接到:

“你们知道姐多久没吃过鸡蛋了吗?

“八年半了。

“从爸妈去世以后,家里的每一个蛋,姐都分着给你们吃了。”

她敲着床头的木板,咚,咚,咚,一声声好像落在三人心尖尖上。

“这么多年,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

“我怕你们因为爹妈去得早,被人看不起。

“我想着,你们还有姐姐呢!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能!也不许你们比别人过得差!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有我一口稀的,我的弟弟妹妹就都得有口干的,有我一件破衣裳,就得有你们一件新衣裳。

“我想着,等你们长大了,就好了。

“这负担啊,就可以卸下了。

“我不敢嫁人,怕你们没人管就学坏了,眼看着二十四了,换了旁人,孩子都五六岁了!

“我砸锅卖铁,给大成娶媳妇。

“弟媳妇学历高,人也漂亮,见你喜欢,我也欢喜。”

这一声声的,抑扬顿挫,饱含感情与热泪,仨弟妹听在耳里,泣不成声,就连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护士们,都哽咽着躲开了。

文锦红着眼看了一眼文成。

三弟妹不能一起骂,把他们骂成一条心可就糟了。

“弟弟妹妹年纪小不懂事,有点好吃懒做,姐都能原谅,因为姐也是那个年龄过来的。但你是怎么对我的呢?啊?大成?

“你们闹着要分家,要过自己的好日子。

“你的心里,可有过姐姐?可有过弟弟妹妹?

“呵,姐年纪大了,可以嫁出去,弟弟可以送厂里当学徒工,住宿舍,妹妹没两年也能嫁了,家里就剩你们两口子过好日子,陈丽丽这么跟你说的吧?是不是?

“可小康的岗位从哪儿来?妹妹的学业怎么办?你根本就没考虑过!你就是个脑子栓到裤带上的糊涂虫!”

见文康文秀两人眼神飞刀子,暗暗戳着文成,文锦清了清嗓子:

“我不在乎自己吃了多少苦,我只想着,我把弟妹拉扯大了,就算立马累死了,去地下见了爹妈,也是光荣的!”

“我累倒在车间,有跟你们说过吗?”

“没有!”没有来得及……

“可我也羞愧啊!我白白把你们养这么大,结果一个个的,都不懂事,让人看尽了笑话,丢脸都丢到服装厂肥皂厂那边去了!”

“姐苦啊!”

“姐累啊!”

“谁又在乎呢?”

“算了吧!这么多年,给过你们多少机会啊!可每一次,我都失望透顶。你们走吧,我不想说了,心累!”

“姐!我再也不分家了!我对不起你!我混账啊!!”

文成眼泪滂沱,猛地扑到病床前,跪地大嚎!

姐宽和善良的时候,我们不懂得珍惜啊!现在后悔死啦!

文锦直接掀起被子钻了进去,伸出手无力地摆了摆,带着哭腔道:“我困了,你们先回去吧!”

她可不是文大姐那个软包子,只知道傻乎乎付出,却不知道诉苦。

甭管你干了多少,你不说,谁知道呢?谁又会在乎呢?

文成三人直到哭着出了医院,才觉得哪里不对。

他们还饿着呢!

饿一天了都!

大晚上的,跑这一趟白跑了么?

然而他们找不到埋怨大姐的理由。

大姐这会儿还在难过的哭呢!

“都怪陈丽丽!”

兄妹仨人咬牙切齿,脑电波再次同频。

第十五章 你们都疯了吗!

今天上午刚在厂门口丢了大人,下工的铃声响了很久,陈丽丽磨磨蹭蹭估摸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往厂门口来。

冬日里天黑得早,这才六点过不到七点,天就黑透了。

陈丽丽看着那个熟悉的路口,没见到文成的身影儿,心里顿时委屈得不得了!

三八制鞋厂下班时间比这边早半小时,自从俩人结了婚,文成每天晚上都会来接她的!

就因为她没有真的怀孕,他就气得不管她了吗?

可这事儿能怨她吗?她刚开始只是怀疑怀孕了,说去医院检查检查,是他自己舍不得钱!能怨她吗?

此时,她压根儿想不起自己中午说了啥,在她心里,那都是女人家的气话,谁信了谁才是傻子呢!

再说老陈家光大人就八个,再加上各房小崽子,足有二十口,全都挤在那三十平不到的屋子里,她回家还得像出嫁前那样,跟爸妈挤一张床,她又不是疯了!哪会乐意回娘家?

陈丽丽站在服装厂门口,来回踢着脚下的碎石子,拿不定主意。

到底是回文家,还是去娘家呢?

去娘家吧,憋屈!

回文家吧!拉不下脸!她非得让他们求着她回去才成!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教训!

自从进了门儿,她对俩小的多好啊!时不时就带他们去下馆子,结果这俩白眼儿狼,今天就跟发疯了似的!

以前甭管她们两口子怎么跟大姐闹,俩小的都当没这回事儿,选择袖手旁观,咋这突然间,就都变卦了呢?

难道是大姐?

不对,大姐一向老实懦弱,她干不出这事儿。

她要有那本事,又哪会被一家子欺负得死死的?

正在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突然,大门外传来她小哥不耐烦的呼唤:

“磨蹭啥呢?还不赶紧跟我回去!”

陈丽丽顿时感动极了!

果然还是娘家兄弟靠得住啊!知道她在婆家受了委屈,专门在这儿等她呢!

此时陈丽丽已经顾不得在娘家的日子多难熬了,她回忆起家人对她的关爱,恨不得插上翅膀立马飞回去!

那才是她的家啊!

那才是真正爱护她、关心她的家人啊!

哪像那没良心的文成?

大晚上的,天多黑啊!竟然不来接她!

陈爱国一路脚步匆匆,闷着头不说话,陈丽丽沉浸在亲情的温暖里,无心他顾,只知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她哥往前走。

兄妹俩急匆匆回到家,陈丽丽一路上已经从亲情里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推开大门,见爹妈以及两个哥哥三个嫂嫂还有十几个孩子全都坐在屋里大炕上看着她,陈丽丽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你们咋还等着我呢?这天儿冷,饭凉的早,你们先吃啊!”

所有的人依然看着她。

陈丽丽察觉不对,停下摘手套的手,扭头去看他小哥。

只见他小哥正窝囊地蹲在门口,叉着手捂着脸,看都没看她一眼。

陈家兄妹众多,作为年龄最小的那个,陈丽丽一向是父母兄姐疼爱的那个,不然以她这家境,她也不可能高中毕业。

她开始察觉不对劲。

尤其是小嫂子,看她的眼神简直要吞了她一般!

“额……小嫂子,这是咋啦?家里出什么事啦?有事尽管说,能帮的我尽量帮。”

文家虽然有俩宝贝蛋化钱炉,日子比起娘家,还是好过得多的。

自从她嫁出去了之后,她就觉得日子前所未有的舒心。

手里有钱,婆家人对她言听计从,这让她感觉自己比起以前的太后娘娘也不差啥了!

所以这话她说得是底气十足,透着淡淡的傲气。

看吧,曾经她得讨好的人,如今得指望她呢!

“呵!你这是什么态度?还帮忙?先把你捅的篓子补上再说吧!嫁了人不好好给人当媳妇,净作妖!害得你哥吃大亏!咱家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摊上你这么个货色!”

小嫂子气得满脸通红,两步跳到她面前,指着她骂得唾沫横飞,那手指头颤颤悠悠的,显然气得不轻。

陈丽丽瞪大眼,重新戴上手套,连忙后退几步。

什、什么态度啊……她这不是热心关怀家人么?

她说什么了?

陈丽丽委屈极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娘:

“娘,你看小嫂子!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家里有事,难道我还该看着不管么?我这一头雾水的呢!就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她没少告刁状,都不用特意组织语言的,简直信手拈来都是理儿。

然而这次她娘坐在炕上,抱着小孙子没吭声。

“你还有脸问?要不是为了你,你哥哪会去推那文锦?你看现在,厂里处分下来了!要么赔那文锦两个月工钱,还有她的医疗费,要么直接从你哥工钱里扣双倍,要是不服,你哥这工作都没了!不怪你怪谁?”

小嫂子哭得鼻头都红了,吸着鼻子叉着腰骂。

陈丽丽惊讶了!

厂里处分了?她咋不知道呢?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往常她这小嫂子一直是个默默干活的存在,哪敢这样当着全家人的面儿耍泼?

那这就是一家子都默许的?

瞬间,她就明白过来。

敢情是她大姑姐要她哥赔钱?然后厂里出面表态了?娘家这边,想让她把这钱给出了?!

陈丽丽腿肚子有点抖……

大姑姐这是搞啥呢?

这是……要和她撕破脸皮了?

平时咋一点都没看出来,她是个这种狠角色啊!

果然!会咬人的狗,她都不爱叫啊!

娘家可是没分家!小哥那边钱紧了,生活的担子就得分给大房二房,难怪他们不吭声,不为她说话,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呢!

陈丽丽心一凉,如坠冰窖。

敢情她小哥等在厂门口,不是为了护着她,而是为了算计她呢!

这一天,陈丽丽真是哭得眼泪都干了。

男人靠不住,兄弟靠不住,爹妈也袖手旁观,她还能靠啥啊?

这会儿心里委屈得要命,也只是红了眼眶。

“爹,你也是这意思?”

见她爹不吭声,陈丽丽差点站不稳。

“我被人欺负,哥哥们护着我不是应该的吗?啊?我让你在公安局打人了吗?这是我的错吗?凭啥要我掏钱给你们擦屁股?”

多少出几块钱意思意思得了,还想让她把这窟窿补上?她大姑姐可是每个月拿32!俩月工资就是64!这几乎是她身上所有的钱了!更别说还有医药费!

“你们都疯了吗?把我当傻子呢!”

这下,就连闷不吭声的三个哥哥都听不下去了。

“要不是为了你,我们疯了才跟人打架?你看看,我这胳膊还是青的呢!”

“丽丽,你咋嫁出去俩月,就变成这种白眼儿狼了?”

“我这还有好几个孩子呢!你让我怎么养活他们?现在粮食这么贵!”

“你们都疯了吗!!当初咋说的?难道是我的错?还不是你们给我出主意!说什么我大姑姐一把年纪赖在家里头不如嫁了?弟弟年纪到了完全可以去当学徒工住厂里宿舍?小妹过两年也嫁出去,我和大成双职工住大屋?不是你们教我的吗?”

“这不是家里人多,想着到时候可以让你帮着带带侄子侄女?结果你呢?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闹成这样,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

“就那么几个软趴趴的老实人你都捏不住!”

陈丽丽话音刚落,几个嫂子就你一言我一语地骂上了。

陈丽丽气得脸红脖子粗!

或许,还是回到文家好些?

小弟小妹虽然偶尔闹脾气,还是很好哄的,更不用说软乎乎的大成和大姑姐了。

只是她今天丢了那么大脸,文家人一点表示都没有,她才不委委屈屈地回去呢!她得让人求着,才回!

“住口!都洗洗睡吧!明天早点起来,丽丽带着你哥嫂去找你大姑姐说说情,都是亲家,折腾啥呢!”

这些话说出去实在不好听,这屋子墙薄,天知道邻居们怎么笑话他们呢!

陈老爷子拍着小炕桌,做了个总结。

这家里头,大事还是老爷子说了算的,见他发话,大家都不敢吭声了,各自洗漱不提。

陈丽丽也不敢说自己没吃饭,按了按贴身放着的钱袋子,摸到她娘身边躺下,乌漆嘛黑的,饿着肚子偷偷流眼泪。

这娘家,她是没法儿待了!

许久,她才察觉到她娘摸了摸她的手,偷偷塞给她两根细细的地瓜干。

罢了,明天再帮他们最后一回。

第十六章 丽丽,饿了吧?

文家三兄妹活生生饿了一夜,辗转反侧勉强睡了会儿,越想越不对劲,天不见亮就顶着寒风往医院跑。

他们到的时候,文锦正躺在病床上,盯着屋顶发呆。

咳,昨天睡太多,今天醒得有点早。

“姐,你今天可好点了?”

“是啊!姐!你可快快好起来吧!家里离不开你啊!”

“姐,我饿~”

三兄妹可怜巴巴在病床前站成一排。

文锦并不关心他们心里咋想,冷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对他们的惨状基本满意。

这人啊!但凡欠收拾,都是惯的!

脑子不清醒,好好饿一饿,之前不懂的,现在不想懂也得给她懂了!

不过这还不够保险。

回头吃饱了又故态复萌,她可不伺候。

于是文锦淡淡说了句:

“你们也大了,这些年,我能力实在有限,让你们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姐也是对不住你们,以后就各过各的吧!我觉得,没有我,你们肯定能过的比现在好得多。”

三兄妹一听这话,立马哭着扒着她床沿儿跪成一排。

大姐不管他们了!

这不是要命吗?

以前不管多穷,好歹吃喝不愁,啥事儿都有大姐顶着,不用他们操心,现在呢?

饿着肚子数绵羊,怎么数也睡不着的日子,真是太可怕了!

他们现在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最听不得这狗屁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之类的套话了!姐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文锦才不管他们想啥呢!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们。

对原主来讲,弟妹跪一跪,或者在地上滚一滚,就是终极大招,只要祭出这一招,什么要求都会答应,换了她来面对,她只想呵呵,甚至还想高歌一曲庆祝一下。

“姐!以后我的工资,还像以前一样,给你管着!待会儿我就去厂里财务室说清楚,回头发工资,不过我手,姐你直接一块儿领!”

嗯,很好,很识相,软妹币的可爱,成功拯救了你,我要的就是这个。

“姐!我已经长大了,该为这个家负责了,我今天就去找工作!”

嗯,这也不错,不爱上学就去给她挣钱,多简单的事儿,逼着学渣考大学?呵,她又没被亲情蒙蔽双眼,理智在线,才不干呢!

“大姐,我以后再也不挑食了!我再也不偷懒了!我给你洗衣裳,我给你烧开水~呜呜,姐,你别不要我!”

文锦叹了口气,看来小妹还是不太懂事,需要进一步指导,谁管你挑食不挑食?饿狠了保管你糠面窝窝头吃着也香!

“以前我眼里的好日子不过如此,但我现在,实在是折腾怕了,我是懒得管那么多了,你们走吧!以后好好过!”

红口白牙张口就来,当她傻啊?随便说几句她就信?

听了这话,三兄妹眼泪立马飚得更快了!

走可以,你倒是把橱柜钥匙给我们啊!

但这话谁也不敢说。

生气的姐太可怕了!看起来简直像个干部!

“姐!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也发誓,我不是说的假话!以后啥都听姐的,姐让我往东,我决不往西!”

“姐!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最疼我了!”

三人好话不要钱似的,一串串往外冒。

文锦皱眉冷哼:“我凭啥信你们?我把你们养到这么大!一个个还不都是白眼儿狼?三天两头给我保证这保证那,完了还不是该龇牙就龇牙?我凭啥信你们啊!”

三兄妹面面相觑,完了完了,姐被气得太狠了!以前脾气多好啊!现在好凶啊!都是那陈丽丽!个搅家精!

还是文成干的文书工作多,福至心灵,犹豫着问:“要不……姐,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两小只也一起点头。

文锦沉默半晌,这才勉强道:“那好吧!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以前我忙着上班挣钱,只顾到你们的物质生活,忽略了你们的思想问题,是我的错,以后我不会继续放任你们被人教坏了,得好好管着你们了!”

得了这具体的保证,文锦才披着衣裳起来,找护士那边借了纸笔,拿了印红,挨个盯着弟妹按照她的意思写凭据摁手印。

文成那里,文锦让他写了一份工资代领证明,完了还让他誊抄一份,搞了个双份留底,她决定回头就拿一份去厂委那边给财物室登记。

文康那里,则让他写了个保证听话勤奋上进之类,乍一看毫无卵用的保证书。

至于小妹那份,文锦就列得比较详细了。

什么洗碗做饭收拾家里,外加艰苦朴素好好学习,看得文秀眼泪花花捏着笔不乐意写。

文锦心中冷笑一声,老娘穿着补丁摞补丁,让你穿新衣裳?美得你!

朴素!必须朴素!要多朴素就多朴素!

“你一工人家庭的学生,天天讲究吃穿,典型的资本主义思想,会被同学孤立,也会被老师讨厌的!姐这是为你好!再说这家里人多了,每个人都得起到自己的作用才成,你问问你哥哥们,谁乐意白白养着你?他们谁若是乐意,以后你的吃喝拉撒就归他管,若是他们不乐意,我也不乐意,你干脆别读书了,回来当学徒工,自己养活自己。”

文成两兄弟连连摇头。

见她还不动笔打算耍横蒙混过关,文锦笑了。

“大成,去食堂买早饭,”文锦一边掏钱一边道,“你妹还不饿,她那份儿给你和小康吃。”

“好嘞大姐!”

文成立刻喜笑颜开,拿了钱就往医院食堂去。

文秀立马瞪大了眼睛!

“姐!我写我写!!”

文锦笑了。

只要你们敢写,我就有本事让你们超额执行!

“嗯,这才是听话的样子。刚我还以为你之前说的都是在骗我呢!”

文秀立马放心了。

姐这不是要为难她不给她穿好的吃好的,而是怕她不听话,才非要她写下来呢!

收起这几张新鲜出炉的文件,文锦笑眯眯地招呼弟妹吃饭,一家人和乐融融,好似又回到了原来。

经过这两天的磨难,身心俱疲的三兄妹心里顿时踏实了。

这才是好日子该有的样子啊!

文锦低着头一边喝粥一边感叹。

这事儿处理起来多简单啊!可对原主来讲,比登天还难。

那可是个宁愿饿着自己,也舍不得饿着弟妹的人啊!

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文大姐狠不下心,她却是没压力的。

*

陈家人住得远,文家姐弟早饭都快吃完了,她们才到。

这次陈家没出动陈老太太这个大杀器,陈爱国也没脸过来,只有一脸憨厚的陈爱国媳妇,跟着陈丽丽。

“亲家大姐,吃着呢?”

陈家嫂子一进门,就讪笑着开口。

文锦抬头细细打量她。

只见她面容发暗,浓眉大眼,嘴唇略厚,法令纹明显。

看起来倒是老实憨厚,一旦发起飙来,恐怕也是个狠角色。

陈丽丽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文成低头喝粥,沉默着,像个局外人,什么也没说。

陈家嫂子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用眼刀子上下刮了一遍似的,浑身不自在。

文锦见她神色,大概就猜到她为何而来,不过她可不会那么好心,给她机会撒泼耍横。

“亲家嫂子,你这是送丽丽回来呢?瞧您这客气的!丽丽年纪小不懂事,我懂的,不会跟她计较!您可放心吧!以前的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以后好好过日子,那就还是咱家的一份子!”

陈家嫂子涌上喉头的话顿时就是一噎!

她可不是来送丽丽的!她是来讲理的!

亲家之间,咋能那么生分,要什么赔偿呢?

陈丽丽听了这话也不高兴!冷着脸就要发飙!

谁不懂事?谁不想好好过日子?早早的顺着我不就成了吗?

然而文锦不等她吱声,就笑眯眯道:“丽丽,饿了吧?大成,赶紧去给你媳妇儿打份粥回来!对了,那大肉包子也给买俩!这一晚上的,在外头不知受了多大罪呢!唉,在家养的红光满面的,出去一趟这脸色就差成这样了!”

大成愣了,姐这是啥意思?

文康文秀也皱眉,满脸不乐意。

他们都在啃掺了玉米芯的玉米面儿饼子,凭啥给这搅事儿精吃肉包子?!过年都没肉包子吃呢!

陈丽丽愣愣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姑姐还像以前一样,老实又贴心,只会问她饿不饿啊?渴不渴啊?冷不冷啊?

这一天一夜,她兜兜转转,受尽了冷眼,只有这,被她欺负了整俩月的大姑姐,会关心她饿不饿!会给她吃大肉包!

谁能想到回娘家也会受罪呢?只有大姑姐,不管她去哪儿,都担心她被人欺负呢!

她以前是被鬼迷了眼啊!

好好的日子不过,她到底图啥啊!

第十七章 你这怕是没睡醒吧?

陈丽丽眼泪汪汪地吃着大肉包,文家三弟妹全都恨恨地看着,这让她心里平生一股得宠的骄傲感!

看吧,大姐还是重视我的!

知道我受了委屈,连弟弟妹妹都要靠边站呢!

陈爱国媳妇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

这小姑子也是过分!自个儿吃好喝好,让她这个嫂子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一大早起来赶路,她也没吃呢!

陈丽丽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

昨儿晚上我也没吃呢!可没见你好好对我。

呵,我吃大肉包,你就看着呗~

“陈家嫂子,您这儿还有什么事儿吗?”

文锦笑眯眯。没事儿了咋还不走呢?等着吃饭呢?

不等陈爱国媳妇儿回话,她又猛地拍了下额头:“看我这脑子!真是被人打坏了!您也没吃呢吧?大成,赶紧去给你嫂子打一份早饭来。”

陈爱国媳妇脸上刚刚爬起的愤恨,立马消了下去,脸上也有了笑容:“这咋好意思呢?”

这年头亲朋好友之间走动,可不像几十年后那样,动不动就大吃大喝。

所以文锦主动请客,她是受宠若惊的!

“没关系,厂里头说了,花了多少,都会给我报销呢!”

“报销?”

陈爱国媳妇儿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厂里咋报销?哪有这么大方的厂?员工因私事儿受伤,还得给你报销这期间的伙食?甚至招待亲朋好友的伙食?

当然是等他们这边赔偿款到位啊!

不是自己的钱,谁会心痛啊!

陈爱国媳妇儿想明白这一点,看着小姑子嘴边那半拉大肉包,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她又不能说得太明白得罪人,只能指桑骂槐地发泄几句:

“丽丽!你咋这样呢!自己闯了祸,还得你哥给你背锅不说,现在还这么奢侈!大家都吃得多朴素啊!就你嘴馋!”

陈丽丽脸都没抬,淡淡回了句:“这我大姐疼我呢!我受罪呢!一晚上也不知道是谁,故意饿着我!”

哥哥姐姐都有了自己的家人,爸妈一向偏疼儿子,连光明正大给她口饭吃都不敢。

她对这些所谓的家人,真是彻底死心了。

文锦见了,心里暗乐。

就是得这样啊!

不然回头给你立家规,你又气不过回去找哥嫂撑腰,这不添乱嘛!

见陈家嫂子气得冒烟儿,文锦笑眯眯撒了点油:

“陈家嫂子,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丽丽自从嫁过来,虽然因为年纪小,有点任性,小错不断,可这原则性的大错误,那是从来不会犯的,这和她哥可不一样。”

“你这咋说话呢?反正我话放这儿!这钱,我是不会赔的!这事儿都是陈丽丽的错,要赔也是她赔!”

“亲家嫂子,你这怕是没睡醒吧?做什么美梦呢?丽丽是我们家的人,你家人犯了法,凭啥掏她的钱替你们赔偿?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还讲不讲道理!”

一句“犯了法”,一句“她的钱”,瞬间激怒了陈家嫂子,讨好了陈丽丽。

“姐说得太对了!小嫂子!我昨晚上就想说了,你们一家子逼着我拿钱帮你们填窟窿,凭啥?我已经嫁出来了,可是老文家的人!你还讲不讲理了!你要舍不得钱,就管好自家男人别犯事儿啊!还让我这当妹妹的给你们填窟窿?好意思开口呢?”

“你!你!你!我要回去跟你爹说!胳膊肘往外拐呢你!”

陈家嫂子瞪大眼睛,感觉自个儿真是气都喘不匀,情绪都不连贯了!

“哪儿是内?哪儿是外?你跟我说说?啊?是饿着我,算计着我的人是外,还是好吃好喝养活我,不管我做错什么事,连重话都舍不得说我一句,一直包容我的人是外?啊?”

大姐啊!只有你对我好啊!

看看这些吸血虫!

这哪儿是什么家人啊!

陈丽丽越想越气,越气越吵。

文锦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见陈爱国媳妇儿就要耍泼耍横,文锦立马按着头往下倒:“啊!我头痛!看来要多住几天了。回头这误工费,可得好好跟领导说说。不给我涨涨,我这损失也太大了!”

陈爱国媳妇儿气得浑身发抖,到底还是闭了嘴。

就这样家里已经闹翻了天,要是这姓文的不要脸,回头赔款蹭蹭上涨,这日子怕是没法过。

文锦见她还不甘心,顿时不耐烦了:

“你们打了人不乐意赔偿,根本不在乎咱这门亲,我也不想和你们磨缠,反正厂里领导说了,让我别操心,安心养病,回头服装厂那边会直接把钱给我送过来。其实我是巴不得你们闹起来的,听说翻倍赔偿呢!我就受这一阵子的罪,今年就能领十六个月工资,多好啊!”

陈爱国媳妇儿简直气得快哭出来!

这文家大姐咋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么厉害啊!

反正她是没法了!她倒是要回去问问两个老的,看他们有什么说法!

见自家嫂子扭头就跑了,陈丽丽看得大乐!恨不得拍手称快!感觉自己失去的自尊全都回来了!

昨晚上小嫂子多凶啊!还不给她吃饭!看把她能的!

还是大姑姐好啊!在乎她的感受!明事理,讲道理!

然而她一扭头,就见文家三弟妹全都不悦地看着她,大姑姐笑眯眯地坐在一边,慈爱的看着他们,显然不打算掺和。

“哟,你不是不回来了吗?咋想开了?我这儿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你这媳妇儿,我可要不起。”

从昨天到现在,文成觉得自个儿里里外外的面子都丢干净了!活了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那么难过!

简直夫纲不振!

这不能忍!

这口气可是憋了一天一夜!他不趁机发泄发泄,怕是要憋胖几圈!

见他说话不客气,陈丽丽立马懵了。

她是以大成媳妇儿的身份,才能在家里有一席之地,要是他不要她了,她凭啥留在文家?凭啥叫文锦大姐?

她要不是这家的媳妇儿,大姐会护着她?哄鬼呢!

“对!你这搅家精,回来做什么?真不要脸!我们都不喜欢你!”

俩小的也异口同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文锦眯着眼,假装没看到。

这手底下的人有矛盾才好呢!有矛盾才有竞争,有竞争才能促进良性循环,没有矛盾铁板一块,她才着急呢!

“姐!你看他们!”

陈丽丽是个告刁状的老手,以前习惯对着爹妈,现在发现爹妈不靠谱,立马转移对象,换成了对她好的大姑姐。

“好啦好啦!天天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还不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去!一家人,得一起努力,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呢!光指着姐一个人,那可不行!”

一边几大板,谁也挑不出错。

“哦,我们这就回。”

见他们磨磨蹭蹭的,文锦“恍然醒悟”:

“看我这脑子伤得,记性不好,差点忘了!来,秀秀,把钥匙拿着,挂脖子上,可别掉了。以后做饭的工作,姐可就交给你了。你可要经得起姐的信任和考验啊!”

文秀本还为难着呢!她才不想做饭!就见两个哥哥盯着她,都恨不得代替她!立刻接过钥匙挂脖子上,塞进了衣服里。

他们都饿怕了,现在那装着粮食的橱柜,简直就是命啊!谁都想攥在手头!

想到姐说的,这家里头,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作用,可不能吃白饭,文秀顿时觉得做饭不是个麻烦事了。

以后啊!她管着饭盆子,谁敢跟她大小声?

甭以为她年纪小,就可以欺负!

第十八章 家有家规

陈丽丽可是深得陈老太太真传,宅斗指数五颗星!见大姐给小妹钥匙,还说做饭这活儿归她!立马不干了!

“姐啊!你看秀秀还小呢!个头还没灶台高,咋做饭啊?还是把这活儿交给我吧!我保管办得漂漂亮亮的。”

不等大姐说话,文秀立马跳了起来:

“我矮怎么了?咋就没灶台高了?你做饭我可不放心!你偷吃咋办?你不是没干过偷吃的事儿!天天在外头下馆子吃好吃的!”

“谁偷吃了?我还怀疑你偷吃呢!你这小矮子成天挑嘴要吃好的!让你管着灶台,那还得了?”

文锦暗笑,这小聪明用对了地方,还是很可爱的嘛~

“那可不行啊丽丽!这是秀秀的活儿,你可别跟她抢。以前是姐成天忙着上班,没顾得上管着你们,闹得乱七八糟,让人看尽了笑话,以后咱家可不能这样了,得讲规矩。”

文锦话里有话,陈丽丽脸色僵了僵,她就知道,大姑姐咋会真的对她好!敢情都在这儿等着呢!

她刚才把娘家嫂子气走,现在想要找个帮手都找不到!肯定是她算计好的吧!

“啥、啥规矩?”

陈丽丽声音抖了抖。

“每个人,都得为这个家做出贡献,才能享受这个家的温暖。你也知道,咱爹妈去得早,咱兄弟姐妹几个,没有谁活该白养着谁的道理。”

“啥、啥意思?”

陈丽丽有点懵,敢情以前啥都由着她,只是为了惯着她,等着秋后算账啊!现在就开始立规矩了啊!该不会让她交工资吧?!她才不干!

见陈丽丽眼里全是警惕,弟妹们眼里全是幸灾乐祸,文锦觉得好笑,这些家伙,还是挺淳朴的嘛~什么都摆在脸上。

“具体呢,是这样的,我和大成呢,工资都交家里,所以呢,什么家务活都不用做,小康也快要上班了,他的工资自然也是交给家里的,待遇也和我们一样,秀秀年纪小,我们也不能白养活她,所以她得负责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至于你嘛~要么和我们一样,要么和秀秀一样。”

“和、和秀秀一样?”那不成给老文家当牛做马了啊?她才不要!!

“不过呢,咱家就这么点儿事儿,不可能安排两个人做。秀秀没收入,这些事儿自然是不能分给你的,所以你其实也没得选。把工资交上来吧!”

“想得美!我才不干!还有大成工资,凭啥交给你?!该给我才对!”

涉及到关键问题,陈丽丽是锱铢必较的,绝不会轻易妥协。

这次,不用文锦发话,文成就厌恶地看了她一眼:

“我工资爱交给谁交给谁,交给姐,我日子好过多了,交给你,真是啥事儿都靠不住!就知道收着自个儿乱花,成天好吃懒做!”

昨天上午那会儿,大庭广众之下那种求着媳妇儿掏钱的丢脸样子,他现在还记得呢!那种饿肚子的感觉,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凭啥他挣的钱他还花不着?姐可从不这样自私小气!

这次,文锦没有替她说话,陈丽丽心里顿时就是一凉!

大成啥时候成了这种人啊!

“你这、不行啊!上头又没爹妈,我男人工资不给我管着,凭啥啊?”

陈丽丽心里着急,可她现在可不是孕妇,手头没把柄,又说不出什么合适的道理,只能死咬着这一条。

文成是她男人,这点做不得假吧?她可是明媒正娶打了证的!

“这一个家庭,不能有两种规矩,你说是吧?只有卯着劲儿往同一个方向使,咱家才能越来越兴旺。像之前这样,闹得四分五裂,食不果腹,下场你们也看到了。反正呢,我这么多年,是一点私心没有的,其他人我就不敢保证了。大成啊,这事儿你说了算,你是咱家顶梁柱!”

文锦慈爱地看着大弟。给力点啊!兄弟!不给力回头收拾你!

文成毫不犹豫拍板:“就按姐说的算!你要不交工资,咱凭啥白白养着你?!你一年到头吃穿住行,费老鼻子钱了!”

陈丽丽简直快气哭了!

“我是你媳妇儿!你咋就不该养着我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啥叫白白养着我了?”

“反正咱家就是这规矩!没有贡献的人,凭啥吃白饭?你要么交钱吃饭,要么自个儿出去吃,和咱吃不到一个锅里,就不是一家人!反正我已经被你伤透了心,你要是觉得我们家这日子太难熬,我就放你家去!今天就能去把证给办了!”

文成语速飞快,一段话下来,感觉这夫纲立马就振了!仿佛那规矩,是他定下来的一般!

甭管是谁,只要是这家里头的人,都得守规矩!

大姐毕竟是个女人,总是得依靠他的啊!

一家之主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文成真是从头美到了脚!

陈丽丽面无血色摇摇欲坠。她刚和娘家闹成那种样子,她能回那儿去?这人真是心黑啊!她咋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绣花枕头呢?

在家的时候工资上交,她娘好歹偶尔给她塞点零花钱呢!凭啥嫁人了还得全部上交?

就为了吃口饭?

她图啥啊!

跟着这种男人,还能有啥好日子过?

她一个正式工,养活自己不要太舒坦!

凭啥给老文家做牛做马啊!!

没想到大姑姐竟然心机这么深,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儿!

然而不等她发飙,文锦又笑眯眯发言了:

“大成啊!你这样太苛刻了,毕竟丽丽不姓文,她嫁给咱家,要为咱家生儿育女,十分辛苦,这样不好,咱老文家干不出这种事儿。

“秀秀年纪还小,家务活儿到底还是要人搭把手,丽丽呢,毕竟年轻爱漂亮,手头哪儿能没点钱?

“我看不如这样,就一个月上交一半,充作她的生活花销,剩下一半,则归她自己支配,条件就是平日里得和秀秀一起负责家务,你们看怎么样?”

吃喝可是大事儿,咋能让一个人负责?双人负责才能降低物资受损的风险啊!

文锦摸着心口,暗暗感叹。

这时代物资奇缺啊!她可不敢冒险。

她也不想这样干啊!可这届家人比上一届更不行啊!不得不防。

有之前苛刻的要求做对比,这么一退步,陈丽丽顿时觉得容易接受了。

只需要每个月上交十四块,吃穿住行都归家里管,另外十四块,纯属她个人零花钱,这样感觉很好啊!

按照秀秀那惯性,回头她闹着做新衣裳,我也能跟着做。还有小康一向嘴馋,到时候她也必须一起吃,不然她肯定不干!

这么想想,这日子可就太美了!

这钱可交的太划算了!

什么事情都不用自己操心,只需要好吃好喝穿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地过日子就好了!

只是,她又想起了之前闹着分家的事儿。

万一她以后有了孩子咋办?

总能不能孩子还得自己养活吧?

不等她犹豫,文锦就给她解决了后顾之忧:“若是你们以后有了孩子,不用担心,都归家里管!”

见文康面露不悦,文锦也没疏忽了他:“以后小康娶媳妇,规矩也是一样,只要你们有那本事,生多少,姐就给你们养多少!只要咱一家子齐心协力,这日子哪儿能过不好呢?!等姐病好了,就给你安排工作,大家也别嫌他吃白饭,这都是暂时的。”养孩子能花多点儿钱?穷有穷的养法,富有富的态度。

至此,文康也喜笑颜开,一家人都对这安排非常满意,以至于本来有点觉得大姐这大话忒不靠谱,也没有扫兴地提出。

这成了一个家,就是得有家规啊!

能挣钱的全都规规矩矩给她挣钱去,不能挣钱的,就老老实实给她干活,这日子也算勉强能过了。

“好了,都上班去吧!我争取早点养好病,好把小弟的工作落实下来。”

文锦满意地点头。

一家子欢喜地走了,压根儿没人把她这大话当回事。

第十九章 思想深刻的检讨书

打发了企图坏事儿的陈家嫂子,送走了不省心的弟弟妹妹,文锦摸着下巴琢磨。

糟心的家庭关系初步稳住了,她这工作的事儿,是时候加快进程了。

上辈子的路,暂时是没法走了,国内放开经济,允许她这种金融大鳄存在,已经是好几十年以后的事儿了。

这辈子的路,至少前几十年都得在体制内走。

走体制内的话,到底是从军?还是从政?

这个她暂时还没想好。

未来二三十年,国内政治环境相当复杂,不管军队高官还是政治大佬,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的事儿屡见不鲜,她必须谨慎再谨慎。

还好她这起点还算不错。

作为一名家庭清白的工人,尤其三八制鞋厂还是属于中部军区下属的军工厂,只要她小心谨慎一些,还是大有可为的。

体制内升迁,可不光是看工作能力,这学历,家庭背景还有品德、名声等等,都在考虑范围内。

方方面面,她都得注意到才行。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头一个问题,就是学历问题。

学历上不去,想要升迁到重要岗位,那是不可能的,甭管她把名声操作得多么好听,甭管她把领导的好感度刷得多么好,没有过硬的自身条件,就算天上掉馅儿饼,她也接不住。

好名声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吗?最多打个辅助。

领导的好感能抵得上领导们那些亲朋故旧吗?显然不可能。

中华大地上,几千年来都是个讲究人情的社会,根植于血脉的人情,更是放在头等重要的位置,其他的关系,一旦冲突了,都得靠边站。

曾经也是个上位者,她知道甭管表面文章做得多好,潜规则就是如此。

文大姐当年是高中辍学接的她妈妈的班,就是个初中毕业生,想要继续考学,又不能放弃工作,唯一的选择就是去读夜校,夜校读出来就有了同等于高中的中专学历,到时候就可以参加高考。

现在是1960年的11月,要是抓紧一点,明年考上大学,她刚好可以卡着66年的动乱毕业,到时候就是妥妥的大学生。

要是机会够好,她能提前毕业早点走上工作岗位,等到动乱来临的时候,她也有了足够的抵御能力。

这时代的大学生跟几十年后的含金量完全不同,想要发展得好,以文家的家庭背景,她又没打算通过婚姻来提升自己的势力,编织关系网维护人脉圈,效率太低,根本不能作为主要的手段,她必须!也只能读个好大学、弄个亮眼的学历出来!

在学习方面,她这个大学霸,是一点不虚的。

要知道上辈子就算到了四十多岁,她还总是抽时间去进修,学习新东西呢!

不过厂里这个夜校的名额,恐怕是有条件的,她得尽快打听打听。

想来也知道,这世界上,学渣是永远也不缺乏的,家里条件好,天生就有无数人为他们谋划的学渣,更是多如牛毛。

有这种一边工作一边提升学历的好事儿,那些有路子的家庭,肯定都会削尖了脑袋让自家孩子去镀一层金。

这时代,高中学历就够用了,中专学历和高中生是属于同等学历,有见识的人家,绝对会这么选择。

她一个毫无家庭背景的普通车间女工,想要得到这个机会,怕是不容易。

不过她有之前刷出来的名声,据说厂里决定对她进行表彰,这方面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只是那边刚刷好了好感度,这边就来了个家庭内斗,还弄得住进了医院,怕是影响不好。

这倒是个难题。

文锦寻思一番,找护士借了纸笔,认真构思起一份思想深刻的检讨书来。

虽然这事儿有点困难,她还是要努力争取的,要是不成,再想其他法子也不耽误么不是?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事在人为。

现在,她需要给自己造势,让自己成为一个名声远播的劳动模范!

这个劳动模范,不仅品德高尚,还有着崇高的理想和积极的人生追求,必须成为工人们的榜样啊!

等她成了工人的榜样,优秀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就算有人觉得她后来的表现与之前二十几年不同,她也可以说自己是受到了激励。

到时候不管她用什么样的速度飞升往上爬,都没人会说啥!

她要好好谋划,一步步,爬上去。

只有爬到合适的地方,在未来动乱的十年里,她才能保全自己。

当然,勉强算上家里那几只呆头鹅好了,只要他们不作死,她还是很呵护员工的身心健康的。

“唰唰唰~”

文锦文思如泉涌,下笔如飞!

她虽是学理工出身,可这些花样儿文章她可是看过不少的,不说写得多么出彩,依样画瓢还是会的。

要知道,在她最牛的时候,她身边养着个足有十八人的极品笔杆子团队。

其中有擅长官样文章方便与政府打交道的,也有擅长对外贸易方便对外扩展的,更有擅长鼓动人心提升士气方便内部提升的……

这么一篇行文质朴,内容感人的检讨书,文锦写得毫不费力!

她不仅深刻地检讨了自己在教育弟妹方面的不足,还严肃地提出,自己不是个足够优秀的工人,不值得同志们学习和领导夸赞!她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

一个只知道工作,从而疏忽了家人,直到家庭发生严重纷争才恍然醒悟的工人,怎么能成为同志们的榜样呢?

这样实在不妥!

太不妥了!

有的事情以退为进,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看吧,这同志是思想是多么先进啊!这无私奉献的精神,是多么伟大啊!

她不是不爱护家人,她只是工作太认真,忙得没时间啊!

明明是弟妹不懂事,她却非要把过错算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家庭责任感,谁能比得上?

徐干事过来的时候,文锦刚刚誊抄好了这份检讨书。

“徐干事!咋这么早就来了?吃过早饭了吗?我感觉好多了,待会儿就跟你一起回厂里上班!”

徐干事一进门就见她在写东西,忍不住好奇,就凑过去看:

“我是吃过饭从厂里来的,你不用担心。身体一定要养好才行,你说了不算,得听医生的。你这一大早的,在写啥呢?”

额,从厂里来的,意思就是过来看她也是她的工作啊!文锦立马笑笑,打消了拉家常的心思,伸手把检讨书递了过去:

“徐干事,这是我刚写好的检讨书,您给瞅瞅,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笔迹和文大姐不同会让人怀疑,因为文大姐自从辍学顶班,除了每个月领工资的时候签个字,平时就没有写字的时候。

“检讨?”

徐干事诧异地接过这薄薄的两张纸,眼神儿立马就被那娟秀有风骨的好字儿吸引了。

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内容,徐干事瞬间一脸喜色!

“文锦同志!你的好品德,真是让人敬佩!完全配得上这样的表彰,让大家都向你学习啊!不枉高主任为此据理力争啊!”

说着,徐干事放下手头拎着的布袋子,拿出了一本带着朱红色塑胶外壳的荣誉证书来。

第二十章 推辞的艺术

徐干事满脸喜色,瞧这文锦同志多么优秀啊!工会选择表彰她,真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有这份检讨书在,回头厂委那些不满的声音都会消失的!

拿出了荣誉证书,她又掏出一件崭新的军绿色工装来。

“来,这是厂里奖励你的。你现在这件,我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拿到厂里陈列室去!”高主任已经把这事儿上报了,今天的报纸都刊登了文锦同志的优秀事迹呢!这件衣服可不能洗了,回头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文锦并没有接过那本荣誉证书,也没在乎身上补丁摞补丁、甩上了乳白色胶水的旧工装。

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喜形于色得意忘形的人,这点东西还不会被她放在眼里。

比起这些荣誉和实在的好处,她更在乎那句“不枉高主任为此据理力争啊!”。

不过,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儿,表现出来的样子又是另一回事儿!

作为一个勤勤恳恳、思想先进的一线工人,受到厂里表彰,几乎就是走上了人生巅峰,她不能保持冷静,她必须激动!必须感动!必须感激!

徐干事专门点出高主任,可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家领导刷个好感度,她这是在强调,工会在这件事里付出了许多呢!

厂委与工会,一个管生产,一个管工人,彼此之间的竞争和矛盾摩擦,是断不掉的,既然有据理力争,那就得有争的对象了,除了厂委,不做他想。

她想要得到晋升,并且工作顺利开展,是不可能抛开厂委抱紧工会就能成的。

所以她必须同时得到厂委与工会的认可,在他们一起推动之下,才能接受这份荣誉。

文锦狠狠地搓了几下脸,感觉脸蛋儿烫起来,这才一把抓住徐干事的手。

徐干事扭头一看,只见文锦满脸激动,因为营养不足而枯黄干瘦的脸上甚至浮现一抹潮红!急切地抓着她的手道:

“徐、徐干事!不行啊!”

“啥不行啊?这事儿已经办妥了!没什么不行!”

徐干事刚看过了她写的检讨书,以为这老实孩子又犯轴了,连忙阻止她。

“可我真的没有那么好!接受这样的褒奖,我良心不安,绝对不行的!”

徐干事简直恨铁不成钢!

她原本还以为这孩子虽然老实,到底还是有几分机灵的,要不然咋会昨天刚听说厂里决定表彰她,今天就写了这份检讨书呢?

敢情这丫头还真是觉得自己不行,是真的要拒绝这份荣誉啊!

那可不行!

这眼看着就要年尾了,工会今年还没有足够亮眼的成绩,这事儿必须办成!

现在这日子多难熬啊!人们没个奔头,没个希望,那就太悲惨了!

这孩子咋这么傻呢?好事儿上门还往外推!

这世上哪来十全十美的人呢?我们只需要看到你优秀的地方就可以了!

普通人,能有一个方面足够优秀就很了不起了!咋能用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呢?

徐干事觉得,她得给这孩子做下思想工作。

“小文啊!你的努力和优秀,厂里同志都看在眼里的,这件事,是通过厂里领导一致决定的!你看这儿,盖着厂委和工会的章呢!”

徐干事翻着荣誉证书,指着落脚处的章给她看。

“可是我只要一想着我没有教好弟弟妹妹,导致他们做出了影响很坏的事情,自己又因此旷工这么久,心里就亏得慌!一个因为私事耽误公事的人,怎么能是个好同志呢?怎么配得上组织的嘉奖呢?怎么值得同志们学习呢?徐干事!这担子太重了!我真的不行!”

文锦不为所动,继续表现得像个一根筋的老实人,捂着脸羞愧极了,坚定不移地拒绝。

她也发现了,工会貌似有自己的打算,这两天发生了多少事儿啊,都不用她费劲巴拉地谋划,就都被他们办得妥妥当当的了。

可正是因为太好了,好得让她这个当事人几乎成了个道具,那就值得好好思量了。

她可不想被人虚捧一阵子,然后啪叽一下摔下来。

既然有了这阵东风,她就要充分利用起来,把这些荣誉都落到实处,让自己的履历无可指摘,同时也多一道护身符,哪怕几年后的荒唐年代,都没人能动她!

徐干事拧了拧眉,这个问题,也是厂委那边极度反对的原因。

不过,高主任在会上的发言足够说服任何人:

“你弟弟妹妹不懂事,咋能怪你呢?圣人还有几门不成器的亲戚呢!更何况,你看看这光景,能把家人养得健健康康的,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思想上不够进步,不可强求!”

这年代吃饱都是老大难了,这文锦对自己的要求也忒苛刻了!

咋就不知道变通变通呢?

一个人能管得住自己,保持思想上的先进性,已经很了不起了,还想管着一家子步调一致啊?

这哪儿可能啊!

她也是当媳妇当妈的,背后有一大家子,她对这事儿很有发言权。

这个道理文锦自然明白,可她必须把这个当借口,来推辞几番。

她不是不想要这份荣誉,而是觉得,这份荣誉档次还不够高,她得往里头加点料!

厂里头给的荣誉证书有啥意思?

没准儿明年她就上大学去了,大学毕业就要分配到别的岗位了!

至少也要把这东西升级到市级或者省级才勉强符合她的预想嘛~

既然不想在几年以后靠着干没良心的事儿往上爬,又正好来到了这苦难的三年时期,何不趁机从苦难中开成一朵不败的花呢?

以后不管她爬多高,她的根脚就是正的!谁也不能从根子上把她打倒!

当年诸葛亮难道是真的不想出来闯荡闯荡?

为啥刘备得三顾茅庐?

核心目的不就是为了增值么!

这世上能增值的可不仅仅是黄金房产古董,人才本身才是最有价值、升值空间最大的存在!

且不说那些古早时候的事儿,就说家里来了客人送个礼,也得拉拉扯扯推辞好几回,才显得感情深厚呢!

这就是中国人自古传下来的——推辞的艺术。

虚伪么?

虚伪。

谁都知道有好事儿那是不可能让的,可并不是谁都能管得住自己的贪欲,有那气度来赌一场。

诸葛亮不担心刘备不再来,她也不担心这事儿落不到她头上。

工会已经努力铺垫这么久,是不可能任由功夫白费的。

他们只会顺着她的意,不断填充她的资历,让这件事变得理所应当,谁也挑不出理儿。

文锦狠狠地哭了一场,面对触手可及的荣誉,以及崭新的衣裳,死活不要!

徐干事没法,只得拿着那份检讨书,带着文锦同志渴望早日回到工作岗位发光发热的请求,回了三八制鞋厂。

当然,这个请求,早已在第一时间就被徐干事驳回了。

这丫头太傻,事儿没成之前,可不能放她回去瞎说。

而文锦,在医生的诊断下,“不得不”继续待在医院好好休养吃鸡蛋。

第二十一章 表彰!必须表彰!

又在医院吃了一天病号饭,徐干事又来了。

这次她只送来了那件新工装,理由是她这件衣服因为工作的缘故脏污了,厂里出资赔她一件。

表彰的事儿,她没多说,只说厂里正在斟酌。

除此以外,还告诉她,陈爱国那边已经把赔偿她的营养费交到厂里,并通过服装厂,转交到鞋厂这边,她也顺便带过来了。

文锦见事情都解决得差不多了,也没继续没眼色地拒绝那件衣服,而是感动地接过来,立刻穿在了身上。

虽然样式不好,看起来非常没品位,除了结实耐穿没啥别的优点,可这好歹也是新衣裳!

在这年代,一件结实的新冬装,其贵重性完全可以比得上未来的一件大牌礼服了!文大姐之前这件还是从她妈那儿继承过来的呢!

换了新衣服,写好给服装厂那边的收条,揣好陈爱国赔的64块钱,文锦心里美滋滋,再次以不想坏了亲家情分的理由要求出院。

一来,她在这儿多住一天,回头陈家那边就得多出一天的钱!

既然陈家那边这次没再闹幺蛾子,她也得大度一些不是?

回家休养也是休养嘛~

亲戚情分不能坏啊!这年代的人重视这些。

再说,就算以后有什么,她也可以随时“复发”嘛~

二来,她也不能旷工太久,这都第三天了,久了影响不好不说,也不利于日后工作的开展。

主席同志说得好,一定要团结在群众的周围啊!

文锦吸取党和人民的经验,决定严格要求自己。不脱离群众才能爬得稳当么~

三来,家里那几个在她有意引导下,彼此之间是有矛盾的,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了,很容易再次发生窝里斗。

这时候,她必须及时回家主持大局,否则好不容易促成的平衡关系,立马就能崩了!

以她为核心,积极向上的家庭,哪儿能没她看着呢?

徐干事见她并没有因为荣誉证书的事情失落,反而如释重负地傻笑,心里暗叹,果真傻人有傻福。

因为文锦坚决推辞这份荣誉,并真心实意地写了检讨书说明自己的不足之处,厂里领导昨儿拿着那份检讨书开了俩小时的会。

最后厂委和工会一致认为,必须将这样积极向上、鼓舞人心的工人事迹传扬出去,让更多的人看到!并从中汲取力量!共同度过这段艰难时光!

然后厂长和高主任难得和谐地一起出门,一个去了市政府,一个去了省军区。

再然后,今天那份检讨书,已经带着文锦的先进事迹一起,完整地刊登在省里多家报纸上头了!

偏偏这孩子老实,待在医院这两天,啥也不知道,就知道问医生借书看。

哎!

她呀,就是太聪明了,才会人到中年,还在干事的位子上挪不动窝。

傻人有傻福啊!

这次检查的时候,文锦非常配合,医生断定她暂时没有后遗症了,让她回头若是不舒服,就及时来医院,文锦笑眯眯地点点头,真诚感谢了医生护士,然后跟着徐干事,一路喜滋滋地回了三八制鞋厂。

到了厂里,她也没偷懒,直接回了车间,找到自己的组长,要求回到生产线上,继续刷胶。

赵组长没有擅自答应,而是带着她去见了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比组长消息更加灵通,可不想在先进人物的事迹里扮演反派角色,见她回来了,也和组长一样,热情地关心了她的病情,得知她经过治疗和休息,基本已经恢复了,也就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没有继续特殊照顾。

现在生产压力还是很大的,文锦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两三天,工友们其实都有点小情绪的,见她刚从医院回来,就回到线上闷头干活,那点小情绪瞬间消散了。

说起来,文锦年龄比车间里大部分人都小,有不少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呢!平日里她对工作是什么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要不是身体实在吃不消,又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受了家人牵连挨了一顿打,哪儿会舍得休息呢!

厂里都传遍了,要不是厂里领导压着她必须接受治疗,她恐怕当天就要回来继续上班了!

以前的文大姐,完全是把这份工作当命一样在对待呢!那传言绝不可能是假的!

文锦老老实实地刷着胶,就像以前文大姐那样,闷头干活,听着工友们聊天,也不插嘴,就竖着耳朵安安静静地听。

她没想到工会同志的宣传工作做得这么到位!连厂里工人都知道这么多细节!都不用她费心想辙了!

嗯,神一样的队友啊!

文锦就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可今天话题很快就转到她身上了。

实在是她这件崭新的工装太亮眼了!这两年哪家不是竭尽所有地买粮食?大家都很久没见过新衣裳了。

“小锦啊,你买了新衣裳?”

这么多年来,文锦可是从来没有买过新衣裳的,她一直穿她妈留下来的旧衣裳,破了就打个补丁继续穿,一件旧工装,补丁摞补丁,原先的样子几乎都看不到了。

明明家里两个正式工,她宁愿把弟弟妹妹都打扮得光鲜靓丽,自己是一丝一线都舍不得买!

所以文锦穿新衣,可真是一件新鲜事儿!

文锦早就知道这群八卦的工友会问,早就打好了腹稿。

只见她垂着头,非常不好意思道:“因为之前上班晕倒,衣服上泼了胶,厂里领导说这实在有损厂里形象,就给我补了件新的。”

工友们瘪瘪嘴,有损厂里形象?骗谁呢?

真要有损厂里形象,以前那件乞丐装穿了那么多年,咋没给你换?

可她们也没法反驳。

要不是这个原因,谁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啊?

文锦笑笑,毫不在意大家的嘀咕,继续埋头干活。

反正就算有人嫉妒,她这种事儿,也没人敢仿效。

她敢装晕博名声,别人敢吗?

谁敢把饭碗顶在头上倒下去啊!人倒了,饭碗肯定也碎了。

这世界,到底还是正常的、寻求稳妥的普通人居多,敢踩着钢丝往前走,去吃第一口螃蟹的人,毕竟还是不多见的。

她是个习惯了以小博大的资本家,胆子大得出奇!只要利益足够大,又不太过违背三观,她就敢干!

这一上午,文锦踏实的干着活,没有抱怨胶水有毒,也没有觉得机械劳动配不上她的才华。

在她心里,早已开始为这份工作做了倒计时。

她就像几十年后忆苦思甜的城里人,跑到果园里体验采摘,跑到农场里体验耕种,跑到牧场里体验挤奶……

因为知道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所以哪怕这件事非常考验意志力,她也能做到欣然接受,甚至有点享受这份工作给自己带来的心灵洗礼。

一切困难的出现,都是为了让我们变得更好啊!

踏实工作起来,时间过得很快。

到了中午,下工铃声响了,文锦没有去食堂,而是按照文大姐的习惯回了家。

家里穷,哪儿能顿顿奢侈吃食堂呢?

是时候回家检验一下白眼儿狼们的思想进步情况了。

如今她也是有人伺候的了,能回家吃小份,谁会傻得去食堂挤大锅饭?

第二十二章 这家啊!离了我是真不行!

心里惦记家里二次窝里反,文锦一下班直接抄小路回了家属院。

刚进院门,正蹲房檐下灶台前烧火做饭的文秀就看到她了。

小丫头满脸惊喜,挥着烧火棍,笑得像朵迎春花!

“姐!你回来啦!你病好啦?”

文锦之前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毕竟服装厂那边还没送钱来,厂里表彰这事儿也没办妥呢!

现在这些事儿都妥了,她还留在医院干啥?

见文秀一脸欢喜,她也露出个笑来。

看来家里暂时还没崩盘,连最懒的小妹都在老老实实干活儿呢!不枉她费心调.教。

听到文秀的欢呼声,屋里的文成文康连忙走了出来,就连正在水房洗衣裳的陈丽丽都两手肥皂泡钻了出来,满脸笑容惊喜道:“姐!你回来啦!”

见全家人都因为她的“病愈”而高兴,文锦满意地点点头!

看来她这辛辛苦苦“病”一场,还是值得的。

不仅改善了生活,促进了工作升迁,加强了刷荣誉力度,还勉强达成了家庭和谐,一箭数雕,勉强符合预期收益。

“嗯,回来了!”

文锦大声道:“医生说我这病得慢慢养,回家和在医院没有什么区别,一来我也不想亲家为难,这年头谁都不容易。二来,我也担心你们担心工作,这不,上午我还去车间上了半天工呢!现在见你们都懂事了,姐心里也踏实了。”

文锦说着话,和邻居们简单打了个招呼。

邻居们听了她这话,纷纷点头。

文家大姐儿还是那么善良,那么踏实肯干啊!这么好的孩子,就是这弟弟妹妹,也忒不成器了些!一直拖累着她!

不过这两天他们倒是表现得还不错,具体咋样,还得看以后!

但愿这丫头,以后日子能好过起来啊!

文锦并不是个喜欢闲聊的人,她说话可都是带着目的,不浪费一丁点口水的,见效果达到了,转身就进了屋。

她这刚在桌前坐下,热水都没喝一口呢,就听到文秀在外头嚷嚷:

“陈丽丽!你洗衣服就不能省着点儿肥皂?看你这满手泡泡!当咱老文家是地主老财呢?咱可是清清白白的工人家庭!哪儿能让你这么随便霍霍!”

这口气!

活脱脱一苛刻媳妇儿的恶婆婆啊!

陈丽丽也不甘示弱,声音从水房里钻出来:“你个小矮子!赶紧做饭吧!饿着大姐看你哥不抽你!”

文锦忍不住想笑。

生活啊!就该热闹一点才好。

只是一看到面前黑漆漆的大方桌,还有乱七八糟挂着蜘蛛网的墙角,以及脏兮兮的边边角角,她就笑不出来了。

刚穿越过来那天,没来得及打量家里,如今安顿下来了,她这是哪儿都嫌弃!

就连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都让她非常不满意!

“哎~这家啊!离了我是真不行!”

文锦大声叹息了句,一副准备挑刺儿的口气。

门口的文秀还有隔壁的陈丽丽立刻住了嘴,闷头干活。

文成俩兄弟则瞬间挺直了背,脸上纷纷挤出个谄媚的笑容来。

文成道:“是啊!这家没有姐,可就乱了套了!”他可再也不想饿肚子了!得罪大姐没有好果子吃啊!

文康道:“姐啊!有你在,真好!是弟弟的福气呢!你可千万要好好的!”

文锦语气低落,低声道:“我也想好好的啊!可这家里有人不想让我好呢!”

“啥?”*2

“谁又找抽呢?”*2

文成俩兄弟立马开始撸袖子。

“大成啊!把这桌子搬出去,用肥皂抹抹,好好刷刷!看这脏的!医生说姐身体弱,可不能生活在脏乱差的环境里。”

“啊?”

文成没想到,大中午的,好不容易下工了,也不让他歇会儿,还让他去刷桌子!!

又不是过年,谁家刷桌子啊!这天儿冷着呢!

“小康啊!你看地上,咋这脏呢?这血迹咋还没弄干净呢?这帘子也还没缝好呢?这几天你们都闲着了?眼里咋就没个活儿?去!拿个铲子来,顺便把这地整一整,医生说了,家里湿气大,不利于姐的病情,姐这病得长期养着呢!说不准哪天又倒下了,你可咋办呢?”

文康心里微微泛酸,弟弟我流了那么多鼻血,姐你咋一点儿都不担心我的身体,反而最先担心地太脏呢?

不过他可不像他哥那样有自己的私心,他可是最听大姐话的!

“好的姐!没问题姐!下午放学我就去河滩上背石头回来,先把你床前铺一层!”

大姐还说要给他找工作呢!家里这几个大傻子还没转过劲儿呢!姐这是终于要让他顶班了呢!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不能计较!

这么好的姐,这么点小要求,他哪儿会不努力满足她呢?

不仅要满足,还得超量完成!

文锦脸上立刻露出个感动的笑来:

“还是小弟最心疼大姐呢!知道姐身子骨弱,受不得寒。大姐这次可是受了大罪了!躺医院晕过去一整天,差点就醒不过来了呢!”

文成立刻醒过神来,他可不能被弟弟比下去了!

也没管这时候刷桌子合适不合适,文成连忙弯腰钻桌子底下,扛着桌子就往门外走!

不就洗个桌子吗?

小康这狗腿子!

姐身体不好,咋能生活在灰尘这么多的屋子里呢?

他不仅要洗桌子!回头还要给家里搞个大扫除!

见这俩碍眼的闲人终于忙碌起来了,文锦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拿起文秀的课本看了起来。

这些都是小事,她的学历才是大事!

眼看这势已经造起来了,她得时刻准备着,抓住机遇的小尾巴!

文锦一回家,文家这一大家子全都忙活起来了,就连这两日一直不断的争吵,都彻底平息下来。

那刚进门俩月从不干活的新媳妇陈丽丽开始洗衣服也就罢了,哪个新媳妇儿都会有几天好日子,那好吃懒做的小丫头开始学着做饭也可以说她长大了懂事了,可那文家俩小子是怎么回事?

只见文成挽着袖子,拿着个大刷子,一边往桌上浇水、抹肥皂,一边弯着腰“唰唰唰”地刷得起劲,那沾满了陈年污渍的大方桌,慢慢地竟然显露出木材本来的棕黄色来!

更过分的是!

他竟然连沾着土的桌子腿都刷!甚至把桌子斜靠着墙,连桌肚儿都没放过!

而文康就更吓人了!

他先是借了刘婶儿家的洋铲把家里地面铲出来一层,接着又借了个大铁锤回家,“咚咚咚”地,开始平整起家中地面来!

这年头,家里弄个水泥地那是干部都不一定能享受到的待遇,普通人家里多是夯实的泥土,长时间不清理,脚底带着土来回走动,地面上就会变得凹凸不平,家里没个有力气的大男人,谁家有事儿没事儿整地啊!

有人实在忍不住,就站屋檐下问:“大成啊!你们家这是有喜事儿啊?”之前娶媳妇儿都没这待遇,该不会是……

“你大姐好事儿近了?”

文成喉咙里一噎,想骂人又张不开嘴,心里老大不舒坦了!

这些人咋回事儿,就见不得他过两天安宁日子!回头让姐以为他又要撵她嫁出去,不得继续饿着他啊!

文康那会儿正拿铲子铲着土出来,听了这话立马气到了!

他可不像他哥,在厂里上班,还得在乎这些长辈的面子!

当下一把扬了铲子里的土,叉着腰提着眉毛,举着透着冷光的洋铲,用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调子道:

“你这人咋这么不会说话呢?啊?咋成天咒我老文家呢?啊?咱家离了我大姐,那可不行!”

“嘿!小康!你这话咋说的呢?你大姐一把年纪了,咱这院儿里谁不盼着她好?啥叫咒你们老文家呢啊?”

那人立马不乐意了,叉着腰走过来就要和他理论!

文康大怒!挥着铲子就过去了!

这是盼着她姐好呢?这世上谁能比他们这些亲弟弟对姐好呢?他这儿还在辛辛苦苦给姐整地,下午还得给她铺石头呢!

就连文成,听了他弟这话,也破天荒地没反对,甚至还暗暗在心里为他鼓劲儿!

他们这些当弟弟当妹妹的,哪个不盼着姐好呢?

要不谁乐意大冬天的,在这儿就着凉水刷桌子呢!

文锦坐在床头,听着院儿里邻居们嘻嘻哈哈的打趣,看着文康活力四射地舞着洋铲从门口跑过,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吧,这家,是真离不得她!

不仅她自个儿这么觉得,家里人也这么认为呢!

不过,小康看起来力气挺大的样子,回头可不能让他在车间里埋没了。

听说现在装卸队正式工拿52,比她这种车间工人多了足足20块呢!

第二十三章 一家之主的权柄

午饭是一锅糊糊,用掺了玉米芯的玉米面熬的,菜板上放着切碎的白菜丝,看起来还不错。

“秀秀,你做得很好!”

实在受不了屋里捶地的“咚咚咚”,文锦站在门口,见文秀正在掀锅盖搅动锅里,顺口就表扬了她唯一的家庭厨师一句。

看吧?人类的潜力,不可小觑啊!这不刚做了两天饭,就有模有样的了么?

虽然熬糊糊没什么技术含量,可秀秀这天赋也是真的不一般!

想起昨天小康来医院吐槽,说妹妹做的饭比她差远了,看起来像猪食,文锦就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在医院里待了两天,错过了这段老文家的悲催生活,赶上了好时候。

文秀小脸儿红红的,透着股小孔雀般的骄傲,一边坐回去继续用烧火棍儿捅着灶眼儿,一边扬着下巴得意道:

“那是当然的!我做什么都能做好!我可不是真像小哥说的那样,做不好饭!”

“但你昨天还有前天做的饭,就是难吃啊!糊糊都能熬糊了!我说错了吗?”

文康听到门口两姐妹对话,立马撩开门帘儿伸着脖子反驳。

“我只是做得少了,以后自然就好吃了!我可不像你,干啥啥不成!我以前还学习不好呢!现在可是顶呱呱的好!不像你!呵呵~”

文康隔着门帘依然准确无误地接收到了来自学霸的嘲讽,顿时不乐意了!再次撩起门帘儿反驳:

“你怎么说话呢?你自己想在姐面前卖乖,你就好好干活啊!踩着亲哥往上爬,算个球啊?”

文锦差点笑出声,这不是你踩着文成卖好的时候了?

看来这可真是老文家兄妹的传统啊!以后她得小心点,这种随时反手一刀插兄妹的绝技,不得不警惕啊!

文秀冷哼:“谁说我做猪食,我就踩谁!哼!什么叫猪食?难道你们都是猪吗?”

“前两天就是做得猪食不如嘛!简直浪费姐买的粮食!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眼看参战人数即将扩大,这小子甚至还想扯上自己,文锦哪会让他如意?立刻板着脸开口训斥:

“够了!都给我好好干活!成天不想着提升自己的能力,就知道把时间用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争吵上面,和泼妇有什么区别?秀秀之前是干得不好,可她短短两天就能干得有模有样,你咋就不知道向你妹妹好好学习学习?还有秀秀你,咋就听不进别人的一点点小意见?找着机会就要告刁状?难道你小哥说你之前做饭做得不好吃,是污蔑你吗?”

见她发火,兄妹俩立刻歇了吵架的心思。

各打五十大板,两边都消停了。

真不知咋回事儿!经过这一场乱事儿,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被她眼神儿一扫,就忍不住哆嗦!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

文康摔了门帘儿进屋继续“咚咚咚”,文成幸运避战继续“唰唰唰”,文秀撅着个嘴,很不高兴,到底还是没有吱声。

陈丽丽洗好衣裳,吃力地端着木盆从水房出来,文锦连忙过去帮忙,结果文成立马跑了过来:“姐!你赶紧歇着去!可别累坏了!”

陈丽丽眼神立马狠狠地刮过文成的脸!

姐都知道心疼她呢!这臭男人真是一点也不值得疼!

别人会以为他眼里只有大姐,作为枕边人,她最清楚,他心里只有自己呢!要不是大姐发起火来太吓人,他才不会这样拍马屁!

“好,文成也长大了,知道疼媳妇儿了。”

文锦笑眯眯夸了文成一句,乐得文成笑嘻嘻,陈丽丽心里连续冒了十几句MMP~

这男人不仅不疼媳妇儿,还利用她来讨好大姐呢!

陈丽丽本是因为大姐忘了让她把之前俩月的钱按规矩上交,心里发虚,才会这么踏实干活儿,现在是一点偷奸耍滑的心思都没有了。

平时不显,现在这一家子都在削尖脑袋讨好大姐,她要不能干一点,大姐哪会喜欢她呢?这家里头没有她的位置,她又哪来好日子过?

两口子表情实在微妙,文锦见了,这才放下心来。

这家里头最大的威胁,就是大弟两口子紧密的联盟,之前的事儿可就是他俩挑起的,她才不管他们两口子和谐不和谐,一切破坏家庭安定让她没法过上好日子的联盟,都是必须拆分!必须破坏!必须消灭的存在!

她一个单身狗,都这么大度地撮合了这差点分道扬镳的两口子,已经非常良心了好嘛?他们受点儿委屈怎么啦?

文成两口子并没有意识到,这复杂的局面,都是他们亲爱的大姐伸出小指头轻轻搅了搅引起的。

两人沉默抬着重重的木盆,放到晾衣绳下面,然后分道扬镳,一个弯腰晾衣裳,一个继续刷大桌。

失去了孩子这个纽带,两人如今简直和同一部门内互踩上位的员工没有区别。

见陈丽丽眼角还有一丝委屈,时不时羞恼地瞪文成一眼,文锦生怕她智商上线,把文成哄回去,连忙走过去,帮着她晾衣裳。

“我们一起,不然待会儿饭凉了。”

昨儿一家子都洗了澡换了衣裳,换下来的东西有点多,陈丽丽大早上起来搓干净了,中午才回来清洗好,眼看着饭要做好了,她这肯定来不及的。

本来心里还有点着急,怕饭被抢光了,见大姑姐过来帮忙,陈丽丽心里顿时感动得不得了!

她男人都能毫不犹豫离开,一大早的,手指头冻得通红,也没见他帮把手呢!

刚刚要不是为了在大姐面前装样子……

只有大姑姐,见不得她受苦,要不是身子虚,这会儿怕是又像以前那样,主动把活儿干了呢!

见文锦过来帮忙,陈丽丽立刻把男人带来的委屈抛之脑后,开始回忆起之前大姐怎么对她的来。

她想起刚进门那会儿,大姑姐不让她干活,说女孩子一旦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就要给男人生儿育女,伺候男人、养大孩子,后半辈子都是苦的呢,说要趁着她还没嫁出去,让她体会体会生活的甜,这样才能撑着以后的苦日子呢!

大姑姐啊!你咋对我这么好呢?就是我的亲娘,对我也没有这样的慈母心肠啊!

我不是人啊!之前那样对你!

文锦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有时候过犹不及,这世上并不全都是傻子。

有人帮忙,衣服很快晾好了。

桌子也已经刷好,斜立在院里等着晾干,文秀拿着勺子来回搅着糊糊,把白菜放进去,放了盐,又滴了两滴油,见差不多了,连忙欢喜地叫人:

“姐!饭好了!开饭啦!”

一家五口各拿一只大碗,站在门口,看着大锅。

文成两眼亮晶晶,下手飞快,挤开弟弟,第一个拿到勺子。

文家的饭勺是铁的,直径足有十厘米。

文成拿着勺子伸进锅里,狠狠挖了两大勺,装了满满一大碗,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开。

接下来,文康连忙抢过勺子,也挖了满满一大碗准备走开。

文锦一看锅里,呵呵,只剩下一小半。

再一看灶台……

呵呵……

难怪这锅台这么脏啊,天长日久接受粮食滋润,黏着烟灰,能不脏?

两兄弟喜滋滋地端着碗,刚准备凑到嘴边呼噜,就听大姐一声冷哼:

“给我站住!把碗拿回来!”

文锦接过大铁勺,伸手招呼陈丽丽和文秀过来,眼神儿死死地盯着那木桩似的两兄弟。

以前的文大姐偏疼文家的香火苗,她可没有这样老式的思想!什么狗屁香火苗,不过就一条染色体二两肉的差别,哪来的高高在上?

而且,如今这饥荒年代,握着家里的勺子柄,几乎就握住了一家之主的权柄,她脑子抽了,才会继续任由他们自个儿盛饭!

第二十四章 这种话可别再说了!

文成文康兄弟俩条件反射一哆嗦,想要反驳,被文锦严厉的眼神一扫,立刻憋住了不敢吱声。

“一家子,吃个饭跟毫无廉耻的野兽一般,对待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妹犹如敌人!靠着强壮与速度争争抢抢不说,还洒得到处都是!丽丽,拿筷子刮下来,给我分到他们碗里头!”

文锦指着灶台上的玉米糊糊,痛心疾首!

“听说乡下的农民同志,已经有饿死的了,我们家人丁不丰,也没有亲戚在乡下,可别人家有的是!你们要不服气,就去打听打听,看看他们现在日子多么艰难!”

说着,文锦接连拿过两兄弟的碗,把糊糊重新倒回锅里。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以前姐把你们护得太好,导致你们不知人间疾苦,今天姐就要教你们这个道理!”

文锦红着眼眶,抖着手,将陈丽丽刮下来的,带着灶台烟灰的糊糊,拨到了文成与文康的碗里,黑黄黑黄地铺了一层。

姐什么时候让他们吃过这种弄脏了的饭啊!以前就算掉灶台上了,也都是她自己捡了吃的!

文成与文康气得眼睛都红了!

在文锦沉痛的眼神下,兄弟俩沉默半晌,来回权衡利弊,到底还是红着眼睛认错道:

“姐!我错了!以后一定珍惜粮食!”*2

话一出口,人就轻松了,他们才不是怂呢!

看啊!姐是真心疼他们,才会这样忍痛教训他们呢!看他们吃苦,她比他们还难过呢!

不过,俩人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弄洒这么多呢?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啊!

文锦才不会说,刚刚见他们抢得厉害糊糊到处撒,气得忍不住趁乱点了几下他们的胳膊呢!

从陈丽丽听话地拿起筷子,开始一脸严肃地刮糊糊,文成就一直盯着她,见她悄悄用力,狠狠地刮了一堆灰混在里头,心头怒火瞬间就有了发泄的地方!

看!这婆娘!在报复他呢!

然而他压根儿不敢吱声,因为很明显,一旦他敢龇牙,今儿这顿他怕是别想吃了!

文康见他哥没出头,求生欲望还算强的他,立刻意识到不可闹腾,站在一边乖得像只鹌鹑。

大院里隔音效果很差,不少人探头出来看情况,听到文锦这席话,都对她竖起大拇指!

这年头粮食多珍贵啊!

文大姐儿果然是个明理的人,以前家里乱成一团,都是因为她忙着工作疏忽了家人啊!看看,一旦她上了心,家中弟妹立马就有了改变!

文锦瞄了一眼锅里的白菜玉米糊糊,估摸着恐怕总共才三碗半不到,心中冷笑一声,并未多说,直接说了处理方法。

“以后咱家吃饭,实行按劳分配,由姐掌勺子,你们也不用怕姐偏疼谁,反正这家里,最没私心的,怕就是我了。呵,要不是厂领导怜悯,我这辈子怕是都穿不上一件新衣裳呢!更别说天天吃饱了!”

“姐!我们都听你的!你总是让着我们,这怎么可以呢?你的病还没好利索呢!”

见两兄弟都有点不高兴,沉默着不说话,陈丽丽立马拍着心口表示支持。

文锦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

“姐以前想着,男娃得传宗接代,一定要长得壮壮的,才能讨到媳妇,如今大病一场,我也是想明白了。这男娃娃想要得到女孩子的心,可不是长得好看就行的!如果你们有一颗丑陋的心灵,绝对娶不到媳妇!就算有人眼瞎不小心嫁给你,也看不上你这种人!你们应该勤劳,应该贴心,疼家里的女人孩子,这日子才能过好呢!成天跟老幼妇孺抢吃的,谁都不待见你们!”

一番话说得两兄弟脸色变来变去,想要爆发,最终还是劝了自己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终选择了羞愧低头。

陈丽丽和文秀全都感动而又崇拜地看着她,陈丽丽更是哽咽得差点哭出声来!

这个家里,恐怕只有大姑姐才会想着她呢!这种男人可不就是心灵丑陋吗?太坏了他!她可不就是眼瞎么?

刚刚锅里只剩下那么些,刚好够大姑子小姑子一人半碗呢!他这是想饿着她呢!

文锦不管她想啥,对她感激的眼神视若无睹,直接拿起文秀的碗,干脆地给她盛了半碗。

“秀秀做家务照顾一家上下,辛苦了,这顿饭是你做的,你先吃。吃半碗,不是因为你是女孩子,而是因为你食量小,多了吃不完浪费。”

文秀喜滋滋接过,没有任何怨言。

家里的碗都挺大的,就算半碗,也很多了,平日里胃口好的时候,她也才吃这么些呢!今天又不吃啥好的,她的确吃不了多少。

“丽丽不仅要上班,还主动挑选繁重的家务活做,大冬天的洗衣裳,手都冻了也没说啥!吃大半碗,不是因为贡献小,而是因为咱家穷,没办法,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姐天天让你吃香喝辣!”

“姐!”

陈丽丽捧着碗,感动极了!

文秀瘪瘪嘴,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嫂子主动洗衣裳,让她待在暖烘烘的灶台前做饭,大冬天的,就让她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

虽然她还是很记恨之前的事儿,可她也明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既然嫂子已经改了,就不能太针对她了。

嗯,很好,中二热血搞事组也宣告破裂。

文锦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

“大成上班,上交整整一份工资呢!是咱家的大功臣,又是个大男人,得吃一碗。”

文成看着重新回到手上的一碗糊糊,差点哭出声来!

姐!你这图啥啊!就为了在我碗底儿拨一层乌漆嘛黑的脏糊糊?

文锦拍拍他的肩膀:“大成,不用太感动,这是你应得的。”

作孽吧!这就是你应得的!

文成自动翻译了这句话,连忙举着筷子赌咒发誓:

“不敢动不敢动!以后姐不开口,我就决不轻举妄动!姐!我错了!”

文锦满意地笑笑,这孩子小心眼儿不少,用对了地方,还是挺可爱的,她都没想到那里去呢!还带自动替她加戏的技能。

“小康还在上学,每天吃饱了没事儿干,不用吃太饱,可过一阵你就要开始上班了,不能饿坏了身体,所以从姐的这一份里,分一点给你,你吃大半碗吧!”

文康的工作还没影儿呢!大家只当她疼弟弟,故意找借口。

分完了饭,文锦拿着自己的碗开始刮锅底。

锅底刮得干干净净,也只有小半碗。

感受着饥饿的叫嚣,文锦暗叹,又到了考验演技的时候了。

文锦流着泪叹息:“这日子难啊!姐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你们可别怨恨姐啊!都是姐没本事啊!我一定会努力工作,争取让咱家所有人都能过上吃饱喝足的好日子!”

四个小的,顿时觉得碗里的糊糊没了吸引力。

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姐!我吃不完这么多!我分点给你!”

文秀年纪小,还不懂啥叫套路,被她这话说得眼泪滚滚,立刻端着自己的碗,就要往她碗里倒。

文锦连忙捂着自己的碗,转身进了屋:

“不!你还在长个子呢!咱家秀秀一定会长得高高的!”

“姐!等我开始工作,一定让你过上天天吃白面馒头的好日子!”

文康腿长个子瘦,最先挤进去,拿着自己的碗,也要往她碗里倒。

文锦还是捂着碗拒绝了:“你也还小呢!等你上班了,可要吃大苦头的,现在不把身体养好,可咋整?”

“姐!我不怕!再苦再累我都不怕!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家啊!”所以赶紧把岗位还给我吧!

文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捂着碗:但愿日后别后悔啊!

文成也捧着碗大声表忠心,相信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得到:

“姐!我也分你!咱家饿着谁,也不能饿着你!你为了我们兄弟几个!已经饿了快十年了!弟弟们大了!以后再也不会饿着你了!饿着谁!也不饿着你!”

见这兄妹仨竞争力这么强,陈丽丽顿时急了!比起他们,她可没啥优势啊!

优势……对了!

她有钱啊!

和他们不同!

他们都是穷逼!

“姐!下午我就去给你买鸡蛋!你这刚出院!可饿不得啊!!!!”

一声大喊,镇住了文家三弟妹,也镇住了竖着耳朵听八卦的邻居。

良久,文锦才拿开捂着碗的手:“哎~你们心里都有姐呢!姐都知道!姐接受你们的糊糊就是,丽丽,这种话可别再说了。”可让她等到这话了,饿死了,赶紧吃饭吧!糊糊都快凉了!

最终,文家一场谦让,当天就成了厂里广为流传的美谈,而文锦,一大碗糊糊暖暖下肚,整个人都舒坦了。

她这人就这样,不管到了哪儿,甭管饿着谁,她也不会饿着自个儿。

不仅要吃饱,还得吃好,能不花自己兜里的钱,就更棒了~

第二十五章 凭啥?!

中午回家吃完饭再睡了一场午觉,顺便还巩固了下家庭教育,文锦心情很好,见上工时间还早,就收拾利索绕到办公楼那边,打算看看宣传栏。

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想要得到更多消息,又没有庞大的人脉圈,除了混在人堆里听八卦,就只能多看这些了。

一来表彰的事儿还没个结果,也没听到工友们讨论,估摸着时间,也许今天工会的黑板报或者报栏里的报纸就会提到她,她得去跟进一下,防止有变故发生,她却不知道。

二来,厂里人事变动,在厂委的公告栏里,总会有迹可循,她得先观察一番,才好操作。

对一般人来讲,好事的发生,大部分依赖于幸运,是概率极小的随机事件,对她来讲,则是可以凭借各方因素来推动的必然事件,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这概率,大概就是守株待兔和赶羊入圈的区别。

三八制鞋厂并不大,不过是个三百来人的小厂,厂委和工会全都挤在厂里唯一一栋办公楼里。

办公楼是栋干净的苏联式灰砖小二楼,左右对称,中间高两边低,高出一截的大门脸儿上,镶着一颗红红的五角星,五角星下面则是同样红彤彤的、主席手书版“為人民服務”,一面五星红旗在那门脸尖顶处迎风飘扬。

如今全国人民都当家作主站起来了,工人们是很喜欢谈论国家大事的,尤其像三八制鞋厂这样的军工企业,工人思想觉悟更是普遍比较高。

业余时间,办公楼侧面的报栏前,经常有人围着。

文锦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工人围在报栏前了。

文锦个子高,眼神儿也好,一眼就看到省城日报头版头条那加粗标红的标题了——“扶我起来,我还能干!”

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这话若是放在几十年后,肯定会被弄成表情包到处飞,不过,在如今这个年代,可以说得上是效果拔群了。

鞋厂这边都有这么多人在关注这件事,其他的单位呢?整个省呢?

文锦默默凑在人群边缘挨着花坛里的大柏树,听大家议论。

这都见报了,看来表彰的事儿十拿九稳了。

不过,目前她还得在这厂里混,工友们对她的印象还是很重要的,得听听大伙儿的想法。

有夸她的:“真是个好同志啊!”

也有夸工会的:“工会这稿子写得真好!”

也有不满的:“平时也不见她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成绩啊!不也是和大家一块儿上班下班?咋领导就知道夸她呢?”

还有附和的:“是啊是啊!默默干活的人,难不CD要嚷嚷得大家都知道才能被领导看到眼里吗?那可真是丢死个人!谁还不是踏实干活的人呢!”

以及愤愤不平出馊主意的:“难不成就因为她晕倒了,就得了赞扬?以后谁还好好干活呢!大家排成一排晕了算了!”

更有直抒胸臆企图推翻这事儿的:“哼!耽误生产进度,没有受到处分,还受到赞扬!我不服!”

和资历党小声的哔哔:“就是!凭资历咋也排不上她啊!”

不过还是有光明正大挺她的:

“嘿!你们这些女同志,咋思想这么落后呢?报纸上已经说了,文锦同志之所以受到赞扬,是因为她这种对待工作的态度!一个人思想进步,就该被所有人学习!”

“困难都会过去的,只要我们也能像文锦……文锦?你来啦?”

对于这众生相,文锦暗暗点头,这才是正常现象。

见同车间的工友发现她了,文锦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哎呀!李建国同志!你们在看什么呢?又有什么新政策了吗?怎么大家都围在这儿啊?”

文锦故作不知,心里却在叹息,看来等会儿还得演场戏。

统一了厂委和工会的思想不算啥,能让全厂的人都说她好话,她才能把这荣誉踏实收下。

这年头,不论工作升迁还是入团入党,都得考察各种背景,群众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文家爸妈又是工伤去世的,这个厂子,就是她又正又红的“根”!可不能有丁点不对。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哎呀!大家都知道了,敢情你这当事人还不知道?来来来,大家都让让,让我们的思想标兵来看看,看报纸上是怎么表扬她的!”

“报纸?表扬?我干啥啦?我啥也没干啊!”

随着这话出口,文锦也走到了报栏前头,余光一撇,只见之前瘪嘴叫嚣“凭啥!”的人,听了这话,纷纷露出赞同的表情。

是啊!你就是啥也没干啊!说你工作努力,厂里谁不努力?说你无私奉献,谁没奉献?只不过我们都没有说出来罢了!

而且,什么时候推辞自己配不上的表彰,也是品德高尚了?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在工友们眼里,她只是个被家庭拖垮,导致工作的时候倒下的弱鸡,是不配得到表扬,反而应该接受批评的劣迹工人,没想到她巧言令色,反而哄得厂领导表扬她!

过分!太过分了!

什么先进思想?那都是虚的!要比就比干活啊!

凭啥?!

那可是省里的报纸!

整个省都知道她是个思想先进的工人了!

她们这些老工人,同样是女同志,一样在生产线上辛辛苦苦工作,熬了大半辈子了,谁也看不到眼里!

到底凭啥?!

文锦明白这样的心理,并不觉得她们的愤慨有什么不对。

从工作上来说,原来的文大姐和她们没什么不同,甚至比她们工龄短得多,要是从工作成果方面来评先进,不论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没法子,她只能独辟蹊径。

不服气,那就想法子让她们不得不服气!

她不介意,可同一个车间的工友,尤其是李建国,扫了一眼那些唱反调的人,立刻大声道:

“你自己看啊!报纸上都写着呢!放心!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呢!这报纸上写的,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发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只有那些不了解内情的人,才会心里不满呢!”

“主席同志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有些人,思想可要不得!连报纸上说的啥都看不懂呢!”

同一个车厢的人,目睹了文锦晕倒那天的现场,都觉得自己最有发言权,而且自己车间里的工人得到表扬,那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还是挺美的!

文锦可不希望挑起工人们的争斗!她要的是异口同声的赞扬!见工友带节奏,立刻大声道:

“他们怎么这样瞎写啊!这不是误导人嘛!我根本没有这么好!我配不上这样的夸奖!我检讨书不是写得很清楚吗?咋明明是错误的,还会受到肯定呢!这样不对啊!”

一句话出来,为她打抱不平的,话噎在了喉咙里,想要开口抱怨的,也说不出口了。

章第二十六章 就该送你去学习

“这新闻咋能这样写呢!我去问问领导!这不是误导人吗?我的缺点还有好多呢!我还需要努力学习才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呢!”所以赶紧让我学习去吧!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鞋厂工人,和大家没什么不同,这不是乱来嘛?”我配不上这样的夸奖,你们同样别指望!

“像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厂子,要是因为我出风头的缘故,回头被其他单位一起盯着挑刺,这不是给领导添麻烦吗?”我这事儿可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不怕领导给你们穿小鞋,就继续闹吧!

“我可不是那种爱出风头的人啊!”谁也别想给我泼污水!!

文锦红着脸,一边羞愧地说着各种自我贬低的话,一边脚步飞快沿着楼前小路往正门拐,一副打算找领导讲道理的架势。

这下,就连那些心理不平衡的都稳不住了!

什么叫普普通通的厂子?

什么叫普普通通的工人?

什么叫给领导添麻烦?

你倒是站住,给我说清楚!谁说你爱出风头了?这羞愤欲死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文锦一番话,让那些闹腾的人瞬间get到了重点不说,反过来还觉得,这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大姐儿啊!

其他兄弟单位盯着找茬这种话,能说吗?

她要是真的聪明,那这种戳领导心窝子的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要不是她们年长一些、见识更多再加上聪明一些、想得周到,恐怕还想不到这一茬呢!

文锦同志得到组织的肯定,厂里也能搭着在市里省里露一把脸,说不定还能评先进单位呢!评了先进单位,且不说各种荣誉和福利,回头遇到其他单位的同志,腰板儿都能硬挺不少!要被她这老实丫头给闹没了,那可不行!

罢了罢了,肉烂了也在锅里呢!

况且,文锦这丫头虽然资历比不上大多数老同志,可她的工作态度,的确是值得夸赞的!人品也的确是值得肯定的!

毕竟这孩子可是大伙儿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呢!是啥样儿人,大家都清楚!

她这品行方面真是没得说的!

“不行!婶子们,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呢!这根本不能服众!这让我以后咋在厂里做人呢?”

文锦脚步匆匆,闷头往办公室冲,刚冲出拐角,就被几个大婶儿抱住了。

这老实孩子!刚大伙儿闲聊呢!咋就上了心?

啥服众啊?这“众”,不就是刚刚唱反调的她们吗?

呸呸呸!

刚那些话真不该说,没想到被这一根筋的家伙听到心里去了!

要真把这事儿闹黄了,回头领导给咱穿小鞋儿可咋整!

“文大姐儿,你可别再说这种话了,你是个啥样儿的人,咱这些叔伯婶子可都是知道的。”

“是啊是啊!你说这种话,可不合适!这可是厂领导开过会,一致推举的,可不会有假!”

“对!谁说这事儿不服众,咱第一个跟他急!”

大伙儿立刻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起来。

文锦不为所动,继续红着脸,尴尬而又慌乱,她不敢看人,一副羞愧得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样子!

就在这紧要关头,有人眼尖,看到了工会老好人徐干事,连忙高声唤她:

“徐干事!您可总算来啦!哎哟喂!”

徐干事刚从家里过来,准备在上班前巡视一下上午刚换上的报栏板报,就见报栏前头一片闹哄哄。

定睛一看!

嘿!

这不是文家那傻大姐儿嘛?!咋一堆人按着她呢!可别是打群架吧?咋能欺负老实人呢?!

“徐干事!你快来呀!这孩子犯轴呢!非说自个儿配不上那样的表扬!”

“这不是说笑嘛!哈,哈哈……”

听了这话,徐干事心下稍安,可随即心跳得更厉害了!

这当事人要是一力反对,反对的太过了,回头别人会咋说啊?

说他们谎报军情?还是说这傻丫头虚伪啊!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这丫头就是个实心棒槌!

之前写什么检讨书也就罢了,歪打正着也算是个好事儿,现在还在厂里公开反对,这才是真的要命啊!就没见过这么实在的人!

关键吧,这些关窍,还不能给这傻孩子说!怕她不小心说漏了!

“文锦同志,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啊?”

徐干事急得火急火燎,赶忙跑过去,一把抓住文锦胳膊,把她扯到门前台阶上站着,打断了她的自我贬低:

“你这些傻话从何说起啊?”

见文锦还打算努力解释,徐干事压根儿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对着聚在一起的工人道:

“大伙儿说说,那天她累倒在车间,是假的吗?”

“真的!我们都看到了!”

这年代,淳朴的人心理就是那么奇怪,你要是不要脸的给啥要啥,谁都觉得你不该得,你要是拼命推,大家都觉得,嘿,这玩意儿你不接着,那就不对了!

“赵组长把她掐醒了,她说的‘扶我起来,我还能干!’是假的吗?我这稿子有一个字假话吗?啊?”

徐干事抓重点带节奏的本事,可是炉火纯青!

“我们都听到了!”

有几位工友再次回忆起那天的感动,毫不犹豫开口作证。

“她这检讨书,难道也是假的吗?啊?明明已经足够优秀,却总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这样的进取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吗?”

“值得!我们最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好同志!”

“那我们大伙儿说说,文锦同志如此没有自信,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荣誉,是对的吗?”

“不对!”

“那我们要不要给她一点鼓励?”

“要!文锦你是好样儿的!”

“文锦同志值得我们学习!”

……

在厂里同志异口同声的赞美下,文锦同志终于红着脸,“勉为其难”接受了自个儿先进事迹上报纸的事实,并从徐干事话音里得到了自己即将得到市级表彰的消息。

“听到大家这样夸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我知道我真的没那么好,还要向大家多多学习呢!”

求你什么也别说了!闷头干活吧!其他的事儿放着我们来就好!

平日里文家大姐儿一向老实,成天闷头干活没有多话,没想到一旦犯了牛脾气,这么固执!

众人心有余悸。

幸好刚刚及时反应过来阻止了她,要是真闹大了,吃亏的还是她们啊!

这年头谁敢做有害集体形象的事儿啊?那不是想不开砸自家饭碗吗?

“我真的还不够好呢!既然大家都这样夸我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配得上大家的夸奖!”

文锦一脸感动,扯着徐干事的衣袖,站在台阶上斗志昂扬。

“学习?”

这个反反复复出现在文锦口中的词儿,瞬间理顺了徐干事烦躁的思绪。

这样一个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二愣子,就该送去学校好好学习!省得她闲着坏事儿啊!

妇联那边还说要给她申报三八红旗手呢!等她学完了出来,啥事儿都尘埃落定了!

我真是太聪明了!这个主意真是棒极了!

“既然文锦同志一心向上,我们应该鼓励她!支持她!回头我就打报告,申请送她去夜校深造!大伙儿可有意见没有?”

大冬天的,大伙儿擦着额头的汗,连连点头。

这种孩子,就该忙一点啊!不能放她出来犯傻啊!

周末啊晚上啥的,就该上课去!中午什么的,就该待家里认真写作业啊!

出来晃悠啥呢!

馅儿饼掉头上了也不知道老老实实接住,这不是给厂里添乱嘛!

文锦一脸感动,对这些神助攻可以说是非常满意了。

尤其是徐干事,真是聪明得恰到好处!

她现在啥也不想,就想上学呢!

文锦真心实意地感动着,纤细的手指秀气地擦了擦眼角:“你们都是大好人,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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