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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上门少将》


第一章 异世

新纪元511年,热夏,凌晨两点。

“第一小队请注意,第一小队请注意!目标逃往九点钟方向,无人机已定位,务必在其进城前击毙!”

悬浮机上,一个老头子看着虚拟屏幕上高速移动的光点笑眯眯地说:“老顾,你家这小子这回怕是要插翅难飞了。”

顾老将军瞥了一眼,哼了一声说:“到底是黄口小儿,给他次教训也好压压他那狂妄的气焰!”

“话不能这么说啊老顾,他年纪轻轻有这出息可是比咱们几个老头子当年强多了,这回凤老可是下了血本了,加上有你这亲爹做内应,不然也逮不着他。”坐在另一旁的蒋老乐呵呵接了口。

他们这几个老头子的后辈中,也就顾息铓最有天分,不过三十五就得了少将的军衔,再历练几年必然前途无量。

“也就你这个当人老爸的一天到晚数落他,成天板着个脸嫌弃这嫌弃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着仇人的儿子。”难得演习顺利,一开始说话的凤老也稍稍放松下来,笑眯眯地跟着一起挤兑他。

自家儿子被夸上天作为父亲的顾上淮心里自然高兴,只是他素来面瘫惯了,脸上不肯显露分毫。这次演习沿用了地球Z国的红蓝双方法,只不过他这个红方的指挥部才是最大的内应,如此情况下能做到这个地步,他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报告!实验室那边传来消息,程教授的实验已于三分钟前启动。”

“哦?”方才还在谈笑的几个老头子听了这消息不动声色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悬浮机上落针可闻。

“但愿会有好的结果,传令下去,加强守卫,无关人等不得靠近实验室!”

“是!”

就在几人沉默时,虚拟光屏上那点跳跃的红色光点倏然消失,紧接着警报蜂鸣。

“报告!目标消失,目标消失!”

几人又是一愣,凤老长吁了一口气笑眯眯地说:“没看出来,都到这地步了这小子还留有一手啊。”

还留有一手的顾息铓正全速奔跑着,情报函已到手,只要他不被抓住,这次演习就算他赢了。想来他老爹这次竟然联合别人来坑他,真是亲生的,他撇了撇嘴想。

“老大,事儿办妥了,你可以死了。”就在他逃命的这当口,手腕上的信息源红光一闪,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传了出来。

“去,把那三个老不死的给我打下来。”顾息铓毫不大喘气地说。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帮小兔崽子都等着看他笑话呢。

充当通讯的多功能信息源立时爆发出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老大你太没良心了,你家老头子也在上面你是要大义灭亲?!”

“三分钟。”说完立刻掐断了通讯。

眼见目的地就在眼前,顾息铓最后抬头瞥了一眼头顶盘旋着的无人机,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后潇洒的将手腕上的个人识别信息源关掉,而后纵身一跃。

这地方他早勘测过了,面上是座矿山,底下连着条地下暗河。他一早停了辆悬浮艇在那儿,凭着矿山上各种金属的干扰和掩护,再想抓住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坠落的过程中,各种突发情况已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顾息铓纳闷地想,不过三百米怎么还不落地?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一阵强光忽然刺疼了他的眼睛,紧接着背后一痛。

有埋伏!

顾息铓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做出判断,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他觉得自己晕过去的时间不会很长,这是顾息铓醒来后的第一个判断。

他现在正躺在地上,手腕上的信息源一片死寂,只有长短针在滴滴答答的转动。时间明明显示才过去了三分钟,但是现在他周围一片亮堂,即使被茂密的丛林遮挡,也明显看得出来是白天。

他躺了一会儿,等那阵难忍的疼痛过去,他才伸手在自己肋骨上按了按。肋骨没有断,他忍着疼坐了起来,又检查了一下身体的其他部位。

万幸的是,身上除了一些擦伤,没有任何的问题。他抬头看着头顶上的那颗枝丫断裂的大树,看断裂的方向他应该就是从上面摔下来的。仰头看了许久,顾息铓才站起来伸出手去摸了摸。

是真的树,不是全息投影。

很不对劲。

地球毁灭以后人类就迁徙到了蓝、红、紫三颗类地行星上,因为气候和环境的变化,不过百年女婴的出生率就降到了千分之零点三。为了人类种族的延续,男男基因融合术被列进法律成为合法生育途径。

只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一开始科学家就警告过,这种延续方式必定会出现基因缺陷和断裂,人类灭亡不过早晚而已。

再加上几百年来星系物种不断入侵,人类基因被污染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最近的百年中,新生儿因为基因缺陷夭折的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受到基因污染的那部分婴儿,成年后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异。

这种变异是不可逆的,一但出现变异,属于人类的意识日渐消亡,直到变成星际怪物。

顾息铓眯起了眼睛,他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天空上没有粒子隔离罩产生的光环,身边的树木不是投影而成的,空气中也没有熟悉的中和剂的味道。

这种地方,在他所在的蓝星主星上,只有程未的实验室才能看到。

顾息铓没有过多的纠结,他身上现在除了手腕上的个人信息识别源和插在军靴里的那把匕首,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他分辨了一下地形,往地势低的方向走去。首先,他需要找到水源,才有生存的可能。

顾息铓行动的速度很快,即使是在密林中,走了不过一个小时,他就翻了两个山头。往常只能在教科书上看到的鹿和兔子等动物,肆无忌惮地在他身边穿过。

蓝星上是没有这些动物的,哪怕用基因库的数据复原出来,经过环境催化,也早就变异了。

他盯着那些小动物看了许久,到底没动手。虽然他很想打死一只近距离看看,但是在他心里这些动物早就是灭绝物种,能够存活的也一定是保护动物,打死了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顾息铓用匕首钉死一只巴掌大的毒蛛,他靠着树干休息了会儿,太阳已经升到了正中,密林里温度渐渐高了起来。

“唔!”

“嘶嘶——!”

刚准备继续前进的顾息铓停了下来,有人的声音!

他毫不犹豫摸了过去,响动是从三点钟方向传过来的,目测不会超过两百米。等他爬上小土坡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也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一条十多米长足有合抱宽的巨蟒垂吊在林中,腥红的蛇信吞吐着,蛇头一点就朝地面上的一个男人袭去!

那人双手握着一把刀,苍白的脸上溅上了几星鲜血,在他举刀迎上去的当刻,顾息铓心道不好,这人的肋骨怕是已经断了。

“小心!”

他不再犹疑,当下冲了过去,小段助跑后凌空而起,蹬了一脚在树上,借力翻到了那巨蟒的背后。

顾息铓一米九的个头压上去,匕首插进脊背间便往下一划!那蟒蛇受力吃疼,也不过往旁偏了一些,却也实打实的撞到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脸色顿时一白,咬牙生生稳住了脚步。只见他双手握刀,两脚分开跨步成弓,趁着巨蟒压低,刀尖朝上,顺着蛇腹从下往上纵向劈开!

“喝——!”不过瞬间,热血淋了他一头一脸!

“嘶嘶嘶嘶——!”吃疼的蟒蛇顿时发起狂来,顾息铓顺势一跃从它背上下来,在地上翻了两翻才稳住身形,抬头一看那巨蟒张着血盆大口就要生吞那人。

“躲开!”

眼见来不及,顾息铓纵身扑了过去,那人被扑倒在地,痛苦地咳出了一口血沫。方才那一下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被顾息铓一压,正巧压在他肋骨上,顿时两眼一黑。

顾息铓却顾不得这么多,他将人扑倒后顺势一个翻滚,把那把刀勾在手中。还未等他起身,却被尾随而至的蛇尾重重一拍,整个人飞起来撞到了树上。

顾息铓胸背一痛,落地的瞬间不忘忍痛朝一旁翻滚,他半跪着稳住身体,眼睛一片血红。

眼见蛇首急速朝自己而来,他双手握着刀,几乎贴着蛇吻朝后仰去!

就在那一刹那,尖刀竖起,照着之前那个男人劈开的痕迹狠狠扎进去!腥臭的热血溅了他一脸,癫狂的巨蟒顿时拖着他在地上翻腾起来,细小的碎石和林间的荆棘扎在他背上,墨绿的军装染上一撮一撮的血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发狂的蟒蛇渐渐停了下来。顾息铓在它压住自己前松开了手,从蛇腹下一个翻滚,躺在了一旁。

看着林间漏下的点点阳光,顾息铓喘着气坐起来,吐掉口中的血沫,再一次摸了摸自己的肋骨,才朝那个昏倒的男人走过去。

现在,他需要等这个男人醒来,问问他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第二章 桐花村

程未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稍稍偏西了,他缓缓眨了眨眼,半晌才醒过神来。只不过才一低头,他脸色就是一变。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脱我衣裳!”他此刻衣衫半解,肩背上一圈白布翻着点点血迹,明显是被包扎过了。

顾息铓坐在地上,手中正烤着一块肉。脑后一阵风起,只见寒光微点,那把还带着蛇血的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转过身来!”随着一声轻喝,那刀离脖子又近了一分。

顾息铓举起了双手,依言侧过身来,他挑了挑眉沉声说:“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少啰嗦!你是哪一国的人?!”顾息铓看着他惨白的脸,又瞥了一眼有些抖的刀,好心指了指他摔下来的方向。

“从那儿摔下来的。”

“你是云镜国里逃出来的?”那人怔了怔,把刀放下来,退后两步靠在树干上。大概是刚刚一番动作扯疼了伤口,他捂着胸口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

“云镜国?”

“咳、咳咳!从那里逃出来,还活着已算你命大,你不记得也是正常。”云镜国的巫师喜欢从周边两国把人掳去做成人不人、兽不兽的傀儡,偶有逃出来的人也是记忆全无,性格大变。

顾息铓盯着他看了很久,蓝星上并没有云镜国这个地方,而且眼前这个人一头长发用布巾高高束着,灰褐色交领的衣服在侧面有系带,散开来的衣服异常宽松所以腰间要用腰带系着,脚下穿的也是布鞋。

这样的衣服样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古地球上Z国古代人穿的。刚刚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研究了许久才顺利脱下。

眼底一沉,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碰上了时空裂缝,掉到四维空间的并行世界里了。

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顾息铓手下却不停,他把一旁树叶里的水递过去,又用匕首翻了翻肉,切了一半用树叶包了递给他。

“那条蛇的肉,有点腥。”至于水源,是他在山侧那边的峭壁上接的。

“谢谢。”那人又是一愣,只见他接过肉吃了一口后说:“我是桐花村的村民,我叫程未,一会儿我送你下山,看你样子意识尚还清楚,过两天身体无碍了我送你到镇上去……算抵了你的救命之恩。”

“我只记得我叫顾息铓,其他一概不知,你家方便的话,能不能留我住几天?”顾息铓心念电转,三言两语中拼起足够多的信息,他垂了垂眼一脸纯良的说。

程未低头咬了咬那蛇肉,良久才说:“下山了再说吧。”

他吃完了那蛇肉,又提上自己的刀,走到那巨蟒旁边,提了一口气蹲下去开始剥蛇皮。

顾息铓也吃完了,他看到程未将整条蛇皮剥下,又砍了两段稍嫩的肉下来,装在他的背篓中。

“我们快走,这里血腥味大,一会儿狼群就该来了。”他动作利索的拔了一些臭草盖在他的背篓上,招呼了一声顾息铓,开始下山。

等走到能模糊看到有人家的地方,天已经完全黑了。

“你就这么带一个人回去,会不会不方便?”顾息铓一手提着背篓,一手扶着他问了一句。当然他只是假装客气问一问,就算不方便哪怕威逼利诱他也是赖定了这个人的。

“我家里就我一个人,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小爹远房的亲戚,千万别说是从云镜国逃出来的。”程未说完,就狠狠咳了几声。眼见村庄近在眼前,顾息铓便停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你还好吗?要不我继续背着你?”下山的时候眼见天色要晚,程未心里着急想走快些,却因为伤着了肋骨本就行动不便,这一急就又摔了一跤。顾息铓看不过去,不顾他挣扎把人背了起来赶路,他身上虽然也有伤,但是至少骨头是好的。

“不用了,给人看见又是一顿闲话。”程未摆摆手,让顾息铓松开他,他一个人慢慢往家里走。

说是家,其实不过两三间老旧的房子。程未回到家后,先把油灯找了出来点上,然后在一旁的罐子里掏了掏。

“你要是没事做,去门口的井里帮我打桶水上来。”程未看了一眼杵在屋子里的人说,就他现在打水也太为难了些。

顾息铓听完转身就去了,说实话,他现在有些不太好。

泥瓦屋,油灯,模模糊糊可见的稻田。这些古地球古Z国历史中出现的东西,现在实打实出现在他面前,一时间太令人震惊了。

等他提着水进屋的时候,程未已经把火升了起来。他就着打上来的水洗了蛇肉,又淘了淘类似米的东西,准备用糙米煮点儿蛇肉粥,对付过今晚再说。

锅还没开,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程未。

“未哥儿,可是你回来了?”

“是我。”程未听到声音在屋里应了一声,他把背篓里的另一块蛇肉提在手上,擦了擦额头的汗往外走。

“卫小爹,我刚想过去找你,这是我在山上打的,蛇肉存不住,一会儿就煮来吃了吧。”程未把手中的肉递过去。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在山上找口吃的,怎么的还要送给我。我怕你这么晚才回来没口热的,这有几个番薯,底下有两个鸡蛋,你将就吃了赶紧睡去吧。”

“没事儿,我留了自己吃的,这是特意带回来给你的。鸡蛋你拿回去,番薯我就留下了。”程未闷闷咳了两声推辞道。

“你是不是伤着了?别跟叔客气,让你拿着就拿着!唉,蛇肉我收下了,你要是伤得重,赶早叫桦叔过来看一眼。”

“没事的,就是摔了一跤。”程未难得笑了笑,他又和那人说了几句,才端着个碗走进来。

屋子里,顾息铓正蹲在灶前,一脸严肃的看着灶里的火——他长这么大,就没碰过这玩意儿。

“我来看看,那边碗里有吃的,你先去吃点儿。”程未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碗,然后蹲下去继续烧火。

“你的伤,不找个医生过来看看?”顾息铓站起来,看着他缓缓说。

“医生?你说大夫吗?不碍事,肋骨裂了,没断。过段时间它就自己长好了。”程未一边虚声说着一边续了火,然后起来切了一大块姜在锅里,等米煮开了才把蛇肉放下去。又添了一点荤油和盐,翻了两个海碗出来,盛了满满两碗。

闻着很腥,但是顾息铓一口不剩的把粥喝完了。他拿了一个番薯,学着程未的样子剥了皮才送进口里,然后含了很久才吞下去。

大夏天的喝粥喝得人一身的汗,趁着身体还热乎,程未让顾息铓给他打了一桶水到屋里,又把人赶出院子,丢给他一套衣服,让他在院中洗澡,就把门关上自己洗澡去了。

顾息铓木着脸看着手中的衣服,又看了看幕天席地的,什么都没说自己打水洗澡去了。

你有的我也有,看一眼还能少块肉不成。顾息铓暗暗瞟了一眼关上的门,再说他昏迷的时候早就把人上上下下捏了一遍了,如果告诉他,自己会不会被赶出门?

程未洗完澡后就开了门,他手上拿了一把点燃的艾草,在屋子里熏了一遍之后就将艾草放在角落里燃着。他把家里的两条长凳挪在堂屋里,又架了几块木板上去,然后往上垫了一张席子。

“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今晚就这么睡着吧。”程未说完把大门一掩,提了油灯往房中走去。

才想关门,就被按住了门板。

“你房间里的床也不小,虽然我高一点,但是挤挤也不是不能睡。”顾息铓瞟了一眼屋内的床看着他说。

程未听完他的话始终苍白的脸顿时有些泛红,他眉头一皱有些生气地压低声音说:“你今天脱我衣服的时候不是看到了吗?!”

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你说你后背那只蝎子?”

“小点声!”程未怒道:“既然看见了那就老老实实给我睡外面,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才说完,房门就在自己眼前甩上了。

顾息铓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

第三章 所谓婚事

“我说程未,你父母哪儿去了?”才老实了一会儿,顾息铓隔着门板就问道。安静了很久,久到顾息铓以为程未睡着了,才听到他的声音。

“你问我爹娘?我没有母亲,只有父亲和小爹。云月国每年出生的女婴五根手指都能数得过来,普通老百姓能瞧上一眼都是福气了。”

程未停了停又说:“我父亲和小爹已经死了。”

顾息铓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今天看到你砍那条蛇的招式,很有军中的样子,你是军人?”

“我十六那年应征入伍,入了三年,半年前才回来。回来的时候父亲和小爹已经死了,我原本有个小弟,听村里人说也被卖了。”当年小弟生了场大病,应征入伍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去了,换了五两银子回来给小弟治病。

只可惜他回来的时候听说他走后小爹就病倒了,父亲将家里的田地卖给了大伯,紧接着又卖了小弟给小爹治病。只可惜人没救回来,父亲一时想不开也跟着去了。

顾息铓没有继续问下去,两人一夜无话,闭着眼一觉睡到天亮。

顾息铓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以至于第二天他是被人吵醒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屋外有人在说话。

“……我说未哥儿,你这婚事可拖不得了,里正已经找过我几回,再往后拖,镇上可就要来人了。”来人是镇上的官媒,也就是红人,他手上缠着根红线,十里八乡都认得他。

“还请陆家小爹多宽限些日子,算算生辰,我也要到十月才满二十,这会儿才七月中。”程未低声说着,递了三个铜板到他手心。

云月国内,满了双十还不嫁人的哥儿,是要被强制婚配的。到时候官家给说的人,可不管是圆是扁了。

“不是我说你,早晚是要嫁人的,我给你说的也是个猎户,虽说人长得不是很高大,家里也没有田地,但胜在有一门吃饭的功夫。”

官家的红人拽着那三枚铜板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不会把你饿死,有个人照应不比你现在要过得好?”

程未低下头不说话。

“行了,我也不为难你,也就你那大伯着急了些。”他把铜板塞回程未的手中低声说:“左右也就两个月的时间,我给你仔细看着,要是看到好些的人家,你可不要推脱了。”

程未捏着那三枚铜板,忽然开口说:“云叔,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和小爹是怎么死的?我小弟又被卖到了哪里?”

因着女子稀少,云月国内普遍以结契为主,夫夫二人以兄弟相称。外人见着可称呼为叔,待有了孩子,生下孩子那方便可称为小爹。程未这会儿叫他一声叔,却是两家关系极为要好的叫法了。

“唉……”红人看着他叹了口气,他生前和程未的小爹很是合得来,可惜这事儿不该由他来说。如此一想,他便打算寻个借口先走了。

顾息铓听到这儿,打开门走了出来。

听到声音的红人抬起头,看到他惊了惊,然后立马说:“未哥儿,你屋里怎么有男人?!”

“呃,他是我小爹的远房亲戚,昨夜才到的,路途遥远往返不便,我留他住两天。”程未也被忽然出来的顾息铓吓了一跳,他瞪了人一眼,有些支吾地应道。

“糊涂!你家里没个大人你就敢随便留男人在家里住,眼看要双十了你个死孩子还想不想嫁人了!”红人气急败坏地掐了他一把。

程未身上的印记是天生的,嫁人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没法躲过去的。

顾息铓身上穿着程未昨天找给他的衣服,这衣服显然是他父亲的,只可惜他人生得高大,这衣服硬生生短了一大截。天气又热,他干脆把袖子裤腿卷了上去。

如此一来就显得颇不正经了,加上刚起来衣衫不整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

“云叔,你先回去,改天我再与你说。你……先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官家。”程未低声央了他,又说了一筐好话,终于打住了他想盘问顾息铓的念头,念叨着走了。

“你起来也不知道把衣服穿好!”一把人打发走,程未就转过身瞪他。

顾息铓假装没听见,这么热的天要穿两件而且还是长袖,他都想把衣服扒下来了。

“你帮我把衣服洗了?”顾息铓看了一眼晾在篱笆上的衣服,正是他的军装,而且这人手脚勤快得把他内裤都洗了。他盯着那块军绿色的小布料,伸手挠了挠下巴。

“别想太多,我在军中呆惯了。”程未被他一打岔,这气顿时生不起来了。说起来这人穿的衣服布料很是奇怪,他只道是云镜国独有的东西,摸着是很柔软,但是一洗就变形。

他认命的去屋里拿了青盐给人涑口,然后坐在一旁处理他昨天拿回来的蛇皮。

“屋子里有吃的,一会儿我们要去趟镇上。”

顾息铓没有多问,打了井水上来洗脸涑口,然后去厨房里找吃的。锅里放着几张玉米饼,一旁有一叠咸菜。他想了想把东西都拿到了院子里,留了一半给程未。

这个家看起来很贫穷,他不确定程未吃过了没有。

“你不觉得很咸吗?”程未一边处理蛇皮一边皱着眉头盯着顾息铓,这咸菜他做咸了,配着粥吃才能入口。

“还好。”顾息铓顿了顿,应了他一声。

“你是不是没有味觉了?云镜国里的事,你还记得多少?”程未放下手中的蛇皮,他从军的时候跟着军医处理的都是外伤,顾息铓要是有什么内伤或者中了什么毒,他是没有办法医治的。

“除了名字,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顾息铓擦了擦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蹲下去学着他的样子处理那张蛇皮。

关于他的味觉,其实是人类退化的一种表现。蓝星上资源有限,而且土地并不适合种植绿色植物,人类的口粮以人工合成食品为主。加上他常年待在军中,压缩食品和营养液才是他的主要粮食。

这就导致了他味觉的退化,吃什么都是后知后觉的。

两个人把蛇皮处理了一遍,程未把它晾在院子里,然后进屋收拾了一下,提着他的小背篓准备出门。

此时太阳还没升起,家家户户青烟袅袅才准备做早饭,他带着顾息铓,就不准备和村子里的人一起挤牛车了。

“给我吧。”顾息铓接过他的背篓提在手上,也没问程未把他带去镇上做什么。

程未也不逞能,他肋骨确实还疼着,他抿了抿嘴说:“一会儿我们先去镇上把背篓里的东西卖了,然后要去衙门给你查个案底,回来才好落户。”

他一早就去里正家里说了这事,里正今日不得闲,给他写了份文书让带到镇上去办,要是案底清白,回去让里正把户籍落了也就成了。

也是顾息铓脸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奴隶和囚犯的烙印,他才敢这么光明正大把人带出来。

从桐花村走到镇上,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程未让顾息铓在外面等他,自己提着背篓进了一家药材铺。

不过一时半会儿,路过的人都对着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顾息铓凝神听了很久,才知道他们在说他的那头短发。

他也才发现,路过的每一个人都是束发的。

第四章 落户

“好了,我们走吧。”好在程未出来得也快,他先去扯了一匹布,然后买了十个鸡蛋,急匆匆的就把人带去了衙门。

把里正写的文书递进去,两人在外等了一个时辰才见有人出来。

“把这文书带回去,仔细别弄丢了!”小官差叮嘱了,让过几日再来一趟。没把人抓进去,证明至少不是在逃犯,程未悄悄松了口气。

站在衙门外,程未把背篓递过去仰头看着他说:“顾息铓,你拿着这个朝东一直走,东市里有个牙子,你把鸡蛋给他,让他收留你。背篓里还有一匹陈布,够你裁两身衣服的了。”

“我不会把你卖了的,”眼看顾息铓没接,程未接着说:“那牙子是专门找人给大户人家做事的,你一身的力气,去那里找个长工,是最好讨生活的了。”

“那你呢?”顾息铓接过他的背篓,看着他问。程未在这里不算矮的,只是比起顾息铓来,他也不过只到人肩膀上一点。

“我是哥儿去不了,而且过段日子我就要嫁人了,今早你也听见了吧?你住我家到底不合适。”

“今天那个人,为什么说你大伯急着把你嫁出去?”顾息铓问了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程未愣了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他:“我大伯有两个儿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我嫁了以后,那房子他翻新就可以当新房用。”

顾息铓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看着程未忽然低下头靠近他说:“我和你打个商量,我娶你,你还让我住你家,怎么样?”

程未愣在原地,看着他呆呆地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娶你,”顾息铓重复了一遍,他站直了说:“你不想嫁人吧?与其嫁给一个面都没见过的人,不如和我在一起。”

“你!”听了顾息铓的话,回过神来的程未怒气腾腾握着拳头就要揍上去。

顾息铓伸手截住了他的拳头,程未挣了挣,没能把手挣脱,他忍着怒气说:“放手!我好心帮你,你倒拿我寻开心!”

顾息铓放开他,改握着他的手腕说:“我并非要占你便宜,反正你也不想嫁人,我帮你度过这个难关,日后你我要是处得来就在一起。要是处不来,你遇到喜欢的我也绝不拦着。”

程未稍稍冷静下来,他看着顾息铓说:“你图什么?”

顾息铓立在墙边的树荫下笑了,他说:“图在你家多住几日,还有一点,要是你跟我好了,以后我想起我家在哪儿了,你得跟着我回家。”

“不可能!婚姻岂能儿戏,你要是想住村里,随便找个人倒插门就是了!”程未被气得口无遮拦,他怒气冲冲的把自己的手挣脱了回来。

“哦?那等下次那个人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你早被我睡过了。反正今天早上他也看到我从你房子里出来,看他紧张的样子,这话一传出去你怕是没法成婚了吧?”

顾息铓眼底一沉,整个人忽然变得锋芒毕露,他略带痞气的说完就又笑了,把那点寒芒掩了去。

他看着程未的脸色特别诚恳的补了一句:“而且,你打不过我。”

“……无耻!”程未瞪圆了眼睛,他现在才惊觉他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那就这么说好了。”

程未气得一把抢过自己的背篓,他脚下不停,心中却早乱成了一团麻。等理出个一二三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走到了西市。

转念想一想,顾息铓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不想随便和一个人结契成婚,也不想把房子让给大伯,顾息铓现在没有地方去刚好可以当个现成的上门郎,还不用想着给人生孩子……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顾息铓,那个人跟在他身后两步,发现自己在看他,也看了回来。

“哼!”

真是恨得人牙痒痒。

程未忍了又忍,暗暗翻了个白眼,一头扎进了西市。即使再不愿意,以后多了一个人吃饭,他要多添一些东西,尤其是吃的。

顾息铓在程未回头看他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人想通了,他一不贪人钱财二不图人美貌,互惠互利怎么可能行不通。

最重要的是,跟着程未,他才能最快的接触到土地。

从昨天到现在,顾息铓想得最多的并不是怎么回到原来的世界去,而是土地和农作物。人类迁徙过去的三颗类地行星都不适合植物的生长,即使人类孜孜不倦的在星系中探索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第二颗适合种植的星球。

用基因库复原的动植物一旦接触到土壤环境就会变异为攻击系的物种,别说吃了,不被吃掉算是命大。

一旦发现哪颗行星稍微适合改造种植,三大星球往往打得不可开交,农作物的种植技术早就沦为只有理论的东西。

时空裂缝百年未必遇得上一次,而且裂缝开口都是随机的,即使再遇上一次,他掉回原来世界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接触土地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程未并不知道顾息铓的想法,他去买了半袋糙米和半袋玉米面,添了一小袋盐,然后去看了看有什么秧苗。

七月瓜果蔬菜都准备过季了,他准备种些番秋的蔬菜,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了,现在多了一个人他总不能连菜都买着吃。

“这位小爹,你这茄瓜苗怎么卖?”

“哥儿好眼力,我这苗壮着呢,五个铜板这一扎都给您。”卖瓜苗的小爹笑着说,他今年育的苗育多了,想着丢弃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卖,多少能换几个铜板买块糖回去给自家小子甜个嘴儿。

“我要一把茄瓜苗,一把茼蒿,还要一把芹菜秧子。”程未蹲下去翻了翻,苗都比别家的要壮一些,他干脆就在这一家买了。

“好嘞,我这还有一包豌豆种子,算送你的了。这时节太阳还辣,你过半个月再种。”

“那就多谢了。”程未给了他一文钱,另外又数了五个铜板给他,把包好的苗放进背篓里。

今天他卖草药也不过才卖了三十文钱,扯了一匹最便宜的陈布花了十二文,十个鸡蛋去了两文,给顾息铓登记去了五个铜板,现下买瓜苗又去了一文半。

更别提顾息铓手中提着的米和面,幸好他怕不够从家里带了些银子出来。

一会儿回去要告诉里正他与顾息铓结契,少不得还得花钱。程未心头一想,顿时叹了口气。好在现在还是夏天,要是冬天他还要给顾息铓做冬衣被子什么的,真是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来花。

“我来。”顾息铓看他买好了东西,便把背篓背到自己背上,手上提着米和面。

想想也没有其他要买的了,程未低着头开始往回走。走到一半他想交代顾息铓一些关于结契的事,免得到时候去了里正家里闹笑话,一回头才发现他的嘴巴干燥得起了一层白皮。

程未吓了一大跳,他说:“你嘴巴怎么了?”

顾息铓动了动嘴皮,然后说:“有点渴。”他味觉延后,早上吃的咸菜这会儿才显出厉害来。

“你怎么不早说!”显然程未也想起来了,他有些懊恼自己忘记给人带壶水在路上备着,再说顾息铓身体还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再把人折腾倒了他可没银子给人医治。

原本还堵着一口气在心间的程未顾不上其他,拉着人急匆匆赶回家。

第五章 上门

回到家顾息铓直接就着打上来的井水喝了小半瓢,然后才被程未打落递了一大瓢凉白开,喝得太急他站起来的时候都能听到自己胃里的水碰撞时的叮咚声,他盯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有些诡异。

程未没管他,他把院子里靠墙的那一侧地翻了,准备等傍晚太阳下山了就把买回来的瓜苗给种上。

顾息铓先是站在一旁看他动作,等他把地翻了一半之后就接过手,把剩下的一半给翻了。早上才把人给小小欺负了一下,这人肋骨不好他还是记得的。

“顾息铓,你过来。”地翻完了,时间不过晌午,吃午饭又还早了些,程未招招手把人叫到身边来。

“晚上我们要去里正家里报备我们结契的事,然后和村长说一声,这事就算定下来了。”大概是顾息铓什么都不懂,所以程未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想了想然后说:“我没有长辈,你现在也没有长辈,家里一穷二白的就不办酒席了。”

“好。”顾息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程未看他点头,沉默了很久才说:“顾息铓,如果我们结契的话,你住在我这里,是要算作上门的。”

坐在他旁边的人又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你知道什么叫上门吗?就是万一有了孩子是要跟我姓的!”程未眉头都快竖起来了,他觉得顾息铓根本不明白上门的意思。

顾息铓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平静的说了三个字:“没关系。”

他的基因序列在出生的时候就被证实带着隐性缺陷,如果有了孩子,以蓝星现在的科技水平来说,有八成的几率是会夭折的。更何况在这个异世连电力都还没有,科技远还没有蓝星发达,所以他完全不必要考虑孩子这件事。

程未心头的无名火没出撒,他深深吸了口气。算了,这个人脑子里也不懂记得多少事,现在这好脾气的样子和早上在镇上威胁他的人看起来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程未平复了心情才开口说:“我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田地已经归大伯了,我一个人就没再去佃田。现在这个时节想佃也不可能了,所以夏收的时候,我们要去寻个短工换米。”

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如果我落户在这里,会不会也分到田地?”

“……可能性并不大。”程未回答了他,除非有个人与他同名同姓且名下也有田地,还得那人正好失踪,否则大抵是没有什么希望的。

“你站起来,我给你量个尺寸。”程未把他小爹平日里做针线的篮子搬到堂屋来,又给顾息铓量了尺寸,准备用那匹布给他做两身衣服。

这时辰不早不晚的,上山是不可能的了,打发些时间等傍晚去里正家里把事说了,也好结了一桩心事。

顾息铓特别配合,程未让他伸手他就伸手,让他低头就低头。看着眼前人耳边散开的一小撮头发,顾息铓忽然觉得这个人格外的眼熟。

他才想起来,这个人,也叫程未。

在蓝星主星上也有一个人叫程未,五年前埃尔矿星上出现了一小批脊骨兽,恰巧路过的他监测到异兽能量波动,向上级报告了一声就带着小队前往清剿。

结果阴差阳错,火力过猛一不小心炸开了藏匿于地下的非法人口.交易场所。因为女婴极低的出生率导致人类不得不依靠同性繁衍,虽然法律对同性婚姻和繁衍方面有诸多强制,但是遵循了千百年来异性繁衍的本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加上科技的高度发达,人类平均寿命延长至三百岁,漫漫时光中那点邪恶就控制不住的滋生了起来。

没有女人没关系,变性这种小手术在地球未灭亡的二十一世纪已经可以做到很完美了。

三个类地行星中,蓝星主星以古地球的黄种人为主,红星以白种人为主,紫星则以黑种人为主。人口贩卖的情况,在红星和紫星中最为严重。

被抓来的男孩往往被关押在偏远的荒废矿星,由海盗星团负责押运,待调教好后送往各个星球贩卖。

那一次,红蛛放弃了所有的商品,唯独带走了程未,并仓皇逃往碎茵航道。后来被写入教科书的圃团星战中,顾息铓所带的第七分队几乎全军覆没。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笔交易的背后boss是红星的联邦,他们为了程未,在碎茵航道后的小行星带中埋伏了一个团的战列舰。

而顾息铓发出的救援信息被莫名拦截,这件事他父亲禁止他过问,几个老头子更是装傻充愣。

因为红星违反星际条例在先,两大星球当时狠狠打了一仗。顾息铓最后的印象就是他勾住了程未的逃生舱,下一刻就被卷入了宇宙乱流中。

再醒来却是在修复仓里了,程未被顺利带回。三个月后再见到他,那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已经变成了蓝星的科学家,从事植物有土栽培研究。

“程未,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顾息铓放下双手问。

“不可能。”量好尺寸的程未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顾息铓这个身高长相,无论谁见过都不可能忘记的。

已落到异世的顾息铓不动声色的看着程未,其实仔细看看也不是特别像,他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中午没出门,程未没做什么吃的,他切了两个卫小爹给的番薯煮了一锅稀饭,然后炒了一碟咸菜,饭桌上连根绿的都看不见,更别提肉了。

等到太阳不那么烈的时候,他让顾息铓给他提了水,将院子里的地浇了一遍,就将井水镇着的瓜苗一一种了下去。

顾息铓自然也蹲在旁边,他拿起一颗茄瓜苗,看着程未的样子,先用细碎的泥土将根部固定,然后掰碎大块的泥土,松松的盖在上面。

“泥土别盖高了,盖到第一张叶子下面就行,高了一会儿长不起新叶。”程未动作很利索,他看着顾息铓动作笨拙的样子,不由得出声提醒他。

顾息铓点点头,示意他明白了。

茄瓜苗是比较硬朗的,顾息铓种得挺顺手,等到种茼蒿和芹菜的时候,他一连捏断了三根。

他严肃地看着手里已经被捏出汁的瓜苗,即使是蹲着腰板也挺得直直的,仿佛在等着被发落。

程未一脸无奈地把他手心里报废的瓜苗丢到一边,然后在他手心塞了一团湿润的泥土说:“行了,这苗比较娇嫩,你到旁边玩会儿,没几颗了我来就好。”

顾息铓默然的看着手心的那块泥土,程未完全把他当成失忆的人来对待,甚至怀疑他智力受损,才会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他这么想也没错,只不过在程未看来,他是一个神志清醒,智力健全却记忆混乱的人。所以冷不丁的,这人就会出现那种煞气满满的样子。

三两下把瓜苗种完,程未拍了拍手里的泥土。他没有田地所以连肥都没堆,这么干巴巴的将苗种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到。

“好了,把身上的土拍一下,我们去趟里正家。”种完了那三把秧子,黄昏已至,程未进屋换了身衣服,带着顾息铓出了门。

第六章 结契

结契的事情很是顺利,他提了那十个鸡蛋去了里正家,底下用红布包着十文钱,托里正将顾息铓的户籍迁到他名下。

好在他入伍时户籍已经单独立了出来,再添个人也没什么,就是得劳里正到镇上再跑一趟。

“恭喜你了未哥儿,你小爹要是还在看到你找了个这么周正的人,一定会高兴的。”说话的是里正的契弟,他性格是出了名的绵软,现在不过说了两句眼眶就红了。

程未沉默了一会儿说:“谢谢。”

“大好的日子哭什么。”里正轻轻呵斥了一声,复又给人道了喜。他人生得并不高大,年纪也将近五十了留了一小把胡子,穿着一身深绿的带花纹的衣服坐在堂屋的的一把太师椅上,很有几分镇上衙门里头的人的样子。

里正瞟了一眼篮子里露出来的半截红布,不紧不慢磕了磕烟杆然后说:“明日我和老五说说,要是成的话改日我哥俩到镇上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小两口争取些田地回来。”

老五就是村长,村子里田地的事还是要先过他一关,否则办不成事。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有了里正和村长帮忙说话,这事有一半机会能成。

“那就先谢过里正了!”程未拉着顾息铓给里正道了谢,两人也不久留,趁着天色还早他们还得去一趟村长家。

“噢噢!未哥儿要招上门郎啦!”里正家里最小的孩子不过六七岁大,正是古灵精怪的年纪,等几个大人把事交代好,便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嚷嚷到了村长家。

傍晚又是各家归家的时候,路上又添了几个孩子凑热闹,叽叽喳喳的倒是把这事通告了整个桐花村。

等程未回到家的时候,卫小爹远远看到他,就兴高采烈进屋提了个篮子出来。

“未哥儿,恭喜了!这是你叔今天下河捉的,今晚过我家来吃顿饭,让你叔给你煮鱼吃!”卫小爹开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他们两家离得极近,他有个和程未差不多大的哥儿,这会儿都是两个孩子的小爹了。对于迟迟未结契的程未,他打心眼儿里心疼着,平日里也没少给他打听人家。

“谢谢卫小爹,这鱼留着给小六吃吧,我今日去了镇上,家里留有菜了。”篮子里是两条青鱼,个头还挺大,程未看了一眼没接。

卫小爹最小的孩子才两岁,他年纪稍稍大了,生了小六以后身体亏损得厉害,一件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

村子里谁家余粮都不多,这鱼多半是卫叔特意捉回来给他补身体的。

“我屋里还有,想吃还可以叫你叔给我去抓!”卫小爹瞪了他一眼,硬是把篮子塞到他手上。

“哥哥,哥哥抱~”这边还在推搡着一个篮子,那边一个两岁的小孩已经蹭到顾息铓的脚边,伸出手要抱抱。

顾息铓弯下腰把孩子抱起来,掂了掂就就来了个抛高高。

“啊,咯咯咯咯咯——”小小的小孩才被吓了一跳,随后就笑得口水都流了下来。顾息铓本就生得高,再加上很有力气,还没有人把他抛得这么高过。

“飞……飞、飞高高~”直到顾息铓停了手,玩儿上瘾的小孩抱着他的脖子口齿不清的要他再来一次。

“小六,下来,这么大了怎么还要哥哥抱。”卫小爹看到自家孩子还赖在人怀里,连忙叫了一声,别看这么点儿大,抱久了手也酸。

“不碍事,这么点也不重。”顾息铓说着,却也把人轻轻放了下来。

“你不是周边村子的人吧?说了这么久,未哥儿还没告诉我你是哪一家的人?”他早早给未哥儿打听过附近的人家,要是有这么个俊俏的小子,他不可能不知道。

程未悄悄看了他一眼,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只得胡诌道:“他叫顾息铓,是我小爹家在北方拜把子的亲戚,后来北边乱了之后,才没往来的。前两日在山里碰到他,才知道他家里也没人了,一个人来了南边讨生活。”

“说明你俩是个有缘的,两个人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卫小爹听了很高兴,他抱起自家小孩把装鱼的篮子一把塞到程未手上,叮嘱两人一定要去他家吃晚饭。

哪有自家办喜事上别人家吃饭的道理,程未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会去他家蹭饭,现在带着顾息铓,自然是不肯的了。

最后他不得不收了那两条鱼,承诺了改日办酒席一定请他搭手才作罢。

当晚程未就炖了一锅鱼汤,另一条鱼被他煎了留到第二天吃。到了晚上睡觉,顾息铓仍然睡在堂屋,只是第二天,他就莫名其妙的病倒了。

“桦叔,你看看他到底怎么了?!”程未急匆匆把人拽到了床边,顾息铓蜷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细汗。

“程未,你去端碗热水来。”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是听到声音的顾息铓还是翻过身,让焦急的人有点儿事做。

“未哥儿打小就是个稳重的,难得见到他这模样。”桦叔年纪大了,他瞅了一眼风风火火冲出去的程未,乐呵呵的调侃了一句年轻人,然后伸手帮他把脉。

顾息铓昨晚吃晚饭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对劲,肚子闷闷的,时不时传来一阵隐痛。下半夜的时候他就开始跑茅坑,一连去了近十次。程未起床的时候看到他捂着肚子歪在门口,吓得差点没叫出声。

顾息铓活了三十五年,记忆里就没拉过肚子。

托医疗技术的高度发达所赐,每一个新生儿一出生就接受了基因强化,为了更好的适应残酷的生存环境。主星上普通居民每半年还需要接受一次体检,以清除体内的寄生物并监测基因改变情况。

他从小就被父亲丢去了军营,受过无数次的伤,最严重的一次是被变异的黏青兽撕去了半边身体,在修复仓中躺了足足两个月。

肠道菌群引起的疾病,即使是在偏远的矿星,也很久没有被报道过了。顾息铓皱了皱眉眉,他才来到这个异世两天就出现了病症,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身体抵抗力下降了?

还是说,他正在被这个世界同化?

“没有什么大碍,有些水土不服。”桦叔让他伸了舌头,又问了其他症状,然后交代程未去取一捧土煎水给他喝。

“等他情况好些,再把这药熬了,一天一次。未哥儿别着急,明日他就生龙活虎了。”桦叔笑了笑,收了程未递过来的一文钱,留下三副药走了。

顾息铓:……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个世界该不会还处在祭祀的时代吧?取一捧土煎水能治病这种话,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不过程未却不这么想,桦叔走了后他立刻拿了锄头去挖了一捧土回来煎水。顾息铓看着瓷碗里那大半碗灰暗的水时,脸顿时绿了。

“赶快喝!”程未皱着眉把碗往他嘴边递。

顾息铓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大早这个人就被他吓得不轻,急急忙忙披了一件衣服就出去给他找医生,忙到现在大概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连头发都还是乱糟糟的模样。

一碗水而已,喝不死人的。

顾息铓挠了挠下巴,接过碗屏住气把那碗水咽了下去。

第七章 同化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未在旁边盯着他问。他捏着空了的碗,表情有些迟疑。

“没有。”顾息铓摇了摇头,他看着程未欲言又止的样子,没有问他到底在紧张些什么。

事实证明那碗水还挺有用的,顾息铓喝了以后又去了两次茅坑,肚子就不疼了。他躺在程未的床上,出了一身的汗。

他刚想起床,程未就端了一盆水进来,把他按在了床上:“别起来,我给你擦个身,你一会儿换身衣服再躺会儿。”

程未一边说着就去脱他衣服,眼睛在他身上反复扫过,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确认没有以后伸手就要去扒他裤子。

顾息铓摁住了他的手,他缓缓眨了眨眼睛,然后说:“你确定要脱我裤子?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他的那身军装被他收了起来,包括内裤。不是他想耍流氓,而是那身拥有自净能力的生物服在晒了半天之后,已经出现不规则融化分解,无法再穿。程未给他的那身衣服可没有贴身衣物,所以他现在里面空荡荡的,要是扒了可真的要光溜溜的了。

他倒是不介意,但是他觉得程未并不想看到他的果体。

果然,听了他的话程未瞬间呆住了,下一瞬潮红从他的两颊生起,眨眼间就红到了脖子下。

“你!”他往后退了两步,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一扇门被他甩得山响。

顾息铓盯着晃动的门,挠了挠下巴,自己把汗擦了一遍。他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

虽说被顾息铓在口头上耍了一回流氓,程未到底没丢下他不管。顾息铓折腾了大半夜,出了一身汗之后安安稳稳睡了两个小时,起来的时候看到程未在堂屋里编竹篓。

“桦叔说你还不能吃硬的东西,锅里有稀饭,你这两天只能吃这个了。”程未看他起来,用眼神指了指灶台,手上倒是没停下来。

顾息铓涑了口,掀开锅盖一看,锅里温着的竟然是一大碗白粥。

“旁边的咸菜你不能吃,自己加点盐进去。”程未看他要端咸菜,又叫了他一声。

顾息铓手一顿,听话的把咸菜放下,在一旁的罐子里翻了翻,找出盐撒了几颗,就把碗端去了堂屋。

顾息铓坐在他身边,粥有些烫口,他咽了两口咂咂嘴,没味道。

“你刚刚在我身上找什么?”

“印记。”程未沉默了很久,才闷闷的开口。

“什么印记?”顾息铓把空了的碗放在一旁,蹲下去看他动作。

“兽化的印记。”

“嗯?”顾息铓一顿,他抬头看着程未,眼底沉了下来。

这是程未第二次看见顾息铓这个样子,第一次是前两天在小镇上威胁他的时候。只不过那时顾息铓的表情一闪而过,现在没了笑脸的掩饰,肃杀得让人有些发慌。

“云镜国保留了兽化的能力,虽然很强大,但是繁衍能力很差。他们的巫师喜欢把像你这样强壮的小子抓去,同化成没有思考能力的兽类战士。”

程未看了他一眼然后犹豫了一下说:“每年周边的村子都要丢个把人,你能从云镜国逃出来,身手又这么好,说不定是城里哪个将门世家的人。”

顾息铓垂了眼,他把程未手中的竹篓拿过来,学着他方才的样子把竹条一圈一圈缠上去,他说:“我不是,就算是,这么久也没有人来找我,大概是不希望我回去的。”

他总不能说他是从时空裂缝掉下来的。

程未看着他嘴巴动了动,最终没说出安慰的话,实在是顾息铓一脸毫不在乎,根本不像是需要安慰的样子。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顾息铓会不会已经被同化,那样的话说不定他哪天就会狂化成没有思想没有意识的兽类。

到那时,顾息铓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只有云镜国有兽化的能力?”顾息铓有些好奇地问。他力气比程未大,在程未的指点下,竹篓缠得比之前来得结实。

“听说现在的三个国家以前是一个完整的国度。”程未难得笑了笑,这些传说只有孩子爱听,他也是听他小爹说的。

“传说兽神开辟这个世界,并赐予了这片大陆的子民兽化和繁衍的能力,不过繁衍到一定程度之后人们就开始为了领土互相残杀。后来就分裂成了现在的云月、云雾、云镜三国。”

这些传说都是家户喻晓的,分裂之后传说兽神大怒,剥夺了人类兽化和繁衍的能力。人类濒临灭亡的时候才去忏悔,祈求兽神原谅。后来兽神想了个办法,繁衍和兽化只能二选一,他们所在的云月国和云雾国都选择了繁衍,只有好战的云镜国选择了兽化。

顾息铓:……

他觉得自己掉到了一个神话传说的世界,但是兽化……他知道,军部一直在研究这个东西。

“我一会儿要上山一趟,你呆在家里,饿了自己煮东西吃。”程未将编好的竹篓放到屋外晾晒,交代了顾息铓一句就要出门。

“你肋骨还没好,我跟你去。”顾息铓站起来,要和他一起出门。

“你好了?”程未看着他一脸不放心。

顾息铓点点头,那碗水是真的有效。虽然身上还没什么力气,但是至少他不想跑茅坑了。

程未看他脸色没什么问题,到底让他跟在身后。这次他上山只是去采些蘑菇,离家里不远,两个人身体都不是太好,他不准备进到深山里。

一连几天顾息铓都陪着程未上山采蘑菇,直到他把那三副药喝完,确认他身上没有长奇怪的印记,程未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几天除了找些蘑菇,程未在临近的山里做了几个锁套,原本也没打算能抓到些什么,大概是因为夏收将近上山的人少了,倒也让他抓到了两只小兔子。

顾息铓对兔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才一转身那个人高马大的人就极快的捏了一下兔子的耳朵。等他进屋的时候,那人迅速掰开兔子的后腿挨个瞧个没完。

程未:……

他怀疑顾息铓的智商现在可能只有四五岁,要不是在小镇上的那出威胁太过深入人心,他保不齐得用哄小孩的方式对他。

顾息铓拎着两只兔子的耳朵在等程未拿笼子出来,他端端正正坐在堂屋外的台阶上,一脸严肃的看着手里的兔子。

除了电子教科书上的图片,他是真的没见过兔子。这种红眼睛、长耳朵、软绵绵的动物。他早趁着程未不注意的时候在山上就捏了兔子的耳朵,而且捏了一路。眼瞅着程未进了屋,他快速的扒开兔子的腿想确认一下这两只兔子的公母。

很可惜,他不会看。

两只兔子在他手中可怜兮兮叫唤了几声连挣扎都省了,被扒拉了一路这会儿连叫唤都没了力气。

原本打算养两天到集日的时候就拿去卖掉的程未想了想,决定把这两只小兔子留下来,虽然不一定养得活。

程未晚上吃饭的时候表达了自己要留下那两只兔子的意思,顾息铓想了想然后说:“还是卖了吧,家里是不是快没钱了?”

第八章 田地

顾少将表示三十五年的人生经历中从没这么穷过,当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连身上穿的都是别人给的。

他生病这几天吃的白粥程未一口没动过,他漫不经心问了两句,才知道熬粥的白米是向隔壁的卫小爹借的。不过自从他病了之后,因祸得福和程未躺到了一张床上,当晚他就知道了程未床板下藏了两坨银子。

他自然不会告诉程未把钱藏在那儿不安全,那两块银子恐怕是这个家最后的家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用的。

作为已经吃了几天软饭的男人,顾息铓觉得自己应该想个办法去赚钱了。

“也不是特别缺……”程未被他问得愣了愣,讷讷地回了他。他床板下藏着二十两银子,是他退伍的津贴。其实当初一共有五十两,零零散散花到现在就只剩下这么点,那笔银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准备动用。

“夏收什么时候开始?如果还不是很急的话,明日我打算到镇上去找个短工。”顾息铓放下碗说。

以他这几日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他这种一穷二白的身家想一夜暴富的可能性并不大。况且他对在这个异世称王称相并不感兴趣,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研究研究农作物的栽培技术。

“你身体还没好稳定,过几日再说吧。”程未看着他有些迟疑地说。自从顾息铓病了之后,他不得已把床分了顾息铓一半,白天看着活蹦乱跳的人,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总会低烧。

程未没敢告诉顾息铓,因为半夜他起来打水给他降温的时候,顾息铓从未醒来,这让他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

好在第二天,里正就给他二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未哥儿!有人在家吗?”里正在门外喊他的时候,两人正在吃早饭。

“在的在的。”程未手上还拎着筷子,连忙应了声走了出去。

“吃早饭了?”里正也不进门,就在门外和他说话。

“是,刚刚吃,里正要是不嫌弃,进来一起吃点?”程未把人让进门。

“不了,就过来跟你们说一声田地的事。这是你们的地契,你们两人一共两亩水田,一亩旱地。官家说了,地里的东西不收了,你们爱咋弄咋弄。”

“怎么这么多?!”程未高兴的拿过地契反复看,真的是两亩水田,外加一亩旱地。

里正瞧了一眼走出来的顾息铓笑着说:“托了顾小子的福,他本是下浅村的人,名下本就有两亩地。上半年下浅村地龙翻身这人失踪了几个月,现下才知他到南边来了,北边的地也就一笔勾销,将地重新在咱们村划给他。你本是没地的了,你二人结契,官家看你是个退伍的,送了一亩旱地给你。”

程未听了心头一跳,顾息铓是北边来的完全是他胡诌的谎话,现在真的应了他说的,心里头禁不住一阵紧张。

“多谢里正,如果不嫌弃,进来吃口早饭再回吧。”顾息铓把手搭在程未的肩上,接过了话头。

“我老头子就不进去了,改日喝喜酒的时候再吃也是一样的。”里正笑呵呵的说完,提着自己的烟杆子走了。

“顾息铓,我们有地了!”程未捏着那两张地契,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在这几年十里八乡的也没出个什么大官,他们村现有的田地有一半是官家的,这才这么容易划了下来。

顾息铓把人拥进屋才说:“赶紧吃饭,我们一会儿看看去。”

“嗯!”

两人草草吃完了早饭,去看了地契上说的地。两亩水田竟然就种着稻谷,稻穗饱满低垂,眼看着再过小半个月就可以收割了!那亩旱地上倒是只种了些瓜菜,仔细看看好几样已经过季了。

程未当下回家扛了锄头,把过季的丝瓜苗等清了出来,顺便给东倒西歪的茄瓜立了竿,又降了枝。

“那个不能拔!那是苦瓜,还能留一段时间。”

“嗯,你看这个叶子和刚刚的丝瓜苗不一样……那边那个是马铃薯,能吃的部分长在地下……”

顾息铓一边学着程未的样子打理田地,一边跟着他认识现有的瓜果蔬菜,才清理了一小半出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

顾息铓看着程未满头大汗的样子,拉着人回了家。这个世界缺医少药的,要是程未病倒了,即使有地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耕种。

“我们晚点儿再来,你看别人都回家了。”顾息铓拽着不肯回家的人,严肃地说。

程未原本不肯,抬头一看都正午了。他出来的时候兴冲冲的,也没记得给两人带顶草帽出来,现在两个人都满头大汗的,他直起腰才觉得胸口闷闷的又疼了起来。

“是我心急了。”程未终于妥协,他去地里摘了几根黄瓜,扛起锄头和顾息铓一起回了家。

中午太阳很大,程未赶在太阳落山前把顾息铓的衣服做了出来。两套短打,穿着去干活再方便不过了。虽然布料是最差的那种,摸着都扎手,但是干活穿正好。

等到了冬天,再去买匹布给他做新的吧,程未盯着那两套新衣服想。

摘回来的黄瓜程未选了一根嫩的用醋做成了酸,他吃得津津有味,一看顾息铓才嚼了两块就捂着嘴巴皱起了眉头。

“怎么?太酸了?”程未又吃了一片,虽然家里没有糖吃起来有点儿涩,但是他放的醋也不是太多。

“不是。”顾息铓摇了摇头,他味觉的退化让他对味道并不敏感,但是刚刚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好像忽然有点儿软?

下午太阳没有这么烈的时候,程未头上顶着个草帽,又带了一竹筒水,就往地里去了。

一亩的旱地,除了种了一小半的应季蔬菜,另外一小半种了番薯,剩下的都是土豆。程未盯着那茂盛的番薯苗,又看了看清理出来的一大把丝瓜苗,他忽然觉得是时候养点儿家禽或者家畜了。

“顾息铓,我们把这个抱回去。”程未指了指堆在一边的废弃瓜苗和野草,他手上拎着一捆鲜嫩的番薯藤,怀里抱着一大把丝瓜苗。

顾息铓看了他一眼,让他把怀里的先放下来。他把两根结实的丝瓜苗首尾相连,把一大把苗连同野草捆在一起,背在后背上。

“好了。”

程未看着他抿了抿嘴,手上就只拎着那一小把番薯藤,在暮色四合里,晃悠晃悠的回家了。

半夜,程未被热得迷迷糊糊的醒来,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身旁顾息铓的额头,又发烧了。

他揉了揉眼睛下床点灯,把一旁备好的水盆端过来,打着呵欠把浸湿的帕子搭在顾息铓的额头上。

就在他习惯性的拧了另一张帕子,刚准备给他脖子擦擦汗的时候,床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第九章 同床

“啊!”程未被他吓了一大跳。

“顾息铓?你醒了?”程未缓了缓,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顾息铓哑哑的应了一声,他看着程未,松开了他的手腕。

“既然你醒了,就自己来吧。”程未困倦的打了个呵欠,爬上床翻到里侧,闭上了眼睛。

“我这几天都这样?”顾息铓坐起来把汗擦了,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凌晨三点。

“唔。”程未把手搭在眼睛上,迷迷糊糊的说:“你去把灯吹了,眼睛疼……”

顾息铓偏头看着身旁又睡过去的程未,因为天气热他额头上浮着一层细细的汗,映着灯光显得亮晶晶的。

虽说程未不得已把床分了他一半,但是第一晚这人就抱了一床薄薄的棉被出来卷了放到床中间,一脸凶煞的指着分界线让他不准越界。

大夏天的挨着棉被这么睡,即使不发烧身上都一层汗。顾息铓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翻身下床把床中间的被子卷了放到一旁,吹了油灯重新躺回床上。

难怪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早上醒得都比程未晚。一片漆黑中顾息铓的双眼异常清亮,他从不觉得是自己的警觉性降低了,而是这个世界真的在同化他。

不过这种同化大概暂时要告一段落了,因为早上程未一动,顾息铓就醒了。

“今早我要去一趟镇上,你去不去?”程未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他,卷在一旁的棉被他看到了,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已。

顾息铓要是想对他做什么的话,别说是一床棉被了,即使放把刀在床头也没用。关键是贴着棉被睡了几晚,顾息铓半夜发热整个人又跟个暖炉一样,他快被捂出痱子来了。

“嗯。”程未会问他,八成是需要他去当苦力。

事实也如此,程未再次问了顾息铓要不要把两只小兔子留下来,得到否定意见之后就拎上准备拿到镇上去卖掉,连同几日前的那张蛇皮一起。

“未哥儿,什么时候办喜酒啊!”

“未哥儿,就等着吃你的喜糖了!”

因着是集日,带着顾息铓的程未被调侃了一路,可恨的是他身后的顾息铓被调侃的时候居然一脸认真的低头问他:“你什么时候为我办酒?”

这话一出口便惹来一阵哄然大笑,这人脸皮厚得完全没有半点上门郎该有的抑郁和小心眼。

他那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是让一群起哄的人放过了他,而程未一路脸红到了镇上才算解脱。

顾息铓看了很是稀奇,他觉得程未在和他结婚……结契这件事上少有的冷淡,甚至可以平静的和他讨论不办酒这些事,这会儿被说了两句就脸红成这样,啧。那绷着脸努力装着毫不在意实际上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口上的小模样,倒是令人手指痒痒。

顾息铓看了一眼天空,伸手挠了挠下巴。

“卫小爹,这两只兔子劳烦你了。”程未把兔子交给他,卫小爹带了一篮子鸡蛋和几把青菜出来,有两只小兔子在旁边也好吸引些客人。

“不兴这么客气的,未哥儿你去忙你的,一会儿我卖完了在西市那儿等你。”卫小爹摆摆手,和几个同龄的聚到一起,寻了个空地,把东西摆了出来。

“我们走那边。”摆脱了一群健谈又爱打趣人的各家小爹,程未终于松了口气,他指了另一个方向,脚步飞快的朝那边走去。

这次程未没有背着顾息铓,他的那张蛇皮卖了八十文钱,收购皮子的男人已经五十多岁了,这半年都与他打交道,算是相熟的。

“未哥儿,这张皮子难得完整,你一个人猎到的?”这话问出口的时候他便有意无意瞧了一眼顾息铓,当下心里便有了一番计较。

“我没有这个本事,是我身边这人猎到的。前两日我与他结了契,官家分了田地下来,往后恐怕就不能送皮子来了。”程未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是看见顾息铓生得高大,想让他到镇上来跟着他的捕猎队一起上山。

他是没了田地被迫上山找口吃的,但是他一开始就不希望顾息铓走上猎户的道路。危险不危险另说,待到年纪大了,老猎人除了探探路也就干不了别的了。到时候万一落下点什么病痛,后半辈子过得总是凄苦的多。

那人愣了愣,没想到程未会这么说,最后只得数了钱出来,说了一句:“那就恭喜了。”

程未点点头,领着顾息铓又去了药材铺,他背篓里还有一张蛇蜕。说起来那天他会被那条蛇盯上,也是他贪心,采了那半截人参后看到挂着的蛇蜕,就顺手装进了背篓里。

那人参已不知多少年了,如树一般生在那崖边,原本守着的是只斑斓的大虎,程未几次前去那只虎都寸步不离。那日他顺道拐过去一看,那虎竟不在,他才急急忙忙上前采了一支参须。

不想才把那蛇蜕放进背篓,一旁就蹿出了那样大的一条蟒来。想来那虎不是修炼成精就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参已然是换了守护兽了。

“许久未曾见过如此完整的蛇蜕,未哥儿你倒是个好运气的!”药材铺的掌柜摸着蛇蜕不住赞叹,连忙让伙计取了一两银子出来。

“以后若是仍有这品相,只管拿来,我定不会短了你的。”那掌柜笑眯眯的,这穷乡僻壤的,一两银子已经足够多。这蛇蜕哪怕只是拿到县城去,转手也能卖上数十两。

“多谢掌柜。”程未大大方方拿了银子,拽着顾息铓出了门。

“你可不要打人啊,”程未看着他有些不放心的说:“我们不指着这个吃饭,亏就亏些吧。”

方才掌柜的拿出一两银子的时候,他忽然觉得顾息铓的气息不太对劲。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他就是下意识觉得这人心情不太好。

“傻瓜。”顾息铓顿了顿,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满头乌发瞬间胡了底下那人一脸。

“顾息铓!”程未拍开他的手,怒瞪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不会揍人的。”做了坏事的人微微低头,一脸纯良的朝他眨眼。

下次可不敢带这人来镇上了,程未想着,抬脚去了西市。这次出来,他主要想看看能不能买两头小猪仔回去。

可惜的是这次的猪仔不太好,看完了几家程未都觉得那猪仔有些瘦弱。看来看去倒是看上了旁边卖小鸡的,那一笼十五只,每一只都蹦跶得很欢。

程未捏着银子,有些犹豫。

“你家的小鸡怎么卖?”一旁的顾息铓却已经蹲了下去,轻轻敲了敲那装着小鸡的笼子。

“三文二一只,不二价。”

“这么贵?!”程未轻呼了一声,他记得以前他小爹也卖过小鸡,那时才几个铜板一只。

“这位小哥看着就是个持家的,”卖鸡的是个小爹,他瞧了一眼顾息铓,就转过身对程未笑着说:“我这批苗原打算自己养的,奈何今年新佃了田,实在忙不过来才忍着痛提来卖的。你看,这翅膀的毛都老了。”

“哥儿,我们去那家看,这一笼看着就不精神。”那人话才落,顾息铓就站了起来,亲亲密密搂了程未的肩,一副要把人拽走的样子。

程未:……!!!这人刚刚叫他什么?

“嗳!我这鸡崽子真的比别家的大些,你要是想要的话可以好好说!”卖鸡崽儿的小爹也被顾息铓吓了一大跳,他连忙将人拉住,多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浑身僵硬的程未险些被顾息铓拽走了,他曲肘狠狠给了身边这人一下,咬着牙说:“少给我捣乱!你,站着不许动!”

第十章 吻

“年轻人刚刚结契吧?这感情瞧着真好。”那小爹莞尔一笑,程未的脸顿时红了几分。

“这位小爹,你这笼我都要了,能不能便宜些?”程未只顾看着笼里的小鸡,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那人沉吟了一下,然后说:“三文一只,不能再少了,这笼子算我送你的。”

“好,那我都要了。”程未一锤定音,站在身后的顾息铓眉毛一抖,心里极度不爽。想他在蓝星上讨要军费的时候,也是能和一屋子的人打嘴仗的。

论不要脸,他顾息铓怎么说也能排个前三吧?

顾少将,你那根本不是打嘴仗,你那是把你手下的三千精兵停在了主星民用巷口。那铺天盖地乌压压的一团,任谁都会和你好、好商谈的。

这次去镇上程未置办了许多东西,除了那一笼十五只的小鸡仔,他在卫小爹的帮忙下买了两只小猪。

“别看瘦不伶仃的,养两天就有起色了。”

程未最终决定听从过来人的建议,不过猪要贵上许多,八文钱一斤,一只十斤重的小猪就要八十文。程未要了两只,今天卖掉的那张蛇蜕的钱还没捂热就花完了,还倒贴了不少。

桐花村不是每家每户都养得起猪的,这东西精贵,还不一定好养活。要是中途折了,半年的生计都打了水漂不说,下半年可就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鸡倒不是什么稀罕物,虽然不成气候,但几乎每家每户都养着那么几只,家里有孩子的时不时能蒸上一碗鸡蛋羹补补身体,改善下伙食。

除去这两样,程未零零总总还买了一大把各色的秧子。新得的田地里过季的苗子他和顾息铓已经清完了,他打算抓紧时间种上一季番秋的蔬菜。

因为带着活物程未不得不等着村里的牛车一起回去,路途遥远提着两笼子晒回家,那估计也没几只能活得成的了。

牛车走得慢,回到村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程未一回到家就淘米下锅,煮了一锅粥。知道回来肯定晚了,他在镇上包了十多张大饼,又咬咬牙买了一只烧鸭,还去割了一斤猪肉。

顾息铓前段时间生病他都不敢让他看见一点荤腥,连捉得的兔子都没敢杀来吃,生怕他吃了野食病情反复。现下顾息铓好了,他自己也馋了。

“粥很烫,你小心着。”程未叮嘱了一句顾息铓,他就着凉水匆匆吃了两张大饼就要去看买回来的那两笼子小东西。闷了这么久再不放出来,他怕给闷坏了。

“不急,我已经放出来了,水也添了,瓜苗用井水镇着,你吃饱再去看。”顾息铓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回来,他拿了两个碗,给程未盛了一碗粥。

这几间泥瓦房顾息铓早就摸透了,他把两头猪拎进了连着茅坑的那间房子,小鸡仔放在了院子搭起来的小棚里。大概年久失修,竹棚的围栏有些坏了,他动手稍稍理了一下,往棚里的食槽中添了水。

程未愣了愣才坐下来,有的时候顾息铓总给他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仿佛这个人的记忆并没有失去。

“一会儿我们得先去把苗种了,明天再去一趟山上把竹子砍回来,院子里的棚子坏了……嘶!”程未说着说着就着碗喝了一口粥,一不小心就被烫了一下。他捂着嘴,疼得眼眶一下就红了。

“别捂!我看看。”顾息铓立时捉了他的手倾过身去看,眉头稍稍皱了起来。程未端起碗的时候他还以为这人要吹一下,哪想到直接就进口了,他连提醒都来不及。

浅色的唇上有一抹明显的嫣红,好在粥没入口,他只是被瓷碗烫了一下,没有起泡。顾息铓仔细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人的上唇有一颗小小的唇珠。

“好了别看了,没事儿了。”顾息铓靠得极近,又盯着他的嘴唇瞧个不停,程未不太自在的往后躲了躲。他偏了偏头,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被烫到的地方。

就在这时,顾息铓忽然凑了上来,猝不及防的将他吻了个正着。

他只觉得唇上一凉,被烫到的地方被人含住,柔软的东西湿漉漉的舔过,带来一阵刺疼。占了他便宜的人用指腹轻轻抹过他被烫到的地方,神色认真的问:“还疼吗?”

近在眼前的人双眼黑白分明,神色没有半分狎昵和旖旎,仿佛一个天真幼稚的孩子。

程未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推开眼前这人唰地一下站起来,扭头就冲了出去。

“你这顶着大太阳风风火火的要去哪儿?”程未满心慌张,一脚才踏出院外,就被隔壁喊住了。

“……你怎么回来了?”程未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随后他想到什么,下意识在嘴巴上擦了擦。

开口的人就是卫小爹那个与他同龄的小哥儿,趁着夏收前回来住几天,夏收一旦开始他可就要年后才能回来了。

卫银枝笑吟吟的说:“我听说你结契了,特意回来瞧瞧你家的。”他才说完,就看到程未脸颊上忽然生起一抹嫣红,瞬间从眼尾红到了脖子。

卫银枝看得目瞪口呆,他心中好不惊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这个凶煞得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哥儿脸红成这样!

“回来看我是假,你这肚子快五个月了吧?猪都没你这么能生。”程未不过一时失态,他迅速板起脸,瞥了一眼对方的肚子以牙还牙。

“嗤,我知道你羡慕哈哈哈哈!”卫银枝一下笑了出来,自从长大以后,他都多少年没见过程未恼羞成怒的模样了。

更何况在云月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他这样好运气,连着有了第三个孩子了。

程未自知失言,这会儿只好冷着脸由着他笑,坚决不肯开口了。

“行了,我爹和小爹都出去了,我闷得很,上你家坐坐去。”未银枝笑够了,转身进屋提了个小篮子出来,亲亲密密挽着程未进了屋。

他篮子里零零碎碎的一堆东西,他正打算给未出世的小孩缝几件小衣服。

程未被他拽着,看了一眼屋里,咬咬牙走了进去。

顾息铓正坐在堂屋里编竹篮,桌上还盖着他没吃完的那碗粥和剩下的大饼,看样子他已经先吃饱了。

“哦?原来人在家,你就是和程未结契的那个人?”顾息铓就坐在堂屋里,卫银枝一进去就看到了。

顾息铓看到有人进来,将手中的活计挪到一旁,给客人腾了个地方。他一站起来,屋里顿时就觉得逼仄了。

他往旁边让了让,寡言少语说了句:“是。”

“难怪你能压得住程未,”卫银枝又感叹了一声,他看着程未说:“也就这样的才能制得住你。”

“再多话我就赶人了!”程未脸一黑,他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个好朋友话这么多!要不是看他肚子里有一个,这会儿早被他一脚踹出大门了。

卫银枝仿佛没看到他铁青的脸,他大大方方摸了一把自己的肚子,眨了眨眼睛说:“说话别这么大声,小心一会儿我肚子痛。”

程未:……

卫银枝这下真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从小到大他就没在程卫手里占得过便宜,这下好了,当真是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哎哟,程未你快扶我一把,我肚子疼。”卫银枝抱着自己的肚子,眼角还有刚刚笑出来的泪花。

“活该!”嘴上嫌弃着,程未到底走过去把人扶着小心坐下来。

卫银枝轻轻揉了揉肚子,眼角瞥到顾息铓正杵在门口盯着他一动不动,他偏过头笑着说:“没事儿的,只是刚刚笑得太厉害,这小家伙踢了我一脚。已经五个月了,他结实着呢。”

顾息铓没说话,他只是垂了眼,手指拨了拨竹篾。

第十一章 卫银枝

“我听我爹说,你们家新得的田今早不知怎的缺了一个口,水都干透了。幸好他今早去逛了一圈,顺便帮你们把缺口填上了。你们两口子要是有时间,也该去瞧上一眼才好。”卫银枝说完,瞅了一眼顾息铓。

“多谢。”顾息铓再傻也听出了这两人是要说悄悄话了,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程未。

“现在太阳还烈,你带顶草帽再出门,我挂在檐下。”程未交待了一句,又去厨房里拿了一个竹筒出来,里面装着一筒金银花泡的茶。

顾息铓接了,扛着锄头就出了门。

程未看了眼太阳,再回头看看屋子里的人,卫银枝抱着他的肚子,正笑吟吟的看着他。那模样,当真让人半点气都生不起来。

“说吧,你都这月份了,怎么还跑回来。”眼看顾息铓走了,程未端着那半碗粥,没好气的说。

“我说了回来看一眼和你结契的男人,你又不信。”卫银枝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开始穿针引线。

“熊德方肯放你回来?”程未有些好奇。熊德方一如其名生得虎背熊腰的,但是对卫银枝那是小心翼翼有求必应,这么多年来他两仍然好得蜜里调油似的。

“我又不是女人,不需要藏着掖着,他怎么不肯放我回来?”提到他的婚契人,卫银枝挑了挑眉,其实他没告诉程未,那家伙一路护送他回来的。

程未看着他那小模样,心里万分想嘲笑他。还没等他说出口,就听到卫银枝轻声说:“程未,那个人,他好不好?”

正把大饼送到口里的程未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听说你结契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年龄到了官家随便给你配的一个。方哥和我说你是自愿的时候,我还不信。”

卫银枝笑了笑然后说:“我这次回来就想着,要是官家随便给你配的人你不愿意,我就挺着个肚子去帮你拦着。你不是还有两个月才双十么,还有挑的时间,他们总不会为难我一个带着崽子的。”

“银枝……”程未动了动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什么,谁让我以前还喜欢过你呢。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小爹知道,方哥也知道。”卫银枝打断了他的话,他神色很平静,没有半分激动或者难过的样子。

程未将碗放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银枝,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小爹了,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三年前他入伍的时候,卫银枝大哭着追着他的马车跑了一路,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多少有些知道了的。

“嗤!你慌什么,现在我早就不喜欢你了。”卫银枝白了他一眼。他低头把线头咬断,左右瞧了瞧手上的一双小鞋子,然后说:“好歹喜欢了你这么些年呢,总不能随便便宜了哪个二流子。”

因为两家相邻,孩子们打小就处在一块,卫银枝因为和程卫年龄相仿,两人又都是哥儿,玩儿到一起的时候比较多。

只是卫银枝打小身体就不太好,小时候细细瘦瘦的跟个麻杆一样,没少被村里的小子们欺负。程未小时候就生得和别的小子一样高大,他帮他打架,带他到山上去采果子,还跟着村里的猎户学会了做锁套,好不容易抓到的小兔子都给他养。

他就这样成了程未的小尾巴,走到哪儿都有人喊“未哥儿的小媳妇儿”。

等到长大了一些,程未开始跟着大人下地,活干得比别的小子还利索。挑水砍柴施肥挖地,他样样都会。

他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粘着程未,两家又离得近,两人经常睡一张床上。等到他知道人事的时候,对着程未的喜欢就一发不可收拾。现在想想,如果当初程未没有入伍,他恐怕真的会非程未不嫁。

那时候程卫一走他小爹就找人给他说亲,等他知道的时候亲事都已经定下了。他连夜翻山去了熊德方家里,满身狼狈在人家家门口蹲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看见他出来就红着眼逼着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去把婚事退了,不然我一头撞死在你家门前!”

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六。

再后来,那个十棍子都打不出来一句话的人吭吭哧哧的说:“我娶你,等他回来我就放你走。”

就这样,他鬼迷心窍的穿上了红嫁衣,把自己送到了隔壁的夏荷村。

整整一年,熊德方都没有动他。直到那年冬天镇上派人传信回来,说程未所在的大军已经殁在了前线,他伤心欲绝浑浑噩噩的就同他睡了一晚。

“谁想到一次就中了。”卫银枝说到这儿又翻了个白眼。直到第一胎那两个崽子出生,他的魂才算回来。现在的这一个是知道程未回来后才有的,也是他自愿的。

“程未,他好不好?”顾银枝坐在堂屋里,微微偏头认认真真的问他。

摸着碗沿的程未低着头,他沉默了很久才抬起头来说:“他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卫银枝弯起了眼角。

他打小就觉得程未和他们不一样,那寡淡的模样总给人一种随时会不见的错觉。得知程未还活着,得知他现在过得好,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这一边在说着体己话,那一边,顾息铓从看见卫银枝的肚子开始,整个人就开始有些不对劲儿。

他把草帽压在头上,遮住的双眼一瞬间锐利得令人害怕。

程未当初和他说万一以后有了孩子要跟他姓什么的,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有孩子,所以对这方面的话题从来不上心。加上这个世界的科技如此落后,他从来没想过孩子竟然是自然孕育的。

不是提取生殖细胞融合基因放到人造母体中孕育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的,孕育在一个男人的肚子里!

顾息铓的眼睛刹那间沉得令人害怕,困扰了人类数百年的生育问题在这个世界根本不是问题!即使出生率也许并不是那么理想但是,已经足够种族延续。

这在蓝星上根本是不可能的存在,来到这个异世的第一天遇见程未,他一直觉得除了背后那只蝎子,两人在生理构造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至少在他三十五年的认知中,以男人现有的生理构造是不可能怀孕的。所以在他才会对程未如此肆无忌惮,毕竟在蓝星上两个男人即使滚上一千次床单也不会搞出人命。

如果注定回不去,程未也会是一个好伴侣,他是个不信一见钟情的人,感情这种东西培养培养就有了。

顾息铓顶着烈日挥舞着锄头,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又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他的眼神慢慢有些散漫,思绪渐渐的飘散出去很远。

第十二章 心动

蓝星上女婴出生率下降之后,一开始人类也并不是很能适应全男性的社会,因为医疗技术的发达,传染病再也不是威胁人类生命的存在之后,两性关系一度混乱不堪。

后来为了遏制这种现象,每个人手上开始有了个人信息识别源,其中有一个功能就是记录个人与不同人发生关系的次数。待到结婚登记的时候,配偶有权利进行查阅。

如果监测到出轨,配偶也会第一时间得到通知。

这东西刚刚问世的时候,很是暴动了一段时间,人类权益保护组织明言这是侵犯个人隐私权的存在,并进行游行抗议。

最后顶头那位直接出动了军队铁血镇压,很长一段时间内,蓝星治下的各大星球公共屏幕都在循环播放这手环的作用。重点在于监测的方式并不存在摄像头,而是体液提取分析基因做出智能判断。

数百年下来,人们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东西。毕竟没有了生育和血缘的约束,单凭一张结婚证书,想要维持一个家庭两三百年不破裂,有些强人所难了。

人是最长情的动物,也是最容易变心的物种。

正在翻地的顾息铓停下了手,他缓缓伸手抹了把落入眼睛的汗,然后蹲下去摸了摸湿润的土地。他身体有缺陷这件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如果真的为了程未好,他以后就不能再这么随随便便的去招惹这个人了。

顾息铓慢慢垂了眼,将眼中那点光芒掩了下去。

有些后果,是无法用爱这个理由去承担的。趁着他和程未还没有开始,趁着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头说完了悄悄话,卫银枝也没霸着程未不给走,知道他地里还有活儿要干,说了一轮话后他就回家了。

程未在这空档里也堪堪把顾息铓的鞋子做了出来,他会做衣服,但是鞋子是真的做得不好看。卫银枝当着他的面好好把人嘲笑了一番,在程未翻脸前帮他改了改,好歹能拿得出手了。

太阳将落未落,程未把镇在井里的瓜苗拿了上来,想了想又挑了一担粪水,才往地里去。

自从上次他将瓜苗和野草带回来之后,就开始往茅坑里蓄水,因为家禽家畜都还没影儿,只能将就这么沤着。

他也交代过顾息铓,家里开始蓄肥之后井里的水就不能生喝了。大概是前段时间闹肚子的阴影,顾息铓倒也非常听话。

等到到了地里,顾息铓已经把地都翻好了,因为太热他把衣袖裤腿都卷了上去。

“我给你带了金银花,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自己找个地方躲个阴。”程未把腰间的竹筒递给他,看着他汗湿的后背小声说了一句,就转身用长柄瓢把那担粪水均匀的泼到地里。

一担肯定是不够的,顾息铓不等他开口,就接过他的担子往回走。

“我去。”他沉沉的说了两个字,手长脚长的一下就走出了很远。

程未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他觉得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刚刚的一瞬间他怎么忽然觉得顾息铓有些冷漠?

他晃了晃脑袋,把泼过的地重新整土,又起了沟挖好坑,将买回来的苗一颗一颗放到坑里。

直到把苗都种完两个人都没有太多的交流,顾息铓往返了十多次,等到把瓜苗都种完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有一条线是干燥的了。

虽然后来有顾息铓帮忙整地,但是程未也累得够呛。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他的肋骨才将将不疼,这会儿力气一下用得过猛,他觉得有些难受。

“站得起来吗?”顾息铓把东西收拾好半跪在他旁边低下头问,他身旁还有一个摘好的冬瓜和一大把老掉的番薯藤,那是割回去准备拿去喂猪的。

上次程未叫他来摘冬瓜的时候他没注意,一手抓了上去,后来黏了满手的细针回家。这回他学着程未的样子用叶子包住才摘,总算相安无事。

“没关系。”程未抬起头来说,他只是一口气没喘匀。刚刚用力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了才觉出难受来。

“别动。”顾息铓说着一手贴在他后心,另一只手按在他前胸上,逆时针缓缓揉了揉。

他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夏衫一下子传到了程未身上,让他整个人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手臂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程未连忙伸手摁住他的手背,原本因就泛红的脸色这会儿更红了,他偏过头目光定定落在脚尖上说:“没、没事了。”

顾息铓盯着他看了许久,他转了个身蹲在他面前微微偏过头沉默地说:“上来,我背你。”

程未愣了愣,半晌才垂着眼说:“不用了,真不疼了。你出了这么多汗,快回家洗个澡才是正经。”

天已经暗下来了,远远的天边不知何时堆积着厚厚的乌云,整个空间闷热又压抑。

顾息铓应该是被热得狠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的脖子上滚滚而落,连露在外的手臂上都是光亮的一层。

他整个人热汗蒸腾,明明是背对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却让人觉得肆意又张扬。

生机勃勃,令人怦然心动。

程未抿了抿嘴缓缓站起来,他去田地的另一头摘了一个南瓜,虽然顾息铓从未对他说过他喜欢而且这人还没有味觉,但是他第一次煮的时候就知道他爱吃。

身后那个人对于他的拒绝没说什么,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始终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顾息铓看程未不愿意也没勉强,他现在多少能理解这个异世男人和小哥的区别,把这种拒绝当做矜持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摘下来的南瓜和冬瓜顾息铓用一根柔韧的草捆了拎在手里,他肩上挑着粪桶,手上拎着今晚的菜,就着程未的脚步慢慢的走回家。

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场大雨。

“顾小子、顾小子!”

天还很黑,顾息铓在有人叫他的第一声就醒了。上半夜打了大半夜的雷,天气闷热程未翻来覆去许久,直到下半夜雨下下来之后才慢慢睡着。

空气难得的清爽还带着浅薄的凉意,程未微微蜷着身体,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睡得正熟。顾息铓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轻轻拿开他的手翻身下床,拿了件衣服盖在他身上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卫叔?”来人站在院子外面喊的人,程未穿好衣服,带上箬笠走了出去。

“赶紧的跟我到田地里去看看,你们家的那块田靠近山上,这下了大半夜的雨要是山洪暴发,你家那田恐怕就要全给淹了。”

卫栋量是个老实巴交的种田人,他生得也不十分高大,至少对比顾息铓来说,他一米七的身高算是矮小了。自从未哥儿找了这个男人结契之后,他的契弟天天在他耳边长吁短叹,叮嘱他要多帮扶帮扶这小两口。

即使没人说他也会帮扶的,两家临近,程未的小爹还在的时候煮粥都会备着他家几个崽子的份。而且自家哥儿对程未的心思他也知道,对于当初程未选择入伍他心里其实是感激的,不然就凭卫银枝说的那些话早不知被沉塘几次了。

“好,我扛把锄头。”

顾息铓一听,顾不得刷牙洗脸,掩上门就跟着人走了。

第十三章 夏雨

到了田里一看,情况还不是很糟。许久未曾下雨,又是后半夜才下的,山雨还没涨起来。顾息铓在卫栋量的吩咐下,把渠沟重新挖深了一些,将田里的水放出来。

所幸他家的田之前是官田,排水沟什么的都打理得很好,这块地地势又稍稍偏高,倒是怕旱不怕涝。顾息铓在自家地里转了一圈,又过去帮卫栋量挖水沟。

卫家一共有将近五亩的水田,位置都偏下,这会儿涨水他家的田已经淹了一半了,一半多的稻谷倒在了田里。等到两个人把沟渠都打理好一遍之后,只带着箬笠的顾息铓身上早已湿透。更何况他后来嫌带着碍事,早早扔了丢在一旁。

“行了,回吧。你这样子回去,你家哥儿要埋汰你糟蹋衣服了。”卫栋量憨厚的笑了笑,打趣了他一句。

顾息铓听罢也勾起了唇角,他总共就两套衣服,昨晚那套洗了还没干,这套昨晚才穿今天又湿了。他甩了一把头上的水珠有些担忧的挠了挠下巴,程未不会让他整天都光着吧?

顾息铓回去的时候天才有些亮,他在门口把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扔在门口,整个人湿哒哒的进了门。

程未还没有醒,顾息铓轻手轻脚进了房间,他打开衣柜准备把程未第一天给他穿的那套衣服找出来。虽然短了半截,总好过光着不是。

他手上拿着衣服,才准备脱裤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他顿了顿转过头,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睛,僵在床上一动不动。

顾息铓笑了一声,把湿透的裤子脱下来,换上了干燥的衣服。

一边束腰带的顾息铓一边说:“程未,你什么时候帮我缝条内裤?”

说起来,他在异世都空档了半个多月了。还好衣服都很宽松,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他去打异兽。

一睁眼就看到果着上半身还浑身滴水的男人,这会儿还问这么不要脸的问题。程未僵硬的翻了个身,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顾息铓愉悦的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起来了,我知道你醒了。”

程未:……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一大早的你跑哪儿淋了一身水?”程未不得已坐了起来,扫了一眼地上湿透的裤子。

“卫叔说田被淹了,让我去看看,我们家的田不怎么碍事。”顾息铓把短了一截的衣袖挽起来,他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说:“一会儿你煮了早饭不用等我,趁着雨小我去砍两根竹子回来。”

蓝星上的旱季和雨季都极其漫长,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还拿捏不准这个异世天气的顾息铓想趁着这个时候上山一趟,院子棚子里新捉回来的小鸡都湿淋淋的挤成一团,他怕这些小东西病了会养不活。

“……等等!那边柜子里有两双鞋。”程未坐在床上朝就要出门的顾息铓喊了一声。他刚刚已经看到了,顾息铓的鞋子早湿透了,而且鞋跟那里还破了两个洞。

“换了也是要湿的,等我回来再换。”顾息铓微微偏头说了一声,带上箬笠往腰间插了一把刀就掩了门出去。

竹林就在村子周围的矮坡上,因为是用来搭棚子顾息铓选了小根的来砍,回去就不用再劈成小份的竹片了。

还没砍几根,就听到身后传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

“你就是和未哥儿结契的那个小子?”

“是。”顾息铓听到声音回过头,站在山脚平地上的人看起来和蓝星上两百多岁的人差不多,在这个异世大概也就四十来岁。他戴着箬笠披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不太看得清脸。

“你打算上门?”那人又开了口,声音含含糊糊的在雨天里莫名的有些压抑。

“是。”顾息铓这回放下了刀,他转身看了人一眼,点了点头。他有些好奇这人想问什么,毕竟照着上次去镇上村里人的反应,好像上门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因为怕触人痛处,一般外人鲜少提及上门这个词。

只不过蓝星上并没有明文规定男人的嫁娶,面子上的事都不是重要的事,至于床上那点儿事……夫夫二人自己清楚就够了。

“你尽快在远离村子的地方重新起房,最好能到山里去。不管你信不信,要是为了程未好,你就听我的。”那人低头闷闷的说完话,扶了一下箬笠,扛着锄头走了。

那个人的腿脚看起来有些不太方便,难怪走路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顾息铓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有追上去问为什么。他砍够了一把小竹子,就近找了根韧性强的爬藤捆扎实了,扛在肩膀上一路将竹子扛回了家。

“把竹子扔那儿,我煮了姜汤。”程未看到他回来,端了一碗姜汤在堂屋里冲他喊了一声。

“先放着,一会儿就来。”顾息铓将竹条丢在院中,他找了四根稍微大的重新立在四角,把歪歪斜斜的棚子撑直了。

程未看他确实不打算回来的样子,转身把姜汤重新倒回锅里温着,又拨弄了一下火,才戴了一顶箬笠走到院中。

“你出来做什么?一会儿把衣服淋湿了,我马上就好。”顾息铓阻止了想要蹲下去拿竹条的程未,他皱着眉用下巴点了点堂屋的方向沉声说:“回去。”

程未打开他的手瞪了一眼说:“少啰嗦,赶紧干完回屋里去!”

顾息铓绷着脸有些困惑的歪头看着他,他怎么觉得程未一点都不怕他,还隐隐有种比他凶的架势。话说往常他手下那帮小兔崽子……算了,那帮兔崽子好像也不怎么怕他。

有那么一瞬间,顾少将军的心里涌起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两个人把竹条沿着原本竹棚的印记密密的重新插了一遍,然后把上面铺的已经腐蚀得差不多的草拢到了一个角,让竹棚里好歹有块干燥的地方。

临近收工顾息铓看着地上剩下的五六根竹条,他朝棚子里瞅了一眼,把剩下竹子靠墙并排搭高了起来,然后把小鸡崽都捉了放到架子上。

程未转身回屋子里把灶中还火红的炭火夹到炭盆中,他往上面掩了一层灰,端到了架子下面。末了还往架子上放了一个水盆,倒了一点点水,丢了两个拍好的蒜头下去。

“赶紧把姜汤喝了。”一进屋程未就去锅里盛了两碗姜汤出来,两个人一人一碗。汤还没下到肚子,顾息铓就被呛得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盯着手里的那碗姜汤,神情显得很严肃。虽然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但是其他器官功能还是好的。除去了辛辣,那股呛人的味道从胸腹间一路窜上了头顶。

他的眼珠子动了动,忽然想到了那碗用泥土熬的药……怎样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碗汤倒掉。

“别盯着了,趁热喝才有效,喝完了把你那鞋子换了。”已经喝完的程未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好像早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顾息铓:……英勇就义不过如此。

程未满意的拿着两个空碗去了厨房,他去房间把新做的鞋子拿了出来,手上还搭了一套半新不旧的衣服。

一天湿了三套衣服,顾息铓把已经坏掉的那双军靴换下来试了下新鞋,他动了动脚,除了太轻以外,穿着还怪舒服的。

“程未,我们村子里有谁的腿是瘸的?”顾息铓捏着软绵绵的鞋底问。

第十四章 欢聚

“你见到我大伯了?”刚想去找点儿事做的程未顿了顿,想来也是,他家以前的田地就靠近那片矮坡,下了一晚上雨家家户户都去田里看水,会遇上也不奇怪。

“村子里就你大伯一个腿脚有毛病?”顾息铓来了小半个月,见到的人不多,认识的就更少了。

“嗯。”程未点点头,半晌才说:“他没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没有。”顾息铓呼噜了一把他那头还有些湿的短毛,不打算把那些话告诉程未,好在程未也并不打算多说。

雨下了整整两天,天就又放晴了,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晃眼。八月初,桐花村正式进入了夏收。

“程未,我小爹说过两日就要夏收,我明日也要回去了,叫你今晚过家来吃个饭。”一大早,卫银枝就隔着院子对还在刷牙的程未说。

才下过雨院子里还有些滑,卫银枝身后站着熊德方,一张黑乎乎的脸都掩不住那股紧张的劲儿。

“知道了。”程未把口里的水吐掉,他扫了一眼精神头好得不行的卫银枝说:“你就作吧,一会儿摔着了看算谁的。”

卫银枝看了一眼脚下,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最后瞅了瞅身后的熊德方,怏怏的打消了出去遛弯的念头。

“嘴这么欠,多早晚得有人治你!”卫银枝朝程未的背影瞪了一眼,然后对身后的人怒道:“还看什么,赶紧把我扶回去!”

熊德方也不恼,他赶紧上前扶了一把身子重的卫银枝,把人稳稳扶回了屋子。才进屋,就又被卫小爹一阵数落。

程未一边烧火一边听着,有些莞尔,卫银枝那小脾气他向来是知道的。

因为顾息铓一大早的就不见了人影,程未只得一个人忙活。他把小鸡和那两头猪给喂了,又做好了早饭,才听到推门的声音。

程未往外探了一眼,只见顾息铓身后背着个背篓,手上还提着一只野兔子。那灰色的毛上隐约看到一丝血迹,看样子已经死了。

“程未,”顾息铓叫了他一声,他朝走出来的人推了推他的背篓:“我摘了很多。”

程未盯着背篓里露出来的一抹鲜红色,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一背篓花花绿绿颜色鲜艳到不行的蘑菇,都是有毒的!

“赶紧丢掉!你刚刚有没有生吃了?赶紧吐出来!”程未说着就要动手。

“没有,”顾息铓摁住他手,他看了一眼背篓里的蘑菇,很有些惋惜的架势说:“不能吃吗?颜色挺好看的。”

他上次陪程未去采蘑菇,就只单单采了一种灰色的,伞盖下有些浅绿的,程未说叫松树菇。这次他也采了不少,只是遇见这种颜色好看的,他一不小心就采多了。

程未气结,他进屋把簸箕拿出来,把那篓蘑菇倒进去。三两下把能吃的挑出来,剩下的全都丢了出去。

“你一大早的怎么忽然想去采这玩意儿了?”程未一边挑着蘑菇一边问他。

顾息铓啃着他的早饭,听言望了望雨后湛蓝的天空说:“挺好吃的。”

信了他的话才有鬼,程未暗暗翻了个白眼,连味道都尝不出来的人……程未顿了顿,他偏头看了顾息铓一眼。

这人连味道都尝不出来,这蘑菇多半是采来给他的。

程未不再说话,他低头把能吃的都挑了出来,又收拾干净了那只兔子,然后送到了卫小爹家,说了晚上过去吃饭。

夏收在即,卫小爹已成家的四个儿子都回来了,满满的坐了一屋子人。

“未哥儿,恭喜了!”

傍晚,十几个人在院子里围着一张大圆桌团团坐下,旁边的小桌上还坐着几个孩子,中间的汤锅咕噜噜冒着热气,气氛很是热络。

开口说话的是卫小爹最大的儿子卫守信,他成婚多年而今三十好几名下也有了两个孩子,一个小子一个哥儿,日子过得不富裕却也还可以。

排行老二老三老四的都是小子,结契后都各自建房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了,剩下的老五是卫银枝,跟在卫小爹身边的是最小的小子小六。

“多谢大哥。”程未端起一旁装着米酒的碗,毫不扭捏的和他碰了喝了一小口。

卫守信仰头喝了一大口,他砸了砸嘴然后转头对顾息铓说:“顾小子,未哥儿家里没人了,你家也没人了,你俩往后可得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兴做啥子妖的。你既然肯为了程未上门,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份情老哥替程家领了。来!”

都说长兄如父,卫栋量和卫小爹都是不善开口的人,他没了家人之后就数卫家与他最亲,这番话他却也说得。

卫守信豪气的端起碗,顾息铓听言放下筷子刚想把一旁的酒碗端起来,程未眼疾手快的用筷子架住了。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顾息铓舀了碗鱼汤,然后说:“他前段时间才生了场病,大哥别怪罪,让他用这个替了吧。”

顾息铓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松了捏着酒碗的手,接过了那碗汤。

“哈哈哈哈哈,好!”一院子的人顿时朗声笑了起来。

男人向来要面子,生怕被人说耙耳朵,程未这会儿驳了他的面子,顾息铓竟然不恼还肯将就,这婚事看来也没那么不靠谱。

“你两都是知道疼人的,顾小子,大哥今天在这里给你做主,”卫守信一脸开怀的拍了拍胸脯说:“往后你两生了崽子,第一个跟未哥儿姓,第二个必须跟你姓!”

“喝了两口就满嘴的浑话!”卫守信的契弟听言立刻瞪了他一眼,他佯怒道:“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那嘴。”

卫守信的契弟在桐花村是出了名的精细会持家,他家的田地被他打理得极好,时常还有些多余的粮食拿到镇上去卖。即使家里头他说了算,在外头他也轻易不会驳了卫守信的面子,而今看到程未找了个这么疼他的人,他也打心里高兴。

“无妨,大哥的话我可记下了。”顾息铓举了举他的汤碗,喝了一口,示意这情他领了。

“未哥儿结契后看着斯文多了,往常这会儿,大哥估计早趴门外了。”卫老三乐呵呵的叹了一声说。

“三哥,你胆子渐长嘛,这会儿连未哥儿都敢打趣了,不是你前几年被一脚踹到河里的时候了?”卫老四觑了一眼他上头的哥哥,他们几个除了老五卫银枝,哪个没被程未揍过。

那揍人的力气他现在想想都还觉着疼,年纪不大气劲不小,真的是撩一句都不行的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哥儿会有的。

几个兄弟里卫老二和他老爹卫栋量性格最相象,这会儿只是坐着嘿嘿笑两声,并不接话。

程未听言放下碗,这是准备揭他老底了?他眼皮一抬才想开口,就听见卫银枝笑吟吟的出声道:“几个哥哥,你们可别打趣程未了,一会儿动起手来要是在各个叔子面前丢了人,那才叫现世报呢。”

第十五章 喜事

一听卫银枝的话,兄弟几个顿时老实了下来,今晚可是拖家带口来的,真被个哥儿撂趴下,往后家庭地位可真就要不保了。

“过两日就该夏收了,咱家田里那谷子倒了一片,再不收恐怕会沤芽。”卫老二这会儿才慢悠悠出了声。

“前两日那场雨落得也太狠了些,不然咱家的谷子还能再留个五六天的。”说到正事大家伙儿都正经了起来,别看留那五六天,一亩地能多得几十斤谷子。

“贪那点咱家也发不了财,正经抓紧时间把谷子收了好把二稻秧子下了才是正事。”卫小爹给小六塞了一口饭开口说。

卫老四的契弟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把小六接到了自己身边。几个兄弟里,也就老三老四结契时间最短,还没有孩子。

“咱兄弟几个先把家里的谷子收了,未哥儿家里的看着还青些,倒是可以多留几日。”卫老二想了想说。

“咱家得分个人去刘家。”卫栋量出声提醒。

刘家是桐花村的地主,平日里待乡亲们都挺好,租子也不贵,每年夏收、秋收桐花村有多余劳动力的人家都会匀一两个人去给他家收稻子。刘家也不小气,工钱也是可观的。

“今年你们谁去?”卫小爹夹了一筷子兔肉,扫了一眼几个儿子问道。

“今年我去,”卫老三开口道,他心情极好地说:“小爹,今年我去刘家,青哥儿留在咱家里,你得替我养几天。”

卫小爹一愣,他放下筷子,有些迟疑的看着卫老三:“青哥儿……”

“嗯,三个月了。”卫老三笑眯眯地应了。他和卫老四都生得像卫小爹,挺俊俏的人这会儿也笑得像个傻子。

“好小子!”

“三哥你不地道连我都瞒着!”

“好事儿好事儿啊!这么多年了也不容易。”

卫小爹动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来,说来老三成家快三年了,成婚第一年青哥儿就有了身子,本是极高兴的事儿,却在两个月的时候莫名见了红,孩子没留下。

转眼都快三年了,老三那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他虽不说心里却也是着急的。加上青哥儿当初是被人卖来的,身子本就弱,在家里他不错眼盯着实打实养了三年他才准两人同房,生怕日后留下什么祸害了身子。

这下好了,卫小爹揉了揉眼睛。他心里其实一早就打算好了,要是青哥儿日后真不能生,他就把小六过继过去给他俩养老。否则,他这个当人小爹的怕是到死都不能合眼的。

那头卫守信的契弟已经拉着人到一旁说悄悄话了,卫老二的契弟也放下碗,他嘴巴笨跟不上,只能偶尔在旁边插上几句。

卫老四的契弟看着他们,羡慕得不行。坐在他身旁的老四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急。两人才结契一年多,以后有的是机会。

“差点儿忘了说正事,”卫小爹激动过后忽然想起什么来,他对程未说:“未哥儿,你得到田地的时间太仓促,当时村里人的秧子早育下了,官家那头育的秧苗想必不会有你的份儿。”

“糟了!”卫小爹一说,程未立刻想起来,他二稻的秧苗没育种!等过几天把地里的谷子一收,他和顾息铓的那两亩水田岂不是要白白丢荒大半年。

“这也不能怪你,”卫小爹又说:“当时就算马上育种也是晚了的,更何况那时候官家也早就不发种子了。”

程未默然,顾息铓不知道就算了,他这个知道的人竟然完全没想起这茬儿!桐花村处在南边,一年可种两季稻子,今日割谷明日插田完全不是笑话。

“你也别急,”卫小爹在锅里给他捞了块鱼肉,他说:“我一早找咱们村长说了,村里谁家要是多了秧子都给你留着。前几日叫银枝回来也是为了这事儿,我让德方回夏荷村同他村长说了,他村里要是有多余的秧子也给你留着,不过夏荷村不比咱们这儿,一把秧苗你多少给人家几个铜板。”

“不用给,方哥他爹就是村长,说了留给谁就是谁的,没人敢说闲话。”卫银枝就着熊德方的手又喝了一口汤,打了个饱嗝说。

“你知道什么!”卫小爹眉头一拧扭头就朝他开口训道:“才过去几年就把人当自己爹了不成?还有,你那两蹄子长来做什么的?德方端着碗伺候你一晚上了他才吃了几口?德方你把碗放下来,让他自己端着,我就不信还能饿死了他不成!惯的他!”

卫银枝顿时闭了嘴,他老老实实把碗端过来小口小口喝着,时不时瞅一眼自家小爹。那小模样,倒像是把他委屈着了。

这小表情哄骗一下外人还行,对着卫小爹却是行不通的。

卫小爹朝他一瞪眼,卫银枝立刻把碗放下,讨好的把熊德方的碗端过来,伸手要去帮他盛汤。这倒是把熊德方唬了一跳,他急忙伸手想把碗拿回来,那头卫银枝却已经盛了汤,他又怕半道上动他会让他烫着。

这一来,他整个人立时急出了一头汗。

卫小爹看着他们俩暗暗叹了一口气,真真是俩冤家。

有了卫小爹和熊德方的帮忙,二稻的秧子暂时有了着落,程未对两人谢了又谢,承诺夏荷村的秧子一把给五个铜板。

一大家子人说了好一会儿话,眼见月亮升得高了,众人才散去。

第二天,卫银枝返家,桐花村正式进入夏收。

因为他们田里的谷子还带着些青,程未听从卫小爹的建议决定过个把星期再收。眼见还有时间,程未带着顾息铓又去了一趟山上,他准备烧些草皮泥带回家。

将矮坡上的杂草清一块出来,这两日太阳很好干枯的草都点得燃。程未分了一把刀给顾息铓让他去割草,他自己拿着铁锨把草皮轻轻刮下一层来,放到燃着的火堆里。

忙活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手脚利落的拢了三个火堆。程未最后挖了厚厚的泥土盖住还剩火星的余灰,招呼顾息铓回家,等第二天早上才上山把泥土挑回去。

被火烧过的泥土很硬,混合着草木灰吸水性极强。程未铺了一层在鸡舍里,剩下的都堆在猪圈旁。鸡舍顶上的茅草是顾息铓重新打回来的,绿绿的一层看着很是精神。

那天被淋了雨的小鸡崽到底病了三只,后面也没养活。看着只剩下十三只的小鸡,程未喂得更加精细了。好在那两只小猪没出现什么大反应,煮熟的番薯藤掺着糠能吃一小桶。

忙活了几天杂事,有一天晚上程未让顾息铓去杂物间里把打谷桶扛出来。

说是打谷桶,其实不过是底部平滑四周围了板子,上边架着参差不齐的木锥的一个木制农具。收了稻谷回来,要一小把一小把的在木锥上面使劲敲打,稻谷才会脱粒落到下边围着的木板上。

“这东西可以改装一下。”顾息铓看了看眼前的这个东西,力气太小稻谷估计敲不下来,力气太大谷粒可能会飞出去,所以上边才围了一块布。

“怎么?坏了吗?”提了一桶水过来准备擦拭一下的程未凑过来看了一眼。

“没坏,明天我试试,改装一下应该会好用些。”

顾息铓给这东西做了一个轴承,然后给中心的滚芯做了一个把手。这样就可以给个人一边摇动滚芯,另一个人只要站着转动手里的稻杆就可以了。

想法很美好,不过具体行不行得通还得看实际操作。程未在打谷桶弄好的当晚就着月光把禾刀磨了,第二天天才微微亮,两个人就下了田。

第十六章 夏收

他们出门并不算晚,各家的田里面却已经有了不少人,稻谷成片成片的堆放在田里,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你小心些,稻杆握高一点,别反手,容易被禾刀割着。”程未手把手教了顾息铓怎么用禾刀割稻谷,因为禾刀不是直的,半弧形的锯齿形刀口很容易滑杆。

每个人第一次割稻谷的时候多少都会被伤着,他一早备了一把冬青叶在田基的背篓中,就怕顾息铓见血。

好在顾息铓一开始是有些生疏,很快他就追上了程未的速度。不过他到底比不得程未,也许是他长得太高的缘故,腰才弯一会儿就觉得僵硬得很。程未仿佛不知道累一般,一直弯着腰从这头割到那头,连个懒腰都不见他伸的。

“热不热?背篓里有金银花茶,我带了好几筒来。”程未一边割一边从后面追上了顾息铓,他看了看太阳的高度,时间不算太晚,田里的稻谷已经收了三分之一了。

顾息铓看着汗流浃背的程未摇摇头,就是田里有很多的小虫子,冷不防钻到衣服里咬上一口,能让人难受半天。

顾少将军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这么娇气的一天。

“衣袖放下来,我帮你绑起来。”程未显然也看到了他手臂上东一块西一块被挠得红肿的地方,稻谷是有细毛的,被虫子咬了又被稻谷一晃,能让人痒上一整天,而且是越挠越痒。

程未低头用带子把他的袖口扎实,草帽下一颗汗珠从鼻梁上滑下,要落不落的挂在他的鼻尖上。顾息铓下意识用空着的那只手帮他楷了一下。

程未被他忽然的动作惊得往后仰了仰,待明白过来之后他赶忙低下头满口嫌弃的说:“一手的毛,别乱动!”

嫌弃归嫌弃,程未还是老老实实帮顾息铓把两只袖口扎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摆在田里一小堆一小堆的稻谷说:“你去把那些割下来的稻谷头尾对着捆成两捆,一会儿我们先挑回去。”

“田里还有很多。”顾息铓看了看,要是动作不快点,今天就他们两个人可能会收不完。

“没关系,今天只收一半,一会儿先把割下来的挑回去脱粒,不然再晒一会儿稻杆干燥了,就更不好脱粒了。”程未又交代了两句,就拿上禾刀用袖子抹了抹汗,重新去割他的稻谷了。

顾息铓按照程未说的把稻谷抱成两堆,难怪要头尾互放,因为稻杆是软的,还滑。他用一早备好的竹篾把稻谷捆结实了,用竹子做的扁担一头一把,把两大把稻谷挑回了家。

程未看他用竹杠挑稻谷的时候就准备放下禾刀去帮忙,结果顾息铓左看看右看看,旁边都是收割稻谷的人家,他照着别人的样子,倒也有模有样的把稻谷挑了起来。

稻杆软绵绵的立又立不起来,稍微用点力气稻谷就要被折腾得掉一大把在田里。而且竹子做的扁担又长又粗,非常不好上肩。做惯农事的都知道要先串一头,然后将背在后背上再去串另一头。

程未看他没有什么问题,就埋头继续忙他的去。

顾息铓一共挑了四次,在太阳最烈的时候程未放下禾刀,把割下来的稻谷抱好捆实,让顾息铓挑回了家。

两个人没吃午饭,挑回来的稻谷顾息铓都放在院子里,地下还架着几块木板隔着。

“我们晚点儿再吃午饭吧?再过会儿我怕稻杆就要晒干了。”程未和顾息铓打了个商量。

“好。”顾息铓点点头,他把一捆稻谷扛到阴凉些的地方,解开竹篾。

“我来摇滚芯,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顾息铓示意程未站到滚芯前,他改的手柄在滚芯的一侧,不碍地方。

顾息铓力气很大,滚芯喀喀的响起来,程未拿了一小把稻谷,迟疑了一会儿放到了那满是锥子的滚芯上。

“啊!”他没想到那锥子动起来力气这么大,他一下没抓稳,有几根稻杆被滚芯绞了下去。

“别伸手!”顾息铓及时喝止了他。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上面的锥子他特意削得很尖,速度这么快一手下去手指怕是要没了。

“我没伸手……一会儿我抓稳些。”程未稳了稳心神,顾息铓也配合着放慢了些速度,这回把稻杆放进去,总算没有什么问题。

程未看着被滚芯脱得干净净的稻杆,他惊喜的看着顾息铓说:“厉害!”

顾息铓表情深沉的点点头,那是,他在蓝星上好说歹说也是修过机甲和飞船的人,改造个四五块木板拼起来的小破东西有啥值得骄傲的。

咳,顾少将军,您回头瞧瞧呗,您那尾巴摇得挺欢的呐。

程未和顾息铓的那两亩水稻到底还是分成了两天来收割,那天脱完粒以后程未去杂物房翻了三块破旧的帷布出来。他对着太阳把破洞的地方缝缝补补后铺在了院子里,然后把脱粒的稻谷小心的倒在上面晾晒。

院子里都是松散的泥土,稻谷直接晾晒上去,等到晒干了都是泥沙。晚些镇上来人收的时候,价格就会被压得很低。

不过那天因为他们提前回去,倒是在村子里惹了几句闲话。农忙芒种时节,每家每户恨不得长在田里,连午饭都是带到田里去吃的,农家的孩子哪能那么娇气。

年长一些的人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说到他们两的时候更是一开口就能说上大半天。

比如顾息铓那头短发和比常人要高的身高,比如到底是家里没个大人才敢这么偷懒什么的,再比如要是自家的娃敢这样还不早被骂得狗血淋头等云云。

卫小爹自然也是知道的,听到人说他两,他总会帮忙说一句小两口骨头还轻,经不得晒,也还没什么经验。

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家伙儿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念叨了两句又不知道把话题扯到了哪里。

好在老天爷很给面子,天气一直都很好,第二天早上程未和顾息铓就把剩下的稻谷都收割完挑了回来。

前一天晾晒的稻谷表层已经干燥,程未都挪到了一张帷布上,然后把新脱粒的稻谷薄薄的晾开来。

“你手怎么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顾息铓刚伸筷子,碰巧他抬了头,就看到顾息铓手心里一晃而过的几个大水泡。

“没事。”顾息铓用眼尾扫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呼噜噜的扒了一口饭。

虽然他尝不出味道,但是这两天大概干活辛苦,程未煮的都是干饭。这可比稀饭顶饿很多,顾息铓吃着也觉得管饱。而且程未中午还煮了南瓜,那种很粉的口感和第一天来到这个异世时吃的番薯很像,他很喜欢。

程未看了他一眼,等到吃饱的时候他去房间里拿了一枚针出来。

“伸手出来我看看。”程未坐在堂屋门旁的石凳上说。

第十七章 插秧

顾息铓就背对着他坐在堂屋门前的台阶上,夏天炎热,这个地方连电力都没有,就别指望制冷系统了。

台阶是青石板做的,下午太阳晒不到这边之后石板就比较凉,而且时不时就有一阵穿堂风,就当吹个风扇了。

顾息铓原本拿着草帽再扇风,听了程未的话就把手伸了过去。

“怎么这么蠢,手疼了不会说?”程未语气有些生硬。他用针挑破了水泡,眉头皱成一团。

难怪这两天顾息铓都不让他去摇那个滚芯,现在想想那滚芯肯定笨重得很,临时做的轴承还断了两次。而且那把手也是赶工出来的,那么粗糙的东西,皮再厚也经不起这么磨蹭。

“真的不疼。”顾息铓看着程未明显不开心的样子,他凑到他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说。在蓝星上,他受过的伤哪一次都比这个要严重得多。

程未的眼皮动了动,微微偏头往旁边躲了躲。顾息铓的眼底一沉,下意识想往前凑的他却忽然顿了顿,到底退了开来。

他用手在程未打结的眉间轻轻弹了弹,然后一脸严肃的说:“你看,夹死了一只苍蝇,我弹走了。”

“滚!”程未气得直接朝他背后踹了一脚,噌的起身回屋去了。

顾息铓假装往前踉跄了下,而后放松身体往后仰了仰。他手肘撑在台阶上,用草帽盖住了自己的脸。

程未是一个好男人,而他不是一个好伴侣,他给不了他想要的。

顾息铓不可能因为手心那几个水泡而在家里养上十天半个月,中午收割完稻谷以后田里就蓄满了水,就等着明天泥泡软了好去踩田。

余下的这半日,他和程未把院子里脱完粒的稻杆扎成一个一个的,待到晒干了能派上许多用场。

他的手心程未用布帮他包了一层,下午还被勒令待在家里,除了翻翻稻谷,然后坐着扎稻杆之外啥也没做。

等到晚上洗澡之前,顾息铓就着桐油灯把布解开的时候,惊异的发现那层死皮下面竟然已经长出了一层粉色的新皮。

“明天就不碍事了。”程未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他打了个呵欠说。

新纪元的人类经过基因强化之后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确实比之前的要强上很多,否则就凭那次黏青兽一口吞去了他半边身体,等不到回修复仓,他恐怕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在了太空中。

他被同化之后这种优势应该会慢慢消失才对。

顾息铓忽然想起半个多前他来到这个异世的时候,程未被蟒蛇攻击导致肋骨骨裂,按理来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程未那时候才几天就没事了?

按照程未那个兽神的说法,这个异世的人类基因应该都携带着兽类基因,所以这才是他们身体复原神速的原因?

顾息铓垂了眼,默默拿了衣服到院子里洗澡。可惜了,如果能有仪器分析就好了。

这种念头大抵也只能想想,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程未就带着他去踩田。桐花村的田算不得肥沃,不过好在土质松软,泡了一晚上的田已经软烂了。

下田之前程未给了顾息铓两块很厚的布,他示意顾息铓说:“把脚裹起来。”

把脚板底连同小腿都裹得严严实实之后,程未带着顾息铓下田了,收割后的稻茬在蓄满水的田里只漏出一点儿尖儿,田里零星的还长着些杂草。

他们要把稻茬和杂草踩到泥土下面,然后沤上几天,就要插秧了。

这不是什么技术活,但是非常枯燥,田里的泥虽然软,但是软烂的泥下有很多的小石子和各种水生的虫子,所以才需要用布把脚底包起来。

泥地里软绵绵的,到底好几年不做农活了,程未适应了好一会儿,抬眼一看顾息铓已经踩到前边去了。

他撇撇嘴,到底是力气大的人占了便宜。

用两天的时间踩了田,顾息铓又挑了几担粪水泼在田里,这时候已经有好几家过来让他们去拿秧苗了。

“你在家里看看还有谁让去拿苗,我去趟夏荷村。”顾息铓和程未说了一声,就挑着两个竹筐和前来通知的人往夏荷村去了。

程未给了他两串铜板,又匆匆忙忙给他装了三个番薯,带了一竹筒金银花茶,才放他出门。那番薯是他前两天去挖的,个头都还小,被卫小爹看见了还被取笑了一番怎的如此嘴馋。

足足过了十天,程未和顾息铓的那两亩水田才凑够了足够的秧苗,那时候最早得到的那批秧苗都已经生根了。

看着那一田参差不齐的秧苗,卫小爹直叹气。那也没法子,有多少田官家就发多少种那是一定的。加上每家还要留个把秧苗预备着补种,能匀出多些来的也就刘地主家,以及去了三趟总共在夏荷村带回来的那三十把。

况且总不能要求每户人家同一天收割同一天插秧,别家秧苗没下田之前谁都不知道是多是少,这一耽搁,程未家的禾苗长得就跟被狗啃了一样。

不过来到异世这么久,顾息铓终于发现有一样是他不会的了,那就是插秧。

软绵绵的田里还有水,脚下一踩一个坑,前一刻才插到田里,后一刻秧苗就跟着水浮起来了。

程未:……

“行了你上去,让我一个人来吧。”程未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把顾息铓插得歪歪斜斜的秧苗拔了起来,他用脚平了一下被踩出来的大坑,三两下把秧苗种了下去。

顾息铓站在一旁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半把秧苗。

程未眼皮一跳,他怎么觉得自己说了那句话之后顾息铓一脸委屈?

“程未,我明天去刘家接个短工。”已经尝试过无数次的顾息铓终于认清了自己学不来插秧这个事实,他把那小半把秧苗给了程未,开口说道。

“卫小爹让你去的?”程未直起身捶了捶腰,看了他一眼。

“嗯。”顾息铓倒是没隐瞒。因为他家的田确实不多,而且因为秧苗断断续续的问题,除了空等也没什么好法子。卫小爹说的,在家吃也是白吃,不如去接个短工,还能挣两个铜板,补齐因为买秧苗的损失。

顾息铓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就起了这个心思。

“你想去?”程未又问他。

“嗯。”顾息铓点了点头。

“那就去吧。”程未没拦着他,傍晚的时候他去刘家说了一声,第二天给顾息铓备好禾刀等一应物具,就放他出门了。

顾息铓一到刘家,就被工头塞了一根竹杠。生得这么人高马大,不去做挑夫简直浪费了。

做挑夫一天是要比别的人多两文钱的,顾息铓没说什么,提着竹杠就去了。挑夫除了把稻谷挑回去,还得自己把稻谷抱到一起捆起来。刘家的田离得远,有一节路还特别难走,每年做挑夫的都特别辛苦。

顾息铓从早挑到晚,刘家管两餐,一餐早饭一餐午饭。早上吃的是杂粮煮的稀饭,中午吃的土豆炒肥肉。刘家管事的知道他是挑夫,看他生得高大,给了他满满两大勺。

不过一天,顾息铓两条胳膊全是稻杆压出来的痕迹,上边还有几个不知道被什么虫子啃的油亮的包包。

第十八章 短工

一直干活的时候不觉得,晚上回去了才觉察出火辣辣的疼来。

“说多少遍了把袖子扎起来,这回看你还敢把袖子挽起来不?你先去洗澡,我找找药酒放哪儿了。”程未给他找了衣服,又匆匆进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

这时候天还带着点儿微亮,幕天席地的在院子中洗澡真是有些考验人,万一有人冒冒失失的闯进来,他可不可收点儿参观费?

想归想,顾息铓的动作是很快的,院子外的门也早早的掩上了,这个点各家各户都在煮晚饭,村里人一般都不会在饭点去串门。

程未好不容易找到了药酒,他擦了擦上边落的灰,一边往外走一边把塞子拔出来闻了闻。他压根没想起来自己刚刚叫顾息铓去洗澡了,以至于一抬头就冷不丁对上了顾息铓的果体。

好在顾息铓正拿着水瓢往自己身上浇水,程未躲在门后,昏黄的油灯下映出他有些泛红的耳垂。

顾息铓直接是光着膀子进来的,他挑了一天的稻谷,除了两条胳膊,其实最疼的还是肩膀。

程未告诉他药酒放在堂屋桌上之后就一直窝在厨房里,虽然堂屋和厨房就隔着个帘子,但是程未莫名的就是不想过去。

“程未。”顾息铓却在这时叫了他。

他只得把一早就煮好的菜端出去,应了一声:“怎么了?”

“帮我揉揉,我够不着。”顾息铓指了指肩膀,一只手到底不方便,肩膀上如果不揉开,明天挑稻谷的时候大概要难受了。

“你别动了,我来。”程未原本还有些莫名的抗拒,看了一眼他的肩膀之后就赶忙放下了菜碗,接过了药酒。

到底是没做惯农活的,老人说的肩膀上没生甲,挑个二两就喊疼。顾息铓向来是个耐疼的,程未的气力又本来就比一般的哥儿要大,看到他肩膀肿起来两个包之后下手更狠,顾息铓愣是一声没吭。

“疼吗?疼你就说一声。”程未揉了一边之后偏头去看他,只见才洗完澡的顾息铓又出了一身的汗,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痛苦的样子。

“没关系,不疼。”顾息铓也偏过头。昏黄的油灯下程未的前额落了两根短短的刘海下来,恰巧搭在微卷的眼睫上,他微微俯下身来,眼里浅浅的担忧一览无余。

顾息铓忽然就被迷了眼。

程未在顾息铓转过的那一瞬就僵住了,顾息铓的身材非常好,这他一早就知道。蒸腾的热汗从他的脸上滑落,一路沿着脖子落下去,在胸膛拖出一道道清晰的痕迹。

程未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他怔了怔下意识想退开,却见顾息铓伸手搭在了他颈侧。

那一瞬间,热度从顾息铓的手传到了他身上,脸上几乎瞬间火辣辣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脸红了。

顾息铓却在这一刻勾住了他的头,霸道的吻了上来。

这是除去那个被烫到的吻之后,他们两个人之间实际意义上的第一次吻。程未在顾息铓贴上来的那一瞬间,就不太清醒了,他好像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连顾息铓什么时候放开的他都不太知道。

他只记得顾息铓的眼睛又沉又亮,好像包含了许多不能言说的东西在里面,让他连抗拒的心思都生不起来。

顾息铓钳制着程未吻了许久,活了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如此强烈的冲动。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遇见星际异兽的时候,才会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亢奋不止。看来不是不会,而是时候未到。

他终究没对程未做更过分的事,晚上睡觉的时候程未也没把他踢下床。程未其实表现得很镇定,他把人放开的时候程未甚至还拿袖子擦了擦嘴巴。如果不是他在饭后洗碗的时候摔了一个盘子,顾息铓都快怀疑自己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夜半夏虫啾啾,顾息铓翻了个身,明亮的月光从窗户中透进来,隐隐约约能看见程未的脸。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身旁这人的唇,而后贴上去轻轻落下一个吻。

有的东西,越想远离越无法抗拒。

才短短几天时间,他就打破了自己的坚持。顾息铓在心里无声笑了笑,要是在蓝星上程未恐怕早被他拆吃入腹了。

他觉得,他有时间或许得去找找那个给他开了煎一团泥土当药的桦叔了。

重新躺平的顾息铓没有什么后悔或亢奋的情绪,在蓝星上他也从来没有强求过伴侣,从今往后似乎身边要多一个人了,他心里一半沉重一半欢喜,最后都化成了熨帖。

第二天顾息铓依旧早早的出了门,刘家的田非常多,顾息铓总共去兼了十二天的短工,刘家才把所有的稻谷收割完。当天晚上,他拿到了自己的工钱,一共一两二文。

顾息铓有些疑惑的看着手上的一百二十文钱,刘家的管事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你干活很卖力,不是那偷奸耍滑的。咱老爷亲自吩咐了,这是你应得的。”

“多谢。”顾息铓学着这里的礼节朝他拱了拱手,领了这份情。前来做工的人每个人都领到了工钱,刘家还给每个人割了半斤猪肉,五斤稻谷,十里八乡里都算得上是大方的了。

就这样,忙得脚不沾地的夏收终于落下了帷幕。八月末九月初,夜风里慢慢的开始带上了凉意。

“程未,明天我要去一趟山上。”顾息铓一边洗碗一边对程未说。

“那我明天起早些。”就着油灯补衣服的程未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起早一些好来得及给他备早饭,不至于在山里饿了肚子。

短短的个把月两个人好似已经七老八十的伴侣,除了偶尔被顾息铓蠢到,两个人竟然从未红过脸。

因为第二季的水稻生长周期要比第一季的要短些,夏秋南方天气持续高温,对于水稻的生长极其有利。秧苗种下之后不害虫不害病的话,管理起来也并不繁琐。

两个人的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步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正轨,每天傍晚的时候顾息铓都会抽出时间去把番薯藤打回来,程未第二天一大早就会起来剁碎煮熟,然后拌了糠去喂那两头猪和小鸡,最后才坐下来吃早饭。

家里总共就那点田地,也不需要天天去盯着,卫小爹之前提了一嘴问程未要不要再去佃些田,程未拒绝了。

“我和顾息铓就两个人,现在的田虽然少些,但是省着些也是够吃的。再多些田,恐怕到时候忙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卫小爹想想也是,也就没有再提。

其实程未打小就是个主意正得很的人,他原本是想着趁程未还没有孕在身,让两个年轻人多攒些家底。到时候说不准哪天程未身子就重了,家里没点儿存粮,里里外外就靠顾息铓一个人,家里两张嘴等吃的,那日子可就难了些。

到时候再打算吧,卫小爹想,实在不行还有他在旁边,总不会让他们饿着就是了。

显然程未并没有想得这么长远,他把早饭包好放在背篓里,让顾息铓带上了山。随后他自己也背了个背篓,带上一竹筒水,往卫小爹家的地里去了。

第十九章 脚印

他和顾息铓早早闲了下来,但是桐花村的其他人却还在忙着。掰玉米,种番薯,拔花生,无论哪一样都还够得人忙活。

卫小爹家种了许多玉米,他从官家手里佃了十亩旱地,又从刘家佃了五亩。那片已经靠山的沙地遍地都是小石头,普通人家都不大愿意种,能不能收回本另说,平日里也不知道磕卷了多少把锄头。

程未这两天眼尖看见卫小爹院子里开始搭架子晒玉米,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是程未忙完了自己的就早早的出门打算去帮个忙。那二稻秧子的事情,他一直记在心上。

卫家孩子多且都成家立户了,卫小爹按照每个人的份早早的将田都分了出去。卫银枝的那份他一早就说了不要的,现在卫小爹手上属于自家的田地也就卫栋量和卫银枝以及小六的三份,剩下的都是佃的。

佃的十五亩水田四兄弟共同管理,每年交完刘家租子和官家的税之后,余下的稻谷全都卖掉。卖得的钱平分成五份,各个兄弟都是服气的。

“卫小爹。”程未在地头喊了一声。

“嗳!未哥儿你怎么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卫小爹背着一背篓的玉米出来了,他头上扎着一块方巾把头发都拢在里面,脸上也蒙了一块。看到程未,他才把布解开来。

“我来帮你打个下手,看这天气过两天恐怕会有雨,多个人动作也快些。”程未说着也从背篓里拿了两块方巾出来,玉米叶子带着毛,来来回回这么走,就跟在稻谷堆里打了个滚是一样的。

程未并没有撒谎,卫小爹抬头看着大片大片的云朵,是有雨的征兆。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拒绝。

“未哥儿,你帮我把玉米杆子砍下来就好。”卫小爹拦住了程未,从背篓里把压住的刀翻出来递给他。

一边有人掰玉米一边有人砍苗才好干活,程未也是知道的,他把方巾重新放回背篓里,拿着刀就下了地。

那一头顾息铓背着小背篓,在过了矮坡之后,他辨别了一下方向,就快速的朝目的地走去。他今天,想去他摔下来的地方看看。

以他的脚程从桐花村走到他摔下来的地方要四个小时,随着逐渐深入,森林里植物和动物的分层变化都异常明显。

他的方向感很好,虽然上次程未带他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是并不妨碍他顺着原路找回去。

那棵大树仍然还是那个样子,断裂的树枝还躺在树下只是已经风干了,周边被他压倒的杂草早也已经长得老高。

顾息铓绕着周围细细走了一圈,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靠着那棵树,往黑黢黢的密林深处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总觉得越往里走,越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顾息铓没有停留太多的时间,他所在的地方已经处在森林腹地的边缘,他也没有继续往里走的打算。

他往上提了提背着的背篓,原路返了回去。

他才离开,密林深处里就走出来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老虎。那老虎昂首往顾息铓消失的方向看了许久,红黑相间的耳朵轻轻动了动。

族人?

不。毛色稍微偏红的老虎在树上磨了磨爪子,下一瞬只见它骨骼飞速移位,毛发尽褪,一个身高与顾息铓不遑多让的男人在灌木丛中站了起来。

那个人身上没有味道。

他的瞳孔只有一条细细的线,眼白如同金色的琥珀一般在偶尔漏下来阳光中熠熠生辉。他甩了甩一头蓬松的软发,对顾息铓消失的方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呼噜声。

那不能算是族人,那是一只连变身都不会的废物。

顾息铓从森林里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他脚步不停不动声色观察了许久,在翻过一个山头的时候那种被盯梢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森林里的植物在这一带显现出明显的分割带,越往下走参天大树就越少,灌木丛慢慢消失,低矮的杂草从这里绵延开来。

是因为地形开阔藏不住身形了?还是因为再跟着就要跨过领地?

在蓝星的边缘星系中有一种体形稍微娇小的动物叫绒猫,所谓的娇小只是和脊骨兽相比较的说法,它们身上有着一层厚厚的毛且是猫科动物,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这种动物通常在一个星球聚集出现,但是每一只都有自己严格的领地范围,即使是同族入侵也会被毫不犹豫的驱逐。

而且绒猫是目前所发现的所有星系物种中,智商较高的一种。跟了他这么久却并未攻击他,而且也没感觉到杀意,顾息铓觉得跟着他的动物大抵也是具备智商的,况且说不准是他先踏入了它的领地。

如此一想,他便没有放在心上。

顾息铓回到家的时候,难得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把顺手捉到的一只动物扔在了院子里,然后摸索着把油灯点亮。

煮好的菜用罩子盖在堂屋的桌上,摸着碗还是温热的。顾息铓往房间里看了一眼,程未也不在里面。

此时的程未和卫小爹刚从村长家里出来,村长将两人送到门口低声说:“我明日就让张老头去看看,这件事你们先不要声张。”

“我们省得。”卫小爹点点头,心事重重的和程卫离开了村长家。

他们今天在靠近山的那片矮坡里掰玉米的时候,程未发现了一串特别的脚印。村子里丢过人的都知道,每当出现这种脚印的时候,就意味着云镜国又要开始抓人了。

顾息铓里外找不到程未,他坐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刚准备到隔壁去问问卫小爹,就看到两个人影走了过来。

“卫小爹。”顾息铓停下脚步叫了一声。

“嗯,忙了一天我就不留你们说话了,回去吃饭吧。”卫小爹对两人说。

程未应了,和顾息铓走回去掩上了院子的门。他今天去帮卫小爹掰玉米,桐花村帮相熟的人兼工一般都只去吃顿午饭。程未中午在卫家吃了一顿,晚饭无论卫小爹怎么邀请他都不肯去。

“你带了什么回来?”黑漆漆的院子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程未看不清楚,就问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下山的时候恰好蹦到我眼前,我就抓回来了。”他才不会说他看到这东西在岩石和草丛间蹦蹦跳跳得可爱,才忍不住追上去抓了一只的。

程未进屋拿了灯出来,他笑了一声说:“难为你,这山几平日里蹦得可快,转眼就在那片岩山上没了影,连张叔想抓也得琢磨许久才敢下套子。”

顾息铓抓回来的是一头野山羊,被匕首伤在了腿处,这会儿还会喘气。因为上次抓的那只兔子弄得鲜血淋漓的,他这次就抓了活的回来。

程未想了想天也晚了,反正没死就绑着等第二天再杀。

第二十章 意外之财

大晚上的看不怎么清楚,第二天程未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顾息铓抓回来的是一头成年的山几。

一双倒八的羊角朝后微微弯曲,体格健壮,下巴上还有一戳胡须。程未看着那头被拴在鸡棚旁边的山几,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是头正值壮年的公山几,目测得有百来斤。那片极高极陡的岩山下有一大片草地,所以这群山几就一直没走。大概是因为离村子很远的缘故,普通人爬上那岩山已经呼吸不畅,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别提要跟上它的速度了。

何况顾息铓抓回来的还是活的。

“那头山几还没死,要不我们拿到县城里卖了吧?”程未端着碗一边说一边戳着碗里糙米煮的粥。

“不能吃?”顾息铓有些意外,他偏了偏头往外看,可惜他追了那么半天。

“能吃……”程未顿了顿才说。他很想和顾息铓说这东西非常难得,肉也好吃,要是卖到县里去,就不是几文钱的事了。

重点是即使宰了,顾息铓又吃不出味道,这么大一头吃不完还得送人或者腌了存起来。到底还是便宜了别人,他这个出力的人却是连腥下嘴都享受不到。

“那就杀了吧。”顾息铓想了想说:“把那个角留着,挺好看的。”

程未还想再开口,就看到有人从院子外边走了进来,一身深蓝色的料子和桐花村普通人穿的灰褐色的衣衫明显不同,来人正是刘家主宅的管事姚广。

“有人在家吗?”姚管事站在院子里叫了一声。

“在家的姚管事,”程未连忙站起来,他走出去说:“正吃早饭呢,进来坐吧。”

姚广也不拘束,他看到堂屋里顾息铓也在,就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程未跟着进来,去厨房里端了一份碗筷出来。

“没什么好菜,姚管事将就喝碗粥?”程未把碗筷放在桌上,就要去盛粥。

“不必忙活了未哥儿,我在家吃过才来的,主家怕我来晚了赶不上,才在饭点踩了你家家门。”姚管事生得富态,这会儿笑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和气,他把凳子从饭桌前挪到门口坐了,意思是就不阻碍他二人吃饭了。

程未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顾息铓,不太明白姚广的意思。

“昨晚我从山上下来看到的那个人是你?”顾息铓倒是停了筷子,他偏头看着姚广说。顾息铓的记忆力格外的好,特别是对人。职业使然,即使看不到人脸只看到身形,他也能认得出来。

“顾生好眼力,昨晚正是我。”姚广也不避讳,他笑着说:“昨晚见着你从山上下来,肩上扛着个大物件,想着该是猎到了好东西。我家老爷好这口,特意嘱咐我一早过来,希望未哥儿能够将那头山几卖给我,价钱比照县城市价一斤十五文,两位觉得可以吗?”

一斤十五文那是宰杀后的价格,镇上的猪肉一斤十二文,所以这个价格确实只多不少了。

顾息铓听了看了一眼程未,坐在对面的人捏了捏筷子然后说:“总归是你猎到的,你说了算。”

“那头山几可以卖给你,但是我要留四条腿和那两个角。”顾息放下筷子说。

他虽然尝不出味道,但是程未可以。桐花村离镇上远,哪怕是有钱,想要吃上一顿肉都要劳神劳力的。至于那两个角,就是他自己的爱好了。

听了顾息铓的话姚广面上却露出了一丝为难来,他迟疑了一下说:“四条蹄子倒是无所谓,只是那角能否一并卖给我,钱不是问题。”

程未有些意外,山几的角虽然好看,但是县城里不是买不到,刘家怎么忽然想要这东西了?

“实不相瞒,”姚广忽然笑了下说:“我家老爷的哥儿明年开春就要结契了,对方是抚州家的小子。我家老爷正给小少爷筹备随嫁,镇上县城里的东西都看了,我家老爷不甚满意。更何况这山几极其难得,这角保留得如此完整的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还望你们两人能割爱了。”

既然是要置办嫁妆用,顾息铓就不好再留着。人是办喜事用的,他要是想要自己还可以再去抓一头。

“恭喜了,那山几姚管事尽管带回去就是。”顾息铓说着,三两下喝完粥利落的收了碗,把人带到了院子里。

“刘家的喜事还在筹办之中,还请你二人暂时不要说出去的好。这山几我晚上叫人来抬回去,劳烦你二人再照看半日。”

“我们省得。”跟在身后的程未点点头,目送姚管事出去。

到了晚上,果然姚管事带了四个人把那头野山羊抬了回去,他们还带了杆秤过来,当着两人的面称了,一共一百二十五斤。刘家的向来大方,姚管事当场付了银钱。

“姚管事,这也太多了些,一文十五斤那是肉价,这山几杀后怕也只就百斤出头,值不得这么多。”程未看着姚管事拿出来的二十两,连忙推拒道。

姚管事让来人拿出一锭银子,又另外数了十大串文钱出来,并排放在桌上。

他乐呵呵地说:“未哥儿不必客气,今日早上就说过这山几的角算是另外买的,我家老爷说了这置办的是喜事用的物品,不得与你讨价,这银钱你好生收着。那四条蹄子,等明日宰杀了再送过来。”

姚管事说罢也不再留,他提着灯,照着四个人一路将那头山几抬回了庄子。

程未将人送出院子,才回来看着堂屋桌上的二十两,姚管事特意把其中十两换成了文钱,怕他二人使用不便。

“你赚钱了啊,我给你找个东西收起来。”程未看起来很高兴,他原本就想让顾息铓把它卖掉,现在不用千里迢迢运到县城,省了很多功夫。

“不用找了。”顾息铓摇摇头,他说:“你收着。”

程未愣了愣,他半晌才说:“银钱这种东西你还是另外收着的好,万一以后……”

“没有万一,”顾息铓打断他的话,昏暗的灯光下他看着程未说:“没有那种万一。”

他知道程未想说什么,无非是万一以后他们没能过到一处,等他走了这银钱还是他的。

从那天吻了程未以后,顾息铓就打消了一开始和程未假装结婚的想法,他说不上程未哪里好,但是这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了。

程未好不容易明白顾息铓的意思,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看到顾息铓拿着那银钱提灯进了房间。他迟疑了一下,站起来跟了上去。

只见顾息铓把灯放在一旁,伸手掀开了他的床板,把那银钱放到了他原本剩下的二十两旁边。而床板下边,赫然已经放着顾息铓之前做短工所得的那一两二文。

程未的脸顿时一黑,顾息铓什么时候知道他把银子藏在那儿的!

“银子藏在这儿不安全,改天找个箱子装了另外锁起来才好。”完全不知道程未已经炸毛的顾息铓一边盖好了床板一边对他说道。

这才叫做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程未一手掩着面想。

小两口正为了这笔意外之财开心,桐花村却陷入了一股焦虑之中。村长家里,他与里正二人坐在正位上,下边坐满了桐花村的村民,每一个人都是正值壮年体格良好的一家之主。

“村长,这事不能再等了,赶早和未哥儿说,让他搬到别地去住一段时日。”沉闷的屋子,忽然有人开口说道。

第二十一章 山禁

“张叔不是说还得再看些日子,急什么。”卫栋量一听,不紧不慢出声说道。

“卫家的,你要知道,再晚些未哥儿可能就要保不住了。你看看程大的腿,那得容得人等才行!”开口说话的是河那边的江家,桐花村一河两岸,百十户人家就沿着两岸分布,邻里乡亲的大家都眼熟。

“程大,你可提醒过未哥儿这事儿?”村长冯五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吵,他点了程大的名字,让他说话。

“我上半月雨时和顾小子提过,”程未的大伯抬了抬耷拉的眼皮哑声说:“不过我看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事儿不能直接和未哥儿说,你提醒顾小子倒是做得对,但是这事儿怕早晚有一天是瞒不住的。”村长叹了口气,程家的那点儿事,按照程未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当真是说不得。

“当初我就说把他强配给邻村那个猎户就行了,霸人家产的名声我担着,你们当初要是听我的,今天哪里还有这许多事。”程大说完咳了两声,那哑哑的声音让人听着着实难受。

“虽说是为了他好,但是这结契的事我们实在不能这么干,好不好那是一辈子的事。”里正抽了口烟然后皱着眉头说:“万一要是不好,那可真是害了人哥儿一辈子,临了咱几个老东西死了,拿什么去见人小爹。”

“命要紧还是名声要紧?我二弟家可就他这一根独苗了。”程大停下来又说了一句,大家伙顿时都不说话了。

“现在吵这个也没用,”村长又叹了一声说:“张老头儿,你说说,最近山上怎么样?”

“村子附近的山上我都带着狗仔细去看过了,一共发现了两处脚印,比对了是同一只兽人的。看兽印,能肯定是只虎族,而且只来了一只。”张老头是桐花村的老猎户,程未那手套小兔子的锁套就是跟他学的。

“云镜国的兽人有任务时都是结伴出行的,目前就只有一只,情形还不明朗。”里正接了口,他说:“刘家的,你家靠山,田地分布远且近山的多,要是发现什么不对还请及时过来知会的好。”

“我爹已经让下人在庄子及田地周边插了白旗了,要是有新的发现一定会前来相告。”刘家来的是大儿子刘全,他爹年事虽还没高到出不了门的地步,但是近几年庄子里外的事也慢慢的交到了他的手中。

插了白旗就意味着刘家那片的山近期有野兽出没要封山,村子里的人都不能从那边进山了。

“就不能让那什么未哥儿搬出去吗?这一年年的整天提心吊胆的算个什么事儿!”气氛正沉闷,忽然有个人不阴不阳地说。说话的是河尾齐家的男人,他家才搬来没几年,只模糊听说过那几年桐花村的事。

“齐家的,你不知道可不要乱说话!”一开始说话的江家听到这话就皱了眉头,他口气有些不善地说:“要是当年没有程未的小爹,我们这群人怎么还有命坐在这里。”

江家三代都是在镇上帮官家杀猪的,这男人原本就生得满脸横肉,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就能把胆儿小的孩子吓哭。他这两日休息,正巧碰到家人稍信让他回来一趟,这会儿脸色一沉那股子杀生的戾气顿时就显了出来。

这不能怪他,十一年前云镜国的翼族几乎倾巢出动,将临县的几个村子洗劫一空。那年要不是程未的小爹一身是血的从山里跑回来通知他们几个村子提前避难,这会儿还不知道是怎样一副光景。

总之那几个糟了难的村庄他们都去看过,那血腥味一挨着村子都能闻到,仿佛已经渗入了土地无处不在。绝门绝户的景象无论谁看了不惶恐揪心,直到过了许多年,官家才重新迁了人过去,听闻每逢暴雨那几个村子里的井水都还是红色的。

齐家的被呛了声,又见江家的似要打人的模样,那家男人顿时不敢再说话。作为外来户他在村子里虽不受什么为难,但到底是不亲。江家的原本就和官家有来往,哪怕是杀猪的,也比他们种田的强些。

“好了好了。”村长冷眼看了一眼齐家的,这户人家原是逃难来的,当时看他二人带着个三四岁的孩子就和里正商量着收留了下来。平日里人不坏,就是心肠冷漠了些,这会儿子倒是让人看出些凉薄势力的性子来了。

“照我说,这事儿先不必和未哥儿说了。”里正在桌沿上敲了敲他的烟杆说。

“各家一会儿返家的时候千万要和家里人交代好,白旗没拔掉前,谁都不许到山上去。特别是孩子,各家都给我看好了,云镜国那群畜生要的并不单是小孩子,而是你们这些健壮的大人。”

“可是总不上山也不是个事儿,别说人了,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下边有人忧心说道。

里正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儿,明儿我去趟镇上,把这事儿和官家说了。按照惯例官家会派人下来巡山,不过官家顶多待一个月,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

里正的话让大家多少都放下心来,官家会有人下来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他和村长又安抚了众人几句,就让人散了回家去。

“程大,你等会儿。”里正叫住了程大,他看着他有些瘸的腿,半晌才说:“程二……”

程大摇了摇头,他扯了扯嘴角说:“不必说这些话,谁都知道被抓走会有什么下场,我只当我二弟和他契弟都死了。”

“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家。”村长也走了过来,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愧疚。

“你们已经仁至义尽,这就是我二弟他们两个人的命数,能留下程未这根苗,已经算是万幸。”程大咳了两声,然后说:“他现在找的那个小子你们二人也是看过的,只能说都是定数。他就是那根种生的,必定和我们不一样。”

村长听了顿了顿才说:“顾小子我看了,虽然说他那身高和短发……但是到底和那些人有些不同。”

里正也点头说:“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到底是为了未哥儿来上门了,卫家也说了顾小子对未哥儿不错,我们也要放下心来才是。”

程大抬了抬眼皮,他哑哑地说:“这件事最好和他没有关系,他要是对程未或者对桐花村有什么别的企图,我程发就是拼了另一条腿,也要杀他这条狗命!”

几个人都默默的不说话,程大说完就拖着他那条腿一边咳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

不过一夜之间,整个桐花村就笼罩在一层浅浅的不安中。

程未和顾息铓还不知道整个桐花村为了他两快要翻天了,第二天一起床,顾息铓就发现村子里到处插上了用白布绑着的旗子。

“村子里闹野兽了,这是山禁的旗子。”程未对顾息铓解释道,他抬头看着靠山的路都插上了旗子,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看来那天他和卫小爹发现的那串脚印,比想象中要来得严重得多。

第二十二章 程家大伯

刘家的很守信用,那四条蹄子一大早就派人送了过来,程未拿了一条给隔壁的卫小爹,他犹豫了一下,到底留了一条准备拿去给他大伯。

他结契的事情并没有告诉他大伯,虽然桐花村的人都知道。

大半年前他回来的时候,整个桐花村都惊讶了,连里正都亲自来他家走了一趟问了原由。因为去年冬一早有消息传来,说他与大军殁在了前线。

他离开村子的时候父亲和小爹都健在,小弟身体虽然不好但是也没到病重的地步。哪知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早已家破人亡,独独剩了他一个。

虽然村长和里正也召集了好几户与他家相熟的人前来对质,但众人都说是他父亲一时想不开,最后方落得如此境地。村西那头的坟山上还有村里人帮忙立的坟墓,他回来的时候坟头草早盖过墓碑了。

“你一会儿先别出门,和我去趟大伯家。”吃完早饭的程未早早叫住了顾息铓。

两人本来打算今天上山去看看野枣熟了没有,顾息铓听了程未的话点点头,他很自觉的把碗洗了,然后等着程未出来。

除了那条山几的腿程未也没什么好拿的,他背着他的小背篓绕到菜地里摘了一个冬瓜,等晚上和这条山几腿一同炖了倒也算得上是一道好菜。

他两早饭吃得早,过了桥走到他大伯家的时候,他伯爹刚好吃完早饭收拾碗筷。看到他们二人进来,还端着碗的男人愣了愣,然后朝里屋喊了一声“当家的。”

程未的大伯拖着腿从屋里出来,他大概在做些木工,身上一身的木屑。他拍了拍把凳子拖过来坐下,然后抬了抬眼皮说:“你怎么来了。”

他的两个堂哥见到他二人进来也没叫人,远远的就躲开了,躲开前他们看着顾息铓的眼神都透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这会儿堂屋里就他们四个人,气氛很是沉闷。

程未也没有想活跃气氛的意思,他沉默的把背篓递给他伯爹,然后拉着顾息铓在一旁坐下。

他抬头看着他大伯说:“前些日子我结契了,他叫顾息铓,家是北边的。因为他来上门需要落户和重分田地,接着又赶上芒种,所以现在才过来。”

即使有再多的隔阂,程发也是他唯一的长辈。领不领情是他大伯的事,但是他若不过来说一声,早晚有一天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

他伯爹看了一眼程发,眼见当家的没有什么表情,就把背篓里的东西收下,转身去厨房倒了两碗茶出来。

村里的人大都爱喝茶,不过这东西精贵,不到逢年过节一般人都鲜少拿出来待客。程未看着那碗茶,端起来喝了一口,是今年清明的新茶。

“什么时候办酒。”程大咳了两声又问,喑哑的语气里不见得有多少关心。

“我们不准备办了,就打算过来和你们说一声,等过两天不忙了去镇上买包糖回来就行。”程未语气也是淡淡的,两个人连陌生人之间的那种客套的热络都没有。

“把黄历拿出来。”程大转头对坐在他身边的人说。

程未看着他伯爹进去,不一会儿拿了本老黄历出来,只见他大伯仔细翻了翻,又掐着手指数了几轮才说:“这个月都没什么好日子,等你生日那天是个大安日。”

程未看着他,半晌没接话。

“大安日那天去镇上裁一块红布回来,就挂大门门檐上。然后杀只鸡,插上三炷香供奉一下列祖列祖,也算昭告天地父母了。”这话是程未的伯爹说的,他看程未没什么反应,想着年轻人大概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顾小子,”程大却不管程未明不明白,他合上了老黄历,然后看着顾息铓说:“你是就打算住着程未的那两间房子,还是打算另起一间?”

顾息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程未说:“就住着我爹和小爹的老房子,哪怕有新房我也舍不得搬。”

程未这话一落,整个屋子又陷入了沉闷中。程大起来把老黄历丢在一旁,径直回他的里屋去了。

剩了他伯爹一个人在堂屋里看着他二人,最终他叹了口气,去屋里捡了十个鸡蛋出来,又放了一把豆角进去,把小背篓还给了程未。

“你们也别怪他,他脾气就那样。”他伯爹把他二人送到门口,低声说了一句就转身回去了。

这次的见面着实说不上开心,程未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沉闷,他回到家坐在堂屋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醒过神来。

“顾息铓,我们今天先不上山了,去装半袋稻谷出来,我们磨点儿米去。”

“嗯。”

顾息铓知道程未心情不太好,说实话他刚刚见到的那两个人,反应都有些奇怪。

按照程未之前所说,他大伯迫切的希望他快些嫁出去,是为了霸占他的这两间房子用来给他的儿子成亲。

但是刚刚那两个人对程未绝对没有恶意,看似冷漠的神情和语气下,其中的关心即使是旁人也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也正因为如此,程未才觉得难受。

村子里的石碾在桥头旁的榕树下,那里有两个石碾外加一个石磨,都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程未特意带了一把小小的芦苇帚子去,然后又带了筛子,一应物件准备妥当了才让顾息铓提着稻谷过去。

第一季的水稻大部分的人都是留来卖的,因为口感偏硬,吃起来没有那么好吃。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每年官家来收稻谷,早稻的价格总是要低些。

桐花村的日子过得并不比别的村子好多少,所以村子里还有许多人把早稻留着自己吃,然后把能卖上价钱的第二季稻谷给卖掉。

程未到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在用碾子,好在旁边还有一个碾子空着。

“未哥儿,你也来碾米?”来人看到他,停下来擦擦汗叫了他一声。却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杀猪的江家男人,名叫江豪。

“江叔。”程未同他打了招呼,然后说:“今日你怎么得闲?”

村子里的人到镇上买肉的时候大都找的他,别看这人面相生得凶恶,卖了这么多年的肉从未见他坑过谁。

“官家放休沐,正巧听说村里闹了野兽,就回来看两天。这不听说官家今天来人了,我一会儿也跟着瞧个热闹去。”江豪是个很健谈的人,虽然程未要比他小上一辈又是个哥儿没得什么聊法,但是他这个人哪怕一个人也能说上一整天。

“官家这么快就来人了?”程未顿了顿,有些意外。

“可不是,”江豪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顾息铓说:“你讨的这个小子看起来也挺结实,听闻昨天还猎到了山几。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午后可以到刘家去,和官家的一同上山去看看。”

顾息铓猎得山几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村子里谁家昨晚上拌个嘴,只要第二天聚在河边洗个衣服的功夫,全村都能知道。

更何况顾息铓扛着那么大个物件下山,总有人看到的。

“这也使得。”程未嘴上应了,心中却有些莫名的不安,他担忧的看了一眼正推着碾子的顾息铓。

顾息铓倒是没什么表情,这碾子他还不怎么会用,力气使大了总有稻谷会飞出去,而且很耗力气。

第二十三章 巡山

“你下午去趟刘家吧,村子里得闲的人家大都会随官家上山走一趟。”程未把磨好的米粉放在堂屋的桌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剩下的糙米倒进罐子里。

今天磨好的米他分了一小半出来磨成了米粉,到底是新得的米,他打算蒸点水晶糕来吃。

顾息铓拿着块布擦了擦汗问道:“官家会来多少人?”

“往常就是十个人左右,如果镇上的捕猎队一起来的话,就会再多些。”如果带了捕猎队,恐怕也会带上几条猎狗,顺带着会将村子周边的大型猛兽猎杀一遍。

“我要带些什么去?”

“不用,你跟着就行,他们会绕着村子里的山都走一遍。我给你带个小布兜,一会儿走到有桂花树的地方,你帮我摘一些桂花回来。”程未把装米的罐子盖好,想了想进里屋翻出了一个布袋子,递给了顾息铓。

顾息铓接了,他偏着头问:“桂花长什么样?村子里的人都认得?”动物还好些,遇到植物他就真的是分不清了。

程未才想起来顾息铓还没见过桂花,他比划了一下说:“村子里的人都认得,是一棵大树,现在开着米粒一样大的小黄花,远远就能闻到香味。”

村子周边有三四棵桂花树,这个时节正是摘桂花的好时候,再过段时间恐怕会下雨,到时候天气转凉雨一打桂花就要落了。

顾息铓点点头,他把小布兜塞到腰间说:“有人认得就行。”既然会有很多人去,他不认识还可以问别人。

顾息铓吃了午饭就去了刘家,程未把簸箕洗干净,又找了块干净的布洗了拿到院子去晾,那是用来过滤用的。

“在田地里就看到你们去磨米了,这是打算做水晶糕?”程未才将布晾在篱笆上,就听到卫小爹的声音。

“嗯,许久没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程未转过头,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他的厨艺着实不怎么拿得出手,也就欺负一下顾息铓这个吃不出味道的,换个别人早不知说他几回了。

“这有什么难,火烧旺些别冷了灶就成。”卫小爹也笑了笑,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里拨玉米叶。

程未哪儿都好,也就做饭这点和他小爹一模一样,他把两根玉米绑在一起挂在架子上,然后才说:“刚刚看到顾小子出去,你让他上刘家去了?”

程未愣了愣才点头说:“是,听江叔说官家来人了,我让他跟着去瞧瞧。”

“我听你卫叔说,镇上捕猎队一起来了,连着官家的人共来了二十个人,还带了七八条猎狗。”

卫小爹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地说:“照我看他们是要进山的,你家顾小子长得高大,少不得要跟着一起去,你叮嘱他可要小心些。”

“好,我省得。”程未向他道了声谢,心里却也知道,镇上的捕猎队只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捕猎的。而且上次他去卖蛇皮的时候那人就对顾息铓很感兴趣,这次见了少不得是要被绊住的了。

这边两人在院子里扯些东家长西家短,那头顾息铓依着程未的话去了刘家,他到的时候刘家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将近三十多个村子里的人。合着穿着官服的和刘家的家丁,总共六十多个人,满满的挤了整个院子。

“大家伙静静!今日来的人比较多,咱们得分成两队,一队往东,一队往西,尽快在太阳下山前回来!”站在前方说话的领队是个官家的人,样子看起来也有四十好几了,他身上穿着墨蓝色的官服,头上有顶帽子,腰间还配着一把刀。

顾息铓安静的站在后面等了会儿,就看到官家和捕猎队分成了两队,各自带着三十个人分别上山。

“未哥儿没来?”顾息铓跟着往村东去的队伍,正巧江豪也同一队,他三两步赶上顾息铓,将手搭在他肩膀上。

“不太安全。”顾息铓应了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江豪也算没白长那身肥肉,压在他肩上的手力气大得很。

“哈哈哈哈!你家未哥儿可不是娇嫩的女娃娃,他胆量狂着呢!”江豪听了放声大笑,虽然他们两家隔得远,但是程未的名声一样传得远。

也就他家小子不争气,他当初可是有心让他家二小子讨程未来着,可惜那臭小子小时候被程未揍过一顿,说什么都不肯。

到底程未长了几岁,哪怕是讨了程未回来,他家小子恐怕也压不住。他琢磨许久,到底遗憾作罢。

“可别说,未哥儿比我家小子都狂。他一个哥儿都敢到山里讨口吃的,我家这小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见着蛇吓得都不会动。”这边说着,前头牵着狗的老张也回过头来笑着附和了一句。

“老爹,那都几年前的事了你还说!”走在一旁的张家老大抗议了起来,他小时候被蛇吓到那次完全是因为那蛇是从树上忽然探个头出来,朝着他脸就来了一口,是个人都得被吓到!

众人听了顿时都哄笑起来,老张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老猎户了,他没有了田地,但是他结契有了儿子之后,儿子是有田地的。虽说他逼着他家小子学他的手艺,到底兴趣不在此,没能学个十成十。

“你们也别光顾着笑啊,带了刀的把沿路的草劈一劈,过段日子各家要上山摘甜枣的,到时候到处藏了蛇,可别遭罪了。”老张乐呵呵的提醒众人,牵着狗走到前边去了。

笑归笑,带了刀的人很自觉将路两旁的草都削了,这个时节正是蛇蜕皮的时候,时不时就能看到草丛里挂着白色的蛇蜕。

这些小蛇的蛇蜕不值什么钱,不过见到的也都捡了起来,顾息铓才看到好些人都背了背篓出来,三三两两的一边散开来一边在树根草丛里翻找着。

“咱在前边歇会儿,哪家哥儿让摘桂花的赶紧了啊,别到时候空手回去了,明儿个上我家来掀瓦。”张老头乐呵呵地朝众人说完,牵着狗和官家的人说话去了。

这倒便宜了顾息铓,他跟着四五个前去摘桂花的人往前走了一小段,就看到坡上的那棵桂花树了。

“不知道这山禁要禁多久。”一旁摘桂花的人低声聊了起来。

“至少得要个把月吧,这次官家都来人了,镇上的捕猎队也一起来了,看样子是要到山里去猎些野猪或者山几的。”爬到树上摘的人在上头应道。

“要猎这大物件,张老头又得叫上村子里的人一起了。”

“要是能猎到也是好事,要不过个把月,那山猪指不定又得下来啃番薯。”树上那人折了一枝小枝丫坐在上头慢慢摘,有捕猎队跟着,只要不遇上狼群,哪怕遇上老虎都不惧它。

“你怕是想肉想疯了。”一旁听到他们对话的人笑着说。

“那改日猎得的肉你可不要吃。”树上那人嘿嘿笑了起来,他们都是纯粹的庄稼汉子,除了一身蛮力,其他啥都没有。

他们这村子就在山窝窝里,所以每年镇上捕猎队来的时候,他们跟着去的人多少都能分到些肉。

这可比专门掏银子去买划算得多了。

大家伙儿都在说笑,一边摘着桂花的顾息铓却忽然停了下来。他偏头看着山上那片微微泛黄的茅草,眉头皱了起来。

他刚刚……好像看到了一条尾巴?

第二十四章 惊夜

临近傍晚,顾息铓摘了满满的一布兜桂花回家,这时太阳还挂在天边将落未落。因为人多分了两队,所以绕了半圈山也没花太多时间。

今天他们这队捕猎队抓到了好几条蛇,张老头还挖了两窝竹鼠,另外那队也抓了蛇,听说也抓到了几只野兔。

两队都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张老头带官家的人重新确定那两处脚印之后,众人就散了各回各家。

“这么快就回来了?”程未正在削土豆,见着顾息铓回来得这么早,有些意外。

“嗯,今天人多。”顾息铓把桂花递给他,一边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土豆,研究了一会儿开始削皮。

他还没吃过这东西,想来是程未才从地里挖出来的。

“一会儿不用去割番薯藤,我下午都割回来了。今晚我炖了山几腿,后腿有些肥的一会儿拿来炒土豆。”程未说着去院子里打水洗了手,顺便把桂花也过了一回水。

“嗯?”顾息铓听了顿了顿,把一旁没削的土豆拿起来看了看。他在刘家做短工的时候中午吃的就是肥肉炒土豆,那时候时节稍稍早了点,煮出来的土豆并不粉。

原来土豆长这个模样。

“我看叶子都已经黄了,就挖了几个出来看看。”卫小爹也说他家的土豆熟了,得赶早去挖回来,再晚些等雨一下,恐怕会在地里出芽。

“你削完了吗?过来帮我看下火。”程未洗完了桂花就端到厨房去了,捣腾了一会儿他探了个头出来叫了一声顾息铓。

“马上。”顾息铓把削好的土豆放在盛了水的木盆里,他三两下洗了手,就去厨房帮程未看火。

“不要让火灭了,尽量烧旺些。”程未叮嘱了他一句,等锅里的水完全沸腾了,他就用木勺往簸箕里浇米汤。

浇一层就盖上盖子煮一会儿,米汤是滤过的,程未往里放了桂花。家里没有糖,他还特意跑去向卫小爹借了点回来。

米汤一层一层的浇上去,因为火很旺,蒸汽迅速盈满了整个厨房。桂花的香气也随之散开来,不过一会儿空气里都是香甜的味道。

程未一共铺了将近二十层的米汤,最后盖着盖子烧了一把旺火,就着滚烫的热气把簸箕端了起来。

他用一早削好的竹片把簸箕里的米糕切割好,然后拿筷子夹了一块还热气腾腾的桂花水晶糕递到顾息铓嘴边。

“趁热吃才香。”程未看着他笑着往前递了递筷子,他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以前小爹做了水晶千层糕也是这样,起锅的第一块都是他的,即使后来有了小弟他依然享有这份特权。

顾息铓定定看着他,然后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定住了筷子,张嘴把那块糕点叼走了。

程未仰起头说:“好吃吗?”

顾息铓没说话。

“我知道你吃不出来,”程未又笑了,他说:“不过你要知道,它是甜的。”甜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幸福,程未自己吃了一块,低着头咀嚼了很久才吞下去。

他有些想他的小爹了。

顾息铓却在这时伸手摸了摸他的唇角,他微微弯腰凑上前贴着程未的唇啄了啄,然后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甜的。”

程未没有躲,他阖了阖眼压住了那股情绪,然后微微退开来,转身在碗柜里拿了好几个碗出来。

他先装了满满一大海碗,然后递给顾息铓。

“你帮我拿到卫小爹家去,小六喜欢这个。”他还要把剩下的夹起来分开晾着,不然一会儿冷了黏成一团,就没有那么容易分开了。

晚上的菜难得丰盛,顾息铓吃得好不好不知道,不过程未倒是吃得满嘴油光。他打了个饱嗝,看见顾息铓正夹起一筷苦瓜放进嘴里。

然后不着痕迹的皱起了眉头。

“这个是苦的。”程未被他的模样逗笑了,他也夹了一筷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才说:“这苦瓜已经很熟了,没有什么苦味,你吃得出来?”

因为晚上的菜比较油,程未怕腻味所以炒了盘苦瓜给自己解腻,哪想一晚上下来还是顾息铓吃得比较多。

顾息铓摇摇头,他吃这个会觉得舌头有些麻,多的感觉就没有了。

程未又问了他一些话,到底对顾息铓失去味觉这件事无计可施。两人收拾了饭桌,把水晶糕和没吃完的肉封好放到井里镇着,又燃了艾草才掩门睡去了。

夜深人静,万物沉眠,桐花村的山头上悄悄亮起了两点萤火。

“你大半夜的不去岩山上蹲你的小肥羊,趴这儿有得吃?”灌木丛中,一头高大的狼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他晃了晃脑袋上的两只耳朵,赶走上边盘旋的蚊子。

“我想下到村子里去看看那个人。”蹲在山头的那只斑斓大虎睁着灯笼一样的眼睛,在漆黑的夜色中发出清冷的光。

“你说的那个废物?”原本闭着眼睛的狼抬起头,他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无声踱到那只虎的身边。

他睁着细长的眼睛看着桐花村里到处插满的白旗然后说:“你不如等他们那群讨厌的狗走了再去。”

“那群狗会在这里待到雨季,时间太久了,你对他就不好奇?”毛色斑斓的老虎站起来,他拖地的长尾慢悠悠的晃了晃,然后悄悄的往下走。

立在原地的青狼抖了抖耳朵,他站了片刻,也无声跟了上去。

斓火几天前告诉他,他在山里看到了个无法变身的族人。他身上没有兽石,脸上没有兽印,但是他成年了,而且人形和他们没有任何差别。

重点是斓火还看到他在岩山上徒手抓到了山几,虽然爆发力稍稍有些欠缺,但是不得不说除了兽化之外,他发育得很完美。

云镜国的雄性拥有能够兽化的能力,但是这种力量需要兽石的引导,否则力量蓄积无法转化就会导致幼兽夭折。

就像几年前他们部落逃走的雌性霜叶,在桐花村和普通人类生下了雄性幼崽一样。那小东西堪堪长到五岁就只剩一口气了,结果霜叶不得不回族里偷兽石,这才被族人抓到。

斓火对那个叫顾息铓的人很感兴趣,这才叫上他一起来看看。

一狼一虎悄悄在村子里穿行,他们无声的跃进程未的院子,踩倒了几株茄瓜苗。狼青没进去,他蹲在院子外边舔了舔他的爪子,脑袋时不时警觉的盯着发出细微响动的地方。

斓火绕着院子看了看没去动那扇门,他眨了眨泛光的眼睛,最后悄悄趴在窗户上。漆黑的夜色并不能阻碍他将屋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靠墙的床上,两个人睡得正香。

搭在窗台上的爪子忽然扭曲了起来,原本的虎形退去,身形高大的人蹲在了窗前。他厚厚的爪子变成了人手,锋利的硬甲从指尖蹿出,斓火动了动手腕,轻轻握住了木制的窗格。

原本睡得正熟的顾息铓却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他一手抓住放在床头的匕首,在翻身下床的刹那将匕首投掷了出去。

锋利的匕首破空而出钉在木制的窗户上发出“叮”的声响。

“谁!”顾息铓厉声喝道。

第二十五章 一狼一虎

“我就说让你等那群狗走了再去。”狼青趴在岩山上呼呼的喘着气,热得他不得不把舌头伸得老长。虽然那群狗拿他们没有办法,但是被一群畜生追得满山乱跑,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我没想到他这么警觉。”斓火趴在他身旁撇了撇嘴说,他扭头舔了舔自己被荆棘刮乱的皮毛。虽然没被追上,但是这模样多少有些狼狈。

“还是别到村子里去了,”狼青站起来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说:“等那群狗回去了,他们就会进山,过了秋猎你在山上等着他们就成。”

“嗯。”斓火清理完了站起来晃了晃脑袋说:“走,我们回族里一趟。”

“怎么忽然想通了要回去?”狼青有些意外,斓火成年的时候就离开部落自己圈了处领地待着,这么多年了不见他寻找伴侣,也鲜少见他回部落。

斓火轻巧的跃下岩山,他微微回头说:“我想去问问霜叶,他之前生下的第一个雌性幼崽,是不是叫程未。”

狼青抖了抖耳朵,他歪了歪脑袋有些迟疑地说:“你是说,那个幼崽没死?”

“嗯。”

那个幼崽没死,现在看来,他还和一个没有兽石的族人在一起了。他想回部落里问问霜叶,看他知不知道顾息铓的一些情况。

“你这次回去最好和你们族长说一下琥玉的事,他被逐出部落后去了翼族,我刚刚在村子里闻到他的味道了。”扁毛畜生的味道真是令人不爽,狼青眯起了眼睛,那个家伙当初就不应该放他走。

“他应该是来踩点的,翼族安分了许久,照他们那德行最近恐怕会有行动。我前几天在山头碰见他还和他打了一架,这两天都没看到他在桐花村出现。”说到琥玉斓火也沉了声,琥玉不死,早晚是个隐患。

一狼一虎低声说着,无声消失在岩山后。

他两离开得倒是轻巧,桐花村却乱成了一团。整个村子此时早已灯火通明,狗叫声此起彼伏,闹得人心惶惶。

“好了,大家先回去吧!夜里不要吹灯,都给我警觉着些,明日早饭后各家出个人,我们到榕树下做个商议。”村长让听见响动跟上山来的各家男人先回去,镇上捕猎队的猎狗方才被咬死了三条,他还得跟官家的人说说,劝他们不要再进山了。

顾息铓没跟着村里的人上山去追,他听见响动踹开门追到院子的时候,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翻出院子的刹那变成了一只老虎!

那只蹲在墙头的老虎甚至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才拖着尾巴飞快消失在院外。

九月的后半夜月亮很清,哪怕他眼再瞎也绝对不会看错。顾息铓回头飞快的把匕首从窗沿上拔出来,在追出去前被屋里的程未叫住了。

“别追!”程未提着灯站在门口,他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回来,他们应该就是来找你的。”程未看着黑黢黢的群山,眉头担忧得皱成一团。周边的人家陆陆续续亮起了灯,狗吠声连成一片。

因为这片刻的停顿错过了最佳的追击时间,顾息铓也没勉强,他收了匕首拥着程未进屋,反手把门掩了个严实。

“所以一开始就不是闹野兽,这白旗是因为云镜国来人了?”顾息铓躺在床上和程未说话。

“嗯。那天你上山我去帮卫小爹掰玉米,在地里看见了云镜国兽人的脚印,我和卫小爹去了一趟村长家,所以才那么晚才回来。”程未也睡不着了,他平躺着盯着床顶慢慢说。

顾息铓翻了个身,他面对着程未说:“他们来抓我?”

“现在还不知道,我希望不是。”程未说着闭上了眼睛,他现在莫名的有些害怕,他不希望顾息铓被抓回去。

“别怕,我不会被他们抓走的。”顾息铓伸手把程未揽进怀里,他摸了摸他的一头长发低声说。

第二天早饭后,村里人早早的聚在了榕树下,程未也跟着顾息铓一起去了。

“……大家不要过于惊慌,经过清点,昨晚除了被咬死的三条猎狗,没有任何人受伤!”村长已经开始讲话了,里正和官家的人也站在上边,大概是折腾了大半夜的缘故,大家看起来都显得很疲倦。

“我们昨晚商量了一下,今天开始,村民就不要上山了。每日由官家的人带着捕猎队上山查看,今日起村中的孩子休学一月,各家自为看管。”桐花村是有官学的,每家孩子六岁的时候必须入学,前两年束脩都很低,一个孩子出十斤米就能入学,不过纸笔得自备。

待到两年后不在官家的要求之内,束脩就需要真金白银了,大部分的人家都只是上两年,懂得写自己的名字和基本的运算就作罢。

而今忧患在前,孩子们不适合集中待着,否则要是顾及不周,那就是一场大灾难。

顾息铓听了村长的话多少有些意外,蓝星上的学府规定大学前的教育都是免费的,大学后的课程视专业收费,最贵的除了军校就是农校。

没想到这个异世如此落后,教育方面也做到了如此地步,他忽然对这个世界的统治者产生了一些好感。

“未哥儿,顾小子,一会儿你们跟我来。”村长又讲了一些安抚的话,临散前忽然点了他两的名字。

“程大,你也跟着一起。”

程未听见村长叫他名字愣了愣,他应了一声,发现大家对村长留下他们一点都不意外。他和顾息铓跟着村长和里正以及官家的人一起回到了刘家院子,官家领队的人姓李,叫做李立。

“你就是程未?”李立坐在刘家宽敞的前院中看着程未问道。

“我是。”程未点点头,他环顾了一圈,发现里正和村长都沉默的不说话,他大伯也低着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知道官家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程未又问。他眼皮跳了跳,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李立沉吟了一会儿说:“你大半年前退伍回来的时候,想必知道了你爹和小爹的事情。”

“是,我听村长和里正说了。”

“今日叫你二人前来,是有话想问。”李立把手中的茶碗放下,他说:“程未,顾息铓真的是北边下浅村的人吗?”

程未愣了愣,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息铓,就见顾息铓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程未听到他说:“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那云镜国的人怎么偏偏去了你家,你和云镜国到底有什么关系。”李立也不是个含糊的人,顾息铓的那头短发他从来到这个村子就注意到了。虽然村长和里正一再保证,但是这件事事关整个桐花村村民的安全,他不得不问。

“我不记得了。”顾息铓压着程未的手背,毫不隐瞒地说。

村长和里正都愣了愣,他们对视一眼,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们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顾息铓本就是云镜国的兽人,现下看来恐怕更糟糕。

果然,紧接着他们就听到顾息铓说:“我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就遇到了程未,之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顾息铓说完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听到李立说:“你身上……”

“他身上没有兽印。”程未飞快接了口,他说:“他在山中救了我,我原本想将他送到镇上去,结果第二日就给陆家小爹看到他从我屋里出来。我见他不是凶恶之人,又对我有救命之恩,就同他结了契。”

这件事他不得不说,否则私藏从云镜国中出来的人,顾息铓肯定会被官家带走。

“刘威!”李立朝外头喊了一声,他对进来的人说:“你带他下去,让他脱衣服,仔细看看。”

“是!”

程未拽着他的手不肯放,顾息铓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跟着人走了。

这时,李立忽然说:“未哥儿,今日还有一件事情想同你说,你的小爹可能没有死。”

“什么?!”程未猛地站起来,桌上的茶盏被剧烈碰撞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第二十六章 旧事

“你先别激动。”李立摆了摆手,他偏了偏头说:“老吴,这事你来说。”

“未哥儿,你先坐下。”被点了名的里正叹了口气,在桌沿上敲了敲他的烟杆,才慢慢说道:“你爹和小爹他们不是死了,而是被云镜国的人抓走了。”

那年北边大乱,云镜国率兵从两路进攻,眼看国境将破,南边各抚州下令征兵。镇上来人的时候是拿着榜文来的,每户一丁,单丁独户者可交十两银子免征。

程未家除了他父亲也就他将满十六,他看了榜文,入征者官家补偿每人五两银子,他想到家里病病殃殃的小弟便动了心思。

他一个哥儿是装不了小子的,哪怕是一时瞒得了,待到整队出发前下发甲胄,所有人都需脱衣验身。

到时候被定个欺瞒之罪,他们一家恐怕都得发配充军。

程未到底倔强,被里正拒了之后他半夜偷拿了他父亲的文书去见亭长。当时下来监督征兵的亭长就住在刘家,程未被守卫拦在门外,他便于门外长跪不起。

亭长见他孝心拳拳且识得些许草药,思虑再三便成全了他这番殷殷之情,将他招至军医部下。于此,程未便成了那年十里八乡中唯一一个服役的哥儿。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程未的父亲知道后几番央求里正及村长都无果,亭长亲批,已无回旋余地。

“你走后没多久,你小弟就不好了。你父亲将田地卖给你大伯,又向刘家借了二十两,拿了银子就将你小弟拉到县城医馆。那会儿天寒地冻又是大半夜的,医馆直接让准备后事了。”里正吧嗒吧嗒抽着烟,说起旧事,他也不免心情沉重。

从医馆回来的路上,程未的小爹就有些不大对劲了,程二因为家中变故一时思虑过重,回来后便高烧不止。迷迷糊糊的烧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才发现,程未的小爹不见了。

程二那会儿都快急疯了,一连找了数十日都不见人影,那会儿村里慢慢开始有了闲言碎语,都道程未的小爹眼见债台高筑家不复家,怕是提前跑了。

程二自然是不信的,他用从医馆开回来的人参续着小儿子的命,一边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打听他契弟的下落。不过大半个月,人便瘦脱了形。

程未的小爹便是那个时候回来的,只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琥玉和斓火。

腊月的后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程二听到他契弟叫门的声音,一个激灵便冲了出来。他也没防备,在开门的一刹那就被琥玉一爪子掀翻在地上。

斓火那时候才成年,他在一旁抓着霜叶顺便捂住他的嘴巴不许他叫出声。也就是那一天晚上,这两个人颠覆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

琥玉给了程二一爪子之后又上前踹了他一脚,眼看人趴在地上没了动静,才进屋去把小孩子抱出来。

只剩下一口气的程小弟眯缝着眼睛看见了一旁的程小爹,便挣扎着伸出手呜咽着叫着“小爹”。

霜叶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琥玉朝着小孩子的屁股就是一巴掌,他轻蔑地瞥了一眼这小不点恐吓地说:“小废物,给我老实点,不然摔死你!”

这时候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程二踉踉跄跄的又站了起来,琥玉进门那一巴掌是朝他脸上挥的,这会儿满头满脸的血看着甚是吓人。

他朝琥玉扑过去,想要夺回他的孩子。

霜叶在一旁红着眼眶拼命摇头,他回族里偷兽石被抓到的时候,被囚禁了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争取留下他的性命。

最终族里同意了他的要求,只不过兽石可以给,但是小幼兽须得回归族里,而且他也必须回到部落承担繁衍族人的责任。

霜叶最终妥协了,他没得选择,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程二活着。

“卫家听见动静的时候,你爹都快不行了,你大伯的腿也是那时候断的。”里正长叹了一声接着说道。

卫栋量敲响铜锣警示之后拿了把刀就进了程未家的院子,那时候程大也住在程二家。程发原本想着自家亲弟弟家里遭变,唯独剩下的一个小孩又快不成了,便过来帮忙守几天夜。

琥玉进去抱小孩的时候,早已听见动静的他摸了把刀在手上,在琥玉进门的时候就是一阵乱劈。冷不防被划了一道的琥玉暴怒,化成兽形一脚踩断了他的腿。

那个晚上,现在想来都像是一场噩梦。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放过他求你们放过他!我什么都答应你们我什么都答应!”挣脱了斓火手掌的霜叶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呜咽着哭出声,此时的琥玉正把程二举起来朝院中的隔墙狠狠摔去。

卫栋量进到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程二浑身浴血的趴在墙角生死不知,而程大拖着一条腿正从堂屋里爬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菜刀。

“后来我们就都赶到了,你小爹和那两个云镜国的兽人带着你小弟和你父亲,一起离开了。”

里正放下烟杆,他看着程未愧疚道:“未哥儿,是我对不起你们程家啊。”

村子里那么多人真想要拦住两个兽人,那是肯定拦得住的。只是当时琥玉捏着程小弟的脖颈戾气满满地说:“你们尽管拦着我,黎明前我回不到部落,明天就是你们灭村之日!”

“村长,不要拦着他们,你们拦不住的,不要再为了我而死人了。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们!”霜叶跪在地上朝大家拼命磕头,最后他被斓火拽起来,一边背着程二一边拖着已神志不清的他离开了桐花村。

那个晚上,是里正出声让他们走的。一年后,琥玉前来报复,抓走了程大的三儿子程英,他是个和程未差不多大的哥儿。

作为一里之长,他不能拿整个村子的性命做赌注。于理上,没人敢说他做错了,只是于情上,他到底亏欠了程家良多啊。

以至后来传来消息,说程未也殁在了前线,他一夜不眠,瞬时白发丛生。第二日他便同村里人商量,给他家立了衣冠冢,清明时节他还亲自去上了香。

哪知程未又回来了,程大立时便来找了他,将当年那事瞒了下来。当时事发突然,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云镜国怕是盯上他程家了。

程未住在村里恐怕凶多吉少,程大这才一心想让程未早些嫁出去,且是嫁得越远越好。

而今看来,却也是晚了。云镜国已知程未尚存,顾息铓又是这等情况。里正闭了眼,不敢再往下想。

顾息铓出来的时候没看到程未,他扫了一眼坐着的几个人,李立叹口气往外指了指。顾息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程未的一点背影。

“顾小子,你看着点未哥儿,去吧。”里正朝他挥了挥手,语气沧桑得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顾息铓顾不得再问,连忙追了上去。

“程未!”顾息铓在刘家旁的小竹林中拽住了他的手,他方在在后边喊了好几声,程未都仿佛听不见一般,反而越走越快。

顾息铓板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程未通红的双眼。

“他们为难你了?”顾息铓皱了眉,一群老家伙要为难也该为难他才是,怎么他才离开一会儿,程未就红了眼眶。

“没有。”程未摇了摇头,他手忙脚乱的抬手去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他狼狈的转头想离开。

顾息铓却把他拉住了,他把手放在程未的后颈,拥着他把他摁在了胸前。程未挣扎了一会儿没挣开,片刻便传来低低的啜泣的声音。

“顾息铓,他们说,我小爹可能还活着。”埋在他怀里的人哽咽着说。

第二十七章 进山

他的小爹可能还活着,他的小弟也可能活着,他的家人可能都没死。

程未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也如此软弱,在跟着老军医处理战场上断手断脚的军人时他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哪怕是最后那场战役他被人劈了一刀在后腰上,他都忍着没出声。

现在想来,不是他心狠,而是没疼到该疼的地方。

顾息铓拥着程未让他哭了一会儿便放了开来,他用袖子帮程未擦了擦眼泪,最后将他背了回去。

在田地里的人也都看到了这小两口,但是没人出声打趣他们。对于程家,他们整个村的人都心有愧疚。

回到家的程未一整天都呆呆的,顾息铓叫他会应,该吃也吃。只是整个人好像魂不附体,那点精神气不知道散到哪儿去了。

半夜,程未忽然坐了起来。他悄悄下床穿好衣服,在床头拿走了顾息铓的匕首。他把匕首藏在怀里,蹲在床前轻轻摸了摸顾息铓的脸。

他不是很明白别人家的结契夫夫是怎么过的,但是自从遇到顾息铓的这段日子,他其实过得很满足。

这个人不是镇上的官老爷,甚至连个小地主都不是,更别提什么大官了。但是每次他做什么,顾息铓都会过来帮他搭把手,时时刻刻提醒他,他不是一个人。

那种被在乎的感觉,如此轻易的就让他沉沦了。

他喜欢顾息铓,很喜欢,但是他现在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程未站了起来,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转过身,才刚想迈步,就被人一把拽了回去。

“你要上哪儿去?”顾息铓沉沉地问。他好像才刚醒来,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睁开的双眼却又明亮非常。

程未被他拽得摔倒在床上,他用力挣了挣,怎么都挣不开。

“程未,我们谈谈。”顾息铓放开了他,他下床把油灯点亮。程未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顾息铓这才明白,为什么整个村子的人都瞒着程未,为什么当年程未一个哥儿竟然说得动亭长让他去参军。

这个执拗的性格,当真是让人又爱又恨了。

“你想去找你小爹?”顾息铓挪了张凳子坐在程未身边,他挨得很近,两个人的膝盖碰到了一起,给人一种万分亲密的错觉。

“我不能不去。”程未低头盯着自己的指尖,他说:“你总不能一天到晚都看着我,我总有机会离开的。”

“哦?那我怎么办?你这是讨了我不到半年就准备让我守寡了?”顾息铓挑了挑眉,敛了笑意的双眼,寒光凛冽。

连语气都好似变得凉薄了起来。

“……对不起。”这种话平日说出来顶多算是个调侃,现在听来却仿佛扎在心上让人格外难受。

程未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才挤出这几个字,一颗眼泪便猝不及防的从眼眶里里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到他手背上。

顾息铓无奈叹了口气,他还没逼供,就把人弄哭了。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的脸抬起来轻声说:“我没说不让你去。”

程未的眼眶红红的,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不受控制,这两天好似要把他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你知道云镜国在哪里吗?即使知道,你知道你小爹被抓到哪里去了吗?”顾息铓用指腹擦过他泛红的眼尾,他说:“他们既然来了一次,还会来第二次,与其你没头没脑送上门去,不如安心在家等着他们上门来。”

程未握住了他的手,他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就见顾息铓用食指轻轻压住他的嘴唇,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小爹还活着,那他现在也不会有危险。如果他已经死了,你现在去也没用。你要想清楚,程家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

程未最终还是被顾息铓说服了,他把脸埋在顾息铓的手掌中,把眼泪压了回去。

经过那一晚之后,桐花村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官家和捕猎队在桐花村呆了将近一个月后,捕猎队前来通知村民,他们仍旧准备冒险进山。如果有愿意的,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

顾息铓一早把猪喂了,他准备了些东西,准备和捕猎队一起进山。

“你真的要去?”程未看着坐在门前削竹签的顾息铓问道。

“嗯。”顾息铓点了点头。他没告诉程未,他这次进山是想存点银子,然后找个地方重新建个房子。

既然人是冲着程未来的,那么他们就不好再在村子中心住着。上次那两个人没伤人,不代表下次来的人一样如此客气。

这样的担忧不是没有缘故的,官家的人重新对比过脚印,他们发现玉米地里的脚印和那天晚上的脚印并不符合,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不是一伙的。

顾息铓也不想拿村里的人开玩笑,如果冲突无法避免,那他希望能把伤亡减小到最低。

官家和捕猎队的搜索是以村子为中心一层一层往外扩展的,顾息铓进山前特意到卫小爹家,托他帮忙看着程未。

虽然他觉得程未不会再独自离开,但是云镜国会不会这时候来人却还是未知,到底还是防患于未然来得妥当。

“顾小子,你放心去吧,实在不行我将未哥儿送到夏荷村去住几天。你自己进山可注意着,莫分心了。”卫小爹站在门口看着背着背篓的顾息铓叮嘱道。

“好,那就麻烦卫小爹了。”顾息铓点点头,同捕猎队离开了桐花村。

这一去就是半个月,每隔两天山上就会有人抬着猎物出来。这次的收获看起来异常丰盛,桐花村的人也都啧啧称奇。

猎得最多的还是山几,其中还有三头野猪,难得的是他们捉到了一只活的鹿。至于小野兽更是数不胜数,蛇肉和野鸡野兔等小东西都拿下来分给了村民,程未还得了五六个野鸡蛋。

送来的人嘿嘿笑着说:“未哥儿,这是顾小子摸到的,特意交代一定要送回来给你。”

一起带回来的小背篓里面,还有小半框的野枣和少量的蘑菇。秋雨还没下,枣子还不是很红,不过尝着已经有甜味了。

程未把送回来的两只野鸡杀了,和着蘑菇野枣一起拿到了卫小爹家,顺便就在他家吃了一顿晚饭。

“未哥儿,你多吃些。”上次吃饭还是夏收之前,那会儿程未脸上可有肉多了。卫小爹心疼的给他夹了个鸡腿,这几天这孩子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卫小爹你也吃,不用给我夹菜,我自己来。”程未看着碗里的鸡腿,刚想把它夹给小六,就被卫小爹阻止了。

“别让来让去的,四条腿呢他吃不完。”卫小爹瞪他。

程未想想也是,也就没谦让,自己低着头啃了。

“未哥儿,要不……你到银枝那儿住几天?”卫小爹夹了一块山菇,有些试探地开口。

程未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他说:“不用麻烦银枝,过几天顾息铓就回来了。”

“你要不乐意住银枝那儿,改天到镇上去和云枫说说,他家院子大,上他那儿住一段日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卫小爹想了想又提道。

程未愣了愣,云枫就是镇上官家的红人,上次还来找过他。

“别劲乱出主意,我看未哥儿就不乐意离开桐花村。”卫栋量在旁边慢吞吞说了一句。

卫小爹啧了一声,就要怼他,程未连忙说:“不碍事的,卫小爹……是不是镇上的人也都知道我家的事?”

卫家两人互相看了看,一时没人说话。到底还是卫小爹开了口,他说:“当年你家出了事,里正第二天就到镇上去报官了。镇上当时来了将近上百个人,在沿山那边搭了棚子,住了三个月才走。”

不说每家每户都知道,但是大部分人多少都听说过。

那时官家顺着血迹在附近的山上找了三个月,可惜那血迹在岩山后就断了。卫小爹到底不忍心告诉程未,按着程二当时受伤的样子,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了。

第二十八章 中秋

捕猎队在第一场秋雨下下来的时候出山了,他们下山那天抬了一头黑瞎子,引得整个村的人前去围观。

这次进山的人每个都对顾息铓赞不绝口,都道这人不但块头生得大而且手脚功夫也异常的好。这小子虽然不会追踪兽类的痕迹,但是只要被他盯上的猎物没有一只跑得掉的。

顾息铓一身湿淋淋的回来,他推开门的时候程未刚好从厨房里出来,见着他进来就说:“我烧了水,衣服我放里边了,你赶紧进去洗个澡。”

在山里窝了半个月,浑身上下都臭了。

“好,这个你先收着。”顾息铓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程未后,就掀了厨房旁边的隔帘,进去洗澡了。

意外的是隔间里竟然放着个大木桶,里面热气腾腾的装了大半桶水,旁边有个水瓢,放衣服的木架子下还放了一块米黄色的东西。

顾息铓摸了摸,摸了满手滑腻,他搓了搓手指就泛起了些细微的泡沫。想来这是程未特意备给他洗澡用的。

想到自己来到这个异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在屋子里洗澡,且待遇如此高级,顾少将军顿时一阵心花怒放。

小别胜新婚什么的,果然很有道理。

隔帘外的程未自然不知道顾息铓此时的心境,他晃了晃小布包,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就知道是银子。他打开来一看,里面有三锭银子,还有一块五两的碎银,剩下的是四大串文钱和一小串铜钱。

还没等程未问出声,就听到顾息铓的声音从哗啦哗啦的水声里传出来,他说:“捕猎队将我单独猎得的都折合成银子算给我了。”

那头熊是顾息铓单独猎得的,他在这次捕猎中单独猎到了两头野山羊,一头雄鹿一头山猪和那只黑熊。剩下的和其他人合伙猎得的,他就不算了。

其实如果认真算起来顾息铓是亏了个底朝天的,单单是那头黑熊,拆分来卖就不止这三十多两银子,更何况还有其他几头大的猎物。

顾息铓同捕猎队的领头说:“我只要这么多,那头熊我要一颗獠牙,杀了的野猪我要一条腿和二十斤肉,剩下如果还有剩就折了银钱平分给其他人。”

镇上捕猎队的领队姓何,叫做何关,他抚着下巴短短的胡须点头赞道:“当日在镇上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这小子不错,却不知你竟如此仗义,老夫到底没看错眼,可惜了!”

可惜他已经同程未结契了,想来他同族的堂弟名下还有一个哥儿未许人,真真是没有缘分。

程未听顾息铓三言两语说了经过,有些默然的看着手中的银子。

他知道顾息铓的意思,村里人待他不薄,知道他会给桐花村带来危险却仍肯留他在村子里住,也是这份情谊让他得知他小爹的事之后,无法对桐花村的人心生怨恨。

到底云镜国的人是他小爹引来的,他虽不知其中原由,却也真真的承着桐花村的情。

顾息铓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他出来的时候程未不在屋里,厨房的案板上放着一小半肉和一条野猪腿。

程未带了箬笠冒着毛毛细雨去了他大伯家,总共二十斤的肉,他切了一块给卫小爹家,一块放进背篓里带去给他大伯。

这次这两家都没上山,他就都分了些。因着还是秋季天气还热,这会儿下雨水分很足又做不成腊肉,留着放坏了也是可惜。

事情说开了以后他大伯也不再同之前那般对他冷言冷语,虽还不热络,但至少能说上几句话了。

当天晚上,桐花村就飘起了一股炒肉的味道。

捕猎队和官家的人第二天就离开了桐花村,十月初,桐花村进入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季节,早晚温差变大,昼短夜长,田中的稻谷也垂头了。

顾息铓和程未的那块田害了虫病,两个人忙活了好几天,夜里又在田地里点灯捉虫,卫栋量也跟着帮忙看了好几天,情况才控制下来。

他家那两亩水田因着秧苗的问题,抽穗那会儿就不均匀,一半早一半晚的,这会儿又被虫蛰了一小半,看着更不精神。

好在程未也不强求,这般过了几天,就快到中秋了,程未的生日就在那天。

“我们好久不去镇上了,过几日就是中秋,我们明天去看看,买点儿过节用的东西回来。”程未坐在堂屋里一边说着一边咬断了线头。顾息铓的衣服穿上山那套有个地方被勾破了,趁着下雨他拿出针线来给他补补。

顾息铓躺在一条长凳上摆弄着一本桐花村的启蒙读物,听见程未的话他就点点头,停了半晌才忽然说:“等收了稻谷,我想到矮坡那边重新建个房子。”

正在穿针的程未停了手,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顾息铓,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别乱想,我们现在住在村子中心总归不太好,人太多了,我们搬到靠山的地方去住。”顾息铓放下书,他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程未的脑袋。

程未有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顾息铓最近摸得有些上瘾。说起来倒也奇怪,他到异世这么久,他的头发竟然一点儿都没长。

“可是……”程未有些迟疑。他明白顾息铓的意思,可是如果就他们两个人,到时候如果来抓顾息铓和来抓他的人凑在了一起,就他们两个人住得又远,恐怕会来不及叫人。

“别怕。”顾息铓说着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神色安定,不像没有把握的样子,程未也就点了头。

因为要过中秋,这次集日去镇上的人非常多。程未想到前些日子他大伯爹的话,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到店里让人裁了红布。

“不知道哥儿要这红布是做什么用的?”店里的掌柜是个小爹,他拿着把剪刀问他。

“……就是、结契挂门上用的。”这店里这时正是人多的时候,程未偏过头,凑到人跟前小声说的。

“这是喜事儿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掌柜笑起来,他动作利索的打开一卷成色喜庆的红布说:“在我这儿买红布的哥儿都好事成双、多子多福着呢!拿着,恭喜了!”

最后程未拿着裁好的布几乎是红着脸落荒而逃,之前对顾息铓还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他还能大言不惭的跟他说以后有了孩子要跟他姓什么的。

现在知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别人的一句调侃都受不得了。程未咬了咬牙朝自己脸上扇了扇风,定了定才去前边找顾息铓,他刚刚让顾息铓到西市买鸡去了。

“买好了?”程未问他。

“嗯。”

“这边,我们还要买点儿东西,你先帮我提一会儿。”

两个人在西市碰面,程未又去买了点儿面粉,然后买了些香料回去,他打算托卫小爹帮他做些月饼。

最让顾息铓意外的是,这次去镇上程未重新扯了一匹墨蓝色的棉布回来,给两人重新各做了一套新衣服。顺带的,还用柔软的布料给他缝了两条内裤。

好不容易终于结束挂空挡窘态的顾息铓逮着程未一连亲了好几口,惹得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程未浑身炸毛,险些朝他挥拳头。

到了中秋那日早上,程未一起床就让顾息铓拿了红布挂在了大门上,然后点了三根香插在门前。

两个人吃了早饭后,换上新衣服,程未在头发上系了一根红色的头绳,因为顾息铓的头发太短另一根程未就给他系在手腕上。

两个人拿着那日集市上买的糖开始挨家挨户去发,程未特意提了个小篮子出门,篮子里还放了满满一篮的红枣和他自己用香料炒的南瓜籽。

两个人绕着桐花村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篮子也堆得满满的,里面装了各家给的莲子花生桂圆等物。程未窘得险些没把篮子扔出去,最后还是顾息铓提了回来。

等到了晚上,程未把桌子挪到院子里,摆上那只鸡。旁边放了一碟月饼,三个瓷勺里还倒了米酒。

程未燃了香,拉着顾息铓跪拜了下去。

“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父亲、我小爹和小弟都平安无事。”青烟袅袅的香雾里,程未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念着:也请保佑我和顾息铓能够白头到老。

祭拜完毕,程未将头上的红绳解下来,和顾息铓手腕上的那条一起打了个结,放在火盆里一并烧掉。

如此,礼便算是成了。

程未看着那点余火,他微微偏头想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顾息铓的目光里。

陪他一起跪着的人也恰好看着他,神情温和,目光深邃,好似他刚刚的祈祷都被这人听了去。程未不由得脸一红,他刚想低头,就被凑过来的顾息铓噙住了嘴角。

他阖了阖眼,最终闭上了眼睛,在黄昏浅浅的光线里接了个吻。

第二十九章 大喜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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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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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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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云镜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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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长辈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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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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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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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褚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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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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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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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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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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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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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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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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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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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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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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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容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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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出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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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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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动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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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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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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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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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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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客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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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乔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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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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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程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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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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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翼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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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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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玉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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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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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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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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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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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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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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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鸢尾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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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再吵,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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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探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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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雪夜造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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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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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程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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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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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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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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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聂枞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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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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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监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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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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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狩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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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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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温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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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谁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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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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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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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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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活的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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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夜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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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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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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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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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犁月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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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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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变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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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蒋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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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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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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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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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兽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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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骨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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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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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牵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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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行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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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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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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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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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所谓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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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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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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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顾上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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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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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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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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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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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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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狗血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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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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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私人星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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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沙艾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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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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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 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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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 抑制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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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 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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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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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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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涟水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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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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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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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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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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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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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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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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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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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该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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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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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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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争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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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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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鸿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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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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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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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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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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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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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主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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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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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特殊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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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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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婚礼

不管程未怎么紧张,两天后顾息铓还是回来了,并且告诉他晚上要去出席一个记者招待会。

“一定要去吗?”程未窝在沙发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息铓笑着说:“一定要去,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到时候司家也会有人去,我们在会场坐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人类迁徙到新星也不过五百多年,科技进步也就最近的一两百年间,老一批的人都已经去的差不多了,所以家族人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程未听了顾息铓的话稍稍安心了一点,因为

《穿越之上门少将》第一百五十二章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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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兽纹

第二天醒来的程未羞耻得半天不肯从被窝里出来,顾息铓好笑的一把掀开被子,毫无防备的程未正睁大眼睛瞪着他。

“你再不起,咱爸就该出门了,你想让他们都知道你昨晚被我做得起不了……”

“闭嘴,”程未一把捂住他的嘴连忙坐起来,他耙了耙一头乱毛小声说:“哪有人这样叫人起床的……”

“谁让我刚刚亲你的时候你都不舍得睁眼。”顾息铓一脸无辜,程未默默看着他,然后扑上来要掐他的脸。

顺势把人抱了个满怀的顾息铓忍不住一笑,他将人抱起来就走进了浴室,而在他怀里使劲扑腾的程未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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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发福

魏田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蒋潮生的身体确实发生了变化,除去脸上那两道纹路之外他的瞳孔也在一个早晨起床后变成了一条竖线。

他的视力变得极为敏锐,特别是在夜间的时候,简直和丛林里的野兽不相上下。

“蒋中校的体内并未发现绒蜱寄生物,他的这种转变很有可能是兽石带来的。”主星的科研小组对魏田和蒋潮生说:“这种转变目前对身体并没有害处,我们决定暂时不使用药物控制。”

好在除去那两道纹路和眼睛蒋潮生并无其他不适,魏田在小行星住了一段时间就准备返回犁月。

“就不能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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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狂躁

“这件事先得问问他们本身的意见吧……”程未有些迟疑,他们身上发生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异化,回归最大的阻碍也许是他们本身。

顾息铓一时没说话,程未也就没吭声。

不过既然顾息铓已经有了这个念头,那早晚会采取行动了,程未偶尔问一句,也就没再干涉他的决定。

十一月中旬,孙钰给他发了一张稻田的照片,程未琢磨着准备回去一趟。第二季的稻谷因为温度的原因总是长得比第一季快,现在启程的话应该正好能赶上。

“不用特意跑回来,上次你已经演示过一遍,我们都懂。”光屏上的孙钰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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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食

孙钰不久之后果然又狂躁了一回,他绕着泳池不知疲倦的游动,直到全身脱力后才像搁浅的鱼一样瘫在泳池旁边。

这种情况持续两天之后,孙钰开始不吃饭了。

聂枞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不顾劝告带着餐盒进了泳池,此时的孙钰还沉在水底没上来。

“是你自己上来还是我下去。”叫了几声孙钰没反应之后,聂枞青把餐盒放在一旁,准备脱衣服。

“哗啦——”孙钰冒了个头出来,他看着聂枞青缓慢的眨了眨眼,眼睛的防水膜一开一合的,看着有些可怖。

“你进来做什么?”孙钰沙哑的问。
《穿越之上门少将》第一百五十六章生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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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手术

孙钰被放回泳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出了问题,而且对于他短时间内胀大的肚子,要是还不知道的话,那他就该去看看脑子了。

只是聂枞青从来不主动提起,他就没开口问,这小鬼要是打定主意不说,他问了也是白搭。而且如果真的是什么不治不症,问了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多快活两日。

现在孙钰主动开了这个口,一旁的聂枞青悄然握紧了拳头。

程未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他说:“孙钰,去年兽潮的时候你和顾息铓发现了阿萨慕尔的地下实验室,听说里面有一些特别的实验体。”
《穿越之上门少将》第一百五十七章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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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宝宝

因为麻醉孙钰还在沉睡,聂枞青此时正站在人工培育箱旁盯着里面的那个半人半鱼的小家伙。

他已经站了一个小时了,脸上仍然木木的。身边的人告诉他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之后他却好像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了。

程未说这不是寄生物,这是一个宝宝。

马宁围着这个宝宝转来转去,嘴里啧啧称奇,说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的身体构造简直是个艺术品。

科研小组说这个孩子还没发育成熟,所以要在人工培育箱里待上两个月,如果他想看的话也只能隔着培育箱看,严禁把孩子抱出来。

《穿越之上门少将》第一百五十八章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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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熊孩子

五年后,热夏。

“程慕!你是不是又欺负聂棠了?”程未手里拿着根藤条一脸凶相,他眼前站着个五岁多的小男孩,正眨巴着眼睛瞅着他。

“爹爹,我没有。”他细声细气的说。

程未已经被他这幅乖巧的模样骗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在根本不为所动,他说:“是不是你把他抱到河里去的?”

“糖糖说热,要去游泳……”

程未一阵气结,他说:“基地里哪里热?想游泳那么大个池子还不够你们两个扑腾的?!跟你说了几百遍了,河里有妖怪,你们两个小东西还不够妖怪塞牙缝的你怎么就不长记

《穿越之上门少将》第一百五十九章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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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完结

魏田的手术很顺利,宝宝在培育箱里养了两个月之后,魏田就把他带回了小星球。

“恭喜了魏田。”程未牵着一手牵着程慕一手牵着聂棠,笑眯眯的向他道喜。

魏田看到两个小家伙也很高兴,他捏了捏程未家小兽人的小脸蛋,又把可爱的聂棠抱了起来,几个小家伙对他们都熟悉得很,也乖乖的任由他抱着。

“多谢,怎么没看到孙钰?”那两个家伙还是那么不靠谱,聂棠出生后聂枞青也就稀罕了一阵,等他发现这小鬼总是霸占孙钰的时候,这小布丁就失宠了。

孙钰收拾过聂枞青几回,然而他本身就是个心大

《穿越之上门少将》第一百六十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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