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帝国:千金不换 - xp1024.com
《璀璨帝国: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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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飞来横祸

京都一座豪华府邸里,辉煌的灯火还没有熄灭,欢闹的人群还没有散去,一辆急救车呼啸着开进府邸门口,几个下人和医护人员抬着晕倒的宋家老爷上了救护车,宋家大小姐,宋泠月吩咐了管家一声,带着堂姐宋江月上了急救车。

急救车一路疾驰,穿过漆黑的夜,呼啸着赶到了京都第一医院,里头的医护人员匆匆跑出来,接过了车上抬下来的人。

“医生,救救我爸爸,一定救救他!”

宋泠月的哭泣淹没在纷乱的人群里,医护人员抬着急救车进了手术室,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只有手术室阖上的大门响起的撞击声。

“家属等在外面!”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叮嘱了一句,把想要跟进去的宋泠月和宋江月推到了门外,手术室的大门“哐当”一声,再次阖上。

宋泠月穿着剪裁得体的连衣裙,高跟鞋在医院发亮的地砖上踩得“哒哒”作响,手抖得拿不住包,随手丢在椅子上,抓住堂姐的手,想要寻求一丝安慰,啜泣着道:“姐,你说我爸爸会不会有事?都是我不好,不该惹他生气。”

堂姐宋江月低下头,看着伸过来的一双手,指甲染着红红的甲油,鲜艳夺目,手指柔嫩细长,水葱似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手,摁在她一双满布细纹的手上,对比十分明显。

宋江月发愣的功夫,医院的院长已经走了过来,宋泠月跑上前,抓着院长的衣袖,边走边啜泣道:“姜伯伯,我爸爸已经进手术室了,您快去看看吧!”

姜院长拍了拍她的手,长辈的口吻安慰道:“月月,姜伯伯这就进去为你爸爸做手术,你别怕!”急匆匆的进了手术室。

宋泠月咬紧了嘴唇,暗暗祈祷:姜伯伯是京都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一定会治好爸爸的。

“小月,姜院长都来了,叔父一定会没事的,你放心好了。”这个时候,宋江月除了安慰,也说不出别的话。

医院外头的大门响了几声,走廊里响起皮鞋走路的声音,宋泠月望着走廊那头,看到打头进来的人,修长的身姿,一身合体的西装,干净清爽,神色匆匆也盖不住的俊秀儒雅,倒是让宋泠月心里一暖,他还是肯为她着急的。

飞奔着扑了过去,扑进来人的怀里,“熠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好怕!我还以为你生气不肯来了。”

严熠好看的眉眼舒展开,笑容带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把宋泠月搂在怀里,声音也是格外的好听,“月月,我怎么舍得生你的气,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一点儿来。”

宋泠月已泣不成声,眼泪渗进他的白西装袖子里,洇湿了一小片儿,严熠却不觉得有什么,只一味的搂着她,尽可能的给她安慰。

管家宋叔从后头走出来,低声的说,“小姐,家里的客人已经安排回去了,老爷的几位友人要来探望,我也先回绝了,这个时候,还是让老爷清净些的好,只不过,二爷那边要不要送个话儿过去?”

宋叔说的二爷,就是宋奇的弟弟,宋泠月的二叔,宋奔,也是宋江月的父亲,他一直由宋奇送钱供养着,不住在城里,在乡下盖的一所宅子里,只在两年前把宋江月送到宋府上时来过一次,平日很少往来。

宋泠月从严熠怀里直起身,看了坐着的堂姐一眼,她半低着头,鞋尖往里缩了缩,显然是听到要接父亲来,有些难为情。

宋泠月蹙了蹙眉头,“还是差个人去吧!父亲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二叔总要来的。”

管家“哎!”了一声,庆幸自己派人去乡下这件事是正确的,早已派人去了,要不明天都赶不过来。

这空当,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了,姜院长亲自出来,摘了手套递到助理的手上,又摘了口罩,一手扶着门,一手对宋泠月招了招手,神情肃穆,“小月,你爸爸的命暂时保住了,只是,他以后能不能醒,就要看天意了。”

宋泠月看到姜院长站在半开的门口,就料到事情不好了,听到他的话,脑子里一瞬间都是白的,膝盖一软,险些跌在地上,身后的严熠手疾眼快,把她半抱半扶到了手术室门口,本要跟着一起进去,姜院长说他不是家属,让他等在了外头。

手术室里的手术台子已经收拾干净,浓浓的消毒水味儿遮盖了血腥味儿,呛的人鼻子难受。

宋泠月一进去,眼泪就下来了,宋奇身上盖着一层清洁布,只露着头,本就削瘦的脸更加惨白,眼珠子突出来,呼吸都变慢了。

“爸爸,爸爸!”宋泠月哭着跑过去,人还没碰到宋奇身上的清洁布,就被姜院长给扯住了。

“小月,你别激动,你爸爸现在还是有意识的,你不能再刺激他。”

宋泠月不停地抹着眼泪,怎么也看不清父亲的脸了,哽咽着道:“怎么会这样?我爸爸本来还好好的,怎么喝了几杯酒就吐血不止了?”

姜院长张了张嘴,语言又止的模样,有些事情,他不好明说,见宋泠月眼巴巴的望着他,迟疑着说了一句,“可能是酒不合适,还有,他身上受过伤,看伤口愈合的程度,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似乎是枪伤。”

宋泠月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有枪伤?我爸爸从来没跟我说过。”

姜院长低头抿了抿嘴唇,“那你这样,你先陪他说说话,我去安排病房。”说罢,也不管宋泠月怎么追问,都不肯再多说一句了,转身出了病房。

宋奇听到女儿的哭声,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动作极慢的转过了头,“吭哧吭哧”了半天,喘着气咕哝了一句,“月月,你一定要保住,我们宋家的基业,不能让宋家倒了。保险箱有我留给你的东西,有困难,找夏家。”

“呜呜,爸爸,您说这些干什么,什么宋家的基业,我不稀罕!”宋泠月跺了跺脚,隔着清洁布,抓了他的胳膊。

宋奇嗓子里又咕哝了一句,宋泠月没有听清,弯腰靠近了一些,一股热气从宋奇嘴里呼出来,彻底陷入了昏迷。

“爸爸,爸爸……”宋泠月失声痛哭。

外头的严熠隔着厚重的手术室门,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心里一沉,看来宋奇的病情比较严重。

想要推门进去,外头的宋江月跑过来,扯住了他的衣袖,垂着头说,“严熠,人家医生都说了,你不是家属,你进去干什么?”

严熠一愣,“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家属,但我是月月的男朋友,进去探望也是应该的。”

宋泠月脸一沉,下巴朝着手术室的方向抬了抬,没好气的道:“那你去啊!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刚才怎么不跟进去?病成这个样子,你去了他也看不到你的好。”

严熠眉头一皱,嗓门儿也高起来,“宋江月,你有没有良心?一个是你伯父,一个是你堂妹,你不关心也就算了,还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有没有良心你不知道吗?最没良心的是你!哼!”宋江月说罢,转身气哼哼的出了医院。

宋叔在后头看着,装作看不见,宋奇已经病倒了,家里又没个主事的,他一个下人,主子家的事情,不好去管,也管不着。

严熠来回踱了两步,看宋泠月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小跑着追了出去,这个节骨眼儿,宋江月这个小姑奶奶还添乱,真是头疼!

第二章 雪上加霜

当天晚上,宋奇住进了特护病房,一晚上的费用就是十几块,这对已经捉襟见肘的宋泠月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宋家如今空有个大架子,实际早已入不敷出,就连晚上的宴会,都是宋奇打肿脸充胖子才布置起来的。

本想在宴会上跟合作伙伴拉近关系,好让他们给投入一笔资金,让宋氏的场子重新运作起来,没想到,宴会没结束,宋奇就病倒了,把一个烂摊子留给了宋泠月。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让厨房给炖了鸡汤,想要拿到医院给父亲喝,说不定父亲醒了,喝点儿鸡汤能补补身子。

还没出门,宋奔就赶到了宋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到了宋泠月面前,嘴里什么,“哥哥呀!可怜的哥哥!”哭了好一气。

宋泠月把鸡汤交给宋叔,让他先去车上等,她扶着宋奔往屋子里走,劝他道:“二叔,我爸爸还在住院,你这样哭总不合适,你先在家里歇一歇,我去医院看看就回来。”

两人才进屋,外头就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宋泠月抬头望出去,宋叔正被一群人推搡着往回走,手上的鸡汤保温桶都被打掉了,还摔了一路的跤。

宋泠月带着几个下人走出去,宋江月也走了出来,紧紧的跟在宋泠月后头,来的人有好几拨,有纸厂和布厂的工人,也有拿着棍棒的社会人士,看着凶神恶煞的样子,很不好惹。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闯到宋府来?”宋府的容妈跑过去,把宋叔从地上扶了起来,冲着闯进来的问道。

工人里头站出来几个代表,其中一个脖子围着一条白毛巾,上前叫嚷道:“已经三个月没有发薪水了,再不发,一家老小都要饿死了,听说老爷生病了,大小姐不能不管我们啊!”

宋泠月脑子一阵疼,她只知道厂子最近周转困难,却没想到已经这么难,家里这些日子紧张,宋奇也在四处想办法周转,还没转圜开,家里就出了事,没想到才过了一夜,这些人就知道了,消息怎么这么灵通。

宋泠月缓了一口气,抬了抬手,站在台阶上对众人说道:“你们听我说,家里如今出了急事,我的确抽不开身,等我把爸爸安顿下来,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们一个交代的。你们在工厂里做的时间也不短了,我爸爸从来没有苛待过你们,难道你们忍心在这个时候闹事,为难我一个女孩子吗?就算我要给你们薪水,也要我抽出时间,对不对?”

工人一想也是这个理,左右宋家是跑不了的,总不能不让人想办法,得了宋泠月的准话,说三日后再来,一帮人就散去,只剩一帮拿着棍棒的还赖着不走。

其中一个刀疤脸的上前,摸着下巴,打量着宋泠月白白净净一张漂亮脸蛋,不怀好意,“你就是宋家大小姐?这模样还真是不赖。你打发那群工人容易,打发我们可不容易,你爸爸跟我们借了债,如今他倒了,父债女偿,拿钱来吧!”一双布满茧的手就伸到了宋泠月跟前。

容妈伸手挡到了宋泠月跟前,跳着脚对刀疤吼,“什么烂帮子臭鱼的,也跑到我们小姐跟前来,有话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刀疤脸被喷的一脸唾沫星子,撤着腰往后退,手挥舞着叫嚷,“你个老娘们儿,给老子滚远点儿,惹恼了我,有你好看。”

“好看你娘的腿儿,你才好看,你全家都好看。”容妈扯着嗓子叉着腰,越骂越凶。

刀疤脸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断不会被一个老婆子给吓到,举着棍棒就闹上了,宋府的下人也都拿了工具在手,两边的人吵翻了天,眼看要动起手来。

宋泠月看越闹越无法收拾,又怕这群人混起来伤了人,回屋子里找了父亲的手枪出来,跑到外头朝天放了一枪,闹哄哄的院子,一下子安静起来。

“说我爸爸借了债,尽管拿借据出来,借据齐全的,我宋泠月一定认,没有借据就靠一张嘴来要债的,别怪我不客气。”

宋泠月这番话气势十足,本以为能镇住这些人,不想那刀疤脸一声令下,一手掏到后腰上,随手就掏了一把枪出来,他的手下见状,也人人亮出了枪,宋泠月吃了一惊,握着枪不停地后退,这下她算明白了,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讨债的,分明是来闹事的。

“宋小姐,吓唬我们?你以为一把手枪就吓到我们了,手枪,我们有的是。”刀疤脸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枪,可比宋泠月手里的勃朗宁子弹要多,抬手就打了一枪。

子弹从宋江月耳朵边飞过去,射到了后头的柱子上,“砰”的一声响,宋江月耳朵一阵轰鸣,吓得晕倒在地上。

“姐,姐!”

宋泠月放枪只是为了壮胆,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接触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一只手握枪,一只手攥着宋江月的手,脸上已经失了血色。

刀疤脸狞笑一声,“小娘们儿,吓唬我,来人,给我搬,屋子里但凡值钱的,统统搬走,一个花瓶子都不能放过。”

没有人再敢拦这帮匪徒,屋子里很快被搬空,别说花瓶子,连个放水果的盘子都没放过,门口那一辆福特汽车,也被一帮人给开走了,偌大的一个宋府,成了一个空架子。

匪贼似的一帮人一走,宋泠月就张罗着把堂姐送进了医院,门口找了两辆人力车拉上,宋叔和容妈跟着去,还没走远,严熠的汽车就开到了家门口,几个人又把人倒腾到汽车上,由司机开车去了医院。

严熠一来,宋泠月总算是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月月!月月!”

宋泠月在二楼的席梦思大床上醒来,门虚掩着,一楼打电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上来,似乎是严熠在询问医院的情况,大约是宋江月无事,来报个平安。

不大一会儿,就传来严熠上楼的声音,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可皮鞋在木质楼梯板上,还是“哒哒”作响。

严熠一推开门,就看见宋泠月已经醒了,抱着膝盖坐在床头,雪白的瓷肌,水灵灵的一双大眼,小鼻子挺翘,樱桃小口,烫着西式的卷发,套在一件缀了蕾丝花边的粉色睡裙里,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月月!你醒啦?”严熠一贯温和的声音,随手掩上了门。

宋泠月一双晶莹的玉足还露在外头,看见他走过来,往睡裙里缩了缩,又扯过一旁的薄被遮盖住,严熠很绅士的没有往前走,装作看风景,转身到了窗边。

“月月,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我手头还有些钱,你先拿去用,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下午,我让几个家丁过来帮忙,屋子也要收拾一下的,那帮人的事我知道了,我已经报告了警察厅,他们来过一趟,说会去查,会给一个交代。”

宋泠月有些不是滋味儿,严熠是她男朋友,两人之间送些小礼物算是浓情蜜意,可是拿了他的钱,里头的性质就变了。

再说,父亲的医药费,还有工人的薪水,都不是一笔小钱,她断不能用严熠的钱来补窟窿。

看样子,只能去找父亲的好朋友来帮忙了,毕竟,他们和父亲都有生意上的往来,之前也向父亲借过钱,有的至今都没还,如今她家里有困难,也是时候把借出去的钱要回来了。

想通这些,宋泠月对严熠说道:“熠哥哥,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不过,我不能用你的钱,我眼下还有别的办法。”

严熠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帮她是因为爱她,什么恩情不恩情,扭过头故作气恼的说,“你要是跟我记这些,那就是跟我生分了,莫非是真要跟我划清界限?”

宋泠月看他即使生气也十分好看,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俊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酒窝,气质又出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大少爷,又是留洋回来的,满腹学问,真不知道她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被严熠喜欢上。

宋家在宋奇的打拼下,也算大富大贵,还让宋泠月上过国外的教会学校,可跟严氏这样的世家相比,还是差得远。

严熠看她又发呆,以为说错话惹了她,走到床脚坐下,陪着笑脸说道:“你若真是想报答,不如就跟我订婚好了,省的我日思夜想的惦记。”

宋泠月别过脸去,大眼睛泛起一层水雾,“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提这些,再说,我家没落了,你父母亲就更不会同意我们的亲事了。”

严熠脸上黯然,“你是存心要刺激我,你也说了,是这个时候,那这件事就先不提,等宋叔叔好了,我们再商量。”

见宋泠月把一双玉足缩进了被子里,好笑的说道:“你也是在外国学校上过学的,怎么,还在乎这些封建礼教?”

宋泠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谁在乎了?不过是怕冷。”

严熠更觉得她可爱,大热的天还说怕冷,分明是撒谎,抬手轻弹了她个脑奔儿,一脸宠溺,“快起来,吃过东西还要去医院,我陪着你。”

第三章 落井下石

下午,宋泠月在严熠的陪同下,去医院看了父亲一样,他还是老样子,一点儿苏醒的迹象都没有。

从医院回来,严熠就回了家,宋泠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父亲最好的朋友,张伯伯,或许他可以施以援手。

宋泠月到的时候,张家正在吃完饭,宋泠月在客厅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张伯伯出来,她晚上还想去一趟医院,等不及,只好冒昧的去了饭厅。

饭厅里热热闹闹,一家子正在喝茶,桌上的饭菜虽然吃剩了,却还是能看出来,很丰盛,很奢侈。

饭桌正中的位置,坐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正在跟旁边的一个女孩子说笑,女孩子被逗的“咯咯”笑个不停。

宋泠月心里一酸,父亲很疼爱她,以前也总是这样逗她笑,让她很开心,可以尽情在他身边撒娇,如今,再也不能了。

“张伯伯,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找您,所以,就冒昧的闯了进来,没有耽误您和家人用餐吧?”宋泠月脸上努力展开笑容,讨好的说道。

一桌子的人都朝她看过来,神色复杂,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丝的鄙夷和不屑,宋泠月装作没有看到,依旧笑着站在门口。

张先生脸沉了沉,挥手让众人从饭桌上散了,把宋泠月召到了跟前,也不说让她坐,自己也不挪位子,不冷不热的语调说道:“原来是小月啊!你爸爸的病好些了吗?”

宋泠月双手交叠在身前,很是拘束,小声说道:“多谢张伯伯挂念,我爸爸的病情稳定了,只是,还需要住几天院。”

张先生阴阳怪气的笑笑,“小月,别怪张伯伯不去医院看你爸爸,你也知道,我这几年跟着你爸爸做生意,钱没挣到,倒是累出了一身的病,最近家里事情又多,实在是抽不开身。”

宋泠月偷偷打量了一眼饭厅的环境,大大的水晶灯吊在顶上,闪烁耀眼,餐桌和椅子都是意大利定制的,装饰的豪华程度,比她家里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当年,张伯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还在宋府寄宿过,如今有了这样的家业,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果没挣到钱,怎么会有钱住这么大的房子。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如今她虽然是来要父亲借出去的钱,但如今今非昔比,人在屋檐下,底气难免不足。

“张伯伯,我知道您受累了,我本来也不想来打扰您的,可是……”

“好了,小月!”张先生挥挥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半笑不笑的道:“我知道你的来意。”

说着话,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两张十元的票子,扔在了宋泠月跟前的桌角上,说道:“我没工夫去医院看你爸爸,这点儿钱你拿着,买点儿水果,就当成是我的心意,如果还有富余,你就拿去当零花钱,毕竟,我手头也不宽裕不是。”

宋泠月脸上白了一白,二十块,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足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可是对于父亲的医药费,根本是杯水车薪,更何况,父亲当初一笔一笔借给他的,上千块都不止。

“张伯伯,我记得,您曾经从我爸爸那里拿过几笔钱,现在您也不缺钱了,能不能先还给我一部分救急?”宋泠月试探着说道。

没想到这一席话,直接把他惹急了,一手拍在桌子上,脸红脖子粗的吼道:“小丫头,你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问你爸爸借过钱,我需要问他借吗?再说了,你说我借过钱,你有借据吗?”

宋泠月脸一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木怔怔的看着他,她所认识的张伯伯,在父亲面前一直是很温和的,小时候还抱过她,每次去家里都给她带礼物,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一时间,她有些接受不了。

张先生却不依不饶,索性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指责道:“小月,我知道,你从小妈妈走的早,你爸爸又忙于做生意,没工夫教育你,今天我教你一句,在长辈面前,要学会最起码的尊重和礼貌。”

“还有,你家厂子里还有我的机器和设备,也值一大笔钱,本来我还想运回来用的,既然你这么困难,就留给你继续使用吧!时间不早了,拿上钱,赶紧回去吧!”

宋泠月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呼吸都难受起来,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倔强的说道:“钱就不需要了,您还是收起来吧!至于厂子里机器,您尽管运走,您的东西,该物归原主。”那些机器设备本就是快要淘汰的,这人情,不要也罢。

“呵呵!”张先生怪笑了一声,“小姑娘,别怪我说话直接,这个年头,倔强是没有用的,识相才是生存之道。”

宋泠月攥紧了拳头,“多谢您的教导!”转身离开了饭厅,再不想看到他恶心的嘴脸。

才走到外头,就碰到了张家大小姐,看到宋泠月神情沮丧的走出来,笑嘻嘻的说道:“月姐姐,时候不早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宋泠月跟她也一起玩儿过,还送过她不少外国礼品,想着她还是顾念友谊的,笑着摇摇头,“还没,回家吃也来得及。”

张家大小姐笑笑,目光扫了扫饭厅的位置,说道:“我家的饭菜还有剩余,不如给宋姐姐拿些回去,不吃,也是要喂狗的。”

宋泠月胃里一阵翻绞,一股恶心劲儿上来,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冷笑一声道:“你还是留着喂你家的狗,希望你家的狗长命百岁。”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张府。

身后还传来一阵嗤笑加奚落,“她以为她还是宋家大小姐啊?真可笑!”

宋泠月又去了几个府上,情况几乎相差无几,那些昔日里友好的、善意的人,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一个人,不说难听话已经是善待了,借出去的钱,自然是一分也要不来的,人情冷暖,她用半天的时间尝尽了。

回到家里,宋泠月疲惫不堪,洗了一把脸,窝到了沙发上,家里到处都冷冷清清,再没了昔日的温暖。

容妈端着一碗面来到了她卧室,把面搁到了她跟前的茶几上,笑着劝道:“小姐,吃点儿东西吧!你今天一定很累了,吃了饭,早点儿休息。”

宋泠月看着容妈,眼泪再也克制不住,起身搂住她,嚎啕大哭。

容妈是看着她从小长到大的,她一辈子没有孩子,几乎把宋泠月当成了她的亲生女儿,这两天看她忙前忙后,所有的委屈都一个人咽,已经心疼的不得了,眼下她一哭,她也受不了了,抱着她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外头有人敲了敲房门,宋泠月坐回去,抹干净了眼泪,容妈过去打开了门。

宋叔走了进来,讪讪的笑,容妈看到他,脸上的神情顿时不自在起来,一个劲儿的给宋叔使眼色,宋叔装作看不见,支吾着开了口。

“大小姐,是这样的,我家里最近出了点儿事情,我需要回去处理,明天,可能、可能要离开了。”

宋泠月心里一阵苦涩,攥紧拳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好,家里事情要紧,那您就回去吧!”

宋叔却犹豫着不肯离去,宋泠月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到梳妆台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从里头取了五十块钱,转身递到了宋叔手里。

“宋叔,这些钱您拿着,一部分是您这个月的工钱,另一部分,是我多给的,就当给您的补偿。”

她自然是想多给的,可是盒子里拿出这几张,已经所剩无几了,一家子人还要吃饭,她有心无力。

宋叔倒没推辞,收起来揣进了兜里,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宋泠月难过的很想哭,又不想让容妈难过,扒拉了几口面,就借口说困了,让容妈离开了卧室,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她蜷缩到大床上,无声的啜泣。

深夜,医院走廊里,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架着姜院长,找到了宋奇的病房。

“这个人就是宋奇?”

姜院长一头的冷汗,虽然心里为出卖朋友觉得愧疚,可是活命要紧,宋奇已经半死不活,这样也是个拖累,临死前能救他一命,也算是功德,点了点头。

几个穿黑西装的松开了他,明晃晃的刀子在他脖子上拍了拍,威胁道:“今天你没来,也没见过我们,嘴巴紧,你才能活命,懂吗?”

姜院长点头如鸡啄米,“知道知道,他本来就是个死人,你们用点儿手段,谁也不会怀疑的。”

“好,你可以滚了!”

姜院长离开以后,几个人进了病房,一个人凑到宋奇面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很微弱,冷笑一声,一手死死地捂住了宋奇的口鼻。

第四章 小丧门星

宋泠月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的尸体已经被运到了太平间,医生只说他夜里呼吸困难,导致了死亡,还说这都是昏迷病人正常的现象,一句醒不过来是常态,就把宋泠月给打发了,姜院长更是连面都没露。

宋泠月不知道是怎么把父亲的骨灰迎回家里的,一路上,她都死死的抱着那个骨灰坛子,目光出神,不哭不闹不说话,任凭严熠怎么劝她,她都不声不响,整个人像痴傻了一样。

葬礼举行了两天,这期间,也有一些人来吊唁,象征性的哭一哭就走了,更多的,是来看一看宋奇是不是真的死了,宋家是不是真的败了。

宋奇当年白手起家崛起,也曾叱咤风云,不知道让多少人羡慕的眼红牙根子疼,如今说倒就倒了,众人一方面感叹世事无常,另一方面,是幸灾乐祸的看热闹,更有甚的,想在这倒塌的屋檐里,趁机捡个便宜。

谁都知道宋家只有一个女儿,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宋奇对这个女儿宠溺的无法无天,一介商贾,愣是凭借非凡的实力,把女儿送进了达官贵族才能进去的英国教会学校读书,接触了西方上流社会的教育。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一朝面临家破人亡,自然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除了会哭,只怕也做不出什么成绩来,不在这个时候踩上一脚,等她找到靠山,想踩都难了。

宋泠月和宋江月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宋奔在另一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这么多年都是靠宋奇接济才能一世无忧,如今宋奇骤然去了,他还不知道以后的生活该靠谁,他还有个抽大烟的爱好,也不知道这以后的烟钱该去找谁要,越想越伤心,为宋奇哭,也为自己哭。

外头主事的总管招呼了一声,又有人来吊唁了,宋泠月和宋江月叩头下去,垂泪痛哭起来。

这次前来吊唁的竟然是税务司的牛司长,烧过纸钱,牛司长走上前慰问,却不是找宋奔,而是来到了宋泠月和宋江月跟前。

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儿,最后锁定了宋泠月,脸上的横肉皱了皱,说道:“宋小姐,请节哀顺变!宋先生走的突然,你可要保重身子啊!”

宋泠月察觉他目光不善,向后躲了一下,客气的说道:“多谢牛司长关心!”

牛司长笑笑,色眯眯的眼睛始终不离开宋泠月的脸庞,“宋小姐,跟我何必客气呢!你父亲生前跟我打过交道,我们算是熟识,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提,不必拘束。”

宋泠月对这位牛司长倒是有所耳闻,听闻他家里已经娶了十几房的姨太太,最小的比宋泠月还小,此人还时常流连风月场所,但凡看上眼的,就要弄到手,*,父亲生前最讨厌的就是跟这个人打交道。

宋泠月对他也实在没什么好感,冷淡的说道:“多谢牛司长好意,我心领了,后头备了茶点,您可以去歇歇。”

牛司长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对宋泠月觊觎已久,长得漂亮,还是在外国教会学校上的课,有美貌有气质,比他那些姨太太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从前碍于宋奇,不好下手,如今宋奇死了,再没人给她撑腰,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心里想着,一只大肥手就伸向了宋泠月,恬不知耻的说道:“宋小姐,依我看,你一个人支撑这么大的家业也够辛苦的,不如,我帮帮你啊!”

宋泠月心里一惊,下意识的打开了他的手,“牛司长,真的不用了,您还是去后头吧!”说着话就要躲开。

牛司长竟然跟了过去,眼看着到了没人的地方,他一把扯住宋泠月,油腻的脸凑到宋泠月跟前,一张嘴一口烟气,恶心的宋泠月只想吐。

“宋小姐,我之前见过你两次,对你很有好感,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还和以前一样,不,比以前还要好。”

宋泠月胃里一阵翻绞,只想吐出来,挣开了他的手,没好气的道:“牛司长,感谢你参加我父亲的葬礼,我还有其他客人要招待,请你离开。”

牛司长听她这般语气,顿时翻了脸,龇了龇牙,一手指着宋泠月,恶狠狠的说道:“你等着,我就不信,你一个小丫头能在这世道活下去,你总有求我的那一天。”

容妈这时候从后头走了出来,看到牛司长纠缠宋泠月,拿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就挥了上去。

“滚开,什么懒人臭帮子,离我家小姐远点儿。”

牛司长没躲开,挨了一下子,表情更加凶狠,指了指宋泠月,又指了指容妈,撂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不想当我的姨太太,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气哼哼的离开了宋府。

宋泠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难道父亲死了,宋家就这么好欺负?她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此时此刻她才知道,什么宋大小姐,那都是父亲的钱和势力堆积起来的,如今树倒猢狲散,昔日备受敬仰和追捧的大小姐,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了。

容妈把宋泠月抱在怀里,小声的安慰她,宋泠月难过的只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心里刀子剜似的难受。

“容妈,我该怎么办?爸爸没了,他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我该怎么办?”

“小姐,别怕,别怕啊!你还有我,还有江月小姐和二老爷,还有严大少爷,他会帮我们的,你别怕啊!”

容妈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叹气,昨天晚上,宋奔和宋江月在楼梯拐角说悄悄话,话说的叫一个寒心,她都没敢告诉宋泠月,如果被她知道了,还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她只盼着眼下的困难都赶紧过去,别再给她苦命的小姐雪上加霜了。

两天后,在严熠的帮助扶持下,宋奇下葬了,福寿园最好的墓地,是严熠帮着买的,逢节气,宋泠月还能来拜祭。

这天一早,宋泠月正在饭厅吃饭,就听到外头一阵吵闹,她没心思吃饭,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碗,起身出了饭厅。

外头宋奔拿着一个包袱要出去,容妈不肯,两人撕扯着包袱的两头,起了争执。

“二老爷,这个东西你不能拿,这是老爷生前最喜欢的一件古董了,花了大价钱买的,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好容易才躲过了外头人的抢夺,您不能给拿出去败了啊!”

宋奔气急,一脚踹在容妈小肚子上,容妈倒在地上,宋奔把包袱抱在怀里,冲着容妈啐了一口,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的闲事?现在我才是是宋家主事的,凡事我说了算,我不把它当了,拿什么吃喝?”

容妈被他踹的半天坐不起来,脸色煞白,宋泠月跑过去扶起她,把她护在身后,伸手去夺宋奔的包袱。

“二叔,你拿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宋奔好容易得了好东西,怎么可能撒手,恶向两边生,伸手给了宋泠月一个耳光,跳着脚的骂,“你个黄毛丫头,小丧门星,小小年纪克死了爹妈,现在连我也要克死吗?我告诉你,以后这家里,我说了算,你给我靠边站。”

宋泠月被他打得耳朵一鸣,脸上火辣辣的,半天都没缓过来。

宋江月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要去抢夺包袱,宋奔大烟瘾犯了,六亲不认,伸手推了宋江月一把,宋江月摔在地上,小腹一阵钝疼,起都起不来。

三个人都拦不住他,宋奔抱紧包袱,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宋府,他拿的可是件好东西,出去变卖了,最起码够他快活一个月,其他人的死活,他才懒得管。

容妈和宋泠月缓了过来,宋江月却还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小腹,眉头紧锁着,样子很难受,宋泠月召了两个听差过来,出去叫了一辆人力车,要把她送医院。

人力车走了没多远,严熠就开着车来了宋府,几个人又把宋江月抬到严熠的车上,由他陪着去了医院,宋泠月留在家里等消息。

中午时分,严熠还没回来,严太太却上门了,指明找宋泠月,来者不善。

第五章 别拖累他

宋泠月把严太太请到客厅坐下,又让人沏了茶水,好生伺候着,严太太却碰都没碰茶水,直接开门见山。

“宋小姐,你家里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儿子这些日子跟着你忙前忙后,也花了不少钱吧?”

宋泠月一怔,脸红了一下,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伯母,我知道,这些日子熠哥哥受了不少累,我很感激,至于花的钱,我会还给他的。”

严太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算了吧!你现在的能力,不拖累我儿子就不错了,还钱?我是不指望的。”

宋泠月垂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严太太不满的扫了她一眼,又说道:“你是知道的,你宋家的门楣,就算是从前,也是攀不上我们严家的,如今这个境地,你心里该有数吧?”

宋泠月绞了绞手指,底气不足,语气却很坚定,“伯母,我知道,我们宋家一介商贾,比不上严氏银行这样的世家,可我和熠哥哥是真心相爱的,我们两年的感情,不是金钱和地位能比的。”

严太太冷哼一声,不拿正眼看她,“不是金钱能比的,却处处需要金钱,我们家的银行可不是给你一个人开的,你们家的窟窿有多大,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我儿子还没怎么样,就让他处处倒贴,宋小姐,你不会打算让他倒贴一辈子吧?”

“伯母,我……”

“别叫我伯母,我可受不起你这声伯母,我听说,你在你父亲葬礼上就公然勾引牛司长,还要他娶你进门当姨太太,既然你有这份儿心思,为什么还要拖累我儿子呢?”

宋泠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解释道:“我没有,事情不是这样的,那个牛司长不安好心,不是我勾引他的,我是真心爱熠哥哥的,断不会喜欢别人。”

严太太站起了身,冷冷说道:“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以为有几分姿色,就可以让我儿子对你死心塌地,妄想嫁进严家,想凭借严熠翻身,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拖累他。”

宋泠月还想说什么,严太太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拿起桌子上的手包,趾高气扬的离开了宋府。

宋泠月僵在原地,紧紧的攥住拳头,指甲都抠破了手心儿,却不觉得疼,眼眶红红的,眼泪直打转,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容妈在暗处看着这一幕,心疼的直抹眼泪,却怕宋泠月更加尴尬,不敢上前劝,偷偷离开了。

医院病房里,宋江月躺在床上,脸色很不好看,严熠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不住地挠头。

“严熠,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孩子是你的,你不会不管不问吧?”宋江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严熠抬起了头,“江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不能娶你,我是爱月月的,你都知道。”

宋江月直起了身,恨恨的盯着他道:“你既然爱她,又招惹我做什么?我身子给了你,还有了你的孩子,你要逼死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也是你情我愿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也没说不管,你如果需要钱,我会给你的,可是孩子这件事,必须隐瞒下来。”

宋江月皱了皱眉,“你不会还想和小月继续下去吧?那我呢?孩子呢?”

严熠愁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之前和宋泠月亲热被拒,借酒浇愁,一时把持不住,和宋江月滚到了旅馆的床上,没想到,只有这一次,她竟然怀孕了,这个节骨眼儿,要是被宋泠月知道了,她一定会生不如死,会恨死他的,他万万不能失去宋泠月,决不能。

“隐瞒下来也是为你好,未婚先孕,传出去对你不好,我是个男人,我是不在乎的,顶多挨个家法,你就不一样了,如果你想好好地生活下去,你就听我的,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等眼下的事情过去了,我会给你一个安排的。”

宋江月咬了咬牙,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恨意,本以为有了他的孩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嫁到严家做太太了,没想到,严熠竟然对宋泠月这样死心塌地,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同样是宋家的女儿,同样早年丧母,她宋泠月为什么那么好的命,一出生家里就富贵,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半途没落,还能遇到京都数一数二的贵公子爱护,一样把她捧手心儿里呵护,就连家里的下人,都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她,处处为她着想,这不公平。

宋江月不是急躁的人,她知道,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扭转严熠的心思,与其跟他硬着来,讨不到好,不如顺着他,反正有了这孩子,以后有的是机会,就说道:“我答应你,我什么都不说,不会让小月知道的。”

严熠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放心,只要你听话,我会给你一笔钱,给你一个住处,不会亏待你的。”

宋江月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严熠下午离开医院,也没心思去宋府了,直接回了家。

严行长穿着一身灰色长衫,带着金丝边的眼睛,手边放着一杯咖啡,正在聚精会神的看报纸,听到门口的动静,抬起了头,见到严熠走进来,脸顿时沉了下来。

“浪荡了一天都不回来,去了哪儿?”

严熠不敢坐,站在他眼前,闷闷的道:“一个朋友病了,我去医院看看。”

严行长摘了眼镜,问道:“什么朋友?男性朋友还是女性朋友?”

严熠犹豫了一下,宋江月的事情,瞒着宋泠月是有必要的,可是如果自己的父母也瞒着,以后从家里花钱买宅子安置她和孩子都是个问题,不坦诚怕是不行。

心一横,严熠说道:“女性朋友,很亲密的关系。”

严太太从二楼走了下来,闻言眉头一皱,“你又在外头找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宋家那一个还不够折腾你的吗?”

严熠豁出去了,反正做都做了,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就不信,他们还舍得打死他,脖子一拧,索性全盘托出。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她已经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已经、已经怀孕了?”

严太太眼睛瞪的铜铃一般,说话都不利索了,碍于自己的丈夫在场,劈头盖脸给了严熠几个不疼不痒的巴掌。

严熠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刀子嘴豆腐心,也不躲,倔着性子说道:“反正已经怀孕了,总不能不管孩子,她动了胎气,在第一医院的病房里,我就是去看她的,要打要骂,你们只管来好了。”

严太太捂着心口“哎呦”了一声,咬着牙根骂道:“你这个小混蛋,你是要气死妈妈吗?未婚先孕,一定就不是正经女人,是不是那个宋泠月?”

严熠急忙伸手给她捶着后背,嗫嚅着说,“是宋家的,不过,不是月月,是她堂姐!”

严太太一口气险些背过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真恨不得抽他几个大耳光,可是,她养的白白净净的儿子,怎么也下不去手,跺着脚骂了一句,“小混蛋,你这个小混蛋!”

“妈,你别生气,好在还给你带了个孙子,也不算亏啊!”严熠还理直气壮的嘀咕。

严太太仰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出这么个儿子,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他倒好,招惹了宋家的落魄千金也就算了,还招惹了人家堂姐,还有了身孕,甩都甩不掉的货。

严行长黑着脸,一手摸到旁边的手杖,还没走到严熠身边,严熠已经跳起来远离了沙发,躲到后头,说话都开始打磕巴,“爸、爸爸、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犯了错,不是您交给我的,男子汉大丈夫,要付得起责任。”

“你过来!”严行长气的横眉立目,攥紧手杖,指了指他,“小混蛋,你给我过来!我好好教给你什么叫责任。”

严熠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我不过去,你会打死我的。”

他平日里被父亲打怕了,知道今天的事情比天还大,到他跟前就是一顿打,说什么也不敢过去。

严行长提起手杖追了上去,“你这个小畜生,你干的好事,你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我今天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严太太被这阵势吓坏了,连忙叫家里的听差上来拉扯严行长,严行长用手杖把他们打开,死活要追上严熠,打死这个小混账。

严熠手脚并用爬上楼,回到卧室反锁上门,躲在卫生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父亲的脾气他还是很惧怕的,打死他不可能,打个半死却是有可能的,他最怕疼,没必要找不痛快。。

“严熠,你给我开门,开门!”严行长在外头吼了一声,开始让人砸门。

第六章 豁出去了

外头每砸一下门,严熠的身子就跟着哆嗦一下,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门快要砸开了,心一横,跑出卫生间,打开窗子骑在了窗台上,大不了就跳下去,他就不信,他这个儿子还抵不上父亲的面子。

最后一声响,屋门被砸开了,严行长举着手杖就要冲进去,抬眼看到严熠坐在窗台上,吓得顿时停住了脚步,一脸紧张的道:“严熠,你别乱来,你给我下来。”

严太太跟在后头,眼见儿子要跳窗台,急的险些晕过去,佣人扶着才没倒下去,一手捂着胸口,急的语无伦次,“儿子,你可不能犯浑,你快下来,妈妈要被你吓死了。”

“我不,除非你让爸爸不许再打我,要不,要不我就跳下去。”严熠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还没这么任性过,豁出去了。

严太太过去抱住丈夫的胳膊,哭的泪眼婆娑,“老爷,你就饶了他吧!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真要他跳下去摔死吗?求求你了。”

严行长气的眼前发黑,要不是她惯着,严熠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他要跳楼,让他跳,反正二楼也摔不死,摔他个残废,下半辈子省心了。

不用严熠跳,严行长举起手杖朝严熠摔过去,“你个小混蛋,敢威胁我,我成全你。”

“啊!”严熠惨叫一声,从二楼的窗台直直摔了下去,一头栽倒在底下的花丛里,划得一脸血道子,眼一黑,晕了过去。

“儿子!我的儿子!”严太太痛呼一声,也晕了过去,家里彻底乱成一片。

严熠连夜被送到了京都第一医院,和宋江月的病房只隔了两层楼。

医生检查了一下,严熠身上除了一点儿皮肉伤,没有大的妨碍,头部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在医院观察一两天,如果没有其他的症状,就可以出院了。

得知自己的儿子没事,严行长和严太太总算松了一口气,自然,也顾不得发火教训他了,心疼都来不及。

守了大半夜,严行长留下一个听差守夜,他带着严太太先回了严公馆。

回到家里,严行长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折腾了半夜,夫妻俩都没有了困意,只好倚靠在床头,商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严熠坦白了,等于把这个包袱甩给了家里,他还没有结婚,如果贸然把一个怀孕的女人迎进门,那严家的脸面可就丢尽了,京都有头脸的人家,谁还肯跟他们严家结亲。

严太太断不会让严熠娶宋江月当未来的太太的,一个宋泠月都甩不掉,又来一个堂姐,实在让她糟心的厉害,怀孕的解决不了,只能先把宋泠月的路堵死,防止严熠再来一个先斩后奏。

这件事想要解决,就要在宋江月的事情败露之前,尽快给他寻一门好亲事,一是让他稳定下来,娶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当太太,然后再考虑宋江月的事情,二是,让他和宋泠月彻底断了,这个也是重中之重。

“老爷,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严太太开了口。

严行长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有话你就说,老夫老妻,还卖什么关子?”

严太太想了想,沉吟着道:“我是这样打算的,宋家现在苟延残喘,严熠却对那个小丫头情有独钟,为了防止他暗地里接济她,不如,我们把她的路堵死。”

“怎么个堵死的办法,难道太太有高见?”严行长好笑的看着她,饶舌了一句。

严太太凑到他跟前,神秘兮兮的说道:“老爷,宋奇在咱们银行里,不是申请了一笔贷款,已经快要下来了吗?依我看,这笔款子,咱们不给他放了,左右他的人已经不在了,剩下一个孤女,不可能有偿还的能力,至于他抵押的那套机器设备,就按照利息给他抵了,让他财、物两空,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严行长蹙了蹙眉,有些拿不定主意,银行不放贷款还有理由,毕竟宋奇死了,申请人不在,也没有人会查问,可是把他的机器设备抵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万一被有心人发现,对银行可是大大的不利。

严太太看他不说话,料想他又在琢磨银行那一套公事公办的流程,不满的说道:“老爷,这个时候了,我们凡事得以儿子为重,如果不封死宋家的路,不把宋家那个丫头打压到底,她和严熠就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这我可不许。”

严行长到底是个男人,出手对付一个小丫头,他总觉得于心不忍,可是儿子的前途也固然很重要,思来想去,想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周全的办法。

“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凡事不能做得太绝,要是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依我看,前头的都按你说的办,至于机器抵押的钱,不如退一部分给那个宋家小姐,一来,给人家一条活路,二来,以后有人追究起来,我们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严太太暗暗撇了撇嘴,她这个丈夫哪里都好,唯独一点,就是心太软,严熠也是这一点随他,一点儿都没有继承她的干脆和果决,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儿了。

不过,不满归不满,严太太面上还是不敢违背丈夫的,先顺着他的意思来,反正最后的事情都是由她来办,怎么办,她说了算。

“好好好,就按老爷你说的办,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你把银行的事情敲定,退一部分钱的事情,我去办。”

严行长自然是不能出面见宋泠月的,点了点头,“好,那就明天吧!我支出两千块钱,你给她送过去,也算仁至义尽了。”

“两千块?”严太太“蹭”的坐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他,“老爷,你也太仁慈了,两千块够她那样的人家生活两年了,依我看,两百块差不多。”

严行长不满的扭了扭头,“两百块算什么?人家的机器设备,加起来足足要几万块,两千块不算多,再说,宋家以前是大户,每个月的花销必然是不少的,总不能让她一年都撑不过去吧?”

严太太被他一句话噎的胸口生疼,只能忍下去,点了点头,“两千就两千,明天我先从家里支了给她。”拿归拿,能不能给到她手里,那可是另外一件事了。

两人说完了宋泠月的事情,严太太又把话头转到了严熠的婚事上,她相中了面纱大亨董家的千金,董丽娜。

董丽娜年满二十出头,比严熠小上两岁,年龄正相配,这姑娘不仅相貌气质俱佳,还是个有主意的,颇有她父亲的风范,坐言起行,凡事都干脆利落,和严太太的性子是一路的,正和严熠柔软的性子互补。

严行长对董家的千金没有印象,但董家的名声他是知道的,如果能和董家结亲,董家必然会给银行注入大笔的资金,董家有需要的时候,严氏银行也能助一臂之力,两家联姻,对各自的事业都有裨益,再合适不过,当下就拿定了主意。

“既然你对董家的千金有意,那就尽快去找人说和,万一那头的事情被捅出来,董家这头可就没有希望了。”

严太太得了丈夫的准话,心里有了底,点头应了下来,事情都说妥了,两人的困劲儿也上来了,关了床头的灯,各自翻身睡去。

第二天上午,宋泠月给严公馆去了电话,从听差嘴里得知严熠住了院,还是和堂姐在一家医院。

看完了堂姐,宋泠月打听了严熠病房的位置,又买了一兜子水果提上,前去探望他。

一进病房,严行长和严太太都在,一家三口正在说笑,气氛很是融洽。

看到宋泠月进来,严太太的脸当时就沉了下去,没好气的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宋泠月提着手上的水果,低声说道:“我听说熠哥哥住院了,很担心他,所以,过来看看。”

严熠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忙招了招手,让她上前,“月月,我怕你担心,特意不让人告诉你,没想到还是被你知道了,你快到我身边来坐。”

宋泠月点点头,向严行长和严太太各自问了好,严行长“嗯”了一声,倒没有说别的,严太太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开始数落。

“家里的听差是越来越不像话,什么人打电话都说实话,我看他们是不想在严公馆待了。”

严熠不停的给严太太使眼色,她却装作看不见,继续说难听话,严行长碍于面子,咳了一声,示意严太太注意分寸,她这才住了口。

宋泠月脸红到了耳朵根,当着严熠父母的面,她也不好问别的,把水果放到桌子上,问了几句客套话,就准备告辞。

严熠万分不想让她走,却又不忍心让她受母亲的奚落,只好依依不舍的目送她出了病房,眼神委屈的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严太太就看不得儿子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更看不得宋泠月勾引她儿子,起身追了出去,有些话,是该告诉她了。

第七章 挑拨离间

严太太一直追到楼梯口,才追上宋泠月,开口叫住了她,引着她往没人的地方走。

一直到了楼梯后头的拐角,严太太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宋泠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宋小姐,很感谢你来看我儿子,不过,由此看来,我前几天的话,你是没听进去。”

宋泠月抿了抿嘴唇,抬头直视着她,说道:“伯母,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有我的坚持,您也看到了,熠哥哥和我是真心相爱的,您何必棒打鸳鸯散呢?”

严太太不跟她在这上头饶舌,儿子是她的,跟谁在一起,最后还是由她说了算,想及此,心里越发得意,环保起手臂,看着宋泠月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既然你这么倔强,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严熠马上要跟董家的千金订婚了,董家可是棉纱大亨,他家的小姐,自然是要嫁给严熠做太太的,你如果不嫌弃姨太太的身份,我也可以成全你。”

宋泠月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不可能,熠哥哥不会跟别的人订婚的,他爱的是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要找他问清楚。”说着话,转身就要回病房。

“你给我站住!”严太太喝止住她,走到她跟前,伸手推了她一把,“你有什么资格问?少拿你们两年的感情来说事儿,当初我就不同意他和你在一起,你也不是不知道,是你死活要赖在我儿子身边,你自己是个累赘也就罢了,还要害了我儿子吗?”

宋泠月趔趄了一下,撞在了墙上,喉咙一紧,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原来此时此刻的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累赘,也是,严家是世家,董家是棉纱大亨,这样才是门当户对的两家,远不是她这个落魄的小姐能攀的起的。

可是,她爱了严熠两年,她深知严熠的为人,他断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男人,更不会狠心抛弃她,让她拱手相让,她做不到。

“伯母,熠哥哥是爱我的,我明明白白的确信这一点,如果想要我离开他,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他不爱我,让我离开,否则的话,我是一定要跟他在一起的。”

严太太斜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就凭你?既然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不给你脸面,严熠的订婚宴,我会给你下帖子的,我要让你亲眼看一看,严熠和他未来的太太,是如何恩恩爱爱的,不怕你不死心,哼!”撂下这句话,转身回了病房。

宋泠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严太太的话,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她该怎么办?

父亲走了,工厂面临破产,上百的工人等着发薪水,土匪似的一帮人等着要债,还有一家子的人要养活,她却连工作的能力都没有,这一重又一重的压力,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如果这个时候连严熠都失去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容妈正坐在屋门口抹眼泪,看到宋泠月回来,她急忙用袖子去擦眼睛,却还是被宋泠月发现了。

“容妈,你怎么了?为什么坐在这儿哭?”

宋泠月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跟前,弯腰去扶她起来,目光扫到她脸上,发现她眼下有一块乌青,脖子里还有几处血道子,有的地方还冒出了血珠子,看着十分吓人。

“容妈,你这脸和脖子是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人来,他们对你动手了?”宋泠月急声问道,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帮要债的又来闹事儿了。

容妈一手捂着脖子,侧着脸想要躲避她的目光,讪讪的道:“没、没有,没有人来。”

宋泠月扒开她的手,替她检查伤势,急得直跺脚,“你快说呀!到底是谁干的?”

容妈垂下了头,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家里的听差都走了,他们怕要不到工钱,要把小姐的首饰和衣服都拿走,还要带走书房里的保险箱,我跟他们起了争执,闹了几下。”

宋泠月脑子里“轰”的一声,墙倒众人推,果然说的一点都没错,别人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就连在家里做了几年工的听差都这么势力,一见宋家失了势,一个个唯恐避之不及,还生怕吃了亏,能拿的拿,能抢的抢,还要动手打人,一点儿昔日的情分都没有。

抬头看看容妈,她一大把年纪,被人打成这个样子,还想隐瞒着不被她知道,宋泠月心里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来,生怕被容妈看到难过,一手扯着她的衣袖,走在前头,带着她去二楼处理伤口。

宋泠月带着她去了书房,拿出家里备用的医药箱,药棉沾了消毒水,给容妈脖子上消了毒,又拿出活血化瘀的膏药给她抹在眼下。

这药膏是昔日姜院长给研制的,说是宫廷秘方,消肿去淤的效果很好,以前他巴结父亲,给送了不少好药,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还真是讽刺的很。

“容妈,家里的东西不值钱,他们要抢就抢好了,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他们,以后不要这样了,好好保护你自己才是要紧。”宋泠月收拾着药箱,忍不住叮嘱她。

容妈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小姐,我也是没想到,老爷以前没苛待过他们,工钱也都比别人家给的高,往日里也都相处的像一家人一样,怎么能说翻脸就翻脸呢!如今这世道,果然人情比纸还薄。”

顿了顿,又突然想起什么,手指了指书桌底下,说道:“小姐,保险箱他们没抢走,还在老爷书桌底下,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宋泠月苦笑一声,容妈不知道保险箱是需要密码才能打开的,她还以为是寻常的箱子,还跟人争得死去活来,真是难为了她。

走到书桌后头,保险箱果然在底下,只是位置挪动了,宋泠月蹲下身,按照记忆中的密码,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有几个小盒子,里头装着宋氏工厂的印章,还有父亲的印鉴,另一个盒子里,有一张小小的便签,还有一支样式很简单的玉簪子压在便签上。

宋泠月把便签拿到手里,看了一眼,是父亲给她留的,上头只写了一句简单的话:以后遇到难处,就去找夏家,簪子就是信物,他们一定会帮你的。没有写地址,也没有写一个名字。

“夏家?是哪个夏家?”宋泠月嘀咕了一句,没有放在心上,把便签撕碎了,随手把簪子插进了头发里,谁的人情都不好欠,与其到处求人,不如她自力更生。

容妈看她什么也没拿,就把箱子锁上了,站起身,一脸紧张的问道:“小姐,箱子里的东西被人拿走了吗?”

宋泠月摇摇头,“没有,箱子里的东西还在,只是,现在用不到,还是锁在里头保险。”

容妈松了口气,后怕似的说道:“那就好,我生怕丢了重要的东西,再给小姐闯了祸。”

宋泠月走到容妈跟前,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安慰她道:“容妈,你不用这么紧张,如今在这个屋子里,最重要的就是你和我,只要我们还好好的,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容妈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又说道:“好好,我听小姐的。快到中午了,我去给小姐做点儿吃的,很快就好,等着啊!”起身就准备出去。

宋泠月把她摁了回去,半撒娇半命令似的语气道:“你好好给我坐着,中午饭我去做,我也很久没做饭了,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今天,正好让你尝尝。”

容妈是看着宋泠月长大的,她自己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孩子,一直把宋泠月当成自己的女儿看待,也素来知道她的脾气,她决定要做的事,谁劝也没用,当下也不跟她争,答应了她。

医院病房里,宋江月正在喝粥,病房的门敲响了,她应了一声,探头向外喊道:“请进!”

门一开,一个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富家太太走了进来,扫了病房里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宋江月脸上,抬着下巴问道:“你就是宋江月吧?”

宋江月愣了一下,依稀觉得这张脸在哪里看到过,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正想开口问,富太太又开口了。

“我是严熠的母亲,你可以称呼我严太太,你的事情,严熠已经告诉我了,我来,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宋江月没想到未来婆婆会来看她,有些受宠若惊,一手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招待,严太太却抬了抬手,拦住了她。

“你有身孕,还是坐着,我说几句话就走。”

宋江月只好又坐了回去,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讨好的笑道:“伯母,请您坐在椅子上吧!这医院条件简陋,暂时委屈您了。”

严太太看她还算识相,索性开门见山,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嫁给严熠吗?”

宋江月一手放在小腹上,迟疑着点了点头,声音低下去,“我自然是那样盼望的,毕竟,我是他的人了,孩子也是他的。”

严太太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转瞬即逝,笑了笑,别有深意的道:“如果我说,你和你堂妹只能有一个人进门呢?”

宋江月一怔,“我堂妹?小月?”

“对,就是她,你和严熠有了孩子,迟早要被她知道,与其让她横在你和严熠中间,不如,你快刀斩乱麻,把她这根刺先挑出去。”

宋江月有一瞬间的迟疑,毕竟是她的堂妹,可是想到自己的孩子,目光渐渐冷下去,她在宋府寄人篱下两年,伯父虽然也疼爱她,但毕竟内外有别,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不能让她的孩子也像她一样,出身低贱,受人白眼。

第八章 一见钟情

严太太从宋江月的病房离开的时候,眉开眼笑,走到没人的地方,笑容瞬间冷了下来,暗哼道:这个宋江月,还想嫁给严熠做太太,想都别想。先借她的手除去宋泠月,然后再想办法对付她。一个寄养在落魄户家的穷姑娘,想借孩子翻身,当个富贵太太,做梦!

严熠出院的当天,严太太就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宴会,邀请了几个关系不错的好友,还有董家的人,说是庆祝严熠大病初愈,实则是为了给严熠和董丽娜制造第一次见面的机会。

董丽娜不是那种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自小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跑过船,是个豪爽的性格,人又生的漂亮,举止大方,很讨人喜欢。

严熠在英国留过学,素日里是一副绅士的做派,最喜欢宋泠月那种温柔甜美的淑女,对这位董小姐倒是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点儿讨厌她那种自来熟的态度,没说几句话,就借口走开了。

董丽娜对严熠却颇有好感,说一见钟情都不为过,她自小混迹在生意场里,见过各种各样的男人,像严熠这样清秀俊朗,又温文尔雅的,还真是不多见,尤其是他身上那种绅士做派,深深的让她着迷。

她没有在国外留过学,却非常崇尚洋人那种罗曼蒂克的恋爱方式,从前她不理解,爱来爱去之中,究竟有何迷人之处,自从看到严熠,她就理解了,她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展开一场罗曼蒂克式的恋爱。

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儿,终于在一处花架子前找到了严熠,他站在花架子跟前,一手轻轻摇晃着酒杯,正在对花饮酒,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精致的剪裁,与他修长匀称的身材贴合的恰到好处,风度翩翩,又透着几分儒雅秀气,眉眼精致,把董丽娜看的如痴如醉,越发喜欢这个人。

“严少爷,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董丽娜笑着上前,刻意压着嗓子,让声音听上去多了几分温和。

严熠回过身,抿了抿唇,脸上的酒窝浅浅的显出来,一贯细腻好听的声音,

“董小姐,你好!怎么不在前头了呢?”

董丽娜脸上飞上一抹俏红,踩着优雅的小碎步走到他跟前,笑着道:“我来自然是来寻你的,你有兴致对花饮酒,没兴趣和我聊聊吗?”

严熠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一向不喜欢太热闹的,不过是想找个清净。”

董丽娜矮身坐到了花架前的长椅上,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严少爷,介意坐下和我聊聊吗?”

严熠不是很喜欢别人称呼他少爷,像是旧社会的纨绔子弟,就说道:“董小姐,我们都是新时代的青年,不如直呼其名,你叫我严熠好了。”

严熠本是对称呼上平常不过的客套,可在董丽娜看,这是他们关系更近一步的象征,心里对他更加喜欢,说话也不再拘束,用了直白的语气,“那好,严熠,你也别称呼我董小姐,叫我丽娜好了。”

严熠没想到称呼一改,把他自己也套了进去,又不好当着一个小姐的面破坏绅士形象,只好说道:“好,丽娜!其实,我也有些话,想要和你聊一聊。”

董丽娜侧了侧头,莞尔一笑,“你说说看!”

严熠把杯子放到一旁,一手插兜,另一手无意识的抚着架子上的花草,侧身对着董丽娜,淡淡说道:“其实,我知道这场宴会的用意,可我私心里,并不渴望办这场宴会。”

董丽娜心明眼亮,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样有性格的男人,让她更加喜欢,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了,但她自小就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尤其是她单方面的时候,与其死缠烂打,不如采取温柔攻势,毕竟,没有男人能拒绝温柔乡。

心里计较一番,就顺着他的话道:“其实我也不赞成。”

严熠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转过身看着她,情绪有些激动起来,“那么,你是理解我的,对吗?”

董丽娜无比诚恳的点头,“我理解,我都理解,封建的礼俗导致父母一辈悲剧的诞生,可我不愿意也像他们一样的悲剧,所以,我跟你的想法一致。”

严熠眼神陡然一亮,他没想到,董丽娜还有这样通情达理的一面,顿时对她刮目相看,心里的厌恶也少了几分,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丽娜,我很感谢你的理解,既然如此,我们就把这个误会解除了吧!不要让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董丽娜笑容坦荡,大大方方的说道:“好啊!那我们也算是统一战线的朋友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可是欠下了我一份人情,改天可要请我吃饭哦!”

严熠松了口气,一顿饭而已,还能吃了他不成,爽快的应下了,“好,改天有时间,我单独请你吃西餐。”

董丽娜站起身,朝他伸出了手,“那我们,一言为定!”

严熠犹豫了一下,浅浅的握了握,“一言为定!”

严熠想宋泠月想的不行,出院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把宋泠月约了出来,两个人去了西餐厅,要了一个小包厢,好方便谈话。

饭菜吃到一半,严熠挪到宋泠月身边,把她搂在了怀里,宋泠月难得没有拒绝,顺从的依偎在他怀抱,这些日子她诚惶诚恐,只有在他怀里,她才能找到久违的安全感。

“月月,我有个想法,不如,你从家里搬出来吧!我在外头给你买个宅子,让你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好不好?”严熠问道,顺势握住了她的小手。

宋泠月任由他握着,目光有些出神,“熠哥哥,我不想让你为难,我家里的厂子,还有很多棘手的事情,我必须去解决,如果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那就不要插手,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解决困难,然后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

严熠心疼的抱紧了她,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柔声道:“可我不忍心,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事情都不容易,我一想到你会四处碰壁,我就心疼的不得了。”

宋泠月拍了拍他的手,试图安慰他,“你放心,如果我实在遇到了困难,我会跟你开口的,到时候你再帮我。”

严熠知道她的倔脾气,眼下他也一堆麻烦事要解决,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那好吧!等你需要的时候,一定要跟我开口。我想办法说服我的父母,让他们尽快同意我们的事情,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吃苦了,我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宋泠月笑笑,没有接话,只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吃苦她不怕,她只怕他会在父母的逼迫下和董家的千金订婚,那样的话,她所有的努力就都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她很想问一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依照她目前的能力,问出来也是徒伤心,还给严熠徒增烦恼。

宋江月还在医院里,又赶上出院的日子,宋奔不知道去了哪里,一整天不见人影,宋泠月和严熠分别以后,直接坐上人力车去医院接她。

到了病房,宋江月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宋泠月来接她,她有些意外。

“小月,怎么是你来了?”

宋泠月无奈的耸了耸肩,“二叔一大早就没了人影,容妈一个人怕是找不到这里,只好我自己来了。”

宋江月点点头,“没关系,东西不多,出门找两辆人力车好了。”

宋泠月帮着她收拾桌上的洗漱用品,随口问了一句,“姐,你的腰伤好了吗?医生有没有开药,需要我去问问他吗?”

宋江月一慌,生怕宋泠月在医生哪里问出什么来,那她辛苦隐瞒的心思就白费了,急忙拦住了她,支吾着道:“医生说没事儿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吃药总有副作用,不如调养的好。”

宋泠月倒没有疑心,“嗯”了一声,把衣服递给了她,下巴指了指卫生间,“姐,你去换衣服,我来收拾。”

宋江月没说什么,拿着衣服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又拿着衣服出来了,身上还穿着病服。

宋泠月见她没换衣服,疑惑的问道:“姐,你怎么不换衣服啊?穿医院这身衣服可回不了家。”

宋江月把手上的衣服抖了抖,表情很无奈,“你看,这么大个洞!要穿着这个上街,肯定要笑死人了。”

宋泠月叹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连衣裙,长是够长,但也撕不成两件,看来只能回去取一趟了,就说道:“姐,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回去拿一件衣服过来,很快就回来啊!”

宋泠月到医院外头找了一辆人力车,火急火燎赶回了宋府。

第九章 父债女偿

一到大门口,就见门口停着几辆汽车,家里之前被抢走的那辆也在里头,院子里还传来吵闹声,宋泠月付了人力车的钱,紧跑着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混乱,刀疤脸带着一伙手下,正在四处打杂,容妈一个人也不敢跟他们动手,不住地求他们别砸了,这伙人置若罔闻,砸的更厉害起来。

“住手!你们干什么,凭什么跑到别人家里头闹事,还有没有王法?”宋泠月站在院门口吼了一声,打砸的人顿时停下了动作,一起朝她看过来。

刀疤脸一看宋泠月回来了,转身向她走过来,一双贪婪的眼睛,不怀好意的打量她,一身儿西洋纱的长裙子,卡着小细腰,脚上一双高跟鞋,端的是个时髦女郎,怎么看都好看,比他见过的那些女人,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宋小姐,真是想不到,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们宋家都倒了,你还打扮的这么时尚洋气,依我看,你们家最值钱的不是物件,就是你这个大小姐了。”刀疤脸说着话,目光不停地在她身上转。

宋泠月察觉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家里只有她和容妈了,断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宋府的宅子又偏僻,万一他们起了歹心,一时半会找人求救都不能。

刀疤脸看宋泠月不住地后退,粗糙的手摸了摸下巴,当即让几个人上前把她围住,狞笑着道:“宋小姐,俗话说,父债子偿,你家没有儿子,那你父亲的债,就只能用你来偿了。”一抬下巴,就要人把宋泠月抓住。

“别碰我,滚开!”宋泠月吓得脸上失了血色,惊呼一声,拼命地挥打向她抓来的手。

容妈见自家小姐受欺负,抄起地上的扫把就向一帮匪贼打过去,边打边骂,“不要脸的东西,别碰我家小姐,滚,都给我滚。”

容妈常年做活儿,倒是有一身力气,挥了几下,就把宋泠月身边的人都打开了,把她紧紧的护在身后,挥舞着扫把,警惕的看着周围的人。

刀疤脸看手下被一个老娘们儿给吓唬住了,往地上啐了一口,伸手从掏出腰里的盒子枪,抬手朝天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响,吓得容妈和宋泠月尖叫一声,再不顾得打人了,搂抱着缩成了一团,手里的扫把也掉在了地上。

刀疤脸见她们再没了刚才的气势,冷哼一声,暗暗对手下打了个眼色,几个人绕到容妈和宋泠月身后,一把将她们两人扯开,一个人拖着宋泠月往外走,另几个人把容妈摁在地上,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宋泠月看容妈挨了打,拼命地想要挣脱,哭的嗓子都变了声,“容妈!你们住手,住手!”

那帮人却丝毫不理会她的哭喊,恨不得把容妈往死里打,打的她口鼻里都流出了鲜血,最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容妈!”宋泠月嘶吼一声,低头咬在抓着她的手上,想要挣脱。

那人吃疼,反手给了宋泠月一个耳光,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帕子,一把捂在她口鼻上,宋泠月鼻子里吸进一股呛人的味道,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挣扎,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宋江月在医院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宋泠月是回不来了,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纸袋子,掏出里头新买的衣服换上,拿着东西出了医院,坐上一辆人力车,直奔中央大街的咖啡馆。

严太太在咖啡馆已经等候多时了,等宋江月坐到她面前,她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又拿出一张印了字的纸和一支笔,推到了她眼前。

“这里面是一千块,拿着钱找一个安生的地方养胎,拿了钱,在纸上签上你的名字”

宋江月不解的看向她,“伯母,您这是什么意思?给我的封口费吗?”

严太太脸上一抹淡淡的笑,“你想多了,这是宋奇抵押机器设备剩下来的钱,宋泠月怕是没能耐拿到手里了,既然你是她堂姐,就由你代收了吧!”

宋江月一向不打听宋家工厂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抵押不抵押的事情,她这么说,她就这么信了,反正谁也不会嫌钱多,当即收了下来,又在纸上签了字,推回到严太太眼前。

严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她倒是比宋泠月听话的多,等严熠结了婚,考虑把她收房当个姨太太,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宋江月签了字,见她再没别的话说,犹豫着问了一句,“伯母,小月她,真的被带走了吗?”

严太太一手端着杯子,斜睨她一眼,“怎么,你顾念姐妹之情,反悔了?”

宋江月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后悔的意思,说道:“我只是担心,她会不会再跑出来,来找我算账。”

严太太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说道:“你放心,这个地方,是我托了很多人才能把她弄进去的,那可是京都有名的销金窟,想从里头出来,除非她拔掉一层皮。”

宋江月总算吁了一口气,把信封稳稳妥妥的放到了手袋里,脸上堆起笑容,讨好的对严太太说道:“还是伯母考虑的周全,这下子,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了。那我和严熠的事情,您是不是可以考虑了?”

严太太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半笑不笑的说道:“考虑是要考虑的,不过,要等他结了婚以后。”

宋江月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什么叫等他结婚了以后?难道他结婚的对象不是我吗?”

严太太看着她一张小脸儿由粉变白,心里很是得意,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角,一手挎着手包,居高临下的说道:“他结婚的对象是董家的千金,至于你,一个姨太太,算不得结婚,那叫收房。”

“什么!”宋江月心里一沉,好像自己辛苦种的树,果子却被别人摘走了一样,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起身抓住严太太的手臂,追问道:“伯母,当年初您不是这样说的,怎么事情办完了,您却变卦了呢?”

严太太转身横了她一眼,吓得宋江月手一缩,松开了她,严太太嫌弃的掸了掸衣袖,好像被宋江月摸过的地方,就变得不干净了一样。

“我是说过你们两个只能有一个进门,可我从来没说过是给严熠当太太,是你想多了而已,你也不想想你的出身,有资格嫁进严家当太太吗?姨太太还是我看在孩子的面上,我劝你,最好知足!”

严太太说完这席话,再懒得跟宋江月多说一句,推门走了出去,上了外头的汽车。

宋江月呆呆的立在门口,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原来她辛苦一场,到头来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一口气上不来,憋的她心口生疼,腿一软,倚着门滑了下去。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豆大的油灯忽明忽灭,宋泠月在一张椅子上醒过来,动了动,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了,站都站不起来,屋子里的味道很不好闻,宋泠月放缓了呼吸,转头打量周围的环境。

屋子不大,除她之外还有几个姑娘,也和她一样被绑在椅子上,宋泠月在最里头的角落,有几个还没有醒来,前头一个晃了晃头,半昏半醒的样子。

“喂,你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宋泠月问了一声。

前头的人抬了抬头,还没彻底清醒过来,含糊的说了一句什么,宋泠月也没有听清楚,还要再问,屋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了。

来人在墙上摸了摸,伸手扯开了电灯的开关,屋子骤然一亮,宋泠月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待适应了光线,才缓缓睁开眼。

走进来三个人,最前头的是一个女子,穿着艳丽的旗袍,画着浓妆,后头跟着两个穿短褂的听差。

女子走到宋泠月跟前,一手勾了她的下巴,挑了挑细长的柳眉,嫣红的嘴唇咧开,“不错,真不错,一准儿是好价钱。”

说着话,上手给宋泠月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弄皱的裙子也给她扯平,又从手上的小包里拿出粉和胭脂,给宋泠月简单涂抹了两下,越发满意,对身后的听差扬了扬手,“先把她弄晕,省的上台子费劲儿,别再把这一身儿洋裙子给弄乱了。”

宋泠月挣扎了一下,扭着头不想让人碰她,口中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绑架我?”

女子娇笑一声,弯腰凑到她跟前,徐徐说道:“小姑娘,我劝你省省力气,等一下要是被青楼的人买走,你还能缓两天,要是被哪个官老爷买走,你今夜,可有一番折腾呢!”

宋泠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被买走,还有可能是青楼?不,她不能进青楼,她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一旦进了青楼,只能是死路一条。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房子,我有,我都可以给你。”宋泠月试图和她谈条件。

女子一手托住另一只手肘,闲闲地弹了弹指甲,哼笑道:“别白费力气了,如果你有钱有物,是不会来到这个地方的,但凡来这里的,就是没能力出去的,省省心吧!时候不早了,客人们都快来了。”说着话,对身后的听差扬了扬手。

听差会意,一手拿着一个洒了药粉的帕子,不由分说,捂在了宋泠月脸上。

第十章 卖身青楼

一个地下大厅里,大厅装饰的富丽堂皇,中间是一个高高的圆台子,一束灯光从顶上打下来,照亮了台子的中心,台子一面围摆着几十张沙发椅和茶桌,乍一看像看戏的地方,又比看戏的地方奢华许多。

大厅的门打开,一些穿着打扮很是考究的达官贵人、官老爷,还有经营青楼的老板,在听差的指引下陆续进了大厅,按照排好的位子坐下,立即又有听差奉了上等的茶点上来,然后垂着手站在一旁等吩咐。

大厅里的灯光忽然暗下来,只剩台子上头一束聚光灯,众人的目光便都聚在这上头,台子后头的幕布缓缓上升,几个听差推着一个安着轱辘的白漆木头架子出来。

宋泠月伸着的胳膊半垂着,被红色的细绸绳子绑了手腕子,固定在架子上,细腰上和脚腕子上也绑了细绸绳子,在架子上固定住,乍一看,像是站着摆了一个漂亮的姿势,只有头是低垂着。

听差把宋泠月推到最亮的那束灯光底下,又在她耳朵后边扎了一下,把宋泠月疼醒了。

闪亮的灯光一照,宋泠月头垂得更低,听差有的是法子,从她脖子上又套了一根细绸绳子,把她的头也固定住,她要是想喘气儿,就只能抬着头。

宋泠月的头一抬起来,漂亮的面孔就引得底下的人一阵惊叹,“嘶!这种姿色可是许久不见了,看来今儿这花房里要进大钱呐!”

宋泠月这才知道底下黑压压的都是人,想要大声呼救,舌头却动不了,原来是被涂了麻药,手脚又被绑着,彻底断绝了她的生路。

一个穿红色长衫的男子从后头来到了宋泠月身侧,清了清嗓子,先给底下的人鞠了个大躬,然后起身开始旁白,底下立即安静下来,就听见男子的声音。

“台上这个,刚满十八,读过书,还会跳舞,多才多艺,身子清白。”

底下立即有人打发听差问了,“这姑娘来路干净吗?”

长衫男子笑了笑,“您们放心,绝对干净,但凡我们压不住的,也不会送到这里所以,你们可以尽情拍卖。”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也就放心了,看着台上如花似玉的一张小脸儿,漂亮精致的像个洋娃娃,心里痒痒起来,问,“起拍价是多少?”

长衫男子依旧是得体的笑,伸出了五根手指头,“一千!”

“两千!”

“三千!”

“……”

叫价一声高过一声,每次有人喊过价,二楼有一个包厢就会亮出一个牌子,在此基础上加价,如此几番,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眼看着已经喊到了一万,人群中顿时安静了一阵,长衫男子笑了笑,正要敲锤子的时候,包厢的位置又亮出了一个牌子。

“两万!”长衫男子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有些兴奋起来,很久没有这么高的价格了。

底下鸦雀无声,没有人再跟价了,两万块,足够买十个姨太太,燕春阁最好的头牌,也能睡上一百回了,未必就不如台子上的,犯不着花那么多的钱。

“两万,一次!两万,两次!两万,三次!成交!恭喜楼上的大爷,这位姑娘,是您的了。”长衫男子讨好的拱了拱手。

宋泠月听到木槌敲下的声音,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这一次真的叫天不应,叫地无门了。

宋泠月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浓浓的脂粉香气,还有什么人,正在用手上上下下的摸她,耳边传来女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依我看,她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你看她来时的那身衣服,还是洋裙子,还有这细腻的皮肤,水葱似的指甲,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

“可不是,这皮肤比我的还细,肯定招人喜欢,说不定咱们燕春阁的头牌,以后都非她莫属了。”

宋泠月听到燕春阁三个字,激灵一下坐起了身子,把身边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哎呦”一声,齐刷刷的看着她,就跟看到了诈尸一样。

“呦,你醒啦?头疼好点儿了吗?”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了一句。

宋泠月迷茫的看向她,眼前的人穿着大红色绣花的旗袍,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模样还不错,只是有几分妖艳,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你们是什么人?”宋泠月问了一声。

眼前的人笑了笑,说道:“我是春红,你可以叫我红姐,这位是雪莲,是咱们燕春阁的头牌。”

叫雪莲的冲她笑了笑,她的打扮倒是有几分清纯,看着也平易近人。

红姐又絮絮叨叨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宋泠月也没有听进去,挣扎着要坐起身,胳膊却使不上力,腿一软,又倒了下去。

雪莲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好,又递了一杯水给她,开口说道:“老板给你取了新名字,叫梦莹,取的魂牵梦萦的意思,可见他对你的重视。”

宋泠月没有心思听这些,这燕春阁是有名的青楼,她断不能留在这里,死也要逃出去,推开她的手,又尝试着要爬起来。

红姐凑过来,伸手推了她一把,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然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燕春阁新来的姑娘,都要喂了药给关上几天,等服软了,顺帖了才给放出来,你头一天就给放出来了,喂的药也减半,知足吧!”

宋泠月越听越恐惧,脸色已经变得煞白,她从前只知道这种地方不好,万万没想到,这后头还有这么多肮脏的手段。

“姐姐们,我求求你们,我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万万不能在这里头待,我会死的。”

春红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什么叫你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我们就不是了吗?”

雪莲拦在跟前,替宋泠月说软话,“红姐,你别跟梦莹一般见识,她还小,说话难免不忌讳,今天是她头一天接客,老板都给了面子,你别惹他不高兴。”

宋泠月听到她说接客,这才顾得上打量她自己,她被换上了一件桃粉色的旗袍,开衩都快开到了大腿根儿,要多暴露就有多暴露,这样的衣服,换在从前,她是打死不肯穿的。

“雪莲姐,我求求你,你帮帮我,我不能接客,我真的不能!”宋泠月抓着雪莲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

春红冷哼一声,扭头带着人出去了,只留下雪莲在屋子里陪宋泠月。

雪莲把她扶到软榻上坐下,语重心长的劝道:“梦莹,我是过来人,我劝你,最好乖乖的听话,咱们这里头的听差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闹的厉害,老板肯定会让那些个不干净的强行给你开宝,到时候,你就算不接客,身子也被糟蹋了,不值钱了,只能沦为下等人的玩物。”

“不不不!”宋泠月哭喊着捂住了耳朵,无边的恐惧涌上来,眼泪抑制不住的流,“我不能,我有男朋友,断不能被别人给糟蹋了,我死都不能。”

“梦莹!”雪莲喊了她一声,掰开了她的手,“你这个样子,我怕你今晚都挺不过去,来到这里,你就别指望能出去了。他们给你喂了药,你想死都死不了,乖乖听话,你还能少受些罪。”

正在这时候,有人敲了敲房间的门,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雪莲,她换好衣服了吗?牛司长来了,点名要她。”

宋泠月听到牛司长的名字,就像听到了阎王驾到一样,吓得身子不住的往后缩,泪水大颗大颗的滚落,嘴里哀求道:“不,我不能,我真的不能。”

雪莲站起了身,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好自为之吧!时候不早了,我该出去了。”

又对外头应了一声,“衣服换好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房门被打开,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进来,走到宋泠月跟前,不由分说,架起她就往外走,一连转了几个弯儿,又经过一处院子,最后来到一间厢房里。

厢房里到处都挂着红,前头摆着一张四方的矮桌,上头放着做好的酒菜,两张矮座,正中放着一张大床,帷幔和铺盖都是大红色。

这是青楼的规矩,姑娘开宝,也要像洞房一样,开宝的客人还要花大价钱,给开宝的费用,还要给姑娘买衣服和首饰,就像富贵人家纳妾一样。

两个大汉把宋泠月扔在床上,也不说话,遮上帷幔,转身出了厢房,却并未走远,就守在厢房门口。

宋泠月挣扎着坐起身,想要爬出去,手脚却越发软的使不上力,她死死的咬着舌尖儿,努力让自己恢复力气,翻下了床,拼命的往床底下爬。

厢房的门从外头被打开了,牛司长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出现在宋泠月视线里,宋泠月吓得打了一个冷战,惊恐的看着他,身子不住的往床脚缩。

牛司长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色眯眯的眼睛打量着宋泠月,恬不知耻的说道:“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你可不能再拒绝我了吧?伺候好了我,我给你赎身,让你以后就伺候我一个人,不让其他的男人染指。”

第十一章 黯然失色

牛司长搓了搓手,弯着腰凑到宋泠月跟前,伸手要抱她,宋泠月尖叫了一声,挥着手想要打开他。

“滚开,别碰我,我男朋友是严氏银行的少东家,被他知道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牛司长“嘿嘿”笑了两声,语气里有几分得意,“严氏银行的少东家?少拿话吓唬我,就凭他,我给他十个胆子。我倒要看看,你被我睡了,他还会不会要你。”

宋泠月疯了一样挥着手,不让他靠近,“你滚开,你要敢碰我,我就死在你眼前。”

牛司长顿时来了火气,抬手打了宋泠月一个耳光,打的她嘴角都出了血,半天都缓不过来,一手指着她,凶神恶煞的骂道:“你以为你还是宋家的大小姐?我告诉你,进了这燕春阁,你就是个*,老子花了钱,想嫖就嫖。”

“跟我装什么贞洁烈女,再敢跟我叫板,我让你生不如死,你要是不顺从我,我就让外头的那帮人进来,他们的好手段可有的是,分分钟把你玩儿成一个烂货,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宋泠月漆黑的瞳仁死死地盯着他,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活得像个人样儿,一定要把这帮人踩在脚底下,剁成烂泥。

“你不就是喜欢我这张脸吗?很好,我成全你!”

牛司长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就见宋泠月拼尽力气向后挪了一下,伸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簪子尖尖的头对准了自己的脸,狠狠的划了下去。

从左额到下巴,斜着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皮肉都翻卷着,鲜血顿时布满了半张脸,那张漂亮的小脸儿,顿时变得狰狞可怖。

宋泠月却还没有停手的意思,在自己脖子上,手臂上,大腿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口子,鲜血顺着伤口留下来,染红了她的衣服,满屋子都开始蔓延着血腥味儿,又恐怖又恶心。

既然生不如死,还要这张脸干什么,只要能保住清白,别说是一张脸,命都可以不要。

牛司长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眼睁睁看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变得像魔鬼一样,他吓得哆嗦了一下,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不住地往后退,嗷一嗓子吼了出来,“来人,来人!”

屋子外头的人听到叫声,推开门闯了进来,一看到屋子的情形,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牛司长,这,怎么玩儿成这样了?”一个人忍着几欲作呕的血腥味儿,探着头问道。

牛司长骂了一句,“玩儿你娘的玩儿,老子花了大价钱,你们他妈给老子弄了一座贞节牌坊,惊喜变成了惊吓,操你祖宗,把这贱人给我弄出去,弄出去!”他一腔的好兴致,全被败坏了。

燕春阁的老板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看到宋泠月的样子,蹙起了眉头,这小妮子可够烈的,卖给他的人可没说这些,又见牛司长被吓成那个样子,心里窝火,走到宋泠月跟前,没头没脑的踢打起来。

边踢还边骂,“你个贱人,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把你买来,本指望你挣钱,你倒好,把老子的财神爷给吓到了,老子打死你。”

他自己打还不解气,把手下的听差叫上来,几个人上去就是一阵乱踢,他们都是街边混起来的,下手没轻重,几下子就把宋泠月打的没了人样儿,口鼻里都往外淌血,一动不动,像死过去一般,几个人这才住了手。

老板打够了,一口唾沫吐到宋泠月脸上,转身又去哄牛司长。

“司长,快起来,快起来,您消消气,这样的烂货,不要也罢,我再给您安排好的,雪莲,今天让她陪您,弥补您今天的损失。”

牛司长就着他的手站起身,气哼哼的说道:“老子花了两万多块,雪莲能弥补的了吗?想要老子解气,除非给老子两个嫩的。”

老板不敢得罪他,咬了咬牙,应道:“好,燕春阁培养了两个唱曲儿的清倌儿,十四五岁,本来等着过两年才开宝,今天晚上,让您尝鲜。”

牛司长之前也是贪慕宋泠月的美色,既然她毁了容,自然没必要把心思花在她身上,一听说有十四五岁的清倌儿,顿时消了气,由老板亲自扶着,去了另外的包厢。

宋泠月蜷缩在地上,浑身上下疼的像散架了一样,意识都是模糊的,心里却无比痛快,丑陋算什么,尊严算什么,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想死了,她想活,她要活的比谁都好。

第二天一早,牛司长打着清欠税务的名头,公然把宋氏工厂给查封了,工人没了去处,工钱也没有着落,只能跑到宋府去闹事。

容妈被毒打了一顿,在院子里昏迷了一天一夜,工人来的时候,她还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工人也不忍心见死不救,去不起医院,几个人凑了钱,请了个郎中过来给看了看,开了药,说修养几天就好了。

工人要钱没要到,还花了钱,只能拿宋府的东西出气,但凡能卖钱的,或者能拿走用的,都搬了个空,连楼梯上的铁栏杆都拆下来搬走了,宋府,彻底败了。

三天以后,司法处的拿着封条上了门,说宋氏工厂的工人把宋氏给告了,为了偿还工人薪水,只能把宋氏的房子拍卖了,把容妈给赶了出去,一纸封条,查封了宋府。

容妈在宋府做了十几年的工,宋府就是她唯一的家,她不肯离开,跟司法处的人求了情,拿了一床铺盖,守在了宋府门口,盼着宋泠月能回来。

严熠被董丽娜缠了几天,好容易腾出功夫,给宋府去了一个电话,线路竟然不痛了,他觉得奇怪,想要开车去看看,走到屋门口,又被严太太给拦住了。

“严熠,你要去哪儿?”

“我去银行转转,看看有什么工作需要做的。”

严太太一看他目光躲闪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撒谎,也不揭穿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沙发上坐下,“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严熠虽然不情愿,却不敢违抗母亲的意思,还是耐着性子走了回来,坐下来问道:“妈,到底什么事情,非要现在说吗?”

严太太笑笑说道:“董家给回话了,同意了你和丽娜的婚事,我想选个日子,把你们的婚事给订下来。”

严熠挪了挪身子,有些急了,“谁说要跟董丽娜订婚了?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月月,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严太太沉下了脸,“小混蛋,又胡说八道,宋泠月算什么,她对你的将来有帮助吗?丽娜可不一样,她家的钱如果存在咱们银行,相当于给咱们银行注入了一大笔资金,你爸爸想开分行的愿望就可以达成了。”

严熠“蹭”的站起了身,脸涨的通红,“你们拿我的终生大事做交易?你们这算是什么父母?”

“小混蛋,怎么跟妈妈说话呢?给我坐下。”严太太虎着脸呵斥了一句。

严熠瘪了瘪嘴,只好又坐了下来,严太太知道自己的儿子,平日里一向乖巧,真要惹急了,也有个倔脾气,一味的逆着他,他肯定是要闹的,想了想,换了个方式。

“严熠,你如果同意跟丽娜订婚,我就让你娶宋家那个当姨太太。”先把他哄下来再说,等到事情成了,宋泠月已经不知去向,严熠想闹也没用。

严熠一听又急了,“姨太太?月月怎么可能当姨太太,她只能当我的妻子,别说她不肯,我第一个不同意。”

严太太起身轻拍了他一巴掌,“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分明是被她迷昏了头,你也不想想,依她的身份,怎么可能当太太,当姨太太也算抬举了。”

“不行,就是不行!”严熠拧着脖子较劲。

严太太叹了一口气,“儿子啊!你只知道任性,却不知道,我们严家遇到困难了,只有跟董家联姻才能渡过这个难关,你如果不肯,就让我跟你爸爸住到大街上去吧!”说着话,就作势要抹眼泪。

严熠自然心疼母亲,一听这话,心就软了下来,好言好语的开始哄她,“妈妈,您别说这种话,有我在,不会让您和爸爸为难的。”

严太太眼眶泛红,看着有几分可怜起来,唉声叹气的道:“你懂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能当个大少爷。我和你爸爸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你娶了丽娜当太太,我们家就有了保证。”

“等一切稳定下来,你也接手了家里的事务,到时候,你怎么宠那个宋泠月都成,对谁好,跟谁好,还不都是由着你。”

严熠嘴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样子,严太太看他似乎被说动了,趁热打铁,“如果你非要跟你爸爸对着干,别说当太太,宋泠月当姨太太都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想给她稳定的生活,就顺了我和你爸爸的意思,她如果爱你,也会为你考虑的。”

“可是,月月她断不可能给我当姨太太的,我没办法开口。”严熠为难的说道。

严太太挤了挤眼睛,开始为他出谋划策,“那你就这样,这些日子先别见她,先跟丽娜熟络一下感情,等你们订了婚,你再去找她,到时候一切成定局,她爱你,一定会为了你顺从的。”

严熠虽然是个大男人,但自小被父母骄养惯了,凡事都拿不起主意,耳根子又软,严太太这么一说,他又觉得有道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可您一定要答应我,等到我跟丽娜订了婚,一定要让月月进门。”

严太太心愿总算达成,舒心的笑了,“你放心,只要她愿意,我决不阻拦。”

第十二章 什么东西

半个月后,燕春阁的后院里,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面目狰狞的丑陋女人,蹲在水井旁,正在卖力的搓洗衣服,身后的晾衣绳上已经晾满了衣服,地上还堆着一堆,有绫罗绸缎,也有粗木麻衣,从阁里的姑娘,到底下的听差,所有的衣服都归她洗。

红姐拿着一件换下来的旗袍来了后院,一手捂着嘴,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道:“把这件衣服给我洗了,今天就要洗出来,还有,不许跟他们的衣服在一个盆子里洗,我这可是蕾丝裙,洗坏了你可赔不起。”

“是,知道了。”宋泠月低着头,把衣服拿在了手里。

红姐鄙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骂了一句,“下贱坯子,给脸不要。”

扭着小细腰就准备离开,抬头看到晾衣绳上的衣服,和听差的晾在一起,“哎呦!”叫了一声,扯下衣服就摔在了宋泠月脸上。

“说你是贱坯子,果然不错,我说了多少遍,我的衣服不能跟他们的放在一起,你听不见吗?”春红骂了一句,抬脚就踢在宋泠月后背上。

宋泠月佝偻着背,闷不做声,忍着疼,由着她踢,反正每日里都是这样,谁看不顺眼就可以打她、骂她,她已经习惯了,越还嘴就打的越厉害,等她打够了,自然就停了。

红姐这两天心里不痛快,相好的说好要给她赎身,却又反悔了,她正没地方撒气,逮着宋泠月,索性把气都撒到她身上,谁让她不知好歹,别人都能卖身子,偏她不一样,拼着花了脸也要保住清白,既然她要清白,那这万般的滋味儿,就慢慢的受吧!

“住手!红姐,你住手!”雪莲跑出来,伸手拉开了她,把宋泠月护在了身后,“她的伤还没好,每天要这样劳作,你还动不动就打,你还是不是人?”

红姐咧了咧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过去顶了顶雪莲,冷哼一声,“你又看不过眼是吗?打她的又不是我一个,凭什么冲我嚷?”

宋泠月不想让雪莲为了她起冲突,伸手扯了扯她,雪莲只好忍了下去,不再说话,但也执意护着宋泠月,不肯离开,红姐不能跟雪莲动手,被老板知道了,又要挨骂,撇了她一眼,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小月,你怎么样?你疼不疼?”雪莲蹲下身,心疼的把她抱在怀里。

宋泠月笑笑,脸上结痂的疤痕动了动,活像一只大蜈蚣,和她甜美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雪莲姐,你终于记住我叫小月了。”

雪莲点点头,伸手给她揉搓着后背,声音哽咽的道:“我记住了,你叫小月,不叫梦莹,那个肮脏的名字,根本配不上你。”

“谢谢你!雪莲姐,只有你对我好,你一定会有好报的。时候不早了,被别人看到你在这里,又要去告诉老板,他又要骂你了,你快走吧!”

雪莲也知道,她在这里待久了,也会给宋泠月带来祸端,老板存心要作践她,被打被骂都是他授意的,她越是护着,他们就打的更厉害,只能狠心离去。

这天一早,容妈捡了柴火回来,看到宋府门口停了一辆小汽车,她以为是严熠来找宋泠月了,心里一喜,丢了手里的柴火,跑过去扑在了车窗上,向里头打探着。

“你是谁啊?趴在我家车上干什么?”一个飞扬跋扈的女声传过来。

容妈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穿着西式改良旗袍的阔太太,被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拥着,正从宋府走出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穿长衫的人牙子。

容妈吓的一哆嗦,手赶紧离开了车窗,局促不安的退了两步,抿了抿凌乱的头发,讪讪笑道:“对不住了太太,我以为是我家里的亲戚,所以过去看看。”

阔太太看她灰头土脸,头发乱的像鸡窝,又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嗖味儿,还不知道是哪里的流浪汉,嫌恶的捂了捂鼻子,嗤笑道:“还你家亲戚,你这个穷样子,会有开汽车的亲戚,真是笑话!”

人牙子生怕眼前的叫花子会影响自己的买卖,挥着手,赶苍蝇一样往外驱赶她,“去,离远点儿,别妨碍人家先生和太太看房子。”

容妈被他赶的后退了一步,疑惑的问道:“看房子?来宋府看什么房子?”

人牙子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宋府房子被拍卖了,有钱的爷都可以买,不关你的事儿,给我离远些。”

容妈一听别人要买房子,顿时有些急了,伸着胳膊拦在宋府门口,叫嚷着道:“这房子不能卖,这是我家小姐的家,你们卖了,她回来就没地方住了。”

阔太太皱了皱眉,一脸不高兴的转向人牙子,质问他,“你不是说这房子已经没主人了吗?怎么人家说还有人回来呢!”

人牙子长衫的袖子甩了甩,连连摆手,一副讨好的样子说道:“太太,她就是个要饭的,您别听她瞎说。这宋府的老爷死了,小姐躲债逃了,这房子是司法处查封了给拍卖的,管保不会有任何麻烦。”

阔太太指了指容妈,“那她呢?我可不希望有个叫花子在我门口。”

人牙子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看上了房子,有想买的意思,心里一高兴,更加卖力的巴结,“您放心,您买了这房子,我会提前派人给您收拾出来,管保门口一个苍蝇都不会有,您就安安心心的住着。”

阔太太半信半疑,转身跟自己的先生说了几句,似乎商量妥当了,又回头对人牙子说道:“那你就尽快收拾利索吧!回去我们签个文书,这房子,我要了。”

“好嘞!太太!”人牙子鞠躬哈腰,上前殷勤的拉开了车门,“那咱们先回去签文书吧!这房子,明天一早我就来收拾。”

阔太太嫌恶的扫了容妈一样,昂着头坐上了汽车,得意洋洋的离去了。

当天晚上,人牙子带着一伙人,再次来到了宋府门口,容妈才在窝铺里和衣睡下,就被他们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不由分说,把她推离了宋府门口,一把火将她的被褥烧了个干净。

临走前,这伙人还放了狠话,她要是再敢在宋府门口捣乱,就打折她的腿,容妈苦求无门,不敢回宋府门口,又不敢离的太远,只好在宋府前头的树林子里,找了一堆干草,将就了一晚上。

燕春阁的夜晚,灯火辉煌,纸醉金迷,各个豪华的包厢里,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宋泠月白天的工作做完,依旧不能歇息,换了一身丫头的衣服,脸上蒙着面纱,穿梭在各个包厢里,给人送酒端菜,顺便听候吩咐。

走出雪莲的包厢,宋泠月倚靠在墙角,想要喘一口气,白天洗了一天的衣服,手都泡肿了,又端了半天的盘子,腰疼的像断了一样,再不缓一缓,手上的托盘都端不住了。

包厢的门一开,红姐探出了头,四下望了望,没见到宋泠月的身影,没好气的喊了一句,“死丫头,去哪儿了,给我滚出来。”

宋泠月听她语出不善,知道她心情又不好了,不敢得罪她,举着托盘小跑了过去,“红姐,我来了,是拿酒吗?”

红姐戏弄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摆了摆手,“不是拿酒,你跟我进来,有客人想要见见你。”

“见我?”宋泠月诧异,犹豫着不肯进去,“见我干什么?”

“哎呀!你少废话!”红姐伸手扯了她一把。

宋泠月如今瘦的只剩一身骨头,红姐轻轻一扯,就把她扯进了包厢,反手关上门,把她推到了客人面前。

眼前的矮桌旁,坐着一个穿军服的男人,五大三粗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红姐把宋泠月摁到军服男跟前,让她跪倒在矮桌旁,笑着对他说道:“陈军长,我说的好货色来了,这可是我们燕春阁稀有的物种,不看看真的可惜了。”

她的话里满是嘲讽,宋泠月心知自己又是被拿来戏弄了,这样的戏码,每隔一两天都会上演一次,不是红姐也会有别人,把她这张丑陋的脸带到客人面前,任由他们像欣赏怪物一样欣赏她,用酒泼她,用果子丢她,以此取乐。

宋泠月最初还会觉得难堪,还会躲,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现在对于她来讲,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尊严早已不知为何物。

陈军长仰头喝了一口酒,看着宋泠月露出的半张脸,不满的皱了皱眉,“额头上那么大一道疤,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您看看就知道了,来这儿的客人,很多都喜欢看呢!”红姐笑笑,伸手扯住宋泠月的头发,逼着她抬起头来,另一手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面纱。

“噗”一声,陈军长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全部喷在了宋泠月的脸上,像看到什么可怖的怪物一样,嘴里怪叫了一声,“我操,什么东西?”

宋泠月眼睛都没眨一下,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脸上的酒顺着下巴抵在手上,一双早已不再细嫩,布满伤痕的手,慢慢翻绞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红姐轻笑一声,松开了宋泠月的头发,款款走到陈军长跟前,一手搭上他的肩头,顷刻变得温柔如水起来,“陈军长,怎么样,这个节目有意思吧?”

本以为会得到陈军长的赞赏,没想到他翻了脸,兜头就骂,“你个贱货,老子战场上下来的,见到这些伤口疤痕就恶心,你还嫌老子不够堵心是吗?”然后一巴掌打在了红姐脸上。

陈军长是军人出身,力气之大可想而知,一巴掌把红姐打的倒在地上,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她却不敢吭声,只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宋泠月,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第十三章 不复往昔

宋泠月从红姐的包厢退出来,其他包厢里的动静渐渐小下去,已经是深夜了,包厢里的人都已经睡去,宋泠月的工作也算结束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柴房,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扯过一旁的被子,和衣躺到了硬板床上。

这些日子她任打任骂,不哭不闹,只一味的干活儿,燕春阁的老板倒不像最初那样打她了,偶尔吩咐她干活,也是和颜悦色,听他的意思,只要她好好的干活儿,就允许她跟着姑娘们出门,到时候,她就可以回家去找容妈。

上次被绑走的时候,容妈挨了一顿打,也不知道伤好了没有,堂姐估计也回去了,家里有她,至少能过下去,容妈也不至于没人照顾,还有严熠,他多少会帮衬的吧!

想到严熠,宋泠月的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她如今这个样子,一个丑八怪,还是燕春阁出去的,再也没资格走到严熠身边了。

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打算,柴房的门被人敲响了,外头是红姐的声音,“死丫头,快起来,给我烧点儿热水,我要洗澡。”

宋泠月抹了抹眼泪,应了一声,起身打开了柴房门,红姐早已经回了房间,宋泠月只好去厨房给她烧水。

烧好了水,提着水桶进了她的房间,红姐正在脱衣服,宋泠月把热水倒进浴桶里,伸手试了试,还有些凉,准备再提一桶进来,红姐却叫住了她。

“你过来,帮我上点儿药。”

宋泠月放下水桶转过了身,抬眼看到她白腻的身上一道道淤青,眉头皱了皱,没说话,走过去接过了她递来的药膏,仔仔细细的给她涂抹。

“这帮狗日的,没一个好东西,让他舒服了还要动手打,都是死变态。”红姐背对着宋泠月,嘴里骂着脏话。

宋泠月没接话,给她后背涂抹好了,停下了手,红姐啧了一声,“转过来啊!我脸到现在还疼呢!”

宋泠月走到她跟前,手上挑了一点儿药膏,仔细的给她涂抹脸上被打的地方,她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红姐还是疼的“嘶”了一声,宋泠月赶紧停了手,怯怯的看着她。

红姐夺过她手里的药膏,努了努嘴,“行了,去打水吧!动作快点儿,我困了,洗了好睡觉。”宋泠月点点头,提着水桶出去了。

一连提了四桶水,浴桶的水才热起来,宋泠月又给她备了一桶在边上,就准备离开,红姐却不准她走,让她留下来给她擦澡。

宋泠月困得眼皮直打架,却不敢离开,等她坐到了浴桶里,拿上毛巾才要给她搓洗后背,突然想起她才抹了药,忍不住问道:“红姐,你后背才上了药,一洗澡不就洗没了吗?”

红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药见水不化的,越热药效越好,你别搓后背了,给我搓搓脚,新买的高跟鞋不合脚,脚疼死了。”说着话,把脚抬了上来。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再苦的活儿都干过,洗脚又算得了什么,她洗就是了。

想归想,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从小是被别人伺候大的,到底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手上掌握不好力道,一不小心,指甲划了红姐脚心一下。

红姐嘴里“嘶”了一声,抬脚重重的踢在宋泠月脸上,张口就骂,“你要死啊!洗脚不会吗?”

宋泠月才要说什么,红姐从水里站起身子,猛地抓住了宋泠月的头发,另一手掐着她的脖子,死死地把她往浴桶里摁,整个头都埋进了水里。

宋泠月毫无防备,抢了一大口水,下意识的开始挣扎,手胡乱的去抓,想要从水里抬起头,红姐下了狠心,自然不会让她轻易逃脱,卯足力气把她往水里摁。

宋泠月为了活命,只能大口大口的喝洗澡水,恶心的她几乎要吐出来,就在她快要死过去的时候,红姐的房门被人踹开了。

燕春阁的老板闯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形,吼了一嗓子,上前推开了红姐,把宋泠月从水桶里提出来,扔在了地上。

“你他妈的又抽什么风?淹死了她,老子花的钱谁还?”

红姐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辩驳了一句,“不淹死她,我出不了这口恶气,要不是她,我能被那个混蛋陈军长又打又折磨吗?”

“啪”的一声,老板甩了红姐一个耳光,恶狠狠的骂道:“春红,我告诉你,你打骂都行,你要敢弄死她,我就让你去外头接客,替她还债。”

骂完了,一手扯住宋泠月,把她从屋子里连拖带拽的弄到了外头,扔在了地上,抬脚踢了踢她,“死了没有?”

宋泠月吐出几口水,缓了过来,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嗓子里“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老板扫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明天起你去伺候雪莲吧!省的你死了没人还债,不过,白天的活儿还是要做的。”说完,转身进了红姐的房间。

宋泠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还债,呵!还哪门子的债,她又欠过谁,不过是被他们强掳了来,强按上一身的债,两万块,想要还清,照这个还法儿,这一辈子都还不清,这一辈子都要当牛做马。

耳边响起高跟鞋的声音,雪莲走了过来,蹲在她跟前,伸手把她扶了起来。

“小月,我给你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去换上吧!这样会感冒的。”

宋泠月坐起身,点了点头,闷闷的说道:“雪莲姐,谢谢你,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雪莲扶着她站起来,笑笑说道:“不用感激了,明天开始你就跟我了,好好照顾我,就算是报答了。”

宋泠月被红姐那般打骂都没哭过,听了雪莲这番话,放声痛哭起来,如果没有雪莲,她早已经死过几次了,如果她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她一定要报答雪莲,把她救出这个地方。

“雪莲姐,我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去给你梳妆。”

雪莲拍了拍她的手,“好,那我等你!”

严公馆,热闹的订婚宴会结束了,严熠疲惫的回了卧室,从今天起,他和董丽娜就是未婚夫妻了,这半个月来,他不是被严太太缠着准备订婚宴,就是被董丽娜缠着,从明天起,他终于能腾出时间见宋泠月了。

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宋泠月美美的出现在他面前,严熠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这是这些天来,他唯一开心的盼望了。

第二天一早,严熠早早地就起了床,开车去了宋府。

宋府的大门敞开着,几个听差正在往里搬东西,严熠下了车,径自往里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拦住了他,看他开着车来的,穿着也不俗,说话也很客气。

“这位先生,请问您找谁?”

严熠以为他是宋府新请的管家,指了指屋子的位置,说道:“我找你们家小姐,月月。”说着话,又要往里走。

管家伸手拦了他一下,笑着道:“先生怕是弄错了吧!我家只有先生和太太,他们还没有孩子。”

严熠一愣,不解的问道:“什么?先生和太太?”

管家垂着手,解释道:“是啊!我家先生和太太才买的这所房子,昨天才搬进来的,这家里的人也都是新请进来的。”

严熠彻底被整蒙了,退出去看了看大门,没错,的确是月月的家,又走进去看了看房子,房子也对啊!可他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我告诉你,这是宋府,我女朋友的家,她叫宋泠月,宋小姐,你不知道吗?”

管家皱眉想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笑着说道:“您这么一说,我好像知道点儿什么。是这样的,这原先的确是宋府,可是几天前,这里被查封了,说是要还工人薪水被拍卖了,然后就被拍卖,被我家先生和太太给买了。”

“查封,拍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严熠急躁的挠了挠头,“那宋家的人,还有,宋小姐呢?”

管家遗憾的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搬到别的地方了,我也帮不了您,您要不去别的地方问问?”这就是要送客的意思了。

严熠道了谢,迷茫的出了宋府,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突然就空了,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沧海桑田,一切都不一样了,宋府不再是宋府,月月也不见了,月月,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一帮人,能去哪里生存?

第十四章 世风日下

严熠的车子快速驶离了昔日的宋府,他只顾着往前赶,没看到车子后头,容妈蓬头垢面的,正拼命的追着他的车跑。

车子拐了一个弯儿,容妈再也追不上了,气喘吁吁的靠在路边的树上,缓缓的坐到了地上,好容易碰到严熠来了,她认出了他的车子,却没有赶上,这次走了,下一次,怕再也碰不到了。

严熠打听了好几个人,都没能打听到宋泠月的下落,甚至连宋府昔日的下人都没找到一个,又去了厂子一趟,发现厂子里早已经搬空了,工人也都遣散了,宋氏,再也没有了,他彻底失去了宋泠月的下落。

在外头奔波了一天,回到家里,天都黑透了,他没心思吃饭,闷闷不乐的回了卧室,打开柜子,取了一瓶酒,对这瓶子喝了好几口,从前没觉得酒好喝,今天喝起来,竟然觉得无比畅快。

半瓶酒下肚,严熠醉了过去,握着酒瓶子,嘴里喊着宋泠月的名字,倒在了沙发上。

第二天一早,严熠早早的起床,去了警察厅,在别处打听不到,寻求无门,只能求助警察厅了。

严熠在警察厅外头等了半天,都不见厅长出来,问了门口的警长,警长知道他是严家的公子,陪着笑脸,只说让等着。

严熠一向是有教养的,这个时候也有了几分火气,“这人都丢了好几天,还有什么需要等的,再等天都黑了,还怎么找人呢?”

警长摇了摇头,手上捏着一支烟,晃晃悠悠从桌子后头走出来,严熠明白他的意思,从桌子上拿起洋火,憋着一口气给他点着了烟,警长笑容更加灿烂。

“我说严公子,你不愧是留洋回来的,真是有儒雅之风,我不防给你说句实话。”警长猛嘬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

严熠最讨厌跟这群人打交道,上着班吞云吐雾的,说是警长,跟无赖又有什么区别,要不是为了宋泠月,他是如何都不肯来这种地方的,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压了心里的火气,笑着说,“警长请指教。”

警长弹了弹烟灰,带着他往外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道:“严公子,跟您说句实话,这警察厅每天有那么多事务,找人都要往后排,等到出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说了,这年头,走失一两个人,还算事儿吗?”

“什么?”严熠火气“蹭”就上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走失人还不算事儿,那非要死人才算吗?她不是寻常的百姓,她是宋家的千金。”

那警长也不恼,嘬着烟,斜着眼睛看他,十足市侩的嘴脸,“严大公子,您说的宋家,不会是被查封的哪一家吧?这宋家都倒了,谁还管他家的小姐不小姐的。”

“你……”严熠涨红了脸,世风日下,果然是世风日下,宋奇在的时候,怕也没少给过他们好处,如今宋家没落了,这些人就翻脸不认人,一群白眼儿狼。

心里有气,但事情还是要办的,生生忍了下去,缓和了语气,问道:“那我已经报了案,你们总不能不管吧?”

警长一瞪眼,“这叫什么话,谁不管你了?上头不给批条子,我们也派不出人手,你们严家家大业大,实在不行先派人去找,等上头批了条子,我们立即派人过去。”

严熠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听着意思,他们是不打算出兵了,与其在这里耗着,还不如回家求父亲,他的人脉多,兴许能帮上忙。

再懒得跟眼前的人说废话,扭头就出了警察厅,后头那警长还说风凉话,“严大少爷,不再喝口茶了?”

严熠气急败坏的出了警察厅,拉开车门就要上去,身后却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严熠,真的是你?”

严熠回身看过去,竟然是宋江月,穿着一件藕荷色碎白花的旗袍,头发盘起来,挎着一个小手包,装扮的像个阔太太,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在这里遇到她还真是意外,严熠心想着,或许她知道宋泠月的下落,随手关了车门,大步走到了她跟前。

“江月,可算见到你了,你和月月在一起吗?她在哪儿?我怎么都找不到她,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宋江月意外碰到严熠,本来是满心欢喜的,听他一连串的质问,都是关于宋泠月的,没有一句是关于她和孩子的,她怀着他的孩子,也得不到他一句应有的关心,顿时脸就沉了下来。

“我不知道,出院那天说好让她接我,她没去,等我回到家,已经找不到她了,司法处的查封了房子,听他们说,她是躲避债务去了,家里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无处栖身,在外头租了一所小房子,和我爸爸住在那里,顺便养胎。”

严熠看她的手习惯性的摸在小腹上,心里一阵不自在,说到底,她也是他孩子的母亲,他也的确是冷待了她,脸上一红,心虚起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是很挂心你的,还有你的孩子,只不过,这段时间太忙了,没顾得上找你,对不住了。”

宋江月好容易才碰到他一次,自然不能把时间都用在置气上,听他说了软话,给了他一个好脸儿,笑着上前,自然而然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严熠,我们不说别人了,说说我们吧!听说你和董家的千金订婚了,那你准备拿我和孩子怎么办?不能总让我们租在民房里吧!”

严熠不自在的避开了她的手,“你别这样,大街上,被人看到不好。”

宋江月幽怨的看着他,嗔怪道:“大街上怎么了?我拉扯我自己的男人,谁能说什么。”

严熠环顾了四周一眼,向后躲了一下,转了话题,“你现在住在民房里,那地方环境不好,不如这样,我给你买一所宅子,你和宋先生一起搬进去吧!”

“真的吗?”宋江月有些不敢相信,严熠竟然给她买宅子,这是要接受她了?

严熠点点头,“嗯,你有身孕,不能总这样下去。”他是想赶快把她安顿下来,省的她再纠缠。

宋江月喜不自胜,上前揽住他的胳膊,就要跟着他上车,喜滋滋的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那个地方,我也实在住不下去了,又脏又乱,什么人都有。”

严熠再次躲开了她,返身去车里拿了公文包出来,取出支票簿,刷刷填了一张,扯下来递给了她,“这是两千块的支票,你去银行兑了,足够买一处两进的小四合院,再请几个佣人,回头把地址给我,有时间我去看你。”说完,转身就要上车。

宋江月伸手挡在他跟前,扭着眉头,不满的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拿钱打发了我,就不准备管了吗?”

严熠也不耐烦了,“我没说不管,不是说有时间去看你吗?月月找不到,我都快急死了,等我找到她,自然回去看你,你先走吧!”

“不行!”宋江月伸手扯住了他的西装领子,死活不让他走,“你能不能别天天惦记着她,说不定人家早给有钱的人走了,就你死心眼儿不肯放手。”

“你胡说什么,她是你妹妹,别给我捣乱,否则以后都别想见到我。”严熠吼了一嗓子,打开她的手,转身上了车,吩咐车子开走了。

宋江月有身孕,还穿着矮跟皮鞋,不敢跟着车追,拿着手上的支票,愣在了原地,这就是她求来的生活吗?连一个不知死活的人都不如,还姨太太,真是讽刺。

宋泠月陪着雪莲在大街上转悠了半天,又进了一家店,雪莲模样长得出挑,妆化的又精致,穿一身肩部带蕾丝的立领旗袍,衬的身材凹凸有致,整个人十分有魅力,引得店里的人都行注目礼。

雪莲对这样的场景见怪不怪,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牵着宋泠月出了店铺。

宋泠月手里提着东西,该买的都买了,见她还没有回去的意思,跟在她身后问她,“雪莲姐,还不打算回去吗?回去晚了,老板会不会说你?”

雪莲从她手里接过几个袋子,审视的目光看着她,问道:“小月,你应该有心事吧!我看你这半天都左顾右盼,是希望碰到什么人吗?”

宋泠月知道她好心,也不瞒她,直说道:“是,我惦记家里的人,离开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想看看有没有熟人,想打听一下。”

雪莲看似随意的扫了周围一眼,一手攀在宋泠月肩头,引着她继续往前走,压低声音说道:“我劝你这次哪里都别去,别以为只有咱们两个在逛街,后头还不知道跟着几个人呢!只要你敢离开,他们立即就会出来,下手绝不会手软。”

宋泠月吃了一惊,想要扭头去看,雪莲急忙摁了摁她,“别看,装作不知道,只要这次你跟我回去,还和以前一样听话,以后他们就不会这么防你了,所以,就算你有挂心的事情,也要忍耐,还有,千万别想着逃,被抓回来,绝对会让你生不如死。”

雪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后怕,显然她曾经这么做过,也生不如死过,宋泠月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她眼中刚才的那种自信和淡然没有了,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宋泠月暗暗点了点头,她不会那么莽撞的,也不能连累雪莲。

第十五章 没有退路

这次回去以后,宋泠月更加卖力的干活儿,把雪莲也照顾的很好,处处都露出乖巧听话的意思,让燕春阁的老板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后来再出门,也不再派人跟着了。

立秋以后,天气渐渐冷了,燕春阁里的姑娘都要添置新衣服,雪莲也不例外,这天一早,她早早地起了床,带着宋泠月出了燕春阁。

在一个摊子上吃了早点,雪莲确定没人再跟着了,带着宋泠月去了一家咖啡馆,两人都坐下以后,雪莲却只点了一杯咖啡,宋泠月自己是没有工钱的,也不想她破费,只干坐着不说话,等着她喝完。

雪莲看她一直低着头,忍不住笑了笑,一手拿勺子搅着咖啡,另一手把身边的一个纸袋子递给了宋泠月。

“喏,拿着去后头的卫生间,把衣服换了,然后从后门走,我在这里等你,下午前一定要回来。”

宋泠月抬起了头,一脸讶然,“雪莲姐,你是说……”

雪莲把咖啡勺拿出来,举了举咖啡杯子,笑着道:“是啊!否则我也不会点一杯咖啡了,难道你想错过这个好机会?”

“不不,不想错过,雪莲姐,你等我,我一定会准时回来的。”宋泠月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把纸袋子抱在怀里,感激的冲她鞠了一躬,“谢谢雪莲姐!”

雪莲挥了挥手,“好了,快去吧!”

宋泠月去咖啡馆的卫生间里,用前所未有的快速度换好了衣服,收拾换下来的衣服时,发现纸袋子底下放着一张十块的票子,宋泠月眼圈儿一红,一定是雪莲给她的,又怕她不肯拿,所以悄悄放在了底下。

这里在京都边上,距离家里有一段距离,她需要坐电车,还需要坐人力车,没钱的确很不方便,亏了雪莲想的周到,把钱收了起来,想着回家拿了,再还给她,毕竟雪莲挣钱很不容易。

一路周转才到了宋府,宋泠月站在久违的家门口,泪水沾湿了眼眶,她终于回到了家,等她把房子和厂子抵押出去,应该能凑出一笔钱,先为她和雪莲赎了身,那些苦难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至于以后的家业,等她恢复了自由,一定要想办法挣回来。

宋泠月站在大门前,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想着容妈见到她,一定会认不出来,她要怎么解释才好,犹豫着,抬手敲了敲门。

大门打开,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看她脸上蒙着面纱,皱着眉问道:“你是什么人?找谁?”

宋泠月从打开的门缝里往里望了望,里头的房子没变,的确是她的家,怎么人换了呢?疑惑的问道:“这不是宋府吗?容妈在吗?”

开门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又找错一个,这已经不是宋府了,司法处为了支付宋氏工人的薪水,把这房子拍卖了,已经被我家老爷和太太买了,你没看门匾都换过了。”

宋泠月如同晴天遭了一个霹雳,霹的她浑身上下都僵了,宋府被拍卖了?也就是说,她再也没有家了。

开门的人看她愣神儿,忍不住喊了她一声,大着嗓门儿说道:“别再找了,这里头的人和东西已经都换过一遍了,房契都换了,以后再也没有宋府了。”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什么,宋泠月已经听不见了,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曾经的宋府,沿着来路,踉踉跄跄的往回走。

来时的希望全部变成了绝望,死一般的绝望,再也没有退路了,再也没有自由的可能了,她要在那个地方,劳作到死,或许,到死都出不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宋大小姐,宋大千金,哈哈哈哈!”

宋泠月疯了一样,在空旷的富人区街道上,哭喊吼叫,她恨,到底她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屈辱和折磨,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爸爸,爸爸,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宋泠月哭的瘫倒在地上,一只胳膊搭在脸上,遮住眼睛,无声的啜泣,家没有了,严熠也不能去找,来路无望,甚至连死都不能,她死了,也会连累雪莲,不管多苦多难,她都只能咬着牙活下去。

“这位姑娘,你怎么躺在地上哭呢?快起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宋泠月猛地坐起了身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她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瘦的几乎没了人形,可她还是认了出来,她是容妈,居然是容妈。

“容妈,真的是你?”宋泠月几乎不敢相信。

容妈也是一脸诧异,“你是?”听她的声音很熟悉,可是她的脸,不像她家小姐。

宋泠月伸手扯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自己的脸,上头一道长长的疤,从左额到鼻梁,最后到下巴,上头的痂还没有完全脱落,周围的皮肤皱巴巴的,活像一只大蜈蚣趴在脸上,狰狞恐怖。

虽然她的脸毁了,可是眉眼和五官还是完好的,容妈把她从小看到大,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颤抖着身子跪倒在她跟前,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嚎啕大哭。

“小姐,我的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容妈,容妈,我终于见到你了,终于见到了一个亲人,呜呜……”

宋泠月伏倒在容妈怀里,声泪俱下,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的安慰了,她还能见到亲人,她还有活下去的动力。

两个人抱着哭了一气,宋泠月扶着容妈坐到了路边的草丛里,听她说着这些日子的经历,知道宋江月和宋奔都没有回来过,她一个人一直乞讨着在这里等她回来,忍不住又是一阵痛哭。

宋泠月没敢把自己的事情如实告诉她,怕她会去找燕春阁的老板拼命,只说自己被劫持的时候,为了保住清白,才狠心毁了自己的脸,还说自己找了一份工作养活自己,虽然辛苦,但是管吃住,也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容妈也想不到这其中的曲折,她这么说,她就信了,两人又细细说了一通,宋泠月就搀扶着容妈离开了树林,准备带着她一起走,不能再让她乞讨了。

宋泠月带着容妈一起回了咖啡馆,雪莲果然还等在那里,见到宋泠月带了一个叫花子一样的老太太,着实有几分惊讶,咖啡馆的人也很吃惊,如果不是雪莲在,就要动手往外撵人了。

“小月,你这是……”

宋泠月看咖啡馆里的人吃人一样的目光,不好意思带着容妈坐下来,站在边上说道:“雪莲姐,这是我从小的奶妈,容妈,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让她流落街头,想带她一起回去,你看行不行?”

雪莲抬眼看着她,咬了咬唇,迟疑着问道:“小月,你确定没有别的去处,要带着回燕春阁吗?”

宋泠月的确是没办法了,容妈在她家里做了十几年的工,早就没有家了,挣的工钱在困难的时候也都贴补了,她的老家又在乡下,只有远方亲戚,没有钱也回不去,只能先跟着她,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先跟着我安顿下来,等稳定之后再说。”

雪莲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跟着一起回去,跟老板说说,帮他做些活儿,留下应该不成问题。”

“谢谢雪莲姐!”

回到燕春阁,宋泠月带着容妈去老板跟前求了情,说留下来帮他干活儿,不要工钱,和她一起吃住就行,老板乐的有不要钱的工人,自然同意了,让容妈和她一起在柴房住,总算安顿了下来。

严熠寻找了几天,还是一无所获,下午回到家里,董丽娜也在,说要等着他出去吃个饭,严太太也在一旁附和,说让他们小两口去外头热闹热闹,严熠正想找个人喝酒,董丽娜也是不惧场面的人,带上她也不错,一起坐上车出去了。

董丽娜看出他不愉快,没有去西餐厅,选了京都最有名的金华楼,要了一个包厢,点了几个招牌菜,还要了几瓶酒,想陪他喝一杯。

严熠和董丽娜没有共同语言,她在旁边说,他就一味的喝,菜也不吃一口,一瓶红酒下肚,他趴在了桌子上,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金华楼后头有包房,董丽娜开了一间房,让伙计把严熠扶到了房间。

董丽娜不放心他一个人,留下来照顾他,打了一盆水,给他擦了手和脸,又给他脱了外衣,扶着他上了床。

严熠醉的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脱他的衣服,哼唧着扭了扭身子,董丽娜觉得好笑,坐在床边,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安慰他。

严熠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迷迷糊糊中,把她当成了宋泠月,伸手把她扯到了怀里,强横的吻住了她。

董丽娜推搡了一下,严熠的吻狂风扫落叶一般涌来,她很快沉溺进去,任由他抱着,一起滚进了被子里。

第十六章 祸不单行

天光大亮,严熠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激醒了,头晕晕乎乎的,看来他昨夜又喝多了,眯瞪着眼睛挺起身,手胡乱的去摸衣服,却一下子摸到一个温软的身子,严熠吓了一跳,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身边的人是董丽娜,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香肩露在被子外头,洁白的颈上还有一抹红痕,一看就是欢好时留下的痕迹,又绝对不是她自己留的,那只能是他的杰作。

“我干了什么?”严熠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响,鬼使神差的,伸手掀开了董丽娜身上的被子。

董丽娜洁白美妙的胴体一览无遗,还泛着丝丝香气,身子底下,双腿之间的被单上,留着点点红梅,是个人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董丽娜悠悠醒转过来,接触到严熠的目光,脸红了一下,扯过被子蒙住了头,害羞的哼唧了一声,“严熠,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你看着办。”

又想起他昨夜的勇猛,真看不出来,平日儒雅秀气的他,到床上就变了一个人,硬摁着她做了大半夜,她又是头一次,到现在,腰以下还是酸疼的。

严熠此刻的世界已经天塌地陷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和董丽娜睡到一起,还把她给……,董丽娜不比宋江月,绝不是钱能打发的了的,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宋泠月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严熠,严熠?”董丽娜看他发呆,伸手推了推他,“你听没听到我的话?”

严熠回过神来,明神情显有些呆滞,“听到了,我会对你负责。”

董丽娜翘起了嘴角,在他白净的脸上亲了一口,严太太说的果然没错,严熠的确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先下手为强,这一次,她赌对了。

回到家里,严太太正翘首以盼,看到他回来,笑的眼睛都弯成了月,迎上去,明知故问道:“怎么一夜没回来,是和丽娜去董府住了吗?”

严熠一脸的颓废,坐到沙发上,唉声叹气道:“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和董丽娜去了金华楼,两个人都喝多了,然后,哎!”

严太太好奇地追问,“然后怎么了?”

严熠愁眉苦脸的挠了挠头,没好气的道:“然后我和她睡在了一张床上,这下好了,如你们所愿,我不娶她都不行了。”

“啊!”严太太惊讶了一声,随即眉开眼笑的拍了拍手,“哎呦!这下可好了,我千盼万盼的儿媳妇,终于要娶进门了。”

又忍不住指了指严熠,笑骂道:“你这个小混蛋,说不喜欢人家丽娜,转头就带着人家去外头开了房,果然是蔫坏儿。”

严熠此时心烦意乱,宋泠月没找到已经够让他魂不守舍,如今还惹上董丽娜,后头还有一个宋江月纠缠不休,简之乱成一锅粥了,烦躁的挥了挥手,“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起身气哼哼的上了二楼。

严太太在后头撇了撇嘴,眉眼间却是掩饰不住地笑意,她还以为董丽娜只是缠着严熠,让他答应结婚,没想到董丽娜办事如此干脆利落,直接生米煮成熟饭了,让严熠连退路都没有。

虽说这新时代的女性,这样的行为,传出去难免不好听,不过董丽娜这么做,倒是很合严太太的心意,反正董丽娜迟早是严熠的人,早一天晚一天不算什么,这样一来,婚事也要提前提上日程,也不怕董家那头再反悔了。

严太太心情好起来,也顾不得严熠闹别扭,他愿意找宋家那个就去找,反正也是徒劳,等婚事一定下来,宋泠月那盘菜早就凉透了,就算严熠想吃,宋家的心高气傲,也未必愿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该进门的跑不了,不该进门的,也绝对进不来。

入秋以后,容妈的咳嗽又犯了,白天跟着宋泠月辛苦劳作,一天的疲惫下来,咳嗽的更加厉害。

宋泠月晚上当完差回来,容妈还没有睡着,佝偻着身子蜷缩在被窝里,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宋泠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喂她喝下,总算缓和了一些。

容妈眼见着宋泠月每天那般辛苦,晚上还睡不好一个觉,这几天眼圈儿都黑了,人也更加瘦弱,不免心疼起来。

“小姐,你还是别管我了,这个地方管吃住,你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劳作,你找个好地方走吧!这烟花之地,不是你一个女孩子长久的栖身之所。”容妈并不知道宋泠月是被扣押在这里的,忍不住劝她道。

宋泠月叹了口气,扶着她躺下,淡淡说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眼下,还是等你的病好了,我是肯定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这样的话,以后再别说了。”

容妈的病是顽疾,以前在宋府,每年春秋,父亲都会花一大笔钱给容妈看病拿药,才免了她的痛苦,眼下宋泠月身无分文,想给她拿些普通的草药都不行,更别说拿好药了,容妈每天咳得难受,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无能为力。

雪莲那天给她的钱,她坐车用了一部分,剩下的又还给了她,雪莲的钱来的实属不易,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问她借,每天愁的眉头都展不开。

头上的玉簪子还在,沾了她的血,簪子倒越发通透了,宋泠月这几天盘算着,要不要把簪子卖掉,换了钱,兴许够给容妈治病,可又狠不下心。

这可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了,他留言说,有困难可以拿着这个簪子找夏家帮忙,虽然她不敢指望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能帮助她,但兴许,真的走投无路那一天,这簪子能给她和容妈带来一丝转机。

眼下虽然困难,到底也能维持下去,想了想,还是算了,不如明天先去求求老板,她也工作了这么久,或许老板看在她工作卖力的情况下,能给几块钱让她给容妈看病。

容妈喝了水,咳嗽减轻了一些,很快睡了过去,宋泠月洗了一把脸,也躺到了床上,被褥有些潮湿,这几天又一直阴沉着天,难怪容妈咳嗽的厉害,她心里想着,等天气好了,一定得把被褥拿出去晒一晒,想着想着,也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容妈又咳嗽起来,宋泠月才要起来给她捶后背,柴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开门开门!”是红姐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她这几天生意不顺,挣不到什么钱,又被老板数落,心里难免不顺,宋泠月不敢跟她别着来,急忙打开了柴房的门。

“红姐,这么早,是有什么需要吗?”

“需要什么需要,滚开,你屋子里的老妈子咳嗽了大半夜,我在房间里都听到了,还让不让睡了?”红姐没好气,推开宋泠月,闯进了柴房里。

容妈也起来了,听到她骂,赶紧捂住了嘴,忍的嗓子里难受的厉害,也不敢咳出声,生怕再召来祸端。

红姐走到容妈跟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她脸上泛着潮红,一手捏了鼻子,怪声怪气的说道:“咳嗽成这个样子,肯定是肺痨,这可是会传染的,你还赖在这里不走,是想让我们都染上肺痨吗?”

宋泠月挡到红姐跟前,急忙跟她解释,“红姐,容妈不是肺痨,她只是年轻的时候感染风寒,肺里落下了病根,春秋起风的季节才会咳嗽,很快就过去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传染的。”

宋泠月说的是实话,容妈也连连点头,红姐却不信这一套,近来宋泠月跟雪莲走的近,把雪莲照顾的无微不至,雪莲的生意倒是蒸蒸日上,她早就看不过眼了,干活儿上又找不出什么毛病,好容易抓到这个把柄,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我说是肺痨就是肺痨,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万一传染一个,这燕春阁的生意还做不做了,赶紧把她给我撵出去,否则的话,我可要告诉老板的,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宋泠月连连摆手,急的恨不得跪下来求她,“红姐,求求你,别告诉老板,也别把容妈赶走,她真的不是肺痨,我敢拿命跟你作保。”

“你的命值几个钱,快给我让开。”红姐一把推开宋泠月,拽住容妈就往外扯。

宋泠月去拦她,红姐气恼,甩手给了宋泠月一个耳光,打的她耳朵都轰鸣起来,容妈一看宋泠月挨了打,也顾不了那么多,上去就推搡红姐。

容妈是常年干粗活的,就算瘦下来,也有一身的力气,红姐自然不是对手,接连被推了几个趔趄,撞到了房门上,疼的她脸都扭曲起来,半天才缓过来。

“小姐,你没事吧?”容妈上前搂着宋泠月,心疼的问道。

宋泠月却顾不上自己疼不疼,急忙跑到红姐跟前,低声下气的跟她求情,“红姐,你别生气,容妈不是故意的,我代她像你道歉。”伸手要去扶她起来。

红姐却不领情,打开宋泠月的手,踉踉跄跄的出了柴房,一手指着屋门,咬牙切齿的骂道:“你个作死的老东西,你给我等着。”

宋泠月知道容妈闯了祸,也来不及跟她解释,给她披上外衣,拉着容妈就往外跑,才跑到燕春阁门口,就被几个听差给拦下了。

第十七章 雨中求药

宋泠月把容妈护在身后,一步步后退,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逼近,苦苦哀求,“听差大哥,真的是个误会,我会跟红姐道歉的,求求你们。”

红姐从听差后头走出来,一双漂亮的凤目,充满着恶毒,染着红指甲的手指了指着容妈,气的身子不住的哆嗦,旗袍的衣角都抖起来,“给我狠狠的打这个老不死的,打完给我拖出去。”

红姐再没落,也是昔日燕春阁的头牌,和宋泠月这个粗使丫头比起来,听差自然知道该向着谁,一股脑冲了上去,摁住容妈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宋泠月扑过去护住容妈,几个听差索性连她一块儿打,下手丝毫不留情。

宋泠月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下,只知道那些拳脚像石头一样,无情的落在她和容妈身上,她为了不被打死,只能趴在地上,拼命的护住她和容妈的头。

就在她以为会被活活打死的时候,燕春阁的老板听到动静来了后院,喝止住了听差,不痛不痒的斥责了红姐几句,就让几个行凶的人退了出去。

红姐还觉得不解气,看老板过来劝架,又不能继续打,冷哼了一声,怨毒的目光剜了地上的宋泠月一眼,气哼哼的回了房间。

老板穿着长袍马褂,软底布鞋,走到宋泠月和容妈跟前,看两个人还一呼一吸的喘着气儿,一张市侩的脸上带着几分不满,啧了一声,冷冷说道:“你这个老妈子也太不省心了,居然敢欺负我这里的姑娘,我这里是留不得你了。”

又抬脚踢了踢宋泠月,“给你一天的时间,把她跟我弄出去,爱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这里碍眼,还有,你给我准时回来,敢跑,后果你是清楚的。”

宋泠月脸上被踢了一脚,眼睛肿起来,看东西都模糊不清,爬在地上摸索了几下,扯住了老板的衣角,口中哀求道:“老板,我求求您,别把容妈赶出去,她受了伤,没人照顾会死掉的。”

“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滚开!”老板一脸不耐烦,踢开了宋泠月的手。

宋泠月不怕死的,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角,倔强的说道:“您要赶走容妈也可以,我在这里做工做了一个多月,求您给我一点儿工钱,让我带容妈去看看伤,再给她找个安置的地方,绝对不会再来打扰您了,以后我会加倍努力的干活儿,还您的钱的。”

老板弯下了腰,看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如今变得丑陋不堪,讥讽道:“就凭你,还我钱,你如今还有什么值钱的地方?你欠了我两万块,还让我搭上了两个淸倌儿,这辈子都还不清,想要我给你钱,你趁早死了这份儿心。”

宋泠月自知求他是无望了,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像她这样的人,死在大街上还被人嫌弃占了地方,求人是没有用的,恨恨的咬了咬牙,松开了他的衣角,挣扎着扶起容妈,一瘸一拐的带着她出了燕春阁。

容妈几乎丢了半条命,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宋泠月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半背半拖的带着她走上了大街。

屋漏偏逢连夜雨,阴沉了几日的天,偏偏在这个时候下起了雨,宋泠月想在街上乞讨些钱,都没有人肯驻足,无奈之下,她只能脱了外衣罩在容妈头上,防止她再受风寒。

医院那种地方,没钱是进不去的,宋泠月只能背着容妈去寻找巷子里的小医馆。

走了一条街,宋泠月身上都湿透了,才终于找到了一家医馆,店面不大,或许是下雨的缘故,医馆里没客人,只有一个老板样子的人,和一个听差,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

宋泠月拖着容妈进了医馆,医馆的老板看她们衣衫不整,又一身是水,懒得搭理,让听差上去打发她们。

听差走到宋泠月跟前,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眼皮也不抬的问道:“干什么的?”

“大哥,我家里人受了伤,还犯了咳嗽的顽疾,您能不能给看一看?”宋泠月狼狈不堪,极力挤出一丝笑容,讨好的问道。

听差望着她们站的地方,那里滴了一滩水,嫌弃的皱了皱眉,“看病可以,诊金五毛,先拿钱来。”对着宋泠月伸出了手。

宋泠月局促的缩了缩身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大哥,我没有钱,您能不能先给看看,然后我再想办法给您钱。”

听差一听她没钱,顿时没了耐心,挥手往外驱赶她们,“走走走,没钱看什么病,快滚开,别脏了我的地方。”

“别,大哥,求求你们了,我家里人伤的很重,你们发发善心,救救她,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听差扫了她一眼,其丑无比,穿的一看就是丫头的衣服,背着的老妈子就更别提了,一看就是个干粗活儿的,身无三两肉,脸色蜡黄,不死在这里就不错了,还说什么报答,他才不信呢!伸手把两人往外推。

宋泠月背着容妈,硬往里挤,却挤不进去,被听差连推带搡的推出了医馆,“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大哥,求求你开开门,救救我们吧!求求你了,医者父母心,求你们发发慈悲。”宋泠月拍着门板,口中不住地哀求,欲哭无泪。

身上的容妈越来越重,似乎是晕了过去,宋泠月把她放到背雨的地方坐下,回去继续敲门,继续哀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救命的地方,她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屋子里的人听她敲门敲的烦,索性用棉花堵上耳朵,躲到柜台后头睡觉,这年头,大街上那天不死几个人,他们要是天天发善心,这医馆就开不下去了。

“大哥,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了,只要你们救救我的家人,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给你们当苦力,求求你们,救救人吧!”

屋子里的人听到她这话,摇头笑了笑,外头下着雨,他们就不信,她还真的跪的下去,不管她,继续睡觉。

宋泠月跪在大雨里,雨水混着泪水从脸颊上滑落,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从前的那些荣耀,伴随着这些日子的屈辱,一点点从脑海里消失不见。

从前她在父亲的庇佑下,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如今父亲不在了,她也终于明白了,一切荣耀背后的浮华都是虚假的,她想要活下去,就要想办法从泥潭里重新站起来,一点点爬上去,只有这样,她和容妈才能换来安稳的生活。

雨不停的下,越来越大,医馆里的两个人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听差打着哈哈打开了屋门,却被门口的情形吓了一跳,困意全无。

宋泠月直挺挺的跪在大雨里,脸都冻得青紫了,听到开门声,僵硬的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像一个活死人。

“老板,老板,您快出来,这、这怎么办呐?”听差语无伦次的对里头喊了一声。

“什么事儿啊,大惊小怪!”老板嘟囔着走了出来,看到外头的情形,也是一愣。

“老板,我求求你们,救救我的亲人,我可以为你们当牛做马!”宋泠月再次说道,弯腰叩拜了下去,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响。

老板叹了一口气,到底心软了,招了招手,“你带着她进来吧!我帮你看看。”

“谢谢老板,您好人好报,谢谢!”

宋泠月感激涕零,一连叩了几个头,起身就要扶容妈进去,却因为跪的太久,猛地一站,又跌进雨水里,溅了一身的泥。

听差看她这个样子,摇了摇头,也顾不得嫌弃不嫌弃,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又帮着她把容妈一起扶进了屋子里,让她们坐到了椅子上。

老板就是郎中,撩起长衫的衣摆,矮身坐在容妈跟前的小板凳上,给她诊起了脉,听差又好心的给宋泠月拿了两条毛巾,让她擦擦身上的水,宋泠月感激的接了过来,连连道谢。

老板诊完了脉,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胡茬,沉吟着说道:“她这是顽疾,不太好医治,身上又受了伤,体质虚弱,怕是要好些日子调养。”

又扭头看看宋泠月,估计她也没钱拿药,索性好人做到底,又说道:“这样吧!我这里缺一个打扫的人,你帮我干干活儿,我留下她,帮她医治。”

宋泠月放下手里的毛巾,起身对老板鞠了一躬,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连连说道:“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干活,我什么都会干,一定干好。”

老板嗯了一声,对听差说道:“你带着她去后头,给她们找一身干衣服,然后带着她去干活,后头的屋子都收拾一下,厨房也收拾一下。”

听差应了一声,带着宋泠月去了后头,找了两身干净的衣服,宋泠月和容妈各自换上,容妈被安置在厢房,老板给她开了药,为她医治,宋泠月就在后头干活。

好容易碰到一个善心的人,她干活更加卖力,很快把屋子和厨房都收拾利索了,还把卫生间的马桶都给刷了一遍,什么脏活累活儿都干了,最后还用厨房的食材做了一顿饭出来。

老板看她如此勤快,心里也十分满意,觉得这次也不算白帮忙,留她一起吃了午饭。

宋泠月吃过饭,容妈也醒了,喂她吃了饭,又喝了药,看她脸色缓和了一些,总算放心下来,这一关,算是挺过去了吧!

第十八章 心灰意冷

宋泠月把容妈留在医馆,答应明天抽时间再来帮忙,自己先回了燕春阁。

因为下雨的缘故,燕春阁的生意也冷清起来,宋泠月给几个包厢里送完了酒,就去收拾雪莲的房间,她的房间一向整洁,没怎么收拾就利利索索的,宋泠月收拾完,就去包厢的外区待命。

雪莲从包厢里走出来,喊了一声,宋泠月端着托盘走上前,笑盈盈的问道:“雪莲姐,需要拿什么?”

雪莲看四下没人,拽着宋泠月到了包厢外头的拐角,神秘兮兮的递给她一个荷包,压低声音道:“帮我收起来,放到房间的盒子里,锁上,这是客人给的红包,不能被老板看到。”

宋泠月知道这里头的猫腻,客人给的红包,老板一般都要没收,阁里的姑娘也长了心眼儿,但凡背着他偷偷给的,姑娘们就都藏起来,宋泠月替她们办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麻利的收到衣服里,她的衣服一向宽松,也看不出来。

东西一放到兜里,宋泠月脸上一喜,小声说道:“雪莲姐,这次看来给的不少,沉甸甸的。”

雪莲冲她勾了勾手指,笑眯眯的说道:“小黄鱼,这次赚大了,他是个军人,出手阔绰,人长得也很好看。”

宋泠月一听是军人,又想到上次红姐遇到的那个,顿时紧张起来,拽着她的袖子,不安的问道:“雪莲姐,他没有打你吧?有没有让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雪莲笑了笑,她今天打扮的很素净,一身白底青花的旗袍,头发在脑后盘成燕尾式的发髻,画的又是淡妆,小银盘脸儿精致柔和,看上去很是温婉,加上她温润的嗓音,估计别人想生气,也不舍得。

“你放心,我不是急性子,我是一朵温和的解语花,百炼钢也能化作绕指柔,不管什么人,到了我这里都能温和。”

宋泠月无比佩服的点点头,“那倒是,雪莲姐就是朵纯洁的雪莲花,水也不舍得欺负你。”

雪莲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对她使了个眼色,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小月,替我把柳琴拿来,客人要听,快些啊!”

宋泠月高声应了,“好嘞!这就来。”匆匆忙忙去了雪莲的房间。

雪莲的小盒子就在柜子里藏着,宋泠月打开,把荷包放了进去,又给她藏好,把柜子锁上,抱上柳琴去了包厢。

第二天一早,天气放晴了,雪莲起了个大早,带上宋泠月去了街上,她昨夜得了不少赏钱,老板也算大方,大部分都给了她,她心情大好,准备给自己添点儿首饰。

燕春阁附近都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店,雪莲就带着宋泠月去了中央大街,去了一家洋行。

在洋行里转了一圈儿,雪莲在宋泠月的建议下,选了两块手表,一块自己戴在了手上,另一块让洋行经理给包了起来,宋泠月以为她是要送人,也没多问,照样放在了拎着的手袋里。

两人出了洋行,雪莲拉着宋泠月逛了半天,有些累了,就带着她去了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宋泠月以前和严熠常来,如今再进来,只觉得物是人非,满心都是酸涩。

雪莲给她和宋泠月各点了一杯咖啡,又点了两份甜点,边吃边喝,雪莲看宋泠月喝咖啡的样子很优雅,用叉子吃点心的动作也很斯文,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心里一动,忍不住想打听她的事情。

“小月,相处这么久了,我一直不好意思问你,看你的样子,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被他们带到了燕春阁呢?”

宋泠月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强打起笑脸,说道:“我家里本来是开厂子的,后来破产了,父亲也去世了,家里的东西都被查封变卖了,我被一伙土匪给绑架,辗转被卖到了燕春阁,转眼间,都快要两个月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平淡,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雪莲却听的满是心酸,一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养尊处优,一朝跌落到泥潭,还为了清白毁了容,走到这般境地,如果换成她,或许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宋泠月却都能挺过来,还在困难的时候对一个奶娘不离不弃,不得不让她佩服。

“小月,我真的很敬重你!”雪莲说着话,握住了宋泠月的手,叹息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本来就是穷苦出身,父母去世之后,本家都嫌我是个累赘,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就在街上乞讨。”

“后来,被老板带到了燕春阁,教我唱戏弹曲儿,年纪到了,就开始让我接客,起初我也不愿意,闹过几次,后来,就顺其自然了。”

“雪莲姐,你……”宋泠月很想问,她这些年到底经历过什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雪莲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苦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和酸涩,“我什么都经历过了,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可惜,我是出不了这个地方了,我这副身子,注定要埋葬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两人正各自唏嘘,身后就传来一个尖锐的女声,似乎在质问什么,宋泠月下意识的看了过去,一看到位子上的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后头位子上坐的,正对她的,居然是严熠,他脸色很不好看,拿着咖啡勺,不停地在搅拌杯子里的咖啡,似乎应对对面的人有些吃力。

鬼使神差的,宋泠月起身走了过去,这些日子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严熠,可她如今这张脸,没有资格再去找他,也不想给他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她不知不觉就想靠近他,她比从前还瘦了许多,脸上带着面纱,穿的又是下人的衣服,不怕他认出来。

她走到他们邻桌的位置,装作在找人的样子,往严熠对面扫了一眼,这一眼过去,浑身都僵硬了,严熠对面坐着的,居然是宋江月,她的堂姐,她怎么会和严熠坐在这里?

宋泠月心里猛然意识到什么,却不敢往最坏的地方想,脑子里变得乱成一团,手都颤抖起来,也没办法跑去问,强装镇定的在邻桌坐下,装作看单子,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严熠正焦头烂额的听宋江月的埋怨,他把和董丽娜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宋江月,宋江月有些气急败坏,逼着他给一个名分,他正为此犯难,这个时候给她名分,要是让董丽娜知道了,分明就是添堵。

宋江月看他一直沉默,提高嗓音吼了一句,“严熠,你还是不是东西?我怀着你的孩子,都已经四个月了,你却不管不问,一个名分都不给,是不想让我们母子活了吗?”

严熠拧着眉头,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小声一点儿,“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没说不管,我要结婚了,她是董家的千金,这个节骨眼儿上闹起来不好,万一被她知道了,你以后都别想进门了。”

“严熠!”宋江月也不在乎别人望过来的目光了,起身吼了一嗓子,一手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气愤的道:“你少拿话堵我,你不就是想着那个宋泠月吗?我索性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了,她说不定早就死了。”

严熠“蹭”的站起了身,一手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臂,盯着她,质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月月的下落,你到底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宋江月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不自在的扭过头去,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气急了才胡说八道的。”

严熠放开了她,颓然的坐到了位子上,胡乱的挠了挠头发,忍着怒气说道:“既然你不知道,这样的话就别乱说,你再敢咒她,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宋泠月把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上了一样,呼吸都是疼的,宋江月怀了严熠的孩子,已经四个月了,也就是说,他们背着她,早就好上了。

两个她最亲最爱的人,同时背叛了她,她以为眼下的生活就是绝望了,可是她错了,绝望,永远没有尽头,绝望,永远都不会消失。

“哈哈哈哈,四个月,哈哈哈哈!”宋泠月觉得无比讽刺,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里,却满是悲苦和心酸的泪水。

她在绝望的时候,还担心宋江月和宋奔会不会过的不好,还担心他们生活没有着落,眼下看来,她这个堂姐,比她有主意的多,会打算的多,她真的是小看了这个堂姐。

还有严熠,她一度以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最温柔、最负责任的好男人,如今她总算明白了,这世上,除了父亲以外,没有人会一心一的待她,没有人会只对她一个人好。

宋泠月明白了,也终于懂了,从今以后,除了容妈,她宋泠月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了。

雪莲看她一个人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又是哭又是笑,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推了推她,“你这是怎么了?咖啡喝完了,要不,我们先回去?”

宋泠月抹干脸上的泪水,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起身经过严熠和宋江月的时候,宋泠月兀自念叨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从今以后,再也没有泪水可流了,真好!”跟着雪莲,头也不回的出了咖啡馆。

严熠正在低头听宋江月说着什么,恍惚中,他好像听到了宋泠月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却见一个丫头跟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子走出了咖啡馆,两个人的身形都不像宋泠月,抹了一把脸,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他真的是想她想疯了。

第十九章 惺惺相惜

离开中央大街,雪莲去一家饭馆子里和姐妹相聚,宋泠月抽空去了一趟医馆,去看容妈。

容妈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身上的伤比较重,暂时还下不了床,宋泠月身上也有伤,但她到底年轻,还能坚持的住,医馆的老板好心给了她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抹在脸上,也看不出淤肿了。

宋泠月吃过午饭,照旧帮着医馆打扫卫生,天气晴的不错,她还勤快的把老板和听差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洗了,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很干净,老板看她的确是个好姑娘,对她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干完活儿,宋泠月坐在厢房陪容妈说话,老板走了进来,宋泠月急忙起身迎接,老板压了压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小月,我也看出来了,你和容妈都是勤快之人,你在别的地方当差,来来回回的跑也不方便,我想过了,等容妈好了之后,就留在我这医馆帮我干干活儿,工钱可能不高,但是,能管的上容妈的吃住,你们觉得怎么样?”

老板本不是严厉之人,面相长得也很和蔼,两天相处下来,宋泠月和容妈都觉得他是个大好人,他提出这样的意见,正解了宋泠月和容妈眼下的困境,两人自然愿意。

“谢谢老板!那我就把容妈留在您这里,您放心,等我有时间的时候,还是会来帮忙的。”宋泠月感激的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容妈也附和道:“多谢老板!我愿意留下干活,只是,工钱是绝对不能要的,我在您这里看病,还打扰您,还不知道如何报答,怎么能要您的钱呢!”

老板也不在这上头过多饶舌,挥了挥手,笑着道:“那这件事就先定下来,至于其他的,咱们以后再说吧!时候不早了,小月也该走了,我不打扰你们说话!”说罢,起身离开了厢房。

老板一走,宋泠月就和容妈欢喜的抱在了一起,万万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两个人都是打心眼儿里高兴,或许因为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所以老天也开始眷顾她们了。

临别之际,宋泠月千叮咛万嘱咐,等容妈养好身子再下床干活,千万不能拖着病,否则会更严重,至于这些日子的活计,她会抽空来帮忙的,容妈应了,答应她会好好养身子,让她不必担心。

宋泠月又跟老板说了一些感激的话,辞别了医馆,找上雪莲,天黑之前,赶回了燕春阁。

夜里忙完活计,宋泠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柴房,洗了一把脸,又涂抹了药膏,躺到了硬板床上,独自想着心事。

曾经她有过一转念的想法,走投无路的时候,或许还有亲人能依靠,如今却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别人落井下石也就算了,亲人还在她背后捅刀子,这样的心痛,这辈子都愈合不了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必须爬起来。

连日来的劳累和硬撑,加上身上的伤,心里的伤痛,宋泠月终于支撑不住,第二天一早,发起了高烧,烧的人都迷糊了。

雪莲来的时候,她还在说胡话,嘴里一会儿喊着严熠的名字,一会儿又喊着堂姐,喊着喊着又哭起来,把前来看她的雪莲都吓了一跳。

燕春阁的老板自然是不肯出钱请医的,没让宋泠月拖着病体干活,已经是大发善心了,雪莲不忍心让她这样烧下去,自主请了一个郎中过来,给她瞧了瞧,灌了一副药下去,有雪莲帮衬,老板倒也没为难,由着她在柴房养病。

宋泠月喝了药,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噩梦却一个接着一个,不是父亲被人害死了,就是家里的房子被火烧了,还有她狠心划破脸和身体时的疼痛和恐惧,睡梦都被苦痛占据,泪水涟涟,沾湿了枕巾。

雪莲看她睡着都这样难过,十分心疼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天黑时分,又给她灌了一副药下去,宋泠月的高烧才渐渐退了,人也清醒起来。

宋泠月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雪莲忧心忡忡的望着她,心里顿时一暖,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目光看过她,这样关心过她。

笑了笑,安慰她道:“雪莲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雪莲看到她醒过来,漂亮的小脸儿上展开了笑容,“小月,你醒了就好了,今天真是吓坏了我。”

宋泠月握着她的手,坐起了身,“你放心,我只是这些天太劳累了,吃了药,休息一下就好。”

说着话,又想起什么,不安的问道:“雪莲姐,今天又是你给我请的大夫吧!肯定又花了不少的钱。”

雪莲给她拢好被子,偎着她坐在了床头,语气变得十分温和,“这些你就别管了,眼下先养好身子再说,大不了,等你好了多帮我洗几件衣服。”

宋泠月失笑,无奈说道:“你一个人一天能穿几件衣服,这算什么报答。”

雪莲朝她挤了挤眼睛,“好了,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能陪着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雪莲看似是燕春阁的头牌,风光无限,实则内心孤独,这偌大的燕春阁,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其实这里的姑娘都是孤身一人,恩客的温情都是暂时的,姐妹之间也是表面融洽,背地里勾心斗角。

雪莲自从顶替红姐当了燕春阁的头牌,迎接的客人都是最优质的,赏钱也是最多的,在老板跟前又得脸,早被其他姑娘恨得牙痒痒,明争暗斗,巴不得把她压下去。

俗话说得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雪莲做惯了头牌,一旦有落榜的那一天,下场比红姐也好不到那里去,她性子又温和,或许混的连红姐都不如,如果不是宋泠月帮衬她,跟她做个伴儿,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外头又传来红姐骂骂咧咧的声音,她这几天一直都不顺,挣不到什么钱,看谁都不顺眼起来,除了老板以外,见谁骂谁,阁里的姑娘都不敢得罪她,躲着不见她,她就跑到后院来闹。

宋泠月咧了咧嘴,忍不住唏嘘道:“雪莲姐,依我看,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看红姐,她曾经风光无限,可如今,连个像样的客人都接不到了,原定的相好,也后悔娶她了,眼看着如花的年纪就要过了,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

雪莲也叹息着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这样的人,如果遇到一个好人给赎了身,便算圆满了,否则,终有人老珠黄,流落街头的那一天。”

宋泠月倒是有了打算,她打算在燕春阁卖艺不卖身,想办法挣一些钱,如果可以的话,就和雪莲合伙开一家小店,做点儿小买卖,将来离开这里的时候,多少有条后路,有个依靠。

只是她还没有实施行动就病倒了,也不好告诉雪莲,先瞒着不说,等她身体好了,再一点点的按照计划行事。

“咚咚咚”外头红姐开始敲门,还骂骂咧咧的,“死丫头,给我开门,我看你死了没。”

宋泠月和雪莲相视苦笑,看来今天又不太平了。

第二十章 改头换面

雪莲过去打开了门,红姐拎着一个纸包走了进来,一张尖俏的脸儿,依旧是浓妆红唇,穿了一身艳红色的长袖旗袍,上头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肩上围着一件黑丝绒的披肩,烫卷的双鬟发式,很是性感妩媚。

红姐看到雪莲也在,嘴角扬了扬,阴阳怪气的说道:“呦,雪莲也在啊!这柴房今天是蓬荜生辉了。”

说着话,把手里的纸包扔到了宋泠月怀里,抬了抬下巴,“给你买的包子,还是热乎的,你吃一点儿吧!”

她头一次对宋泠月示好,宋泠月反而不知道如何应付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着道了几声谢。

柴房里没有椅子,宋泠月拿着包子,往床里挪了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着道:“红姐,既然来了,就坐坐吧!这里没有椅子,委屈你坐在这儿吧!”

雪莲看红姐骤然热心起来,还知道给宋泠月带包子,亲热的挽住了她的臂弯,附和着道:“是啊红姐,快坐吧!我们三个人一起说说话。”

红姐难得没有拒绝,用手绢装模作样的拂了拂床面,矮身坐了下来,打量了屋子一眼,突然说了一句,“这破屋子又阴又冷,哪里适合养病,这姓方的也不是个东西。”

雪莲和宋泠月皆是一愣,红姐嘴里的姓方的,就是这里的老板,她和老板私下的关系暧昧,众人皆知,今天突然骂了起来,还颇有点儿为宋泠月打抱不平的意味,一时让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红姐看两人都是木怔怔的看着她,也不接话,心知自己的话吓到她们了,自顾自的笑道:“我不过是心理不顺,随口骂一句,看把你们吓的。”

雪莲和宋泠月摸不清她的脾气,附和着笑了两声,雪莲看时候不早,想让宋泠月吃了东西早些休息,就说道:“红姐,不如我们先回去吧!让小月好好休息。”

红姐点了点头,却没有动身的意思,低垂着头,手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床板,语气透着淡淡的忧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宋泠月听。

“小月,真是好名字!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春红这个不属于我的名字,春红春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宋泠月心里一阵惊讶,这样的红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听红姐的语气,似乎还读过书,那出身应该是不差的,不发脾气的时候,也是一个妙人,居然也落到如此境地,难道也和她一样,家道中落,备受过欺凌?

或许是宋泠月的目光充满了怜悯,红姐有些不自在起来,别过了头,破天荒的伸手拍了拍宋泠月,没头没脑的安慰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有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也不等雪莲,起身离开了柴房。

雪莲也跟着离开了,宋泠月起身栓好门,又躺回了床上,拿着热乎乎的包子,心里感慨万千,其实,谁都是可怜人!

修养了三天,宋泠月终于痊愈了。

这天一早,雪莲来了宋泠月住的柴房,把一个礼盒递到了她手里,宋泠月有些诧异,这礼盒,是那天在洋行包起来的那个。

“雪莲姐,你这是……”

雪莲笑着示意她,“你拆开戴上看看,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所以才让你去选的,给你钱你也不要,我只能送你礼物了。”

宋泠月又把礼盒还给了她,说什么也不肯要,“雪莲姐,我以为是你要送给别人的,这表很贵,我可不能收。”

雪莲却不乐意了,嘟着嘴说道:“你如果不肯要,那就是嫌弃我的东西了,你对我一向很好,按理,我也是要给工钱的,工钱你不肯要,这个要是还不要,那就是没把我当朋友。”

宋泠月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雪莲姐,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只是觉得,我实在配不上这样的好东西。”

顿了顿,怕雪莲多想,又说道:“如果你实在想送我东西,不如送我些不用的胭脂水粉,我想好好的打扮自己,不想再这样窝窝囊囊的活。”

雪莲蹙了蹙眉,面上有一丝担忧,“小月,你不会也想走我这条路吧?那你从前的忍辱不都是白费了吗?”

宋泠月摇摇头,苦笑道:“我这张脸想走你的路怕是不成了,我只是想,我在学校的时候学过跳舞和弹琴,或许可以卖艺,这样一来,老板的钱能早一些还清,我也能早一日自由。”

雪莲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的劝道:“小月,你要知道,在这种场合,有时候是身不由己的,一旦踏进来,可能就万劫不复了,你一定要想好。”

宋泠月的目光转向窗外,外头的阳光很好,却再也照不进她的心里了,她已经想明白了,想要自由,必须拿一些东西来换,拿她仅有的,如今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的。

“我想好了,为了早日恢复自由,我什么都不在乎了。”

“小月,你……,你是那天在咖啡馆遇到什么人了吗?怎么大病了一场,突然之间就转变了呢?”雪莲忍不住问道。

宋泠月苦笑一声,“的确是遇到了,遇到了想遇到,却不该遇到的,从今以后,也再不会遇到了吧!所以,我只能拼尽一切为自己打算。”

雪莲总觉得她有心事,既然她不想说,她也不好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摁了摁她的手,“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胭脂水粉,上次有个军长的副官,送了我一些美国货,你应该能用的惯,我再带你去跟老板说一声,他应该会同意的。”

“好,谢谢雪莲姐!”

宋泠月用雪莲给的胭脂水粉上了妆,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的疤痕倒是遮掩了许多,没那么恐怖了,再遮上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儿,倒有几分神秘的美。

雪莲看她打扮过后,好像换了一个人,忍不住赞许道:“小月,如果你当初不毁容,依你的样貌,绝对盖过燕春阁所有的姑娘。”

又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太妥,作势拍了拍自己的嘴,自责道:“你看看我,一时高兴,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宋泠月笑笑,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没关系的雪莲姐,我没那么多心,你不用小心翼翼,我对那件事已经淡忘了,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能坚强的面对自己的脸。”

“好,那就好!”雪莲有些喜极而泣,连连点头,“你能明白就好,我这就带你去见老板,他一定会同意的。”

燕春阁老板住在二楼的阁楼里,这个季节,里头已经燃了一个暖炉,暖烘烘的,他才吃过早饭,正在看账簿,雪莲带着宋泠月一进去,他阖上账本,抬起了头。

“你们怎么会上来,有什么事儿?”

雪莲倒不怵他,拉着宋泠月款款走到书桌前,自顾自的坐下,笑笑开口道:“老板,我今天才知道,小月会跳舞,也会乐器,我想着,让她当个粗使丫头可惜了,不如让她去前厅吧!表演个歌舞,唱个小曲儿,应该不错。”

老板打量了宋泠月一眼,扯了扯嘴角,问她道:“你真的愿意?”

宋泠月点点头,却说道:“我愿意,只是,以后我挣的每一笔钱,都要一笔一笔明码记清楚,用来抵偿那两万块。”

这话一出,雪莲暗暗为宋泠月捏了一把汗,老板是个手段狠辣的人,敢这样跟他叫板的,宋泠月可是头一个。

老板目光沉了沉,露出一副凶相,冷冷说道:“你胆子不小,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我算清楚的。”

宋泠月并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的道:“因为我有信心,能为你挣很多钱,及早还给你,我也心安。”想要自由的话,她现在还不能说。

老板垂下头,手指头敲击着桌面,半天不说话,似乎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宋泠月很耐心的等着他,钱,他没理由不赚,她是不想像其他姑娘那样,账目糊里糊涂,被他算计的永远都还不清债,等到人老珠黄,再被他卖掉。

“好!”他似乎想明白了,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淡淡说道:“我同意,从明天开始,我会让这里的师傅教你歌舞,你跟着他尽心尽力的学,越快登台,就能越早挣钱还我。”

宋泠月淡然一笑,“很好,我一定会的。”

从二楼下来以后,宋泠月的腿都是软的,握着雪莲的手心里都出了汗,她那些日子被打怕了,本来心里是十分惧怕的,壮着胆子才敢说出那番话,没想到居然成功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自由还是有希望的。

宋泠月只顾满心欢喜,却不知道,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落进了一个圈套,想要逃出去,根本是难如登天。

第二十一章 犹抱琵琶

教歌舞的师傅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到的,宋泠月装扮好,蒙上面纱,去了他的房间。

一进门,宋泠月就嗅到好闻的栀子香,四下望了望,并没有看到栀子花,只有一个小香炉,在门口的小矮桌上,袅袅泛着青烟,想来花香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是小月吗?进来吧!”一个好听的男声,从屋子垂下的帷幔后传出来。

宋泠月应了一声,走了过去,一手掀开帷幔,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长衫的人正背对她站着,消瘦的身形,看着有几分文弱。

“先生好,我是小月,见过先生。”

他转过身来,竟然是个年轻人,左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净,眉清目秀,隐隐透着书卷气,仔细看,眉眼间有常年上妆的痕迹。

打量了宋泠月一眼,目中并未见任何惊讶,淡淡说道:“还是别叫我先生了,这称呼是对外撑脸面用的,我却不习惯,我叫你小月,你就叫我少棠吧!”倒是个十分随和的人。

宋泠月倒不拘谨,很爽朗的称呼了一声,“少棠,那就有劳了!”

少棠“嗯”了一声,矮身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拿了一把琵琶过来,试着玹,低头问道:“听说你想学歌舞,这燕春阁的歌舞,都是应景的,怎么好端端的想学这个呢?”

宋泠月抿了抿唇,迟疑着道:“为了生存。”

少棠默蓦然抬起头,目光一深,“生存?”

似乎有所感悟一般,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那就学琵琶吧!”压了压手,示意宋泠月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

少棠先弹奏了一曲,停下来问宋泠月,“你知道这是什么曲子吗?”

宋泠月摇了摇头,“不知道,听着很欢快,有些耳熟。”

少棠满意的点点头,清秀的脸上带了一丝笑容,十分好看,说道:“那看来你是学过音乐的,这曲子是我自己改编的,也是为了附和这里的情调,我给它取名叫《红尘》。”

宋泠月若有所思,淡淡说道:“红尘俗世,的确是很应景。”

少棠一怔,“你,读过书?”

宋泠月笑笑,“读没读过都不要紧了,过去的事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少棠赞同的点点头,“是,过去的,的确是该烟消云散。既然如此,你就好好跟着我学习吧!我会把最好的教给你。”

“多谢!”

少棠每隔一天会来半天,他很用心的教,宋泠月有音乐和舞蹈的底子,学的也快,几天的时间,曲子已经弹奏的娴熟,舞蹈也跳的熟练,登台基本没问题。

这天晚上,燕春阁华灯初上,一楼的大舞台上,灯光亮起,楼上楼下的看客,目光纷纷汇聚过来,幕布缓缓升起,一束灯光从上头打下来,宋泠月梳着有刘海的发式,脸上遮着面纱,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袄裙,抱着琵琶站在舞台中央,向众人屈膝示礼过后,坐到了后头的凳子上,开始弹奏起琵琶曲。

曲子都是燕春阁时常演奏的,看客觉得宋泠月这身打扮,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很有意境,但曲子里也听不出什么新鲜感,还以为和寻常一样的表演,听了一会子,便有些意兴阑珊。

正当大家准备转移注意力,想要和身边的姑娘继续调情的时候,舞台上的灯光忽然一暗,众人的目光又被吸引过来,只见宋泠月缓缓放下手里的琵琶,一个漂亮的转身,突然扯掉了身上的袄裙,露出里头大红色的旗袍,鲜艳夺目。

旗袍高高的开叉,旋转之际,雪白的长腿若隐若现,腿上还用胭脂画了红色的花纹,巧妙的遮住了伤疤,还带着几分性感狂野的味道,强烈的视觉冲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还打起了响亮的呼哨,看客顿时都兴奋起来。

宋泠月在舞台上接连几个漂亮的旋转,后头立即有一个听差扔过来一把扇子,宋泠月一个优雅漂亮的动作,顺势把扇子接在手上展开,反手背在身后,回眸冲看客们飞了一个吻,周围的人群顿时陷入了疯狂,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一楼有些看客实在按捺不住,围到舞台边上,仔仔细细的盯着宋泠月看,想看她被旗袍包裹的玲珑身段儿,雪白的大腿,更想看她面纱之下,到底是怎样一张玉面玲珑。

宋泠月不理会底下围过来的人,水汪汪的杏眼儿眨了眨,转了个身,缓缓跳起了一支颇具风情的扇子舞,配合着后台响起的音乐,用新的曲调唱起了《西厢记》中的选段,不同于以往的昆曲,是一种十分新颖的唱法,音调不高,嗓音柔和缠绵,娓娓动听。

燕春阁的客人不乏达官贵人,这些人昔日里多是听些戏曲以作娱乐,这样新式的唱法还是第一次接触,又是好奇,又觉得十分新鲜,加上宋泠月优美的舞蹈,妖娆的身段儿,听觉和视觉上得到了双重的享受,大大吊足了这些人的胃口。

众人正欣赏的意犹未尽,还没从美妙的享受中回过神来,灯光骤然亮起,半空中洋洋洒洒的飘下了花瓣雨,宋泠月歌曲尽,舞蹈收尾,扇子旋转飞出去,在花瓣雨中缓缓弯下了腰,完美收场。

楼上的包厢和楼下的大厅,起初是死一般的安静,等宋泠月站起身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和叫好声,打赏的礼物和荷包雨点一般从四处飞过来,扔在宋泠月脚边,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半个舞台都被扔满了。

有性子急躁的,几乎要冲上舞台,想亲自把东西和荷包递到宋泠月手里,顺便一亲芳泽,被赶过来的听差及时给请了下去,却还不死心,扭着脖子对宋泠月喊话。

宋泠月并不留恋,朝众人鞠了一躬,适时的退了下去,越是得不到的,越能勾动人心,这个道理,她也懂。

从舞台上下来,迎面就碰上了少棠,他正要离开燕春阁,看到宋泠月,又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很温和,赞许的道:“小月,你的第一次登台很成功,你听听那些疯狂的声音,他们都是为你而来的。”

宋泠月朝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少棠可受不得这样的大礼,急忙去扶她起来。

“小月,你这是做什么?”

“少棠,我要谢谢你,我什么都不懂,如果不是你帮我,我也不会成功。”

少棠微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填了一首词,编了一支舞,曲子和背景都是你布置的,这些事情我也为她们做过,可她们都没有你的点子新奇,要说功劳,也是你的最大。”

宋泠月点点头,没有再接话,和少棠道了别,目送他离去,才转身回了房间。

少棠是妙音园里的当红小生,按说不该和燕春阁有瓜葛,可他偏偏当了这里的歌舞师傅,个中情由,宋泠月不好多问。

宋泠月和少棠虽熟络,却也清楚的知道彼此的界限,都是深陷泥潭之人,谁也救不了谁,与其说出来彼此尴尬,不如各自守好自己的一方天地,彼此相望,已经是最好的慰藉。

第二十二章 怅然若失

宋泠月如今有了自己的房间,虽然简单些,不如雪莲她们的布置得当,但至少好过潮湿阴冷的柴房,被褥也一应换成了新的,干燥、温暖,太阳一晒,躺在里头舒舒服服的。

床也不再是硬板床,底下铺了两层的厚褥子,虽然比不上从前家里的席梦思床垫,但已足够软和舒服,一觉醒来也不再腰酸背疼了。

第一次登台大获成功,收下来的赏金和礼物,听差帮着统计了一下,全部折合下来,竟有小一千块,这在燕春阁可是史无前例的。

这天中午,燕春阁的姑娘都来了宋泠月的房间,说是向她请教一下歌舞表演的心得,实则是想讨个好,想跟她结交,下次再有出彩的表演,她们也好跟着沾个光,万一成功了,也能像雪莲一样吃香,荣华富贵说不定就来了。

宋泠月也不计前嫌,她们过来,她就温声笑语的迎合,亲亲热热的和她们聊天说话,歌舞上头的事情,她们问,她就如实说,与自身有关的却只字不提,她们旁敲侧击的问,她就含糊的应付过去,人情冷暖,她早已经看透了。

这天一早,宋泠月正在排练新的曲子,雪莲带着几个姐妹来了她的房间,约她一起去逛街,顺便买些东西。

这次的赏钱,宋泠月一分钱都没要,自然也没逛街的本钱,本想拒绝,雪莲却说自己也不想跟别人一起逛,有宋泠月在,不至于太尴尬,宋泠月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出去了。

几个年轻的姑娘一起逛街,打扮的又时髦,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她们似乎也很享受这种众星拱月般的优越感,还不时的跟看他们的人打招呼。

宋泠月却不习惯这样,脸上蒙着面纱,一路都跟在雪莲身后,低着头只管走路,穿的又朴素,看着还像是一个丫头。

逛了一路,雪莲不知道是不想跟别人逛,还是有别的想法,借口说想去中央大街上的咖啡店,顺便去洋行转转,就带着宋泠月先行离开了。

因为上次的经历,宋泠月有些排斥这家咖啡店,犹豫着不太想去,雪莲也不勉强,直接带着她去了洋行,挑选首饰。

雪莲挑了一条手链,又挑了一对带钻的耳环,宋泠月没什么可买的,随便看了看,就准备跟着她出去。

洋行的门铃一阵响动,又有人进来了,正和他们走个顶头,宋泠月下意识的看了对方一眼,就这一眼,身上顿时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僵硬的立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动了。

宋江月很亲热的挽着严熠的臂弯,两人穿着同样颜色的华达呢大衣,宋江月的大衣还是斗篷式的,最时髦的新款,她一脸幸福的笑容,小腹的隆起更明显了一些,再次提醒宋泠月他们之前的背叛,再一次刺痛了她的心,一扯一扯的疼。

宋江月正缠着严熠给她买东西,说说笑笑的,察觉跟前有人,一抬眼,正对上宋泠月带着疤痕的半张脸,却没认出她来,嫌恶的皱了皱眉,又看她穿着一身佣人的衣服,立即变得矫情起来。

一手抚了抚胸口,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冲严熠撒娇,“严熠,你看看,这年头,什么人都能逛洋行了,我都被吓了一跳,心口慌的厉害呢!”

雪莲一听,这明显就是在说她和宋泠月的,好端端的逛街也被找茬,顿时就不乐意了,一向温和的她,也忍不住反唇相讥,“这位女士,您说的对,这年头,的确是什么人都能来洋行了,依我看,司法部该立个品德法,以防人言语有失。”

宋江月好容易才跟严熠光明正大走在一起,终于扬眉吐气了,看雪莲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她断不能在这样的人跟前落了下风,出言讥讽道:“我说有些当官的品德败坏,原来是交际的太广,失了德行。”

又扫了一眼宋泠月的脸,脸上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既然长得丑,就别出门吓人,藏在家里伺候主人就好了。”

宋泠月喉咙紧了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相信,如果此时她摘下面纱被认出来,也一定不会有好话的,而严熠呢!曾经护着她的熠哥哥,并未阻拦宋江月,只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明显护妻心切。

这就是她曾经袒护的亲人,这就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从前她竟然不知道,堂姐也有这样趾高气昂的一面,严熠也有这样是非不分的时候,果然是亲情和爱情蒙蔽了她的双眼,如今总算是看得透彻。

雪莲被宋江月一阵呛白,顿时接不上话,扭头看看宋泠月,见她在发呆,眼眶还泛了红,忍不住用手肘顶了她一下。

宋泠月回过神来,收起自己的满腹心酸,冷冷的扫了宋江月一眼,压着嗓子,淡淡说了一句,“失德行的人多了,是叫人恶心,长的丑不是罪过,心要是丑了,那就是罪恶了。”

严熠猛然看向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席话,她的气息,让他觉得很熟悉。

宋泠月察觉他的目光,不自在的扭过了头,拉上雪莲就要离开,宋江月却不依不饶,在她经过身边的时候,抬手就打了宋泠月一巴掌,手指上的戒指在她眼角上划了一道,立即红肿起来。

她的动作之快,雪莲都没有反应过来,看到宋泠月眼角都肿了,才急忙低头去查看。

严熠也有些恼了,他不说话,只是不想跟她一般计较,眼下她出手打人,这就很过分了,见她又扬起了巴掌,抬手攥住了她,又碍于别人在,不能让自己的女人下不来台,只能好言相劝。

“江月,你别这样,你有着身孕,不能动不动就置气,别生气,等一下我给你买你想要的手表,就和月月从前的那块一样。”

哄完了,把宋江月扯到身后,又把目光转向宋泠月,开始赔礼道歉,“对不起这位小姐,她有身孕,所以心情不好,她打了人,这钱我来赔。”说着话,伸手就要去掏钱包。

宋泠月一手捂着脸,满眼都是失望,再也不想理他,冷冷说了一句,“既然有身孕,就快点儿娶回家照顾吧!你们还真是相配。”

雪莲见她要忍气吞声,不满的皱了皱眉,“这就算了?她凭什么打人?”

宋泠月没说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洋行,这两个人,她以后都不想见到,雪莲看她走了,跺了跺脚,也跟了上去。

严熠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来,拉开门追了出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大街上人来人往,人力车跑来跑去,两个人早已没有行踪可觅,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怅然若失的滋味。

第二十三章 逢场作戏

白天遇到了糟心的事情,晚上的表演,宋泠月多少受到了影响,不如第一次的表演出彩,却也算过得去,赏钱也不少。

宋泠月依旧记了账,又还了一笔,看着本子上又多了一道红叉,心里抑制不住的欢喜,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到半年,就可以还清债务了。

从舞台上回来,红姐也跟了来,她今天没有客人要应付,闲得无聊,只能到处找人说话解闷儿。

进了房间,红姐自顾自的坐到了床边,用被子角盖住了腿,已经是深秋了,只有会客的包厢生了暖炉,姑娘们住的房间还没有半点儿星火,冷风一吹,也是冷的瘆人,红姐又瘦弱,最禁不得冷。

自从宋泠月生病,红姐探望之后,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好,却缓和了许多,左右都要在一起相处的,面上过得去,日子也才能继续过下去。

宋泠月看她冷的打哆嗦,从暖瓶里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红姐接到手里,试探着喝了一口,暖和了一点儿,冲宋泠月感激的笑笑。

“红姐,你找我有事吗?”宋泠月在红姐对面的软榻上坐下,淡淡问了一句。

红姐讪讪的放下了杯子,垂头笑道:“没什么事儿,不过是找你坐坐,难道你只跟雪莲亲近,都不想跟我相处吗?”

“怎么会呢!只是红姐是稀客,我不过是好奇。”宋泠月客气了一句。

红姐一手托着手肘,另一手拨弄着耳朵上的红宝石耳坠子,目光出神的道:“我如今到哪里都是稀客,也只有你不往外撵我了。”

宋泠月一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从前和红姐冲突的时候,她也的确恨过她,可事情都过去了,一味的记仇,只能让自己的日子难过,可要说和她亲切,一时也难办。

红姐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摆了摆手,掩饰着尴尬,转而问道:“你跟雪莲关系很亲近,那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样当上头牌的?”

宋泠月倒真是没问过,摇了摇头,“这事情是我来之前的,我不好过问。”

红姐轻笑了一声,似乎陷入了回忆,声音很轻,“雪莲红,的确是很久的事了,但顶替我当上头牌,也不是太早,就在你来前的一两个月吧!”

“那一天,也是雪莲的好运气,本来在前头舞台上表演歌舞,突然来了一个很大方的客人,接连三次往雪莲的台子上投掷票子,那票子可不是一张一张,是一沓一沓的,还有金条,说一掷万金都不为过,当时把我们的眼睛都看红了。”

宋泠月没想到雪莲过去这样风光过,忍不住赞叹道:“雪莲姐为人温和,有记得她的好恩客,也不为过。”

“是啊!”红姐也感叹道:“雪莲人好,运气也好,自那一夜,那客人又接连来了几次,都是点的雪莲,赏钱都不少,背地里给的荷包,自然就更加少不了,自此后,雪莲名声大噪,成了头牌,而我,却成了昨日黄花。”

宋泠月听她说到最后,顿觉有些凄凉,一时心软,出言安慰道:“红姐,其实你很漂亮,用心打扮一下,更显风华,只是,你的脾气有些火爆,难免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红姐苦笑一声,开始对宋泠月讲述自己的过往,她很少有这样脆弱,这样对别人吐露心事的时候,宋泠月也不好打断她,只能静静的听她讲述。

红姐的身世跟宋泠月倒是差不多,从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虽然不像宋家那样大起大落,却也是当过小姐的,也读过几年书,最后家道中落,沦落到了燕春阁。

比起宋泠月,红姐更加不幸的是,她来这里,是家人把她卖进来的,为了得些糊口的银钱,昔日疼爱她的家人,就狠心把她卖到了这火坑里。

红姐说完这些,笑着看向了宋泠月,好像那些曾经的伤痛,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她依旧能顽强的活下去。

“小月,其实我很佩服你,之前欺负你,说是拿你撒气,更多的是对你的羡慕,如果我有你当初的勇气,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步境地。”

宋泠月听她主动说了软话,还改了对她的称呼,心里有几分诧异,红姐今天是主动来跟她讲和的?可她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缘由,红姐的性子,踩低是有可能的,拜高却未必。

“红姐,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在乎了,只是,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没到这么亲密的地步,你突然说了这些,我倒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了。”

红姐笑的坦然,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个圈儿,潇洒的说道:“不用想着跟我相处,我不过是想找个倾听的人,你不错,所以就来打扰了。”

正欲出门的时候,又回过头,一脸神秘的对宋泠月说了一句,“其实每个人都跟你想象中不一样,这里的人,惯会逢场作戏,谁都不例外。”转身离开了。

宋泠月听的没头没脑,红姐今天古怪,最后的话更加古怪,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她本身就是个古怪的人,见怪不怪吧!

月底,严熠和董丽娜结婚,严家在金华楼包了场子,摆了几十桌的酒席,还花重金,请了少棠和一众名伶登台唱戏,场面之大,来往恭贺的达官贵人之多,都快要把金华楼的门槛踏破了,严家收贺礼收到手软,十几个下人都忙不过来。

热闹了一整天,晚上终于散了场子,严熠回到家里,进了卧室,他的卧室布置成了洞房,到处都是大喜的红色,花瓶里都是红玫瑰,床头燃着龙凤烛,董丽娜穿着中式喜服,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害羞的等着他。

严熠坐到董丽娜身侧,也不揭下盖头,垂着头,默默的想着心事,这一天他并不好过,结婚,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也意味着他爱情的结束。

不管是眼前这个,还是即将要进门的那个,都不是他想要的,可他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都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从今以后,宋泠月和他再也无缘了,这个苦果子,只能他自己尝。

“严熠,你在想什么?我看不到你!”董丽娜问了一句,蒙着盖头的原因,声音有些闷闷的。

严熠强打起精神,伸手揭开了她的盖头,董丽娜一身红装,西式的盘发,打扮的明艳动人,张口一说话,露出了洁白的贝齿。

“严熠,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太太了,董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出嫁从夫,以后我好好跟你过日子,再也不跟你闹了,你呢?”

“我也是,婚都结了,我自然会好好待你,你放心!”严熠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抬头对上董丽娜期盼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董丽娜脸一红,扭过了头,小声说道:“严熠,今天是新婚除夜,你可不要像上次一样,我、我害怕。”

宋江月挺着肚子,还等着董丽娜松口才能过门,严熠不能冷待她,笑了笑,伸手去解她的扣子,董丽娜身材极好,严熠一碰到她香软的身子,也有些情不自禁起来,低头吻住了她。

第二十四章 生活不易

燕春阁,黄昏时分,雪莲在二楼的阁楼里,和老板面对面的坐着,似乎在谈论事情,意见不合的地方,雪莲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几分。

“老板,小月挣钱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您为什么放着钱不要,非要毁了她呢?”

老板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呵斥道:“雪莲,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你忘了你当初也是有份儿参与的,装什么假正经。”

“我……”雪莲语滞,闷闷的垂下了头。

老板点燃了一支烟,嘬了一口,徐徐吐出一个烟圈儿,眯着眼睛看着她,别有深意的说道:“她是能挣钱,可那都是小钱,相比背后的人给的钱,九牛一毛,换成你,你要哪一份儿?”

雪莲白净的脸上显出一丝犹豫之色,沉默了半晌,问了一句,“那个人又来了吗?他说什么?”

老板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别管他说什么,你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不就是想早日遇到个好人,当个姨太太,下半辈子过安生日子嘛!对方背后的东家是有能力的,我没必要为了一个落魄家的小姐得罪一个有钱人,划不来,你也一样。”

雪莲垂着头,不停地揉搓着手上的绢子,犹豫不决,她对宋泠月好,多少有几分赎罪的意思,好不容易心里的罪孽感减轻了,如今要和老板再次算计,要宋泠月一辈子出不了燕春阁,她总觉得于心难安,毕竟,宋泠月那么信任她。

老板看出了她的心思,生怕她拿不定主意,又给她摇摆不定的天秤上加了一个砝码,身子往前凑了凑,笑着引诱她道:“你的金主已经有了打算,就看你了。”

雪莲心里十分纠结,对自由的渴望,对宋泠月信任的渴望,让她难以抉择,一时想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

“老板,容我回去考虑一下,等过几天再给你答复吧!”

老板摊了摊手,“好,我给你时间,但一定要尽快。”

“好!”

少棠教了宋泠月一首新曲子,宋泠月弹的熟练了,放下琵琶休息了一会儿,少棠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她手里,宋泠月感激的笑笑,接了过来。

“少棠,你有些日子没来了,最近是忙着赶场子吗?”宋泠月喝了一口水,抱着杯子问道。

少棠往壁炉里添了几块碳,擦了擦手,笑着道:“我好歹也算是妙音园的当家,赶场子一般是不需要,不过,大户人家的邀请,有时候难以拒绝,也会去。”

宋泠月起了好奇,侧头笑道:“哦,什么样的大户人家,还能请得动你?”

少棠淡淡说道:“说了你也未必知道,是严家。”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严家?那个严家?”莫名的起了心慌。

“严氏银行,严家的少东家结婚,请我去唱了一出《牡丹亭》,金华楼包的场子,场面还算壮观。”

宋泠月本以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少棠的话,还是呼吸一滞,手里的杯子攥的“咯吱”作响。

少棠看她骤然白了脸色,表情也不自在起来,忍不住推了推她,问道:“小月,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好看起来,不舒服吗?”

宋泠月发觉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生怕被少棠看出来什么,起身想要告辞,却忘了手上还握着杯子,一站起来,杯子顺着衣裳滑到了地上,半杯子的水都洒在了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她急忙弯腰去捡,少棠却先一步捡了起来,一手拿着杯子,诧异的看着她道:“小月,你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实在不行,今天的演出就别去了。”

宋泠月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走了神,演出还要继续的,而且,以后我要更好的表演,不为别的,为了更好地活着。”

少棠了然的点点头,去里头拿毛巾,想要让她擦擦身上的水,出来的时候,宋泠月却已经走了,只有帷幔还在晃动,少棠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生活不易。

晚上天气转冷,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京都进入了冬季。

客人不多,一楼的包厢坐了几个人,二楼只有一间包厢半开着门,门口守着几个当兵的,还挎着长枪,阵势很大的样子。

舞台的灯光依旧耀眼,宋泠月穿着一身红裙,抱着琵琶现身,她今夜准备了一支曲子两支舞,都是少棠新给她编的。

歌舞很快结束,宋泠月抱着琵琶准备退下去,一楼的一个包厢里,走出来一个穿黑西服的人,在舞台下叫住了她。

“这位小姐,我家司长有请包厢一聚,请赏个脸。”说着话,对宋泠月伸出了手,示意她从舞台上走下来。

前几次有这样的情况,听差都会上来阻拦,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听差都不在舞台上,宋泠月私下望了望,也看不到熟悉的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找个由头想要拒绝。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身体不太舒服,需要回去休息了,不如,下次吧!”

“身体不舒服是假,借口推托才是真的吧!宋小姐。”

牛司长端着酒杯,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慢悠悠的走出了包厢,身后跟随着他出来的,竟然是雪莲,她无奈的目光看向宋泠月,显然是被逼无奈。

宋泠月身子明显一僵,又是这个牛司长,他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她?

心里不满意,她却不敢表现出来,万一再得罪了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强打起笑容,对他弯了弯腰,“牛司长,对不住,我今天真的不舒服。”

牛司长把手里的杯子举起来,抬了抬下巴,强硬的口气吩咐道:“下来,把这杯酒喝了,我可以考虑放你回去。”

宋泠月盯着那杯酒,喉咙紧了紧,根据牛司长以往的作风,绝对不会只有一杯酒那么简单,这酒里一定有名堂。

牛司长看她不动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上去抓人,穿黑西服的伸手极好,一个跳跃上了舞台,扯着宋泠月就往下走,宋泠月再怎么挣扎也不是一个男人的对手,被他生拉硬扯的扯到了牛司长面前。

其他包厢里的人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一看是税务司的牛司长,谁都不敢招惹,自然也不敢劝阻,都站在一旁看热闹。

牛司长看里头的人都聚了过来,顿时起了恶念,这个宋泠月几次三番不给他面子,还一次次扫他的兴,她想红,想离开这里,做梦吧!

第二十五章 当众羞辱

牛司长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伸手扯下了宋泠月脸上的面纱,宋泠月恐怖的脸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围观的人里顿时发出一阵惊呼,有的还窃窃私语。

“真没想到,她舞姿妖娆,歌声也不错,却长了这么丑的一张脸,真是打破了我心中所有的幻想,真是恶心。”

“可不是,这么装腔作势,开来是想钱想疯了。”

燕春阁里的姑娘也乐的看热闹,宋泠月红,她们早就看不顺眼了,眼下有打击她的机会,谁都想趁机踩上一脚。

牛司长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再看宋泠月,一张小脸儿已经惨白了,拳头也紧紧的攥着,却敢怒不敢言,一腔怒火只能往肚子里咽。

“把酒喝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是不给本司长面子,别怪本司长不给你脸。”再次把酒杯举到了宋泠月跟前。

宋泠月更加确定了这酒有问题,如果里头放了*,一旦被迷晕,她就完了,上次被迷晕就到了青楼,这次这些人还指不定要对她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情,这酒,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喝。

“牛司长,我是唱曲子的,要保护嗓子,这杯酒怕是喝不了,您堂堂司长,不会跟我一般计较吧?”

宋泠月故意抬出他司长的身份,希望他能收敛,可是她忘了,这里是燕春阁,是花天酒地的事情,再出格的事情,到了这里也变得正常不过,传出去,顶多算一桩风流韵事,牛司长这样的人,根本不在乎。

牛司长摆了摆手,手下立即搬了一把椅子放到他身后,他缓缓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崭新的皮鞋伸到了宋泠月跟前,“不喝酒也行,只不过,外头飘了雪花,鞋底子上都是泥,你是这里的佣人,擦个鞋,不算过分吧!”

宋泠月咬紧了牙关,这个牛司长,分明是故意要羞辱她,她如果不这么做,就要喝那杯酒,如果这么做了,以后这舞台上,就再也没有她的地位了,还钱就变的无望,进退都是死路。

牛司长看她依旧站着不动,对身后的人扬了扬手,阴阳怪气的吩咐道:“雪莲姑娘是这里的头牌,你们不是早就仰慕已久吗?你们带雪莲去后头的包厢,好好谈谈心。”

这话一出,牛司长的手下还没动,雪莲的脸色就变了,惊恐的后退了一步,口中哀求道:“不要,牛司长,今天是您点的,您不能把我推给别人。”

牛司长掐了掐指甲,闲闲的道:“我可以,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花了钱,想让你陪谁你就得陪谁,不过是三五个人,你行的。”

“不!”雪莲哀嚎了一声,求助的目光望向宋泠月,她万万没想到,她还没答应老板,这劫难就来了。

牛司长的几个手下都围了过去,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盯着雪莲,宋泠月不用想也知道,她如果不妥协,这些人会对雪莲做什么,几个大男人,一定会把她活活折磨死的,围观的人不但不阻拦,还露出了幸灾乐祸的样子。

宋泠月心都凉透了,世态炎凉,莫不如是,狠了狠心,自由固然重要,可如今对她来说,雪莲这个朋友更重要。

“好,我擦鞋,我给牛司长擦鞋,求你们放了雪莲!”

牛司长挑了挑眉,故意把脚放低了一下,一脸得意的对宋泠月道:“那就跪下擦吧!我等的腿都酸了。”

宋泠月笑笑,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雪莲,“没关系,给牛司长擦鞋是我的荣幸。”

雪莲咬紧了下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这样的羞辱,无异于把宋泠月打回原形,可是她无能为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宋泠月跪倒在牛司长面前,一手托住他的鞋底,另一只手拿出绢子,一下下的给他擦拭鞋面。

左脚擦完了,牛司长又换了右脚,宋泠月依旧仔仔细细的给他擦拭,这一刻,她权当自己是一个擦鞋匠,不过是在给客人正常服务,没什么大不了的。

牛司长看她神态自若的样子,心里不解气,给她脸她不要,偏要找羞辱,那就让她尝个够,抬脚把鞋底子蹬在了她脸上,恶狠狠的骂道:“贱人,我让你用手绢擦了吗?我这皮鞋是国外定制的,要用你的脸擦。”

皮鞋底子摩擦在宋泠月脸上,磨的她脸上火辣辣的疼,鞋底子的泥沙都蹭在了她脸上,宋泠月往后挺着身子想要躲避,牛司长的手下扯住她的头发,使劲儿把她的脸往鞋底子上贴。

牛司长欣赏宋泠月的窘态欣赏够了,对身后的人打了一个响指,“好了,这鞋擦得不干净,酒她不肯喝,雪莲归你们了。”

“不要,不要!”雪莲哭喊起来。

宋泠月疯了一样想要冲过去,嘶吼的嗓子都变了声,“放了她,放开她,不许碰她。”

牛司长的手下再也等不及了,无视两个人的哀求,几个人上前托起雪莲,把她拉到了后头的包厢里。

包厢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门才关上,里头就响起雪莲撕心裂肺的哀嚎,“不要,求求你们,放了我,放了我!”同时伴随着撕扯衣服的声音,还有男人的淫笑声。

令人发指的事情正在包厢里上演,外头却没有一个人过去劝阻,宋泠月心里涌起一阵绝望,跑过去夺过了牛司长手里的酒杯,雪莲的屈辱,她忍不下去。

“我喝,我喝,求求你们放了她,求求你们。”宋泠月的眼泪滴在酒杯里,一咬牙,仰头喝下了杯子里的酒,辛辣、苦涩涌入喉头。

酒里的确有名堂,宋泠月才喝下去,一阵眩晕袭来,险些晕倒在地,牛司长满是横肉的脸凑了过来,穿黑西装的手下也凑了过来,手还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一脸淫邪之相。

宋泠月眼睛都迷糊起来,跌跌撞撞往后头跑,却根本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撞到舞台的台阶上,摔了下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牛司长的手下已经欺身到了跟前,弯腰就去扯宋泠月的衣裳。

“宋小姐,别挣扎了,这酒可是好酒,管保你一天一夜都醉生梦死,醒都醒不过来。”

他这般行径,分明是要当众羞辱宋泠月,这样的奇耻大辱,宋泠月死都不能受,曾经发誓要坚强的活下去,可这些魔鬼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她往无边的深渊里推,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滚开!滚开!别碰我!”宋泠月嘶吼一声,拼命的推搡着她,恐惧和绝望已经让她丧失了理智,只知道疯狂的要保住自己。

宋泠月推搡之中,手无意中碰到他的腰上,竟然摸到了一把枪,毫不犹豫的伸手拔出来,把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滚开,否则我一枪打死你!”宋泠月浑身都在颤抖,手枪上膛,熟练地将手指扣在了扳机上,穷途末路了,临死她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牛司长和手下顿时一脸骇然,谁都没想到宋泠月会摸到枪,而且动作熟练,显然是会用的,她如今处在极度惊慌的状态下,枪子儿不长眼,这要是挨上一枪,说不定命都没了。

“你放下枪,放下枪一切都好说,否则的话,就算你打了我,你也逃不出这里。”牛司长忍着把宋泠月撕碎的怒气,开始好言相劝。

宋泠月才不信他的鬼话,抬手朝舞台上打了一枪,灯光顿时暗了一盏,枪法精准,不能不让人后怕,围观的人群顿时慌了神,开始四散躲藏,生怕殃及到自身。

“放了雪莲,放她出来,再放我们走,不然的话,枪不长眼,我打死几个算几个。”宋泠月也发了狠,世态炎凉,好人不会有好报的。

包厢的门打开,一个衣衫不整的人跑出来,慌里慌张的跑到了牛司长跟前,“司长,不好了,里头那个妞儿好像被玩儿的太狠,撑不住了。”

牛司长脸色一变,横了他一眼,“你这个蠢货,不会看时候吗?”

宋泠月听到雪莲不行了,她不敢想象,雪莲在里头遭受了什么样的屈辱,最后的理智也崩溃了,拼尽最后的力气,仰头怒吼一声,“雪莲,没有你就没有我,我要让这些人渣,给你陪葬。”抬手接连打了几枪。

药的作用越来越大,宋泠月手抖的握枪都握不稳了,子弹都打没了,却只伤了一个人,牛司长的手下听着枪里“咔”一声,再也打不出子弹了,一蜂而上,七手八脚把宋泠月摁在地上,一通拳脚,把她打晕了过去。

第二十六章 那个夏家

宋泠月做了一个梦,梦里颠沛流离,疲累不堪,她痛苦地挣扎,好像把一生的希望都用尽了,却还是逃不开那个黑暗的地方,还有惨遭毒害的雪莲,这一辈子,她都还不清对她的亏欠了。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到耳朵里,凉凉的,宋泠月猛然从梦里惊醒,“蹭”的坐起了身。

天光已经大亮了,屋子里的陈设变得不一样了,简洁到无法形容,不像是女人的闺房,也不像是燕春阁的摆设,似乎,换了一个地方。

身上的衣服虽然有被撕扯过的痕迹,但依然好端端的穿在身上,宋泠月松了一口气,看来她没有遭遇不幸。

宋泠月动了动身,想要从床上下来,身上散架一样的疼,嘴角和脸颊也疼的厉害,显然是被打的,书桌上有一面小镜子,宋泠月走过去照了照,鼻青脸肿,要多惨就有多惨。

“你醒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宋泠月一个激灵,猛地转过了身,下意识的往书桌后躲了躲。

一个穿军服的男人,身材挺拔,目光炯炯有神,声音听着粗犷,面部轮廓却很柔和,笑起来更显的和善,他手上抱着一摞文件纸,大皮靴子踩得“踏踏”响,大步走到书桌前,对宋泠月说道:“你别怕,你已经从燕春阁出来了,这是军营。”

宋泠月这才注意听外头的动静,的确有士兵操练的声音,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木然的问道:“这位先生,我怎么会在这里?”

“别称呼我先生,叫我张副官吧!”

宋泠月点点头,勉力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是您救了我?”

张副官摆摆手,矮身坐到了书桌后,笑着道:“不是我,是我家总长,海关总署的总长,他为你赎了身。”

宋泠月更加迷茫了,“海关总长?可我并不认识他,还有,雪莲怎么样了?”

张副官蹙了蹙眉,“雪莲?不太清楚,我们当时在二楼的包厢谈事情,听到枪声才注意到下头的情况,总长似乎很赏识你的勇气,所以,为你赎了身。”

宋泠月还要再问什么,张副官却突然站起了身,走到门口,对外头敬了个礼,“总长!”

几个穿军服的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军大衣,宽肩窄腰,修长匀称的身姿,带着一丝硬朗和优雅,比周围的军人都要高出一截,也精神一些,立体的五官,棱角分明的精致,目光凌厉,透着一丝狠辣和精明,唇角偏偏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迷人的优雅,正是新任海关总署总长,夏夜清。

夏夜清扫了宋泠月一眼,忽视了她,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拿出笔,在一份文件上签了字,拿给了张副官,“把这份文件送到海关,荣兴商会的船不能免检,让他们照章程办事。”

“是!”张副官应了一声,拿着文件出去了,其他几个人各自拿了文件,也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宋泠月和夏夜清,夏夜清没有说话,只低头审阅桌上的文件,宋泠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话又怕打扰他,只好愣愣的站在书桌前。

夏夜清批阅好文件,随手把笔丢在书桌上,长腿搭到桌沿上,伸了个拦腰,眯着眼睛打量宋泠月,张口问了一句,“你头上的簪子哪里来的?”

簪子?宋泠月反应过来,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举起来,如实说道:“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遗物,也是唯一的一件遗物。”

夏夜清淡淡“嗯”了一声,伸了伸手,示意她把簪子拿过来,宋泠月迟疑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她。

夏夜清打量着簪子,低头问道:“你姓宋?你父亲是宋奇?”

宋泠月一怔,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又觉得这样说话显得没有礼貌,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改口道:“我是说,您怎么会知道我家里的事情?”

夏夜清轻笑一声,又把簪子还给了她,宋泠月赶紧接过来,又插进了头发里,夏夜清觉得好笑,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绕了绕手指,说了一句让宋泠月目瞪口呆的话。

“我姓夏,我奉家族之命,一直在找你,不过,我们的见面方式,不太优雅。”

宋泠月被他这么一说,脸上一红,她在那种场合下,拿着枪胡乱开火,还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确是不太优雅,甚至有些狼狈不堪。

又突然从他的话里回过味儿来,盯着他问道:“您姓夏,就是那个夏家吗?”

夏夜清耸了耸肩,打趣道:“大约就是那个夏家吧!我找有这支簪子的人,如果你是要持这簪子找人,那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宋泠月按捺不住地一阵喜悦,看来父亲嘱托的没错,这个夏家的确能帮她的忙,只是,这样大的一份恩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还。

“夏总长,我听张副官说过了,是您帮我赎的身,肯定花了您不少钱,我现在没有钱,恐怕要过些日子再还了。”

夏夜清笑笑,毫不在意的口吻说道:“没关系,那点儿钱对我来说不叫钱,既然我找到了你,你就留下吧!过几天我回公馆,你跟我回去。”

“可是……”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一个男人走,总归不妥,还有容妈,她还在医馆里,还有雪莲,不知死活,她放不下心。

夏夜清似乎料到她要说什么,蹙了蹙眉,淡淡说道:“燕春阁的事情就过去了,跟那里头有关的事情,我不想再听,如果你有别的打算,等伤好了再说。”

说着话,扫了宋泠月一眼,竖起了一根指头,语气更加冷酷起来,“我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遍,你听也要听,不听也要听,敢跟我犟,腿打折。”

宋泠月一哆嗦,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腿,往后缩了缩,这个人看着冷冰冰的,似乎还有些喜怒无常,她最怕和这样的人相处,不知道那句话会惹到他,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急忙点了点头,“知道了,不敢犟,听您的。”

夏夜清很满意她的态度,一手指了指外头,“隔壁那间房间已经腾了出来,这几天你住在那里,桌子上有药,抹一抹伤口,淤肿能消的快些,如果没有事情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宋泠月巴不得出去,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第二十七章 还会做饭

隔壁的房间要小一些,虽然是临时布置起来的,东西倒也齐全,日常用品都配齐了,都是军用的,桌上放着几个药盒,床上还放着一套女士衣服,显然是新买的。

宋泠月自从被劫持走,就再没买过新衣服,她正是爱美的年纪,看到新衣服,自然喜不自胜,走过去把衣服抖开来。

宋泠月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门,张副官正在外头等着她,看她换上新衣服,虽然不太合身,穿在身上晃晃荡荡,却比燕春阁那身行头好太多了,不像风月场所待过的样子,如果不是脸上的疤影响了美观,俨然是个漂亮的富家大小姐。

“张副官,您找我?”宋泠月扭扭捏捏的走过去,脸上没有面纱,她总觉得别扭。

张副官刻意不去看她,好减少她的不自在,引着她往前走,口中说道:“已经快中午了,你还没吃饭,我带你去厨房,让他们给你做点儿吃的,然后再领着你在各个地方转转,好让你熟悉环境。”宋泠月点点头,小跑着跟了上去。

来到厨房,厨子正在准备中午饭的食材,一看张副官亲自来了,迎上前,讨好的问道:“张副官,是总长要吃饭吗?想吃点儿什么?”说着话,目光不时往宋泠月身上瞟。

军营里常年没有过女人,突然来了一个,又是张副官带着来的,大家都觉得新鲜,还有几分好奇。

张副官横了厨子一眼,没好气的道:“总长等午饭一起吃,你先给宋小姐做点儿吃的,来点儿粥和包子,再来几样小菜。”

宋泠月不想因为自己麻烦别人,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人家都在忙,我自己做点儿吃的就好。”

张副官和厨子皆是一愣,异口同声的问道:“你会做饭?”

宋泠月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我会煮面,厨房里应该有吧?”

厨子连忙点头,引着她往里走,“底下的柜子里都是食材,面在上头一层,有青菜有肉,还有鸡蛋,你随便煮。”

宋泠月道了谢,从柜子里取出了需要的食材,往灶上烧了水,就去准备葱花和青菜。

张副官看她还挺省事儿,也不管她,摘了帽子,坐在外头饭桌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夏夜清走了进来,张副官激灵一下站起了身子,“总长,您怎么过来了?”

“我饿了,让他们给做点儿吃的。”夏夜清说道。

一看宋泠月在厨房里做饭,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她怎么在这里?”

张副官笑着说,“宋小姐也饿了,她说会做饭,也在煮面,干脆就让她把您的一起煮吧?”

“随便!”夏夜清冷淡的说了一句,转身走了开去,挨着张副官坐下,一起等饭。

面很快就煮好了,宋泠月用托盘端了出来,一大一小,清淡的面汤上滴了一滴香油,还有切的细细的葱花,看着就有食欲。

大的一碗递给夏夜清,小的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夏夜清举着筷子早就等不及了,面一端上来,闷头吃了一大口,烫的他眼泪都快下来了,“嘶哈嘶哈”的呼着凉气,硬是把面吞了下去。

宋泠月想笑又不敢笑,转身去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总长,喝口水润润嗓子,这面才出锅,有点儿烫。”

夏夜清喝了一口,嘴里的疼痛缓解了一下,拿起筷子翻挑着面条,抬眼盯着宋泠月,半笑不笑的道:“你一个大小姐,还会做饭,看不出来。”

宋泠月放下了筷子,嗫嚅着道:“小时候爸爸很忙,有时候回来的很晚,不好意思惊动厨房,我又不想他挨饿,就学了做饭,好做给他吃。”

夏夜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淡淡“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面,宋泠月也重新拿起筷子吃起来。

张副官干坐着无趣,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走了回来,走到夏夜清跟前说道:“总长,老太爷来了电话,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太太的病似乎又重了。”

夏夜清喝完面汤,放下了碗筷,宋泠月掏出手绢递给了他,他倒没犹豫,接过来擦了擦嘴,却没有还给宋泠月,揣进了自己兜里,起身对张副官说道:“你去回话,明天一早就回去,先让医生去家里看看。”

张副官眼神朝宋泠月的位置飘了飘,意思是,她呢?

夏夜清回头扫了她一眼,说道:“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军营,老爷子还有话要问,她得跟我们一起回去。”

宋泠月意识到他们在说她,默不作声的收拾了碗筷,去后头洗碗,反正她就算抗议也是没用,只能人家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

夏家老太爷是前朝官员,夏公馆是在夏家老宅子上改建的,加盖了一层,保留了老宅子的样式,宅子之大,院子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里头却是现代的设施和装饰,低调之中又不失奢华,俨然世外桃源一般。

宋家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可是跟夏家一对比,明显就成了小门小户,连夏家的一个小手指头都比不上。

宋泠月跟着夏夜清,亦步亦趋的进了夏公馆,一进大门,门口的听差就迎了上来,“总长回来了。”

夏夜清把手里的东西丢给他,大步往前走,听差把东西接在手里,小跑着跟在夏夜清身侧,口中忙不迭的说道:“总长,老太爷在正厅,大太太这些日子闹腾的厉害,天又冷,挪去后院的暖阁了,太太已经三日下不了床。”

夏夜清松了松袖口的扣子,淡淡问了一句,“医生怎么说?”

听差回道:“还是入冬的旧疾,开了药,太太不肯输液,只能保养着。”

“好,我先去见老爷子,你去太太院里回个话,我一会儿就去。”

“好嘞!”听差应了,一溜烟儿去了别院。

宋泠月心里觉得奇怪,这夏家怎么还跟旧式的规矩一样,如果不是夏夜清穿着军大衣,她都以为进了前朝的旧宫。

张副官看出她的疑惑,小声对她嘀咕道:“老太爷在前朝是三品大员,前朝没了以后,老太爷却还保留着以前的作风,晨昏定省,每日里都要请安,家里的听差、佣人也都是家生的,都遵守着规矩,以后你也要听话。”

宋泠月吞了吞口水,这前朝的规矩她可不懂,万一出了差错,那可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夏家太爷

经过一道回廊,已经到了正厅的门口,又有几个听差迎了上来,鞠躬哈腰的对夏夜清道:“总长回来了,老太爷正在给西院的槿少爷训话,您要不要先去偏厅里坐坐?”

屋子里的老太爷似乎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隔着厚厚的门帘问了一句,“是夜清回来了吗?”声音浑厚有力,隔着门帘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夜清提高嗓音应了一句,“是,祖父,我回来了。”

门帘一挑开,一个听差探身出来,“总长,老太爷让您进去。”

夏夜清点了点头,回头看了宋泠月一眼,冷着脸对她吩咐道:“你在这里等,传话的时候再进去。”

宋泠月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规矩,愣愣的点了点头,和张副官一起等在门口。

正厅里暖气烧的很足,夏老太爷精神矍铄,虽然不在官位上了,还是一副老官员的派头,穿着一身长袍马褂,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夏夜槿垂着头站在离书桌不远的地方,垂眉敛手的听他训话。

夏夜清走进来,向老太爷问了个安,老太爷点点头,停止了对夏夜槿训话,肃着脸斥了一句,“你先回去吧!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给你脸面。”

夏夜槿点点头,转向夏夜清,咕哝了一句,“清哥,我先回了。”转身离了正厅。

夏夜清看老太爷气得不轻,胸膛一起一伏的,过去给他抚了抚后背,笑着劝道:“祖父,夜槿到底年轻,做事情难免不周全,您多教导就是,实在不必动气,再气坏了身子。”

夏老太爷咳了咳,冷哼一声道:“他还年轻?他只比你小两岁,也二十二岁头上了,还只知道留恋烟花之地,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成事?”

夏夜清笑笑,没有接话,夏夜槿是他叔父的儿子,虽然跟他有兄弟之名,实际上并没有几分兄弟的情分,这个堂弟,心思一向不太光明,又不务正业,他也懒得扶持,左右夏家不缺钱,由他混日子算了。

老太爷拄着手杖站起了身,叹息道:“我是最器重你的,夏家的来日也就指望你了,只可惜,你媳妇身子骨太弱,迟迟不能生下个儿子,唉!”

夏夜清见他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上头,怕挨训,搓了搓手,转而说道:“祖父,您一直让我寻找宋家的人,我找到了,宋家破产,宋奇也死了,只剩一个十几岁的女儿流落街头,我把她带了回来,您要问话吗?”

夏老太爷在地上顿了顿手杖,沉吟道:“她有信物?”

“有,那簪子是绝无仅有的,我不会认错。”

夏老太爷双手交叠抓着手杖,摇了摇头,“不必了,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不过,我们夏家欠他宋家的恩情,既然她无依无靠,就养在家里好了,供她吃住,其他的,我们也管不了了。”

这意思说的再明白不过,要将宋府留在夏公馆,供她生活,至于宋家的事情,夏家不打算插手。

夏夜清也是这意思,点头应了一声,又问,“那是把她留在您这院子里,让她跟着祖母,还是去我院里?”

夏老太爷摆了摆手,“你祖母喜欢清静,最不喜欢生人,让她去你院里好了,也可以帮着照顾你媳妇,别太委屈,也不用刻意照顾。”

“是!”

夏夜清应了,才想说话离开,老太爷子又横了他一眼,气哼哼的道:“以后在家里别穿你这身皮,什么海关总长,你们这些人在搞什么鬼,别以为我不知道。”

前朝没了以后,夏家老爷子义愤难平,最见不得这些新政府的官员,总觉得他们是不干正事的,横挑鼻子竖挑眼。

夏夜清也不敢和他犟嘴,麻利的脱下了大衣,只剩里头的衬衫,笑着解释道:“祖父,我回来的急,还没顾得上换衣服,这就去换,晚上我再过来。”

夏老太爷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还是别过来了,下了雪路滑,你媳妇又病了,你照顾她好了,还有那个新来的要安置,你母亲又犯了病,你顾不得,我也死不了,管我干什么。”

“好,那我先回去,祖父也要保重身子。”夏夜清叮嘱了一句,得了老爷子点头,转身出了正厅。

夏夜清穿着衬衣就走了出去,外头天寒地冻,他身子骨硬朗,也不觉得冷,带上宋泠月和张副官回了东院。

东院是三进三院的房子,前院是夏夜清和太太住的,最后排是张副官和几个手下住的地方,东西厢房是东院的听差和佣人住的地方,只有中间的房子是空着的,夏夜清让人收拾了,把宋泠月安置下来。

回到前院,夏夜清径自去了二楼,卧室的门半开着,还没进去,就听到一阵阵咳嗽声,夏夜清皱紧了眉头,快步走了进去。

夏太太苏莲衣坐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羊绒的睡袍,烫了卷的头发在脑后梳起来,整洁雅致,耳朵上是钻石的耳坠子,极衬她带着几分清冷和高雅的气质,侧脸精致秀美,微微一笑,温婉动人。

“莲衣,你怎么样了?”夏夜清走到里间的床边,握住了苏莲衣的手。

春桃正在给苏莲衣喂药,见到夏夜清回来,屈了屈膝,回话道:“大爷,太太才喝了药,医生说要多休息。”

夏夜清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让厨房给太太做一碗银耳羹,润润嗓子。”

春桃应了一声,拿上药碗走了出去。

苏莲衣一手抿了抿耳后的头发,就着夏夜清的手支起了身子,倚在床头的软垫上,俏脸儿上展开一个温婉的笑,问道:“清哥,一路辛苦了,用过饭了吗?”

夏夜清伸手把睡衣的带子给她松了松,好让她舒服一些,笑着道:“早饭吃过了,午饭厨房正在准备,我让他们做了你最喜欢的狮子头,等一下你多吃点儿。”

苏莲衣点点头,她知道夏夜清今天回来,特意化了清淡的妆,脸上抹了淡红色的胭脂,好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一些,她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稍稍打扮就十分美丽,本以为夏夜清会注意,她甚至都做好了他会吻她的准备。

可夏夜清只是很温和的陪她说话,丝毫没有想和她亲近的意思,甚至都没注意到她今天的变化,苏莲衣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果然,他不会关注这些。

夏夜清把宋泠月安置在家里,少不得要告诉她一声,思索了一番,就道:“莲衣,我父亲生前的一位好友故去了,他的女儿无处安身,祖父的意思是,把她安置在咱们院子里,你觉得呢?”

苏莲衣心里没来由的一紧,“女孩子,多大了?”

夏夜清不能把实情告诉她,又怕她会多心,大手揉搓着她的小手,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不知道,前天晚上张副官才接到她,小丫头而已,没什么兴趣跟她说话。”

苏莲衣放心下来,夏夜清是从不说谎的,他说对一个人不感兴趣,那就是真的,还听他说对方是个小丫头,他最讨厌不懂事的小丫头,这样说她,看来是真的不喜欢。

第二十九章

宋泠月扭捏了半天,也没说出后头的话,夏夜清心“扑通扑通”狂跳,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起身隔着桌子攥住了她的胳膊,咬牙切齿的问,“你说,和谁怎么着?说呀!”

宋泠月被他这架势吓到了,后头的话愣是噎了回去,夏夜清不干了,绕到她身后,连人带椅子扯出来,骑跨到她跟前,几乎要坐到她腿上,两手撑着椅背的两端,俊脸逼到她脸前,“呼哧呼哧”的热气喷到她脸上,“是不是和我?你是不是想说和我?嗯?”

宋泠月点了点头,夏夜清低头亲了她一口,脸上的笑容绷不住,明知道她要说什么,故意问她,“你想和我怎么样?跟我在一起?嫁给我?”那架势,恨不得钻到她脑子里,看看她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是一样的。

宋泠月都快要哭出来了,咬着一根手指,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夏夜清干脆也不问了,反手挥开桌子上的东西,又用袖子擦干净,然后两手掐着宋泠月的腰,把她摁在了桌子上。

“夏夜清,你疯了,这是饭厅,外头还有人呢?”知道他坏心思的宋泠月,急的开始推搡他。

夏夜清大手摁住她,极其霸道的说了一句,“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谁敢看,我挖了他的眼。”低头吻住了她,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严氏银行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里,严熠看完了手头的报表,仰在椅子上想心事,和宋泠月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夏夜清那个脾气,也不知道宋泠月能不能招架的住。

那天去了趟警察厅,也没有问出白秀林的住址,有心再去一趟夏公馆,又怕和上次一样,碰到夏夜清发火,什么也办不成,打个电话问问,又怕三句两句说不清,还会被身边的人听到,回头透漏给他父亲,又要坏事。

“哎!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呢?难道真的好事多磨?”严熠自言自语。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严熠赶紧摆正了姿势,一手握着笔,装作在写东西,抬头应了一声,“请进!”

听差推开了一条门缝,笑着探了探头,“严经理,有一位小姐找您。”

严熠还没问是谁,听差就被人推了一把,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儿窜进屋子,打扮的珠光宝气的董丽娜进了门。

“严熠,你成了银行经理,就不认得我了吗?”嗔怪的语调。

严熠暗皱眉头,站起身时已恢复了笑容满面,“怎么会呢?董氏的千金,有谁会不认识?请坐!”扭头吩咐听差沏了一杯咖啡上来。

董丽娜顺着他的手势,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打量了一眼办公室,处处干净整洁,散发着淡淡的阳光气息,就像严熠这个人一样,只要看一眼就觉得心里暖暖的,干净透彻。

“严熠,上次分别,你说要约我喝咖啡,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没有等到,只好不请自来了。”

严熠嫌热似的松了松领带,干笑一声,“这几天事务比较繁忙,所以失约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董丽娜红唇沾了沾杯沿,放下杯子,笑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笑的时候和紧张的时候都会有浅浅的酒窝,又长的儒雅秀气,怎么看都好看。

严熠被她看的不自在,扭过了头,侧脸却更加好看,长睫毛忽闪忽闪,周身都带着阳光的气息,十分干净清爽。

“我没有介意啊!你不请我,所以我来请你了。”董丽娜直白的说道。

严熠扫了一眼桌子上,摊了摊手,找着借口说道:“我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实在腾不出时间,你看这……”

董丽娜站起了身,双手提着手袋,撒娇似的扭了扭身子,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穿秋水,“严熠,你就真的忍心拒绝一位女士的邀请吗?我在西餐厅把位置都订好了,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吧?”

严熠被架住了,董丽娜的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看在父辈的交情上,他也不能拒绝,更何况,严熠极具绅士风度,断不会让女士为难,犹豫了半晌,无奈的点了点头,“既然位子都订好了,自然不能辜负,这次我做东,就当成给董小姐赔罪了。”

董丽娜又不依了,“上次说好的,你我以名字相称,怎么又成了董小姐?既然我订的位子,自然是我做东,你想做东,下次吧!”一句话,把下次约会又定了下来。

严熠除了依从,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穿上外套,跟着董丽娜去了西餐厅。

宋泠月洗完澡出来,夏夜清已经换好了衣服,看她裹着浴巾,喉结又滚动了一下,龇牙就要咬上去,宋泠月尖叫了一声,又缩回了卫生间,一脸紧张的看着他,“你别动,你要动我就跳进浴缸里。”

夏夜清一脸无辜,“我不过是怕你冷,想帮你擦擦身子。”

“你少来,你再这样,今天一天都出不了门。”

夏夜清顿住了脚步,“出门?要去哪儿?见严熠吗?”

宋泠月攥紧浴巾站起了身子,还是不敢往外走,“我想回家看看,我堂姐很担心我,家里的人也需要我回去安抚一下。”

夏夜清松了口气,就算她要跟严熠摊牌,也得等他安排好时间再去,贸然去了,万一他的把戏被揭穿了,那可是两头不讨好。

“好,那你出来换衣服,我去叫司机准备。”说完真的出去了。

宋泠月听外头关门的声音,才挪着小步出了卫生间,他果然出去了,扔了浴巾,火速换衣服,反正都是黄色,随便捡了一套就穿上了,又匆匆忙忙梳好了头发,镜子里照照,真是奇怪了,她的每一套衣服竟然都刚刚好,量身定做的一样。

才收拾利索走出来,夏夜清就上来了,看到她的穿着,眼前一亮,大手在她跟前比了比,“我就知道,只要我双手摸一摸,你的尺寸就能准确无误的进到我脑子里。”

宋泠月提上小手袋,斜着眼睛看他,“这衣服你已经买了好几天了,你是什么时候量过我的尺寸?”

夏夜清心虚,故意逃避这个问题,答非所问,“你这个手袋不错,特别衬你这身衣服,就是耳坠子太小了,回头再去挑一对。”迈开长腿往前奔。

宋泠月小跑着追上去,不依不饶,“夏夜清,你跟我说说,你到底什么时候量的?”

夏夜清猛的停下了脚步,宋泠月没有提防,一下子撞到了他后背上,夏夜清大手一勾把她勾到跟前来,低下头蹭着她的小鼻子,嘴唇摩挲着她的,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哥哥再说一遍,不许叫我的名字,记住了?”

宋泠月猛眨眼睛,“哥哥,记住了。”

夏夜清成功转移了话题,大手牵住了她的小手,“好月月,我们出发了。”

车子驶出夏公馆,先去了中央大街,夏夜清下去买了一些吃的、用的东西,都是些进口的好东西,他丝毫不心疼钱,塞了满满两辆车,宋泠月过意不去,嘟囔了一路。

夏公馆的车一到宋府门口,立即跑出来两个士兵过来开门,两人都是夏夜清派来守护宋府安全的,尽职尽责,不敢有丝毫懈怠。

宋泠月还没有跟严熠说清楚,不好让家里人知道夏夜清的身份,犹豫了半天不肯下车,夏夜清扯了扯她的手,疑惑道:“好月月,到家门口了,怎么又不敢进去了?”

“嗯,哥哥!”宋泠月乖乖的喊了一声,迟疑着说道:“你能不能别说我们的关系,就说你是严熠的同学,替他送我来的,好不好?”

夏夜清心里明镜似的,故作不满的拧了拧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海关总长,你把我当见不得人的姘头?”

宋泠月急的伸手去捂他的嘴,为难的解释道:“好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我怕……”

夏夜清看她急的面红耳赤的小模样,“啵”的亲在她手心上,坏笑着道:“当姘头也行,不过,我配合你,回去你也得配合我,否则我可要坏事的。”

宋泠月看家里人都出来往这边走了,没工夫讨价还价,赶紧应了他,“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许坏事。”

夏夜清奸计得逞,笑的一脸得意,“行,好月月,哥哥答应你,下车吧!”

司机跑下来打开了车门,宋泠月一下车,就被赶过来的宋江月抱了个满怀,两姐妹又哭又笑的抱成了一团。

“小月,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就打过一个电话回来,我们都担心死你了。”宋江月抱着她问道。

宋泠月直起身子,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儿,笑着道:“姐,你看,我好好的,一根头发都没少。”

宋江月看着她一身制作精良的衣服,暗暗咋舌,她出了事都能过的这么好,上天还真是眷顾她,抬头看向车子的另一边,夏夜清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气质高贵,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

“小月,那位是谁啊?”宋江月低声问了一句。

宋泠月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这是熠哥哥的同学,是他救了我,熠哥哥这些日子忙,就托他带我回来了。”

宋江月半信半疑,抬头冲夏夜清笑笑,“多谢您救我妹妹。”

夏夜清笑容清朗,“没什么,严熠和我是同学,帮宋小姐的忙就是帮他的忙,没什么好客气的。”

容妈走上前,打量着宋泠月安然无恙,上前握住她的手,眼泪花花的说道:“小姐,你总算好好的回来了,老爷才走,你又出了事,我们都担心坏了。”说着就要哭出来。

宋泠月从小被她照顾大的,跟她最亲,回身抱住她,头埋在她肩膀上,一说话眼泪就下来了,“容妈,我也想你,爸爸走了,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我天天都盼着回来见你们,总算是见到了。”

夏夜清看她又被惹哭了,顿时心疼起来,又怕被人看出什么,装着不耐烦的样子道:“宋小姐,还是别哭了,好容易回来一趟,我们还要回去的,你再哭,说话的时间可就没有了。”

容妈一听她还要回去,顿时收住了眼泪,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小姐,怎么还要走啊!你不在家里住吗?”

宋泠月还没说话,夏夜清就替她说了,“住在家里不是不可以,只是,那帮匪徒来了,谁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再一次把她劫走?”反正这些人不知道那帮匪徒已经死了,吓唬吓唬他们也无妨。

容妈和宋江月果然被唬住了,也不敢再说让她留下的话,只说让她进屋里歇一歇,赶紧说会儿话。

第三十章

宋泠月被宋江月和容妈簇拥着进了屋子,夏夜清让几个士兵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宋叔和宋奔一看大包小包的,赶紧上前帮忙拎东西。

宋泠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扫了一圈儿屋子里,果然如夏夜清所说,屋子里的东西都置办齐了,就连喝茶的杯子都换成了手工制作的白玉瓷杯,比她家从前用的不知道高出多少个档次。

夏夜清在宋泠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也扫了一圈儿屋子里,宋家屋子的装饰原本也不错,尤其是在细节上很注重,像楼梯的栏杆,桌子的边角,都打磨成了圆的,看来宋奇很疼爱这个女儿,时时处处都为她着想,生怕伤到她一丝一毫。

一堆人都围着宋泠月问东问西,她忙着跟大家说话,就把夏夜清晾到了一边,夏夜清难得没有发脾气,闷声坐在沙发上,等着宋泠月。

宋泠月和家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夏夜清坐的口干舌燥,也没人给他沏一杯茶,他也不好开口要,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提醒道:“宋小姐,时候不早,走的晚了,路上不太平。”

容妈和宋江月一听路上不太平,也不敢再留她,又催着她回去,宋泠月还不想走,央求似的看了夏夜清一眼,后者装作没看到,昂首往外走,还不忘说道:“宋小姐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这话别人听不懂,宋泠月却是明白的,跺了跺脚,跟家里人一一告别,跟在夏夜清身后出了屋子。

临上车前,宋泠月又怕宋江月手头紧,从手袋里拿出一叠钱,也不知道是多少,塞到了宋江月手里,宋江月不肯收,宋泠月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宋江月尴尬的接到了手里。

宋奔一看宋泠月出手这么阔绰,老脸也顾不得了,走上前讨好的说道:“小月,你看你现在有钱了,也不能只管姐姐不管叔叔啊!我这……”说着话,对宋泠月伸出了手。

宋江月脸上更挂不住了,扯了他一把,“爸,小月一个人也不容易,已经给了我生活费,你怎么还问她要钱?”

宋奔抹了一把鼻涕,劈头盖脸就骂,“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你要有本事养活老子,老子还用腆着脸跟你妹妹伸手要钱吗?”

宋泠月对这个二叔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看宋江月难堪的都快哭出来了,就想给他钱打发了事,伸手打开了手袋,却发现一叠都给了宋江月,里头已经没钱了。

宋奔眼巴巴的望着,看宋泠月掏不出来,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夏夜清很想给他一脚,又怕宋泠月夹在中间为难,笑着对宋奔招了招手,“这位先生,你过来,我给你。”

“你,你别!”宋泠月很是难为情。

夏夜清笑笑,“没事儿,放心!”伸手把宋奔招到了车的另一边。

宋奔一看他就是出手阔绰的,乐呵呵的摊开了手掌,夏夜清在宋泠月看不见的地方掏出了一把手枪,在手上转了转,搁在了宋奔手掌上,宋奔吓得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夏夜清一只脚蹬在他膝盖上,阻止他身子往下坠,又把枪收起来,掏出两张二十元的票子搁在他手上,大手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两下,“这位先生,这年头,钱不好赚,比命还金贵,你可要省着点儿花。”

宋奔吓得一个劲儿点头,手上的钱顿时变得比脖子上的头还重,半天都没敢收回去。

夏夜清走到宋泠月跟前,很绅士的给她打开车门,手护在她头顶,扶着她上了车,自己又绕回去上了车,吩咐开车,司机一脚油门儿,车子扬长而去,后头的车子紧跟着离去。

宋泠月看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远,叹气收回了目光,一扭头,对上了夏夜清一张好看的笑脸,她脸一红,又低下了头。

“好月月,冷落我半天了,我现在想索要报酬,你是不是先给个甜头?”夏夜清嬉皮笑脸。

宋泠月绞了绞手指,浅浅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夏夜清不满意,噘着嘴蹭过去,非要她亲了才行。

宋泠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亲了他一口,这一亲就惹到了他的火,夏夜清一手把宋泠月勾到怀里,低头就是一个长吻,亲的她手脚发软,呼吸都乱了。

夏夜清在即将失控的时候,才终于放开她,喘了一口粗气,对司机嗷了一嗓子,“开快点儿,磨磨蹭蹭干什么,要饿死二爷吗?”

司机是多年的老司机了,怎会不懂他这“饿”的意思,油门儿踩到底,车子飞一般向夏公馆驶去。

严熠好容易把董丽娜送走了,又找借口离开了银行,开上车就去了夏公馆找宋泠月,到了夏公馆门口一问,门口的人却说夏夜清带着宋泠月去了宋府。

严熠以为是宋泠月要搬回去,所以夏夜清才把她送回去了,又忙开上车赶去宋府。

严熠的车走了没多久,夏夜清的车就到门口,下了车,夏夜清火急火燎的拉扯着宋泠月往屋里走。

还没到屋门口,守门的士兵就追了上来,夏夜清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猜到是不能被宋泠月知道的事,压下上涌的火气,扭头亲了她一口,让她先上楼,他马上就去,宋泠月以为是公务,也没问,乖乖的上了楼。

夏夜清推着士兵走远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人来过?”

士兵点了点头,“总长,就在半小时前,严少爷来过了,找宋小姐,我告诉他,总长陪着宋小姐回家了,他转头去了宋府。”

“他有问别的吗?”

“没有,就算他问,我们也不会说的。”

夏夜清欣慰的拍了拍他,“做的好,记住我的吩咐,凡是在这公馆跟宋小姐有关的事情,一件也不许告诉他,不,不止是他,夏夜满也不能知道。”

士兵挺身敬了个礼,“是,总长!”

“好,你去吧!”

夏夜清摸着下巴走回了屋子里,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走,严熠已经不管不顾的来找宋泠月了,董丽娜那头也包不了太久,看来这件事得摊牌了,眼一黑心一横,摊牌就摊牌,是时候宣示他对宋泠月的主权了,严熠,也该靠边儿站了。

宋江月才坐到饭桌旁,还没动筷子吃饭,外头的听差就来报,说严少爷来了,宋江月心里一喜,离开饭桌小跑了出去。

严熠驱车到宋府门口,门口并没有车,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他又错过了,可来都来了,也不能扭头就走,只好进了院子。

看到门口的两个士兵,觉得奇怪,走到其中一个跟前,问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是监使还是看守?”

士兵敬了个礼,还没有说话,宋江月就跑了过来,很熟络的跟严熠打招呼,“严熠,你来了!”引着他往屋里走。

宋奔吃完了饭,没有别的去处,带着夏夜清给的四十块钱去烟馆子里找乐呵去了,容妈和宋叔都在厨房忙碌,宋江月带着严熠直接上了二楼。

严熠跟着宋江月来到卧室,宋江月反手关上了门,返身扑进了严熠的怀抱,把他搂的结结实实,撒娇道:“严熠,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哎呀!你别一见面就拉拉扯扯,这样不好!”严熠一脸的不情愿,要去掰宋江月的手。

宋江月缠的更紧,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几乎要吊在他的身上,嘟着小嘴儿,不满的道:“这样怎么就不好了?我人都给了你,抱一抱不可以么?”

严熠紧张的扫了门口一眼,幸好门关的紧,没人可以听见,他扯开宋江月的手,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那次是喝多了,后来不是也告诉你了,我喜欢的是月月,你说了不会缠着我的。”

宋江月目光闪过一丝恨意,又很快平静下来,恢复了一贯恬静的笑容,“严熠,我不是缠着你,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你喜欢小月,可她如今已经有了新人,她背叛了你,你还要为她苦苦坚守吗?”

严熠“蹭”的站起了身子,“宋江月,你胡说什么?月月是爱我的,她不可能背叛我。”

“是吗?”宋江月冷笑一声,继续给他泼冷水,“小月今天回来了,跟着一个比你还要出色的男人,开的车子比你的还要高级,出手阔绰,就连这宋府里的东西,也都是他让人添置的,如果说小月和他没什么,我是不会信的。”

严熠眼睛瞪得溜圆,呼吸都加快了,咬牙吼了一句,“你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你去看看今天他带来的东西,每一样都是外国进口的,几样东西加起来,足足要几千块,如果他们没有关系,他舍得这样花钱?还有门口的守卫,也是他派来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

宋江月把这些话一股脑说给了严熠听,连带着把宋泠月给她的一叠钱也摔在了严熠面前,足足有几百块,“你看看这些,这都是那个男人的钱,说不定小月已经是他的人了,所以他才这么大方,只有你还蒙在鼓里。”

严熠看着桌上那一叠钱,脸色煞白,胸膛也起伏的厉害,宋江月说的那个人,除了夏夜清,没有别人,也只有他才有这么雄厚的财力,花钱如流水,这也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可是他不相信,就算夏夜清愿意花钱,宋泠月也不是这样的女孩子,她不会因为钱财就变了心,又转念一想,除非是夏夜清要挟他,他那个人有的是手段,极有可能逼迫宋泠月就范,宋泠月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夏夜清逼迫她的,我要找他问清楚。”严熠嘴里嘀咕了一句,身子晃了晃,扯开门就跑了出去。

宋泠月跟在后头喊了他几声,他置若罔闻,飞奔着下了楼,恨不得扎上翅膀立即飞到夏公馆,向夏夜清问个清楚。

严熠跑到大门口,守门的士兵为他打开了门,严熠咬了咬牙,上前抓住了士兵的衣领子,质问道:“你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夏夜清?”

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点了点头,“是,总长让我们保护宋府的安全。”

“啊!夏夜清,你这个混蛋!”严熠嘶吼一声,推开眼前的士兵,火急火燎的冲上车,直奔夏公馆。

第三十一章

夏夜清洗完澡出来,宋泠月已经躺到了床上,夏夜清回来就折腾了一气,她勉强冲了个澡,已经累的四肢都抬不起来,窝在被子里,只想大睡一觉。

“好月月,身子吃不消了?”夏夜清蹿到床上,隔着被子搂着她,语气暧昧的问道。

宋泠月头埋进了被子里,含糊的应了一声,夏夜清不舍得再闹她,钻进被子里,老老实实搂着她睡。

两人正睡的迷糊之际,门外走廊响起了争吵声,听差似乎在阻止什么人上楼。

“严少爷,二爷已经睡下了,您明天再来吧?”听差拦不住来人,故意加大了声音,好让屋子里的人能听到。

夏夜清和宋泠月都听到了动静,后者心里一慌,急忙坐起了身,作势要下床,夏夜清大手摁住了她,火烧眉毛之际,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睡你的觉,男人的事情,自有我去解决。”

“可是,他会误会你的,我必须跟他说清楚。”宋泠月急道。

“听话!”夏夜清拉长了尾音,执意把她摁回了被子里,又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看她不再挣扎,这才不紧不慢的下了床,开始穿衣服,听差要是拦不住一个严熠,也不用在夏公馆待了。

门外的争执声越来越高,严熠却始终没能冲到门口,夏夜清穿好衣服,又打好领带,把自己收拾的帅气利落了,才慢腾腾的出了门。

夏夜清走出卧室,随手关上了门,严熠正被两个听差拉扯着往后退,看到夏夜清出来,他伸手够了一把,“夏夜清,你给我说清楚,你把月月怎么样了?”

夏夜清松了松领带,抬了抬精致的下巴,对听差吩咐道:“放开他,你们可以下去了。”听差立即松了手。

严熠没了阻挡,几步冲到夏夜清面前,白净的脸涨的通红,对着夏夜清挥起了拳头,却被夏夜清轻巧巧的抓住了手腕,大手一推,严熠一个趔趄,重重的撞到了墙上。

“严熠,你确定要跟我动手吗?”夏夜清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冷的问道。

严熠咽了一口唾沫,最终还是收回了拳头,忍的一双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气哼哼的问道:“夏夜清,月月在哪里?我要见她。”

夏夜清逼近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淡的语气说道:“她睡了,没工夫见你,有话跟我说。”

“你!”这句话已经说明了一切,严熠顿时被这个无赖气的身子颤抖起来,咬着牙问,“你把她怎么样了?你是不是逼她做了她不愿意做的事?”

夏夜清脸上带着邪气的笑,“我逼着她做了许多,你说的是哪一件?”

“混蛋!”严熠骂了一句,再次冲了上来,没头没脑的开始打夏夜清。

夏夜清没动几下手就把他对付了,严熠的拳头一下子也没落到他身上,反而把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严熠见不是他的对手,脱了身上的西装,抬手摔在了夏夜清身上,夏夜清一手捞起来,拍了拍,又丢给了他,一手插兜,悠闲的说道:“严熠,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到客厅去说话,咱们吵起来,会影响好月月睡觉的。”

严熠被他气得头脑都要炸了,几乎要吐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着他,气愤的骂道:“夏夜清,你就是个流氓,你连朋友妻都占,你不是个东西。”

夏夜清一手扯上他的衣领子,拽着他就往楼下拖,严熠个子不比他矮,力气却完全比不上他,被他死拖硬拽的就下了楼。

到了一楼客厅,夏夜清把严熠推进了沙发里,曲起一条腿压着他,不让他动弹,恶狠狠的说道:“严熠,别跟我说什么朋友妻不可戏,好月月可不是你的妻子,她是我夏夜清的未婚妻,该质问的不是你,是我才对。”

严熠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只好躺在沙发上跟他说话,气势完全落了下风,“夏夜清,我跟月月在一起两年,她答应了要跟我订婚,怎么会成为你的未婚妻?”

夏夜清冷哼一声,腿上加重了力道,“她父亲去世那一晚,宋家摆了订婚宴,就是我跟她的订婚宴,虽然我耽误了没去成,但并不妨碍我们的婚约,她注定是我的人,你想都别想。”

“混蛋,混蛋,你这个混蛋,你这是歪理邪说,月月亲口答应我的,她的终身大事,该由她做主,别人说的都不算。”

“晚了,说的不如做的,我已经逼着她成了我的人,就在这个房子里,就在楼上的卧室,里外都是我的,这辈子都是我的。”

严熠怒不可遏,奋力一推,竟然从夏夜清身下挺了出来,挥手就给了夏夜清一拳头,夏夜清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严熠还不罢休,抓着夏夜清的衣领子,跟他扭打在一起。

听差和外头的士兵要上来帮忙,夏夜清吼了一嗓子,“都给我滚远点儿,老子的事儿,老子自己解决。”一帮人又退了回去,谁也不敢再插手。

两个人从沙发上打到地上,又从桌子底下滚出去,厮打着滚到了门口,严熠气昏了头,下了死手,夏夜清也没省力气,俩人你一拳我一脚,打的不可开交。

“夏夜清,你这个王八蛋,你放了月月,你要多少钱,老子给你。”严熠爆了粗口,扯着夏夜清的衣领口,重重的挥下一拳头。

夏夜清翻过来,又挥手给了他一拳,“跟老子提钱,你是对手吗?想要她,除非你杀了我。”

“老子今天就杀了你!”严熠蹬了蹬腿,又翻了上去。

宋泠月在卧室里待不住,听着走廊没动静了,穿着睡衣就跑了出来,站在二楼楼梯口一看,底下两个人已经打成了一团,看架势,非要弄死一个才罢休。

“别打了,住手!住手!”宋泠月喊了一声,跑下楼梯就要去拉架。

夏夜清生怕伤到宋泠月,抬脚照着严熠胸口踹了一脚,直接把他踹出了屋子,严熠在台阶上滚了一下,躺在了院子的青砖地上,吐出一口血沫子,“呼哧呼哧”的喘气。

夏夜清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转身朝身后的宋泠月走过去,宋泠月却越过他,直接向外头的严熠跑去。

夏夜清火气一下子冲到脑门儿,伸出大手攥住了她的胳膊,咬着牙说,“你敢靠近他一步,我一枪打死他。”

宋泠月的脚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了,恨恨的盯了夏夜清一眼,目光又转向外头的严熠,哀伤里带着几分焦灼,“熠哥哥,你走吧!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我不值得,你既然和董小姐订了婚,就一心一意的待她吧!别再找我了。”

严熠不肯听,起身就要冲过来,夏夜清一句话,上来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严熠身上没了力气,却还在挣扎,固执的对宋泠月说,“月月,我心里装不下别人,我不会放弃你的,董家的小姐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要相信我。”

夏夜清怕他说的多了让宋泠月起疑,对士兵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快把严少爷扶到我的车上,派人送他回去。”

又怕宋泠月担心他的伤,补了一句,“再给他叫个医生去家里头,手脚麻利些。”

严熠挺着身子不肯走,士兵索性也不客气,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一人架起一边,扛着他跑出了院子,不一会儿,就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灯光一晃,开出了夏公馆。

宋泠月眼看着严熠离开,腿一软,滑到了地上,欲哭无泪,心都被掏空了。

夏夜清心里更难受,宋泠月刚才的下意识已经出卖了她,在她心里,严熠的地位还是比他高,这是让他不能忍受的,吸了吸鼻子,压住心里的失落,抱着宋泠月上了二楼。

回到卧室里,夏夜清把春桃叫了上来,让她陪着宋泠月,他自己去了旁边的屋子,给自己处理伤口。

夏夜清嘴角和眼角都受了伤,脸上也有几处淤青,刚才火气大不觉得,现在心里一难受,牵扯的伤口也疼了起来,一边给自己擦药,一边“嘶哈嘶哈”的抽着凉气。

宋泠月蜷缩着窝在沙发里,眼眶一红,眼泪又要掉下来,春桃拧了热毛巾递给了她,坐在她身边,低声劝慰她,“小姐,你别再哭了,你一哭,二爷又该难受了。”

宋泠月擦了一把脸,又抹去脸上的泪水,闷闷的道:“他有什么可难受的?他出够了气,又把熠哥哥撵走了,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春桃接过她用完的毛巾,叹了一声,“小姐不知道,二爷心里很记挂小姐,那天小姐跟白厅长走了,二爷差点儿把书房拆了,后来在客厅坐了一天,一动不动,一口水都没喝,那样子,可怜的很。”

宋泠月想他平日都是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猛听的春桃说他可怜,又联想到他孤零零坐在沙发里等她的情景,愈发觉得他像极了一只刺猬,这会子挨了打,不知道又躲到哪里擦伤口去了,一时又坐立难安起来,想着要去看看他。

春桃看她起了身,猜到她要去看夏夜清,又怕她难为情,就找借口说,“小姐,二爷受了不轻的伤,我去找当兵的问问,看什么药消肿快。”

宋泠月感激的笑笑,“春桃,谢谢你了!”春桃笑着摇摇头,起身离开了。

第三十二章

夏夜清擦了一遍消毒水,正要给自己上药,屋门一开,宋泠月低着头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坐到他跟前的沙发上,接过他手里的药膏,挑了一点儿在指尖儿上。

夏夜清心里一喜,这是要给他上药,急忙伸长了脖子,等着宋泠月晶莹如玉的手伸过来,温柔的给他抹药。

宋泠月看他一张俊脸挂了好几处彩,擦了消毒药水,伤口更明显起来,青一块紫一块,顿时又想到了严熠,夏夜清都伤的这么重,严熠肯定伤的更厉害,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他抹药,这样一想,手又缩了回去。

夏夜清期盼的等了半天,见她的手又缩了回去,立马不干了,大手扯住她的细手腕,用她的手胡乱的往脸上摁,嘴里急吼吼的说,“药都挑在指尖了,怎么能收回去呢?快给我抹抹,疼的厉害呢!”

“知道疼还动手,疼死算了!”宋泠月嘴上说着气话,手上还是放缓了力道,一点儿一点儿给他涂抹着药膏,生怕弄疼了他。

夏夜清把上药都当成了享受,药膏到了她手上,比什么仙丹灵药都管用,一抹上,伤口立马就不疼了,还痒痒的,舒服的他眼睛眯上,只想哼唧两声。

这享受不过三、五分钟,宋泠月就收回了手,夏夜清眨眨眼,“这就完了?”

宋泠月拧上药膏的盖子,疑惑的看他,“已经都抹好了,还不行吗?”

宋泠月后头的话是个问句,夏夜清就知道自己还可以示弱一把,又抓了她软软的小手,摁在自己胸口上,哼哼唧唧的说,“胸口也疼的厉害,抹药是不管用的,不如你发发慈悲,给揉揉吧!”

宋泠月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又怕他是真的疼,只好隔着衣服给他揉胸口,揉着揉着,她的手就被夏夜清推进了衣服里,贴上了他结实的胸膛。

“咦?你身上这么热,不会发烧了吧?”宋泠月摸着他的胸口问,全然没发现夏夜清的呼吸变粗重了。

夏夜清低头亲了她一口,大手搂住她的腰,把她摁到了怀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好月月,我不是发烧了,我是上火了,你这小手儿一摸,我这身子就烧成了暖炉子,再不降降温,我要烧死了。”

宋泠月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小手在他大腿上一拧,从他怀里逃了出来,没好气的丢下一句,“那你就在这屋里降降温吧!”转身逃了出去。

夏夜清起身就追,嘴里央求着,“好月月,就饶我这一回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硬是从关了一半儿的门里挤了进去,死皮赖脸抱着宋泠月上了床。

严熠被夏夜清的人送回严公馆,一进门,就被严行长和严太太堵个正着,严行长看他鼻青脸肿,问也没问,抬起手杖就是一顿打。

严太太一边拦着严行长的手杖,一边护着身后的严熠,又哭又闹,“老爷,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是要打死他吗?”

楼上的严煊听到动静也跑了下来,一看这架势,急忙上去拦住自己的叔父,攥住他的手杖,不让他打下去,扭头冲严熠喊了一声,“你快上楼去,叔父这里由我来劝。”

严太太把严行长交给严煊,拉扯着严熠上了楼,关进卧室还不放心,又把门反锁了,把钥匙拿在手里,这才缓了一口气,壮着胆子下了楼。

楼下,严煊总算劝住了严行长,让听差沏了一杯茶上来,陪着他坐在了沙发上,给他顺着气,嘴里劝着,“叔父,严熠不是爱闹事的孩子,肯定事出有因,您别跟他一般计较。”

严行长手杖在地上敲的“咚咚”响,气急败坏的骂道:“我就知道这个不争气的,听门口的听差说,是夏公馆的人给送回来的,不用问,一定是跟夏家那个二世祖动了手,没一个好东西。”

严太太走上前,抚着旗袍的后摆,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老爷,严熠他知道错了,他说他以后再也不敢了,老爷就别生气了。”

“哼!”严行长瞥了她一眼,“都是你惯出来的,如今是越发没了德行,下午银行就打了电话,早早地开车走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又是这个样子回来,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严太太是不敢回嘴的,拿绢子抹着眼泪,低着头小声啜泣,严煊又是一通劝。

严行长看的更来气,气哼哼的道:“他年纪也不小了,董家的千金和他也合得来,依我看,你这两天就去董家提亲,把他们的婚事给定了,成了家,他的心才能订下来。”

严太太也盼着严熠早点儿成婚,应了下来,看严行长的脸色缓和了些,又哭着说,“我们可怜的儿子,嘴角都出了血,老爷又不肯给请医生,这可怎么办?”

严行长气归气,还是知道心疼儿子的,让严煊打电话去叫医生过来,又看太太哭得厉害,知道严熠伤的不轻,又不能拉下脸上去看他,心烦不已,沉着嗓音道:“有哭的功夫,不如上去看看他,哼,死了干净。”

严太太听他好容易松了口,安抚了他两句,忙不迭的上了楼。

医生很快就到了,是常年为严公馆看诊的,跟在严煊后头,熟门熟路的到了严熠的卧室。

严熠的外伤虽多,却不打紧,只胸口上那一脚有些厉害,皮下的肉组织有些挫伤,一呼一吸疼的厉害,医生给开了止疼剂,留了几盒活血化瘀的药膏,叮嘱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就提上药箱告辞了。

严煊送医生出了门,严太太得了说话的空,坐到严熠床边,问他,“严熠,你告诉妈妈,你今天去了哪儿?真的是跟夏家那个打架了?”

严熠抿了抿嘴唇,抬起泪花花的眼睛,像极了一只受伤的猫儿,“嗯,他抢了我的女朋友,我气不过,跟他动了手。”

“哎呀!小祖宗!”严太太嘴里叹了一声,伸手想打他,可一看他白净的小脸儿满是青紫,嘴角还肿着,平日里的英俊秀气也没了,垂头丧气的委屈模样,又不舍得下手,巴掌变成了轻拍,“你好端端的跟他打什么?你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他是个混世的魔王,你还打得过他?”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他一双眼睛,狐疑的问道:“你嘴里的女朋友,不会是宋家哪个吧?”

严熠眼神躲了一下,严太太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手指点在他脑仁上,咬着牙低着嗓子骂道:“你这个小混账,你是要气死你爸爸吗?我告诉你,宋家那个是无论如何进不了我们家门的,她跟夏家那个在一起才正好,你赶紧跟她撇清关系。”

严熠扭了扭身子,又扯动了胸口,疼的“嘶”了一声,赶紧用手摁着胸口,哼唧道:“不行的,我喜欢月月,我就要跟她在一起,谁拦着也不行。”

严太太恨不得打死他,气急了,在他腿上拍了一把,“有本事跟你爸爸说去,别跟我耍横,我明天就去董家提亲,你老老实实跟丽娜结婚。宋家那个你想要,最多让她当个姨太太,当太太,想都别想。”扔下这句话,摔门走了。

严熠气的蹬了蹬被子,抬手把枕头扔了出去,都跟他作对,都不让他好过。

白秀林在客厅里等到大半夜,也不见苏寒夜回来,心想着他可能直接回晋中了,反正他来去都不会打个招呼,索性不再等他,上楼打开热水,准备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白秀林脱光衣服,躺进了浴缸里,心里盘算着,苏寒夜走了,他就可以去夏公馆看宋泠月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还能把她接来住几天,省的她老住在夏公馆,让人以为她没有娘家做主,再轻看了她。

正想的入神,就听窗户被人从外头推开了,白秀林一紧张,“哗啦”从水里坐了起来,还没站起身,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就闯了进来,大手摁在他胸口,直接把他摁回了浴缸里。

苏寒夜怪笑一声,眯着眼睛打量他,浴缸里的热水一泡,白秀林脸上飞上两抹红晕,浴缸里水汽氤氲,打湿了他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有几分朦朦胧胧的美,更添了一丝趣味。

“你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泡澡,想要勾引我的吗?”

白秀林扭过了头,脸上的红晕更盛,“谁勾引你了?我还以为你走了,所以才放心的泡澡。”

苏寒夜龇了龇牙,低头咬在他脖子上,“你就盼着我走,我走了谁伺候你?”

白秀林捂着脖子皱了皱眉,语气里有几分恼意,“你动不动就咬人,真是烦透了,脖子里好几处红痕,大夏天我还得穿高领衣服。”

苏寒夜几下脱了衣服,也跳进了浴缸里,搂着白秀林的身子,在他耳边低笑,“好好好,我依你,今天不咬脖子,咬别的地方。”

白秀林老实下来,头枕在他肩上,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想我了?”苏寒夜坏笑着问。

白秀林在水里侧过身,没好气的说,“你不想说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

他不想听,苏寒夜反而想说了,一手垫在脑后,淡淡的说道:“办了一件事,为我们进京都铺路,你也知道,外军想进京都不容易,这京都如今是夏家和魏家的地盘,我想分一杯羹,总得先拉拢一个。”

白秀林脑子转了转,想到了什么,就问他,“那看来你是跟魏家合作了,做了什么?”

苏寒夜侧着头打量他,目光犀利的像一把剑,把白秀林前胸后背都给穿透了,白秀林接触到他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慢慢低下了头,不敢再问。

苏寒夜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唇角勾了勾,语气强硬的道:“我累了,你自己上来!”

白秀林一怔,瞪了他半天,倔着性子说了一句,“我不,我也累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不掐死你!”苏寒夜眼中寒光一闪,掐着白秀林的腰,把他摁在了水里,两个男人在浴缸里扑腾,扬起一大片水花,模糊了镜面。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夏夜清还在陪宋泠月吃早饭,张副官就急匆匆的进了饭厅,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总长,出事了,陈次长他……”看到宋泠月在,张副官后头的话没说出来。

宋泠月不明就里,疑惑的看了夏夜清一眼,夏夜清端起粥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放下碗,笑道:“好月月,你慢慢吃,我们上去谈点事情。”

夏夜清带着张副官去了二楼书房,也不急,让人沏了两杯茶水上来,自己坐到书桌后头的椅子上,把张副官让到一旁的座位上,喝了一口茶水,才慢悠悠的问道:“死在哪儿?是枪杀,还是刀剑砍死的?”

张副官听他一针见血,心中暗暗佩服,说道:“死在燕春阁外头,刀剑砍死的,下手的人手段残忍,刀刀见骨,陈次长四五个手下,一个都没放过。”

夏夜清伸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衬衫上的金色扣子,目光有些出神,“刀刀见骨,这样的手段,跟我还真有些相像,看来这个方会长,手段不减当年啊!”

“他这么做,不单单是为了报哪些货物的仇,摆明了就是向海关挑衅,果然是土匪头子出身,再洗白也是没用。”张副官语气里充满不屑。

夏夜清冷哼,“他敢挑衅,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他以为当上会长就万事大吉了?我倒要看看,是他这个土匪头子厉害,还是我这个“白面阎王”更胜一筹。”

张副官起身凑了过来,“总长的意思……”手上比了一个切的动作。

夏夜清俊脸上显出一丝阴森的笑,如同一个鬼魅,冷冷的吐出一句,“死了也太便宜他了,当年捅了老子一刀,差点儿让老子痛失所爱,这个仇,我得慢慢的报。”

张副官失笑,如果方会长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条罪名,估计会气到撞墙的,不好揭穿夏夜清,顺着他的话说道:“总长说的是,不能便宜了他,龙生已经在待命了,总长一句话,他立刻行动。”

夏夜清摸了摸下巴,“你让他别急,先让他把地位稳固了,姓方的下去,他得能撑起来才行。陈次长死了,有几天忙活呢!”

“总长这是要给他委以重任了?”

夏夜清挑了挑眉,“差不多,这位子落别人头上可惜了,龙生有几下功夫,又不莽撞,他很适合。”

张副官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

低头又看到夏夜清脸上有点儿不对,虽然肿消得差不多了,却还有点儿淤青,就问他,“总长,你这脸这是……”

夏夜清摁了一下眼角,满不在乎的说道:“昨天跟严熠打了一架,已经上了药,都是姜院长给的,他家从前是宫廷御医,有的是好东西,才一晚上,就消得差不多了。”

张副官咧了咧嘴,“那你可要小心了,严少爷知道了这事儿,指定是要闹起来的,小心被家里人知道。”

夏夜清玩味的一笑,“随便他闹,我家里那边,不用他捅,我自己捅开。”

张副官摊了摊手,“好吧!那总长,要没别的事儿,我去给陈家送一副挽联?”

夏夜清挥了挥手,“去吧!别忘了沉痛哀悼他。”

张副官临出门,又想起来问了一句,“总长,陈次长死的事儿怎么处理?”

夏夜清想了想说,“这件事总理肯定要过问,他怎么说就怎么做,至于新的人选……”目光转到了张副官身上,欲言又止。

张副官明白了他的用意,吓得连连摆手,“我不行!再说,总长把我调过去,谁在你身边出谋划策?你还是放过我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转头就没了影子。

夏夜清苦笑着摇头,这个张副官,在这件事上是坚决不肯妥协,不知道着哪门子邪,算了,由着他去。

回到卧室,宋泠月正在看一份报纸,还是一则小学校的招聘页面,夏夜清低头扫了一眼,是小学校要招聘一名音乐教师,上头的条件,宋泠月基本符合。

“想做职业女性,好摆脱我?”夏夜清不满的声音,抽出她手里的报纸,几下撕个粉碎。

宋泠月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你这个人,也太霸道了,我就不许有自由,不许有自力更生的能力么?”

夏夜清笑得暧昧,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有一个职位给你,夏太太,专门为我工作,主要职责就是暖床,怎么样?”

“哎呀!你烦死了!”宋泠月推开他,向旁边挪了一下。

夏夜清立马蹭着坐了过去,拉着她的小手,一本正经的说,“那我问个不让你烦的问题,你那个表舅白秀林,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说他一直在晋中,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其他家人我不知道,有一个姐姐,也就是我阿姨,叫白秀云,比舅舅大许多,我当年去的时候,她就已经嫁人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印象中好像没见过姨夫,也不记得她有孩子。”宋泠月说道。

夏夜清又问,“那你这个舅舅年纪也不小了,没有成家吗?”

宋泠月皱了皱眉,抽出一只小手托着下巴,思索着说道:“我记得我爸爸说过,舅舅去国外留过学,大约是受了外国的影响,不想受婚姻束缚吧!”

夏夜清咂了咂嘴,“这么看来,你表舅还是个有学识的,能当上厅长也无可厚非。”

夏夜清在宋泠月这里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想着这件事还是得问总理,人是他任命的,他总能说出个道理来,陈次长这事上,他肯定要来一趟,暂时按下不提。

果然,下午时分,总理的车驾就到了夏夜清的公馆门口,夏夜清把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亲自到门口迎接,同来的还有他的哥哥,夏夜满。

三个人去了夏夜清一楼的大书房,管家奉了三盏茶,就带着一众听差远远的退了出去,这是总理的习惯,谈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搅。

“夜清,陈次长被杀了,这件事你怎么看?”夏总理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一贯沉稳的声音。

夏夜清身子陷在沙发里,懒懒的说道:“已经让人送了挽联,等他下葬的时候,我再亲自去表示一下。”

夏夜满坐在他对面,不住地给他打眼色,夏夜清装作看不见,继续说道:“他死在燕春阁外头,难不成还要给他颁个因公殉职的奖励?当做意外身亡,给他家人发些抚恤,也算对的起他了。”

夏总理深邃的目光扫到他身上,“你别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做的再干净,我也不信你没插手。”

夏夜清嘿嘿笑了两声,“人有旦夕祸福,陈次长在这个位子上久了,难免会招惹是非,他黑吃黑,被人干掉了,多正常啊!”不承认,也不否认。

夏总理伸手指了指他,十分不满他的态度,“你小子一向是个不省心的,四年前你捅的篓子,我和你哥哥跟在后头给你擦屁股,现在当了海关总长,大小是个人物,你别再给我惹是生非,什么看不惯、年少轻狂,都给我收起来。”

夏夜满生怕弟弟说出不着调的话,赶在他跟前,附和道:“总理放心,夜清知道轻重,商会那头,我找人去安抚,碍不着海关的事儿。”

“安抚个屁安抚!”夏夜清眼睛瞪的老大,兜头就给了他一句,“姓方的是什么东西?你安抚他,他受得起吗?老子给他一炷香插坟头上,让他早日超生算完。”

“夏夜清,你给我闭嘴!”夏夜满起身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听一句劝?陈次长和商会的勾当,你以为总理不知道吗?他姓陈的算什么?不动他,不过是没到时候,你倒好,由着性子来,什么都是料理了算完,你干净了,底下的事儿谁来管?还不是麻烦总理。”

夏夜清仰在沙发上,晃着二郎腿,十足无赖的语调,“我就干他了!不只是他,姓方的也跑不了,什么时候把这些脏东西弄干净,什么时候算完。你们怕惹事儿,那就干脆给我调个省事儿的来,否则,对不起,老子忍不了。”

夏夜满气的浑身发抖,只要跟他这个弟弟碰面,说不了几句话,他沉稳的面具就会被他撕得粉碎,变得毫无形象可言。

“夏夜清,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有你这么个弟弟?”

夏夜清脖子一拧,不嫌事儿大的在火上浇油,“夏夜满,我劝你知足,我都没嫌弃你,磨磨唧唧,一回家就变得跟个娘们儿一样。”

“我日你祖宗!”夏夜满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脱了西装就要跟他干。

夏总理也被夏夜满这句给骂愣了,好端端的孩子,怎么骂起人就四六不分了?生怕兄弟俩真当着他的面打起来,抬手制止了他,“夜满,你冷静一下,他就这个德行,别失了分寸。”

夏夜满扯了一下领带,气哼哼的坐到了沙发上,故意离夏夜清远远的。

夏总理看了半天的戏,兄弟俩一唱一和,他心里明镜似的,怎么也得给夏夜满一个台阶下,要不他就该掐着夏夜清的脖子,演大义灭亲的戏码了。

“夜清,这件事儿闹完了也就算了,我给你提个醒,我再调个人去次长的位子,他比陈次长会做人,这次你给我安分点儿。”

夏总理话一出口,夏夜满就松了一口气,偷眼打量夏夜清,他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一双冷峻的眸子里,总让人看不透,心里又来了火气,他都这么帮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叔叔,哥哥,就想这么把我给打发了?”夏夜清冷冷的问了一句。

夏总理抬了抬眼,示意夏夜满别说话,后者只好忍了回去,夏总理就问道:“你想怎么样?难道要我换上你的人,把整个海关都给你?你想的容易,整个海关都归你,还不成了铁衙门,底下的人捞不到油水,你就压的住?”

夏夜清也明白这个道理,单靠他一个人扭转不了乾坤,如果身陷囹圄,反而什么也做不了,索性不在这个话题上绕,转口问道:“这个新任的警察厅长是怎么回事儿?晋中来的,一个白面书生,怎么就做了厅长?”

夏总理听他转移了话题,知道他是妥协了,也有几分满意,又听到后面这一句,笑了笑说道:“他虽然是厅长,也碍不着你的事儿,无关紧要的人,你打听他干什么?”

夏夜清似笑非笑,“既然无关紧要,说说怕什么?”

第三十四章

夏总理审视着夏夜清,他这个年轻的侄子,性子不像他们夏家的任何一个人,外里嚣张跋扈,实则是个极有主意的,有胆有谋,他若想知道一件事,一定会想法设法知道,也不瞒他,说了一句,“他是晋中苏司令的人。”

夏夜清和夏夜满对视了一眼,后者的目光,显然是知道这件事,夏夜清苦笑一声,看来都在防着他,就说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夏总理事务繁忙,先离开了,临走之前,拍了拍夏夜满的肩膀,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夜满,你哪里都好,就是太护短了。”

夏总理走后,两兄弟坐在沙发上一阵沉默,夏夜清也识趣儿,知道哥哥帮了他,殷勤的给端了一杯茶,夏夜满哼唧了一声,端过来喝了。

“今天你满意了,怎么感谢我?”

夏夜清搓了搓手,“你是我亲哥,谈感谢多俗,不如咱们聊聊我订婚的事情,让你开心一下?”

“噗”夏夜满一口茶喷了出来,没敢对着夏夜清,喷了一沙发。

“夏夜清,你给我说清楚,你要跟谁订婚?”

“你猜!”

夏夜满抬手就呼他脑瓜子上,当然没真用力,只轻轻拍了一下,语气却是极大的不满,“我告诉你,总理今天来的第二个用意就是你的婚事,他没有明说,但我迟早要告诉你,除了慕家那位,别的你不用想。”

夏夜清嗷一嗓子,“放他娘的屁,想拿我的婚姻当他仕途的工具,做梦!”

“夏夜清,你还有没有规矩?当着总理的面,你要敢这么说,他不抽死你算我白说。什么叫他的仕途?你我的仕途就跟他无关吗?”夏夜满也急了。

夏夜清目光转了转,变脸比变天还快,又笑嘻嘻的凑到夏夜满跟前,百般讨好,“哥,亲哥,这件事还得你帮忙,你是知道我的,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感情上是一根筋,我那小未婚妻,人都是我的了,我肯定不会放弃的,帮帮忙呗!”

夏夜满“嚯”的站起了身子,“你说什么?你把人姑娘给祸祸了?”

夏夜清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什么叫祸祸?我那是真爱,你别说得那么不堪。”

夏夜满一听这话就知道生米煮成熟饭了,气的几乎要倒仰过去,一手捂住了脸,“夏夜清,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能纵容你,还真爱,你还要不要脸?”

“我怎么不要脸了?我就不能爱上一个人吗?”

夏夜满准备穿衣服的手停住了,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你说真的?”

夏夜清轻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弄着茶杯盖子,“哥哥以前听我说过要跟那个女人订婚吗?”

夏夜满摇摇头,弟弟前所未有的认真,这还真是头一次,隐约猜到了什么,问道:“你要订婚的人,不会是宋家那个吧?”

“就是她,宋泠月。”

“不行!”

“怎么不行?”

夏夜满横了心,“依宋家的门楣,从前都入不了我们夏家的门,更何况现在,她空有美貌,如果收房当个姨太太,你大可随意,当太太,你想都不要想。”

夏夜清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不会有姨太太,只有一个夏太太,除了她,谁都不行。”

夏夜满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手拉开了书房的门,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这可由不得你。”摔门出了书房。

夏夜清在沙发上坐了半天,夏夜满的话像一记冷锤,直敲到了他心窝上,夏家向来是把仕途与婚姻联系到一起的,总理如此,夏夜满也如此,站的越高,就越需要强有力的手堆起攀登的台阶,看来他和宋泠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三天后,是陈次长出殡的日子,夏夜清带着张副官前来吊唁,象征性的慰问过家属,夏夜清就出了陈府。

张副官上前拉开车门,夏夜清正要坐进车里,身后就有人叫住了他。

“夏总长,方某人见过夏总长,总长请留步。”方会长拱手陪笑走了过来。

夏夜清回身看到他,眉头微蹙,“方会长,我公务繁忙,怕没有时间跟你客套。”

方会长几步走到车前,生怕他走了,一手攀上车门,笑道:“不敢过多耽误总长的时间,方某只有几句话要说,还请总长赏个面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夏夜清若真的掉头就走,反而失了风度,扫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淡淡说道:“好吧!我可以给你几分钟的时间。”

方会长伸了伸手,作势要借一步说话,夏夜清不耐烦的道:“方会长有话就请直说,我对我的属下,向来是没有隐瞒的。”

方会长笑着恭维,“夏总长果然做人坦荡。”

又话锋一转,“陈次长不幸,以后这海关的事务,怕是要落在总长的肩上了,方某和几位同僚感念总长辛苦,今日想在金华楼摆一桌宴席,宴请总长大驾,还请总长给方某和同僚一个机会。”

夏夜清冷淡的笑了一下,“方会长,陈次长才遭遇不幸,我这个顶头上司就去金华楼宴饮,也太不近人情了吧!”虽然是拒绝的话,却不是全然没有余地。

方会长才不信他会给一个死去的次长脸面,不过是想拂他的面子,却听他的话没有完全说死,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轻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自责的道:“都是我考虑不周,倒是让总长为难了。”

夏夜清没有接话,方会长又试探道:“总长这几天还要处理海关内部的事情,方某也的确不好占用总长的时间,只是,方某和同僚一番心意,还请总长务必给个机会。”

夏夜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很紧的样子,矮身坐进了车里,把方会长晾到了一边。

张副官会意,上前关好车门,笑笑道:“方会长,新的次长还未到任,我们总长未来三天都要料理陈次长留下的事务,不过,三天以后或许能抽出时间,方会长可以届时再下帖子。”

方会长讪笑一声,“下帖子未免诚意不够,三天后,方某想亲自去夏公馆拜访相邀,不知道什么时间去比较合适?”

张副官呵呵笑了两声,“方会长,你要真的去拜访,恐怕才是不合适吧?你下了帖子,总长自然会抽时间,你说是不是?”

方会长知趣的退到了一边,“那就不耽误总长的时间了,慢行!”

张副官点点头,“方会长留步!”

夏夜清的车依次离去,方会长站了很久才往自己的车子跟前走,目光出神,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人走过来,五官端正,身材精壮,似乎还是个练家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会长,这个海关总长不肯给面子吗?”

方会长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个年纪轻轻的总长,脾气倒是不小,架子也摆得十足,没有给一个准话,他的副官让三天后下帖子,去与不去,全凭他的心意。”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会长,要不要我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方会长身子一矮,坐进了车里,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们是商会,不能再用土匪那一套了,三天以后,再做打算吧!”

年轻人为他关上了车门,扬了扬手,车子缓缓启动,年轻人上了后头一辆车,跟着离去。

夏夜清坐在后座上,仰头闭目养神,张副官从前头探过头来,低声问道:“总长,你怎么改了主意,真打算赴姓方的鸿门宴?”

“迟早要当面较量一下的,这几天,姓方的又有一批货要报关,他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才来陈家堵我。”

“那总长是打算放行,还是要拦下?”

夏夜清轻哼一声,“我拦他干什么?当然是给他放行,放行以后出了事,可就跟我没关系,能不能跟他的上头交代,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张副官听不懂了,“他的上司?他一个商会会长还有什么上司?”

夏夜清一手搭在座椅背上,轻轻地敲着,“你觉得,当年八王山上那帮人,为什么能横行无阻呢?还有这个姓方的,又是怎么当上会长的?另外,我觉得,陈次长的死,怕不是姓方的手笔,只怕另有其人。”

张副官愣了一下,拧着眉头思索道:“这么看来,这次总理去咱们夏公馆就说的通了,两边旗鼓相当,是怕总长你坏事啊?”

夏夜清“切”了一声,“我能坏什么事儿?不过是他们在官场混的久了,凡事都瞻前顾后,我可不怕。”

“明白了!”张副官点了点头,坐正了身子,让司机加大了油门儿。

夏夜清从海关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了,宋泠月半倚在床头,眼睛直犯迷糊,听到开门声,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光着脚跑了出去。

“你回来了?吃饭了吗?要不要给你端夜宵上来?”宋泠月上前抱住他问道。

夏夜清攥着她的手勾住自己的脖子,把她的身子提起来,让她的脚踩在自己脚上,带着她一步步往床边走,“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想我了?”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偏过了头,“谁想你了,还不是怕你饿了,不肯老实的睡觉。”

夏夜清吃吃的笑了几声,抱着她陷进松软的大床里,低下头,薄唇在她耳边摩挲,“我们订婚吧?现在订了婚,等到下雪的日子来临,我们就举行婚礼,你嫁给我,好不好?”

宋泠月的小手抚摸着他的后脑,低声问,“为什么是下雪的日子?”

夏夜清浅浅的吻着她,“那是你的生日,雪舞纷飞的季节,上天送给我一个最好的女孩,所以,我最喜欢的就是雪天。等你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我要你披上婚纱,嫁给我,成我夏夜清的妻子。”

第三十五章

宋泠月听到夏夜清的一番告白,心里五味陈杂,自从那天晚上的一场噩梦之后,她对未来就没有了期待,后来跟着夏夜清,也不过是一种妥协,可是如今,她竟对他生出了莫名的情愫。

沉默许久,宋泠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夏夜清的手温柔的抚上她的发丝,“这么重要的事,我当然会知道,你的一切一切,我以后都要知道,都要参与,因为我爱你,宋泠月,我爱你,你知道吗?”

宋泠月怔怔的看着他,夏夜清的目光,干净清澈,让人一眼看到心底,又清楚无误的听到他心里最动听的声音,她的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有什么东西从内心深处涌出来,一点一点,敲碎她心上的外壳,蔓延到全身。

“好月月,你答应吗?”夏夜清满含期待。

宋泠月点了点头,伸出手抱紧了他,哽咽道:“我答应,我都听你的,这一辈子都听你的。”

“你说的是真的?”夏夜清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的问。

他白天把这些话反反复复的练习,想过无数遍结果,如果她不答应怎么办?逃了怎么办?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做梦都想不到宋泠月会答应。

可是她答应了,她答应嫁给他,这是此生未有过的惊喜,他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破天荒的手足无措起来,把宋泠月抱进怀里又放下,低头看了一眼,又抱进怀里,然后像抱着一个宝贝一样,再不舍得撒手了。

“好月月,你真的答应了?”夏夜清又问,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宋泠月心里一酸,原来他不只是一味的强取豪夺,他也会小心翼翼的呵护,满心欢喜的期待,只是他爱人的方式与别人不同,所以被人误解,这一刻,她决定接受他。

“我真的答应,以后我再也不会想着严熠,我只想着你,全心全意接受你,夏夜清。”

这一夜,清风拂过窗帘,带走了夏日的烦恼,花开正盛,沁香怡人。

第二天,方会长的请帖送到了夏公馆,由方会长的心腹亲自送来,烫金的请帖,字字恳切,连夏夜清都快被他的诚意感动了,让人给回了准话。

吃过午饭,夏夜清在书房里批阅公文,宋泠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画画,俩人时不时抬头对视一笑,满满的幸福和甜蜜。

夏夜清批阅完公文,起身走到了宋泠月身侧,低头看她的画,她画的是一些植物,有艳丽的花朵,也有细密的藤纹,旁边还有注释,写着什么样的花纹要搭配什么样的料子。

“你画的这是衣服上的花纹?”夏夜清好奇问道。

“嗯!”宋泠月点了点头,指着一朵花,认真的给他解释,“这是黑色的牡丹花纹,用丝绒缀在红色真丝布料上,做出的旗袍非常华美大方。”

又指着另一簇花说道:“这是若兰花纹,用在淡白色的云纱上,枝叶晕染开,有典雅之美。”

夏夜清听她说的入神,认真起来的样子更吸引人,一手替她托着画板,坐在了她身边,引着她继续往下说,“你打算把这些花纹用到宋氏布厂出产的布上吗?”

宋泠月抬起了头,眼中显出一丝失落,“我只是这样想想而已,这些做旗袍的料子,都是从国外进口来的,花纹都是人家织染好的,还有你们平日里穿的西装,那些高档的精梳棉,都是从国外进口的。”

夏夜清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国家也能生产这样的布料,不需要依赖进口。”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其实我父亲他们已经研究出了这些毛纺的织染工艺,只是苦于没有精纺设备,他当初借那些高利贷,也是想引进这些设备,想要生产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毛纺面料,只可惜,借的那些钱远远不够。”

夏夜清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难怪那些人想尽办法要夺走宋家的工厂,毛纺每年进口量数值高达几千万,如果引进精纺设备,自己出产毛纺,就不需要依赖进口,一旦在国内垄断这个行业,利润相当的惊人。

眼下宋奇不在了,有些人还在打这个主意,看来宋奇人走了,织染的工艺却留传了下来,不是在宋家,就是在宋泠月手中,以后得更加小心保护她才是。

宋泠月看他突然不说话了,伸手推了推他,“你在想什么?”

“哦!”夏夜清回过神来,他对织染不感兴趣,也不想让宋泠月知道他的打算,转而说道:“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订婚合适。”

宋泠月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快过中秋了,节前怕是来不及,不如中秋以后再说吧!”

夏夜清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不不不,坚决不行,这件事必须在节前办了,万一你反悔了怎么办?”

宋泠月远离了他一下,奇怪的看着他,“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反悔呢?”

夏夜清心虚,不敢明说,蹭过去搂住她,嘿嘿笑了两声,“都说女人善变,我又处在患得患失的阶段,难免会多心。”

宋泠月最受不了他动手动脚的,小动作不断,扭了扭身子,害羞道:“你别总这样,让人看到不好。”

夏夜清最喜欢看她这害羞的小模样,简直爱不释手,舔了舔嘴唇,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收不住闸了,把她压在沙发上就是一番强取豪夺。

咖啡厅里,严熠和董丽娜对坐在沙发上,一人跟前摆着一杯咖啡,董丽娜眼中蓄着泪水,手上不停地绞着丝绢。

“严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悔婚吗?”

严熠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俊秀的脸上,笑容有些不自然,“丽娜,其实我们根本也没有订婚,你当时不是也同意了,所以,你说的悔婚是不成立的。”

董丽娜仰了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闷声说道:“你说没订婚,可是宴会上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订了婚的,我当时理解你,是以为你不想要传统,你想要罗曼蒂克的恋爱,所以才同意的。”

“我是想要罗曼蒂克的恋爱,可是、可是……”严熠极力想要辩解,可董丽娜的眼泪让他有些为难,后头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董丽娜低头用丝绢擦了擦眼泪,又高昂起头,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严熠,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总之这件事不能你一人说了算,我是董家的千金,我要顾及我的颜面,你这么做,是对我极大的羞辱,我断然不能接受,你如果执意这样做,请让严行长去跟我的父亲谈。”说完,拎起手袋就要离开。

严熠他正是不想通过他父亲,所以才私下约董丽娜,没想到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如果被他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闹大,到时候就没办法收场了,心里一急,隔着桌子就去拦董丽娜。

“丽娜,你先别走,你听我说。”

“我不听,放开我!”

董丽娜穿的是高跟鞋,又要从座位的台阶上下来,严熠一拉扯,她脚下的鞋跟一歪,一阵钻心的疼,脚一缩,身子就向外侧倒了下去。

严熠连忙去扶她,一不小心,脚绊在台阶上,身子一矮,抱着董丽娜一起摔了下去。

严熠躺到了地上,董丽娜不偏不倚的趴在了他身上,红唇正对上他的唇,头一歪,在他白净的脸上蹭出一抹红。

“严熠,你这又是干什么?语言羞辱我还不够,还要在身体上羞辱吗?”董丽娜脸羞得通红,努力撑着想起来,脚疼的使不上力,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严熠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躺在地上连连摆手,“对不起,我只是想要扶你一下,没想到惹你摔了跤。”

董丽娜气严熠的不懂风情,一手拍了拍地,“我的脚受伤了,起不来,你快把我扶起来。”

严熠一手撑着地站起来,又把董丽娜也扶了起来,搀到了座位上,紧张的问她,“你的脚还能走吗?”

董丽娜试了一下,又引得一阵疼,嘴里“嘶”了一声,摆了摆手,“不行,走不了。”

严熠看她脚踝已经红肿起来,更觉得愧疚,不住地给她道歉,“丽娜,真的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请你一定要原谅。”

董丽娜看他脸都涨红了,对他的坦率认真又添了一丝好感,笑着伸出了手,“好了,我也不为难你,现在你可以送我去医院了。”

严熠一愣,“去医院?”

董丽娜拿眼扫了一下自己的脚踝,嗔笑道:“难道你要我这样一个人去医院?这不符合绅士作风吧?”

严熠心里是极大的不情愿,退婚没有退成,却给自己惹了麻烦,去一趟医院,少不得又要送她回家,又少不得要去家里看她,这样一来,关系反而更加亲密了,这违背了他的初衷。

董丽娜看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心里又委屈起来,推了他一把,没好气的说,“好吧!看来我是让你为难了,我不招人待见,更不想惹人烦,我自己去吧!”瘸着腿就要离开,高跟鞋一歪,又差点儿摔了。

严熠叹了一口气,伸手扶住了她,“还是我带你去!”董丽娜脸一红,握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六章

金华楼外,方会长和一众商会同僚站在大门口,翘首以待等着夏夜清的到来。

“会长,已经七点钟了,不会不来了吧?”方会长的心腹小声问了一句。

方会长看了一眼怀表,时间的确不早了,扭头吩咐了一句,“龙生,你带人去前头探一探,看有没有车子过来。”

“是,会长!”龙生应了一声,招呼了几个手下,往路口跑去。

才走到路口,就见几辆豪华的汽车浩浩荡荡开了过来,正是夏夜清的车,龙生打了一个呼哨,飞快的跑了回去。

“会长,人来了,好几辆车,看来来的人还不少。”龙生说道。

方会长点点头,示意他站到身后,自己整了整衣服,挺直了腰板,等着车子到来。

夏夜清的车很快到了金华楼门口,车子一停,龙生很有眼力劲儿的跑上前,为他打开了车门,恭恭敬敬的站在边上。

夏夜清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身子更显挺拔修长,站在一众穿着深色长袍马褂或西装的人群中,精致的面孔,高贵的气质,格外出众,引得其他来金华楼的客人都停下来行注目礼。

“方会长,久等了。”夏夜清上前,对着一众等待的人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各位,公务繁忙,让大家久等了。”

方会长和一众商客哪里敢挑他的理,笑着回了礼,簇拥着他往楼上走,张副官带着几个人紧随其后。

一众人到包厢里,请夏夜清坐了主位,夏夜清也不推辞,大大大方方坐了下来,指了指身侧位置的张副官,对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副官,姓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哎呀!是张副官,久仰久仰!”一众人纷纷起身和张副官握手,张副官笑着一一回应了。

才一坐稳,包厢的门又被敲响了,方会长一笑,亲自过去打开了门,众人的目光纷纷望了过去,夏夜清斜靠在座椅上,也循着看过去,一看到进来的人,嘴里“嘶”了一声,怎么是他?

来人不是别人,居然是白秀林,他今日穿了一件浅灰色的长衫,腰下的位置绣着一朵小小的白玉兰,别样雅致,极衬他清新的气质。

白秀林看到夏夜清,也很吃惊,只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很沉稳的跟周围的人打了招呼,又被方会长引着到了夏夜清面前。

“白厅长,这位就是海关的夏总长,您二位都是新上任的老总,怕还没有接触过吧?”方会长笑着介绍道。

夏夜清站起了身,脸上似笑非笑,语气淡淡的说道:“倒是见过一面,深交却是没有的。”对着白秀林伸出了手。

白秀林和他握了一握,笑容温和,“夏总长的名号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厅长客气了。”夏夜清笑笑,优雅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白厅长,请坐吧!你我都是新任,今夜可要多喝几杯。”

白秀林脸上又是一红,“总长有雅兴,理应奉陪。”顺着他的手势坐了下来。

酒菜上齐,一番觥筹交错,众人开始介绍自己的生意,有倒腾洋货的,有做小生意的,林林总总,都是需要跟海关打交道的。

夏夜清和白秀林各自喝了几杯众人敬来的酒,二人又相互喝了两杯,包厢里的气氛缓和下来,说话也越来越随意。

这时候,包厢的门又一开,龙生带着几个姑娘走了过来,夏夜清扫了一眼,又是燕春阁的姑娘,可巧的是,还有上次那个雪莲。

“夏总长,白厅长,各位,请原谅我自作主张,喝酒无趣,我安排了几个姑娘来作陪,知道夏总长喜欢昆曲儿,后头还有几个唱小曲儿的。”方会长说着,挥手让姑娘们走到了前头,唱小曲儿的去了前头的台子上。

这种场合,不叫姑娘才稀罕,谁也不避讳,姑娘们自动上前,各自陪了一个。

雪莲一见到夏夜清,展颜一笑,主动走到了他跟前,温声细语道:“二爷,距离上次相见,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今天雪莲可要好好敬您几杯。”软白的手托了桌上的酒杯,递到了夏夜清嘴边,夏夜清就着她的手喝了。

雪莲敬了酒,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都是跟那天的事情有关的,旁边的方会长留心听了一耳朵,琢磨了一会儿,神情渐渐放松下来。

夏夜清看的清楚,心里暗笑,表面不动声色,假装和身边的雪莲调情,搂腰摸手,好不暧昧。

方会长看在眼里,想着这个夏总长还真是跟外头传的那样,对美色来者不拒,跟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并不是个难对付的主,越发想投其所好。

“夏总长,燕春阁新来了一个头牌,一口吴侬软语,小曲儿一唱,让人骨头都酥了,不知道夏总长有没有兴趣?”

夏夜清一手揉搓着雪莲的小手,眯着眼睛说道:“老方啊!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这宴席就不摆在这里了,直接摆在燕春阁多好,省的她们跑来跑去。”

方会长听了这声称呼,“哈哈”大笑两声,一拍手,乐呵呵的说道:“这次是我疏忽了,下次,下次一定在燕春阁,最好的姑娘给总长留着,包管您满意。”

夏夜清张口应了,“好啊!那我可要养精蓄锐,等着燕春阁再聚。”

这话说的直白又露骨,众人心里一松,这位海关的新总长是要松口了,纷纷响应,要下次一起参宴,白秀林对这样的话题不感兴趣,只陪着干笑喝酒。

说完了风月之事,方会长把话引到了公事上,熟络起来,姓氏也不带了,直呼,“总长,咱们海关这报关制度实在严苛了些,关税又重,一通关下来,我们这些小商户就像被扒了一层皮啊!百姓还嚷着货物贵,其实不知道我们的难处啊!”

夏夜清嘴里“啧”了一声,哂笑道:“老方,这话就不地道了,关税又不是我制定的,我接手就是这样的摊子,难不成你还指望我改革?我可没那样的本事。”

方会长搓着手,嘿嘿笑了几声,“不敢为难总长,税制还是要遵守的,只不过,这报关是不是能松动些?我们都是良商,不敢夹带私货,这船漂洋过海,溢短装都是难免的,要是回回都船检,也太麻烦了总长的手下不是?”

夏夜清还没说话,白秀林脸上神色就变了,原来这酒席是想请夏夜清以权谋私,顿时也明白他的作用了,软硬兼施,是要逼着夏夜清就范,一时懊悔起来,不该来参加的,可是,哎!

夏夜清看似跟雪莲调情,实际每个人的神色都没有放过,尤其是白秀林,他那样清秀出众,想不注意都难,心里更加确定了,这个白秀林,不简单。

众人听方会长说完,都眼巴巴的等着夏夜清说话,夏夜清慢悠悠的喝了一口酒,又猛搓了一阵雪莲的小腰儿,漫不经心的道:“这可难办,我这底下几十上百号子的人,我又是新上任的,难以服众啊!”

众人先是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方会长速度最快,对着身后招了招手,门一开,“呼啦啦”进来好几个人,一人手上抱着一个大盒子,看上去分量很足。

方会长站起身,亲自捧了一个大红木盒子送到了夏夜清眼前,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总长,知道您为难,这点儿小小意思,勉强可以给海关的兄弟们过过眼,喝顿酒也好啊!”

夏夜清没有动,身边的雪莲倒是极聪明,伸出染了嫣红丹蔻的手,轻轻挑开了盒盖子,底下是一串串圆润的珍珠串子,上头摆着几十根黄澄澄的小黄鱼儿,闪的人眼睛都亮了,夏夜清勾了勾唇角,张副官扭头让人收了起来。

这一来,其他人就更加大胆了,大盒小盒纷纷摆上桌子,多的桌子都放不下了,夏夜清不推辞,张副官就让人一一收了。

方会长他们恭维了夏夜清一番,又命人上了一份,摆到了白秀林跟前,虽不如夏夜清的多,倒也不差。

白秀林本想拒绝,他最不喜欢掺和这些事情,银钱上向来需求也不大,才要开口说什么,夏夜清隔着桌子淡淡扫了他一眼,颇有深意,白秀林的话就咽了回去,也让人一一收了。

礼送了,话一递上,这事基本就算办成了,方会长是老谋深算,还有小九九的算盘,白秀林请来了,自然要起到他的作用,举了一杯酒,走到了白秀林跟前。

“白厅长,您是新任,可咱们该是老交情,我这商会来来回回的跑船,手底下人又多,还有码头上的事情,少不了乱子,以后还请白厅长多多照顾才是。”这就是在套关系了,也是说给夏夜清听的。

白秀林起身端起了杯子,顺着他的话道:“警察厅维护治安是应当的,方会长又是懂规矩的,我都明白。”

方会长爽朗的笑了几声,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白秀林也仰头干了。

酒喝够了,唱小曲的也退了下去,包厢里也渐渐安静下来,夏夜清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再不回去,小绵羊又该等着他熬夜了,起身拱了拱手,又举起了手里的杯子,“诸位,今日酒喝好了,改日我做东,咱们再聚。时候不早,咱们杯中酒吧!”

一众人哗啦啦起身离开了椅子,举起了酒杯,“今日多谢总长赏脸!”齐仰头干了杯中酒。

雪莲一直送夏夜清到金华楼门口,临他上车前,又勾住了他的衣袖,含情脉脉,“二爷,您什么时候来燕春阁?我新学了西式的舞蹈,等着跟您跳个贴面呢!”

夏夜清一手挑了她的下巴,轻佻的语调,“二爷记着你的好呢!放心,忘不了你。”

夏夜清上了车,张副官坐到了副驾驶,扭头看了一眼后头警察厅的车,低声道:“白厅长的车子已经启动了,咱们让他先走?”

夏夜清眼中寒光闪了闪,“不,赶在他前头,到没人的地方,拦下他。”

第三十七章

白秀林的车驶出没多远,夏夜清的车就强横的别到了他前头,车门打开,夏夜清和张副官下了车,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朝他的车子走来。

白秀林的司机看着这架势,以为要生事,海关总长他可不敢得罪,身子出溜到座位底下,胆战心惊的问,“厅长,这,这怎么办?这夏二爷可是个有名儿的刺儿头。”

白秀林低头叹了一口气,“你熄了火吧!我下去看看。”

“可是,厅长,你不是他的对手!”

“没关系,他不会动手的。”白秀林说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夏夜清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对白秀林侧了侧头,“过来,有事和你说。”

白秀林顺从的走了过去,夏夜清让张副官放哨,带着他走远了一些。

远离了车子,夏夜清停下了脚步,转身打量着白秀林,居高临下的道:“我不管你赴宴的目的,我只问你一句,你知道这姓方的是干什么的吗?”

白秀林点了点头,声音小了下去,“知道,不就是商会会长吗?想虚张声势一下。”

夏夜清失笑,果然如他所料,白秀林什么都不知道,“会长?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他是会长不假,可他也是土匪头子出身。”

白秀林明显一僵,这可是他不知道的,也没有人告诉他,夏夜清也不揭穿他,只叮嘱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个方会长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要小心,最要紧的是,不能让他知道你和月月的关系。”

“这我当然知道,可是你、你不也招惹上了他?”白秀林不服气的问。

“呵!”夏夜清悠闲的抱住了手臂,“你还有功夫担心我?我单枪匹马也能摆平他,你能吗?”

白秀林抿了抿唇,脸上又一热,幸好夏夜清看不到,否则又要笑他几句,清清嗓子,说道:“我明白了,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过,你和那燕春阁的姑娘,还是保持些距离,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夏夜清听他这书生气的人,难得竟说了一句狠话,还是为了宋泠月,心里生出一丝感动出来,宋家这个境遇,能真心为她的人真的不多,这样想着,语气也软了许多,“教你一句良言,以后这样的场合,除非你能全身而退,否则,既然来了,他们孝敬你的东西,你不拿也得拿,明白吗?”

“明白了!”白秀林很顺从的应了,夏夜清教他的语气至少是温和的,若换了另一个,怕是另一番光景。

“时间不早,你先回去吧!”

“哦!”白秀林抬脚就走。

夏夜清伸了伸手,想说什么,又放弃了,订婚的时间还没有商量妥,还是得了宋泠月的话再告诉他吧!

第二天一早,张副官来了夏夜清的书房,夏夜清正在批条子,看到张副官进来,放下了手中的笔,把他让到了座位上。

张副官落了座,说道:“总长,昨天我的人回了消息,说这位白厅长自回国后就一直待在司令府,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来了京都,又做了厅长。”

夏夜清靠在椅背上,一手摸着下巴,很突兀的问了一句,“他家里是做什么的?留学的费用又是谁出的?”

张副官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苦笑着道:“这倒是没仔细问,不过,依我的猜测,这学费八成是他那个司令姐夫给出的。”

“姐夫?呵,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好姐夫,看来他姐姐在这位司令面前很得宠啊!”

张副官显然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总长,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像你,还没跟宋小姐成婚,已经为她里里外外奔波了。”

夏夜清玩味的一笑,“我跟他不一样,这个晋中的苏司令,不过是从底下的兵一点点爬上来的,手上沾满了血,根本是大老粗一个,你指望这样的人爱屋及乌,有慈悲心,那根本是做梦。”

“那这……”

夏夜清冷笑一声,“没什么想不通的,白秀林这样的小白脸儿,估计就是这姓苏的傀儡,看来要不了多久,京都的军阀就要多一个了。”

张副官站起了身,“那样正好,省的姓魏的猖狂。”

夏夜清却没有这么乐观,姓苏的来势汹汹,要是跟姓魏的狗咬狗也就算了,否则,夏家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白秀林的底细都差不多了,昨天我简单试探了他两句,的确跟你说的一样,没任何官场经验,他能坐稳,完全靠后头的人扶持,但愿……”夏夜清停顿了一下,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扶手,“但愿,他不与我为敌。”

张副官“嗯”了一声,上前把他批好的条子拿在手上,“总长,既然白秀林的事摸清了,就专心对付姓方的好了,他不除掉,京都至少要多一半的烟馆子,那些个脏东西,都有他的功劳。”

夏夜清起身离了座位,张副官凑了上去,夏夜清指了指一张放行的条子,低声说道:“你告诉龙生,他可以准备了,别急着把商会摘清,先顶了姓方的再说。”

“是,总长。”

张副官出去没多久,又返回来了,夏夜清正要出去找宋泠月,俩人在门口撞了个顶头。

“怎么又回来了?”

“姜院长来了,他说有事情要单独跟总长谈,看神色,事情不小。”

夏夜清有些诧异,他能有什么事儿?让张副官先带他去一楼的大书房,他自己整了整衣服,去了一楼。

姜院长穿便服来的,夏夜清推开书房的门,他神色慌张的站了起来,拉着夏夜清的手往里走,顺带掩上了门,一副做了亏心事,生怕被人撞见的样子。

夏夜清觉得好笑,“姜院长,你这是怎么了?”

姜院长攥紧了夏夜清的手,抵了抵额头,“夏总长,我是没办法了,才找你来,这件事非同小可,如果被小月知道了,一定会出大事的。”

夏夜清一听跟宋泠月有关,眉头蹙了起来,“月月,跟她有什么关系?是上次的伤对她有影响吗?”

姜院长苦着脸摇头,拉着他在最里头的小沙发上坐下来,声音压的极低,“是小月的父亲,宋奇,当初为他做手术的时候,我取了一点儿活体组织,想为他检验一下,昨天检验结果出来了,他,他好像不是病死的,是慢性中毒。”

“慢性中毒?”夏夜清起离了沙发,拧起了眉头,“姜院长,这可不是小事,你确定吗?”

姜院长手都抖起来,声音里满是懊悔,“我确定,检验结果是不会错的。哎!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直接手术,现在什么都晚了。”

夏夜清一手叉腰,一手托下巴,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显然也没了主意,事关宋泠月的父亲,这件事肯定不能不了了之,慢性中毒,这样的手段只能出自家里人。

“姜院长,你有什么想法?”夏夜清停下脚步问了一句,他既然直接来找他,而不是找宋泠月,显然是仔细斟酌过。

姜院长抬起头,叹了口气,“小月一个人不容易,既然宋奇已经不在了,这件事报到警察厅也无从下手,我的意思……”

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的看着夏夜清。

夏夜清嘴角扬了扬,半笑不笑,“我明白了,慢性中毒,外人怕是没有机会的,只能是家里人,也就是说,宋家出了内鬼,如果不找出来,月月的安全也没办法保证。”

姜院长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是心里有愧,又不敢告诉小月,知道夏总长和小月的关系,所以只能来求你了。”

夏夜清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思虑着道:“姜院长就算不委托我,我也会帮月月查出这个人的,不只是为了让宋奇瞑目,更是为了她的安全,和我们的将来。”

姜院长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双手握住夏夜清的手,连连感谢,“多谢夏总长,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多少能好受些,也替宋奇和小月感谢你。”

夏夜清抽出了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姜院长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安心回去,当然,这件事到我这里为止,不能被第三人知道。”

姜院长心知肚明,再三发誓,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泄露出去,这才忐忑不安的离开了夏公馆。

第三十八章

这天晚上,几艘货船从海关关口驶离,半个小时后,缓缓驶进了荣兴商会的码头,码头值夜的工人打开了闸门,将船放了进来。

船上的甲板放下来,船长和几名船员下了船,招呼一帮工人趁着天黑赶紧上去卸货。

工人从板床上下来,才榻上甲板,就听“砰”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船身里炸开来,来不及撤退,眼前红光一闪,船身在所有人眼前,从里头炸开,一声巨响,地动山摇,霎时间,火光一片,映红了整个码头。

方会长还在睡梦中,就被这声巨响给惊醒了,披上外衣跑出了屋子,码头方向的天空已经被染红了。

“龙生,龙生,怎么回事?”方会长吼了一声。

龙生从外头大步跑进了院子,饶是身体强壮,也累的气喘吁吁,“会长,不好了,三艘重要的货船从里头爆裂了,里头的东西引着了火,又不幸碰到了那艘运汽油的船,上头还有几大桶的汽油,整个码头都着了,里头的货救不出来了。”

方会长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心脏狂跳,一手摁在胸口,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却越跳越快,眼前一黑,一头栽到了地上。

“会长,会长,来人,去请医生。”

天亮了,夏夜清在一阵花香中睁开了眼睛,宋泠月站在垂纱门的花架子旁边,正在摆弄一束新采来的花。

夏夜清侧起身,一只手支着头,微笑着打量她,“好月月,一大早,你去了哪儿?”

宋泠月放下手里的小剪刀,擦了擦手,笑着扑到了床边,“我没出门,就在花园子里采的,估计是今夏最后一波鲜花了。”

夏夜清把她抱上床,拥进了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脖颈,半商量的语气问道:“我决定八月初办订婚宴,请柬的花样由你做主,你穿的礼服由我做主,怎么样?”

“八月初?”宋泠月掰着手指算了一下,“那不是没多久了,连十天都不到,时间太紧了吧?”

夏夜清晃了晃头,低头开始亲吻她,趁着间隙说道:“这我还嫌太久了,恨不得明天就是八月初,然后我就可以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这样我才安心。”

宋泠月觉得痒,笑着躲了一下,“可是,我们就这样订婚,我总觉得对不起严熠,我还没跟他说清楚,另外,家里人都还没通知呢!”

夏夜清把她扯回来,一条腿压住她,唇在她耳边摩挲,“这还不容易,今天我就去宋府一趟,去你舅舅家里一趟,通知他们订婚的消息,等定了日子,再给他们发请柬。至于严熠,我马上就是你的丈夫,他要不服,自有我。”

宋泠月还是觉得不妥,让他去算什么,好像故意跟严熠示威一样,就算她要和严熠断了,也该是和平的分手。

“我觉得,我还是要跟他谈谈,严熠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找到了幸福,他不会不成全我的。”

夏夜清顿时有些不满了,牙齿在她锁骨上细细密密的磨了一阵,抬头说道:“你这意思好像我不讲理,我很小气一样,不就是找他说清楚吗?改天你约他来就是了,再不行,你们约个咖啡馆见面,远远地离开我的势力,省的我偷听。”

这话就带着几分赌气了,宋泠月推了他一把,没好气的说,“你就是这个样子,好像我是你的私有物一样,出个门都不许,回个家也不许,事事都要你代劳,既然这样,你干脆打个笼子把我锁起来。”

夏夜清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咬牙道:“你以为我不敢?我现在就给你打个笼子,看你逃不逃的了。”手脚并用,把宋泠月困在了怀里。

“夏夜清,你放手,才起床你又不肯安分。”

“嗤啦”裙子被撕破的声音,还伴随着夏夜清的坏笑,“好月月,我给你讲讲一日之计在于晨的重要性。”

夏夜清吃够了,哄着累坏的宋泠月去睡觉,自己起床收拾妥当,换上衣服去了一楼。

才坐到沙发上,张副官的大皮靴子就踏上了台阶,看上去神采奕奕,一走进客厅,就乐呵呵的说道:“总长,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夏夜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懒懒的问道:“是荣兴商会的码头炸了,还是方会长死了?”

张副官笑出了声,对着夏夜清伸出了大拇指,把荣兴商会码头大火的事说给了夏夜清,末了还加了一句,“码头那一场大火,直烧到天亮,真叫一个鲜艳漂亮,方会长急火攻心,昨天夜里晕倒住了院,现在都还躺在病床上呢!”

夏夜清勾了勾唇角,一脸笃定的说,“放心,没到他死的时候,他是死不了的,我还等着他报仇呢!否则龙生怎么坐得稳会长的位子?”

张副官“嗯”了一声,夏夜清又问,“那船上的东西都毁了?没露馅儿吧?”

“没有,人还没上船,里头就炸了,龙生下手也够黑的,一整船的货,全都沉到了水里,算是废了。”

“龙生是不想给姓方的再崛起的机会,他这点倒和我有点儿相像,不动则以,动则一鸣惊人!红红火火,我祝姓方的下半辈子都红红火火。”

两人说完了正事,夏夜清站起了身,掸了掸自己的衣襟,又说道:“张副官,陪我去一趟宋府,顺便查点儿事情。”

张副官就问,“那要不要叫上宋小姐一起?”

夏夜清余光扫了二楼一眼,摆摆手,“不用了,她还在睡觉,而且,今天办的事情,不能被她知道。”凑到张副官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张副官一阵吃惊,咂了咂嘴,“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各个医院和药房去查,要不了几天就会有结果。”

宋江月按照自己的心意,把诺大的宋府重新布置了一下,家具摆设都是现成的,不过是挪个位置,整个府里的人折腾了一早上,总算出了成果。

宋江月站在客厅里,满意的打量着周围,“嗯,不错,这样让我觉得舒服了许多。”

“可是,江月小姐,家里布置成这样,小姐回来怕会不习惯的。”容妈小声插了一句话。

宋江月转身,笑眯眯的看向她,说话却丝毫不客气,“容妈,小月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这些粉呀黄呀的,实在幼稚,还有那一件件小物件儿,都是小孩子爱玩儿的,我就喜欢干净大气,又利索的,这才像个宋府的样子。”

抬了抬下巴,一手指着桌子上一个堆着杂物的木头箱子,对宋叔吩咐道:“宋叔,你让人把这些垂纱、帷幔送到库房去吧!如果小月需要,回头再去找出来。”

宋叔看了一眼箱子,都是从宋泠月的房间拆下来的,这架势,好像宋泠月不回来住了一样,心里头不服,耐着性子问了一句,“江月小姐,这都是小姐屋子里的垂纱和帷幔,也碍不着您的事儿,放库房岂不都糟蹋了?”

宋江月弯下腰,一手勾起纱的一角,笑着道:“宋叔,这纱现在都不时兴了,我们宋家可是经营布厂的,被人知道了宋家大小姐用旧纱,岂不让人笑话?”

“既然是旧纱,那就让我带回去好了。”

夏夜清的声音突兀的传进屋子,屋里头的人都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夏夜清长身玉立在门口,一身白色的西装,左胸上的衣兜里折放了深色丝帕,只露出一个边儿,优雅而不失单调。

看所有人都朝他望过来,夏夜清浅浅一笑,“失礼了各位,门口没有听差,我就自己走进来了。”反正门口的守卫是他派来的,随他说。

宋江月目光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这样优秀的男人,从来都不会属于她,脸上打起笑容,走过去说道:“原来是小月的朋友,有失远迎,请坐吧!”

“不必了!”夏夜清微笑拒绝了,“我是来帮月月拿些她的东西,很快就走,至于宋小姐觉得不需要的东西,可以让我一并带走,毕竟是月月的,是去是留,该由她做主。”

宋江月笑容一僵,夏公馆,难道他就是那位夏总长?也是,长的一表人才,潇洒俊逸,又气度不凡,每次出行都声势浩大,还有一队穿军服的跟着,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夏总长,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伤到小月的面子。”宋江月说道,笑容里带了一丝讨好。

夏夜清不在意的摆摆手,扫了一圈儿屋子里的人,问道:“不知道哪位可以带我去月月的房间?我好去拿些东西。”

容妈自第一次见到夏夜清,就对这个照顾她家小姐的人颇有好感,总觉得这个看上去冷冷的年轻人对宋泠月不错,立即站了出来,自告奋勇,“我带您去,小姐的房间,没有人比我更熟。”

夏夜清笑着点点头,正要带着张副官跟上去,宋江月伸手拦在了他跟前,“夏总长,这样不太好吧!小月既然要拿东西,为什么不自己来呢?”

夏夜清没有说话,身后的张副官走上前,一手轻推开宋江月的手,笑容可掬,“我们总长十分疼爱夫人,不想让她来回奔波,所以,由总长代劳了,请让路吧!”

宋江月讪讪的收回了手,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怪不得宋泠月对严熠不屑一顾,原来是有总长夫人的位置等着她,可怜的严熠,蒙在鼓里还不自知,她更可怜,人家不要的,她求都求不来。

第三十九章

容妈带着夏夜清在宋泠月的卧室找东西,顺便把她认为有用的都收罗起来,放在了大箱子里。

夏夜清在屋子里里外外的转悠,宋泠月的房间与他的卧室风格截然不同,到处都透着粉粉的可爱,屋子里还有淡淡的清香,一看就是女孩子的闺房。

夏夜清的手抚摸过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留恋不舍,这种感觉很玄妙,就像他透过这间房子,就能参与宋泠月的过去一样。

“这位总长,小姐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您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再找。”容妈把最后一样东西放进箱子里,走过来问道。

夏夜清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大箱子,装的满当当的,心里觉得好笑,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这个容妈就这么热心,看来她是真的很关心宋泠月,基本可以从他的名单里排除了。

容妈看夏夜清不说话,以为嫌她拿的东西太多了,笑笑解释道:“总长,我一个老妈子,知道您家里不缺好东西,可是,这些东西都是小姐常用的,我想着她也许用得上,都带上,万一她不想要,回头再扔。”

夏夜清点了点头,“也好,那就都带上。”

容妈下去叫了两个人,把箱子搬了下去,夏夜清还在屋子里转悠,不舍得走似的。

容妈走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总长,您别怪我多嘴,我家小姐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一直住在您那里,名声不好,您是不是该给她一个名分?”

夏夜清一怔,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名分,看来容妈以为他和那些当官的一样,左一个太太,右一个姨太太,生怕委屈了宋泠月。

他不想让别人误会,更不想让人在背地里嚼舌根,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家小姐,我还没有成婚,成婚的话,她就是夏太太。”

容妈心里一喜,高兴地眼泪都下来了,一边抹泪,一边说,“那就好,那就好,老爷走了,小姐一个人不容易,要是能有一个真心对她的人,我这老婆子也可以放心了。”

这空当,张副官不知从哪里转了一圈儿回来了,和夏夜清对了个眼色,夏夜清知道正事办完了,跟容妈道了谢,带着张副官下了楼。

宋江月一直等在客厅里,见夏夜清下楼,起身迎了上去,“夏总长,小月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夏夜清悠悠下了台阶,淡淡的语气,“已经搬上车了,来了半天,打扰了。”

宋江月笑着摆手,“这里是小月的家,您是她的朋友,既然受她所托,自然算不得打扰。”

夏夜清目光扫了一圈儿屋子里,随口说了一句,“我不只是她的朋友,马上就要成为她的未婚夫了,她的家,自然也是我的家,等有了时间,我会让人重新布置这屋子,你们也能住的舒服些。”

本是随意的一句话,宋江月听了,却脸色都白了,讪讪的笑了笑,“是,那是应当的。”

夏夜清笑着一点头,带着张副官和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车子离开宋府,夏夜清踢了踢前头张副官的座椅,问道:“有什么收获?”

张副官探过头来,摊了摊手,“屋子里的摆设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了,我大概找了一遍,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基本是一无所获。”

夏夜清揉了揉眉心,仰着头说,“这也不奇怪,宋奇都离开这么久了,有东西也早处理了,我原本也没指望能找到什么,不过,也不算一无所获。”

“怎么说?”

夏夜清冷笑一声,“你没发现,宋江月的态度和上次截然不同了吗?依我看,最大的嫌疑就是她。”

张副官一手撑在座椅上,直起了身子,“不能吧!宋江月一家能支撑到现在,全都是依靠宋奇,她这两年又是住在宋府,跟宋小姐如同亲姐妹,能下这样的毒手?”

夏夜清往前探了探身,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叉,目光有些出神,“你不知道东郭先生与狼吗?宋江月今天的作风,很有些鸠占鹊巢的意味,野心太明显。”

他这样一说,张副官也觉得是,转而打趣道:“眼下这头狼解放了,总长是打算当那位老先生吗?”

夏夜清抿嘴笑了一声,斜着眼角看他,“你觉得我像老先生吗?”

张副官摇头,笑容别有深意,“不像,总长自己更像一头狼。”

宋泠月一觉醒来,又不见夏夜清的影子,问过春桃,她只说带着张副官出去了,宋泠月以为他去了海关,就没有再追问。

她换好衣服,拿着一本书去了一楼,路过电话房,听到一个听差在接电话,说了一句,“宋小姐出门了,没在公馆。”

宋泠月心里疑惑,她明明在,为什么听差要撒谎呢?推开门走了进去,听差一见她进来,吓得手里的话筒都掉了。

“宋、宋小姐,我以为您还在休息,所以、所以……”

宋泠月没有责怪他,伸手接过了电话筒,“喂,我是宋泠月。”

电话那头的人呼吸明显一滞,宋泠月又问了一声,他颤抖着声音说,“月月,是我,严熠。”

“哦,是你!”宋泠月说完这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说是罪,说也是罪。

“月月,你怎么不叫我熠哥哥了?你跟我生分了吗?我给你打了许多电话,可夏公馆的人都说你不在,你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不想见我吗?”严熠的语气明显有些急躁。

宋泠月抿了抿唇,想要打消他的疑虑,“熠哥哥,我没有不见你,可能是每次打电话我都赶巧出门了。至于见你,其实我也想约个时间和你好好谈谈。”

“真的吗?月月,你真的想见我?你想跟我谈什么,电话里跟我说几句不行吗?我很想知道,我都很久没有跟你说过话了,我很想念你。”

宋泠月心里一疼,有些话很想说,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一手捂上话筒,眼泪又下来了。

严熠还在那头追问,“月月,你什么时候能出来?我去接你,我现在去接你好不好?夏夜清如果不许你出来,我就多带些人,把你救出来,好不好?”

“熠哥哥,我、我……”宋泠月哽咽了一声,“你别过来了,等我抽出时间,我给你去电话,我们再好好谈一谈,行吗?”

严熠一听她哭了,更加着急起来,“月月,你别哭啊!你有什么委屈就说,你哭我更着急了,一刻都等不及了,我恨不得扎上翅膀飞到你身边。”

宋泠月生怕他一时冲动又跑过来,跟夏夜清起冲突,擦了擦眼泪,笑道:“没有,我只是高兴,你还是等我电话,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严熠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好逼迫你,我等你电话,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宋泠月从电话房里出来,心里堵得慌,接电话的听差没有走远,看到她出来,忐忑不安的走了过来。

“是夏夜清不让你传话给我,不让我接严熠的电话,对吗?”宋泠月问道。

听差不敢看她,也不敢回话,宋泠月一看他神情就明白了,也不想为难他,只说,“没关系,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我没有听到你,你也没看到我接电话。”

听差抬起了头,面有难色,“可是,您到底还是接了电话。”

宋泠月听他还要讨价还价,故意板起了脸,“那就看你了,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如果你执意告诉他,他要来问我,我自然会一字不落的说,如果他不问,你我都能安稳,你说呢?”

听差斟酌了一下,一个电话而已,不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点头答应了。

听差才离开,管家就小跑进了屋子,一同跟进来的还有白秀林,他正是来找宋泠月的。

宋泠月一看到他来,心情顿时好了许多,高兴的迎上去,“舅舅,你怎么来了?快坐。”拉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白秀林今天穿的是便服,坐下说道:“今天我休假,想着好几天没有见你了,我那房子都收拾妥当了,想请你过去看看,不知道夏总长能不能允许?”

宋泠月想起夏夜清的专制就恼火,现在白天都不许出门了,连白秀林都这样小心翼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嘟囔着,“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又不是卖给他,这点儿自由都不能有吗?”

白秀林一看她就是在赌气,扯了扯她,“小月,你还是跟他说一声,省的回来置气。”

宋泠月固执起来也是可怕,见白秀林扭扭捏捏,一赌气,扔下他就往外跑,白秀林没了办法,只好追上去。

两人到了门口,被管家和守卫拦了下来,管家知道宋泠月是夏夜清心尖尖儿上的人,不敢得罪,陪着笑脸和小心,劝阻道:“小姐,总长不在,司机也出去了,您要不等一会儿再出去?”

宋泠月冷了小脸儿,一跺脚,“我不,我是跟我舅舅出去,他是警察厅长,又是大白天,你们怕什么?”

管家和守门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一人把这一边的门,就是不给放行。

正闹腾的时候,远远的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夏夜清的车回来了。

第四十章

夏夜清还坐在车上,就看到了门口的宋泠月和白秀林,还有一脸为难的管家,显然又在闹腾,车才一停稳,他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宋泠月看到夏夜清冷着脸过来,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手也攥紧了白秀林的衣袖。

守门的士兵打开门,把夏夜清和张副官迎进来,挺身敬了个礼,又随手关上了大门。

张副官看情形不妙,带着管家和几个手下远远的退了开。

夏夜清看了白秀林一眼,目光停留在宋泠月攥紧衣袖的手上,并没有怒意,淡淡的语气问道:“秀林要带月月去哪儿?”

白秀林清秀的脸上展出一个笑容,“我今天休假,所以想带她出去转转,夏总长不会这点自由都不给她吧?”

“怎么会呢?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出乎意料的,夏夜清准许了。

宋泠月惊讶的看着他,他的笑容很清朗,看不出有一丝勉强和不满,放下心来,也想给他吃一颗定心丸,说了一句,“我只白天出去,晚上准时回来,不会让你担心的。”

夏夜清点点头,“好,有警察厅长跟着,我没什么不放心,你想玩儿到多久就到多久,去吧!”抬了抬下巴,示意人打开了门。

宋泠月上前握了他的手一下,漾出一个蜜糖一样甜的笑容,“那我走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夏夜清听到她说家里这个词,唇角勾了勾,她终于把这里当家了,真好!恋恋不舍的目送她上了白秀林的车,车子启动,缓缓驶去。

张副官走过来,看一眼他的脸色,竟然还带着一丝喜气,诧异道:“真的放她出去?”

夏夜清一手插兜,侧了侧头,嘴角噙着一抹笑,“我说让她出去,可没答应不让人盯着,你告诉玉生,让他带几个人在后头跟着,别被她发现。”

张副官应了一声要走,夏夜清又补了一句,“别忘了让他们带上家伙。”

“总长怕出事?”

夏夜清眯起了眼睛,“她跟着白秀林出去,我怕会被姓方的盯上,带上家伙安全一点儿。”

“好,我明白了。”

宋泠月跟着白秀林到了他的府中,果然里里外外都布置好了,该有的家具物件也都备齐了。

白秀林引着她上了二楼,打开了一间房门,里头的一应布置,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宋泠月心里一阵高兴,信步走了进去,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问道:“这是给我留的房间吗?”

白秀林笑着点头,“是,以后你想来就来,随时可以住在这里。”

宋泠月扑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胳膊撒娇,“还是舅舅对我好,那我以后要常来你这里。”

“好!”白秀林捏了捏她的精致小巧的鼻子,语气带着宠溺,“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娘家,谁敢欺负你,舅舅给你做主。”

“嗯!我有个当厅长的舅舅,还有谁敢欺负我。”宋泠月昂了昂头,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白秀林拉着她去了卫生间,里头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大大的浴缸,正合宋泠月的心意。

两人楼上楼下的参观了一番,宋泠月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站在院子里一看,是少了听差和佣人,诺大的府邸,一个佣人都没有。

“舅舅,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地方,不觉得孤单吗?也不请一个佣人,平日的起居吃饭,谁来照顾你啊?”宋泠月转悠着问道。

白秀林引着她往厨房走,解释道:“我不喜欢太吵,起居的话,我自小都是一个人打理,吃饭,我平日都在警察厅里吃大伙饭,赶上休假,我自己也会做,手艺还不错呢!”

宋泠月半信半疑,噘着嘴说,“真的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做饭?我只记得你很挑食,不爱咸不爱辣,不爱吃白肉,不爱吃酸。”

白秀林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儿,“你这个小丫头,不记得我的好,只记得我挑食,我今天就给你做一顿饭,让你心服口服。”

“好啊!好啊!我也会做饭,我帮你!”宋泠月欢喜雀跃,跟着他进了厨房。

荣兴码头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工人收拾着废墟里的东西,捡着还能用的收起来,留着重建的时候当零件,或者趁人不备,顺走卖钱。

方会长出了医院,第一时间来到了码头,龙生扶着他,小心翼翼的沿着废墟在边上走,看着面目全非的码头,还有水上飘着的残留货物,痛心疾首,差点儿呕几口血出来。

“水里的东西也让人打捞上来,有些金属器件还能留用。”方会长吩咐了一句,弯腰又咳嗽起来。

龙生点点头,“会长放心,已经让人下去捞了一部分,船都散了架,掉下去的东西太多了,一天半天打捞不完。”

方会长“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不时在往水里看着什么,走到船起火的地方,侧头问道:“那三艘船就是在这里爆炸的吗?”

龙生扫了一眼,“嗯,就是这个位置。”

又指了指水上另一艘烧的只剩骨架的船,说道:“那一艘就是放油桶的船,距离太近,又逢火上浇油,火势迅猛,什么都来不及抢救。”

方会长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船的残骸,突然说了一句,“那些船在出海关之前就被人做了手脚,上头重要的东西之前就被挪走了。”

龙生心里一惊,表面仍不动声色,问道:“会长,怎么说?”

“哼!船上有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那东西如果落了水,今天的水面上就不该这么平静。”

龙生顷刻之间想到了什么,一阵后怕,后脑勺都渗出了冷汗,这个姓方的,果然是老奸巨猾,不能被他看出破绽,顺着他的话道:“我倒疏忽了,还是会长精明,这样看来,不是出了内鬼,就是海关里头有人不安分了。”

方会长阴阴的笑了一声,“的确有人不安分,吃了我的,还要反过来咬我一口,这才符合他姓夏的作风,我还奇怪,姓夏的怎么那么容易就妥协了,赴了宴会,还跟我们称兄道弟,原来后招在这里。”

龙生隐隐觉得不安,这姓方的虽然是土匪出身,当了几年会长,倒也有了几分精明,竟然这么快就察觉了,不知道夏夜清那里,有没有料到这点,如果没有后备,那就危险了。

“行了,你留在这里,我去上头那里探探话。”方会长又说了一句。

龙生回过神来,“好,会长可要小心,上头怕不好交代。”

方会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隐藏多年的狠辣显了出来,“好不好交代,就看这次能不能立功了,上头不在乎这点儿东西,他们在乎的,是这里头的关系。”

宋泠月吃过午饭,跟着白秀林窝在沙发上看书,看了一会儿,又想起严熠的事情,坐立难安。

白秀林察觉她的动静,阖上书,抬头好笑的看着她,“怎么了?又坐不住?”

宋泠月偎蹭到他身边,支支吾吾的说道:“舅舅,我想去见一个朋友,你可不可以把我送过去,然后你先回来?”

白秀林好奇,低头看着她问,“什么朋友?不会是个男的吧?”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挽着他的胳膊,低下了头,“是,我跟他有些事情需要说清楚,说清楚就回来,不会耽误多久的。”

白秀林无奈的摇头,“怪不得一门心思要跟我出来,原来是有别的打算,亏我还高兴半天,以为你是来陪我的。”

宋泠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也的确是来陪你的,你知道,我出门一次不容易,所以,想多办一件事。”

“好,我送你去,不过,我不能先回来,我在外头等你,等你办完了事儿,我们一起回来。”

“嗯!多谢舅舅,那我先去打个电话,出来我们就走。”

第四十一章

宋泠月在咖啡馆里等了半天,咖啡都快喝完了,才看到严熠推门走进来。

严熠穿了一件白衬衫,面容俊秀,干净清爽,多日不见,他瘦了许多,宋泠月想到今天是来和他说分手的,又想起以前和他甜甜蜜蜜的日子,一阵心酸,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

“月月,对不住,我来晚了。”严熠一脸抱歉的说,目光落到宋泠月身上,就再也移不开。

宋泠月感觉到他火热的目光,局促不安的站起身,手背到了身后,“你坐吧!我给你点一杯咖啡!”

严熠没有坐到对面,直接坐到了宋泠月身边的位置,握住她的手,把她扯到了怀里,“月月,我想死你了,快让我看看,你都瘦了,是不是没有吃好睡好?”

换在以前,宋泠月一定会顺势倒在他怀里,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接触到他,宋泠月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像被一个陌生人搂到了怀里,没有一丝甜蜜,只想逃。

“你别这样,这里人多,被人看到了不好。”宋泠月推开了他的手,坐远了一些。

严熠愣了一下,略微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以我们的关系,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宋泠月在桌子底下绞了绞手指,想尽量把话说的缓和一些,“熠哥哥,其实,我是想祝福你的,或许,我们在一起并不合适,我希望,你能找一个比我更好的。”

严熠身子往后靠了靠,垂着头,语气前所未有的平淡,“月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跟我分手吗?”

“我、我,其实我……”

严熠打断了她的话,斜着眼睛看她,“好了,你不说我也明白了,你爱上夏夜清了,对吗?”

宋泠月沉默不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她爱上了夏夜清,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和严熠两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说断就断的,可是要在一起,她自己也清楚,那是不可能了。

严熠看她沉默,显然是默认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不必说了,我成全你。可是,就算要分手,我们也是和平分手,我能不能再抱你一下?我真的很想你。”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宋泠月。

他的反应出乎宋泠月的意料,还以为他气昏了头,仔细审视他的目光,很清明,不像是赌气,宋泠月犹豫了一下,白秀林就在外头,她怕被看到。

严熠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了,起身抱住了她,紧紧的把她拥在怀里,下巴在她头顶摩挲,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

“月月,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我不为难你,这是我和夏夜清之间的事情,我自会解决,等到你明白的那一天,你再做出选择吧!”

宋泠月手抬了抬,想要攀上他的肩头,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眼眶一红,“熠哥哥,不要再和他斗了,你不是他的对手,既然你要成全我,也成全你自己吧!董家实力雄厚,你们两家结合,对你的未来才更有帮助。”

严熠头埋在她颈间,摇了摇头,“你不会懂得,有一种人,无可替代。”

咖啡馆的门“哐当”被推开,走进来几个穿着军服的人,腰里还别着枪,为首的丁玉生使了个眼色,后头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前拉开了严熠和宋泠月。

“你们要干什么?大白天要在这里行凶不成?”严熠推开来人,把宋泠月扯到了自己身后。

丁玉生走上前,对宋泠月敬了个礼,“宋小姐,时间不早,您该回去了。”

严熠冷笑一声,“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气魄,看来又是夏总长的手笔,怎么,月月是他的囚徒还是他的犯人,凭什么要受他的约束?”

丁玉生并不看严熠,越过他,看着后头的宋泠月,“宋小姐,车子就在外头等着,请您跟我们回去。”

严熠咬了咬牙,还要理论,宋泠月自动走了出来,“熠哥哥,别说了,该说的我们已经说完了,我也该走了,你也早点儿回去。”

走到丁玉生跟前,问道:“外头还有人等我,我可不可以跟他说一声?”

丁玉生笑了笑,“宋小姐,您放心,我们会去说的,还是上车吧!”

宋泠月苦笑一声,回头看了严熠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熠哥哥,你记住我的话,我们,都好好的吧!”

严熠眼看着宋泠月走了,心里一空,瘫坐在沙发上,懊悔、愤怒,一起涌上心头,如果他当初不求夏夜清帮忙,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说来说去,都是他自己无能,他但凡有一点点本事,也不会被夏夜清得逞。

“严熠,你还算个什么男人,别人抢了你的女人,你就只会在这里懊悔吗?”严熠恨恨的责骂自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咖啡厅的服务生走过来,看他有些不对劲,好心问道:“先生,需要帮忙吗?”

严熠抬起头,目光有些涣散,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票子递给了服务生,“有酒吗?威士忌,给我来一杯。”

服务生弯腰接过了钱,“有的,请稍等!”

白秀林坐在车里等了很久,天都要黑了,还不见宋泠月出来,想进咖啡馆问一问,才下车,一个穿着军服的人走了过来。

“白厅长吗?宋小姐已经被夏公馆的人接走了,我来告诉您一声,不必再等了。”

白秀林问,“是夏总长派人来接的吗?”

士兵回道:“是的!”

白秀林点了点头,“那好吧!请务必照顾好她,过些日子,我再去探望。”

“是!”士兵应了一声,小跑着回了车上。

宋泠月坐在车后座,看着咖啡馆越来越远,眼泪抑制不住的流下来,越哭越凶,实在忍不住,趴在后座上埋头痛哭,两年的情分,终是要散了。

玉生看她难过的厉害,让司机放慢了速度,缓缓的往中央大街走。

方会长的车与夏公馆的车擦身而过,他回头看了一眼,对方只有两辆车,连他的人一半多都没有,天擦黑,正适合动手,真是天赐良机,目光一冷,伸手拍了拍司机的座位,“掉回去,跟上前头的车。”

方会长的车一路紧跟,眼看着到了达官贵人住的区域,人越来越少,经过前头的树林,方会长掏出腰上的手枪,探出车窗,抬手对前头的车打了一枪。

他枪法精准,一枪就打到了后车的车轮胎上,夏公馆的车身猛地一歪,偏到了路边上,车子熄了火。

前车上的丁玉生反应极快,听到枪声就知道中了埋伏,扭头看后头的车被逼停了,让司机加大了油门,飞一般的往夏公馆开。

宋泠月被枪声吓到了,脸上血色全无,一手抓着前头的座椅,紧张的问道:“是有人用枪打我们吗?还有多远能到?”

说话的功夫,方会长的车已经追上来,一左一右两个车窗,同时探出两把枪来,对着他们车后方就打。

丁玉生从前座上翻过去,一手把宋泠月摁到车后座,才用身子护住她,“砰”的一声,后玻璃被打的粉碎,玻璃碴子崩了一身。

“快,加大油门儿!”丁玉生吼了一声。

司机把油门踩到底,想要避开后头的枪,却根本避不及,又是几声枪响,车身猛地一震,一前一后两个车轮同时中了枪,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身才没有翻过去,车身一横,被逼停了火。

司机拔出腰上的枪跳下了车,不用丁玉生吩咐,躲在车一侧对着后头追上来的车子放枪,帮丁玉生和宋泠月打掩护。

丁玉生一脚踹开车门,拉着宋泠月没命的往前头跑,后头的枪声越来越激烈,还伴随着喊杀声,夏公馆的人彻底被激怒了。

宋泠月边跑边喘着气道:“我们往树林跑吧!这样跑迟早会落到他们手里的。”

丁玉生回头放了一枪,吼道:“不行,这片树林没有多大,如果被他们围住,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夏公馆的人能抗一阵,马上就到公馆的区域了,听到枪声他们会来救援,我们只能死命往前跑。”

宋泠月听着后头的枪声越来越近,不敢再吭声了,卯足力气跟着丁玉生跑。

夏公馆里,龙生打了电话过来,说姓方的可能会有动静,让夏夜清提防,夏夜清想起宋泠月还在外头,如果是跟着公馆的车回来,一定会被姓方的盯上,顾不上多问,撂下电话,带上一帮人冲了出去。

方会长人多势众,很快料理了夏公馆的士兵,开车去追丁玉生和宋泠月,眼看要到夏公馆的区域,前头的两个人还在跑,方会长没有看到夏夜清,以为上了当,恼羞成怒,也不管会不会被夏公馆的人听到,抬手放了一枪。

距离还有些远,方会长并没有打中前头的人,让司机加大了油门儿,探出车窗又是一枪。

他这边枪声才落,对面就浩浩荡荡开来了好几辆车,人还没下来,对着方会长的车就是一顿扫枪,方会长的人立即加大火力还击。

夏夜清从最前头的车里跳出来,让张副官掩护着,举着枪冲到宋泠月身边,弯腰把她护在身前。

方会长一见到他,顿时急红了眼,恨不得一枪崩了他,带着人冲下车,对着夏夜清的方向猛打一阵。

张副官带人冲到最前头,两边一阵激烈的扫射,夏夜清趁机推着宋泠月往车后跑,才把宋泠月推到车后头,方会长一枪打过来,子弹正好在夏夜清探出的左肩头擦出一道口子,血肉模糊。

夏夜清倒抽一口冷气,忍着疼,扭头就是一枪,枪法出奇的精准,不偏不倚,打在方会长腿上,方会长身子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方会长的人眼见不是夏夜清的对手,几个人放枪掩护,另几个人把方会长拖到车上,开着车子就跑。

张副官岂会轻易放他走,留下几个人守护夏夜清,自己和丁玉生带人开车追了上去。

第四十二章

夏公馆二楼,姜院长在卧室里为夏夜清处理伤口,夏夜清怕吓到宋泠月,把她撵到了门外,门口让两个士兵守着,不让她进屋看。

宋泠月倚在门口,衣服上还有夏夜清的血,也顾不得去换,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刚才那一幕,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夏夜清也不会受伤。

从夏夜清受伤,到回到夏公馆,他没有喊过一丝疼,还心疼宋泠月受了惊,一直紧紧地抱着她,温声细语的安慰她,可宋泠月看的分明,卧室灯亮的那一刻,他额头上的冷汗都滴了下来,怎么可能不疼。

张副官和丁玉生折返回来,看到宋泠月等在外头,心知里头正有人给夏夜清处理伤口,也不着急,收了枪,一人一边站到了门口。

张副官看宋泠月急得直掉眼泪,笑笑安慰她,“宋小姐,没事,只是擦伤,总长身子硬朗,想当年,他被人捅了刀都能自己回到家,这点儿伤算不了什么。”

宋泠月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意思,抹着泪水问道:“他以前也总是受伤吗?这些人为什么要杀我?”

张副官耸了耸肩,漫不经心的说,“他们不是杀你,是想杀总长,看到夏公馆的车,还以为里头是他,所以才一路追了过来。”

宋泠月身子一晃,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听张副官的语气,这样的事似乎是常常发生的,真不知道夏夜清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张副官自知失言,生怕她多想,解释道:“总长不是不明是非的人,这帮人在船上夹带私货,总长不肯放行,他们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想对付总长。”

宋泠月对夹带私货并不陌生,宋家以前运货,也会在船上夹带一些别的货品,为的是多赚些钱,少缴税,宋父也埋怨过海关检查严苛,却从未动过下黑手的心思,这些人为什么能这样心狠手辣呢?

又转念一想,原来夏夜清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对待公务还是很认真的,枪林弹雨中还能守护她安稳,倒是一个有血性又阳刚的男人,心里又对他生出几分敬佩,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宋泠月旁敲侧击的问了张副官一句,张副官笑着敷衍了过去,夏夜清是不许宋泠月知道这些背后的事情的,他自然不能告诉她。

卧室的门开了一条缝,姜院长传了一句话出来,“张副官,夏总长让你进来。”

宋泠月也想趁机跟着张副官进去,张副官倒退着进了门,把她拦在了外头,宋泠月只好悻悻的又倚回墙上。

夏夜清坐在沙发上,上半身*着,左肩头的伤已经处理好了,缠着几圈儿纱布,沙发桌上的托盘里,丢着一些清理伤口的药棉,血迹斑斑。

“姜院长,我们总长的伤势怎么样了?”张副官走进来问道。

姜院长清理着桌上的东西,低声说,“伤口不深,但是子弹划过,口子有些长,不能缝针,消了几遍毒,又打了针,晚上不发烧就没事。”

阖上药箱,又叮嘱了一句,“我每天过来清理一遍伤口,伤口不能碰水,也要忌口,辛辣的是不能吃的。”

张副官一一记在心里,姜院长提起药箱要走,临到门口又回过神来,看着夏夜清问道:“夏总长,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夏夜清摇摇头,沉声道:“没有,你也别过问了,我自己会处理,就和今天这件事一样,你就当不知道。”

姜院长来这里不是一次两次,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挎上药箱出去了。

张副官把门从里头反锁,坐到夏夜清跟前,帮他穿着衣服,顺口说道:“姓方的手下都给干掉了,只有一个司机带着他逃了,本来能捉到的,半路杀出了白秀林和警察厅的人,只好饶了他一命。”

夏夜清站起身,张副官给他系着长衫的扣子,他抬着下巴说道:“我也没想他那么快死,这个姓方的,倒知道给自己找退路。”

“这个白秀林也是,他怎么会偏帮姓方的?我们要不要给他点儿警告?”

夏夜清摆摆手,“不用,他未必想跟我作对,不过是立场不同,他来了也好,他出面,姓方的就不会怀疑月月和他的关系,也不会怀疑我们跟他的关系,后头的事情,就更好处理。”

张副官犹豫,“可是,白秀林真的会帮我们吗?宋小姐这次被姓方的盯上了,以后就更加危险了。”

夏夜清整了整衣服,又拍了拍脸颊,让脸色看上去缓和了一些,对着穿衣镜扬了扬嘴角,“他会的,表面越柔弱的人,反抗起来越厉害。”

张副官听他笃定的语气,点了点头,“好,我等一下安排人去警察厅一趟。”走到门口,伸手打开了门。

宋泠月正倚在门上,屋门一开,她身子猛地向后跌去,没有摔在地上,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一抬眼,对夏夜清清透的目光,嘴角的笑不怀好意。

“怎么,知道我受了伤需要安慰,所以,一开门就先给我个怀抱?”

宋泠月没工夫和他吵架,惦记着他身上的伤,转过身去看他的肩头,看他衣服穿得好好地,伸手就去解他的衣扣,“给我看看你的伤口。”

夏夜清一手握住她的细手腕,低头亲了一口,依旧嬉皮笑脸的样子,“人家姜院长才包扎好,你就要拆开,不怕我再疼一次?”

看她眼眶红红的,知道她心里担忧,凑到她耳边,故作轻巧的说了一句,“不过是擦伤,对我来说都不叫伤,再说,多了伤疤才更有男人味儿,你不喜欢吗?”

宋泠月抽泣一声,小拳头捶在他胸口,“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些。”

“哎呦!”夏夜清装作很疼似的缩了一下身子,一手摁在了她打过的位置,嘴里“嘶哈嘶哈”的倒抽凉气,“你手劲儿越来越大,这一拳头牵连到伤口了,好疼。”

宋泠月哪知真假,看他俊脸都扭曲起来,顿时慌了神,伸手去解他的衣扣,又要帮他查看伤势,“有没有出血?快给我看看。”

夏夜清手轻摁着肩头,偷偷给张副官打个眼色,张副官会意,伸手扶住夏夜清,不动神色的阻住了宋泠月,故意紧张的说,“宋小姐,估计总长的伤口又裂开了,看来还要去一趟医院才行。”

“啊?那我给姜伯伯打电话,让他再来一次吧!”宋泠月急的快要哭出来。

“不用了,还是去医院放心。”

张副官戏演得不错,把夏夜清一只胳膊架到肩上,扶重伤员一样扶着他,又让丁玉生扶着他另一边,夏夜清也很配合,嘴里“哎呦哎呦”的叫着,倚在两人身上,全然忘了刚才是怎么劝宋泠月别担心的。

宋泠月跟在后头,也要去医院,张副官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宋小姐,你看你这一身的血,出去还不把人吓到,万一那被那帮人发现,岂不是更危险。”

“那我换一身衣服,你们先去车上,我很快就来。”宋泠月丝毫不知道三个人在骗她,转身就要去换衣服。

张副官又叫住她,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宋小姐,等不及了,这可是枪伤,弄不好要出人命的。你还是在家里等着,如果实在担心,就去厨房给总长炖一碗鸽子汤,对伤口恢复有好处,我们先去了啊!”架着夏夜清下了一楼。

宋泠月看着夏夜清被架走,心里某个地方突然一动,匆匆跑下楼,追到夏夜清身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张副官和丁玉生见状,急忙停下了脚步。

夏夜清以为她是担心,笑笑说道:“好月月,我去一趟医院,很快就回来,你听话,等着我。”

宋泠月抱紧他,头贴在他后背上,眼泪渗进他衣服里,一字字郑重的道:“我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乱跑了。”

“真的?什么都听我的?订婚也听我的吗?”夏夜清激动起来。

宋泠月下定了决心,“听,都听,只要是你的话,我都听,我再也不去见严熠了。”

夏夜清一颗心狂跳,差一点儿忍不住,想要转过身去抱她,可惜张副官和丁玉生还架着他的胳膊,他转不过身,只好忍下。

“好月月,有你这句话,我死也值了,你等我回来!”

第四十三章

夏夜清带着张副官和丁玉生,由丁玉生开车,一路绕道,来到了白秀林府外,里头还黑着灯,白秀林还没有回来,丁玉生拿一根铁丝弄开了大门的锁,三个人堂而皇之的进了院子。

白秀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车子一到门口,车灯晃到门口停的车子上,白秀林心里“咯噔”一下,看来今天的麻烦还没有完。

吩咐司机离去,白秀林踏上了门口的台阶,一摸大门锁,居然是打开的,不由得摇头苦笑,大概猜到了来人是谁。

夏夜清悠闲的喝完一杯茶,听到屋门打开的声音,他后背倚靠在沙发上,受伤的左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翘着二郎腿,端正了坐姿,目光看着门口的方向。

白秀林穿着一身制服,慢悠悠的进到客厅,看到沙发上坐的果然是夏夜清,松了一口气,旁边的张副官和丁玉生看到他进来,自动退出去,守在了门口。

白秀林在他对面坐下来,开口问,“夏总长,这么晚了,你来我这里做什么?还有,你是怎么找到我这里的?”怎么进门就不必问了,他已经看得清楚。

夏夜清没有回答,指了指桌上另一杯,还没有掀开盖子的茶,“我沏的茶,时间刚刚好,你尝尝。”

白秀林没有喝茶,摘下帽子握在手里,白净的手指抚摸着帽檐,低头说道:“夏总长来,不单单为了跟我喝茶吧?既然有话,不防直说。”

夏夜清左手的手指勾了勾,一声低笑,“难得你还能这么淡定,真不知道你是害怕,还是胸中有丘壑。”

白秀林放下了帽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时,夏夜清发现他的手有些抖,怕他难看,别过头说道:“那我就直说了,今天跟姓方的火拼,你也知道了,我需要你善后,不止这一次,以后都需要。”

白秀林身子突然矮了一下,似乎泄了一口气,“今天的事情已经了了,方会长带的都是一帮黑匪,死了就死了。”

夏夜清攥紧拳头,骨节攥的“咔咔”作响,眸子里闪出寒光,“我的人死伤也不少,所以,这笔账可不能这么了。”

“那你想怎么样?方会长腿都被打折了一条,算起来,吃亏的是他,难道你还要找他再拼一次?”

“我才不会白白浪费子弹,只是不想让他死的那么舒服。”

白秀林抬眼看向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就凭你和小月的关系,你就以为我会为你赴汤蹈火?”

夏夜清手指在沙发上敲了敲,“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也不想用这层关系,你帮我,我就帮你背后的人”

白秀林暗暗吃惊,原来夏夜清早调查过了,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到苏寒夜,脸红了一下,扭过头说道:“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隐瞒,那你也该知道,不管有没有你的帮助,他们该来的都会来。”

夏夜清淡然一笑,“可是,有我的帮助,晋中军想要进京,会容易的得多。”

白秀林沉默了一会儿,夏夜清也不催他,慢悠悠的喝茶,他知道,白秀林一定会妥协,否则他不会待在警察厅长,这个根本不适合他的位子上。

“你想我怎么帮你?”白秀林果然松了口。

“不会太为难,眼下这乱世,国不兴,民不争,我有一腔热血,手上有一杆枪,就不会任由这帮祸国殃民的杂碎继续下去,我家里的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能在这乱世以暴制暴,单凭我一己之力,自然步步艰难,所以,我负责铲除他们,你帮我善后。”

夏夜清的一番话,颠覆了白秀林以往对他的认识,胸腔里的热血一点点被点燃,他留学几年,看到国家内忧外患,也曾想施展抱负,为国家兴旺而奋斗,可是学医的他,除了能医治几个病人,在这方面并不能有大的建树。

即便苏寒夜将他推到警察厅长这个位置,不通晓官场门路的他,也是两手一抹黑,除了被苏寒夜推着走,什么也做不了。

眼下夏夜清有意拉拢,话句话说,是在跟苏寒夜争抢,争抢这个警察厅长,明知道这样会惹的苏寒夜不满,他还是动摇了,内心里有样东西,偏向了夏夜清。

“如果你真的是这种想法,那么,不需要交换,我未必是个没有血性的懦夫,你的道路艰难,你想要一个帮手,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夏夜清扬起唇角,白秀林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并未表现出激动之情,端起手中的杯子,碰了碰白秀林的杯子,淡淡说道:“那还说什么,既然我们走的方向一致,那么,可以一起喝茶了。”

宋泠月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想起夏夜清昨夜受伤去了医院,她猛地坐起身,手却触到旁边一具温热的身体,扭头一看,正是夏夜清,睡的正香,嘴角噙着一抹笑,不知道是不是做了美梦。

宋泠月松了一口气,掀开被子,想要起身去厨房看看,昨天晚上给他炖的汤,也不知道他喝没喝。她等的太晚,迷迷糊糊睡着了,竟然没发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一大早,你要去哪儿?”夏夜清突然说了一句,闭着眼睛,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宋泠月笑笑,握住他的手摇了摇,“我去厨房看看,昨天晚上炖了汤,估计是不能喝了。”

夏夜清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一手把她扯进怀里,在她脸上落下星星点点的吻,“已经喝了,一滴都没有剩下。”

“好喝吗?”

“好喝!现在还想着那个味儿呢!”

宋泠月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得意的挑挑眉,“那可不,那是我亲手炖的,连春桃都没让她帮忙。”

夏夜清低头吻在她眉毛上,挑眉问道:“你这挑眉毛跟谁学的?”

宋泠月噘了噘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然是跟你学的,像不像?”

“嗯!”夏夜清拉长了尾音,“夫唱妇随,是挺像的。”

宋泠月一声低笑,伸出小拳头捶了捶他,说是捶,不过是轻轻点了一下,夏夜清就夸张的“哎呦!”了一声,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宋泠月身上,嘴里不依不饶的说,“不行了不行了,你这拳头太厉害,招架不住,我要吃饱补一补。”

宋泠月手忙脚乱的去推他,“你身上还有伤,要吃早饭,我去厨房端。”

夏夜清用右手撕扯开她单薄的睡衣,压在她身上,在她耳边轻轻吹气,“吃什么早饭,吃你吧!”

夏夜清折腾了一气,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宋泠月要给他拆开看看,他死活不肯,非要等姜院长过来。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姜院长还真及时来了,宋泠月只好住了。清理伤口的时候,又被他赶了出去,她无事可做,就去厨房端早饭。

才走到客厅,外头一个听差拿着一个小盒子走了进来,看到她,急忙走了过来,“宋小姐,您的堂姐托人送过来的,说是您的小首饰盒。”

宋泠月接了过来,又问道:“送东西的人呢?怎么没让进来?”

听差笑着说,“那人坐着人力车来的,不方便久等,送了东西就回去了。”

“那好!你去忙吧!”宋泠月打发听差离开,拿着盒子坐到了沙发上。

拆开盒子外头的包装,里头的确放着一个首饰盒,但不是她以前用过的,是新买的,看样式,还是个外国货。

宋泠月以为她堂姐给装错了,也没有在意,随手打开了首饰盒,里头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条,掖在盒子的一角。

宋泠月打开纸条,上头写着一句话,“宋氏工厂被封了,工人被遣散,以后再也没有宋氏了。”

“啪嗒”一声,手里的首饰盒掉在了地上,宋泠月瘫坐在沙发上,似乎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

这些日子以来,她只顾得在情爱里纠缠,全然忘了父亲的两个工厂,那是他的心血,他临终前句句叮咛,一定要她保全两个工厂,如今工厂被封了,她却全然不知。

宋泠月在沙发上坐了半晌,才想起去找夏夜清问问,他关系多,一定能问出宋氏工厂被封的原因,纸条揉碎扔进烟灰缸里,起身上了二楼。

走到二楼的拐角,宋泠月又犹豫了,夏夜清现在受了伤,那些坏人还不知道有没有被抓住,如果夏夜清这个时候去帮她奔跑,万一再遇到那些坏人,岂不是雪上加霜?

“不行,不能给他添麻烦!”宋泠月嘀咕了一声,又下了楼梯,去了一楼的电话房,她决定给白秀林打个电话,他是警察厅长,打听消息应该不难。

电话接通,白秀林那头的声音很嘈杂,他的语气也很急,宋泠月没好意思直接说,先问道:“舅舅,你现在很忙吗?”

白秀林苦笑一声,“早饭都没顾上吃,这两天抓了一帮火拼的黑匪,忙着审讯。”

宋泠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那你忙吧!我没有别的事情,就是问问你,你注意身体,记得有时间去吃饭。”

白秀林那边应了一声,匆匆忙忙撂了电话,宋泠月倚在柜子上,茫然无措。

“叮铃铃”电话响了起来,有些刺耳,宋泠月抬手接了。

“这里是夏公馆,请问找哪位?”宋泠月客气的问。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喜,“月月,怎么这么巧?是我啊!严熠。”

“哦!是你,你找我还是……”

严熠笑了笑,“当然是找你,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今天我路过宋氏布纺,发现大门上贴着封条,所以打电话问问你,你知道这件事吗?”

宋泠月来不及思考,直说道:“堂姐才让人通知了我,我正想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

“你出门不方便,这样,我也认识几个人,我帮你问问,你等我电话。”严熠生怕宋泠月拒绝,说完就撂了电话。

宋泠月听着话筒里“嘟嘟”响了几声,才讪讪的放回了话筒,想着严熠还会打回来,只好等在了电话房。

第四十四章

宋泠月接完严熠的第二个电话,闷闷不乐的出了电话房,严熠打听到了,工厂是税务司让封的,说是税务上和账目上的问题,已经封了十几天,要解封,除非把账务和税务理清,还得宋泠月亲自去税务司去办才行,别人不能代办。

宋氏工厂早就不济,税务和账目不清,宋泠月也是知道的,如果照税务司的说法,要理清,最起码需要一定的财力物力,靠她手里那点儿钱,根本就不够,更何况,她出门也是个问题。

姜院长给夏夜清清理好伤口,提着药箱下了楼,看宋泠月闷声坐在沙发里,走过去问她,“小月,夏总长的伤口清理好了,他穿衣服不方便,你要不要上去看看?”

宋泠月站起,转过了身,“姜伯伯,他的伤怎么样了?”

姜院长提了提箱子,笑笑道:“没什么大事情,夏总长身子底子好,很快就能恢复,你多注意他的饮食就好,我明天这个时间再来。”

“好的,姜伯伯,我送您!”

送完姜院长回来,宋泠月去了二楼,夏夜清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正在洗漱,看到她进来,吐了嘴里的沫子,随便洗了一把脸,擦了擦就走了出来。

“怎么下去了这么久?他们早饭做了什么?”

宋泠月回过神来,随口编了个谎,“我刚才不舒服,在底下坐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去厨房。”

“不舒服?怎么了?是被我折腾累了吗?”夏夜清扶着她坐到了床上,不放心的在她额头和脸上摸了一通。

宋泠月摁住了他的手,“不是这个不舒服,是心里不太舒服,有些想家了。”

夏夜清把她拢到了怀里,磨蹭着她的小脸儿,“你是想回宋府看看吗?”

宋泠月点点头,心里觉得撒谎不好,可实在想不出可以出门的理由,她也真的有些想家了,就算父亲不在了,宋府依然是她的家,家里的人依旧是她的亲人。

“嗯,我想回去看看他们,如果能住几天,那就更好了。”

“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夏夜清思索着道:“你出来这些日子,的确该回去看看,可是我又担心你的安全,要怎么样才能两全呢?”

夏夜清有自己的打算,姓方的这次是起不来了,龙生已经在上头得了脸,不出几日,就可以夺了姓方的会长之位,到时候他就可以快刀斩乱麻,除掉姓方的,这件事计划容易,真做起来,又有几分凶险。

姓方的也不是吃素的,临死之前势必要挣扎,夏公馆也安生不了,之前不让她回去,是怕放了她就再也得不到,如今两人关系已定,只要多派些人保护她,回宋府几天,倒是比夏公馆更稳妥些。

想了想,就说道:“好,那我让玉生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回去,可以保护你的安全,如果有事,也可以让他帮你去办。”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宋泠月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又生怕他反悔了,急忙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那我下午就收拾点儿东西回去。”

夏夜清下巴垫在她肩头,不满意的哼唧,“一说离开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怎么觉得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不会走了就不来了吧?”

宋泠月扭头亲在他脸上,笑笑道:“不会的,我只是回娘家住几天,很快就回来。”

又转念想到他肩上还有伤,怪不得答应的爽快,很快又哼唧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瓜,自责道:“我怎么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就这样撇下你走,又实在放心不下。”

夏夜清吃吃的笑,这个小东西,总算想到他了,大手扳过她的身子,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宠溺的道:“我的好月月,你心里总算有我了,我不拦着你,你回家安心住几天,但你要答应我,回来我们就订婚。”

宋泠月脑瓜子转了转,合着算来算去,他还是要在八月初把婚事给敲定了,又一想,人都是他的了,再推又能怎么样,心一横,“好吧!既然你铁定要给我船票,那我就跟着你上贼船。”

夏夜清听了这句话,差点儿蹦起来,浑身都轻飘飘的,跟喝了神仙药似的,也顾不得肩膀疼了,抱起宋泠月,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嘴里美滋滋的喊着,“我夏夜清有小媳妇儿了,哈哈,我看这下谁还能跟我抢。”

他喊的高兴,把一楼二楼的听差都给引了上来,春桃第一个跑到门口,看两人甜蜜幸福的模样,嬉笑着道:“二爷和小姐好事将近,春桃给你们贺喜啦!”后头的听差难得见夏夜清有这么高兴的时候,纷纷上前贺喜。

“哈哈哈,你们这些个惯会讨好的家伙。”夏夜清大笑几声,一手指了指管家,兴冲冲的说,“今天的确是个高兴地日子,你去告诉账房,公馆每个人发一百的喜钱,就说是二爷和太太赏的。”

众人一听这称呼都改成太太了,果然是好事将近,高兴地几乎要跳脚,欢欢喜喜的道了声谢,“多谢二爷、多谢太太!”赶着去领赏去了。

夏夜清打发了众人,关上门,把宋泠月搂在怀里,低头看着她羞红的小脸儿,咽了咽口水,那表情,好像饥饿的狼看见到手的猎物一样,恨不得几下吃到肚子里。

“好月月,你总算是松口了,有了你的话,我夜里睡觉都不知道安心多少,嘿嘿!”

宋泠月脸红到了耳朵根,头埋进了夏夜清怀里,手攥着他的衣服,挡着脸不肯挪开,又是甜蜜,又是羞涩,还有一丝丝的难为情。

下午,宋泠月就和夏夜清依依不舍的分别,坐着夏公馆的车子回了宋府,丁玉生带着几个士兵随身保护。

宋泠月没有提前打电话到宋府,车子一停到宋府大门口,就看见宋奔正站在院子里,一手叉着腰,对着屋子里破口大骂。

“你爹没本事,那是你爷爷给取得名字不好,宋奔宋奔,一听就是个劳碌命,你是我生的,你就认命吧!别学人家那些个千金大小姐,还真以为能进富贵的大门啊!”

宋泠月下了车,脸色不大好看,丁玉生看出她的尴尬,卯足劲儿,“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惊动了里头的宋奔。

宋奔吓得一哆嗦,才要开口骂,扭头看是宋泠月回来了,还带着几个穿军服的,很威风的样子,立马就想到了上次的事情,转了脸,笑嘻嘻的跑到了门口。

“小月回来了?来来来,二叔给你开门。”一边开门,一边往后头瞅,看到后头没有夏夜清跟着,顿时松了一口气。

宋泠月碍于他是长辈,不好回来就撒脾气,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一包,和颜悦色的说道:“二叔,这是椰蓉糕,你最爱吃的。”

宋奔接过来,打开纸包,看到里头的糕点,嘴里啧啧有声,“哎呀!这椰蓉糕,做的这样好的,一看就是祥福记了。”捏了一块儿送进了嘴里,吃的有滋有味儿。

宋泠月没有作声,笑了笑,抬脚进了院子,后头的丁玉生带着人,拎着车上的东西,紧跟上去。

客厅里乱糟糟的一片,箱子柜子都被翻开了,像遭了贼一样,宋江月趴在沙发上哭泣,容妈和宋叔蹲在一边收拾着乱摊子。

“姐,容妈,这是怎么了?”

宋江月和容妈一听到宋泠月的声音,两人同时直起了身子,目光齐齐的望向门口,皆是一脸惊喜。

“小月,你回来了?”

“小姐!”

容妈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着到了宋泠月跟前,打量她一眼,热泪盈眶,“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小月,快过来坐!”宋江月也上前招呼她。

宋泠月被两人簇拥着坐到了沙发上,宋叔沏了茶端上来,推到宋泠月跟前,话未出口,声音已是哽咽,“小姐,你回来就好了。”

宋泠月听他话里有话,宋江月脸色也不好看,料想是她那个二叔又生事了,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笑着对宋叔说,“宋叔,屋子里的乱,让底下的人去收拾吧!您去厨房让他们给我炖一碗汤,我晚上喝。”

“是,小姐!”宋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宋江月打量了堂妹几眼,发现她气色愈发好了,笑容甜蜜,明显是处在恋爱中的幸福小女人,还有她的衣着打扮,比从前更讲究了,蕾丝花的西式洋裙子,欧式的矮跟小皮鞋,衬的她像个公主。

“小月,你越来越漂亮了,看来那位夏总长,的确是对你好。”宋江月夸赞道,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羡慕。

宋泠月晃了晃她的手,害羞的说道:“姐,你别笑话我。”

想起夏夜清,心里涌起满满的甜蜜,低下了头,小声说了一句,“不过,他的确对我挺好的。”

容妈看宋泠月的神情,就知道她过的不错,心里比看到女儿出嫁还高兴,握着她的手说道:“小姐,这总长一表人才,又是当大官儿的,你要是嫁给他,日子也能过的不错,老爷在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心了。”

“容妈!你对我最好了。”宋泠月撒娇的扑到了容妈的怀里,容妈一手搂着她,一手偷偷抹眼泪。

宋江月没来由的涌起一股恨意,同样是宋家的女儿,同样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她宋泠月为什么那么好的命,一出生家里就富贵,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半途没落,还能遇到京都数一数二的贵公子爱护,一样把她捧手心儿里呵护,就连家里的下人,都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疼她,处处为她着想。

宋泠月大拇指掐了掐自己的手心,保持着一丝理智,装作随意的问道:“你跟夏总长在一起了,那你的男朋友怎么办?你见过他了吗?”

宋泠月从容妈怀里直起身,神色又黯淡下去,她已经下定决心跟夏夜清在一起,自然是要忘掉严熠的,可是每每想起,还是莫名的心疼。

“我已经跟熠哥哥说清楚了,希望他好好的,他大约,会想通的吧!”

宋江月心里暗暗一喜,如果宋泠月真的跟严熠分手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跟严熠在一起,忍不住追问,“那他答应了吗?”

宋泠月蹙了蹙眉,小脸儿皱在了一起,“说是答应了,可我听他话里的意思,并不打算放弃,希望时间长了,他能想明白。”

宋江月嘴角噙着笑,语带双关的道:“会的,他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

第四十五章

深夜,医院的病房里,方会长打过止疼针,才要睡下,屋门从外头被推开了,几个穿军服的兵守在外头,一个身穿浅灰色西装的男人走进了病房,头戴一顶礼帽,进了屋,随手摘下了帽子,凌厉的目光扫向方会长。

“方会长,听说你负了伤,我特意来看看你。”来人说着话,随手扯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上去。

方会长脸色有些发白,看到来人,支撑着坐起身子,打起一丝笑容,“魏少爷,劳动您来看我,真是不敢当。”

魏千帆抬了抬手,门口的士兵推着龙生走了进来,龙生对着魏千帆鞠了个躬,“魏公子好!”

魏千帆笑着看向方会长,嗓音很温柔,说的却是让人心凉的话,“方会长,你的伤需要好好休养,我想过了,商会的事情不能停,龙生跟你的时间不短,就先让他接手你的事情,等你的伤养好了,咱们再谈。”

方会长一手撑在床上,目光寒了寒,“魏少爷,商会的事情,是许多商人组建的,要换人,也该大家一起决定,毕竟,这商会也是我和众人一手创立的。”

“哼哼!”魏千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怪笑,低头嗅了嗅自己的拇指尖,上头有淡淡的烟草香,还有女人的脂粉香,这味道能让他平静下来。

“没有我,你能从一个土匪变成商会会长,那些个人精似的商人会服你?别逗了,你我都是明白人,做事干脆一点,我说,你照做,如果不愿意,你随时可以去找魏司令。我是不该私下与商会有联系,可是,这京都的头头儿们,谁手里没个来钱的地方,这点子小事儿,不至于让魏司令打死我这个独生子的。”

方会长攥紧拳头,愠怒道:“魏千帆,你别太得意。”

龙生看两人陷入了僵局,他又夹在中间,忙站出来打圆场,“魏少爷,会长,商会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如这样,由我和两位资历深厚、能力强的人一起主持事物,一来可以服众,二来,也能保证不出差错,您们觉得呢?”

这个建议,表面来看是为了保持平衡,实际上对魏千帆和方会长都没有太大的利益,但两人都憋着自己的心思,宁肯撕烂,不肯成全一方,想也没想,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龙生也没想到这么顺利,魏千帆和方会长各自选出一个人,龙生记在心里,询问过没有别的事情,就退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一关上,方会长身形猛地从床上跃起,手中一把寸长的刀片,顷刻抵在魏千帆的脖子上,魏千帆的手枪则抵在了他胸口,正对心脏的位置。

“魏千帆,叫你一声少爷,是给你老子面子,你真的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吗?老子当年在八王山上,好歹是个二当家,今天却被你当落水狗痛打,惹急了我,谁也别想好过。”方会长恶狠狠的道。

魏千帆噙着一抹冷笑,满不在乎的口吻,“那你不如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枪快。”

“你!”方会长手上的刀片紧了紧,几乎要嵌进魏千帆的皮肉,只要轻轻一滑,魏千帆的血管就会被割断,“你就真的不怕死?”

魏千帆冷眼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水,显然腿上的伤疼极了,冷哼一声,身子向一侧猛躲,同时抬脚踢在他受伤的腿上,方会长身子一矮,狼狈的摔在地上,手上的刀片掉了出去。

魏千帆手指一转,反手把枪别回腰里,扯了扯领带,面无表情的打量着方会长,“我不想跟你闹僵,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你还在八王山,没有我罩着,你也风光不到哪儿去,更不要妄想对付夏夜清,这次的事,折损的是我的人,我不跟你计较,你如果觉得不公,想着八王山的自由,那就随你的便。”

魏千帆说完,一手戴上帽子,扯开门就要出去,方会长挣扎着起身,一手攥住刀片,抬手甩了出去,刀片擦着魏千帆的帽檐,钉在打开的门上。

魏千帆躲都没躲一下,一手抬了抬帽子,头也不回的道:“这下扯平了?”

方会长恨恨的咬牙,“魏千帆,你有种,我姓方的服你。”

帽檐下的薄唇弯了弯,“很好!”掩上病房的门,扬长而去。

宋泠月睡到大半夜,渴醒了,迷迷糊糊打开灯去倒水,身边骤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别动,我去!”

宋泠月吓了一跳,差点儿呼出声,伸过来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耳边是夏夜清没心没肺的笑声,“好月月,你这一嗓子,我还得大半夜赶回去,多累啊!”宋泠月眨了眨眼,夏夜清放开了手。

“你是怎么进来的?”宋泠月盯着他,一身白绸的睡衣,睡眼惺忪,显然睡的时间不短了。

夏夜清下了床,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笑嘻嘻的说,“门口的守卫都是我的人,想要进大门还不容易,你房间的位置我早记住了,二楼的高度,翻进来易如反掌。”

宋泠月喝了水,拿着杯子发呆,一个大活人从窗户里翻进来,换了睡衣,还趴在她身边睡了大半夜,她竟丝毫没有察觉,看来以后睡觉要警觉点儿才行。

夏夜清把杯子放回去,关了灯,搂着她钻进了被窝,宋泠月搂着他的脖子,迷迷糊糊的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让我好好地在家里住些日子吗?”

“呵呵!这不是让你住了吗?只不过忘了告诉你,我也要来住,晚上住,不搂着你,晚上睡不着。”夏夜清说的理所当然。

宋泠月翻了他一眼,黑灯瞎火,他也看不见,只好作罢,窝在他怀里,老老实实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夏夜清已经不见了踪影,如果不是看到他叠放在床头的睡衣,宋泠月还以为自己做了梦。

洗漱好下了楼,容妈已经做好了早饭,端去了饭厅,宋泠月一进饭厅,宋江月正在喝粥,丁玉生坐在桌子另一头吃包子,看到她进来,放下了手里的包子,直愣愣的看着她。

宋泠月觉得自己有必要问一问,“玉生,昨天晚上……”

“睡得沉,什么都不知道!”丁玉生毫不犹豫截断她的话,继续闷头吃包子。

宋泠月给他一个白眼,丁玉生装作看不到,几口吞下包子,秃噜秃噜喝光碗里的粥,闷声出了饭厅。

宋江月奇怪的看着两人,问道:“小月,这个大个子是干什么的?你刚才要问他什么?”

“哦,他是夏夜清派来保护我的,你不用理他,反正问他他也不会说什么。”

宋江月“哦”了一声,低头吃饭。

宋泠月看宋奔不在,就问她,“姐,二叔呢?”

宋江月没好气的说,“能去哪儿?说不定这会子早就抽上了。”

“你把钱都给他了?”

“不给能怎么办?昨天你也看到了,翻箱倒柜的找,又骂骂咧咧,再不给,把我卖了换烟钱的心思都有。”宋江月说着,把碗重重摔在桌上,眼圈儿又红了。

宋泠月隔着桌子握了握她的手,满是心疼,“姐,你放心,我会找二叔谈谈,不行让他戒了这口烟。”

宋江月抹了一把泪,“要是能戒了最好,我是供不起他,要不早晚有一天把我卖了。”

宋泠月还想说什么,前头的容妈对她使了个眼色,她后头的话就咽了回去,劝了宋江月几句,哄着她继续吃饭。

早饭还没吃完,宋叔进了饭厅,对宋泠月说道:“小姐,严少爷来了,等在客厅里呢!”

宋泠月神色看不出喜忧,宋江月脸上倒是一喜,又很快恢复平静,喝完最后一勺粥,握了握宋泠月的手,装作贴心的道:“你要不愿意见他,我替你打发了?”

宋泠月想着严熠该是为了工厂被封的事情来的,不好告诉宋江月,就说道:“堂姐能不能先替我招待他一下?我吃完早饭就过去。”

宋江月正等着这个,欣然答应,“你慢慢吃,我先过去。”

容妈看宋江月出去了,走到宋泠月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不知道,昨天二老爷要钱要不到,不知道是急了眼,还是真打定了主意,要让江月小姐给别人做姨太太,说对方给他五百大洋,还给一万的票子,足够他抽几年的大烟,真是造孽啊!”后头这句话,容妈是咬着牙说的。

“当”的一声,宋泠月把碗筷重重摔在桌上,“二叔越来越不像话,竟然真的打起了这个主意,给人当姨太太,亏他这个当爹的说的出。”

容妈怕她摔疼了手,握在手里给她揉了揉,唉声叹气,“小姐要是有办法,就治一治这个二老爷,江月小姐是个苦命的,不能真让他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宋泠月皱了皱眉头,实在不行,就让夏夜清吓他一吓,不信治不住他。

第四十六章

严熠等在客厅里,没等来宋泠月,却等来了宋江月,笑脸渐渐沉下去,宋江月给他沏了一杯茶,坐到了他对面。

“你的消息倒快,她昨天下午才回来,你一大早就到了。”宋江月揶揄道。

严熠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还不是多亏了你,要不我也送不出消息,也请不来她。”

宋江月坐正了身子,两手交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那你怎么报答我?小月已经跟你摊牌了,你是不是该对她放手?”

严熠不说话,宋江月就盯着他看,越看越觉得好看,眉眼精致,俊秀儒雅,笑或抿唇,都会露出浅浅的酒窝,阳光一样暖,抬起眼睛看人时,目光温柔的像小鹿,纯澈干净,让人心生爱怜。

宋江月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严熠,宋泠月怎么就看不上,非要跟着那个海关总长,那人模样长得是比严熠更好,可看上去冷冰冰的,总不如严熠温和,不过这样也好,宋泠月退出了,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跟严熠在一起。

“你别这样看着我,别人看到了不好!”严熠说道,说着疏离的话,语气仍是温和的。

宋江月笑笑,笑容十分甜美,其实她的模样并不比宋泠月差多少,杏眼桃腮,娇媚迷人,只是自小的出身不济,气质上就差了一大截,仪态举止,远不如宋泠月落落大方。

“只有你我在,谁会看到?你我之间,不是应该更亲密么?”宋江月挑起了唇角,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严熠躲避着她的眼神,端起杯子喝茶,余光扫到她身后,宋泠月走进了客厅,严熠的态度立即大转弯,放下茶杯,一脸欣喜的站起了身,亲昵的喊了一声,“月月,你来了!”

宋泠月点了点头,“熠哥哥,你坐吧!我去倒一杯咖啡。”

严熠伸了伸手,“月月,给我也来一杯咖啡吧!我也想喝。”

“好!”宋泠月应了一声,又问宋江月,“姐,你喝吗?”

宋江月看严熠卖力讨好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甩了甩手,起身往外走,“不用了,你们说事情提神,我喝咖啡做什么?”

宋泠月不知道她发哪门子火,耸了耸肩,转身去了茶水间。

咖啡端上来,严熠喝了一大口,放下杯子,脸上堆起笑容,“月月,今天我陪你去税务司吧?税务司的牛司长,和我父亲有些交情,或许能帮上忙。”

宋泠月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吧!你还有工作要忙,不能总耽误你。”

严熠知道她别扭什么,坦然说道:“我知道你怕麻烦我,就算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了,友谊总还是有的,难道朋友的帮助你也要拒绝?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出入税务司总是不好,还是我陪你去。”

这件事情上,宋泠月没有第一时间找夏夜清帮忙,严熠就知道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他私心里想,宋泠月还是在意他比在意夏夜清要多,否则宋泠月不会主动从夏公馆搬出来,还默许了他去打听事情。

看宋泠月没有接话,严熠又说,“如果不抓紧时间办,再有工人闹起来,税务司说不定就要把工厂拍卖了,那可就不好办。”

宋泠月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他随口一说,她就当了真,急着问道:“他们真的会把工厂拍卖吗?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严熠故作深沉,想了想道:“具体时间不好说,已经查封了这么久,估计也快了,个把月吧!”

宋泠月叹了口气,小眉头皱了起来,“个把月,万一解封不了,那可怎么办?”

严熠笑笑,“不会的,有我在,一定能帮你解封。”

宋泠月信以为真,抬头看看挂钟,已经九点多,税务司也该开始上班了,也顾不得那许多,起身说道:“那熠哥哥就陪我去一趟吧!时间也到了。”

严熠早就迫不及待,推开杯子站起了身,“好,我的车子就在外头,十几分钟就到。”

两人走出屋子,丁玉生拦在外头,看也不看严熠,问宋泠月道:“宋小姐要去哪儿?”

严熠知道他是夏夜清派来的,挥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月月去哪里还需要跟你报备吗?我有事要带她出去。”

“不行,宋小姐要出去,自有我们,不需要别人。”丁玉生寸步不让。

严熠冷笑一声,忍不住讥讽道:“听说前两天夏公馆门口有人火拼,不会是你们总长受了伤,怕守不好月月,所以才派你们跟着吧?”

丁玉生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是我们总长的同学,怎么不能盼他好呢?有这样的同学,真是我们总长的不幸。”

严熠急了,摆出一副要理论的架势,“该是我的不幸才对,你们总长做过什么,你不清楚吗?”

宋泠月拦住两个人,上去劝架,“别吵了,再吵今天什么也办不成。”

皱着眉头对丁玉生说,“玉生,我跟熠哥哥有事情要办,夏夜清是知道的,你就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

丁玉生坚决不同意,宋泠月只好改口,让他开着车一路跟着,如果有事,他随时可以带她回来,丁玉生看她像真有急事,也怕耽误她的事儿,回头惹夏夜清不满,就同意了。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宋府,往税务司赶去。

到了税务司,门口的守卫看丁玉生一身军服,腰里还别着枪,死活不让他进门,丁玉生不能跟税务司的人硬抗,带着人等在了门外。

严熠的严氏少东家的名号的确好使,带着宋泠月,一路顺利的来到了牛司长的办公室。

牛司长正在打瞌睡,他的副官敲了敲门,他一脸不耐的坐直了身子,把严熠请了进来。

严熠一进门,熟络的跟他打招呼,“牛司长好,来的突然,打扰了。”

牛司长笑得脸上的肥肉皱起来,“哎呦!这不是严少爷吗?快来快来!”招呼着严熠往里坐。

目光扫到后头的宋泠月,眼睛都看直了,脸上的肥肉皱的更加厉害,“哎哟哟!这闺女可不得了,这是哪家的千金啊?”

宋泠月躲了一下,客气的打了个招呼,“牛司长好!”

“好好好!别站着,快坐啊!”牛司长眼睛眯了起来,扭头让副官给沏茶,拿点心,殷勤的不得了。

严熠是知道这个牛司长的,看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不动声色的把宋泠月扯到了身后,笑着道:“牛司长,我今天是有事情来的,想让司长给行个方便。”

牛司长一听是公务,就端起了官架子,大腹便便的往沙发上一坐,打着官腔说,“严少爷,行不行方便,得看你事情的大小,你说来听听。”

严熠轻咳了一声,干笑着说,“是这样的,宋氏工厂被封了,我想问一问司长,为什么被封的?还有,能不能解封?”

牛司长嘴里“嘶”了一声,目光瞟向宋泠月,上上下下的打量够了,才回过神说道:“这查封都是公事公办,宋氏的税务上不清楚,之前还有欠薪,外头还有债务,说白了,想要解封,钱上的事情得清楚才行。”

副官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来了,严熠起身端了一杯,亲自递到了牛司长手上,陪着笑脸说,“钱的事情,自然需要钱来解决,具体的办法,还需要司长指教。”

这话说的已经很明显了,换在旁人,领悟了话里的意思,就该有下句了,牛司长也不是手上干净的,严熠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说的直接,本以为他会接茬,没想到他没接话,把目光再次转向了宋泠月。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位就是宋家的千金吧?”牛司长开口问。

严熠点点头,“是,她就是宋氏的继承人,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带她一起来的。”他本想说女朋友,又怕宋泠月听了不高兴,只好改了口。

牛司长嘿嘿一笑,“看不出来,宋小姐还有这样的骨气,是想要振兴宋氏吗?有什么想法?”

宋泠月听出他在绕弯子,也不好一直让严熠为难,接过了话头,“振兴倒不敢说,只是,父亲的家业,我还是想保住的,所以才来麻烦司长,希望司长给指一条明路。”

牛司长依旧不接话,反而问道:“宋小姐以前也随宋先生经商吗?会喝酒吗?”

宋泠月愣了一下,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严熠却是明白的,知道这个牛司长没安好心,顿时就没了好心性,冷着脸说道:“牛司长,她一直在读书,没有出入过任何场合,不会喝酒。”

牛司长伸手点着了一根烟,吸了一口,看严熠不耐烦了,也不好跟他翻脸,转而说道:“这个流程上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你得问下头办事的,按照流程走,该解封自然能解封,如果不能,咱们再看看哪里不足,然后再办,怎么样?”

宋泠月虽然不懂官场的事情,可是宋奇经商多年,她耳濡目染,多少听说过,听他说到流程了,显然是要往后推的意思,心里一急,一句话脱口而出,“牛司长,就算工厂税务不清,查封也需要通知一声吧?我家的工厂说封就封了,我却没接到任何通知,您是不是该给一个交代?”

第四十七章

宋泠月这一番质问,牛司长也愣了,他当初为了讨好夏夜清,哪里顾得上这么多的琐事,税务司想要查封,向来都是一句话,谁还敢在这上头较劲,都是大把的钱送来,满意就解封,不满意,接着办。

严熠见牛司长一脸的尴尬,生怕宋泠月坏了事儿,扯了扯她,“月月,不能这么跟牛司长说话,好好说。”

宋泠月扭开了他的手,继续说道:“牛司长,我知道,凡事讲究个流程,可这堂堂的税务司,也该需要流程吧?”

牛司长最见不得美人生气,看宋泠月一张俏脸儿急的通红,再加上心虚,心就软了,陪着笑脸说,“宋小姐,你别急,你听我说。”

宋泠月听他语气软了,也缓和下来,“您请说。”

“是这样的,宋氏的亏空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如果不封上,这一个一个的债主也能把工厂给搬空了,我这也是为民做主,所以才先封上了。”

宋泠月知道他在给台阶下,也不能不识抬举,笑了笑,说道:“原来司长是这个心意,倒是我错怪您了,只是,这解封的事情,也希望司长给行个方便。”

牛司长慢悠悠的吸了一口烟,独自在心里琢磨,查封宋氏到底不是光明正大,要是宋泠月闹起来,又有严熠撑腰,最后还是要牵扯到夏夜清,与其到时候难看,还得罪人,不如直接告诉他们,他们要有本事,尽管去找夏夜清,没本事,也难为不到他。

想清这里头的关系,牛司长熄了烟,坐直身子说道:“宋小姐,其实,这件事关系到我的上司,海关总长。你要真想知道,找我,不如找他。”

“夏夜清?”宋泠月和严熠同时脱口而出,显然没料到这件事和他有关。

后者蹙了蹙眉,问道:“牛司长,您索性给个痛快,这关系海关什么事儿?宋氏早就不走船了,难道还归海关来查吗?”

牛司长不敢出卖上司,故作神秘的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是之前的事情也好,后来的事情也好,总之,需要去问海关总长。”

严熠旁敲侧击的又问了几句,牛司长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再也问不出来了,严熠只好作罢,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宋泠月出了税务司。

回去的路上,宋泠月一路愁眉不展,她想不通,夏夜清明明知道是她家的工厂,为什么还要派人查封?是为了保护她?也不对,就算工厂不封,工人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反而封了才会惹怒那些人和债主。

严熠在这些事情上比宋泠月懂得多,加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他也都想明白了,工厂查封的时间,和宋泠月住进夏公馆前后差不了几天,夏夜清从一开始就对宋泠月有非分之想,他是当总长的,要顾忌名声,权衡之下,自然是牺牲宋氏的工厂最合算。

严熠有心点拨宋泠月一句,她对夏夜清生情,难免被蒙蔽,不会往坏处想,可转念一想,宋泠月此时最需要帮助,他这么做,反倒成了挑拨,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夏夜清既有坏心思,宋泠月迟早会知道,没必要在这个关头做小人行径,落一个伪君子的名声。

“月月,夜清是总长,做事情有他的理由,你也不要多想,回头问问他。”

严熠自认为这是很贴心的一句话了,没想到,正是这句无心的安慰,让宋泠月想通了什么,眉头越皱越紧,眼中的忧愁越来越浓。

“熠哥哥,今天麻烦你了,把我送到门口,你就回去吧!以后的事情,我自己来想办法。”宋泠月忽然说了一句。

严熠伸手扶上她的肩头,语气里透着关切,“你不要紧吧?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宋泠月强打起笑容,点了点头,“谢谢熠哥哥,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严熠听着她疏离的语气,心里不是滋味,讪讪的收回了手,“那好吧!你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你给我打电话。”

“好!”

宋泠月回到家,宋奔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呼噜打的山响,她心情本来就不好,看到这一幕,更觉得窝火,故意把鞋子踩得“哒哒”响,气呼呼的上了二楼。

宋江月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她身后,迎上去问,“小月,你们去哪儿了?严熠呢?”

宋泠月进了卧室,仰倒在沙发上,懒懒的说道:“他回去了,我跟他去了税务司一趟。”

宋江月一听税务司,就知道准没好事儿,懒得去理会,拽着宋泠月追问,“小月,你不是说跟严熠分手了吗?他怎么还缠着你不放?”

宋泠月一手搭在额头上,脑子里想的都是有关工厂的事情,随口敷衍道:“虽然是分手,到底还有几分友谊,说不上缠不缠,不过是帮忙而已。”

“哦,这样啊!那他还会来吗?”

“我也不知道。”宋泠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宋江月见她心情不好,关门出去了。

宋泠月起身挪到床上,一手遮住了眼睛,心里闷闷的,很想找夏夜清问问,又怕在气头上,见了面起争执,左思右想,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去问问。

电话打到夏公馆,很快有听差接了,宋泠月说找夏夜清,听差没听出她的声音,就实话实说,说夏夜清出去了,估计要很晚才回来。

宋泠月挂了电话,脚步沉重的回了二楼,才要关上房门,宋奔就在楼底下嚷嚷起来,宋泠月敞开门,留心听了一耳朵。

“别说什么你的,你吃的用的,都是我哥哥给的,如今他没了,你这些金银首饰也该拿出来贴补家用,宋府都快要垮了,还穿金戴银的给谁看。”

接着传来宋江月的啜泣,还伴随着争抢东西的声音,容妈的大嗓门响起来,“二老爷,这是江月小姐唯一的一件体面东西了,你可不能拿走了。”

宋奔嚎了一嗓子,“去,你个老妈子懂什么,再嚷嚷,信不信我撵你出去?”

宋泠月气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几步冲到了楼梯口,底下容妈正在和宋奔争抢一件首饰,宋江月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宋奔推的,一个劲儿的哭。

她对这个二叔实在没什么好感,从小对他的印象,就是他伸手向家里要钱,或者动手打宋江月,如今是不打人了,也不伸手要钱,改为抢了。

宋奔还在骂骂咧咧,宋泠月头疼欲裂,学着夏夜清的语气,开口吼了一嗓子,“放下我姐的东西,再敢抢一下,我立马让玉生崩了你。”

外头的丁玉生可能听到了这声吼,举着手枪就进了屋子,“咔咔”拉上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宋奔。

“哎哟!我的老天爷!”

宋奔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手上的东西也顾不得抢了,仰头看看二楼的宋泠月,抹了一把眼睛,又开始倚老卖老,拍着大腿呜呼哀哉,“我的哥哎!你撒手走了,你这闺女可长本事了,要拿枪指着我呢!”

宋泠月气的几乎要吐血,又不能真的一枪崩了他,只能想办法息事宁人,大步下了一楼,把地上的宋江月扶起来,又走到宋奔跟前,伸手要去扶他。

宋奔向来是个顺杆儿爬的主,看宋泠月先服了软,气势更盛起来,躺在地上撒泼使赖,一副泼皮相。

“可不得了了,我这侄女儿是要杀叔父啊!看来这宋家是没我的立足之地了,早知道,我还活着干什么,随我哥哥死了才能趁人心啊!”

宋江月咬的嘴唇都出了血,握住宋泠月的手,摇了摇头,“你管不了他的,除非给他钱。”

又把容妈抢过来的手镯子拿过来,抬手扔给了宋奔,“拿去吧!只剩这一件了,要是这个也花光了,你就把我卖了吧!给人当姨太太,或者死了也干净。”

宋奔才不管那许多,得了这镯子,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揣上就要出去,宋泠月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

“不能给他,你今天给了他,明天他还要,你真要把自个儿卖了吗?”

“嘿,你个丫头片子。”宋奔见宋泠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也顾不得害怕丁玉生的枪,抬手就要打宋泠月。

手还没伸到宋泠月脸前,就被丁玉生一双老虎钳子似的手给攥住了,稍一用力,疼的宋奔龇牙咧嘴,宋奔扭着身子挣扎,可他一个常年抽大烟的,怎么可能敌得过一个身强力壮当过兵的,几下扭打,就被丁玉生推出了门外。

再要进来,丁玉生抬手照他头顶上方就是一枪,宋奔胆子一怂,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院子,临出大门又跳着脚骂了一句。

丁玉生收拾了宋奔,又一声不吭退了出去,也不走远,就在门口搬个凳子坐了,生怕宋奔再回来闹事。

宋泠月安抚好宋江月,已经是下午了,一通闹腾,午饭都没吃上,容妈赶着去做饭,宋泠月心里堵得慌,还想给夏夜清打个电话,拖着疲惫的步子,去了电话房。

电话很快接通了,还是听差,“夏公馆,请问哪一位?”

宋泠月嗓子有些嘶哑,“哦,总长回来了吗?”

听差也没仔细分辨她的声音,只以为是夏夜清的朋友,就说道:“总长去了燕春阁,晚上估计就不回来了。”

宋泠月不知道燕春阁是什么地方,就问他,“燕春阁是他的住处吗?怎么会在哪里过夜?”

听差笑声隐晦,“只要有钱,人人都能在燕春阁过夜,嘿嘿!”

“啪”的一声,宋泠月手里的听筒砸在了柜面上,对面的人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满脑子都是“燕春阁”三个字,呵,这才是风流倜傥的夏二爷吧?

第四十八章

天渐晚,燕春阁,华灯初上,夏夜清坐在包厢里的上座,斜倚着身子听雪莲唱小曲儿,雪莲舞跳得好,嗓子也不错,唱小曲儿别有一番韵味。

桌子的两边,分别坐着白秀林、张副官,还有龙生,几个人私下里时,都没有叫姑娘陪酒的习惯,说完了正事儿,一边喝酒听曲子,一边插科打诨说闲聊。

龙生喝了一口酒,放下了杯子,笑道:“总长,别怪我选在这个地方,主要是金华楼太明显,这几天那些老家伙盯得紧,万一被发现,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夏夜清搭在膝盖上的手敲了敲,半眯着眼睛打量前头唱曲儿的雪莲,别有深意的说道:“你确定这里就安全?这销金窟里,多的是人是嘴,保不齐就有哪张小嘴不牢靠,一开一合吐出去几句,够你受的。”

龙生扫了雪莲一眼,神色笃定,“总长放心,放在昨天还有可能,今天以后,雪莲的这种小嘴儿,只给我们唱曲儿。”

夏夜清附和着小曲儿点了点头,一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举了举,龙生会意,起身凑到他跟前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宋泠月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蜷缩在沙发上发呆,脑海里不断闪现和夏夜清的一幕幕过往,还有白秀林曾经对她的善意提醒,她当时一笑而过,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愚蠢,怎么能相信一个花花公子会改邪归正。

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夜里十点了,这个时候,他一定是抱着温香软玉进入梦乡了吧?她才离开两天,他就如此迫不及待了,还说什么舍不得她,果然是撒谎成性。

宋泠月恨恨的想着,突然发现自己状况不对,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夏夜清这么在乎了呢?她明明是不在乎的,明明是因为妥协才跟他在一起的,现在竟然为了他伤心,把自己活生生变成了一个怨女,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宋泠月恼怒的扯了扯头发,“骗子,夏夜清,你就是个大骗子。”

“说谁是骗子?”窗帘一阵晃动,夏夜清从窗户上跳下来,晃晃悠悠的朝宋泠月走来,脸上一抹坏笑,满身都是酒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恨得牙痒痒的宋泠月,此刻一见到他,莫名的心安下来,想了半天的狠话也说不出了,嗫嚅了半天,说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夏夜清没发现她神情不对,大喇喇的坐到她身边,伸手把她勾进怀里,好笑的道:“什么叫回来了?不该是怎么又来了吗?”

宋泠月想起还在置气,推开他的手,一脸嫌弃的样子,“离我远些,不是去燕春阁找姑娘了吗?一个姑娘还不够,还要来欺负良家妇女吗?”

夏夜清吃吃笑了几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扑到了宋泠月身上,高大的身板压着她,酒气软软的扑在她脸上,“我说一来就没听到好话,又给我脸子看,原来是打听到我去燕春阁,吃醋了。”

“你起开,你太重了,我喘不过气。”宋泠月伸手推搡他。

夏夜清一手支撑着身子,减轻她身上的重量,语气暧昧的道:“有一种办法不会觉得重,要不要我教给你?”

宋泠月最受不了他这种无赖的调调,侧过头,不准备搭理他,夏夜清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恢复了一本正经,“我是去喝酒了,之所以去那里,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可以保证,我绝没有碰女人,有张副官作证,不信你摸摸。”

宋泠月听着前几句还像话,听到后一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生怕他真的来握她的手,抬了抬身子,把手压在了身下。

“夏夜清,你能不能正经些?我在跟你生气,你再嬉皮笑脸,就给我出去。”

夏夜清发誓一样举起了一只手,“好好好,我一本正经,你说,我听着。”

宋泠月这才信了他,慢悠悠的说道:“看在你及时回来的份儿上,我信你的话,不过,我有件事需要你帮我,不许问为什么。”

夏夜清点头,低头占了一口便宜,笑着说,“什么叫帮忙?你夏太太吩咐,我照办。”

“哎呀!你老实点儿。”宋泠月抽出手打了他一下,突然想起他肩头的伤,把生气也忘在了一边儿,着急的问,“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又喝酒了?姜院长的话当耳旁风吗?”

“我、这个、今天,嗯……”夏夜清破天荒的支支吾吾起来。

宋泠月斜着眼睛看他,等着他给个交代,夏夜清嬉笑一声,“今天的事情很重要,酒非喝不可,但我答应你,在伤好之前,再不喝酒了,好不好?”

宋泠月也知道他应酬多,去的又是那种地方,只好原谅他这一次,再三让他保证,这才放过了他。

“好了,审完我了,现在你该说说,要让我办什么事儿?”

“嗯!”宋泠月想了一下,说道:“你也知道我二叔,他有个烟瘾,一旦瘾上来,六亲不认,这两天嚷嚷着要把我堂姐卖给人当姨太太,换烟钱,我是不会给他钱,我想让你想个办法吓吓他,别让他再打这种心思。”

夏夜清以手支头,眯着眼睛思考,宋泠月还不知道宋江月做下的好事,夏夜清正不知道怎么解决了她这个堂姐,宋奔这个时候起这种心思,倒是可以顺水推舟一把,把她送出去,一了百了。

宋泠月看他不说话,伸手推了推他,“你到底帮不帮我?我就这一个堂姐,不能眼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夏夜清把她的手攥在手心儿里,低头亲了亲,淡淡的语气道:“要我说,你堂姐这样的家世,如果能嫁到富贵人家当个姨太太,也不算坏,至少衣食无忧,你二叔下半辈子也有个依靠,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靠着你吧?”

宋泠月愣了一下,联想到工厂的事情,心里又有了不好的预感,半支起身子,凝视着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怕他们跟着我,让你这个总长脸上无光么?”

夏夜清不知道宋泠月去税务司的事,听到她这么说,半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脸上无关怕什么,左右这脸皮厚,我是怕你这夏太太将来烦心。”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夏夜清也没当回事,没想到宋泠月却恼了,手上大力一推,竟把夏夜清从沙发上推到了地上,摔的他一阵懵,肩膀的伤口明显裂开了,黏黏的血沾在了衣服上。

夏夜清忍下肩头的疼,好半天才抬起头,疑惑道:“好月月,你这是干什么?”

“你别这样叫我,我恶心。”宋泠月恨恨的道,心里起了疑,说话也绝情起来,“一边说着好听的话,一边把我们宋家整垮,我本来还不信,现在却是一点儿疑心都没有了,什么为了我们宋家,你不过是为了海关总长的位子,让宋氏成为你保全官位的牺牲品。”

宋泠月这样误会夏夜清,饶是再好脾气的,也受不了,夏夜清酒气一上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拧着俊眉问她,“你这话从哪儿听来的?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就说!”宋泠月倔脾气一上来,打算跟他犟到底,“我和熠哥哥去税务司问过了,是你让查封宋氏工厂的,向来官不经商,你想跟我在一起,难免污了你的名声,查封宋氏,断了我的后路,又能成全你,一举两得。”

她不说严熠还好,一说起来,夏夜清就蹿火,他进门就听丁玉生说了严熠来过的事,还没打算质问她,她倒兴师问罪了。

夏夜清脱了西装往地上一摔,故意避重就轻,冷着脸道:“熠哥哥,熠哥哥,你叫的还真是亲!你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亲热亲热?我说你心心念念要回家,想家是一回事儿,想你的旧情人才是正经吧?”

宋泠月白天受了委屈,又因为他去燕春阁难过了半天,心里正不顺畅,被他一挤兑,火气也上来了,从沙发上站起身,小脸儿气的煞白,说话也口不择言。

“熠哥哥怎么了?他就是比你好,你只想着自己,从不为别人考虑,你的总长名声要紧,我宋氏就不要紧吗?那是我父亲辛苦打下的家业,你凭什么封了?”

若是在平时,夏夜清就算不告诉她实情,也一定会找个让她信服的理由说过去,可今天,夏夜清所有的耐心都被这几声“熠哥哥”给冲击没了,他能被误解,也能被她恨,却独独受不了她心里有别人。

理智一崩溃,夏夜清的行动也不受控制起来,强硬的把宋泠月扯到怀里,低头就去亲她,宋泠月躲避,他干脆将她抱起来,扔到了床上,伸出一条长腿压住她,一只大手摁住她两只手,另一手疯狂撕扯她的衣服。

“你的熠哥哥好是吗?要不要让他来看看,他心爱的女人是怎么样在我身子底下求饶的?”

一股屈辱感涌上来,宋泠月挣脱出一只手,想也没想,甩手给了夏夜清一巴掌,打完这一巴掌,她自己也愣住了,她居然打了他?

夏夜清停止了动作,脸上火辣辣的,胸膛不停地起伏,大手攥住她的细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脸前,目光瞬间变得凛冽,“宋泠月,你居然为了他打我,我以为你同意了订婚,是我感化了你,可我现在才知道,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比不上一个严熠。”

夏夜清不等宋泠月解释,放开她的手下了床,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又捞起地上的西装穿好,走到窗边,头也不回的道:“既然你不是真心接受我,又那么爱他,我不为难你,我走就是。”一手掀开窗帘,直接从窗户上跃了下去。

第四十九章

宋泠月第一次看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吓得一手捂住了嘴,裹着被子挪到窗边,透过窗缝去看楼下。

夏夜清身手十分利落,稳稳的落在地上,一手撑着站起了身,掸了掸西装的衣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孤傲的背影带着决绝。

宋泠月低头咬住自己的手背,努力不哭出声,眼泪却大颗大颗的滴落,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掏走了,又酸又疼,浑身的力气也像被夏夜清带走了,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裹紧了被子,埋头痛哭。

夏夜清回到公馆,又是气又是难过,他已经费尽了心思想要对她好,她却根本不看在眼里,到这个时候还想着严熠,还跟他去税务司调查工厂的事,回来指责他,气的睡不着,又坐立难安,取出柜子里的烈酒,对瓶猛灌了一通。

生气的人最容易醉酒,夏夜清喝了半瓶威士忌下去,加上在燕春阁的酒劲儿还没过,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手上提溜着酒瓶子,醉倒在沙发上。

宋泠月裹着被子在地上睡了一夜,一睁眼,外头下起了雨,窗帘都被打湿了,她头晕的厉害,身上也疼的像散了架,勉强收拾利索出了门,已经连走路都出虚汗了。

容妈做好早饭不见她下来,端着托盘上了二楼,一进走廊,就看到宋泠月头倚在墙上,紧闭着双眼,脸色潮红。

“小姐,你怎么了?”容妈把托盘放在花架子上,走过来扶住了她。

宋泠月一开口,嗓子沙哑的厉害,“我好像感冒了,身上觉得冷,头晕的厉害。”

容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的火炉一样,猛地缩回了手,“我的老天爷,这一场雨,你被冻感冒了,都烧迷糊了,快进屋,我去找人请医生过来。”

宋泠月被容妈扶到床边,来不及脱鞋,一头栽倒在床上,容妈吓坏了,给她盖好被子,小跑着去了一楼。

丁玉生才吃完早饭,听到容妈说宋泠月病了,带人开上车去了医院。

夏夜清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了,身上盖了一条毯子,酒瓶子也被收好放在了桌上,他以为是宋泠月回来了,急忙探起身四下搜索,屋子里没有任何她的气息,低头嗅了嗅身上的毯子,也没有她的气息,颓然垂下了头。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听粗鲁的动静就不是宋泠月,夏夜清哼唧一声,门打开,果然是张副官,手上还端着一份早饭。

“总长,昨天晚上喝多了酒,今天胃要难受的,吃点儿东西,厨房熬了米粥,热乎乎的,赶紧喝一碗。”张副官把早饭摆在他跟前,笑着招呼道。

夏夜清揉了揉脑仁,头疼舒缓了一些,指了指酒瓶子,问道:“这是你帮我收的?”

张副官“嗯”了一声,捞起沙发上的毯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回了柜子里,又走回来说道:“昨天忘了带家里的钥匙,想着来公馆住一夜,一来就看总长握着酒瓶子睡了,别人不敢动你,我就给收拾了。”

夏夜清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斜着眼睛看他,笑骂道:“你他娘还会忘带钥匙?别以为我喝多了酒,就那么好糊弄。”

张副官被他识破,不好意思的笑笑,指了指早饭,“快吃吧!再不吃都凉了。”

夏夜清叹了一口气,端起粥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放下碗,拿起一个牛肉包子,闷头吃起来,不想了,越想越难受。

张副官料想他是跟宋泠月起了别扭,不好直接问,旁敲侧击的道:“总长,马上月底了,宋家那头,还要送钱过去吗?”

夏夜清吃完一个包子,扭头没好气的反问他,“你说呢?宋家工厂被封了,不给钱,让她们喝西北风啊?”

张副官“嘿嘿”的笑,又问,“那宋小姐那个堂姐呢?她和她那个父亲在,宋小姐怕是安生不了。”

夏夜清知道他想打听什么,也不跟他绕弯子,直说道:“弄死是不可能,那个宋奔,让白秀林派人抄一次烟馆子,给他剃个十字头,跟那些“白面儿客”一起,送到政委开的那个戒毒所去,戒毒所自会收拾他。”

张副官一听这话,就知道宋泠月是不会回来了,心里暗觉可惜,不敢明着说,只好问道:“那宋江月呢?她可是个狠角色。”

夏夜清夹了一筷子小菜送进了嘴里,慢慢的嚼着,沉思道:“她还真不好办,她表面跟月月关系不错,重不得轻不得,我得好好想个办法。”

宋泠月烧的迷迷糊糊,姜院长给她打了一针,等了一会儿,见她呼吸平缓了,是药起作用了,又从箱子里配了几包药递给容妈。

“这个药每天吃三次,多休息,饮食要清淡,她嗓子有了炎症,辛辣是一定要避免的,有功夫的话,多炖些汤给她喝,补一补。”

容妈接过药,连连点头,“哎!多谢医生,我有的是时间,一定每天都给小姐炖汤。”

姜院长又笑,“倒也不用每天炖,隔一两天就行了,喝的太多,容易上火。”

又细叮嘱了几句,就提着药箱子离开了。

姜院长走了没多久,宋泠月就醒了,烧渐渐退了,出了一头的汗,容妈不许她掀被子,她就躺在被窝里和容妈说话。

“容妈,我二叔和堂姐都不在吗?”

容妈叹了一声,“二老爷这会子指不定在哪里成仙呢!江月小姐说要找份工作,约了今天试工,也是赶巧了。”

宋泠月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急着问道:“门口的守卫和丁玉生他们离开了吗?”

容妈摇了摇头,“没有啊!连姜院长都是那个叫玉生的请来的,要是我和宋叔去请,哪有那么大的面子。”

宋泠月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虽然赌气,倒也不是完全绝情,有这几个人在,最起码证明她和他之间还有联系。

可是冷静下来,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卑微又可笑,他人都走了,两个人之间又说过那么多绝情的话,留着这一丝联系,除了徒增伤悲,还能有什么用?

容妈看她发呆,神情里流露出悲伤,以为她想夏夜清了,伸手晃了晃她,“小姐,要不要让玉生往总长哪里去个电话,好让他过来看看?”

“不用了。”宋泠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又怕容妈看出什么,淡淡说道:“不用告诉他,下着雨,来回不方便。不过是感冒,过几天好了,我自会跟他联系。”

顿了顿,又怕丁玉生会私自往夏公馆打电话,就对容妈说道:“容妈,你给我做一碗虾肉粥上来,我想喝了,顺便把玉生叫上来,我有话吩咐他。”

容妈没有疑心,应了一声,给她掖了掖被子,去了一楼。

丁玉生很快就到了宋泠月的卧室门口,宋泠月也不让他往里走,隔着帷幔问他,“玉生,你没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丁玉生当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夏夜清,就说,“还没来得及。”

“好,那就不用告诉他了,还有,你带着夏公馆的人离开吧!我这里很安全,不需要有人守护。”

丁玉生抬起了头,隔着纱幔,他看不到宋泠月的表情,犹豫着道:“总长没有吩咐,我们是不会走的。”

“那是你们的事情,这里是我的宋府,谁留谁走我自己做主,如果你们执意留下,那走的只能是我,我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

宋泠月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丁玉生一时有些拿不准,可是夏夜清的吩咐他记得清清楚楚,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咬了咬牙,决定狠下心,他就不信,她一个小女子能从几个大男人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宋小姐,对不起,我们不能离开。”

“好,很好!”

宋泠月掀开被子下了床,赤脚走出了卧室,丁玉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又不敢近身拦她,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

宋泠月下了楼,雨越下越大,她伞也不拿,光脚冲进了雨幕里,大雨很快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狼狈不堪,她却丝毫没有进屋的意思,就这样倔强的站在雨里。

丁玉生瞪大了眼睛,拿了一把伞追出去,打开举在她头顶,宋泠月一手推开他,执意要站在雨里。

“宋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宋泠月嘴唇冻得青紫,乌黑的瞳仁转向丁玉生,“你走不走?你如果不走,我走。”说着,转身就要往外头跑。

丁玉生被逼的没了办法,伸出伞拦住了她,咬牙说道:“我走,我们都走,你可以进去了吗?”

“你们走了我就进去,如果怕我被淋死的话,就快点儿离开。”

丁玉生跺了跺脚,把伞递给她,招呼了手下一声,冒着大雨匆匆离去,连门口的守卫都没敢留下,夏公馆的人,撤的干干净净。

大门一关上,宋泠月的眼泪混合着雨水在脸上滑落,和夏夜清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这样也好,终于桥归桥路归路。

“哎呀!小姐,你怎么站在雨里啊!”宋叔在门口喊了一声,冒雨向她跑来。

宋泠月怔怔的转过身,视线有些模糊,身边的一切景物都在后退,眼一黑,晕倒在雨水里。

第五十章

夏夜清倒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搭在沙发背上晃荡,外头的雨下个没完,他头疼的厉害,又懒得出门,就给自己的脑子充血。

客厅传来脚步声,夏夜清以为是张副官,眼也不抬的问,“龙生那边有消息吗?姓方的什么时候出院?”

“总长,是我。”丁玉生的声音。

夏夜清激灵坐起了身子,大长腿也从沙发背上收了回来,直勾勾的瞅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丁玉生头上还在往下滴水,闷闷的说道:“宋小姐不让夏公馆的人待,全都撵了回来。”

夏夜清“蹭”的起离了沙发,几步走到丁玉生跟前,脸上是吃人的表情,“她一个小丫头,能把你们撵出来,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丁玉生一到他面前就蔫儿,缩了缩肩膀,支支吾吾的说,“她发了烧,还要站在大雨里威胁,我们没办法,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办。”

“发烧了?是受了伤还是感冒了?”

“感冒!已经找姜院长给看过了,不过,又淋了雨,不知道现在……”

丁玉生说着话,小心的觑了一眼夏夜清的神色,本以为他会冲出去,没想到他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叹了一口气,又坐回了沙发上。

夏夜清从抽屉里拿出烟盒,点着了一根烟,闷头抽了一口,幽幽的说道:“她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我早该想到的,好容易摆脱了我,怎么可能再给我见面的机会,这一回,怕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丁玉生听他语气有些凄凉,垂头丧气,显出几分可怜相来,不安的搓了搓手,“总长,那怎么办?”

夏夜清吐出一个眼圈儿,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离她远远的,省的惹人家厌烦。”

“可是……”

夏夜清挥手打断了他,“算了,你去换衣服吧!带他们去账房,一人领一百块的赏钱,算是对这些日子辛苦的犒劳,别的事情,让我再想想。”

丁玉生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不出能安慰人的话来,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夏夜清抽完一支烟,烦躁的熄灭了烟头,宋泠月豁出自己的身子不顾,也要把他的人赶走,看来是铁了心要跟他断了,从前的心思都算是白费了,口口声声说着什么都听他的,一离开夏公馆,心思就变了,原来他用尽手段,还是比不过严熠在她心里的地位。

“严熠,严熠,他到底哪里比我好?我一个海关总长,夏家的二少爷,还比不过他一个小白脸儿,真他娘的窝火。”

发泄了一通,又把矛头指向了他自己,恨自己不该一时大意,同意她离开,恨极了,几乎要抽自己两巴掌。

“总长,你这是……”

张副官一进来就看他的大手在脸上比划,一时愣住了。

夏夜清佯装挠痒痒,在自己脸上随便挠了几下,说道:“没事,痒痒了,怎么,有事儿找我?”

张副官点了点头,“税务司的牛司长刚才派人传了话,想邀总长晚上在燕春阁一聚,不知道总长有没有时间。”

夏夜清琢磨了一下,这老小子八成是因为出卖了宋氏工厂被封的消息,所以想请罪,平白坏了他的事儿,想用一顿酒赎罪,门儿都没有。

“你告诉他,老子没工夫,让他滚蛋。”

张副官听他火气不小,笑着问道:“总长,老牛又怎么得罪你了?”

夏夜清横他一眼,“你管呢?原话告诉他,让他这些日子都别来招惹我,小心惹急了,老子一把火点了他的后院,烧死他个老黄牛。”

张副官想到牛司长那一脸横肉,这比喻还真是贴切,“噗呲”笑出了声,点头应道:“好好好,我这就让人给他送话过去,总长别生气。”

张副官走了以后,夏夜清又垂头丧气起来,仰倒在沙发上,一手垫在脑后,长腿搭在桌边,独自想心事。

宋泠月醒来,天都黑了,外头的雨还在下,听声音,似乎又大了些,床头的灯开着,容妈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借着灯光在缝补什么。

“容妈!我这是怎么了?”宋泠月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虚弱。

容妈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转过身来,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长吁了一口气,“你浇了大雨,感冒加重了,烧了一个下午,又昏迷不醒,简直要吓死人,亏得姜院长肯来,又给你打了一针,灌了药下去,总算退了烧。”

宋泠月环视了屋子一圈儿,“姜伯伯走了?”

容妈点点头,“走了,雨下大之前走的,医院来了病人,把他叫走的。不过,他说了,明天会再过来一趟。”

宋泠月作势要起来,容妈急忙起身扶着她,又问道:“小姐,厨房的虾肉粥还在温着,宋叔又腌了脆黄瓜,我去给你弄些来吃?”

宋泠月咂了咂嘴,嘴里有股苦味儿,的确想吃点儿什么,“好,你去吧!”

容妈出了卧室,宋泠月听着外头的雨出神,正想着等身体好了去找一份工作,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宋奔拿着一包点心,边吃边走了进来。

宋泠月面无表情的喊了一声,“二叔!”

宋奔含糊的应了一声,拿着一块点心要递给宋泠月,“你吃不吃?这椰蓉糕我没舍得一口气吃完,还剩几块儿。”

难得他还会惦记这个侄女儿,宋泠月笑了笑,“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嘴里苦,吃甜的容易泛酸。”

宋奔也不再问,吃了最后两块儿,仰头把纸包上的渣滓也倒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糊的说,“小月啊!依我看,咱们爷儿仨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干脆卖了,换一个小院儿,这些婆子、管家也一并清出去,咱们手里留些钱,还能过个清净日子,将来你和你姐一出嫁,我也有个养老的地方不是。”

宋泠月前头还有一丝感动,听了这话,那一丝感动顿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果然他连父亲最后的一点儿家业都不肯留,还是把心思打到了房子上,火气一上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叫你一声二叔,是对你的尊敬,你要是再敢打这房子的主意,你就再也不是我二叔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宋奔怪笑了两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回来就发觉了,院子里那伙当兵的都走了,宋泠月又病成这个样子,夏夜清都没有来看一眼,显然是那位总长对她这个落魄千金不重视了,这样的境地,还敢对他耍横,他可不吃这一套。

“你还敢对我不客气,我今天看了,那几个当兵的都撤走了,看来那个夏总长,显然是对你腻歪了,要我说,你趁早还是回去找那个严少爷,说不准,他看在旧情的份儿上,不嫌弃你,还肯娶你,早嫁给他早享福。”

又突然想起什么,瞪着眼睛问了一句,“你在那个总长家里住了这么久,不会把身子给他了吧?他们这些当官儿的可不是好东西,睡了也是白睡。”

宋泠月气的攥紧了拳头,身子都发抖起来,宋奔隔着帷幔看不清她,仍旧自说自话,“那个严少爷可是身家清白的,你要身子不干净了,人家不肯要,你可就只能跟你姐姐给人当姨太太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你滚,你滚出去!”宋泠月忍无可忍,嘶吼了一声。

容妈正端着粥菜过来,听到屋子里一声吼,几步跑了进去,见宋奔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心知是他气到了宋泠月,放下托盘,脱了鞋子就没头没脑的往他身上摔打,嘴里骂着,“你个老不死的,老天真是不长眼,这么大的雨,也没下个雷劈死你。”

宋奔不是容妈的对手,被她左一鞋底,右一鞋底,打的抱头鼠窜,跑到走廊拐角,容妈总算没跟上来,宋奔回头啐了一口“什么东西”,晃晃悠悠的下了楼。

宋府大门口,一辆汽车停在外头,车里坐着严熠和宋江月,严熠脸色很不好看,宋江月一直低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江月,你去我舅舅的洋行当个柜员,实在是有些委屈了,如果你愿意,我给你谋一个更好的职位,怎么样?”严熠问道。

宋江月抬头看他一眼,有些不满,“你是怕小月知道?还是觉得我这样离你太近,让你家人看出来?”

严熠两手撑在座椅上,向后欠了欠身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洋行比较忙,你一直站着,我怕你受不了。”

宋江月让前头的司机熄了火,灯光一灭,宋江月欺身扑了上去,头埋在严熠怀里,紧紧的抱住了他,娇嗔道:“我就知道,你还是知道心疼我的。”

“你别这样,被人看到会误会的。”严熠扭着脖子,使劲儿推搡。

宋江月却抱的更紧,一手勾上他的脖子,扳过他的脸,在黑夜里凝视着他,“怕什么?小月不是已经和你分手了吗?”

严熠躲避着她的气息,一只手攥成拳抵在胸口,生怕宋江月把他怎么样似的,红着脸说,“就算分手了,我们也不能这样吧?小月知道了,该有多难受啊!”

“哼!”宋江月推开了他,冷言冷语道:“你倒是好心,只可惜,人家未必需要你。”一手撑开伞,推开门下了车。

严熠看她瘦弱的身躯进了院子,深深叹息一声,但愿这个宋江月能听他的劝,别太过火。

第二十九章 家大业大

苏莲衣从小身体不好,嫁给夏夜清两年多,一直没有孩子,如今身子骨更加不好,虽然也说过让夏夜清娶一房姨太太,好给他生个儿子这样的话,可是私心里,她并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夏夜清。

夏夜清知道她担心什么,摇了摇她的手,额头抵上她的,亲昵的说道:“你放心,夏太太只有你一个,我是不会娶别的女人进门,跟你争夺我的,就算你舍得,我也受不了。”

苏莲衣“噗呲”一声笑了,嗔了他一句,“你就知道哄我,祖父一心盼着你有儿子,我肚子又不争气,只怕迟早让你娶一房姨太太,不,说不定还是几房,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夏夜清叹了口气,无奈的摊了摊手,“我是真的不行,祖父那几房你也看到了,如今这几个弟弟妹妹,没一个省心的,我可不想我的子孙后代是这个样子的。”

苏莲衣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调皮的说道:“你看看,一不小心就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吧!你不是不想娶,只是怕麻烦,而且,你想有孩子。”

“你这个促狭的小东西,原来是故意套我的话,看我怎么罚你。”夏夜清脸上一抹坏笑,忽然凑近她,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甜蜜来的没有防备,苏莲衣脸一红,低下了头,手指抠着他衬衣的扣子,害羞的倒进了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青花香,没来由的心安。

“清哥,来家里的那位姑娘,不如让春桃去照顾几天吧!其他丫头都没她稳妥,万一做错了什么,再让人家姑娘笑话。”

这个建议,夏夜清倒是同意,宋泠月初来乍到,对夏家的规矩不熟,老爷子又是十分注重这一点的,万一出了差错,也是给他惹麻烦,春桃自小在夏家长大的,最懂规矩,让她带着熟悉几天,能省不少的心。

“好,我等一下吩咐春桃,不会误事的。”夏夜清说道,又伸手勾了勾苏莲衣的下巴,调笑道:“只是,你这头怕要我多照顾一下了。”

苏莲衣脸一红,扭过头去,轻喃了一声,“清哥,你真坏!”

夏夜清大手摩挲着她的纤腰,不怀好意的在她耳边吹气,“我坏吗?那你喜不喜欢?”

“我,喜欢!”

午饭做好,夏夜清惦记着苏莲衣身子不好,没去一楼的饭厅,让人把饭菜端到了二楼的卧室,在外间吃了,宋泠月的那份,让春桃带人单独送到了后头。

宋泠月两手空空的来到夏公馆,也没什么要收拾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单独出去转悠,就在书房里找了本书来看。

正看的认真,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宋泠月放下书,过去打开了门。

一个梳着双辫子的姑娘,穿着一身蓝色绣花的袄裤,脚上一双厚底的棉布鞋,打扮的干净利落,人也素净,圆圆的脸,笑起来水嘟嘟的,像个桃子。

“宋小姐吧?我是春桃,是大爷院子里的佣人,伺候太太的,大爷有话,让我来照顾宋小姐几天。”声音清脆如黄鹂鸟,说话也是干脆利索。

“哦,那请进吧!春桃姑娘。”宋泠月笑笑,让开了门,示意她可以进来。

春桃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越发恭敬,“宋小姐请,您叫我春桃就可以。”

春说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宋泠月,她脸上没有蒙面纱,春桃却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宋泠月心中暗暗佩服,夏家不愧是世家,连家里的丫头都如此有教养。

宋泠月点点头,“好,多谢了!”率先走了进去。

春桃让人把饭菜放到外间的桌子上,给宋泠月布好了碗筷,笑着请她入座,“宋小姐,午饭是四菜一汤,主食是豆沙包和酥饼,虽然简单了点儿,但夏公馆的厨子是全京都最好的,味道绝对没的说,您快用饭吧!午饭以后,我带您去转转,熟悉一下公馆的规矩。”

宋泠月不由唏嘘,夏家财大气粗,佣人说话都这么有底气,她在燕春阁那段日子,早把以前的气势给磨没了,相比之下,她连人家的佣人都不如了。

夏家的饭菜的确很精致,味道也如春桃所说,相比京都最好的酒楼,金华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味道虽好,但宋泠月胃口小,没吃多少就饱了。

听差把吃剩的饭菜端下去,又收拾了桌子,春桃很殷勤的给宋泠月冲了杯茶,看她喝的差不多了,就借口带她消消食,开始四处转悠。

东院宋泠月基本都了解了,春桃就带着她去了正院,也就是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住的院子,在夏公馆的最中心,前头是大花园,环境和风景都是最好的。

春桃带着宋泠月在正院转了一圈儿,走的腿都酸了,宋泠月基本知道正院每处房子住的是什么人,也认清了大花园里的大部分的景点,幸好是冬天,树木都凋谢了,没有遮挡,倒不至于迷路,只是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每个地方在哪里。

春桃看她边走边思索的样子,似乎在认真记每个地方,笑笑说道:“宋小姐,您不必着急记下来,每个院子都有的是听差和佣人,您找不到的话,随便找个人带着您就是了。”

宋泠月尴尬的笑笑,“多谢,那继续吧!”

春桃应了一声,带着她往正院的后头走,边走边道:“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喜欢安静的人,您来正院一定要记得不能喧哗,还有,每天早上,公馆里的各位爷、太太、小姐都会来给老爷子和老太太请安,估计以后您也要来。”

宋泠月顿时一惊,“我?我以前在家里起了床,都是去爸爸书房里转一转就算了,这请安,有什么不一样吗?”

春桃四下看了看,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其实都差不多,您到时候站在最后面,看着别的小姐学就是了,就算错了,也不会怎么样。”

宋泠月松了口气,她在英国教会学校读的书,接受的都是西式的教育,对于传统,不能说一无所知,但细节的地方,肯定是不通的,只要不是很严就好。

西院不方便进去,春桃带着宋泠月在门口停了停就继续往后走,手指着院子说道:“这西院住的是二老爷和三老爷家的,还有他们的子女,少爷和小姐,和您的年龄都差不多,都是大爷的堂兄姊妹,但都是老太爷的偏方,只有大爷是正房所出,长房长孙,也是长房的独子。”

宋泠月在家里是独女,父亲也只是兄弟二人,家族关系简单明了,还没有接触过这么大的家族和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一时间有些绕不过来,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只记住夏夜清是长房的独子,其他的一个也记不住。

春桃知道她消化不了太多,西院的人一带而过,只说以后有机会会认识的,带着她去了正房的后院。

正房后院有一个暖阁,春桃带着宋泠月经过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宋泠月不明所以,只能踮着脚一路跟着走。

一直走出正院,来到北院的门口,春桃才开口说话,“这后头就是北院了,北院房子多,里头分成了几个单独的小院子,是其他几房和未成年的子女,还有老太爷无所出姨太太住的地方。”

宋泠月听她把每个院子都介绍的差不多,却唯独不说刚才经过的正房后院,忍不住问了一句,“来的时候听差说大太太挪进了暖阁,我想问问,大太太是谁?”

第一章

第二天,风停雨住,还出了很好的太阳,宋奔吃完早饭出了门,揣着兜里剩下的十几块钱,又去了烟馆子。

虽然是大早起,烟馆子生意却不错,一张大通炕上,支着几张小桌,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烟锅子已经烧了起来,正急着过瘾。

宋奔急得挠耳抓腮,寻了一个空当,半躺在小桌子旁边,举着烟枪烤了烤,烟团烤的差不多了,一边吸着过瘾,一边拿签子挑着烟泡烧。

吸足了一大口,宋奔舒服的打了个颤颤,丢了手里的签子,干吸着过瘾,时不时跟旁边的人叨唠几句,都是相熟的,就算不知道名字,也认个脸熟。

一屋子的人正过瘾过的足,就听院子里一阵喧闹,一阵皮靴子声传来,“哐”的一声,屋门从外头被踹开了,几名警察背着长枪闯了进来。

“起来,都起来!”为首的一个过去叫喊。

一群烟鬼正云里雾里,猛的看到一群警察,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直到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才吓得丢了手里的烟枪,抱头蹲在了各处角落。

宋奔也跟着抱住头,吓得蹲在炕脚,不时拿眼睛看门口,希望能有人来解救一把,这要是被抓到警察厅,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罪过。

门口的光影一闪,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是一个副官,穿的制服和其他警察不太一样,腰里别着手枪,带着白手套,目光有几分犀利,刮过胡子的下巴,泛着青胡茬,有几分粗犷的帅气。

这人进了门,并未急着上前,皱了皱鼻子,闪到了一侧,很恭敬的对外头说了一句,“厅长,可以进来了。”

门口的光影又一闪,这次是一个长相十分清秀的年轻人,个子也不矮,就是有几分清瘦,看上去很文弱,白净的脸,跟个女孩子似的,穿着一身警察官服,宽腰带束缚的腰也很纤细,踩着大皮靴子,英姿飒爽的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也很浑浊,混合着乌七八糟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白秀林蹙了蹙眉,捂着鼻子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忍着恶心,走上前,在一众人里头打量着。

一众烟鬼看来人眉清目秀,不像以往的那些当官的,顿时不那么害怕了,有胆子大的,还仰着头问,“长官,我们都是花钱来这里的,没偷没抢,不至于抓人吧?”

白秀林扫了他一眼,没有作声,他的副官知道他讨厌跟这些人搭话,走上前对问话的人呼喝道:“长官的话也是你能问的?老实点儿,再多嘴,一枪崩了你。”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宋奔吓得身上不停打摆子,白秀林的目光一看向他,他“扑通”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长官,我偶尔才来一回,您可饶了我这一次吧!”

白秀林后退了一步,仔细看了他一眼,宋奔和宋奇长得其实有几分相像,只是宋奔常年抽烟,早就没了人形,白秀林一时也不敢认他。

宁副官看白秀林不住地打量跟前的人,心中了然,上去踢了宋奔一脚,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京都人吗?”

宋奔嘴唇哆嗦了几下,“是,我是,我姓宋,单名一个奔,我原本住在乡下,前些日子家兄病故了,本是奔丧来的,还在守着孝,心里难过,实在止不住,就来这里解解愁,实在是有难处啊!”

宁副官看他一脸病容的样子,活像个病痨鬼,还敢说自己有难处才来的,撒谎跟吃饭似的,张口就来,顿时来了气,上去就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的道:“放你娘的屁,你这个熊样子,大烟抽了没十年也有九年,不打不行是吧?”

白秀林确定了跟前的人,伸手摁住了宁副官,“这烟馆子无证经营,给他封了吧!至于这一屋子的人,都先带走,通知他们家里人,再做打算。”

宁副官火气虽盛,对白秀林倒是顺从,点了点头,指使手下把一帮人用绳子拴了,统统带走。

白秀林出了屋子,背对着宁副官,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就跟几辈子没呼吸过似的,直到恶心劲儿散了,他才长吁了一口气,整了整衣领子,转过身来。

宁副官看的好笑,从衣兜里掏出一方叠的整齐的丝帕出来,递给了白秀林,“厅长,还没见过这场面吧?闻闻这帕子,上头洒了香水儿,能驱驱这恶心味儿。”

白秀林接过帕子闻了闻,果然好了许多,抬头尴尬的笑笑,“看来你在这方面有些经验,下次我也要准备一个。”

伸手要把帕子还给宁副官,又觉得这样不礼貌,说道:“这个帕子,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宁副官无所谓的笑笑,他和白秀林很熟了,直接用了平称,“没关系,你就拿着用,省的出去买了,至于香水,随便到一个洋行里买一瓶就行,你要不嫌弃,干脆用我的。”

白秀林没有接他的话,道过谢,把帕子收了起来,想着下次买一个新的再还给他。

外头的警察把人都关上车,回来招呼了一声,白秀林和宁副官相视笑笑,出门跟上走了。

回到警察厅,宁副官把一众人都先关了起来,回到白秀林的办公室,他正在端着咖啡发呆,侧脸迎着阳光,俊秀的不像话。

宁副官轻咳了一声,“厅长,人都关了起来,那个宋奔,怎么处置?”

“哦!”白秀林回过神来,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淡淡说道:“把他送到戒毒所吧!我跟里头的人打过招呼了,让他戒一戒烟瘾。”

宁副官怔了一下,问道:“戒毒所里头收的都是抽白面儿的,里头的规定可严,如果他死性不改,可是要枪毙的,万一……,你不怕得罪什么人?”

白秀林眉头又拧了起来,除了送到戒毒所,别的也没有好的办法,虽然他懂医理,也不可能亲自为宋奔戒烟瘾,一是自己时间不够,二来,他手里的药材不足,如果戒不掉,还会适得其反。

想了想,还是说道:“送过去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眼下,先让她省省心。”

“她?”宁副官挠了挠头,玩笑似的追问了一句,“厅长有女朋友了?”

白秀林笑着摇摇头,“没有,是我的小外甥女,这个宋奔是她叔叔,他死性不改,我怕会连累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还有这样一个叔叔,我只想帮帮她。”

他说帮,宁副官自然明白这意思,附和着说,“那倒是,女孩子的确不容易,这样,我开车把这个宋奔送到戒毒所去,省的厅长露面了。”

白秀林十分感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那当然好,那就麻烦你了。”

宁副官点点头,笑容十分温和,“那我先去,回来再告诉你。”

宋奔送到戒毒所,宋家下午就收到了通知,当然不是白秀林亲自通知的,是宁副官代他去的,知道他和宋泠月的关系,还买了一些水果前去。

宋江月不在,宋泠月在客厅接待的他,她此时烧退了,脸色却没恢复,连嘴唇都没有血色,嗓音也嘶哑的厉害。

听宁副官把话简单说了一遍,宋泠月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问道:“这么说,是警察厅查抄烟馆,我二叔也在里头,所以一并给关了进去?”

“是的,按照规定,我们把他送到了戒毒所,如果能戒了他的烟瘾,也是大功一件,所以,特来通知一下。”

宋泠月不懂警察厅里的规定,淡淡扫了一眼跟前的宁副官,笑容干净坦荡,倒不像是撒谎,就说道:“那就多谢了,如果有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一定配合。”

宁副官站起了身,“既然您收到了消息,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宋泠月亲自把他送到了大门口,警察厅的车走远了,她才踱着步子往回走,走到屋门口,容妈正在等她,迎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您认识这个警察厅的人吗?他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兜子水果,不少钱呢!”

“是吗?”宋泠月愣了一下,又问,“他来之前有没有人给我打电话?”

容妈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就来了,倒是江月小姐打了电话,晚饭又不回来吃了。”

宋泠月慢腾腾的上着台阶,心想这件事该是跟白秀林有关,所以他的副官才会过来,心里一暖,关键时刻,还是要有一个亲人帮她才行,不然她还真有些应付不来,等身体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两人才上到楼梯的拐角,宋叔就在楼下叫住了她,“小姐,严少爷来了,已经进了院子。”

宋泠月想着他该是为了工厂的事情,就让宋叔把他请到楼上的书房,她不想让严熠看到她憔悴的样子,然后胡乱猜测她和夏夜清的关系,先回房间补了个妆,收拾妥当了,才去书房见他。

严熠在书房等了不到一刻钟,宋泠月就推门进来了,她自以为妆容无可挑剔了,却还是被严熠看了出来。

“你病了?怎么没人告诉我?有没有请医生过来?吃药了吗?”

宋泠月听着他一连串的问,苦笑了一声,“果然还是瞒不住你,不过是感冒,已经吃过药了,姜伯伯今天又给打了针,好多了。”

严熠扶着她坐下,嘴里不满的嘀咕,“你瞒我做什么?这样的事情该早点告诉我才对,你我相处这么久,你有点儿不对我都能知道,幸好来之前带了些补品,正好给你补补。”

等她坐下,严熠也随着她坐了下来,盯着她,语气怪怪的说道:“你跟夜清分手了吧?”

宋泠月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滞,他怎么知道的?

第二章

严熠眯起了眼睛,浅浅的酒窝显了出来,脸上却没有笑意,他了解宋泠月,更了解夏夜清,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问题,夏夜清是决不允许生病的宋泠月独自待在宋府的。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会让宋泠月难看,严熠笑笑道:“没什么,我瞎猜的,我恨不得你跟他分手,这样,我才有机会啊!”

宋泠月有些不自在起来,指了指茶杯,转移了话题,“熠哥哥,你喝口茶吧!”

严熠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问道:“工厂的事情,你问过夜清了吗?他怎么说?”

“还没,他这些日子比较忙,还没顾得上见他,等过几日再说吧!反正决定权在他手里,不至于为难的。”宋泠月随口敷衍道。

这话看似有道理,实则漏洞百出,宋泠月之前那么紧*厂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夏夜清忙就不问了,严熠也由此确定了,他们一定是分手了,心里暗暗窃喜,果然,不是他夏夜清的,他怎么也夺不走。

严熠按捺住心头的狂喜,故作平静的说道:“那倒也是,不过,如果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你一定要跟我开口,我在银行大小也是个经理,动一笔款子还是很容易的。”

宋泠月笑笑,打趣道:“熠哥哥说出口了,我自然不会客气,不过,我可要告诉你,我可没什么抵押,你得高抬贵手,给我徇私才行。”

严熠难得见她说笑,心里一激动,大手不受控制的覆上了她的小手,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摩挲,“还要什么抵押,你我之间的情意,比什么抵押都要贵重。”

宋泠月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熠哥哥,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回去忙工作了,我这里很好,就不多留你了。”

严熠不敢太放肆,左右夏夜清是没戏了,他和宋泠月有两年的感情基础,想要补救,比夏夜清要容易的多,他有的是耐心和时间,不急在这一时,起身说道:“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宋泠月起身送他,临到门口,严熠又回头问了一句,“你堂姐呢?怎么没见她出来?”

“哦,堂姐在外头找了一份工作,已经开始上班了,今天也去了。”

严熠脚步停顿了一下,在宋泠月看不见的地方蹙了蹙眉,“她又去了?”

宋泠月没听明白,一愣,“什么又去了?”

严熠摆了摆手,驱散心中的不快,笑笑道:“没什么,她找到工作,也能为你分担些忧愁,挺好的。”

宋泠月没有多想,把他送到了楼梯口,也不知道严熠是不是故意的,下楼之前,他突然转过身,低头在宋泠月额头上亲了一口。

宋泠月吓了一跳,才要嗔怪,严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笑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还以为和从前一样,失了分寸了。”

宋泠月别过头去,冷淡的说道:“我身子虚,就不送你了,慢走!”也不管严熠尴尬与否,转身走回了卧室。

严熠受了她的冷待,心里却一点儿也不难过,甚至还有点儿美滋滋的,一路哼着小曲儿,得意洋洋的出了宋府。

严熠一路驱车去了舅舅家的朱氏洋行,洋行已经快下班了,里头的人正忙着收拾货物,严熠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洋行的经理认识严熠,上前热情的打招呼,“严少爷,您过来了,是要看看什么东西吗?这几天有新到的瑞士手表,您看一看?”

严熠摆了摆手,“不用了,我随便看看。”

他不能明说他和宋江月的关系,如果被他舅舅知道了,那就等于被他父亲和母亲知道了。

洋行的经理也知道这个大少爷的脾气,他说不用了,也不管他,自行去忙碌,由着他在玻璃柜跟前转悠。

严熠装作看东西,晃晃悠悠到了宋江月在的位置,她正在擦拭一块钟表,表情很认真,都没有发觉他过来。

严熠伸手敲了敲柜面,压低声音说,“我去路对面的咖啡馆等你,下了班过来。”

宋江月猛地听到严熠的声音,惊得手里的钟表险些摔在地上,手忙脚乱的才接住,抬头去看时,他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严熠一杯咖啡喝完,宋江月才急匆匆的进了咖啡馆,点了一杯咖啡,坐到了他对面的位置,抿了抿头发,低声说道:“严熠,真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严熠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脸上的妆似乎重新画过了,发型也稍有变化,看来每一次见他,她都会很用心的打扮,心里有些不自在,那些质问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变成了温声细语。

“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没想到经过这里,看到你还在里头,所以就约了你出来,你还是坚持要在这里吗?”

咖啡送过来,宋江月端起来抿了一口,轻轻放下杯子,笑道:“其实我找了好几个地方,只有这个职位合适我,我没有高的学历,难得他们肯留用。”

严熠笑笑,随口说了一句,“你长得漂亮,也足以弥补学历了,洋行自然会留下你。”

这话一出,宋江月明显一怔,严熠生怕她误会,又解释道:“这是经理告诉我的,他还是很看重你的。”

宋江月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松动,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这么说,你不会再阻止我在这里上班了?”

严熠想了想,依照宋江月的学历,找好的工作的确不容易,如果因此断了人家的生活来源,又似乎有些残忍,只好妥协了。

“你想留就留吧!只是,你怎么跟家里解释,尤其是月月那里?”

宋江月转过头,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看向外头,目光出神的道:“我想从宋府搬出去,我已经问好了房子,依我每个月的薪水,租房子生活不成问题,足够养活我自己了。”

严熠诧异的问,“搬出去?你在宋府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

宋江月回过神来,笑容透着一丝凄凉,“那里终归不是我的家,我还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小月是要嫁进夏家的人,我们父女不能总连累人家。”

往日里她纠缠严熠,严熠觉得烦,现在她突然想自食其力了,态度还很坚决,严熠忽然有些心软了。

仔细想想,她除了想要他陪,并没有过分的要求,甚至连钱财都没要过一分,贵重的礼物也没有要过,他唯一送她的一件好东西,还是她把身子给他那夜,他送的那一块表。

那块表原本是给宋泠月的,她不要,他才转手给了宋江月,为了避嫌,她也从来没有在人前戴过,只偷偷的藏着。

宋江月又喝了一口咖啡,不小心露出了腕子上的手表,看严熠在望着她,急忙放下杯子,想要把手表摘下来,脸上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有出门才戴,在家里从来不戴的,今天来得及,忘了摘。”

严熠心里一酸,伸手握住了她想要摘表的手,“江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发现,我原来对你这样不好,你为什么要喜欢我?我、我不是个好人。”

宋江月眼中闪过一滴晶莹,反手握住了他,摇头说道:“不,严熠,你对我很好,有那一夜,你已经照亮了我世界里的全部黑暗,我知足了。”

时间仿佛定格住,有什么情愫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严熠凝视宋江月许久,才终于收回了视线,柔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也饿了,我带你去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宋江月浅浅一笑,“好,那多谢你了!”

宋泠月吃过晚饭,又发起了高烧,容妈喂她吃过药,就让她去床上躺着,药一发挥作用,宋泠月沉沉的睡了过去,容妈摸了摸她的额头,出了一头的汗,烧倒是又退了,虚掩上窗户,关灯走了出去。

宋泠月睡到大半夜,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一个人把她抱在怀里,贪婪的嗅她的脖颈、她的头发,还强行撬开她的口,和她亲吻,她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还有他压在她身上的沉重感。

梦魇,一定是梦魇,宋泠月这样想着,努力的动了动手脚,想要让自己从梦魇中醒来,身上的感觉却越来越真实,他的唇离开了她的,开始在她颈间摩挲,那一双大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的游走,传递出来的气息,让她觉得恐惧。

宋泠月心里一惊,突然想到白天的严熠,还有他莫名却很准确的揣测,难道他确定她和夏夜清分手了,所以才会在深夜过来,也想像夏夜清一样占有她?

“不,熠哥哥,你别这样!”宋泠月迷迷糊糊呢喃了一句。

耳边传出一阵清晰无比的呼吸声,宋泠月一急,挣脱出手去推搡,那种奇怪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宋泠月一惊,清醒过来,猛地坐起了身,伸手一摸,满头都是汗水,打开床头的灯,屋子里并没有别人,只有窗帘在轻微晃动。

“原来真的是个梦!”宋泠月叹息一声,起身关上窗子,重新躺回了床上。

外头月明星稀,床榻上的人,一夜好眠。

第三章

这天一早,夏夜清正在吃早饭,白秀林不请自来,穿着一身便服来到了夏公馆,由管家带着,直接去了饭厅。

夏夜清看到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随口说道:“吃过早饭了吗?没有的话,一起吧!”

白秀林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来,笑着摇摇头,“来之前已经吃过了,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我今天公休,要去宋府,你去不去?”

夏夜清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扫了他一眼,“去宋府干什么?你把宋奔抓进去,不怕他女儿跟你闹要是被她知道你和月月的关系,她肯定会连她一起恨上的,你不是找事儿吗?”

白秀林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如果这个宋江月是个是非不分的人,那么迟早会恨上,如果她明白事理,我也不怕她知道,说不定,她还会感谢我帮助她父亲戒烟瘾呢!”

“呵呵!”夏夜清轻笑了两声,“你倒是想得开,只可惜,这个宋江月未必如你想象的那样。”

白秀林侧过身,一条胳臂搭在椅背上,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宋江月?”

夏夜清闷头喝光了碗里的粥,拿起餐布擦了擦嘴角,又恢复了一贯懒散的语调,“没什么,随便说说,你要去尽管去,我没功夫。”说完,起身就要往外走。

白秀林不明所以,跟在他后头追问,“你这是什么话?小月生病了,你就真的不管不问吗?”

夏夜清走到客厅门口,突然转过了身,一手叉着腰,拧眉道:“真是好笑,我被你外甥女抛弃了,她看到我就烦,你还非要我往她跟前凑,你又是什么话?”

白秀林还有些摸不透他的脾气,不想跟他硬碰硬,只好说道:“那好吧!那我就自己去了,你随便。”

夏夜清看白秀林离开了,抬脚踢在门框上,自己骂自己,“你他娘的嘴硬什么,想去就去啊!天天难受的睡不着的人不是你是不是?”

张副官抱着一摞子文件走过来,看夏夜清对着门框撒气,知道他又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一时不敢劝他,远远的站着看。

夏夜清撒够了气,挺直身子整了整衣服,又恢复了冷峻帅气的模样,自以为没人看到,一手插兜,潇洒从容的走进了客厅。

张副官估摸着他快要上楼了,才装作刚来的样子,埋头进了屋子,果然,夏夜清已经到了楼梯口,张副官急忙叫住了他。

“总长,有文件要批,干脆别上去了,就在一楼批了吧!”

夏夜清转过了身,带着他往大书房走,“过来吧!”

进了大书房,张副官把文件按份儿给他摆在桌子上,夏夜清拿着笔批阅,他就在一旁给他整理。

“总长,龙生派人送了消息,姓方的出了院,明显不受重视了,这几天又在拉拢旧日的兄弟,不知道是要跟姓魏的干,还是要搞别的动作,龙生的意思,要不要趁这个时机,了结了他?”

夏夜清批完一份儿,抬起了头,“先不要,他反姓魏的可能性不大,顶多给自己壮壮胆儿,不管他,龙生还没有完全接手过来,姓方的还有保留,这个时候除掉,反而惹人怀疑龙生,让他多活几天,等我腾出功夫,再对付不迟。”

张副官挑了挑眉,凑过去笑嘻嘻的问,“总长,什么正经事?难不成,要让龙生给弄一批火器?”

夏夜清斜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这个时候弄枪,岂不是让龙生去死?用不上,手里的就足够了。我说的要紧事,是先摆平宋府。”

“摆平宋府?不至于吧!就算她抛弃了你,你也不能对付她呀?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张副官十分不解,难道分个手,他又性情大变了?

夏夜清扔了手里的笔,半笑不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成心跟我作对?还是下了一场雨,你脑子进水了?”

张副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这不是想打探一下你的意思吗?怎么,真要用老法子?”

夏夜清手指关节攥的“咯吱”作响,目光透着寒意,一字字道:“我说过,我要她的世界里,除了我,没有人可以解救她。”

白秀林从宋府离开不久,严熠又开车过来了,这次还带了宋泠月最喜欢的红玫瑰,一进屋子就直奔二楼,容妈正端着炖好的汤上去,跟在他后头一起进了卧室。

宋泠月感冒好了许多,正坐在床上看报纸,见他进来,掀开被子准备下床,严熠一手放下花束,过去摁住了她。

“你躺着吧!我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客人,还需要你特殊对待吗?”

宋泠月只好作罢,躺回床上,手指了指床侧的椅子,“你坐吧!”

严熠笑着摇摇头,走到花架子旁,把空花瓶拿在了手里,“我先把花放到花瓶里,你先喝汤,等你喝完了,我们再说话。”

容妈应了一声,把汤递到宋泠月手上,站在床边看着她喝。

容妈知道严熠和宋泠月以前很要好,这几天夏夜清一直也没来,容妈再不懂,也知道宋泠月和夏夜清出了问题,暗地里没少唠叨,这些官老爷,果然每一个好东西,始乱终弃。

眼下严熠又开始和宋泠月亲密起来,容妈虽觉他远不如夏夜清,却也是个贴心的人,性子又好,一时又转了想法,要是宋泠月能跟他重新在一起,倒也不错。

宋泠月喝完了汤,容妈接碗的时候就对她使眼色,宋泠月装作看不见,容妈只好拿着碗出去了。

严熠把花瓶里接了半瓶水,站在花架子旁修剪花枝,剪好一支,就顺手插在花瓶里,他的手修长白净,玫瑰花红艳欲滴,映衬之下,十分唯美。

严熠察觉宋泠月的目光,一边修剪花枝,一边笑着问她,“是不是像我们初谈恋爱的时候?我的样子有没有变?”

他这样一问,宋泠月才仔细看他,他今日的穿着,的确和当初很像,脱了西装,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干净清爽,俊秀儒雅,只是宋泠月的心境平淡无波,再没有从前初见他时那般害羞悸动,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曾经那样真挚的感情,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不想让严熠觉得尴尬,宋泠月说道:“你没有变,还是当初那个温文儒雅的熠哥哥。”

严熠舒心的笑了,动作利落的收拾好修剪下来的残枝,又洗了手出来,然后不客气的坐到了宋泠月的床头。

宋泠月生怕他再作出和以前一样的举动,不动声色的蜷了蜷腿,没话找话的说,“熠哥哥,我想找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认识的地方招工的?”

她本是随口问问,也没指望严熠能找,没想到严熠一口就应下了,“你想找工作,那很好啊!我认识一个小学的校长,他们学校正缺老师,我给你问一问,依你的学历,教个音乐或者舞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真的吗?”宋泠月顿时来了兴趣,“那就麻烦你帮我问一问,我随时可以去试工的。”

严熠笑着往前蹭了蹭,一只手顺势搭在了宋泠月手上,大拇指偷偷摩挲着她细嫩的手背,说道:“你别急,先把身体养好。这事儿我一说准成,回去我就给他电话,你随时都可以去。”

“好,那我就拜托你了。”

宋泠月喜出望外,也没有察觉严熠的小动作,严熠握着她的小手,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不对着宋泠月的时候,他看宋江月也还是顺眼的,可是一看到宋泠月,他就把所有别的女人都抛到了脑后,真是应了那句,吃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月月,你这些天都瘦了,你看看你,这腰又细了一圈儿。”

严熠低头说着话,大手圈在了宋泠月腰上,纤细不盈一握,久违的触感,激的他心里一阵荡漾,真不知道那两年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当初宋江月虽然是勾引,但跟他一起的时候,也是清白的身子,可是一夜的痴缠,都及不上宋泠月给他的一个微笑,董丽娜也是姿色上乘的女子,气质又高贵,在严熠跟前使尽百宝,都不如宋泠月一句话管用。

宋泠月的腰一被他握住,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往后缩着身子,小手去掰扯他,“你别这样,你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

严熠喉结滚动了几下,炽热的目光盯着宋泠月,上身一点点靠近她,火热的气息扑在宋泠月脸上,“月月,我真的很想你,你跟夏夜清已经分手了,我们是有感情的,你成全我吧!”低头就要往宋泠月嘴上亲。

宋泠月一手捂在他嘴上,使劲儿往后推他,语气严厉起来,“严熠,我说过,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管我跟别人怎么样,我都不会再和你在一起。”

如果换成夏夜清,他会连宋泠月的手心一起亲了,最后成功抱得美人归,可是严熠不同,宋泠月一说严厉的话,他就退缩了,一脸窘迫的下了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时,他多少还有点儿刚性,到了宋泠月这里,他就乖顺的像一个仆人,让他怎样他就怎样,丝毫不敢反抗。

“对不起,我失态了,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严熠涨红了脸,一手捞起衣架子上的西装,逃也似的离开了。

宋泠月心里疙疙瘩瘩的不舒服,起身跑到卫生间,把脸和手通通洗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对严熠的抗拒,就和初时对夏夜清的抗拒一样,可如今,她对夏夜清,并不讨厌了,甚至,已经开始思念。

第四章

严熠躺在宾馆的床上,宣泄过后,心里并没有更舒服一些,反而多了负罪感,这是他第二次背叛宋泠月,上一次也是宋泠月拒绝和他亲热,他喝了酒,宋江月的一个吻,就让他失去了理智,抱着她滚在了那张大床上。

“你在想什么?”宋江月在妆台前收拾好,又俯身坐回了床边,看严熠在发呆,伸手推了推他。

严熠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在想,等一下去哪里吃饭。”

宋江月身子一歪,倒在了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无比安心,声音都更加娇柔起来,“去哪里都好,只要跟你一起,吃什么我都愿意。”

严熠想了想说,“那就江对岸那家西餐厅吧!他们家的牛排很不错。”

宋江月娇嗔了一句,“你是怕遇到熟人吗?江对岸,从这里开车过去,至少也要半个小时,再吃一顿饭,我回家就晚了。”

严熠明显心虚起来,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怕什么,不过是想带你吃好一些,回去晚就晚了,反正我送你回去。”

“嗯!”宋江月迟疑了一下,“我本来打算早点儿回去,跟小月说一说搬出去的事情,还想托她打听一下我父亲的事情。”

严熠从床上坐起了身子,“你搬家我可以找人帮你,这个你不必担心。不过,你父亲又怎么了?”

宋江月嘟了嘟嘴,一脸忧愁,“几天前警察厅抄了一家烟馆子,把我父亲也抓了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他送到了戒毒所,这戒毒所我不太了解,所以,想让小月去问问,她那个男朋友不是海关的嘛!总有些关系的。”

严熠搓了搓下巴,思虑着说,“这戒毒所一向收的都是吸白面儿的,怎么连你父亲也给抓去了呢?这似乎不对。”

宋江月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这官家不就是这样吗?想送一个人进监狱都很容易,送进戒毒所更是轻而易举。”

严熠此时想着,把宋奔送去戒毒所也好,如果能戒了烟瘾,也是一件好事,就算戒不了,他也得在里头待一些时候,没他出来捣乱,宋泠月和宋江月反而好过一些,后头的话也就没细问。

起身穿着衣服,嘴里说了一句,“在戒毒所也好,有吃有住,就是烟瘾上来会难受些,不过,为了他的身体健康,且忍一忍吧!”

宋江月听他也这样说,就不再多问,替他整理好衣服,两人收拾妥当,相携着出了宾馆。

第二天一早,宋江月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宋泠月的卧室。

宋泠月才醒来,看到她进来,坐起身子倚在了床头,笑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姐,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快上床。”

宋江月也不客气,脱鞋子进了被窝,和她一道靠在床头,宋泠月头歪在她肩膀上,打着哈欠说,“你吃早饭了吗?容妈做的什么好吃的?”

宋江月一只手捋着她的长发,淡淡说道:“我吃过了,容妈炸的油饼,又熬了鱼片粥,还在炉子上给你温着呢!”

“那我等一下去吃!”宋泠月咕哝了一句,又问道:“姐,你半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宋江月摇了摇头,“没有啊!我这几天上班很累,都是倒头就睡,怎么了?”

宋泠月直起了身子,眯着眼睛,似回忆的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做梦,我老是觉得有人从我窗户底下爬进屋子,可是等我醒来,又看不到人。”

宋江月看了窗户一眼,问道:“那你睡觉怎么不把窗户锁上呢?这几天天气凉了,不关窗要受凉的。”

宋泠月叹了一声,“窗闩不知道被谁弄坏了,能关不能锁,宋叔已经去买了,可是这几天,市面上的五金成倍的涨,一个窗闩是以前四五倍的价格,宋叔觉得贵,我也觉得贵,左右还能关,先这样凑活着吧!”

宋江月眼看时间不早,不想再谈论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抿了抿唇,低头说道:“小月,其实,我有事情跟你说,我、我在外头租了两间房子,我想搬出去。”

“啊?姐,你怎么了?”宋泠月不解的看着她,皱着眉扯了扯她的衣袖。

宋江月拂开她的手,起身下了床,边穿鞋子边说道:“我这就算跟你打过招呼了,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等一下雇一辆车帮我拉过去,我就先走了。”

“别啊!”宋泠月没想她这般雷厉风行,伸手去拉扯她,“姐,你到底有什么事儿,你跟我说,好好的家里不住,你搬到外头做什么?”

宋江月转身后退了一步,嘴角泛着一丝苦涩,“小月,你说错了,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在我不能随意布置屋子的时候,在我父亲不能随意拿走这屋子里的东西的时候,都时时刻刻提醒着我这一点,所以,我要搬出去。”

宋泠月怔了一下,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想博得宋江月一丝好感,“姐,这屋子里的摆设不都是按照你的心意弄的嘛!你不喜欢就换啊!至于二叔拿家里的东西,你也知道,他拿出去就是换烟抽,我不是不舍得,只是我不想……”

“你别说了!”宋江月挥手打断了她,语气开始不耐烦,“我知道,我和父亲都不受你们待见,他是个烟鬼,我是个累赘,如今我有了工作,我可以养活我和他了,不需要再连累你们,你也别劝了。”

宋泠月很少见她有发脾气的时候,一时愣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宋江月已经提着箱子下了楼,后头跟着两个拉人力车的,帮她搬着别的东西。

几个人到了一楼,容妈端着宋泠月的早饭走了过来,看他们大包小包,就问道:“江月小姐,这是干什么?”

宋江月垂下眼,扯了扯嘴角,不冷不热的说,“搬家,从这里搬出去,以后再也不用麻烦你们了,也不用让容妈看着我父亲烦,拿鞋底子打他了。”

容妈受她一句揶揄,顿时臊红了脸,想辩解几句,又怕宋泠月夹在中间为难,只好忍了回去,站在一边等着她过去。

宋泠月不知道她哪来的火气,劝也不敢劝,生怕火上浇油,看宋江月提着东西出了屋门,匆匆跑到楼上,从抽屉里拿出了几张票子,又追到大门口,把票子塞到了宋江月手里。

“姐,你想搬出去我不拦着,这些钱你拿着,万一添置个东西,也不至于手头紧。”

宋江月把箱子放到人力车上,回手又把钱塞了回去,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么大的宋府,不能一直靠着你那位总长接济。”

宋泠月听得没头没脑,抓着她的手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什么总长接济?”

宋江月唇角带着一丝嘲讽,“原来你还不知道,那我告诉你,从伯父出事到现在,家里用的钱都是那位夏总长给的,如果没有他接济,你以为家里的日子还能过的那么风光?”

宋泠月咬紧了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好了,我要走了,等我安置妥当,会回来看你们的。”宋江月说完这句,坐上人力车,扬长而去。

宋泠月在大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屋子里走,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快过去的原因,她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寒意直透到心口里。

容妈还在客厅里等她,见她走进来,迎上去扶住了她,嘴里絮叨着说,“这个江月小姐也是,老爷在的时候她也没见抱怨,老爷才走,她就能数落出这么多不好来,真是头小白眼儿狼。”

“行了,你也别说她了,这么多年,她也不容易。”宋泠月说道。

心里闷的难受,由着容妈把她扶到沙发上,饭菜都摆在眼前的桌子上,她看了一眼,刚才还觉得饿,现在半分食欲也没了。

又想起宋江月的话,扭过身问道:“容妈,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夏家往家里送钱接济吗?送了多少?”

容妈听她问起这个,目光开始躲闪起来,张副官派人送钱的时候说过,不许让她知道,含糊的说了一句,“我不太清楚,但我想,应该不至于,咱们家里也不是一点儿底子都没有。”

宋泠月捶了捶额头,她这些日子也是昏聩了,家里的那点儿钱除了给父亲办丧事,已经所剩无几,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家里人不可能生出钱来,没有人接济,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等一下我去一趟银行,爸爸的户头里应该还有些钱,我自己也有些体己,还在卧室的保险柜里,一并取出来用吧!”

“小姐,保险柜里的……”容妈低眉垂眼的看向宋泠月,欲言又止。

宋泠月皱了皱眉,“保险柜怎么了?”

“保险柜里的钱被江月小姐取出来用了。”

宋泠月瘫在了沙发里,她的保险柜密码宋江月是知道的,前些日子她不在家,估计宋江月遇到了难处,所以就取出来用了,不想被容妈看出什么,强打起一丝笑容,说道:“用就用吧!我之前告诉过她,有困难了可以拿来用。”

容妈动了动嘴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正想劝她吃点东西,院子里又想起了喧闹声。

宋叔的声音“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能私自闯进别人家里呢?”

“我们是司法处的,奉命来查封房子,请让家里能主事的人出来。”

第五章

司法处的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宋泠月只明白了一点,宋家的债主告到了司法处,宋家没有财产抵偿,所以要查封房子。

宋泠月看到后头的人把封条都晾了出来,脑子一阵眩晕,亏了容妈眼疾手快,才没有栽倒在地上。

司法处的人看她一个小姑娘,说话缓和许多,“宋小姐,房子今天是一定要查封的,我们给你半天的时间,容你们腾出去,必需品和衣物可以带,其它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带走。”

宋泠月不能跟司法处的人犟,人家办的是公事,有上头的条子,黑纸白字,她抵赖不得,点了点头,“多谢,我安置一下家里人,很快就搬出去。”

司法处的人应了一声,也不进屋子,就在外头等。

宋泠月失魂落魄的进了屋子,让宋叔把家里人都叫到了客厅,她去楼上取出自己的首饰盒子,还有手袋里的钱,按照人数分成份儿,一份一份摆在了桌子上。

容妈和宋叔一看这情形,顿时一阵心酸难过,宋叔无奈的摇头,后头的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垂着头,不好意思上前说话。

宋泠月起身对众人鞠了一个躬,容妈赶紧上去扶起她,抹着眼泪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就算家里不济了,你也是我们的大小姐。”后头的人跟着附和。

宋泠月扭头抹了一把泪,这些人都是在宋家待过几年的人,每一个人都是亲人,可是大难在即,她不能再牵绊着他们,离了宋家,他们才好去谋生。

她也知道,不把话说死,这些人是不会拿钱走人的,狠了狠心,冷着脸说道:“对不起大家,宋家不需要下人了,我即将嫁到一个好人家,不需要你们跟着,所以,请你们拿了工钱,自谋生路吧!如果找不到,你们来找我,我会帮你们寻一条出路,不会让你们没有着落的。”

没有人动弹,也没有人上前领钱,宋泠月又说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动弹,容妈再也绷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她,哭着说道:“小姐啊!你何必说的这么绝情,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我们在宋家待了这么久,什么都知道,你有了难处,我们帮不上忙,怎么可能还拿你的钱啊?”

宋泠月绷着身子,她不能心软,否则不会有人肯拿钱的,一手推开了容妈,皱着眉说道:“让你们拿就拿,难道你们还想跟着我,连累我吗?如果你们不拿,从此以后就别认我宋泠月。”

“小姐,你别这样!”容妈泣不成声,宋叔的眼眶也红了。

宋泠月转身去桌上拿起钱,塞到个人的手里,有不肯接的,她索性就给揣到兜里,谁也不许拉下。

“好了,我的时间不多,你们回去收拾好各自的东西,尽快离开这里。”

宋泠月说完,也不看众人,转身就要去楼上,容妈跑过来,从后头抱住了她,哭着说,“小姐,我们知道你的好,我们会离开的,等我们安顿妥当,一定会来找你,你如果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一定要去我家,你是知道地址的,别一个人为难。”

宋泠月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不敢转过身,闷闷的说道:“知道了,快带大家走吧!再晚,人家又该催了。”

容妈和宋叔带着众人跟宋泠月道了别,收拾好东西,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宋府。

所有人都走了,诺大的屋子,只剩下宋泠月一个人,孤独无助,她蹲到楼梯的拐角,抱住肩膀失声痛哭,好好的宋家,就这样变的支离破碎,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遮住了她小小的身躯,半蹲下身子,伸手摸在她头顶上,低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温柔,“丫头,你还有我啊!”

宋泠月抬起头,小脸儿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夏夜清,你怎么来了?”

夏夜清脸上泛起一个清朗的笑容,“我来接你回家。”将她拦腰抱起,拿起桌上的手袋,出了屋子。

外头司法处的人迎上前,“夏总长,就算海关要出面,这房子也是要封的,还请您谅解。”

夏夜清冷哼一声,“是,你们办的是公事,海关自然拦不住,你们请便,只是,屋子里的东西必须原封不动,这房子,我早晚要收回来的。”

司法处的人笑笑,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口无心,“夏总长,实话跟您说,宋家的房子,依您的身份是收不回来的,只有宋小姐才可以。”

夏夜清勾了勾唇角,“夏夜清当然收不回来,宋泠月的丈夫却可以。”

司法处的人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那当然可以!”

“那你们就等着吧!”

夏夜清抱着宋泠月坐回车里,司机开着车掉了方向,缓缓驶离宋府,宋泠月透过后玻璃看着家离她越来越远,掩面哭出了声。

夏夜清把宋泠月搂在怀里,小声安慰她,“好月月,乖宝贝,不哭了,这房子早晚会回来的,你相信我,你的家,永远都是你的。”

宋泠月从他怀里直起身,抬头看着车子走的方向,是往夏公馆的,抹了抹眼泪,说道:“请送我去白府,我去我舅舅哪里暂住几天。”

夏夜清已经帮了她很多,她不想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被他可怜,那会让她更加难看。

夏夜清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我们订婚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你不肯回去,是要悔婚吗?”

“没有什么订婚,那都是我为了离开你,骗你的,你回你的夏公馆,我自有我的去处,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你这是要跟我生分,真的要跟我分手?”

宋泠月抬头凝视他,眼中带着倔强的神色,“我们本来也没有牵手,何来分手?夏总长,怕是你强取豪夺惯了,以为每一个到手的都是你的,我偏不是。”

“好!我明白了。”夏夜清妥协了,伸手拍了拍司机的座椅,“送她去白府。”

司机犹豫了一下,“可是,总长,这个时候,白厅长怕还在警察厅。”

夏夜清看向宋泠月,才想说先带她吃个饭,宋泠月从手袋里找出一串钥匙,“我有钥匙,直接送我去吧!麻烦了。”

司机急忙点头,“不麻烦,不麻烦。”

到了白府,宋泠月开门进了院子,夏夜清也跟着挤了进去,不等宋泠月开口撵他,笑嘻嘻的说,“我也忙了一大早,给做点儿吃的呗?”

宋泠月翻了他一眼,忙着去开屋门,没好气的说,“夏公馆的早饭那么丰盛,非要来这里吃,不怕我毒死你?”

夏夜清一手推开门,又挤着她进了屋子,“你毒死我好了,省的我日思夜想,怪辛苦的。”进了屋毫不客气,大喇喇的坐到沙发上,等着宋泠月给做吃的。

宋泠月嘴上挤兑,还是起身去了厨房,厨房里头有青菜有面条,很快做了两碗青菜面上来。

宋泠月递给他一双筷子,“喏,吃完赶紧走,我累了,要休息!”

夏夜清眨眨眼,“我陪你啊!我可以暖床。”

宋泠月不搭理他,低头吃自己的面,夏夜清讨了个无趣,也闷头吃面。

他速度快,宋泠月才吃了没几口,他已经连汤都喝完了,从宋泠月手袋里找出丝帕擦了擦嘴,长腿往沙发背上一搭,准备睡觉的架势。

宋泠月放下了筷子,“你怎么还不走?”

夏夜清睁开一只眼睛看她,语气里满是戏谑,“谁说我要走?我答应了送你过来,可没说我要走。”

“你!”宋泠月气恼,碗筷一推,不打算吃了,起身去了二楼。

“好月月,不着急睡觉,先把饭吃了啊!”夏夜清在后头喊。

“不吃了,饱了。”

夏夜清挑挑眉,“好吧!你不吃,我可要吃了。”伸手把宋泠月的面碗拉过来,几口吃个精光。

吃完饭,夏夜清很勤快的把碗洗了,又把司机叫进来,让他去祥福记买些糕点,还惦记着宋泠月嗓子没好,让他不要买椰蓉的,要细软一些的奶油糕。

宋泠月去了自己的卧室,反锁上门,扑倒在沙发上,头疼的厉害,从早起到现在,接二连三的打击,她还有些缓不过来。

家里的房子被收走了,宋江月也搬走了,她真的成了无家可归的人,白秀林这里暂住还可以,长久的住下去,对他也是个拖累。

父亲生前的好友,这个时候也都唯恐避之不及,求人帮忙找工作,自然是不肯的,眼下只希望严熠那头的工作能可靠,有一份工作,至少能让她生存下去,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爸爸,我真是个没用的,家里的工厂保不住,如今连房子都没了。”宋泠月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掉下来。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不用问也是夏夜清,宋泠月不想给他开门,走到门口,隔着门说了一句,“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以后都不要来了。”

外头沉默了一会儿,宋泠月以为他走了,返身坐回了沙发上。

“哐”一声巨响,屋门从外头被踹开了,门框都被踹坏了,宋泠月吓得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忘了。

夏夜清手上拿着一包点心,慢悠悠的进了屋子,痞气的笑容,“祥福记的点心,都是你爱吃的,吃饱了,想睡多久睡多久。”

宋泠月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自己从窗户里扔出去,接过他手里的纸包,打开拿了一块,尽量吃的有食欲一些。

夏夜清满意的勾了勾嘴角,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也不烦人,扔下一句,“你想住在这里就住吧!只是,下次我来,你再敢锁门,我就把这堵墙拆了。”

宋泠月含糊的应了一声,看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才敢把手里的点心放下,又急忙趴到窗户边上,确认他真的走了,长出了一口气,真是个可怕的人。

第六章

严熠在当天下午知道宋府被查封的,给夏公馆打了个电话,听差的说宋泠月并没有回夏公馆,严熠又去了警察厅,打听到白秀林的住址,让司机直接开车直奔白府。

白秀林已经回到了家,看到宋泠月卧室被踢坏的门,愣了足足有一分钟,觉得匪夷所思,开口问了一句,“夏夜清来过了?”

宋泠月无奈的点头,“是,我不肯开门,所以他就……”

白秀林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算了,明天让人修补一下就好。”

他已经知道了宋府被查封的消息,让人打听了一下,这次的债主有点儿棘手,不是拿钱就解决的了的,不想让宋泠月空欢喜一场,就说道:“家里房子的事,你不要着急,先在我这里住下,我慢慢想办法解封。”

宋泠月点了点头,事已至此,白秀林这个厅长都无力解决,凭她更不行,也只能先等着。

白秀林看她脸色不好,想着她病才好,又遇到这样的事情,心里难免不好受,想带她出去散心,笑笑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带你去吃个饭,来到京都这么久,都不知道哪里有好吃的,正好让你给我推荐推荐。”

宋泠月不想扫他的兴,附和着道:“中央大街有几家好吃的地方菜,都还不错,如果想吃西餐,河对岸倒是新开了一家,就是有点儿远。”

“远不怕,车子还在门口,让司机把我们送过去就是了。”白秀林说道,又指了指她,“倒是你,脸都哭花了,像个小花猫,去洗洗脸,我在楼下等你。”

白秀林下了楼,才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院子里有人敲门,起身出了屋子。

门一打开,白秀林和严熠都愣了一下,白秀林先问道:“这位先生,您找谁?”

严熠看他的穿着不像是下人,笑容温和的道:“打扰,我是严氏银行的经理,我找白厅长。”

白秀林并不认识严氏的人,蹙了蹙眉,“我就是白秀林,您有何贵干?”

严熠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他还秀气几分的年轻人,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出于礼节,还是笑着伸出了手,“白厅长您好,我是月月的朋友,听说月月的家里出了事,我想问一问,她在不在您这里?”

白秀林听他说是宋泠月的朋友,这个时候还能有人找她,说明不是一般的朋友,放松了警惕,和他浅浅握了下手,把他请了进来,“小月还在楼上,你随我来客厅坐一下吧!”

严熠客气的点头,“好的,多谢!”

俩人才进客厅,宋泠月就从二楼下来了,洗过脸,重新收拾了一下,看上去温婉可人,微微一笑,蜜糖一样甜。

严熠看到她从楼梯上下来,喉结动了动,“月月,你果然在这里。”

“熠哥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宋泠月走下楼梯,打量着他问道。

“我上次听夜清说过你和白厅长的关系,去了一趟警察厅,打听到了地址,就自作主张寻了过来。”

白秀林自嘲的笑笑,“那看来以后我要嘱咐手下嘴巴严实一点了。”严熠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宋泠月给两人相互引荐了一下,白秀林看两人关系不错的样子,就提议道:“我们要去吃饭,严经理如果不介意,不如一起吧?”

严熠点头应了,“那很好,我乐意奉陪。”

三个人商量妥当,就坐着严熠的车去了西餐厅。

西餐厅里的环境和氛围都不错,才到吃饭的时间,人还不多,餐厅里很安静,偶尔有刀叉的声音响起,也不大,三个人没有要包厢,在大厅里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西崽拿着菜单走了过来,每人手里递了一份,三个人各自看着,点了各自喜欢吃的。

西崽点完菜要走,白秀林又叫住他,补了一句,“再来一份甜点,要奶油蛋糕。”

点完笑看着宋泠月说,“西学有一门心理学,说吃甜的能让人心情开朗,你要多吃些。”宋泠月调皮的吐了吐舌。

严熠不自在的搓了搓手,他这个前任男友,还没有人家这个表舅细心。

开胃小菜吃过,又喝过浓汤,主菜也上来了,三个人点的都是牛排,也不客套,各自熟练的拿起刀叉吃起来。

才吃到一半,前面座位上就来了两个保养得宜,穿着很贵气的妇人,还带着一位穿着打扮都很时髦的小姐。

三个人一坐下,西崽就很热情的迎了上去,“董太太、严太太、董小姐,三位好,今天来想用些什么?”殷勤的把菜单递了上去。

“丽娜,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伯母请客,你可不能跟我客气。”严太太笑着说了一句。

严熠正吃着牛排,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急忙咽了口中的牛排,借口说要去卫生间,起的太急,不小心扯动了椅子,在安静的西餐厅里,发出刺耳的椅子挪动声。

前头座位上的严太太不耐的抬起了头,一看到严熠的背影,顿时愣住了,董丽娜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正巧严熠扶正椅子走出来,她一眼就认出了他的侧脸。

“严熠,你怎么在这里?”董丽娜笑着起身,西崽很殷勤的为她拉开了椅子,她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去。

严熠躲是躲不了了,讪笑着转过身去,“丽娜,你也来了,还挺巧的。”

宋泠月起先听到西崽对那头的称呼,又看到严熠的脸色,隐约猜到了什么,看到董丽娜走过来,垂下了眼,不动神色的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严太太看董丽娜走过去,她也不好留在座位上,也跟着过去,看到座位上的宋泠月,旁边还有一位秀气的年轻人,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扯了一把严熠,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跟什么人都吃饭啊?还要来这么贵的地方,拿着你的钱不当钱吗?”

宋泠月是认识严太太的,本想起来打一声招呼,听到这一句话,臊的一脸尴尬,起也不是,坐也不是,白秀林面无表情的吃着牛排,伸手把宋泠月扯回了座位上。

严熠不忍让宋泠月为难,想要把母亲劝回去,“妈,我跟朋友一起吃个饭,您先坐回去,有什么事,我回去再给您解释。”

严太太白他一眼,挣开了他的手,“解释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少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我们严家虽然是开银行的,也不能什么人都接济,你真当你爸爸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严熠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驳了母亲的面子,一脸为难的看着宋泠月,希望她说句话,能让母亲消消气。

宋泠月还是心软,不想让严熠难看,张了张嘴,想要说点儿什么,白秀林在底下扯了她一下,宋泠月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白秀林白净的手转着高脚杯,看也不看严熠,语气淡淡的说,“严经理,如果你有家事要处理,你大可随意,不要扰了我们吃饭。”

严太太在家里受丈夫的气受够了,在外头可不想受别人的气,她以为白秀林是哪家的小白脸儿,不过是跟着自家儿子蹭吃蹭喝,还敢出口揶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年头,什么人都敢口出狂言了,吃着别人的饭,还敢张嘴咬人,真是不知廉耻。”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

“啪啪”身后响起一个人鼓掌的声音,伴随着戏谑的语调,“我们这些当官儿的,早不知道被老百姓恨了多少遭,人家都是敢怒不敢言,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敢反咬一口的。”

严太太突然被噎了这么一句,扭头去看身后的人,一看到来人的排场,顿时说不出话了。

夏夜清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一身得体的西装,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身后跟着几个穿军服的士兵,整个餐厅都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更加安静。

宋泠月一看到他,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夏夜清信步走到宋泠月身边,张副官立即给他扯了一把椅子,他大喇喇的坐下,把别人都当空气,对着白秀林,半开玩笑的语气道:“白厅长,你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嗯?”

白秀林冷着脸没有说话,夏夜清又转向宋泠月,已经是另外一副语气,甜的腻死人,“好月月,让你等我一起吃饭,你怎么跟别人吃起来了,存心惹我生气吗?快,喂我一口,饿了。”

宋泠月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一手攥着叉子,不动弹,夏夜清笑笑,攥住她的手,插了一块切好的牛肉送进了嘴里,吃的津津有味儿,“嗯,不错,你倒是知道我的喜好。”

严熠眼睁睁看着夏夜清公然调戏宋泠月,气的肺都快要炸了,也不管别人在不在,伸手扒拉了夏夜清一下,气哼哼的质问道:“夏夜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夏夜清咽下嘴里的肉,扭头斜了他一眼,说出的话能噎死人,“我跟我的宝贝未婚妻吃饭,你说是什么意思?”量他也不敢在这个场合跟他对着干。

严熠气的几乎要倒仰过去,论起流氓来,十个他也不是夏夜清的对手,又怕他把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重说一边,不敢激怒他,气的一手摁胸口,呼哧呼哧的喘粗气。

严太太和董太太都知道这个夏夜清不好惹,人家还有海关总长这顶大帽子,更是不敢得罪,相互拉扯了几下,讪讪的回到了座位上。

董丽娜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看严熠为这个叫月月的女子,气的脸红脖子粗,心里一恼,推了严熠一下,“严熠,你太让我失望了。”转身出了餐厅。

严太太和董太太在后头喊了几声,她头也不回,两个人没办法,只好追了出去。

严熠恼怒的扯了扯头发,好好地吃个饭,最后变成这个样子,难看不说,只怕也让宋泠月从心里瞧不起他,回到家里更是不好交代。

宋泠月有心给他解围,起身说道:“熠哥哥,“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跟伯母解释一下,我这边有舅舅在,没问题的。”

有夏夜清在,严熠留下只能是干仗,叹了一口气,跟白秀林道了歉,急匆匆地离开了。

第七章

严熠走远了,宋泠月还没有坐回来,夏夜清伸手扯了她一把,气呼呼的说,“你的熠哥哥已经远走高飞了,跟前有个快饿死的,你管不管?”

“不管,饿了你自己找吃的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宋泠月没好气,低头吃了一口牛排。

夏夜清舔了舔嘴唇,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大手摁住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上去,愣是从她嘴里把牛排抢了过来,恶狠狠的嚼了几下,咽了下去,好像吃下去的不是牛排,是宋泠月一样。

宋泠月和白秀林都被他的举动给惊呆了,尤其是宋泠月,如果不是唇上还残留着他的男人气息,她都以为刚才那一幕是幻觉,这个人,他……

“白厅长,您吃完了吧?吃完了的话,不如去那边喝杯咖啡?”张副官很体贴的问了一句。

白秀林不知道宋泠月的意思,缓慢的站起了身子,宋泠月跟着他一起站了起来,“舅舅,我也吃完了,我们回去吧!”

白秀林看了看夏夜清,意思是,这个人呢?

宋泠月扭过头去,不管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夏夜清察觉了她的意图,伸出一只胳膊搭在了她的椅背上,挡住了她的去路,好笑的问道:“好歹我帮你解了围,你就不能感谢我一下。”

宋泠月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可以让我们走了吗?”

夏夜清笑笑,居然真的给她让开了路,起身做了一个优雅的请的手势,“宋小姐,白厅长,再会!”

白秀林笑着回了一个礼,“夏总长,再会!”结过账,带着宋泠月出了餐厅。

宋泠月跟着白秀林走到餐厅门口,跟一个满身香气的女子擦肩而过,那女子穿一身艳丽的旗袍,身材凹凸有致,画着精致的浓妆,红唇妩媚,风情万种。

不知为什么,宋泠月下意识就觉得她是找夏夜清的,心里一动,又跟着她走了回去,白秀林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跟了进去。

宋泠月躲在一个包厢门边,目光跟着女子的身影而去,果然,夏夜清带着张副官进了另一头的一个包厢,那女子娇笑两声,紧跟着走了进去。

宋泠月心里一沉,手袋掉在了地上,不轻不重的砸在脚上,她却不觉得疼,木怔怔的出了餐厅,似乎在一瞬间,魂儿都被抽走了。

白秀林还没明白她在做什么,看她木然的出去了,捡起地上的手袋,又跟着出了餐厅,急声问道:“小月,你怎么了?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宋泠月难过的直想掉眼泪,又怕被白秀林看出来,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想哭的念头,闷闷的道:“我想起来,你点的甜点还没有上。”

白秀林笑出了声,一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宠溺的道:“你呀!真是个贪吃的小妮子,咱们等一下绕到祥福记,我去给你买。”

包厢里,夏夜清开了一瓶红酒,亲自给对面的人倒了一杯,放下瓶子,举了举自己的杯子,“于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敬你一杯。”

于曼手肘支在桌上,举着杯子侧了侧头,“为二爷做事,是我的荣幸,于曼不敢居功。”

夏夜清放下杯子,身子陷进椅子里,目光有些出神,于曼看他兴致不高,眼眸一转,笑着试探道:“二爷,方才门口碰到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长的俊,女的长的俏,不知道,是不是跟二爷有关呐!”

夏夜清泛起一丝笑容,“你怎么知道的?”

于曼从手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淡淡说道:“我闻到的,她身上有你的味道。”

夏夜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于曼感觉到他的寒意,自动熄了手上的烟,坐直了身子。

“于曼,她跟你不一样,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不要试图打探她,明白吗?”夏夜清的语气很平淡,却让于曼听得浑身发冷。

“二爷,我记住了!”于曼抿了抿唇,又不死心的问了一句,“你爱她?”

夏夜清半眯起眸子,审视着于曼的脸,陷入了沉默。

就在于曼被这沉默压抑的喘不过气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我爱她!很爱!”

于曼点点头,声音小下去,“好,那你要我做什么?”

夏夜清端起酒杯想要抿一口,骤然想起答应过宋泠月的话,缓缓放下了酒杯,说道:“我要你离开,拿着一笔钱,远走高飞。”

“什么?”于曼“蹭”的站起了身子,“你不要我了?”

夏夜清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我要过你吗?”

于曼脸白了白,“我的意思是,你不让我跟着你了吗?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夏夜清摇头,“没有,你做的很好,只是,我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我想当好这个总长,不想再给夏家脸上抹黑。”

于曼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她想看清楚,再看清楚,为什么他离开四年,就变得不一样了。

“不是为了夏家,你是为了她吧?是因为遇见了她,你想变得不一样?”

夏夜清黑曜石般的瞳仁闪着亮光,“不,我夏夜清,从来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夏家的儿子,也不是别人想象中的那样。”

于曼恨恨的咬了咬牙,西崽推开门来上菜,于曼一手推开他,跌跌撞撞离开了座位,走到门口,又扭头说了一句,“我真的很想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副官看于曼走出了餐厅,挥手让西崽退了出去,凑到夏夜清跟前,担忧的问,“总长,于曼她,不会对宋小姐做出出格的事情吧?”

夏夜清起身整了整衣服,语气十分笃定,“她不敢!”挥手让张副官结了账,带人离开了西餐厅。

走出餐厅,天已经黑透了,夏夜清让司机开车直接去了白府,他想去见宋泠月,一刻都等不了了。

到了白府门口,夏夜清发现大门是锁着的,人还没有回来,心里觉得诧异,白秀林和宋泠月离开到现在,至少过了一个小时,就算徒步走,也走到家了。

张副官凑到门缝里看了一眼,里头黑漆漆的,就问道:“总长,白厅长是不是带着宋小姐出去玩儿了?不如我们先回公馆,等一会儿再过来?”

夏夜清摇了摇头,白秀林不是个贪玩儿的,宋泠月经历了白天的事情,不太可能有心思玩儿,凭直觉,他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张副官,那天你跟我说,姓方的出来以后开始拉拢他旧日的弟兄,这消息可靠吗?”

“可靠,龙生亲自找人打探的。”

“不好!快上车!”夏夜清吼了一嗓子,返身跳回了车上,张副官紧跟着跳了上去,不等夏夜清吩咐,司机掉了个方向,一脚油门蹿了出去。

车子一路飞驰,夏夜清和张副官一人一个方向,盯着路边黑暗的地方看,希望看到白秀林和宋泠月,又不希望看到。

眼看回到那家西餐厅了,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夏夜清越来越慌,让司机停下车子,他跳下车,飞奔着跑进了餐厅。

餐厅的西崽热情的迎了上来,“夏总长,您又来了?”

夏夜清从兜里掏出一张票子给他,指了指迎宾台里的电话,“给我拨通警察厅的电话。”

西崽收了钱,比任何时候都殷勤,找到警察厅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夏夜清抢了过去,“我夏夜清,你们厅长有没有往警察厅打电话?”

接电话的人一听是夏夜清,几乎要哭了出来,“夏总长,我们厅长被人敲了闷棍,已经被送到第一医院了。”

夏夜清急的手都开始发抖,“宋小姐呢?她怎么样?”

“什么宋小姐?没见到人啊!我们厅长他……”

夏夜清不等他说完,扔下电话就冲了出去,张副官看他火急火燎就知道出了事,两人跳回车里,夏夜清吩咐了一句,“去荣兴商会”

司机车子开得飞快,张副官听夏夜清牙齿磨的咯吱响,转头问道:“总长,宋小姐出事了?”

夏夜清抹了一把脸,说道:“对,白秀林被敲了闷棍,送到了第一医院,警察厅的人说没见到月月,若我料的不错,一定是被姓方的绑走了,有上次的袭击,姓方的只怕记住了她,不会放过她的。”

“总长,那肯定是姓方的无疑了,不过,他是为了对付你,肯定会用宋小姐来要挟,眼下她应该是安全的。”

“安全个屁,姓方的是什么东西你还不清楚吗?打都是轻的。”

夏夜清说到这里,后头不敢再说,也不敢再想了,低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只要一想到宋泠月有可能挨打,他心口就针扎一样的疼,呼吸都是疼的。

荣兴商会的一间屋子里,宋泠月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激灵一下清醒过来,手腕被勒的生疼,艰难的抬起头,她发现自己被吊在一根柱子上,脚下悬空着,整个身体都靠手上绑的绳子支撑着。

“这是哪里?”宋泠月开口问了一句,被敲了一棍子的头,有些晕晕乎乎,脖子里黏糊糊的,估计是流下来的血。

泼她水的人扔下水桶,冷冷的说了一句,“这里是地狱,要你命的地方。”

宋泠月挣扎了一下,想让手腕好受一点儿,可是越挣扎,绳子越紧,手腕像要被勒断了一样,咬了咬牙,强撑着问道:“我没有得罪你们,为什么绑我?”

那人阴狠的目光看向她,“你是没有,可夏夜清有,你是他的人,自然要替他偿还。”

宋泠月叹了一口气,停止了挣扎,如果说夏夜清的话,她信,至于让她来偿还,她也无话可说,毕竟他们说的也没有错。

“如果杀了我,你们可以放过他的话,那你们就杀吧!”

“嘿嘿!”那人怪笑了一声,“都说夏夜清身边女人无数,繁花如过眼云烟,没想到还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

宋泠月头也疼,手腕也疼,没有力气跟他吵,索性垂下头,默默等死,反正她一直都这么倒霉,要是为夏夜清死了,也没什么不可以。

第八章

屋门一开,方会长阴沉着脸走了进来,劈头盖脸骂了一句,“老三,跟她废什么话?有没有给夏夜清送消息,让他来交换?”

叫老三的应了一声,“送了,估计也收到了。不过,会长,我们打了警察厅长,肯定连警察厅一起得罪了,那我们就没有退路了。”

方会长横了他一眼,“把夏夜清了结了,再杀了这个女人,谁知道是我们动的手,白秀林又没有看到,就算他疑心,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可是,魏少爷那头,怕不好交代。”

“不好交代就不好交代,人都杀了,他能怎么样?”

老三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是等夏夜清来了再解决,还是?”

方会长眼中寒光一闪,“先杀了她,用她的尸体引来夏夜清,然后,哼哼!送他们一起上西天。”撂下这句狠话,推门走了出去。

老三看门关上了,拿起旁边架子上的刀,在手上掂了掂,冷冷说道:“这可就不能怪我了,要怪只能怪夏夜清,不过,你也只能到阴曹地府去怪他了。”挥手就要砍上去。

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穿白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甩手飞出一把小刀,正钉在老三挥起的手臂上,老三吃痛,手上的刀掉在了地上。

“你们会长真是厉害了,都敢背着我做这种事情了,果然,土匪就是土匪。”魏千帆悠悠说了一句,走到老三跟前,一脚踹在他腰眼儿上。

老三摔出好几步远,趴在地上,一手扶着被踹的腰,嘴里“嘶哈嘶哈”了几声,忍着疼说,“魏少爷,我们会长也是想出一口气,如果能除掉夏夜清,那不是立了功吗?”

魏千帆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走到被吊着的宋泠月跟前,一手捏起了她的下巴,打量了她一眼,嘴里啧啧有声,“夏总长的眼光还是那么挑剔,这小模样,除了姓方的那个蠢蛋,谁舍得杀你啊!”

宋泠月倔强的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手,“要杀就杀,少废话。”

魏千帆咧嘴笑笑,退后一步,示意手下把她放下来,手下割断绑着宋泠月的绳子,把她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魏千帆在宋泠月跟前蹲下身,一手捏了她一缕头发,在手上把玩,*的目光打量着她,“小妞儿,你不错,回去替我跟夏夜清传个话,让他记下我这个人情,别老想着对付我,乖!”抬手把她砍晕过去。

“把她送到医院,好好照顾,再传个话去夏公馆,让他们去医院接人。”

手下不解的问,“少爷就这样放了她?”

魏千帆摸了摸下巴,薄唇勾了勾,“那就看夏夜清是不是识时务了。”

手下应了一声,叫过来两个人把宋泠月架了出去,扭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问道:“少爷,这个怎么办?”

魏千帆眼中闪过一抹狠厉,搓了搓手,“不听话的,留着干什么?杀了!”

手下不等老三辩驳,掏出腰里的手枪,一枪崩在他额头上,老三倒在地上,死的透透的。

魏千帆走出房间,估摸着夏夜清的人马也快到了,他可不想给姓方的当人肉盾牌,带人匆匆离去。

夏夜清还没到荣兴商会,半路上就遇到了带人赶过来的玉生,玉生是接到了姓方的送到夏公馆的消息,又找不到夏夜清,准备带人杀进商会,救出宋泠月。

两拨人到了商会门口,夏夜清把玉生带的枪别在身上,让其他人埋伏在外头,他准备单枪匹马进去。

张副官不放心,要跟他一起进去,夏夜清拦下了他,说道:“姓方的挑明了要我自己进去,看来他不是想跟我交换,是想弄死我,你们跟进去,他一定会杀了月月,我自己去,我倒要看看,这一次是我命硬,还是他的命硬。”

“总长,姓方的不会放过你的,大不了我们跟他拼了,不信弄不死他。”玉生恨得咬牙切齿。

夏夜清伸手拍了拍他,淡淡说道:“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险。你们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至少要在人间祸害个几十年才行,没那么容易死。”

张副官知道他的脾气,劝是劝不动的,也不再啰嗦,和玉生持枪分散在两边的黑影里,让夏夜清独自走了进去。

方会长坐在大堂里的太师椅上,已等候多时,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当年八王山上混过的,大堂两侧,站了不下四十余人,人人手里拿着枪棍,凶神恶煞的盯着进来的夏夜清。

“夏总长,果然还有当年的勇气,还敢独自一人闯到这里来,真是让方某佩服,佩服!”

夏夜清随便挑了个椅子坐下,临危不乱的从容语气,“方会长盛情,我怎么能不来呢!我们都是痛快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方会长站起身,踱步下了两层的台阶,两侧的人身形动了动,方会长横了他们一眼,别有深意的道:“在夏总长面前,怎么能这么没有规矩呢!夏总长可是体面人,来去,都要体面。”

夏夜清爽朗的笑了几声,没有丝毫惧意,“方会长,既然话挑明了,那总得让我死心,给我个痛快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方会长大笑几声,面目有几分狰狞起来,“夏夜清,你是在求我吗?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很厉害,可以为所欲为吗?”

夏夜清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方会长看夏夜清并没有被激怒,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看来你真的很担心那个小丫头,你放心,她好着呢!至于她能不能活,就看你了。”

话音落,两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沙包大的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做出了要攻击的架势,两侧的人也各自端起了手里的枪,握紧了棍棒,只要方会长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攻向夏夜清。

正在这个时候,方会长的一个手下匆匆忙忙从后头跑来,嘴里喊着,“会长,那个女……”

“住口!”方会长怒吼一声,截断了他的话。

彪形大汉和两侧的人却把这当成了进攻的讯号,猛扑向夏夜清,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夏夜清在这瞬间已经想到了什么,腰身一拧,躲过了彪形大汉的一记手肘,顺手掏出腰里的枪,抬枪崩死了离他最近的人。

外头的张副官和玉生听到枪声,再也沉不住气,带人冲杀了进去。

张副官带人进到商会大堂的时候,夏夜清正举枪顶在方会长的头上,他怕夏夜清失去理智,反害了宋泠月,嘶吼了一声,“总长,不能杀他!”

夏夜清置若罔闻,俊脸一阵扭曲,手指勾动了扳机。

“砰”一声,方会长脑袋上穿出一个血洞,夏夜清抬腿又是一脚,方会长的身体被踹出丈远,没了声息。”

夏夜清吹了*口,揪住方会长一名手下的头发,用力在地上砸了两下,恶狠狠的问道:“说,被你们劫持来的宋小姐被弄去了哪儿?”

那手下的脸被他砸的血肉模糊,说话都在往外喷血沫子,“不、不知道,只知道她关在后头的屋子里。”

“你可以去死了!”夏夜清吐出这句话,双手抱住他的头一拧,送他上了西天。

外头交给张副官料理,夏夜清提枪去了后院,一间房一间房的找,最后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发现了被杀掉的老三的尸体,还有屋子里吊人用的木头架子,架子上还残留着半截被割断的绳子,上头沾着血迹,地上有一滩水,明显有人被吊在这里拷打过。

夏夜清似乎看到了宋泠月被吊在这里的场景,一阵眩晕,摸索着出了屋子,头抵在墙上来回的碾,心口疼的像被揪住一样。

张副官料理完前头走了过来,气势昂扬的道:“总长,外头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已经控制住了。你找到宋小姐了吗?”

夏夜清直起了身子,声音很轻,“没有,她被人带走了,应该还活着!”

张副官不解,“那,你这是……”

夏夜清指了指屋子里面,“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张副官进了屋子,很快又走了出来,一向温和的他,少有的狠辣起来,“总长,姓方的下手这么狠,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夏夜清把玩着手里的枪往外走,冷冷的语调说,“他死了也就算了,他的手下,都给我弄死,让龙生找两个人冒充姓方的手下,让他们亲自去告诉警察厅,是方会长手下两拨人火拼,死伤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好让白秀林收场。”

“好,我明白了!那我们眼下,去哪里找宋小姐?”

“往公馆打个电话,如果我料的没错,带走她的人也该传话到公馆了。”

夏夜清出了荣兴商会,才上车,龙生就趁人不备,偷偷上了车,关上车门,探下身子说道:“总长,我今天被姓方的摆了一道,娘的,差点儿被他弄死。”

夏夜清看了他一眼,白衬衣被染红了大半边,伤的不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姓方的是故意支走你的,所幸已经料理了。你赶紧去医院,动静越大越好,至于怎么取得别人的信任,你自己有分寸,还有,这些日子不要再跟公馆联系,小心姓魏的盯上你。”

“好,我知道了!”

龙生咳嗽了一声,听声音,似乎还受了内伤,小心的看了一眼车外,没有可疑的人,偷偷摸摸下了车。

张副官打完电话回到车上,重重的关上了车门,气愤的说道:“总长,真是被你料对了,宋小姐被姓魏的带走了,说是去了医院,让我们去医院领人。”

夏夜清头仰在后座上,伸手揉了揉眉心,问道:“还说了什么?”

“有批货要过关!”

第九章

宋泠月的病房外,北军司令的手下受魏千帆的命令,堵在走廊两头,除了自己人和医护人员外,禁止任何人出入。

夏夜清带着人一出现在走廊,魏千帆的手下就迎了上去,天生阴沉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夏总长,您来的还真是快,恭候多时了。”

夏夜清冷淡的扫了他一眼,这人面容阴沉,与魏千帆那样的笑面虎截然不同,一看就是条忠心的狗,不用说,是魏千帆的心腹。

魏千帆踱着步子走出了病房,见到夏夜清,眯起眼睛笑了笑,“夏总长,万春不懂事,怠慢了。里头那位小姐,知道是你的人,已经让医生和护士照顾了,很快就好。”说着客气的话,并未让手下让开路,依旧把夏夜清堵在外头。

夏夜清轻蔑的扫他一眼,不屑与他打交道,扬了扬手,后头的张副官会意,从兜里拿出一张放行的条子,递到了万春手里。

万春看了一眼,向魏千帆递了一个眼神,魏千帆点了点头,让人放了行。

夏夜清昂首走到病房门口,又退了回来,扫了一眼魏千帆的手下,问道:“哪个人把她抱进医院的?”

万春不明所以,指了指两个士兵,说道:“是他们,一路架着过来的。”

夏夜清笑了笑,在外人看来,这笑容迷人优雅,张副官却清楚的知道,这笑容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动神色的抽出身上的军刀,递到了夏夜清手里。

魏千帆正奇怪他要做什么,却见他速度很快的走到两个士兵跟前,“噗呲”一刀,刺穿一个人的胳膊,一脚把人踹在地上,再一刀,利落地刺穿另一人的胳膊,两个士兵惨叫着倒在血泊里,夏夜清弯下腰,在士兵脸上擦了擦刀刃。

整个动作在一瞬间完成,干净狠辣,丝毫不见手软,魏千帆的士兵都被惊得瞪大了眼睛,魏千帆胸膛起伏的厉害,却不敢动手。

万春反应过来,见不得夏夜清在魏千帆跟前猖狂,对着手下的兵吼了一声,“给我弄死他。”士兵齐刷刷的端起枪,对准了夏夜清。

夏夜清丢掉手里的刀,抬脚踹在万春心窝子上,借着这股力跃起身,又踹倒一个手里端枪的士兵,大手一捞,把枪端在了手里,“咔咔”拉上枪栓,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魏千帆。

魏千帆手上的刀同时飞出来,擦着他耳侧的发丝钉在了后头的墙上,夏夜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手指扣在扳机上,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数到三,咱们一起开枪,看看最后死的是谁。”

魏千帆手下的兵相互看了几眼,谁都不敢开枪,夏夜清刚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他们不敢拿自家少爷的命去赌。

魏千帆头上的冷汗沿着后脑勺滑到了后背,强装镇定的对士兵挥了挥手,“放下枪,谁敢对夏总长无礼,不想活了吗?”

万春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胸口炸裂一样的疼,扶着墙站起来,吁着气说道:“少爷,难道司令的兵就这样被他捅了吗?”

魏千帆努了努嘴,“你懂什么,夏总长这是饶他们一命,还不快带人滚。”

万春不敢不听魏千帆的话,让人收了枪,拽起地上的伤兵,灰溜溜的出了走廊。

夏夜清把手里的枪丢在地上,挺身整了整衣服,看也不看魏千帆,潇洒从容的进了病房。

魏千帆绷着一口气跑到自己车上,等车子启动了,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倚靠在后座上,又哭又笑的骂道:“操,真他妈要跟老子玩命儿。”

万春揉着胸口,从前座探过身子,不服的问道:“少爷,你干嘛这么怕那个夏夜清?他为了一个女人干出这种事情,也不见得多厉害,咱们这么多人,还弄不死他?”

魏千帆啐了一口,再不复之前那种优雅从容的样子,露出一身匪气,龇牙说道:“你懂个球,我在别人面前从容,那是我知道他们不敢动我,夏夜清是别人吗?他他娘的就是一条疯狗,我能跟他赌吗?”

又伸手给了万春一耳刮子,“我要是能弄死他,还用挟持一个女人威胁他?你长不长脑子?他为了女人能干出什么事儿,你不清楚吗?你个蠢蛋。”

万春哼唧了一声,揉着胸口坐正了身子,看魏千帆后怕的样子,对司机催促道:“开快点儿,少爷赶着回去睡觉呢!”

夏夜清站在病床旁边等,着急的不行,好容易医生和护士忙完退了出去,他矮身坐到床边,把宋泠月的头扭了过来,看她脑袋瓜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能替她受了这苦。

“乖宝贝,疼不疼?”声音温和的能拧出水来。

宋泠月还有些迷糊,歪着脑袋看了白天,看不清楚是谁,听声音分辨出是夏夜清,小声问道:“夏夜清?是你吗?”

夏夜清低头亲了她一口,握住她的小手在手里摩挲,“是我,除了我,谁敢这么叫你,我不打死他。”

宋泠月吃吃的笑了几声,“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凶巴巴的?太吓人。”

夏夜清侧身搂住她,唇在她耳边摩挲,“我吓人吗?我吓人还不都是为了你,我恨不得把每一个靠近你的男人都打死,尤其是你那个表舅,我羡慕他,羡慕的要死。”

宋泠月横了他一眼,经过这一次,好像和他的距离更近了一些,连之前想要离开他的决心都不坚定了。

“我舅舅怎么样了?打他那一下比较厉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这家医院。”

“他也在这家医院,就在楼下,等一下我去看看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应该没什么事儿。”夏夜清随口说了一句。

伸手扒了扒她的脑袋,后脑勺垫了厚厚的纱布,肯定是破口子了,又在她身上摸了摸,问道:“别的地方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打你?”

宋泠月想要晃晃头,又觉得晕的厉害,只好眨了眨眼睛,“没有,就在路上打了一棍子,后脑勺破了。”

夏夜清知道她撒了谎,也不揭穿她,蹙了蹙眉,从被窝里把她的手掏出来,两个手腕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不用问,她那么细软的手腕,一定被勒脱了皮。

宋泠月生怕他找那些人报仇,又把事情闹大,把手缩回了被子里,小心翼翼的说道:“你别生气,好在有人救了我,你也别去查这件事了,让我舅舅的人去查吧!”

夏夜清“嗯”了一声,含糊的说道:“你放心,我不查了,也不用查了。”

宋泠月难得见他有息事宁人的时候,笑了笑,调皮的说道:“你终于乖了一次,你要一直乖乖的该有多好。”

夏夜清也笑了,“我要一直乖乖的,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跟我分手?”

宋泠月眯上了眼睛,装作没有听到,夏夜清不干了,掀起被子钻进了被窝里,大手圈着她的腰,又开始死皮赖脸,“你可别睡,你要睡了我可就为所欲为了。”

宋泠月推搡了他一下,咕哝着道:“你别得寸进尺,要不我又不理你了。”

夏夜清心里一喜,他把这句话理解为,只要他老实点儿,她就会理他,立即安分了许多,也不闹了,老老实实搂着她睡觉,这一觉,睡的无比安心。

次日一早,宋泠月一觉醒来,身边是空着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买的玫瑰花,散发着缕缕清香。

宋泠月在床上挪了挪,门外的玉生听到动静,敲了敲门,“宋小姐,你醒了吗?”

宋泠月坐起身,抿了抿凌乱的头发,应了一声,“醒了,你可以进来。”

玉生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桶,一层层摆开放在桌上,里面有粥,有青菜,还有两个豆沙包。

“宋小姐,这是总长吩咐给你带的早饭,都是公馆里做的,应该合你的胃口。”丁玉生说道,又从保温桶的一侧抽出筷子和勺子,放在了桌上。

宋泠月看了一眼门外,夏夜清不在,担心他去找人算账,就问道:“夏夜清呢?不会又出去惹事了吧?”

丁玉生笑了笑,“不会,昨夜该料理的都料理清楚了,总长只是去下头看白厅长了,很快就上来。”

“料理清楚了?这是什么意思?”

丁玉生摊开一只手,耸了耸肩,“就是总长一贯的做法啊!该杀的杀,该埋的埋,谁让他们敢动你的。”

宋泠月听得胆战心惊,怪不得他昨夜来的时候心平气和,原来不是息事宁人,是已经把事情了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对,这才符合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呢!

丁玉生怕她误会夏夜清,解释道:“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都是……”

“玉生,瞎说什么呢?”

夏夜清闪身进了屋子,打断了丁玉生的话,丁玉生识趣的退了出去。

宋泠月打量着夏夜清,怎么也想象不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是怎么做到杀人放火以后,还能谈笑风生的。

“你昨天晚上把绑架我的人都杀了?”宋泠月问。

夏夜清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都杀了?蚊子吗?”

宋泠月横了他一眼,“别跟我嬉皮笑脸,玉生已经告诉我了。”

“呵呵!”夏夜清耸了耸肩,走过去坐在床边,端起桌上的粥,吹吹凉,舀了一勺送到宋泠月嘴边。

“这可不是我找他们的事儿,是他们先挑衅我的,我又不是慈眉善目的老佛爷,总不能他砍我一刀,我念一句“阿弥陀佛”吧!”

宋泠月本来还很严肃,却被他这几话给逗笑了,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粥,抿了抿唇,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你要学会讲道理。”

夏夜清听她这话,分明是开始接受他“不好”的一面了,心里一高兴,答应的比任何时候都痛快,“好好好,我的好月月下了命令,我一定遵从,以后凡事都讲道理!”不过,道理讲不通就怪不得他了。

“好吧!那我原谅你了。”宋泠月笑了笑,嘟了嘟小嘴儿,“现在你可以喂我吃饭了。”

夏夜清坏笑一声,把勺子丢到了一边,“好月月,用勺子喝粥太慢了,正好我也没吃,咱俩一起吧!”

“一起也得用勺子啊!你丢了干什么?”

“不用勺子,我有嘴!”

第十章

宋泠月收拾妥当,跟着夏夜清去了白秀林的病房,白秀林也醒了,精神好了许多,倚在床头跟宁副官说话,头上包的比她还厚,整个脑袋都大了一圈儿,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舅舅,你好了吗?”宋泠月进门喊了一句。

白秀林俊秀的眉眼舒展开,“小月,你怎么样?快给我看看。”挪了挪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夏夜清先一步过去,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床边,殷勤的擦了擦椅子面儿,“好月月,坐这儿,坐床上会妨碍你舅舅休息的。”

宋泠月暗笑他小心眼儿,不想拂他的面子,顺从的坐到了椅子上,打量着白秀林道:“舅舅,医生怎么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白秀林还没说话,一旁的宁副官就替他回道:“厅长的伤有点儿重,医生怕回家再头晕,让多住几天。”

“哪儿有那么严重?”白秀林笑着挥开了宁副官,对宋泠月道:“你别听他瞎说,已经没事儿了,医生也是胆小怕事,生怕得罪了我这个厅长,还有你那位总长,所以让多住几天。”

宋泠月觉得奇怪,“咦,那我为什么可以出院了?”

“啊?这……”白秀林干笑一声,抬头看向夏夜清,意思是,你干的好事儿,你自己解释。

夏夜清接过了话,“是这样的,你舅舅家里没人照顾他,医生知道了这个情况,所以让他多住两天,咱们家里有人照顾,所以,可以先回去。”

“咱们家?”

“对啊!你舅舅还要住院,你又受了伤,不能一个人住在白府,自然是要跟我回公馆的。”夏夜清说的理所当然,让宋泠月想反驳都不行。

宁副官也是个聪明人,见状附和道:“可不是,厅长家里一个佣人都没有,吃饭都成问题,宋小姐又需要人照顾,您自己住,厅长都不能安心养病了,您说是不是?”

宋泠月还想要反抗一下,“我……”

夏夜清一手摁在她肩膀上,对白秀林挑了挑眉,“白厅长,我看你在床上挪来挪去,是想去卫生间了吧?时候不早,我先带月月回家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哎呀!我都忘了。”宁副官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挠了挠头皮,笑道:“厅长刚才就想去了,是我扶你进去,还是我拿……”

白秀林被两人一言一语架了起来,不想去卫生间都不行,哼唧了一声,“我自己去好了。夏总长,你带小月先回去吧!”果然起身下了床。

他要去卫生间,宋泠月自然不能再待下去,叮嘱几句,跟着夏夜清出了病房。

坐在夏夜清的车上,宋泠月还没有回过味儿来,夏夜清看她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生怕她想明白什么,大手揽住她的腰,挠了她一下,故意给她捣乱。

宋泠月受不住痒,“叽咕”笑出了声,“你别挠了,痒痒!”

夏夜清伸出双臂把她圈起来,失而复得的感觉,如果可以,他都想打个金箍,把她给牢牢地套住。

回到夏公馆,宋泠月还是住在夏夜清的卧室,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夏夜清提前把整个卧室都重新布置了一遍,都是按照宋泠月的喜好来,卫生间的门也重新装了,里头的洗漱用品也都换了一套,两人用的花色、样式,都是一样的。

宋泠月头还没有好,夏夜清把她抱到床上,不许她再下来,宋泠月要换睡衣,他也一并代劳,自然,少不了要占些便宜。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夏夜清也不用春桃上来伺候,亲自把饭菜端到床头,一口一口喂给宋泠月吃。

吃过午饭,夏夜清把文件拿到卧室来批阅,让宋泠月乖乖在床上睡觉。

宋泠月睡不着,就陪着夏夜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夏夜清,你说是不是之前在你这里住惯了,一回到家里,我就不停的做噩梦。”

“哦,做了什么噩梦,说来听听!”

宋泠月想了想,“就拿高烧那天来说吧!不知道是梦魇住了,还是怎么回事,我梦到一个人爬进窗户里,还爬到了我床上,感觉跟真的一样,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夏夜清低头抿着嘴笑,还故作平淡的说,“说不定是你想我了,所以梦到和我私会。”

宋泠月看他肩膀一抖一抖,分明是在憋着笑,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不会真的是你吧?还有那个窗闩,是不是也是你故意弄坏的?”

夏夜清批完最后一份文件,放下笔伸了个拦腰,一脸认真的说,“绝对没有,那几天你跟我赌气,又发着高烧,我怎么可能去打扰你休息。”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宋泠月见他死不承认,只好作罢,她没有抓到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转而问道:“我家的工厂,你要怎么样才肯解封?需要多少钱?”

夏夜清不能跟她透漏太多,故作高深的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如果用钱能解决,我随时都能摆平,这牵扯到很多事情,上头的意思是不许解封,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没有人能把工厂给拍卖了。”

“真的?”

夏夜清瞪了瞪眼睛,“当然是真的,最近外交部在和德国谈判,如果谈不拢,随时要对德国宣战,为了配合外交部,京都一切与德国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和厂子都要停止经营,你家的厂子曾经和德国有过业务往来,还想购买德国设备,自然不能解封,这是为了保全宋氏。”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还搬出了中、德谈判的事情,宋泠月虽然不懂政事,但也从白秀林嘴里听说过这件事,政府对这次谈判很重视,由不得她不信。

“既然关系重大,那就由你说了算吧!只是,需要多久才能谈判结束?”

夏夜清一本正经的想了想说,“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两、三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那好吧!这件事我不问了。”宋泠月没了话说,趴到了床上。

夏夜清收拾好文件,也坐到了床上,一手揽着宋泠月的小细腰,不怀好意的说,“好月月,我身体不舒服,你往里挪挪,让我也躺一下。”

宋泠月抬起了头,“哪里不舒服了?是肩膀还疼吗?”

夏夜清随手脱下了衬衣,肩膀上的伤口早就愈合了,血痂也脱落了大半,长出了粉嫩的新肉。

“你看,已经没事儿了,再有几天就好全了,我身上的伤,向来愈合的快。”

“那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宋泠月皱了皱眉,还是听话的往里挪了挪。

夏夜清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里,掐着她的腰往他身上抱,“很多地方都不舒服,你给我好好检查一遍。”

宋泠月这才明白他的居心不良,抬起手肘抵在他胸口,气哼哼的说,“夏夜清,你连一个病人都不放过吗?你还是不是人?”

夏夜清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她的裙子,几下把她剥个干净,大手摁着她的脖子,迫不及待的亲了几口,热热的气息扑进她的耳朵,“我不是人,我就是个禽兽,专挑你这个小绵羊下手,嗷呜!”

荣兴商会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警察厅的速度也快的很,那些老商户还没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天下午的报纸就出了头条,说荣兴商会方会长手下造反,两方人马火拼,方会长不幸死在混乱之中,双方人马死伤殆尽,警察厅及时赶到,控制住了现场,还抓住了几个活口,人证、物证俱全,警察厅就此结了案。

魏千帆看到这份报纸,气愤的扔到了桌上,恨不得把桌子敲出个窟窿,万春赶紧奉上一杯茶,劝他消消火气。

“少爷,这报纸上都是瞎说的,他们是怕起乱子,胡乱按了个由头,就给结案了。”

魏千帆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个姓白的看着弱不禁风,还真有人肯为他卖命,手脚真是利索。”

万春阴沉的脸挤出一丝笑容,“少爷,姓白的做的了什么主啊?不是他的手下,就是他的上面,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魏千帆嘴里“啧”了一声,“你说也奇了怪了,姓方的抓夏夜清的人,我可以理解,他偷袭姓白的又是为了什么?”

万春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他是先得到宋泠月被抓的消息,之后才知道白秀林也被打伤了,一时也想不到这里头的关窍,就说道:“这姓方的一向不安分,还以为自己是土匪头子,行事作风没头脑,想一出是一出,谁知道他发什么疯。”

魏千帆“嗯”了一声,闷闷的说,“那倒也是,也怪他死的不是时候,正赶上中、德谈判,上头压的正紧,警察厅也会拍马屁,把这件事压下去不说,还立了一功,倒是让夏夜清脱了干系,真他娘的窝火。”

万春撇了撇嘴,“夏夜清的哥哥是外交总长,这会子正是人家出风头的时候,谁不想拍马屁?白秀林也不是傻子,自然要捡着风头上。只是不知道,他主子愿不愿意。”

魏千帆眼神寒了一寒,“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往晋中传个消息,我就不信,那个姓苏的不来收拾这个白秀林,就算我占不到便宜,他们内讧一下,我也能出出气。”

万春阴沉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少爷放心,一大早就拍了电报过去了,最多三、五日,就有好戏唱了。”

第十一章

严熠在家里被困了五天,才得到可以打电话的许可,本想把电话打到白府,严太太却在边上盯着他打,无奈之下,只好把电话打到了董府上。

接电话的正是董丽娜,听到严熠的声音,她冷淡的说了一句,“你有事吗?如果要解释那天的事情,你大可不必了,我也没兴趣听。”

严太太给严熠递了一个眼色,严熠只好说道:“丽娜,我是跟你道歉的,那天的事情,是我不对,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董丽娜自小长在富贵人家,心里也明白,像严熠这样好家世,又好人才的少爷,有一两个粉红知己也是正常的,她赌了几天的气,也差不多了,现下听严熠说了软话,态度也转变过来。

“那我就信你一次,不过,这样随随便便道歉可不成,我要真心实意的。”

严熠面有难色,严太太凑在话筒旁边听得清楚,伸手拧了严熠一把,严熠闷哼一声,支支吾吾的说道:“那,不如这样,改天我请你吃个饭,正式跟你道个歉,你觉得怎么样?”严太太在一旁满意的点点头。

董丽娜怕他开空头支票,直接问道:“哪一天?咱们要说好才行。”

严熠逃不过去,叹了一口气,“明天吧!还是那家西餐厅,可以吗?”

董丽娜却不同意,“我不想去那家,换中央大街那家吧!吃完了饭,我们可以去洋行转转,我知道你舅舅家里是开洋行的,我们去照顾一下生意,如何?”

严熠脸色白了一白,如果带着她碰上宋江月,那会更糟,脑子里转来转去,想着要怎么说服她不去洋行。

董丽娜等他半天不说话,权当他应了,说了一句,“严熠,那我们就说定了,明天你来家里接我,拜!”直接挂了电话。

严熠听着话筒传来“嘟嘟”声,握着话筒愣了半天,严太太看他又犯傻,伸手推了推他,“怎么样了?丽娜原谅你了吗?”

严熠撂了话筒,垂头丧气的倚在了柜子上,“她同意明天吃饭,大约是原谅了吧!”

严太太欢喜的拍了拍手,“那就好,明天你打扮精神一点儿,一定好好跟丽娜解释,让她不要误会你,我也可以去跟董家提亲,好让你们的婚事提上议程。”

“妈,我不想跟董丽娜结婚,我不爱她!”严熠辩解道。

严太太伸手戳到他额头上,咬着牙说,“谁让你爱她了?你娶她就行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指了指他,“至于你那些个月啊花啊的,你想娶回来当姨太太,我也不拦着,这是我最大的妥协,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严熠攥紧拳头捶在了柜子上,让宋泠月当姨太太,怎么可能?

白秀林出院的当天,夏夜清就带着宋泠月来探望了,给他买了一堆补品,又陪他待到黄昏,吃了晚饭,看他吃了药,两人才起身离开。

宁副官本想在白府住下,陪白秀林几天,白秀林死活不同意,说白天公务繁忙,要他好好回去休息,有时间再来看他。

宁副官拗不过他,只好悻悻然离开了。

白秀林送走了宁副官,锁好里外的门,返身回了卧室,无事可做,开着床头的灯独自看书。

窗外一阵响动,白秀林以为是风吹的,起身准备关窗户,黑漆漆的窗户外头,猛地蹿上来一个人,一手把住窗户框,腰身一拧,跳上了窗台。

白秀林吓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床上,待看清来人的脸,捂着心口长出了一口气,“你吓死我了,每次来都要弄得跟突然袭击一样吗?”

苏寒夜长腿迈下窗台,身子向前一扑,压着白秀林倒在床上,低头在他脖子上就是一顿猛啃。

白秀林后脑被他压疼了,抬腿去踢他,嘴里骂道:“你真是一头喂不饱的狼,我头上还有伤,你能不能轻一点儿?”

苏寒夜亲够了,这才放开了他,翻过他的身子,让他趴在床上,他侧身躺在白秀林身边,一手伸进他衣服里,摩挲着他的腰,眯着眼睛打量他。

苏寒夜打量白秀林,白秀林也托着下巴打量他,他长得如此英俊,一点儿也不像他的父亲。

苏寒夜的父亲长相只能算一般,他母亲却是晋中有名的美人儿,苏寒夜可以说继承了她的一切优点,身材高挑,五官精致,加上从小跟着苏司令在军队混,练的身板挺直,身材匀称,俊美与阳刚,在他身上完美契合。

只是自小失去母亲,少了女性温柔的疼爱,目光总有些阴毒,一眼望过去,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偶尔笑起来也是一脸的邪气,让人又爱又怕。

苏寒夜低头对上白秀林的目光,大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低头吻着他的睫毛,龇牙道:“你看什么?隔一段时间不压着你,又难受了是吗?”

白秀林收回了视线,垂着眼说,“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如果将来有孩子,一定是十分优秀的。”

苏寒夜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少胡说八道,我会不会有孩子,你还不清楚吗?你生的了吗?”

白秀林神色黯淡下去,语气透出几分悲凉,“所以我才让你放过我,你有那么多女人,只要你肯,总会为你生下一个的。至于我,不过是被你玩弄够了,寻一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苟且偷生罢了。”

苏寒夜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毒蛇一样的目光凝视着他,射出无尽的寒意,“你再胡说一句,什么叫玩弄?信不信我掐死你?”

白秀林被他掐的额头上青筋都爆了起来,后脑勺也疼的厉害,却不向他求饶,倔强的闭上眼睛,随他便,反正他这个样子活着,对死去的父母来说,也是一种耻辱。

苏寒夜咬了咬牙,松开了他,态度一转,又温柔的抚上被他掐过的地方,叹了一口气,“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倔强?让我又爱又恨。”

白秀林蜷缩着身子,冷冷说道:“你爱过吗?谁不是你的棋子,谁不是你利用的工具,你这样的人也会爱?”

“我会不会爱,你很快就知道了!”

苏寒夜说出这句话,伸手撕烂白秀林的衣服,把他强行压在身下,白秀林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却执意不求饶,因为苏寒夜就喜欢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越是求饶,他越是有兴趣。

苏寒夜折腾了一气,白秀林一直死死地咬着牙关,这让他大为恼火,大手捏住他的脸,逼着他张开嘴,低头吻上他,在他嘴里一阵疯狂的搅。

吃够了他嘴里的甜,苏寒夜捏着他的下巴,喘着粗气逼视他道:“说你爱我!”

白秀林不肯说,苏寒夜加大了力道,“说不说?说不说?”

白秀林疼的受不住,含糊的说了一句,“我、爱你!”

“再说,说你爱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说!”

“我、爱你!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苏寒夜总算满意了,俯身亲吻着他的脸颊,把他揉进了怀里。

第二天一早,苏寒夜先起了床,去厨房里做了两碗面,还加了两个荷包蛋,端到白秀林床前,一人一碗,当早饭对付了。

苏寒夜的手艺不错,白秀林吃的饱饱的,倚在床上说道:“你做的饭越来越好吃,比我强。”

苏寒夜收拾起碗筷,准备拿到厨房去洗,听到他这话,扭头说了一句,“你做饭的手艺还不是我教的,要不是我,你会吃!”迈开大步去了厨房。

白秀林不满的撇了撇嘴,自言自语的嘟囔,“总这样自以为是,我从小就会做饭好不好?小月都说我做的饭好吃,就你事儿多。”

苏寒夜很快从厨房回来了,给白秀林倒了一杯水,照顾他喝了药,坐在床头说,“你这里得添几个佣人,我待不了几天,很快就要回去,你这样我不放心。”

白秀林摁了摁头上的纱布,皱着眉说,“我怕人多了乱说话,对你不利,还是算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苏寒夜打开了他的手,又开始凶巴巴的,“少拿你那个手去扯纱布,扯开了怎么办?找死吗?”

白秀林讪讪的收回了手,他又夹枪带棒的说道:“别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会担心我?你不过怕别人笑话你跟我的关系,成为我的人,你很丢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都要有几个佣人,你要是懒得去找,我帮你找,绝对忠心可靠。”

白秀林斜着眼睛看他,哼唧着道:“那些不忠心的,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

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宋泠月家的佣人都遣散了,正找不到好下家,他正好全体收编,照顾他也放心,以后宋泠月来住都方便,一举两得。

“不用你找,我之前找过几个,都是老实可靠的,既然你同意,我明天就让他们到府上来。”

苏寒夜眯了眯眼睛,“刚才还说不想找,现在又说之前找好了,你以为我是傻子,想蒙我是吗?打的什么主意,说出来,今天就饶过你。”

白秀林挥了挥手,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我能打什么主意,不过是之前有过这念头,刚才在跟你斗嘴皮子罢了,你爱信不信。”

苏寒夜大手伸进他衣服里,“我当然不信,说不说?不说我弄死你!”

第十二章

白秀林和苏寒夜头天晚上闹了半天的气,早上好不容易缓和了,苏寒夜还发善心的给他做了早饭,这会子三言两语又把他惹急了,苏寒夜目露凶光,白秀林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他知道,如果苏寒夜怀疑起来,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索性心一横,壮着胆子说道:“随便你,反正我的话不管用,弄死我你也痛快了。”

苏寒夜在他腰上轻轻拧了一下,手又退了出来,给他盖好被子,笑骂道:“你这个倔种,认定了我不舍得是吧?你放心,指不定哪天惹到我,给你个痛快。”

白秀林没有说话,苏寒夜伸手拍了拍他,语气变的温和起来,“你好好睡一会儿,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白秀林觉得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一张脸就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跟他相识了十几年,在一起也有好几年,还是摸不透他。

听他说要出门,白秀林扯住了他的手,“你要去哪儿?”

苏寒夜抽出手,走过去打开衣柜,脱下身上的衬衫,露出身上匀称的恰到好处的肌肉,边换衣服边说,“姓魏的找你的事儿,我去会会他,听听他的意思。”

“那你准备对付他,还是,要处置我?”

“我处置你干什么?当然是对付他,他还不知道你和我的这一层关系,想要我收拾你,我怎么也要敷衍过去。”

说着话,又突然扭过身,犀利的目光审视着白秀林,想要将他看穿,“你别告诉我,你跟夏夜清牵扯到一起了。”

白秀林故作镇定,“我怎么可能和他牵扯?就算有来往,也是为了你。”

苏寒夜换好衣服,欺身到他跟前,伸手捏住了他精巧的下巴,毒蛇似的目光又开始吐着信子,“我不需要你自作主张,你要是敢背着我和他来往,我绝对不会手软,听清楚了吗?”

白秀林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顺从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苏寒夜满意的点点头,起身扯了扯身上的长袍,笑着问道:“我穿这件好不好看?”

白秀林打量着他匀称秀挺的身材,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要说“你穿什么都好看”,苏寒夜就挥手打断了他,一贯自信的语调说道:“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在家等着我,午饭我给你带回来。”

白秀林咧了咧嘴,“好,有劳了。”

宋泠月和夏夜清坐在床头吃早饭,夏夜清喂她一口,自己再吃一口,一顿早饭,磨蹭了近一个小时才吃完。

春桃把吃完的碗碟收下去,顺手关上了门,夏夜清见没人打扰了,脱鞋钻进被窝里,搂着宋泠月倚在床头上,一手垫在她颈后,一手握着她一只手腕,给她按摩着活血。

宋泠月趴在他胸口,软软的说,“我想去舅舅那里,他一个人,吃一顿早饭都成问题,我想去看看。”

夏夜清握着她的手抬了抬,轻笑一声道:“就你这小手,去了能替他做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睡你的觉,我等一会儿派几个人过去,照顾他一些日子,不会委屈他的。”

“好吧!”宋泠月拗不过他,只好妥协。

俩人正要相依偎着小睡儿一会儿,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听差在门外说道:“二爷,白府的电话,找宋小姐的。”

“知道了,这就去!”

宋泠月应了一声,起身要去接,夏夜清伸手摁住了她,“你睡,我去接。”不等宋泠月反驳,起身迈开长腿,几步出了卧室。

宋泠月气呼呼的咬牙,“专制!”

夏夜清接起了电话,果然是白秀林,他把想找佣人的想法告诉了夏夜清,还说让宋泠月给他一个地址,把宋府之前的佣人一起带回白府,夏夜清应了他,撂下电话回了楼上。

夏夜清一走回卧室,宋泠月就追问他,“舅舅那里有什么事?”

“哦,没什么,想找几个佣人,你家解散那几个正合适,你把地址写下来,我让张副官去找人,一起给他送过去。”夏夜清说道。

宋泠月笑了笑,“舅舅终于想通了,容妈和宋叔都是很贴心的人,有他们照顾,我也能放心了。”接过夏夜清递来的纸,刷刷写下了几个地址。

“你呀!”夏夜清伸手轻敲了敲她的脑门儿,“一关系到你家里人,你就来了精神。”

夏夜清把宋泠月写下的地址交给了听差,让他跟着张副官去找人。

宋泠月听到他说家里人,顿时想起了宋奔和宋江月,嘀咕着道:“我二叔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戒毒所会好好对他吗?还有我堂姐,自从她搬出去,我还没看过她呢!”

床往下一沉,夏夜清矮身坐到了床头,随口说道:“白秀林让人送去的人,戒毒所会怠慢吗?至于你那个堂姐,大难临头,她只想着自己飞,可比你洒脱,你还想着她干什么?”

宋泠月不满的翻了他一眼,“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又不知道家里会被查封,如果知道了,一定会跟我一起面对的。”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我不这么认为,有些人,不是时间长就能被你看透的,反而时间越长,越善于隐藏自己。”

宋泠月觉得他是有意针对宋江月,她想不明白是什么缘由,也不想再因为这件事跟他起争执,索性躺下身子,不跟他说话。

夏夜清举手投降,“好好好,你惦记你堂姐,我拧不过你,你把地址给我,我帮你去看看她,这总行吧?”

宋泠月怔了一下,宋江月走的匆忙,并没有告诉她新地址,她也是急昏了头,就顾的对夏夜清发火,心里一阵愧疚,咕哝着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地址。”

夏夜清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没关系,我应该能让人打听到,你放心,打听到了,我会派人去照顾她,不会让你担心的。”

严熠以接董丽娜的名义,提前出了门,他惦记着宋泠月,没有直接去董府,先去了白府。

到了白府,白秀林裹着一头的纱布给他开了门,严熠吓了一跳,跟着他到客厅坐下,打量着他头上的伤,问道:“白厅长,你这是怎么了?”

白秀林冷淡的笑了一声,“没什么,被人偷袭了一下,受了一点儿小伤。”

严熠看他头上裹得粽子一样,分明伤的不轻,却说的轻描淡写,看来上次餐厅那件事,白秀林对他的印象糟透了,连说话都不肯坦诚相待。

“白厅长,其实我来,一是想为上次的事情郑重道个歉,家母性子急,有时候说话比较直白,请你不要介意,二来,我想见一见月月。”

白秀林扫了他一眼,道歉的诚意倒是十足,只是严熠这样软弱的性子,的确不适合宋泠月,宋泠月需要夏夜清那样的男人去保护,这样她的下半生才能过的安稳。

想了想,就说道:“小月不想见你,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严太太的话太伤人,我家小月如今无依无靠,也实在配不上严氏这样的大家族,严经理,如果你真的为了小月好,就请你不要再来找她了。”

严熠一听有些急了,攥着拳头努力为自己辩解,“可是,白厅长,我是真的很喜欢月月,我们两年的感情,不是别人能比的了得。”

白秀林站起了身,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严经理,那我就管不了了,总之,小月不想见你,所以,你请回吧!”

严熠脸皮薄,白秀林准备送客,他就不好意思再赖在人家这里,起身道了再见,灰溜溜的离开了。

严熠没见到宋泠月,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儿,司机问了他几遍去哪儿,他也没心思搭理,一味的垂头丧气,司机只好开车去了董府。

董家的府邸是前朝一位官员的宅子,董家接手后大肆整修了一番,把个原本就豪华敞亮的府邸,修建的金碧辉煌,又在院子里配置了一些西式的装饰点缀,把个原本世外园林般的建筑,弄得不伦不类。

严熠家的公馆是西式的小洋楼,他又受西方文化的熏陶,对董家这种传统暴发户式的装修风格,怎么看都看不上。

跟着管家一路到了正厅,管家要去请董太太,严熠拦下了,他只想接上董丽娜赶紧走,实在不想跟董太太套近乎,管家还以为他着急见自家小姐,乐颠颠的上楼去请董丽娜。

董丽娜吃过早饭就收拾打扮好了,单等着严熠来接,管家一通报,她拎上手袋就下了楼。

“严熠,你来的真巧,我刚收拾好,你就到了。”

严熠回过头去看她,她今天的打扮很不一样,穿了一件西式改良长旗袍,领口和锁骨的位置都是蕾丝拼接的,两只袖子也是蕾丝的,洁白的颈和玉臂在蕾丝下若隐若现,加上曼妙的身姿,既有东方女性的柔美,又有西方女性的性感妩媚。

“丽娜,你今天,真的很漂亮!”严熠由衷的赞叹。

董丽娜脸上一红,飞上两朵红晕,走上前挽上了严熠的胳膊,笑着道:“能听到你的赞美,真是不容易,看在你今天赞美我的份儿上,我原谅你从前的过错,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第十三章

严熠和董丽娜去西餐厅吃了一顿很浪漫的午饭,饭后,董丽娜拉着严熠去了朱氏洋行。

大中午,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洋行里的柜员和经理无事可做,就挨个检查大的摆件儿,有沾上灰尘的,就用棉布擦一擦,保持鲜亮。

洋行门上的铃铛一响,里头的人习惯性的抬起了头,打了一声招呼。

宋江月看到进来的是严熠,心里一喜,才要迎上去,就见他身后跟着走进来一位妙龄女郎,看打扮气质,非富即贵。

严熠目光从宋江月身上一扫而过,装作不认识她,直接跃到了她身后的经理身上,“经理,我带朋友来看看首饰,她喜欢样式华丽大方的,你给推荐一下。”

经理看到严熠带着一位富家小姐过来,心里猜到了八九分,更加热情洋溢起来,“严少爷,您放心,我一定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供这位小姐挑选。”

严熠转过头,对董丽娜说,“丽娜,喜欢什么,你尽管选,由我来买单。”

董丽娜的目光在各个柜台里扫了一圈儿,最后落到了宋江月手腕上带着的表上,目光登时一亮,“这位小姐手上这块腕表不错,也是咱们洋行里的吗?”

宋江月手上的腕表正是严熠送的那一块,她住在宋府的时候不敢戴,现在搬出了宋府,没了担忧,除了洗澡、睡觉之外,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没想到,竟意外的被董丽娜给盯上了。

听到她问,宋江月缩了缩手,说道:“这不是洋行里的,是我一位朋友送的。”

董丽娜看她目光躲躲闪闪,越发好奇,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仔仔细细打量了手表一眼,嘴里啧啧有声,“看来你的朋友非富即贵,这块手表,在国内的洋行想买到也不容易,既然有这样的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当柜员呢?”

宋江月只知道手表很漂亮,并不知道原来这么名贵,一时应答不上来,支支吾吾的愣在了原地。

严熠怕被精明的董丽娜看出端倪,走过来扯了扯她的手,干笑着道:“丽娜,你这样太不礼貌了,快松开人家,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还不成吗?”

董丽娜这才松开了宋江月的手,歉意的笑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一看到好东西就容易失了分寸。”

一手挽住严熠的胳膊,引着他往另一个柜台走,撒娇道:“严熠,我也想要那样一块手表,你在国外留过学,能不能帮我买一块?”

严熠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发火儿,忍着耐性说道:“我虽然在国外留过学,可是毕竟回国这么久了,有些关系不好再动用。”

洋行的经理最会察言观色,见状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推到柜台前,对董丽娜说道:“董小姐,您看看这个,钻石手链,正宗的法国货,整个京都的洋行加起来,也超不过五条,且每一条的样式都不一样。”

董丽娜只看了一眼,视线就再也挪不开了,那手链的做工相当精巧,顶头一颗大钻,向后依次是小钻,最后头的搭扣还是两颗心形,奢华无比,又别出心裁。

洋行经理看董丽娜神情,就知道她看中了,笑着看向后头的严熠,问道:“严少爷,那我给董小姐包起来?”

严熠料想那手链的价格不便宜,就这样送给董丽娜,着实有几分心疼,扭头看看宋江月,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生怕董丽娜抢她的手表似的,咬了咬牙,说道:“包起来吧!回头拿上票,去家里拿钱。”

洋行经理一边麻利的包东西,一边笑着说道:“严少爷尽管拿去,其他的回头再说,您先逛着。”

董丽娜总算心满意足,欢欢喜喜的拿上东西,挽着严熠出了洋行。

两人走到门口,和一个戴帽子的人擦肩而过,严熠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这个人的气场,和夏夜清好像,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望过去。

那个人进了洋行,察觉身后有一道目光追随过来,蹙着眉扭过了头,犀利的目光扫向严熠。

虽然只有一眼,严熠却如坠冰窟,只觉得那目光像极了吐着信子的毒蛇,身上一寒,打了一个冷战,呼吸都忘了。

“严熠,你怎么了?严熠!”

董丽娜喊了他几声,严熠才回过神来,手指点了点额头,甩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低声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苏寒夜并未理会外头的人,到柜台选了一块男款手表,让经理包起来,拿着出了洋行,又去旁边的饭店买了饭菜,叫了一辆人力车,回了白府。

苏寒夜回到白府,白秀林正在厨房捣鼓着煮一碗面,才切了葱花,听到院子里有响声,握着刀出了厨房。

“拿着刀?想要捅死我?”苏寒夜看到他手里的刀,拧起了眉头。

白秀林吓得一颤,手里的刀扔在了地上,“没,我只是饿了,想要做一点儿吃的,正在切葱,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

苏寒夜阴恻恻的笑了一声,走过去把刀捡起来,把另一手里的饭菜和礼盒递给白秀林,“我说了给你带饭回来,做什么做?省点儿力气晚上伺候我吧!”

白秀林无视他后头的话,提着东西进了客厅,把饭菜放在桌上,拿着礼盒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给我的吗?”

苏寒夜挑了挑下巴,“你打开不就知道了。”

白秀林笨手笨脚的拆礼盒,苏寒夜不耐烦,抢过盒子,几下给他撕扯开,两根手指挑着手表扬了扬,“喏,手表,你手腕那么白,戴一块表会更好看。”

苏寒夜难得有赞扬白秀林的时候,白秀林受宠若惊,愣了一会才说,“哦,谢谢了,不过,我有。”

“你有是你的,我送的是我的,以后,戴我的。”苏寒夜不由分说,给他扣在了手腕上,不大不小,刚刚好。

“嗯,看来我让洋行改的扣链尺寸没有错。”

“什么”

“没什么,吃你的饭,吃完饭上来,陪我午睡。”

夏夜满傍晚来到了夏夜清的公馆,正赶上夏夜清陪宋泠月吃晚饭,听差上来禀报,他不耐烦的丢了一句,“让他在一楼等着,吃完饭下去。”

宋泠月怕耽误了他的正事,从他手里拿过勺子,说道:“我自己吃吧!你快去见你大哥,别让人家等急了。”

夏夜清“啧”了一声,给她夹了一筷子鹿肉送到嘴边,“吃你的饭,管他呢!谁重要都没有你吃饭重要。”

宋泠月不敢再劝他,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夏夜清察觉了,一手举起筷子,眯着眼睛,半笑不笑的道:“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再不好好吃饭,我就带你体验一把日落西山。”

宋泠月一口粥差点儿呛出来,努力咽下去,却引得一阵猛咳。从今以后,那些成语和谚语,她都没办法作正常理解了。

夏夜清慌了神,丢了手里的筷子,手忙脚乱的给她拍后背,又递了一杯水过去,哀怨的语气说,“你看看,我只是说一说,你就这么激动了,别急,时间还早的很,咱们有的是时间体验。”

宋泠月缓过来,一手指向门口,“让春桃来喂我,你给我滚出去!”

“得嘞!”

夏夜满半杯咖啡下去,夏夜清才慢悠悠的下了楼,仰倒在沙发上,不拿正眼看他,“夏夜满,找我什么事儿?这时候喝咖啡,晚上不睡觉了?”

夏夜满瞪了他一眼,“给我坐好,吃完饭就躺,不怕胃积食?”

“积什么食,饭都没吃饱就赶来见你了,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你!”夏夜满真恨不得骂回去,又想到他饭没吃饱,只好忍下去,耐着性子说道:“我这几天忙着谈判,都顾不上管你,听说你把方会长给崩了,屁股扫干净没?”

夏夜清阴阳怪气的说,“你听谁说的?我天天忙着海关的事情,哪有闲工夫对付他啊!”

夏夜满端起杯子,又重重的摔在了桌上,语气严厉起来,“夏夜清,给我好好说话。现在两国谈判,背后需要军部支持,你别给我背后捅刀子,惹了姓魏的,谁都不好过,你要是不想让我遗臭万年,就给我老实儿一点儿。”

夏夜清听他说到了正经事,坐直了身子说道:“你放心,警察厅已经料理清楚了,明面儿上谁也说不出来。”

“那背后呢?有没有把柄?比如那几个活口。”

夏夜清嗤笑一声,“哥哥还不了解我,我斩草向来是除根的,那些所谓的活口,不过是我想用他们的嘴去说说话,没有后顾之忧。”

夏夜满总算有几分满意,放松的倚到了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这几天外交部办舞会,有不少外国的好东西,在京都的市面上,那可是有钱买不到的,我给你带了一车,你凑合用用。”

第十四章

外交部每次举办舞会,夏夜满就会收到不少好东西,尽量捡着好的送给夏夜清,希望讨他这个小祖宗欢心,让他可以万分一些,少给他惹事。

虽然事实证明这手段不管用,可是夏夜满已经形成了习惯,一到这时候还是第一个想着夏夜清。

夏夜清对那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可是夏夜满送来了,也不能不给面子,“哦”了一声,算作答谢。

眼角扫到楼梯的位置,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闪,伸着脖子问道:“有没有女式香水儿?要味道清淡的,钻石手链、手表一类的也行,一定要钻石的,其他的不要,小钻、碎钻就算了。”

夏夜满往常送了东西,是连一个谢的字眼儿都听不到的,今天夏夜清回答了一声,还对这些东西来了兴趣,顿时受宠若惊,热情万分给他介绍了一通,从钻石一类昂贵的,到咖啡一类琐碎的,事无巨细都说到了。

夏夜清不耐烦的听着,夏夜满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向后挺了一下,凝视他道:“你要这些干什么?不会又把那个宋小姐弄到家里来了吧?你准备鬼混到什么时候?”

夏夜清长腿搭到桌沿儿上,恢复了懒散的模样,“你管呢!有正事你就说,说完就去忙你的,没正事,恕不远送。”

夏夜满肚子又涨起来,可眼下在夏夜清的公馆,他无论打骂都不是对手,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忍,“好,我不问。正经事有一件,晋中有人来了京都,还住在白秀林的府上,你这些日子最好不要跟白秀林有牵扯,免得引火烧身。”

夏夜清拧了拧眉,“什么人?苏司令?”

“不是,是他的儿子,苏寒夜。”

“什么?他有儿子?多大了?”

夏夜满终于有了一次智商占上风的感觉,挺了挺胸膛,昂声道:“他当然有儿子,应该比你还要大几岁。他可是个棘手的人物,在晋中威名赫赫,你不是他的对手,尽量不要招惹他。”

夏夜清没有理会他话里的警告,他脑子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从前他以为白秀林是苏司令的人,可是半路杀出个苏寒夜,这件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苏寒夜还住到了白府上,那宋泠月这段时间是万万不能去白府了,他得想个办法,探一探这个苏寒夜的底,万一引狼入京,那可就不好办了。

“好,我记住了,哥哥放心,我不会招惹他,一切等你这边结束了再说!”

夏夜满点了点头,“好弟弟,等谈判结束,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夜深人静,苏寒夜帮白秀林清洗过身子,抱着他上了床,两人相拥在被窝里,享受着难得的宁静时光。

苏寒夜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鼻子里喷着淡淡的烟雾,一手勾上白秀林的脖子,大拇指摩挲着他细嫩的脸颊,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受伤那天跟谁在一起?”

白秀林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支吾着道:“没谁,就是出去吃个饭,半路被偷袭了,不过,偷袭我的人马,内部发生了火拼,死的死,伤的伤,也算是报应了。”

苏寒夜朝他脸上吹出一个烟圈儿,在烟雾缭绕中审视着白秀林,“你撒谎,你说的是官方的说法,魏千帆可不是这么说的。”

白秀林瞪了瞪眼睛,“关他什么事儿?这是荣兴商会暗地里捣的鬼,魏千帆一个司令公子,凭什么告我的状?”

苏寒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扯了一下,疼的白秀林打开他的手,捂着脸挪远了一些,嘴里叫屈,“你别老是动手动脚行不行?你的手劲儿很大,捏一下真的很疼。”

“我是让你长长记性,荣兴商会如今是依靠魏千帆的,说白了,他才是暗地里最大的东家,我现在需要和他合作,你以后见了他客气点儿,也不要再在明面儿上和他作对,这是我对他的交代。”

苏寒夜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大手一捞,又把白秀林捞在了怀里,低头在他锁骨上咬了一下,恶狠狠的说,“躲什么躲,你躲得过我吗?”

白秀林闷哼了一声,漂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你只知道教训我,你想没想过我的为难?既然魏千帆什么都告诉了你,你就该知道,这件事情的另一头是谁,一个夏夜清,一个魏千帆,你觉得我在谁手里活下来的胜算比较大?”

苏寒夜不吭声了,熄了烟,蹙着眉头想事情,白秀林的话提醒了他,魏千帆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北军虽然在京都驻扎已久,搁到晋中军眼前,什么都不算,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司令部,名存实亡罢了,只要晋中军一来,姓魏的迟早乖乖让出位子。

可夏夜清不同,他是个真真正正的世家公子,从前朝算起,家族就是位高权重,不说外头的兵,就是家里头的,也足够和苏寒夜一较高下,而且,有手段有头脑。

这次雷厉风行除掉了姓方的,几乎端掉了整个八王山的土匪,断了魏千帆半条手臂,还让魏千帆生吞这个哑巴亏,这份儿狠辣和全身而退的高明手段,玩儿的比他还溜。

“看来,我得会会这位夏家的二爷。”苏寒夜嘀咕了一句,很久没有遇到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了,他感兴趣的很。

白秀林坐直了身子,脸上显出一丝担忧,也不知道是为谁,“你会他干什么?他不过是个二世祖,不值得你动手,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苏寒夜玩味的一笑,“二世祖?他可不是二世祖,他只是让你们以为他是,这个夏夜清,绝对是我有生以来,最强劲的对手。”

白秀林心里“咯噔”一下,他从来都不知道,夏夜清在苏寒夜心里,能有这么高的地位,看来苏寒夜是盯上了他,这可不妙。

张副官用了一天的功夫,才把宋家遣散的几个下人找齐,除了容妈之外,其他人还没有找到新的下家,容妈也是在张副官寻找的前一天,才侥幸被别人雇佣。

张副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泠月,还说雇佣容妈的那一家住的比较远,在城外,主人家姓严,叫严煊。

宋泠月拿着严煊家的住址,坐在沙发上犹豫不决,严煊是她曾经的老师,更是严熠的堂兄,如今她和严熠成了这样,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找他。

夏夜清从书房过来,看宋泠月对着一张纸发呆,伸*了过来,身子歪进沙发里,头倚在她肩上,看着纸上的字,打趣道:“又在跟谁暗通款曲?拿着这地址,想要私逃吗?”

宋泠月指了指自己的头,绑带拆了,脑后的药棉还沾在上头,早上才换的药,想要彻底好,还不知道要几天,说道:“看看这个头,能跑到哪里去?我就不信你的副官会背着你,把消息传递给我。”

夏夜清把纸条拍在桌上,笑着道:“那是自然,他是我的副官,自然要以我为重。至于容妈被严煊家雇走,我觉得,就干脆让她在严家好了,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去处倒是好去处,严老师是很温和的人,只是,距离有些远,他家的宅子在京郊,来回一趟至少要两个小时,容妈想要回家一趟都不容易。”宋泠月说道。

夏夜清的语调十分不满,“他的家你怎么知道?”

宋泠月耸了耸肩,“他是我的老师啊!上学的时候和几位同学去他家里做过客,所以知道,只是,记不太清楚了,毕竟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夏夜清眯起了眸子,“四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那有些事情你为什么不记得了呢?难道这位严老师给你的印象很深刻吗?”

“对啊!”宋泠月点点头,笑容都温和起来,又察觉了什么,疑惑的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忘了吗?”

夏夜清很想问她一句“你还记不记得清哥哥”,一想到她可能会因为当年的事情深爱他,他就激动的眼睛闪亮,差一点儿问出口,却被宋泠月给截断了。

“四年前发生过很不好的事情,所以,那件事前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我都连带着不想再记起,或许我的意识里也很排斥那件事,逐渐让我忘掉了许多。”

夏夜清心里一沉,原来是这样,幸好他还没有说出来,否则对她又是一次伤害,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这件事可不许再提了。

“既然这样,那就让张副官先把宋叔他们送过去,容妈的事情,过几天再说,如果实在接不回来,就另找一个。”夏夜清说道,想把宋泠月的注意力转移开。

两人说定,夏夜清让人通知了张副官,他也找了一个借口,跟着一起去,为了不惹人怀疑,半路上,夏夜清让张副官装扮成了人牙子,分作前后,赶去了白府。

张副官先到了白府门口,带着人敲开了白府的大门,开门的是苏寒夜,看到门外一行人的打扮,猜到了是白秀林找的佣人到了,打开门,让他们进了院子。

白秀林听到外头的动静,走出了屋子,看到张副官奇怪的打扮,心里一惊,难道说,夏夜清和苏寒夜一样,已经开始试探对方了?

第十五章

张副官带着宋叔几人,装作介绍环境,把白府里外转了一遍,边转边介绍着各个地方,宋叔和几个听差认真的听着,把他的话一一记在心里。

苏寒夜倚在一楼的楼梯拐角,饶有兴味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牙子,等他把屋子里介绍完,走过来的时候,苏寒夜伸腿绊了一下,不出所料,他轻易就躲了过去。

张副官躲过苏寒夜的一下偷袭,略带尴尬的转过了头,他刚才下意识的行为,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再看苏寒夜,他的眼睛眯起来,带着一抹探询的意味,“这么好的身手,当人牙子,不觉得可惜吗?”

张副官故作轻松道:“当人牙子也少不了要对付歹人,会两下子自保,也不算多余吧?”

苏寒夜冷笑一声,迈开长腿走到门口,斜倚在门框上,眼睛期待的看向大门口的方向,悠悠的说了一句,“夏二爷,我对你,同样很好奇。”

“哈哈哈!”夏夜清爽朗的笑声,气定神闲的走进了院子,在距离苏寒夜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玩味的一笑,“苏少,既然来了京都,怎么不派人告知一下呢?我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啊!”

苏寒夜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夏夜清也回望着他,目光接触之间,仿佛迸射出闪电一般的光芒,同样英俊不凡的外表,同样强势霸道的气场,像两头争夺领地的公狮子,桀骜,难以驯服。

“苏少,幸会!”夏夜清个性更加豁达,对着苏寒夜率先伸出了手。

两人浅浅一握,夏夜清转向张副官,笑着道:“张副官,你一直好奇白厅长是个怎样的人,今天探清楚了吧?”

张副官会意,对白秀林歉意的笑笑,“白厅长,之前金华楼的那一场宴席上,我对您很是好奇,一直没有机会接近,今天找借口来到府上,失礼了。”

白秀林又不是傻子,很快反应过来,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我不是小气的人,不会为这点事情斤斤计较,不过,两位既然已经探访过了,就请回吧!”

苏寒夜的目光在白秀林和夏夜清身上转了转,看不出两人之间有熟络的气氛,倒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走过去推了推白秀林,“林,来者是客,哪里有赶客人走的道理?”

夏夜清眯了眯眸子,这个称呼,有点儿意思!

张副官看白秀林一脸为难,自己的上司又不怀好意,生怕事情闹大不好收拾,搓了搓手,笑着上前道:“白厅长,苏少,时间不早,不耽误您家里的事情了,先告辞。”

走过去扯了扯夏夜清,“总长,该走了!”

“好啊!”夏夜清嘴角噙着一抹笑,应的痛快,却没有动身。

苏寒夜同样一脸莫测的笑,一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向夏夜清,其余两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边两人一靠近就动上手了。

招式和套路几乎相同,就连速度都一样快,在别人看的眼花缭乱的时候,夏夜清和苏寒夜各自扣着对方的颈动脉,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把张副官和白秀林看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两个人,太可怕了。

“夏二爷,看不出来,居然是个练家子,身手不错!”

“你也不赖,身手矫健,不会是晋中司令的儿子。”

两人言语之间是由衷地欣赏,张副官和白秀林却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想掐死对方的光芒,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好像被扼住喉咙的是他们一样。

“总长,咱们,走吗?”张副官小心翼翼的问。

夏夜清冲着苏寒夜扬了扬手指,“苏少,见到你很高兴,aurevoir!”说了一句法语的再会,转身潇洒离去。

苏寒夜看着夏夜清离开白府,冷淡的笑笑,“一定会再见的!”

夏夜清的车子快速驶离白府范围,一路朝着公馆疾驰,夏夜清倒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养神。

张副官从前座扭过身,“总长,怎么样?”

夏夜清举了举大拇指,“绝对是人中翘楚,他的指腹有硬硬的老茧,应该是个用枪的高手,看来我得好好练一练枪法了。”

张副官嘿嘿笑了两声,带着一丝恭维道:“你的枪法还用练,京都你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颇有你家老爷子当年的风范。”

夏夜清叹了一声,“跟我老爹可没法儿比,他是神枪手,我至多是瞄准率高一点儿,实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张副官没来由的一阵骄傲感,那可是他曾经的上司,撇着嘴说道:“那可不,我这点子功夫都得自他的教诲。”

“是是是,你的上司最厉害!你又可以自我陶醉了,司机开快一点儿,我等不及去见我的乖宝贝,我想问一问她,关于这位表哥的光荣事迹。”

苏寒夜和白秀林从吃晚饭到进卧室,期间没有说过一句话,宋叔和几个听差初来乍到,摸不清他们的脾气,也不敢劝话,把屋子收拾妥当,宋叔又给几个听差安排了住的房间,各自去休息。

苏寒夜洗了澡出来,没有换睡衣,也没有穿衣服,裹着一条浴巾跳上了床,手上还拿着一条干毛巾,递给白秀林,把湿漉漉的头伸了过去,“给我擦擦头发。”

白秀林也不说话,拿着毛巾温柔的给他擦,苏寒夜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毛巾都湿了,头发还没干,只是不滴水了,顺服的贴在额前,让他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你怎么不换睡衣?”白秀林总算开口说了一句话。

苏寒夜接过他手里的湿毛巾,随手扔在了床头柜上,懒懒的说,“晚上要出去办事,你这边的佣人都雇来了,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可能就不回来了。”

苏寒夜说完这话,目光定定的看着白秀林,期盼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最后还是失望了,白秀林除了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任何喜怒的表达。

“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白秀林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淡然,“有什么可说的,你来去自由,我都习惯了。”

“好吧!”苏寒夜叹了口气,把他搂进了怀里,语气突然变得怪怪的,“如果以后你都见不到我了呢?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不会想念我?”

“这又是什么话?”白秀林蹙了蹙眉,总觉得这样伤春悲秋的,不像他。

苏寒夜又叹了一口气,变得哀怨起来,“我以为这样说了,你会说句软话,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地位,好难过!”

这话让白秀林大为吃惊,他竟然说好难过,更不像他了,坐直身子,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嘀咕道:“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了。”

白秀林这个动作,在苏寒夜看来十分可爱,唇角勾起一抹坏笑,“嗤啦”一下,撕扯掉他的睡衣,低头咬住了他胸前的珍珠,用力的一嘬。

“嘶,疼!”白秀林叫喊了一声,挺了挺身子。

苏寒夜一手压住他的小腹,唇舌顺着他的小腹往下滑,“啧啧”的亲吻声中,发出一声低笑,“等一下就不疼了,乖!”

白秀林伸手胡乱的制止他,“你别这样,你总是这样折腾,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你既然说要走,咱们好好说说话不行吗?”

“不行,我不想说,就要跟你做!”

夏公馆的卧室里,宋泠月坐在夏夜清身前,拿着画板画画,夏夜清在身后拢着她的腰,下巴垫在她肩头,看着手上的法语书,时不时的念叨几句,宋泠月也听不懂,只偶尔听着音节从他嘴里念出来极好听,跟着学一句。

“mydear,iloveyou!”夏夜清突然说了一句英文。

宋泠月没有察觉,也跟着念了一句,“mydear,iloveyou!”

“真的?”夏夜清凑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什么真的?”

“你那句iloveyou,是真的吗?”

宋泠月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骤然发觉,这是英文的那一句“亲爱的,我爱你!”

夏夜清笑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你要对我负责,不能反悔。”

宋泠月哭笑不得,扭着后背蹭了他几下,夏夜清*一声,丢了手里的书,低头吻在她脖颈上,语气十分暧昧,“你现在坐的这个姿势,我只要手一托你的腰,咱们俩就合为一体了,你确定要惹火上身?”

宋泠月“蹭”的挪远了一些,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夏夜清“噗呲”笑出了声,伸手再度把她捞进怀里,狠狠的亲了几口,意犹未尽的说,“可惜,我不舍得,你的伤还没好,我忍一忍,等你好了再吃回来吧!”

在这方面,宋泠月并不相信他的定力,低头咬在他手上,先给他消消火。

这招还真的管用,夏夜清果然老实了许多,不再动手动脚,下巴摩挲着她的肩头,哼哼唧唧的说道:“问你一件事,你还记得一个叫苏寒夜的表哥吗?”

“苏寒夜?”宋泠月凝眉作思考状,“还是表哥?我记忆中并没有表哥啊!”

夏夜清点了点头,看来宋泠月并不知道这个苏寒夜,或许连面都没见过。

不再追问,伸手给她摆正了枕头,扶着她侧躺下身子,拍了拍她,“时候不早,乖乖睡觉了!”

“嗯,晚安!”

夏夜清低头吻在她额头上,“晚安!mydear!”

第十六章

苏寒夜折腾够了,抱着白秀林洗好身子,又回到了被窝里,白秀林被他折腾的双目失神,浑身都像散了架,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倒头就睡。

苏寒夜晃了晃他的脑袋,存心不让他睡,引着他多说几句话。

“林,你还记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白秀林咕哝了一句,“你的事,我怎么知道?”

苏寒夜让他枕在胸口上,聆听着自己的心跳,缓缓说道:“从我有感情开始,我就喜欢你,那个时候能见你的时候不多,可是每一次见你,都足够我欢喜很久。”

“其实,你姐姐最初嫁给我父亲的时候,我是很讨厌她的,我讨厌她夺走了母亲的宠爱,夺走了父亲,让母亲郁郁而终,可自从你来到她身边,我就变得感激她,因为她给我带来的不只是白秀林,而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阳光。”

白秀林抬起头,眼睛亮亮的,他从未听苏寒夜说起过这些,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被他喜欢的,他以为他只是喜欢占有和夺取,原来,他是会喜欢一个人的。

“然后呢?”

“就在我想对你吐露心事的时候,你去了国外留学,那个时候,我很想追着你出国,可父亲需要我,我不能离他而去,所以,我一等就是四年。”

白秀林抿了抿唇,想要说什么,苏寒夜的声音又悠悠的响起来,“你每一次寄书信回来,我都在旁边听你姐姐一字不落的念完,我希望你提到我,哪怕只是一个名字,可是,从来都没有过。”

白秀林嘀咕了一句,“谁让你从小就凶巴巴的,我明明比你大一岁,却没有你壮实、没有你高,根本打不过你,每次都被你推到地上,你还要骑在我身上笑话我,所以,我怕你!”

苏寒夜抚了抚他的头发,格外温柔的说,“傻瓜,我不是真的欺负你,我是喜欢,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像个水晶娃娃,我既想占有你,又怕你被我捏碎。”

“所以呢?”

“所以,你归国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就等不及,把你给强了,我到现在都记得那种感觉,你在我身下哭泣,说不出来的滋味,我占有着你的每一寸身体,浑身的毛孔都舒爽透了,因为你终于是我的,可又很后悔,因为你开始恨我。”

白秀林似乎回想到了那不愉快的一天,皱了皱眉,“别说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别再那么对我,好吗?”

苏寒夜准备温柔到底了,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好,如果还有以后,我都对你好好的,不再欺负你。”

白秀林眼中氤氲出水汽,他被苏寒夜占有之前,从没有经历过感情,也没有听过像这样的告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爱上一个男人,如今有了苏寒夜的这番话,他终于确定了,眼前这个男人,他是爱的,真的很爱他。

苏寒夜把多年的心事一吐为快,伸手拍了拍白秀林,哄着他睡去,白秀林窝在他怀里,睡的无比安心。

夜深人静,英国大使馆,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冲天的红光照亮了半边天,大使馆周围的居民都被惊动了,还以为地震了,吵嚷着逃出了家门,看到大使馆上空的火光,才知道是大使馆被炸了。

半个京都都惊动了,警察厅和北军司令部的人连夜出动,抢救大使馆里的人员和物品,抓捕犯罪人员。

天亮时分,所有参与爆炸的人员全部被抓获,因为伤及英国公使人员,连验明正身都免了,大使一张条子下来,午时将人犯统统处决。

白府,白秀林还没有睡醒,宋叔就敲响了他的房门,催促着他接电话,说是夏夜清打来的,十万火急。

白秀林看到苏寒夜不在身边,也没有理会,鞋都没穿就冲到了电话房,电话一接通,听到第一句话,他整个人就懵了。

“秀林,英国大使馆被炸了,你告诉我,苏寒夜还在不在你哪里?”

白秀林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又怕暴露苏寒夜的行踪,会对他不利,支吾着不肯说。

夏夜清在电话里“啧”了一声,只好说道:“我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我一大早就听说,炸毁大使馆的人已经全部被抓捕,因为死伤了几个英国佬,这些人不出中午就会被枪决,如果有他,你要有心里准备……”

白秀林脑中一阵轰鸣,夏夜清在电话里喊了几声,他已然听不见了,“咚”的一声,话筒砸在柜子上,白秀林重重的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宋叔听到动静进了电话房,看到倒地的白秀林,吓得大叫了一声,喊进来几个听差,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回了卧室。

夏夜清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动静,已然猜到了八九分,带上张副官,开车去了白府。

夏夜清赶到的时候,白秀林才刚刚醒来,呆呆的坐在床上,神情很木然,听到夏夜清的声音,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明亮的眸子,已经失去了所有光彩。

“秀林,你还好吗?苏寒夜他,真的在里面?”夏夜清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白秀林嘴唇哆嗦了几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知道,他昨夜跟我说要去办一件事,还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早上醒来就没有见到他,我真的不知道。”

夏夜清坐到床边,一手摁在他肩头,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秀林,你听我说,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牵涉到英国人,还是大使,我叔父都帮不上忙,想要见人犯一面都难,更别说确认身份,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诉我。”

白秀林浑身都颤抖起来,疯狂的摇头,恨不得把脖子摇下来一样,失声尖叫,“我不知道,真的不要问我,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什么都不肯说。”

他嘴上说着不知道,心里几乎已经肯定了,炸毁大使馆的一定是苏寒夜,除了他之外,没有人会这么做,既然所有人都被抓捕了,他也一定逃不了,没有活路了。

夏夜清看他行为变得失常,没有半分温文尔雅的样子,绝对不是装的,已然明白了什么,不敢再问他,让张副官给姜院长打了一个电话,拜托他过来看一眼。

姜院长受夏夜清所托,很快到了白府,看到白秀林的情形,先给他打了一针安定,等他平息下来,安稳的睡去了,才对夏夜清招了招手,带着他出了卧室。

夏夜清反手关上门,跟着姜院长走远了几步,压低声音问道:“他怎么样了?一针安定能管用吗?”

姜院长眉头深锁,叹声说道:“情况不乐观,他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短时间怕都会是这个样子,千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照顾他的人一定要小心。”

夏夜清自然是不放心的,对姜院长说道:“他这个样子,没有一个医生随诊,肯定是不行,美国人我不放心,我知道你忙,你的助理我觉得还算稳妥,让他过来守着吧!”

姜院长知道他的脾气,拒绝是没用的,点头应了下来,“好,我的助理现在也是主治医师了,照顾白厅长还是没有问题的,我下午就让他过来,如果有问题,我也会随时过来。”

“多谢!那眼下还请姜院长先留在这里,一切等他稳定了再说。”

“好!”

白秀林迷迷糊糊的睡着,隐约听到了几声枪响,苏寒夜俊秀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对他苦笑了一下,然后血从头顶蔓延下来,直到整张脸都血淋淋的,白秀林伸手想要抓住他,他却穿过他的手,消失不见。

“寒夜,苏寒夜,不要离开我!”白秀林嘶吼一声,猛地坐起了身。

“秀林,你做噩梦了吗?我是夏夜清,你看看我!”夏夜清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要唤醒他。

白秀林目光没有焦点,迷茫的看向窗外,夕阳洒下余晖,已经是下午了,看来一切都完了。

“他们,被处决了?”白秀林头也不回的问,嗓子沙哑的厉害。

夏夜清目光闪了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对不起,尸体都被烧了,那帮英国人恨死了他们,连骨灰都不许领,我的人空手而归。”

“不,不,苏寒夜,你不能死!”

白秀林嘶吼的嗓子瞬间失声,一阵腥甜涌上来,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夏夜清,疯了一样往外冲,平日里秀气文弱的他,竟生出一股蛮力,夏夜清都险些拦不住。

医生助理去药箱子找安定,夏夜清等不及,一记手刀砍在白秀林颈间,把他砍晕过去,医生助理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手上举着针剂,呆呆的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夏夜清苦笑一声,把白秀林抱回床上,给他重新盖好被子,回身说道:“针剂留着下次用吧!这一觉,足够他睡到半夜。”

医生助理只好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总长,你不能总是这样物理打击对付他,他现在身体很弱,受不住几下的。”

夏夜清歪倒在沙发上,扯开领带,喘了一口粗气说,“我也是心急了,下次不会了,你随时准备着针剂,不对劲儿就给他来一针。”

夏夜清守到半夜,等白秀林睡着了才回公馆,把张副官留在了白府,如果情况不对,张副官也能应付。

宋泠月还没有睡,夏夜清来不及洗漱,扑到床上紧紧抱住了她,头埋在她颈间,无限感慨道:“我现在才知道,珍惜所拥有的有多么重要。”

宋泠月感受到来自他身上浓浓的思念气息,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温声低语,“所以,我们都要珍惜。”

第十七章

接下来的三天,白秀林每天都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偶尔清醒,也只是一遍遍的念着苏寒夜的名字,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医生为了维持他的生命,只能给他输液。

这天午后,夏夜清带着宋泠月一起来了白府,宋泠月只从夏夜清嘴里知道白秀林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看他几天的功夫就瘦脱了像,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叮嘱夏夜清看着他,她去厨房里给白秀林炖鸽子汤。

夏夜清一来,张副官和医生助理能腾出时间休息一会儿,去了隔壁屋子小睡,夏夜清坐在床头守着白秀林,觉得无聊,就拿了一本书看。

白秀林醒过来,转头看到一个人低着头看书,侧脸和苏寒夜是如此相似,眉眼精致,鼻梁高挺,恍惚间,他以为是苏寒夜,带着无限的眷恋,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寒夜,你回来了?你没有死?”

夏夜清转过头,接触到白秀林的目光,心里一阵惊讶,“秀林,我是夏夜清。”

白秀林听到这声音,又看到他的正脸,目中的爱恋一闪而逝,手垂下去,“对不起,我认错了人,他,怎么可能还在呢?”

“秀林,你和他,不会是……”夏夜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白秀林脸颊上落下一滴晶莹,点了点头,“我爱他,很爱很爱!”

夏夜清一愣,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说了一句,“请你节哀!”

白秀林被这句话触动了情绪,双手捂住脸,终于痛哭出声,夏夜清还是头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劝,不知道说什么,不劝,又于心不忍,一只手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宋泠月端着炖好的汤进了卧室,看到两人的样子,以为是夏夜清欺负白秀林,放下手里的托盘,没好气的道:“夏夜清,别以为我舅舅打不过你,你就可以欺负他,你再这样,我晚上就不回去了。”

夏夜清一脸委屈相,“真的不是我,他说他饿了,所以就哭了。”

白秀林自然知道夏夜清在替他隐瞒,抬头擦了擦眼泪,咕哝着道:“我真的饿了,不是他的错。”

宋泠月这才信了他,矮身坐到床边,一手端着汤,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白秀林嘴边,哄小孩子的语气哄他道:“舅舅乖,我炖了鸽子汤,喝一碗暖暖肚子,饭很快就好了。”

白秀林心里堵的难受,没有食欲,宋泠月好心喂他,他也不能不给面子,就着她的手喝了小半碗儿,再也喝不下去了。

“再喝一点儿啊!你几天没吃东西,就靠输液吊着,这样不行的。”宋泠月皱了皱眉,又把勺子伸了过去。

白秀林摇摇头,死活不肯再喝了,夏夜清见状,只好劝宋泠月,“不喝就不喝吧!他胃口饿小了,喝不下也正常,今天是十五,晚上我们在这里过节,多做些好吃的,再让他吃也不迟。”

“今天是十五,中秋节?”宋泠月和白秀林异口同声问道,两人头上挨了闷棍,日子都过糊涂了。

宋泠月放下手里的碗,拍了拍手,一脸兴奋的说,“中秋节的饭菜不能马马虎虎,我要和宋叔去买些新鲜食材来,祥福记的月饼也一定要买,就是不知道今天人多不多。”忧愁的托了托下巴,起身就要出去。

夏夜清伸手扯住要跑的她,脸上挂着宠溺的微笑,“好啦!我已经准备好了,吃的用的等一下会有人送来,包括你想吃的祥福记月饼,公馆的厨子等一下会过来,他的厨艺是一流的,保证这个中秋节不会让你失望。”

白秀林看他们恩爱的样子,再看自己,形单影孤,心里更加难受,翻了个身,难过的用被子蒙住了头。

宋泠月觉得奇怪,过去伸手捅了捅他,“舅舅,不过是生病而已,你怎么弄得像个失恋的小姑娘一样?”

白秀林身子一僵,有这么明显吗?

夏夜清“嘘”了一声,拉着宋泠月出了卧室,反手虚掩上门,带着她往楼下走,边走边道:“你舅舅身体正难受,让他睡一会儿,你别胡闹,跟我去厨房。”

白秀林听着卧室里没了动静,眼泪不自禁的又流了下来,他多想为苏寒夜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他只有个见不得人的身份,连为他哭的资格都没有。

“苏寒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个混蛋!”白秀林蜷缩起身子,一拳一拳捶在床头,心痛的难以自抑。

外头夏公馆的人似乎过来了,院子里一阵说笑声,很有过节的热闹气氛。

白秀林孤单单躺在床上,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自己是个可笑的存在,以前还有苏寒夜在,不管是爱是恨,都有活下去的理由,现在他死了,连这个唯一的理由也没了。

白秀林这样想着,突然魔怔了一样,支撑着下床,跌跌撞撞跑到了卫生间,洗漱台子上,放着苏寒夜的刮胡刀,他颤抖着手拿起刮胡刀,把里头的刀片取了出来,薄薄的一片,看上去很是锋利。

白秀林用指尖触摸着锐利的刀刃,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来,只要用刀片割破动脉,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会不见了。

宋泠月手里端着两盘糕点,来到了卧室门口,门虚掩着,她用脚尖顶开,看到床上没人,卫生间的门开着,兴冲冲的探头喊了一声,“舅舅,祥福记的月饼和牛乳蛋糕,可好吃了,你要……”

“你在干什么?”宋泠月看到他拿着刀片在手腕上比划,喊了一嗓子,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的盘子丢了过去。

祥福记的糕点从来没有比这一次更派上过用场,白秀林正在比划着,要多深多长的口子才能保证死掉,糕点就稀里哗啦向他砸过来,他握着刀片的手被砸中,角度一偏,只在手掌上划了一道小口,刀片脱了手。

隔壁房里的张副官和医生助理听到喊声,起身冲到了卧室,看到白秀林瘫倒在卫生间,宋泠月站在卫生间门口发愣,紧张的上下牙都磨起来。

医生助理安抚着宋泠月到沙发上坐下,张副官上前扶起白秀林,余光扫到地上的刀片,不动声色的捡起来,揣到了衣兜里。

“白厅长,我说不让你瞎动,你几天没吃东西,身子太虚,你看看,摔倒了吧!”张副官埋怨道。

看到他手掌上的血迹,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若无其事的扶他到床上躺下,对医生助理招了招手,“医生,他摔倒时手上划破了,麻烦给包扎一下。”

医生助理拿了消毒棉和药水过去,看到白秀林手上的伤口,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口子一看就不是摔倒划的,但张副官话说的明白,他自然懂这里头的意思,也不过问,仔细的给白秀林消了毒,包扎起来。

夏夜清上来叫几个人下去吃饭,进门发觉屋子里的气氛不对,白秀林神情哀绝,宋泠月抱着肩膀窝在沙发上,眼睛都哭红了。

凭感觉,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当着医生助理不好多问,夏夜清到宋泠月身旁坐下,把她搂进怀里,小声安抚。

医生助理包扎好伤口,细心叮嘱了一句“白厅长,你这口子虽然不深,但也要注意别碰水,否则不容易好。”收拾了药箱,识趣的退了出去。

张副官把卧室的门关上,走到夏夜清跟前,两根手指夹着刀片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很快放回了衣兜里。

夏夜清心中了然,让张副官把宋泠月先带去饭厅,他走过去坐到了床边。

“秀林,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第一,苏寒夜有没有死,目前并不完全确定;第二,月月才失去父亲,堂姐又离她而去,如果你再想不开,请你想一想,她该怎么办?”

白秀林神情有一丝松动,夏夜清继续说道:“你是读书人,道理你都懂,我就说这么多,今天是中秋,你也看到了,她很期待,如果你不想让她难过,就下楼和我们一起吃饭,饭厅等你。”

夏夜清说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算作鼓励,起身就往外走。

白秀林嘴唇动了动,带着一丝期盼问道:“他,真的有可能还活着吗?”

夏夜清一手扶着门框,转过头对他笑笑,“你不这样盼望吗?”

白秀林捂着嘴闷倒在被子里,“我盼望,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盼望。”

饭厅里。宋泠月和张副官围着桌子摆碗筷,宋泠月放好最后一双筷子,问张副官道:“张副官,他为什么对中秋这么上心?我都不记得,他却记得。”

张副官抿着嘴笑笑,“总长一直盼望着在中秋节前能和你订婚,虽然没赶上,却一直惦记着,另外,中秋这一天是他的生日。”

宋泠月讶然,“今天是他的生日?那、他怎么不说呢?”

“咳!”张副官叹了一声,“总长自小生在官宦之家,中秋时节,家里人都忙着赴宴,很少有人给他过生日,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当一回事了,今天办的这么隆重,大约是想让你和白厅长开心一下。”

宋泠月一手托腮坐在桌边,皱着小眉头,很有些心疼,“他好可怜,生日都没有人给过,我该怎么给他弥补呢?”

张副官随口说了一句,“总长这个人没有太多的要求,谈不上弥补不弥补,如果你想让他高兴,今天顺着他就好了。”

宋泠月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我今天一定要让他过一个难忘的生日。夏夜清,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第十八章

饭菜上齐了,夏夜清和一众人围坐在桌边,却没有动筷子,都在等着白秀林,所有人都默契似的,认定了白秀林会下来。

果然,饭厅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厅门一开,白秀林瘦弱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他已经重新梳洗过,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整个人看上去有了一丝精神。

宋泠月和夏夜清之间的位置空着,宋泠月冲他招了招手,“舅舅,就等你了,快给我们开席。”

白秀林强打起笑容,走过去坐下,抬了抬手,“开席吧!”

众人欢呼一声,喝酒的,喝茶的,各自举起了杯子,“中秋佳节,祝所有人万事顺遂。”

一顿中秋宴,在欢乐的气氛中散了席,白秀林情绪和精神都好了许多,夏夜清和宋泠月陪了他一会儿,辞别回了公馆,张副官和医生助理照旧留下。

车子走在回公馆的路上,夏夜清趁着朦胧的醉意,搓着宋泠月的手问道:“刚才你故意拦着我,不让我吃饱,是不是意味着,今夜可以用别的果腹,让我吃的饱饱的?”

宋泠月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没说拒绝,淡淡说了一句,“你回去就知道了。”

夏夜清以为这是允准的意思,舔了舔嘴唇,小腹一阵邪火上涌,压住她就是一番深吻,车上不能吃,尝个甜头还是可以的。

车子到了夏公馆门口,夏夜清一脚踹开车门,抱着宋泠月,迫不及待的往屋子里冲。

屋子里黑漆漆的,夏夜清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都他娘的死绝了?不给二爷开灯,作死吗?”

漆黑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一点火光,紧接着,两个人手上拿着火引,速度极快的把屋子里两排蜡烛都给点燃了,如同铺了一条烛光之路,从一楼的屋门,一直到二楼的拐角。

楼梯的尽头,春桃手捧着一个蛋糕,上头也点着小蜡烛,烛光映红了春桃笑盈盈的脸,“二爷,生日快乐,这是小姐送您的生日礼物。”

夏夜清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宋泠月,眼眶有些湿润,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这是、你给我过生日?”

宋泠月从他怀里跳出来,踮着脚亲了他一口,退后一步,轻拍着手掌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

夏夜清深受感动,从小到大,他不是没有过期盼,期盼家里人会给他过一个生日,就算不隆重,哪怕有一个人惦记着,也是好的,可是,每次都失望,除了那些他根本不稀罕的金银珠宝,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说过。

宋泠月的歌声还在持续,声音越来越温柔,笑容越来越甜,屋子里其他人也都学会了,跟着宋泠月一起唱。

有那么一瞬间,夏夜清很想哭出来,这一辈子,终于有一个人会为他上心,会全心全意对他,原来有人爱的感觉,是这样幸福。

“好月月,我的乖宝贝!”夏夜清伸手把她勾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喃,“这一辈子,我的命就是你的,我要对你很好很好,最好最好!”

宋泠月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已经对我很好了,这一辈子,我就是你的,我爱你,夏夜清,我真的爱你!”

夏夜清激动地身子都颤抖起来,以为自己幻听了,手臂拥紧她,试探着说道:“月月,你说你爱我?真的吗?”

“真的,夏夜清,我爱你,我宋泠月爱你,我……唔……”

夏夜清再也无法控制涌动的火气,低头一个长吻,抱着她冲上了二楼的楼梯,还不忘对春桃说一句,“蛋糕给我和好月月留一小块就行,其他的你们分了,每人再赏一百块,然后,谁也不许上二楼。”

春桃暗暗咋舌,动不动就赏一百块,人都说这二爷阔气,真是一点儿都没有错,这样的好主子,一定要用心伺候,捧着手上的蛋糕,带着一众人欢欢喜喜的出去分了。

夏夜清一脚踹开卧室的门,再次被里头的景象感动了,屋子里点着香薰蜡烛,从门口的地上到床上,还铺满了玫瑰花瓣,温馨浪漫至极。

“这也是你让人准备的?”

“嗯!”宋泠月点了点头,脸红到了耳朵根,头埋在他怀里,声音低的不能再低,“我想和你有一个完美的开始,你想做的,我、我都给你。”

夏夜清呼吸都放慢了,咽了口唾沫,紧张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愿意?”

不等宋泠月说话,他抬脚把门踢上,放下宋泠月,几下撕开她的衣服,恶狠狠的样子说道:“你既然说了就要做到,做不到,我可不饶你。”

宋泠月被他饿虎扑食的样子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的说,“你、你先说好,你要多久才满意?我、我怕我不行。”

“不行也要行,到你乖乖求饶为止。”说着狠话,拦腰将她抱起往浴室走,“第一步,先来个鸳鸯浴。”

夏夜清把浴室里的水温调好,浴缸里放满水,又滴了一滴洗浴香水,抱着宋泠月跳进了大浴缸里,不一会儿,浴室里就传来靡靡之音,伴随着“哗哗”的水声,香艳暧昧至极。

第二天一早醒来,宋泠月浑身散了架一样疼,掀开被子,睡衣早已不知去向,身上遍布他的痕迹,看的人脸红心跳。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宋泠月吓了一跳,扯起被角遮住了身体,看到进来的是夏夜清,更加紧张起来,一边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一边寻找着昨夜的睡衣,走到床尾,看到地上一条条的布,才想起睡衣在昨夜已经被他撕扯烂了。

“好月月,你醒了?紧张什么?就算我要吃你,也要等你吃过早饭,要不哪里来的力气配合我?”夏夜清坏笑着说道,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上,示意她过来吃早饭。

宋泠月小心翼翼的往卫生间挪,嘴里说着,“你先吃,我去洗漱一下,很快就出来。”闪到卫生间里,插上了门闩。

夏夜清也不急,坐在沙发上等着她喊,他就不信了,她裹着被子还能洗漱。

果然,不到半分钟,宋泠月就隔着门喊,“你可不可以递进来一套衣服?”

夏夜清故意吊着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我说,请你帮我拿一套衣服进来,我裹着被子没办法洗脸。”

“哎呀!隔着门听不清,要不,你打开门?”夏夜清继续引诱她,轻手轻脚猫到了卫生间的门边。

宋泠月没了办法,只好打开了门闩,门才打开一条缝,夏夜清“蹭”的站起身,大手一推,推开了半边门,硬是把大身板挤了进去。

“你、你进来干什么?衣服呢?”宋泠月都快要哭出来了,已经折腾了一夜,还不能放过吗?

夏夜清脸上带着邪气的笑,一手拿起她的牙刷,沾了牙粉,举着伸到她嘴边,“过来,我帮你刷牙!”

“不用,我有手,自己来就可以。”

夏夜清看她紧张的像一只炸毛的小猫,顿时失笑,不舍得再吓唬她,脱下自己的衬衣递给了她,“先穿这个,你最后一套睡衣也被我撕扯坏了,洗漱完直接换衣服,吃完饭我带你出门,订做几套新衣服。”

宋泠月半信半疑的接过他的衬衣,用闪电一般的速度套了上去,又把被子扔给他,防止他空手来套她,嘴里不情不愿的嘟囔,“怎么又要做衣服,衣柜里不是有很多吗?”

夏夜清抱着被子倚在门框上,一脸幽怨的道:“也不知道谁昨夜答应的,说一切都听我的,还答应要跟我订婚,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太不负责任了。”

宋泠月一嘴的泡沫都被喷了出来,用水洗了洗,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吃干抹净?明明你才是大饿狼好不好?”

夏夜清得了便宜还卖乖,凑到她跟前,笑嘻嘻的说,“那咱们可说定了,九月九的订婚礼,礼服都做好了,请帖也让人重新去做了,最慢后天就下帖,这次你要再耍赖,我扛也要把你扛到订婚宴上。”

宋泠月脸上热烘烘的,鞠了一捧水到脸上,热才消散了一些,点头应道:“都听你的,你去下帖子吧!”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的害羞,擦干净脸,随便抹了一点儿乳霜,逃出了卫生间。

夏夜清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盒子,打开外包装,里头是一个玻璃瓶子的面霜,他拧开上头的盖子,挑了一点儿在手心,举着手向宋泠月走过去。

“过来,我给你擦一点儿面霜,这是法国人的东西,又香又好用,抹到脸上,能让你的皮肤更嫩更滑,以后都要用这个。”

“嗯!”宋泠月应了一声,听话的闭上了眼睛,由着他温柔的给她涂抹。

待脸上抹匀了,夏夜清低头亲了她一口,拉着她坐到沙发上,递给她一双筷子,陪着她一起吃早饭。

严熠一大早就去了宋江月住的地方,她租的是普通的民房,房主把一个大院子隔成了几个小院子,分别租给几户人家,彼此有个间隔,倒不显得乱。

宋江月是个爱干净的,单独一个小院儿,两间正房加一个小小的厨房,处处都收拾的干净利索。

严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轻车熟路的进了屋子。

宋江月还没有起床,隔着垂纱看到进来的是严熠,把他招到床前,伸出两条细白的腿缠上了他的腰,娇声软语,吐气如兰,“熠,我有点儿冷,帮我暖暖身子吧!”

严熠本来是找她打听宋泠月的事情,顺带解释一下上次董丽娜的事情,被她这么一撩拨,隐藏很久的欲望顷刻涌上来,随手脱了西装,扯开领子扑了上去。

第十九章

严熠和宋江月收拾好从床上下来,已经过了吃早饭的点儿,宋江月给他沏了一杯咖啡,自己也沏了一杯茶,两人对坐在小桌前儿慢慢的品。

“这咖啡是我上次带来的那些吗?你还没有喝完?”严熠放下杯子问道,转着目光打量屋子。

上次来的时候屋子还没有完全布置好,这次已经基本成型了,四面墙上都挂着垂纱,增添了朦胧的美感,屋子里的陈设也都很衬垂纱的颜色和样式,十分漂亮,显出主人不俗的品味,如果不出屋子,还以为这是哪家小姐的闺房。

严熠满意的点点头,由衷地赞许道:“江月,你倒是很会布置屋子,这样一间房子被你一布置,档次都提升了不少。”

宋江月笑笑,别有深意的道:“哪里能跟你们严公馆比,你们的下人房只怕都比我这里大,我也是不想太寒酸,用仅有的东西布置一下罢了。”

严熠抿了一口咖啡,打量着手上白瓷描花的器具,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这套器具是月月的吗?我看着眼熟啊!”

宋江月心里有些失望,已经跟了他这么久,他还是没有给她一个名分的打算,甚至说到敏感的字眼都要躲避,心里失望,脸色再掩饰也掩饰不住,语气也低落了几分。

“是啊!我的好东西都是小月的,这是她送我的,否则我哪里买的起这样的好东西。”

严熠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快,手掌在膝盖上搓了搓,干笑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介意。”

宋江月被他不冷不热的话激怒了,重重的放下杯子,气恼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月月、月月,你每天都想着她,要么就是带着那位千金小姐去羞辱我,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一文不值吗?”

“江月,你听我解释,那天不是我刻意带她去的,是她自己要去的,我已经尽量不让她为难你了,我也没有办法。”严熠胡乱解释了一通。

宋江月痛苦地摇了摇头,这个男人在宋泠月面前永远是一副有担当的样子,到了她面前,就变得这样躲躲闪闪,他不是没有担当,只是不想对她有担当。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既然我谁都不如,我们以后就别再见了,我不想让自己活得像一个廉价的妓女,让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着话,宋江月扯着严熠往外推,那架势,真要与他一刀两断似的。

严熠品性并不坏,清清白白的女人跟了她,他不能给一个名分,心里也觉得委屈了她,更不会弃她于不顾,大手拼命把她往怀里拥,哄着她道:“乖乖乖,别闹啊!”

宋江月铁了心似的,不听他解释,一个劲儿的推搡,“不用你假情假意,反正我现在孤苦一人,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别啊!我知道错了,我带你去吃西餐,然后陪你去戒毒所看你父亲,好不好?”严熠继续央求,还搬出了宋奔这个由头。

宋江月听他说了软话,还主动提出去戒毒所看父亲,见好就收,噘了噘嘴,装作使性子的扭过身子,嘴里却不再跟他犟。

严熠笑着揽住她的腰,她也没有打开他的手,皱着一张小脸儿说,“看在你陪我去看父亲的份儿上,我暂时原谅你。”

严熠在董丽娜那边没有任何情趣,宋泠月也远离了他,眼下对宋江月这番小性子,倒是生出几分宠溺来,俯身亲了她一口,温声说道:“你大人大量,收拾一下咱们走,我在院子里等你。”

宋江月这才转了笑脸,快速梳洗了一下,又换上一身儿素净的衣服,开开心心上了严熠的车。

到了戒毒所,严熠的身份不适合进去,他在外头等,宋江月一人带着东西进了戒毒所里头。

戒毒所的护士因为白秀林的缘故,对宋江月倒是十分客气,一路领着她到了宋奔住的房间外,隔着一层带铁网窗户的铁门,让她往里头看。

“您看看,这就是宋先生,这会儿睡着了,您隔着铁门看一眼吧!”

宋江月隔着门望了一眼,宋奔脸朝外侧身躺着,看上去比以前更瘦了,脸色蜡黄,如果不是身上的被子随着呼吸起伏着,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爸怎么会成这个样子呢?不是说戒毒吗?怎么比以前还不如了?”宋泠月担忧的问道,手抓紧了铁窗的栏杆,亲生父亲再不好,她也会心疼。

护士笑着为她解释道:“宋先生抽烟的时间太久了,突然戒烟,的确会消瘦一些,这都是正常的现象,医生说他的状况还不错。有白厅长托付,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不会有问题的。”

“白厅长?”宋江月不解,侧过头问道:“什么是白厅长托付?”

护士不知道里头的内情,实话实说,“宋先生是警察厅的白厅长托人送来的,白厅长和宋家是亲戚,所以我们才收您父亲的,所长也答应要好好医治。”

宋江月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又看了宋奔一眼,他还在睡着,不忍心吵醒他,把带来的吃的和用的塞到了护士手里,又塞了一张十元的票子。

“这些东西麻烦交给我爸爸,都是他爱吃的和几件换洗衣服,麻烦您好好照顾他,今天我还有事,不等他醒来了,这就走了。”

护士接过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您放心,我们一定会转交的,时候不早,您还是早些回去,有时间来看望一下就可以了。”

宋江月点点头,连连道了几声谢,依依不舍的出了戒毒所。

回到车上,严熠看她脸色很不好,似乎还哭过,拥着她问道:“怎么了,你父亲状况不好吗?”

宋江月摇了摇头,“没有说上话,只隔着铁门看了一眼,他已经瘦的没有人形了,还不知道受过什么样的折磨。”

严熠笑着安抚他,“你想多了,这里的人哪会折磨,只不过,戒烟戒毒的人多少要吃些苦头的,消瘦是肯定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宋江月抹了抹泪水,又想起护士说的白厅长,问严熠道:“你知道警察厅的白厅长吗?”

严熠不知道她为什么问,想也没想就说,“他是月月的表舅,怎么想起问他了?”

宋江月似乎明白了什么,拧了拧眉,“怪不得,原来是小月看不惯我爸爸,所以让她表舅把我爸爸送到了这里,让他吃了这么多苦头。”

严熠一愣,攥拳捶了捶自己的眉心,他真是色令智昏了,竟忘了这一茬,上次没敢说出来,就是怕宋江月误会,没想到,还是被他给说漏了。

“其实,这也是为你父亲好,他戒了烟,对身体有益处,也少了一笔破费的钱,岂不是一举两得?”严熠尽量往好处说。

宋江月心里认定是宋泠月使得坏,自然听不进严熠的解释,宋奔的可怜样儿浮现在她眼前,恨得咬牙切齿起来,“你当然会替她说好话,她是你心心念念的人,自然不是我能比的,你这么为她想,干脆找她去好了。”

一手敲了敲车窗,对司机说道:“请停车,我要下去。”

严熠看她又恼了,摁住她的手不许她下车,“不要闹了,我没有替任何人说好话,我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评论这件事。”

司机也是没眼力劲儿,宋江月让停车,他就真的停了下来,宋江月挣脱开严熠,推开车门跳下了车。

严熠跟在后头去追,追了好远才扯住她,宋江月在气头上,大力推开了他,恶狠狠的说,“你别再缠着我了,既然你和我总不会有结果,又何必纠缠?你不是最讨厌我的吗?干脆放手算了。”

严熠被她推了一个趔趄,等站稳身形去追,宋江月已经跑远了,严熠如果硬去追,凭他的体力,肯定是能追上的,可是这会子他也有了火气,扯了扯领带,掉头回了车上,要闹就由她去,他就不信她真能离开他。

下午,夏夜清照旧带着宋泠月去白府,或许是夏夜清的话起了作用,白秀林已经好了很多,饭菜也能吃了,也不再做傻事,倒让张副官省了不少心。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喝着咖啡吃着点心,宋泠月咬了一口牛乳蛋糕,吃的正香甜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托着小碟子看了又看,十分怀疑的看向白秀林,“舅舅,这蛋糕不会是昨天丢地上又捡起来了吧?”

夏夜清也正要吃一口,听到这句话,看了白秀林一眼,两个人又同时看白痴一样看向宋泠月,是不是傻?丢到地上的怎么可能还保持这种形状?

宋泠月自己反应过来,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丢到地上的肯定有泥了,这个很干净,绝对不是。”张嘴咬了一大口。

夏夜清摇了摇头,果然是傻了,说的根本不是重点好吗?无奈的看向白秀林,后者耸了耸肩,反正是你的人,你看着办!

“你们在干什么?”宋泠月察觉了他们的小动作,小叉子抵在唇边,眯着眼睛看两人,凭直觉,绝对不是夸赞她。

白秀林低头咬了一大口蛋糕,塞的嘴里满满的,指了指夏夜清,意思是,我说不了话,问他。

夏夜清无奈的摊摊手,“我们觉得,你傻的可爱。”

宋泠月显然没注意话里的可爱,只听到了傻这个字,手里的蛋糕碟子一丢,气哼哼的往楼上走,“我不但傻,还懒得厉害,不想动,今天要住在这里。”

白秀林咽了嘴里的蛋糕,苦笑道:“对不起了夜清,这个我帮不了你。”

夏夜清听他嘴里的称呼变了,这代表他对自己的信任更深了一层,勾了勾唇角,随口说道:“她想陪你,那就由着她吧!晚上记得帮她关窗,她总是忘。”

白秀林点了点头,“那你就把张副官带走吧!医生助理已经回去了,让他也回去休息一下。”

“好,那我明天早上来接她,拜托你照顾了,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十章

张副官在白府守了好几天,眼见着白秀林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心里还纳闷儿,夏夜清到底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竟有奇效,也迟迟不能问,终于可以回公馆了,想一股脑跟夏夜清问个明白。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夏夜清,“总长,白厅长突然就看开了,是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

夏夜清“嗯”了一声,“我告诉他,苏寒夜或许没死,所以,他有了盼头。”

张副官有几分愕然,“总长是怕他再次寻死?所以想哄哄他?”

夏夜清伸出两根指头,“两个原因,一是怕他寻死,他毕竟是月月的表舅,不能见死不救;二是想卖他一个人情,苏寒夜让他伤心崩溃,我给了他一丝希望,他总会感激的。”

张副官不解的问,“总长的意思,苏寒夜没死?”

夏夜清目光闪了闪,仰倒在后座上,悠悠说道:“我才不信他会死呢!我在京都收盘子,他还不知道去了哪里招兵买马,这个苏寒夜,绝没有那么简单。”

张副官又开始挠头,“那他炸毁英国大使馆干什么?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你错了,他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英国人并不知道是谁做的,否则也不会穷凶极恶处死那帮抓到的人了。”

略停了停,又说道:“不过,他如果不炸英国使馆,就该炸总理府了,说起来,他还算有血性。”

张副官更加不懂了,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是炸总理府呢?他是晋中军,总理又允诺了白秀林当厅长,就算他不感激,至少也不能反咬一口吧?”

夏夜清笑笑,淡淡说道:“谁知道呢!这个答案,我亲爱的总理叔叔会告诉我的,咱们就等着吧!”

张副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想起白秀林割腕的事情,总觉得匪夷所思,想问夏夜清一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夏夜清懒懒的哼唧了一句,“世上的情爱有许多种,不一定是男欢女爱。至于白秀林能不能彻底缓过来,就看晋中有没有发丧了,我相信,他也快忍不住打电话过去问了。”

这句话张副官懂,嘿嘿笑了几声,“可不是,消息再慢,也该传到晋中了,苏家的独苗如果死了,苏司令拼了老命也会跟英国人干的,这倒是确定的好办法。”

夏夜清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所以,我明天要早点去白府,好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这天夜里,夏夜清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缺了什么,心里总想着把宋泠月连夜接回来,或者他干脆到白府去,大不了学宋府那一套,偷溜进她的房间。

越想越睡不着,越是堵得慌,怎么就答应要她留在白府了呢!昨天俩人才算是正式认可了关系,今天就装大方让她夜不归宿,自己在家里百爪挠心,这小心肝儿,真是要人命。

夏夜清折腾到凌晨三点,勉强睡着了一会儿,不到五点又醒了,再也睡不着,起来冲了个凉水澡,换上官服出了屋子。

管家和听差已经开始收拾院子了,看到他起的这么早,还是穿着官服,管家上前问道:“二爷,这么早去海关吗?要不要叫张副官和玉生起来?”

夏夜清摆了摆手,“不用了,叫司机送我去就行了,等张副官起来,让他直接去白府。”

管家应了一声,“是,二爷。”目送他出了大门。

夏夜清去海关处理了一堆积压的公文,又把未来几天的工作做了一个规划表,扔在了次长的办公室,等他来了,自然会安排下去,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出了海关,往白府赶。

宋泠月好容易得了一天清净,想踏踏实实睡一个懒觉。

夏夜清赶到白府的时候,白秀林已经在院子里开始晨练,一问才知道,宋泠月还在睡着,夏夜清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他一夜未眠,她居然还能睡得着,必须得教训她一顿。

蹑手蹑脚的赶到宋泠月的卧室,果然,她睡的正香,长发披散着,衬的小脸儿嫩白,被子下滑,露出半个香肩,胸前的风景若隐若现,引得夏夜清垂涎三尺,喉结不自禁的动了动。

“小东西,我不在居然能睡的这么香,看我怎么罚你。”

夏夜清坏笑着嘀咕一句,解开身上的腰带,悄悄绑住了宋泠月的手,虚压在她上方,俯身一番深吻,舌尖儿抵开她的小口,勾着她的小舌头,故意要弄醒她。

宋泠月睡的正香,莫名其妙被弄醒,起床气上来,想挥手推开身上的人,动了动才发现,双手被绑了,身上的夏夜清穿一身军服,英挺威武,帅气潇洒,眼中的欲望喷薄而出。

“乖宝贝,昨夜有没有想我?我可是想死你了,快让我弥补一下。”三下五除二褪掉了下身的衣服,硬要闯进去。

宋泠月惊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这可是在白府,他都敢这么乱来,果然是无法无天,她可不能陪着他一起胡来。

“夏夜清,不,哥哥,哥哥,克制一点儿好不好?今天是周日,不如,我起床洗漱一下,你带我去外头转转?”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希望可以打动这个不知餍足的人。

夏夜清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真的在思考,宋泠月以为他要妥协的时候,他邪魅的一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既然是周日,那我们要做点儿愉快的事情,周-日嘛!”刻意拉长了尾音,生怕别人听不懂。

宋泠月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这个人,已经毁掉了下午,还要毁掉周末吗?他、他简直是个无赖加流氓。

夏夜清从里到外吃了个满饱,总算肯放宋泠月收拾洗漱,宋泠月这一夜都算是白休息了,被他一番折腾,比打了一夜的架还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铁打的,说一夜没睡,居然还有这么旺盛的精力,真是可怕!

在白府吃了早饭,张副官也来了,夏夜清和他还有私事要办,找了个由头,说晚点儿来接宋泠月,坐上车,浩浩荡荡离开了白府。

车子开到中央大街,张副官想起一件事,扭过身子说,“总长,你之前交代的,查宋江月住址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就在这附近的一处民宅里,要不要我过去打个前站?”

夏夜清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先别动她的人,你找人把那家的房子收了,逼她到更远的地方去,让她离月月越远越好。”

张副官点点头,“收房子小菜一碟,这附近出租的民宅都很多,为了稳妥起见,随便耍个手段就能让宋江月不敢租,不过,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好让她出了京都。”

夏夜清摆摆手,“现在不行,上次因为一点点小事,她差点儿跟我分手,这次要缓缓的来,只要宋江月不再使坏,不一定要赶尽杀绝。”

“好,那我明白了!”张副官应声,吩咐司机加快速度,车子一路疾驰,朝着金华楼驶去。

午后,宋泠月和白秀林在厨房帮着包饺子,宋叔拌好了馅儿,三个人一个擀皮儿两个人包,不一会儿就包了一盖帘儿。

宋叔一边擀皮儿一边感慨,“容妈包的饺子那才叫一个好吃,皮薄馅儿大,就算是素馅儿的,吃到嘴里都特别的香。”

说着话,又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她去了别的主顾家里。”

宋泠月笑笑,安慰他道:“宋叔拌的饺子馅儿也好吃,都比我的手艺好,容妈去的是我一个老师的家里,哪天有时间,我去他家里拜访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容妈回来。”

“真的吗?”宋叔有些激动,“如果容妈能来就最好了,我们这几个人,跟着老爷十几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如果都能在一起,能跟着小姐,最好不过了。”

宋泠月拍去手上的面粉,伸手抱了抱他,“宋叔,我也想跟你们在一起,所以,我会尽力想办法把大家都聚在一起,也会想办法把爸爸的厂子解封,不会让宋氏就这样没落下去的。”

宋叔老泪纵横,点头说道:“好好好,小姐,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会帮你,一定会让老爷在九泉之下放心的。”

白秀林看两人像亲人一样的感情,心中也有几分感慨,看来他这个表姐夫是个仁善之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对他忠心的人,在他死后,宋泠月也不是孤单一人,只有这样温和的人,才能培养出宋泠月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孩子。

正在这时候,院门被人叩响了,一个听差上去开门,看到来人,惊讶了一声,“江月小姐,您怎么来了?”

宋泠月在厨房就听到了,放下手里的饺子,洗干净手跑了出去。

果然是宋江月,穿着一身棉布的背带裙,里头套着蕾丝领子的衬衣,脚上一双黑色的方头鞋,清爽利落,倒有几分女学生的样子。

“姐,真的是你?快让我抱抱。”宋泠月十分欣喜地跑上前,亲昵的抱住了她。

宋江月很久不见宋泠月了,初见到她,心里也有几分高兴,握着她的手,不住地打量她。

宋泠月今日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细丝绒翻领洋裙子,领口上缀着真丝绸子的蝴蝶结,脚上是一双时髦的小短靴,宋江月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这身行头价值不菲,再对比自己身上这套学生装,真是低级透了。

“小月,你这身衣服真好看,是订做的吧?”宋江月小声问道。

宋泠月低头看了看,看不出是不是订做的,随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他给买的,我胡乱穿。”

宋江月神情黯淡下去,这么昂贵的料子做衣服,她还说胡乱穿,果然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宋泠月没有察觉她的心里变化,拉着她要往屋子里走,宋江月扭扭捏捏的不肯进去,低声问道:“我看开门的人是咱们家里的,怎么都来了这里呢?”

宋泠月不想让她知道家里被查封的境况,免得她担心,淡淡说了一句,“咱们家里暂时住不了,大家伙儿就都来了我舅舅这里,他也缺人,正好一举两得。”

宋江月打量了这院子一眼,虽然是旧式的宅子,但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宅子,比从前的宋府不遑多让,还多了几分古色古香的气息,再加上白秀林的身份,不由得对这里生了怯意。

“小月,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不如,我们出去吧!”

第二十一章

宋江月最终还是把宋泠月约了出来,白秀林不放心两个女孩子单独出去,开车把她们送到了咖啡馆,他也没有离开,和司机在外面等。

坐在咖啡馆里,宋江月透过玻璃窗不住地往外打量,看到白秀林的车还在外头,拈酸说道:“你真是好命,哪里都能遇到贵人,你舅舅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还对你这么好,还有一个体贴的海关总长当男朋友,真是什么好的都给了你。”

宋泠月尴尬的笑笑,“姐,你说什么呢!咱们两个谁好不都是好吗?如果我能振兴家族的企业,你自然也会跟我一样好。”

宋江月用勺子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算了吧!你的终究是你的,给我那叫施舍,不给也是本分。”

宋泠月怔了一下,“姐,你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们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平分,爸爸都说,我们像是他的两个女儿呢!”

“平分?”宋江月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什么都有了,当然会说这些风凉话,你有一个当厅长的舅舅,又有一个海关总长的男朋友,如果你真的那么善良,为什么不离开严熠,为什么还要霸占他?”

宋泠月更加困惑了,她左一句右一句,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姐,怎么又牵涉到严熠了?我跟他早就分手了,也有很久没见了。”宋泠月又嘀咕了一句,“什么叫霸占?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我是外人,严熠是亲人一样。”

宋江月知道自己言辞激烈了,垂下眼帘,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道:“对不起,我是前几天见到了严熠,他很沮丧,我于心不忍,所以才替他打抱不平。”

宋泠月倒是没有在意,没心没肺的笑笑,隔着桌子去握她的手,“姐,别说这些了,咱们说些好的事情,我下个月要……”

“还有……”宋江月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声音高起来,“你为什么让你舅舅把我爸送到戒毒所?你如果恨他,直说就是了,何必作践他?”

宋泠月被她一次一次的发问给弄晕了,好容易捋清楚这里头的意思,宋江月又质问了一句,“小月,你是被那个海关总长给迷晕了吗?他可不是个好东西。”

宋泠月脸色沉了下去,“姐,二叔的事情,是我托舅舅办的,我也是为了二叔好,抽大烟对他身体不好,也怕他烟瘾上来真的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说着话,眼睛看向窗外,夏夜清温柔的笑脸仿佛就在她脸前,心里一暖,他或许真的不好,可是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他。

“姐,我和他,谈不上谁迷晕谁,我是真的爱他,所以,他的好坏我自己会判断,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他不好的话,我不喜欢听。”

宋江月一副为她好的样子,“小月,你是被他蒙蔽了,你难道没有听过外头那些流言吗?他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京都的交际花,有一半都是他相熟的,更别说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还有戏园子里的名角儿,哪里都有他的相好。”

宋泠月没有跟他争论这些事情的真假,蹙了蹙眉,不耐烦的问道:“姐,这些事情你肯定不是亲眼所见,至多是听来的,三人成虎你应该也知道吧?夜清位高权重,难免会有人诋毁他,我都不忧心这些,你又何必听这些流言呢?”

宋江月看她油盐不进,还如此信任这个夏总长,连句坏话都不许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不知道是嫉妒她的爱情如此顺利,还是怨恨自己的命运总是不如她,叹一口气,陷入了沉默。

宋泠月心里也很难过,她本以为姐姐是来跟她叙旧的,没想到亲情没有叙,反倒起了争执,心情有几分低落,低头品着咖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了许久,还是宋泠月先开了口,“姐,我们之间或许有误会,我也知道,你参加工作难免辛苦,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就开口,不要闷在心里。”

宋泠月本以为她是心里苦闷,所以没来由的发一顿牢骚,好心想让她缓解一下苦闷,才说出这番话,可是听的人显然作了另一番理解。

宋江月把杯子重重的摔在桌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说道:“你是在可怜我吗?也是,你将来可是要做总长太太的,哪里是我能比的了得,自然可以做出这副高姿态。”

宋泠月被她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宋江月不依不饶,挺了挺身子,侧过头说了一句,“看来你的本事也是不小,否则的话,怎么能从他众多的女人中脱颖而出呢?眼光也是不错的,知道海关总长比严氏有前途,就捡着高枝飞。”

这话带着实打实的侮辱,宋泠月脾气再好也忍不了,起身怼了她一句,“姐,或许生活不顺,或许工作吃力,我都能理解,可是你这样一幅怨女的样子,我真的很同情你。”

宋江月自小就有很强的自尊心,这些日子心里一直不顺畅,又因为严熠袒护宋泠月而心生嫉妒,眼下被她说怨女,顿时恼羞成怒,再看宋泠月,觉得面目及其可憎,下意识的,端起眼前的咖啡朝宋泠月泼过去。

宋泠月没有一丝防备,被泼了一脸,连带着前额的头发也被咖啡打湿了,一滴滴顺着发丝往下滴,狼狈不堪。

白秀林在外头等了很久都不见两个人出来,还以为她们聊的愉快忘了时间,就进了咖啡厅,想要催一催她们。

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宋泠月被泼了一脸咖啡,宋江月的杯子是空的,显然始作俑者是宋江月。

白秀林脸上有一丝愠怒,忍着没有发作,对里头的服务生招了招手,让他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过来,一边替宋泠月擦拭,一边装着埋怨道:“小月,是不是说话惹你姐姐生气了?你的规矩和教养去了哪里?”

宋泠月没有说话,宋江月此刻才知道后悔起来,又听白秀林表面埋怨,实则是满满的袒护之情,心里觉得尴尬,支吾着说了一句,“对不起!”逃也似的出了咖啡厅。

白秀林给宋泠月擦干净,一手丢了毛巾,坐到座位上,气哼哼的道:“你是不是傻?她用咖啡泼你,你不会躲吗?”

宋泠月呆呆的看了他一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哼唧着道:“这咖啡味道还不错,应该是正宗的英国货。”

白秀林哭笑不得,伸手指了指她,“你呀!真不知道那你怎么办?放心,我不问,也不会告诉夏夜清。”

宋泠月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扯着他往外走,“多谢舅舅!她是我姐,偶尔发脾气也是正常的,咱们不介意啊!回家煮饺子,夜清快回来了。”

白秀林跟着她往外走,故作嫌弃的推了推她,“别扯着我,弄我一身咖啡印,这衣服可不好洗。”

宋泠月故意使坏,“我不我不,我就要蹭!”

白秀林怪叫着发出一声哀嚎,“救命啊!有人往袖子上蹭咖啡啦!”

天色擦黑,夏夜清的车到了总理府,门口的守卫引着他进了正厅,夏夜满也到了,两兄弟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夏夜清一坐下,总理府的管家就上来热情的招呼,“二爷喝红茶还是绿茶?这几天有新上来的滇红,比那些外国红茶味道还好,您要不要尝尝?”

夏夜清瞅了一眼哥哥,他这个时候居然又在喝咖啡,看来今晚的事情需要打起精神,指了指夏夜满的咖啡,说道:“咖啡吧!和他一样的。”

咖啡送上来,夏总理也从楼上走了下来,换了一身舒适的长衫,高挺的个子,走路虎虎生风,一开口,语气里透着总理的威严。

“都来齐了,今天还算准时,尤其是夜清,居然没有迟到。”

夏夜清笑笑,浅浅喝了一口咖啡,想掩盖嘴里的酒味儿,不想还是被夏总理察觉了,蹙了蹙眉,不满的道:“怎么又去喝酒了?”

“只喝了一点点,意思了一下,同僚,一口不喝也实在应付不过去。”夏夜清随口说道。

夏总理看他穿的是官服,料想他是为了正经事,也不跟他计较,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道:“这次大使馆的事情,英国人脾气不小,为了平衡京都势力,他们强烈要求另一方军阀进京都,我虽然尽力往下压,却还是阻止不了。”

夏夜满身子向后挺了挺,嘴里“嘶”了一声,“那要什么时候?”

“快则年前,最迟年后也是要来的,这已经是英国人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夏夜清眉头紧皱着,也不知道再想什么,夏夜满推了推他,他回过神来,说道:“英国人可不是为了平衡,为了挑事儿还差不多,这帮杂种,巴不得京都天下大乱。”

“夜清,说话别这么大大咧咧!”夏夜满提醒了一句。

夏夜清权当耳旁风,冷冷说道:“叔叔和哥哥少在这里打马虎眼,你们一早就知道苏寒夜要带着晋中军来京都吧?所以才允诺白秀林一个书生当了厅长,是想借他的手除掉姓魏的?还是想学英国人那一套,助纣为虐?”

第二十二章

夏夜清在叔叔和哥哥面前,说话向来是口无遮拦,后两人听到他半揶揄半质问的话,对视一眼,都没有接话,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

夏夜清一看两人的样子,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嚯”的站起身,昂声道:“这一招太冒险了,你们就不怕引狼入室?苏寒夜可不是草包,他可没那么好对付。”

夏总理抬眼看向他,目光带着压迫力,“这么说?你已经跟他会过面了?”

夏夜清没有回答他的话,侧过头,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们不也知道他没有死吗?”

夏总理吃了一瘪,避开了这个话题,又说道:“既然你说他是狼,那不管我引不引,他都会来,与其让他在草原上长大,再声势浩大的来,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如果他真有嗜血的那一天,猎了他即可。”

夏夜清站起了身,绕到夏总理身后,手肘撑在沙发背上,低低笑道:“这是开玩笑吗?一个魏千帆都如此棘手,还想要对付晋中军?你们喝多了吧?”

夏总理听了这番话,并未发火,呵呵笑了两声,侧身拍了拍夏夜清的肩膀,“好侄儿,我们不是还有你吗?你可是猎狼人。”

夏夜清一句“我操,这是要拿我当诱饵啊!”差点儿骂出来,对上夏夜满看过来的眼神,生生咽了回去。

“叔叔,你也太瞧得起你侄儿了,你都让哥哥警告我不要靠近苏寒夜了,可见在你心里,我不是苏寒夜的对手,现在又给我一顶高帽子,是要我去送死吗?”

夏夜满听他说话又开始不着四六,咳了咳,暗暗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夏夜清照样视若无睹,还冷笑着说了一句,“亲爱的哥哥,你嗓子不舒服吗?不舒服回家去。”把夏夜满堵的脸红脖子粗,半天说不出话。

“夜清,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打算旁观?那你今天又为什么来?”夏总理忍着气问了一句。

夏夜清一样不给面子,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官服,淡淡说道:“我可没说要来,是你的人去找的我,至于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海关的事情都忙不了,哪里管的了你们。”

要人办事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他夏夜清可不吃这一套,除非等价交换,否则这样的事情,亲爹来都不行,至于要什么报酬,他现在还没确定,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话。

夏总理还要说什么,却见夏夜清自顾自走去了电话房,还对他们摆了摆手,“我要去打个电话,打完就走,不用你们送。”

夏总理气哼哼的看了夏夜满一眼,“你都没跟他说好吗?”

“说好有用吗?”夏夜满也来了气,“他什么听过我的?”

看夏夜清进了电话房,压低声音道:“叔叔,您真的打算用夜清对付姓苏的?那可要想好,夏家只有我和夜清两个后代,我还没有子嗣,他未婚,一旦有个闪失,我爹哪里自不必说,第一个弄死你,就是你爹,也得弄死你。”

夏总理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强行咽回去,呛得一阵猛咳,咳的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还不忘教训道:“夏夜满,你的规矩和礼教去了哪里?你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

夏夜满拧着脖子不说话,夏总理用绢子擦了擦嘴角,总算缓过来,叹息一声道:“我怎么可能舍弃夜清?我是要磨砺他,他必须成长,否则,夏家怎么办?”

夏夜满一愣,“您的意思是?”

夏总理暗暗有些得意,小子,还是斗不过我,挑了挑眉说道:“你以为呢?如果没有你爹的允许,我敢打他的主意?放心吧,我们自有分寸。”

夏夜满表面顺从的点点头,心中暗暗腹诽,你个老狐狸,我信你才怪,明天就拍个越洋电报过去,如果有诈,我第一个点燃这个炮仗,炸不死你们算我输。

电话房里,夏夜清往白府接连打了两个都没有人接,第三次又拨了回去,想着要是还不通,立即开车赶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终于有人接了,不是听差,是白秀林的司机,跑的气喘吁吁,“您好,白府,请问,哪位?”

“我夏夜清,秀林和月月不在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夏夜清没好气的问道。

司机喘了一口气,说道:“哦,夏总长啊!他们在饭厅吃饺子,大家伙儿都在一块儿,说话热闹,没听到电话响。”

夏夜清不满的哼唧了一声,他一天都不在她身边,她居然都不惦记,还能高兴地连电话声都听不到,这存在感也太弱了些,不行,绝对要治一治她这毛病。

“你让月月来接电话,我有话跟她说!”夏夜清强横的语调吩咐道。

司机听他语气不善,犹豫了一下道:“夏总长,宋小姐白天受了欺负,这一会儿心情才开朗些,您可千万不要训她。”

这话无异于给了夏夜清一个暴击,嗷一嗓子,“谁欺负的她?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司机耳朵都震疼了,听他吼完了,才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是一个女孩子,倒也没什么,两人去了咖啡馆,宋小姐出来时,满头满脸的咖啡渍,估计就是被泼了咖啡,所以……”

“咚”的一声,司机没说完,夏夜清就把话筒丢在了柜子上,震得司机耳朵又是一疼,喊了两声,已经没了回音,司机只好挂了电话。

夏夜清出了电话房,急匆匆的往外走,经过客厅时,对两个发愣的人说了一句,“我九月九订婚,你们到时候一定要来,反正你们来不来这婚都要订,你们看着办。”飞也似地出了正厅。

夏总理和夏夜满的吼声同时跟着飞出来,“小兔崽子,你等着!”

白府这边,司机接了电话也没在意,夏夜清没说后话,他也没传话给宋泠月,吃完饺子,回了房间休息。

宋泠月吃完饭,跟着白秀林、宋叔收拾好厨房,看了一眼给夏夜清留着的,还没有煮的饺子,忧愁的说道:“他今天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也不知道在外面有没有吃饭?”

白秀林洗干净手,推着她往外走,“你放心,他那么大的人,还能饿着自己不成?你要相信他,他说来接你,一定会来。”

“真的吗?”宋泠月问。

白秀林点点头,语带双关的道:“会的,你要相信你爱的那个人,他也一样爱着你,甚至,更爱你!”

两人才走进客厅,外头就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夏夜清急切的声音,“宋叔,月月呢?”

“进客厅了,怎么了?总长,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白秀林笑着拍拍宋泠月的肩膀,“你看,我没说错吧!他来了,你去吧!”说罢,转身上了二楼,给他们留一个私人空间。

“好月月,我回来了!”夏夜清跑进客厅,几乎是扑到了宋泠月身上,把她拥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你好不好?有没有吃饭?心情好不好?嗯?”夏夜清一连声的质问,不敢直接问出来,怕她尴尬,更怕她不肯说,只能旁敲侧击。

宋泠月并不知道他已经听说了下午的事,也没打算告诉他,只以为他是寻常的问候,笑笑说道:“我很好啊!饭也吃了,你呢?”

低头嗅了嗅,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皱起了眉头,“又喝酒了?去哪儿喝的?跟谁?”

夏夜清不防她问这个,来得急,也没顾得上掩饰罪证,支吾着道:“应酬,都是应酬,哎!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宋泠月半眯着眼睛看他,“今天不是十五,也不是十六,月亮哪里圆了?”

这个理由没骗过去,夏夜清脑子极快,一手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的开始卖可怜,“好月月,饭还没吃,可怜可怜,给点儿吃的呗!”

宋泠月当然舍不得他挨饿,立即忽略了前面的问题,一手勾了他的腰带,引着他往厨房走,埋怨却温柔的语气,“一整天都去哪里野了?喝酒不吃饭,幸好还给你留着饺子,我煮给你吃,可是我亲手包的呢!”

饺子很快煮好了,两个人一人端了一盘儿,拿着筷子去了饭厅,宋泠月又给他备了醋碟和辣椒油,坐在桌对面看着他吃。

下午的酒席,夏夜清本就没吃多少,听到这饺子是宋泠月亲自包的,感觉更饿,更有食欲了,狼吞虎咽吃了大半盘儿,赞不绝口,“好月月,你这手艺真好,馅儿很好吃。”

宋泠月嘟了嘟嘴,“饺子馅儿是宋叔拌的,我和舅舅负责包。”

夏夜清夹起一个饺子,认真看了两眼,想着法儿的赞美,“嗯,饺子的形状真好看,跟好月月一样,一看就好吃。”

宋泠月明知道他是刻意恭维,还是觉得很高兴,抿着嘴笑,又给他盛了一碗汤,慢慢的给他吹凉。

“我进门的时候听说今天来了客人,你还跟着出去了,谁啊?”夏夜清吃着饺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宋泠月不知道他有小心思,随口说了一句,“是我堂姐,很久没见了,过来看我一眼,去外头坐了坐,她着急工作,很快就回去了。”

夏夜清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放下了筷子,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既然她在撒谎,那就顺着她好了。

“那很好啊!堂姐妹,是该多来往,有时间让她去家里做客,我也很想招待一下你这个堂姐呢!”

第二十三章

白秀林目送夏夜清和宋泠月坐上车离开,转身回了屋子,才到客厅,听差就过来说,晋中有电话过来。

晋中往这里打一次电话不容易,白秀林小跑着去了电话房,拿起话筒,喊了一声,“姐姐,是你吗?”

电话那头的白秀云“咯咯”笑了几声,“秀林,你还没问就喊姐姐,也不怕叫错了?”

白秀林一手捻着电话线,淡淡说道:“除了姐姐家里,别的地方想打电话也不容易,我自然能猜到,你和姐夫还好吗?”

白秀云说道:“我们都好,只是觉得奇怪,你去了京都这么久,电报也不发一个,我这通电话让人转了好几次才接到的,真是不容易。”

白秀林歉意的笑笑,“对不住了姐姐,一直很忙,我就忘了。”

“呵!把姐姐都忘了,真是该打!”白秀云提高了嗓音,嗔怪道:“跟你姐夫一样,当了大官儿就不想着家了,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敢学他那个样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秀林脸一红,心道:你要是知道我跟苏寒夜,你肯定会飞过来掐死我!

想着苏寒夜,转口就问了一句,“姐姐,苏寒夜在家里吗?”问完这句话,心扑通扑通狂跳,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白秀云不满的哼唧了一声,“老是叫人家苏寒夜,显得多生分,寒夜心里一直对你这个舅舅很尊敬,你就不能对人态度好点儿?”

白秀林“嗯”了一声,算作答应,又问,“那你快说,他在不在家?”

“不在!”白秀云拉长了尾音,“他半个月前就去了异地,跟你一样,一个电话没打,电报也没有一个,不过,他是个愣头青,不像你,哼哼唧唧像个小姑娘,处处都需要人照顾。”

白秀林耳朵里一阵轰鸣,险些又要晕过去,这个答案让他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到底是死是活呢?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给他来一个电话?是不好打电话,还是有隐情?又或者……哎!

“秀林,寒夜要是去了京都,你就让他住在你哪里,别让他一个人开宾馆,那样不像话,听到了吗?你姐夫对你不错,你别老看人家的儿子不顺眼,虽然不是姐姐亲生的,但这么多年,他对我也很尊敬,不许胡闹了啊!”

“嗯!”白秀林应了一声,一手撑在柜子上,已经说不出话。

白秀云还在继续说,这次又说到了他的事情上,“弟弟啊!不是姐姐爱说你,你都二十六了,爸爸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有了我们两个孩子,你倒好,一个女朋友都没有。”

“你不要读书读傻了,咱们白家的香火就等着你延续呢!你赶紧找一个女朋友,你要是不找,我就托别人给你介绍了啊!到时候你得乖乖回来结婚。”

又是一声“嗯!”

白秀云只以为他在认真听她的话,难得他没有反驳的时候,多唠叨了几句,“姐姐当年受了伤,这辈子是不能有孩子了,你可一定要争气,你看看人家寒夜,都有了七房姨太太了,你要……”

白秀林听到这句“七房姨太太”,情绪一下子失控,失声吼了一句,“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他了?他有几房姨太太,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会像他一样,这辈子都不会,我如果爱一个人,就会爱他一辈子,绝不会辜负。”

白秀云极少见他发火儿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缓和了语气说,“好好好,我不说他。你这是怎么了?听到他就气成这个样子?我记得他以前跟你挺好的,每次来家里都吵着要和你一起睡,你还说他居心不良,我……”

“姐姐!”白秀林气恼的打断了她,“不早了,我要睡觉,再见!”

不等白秀云说“再见”,砰的挂上了话筒,腿上一软,顺着柜子滑了下去,抱紧双臂,头埋在臂弯里,无声的啜泣。

姐姐根本不知道,他哪里是讨厌苏寒夜,他是已经爱他爱得不可自拔,甚至想要和他一起死。

宋叔来电话房关灯,看到白秀林蹲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明显是在哭,走上前拉扯他,“厅长,您怎么坐在地上啊?这地砖多凉啊!快起来。”

白秀林在袖子上抹了抹泪水,抬头看了宋叔一眼,闷闷的说道:“我没事儿,只是突然来到京都,有些想家了。”就着宋叔的手,站起了身子。

宋叔心里觉得奇怪,一个大小伙子,还能想家想成这个样子?又转念一想,白秀林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又是厅长,在家里准是小祖宗一样被供着,难免娇气。

“厅长,如果实在想家,明天给小姐打个电话,让她来家里多陪您住几天,有亲人陪伴,多少好一些的。”

白秀林随手关了灯,随着宋叔一起往外走,笑笑说道:“好,我明天就给她打电话,如果她不来,我就去公馆找她。”

宋叔点头,“这样也好,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儿休息!”目送白秀林上了二楼,随手关了灯,出了客厅。

第二天一早,夏夜清去了海关总署,宋泠月在家里无事可做,叫了一个司机开上车,带着她去了京都的郊外,她想去严煊家里一趟。

宋泠月和夏夜清的关系已经定了,夏夜清看管她也没有以前那么严,只要有人跟着,再跟家里报备一声,来去基本是自由的。

严煊家里的确有些远,开车去一趟就用了一个多小时,经过一段荒凉的路,周边的景色渐渐好看起来,路的两侧有矮矮的山头,栽种着红枫,这个季节,光照好的地方,枫叶已经转红了,远远看去,像飘着一朵朵红云,格外好看。

红枫树丛的尽头,是一大片苹果树林,正是果子成熟的季节,工人攀着果梯,正忙着摘果子。

宋泠月到了这里,记忆有些模糊起来,只好下车问路,司机不放心,也跟着一起下去。

有几个女工人在果树下摆放苹果,宋泠月走过去问道:“打扰一下,我想问个路,您知道严煊严老师家往哪个方向走吗?”

几个人闻声抬起了头,见问路的是一个打扮时髦,长相十分漂亮的小姐,还是坐着车子来的,忍不住打量起来,其中一个笑着对里头喊道:“快去叫煊少爷,有一位十分漂亮的小姐来找他。”

工人本来在摘果子,听到这话,立即传声筒一样把话传了过去,手上的活儿也停住了,都探着头往宋泠月的方向打量。

他们都是住在乡下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头发烫着波浪卷,穿着哔叽料子的翻领紫格纹外衣,里头是半高领的白衬衣,露出的钩花十分好看,一条卡其窄脚裤,脚上蹬着小皮鞋,十足的摩登。

有好奇的,忍不住开始议论起来。

“这么漂亮的小姐找咱们少爷,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啊?还是开着汽车来的,家里肯定很有钱。”

“咱们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也的确该找个少奶奶了。”说着说着,忍不住一阵哄笑。

宋泠月脸皮薄,转过头去,装作没有听见,司机却忍不住了,走到宋泠月跟前,护主子似的,高昂着嗓子说道:“太太,外头冷,您去车上等吧!”说话的人立即噤声了,不好意思再看,转头开始忙活自己的。

宋泠月脸上一黑,真是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严煊一路小跑着来的,他也在果园子里忙活,听到有人找,还是一位漂亮小姐,想不出是谁,放下手里的活计,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长衫,带着金丝边眼睛,透着一股文人的雅致,见到来人是宋泠月,显然十分惊讶,“泠月,怎么是你来了?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宋泠月笑着走上前,“严老师,您好,很久不见!不知道您在忙,突然来访,有些冒昧了。”

严煊急忙摆了摆手,激动地语无伦次,“不不不,不冒昧,你能来很好,真的很好,我的意思是,我不忙,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的挠了挠头。

宋泠月“噗呲”笑出了声,又觉得这样不礼貌,绷着笑说道:“严老师,很久不见,您还是老样子。”

严煊舒展开笑容,引着宋泠月往果园子中间的小路走,“泠月,这园子里太乱,跟我去家里坐坐吧!”

宋泠月点点头,让司机带上买的东西,跟着严煊去了家里。

第二十四章

严煊的祖父曾是一位文人学士,家里住的是遗留下来的一处老式的宅子,有几处良田和果园,虽然不比严熠家里阔气,也是富足的。

严煊带着宋泠月一路到了正厅,严母正在家里念经打坐,听到有客人来,带着容妈迎了出来。

容妈一看到宋泠月,比严煊还要激动,上前拉住她的手,眼泪婆娑的道:“小姐,您怎么来了?真是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您。”

宋泠月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有话待会儿再说,走过去跟严母问好,“伯母好,很久没有见您了,您身体还好吗?”

严母穿着旧式的袄裙,梳着整齐的发髻,慈眉善目,她是认识宋泠月的,熟络的上去牵住她的手,引着她到身边坐下,亲切的说道:“我很好,小月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看你和容妈很熟的样子,是认识吗?”

严煊当初把容妈带到家里来,没有跟母亲说明她的情况,见她此时问起,就说道:“容妈以前在泠月家里帮工,所以是认识的。”身后的容妈跟着点点头。

严母笑了笑,嗔道:“你这个孩子,也不提前告诉我,还站着干什么,快去给小月沏茶。”严煊这才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赶紧下去了。

宋泠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伯母,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提前知会一声,来的太突然了。”

严母拍了拍她的手,“没有的事儿,严煊的学生里,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又看容妈望着宋泠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笑问道:“你这次来,是因为容妈?”

宋泠月脸上红了红,还是点了点头,“是,之前家里出了点儿事情,不得已,只好让容妈重新找工作,现在……”后头的话,不好意思说出来。

严母是很通情达理的,猜到了她的来意,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个,说道:“没关系,我之前听容妈说过,她在上一家待了十几年,没想到是你的家里,十几年的感情,自然是别人比不了的,我都了解。”

严煊正端着茶进来,接话道:“母亲说的对,我是偶然遇到容妈,知道了你家里的难处,想着她找下一家未必容易,就把她带到了家里,如果你想带她走,随时都可以。”

他这么一说,宋泠月更不好意思了,严母是很慈祥的人,方才见容妈和她一起从后头出来,显然是很器重容妈,让她贴身照顾的,现在她说带走就带走,有些说不过去。

严母见她不说话了,主动说道:“我这里本来也是不缺人的,容妈初来,做事也利索,所以我才让她在身边跟着,你既然来了,就带她走吧!别有顾虑。”

“这、伯母,真的不好意思,要不然,等您找到新人替换下容妈,我再带她走吧!我这里也不急的。”宋泠月说道。

严母笑着摇了摇头,“真的不用,我身边原来就有一个的,这几天她回了一趟老家,很快就回来,不需要找人。”

宋泠月有些不安,“那这样吧!等您身边的人回来,我再带容妈走。”

严母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客气,只好妥协,“好吧!那我就再占用容妈几天,过几天你再来接她。”

宋泠月甜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伯母!”

容妈也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严家待她也不错,但从私心里,她还是想回到宋泠月身边,哪怕工钱低,甚至没有,她都愿意跟着她。

时间已近中午,严母有心留宋泠月吃饭,就说道:“小月,你难得来一次,今天可不许走了,我和容妈去准备你爱吃的菜,你和严煊先去院子里转一转,看一看我种的金桂,今年可是第一次开花,很好看。”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起身带着容妈去了厨房。

司机第一个不乐意了,起身就要拒绝,宋泠月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把话咽回去,闷闷不乐的坐回了椅子上,回去肯定要挨训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吃完饭我们再回去。”

司机只好应了一声,“好吧!那你别走远!”

“知道了!”

严家的院子很大,房前栽种着玫瑰花丛,大部分花已经凋谢了,只有零星开败的几朵还挂在枝头。

宋泠月不知道跟严煊说什么,指了指花丛,笑着道:“老师怎么也种起玫瑰花了?我记得从前这里是种着兰花的。”

严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现在改了性子,突然喜欢起红颜似火的玫瑰了,大约玫瑰的热情,能燃起我这沉闷的性格吧!”

宋泠月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淡淡说了一句,“花开荼蘼,热情似火已经不适合这个季节了,我们还是去赏金桂吧!”

两人慢悠悠的往房后走,其实谁也没心思赏花,严煊时不时的拿眼睛看宋泠月,宋泠月装作看不到,快走了几步,站在桂花树下,装作赏花。

“泠月,我听严熠说,你想找工作?”严煊不想冷场,只好问起这个。

宋泠月仰着头应了一声,“是,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学校的工作,我还没有去。”

严煊和她并肩站在树下,低着头打量她,声音越发温和起来,“其实,那个学校我是知道的,校长是我曾经的老师,你如果想去,我今天就可以带你去看看。”

宋泠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今天怕不行了,我还要赶回去的。”

严煊不死心,“那改天也可以,最多后天,家里的果园就完工了,我还要去叔父那里,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宋泠月不好直接说出不想跟他去,抿了抿嘴,说道:“我还没有想好去不去,要不,过几天再说吧!”

“那好吧!过几天我去了再找你。”

宋江月身体不舒服,下午跟洋行请了假,想回去休息,走到家门口,发现大门是开着的,她以为是严熠来了,心里一喜,雀跃着跑了进去。

“严熠,是你来了吗?你怎么……”话还没说完,人就愣住了。

几个彪形大汉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宋江月,皱了皱眉,粗着嗓子说道:“怎么是个小娘们儿?老四不是住在这里吗?”

旁边一个人跟着搭腔,“可不是,老四说的是这里啊!”

宋江月提着手袋护在胸前,壮着胆子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到我家里?现在可是白天,你们如果乱来,我立即报到警察厅。”

一个大汉向前走了几步,龇了龇牙,扭头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的道:“小娘皮,吓唬谁呢?有本事现在去,老子不过是走错了门,叫唤什么?”

宋江月吓得退到了院门口,紧张的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们,你们擅闯民宅,快给我出去。”

大汉抬脚踢翻了院子里的一盆花,哼了一声,“我说不走了吗?再叫唤打死你。”带上几个人,风风火火去了旁边的院子里,惹的一阵鸡飞狗跳。

宋江月独自一人,又惊又惧,家也不敢回,锁了院门,逃也似的离开了巷子。

一口气返回到洋行,宋江月跟经理说了一声,借洋行的电话打给了严熠。

严公馆的听差接了电话,说严熠并不在家里,去了银行,宋江月不知道严氏银行的电话,只好挂了电话。

家不敢回,严熠又找不到,宋江月沿着中央大街漫无目的的走,人多的地方,多少有点安全感。

心里想着事情,路也走偏了,险些和一辆人力车撞上,拉车的人满肚子火气,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不会看路吗?”

宋江月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又险些撞到路人,幸好没有挨骂,只被人瞪了一眼,她心里一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走到一家店的拐角,倚着墙哭了出来。

心想着,如果是宋泠月遇到这种状况,一定不会这么凄惨,她一定会想办法扭转这种局面,或者,直接跟那帮土匪对抗。

又转念一想,宋泠月怎么可能会遇到这种情况,前头有严熠鞍前马后的照顾,现在有位高权重的海关总长撑腰,还有一位当厅长的舅舅,谁敢欺负她?谁都不敢。

想到警察厅长,宋江月又来了精神,实在不行,她可以去警察厅求救,白厅长知道她是宋泠月的舅舅,应该不会坐视不理。

抹了抹眼泪,想叫一辆人力车带她去白府,才走了几步,又后悔了,她上次泼了宋泠月一脸咖啡,那位白厅长表面没有生气,私心里一定是介意的,她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去呢!还是算了。

打开手袋看了看里头的钱,还有两张十块的票子,开一间宾馆住几天还是没问题的,身体实在是难受,今晚先安顿下来,等明天好一些再做打算吧!

天擦黑,宋泠月才离开严府,严煊和严母一直送到果园外头,还给她车上放了两篮子苹果,说是新摘的最好吃,一定要她带走,她拒绝不了,只好道谢收下。

回公馆的路上,司机车子开的飞快,宋泠月被晃的头晕脑胀,让他开慢一点,司机却愣愣的说,“你信不信,咱们回去,总长指不定把屋顶都吵翻了,我恨不得把车子开飞,慢下来,不可能的。”

宋泠月瘪了瘪嘴,都忘了那个凶巴巴的家伙,看来回去肯定要挨收拾。

车子才进城边,迎面就遇到一辆车队浩浩荡荡的开过来,车灯一晃,直接把他们的车子逼停到路边,车上下来一个人,凶神恶煞的走过来,一把扯开了宋泠月的车门。

霸道强硬的命令语气,“小东西,给我下来!”

第二十五章

宋泠月从车被逼停,又见到穿官服的夏夜清凶巴巴的走来,就知道自己没活路了,拿着一个苹果挡在跟前,给自己壮胆儿,死活不肯下车。

夏夜清脸都黑了,把司机赶下车,扯开衣领子,直接跳上车,把她压在了后座上,咬着牙,恶狠狠的道:“谁让你去那么远的?谁又让你这么晚回来的?”

宋泠月哆嗦了一下,把苹果递给了他,“今天新摘的,你尝尝,可甜了。”

夏夜清挥手把苹果打了出去,“少来,苹果贿赂不管用,想让我消气,只有拿你贿赂了。”低头亲了一口,不管不顾的就扯她的衣服。

“不行,这是路边,还是车上。”

“几辆车在外头围着,谁也看不到,我保证,他们连听都不敢听。”迫不及待的,说话速度都快了几倍,手上的的动作更快。

“夏夜清,你、你快住手,你无耻!”

“你说的都对,我是无耻的混蛋加流氓,不,这个时候,我是一头饥饿的野兽,我要吃我的小绵羊,嗷呜!”

宋江月租的房子不能住了,请了一天的假,一大早就搬了家,搬到了稍远些的地方,只是环境不大好,房租便宜,住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虽然心里老大的不乐意,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暂时忍着。

严熠忙活完银行手头的事务,总算想起了宋江月,她已经几天没找过他了,以前总是烦她的纠缠,现在她不来了,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没办法,叫司机开上车,去了宋江月住房一趟,去了又发现,她已经搬走了,周围的住户也都搬走了,说房主换了人,房子不再外租了。

严熠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她真的决心和他一刀两断了?这可不符合她一贯温顺的性格,倒是和宋泠月有几分相像了。

开车回到银行,往白府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宋泠月,顺便打听一下宋江月的新住所,白府的人又说宋泠月不在白府住,回了夏公馆。

严熠心里这个气,合着宋泠月又跟夏夜清在一起了,不死心,硬着头皮往夏公馆去了电话,好巧不巧,接电话的竟然是夏夜清。

夏夜清一听是严熠,就知道他是奔着宋泠月来的,故意吊着他,“严熠啊!你怎么有心情给我打电话了?”

严熠一听到夏夜清的声音就头疼,没好气的说,“夏夜清,少说废话,我知道月月在你公馆里,我有话问她,你让她接个电话。”

“呵呵!”夏夜清怪笑了一声,“指使我也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当少爷当惯了,以为谁都是你的下人?找好月月是吗?她在午睡,我也要陪她午睡,你有话,我帮你转告啊?”

严熠恨不得隔着电话掐死他,咬牙切齿的道:“夏夜清,你不要欺人太甚,就算你霸占了月月,也得不到她的心,你不要白费力气了。”

夏夜清手肘支在柜子上,一贯懒散的语调,“我要她的人就行了,人在这里,心还能跑远?我的力气都用在床上,不像你,都用在嘴上。”

严熠气的抚额,连骂了几声,“夏夜清,你这个混蛋,混蛋!你别太得意,总有你吃瘪的时候,你等着看。”

夏夜清依旧懒懒的语调,“那我就等着!你是继续跟我打嘴仗,还是放我回去睡觉?好月月被我惯坏了,没有我,她睡不好。”不等严熠说话,嗤笑一声,撂了电话。

严熠听着话筒里传来“嘟嘟”声,气的五脏六腑都烧起来,这个夏夜清,简直不是个东西。

撂了电话,闷闷的往办公室走,脑子里突然一闪,想起什么,夏夜清这个时候还在家里睡午觉,看来这海关总长当的够滋润的,拿着上头的俸禄,懒怠政务,好,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等着瞧。

走到办公室门口,里头坐着一个人,推开门一看,是严煊,跟前的茶几上放着一篮子苹果,看来是果园新摘下的。

“哥,你怎么来了?家里的果园子丰收了吗?”严熠打了一声招呼,从篮子拿起一个苹果,用手绢擦了擦就要吃。

严煊起身把苹果抢了过来,又放回了篮子里,一本正经说道:“这苹果不是给你的,我先去了家里,带了几篮子,叔父说,让你把这一篮子给董家送过去。”

“什么?给董家送去?”严熠来了脾气,“我不去,要去你去,再不然,让家里派人去,总之我不去。”

严煊扶了扶眼镜,把篮子提起来递到他手里,“我劝你还是去,叔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不去,今天家里就安生不了。”

“我……”严熠拧了拧脖子,最终还是没说出狠话来,垂头丧气的接过了篮子,“好吧!我这就去,你在这里等着我,等我回来一起回家。”

严煊点点头,临出门,又叮嘱了一句,“你别交给人家家里的下人就回来,怎么也要亲自交给主人。”

严熠黑着脸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天一早,宋江月还没起床,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大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她不敢穿着睡衣出去,匆忙换好衣服,起身打开了屋门。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女,穿着一身洗的变了样的旧旗袍,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外头,孩子同样邋里邋遢,身上还有一股怪味儿。

宋江月皱了皱鼻子,没好气的问道:“你有事吗?”

妇女张嘴一口大黄牙,轻浮的语调,“小姐,睡到这个时候还不起床,看来,昨天晚上没少接客啊!”说着话,一手推开宋江月,抱着孩子就往屋子里走。

“喂,你干什么?怎么能这样硬闯呢?”宋江月恼怒起来,伸手要推她出去。

那妇女脸皮着实有些厚,丝毫不在意主人的不满,打量着收拾的整齐的屋子,嘴里啧啧有声,“别喂喂的,叫我红姐,你这屋子收拾的不错,你模样长得也好,又干净,看来价钱很高吧?”

宋江月听不懂她的话,一手叉腰站在门口,没好气的说,“请你出去,再不出去,我要喊房东过来了。”

红姐笑了笑,继续环视,孩子的手也在屋子的垂纱上摸摸抓抓,粉白的垂纱摸出好几个脏手印儿。

“你想叫就叫,昨天晚上他还是在我的房里过的夜,我才不信他会向着你。”

宋江月一听傻了眼,原来这人是个“条子”,看她的年纪和姿色,应该是不吃香了,还带着个孩子,所以就在家里盘窝,廉价出卖,换钱混日子,听她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把她也当成了这种人,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匆忙搬到这种地方。

红姐扫了她一眼,看她柔柔弱弱,好欺负的样子,越发趾高气昂起来,“你借我一件好看的衣服穿,我今天要出个局,是个大官人,没有像样的衣服了,顺便,帮我看一下孩子。”

宋江月看她的样子就是在撒谎,她这样的,有钱的谁会找她,借给她衣服,多半也是收不回来的,横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我是正经上班的,没有你要的那种衣服,也没有功夫给你看孩子,请你离开,我要梳洗一下上班去了。”

红姐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正经上班的人会住在这里?你去打听打听,这周围的院子里,那个女人不是吃这碗饭的,装什么正经。”

宋江月委屈的眼泪直在眼里打转,吵是吵不过的,看来不给她些东西,她是不会走的,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她不穿的衣服,随手丢给了她,“拿上走,不需要还了,以后也不要再打扰我。”

红姐拿上衣服还不肯作罢,头伸到衣柜跟前去打量,一眼看到一条西式的洋裙子,虽然这个季节穿不了了,来年穿却是可以的,伸手勾了出来。

宋江月伸手去抢,她一个女孩子,自然不是红姐的对手,被她一把推了个趔趄,抢过衣服,得意洋洋的离开了。

宋江月“咣当”关上屋门,又插上门闩,依着门框吧嗒吧嗒掉眼泪,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她作对,难道她就这么好欺负吗?

哭了一气,外头红姐又在敲门,宋江月隔着门缝看了一眼,这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收拾利索了,穿着她给的那件衣服,倒是比刚才干净利爽了许多,只是姿色平平,配上一口大黄牙,怎么都不好看。

“我说小妹妹,不过就是件衣服,你至于哭哭啼啼的吗?”

宋江月隔着门吼了一句,“滚,抢了东西还不罢休,你还想怎么样?”

红姐拢了拢头发,蹬了蹬脚上已经掉漆的高跟鞋,慢条斯理的说,“我不跟你计较,姐姐我忙着挣钱,你想哭就哭吧!要是有功夫,替我看看孩子,我先出去了。”扭着小腰出了院子。

宋江月看她走远了,进屋洗了把脸,又换了件衣服,提上手袋出了屋子,院子里站着几个看热闹的,她低着头装看不见,匆匆去了洋行。

到了洋行,经理看她脸色不太好,也没让她站柜台,寻了个由头,让她在后头盘点货物,比前头轻省些。

宋江月心里闷得难受,想来想去,决定给严熠打一个电话,如果他肯帮忙,事情应该会好转许多。

第二十六章

严熠一大早就陪着严行长去了银行,董太太约了严太太去打麻将,家里就剩严煊,他今天学校没有课,就在家里待着。

宋江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正是严煊接的,他听电话那头是个女孩子,声音闷闷的,似乎哭过,开口就找严熠。

严煊不好问对方是谁,就说道:“严熠不在家,要不,你晚些再打电话吧!”

宋江月接二连三找不到严熠,“呜呜”哭了起来,严煊没敢挂电话,安慰她道:“这位小姐,不知道您怎么称呼,我是严熠的堂哥,如果你有事情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转告严熠。”

宋江月止住了哭声,抽泣着说道:“我是宋泠月的堂姐,您一说他就知道了,麻烦您告诉他,让他给我回个电话。”

严煊一听她是宋泠月的堂姐,还以为是宋泠月有事,态度更加温和起来,“原来是泠月的堂姐,是这样的,严熠和我叔父去了银行,估计要中午才能回来,如果你有急事,我现在给他去个电话,让他回给你,怎么样?”

宋江月一听严熠是陪着严行长一起去的银行,死活不肯让他现在打电话,严煊又怕是宋泠月的事情,怕耽误了,好心说道:“那这样好不好?我是泠月的老师,如果我可以帮的上忙,你告诉我也可以。”

宋江月停顿了一下,他是宋泠月的老师,这可是他自己热心的,那就借他的由头,找宋泠月帮一次忙吧!多一个人,宋泠月总不好给她脸子看。

“我的确是有急事,既然您是小月的老师,那能不能陪我去找小月一趟?她住在一位厅长的府上,我自己不太好意思去。”

“啊!这样啊!”严煊也的确想找宋泠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好吧!你告诉我你的地址,我接上你,陪你一起去吧!”

宋江月不敢说洋行的地址,就说了中央大街咖啡厅的地址,说在咖啡厅门口等他。

严煊应了下来,换了一身衣服,让司机开车去了中央大街,接上宋江月,又按照她说的地址,开车去了白府。

宋泠月也正好在白府,宋江月和严煊来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陪白秀林下棋,白秀林心情一直不好,宁副官来了一次,不放心他,又不放心警察厅的事情,只好让宋泠月来陪他。

俩人正在为谁多走了一步而争执,宋叔就进来通报,说宋江月带着一位严先生来了府上。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白秀林陪着宋泠月一起出去了。

宋泠月见到严煊和宋江月一起来,着实有些吃惊,这两个不搭边的人,怎么会结伴而来呢?

“姐,你怎么会和严老师一起来呢?”宋泠月问道,又转向严煊,“严老师,您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宋江月没有解释,眼圈儿一红,上前拉住了宋泠月的手,“小月,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一直不敢跟你道歉,怕你不原谅我,你还在生气吗?”

宋泠月摇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怎么会呢?你是我姐,上次也是我不好,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

白秀林看她两人冰释前嫌,又只顾客套,把严煊晾在了一边,走上前提醒她,“小月,快请你的客人去客厅坐,别把人晾在外头。”

宋泠月这才想起把人往客厅请,白秀林让宋叔去沏茶,他陪着宋泠月去了客厅。

四个人落了座,宋泠月又问严煊,“严老师,您还没说,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址呢?是严熠告诉您的吗?”她实在是好奇。

严煊有些心虚,没有直接回答,笑了笑说,“我想着上次带你去学校的事情,今天正好有时间,所以,想约你去看一眼。”

宋泠月还没有说话,白秀林就问道:“什么学校?小月去学校做什么?”

严煊一板一眼说道:“泠月想去学校谋一份工作,我认识的学校正好缺一名老师,所以,想推荐她去。”

白秀林蹙了蹙眉,转头看向宋泠月,很想问她一句“是我养不起你,还是夏夜清养不起你,你要去工作?”又怕当着外人问,伤了她的面子,果断替她拒绝了,“小月最近身体不太好,依我看,还是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严煊愣了一下,“身体不好?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宋泠月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妨碍的,既然老师来了,那我就跟您去一趟吧!”

“小月,你不是下午还有事吗?你去了,我怎么跟别人交代?”白秀林说道,言下之意,是要把夏夜清搬出来镇住她。

宋泠月虽然不想跟严煊去,但他已经来了,也不能就这样驳了他的面子,还有宋江月,她进了屋子一直不说话,眼睛却一直看向宋泠月,显然是有事,又不好开口,看来无论如何要出去一趟的。

“舅舅,这件事情还没说好,我也只是去看看,去与不去,我再回来和你们商量,至于他,我天黑前回来,不会坏事的。”

白秀林拦不住她,也不能真的把夏夜清叫过来,要她再三保证天黑前回来,许她跟两人走了。

坐上严煊的车,宋江月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小月,我这次来是有事情找你,你知道,我在外头租房子住,现在又换了地方,可是那地方很不太平,总是有人骚扰我,你能不能帮帮我?”

宋泠月想着她一个人的确艰难,如果让她到白府住,她未必愿意,白秀林也为难,只能尽力帮她了。

握了握她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吧!我们先去学校,从学校回来,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有人骚扰你,我让舅舅把他们关进警察厅。”

宋江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宋泠月求白秀林,白秀林一定会帮忙,有警察厅出面,她就不怕了。

学校距离有些远,已经到了城边,是一所民办学校,据严煊说,这是前朝的一个学堂,几年前一个大善人资助,改成了新式学校的样子,还资助了不少钱,学校得以维持下去。

到了校门口,严煊说明了来意,校长亲自出来迎接的,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偏瘦,穿着一身布衣长衫,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干干净净,很和善的样子。

严煊迎上去打招呼问好,“吴老师,上次我说的那个音乐教师小宋,今天把人带来了,顺便带她参观一下咱们的学校。”说着话,目光转向宋泠月。

“泠月,这位是我的老师,就是咱们学校的校长,吴校长。”

宋泠月走上前,“校长好。”

吴校长笑着点点头,客气的道:“欢迎小宋老师来学校参观,我带着你们去。”

吴校长带着三个人在学校操场转了一圈儿,学生们还在上课,他们放轻了脚步,在课堂外的走廊里参观。

走廊里挂着古今中外有名学者的画像,宋泠月跟着吴校长从画像前一一走过,走到最后一幅画像前,她和宋江月同时停下了脚步,宋泠月看着画像上的人,眼眶渐渐湿润。

“这、怎么是大伯的画像?”宋江月惊讶出声。

前头的吴校长听到这句话,转过了身,一脸讶然的看向宋泠月,“你们认识宋先生?”

宋泠月转过头,泪湿了双眼,“这是我爸爸,这副画像,我家里也有,只是不知道,我爸爸的画像,怎么会挂在这里?”

吴校长不由得多看了宋泠月几眼,语气颇有几分激动,“你是宋先生的女儿?他是我们这学校的创始人,也是资助人,难道你不知道?”

宋泠月伸手摸了摸画像的边框,喃喃自语道:“我不是个好女儿,他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居然都不知道。”

吴校长一手摘下眼镜,擦了擦雾蒙蒙的双眼,感慨道:“宋先生是位大善人,这年头,能资助学校的人真的不多了,只可惜……”

严煊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看宋泠月十分伤心的样子,走过去劝慰道:“泠月,你应该为伯父感到高兴,要知道,他为我们的教育事业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现在你又来到了这个学校,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宋泠月点点头,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画框,“对,一切都是天意,我会帮助我父亲,把学校继续维持下去,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小宋老师,你如果能来,那真的太好了,我们全校师生,欢迎你的到来。”吴校长一连说了几遍,生怕宋泠月不来似的。

宋泠月想着白秀林还需要照顾,就问道:“吴校长,我家里还有些事情,等我处理完,一定会来,可以再等我几天吗?”

吴校长连连点头,“当然可以,只要你能来,学校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谢谢吴校长,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的。”

走出学校,宋泠月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平复,坐在车里,她一言不发,一直回想着吴校长的话。

这几年,父亲一直没有间断对学校的资助,就在他去世之前,还打了一笔款子到学校,足够学校这两年的开支,他宁肯负债累累,也不会放弃教育事业,可见他对学校的重视。

车子从街道上缓缓驶过,宋泠月回过神来,透过车窗看向外头,路边一个乞讨的人抬起头,宋泠月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如同晴天降下一个霹雳,劈的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停车,停车!”宋泠月对司机喊了一声,司机猛地一脚刹车,三个人身子向前跌去。

严煊手肘护住脸,才没有跌破眼镜,直起身子,扭头急声问道:“泠月,你还好吗?怎么突然要停车?”

宋泠月脸色惨白,嘴唇都颤抖起来,掐了掐手心,保持着镇定,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有点儿事情,你们在车上等着,不许下来。”

严煊和宋江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她一脸紧张的样子,语气很坚决,不好再问,点了点头,“好,那你快去快回。”

宋泠月下了车,直奔那个乞讨的人而去,乞讨的以为来人是给钱的,举着破碗抬起了头,“小姐,行行好!”

宋泠月死死地盯着他,“你还认识我吗?”

第二十七章

宋泠月回到车上,身子筛糠似的抖,宋江月和严煊都吓坏了,以为她不舒服,也不敢再带她去宋江月的住处,让司机开车直奔白府。

到了白府,白秀林把宋泠月送到了卧室,宋江月和严煊本想留下来照顾一会儿,白秀林却说不用,让人送他们离开了。

回到卧室,宋泠月坐在床上不停地发抖,白秀林让人给医生打电话,宋泠月阻止了他,扯着他的衣袖,神情木然的道:“舅舅,给夏夜清打电话,让他过来,现在就来。”

白秀林着急了,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问道:“小月,你这是怎么了?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宋泠月咬了咬嘴唇,颤抖着道:“舅舅,你别问了,你快去,让他一定要现在过来。”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你别急。”

夏夜清接到白秀林的电话,说宋泠月状况不好,扔下手头的工作,飞一般的赶到了白府。

来到宋泠月的卧室,宋泠月把别人都赶了出去,反手锁上门,推着夏夜清坐到沙发上,漆黑的瞳仁盯着他,一字字道:“夏夜清,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占有我的人,到底是谁?”那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夏夜清紧张了一路,见到她安然无恙,本来松了一口气,骤然听到她问这个,心又提了起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知道了?

又转念一想,不对,那三个人都死了,她不可能知道,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你怎么会问这个我不是说过,那件事都过去了,我也不在意的吗?”

宋泠月很想上去给他一巴掌,这个人,撒起谎怎么可以这么大言不惭,难道他不知道,他差一点儿毁了她一辈子吗?

“夏夜清,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乞讨的人,就是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他告诉我的真相和你说的不一样,你告诉我,我该信谁?”

夏夜清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那个人在哪里?”

宋泠月苦笑一声,“怎么?你还想再杀人灭口一次吗?对,他们害了不少人,罪大恶极,的确死有余辜,我也不在乎你去杀了他,可我想知道真相,我想听你再说一次。”

夏夜清知道瞒不住了,起身把她抱进怀里,头埋在她颈间,哑着嗓子道:“好月月,是我对不起你,你骂我吧!你打我吧!那天晚上,我和张副官带人及时赶到,救下了你,我色迷心窍,我占有欲强,我不是个东西,我、我把你给强了。”

“夏夜清,你这个混蛋!”宋泠月终于听到了真相,心中百般纠结,哭喊了一声,张口咬在他肩膀上,恨不得给他咬透了,恨死这个混蛋了。

夏夜清由着她咬,眉头都没皱一下,抱紧她,继续说道:“我知道,我如果不那么做,你怎么也不会看上我这个混蛋,我只有把你给强了,摧毁你的自尊和骄傲,再采取温柔攻势,你才有可能投入我的怀抱,才会对我死心塌地。”

“现在你知道了真相,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告诉你,我不管,我就要你,这一辈都要定了你,你不许逃,不许逃,不许逃!”

宋泠月把他肩膀咬的血淋淋的才松了口,在他怀里啜泣,“我恨你,夏夜清,我恨你,你差一点儿毁了我,你这个混蛋。”

“对,我是个混蛋,我是个无耻的混蛋加流氓,你怎么对我都行,只要你不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说完这句,低头吻上宋泠月,抱着她扑到床上,撕扯开她的衣服,摁住她乱动的双手,欺身硬闯了进去。

“好月月,乖宝贝,我知道你已经开始喜欢我,甚至已经爱上了我,每一次你我融合到一起,我都能真真切切的感觉的到,你的身体骗不了我,我们的身体能够完美的契合到一起,你喜欢的,我知道。”

夏夜清恶狠狠的,一次次的占有她,直到宋泠月在他身下晕倒过去,他才舍得放开她,抱着她去浴室里冲洗了身子,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衣服给她换上,抱着她下了楼。

白秀林没有听到争吵声,也想不到两人之间出了问题,只以为是宋泠月不舒服,见夏夜清抱着她下了楼,走过去问道:“她怎么了?”

夏夜清脸不红心不跳,像个贴心好男人似的说道:“可能是玩儿累了,已经睡了过去,我先带她回家,你不要担心,明天醒来给你电话。”

白秀林应了一声,送他们出了大门,又叮嘱道:“如果她还是不舒服,一定要请医生给她看一看,她回来的时候身子一直发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夏夜清“嗯”了一声,把宋泠月放在车后座躺下,又回身问白秀林,“她今天跟谁出去了?去了哪儿?”

白秀林以为跟这件事有关,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道:“和她堂姐,还有她的老师,好像叫严煊,小月想要找工作,严煊就给介绍了学校老师的工作,她说跟着去学校去看看,我也没拦她。”

夏夜清难得没有发脾气,闷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们先回去,你留步!”

夏夜清的车子扬长而去,白秀林还有些不放心,总觉得宋泠月今天的反应有些奇怪,走到电话房,给宁副官去了一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严煊的来路。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动了动,腰以下像断了一样,酸疼的厉害,侧过头,夏夜清正趴在床边,睁着明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她,温柔如水。

“乖宝贝,你醒了?饿不饿,我让人炖了鸡汤,正好给你补一补,今天肯定累坏了。”

宋泠月翻了他一眼,硬撑着翻过了身,不想理他。

夏夜清又跑到另一头,眨巴着大眼睛开始卖可怜,“好月月,我错了,你看看我这肩膀,被你这小牙咬的血肉模糊,你不心疼吗?”

“你有我疼吗?我的身上疼,心里更疼。”宋泠月没好气的给了他一句,又要翻过去。

夏夜清伸手扳住她的身子,硬挤到她身边,嬉皮笑脸的道:“翻来翻去多累,你趴到我身上来,你想翻到那一边,我就翻到那一边,省了你的力气,好不好?”

“不用,你走开!”

夏夜清听她说话语气已经软起来,知道这一关已经险险的过去了,不敢再硬来,低声下气的说着软话,又让人端了鸡汤上来,殷勤的前后伺候着,总算安稳的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宋泠月早早的起了床,夏夜清和衣躺了一夜,睁眼就看到她在梳妆,骨碌坐起了身子,不安的问道:“好月月,你要去哪儿?”

宋泠月梳好头发,整了整胸前的蝴蝶结,起身说道:“哪儿也不去,下去吃早饭,折腾了一夜,我都饿了。”

夏夜清从床上跳下来,整了整衣服,讨好的说道:“我也去,等我一起呗?”

宋泠月看了他一眼,噘了噘嘴,“你还没有洗漱,快去洗洗脸,再换一身衣服,我等你。”

“好嘞!”夏夜清答应的爽快,又扭扭捏捏的走到宋泠月跟前,小心的把她搂在怀里,拥着她往卫生间走,哼唧着道:“你陪我一起吧!看不到你,我心慌。”

宋泠月不情不愿的被他带到了卫生间,他一手刷牙,一手拽着宋泠月,生怕她跑了一样,洗脸洗头也是一只手,泼了几把水就算洗好了,伸着脑袋到宋泠月跟前,得寸进尺的要她给擦头擦脸,宋泠月只好照做。

换衣服的时候,也不去换衣间,当着宋泠月的面脱了个干净,扯过衣服胡乱的套在了身上。

宋泠月虽然和他亲密接触了那么多次,看到他的身体,还是忍不住害羞,扭过头去,装作看窗户外头。

“好月月,换好了,这身衣服好看吗?我觉得和你身上的衣服颜色很搭,一看就是一对儿。”

宋泠月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他身材匀称,穿什么都好看,衣服的料子又是上乘,穿在他身上,华贵无匹,堂堂相貌,气质高贵不凡。

“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衷心的赞美了一句。

夏夜清看她一脸害羞的样子,起了捉弄她的心思,低头凑到她耳边问道:“你知道你穿什么好看吗?”

宋泠月一本正经的看着他,“我?是穿裙子吗?”

夏夜清促狭的挤挤眼睛,暧昧的道:“你也是穿什么都好看,但是不穿最好看,怎么都看不够。”

“哎呀!讨厌死了!”宋泠月闹了个脸红,跺了跺脚,逃也似的跑出了卧室。

两人吃过早饭,宋泠月提出想去白府,昨天让白秀林受了惊,她还是去看看他比较安心。

夏夜清理亏,这时候不敢和她硬着来,就说道:“我和你一起去,陪陪你,也陪陪你舅舅。”

宋泠月问他,“你海关不用管吗?如果有事就去忙,晚上去接我就好了。”

夏夜清笑的淡然,“你还不知道我吗?我的能力很强,事务昨天已经处理完了,今天让张副官去安排一下工作就好了,我现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陪我的乖宝贝,其它靠边儿站。”

说着话,低头亲了她一口,“你等我一下,我跟张副官交代一下,马上就下来。”宋泠月应了一声,乖乖等他。

夏夜清去书房跟张副官交代了一下工作,临出书房,又对他吩咐了一句,“找到那个没死的,安静的把他了结了,还有宋江月,她离的还不够远,想办法让她离开京都,别让她有找月月的机会,省的给我惹麻烦。”

张副官点了点头,“总长放心,这次我亲自去,不会再出差错了。”

夏夜清帅气的打了个响指,“ok!”

第二十八章

宋江月睡醒一觉起来,浑身难受的厉害,房门又被敲响了,听声音,还不是一个人,恨不得把房门给拆下来似的。

宋江月这次多了个心眼儿,没有开门,隔着门缝先往外看了一眼,外头站着好几个穿旗袍的女人,打头的又是那位红姐,擦着廉价的胭脂水粉,隔着门就能闻到呛鼻子的香味儿。

“你们又要干什么?昨天抢了衣服,还不肯罢休吗?”宋江月隔着门缝吼了一声,最近事事不顺,情绪也波动的厉害。

红姐一手叉腰,笑嘻嘻的说道:“小妹,你开开门,我带着姐妹们来你这里看看,没别的意思,大家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宋江月果断拒绝,“不需要,请你们离开。”

“呦呵,脾气还不小,真以为自己是大小姐?我们来找你,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这算什么抬举,分明就是仗势欺人,还说得理直气壮,宋江月一个红姐都对付不了,一下子来了几个,更不是对手,索性也不开门,把门闩插死,由着她们闹,她就不信,她们还能闹一天。

外头的人看她死活肯开门,又是一通敲,正闹得厉害的时候,院子里响起几个粗狂的男人嗓音,“闹什么闹?这几个,都给我抓起来。”

“哎呦,我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抓我们?”红姐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宋江月听到外头的动静,隔着门缝望过去,来的是警察厅的人,手里拿着警棍,把几个闹事儿的女人反扭了手,推着她们往外走,红姐也在其中。

红姐不肯走,扯着脖子喊,“我还有孩子,你们不能抓我们走,凭什么抓人?”

宁副官踩着大皮靴子走进来,嚎了一嗓子,“叫什么叫?警察厅维护治安,你们这些个女人,不务正业,在民宅里盘窝,统统关几天,带走!”

几个女人再怎么闹也不是警察的对手,被扭着手推上了一辆关押犯人的车,车门从外头反锁,任由她们怎么喊,也是出不来了。

就在宋江月松了一口气,想着终于有人治住她们的时候,红姐在车里隔着铁窗喊了一嗓子,“那屋子还有一个,你们怎么不抓她?”

宋江月吃了一吓,跌坐在凳子上,如果把她也当成那种女人抓进去,那她就完了。

宁副官看了一眼紧关的房门,踩着大皮靴子走了过来,抬手敲了敲门,“有人吗?警察厅的,开门。”

宋江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找了一套素净的衣服穿上,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清纯的像个女学生,抿了抿头发,壮着胆子打开了门。

门一打开,宁副官打量了宋江月一眼,怪笑了一声,十足的调侃语气,“这年头,怎么这条子都打扮的跟女学生一样?现在的豪客都喜欢这一口儿?”

宋江月脸一红,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紧张的搓着手,解释道:“我不是那种人,我是正经上班的,洋行里的女柜员,如果您不信,可以去洋行问一问。”

宁副官点了点头,公事公办,“你上班的洋行是哪一家的?我们要派人核实一下,还有,这个地方要清理,不能再住了,今天就要搬走。”

“今天?”宋江月抬起了头,“我还没有找好地方,不能再通融一下吗?”

“不行,必须搬。”宁副官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边写边问,“洋行的名字和电话,你的名字,说一下。”

宋江月一一说出来,心里又开始纠扯,又要搬家,再搬只能去城边上了,那里住的都是乡下人,比这里还不如。

距离又远,上班都不方便,要是坐电车上班,一个月至少要花两块的车费,租房也要两块,这每个月十几块的薪水,这就出去了一大笔。

宁副官记录好,叫了一个人,拿着信息去核实,又转头对宋江月说道:“现在收拾东西吧!我已经派人去核实信息,如果信息没有问题,你就可以搬走了。”

宋江月听他的语气,如果信息核实不对,只怕也要被关走,心里一急,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认识你们警察厅的白厅长,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

本以为搬出白厅长会镇住眼前这个人,没想到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淡淡说了一句,“白厅长在休病假,警察厅的事务现在他管不到,统一归我管,谁的话也不好使。”

宋江月不懂这官场里的弯弯绕,只好作罢,进屋去收拾东西,好在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和首饰,收拾了一个皮箱和一个包袱,提着出了屋子。

宁副官的人已经核实回来了,确定她是朱氏洋行的女柜员,给她放了行。

宋江月跑到巷子口,叫了一辆人力车,载着她去了会馆,会馆常年出租房间,比民宅要干净,住的人也体面,还有听差可以使唤,只是房租比民宅贵些,宋江月也没了别的去处,贵就贵吧!总比住宾馆合算,先安顿下来再说。

宁副官煞有介事的让手下的警察查了好几个院子,都清理了一遍,眼见着车上人多的关不下了,这才作罢。

警察厅的其他人开着押送犯人的车走了,宁副官没有跟着大车走,上了另外一辆车,一上车,后座的张副官就直起了身子。

“事情都办妥了?”

宁副官又在册子上写起来,头也不抬的说,“妥了,这点儿小事儿,你不来我也能办妥。”

张副官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劳动你亲自来,我怎么能偷懒呢!走,利仁饭店去,吃了饭,各自回去交差。”

宁副官咧开嘴笑笑,“这就不用了吧?我还准备去厅长家里看他一眼呢!”

张副官啧了一声,“紧张什么,总长和宋小姐已经去了,你还怕没人照顾你们厅长?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走,饭店走起,有正经事跟你说。”

宁副官心想,晚上去看白秀林更好,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让老兄破费了。”对司机吩咐了一声,往利仁饭店开。

“对了,这张纸你拿着,那个宋江月在这家洋行上班,以后方便找她。”宁副官把写好的纸撕下来给了张副官。

张副官扫了一眼,嘴里“嘶”了一声,朱氏洋行?这洋行是严熠的舅舅开的,宋江月怎么会去这里上班?难道是宋泠月托严熠给找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宋泠月私下和严熠还有来往,这可要坏菜。

夏夜清陪着宋泠月在白府待了半天,不知道是他的心理在作祟,还是宋泠月真的有意疏远他,这一上午,宋泠月总是围着白秀林转,两个人还时不时的说悄悄话,故意瞒着他,弄得他心里患得患失,忐忑不安。

吃过午饭,夏夜清想要拉着宋泠月去她的卧室睡午觉,当然,做做别的活动就更好,宋泠月又找借口推脱了,拉着白秀林去了书房,说要商量事情,门一关,把他晾在了外头。

夏夜清心里这个委屈,好像自己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小媳妇儿,满肚子牢骚,又无处发泄,独自跑到客厅里,一杯接一杯的喝咖啡。

书房里,宋泠月把堂姐拜托的事情跟白秀林说了一遍,白秀林私心里并不想帮宋江月,总觉得她和宋泠月不一样,小小年纪,心思不够单纯,宋家有难时离开,如今遇到困难,又来找宋泠月帮忙,这种性格,实在不讨人喜欢。

“舅舅,你就给警察局打一个电话,只要你说一句,他们一定会处理好的,好不好?”宋泠月笑嘻嘻的央求道。

白秀林故意冷下脸来,“要我帮忙,你知道她的地址码?难道要警察厅挨个宅子去找?”

“嘿嘿!”宋泠月绕到白秀林身后,殷勤的给他捶着后背,讨好的道:“所以说才要舅舅帮忙啊!你的人手眼通天,查一个地址不是很容易吗?拜托拜托了。”

“帮忙也可以,需要一个条件交换。”

“什么条件?”

“不许去学校,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宋泠月重重的捶在他肩头上,环抱住双臂,气哼哼的走到门口,“你和夏夜清是一伙儿的,想要把我当猪养吗?我-偏-不!不帮忙算了,我自己也能搞定。”扯开门就要出去。

白秀林拗不过她,无奈妥协,反央求起她来,“我帮还不行吗?你别生气,我这就往警察厅打电话,让他们放下一切工作去查这件事,好不好?”

宋泠月这才肯转身给个笑脸,“好吧!看舅舅肯帮我的份儿上,下次见了姨妈,我就不跟她告状了。”

白秀林以为她抓住了什么把柄,心一慌,结结巴巴的道:“告、告状,什么状?”

宋泠月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闪了闪,“就是你受伤的事情啊!你受了伤瞒着她,如果我告诉她,她一定会数落你的,你不是最怕数落吗?”

白秀林长舒了一口气,笑容松了松,“原来是这件事,你差点儿吓到我。”

这话有几分可疑了,宋泠月眯着眼睛凑到他跟前,小手指头指了指他,“你以为是哪件事?这么说,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是不是跟谈恋爱有关?”

白秀林不想她突然问到这个,脸上一热,升腾起一片红,躲避着她的目光,支吾着道:“胡说,小小年纪瞎猜,赶紧下去找你的夏夜清,小心他吃飞醋。”

两人正打着心理战,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宋泠月一手扯开门,夏夜清捂着胸口扑在她身上,声音虚弱的道:“好月月,我难受。”

宋泠月的头被他摁在胸口,听到他“突突”的心跳声,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吓了一跳。

“你在外头干了什么,心跳怎么这么快?”

夏夜清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哼唧着道:“你不理我,我心里难受,喝了五杯咖啡,现在更难受了。”

“五杯?”宋泠月和白秀林都被吓到了,同时脱口而出,“你疯了?”

第二十九章

五杯咖啡的副作用的确不小,夏夜清亢奋了一个下午,闹腾的整个白府都不得安生,宋泠月按照白秀林的吩咐,举着水壶给他喂水,去了几次卫生间,天黑时分,终于安生下来。

夏夜清这个状态,宋泠月肯定是不能在白府留宿了,只好带着他返回夏公馆,这样一顿折腾,倒是让白秀林忘了难过,憋着笑了一下午。

回去的路上,夏夜清又耍酒疯一样,抱着宋泠月又是啃又是亲,宋泠月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亢奋,还是在装,推搡又推搡不开,由着她折腾了一路。

好容易哄着他到卧室躺下,又喂了一大杯的水,夏夜清才安分下来,却不许宋泠月离开床边,非要坐在边上守着他,宋泠月只好让春桃把晚饭端到卧室来,喂着他吃。

吃过晚饭,张副官回来了,要向夏夜清汇报工作,宋泠月总算得了一会儿自由,离开了卧室。

张副官没敢把宋江月在朱氏洋行上班的事情告诉夏夜清,怕他怀疑宋泠月,再挑起事情,捡着他想知道的说了几句,对他吩咐的事情有了一个交代。

张副官走了以后,宋泠月端着一碗热粥回到了卧室,一勺一勺喂给夏夜清,夏夜清也乖乖的喝了。

放下碗,宋泠月一脸郑重的问他,“告诉我,今天又在耍什么脾气?”

夏夜清咂了咂嘴,一脸委屈的道:“你总是躲着我,我又开始患得患失,待在哪里都心慌,所以就一杯接一杯的喝咖啡。”

宋泠月皱了皱眉,“我没有躲着你啊!我只是有事情和舅舅说,所以才总缠着他,我以为你明白。”

夏夜清往前挪了挪,握住宋泠月的手,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我不明白,从我坦白了那件事以后,我就总是心慌,我害怕,我觉得你是不会原谅我的,我觉得你的一举一动都是别有深意的,可是,我揣摩不透。”

宋泠月暗暗觉得好笑,像他这样无法无天的人,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生怕他再做出自残的事情,就对他解释道:“我没有不原谅你,最开始的确很生气,可是今天早上我反而觉得庆幸,庆幸我从头到尾都是你的。”

夏夜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几乎要凑到她脸上,嘴里的热气软软的扑在她脸上,一遍遍追问,“真的吗?你真的这么想?”

“嗯!”宋泠月脸上一红,低下了头,“真的是这样想的,所以,你不要再闹腾,也不要再吃飞醋了。”

夏夜清把她扯到怀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觉得真实和安心,低沉的声音,藏着无限的深情,“好月月,你知道吗?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占有欲,吃醋,都是无可避免的,我一直认为,举案齐眉的不是爱情,相敬如宾的也不是爱情。”

“我从小直来直去的惯了,我承认,我对任何事情都会耍一些手段,爱情也如此,我一直觉得,爱一个人,一定要顺从自己的心,亲亲抱抱是一种甜蜜,每天和你一起醒来,就是一种幸福,这就是我要的爱情,从不遮掩。”

宋泠月抬起头看着他精致的下巴,从这个角度看,他有一丝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他们就认识了,可是仔细想,又想不起来从前和他有过任何交集。

“认识你以前,我一直觉得爱情就是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可是,认识你以后我才终于明白,原来我真正渴望的,是轰轰烈烈的爱情,是热情如火的爱情,而那个人,一如你的样子。”宋泠月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却很有分量。

夏夜清的心又开始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咖啡的作用,是因为心里的欢喜和感激,头埋在宋泠月颈间,几乎要喜极而泣,“好月月,你这句话,是我听过的,最动听,最好听的情话。”

“这话我只对你说过。”宋泠月内心小羞怯。

夏夜清不信,头低到她胸口,“我听听,哎呀!衣服太厚,听不到心跳,来来来,我脱了衣服听听!”

宋泠月毫无力量的小手,毫无作用的握住他,“说好的深情又神圣的爱情呢?你怎么这么不纯洁?”

夏夜清在她耳边浅浅的吹着热气,“纯洁的不叫爱情,不是友情就是亲情,抱在一起老不正经才叫爱情,来,我们坦诚相对一下。”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九月,夏夜清和宋泠月订婚的请帖都发了下去,订婚的礼服也做好了,夏夜清还背着宋泠月从国外定制了一枚婚戒,准备订婚那一天再给她一个惊喜。

白秀林身体好了以后,回到警察厅开始上班,宋泠月交代的事情他给了回复,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宋江月住在了会馆,很安全,工作也很顺利,宋泠月安心了。

海关的事务愈发繁忙起来,夏夜清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宋泠月去了学校报到,正式成为音乐老师。

夏夜清这次倒没有极力反对,只是给宋泠月下了一个不许反驳的命令,每日里上下班必须要车接送,还要让丁玉生跟着,上课也不许他离开。

这天上午,宋泠月下了课往回赶,车子走到中央大街,偶然遇到了在路上闲逛的宋江月,宋泠月下午没有课,叫上她一起去了咖啡厅,点了咖啡和点心,姐妹俩坐着聊天。

“姐,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上班啊?累不累?”宋泠月喝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问道。

宋江月低下头说,“就在这附近,不是什么好工作,不像你,能找到老师的工作,还有车子接送,你还是别问了。”

宋泠月看了一眼在窗外守着的丁玉生,无奈道:“我这才工作两天,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油钱,一个月的薪水,都不够他车子的油钱,他还非要折腾,还让丁玉生跟着,吓得学生都不敢跟我说话,说又说不听。”

她是从心里埋怨,在宋江月听来却是一种炫耀,压着心里的不满,干笑道:“你这就是无病*了,人家有车送你,你还不要,非要跟我一样,徒步上班,还要住在会馆里才好吗?”

宋泠月隔着桌子握住了她的手,央求似的道:“姐,你就跟我去公馆住嘛!安全,生活也方便,一辆车子把咱们两个都能送到上班的地方,这样不好吗?”

宋江月不动声色的推开了她的手,“不用了,不是我的地方,总归不安心,会馆虽然不好,却是我自己拿钱租的,感觉踏实一些。”

宋泠月不高兴的噘了噘嘴,“你总是这么要强,这样不累吗?”

宋江月目光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语气淡漠“我不要强能怎么办?我有一个那样的父亲,不像你,到处都有贵人相帮,自然可以撒娇依赖。”

宋泠月听她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上头,生怕像上次一样不欢而散,转口说道:“姐,不如你带我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我知道了地方,以后找你就方便了。”

宋江月皱了皱眉,“你总是打探我上班的地方干什么?想要看看我的工作有多不堪吗?”

宋泠月目光缩了一下,“我没有啊!我只是关心你而已,换成别人,我问都懒得问。”

“好了,不说这个了。”宋江月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及时收住了话题,随口说了一句,“你好久没见严熠了,上次你不是说,学校的事情他给你介绍过吗?你还没有感谢人家,怎么,过河就要拆桥啦?”

宋泠月也不记得跟她说没说过这件事,懒得去较真,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严熠也是好心,她也很久没有见他了,道声谢总是不多余的。

“好吧!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今天也有时间,就约他出来吃个饭吧!你跟我一起,怎么样?”

宋江月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有宋泠月打头阵,既光明正大见严熠,又不会惹她怀疑,点头应道:“那我就陪你一次好了。”

宋泠月用咖啡馆的电话打到了严公馆,严熠依旧去了银行,宋泠月知道严氏银行的电话,又拨了过去,这次是严熠接的,听到宋泠月约他,二话没说就要了地址。

严熠几乎是用光速赶到了西餐厅,进门还问西崽要了香水儿喷在身上,就想给宋泠月一个好印象。

走到靠窗的位置,严熠一眼就看到了宋泠月,还看到了她对面的宋江月,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宋江月摊牌了?一颗心忐忑不安,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月月!”严熠走到宋泠月身后,打了一声招呼,又象征性的对宋江月点了点头。

宋泠月站起了身,笑着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熠哥哥,你坐在我们中间吧!这样的话,方便照顾我们两个女生。”

她自以为很体贴的照顾了宋江月,却没想到,让严熠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偷偷看了眼宋泠月的神色,很平常,不像是知道真相的样子,暗暗吁了口气,想着等一下一定不能失了分寸。

喝过汤,主菜很快就上来了,三个人点的都是牛排,西崽才把宋泠月的牛排放到她面前,严熠很自然的就端到自己跟前,给她切成小块儿,又推到了她面前,“月月,都切好了,快吃!”

宋泠月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熠哥哥,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严熠笑了笑,“都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你别介意,快吃吧!”

宋江月看的心里一阵酸,默默切着自己面前的牛排,尽量忽视眼前的两个人,就当做还是以前好了。

宋泠月没吃几口,就放下了叉子,想着订婚请帖没有给严熠送,亲口告诉他一声也好,就说道:“熠哥哥,我快要订婚了,你,会恭喜我吗?”

第三十章

严熠听到宋泠月要订婚,如同晴天遭了一个霹雳,浑身上下都劈麻木了,他之前一直幻想着宋泠月是不爱夏夜清的,只是被他霸占了,心里还是有他的位置的,可这一句话,彻底撕开了那一道面纱,让他的自欺欺人变得真实的可笑。

手里的刀叉掉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响,严熠呼吸急促,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夏夜清比我好,比我优秀,又是海关总长,你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宋泠月知道他在赌气,没有接话,转而说起了之前的话题,“熠哥哥,学校的事情,我还是要感谢你。”

严熠摆了摆手,声音低下去,“没什么好感谢的,那学校也是我堂哥告诉我的,再说,我也没帮上忙。”

宋泠月后头的话就没好说出来,点了点头,开始吃甜点。

宋江月眼看着冷场,严熠神色又十分难看,接话道:“其实,小月订婚也是一件喜事,到时候,我把爸爸也接出来,一起去参加你们的订婚礼。”

严熠侧脸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宋江月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再也忍不下去,摔了手上的甜点叉子,恶狠狠的说了一句,“对,你们就庆祝吧!我也看明白了,今天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我的女朋友要跟别人订婚,还希望得到我的祝福,好,我祝福你们,高兴了吧?”大力的抽开椅子,起身准备离开。

宋泠月想要拦住他,跟他解释一下,严熠起的急,没顾忌到她,高大的身板一下子把她撞了个趔趄,脚上的皮鞋一滑,重重摔回了椅子上,手肘磕到扶手的棱角,一阵麻疼,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月月,对不起月月,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哪里疼?”严熠吓坏了,急忙扶起她,检查她身上受伤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丁玉生冲了过来,伸手拦在了严熠和宋泠月之间,不满的道:“严少爷,请您离我家太太远一些。”

严熠听见“太太”两字,彻底怒了,想也没想,挥手给了丁玉生一拳头,丁玉生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丁玉生岂肯善罢甘休,回身就要跟严熠打,宋泠月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时情急,对着两人喊了一嗓子,“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整个餐厅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严熠是顾及面子的人,又是他打了别人,宋泠月这一嗓子,他顿时收住了动作,往后退了一步。

餐厅的西崽赶来,一左一右拉住了丁玉生,宋泠月又急又气,瞪了丁玉生一眼,“别闹了,现在就回家。”

又转头看向严熠,“我们先回去,你我之间的事情,我之前已经说清楚了,你也好好想一想吧!”拉上宋江月就要走。

宋江月身子往后扯了一下,犹豫着道:“小月,你胳膊磕到了,不知道有没有出血,先去医院看看,严少爷这边,我帮你劝一劝吧!我和他也熟了,他应该会听我的。”

宋泠月没心情细想,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姐姐了。”带上丁玉生出了餐厅。

宋江月本以为借机见到严熠,可以重修于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严熠这样在乎宋泠月订婚的事情,是她没有想到的,两人没说几句话,最后不欢而散。

回到夏公馆,宋泠月脱下衣服检查了一下,手肘磕出一块淤青,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还蹭掉了一点儿皮,幸好没出血,找出夏夜清的药箱自己上了药,不敢让春桃知道,怕她传给夏夜清。

夏夜清晚饭以后才回来,一进卧室就黑着脸,宋泠月以为他工作上的事情疲累了,放下课本,迎上去问道:“工作太繁忙了吗?要不要泡个热水澡?”

夏夜清看了她一眼,脸上和脖子上都没有伤,低下头开始解她的衣服扣子,宋泠月以为他又要做坏事,伸手去拦他,“才回来就这样,你烦不烦?”

“伤到哪儿了?脱下衣服给我看看。”夏夜清的语气很强硬,挥开她的手,几下脱了她的外衣,又开始解她的衬衣扣子。

宋泠月一听就知道是丁玉生出卖了她,亏她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告诉夏夜清,看来他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夏夜清脱光了宋泠月的上衣,看到她手肘都青了,还破了皮,心头的火一冒三丈高,看来刚才给丁玉生那一脚太轻了,这个笨蛋,守个人都守不好,不知道干什么吃的。

“疼不疼?来,坐到床上,我给你抹点儿去淤的药。”

夏夜清扶着宋泠月坐到床边,从柜子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小瓷瓶子,拇指大小,夏夜清拿在手上,倒出一滴透明的液体在指尖上,那液体像露珠一样,竟然不散开,很是神奇。

夏夜清把液体点在宋泠月手肘淤青的地方,温柔的涂抹开,嘴里吹着凉气,断断续续说道:“这个药去淤血很快,还有止疼的作用,一会儿会觉得有些热,你别怕,也别去揉,那是药的作用,很快就好。”

药涂抹上,说话的功夫就开始发热了,持续了三五分钟,疼痛果然消了不少。

“这是什么药?怎么会见效这么快?”宋泠月翻看着手肘问他,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因为他在的原因,总觉得淤青眼看着消了。

夏夜清随口说道:“这是姜院长给我研制的,他家里之前是宫廷御医,有的是民间寻不到的好方子。”

宋泠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果然有权势的占尽优势,什么好东西都有,从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家里能请医生就已经是很多人羡慕不已的,如今到了夏夜清这里一比较才发现,请医生什么的,不过是常态。

夏夜清收好药盒子,坐回到宋泠月身边,一手搂着她的细腰摩挲,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你的小腰又细又软,一点儿多余的肉都没有,一摸就停不下来。”

宋泠月看他又是这幅德行,捞过衣服准备穿上,不满的嘀咕,“你就不能有一天消停的时候?每天这么折腾,不累吗?”

夏夜清目光打量着她胸前的春光,舔了舔嘴唇,回答的一本认真,“不累,我们做的都是愉快的事情,怎么会累呢?你要觉得累,就坐在我身上,我动,你别动。”

宋泠月忍无可忍,扯过衣服就要跑,才跑到沙发边上,就被他大手捞在了怀里,身子一歪,抱着她扑到沙发上,一脸邪气的笑,“今天你想换个地方?沙发也行,我坐沙发上,你坐我身上。”

“休息一天都不行吗?”宋泠月可怜巴巴的哀求。

夏夜清果断的摇头,“不行,这可是我唯一的精神食粮,坚决不能断,我算过了,你距离那几天还有一周,这是最好的时机。”大手掐住她的腰,抱到了身上。

次日一早,宋江月正在柜台后帮客人试戴手表,洋行的门铃一阵响动,她下意识的抬起了头,看到来人,蹙起了眉头,怎么会是她?

来人是红姐,今天穿了一件新衣服,收拾的干净利索,少了些脂粉俗气,扭着步子走到宋江月所在的柜台前,敲了敲柜台,“怎么?看到我不高兴?”

宋江月送走客人,推搡着红姐到了外头,走到没人的地方,没好气的问道:“你怎么从警察厅出来了?找我干什么?”

红姐一手搭在她肩上,勾了勾她衣服上的花边,轻笑道:“你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宋江月攥紧了拳头,“凭什么请你吃饭?难道要感谢你差点儿把我搭进去?”

红姐绕着她转了一圈儿,手指点着她的肩头,故作神秘的说道:“如果你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天抓我们的人,是有目的而来的。”

“有没有目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抓的又不是我。”

“是吗?你就一点儿都没有损失?那你怎么会搬到这里来了,你有没有想过,是有人在对付你呢?”

宋江月一怔,思来想去,每一次搬家好像都是被逼的,的确是太巧合了,难道真的是有人对付她,会是谁呢?

红姐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成功的勾起了她的好奇心,伸手勾了勾她,“来吧!路边的馆子吃一口就行,不会让你太破费的。”

宋江月犹豫了一下,压不住心里的疑惑,还是跟上去了。

红姐这次果然没有太过分,拉着宋江月在路边的小面馆要了两碗面,又加了一碟小菜,边吃边聊。

“我之所以能出来这么快,是因为我贿赂了一个警察厅的看守,软风一吹,他就什么都告诉我了。”

宋江月当然知道她说的贿赂是什么,装作没有听懂,问道:“那你说说,那些人有什么目的?”

红姐放下筷子,冷哼了一声,“看守告诉我说,他们上头的人受人嘱托,要把一个姓宋的女人赶出京都,所以警察厅的副官亲自出动,带着人抄了那一带所有的民宅,就是为了让她没有地方住,这个姓宋的,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自然而然,我就想到了你。”

“那你有没有问出来,是受谁的嘱托?”

“据说来头很大,是海关那边的,警察厅都惹不起。”红姐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宋江月浑身一僵,海关?难道是宋泠月?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昨天她还好心邀请她去夏公馆住,难道她是装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故意在耍她?

饭也没心思吃了,宋江月把面碗一推,结了账就要离开,她要找宋泠月问清楚,为什么这么对她?难道要把她和父亲赶尽杀绝吗?

红姐伸手扯住了她,“你冷静一下,虽然我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可是你要想明白,咱们这样的人,是斗不过那些当官的,找了也是白找。”

宋江月抽回了手,冷冷说道:“放心,不会白找的,我要找的人,一定会给我一个说法,否则的话,谁也别想安宁。”

她想过了,如果真的是宋泠月,大不了就撕破脸皮,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她以后还怎么在严熠面前装无辜。

第三十一章

宋江月不会傻到找夏夜清对峙,直接去了宋泠月教书的学校,正赶上宋泠月教了第一节课下来,很顺利的找到了她。

宋泠月看堂姐来找她,本来是很高兴的,没想到宋江月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问她为什么要逼她屡次搬家,是不是存心跟她作对?

宋泠月听得没头没脑,打断她问了一句,“姐,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搬家怎么会跟我有关呢?”

宋江月冷冷的笑,“别装了,我已经托人问过了,这次逼我搬家,是警察厅的副官亲自去的,就是海关的人背后搞的手脚,除了你,别人会有闲工夫对付我?”

宋泠月总算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她的的确确没有做过,才想要跟宋江月解释,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如果她说的是事实,这件事又的确是海关托付的,只怕跟夏夜清脱不了关系。

又想到之前让夏夜清帮助宋江月,他不但不帮,还说风凉话,巴不得宋江月遭遇不幸,心里对他的怀疑几乎可以肯定了。

宋泠月即便怀疑夏夜清,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直接指责他的不是,最起码要问清楚才算,只听宋江月一面之词,也无法判定,只能先拦下来。

“姐,这件事一时也说不清楚,我还有一节课才能回去,等我回去问清楚,再给你回话,你看行吗?”

宋江月也不好当着学生的面让宋泠月难看,不情不愿的答应了,“那你要尽快,明天早上我在会馆等你,你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泠月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的。”

海关总署,夏夜清一条腿搭在桌子上,一条腿曲在桌边,仰倒在座椅上跟别人通电话,时不时的长笑一声,不知道说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办公室的门从外头被推开,牛司长满是横肉的脸,带着灿烂的笑容探进了屋子里,夏夜清扫了他一眼,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继续在电话里调侃。

牛司长局促不安的在门口等了大半天,夏夜清才慢慢悠悠的撂了电话,随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装着找洋火。

牛司长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大拇指弹开,转着滚轮打着火,殷勤的递到了夏夜清面前,讨好的道:“总长,请!”

夏夜清就着手点着了烟,吐出一阵烟雾,又仰倒在椅子上,打量着牛司长手里的zippo打火机,笑着调侃道:“还是牛司长会享受,这美国货可比这洋火要高级多了。”

牛司长状似随意的把打火机放在夏夜清桌子上,笑嘻嘻的道:“您用洋火那是格局,我这就是庸俗了。”

夏夜清嗤笑一声,侧头吐出一个烟圈儿,“什么格局!格调这种东西,都是用来装的,庸俗才是真实。”

牛司长是个粗人,不懂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干陪着笑脸,夏夜清也不说让他坐下,他只好一直站着说话。

“总长,一直想约您吃个饭,您这日理万机,也一直不得空,这不,我亲自过来请您,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赏个脸啊?”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隔着缭绕的烟雾看向他,“老牛,你站着干什么?坐啊!”

牛司长倒不敢坐了,讪笑着道:“不用,站着就好,我太胖,站着对身体好。”

夏夜清也不再让他,掐了烟头,懒懒的说道:“老牛啊!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别人逆着我的意思,我要是想对一个人好,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当然,我要是想对付一个人,那也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牛司长早就暗地里听说他解决了姓方的,端掉了八王山土匪的事情,还是在荣兴商会动的手,事情做的干净漂亮,这样的胆色和手段,绝不是他招惹的起的,一时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十分为难。

夏夜清冷眼打量着他,吊他吊的差不多了,缓和了语气,“坐下说话,我坐着你站着,多不协调。”

牛司长得了命令似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生怕动作慢了惹着他,陪着笑脸问道:“总长,今天晚上在燕春阁订了包厢,您移驾小酌一番?”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不说去,也不说不去,手指敲了敲桌面,哼了一句昆曲,《西厢记》里头的一句,哼完了问牛司长,“我这昆曲儿哼的还行吗?”

牛司长伸了个大拇指,满眼的崇拜之情,“好哇!总长真是文武双全。”

他不敢拿夏夜清和那些戏子相比,绞尽脑汁夸了这么一句,又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拍大腿,“总长,上次我跟您说的那位白牡丹,妙音园今天有她的戏,《桃花扇》,要不,咱去听听?”

这个“咱”字用的极妙,夏夜清挑了挑眉,“好啊!那咱们就去听听!”

目光扫到桌上的打火机,手指弹了一下,弹回了牛司长面前,“这东西你拿好,可别忘了。”这种小把戏,他可不稀罕。

牛司长只好把打火机揣起来,激动的站起了身,“那我这就去安排,保证让总长满意。”乐颠儿颠儿的去了。

宋泠月下了课就急匆匆的赶回了家,夏夜清还没有回来,张副官也不在,往海关去了个电话,海关说夏夜清有应酬,下午就带着张副官出去了。

宋泠月撂了电话,又把丁玉生叫到了客厅,或许他知道什么。

“玉生,你们总长最近有没有让张副官去找我堂姐?”

丁玉生摇了摇头,“不知道,张副官做事情从来不会告诉我,再说,我认为,他不会对付一个女人。”

宋泠月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倒是机灵,她还没细问,就想着替他们开脱,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出去,又去了电话房,给白秀林去了个电话。

白秀林才到家,接到她的电话,先问了一句,“小月,你什么时候来看我?上了班,就把我忘了吗?”

宋泠月随口应了他一句,说公休的时候去看他,又问道:“舅舅,这几天夏夜清有没有让你手下的人去找我堂姐?”

白秀林摇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说道:“没有,他让人找你堂姐干什么?是你堂姐又有什么事情找你吗?”

宋泠月“嗯”了一声,把宋江月白天说的事情跟他细细说了一遍,白秀林听完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句,“你堂姐和夏夜清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啊!我堂姐都没见过他几次,不可能会有过节,就算有,他也不能这么对她,还要把她赶出去,太过分了。”

白秀林笑笑,“应该不至于,夏夜清虽然行事霸道,但也不会无缘无故跟一个女孩子过不去,你还是问问他,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宋泠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还是等他回来吧!”

“怎么,他出去了?”

“嗯,有应酬,带着张副官一起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白秀林在电话里叮嘱了一句,“那你可要提醒他,最近夜里不太平,让他晚上应酬多带几个人。”

宋泠月一听紧张起来,“舅舅,是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白秀林怕她过于担心,笑着说道:“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提醒一句,他是海关总长,位高权重,难免树敌,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好,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他的。”

挂了电话,宋泠月惴惴不安的回了卧室,宋江月的事情没有问出眉目,眼下又多了一丝担忧,这个夏夜清,真是磨人。

妙音园,夏夜清听曲子听的正惬意,牛司长说的的确不错,新来的白牡丹嗓音极妙,珠圆玉润,配合着丝竹之声,曼妙横生,她的扮相也极美,一登台便艳惊四座,仿佛秦淮河的八艳之首复活了一般。

牛司长看夏夜清听得十分享受的样子,心里那个美,看来这次的马屁是拍对了,等下这“李香君”卸了妆,一定得让她来给问个安,当即吩咐人去知会了园子的老板。

李香君退了场,不大一会儿,妙音园的老板就带着一个容貌清丽,身段儿玲珑的女子走了过来,正是卸了妆的白牡丹,一身改良旗袍,搭配一件典雅的真丝绒披风,不像是唱戏的,倒像是个大家闺秀。

白牡丹一到,牛司长的眼睛就挪不开了,不自禁的起离了座位,伸着一双胖手迎了上去,嘴里说着,“呦呦呦,白姑娘亲自过来了,果然还是我们总长有面子,快请进来。”

白牡丹不动神色的避开了他的手,躲到了老板身后,老板笑着对夏夜清拱了拱手,“夏总长,我带着白牡丹来给您敬一杯酒,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小戏园子蓬荜生辉啊!”

牛司长的手下立即满了两杯酒,老板端起一杯递给身后的白牡丹,示意她上前,自己也端了一杯,对着夏夜清举了举杯,“夏总长,小人先干为敬,还望总长以后多多光顾。”仰头干了。

白牡丹端着手里的酒,迟迟没有说话,也没有喝,夏夜清也不看她,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的说道:“这白霖春倒是烈酒,还没喝几杯,就有些醉了,看来这酒,多沾不得。”

牛司长和戏院老板脸上一僵,后者对白牡丹使了个眼色,白牡丹犹豫着走上前,戏院老板顺势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了夏夜清跟前。

白牡丹闹了个脸红,举着杯子,小声说道:“夏总长,白牡丹不擅饮酒,不懂得礼数,还望总长见谅,这杯酒,就当给总长赔罪了。”

这话一说,牛司长脸色更难看了,当着夏夜清不好发作,咬着牙对白牡丹说道:“白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总长为难你了吗?你又请的哪门子罪?”

夏夜清还没说话,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几个人为难一个小女子,夏总长,未免失了风度吧?”包厢门一开,魏千帆一手举着酒杯,踱步走了进来。

白牡丹一见到他,目光躲闪了一下,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夏夜清并不理会她,眯着眼睛打量魏千帆,半笑不笑的说了一句,“魏公子,脸好了?”

第三十二章

魏千帆上次在医院吃了一瘪,心里这口气没顺过来,本想借机说几句揶揄的话,挫一挫夏夜清的锐气,没想到一上来,夏夜清就问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魏千帆顿时被噎住了。

魏千帆想不明白,听的人却不由自主多想了,脸好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魏千帆被夏夜清打过脸?

万春在后头扯了扯魏千帆的衣袖,魏千帆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万春使劲儿给他打眼色。

魏千帆终于回过味儿来,咬了咬牙,将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一手指向夏夜清,“夏夜清,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眼,这一个海关总长,一个司令公子,要是在这里闹起来,那还得了,尤其是牛司长,脸都黑了,好容易有机会拍个马匹,还惹来了魏千帆这个瘟神,真他娘的倒霉透了。

夏夜清嘴角噙着一抹笑,起身走到魏千帆身边,魏千帆还没明白他要干什么,夏夜清抬脚狠狠地踹在他小腹上,踹的魏千帆一个跟头撞到椅子上,椅子一歪,又摔在地上,身后的万春去扶他,连带着一起摔到了地上。

“你娘的,给我干!”魏千帆怒吼了一声,包厢里立即冲进来十几号人,手里拿着枪,齐刷刷的对准了夏夜清。

白牡丹吓得花容失色,捂着嘴躲到了老板的身后,老板也吓得脸色惨白,身子筛糠似的抖,牛司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胆子都吓破了,这两个活阎王,太他娘的吓人。

张副官速度更快,手枪上拴,枪口对准了地上魏千帆的脑袋,语气凛冽,“魏千帆,你说是你的手下快,还是我的枪快?嗯?”

看万春作势要拔枪,抓起桌上的盘子砸晕了他,冷笑一声,“就凭你,也配跟我动手?”

摔盘子的声音才传出去,包厢外就响起了“哗啦啦”的枪上拴声,几十号人端着枪把包厢团团围住,枪口对准了魏千帆的人。

为首的一个走出来,挥枪打开了指着夏夜清的枪,给夏夜清腾出了一条路,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总长,车子备好了。”

夏夜清掸了掸衣领子,扭头对牛司长说了一句,“牛司长,今天的酒不错,我喝够了,先告辞,改天我做东回请你,再会!”说罢,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包厢。

魏千帆眼瞅着是敌不过夏夜清,在地上捶了一拳,恨恨的骂道:“夏夜清,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早晚要你的命。”

张副官轻蔑的扫了他一眼,收起手枪,紧随着夏夜清出了包厢,夏夜清的人马也收了枪,排着整齐的队伍跟着出了园子。

魏千帆一口气没顺过来,险些气昏过去,他在别人面前都混的如鱼得水,唯独在夏夜清面前,回回被他掐着脖子走,这口恶气迟迟出不来。

“少爷,少爷,您没事儿吧?”万春喊了他一声,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魏千帆烦躁的推开他的手,一张俊脸扭曲起来,夏夜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他迟早要讨回来。

抬脚要离开包厢,又扭头打量了牛司长一眼,拧了拧眉,“牛司长,看来你跟夏夜清关系不错?”

牛司长再怎么说也不至于在他面前露了怯,笑着说道:“那是我的顶头上司,好不好的,人家的官位在哪里。”

魏千帆轻啐了一口,不就是个海关总长,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事情办得好了,免不了树敌,事情办得不好,又招老百姓骂,给他都不稀罕。

“可不是,我都忘了,夏夜清是你的上司,那你可要拍好这马屁,小心这位“白面阎王”,他要是翻脸不认人起来,你可是没有招架之力。”

牛司长硬了硬脖子,暗暗骂娘,你魏千帆吃了瘪,来我这里挑拨什么,夏夜清再不济,也是个海关总长,你魏千帆不过是仗着自己老子的能耐作威作福,比夏夜清还不如,牛气什么?

不过这话只能心里想想,牛司长还没能耐跟魏司令作对,忍着耐心说道:“我行的端做的正,就算是我的上司,也不能黑白不分是不是?”

魏千帆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扫了一眼白牡丹,带着人出了包厢。

老板带着白牡丹给牛司长说了几句好话赔罪,牛司长这个时候也没心情调戏白牡丹,挥手让人下去了。

等外人都走光了,牛司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撩起衣角擦了擦汗,手都抖起来,打着磕巴说道:“他奶奶的,真他奶奶吓人,这要是擦枪走火了,命都得撂这儿,这个夏夜清,真他娘的是头毛驴,一言不合就尥蹶子。”

他的手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喝,让他压压惊,嘴里劝着,“司长,这俩人的过节不是头一回了,魏千帆又是个爱惹事儿的,夏总长更不是忍气吞声的,这场面都是再正常不过,倒是您,刚才那几句话说的不卑不亢,两边都不得罪。”

牛司长松了松衣领子,喘了一口粗气,“不这么说不行啊!你也看到了,魏千帆显然不是夏夜清的对手,我能得罪他,也不能得罪夏夜清,那个二世祖要是狠起来,能把天捅个窟窿,奶奶个熊!”一放松,飚了句地方话。

手下附和了几句,牛司长总算缓过来,觉得今天实在不吉利,带着手下的人也离开了妙音园,匆匆赶回了家。

夏夜清一进客厅,就看到宋泠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春桃给她盖了一条毯子,坐在边上守着她,看到夏夜清进来,春桃站起了身,才要说话,夏夜清就“嘘”了一声,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夏夜清放轻脚步走过去,把宋泠月拦腰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往楼上走,生怕惊醒了她,才走到楼梯拐角,宋泠月就醒了。

“咦,你回来了?”迷迷糊糊问了一句。

夏夜清放低了声音,“嗯,乖宝贝,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回到卧室,夏夜清把宋泠月放到床上,想要替她脱衣服,宋泠月却坐起身,抓住了他的手,一脸紧张的问道:“你今天去了哪儿?有没有碰到坏人?”

夏夜清温和的笑笑,“没有遇到坏人,我就是最大的坏人,就算遇到了,谁还能敌得过我?”

宋泠月松了一口气,还惦记着堂姐的事情,绕弯子她绕不过夏夜清,索性直接问道:“你有没有找人对付我堂姐,逼她搬出京都?”

夏夜清一本正经的说,“没有啊!我对付她干什么?不会是她在外头得罪了人,反而怪到我身上吧?”

宋泠月有些犯迷糊了,这两人各执一词,她也没有亲眼所见,不知道该相信谁,想了想,还是明天去一趟会馆,再不行,去宋江月之前住的地方打探一下,问详细了再说,别再冤枉了夏夜清。

“既然你说没有,那就算了,还有几天就九月九了,你给我安分一些,别再惹事好不好?”

夏夜清挤挤眼睛,“是是是,夏太太的命令,我不敢不从,那时间不早,夏太太陪我就寝吧?”

宋泠月被他索取怕了,一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往那地方想,连连摇头,“今晚上真的不行,我腰疼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做了。”

夏夜清离远了一下,又突然凑近了她,一脸促狭的笑,“本来我没往那地方想,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这股子火上来就下不去了,看来不行也得行了。”

宋泠月脸一红,倒是她想歪了,夏夜清伸手又要来解她的衣服,她缩着身子往后躲,“是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当没听见。”

夏夜清岂肯放过这个好机会,大手攥住她晶莹如玉的脚腕,把她扯了过来,两三下脱光两人的衣服,抱着她冲进了浴室,鸳鸯浴,最有情趣。

第二天,宋泠月起了个大早,先去了宋江月住的会馆,会馆的听差却说她一大早出去了,宋泠月时间赶不及,只能先去学校上课。

上午的课讲完,下午没有课,宋泠月又想让司机开车去会馆,丁玉生却提醒她说,宋江月这个时候有可能在上班,去了也是扑空。

宋泠月想碰碰运气,还是让司机去了,到了会馆门口,宋泠月迎头就撞上了从里头出来的张副官,张副官也是一脸惊讶,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碰到宋泠月。

宋泠月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张副官,你来这里做什么?是夏夜清让你来的。”

张副官掩饰着自己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道:“不是总长让我来的,是海关例行公事,我已经办完了,这就要回去。”

宋泠月拦住了他,“海关来会馆例行公事?你觉得我会信吗?”

丁玉生知道坏了事儿,急忙上去劝她,“宋小姐,海关下头也有分属,张副官作为总长的副官,巡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泠月扭头横了他一眼,“你少打马虎眼,我早上扑空就是你的功劳吧?我说你刚才一直拦着不让我上来,原来是有猫腻,好一个里应外合。”一手推开张副官,进了会馆里头。

张副官给丁玉生打了个眼色,“快去给总长通个话,要坏菜,让他准备应对。”

第三十三章

宋泠月按照听差的指引,来到了宋江月的房间外,敲了敲门,“咔哒”一声,房门从里头打开了,露出宋江月一张憔悴的脸。

“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宋江月扭过头去,冷冷说道:“少惺惺作态,你的夏总长做的好事,你该知道了吧?说不定,里头还有你的功劳!”

宋泠月难过的垂下了头,她没想到事情真的会是这样,夏夜清居然真的对她堂姐出手,这个骗子,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姐,张副官跟你说了什么?他又要逼你搬家吗?”

“他不是逼我搬家,他是让我离开京都,否则的话,我父亲就要死在戒毒所。”

宋泠月骇然,他竟然真的这么狠毒?始终不敢相信,他私下里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怎么可能这样逼一个女孩子,更何况,还是她的亲人。

宋江月见她说不出话,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她心头上,心里竟然有一丝得意,最好宋泠月和夏夜清闹翻了,让她也无依无靠,也尝一尝贫穷心酸的滋味儿。

宋泠月是在门口堵上的张副官,私心里想为夏夜清辩解的想法都没有了,她几乎是一面倒的相信了宋江月的话,只想回去当面向夏夜清问个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姐,我向你保证,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用搬走,就在这里好好住着,二叔也不会有事,如果有事,我给你偿命。”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宋江月“砰”一声关上了门,心扑通扑通狂跳,扫了一眼桌上的诊断书,万般不是滋味,竟然在这个时候,小月,你可别怪我狠心,我也是不得已的。

夏夜清接到丁玉生的电话,撂下手头的事务回了家,他的车子和宋泠月的几乎是同时到的公馆门口。

两人分别从车上下来,宋泠月站在车边没有动,夏夜清迈开步子走了过去,殷勤的接过她的手袋,体贴的问道:“好月月,上课累不累?想吃什么?要不然,我们去西餐厅,我们还没有正式约会过呢!”

“夏夜清,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这么快赶了回来,又是丁玉生给你通的电话吧?你的属下对你倒是忠心的很。”

夏夜清开始嬉皮笑脸,“我的属下不对我忠心,那还怎么在公馆待啊!”

宋泠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开始心虚了是吗?夏总长,我真是看错了你,以为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就是个小人,大骗子。”

夏夜清来了脾气,手袋往车顶上一甩,欺身把她顶在了车门上,咬着牙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夏夜清做事从来都是堂堂正正,要是有人觉得不公平,那就先问问她自己做了什么。”

宋泠月见他在这个时候还死不承认,还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心里的怒意更盛,气哼哼的说道:“你除了会仗势欺人还会怎么样?我早该知道,像你们这样的纨绔子弟,没有一个好东西。”

夏夜清不想跟她在气头上吵,怕自己的坏脾气上来会控制不住,点了点头说道:“好,你说什么我都不跟你争,我承认,是我派人做的,我也不想解释,我们回家里再说好不好?不要在大门口争吵。”

宋泠月本来想着,如果他不承认,她又说不过他,她转头就跑,绝不原谅他,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承认了,一时反倒没了话说,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夏夜清不管她愿不愿意,拦腰抱起她冲进了院子,宋泠月被他抱在怀里,竟然没有挣扎,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等她回过神来,夏夜清已经抱着她进了客厅,摁着她坐到沙发上,一本正经的说起来,“我不管宋江月跟你说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有些事情我没办法给你解释,但你要相信我,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宋泠月咂了咂嘴,“可是,你为什么要用我二叔威胁她,让她搬出京都?”

夏夜清一愣,宋江月居然是这么说的?看来他果然小看了她,这个女人的心思可比宋泠月要深沉的多。

他的确让张副官去找宋江月,但也只是跟她说明一些事情,也让她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宋泠月,张副官是绝对不会违背他的意思,这个宋江月居然反咬一口。

想了想,夏夜清只好说道:“我只是吓唬她,如果我真的要这么做,你觉得她还能留在京都吗?还有你二叔,如果我想对付他,他还能活到现在?”

宋泠月低下了头,顿时为刚才的无故发火羞愧不已,嗫嚅着道:“那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针对她?她是我的亲人,现在的生活对她已经很不公平了,你也是她的半个亲人,不能这么对她。”

夏夜清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扭过头看着她,故意刨根问底,“为什么我也是她的半个亲人?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不敢看他,夏夜清不依不饶,低头凑到她脸前,软软的吹着热气,“好月月,说出来,我是你的什么?”

“我、你、你是我的……”宋泠月支吾了半天,羞死人了,说不出口。

夏夜清盯着她一张俏脸儿,身上一热,追着她问,非要她说出来不可,“我什么我?你什么你?我是你丈夫,对不对,你是不是想说这一句,是不是?”

宋泠月伸手捂住脸,要往楼上逃,夏夜清怎么可能放过她,扑过去抱住她,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低头摩挲着她的脸,气息暧昧的灼人,“乖宝贝,你快说出来,你这个样子简直要勾走我的魂儿了,再不说,我要把持不住了。”

宋泠月明显觉察身后人的变化,看来不说是不行了,捂着脸咕哝了一句,“你是我丈夫,行不行?”

夏夜清心里美的颠儿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爽,越发得寸进尺,磨蹭着她的身子,在她耳边说道:“乖宝贝,我在国外的时候,听到人家夫妻间互称亲爱的,你以后也这么叫我好不好?你就叫我,亲爱的哥哥,怎么样?”

宋泠月点了点头,难为情的叫了一声,“亲爱的,哥哥!”

夏夜清听到这声亲昵无比的称呼,从她小嘴里说出来,浑身上下都酥了,扳过她的身子,低头就是一番长吻。

双手托起她的身子,让她的脚踩在自己脚上,拥着她往大书房去,边吻边道:“乖宝贝,你这么乖,我要好好奖励你。”

宋泠月被他吻的意乱情迷,呼吸都急促起来,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被他带着往书房走,心里知道他想做什么,虽然有些羞羞的,却第一次对他有了期待。

严熠陪几个重要的银行客户在金华楼吃饭,中间去了一回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走错了方向,闯进了别人的包厢,里头是司法处的人,并不是他的客户。

司法处的人有一个认识严熠,见到他进来,忙招呼了一声,“呦,严少爷,您怎么也在这儿?”

严熠抱了抱拳,“对不住各位,跟几位朋友在旁边吃饭,不小心走错了包厢,打扰各位了。”

那位熟人却拉着他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酒,说道:“既然来了就喝一杯,这些都是我的同僚,大家认识一下。”

多个人多条路,开银行的最不怕认识人,严熠也不推辞,举杯跟众人喝了一个,这就算认识了。

酒一喝,气氛活络起来,人的话也多了起来,司法处的一个大嗓门趁着酒劲儿,在桌上抱怨道:“现如今这些贵门子弟,越来越难伺候,就说那位新上任的海关总长吧!仗着家里有权有势,耍个妞儿都不择手段。”

严熠听他说到夏夜清,放下酒杯,留心听了一耳朵。

只听那人说,“他看上了宋家的那位小姐,为了弄上手,他的副官找来几张宋家的借据,让人冒充债主把宋家告了,借着这个由头,让我们查封了宋家的房子,他又扮演雪中送炭,成功俘获了那位宋家小姐,据说,宋家小姐天天被他圈在公馆里玩弄,不知道多快活呢!”

严熠皱了皱眉,原来夏夜清背后还搞过这样的手段,这件事要是被宋泠月知道,他们这婚怕是订不成了。

那人又说了几句荤话,都是描述夏夜清玩弄女人的手段的,严熠觉得这人说话不太中听,客套了几句,推脱要回去陪客户,离开了司法处的包厢。

回包厢之前,严熠给父亲的助手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以购买宋氏查封财产的名义,托人去司法处查一查,告宋家的债主都有谁,顺便看一看他们手里的借据。

交代妥了事情,严熠心里舒服了许多,走路的步伐都轻快起来,夏夜清想轻而易举就抢走宋泠月,想坐稳海关总长的官位,做梦,你在我跟前耍手段,就别怪我在你背后捅刀子。

第三十四章

夏夜清洗漱后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宋泠月坐在床上看书,不时在书上标记着什么,神情很是专注。

夏夜清钻进被子里,低头看她手上的书,是一本英文教材书,原来是在备课,好奇问道:“你教的不是音乐吗?为什么要看英语教材?你会英语?”

宋泠月停下了笔,抬头打量他,他洗过了头发,味道清新好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说道:“学校英语老师走了,英语课已经停了三天,我上学的时候跟着老师学过英语,还有些底子,所以,就揽过了这个任务。”

夏夜清被她摸头发摸得很舒服,低下头往她跟前蹭,像个孩子一样贪恋着她的抚摸,眯着眼睛说,“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你这样吃不消的,一个人做两个人的事,势必要分心。”

宋泠月为难的托起了下巴,“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把英语课断了,大不了我以后晚回来一会儿,多在学校里待着。”

“那不行!”夏夜清果断否决了她,“实在没有英语老师,我去找,这个学校已经占有了我的很大一部分你,坚决不能再割舍一分。”

宋泠月觉得好笑,“什么叫占有?不过是给孩子们上课,又不能吃了我。”

夏夜清一步也不肯退让,“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的英语老师,明天就能到,绝对是地道的英国人,肯定比你教的好。”

宋泠月很怀疑的看着他,难道他要趁夜里去绑架一个不成?

夏夜清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抚摸着她的肩膀,漫不经心的说,“你放心,我哥哥不是在外交部吗?认识很多英国人,也有热爱教育的,跟他说一说,肯定有愿意帮忙的。”

宋泠月欢喜的搂住了他的脖子,“真的吗?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我还担心我英语不够好,耽误了学生呢!”

夏夜清不满她的小态度,还以为她是因为可以多陪他才高兴,原来又是为了学生,扭过头去,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喏,说好话可不管用,给一个奖励吧!”

宋泠月照做,低头亲在他脸颊上,夏夜清又指了指另一边,宋泠月依旧要去亲,夏夜清却突然转过头,嘴巴迎了上去,正好跟宋泠月嘴对嘴的亲上。

宋泠月脸一红,要躲开,夏夜清一手摁住她的后脑,欺身吻了上去,吻着吻着就压在了她身上,一接触到她柔软的身体,呼吸又急促起来。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下午已经折腾了我半天,晚上放过我吧!”宋泠月伸手捂在他嘴上,抵着不让他亲过来。

夏夜清看她可怜巴巴的哀求,有些心疼起来,他身体向来强壮,她这个小身板,的确禁不住他一番番的折腾,克制住心里的欲望,拥着她躺平了身子。

“今天晚上我只搂着你睡,最多亲一下,好不好?”

宋泠月生怕一不小心又点燃他的火,蜷缩着身子不敢再动,应了一声,“好,那我们就这样睡吧!”

夏夜清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把床上的书本和纸笔收起来,重新拥着她躺进了被子里,果然,一夜老老实实,让宋泠月睡了个安稳觉。

严熠一大早就来了会馆,才要抬手敲宋江月的门,门就从里头打开了,宋江月已经收拾打扮好了,上身一件粉白色的长袖蕾丝花半高领衬衫,下身一件深蓝色的厚棉布长裙子,杏眼桃腮,娇美可爱。

“江月,你派人给我送消息,说有急事,到底是什么事情?”严熠开口问道。

宋江月拉着他进了屋子,反手关上门,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医院的诊断书,脸上带着一丝害羞的神色,扭捏着递到了他手边,“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严熠诧异的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就变了,上头清楚无误的写着,宋江月怀孕一个月。

“这,是我的?”严熠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江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显然是生气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孩子不是你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严熠连忙辩解,“我是有些欢喜过头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里的感情才好。”

宋江月咬了咬唇,坐在了他身边,没好气的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孩子都有了,难道你要他生下来当一个野种?”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她情绪波动的厉害,总是想发火。

严熠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的念头,第一个就是,坚决不能被宋泠月知道,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至于宋江月和孩子,他根本来不及去想。

宋江月看他呆呆的不说话,伸手推了推他,“你说啊!你准备拿我们母子怎么办?不会让我们一辈子住在这会馆里吧?”

严熠握了握她的手,安抚她道:“你别多想,既然你有了孩子,我一定会跟我父母坦白,给你一个身份的。”

本来依照宋江月的身份,想要嫁到严家是不可能的,可是如今有了孩子,严家的父母就算再不喜欢宋江月,也不会任由严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宋江月也知道,自己当一个正式太太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有一个姨太太的身份,她也知足了。

“严熠,我不指望能嫁到你们严家,我只希望你能认可我们母子,让我们光明正大的活在太阳底下,这样就足够了。”

严熠温和的笑笑,“我怎么会不认可呢!”

又抬眼打量了一下这屋子,说道:“这会馆是不能再住了,过几个月你的肚子大起来,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我尽快想办法给你安置一个稳妥的地方。”

宋江月听这话的意思,近几个月是不打算让她进严家了,心里又失落起来,严熠怕她多想,又搂着她说宽心的话,“我是这样想的,你要进门,总要有个正式的地方住,宋家被查封了,你总不能从会馆出嫁吧?”

宋江月狐疑的看着他,“真的?”

严熠点点头,语气比什么时候都诚恳,“当然是,你肚子里的可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不能让他受委屈,夏夜清让人查封了宋家的房子,我最近正在想办法解封,如果房子解封了,你就可以从宋家风风光光出嫁了。”

宋江月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好吧!那你尽快,最多两个月,这肚子就瞒不住了。”

严熠应了一声,又说她有身孕不方便上班,让她把工作辞了,安心养胎,宋江月知道这是为她好,就答应了。

严熠临走之前,宋江月塞了一百块钱,让她买些吃的用的,宋江月还是头一次要他的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

当天下午,宋江月就去洋行辞了工作,拿着严熠给的钱买了一堆好吃的和几件漂亮的衣服,这辈子花钱都没这么舒畅过,总算舒心了一回。

第二天上午,宋泠月没有课,在家闷得慌,就带着春桃上街闲逛,宋泠月穿的用的都是夏夜清给定制的,也没有什么可买的,倒是春桃觉得新鲜,拉着她逛了好几个地方,路过朱氏洋行,又拉着她走了进去。

两人在柜台前转了一圈儿,洋行经理看宋泠月穿戴都很高级,不敢怠慢,热情的推荐着柜台里新上来的首饰。

春桃看中了一块手表,洋行经理拿了出来,两人细细的打量,春桃看那手表闪亮亮的,就问洋行经理,“经理,这块手表看着很漂亮,跟我家小姐手上戴的差不多,要多少钱啊?”

洋行经理看了看宋泠月手腕上带的,忍不住咋舌,“这块手表可不能跟您家小姐手上的比,小姐手上的可是正宗的瑞士货,一年才制造这么几块,进口都进不来的。我这块手表也就二十几块,小姐这块,至少要在后头加个零。”

春桃和宋泠月面面相觑,宋泠月自己都不知道,这块手表这么贵重,夏夜清给她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她只当做寻常的手表戴,听洋行经理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手腕都变得沉重起来。

洋行的门铃一阵响动,宋泠月下意识的扭头望了过去,好巧不巧,竟然是宋江月,顿时面露喜色,喊了她一声,亲昵的迎了上去。

宋江月一看到自己的堂妹来了这里,往门口躲了躲,她是来领薪水的,如果被宋泠月知道了,一定会惹她怀疑,也顾不上跟洋行经理打招呼,拉扯着宋泠月出了洋行。

宋泠月不明就里的被她一路扯着走,一直到了马路对面,才忍不住问道:“姐,你不是去洋行买东西吗?怎么转身就走啊?”

宋江月走到人少的地方停下脚步,讪笑道:“我怎么买得起那里头的东西,不过是瞎转转,既然碰到你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虽然还不饿,但她难得邀请宋泠月一起吃饭,宋泠月答应了,招呼着春桃,找了一家像样的饭店走了进去。

饭菜吃到一半,宋江月没了胃口,喝了一口热汤,压下心头泛起来的恶心,随口说了一句,“小月,你跟夏夜清说说,让他把家里的房子解封吧!我丢了工作,住在会馆也不行了,总得有个地方住。”

宋泠月夹了一筷子菜,才要往嘴里送,听到她这句话,把菜放在碟子里,撂了手上的筷子,疑惑的问道:“家里的房子跟夏夜清有什么关系?”

宋江月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家里的房子是夏夜清让人查封的,厂子也是。”

第三十五章

下午的课,宋泠月都不知道是怎么讲完的,脑子里一直想着宋江月的话,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夏夜清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跟张副官商量事情,她不好去打扰,就窝在卧室的沙发里等他。

夏夜清从书房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去卧室叫宋泠月吃晚饭,见她神情木然的蜷缩在沙发里,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宋泠月第一句话就问他,“夏夜清,我家里的房子是不是你让人查封的?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或者说,你还有多少事在瞒着我?”

夏夜清斜倚在衣柜子上,抱着双臂打量宋泠月,这个小妮子怎么回事儿,最近怎么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

“好月月,你告诉我,你又听谁说的?”

宋泠月也不看他,执意问道:“你就说有没有?”

“有,是我干的,我就是为了让你没地方住,这样才好让你住到我这里,才能让你对我寸步不离。”

宋泠月没料到他这么坦然,真是摸不透他的套路,本来还打算跟他质问一番,想了一肚子的话,竟然用不上了。

脑子里酝酿了半天,说,“那你把房子和我家的工厂都给解封了吧!至于你赎回工厂的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

夏夜清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行,至于原因,我不会告诉你,你就乖乖听我的,我都是为了你好。”

宋泠月不想在气势上落了下风,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仰头凝视着他道:“你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都是为了你自己,如果是为了我,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夏夜清一手插兜,好笑的看着她,小小的人儿,还想吓唬他,真是自不量力,“我要是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

“我……”宋泠月攥了攥拳头,“我当然不会同意,我有我的自由,你凭什么要控制我的行动?”

夏夜清直起了身,高大的身材,无形中给了宋泠月压迫力,她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夏夜清步步紧逼,直到把她逼到墙角,退无可退,一只手撑在墙上,把她圈在身前,低头往她脸上吹了一口热气。

“小东西,谁让你这么跟哥哥说话的?想找教训吗?”

宋泠月矮身想从他臂弯下逃出去,夏夜清长腿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右边有胳膊挡着,左边有大长腿,躲不过去,抱住双臂护住了胸口。

“你少吓唬人,我知道你强横惯了,但是我告诉你,这件事我绝不退让,我不能让我的家人流落街头,宋府必须解封。”

家人家人,不用问,又是宋江月找了她,夏夜清恨的牙痒痒,不是严熠就是宋江月,要么就是她那个烟鬼二叔,宋泠月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护着他?

气性上来,一拳捶在墙上,张口吼了一嗓子,“宋泠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听话?我说过,让你跟他们少来往,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宋泠月被他这一嗓子给吓住了,下意识的缩着脖子躲闪了一下,这下彻底惹恼了夏夜清,原来在宋泠月心里,他始终是个恶棍,一举一动都带着威胁,都带着恐惧。

“我告诉你,想要解封,不可能!你最好跟你那些个家人撇清关系,把学校的工作也给我辞了,乖乖的、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再惹恼了我,信不信我送他们去见你祖宗?”

宋泠月呆呆的看着他,原来他狠毒起来是这个样子,六亲不认,狠辣无情,原来传闻中的那个夏二爷,是真的可怕,真的狠毒,他从来都不温柔。

“夏夜清,算我看错了你,如果你要动他们,就先杀了我好了,反正你欺骗、抢夺,无所不用其极,我不过是你买来的,也是斗不过你,你跟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两样。”

夏夜清漆黑的眸子闪了闪,宋泠月这番话,真的伤到了他,原来他从来都没有走进过她心里,她说的那些动人的情话,或许不是爱,只是对他威严的屈服。

咬了咬牙,伸手捏住了她的脸颊,俊脸凑到她脸前,恶狠狠的道:“你再说一遍!”

宋泠月被他的手捏的泛起了泪花,却不肯服输,倔强的说道:“你跟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你爱的不是我,你爱的只是权势给你带来的满足感,你爱的是你自己。”

夏夜清气的五脏六腑都绞疼起来,这丫头,太不懂他的心思了,生怕一个忍不住掐死她,拦腰将她抱起来,扔在了大床上,不等她起身跑下来,迈开大步出了卧室,将门从外头反锁起来,想逃,做梦。

张副官和春桃都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一直不敢进去劝,站在走廊里听着动静,万一有不对,他们也好冲进去挽救。

两人正急的不知如何,见到夏夜清气冲冲的出来了,还反锁了门,急忙迎上去劝和,“总长,别生气,宋小姐只是小孩子脾气,过一会儿就好了。”

夏夜清提高嗓门吼了一句,“就是我他娘的给惯的,我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谁敢让她走出公馆一步,我弄死他。”甩手进了书房,重重的摔上了门。

张副官跟在后头进了书房,夏夜清又坐在椅子上开始抽烟,呼哧呼哧的吐着烟圈儿,看来气的不轻。

“总长,你听我一句劝,宋小姐是个女孩子,你不能动不动用对付男人那一套对付她,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夏夜清抽了一支烟,才觉得舒服了一些,烦躁的抿了抿头发,不耐烦的说道:“别跟我说这些了,我什么好的都对她使了,可人家根本不稀罕,随便一个人,三言两语就能让她跟我对着干,我也算是下贱够了。”

张副官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这个脾气一上来,谁也劝不动,只能让他自己冷静。

夏夜清气息缓过来,想着刚才的事情心烦,把话题转到了别的上头,“龙生那边怎么样了?姓魏的上次弄了一批火器,让他打探打探,想办法给他撬了。”

“龙生办事很稳妥,姓魏的没有怀疑,上次收的那几个老商户的厂子和货船,姓魏的也都交给了龙生,至于那批火器,姓魏的藏的严实,还没找到。”

夏夜清舒展了一下筋骨,思量着道:“这可不行,苏寒夜还不知道猫在哪里盯梢,要是被他弄走了,我们这些日子就白忙活了。”

招了招手,让张副官凑到了跟前,对他秘密叮嘱了一番,“你这样,你告诉龙生……”

张副官听的连连点头,等他说完了,笑着打趣道:“总长,你要是把这样的心思用在哄宋小姐上,那就事半功倍了。”

夏夜清笑骂了一句,“这能一样吗?她是我的爱人,我能这么算计她吗?”

张副官咧咧嘴,“你算计的还少吗?”

“滚滚滚!”

“得嘞!”

宋泠月在里头敲了半天的门,都没有人应一声,她晚饭没吃,又和夏夜清吵了半天,又累又饿,倚着门瘫坐在地上,心里委屈,埋头痛哭起来。

正哭的起劲儿,外头春桃敲了敲门,“小姐,二爷让给您送了饭菜,我打开门,您可不许跑,二爷说了,您要是跑了,他把我脖子拧三圈儿。”

宋泠月哭的更厉害,往里挪了挪身子,让春桃把门打开了,春桃也是哭丧着脸,看来被夏夜清给吓得不清,不好为难她,接过饭菜,乖乖的进了屋子,春桃照旧把门锁上,拿着钥匙走了。

春桃把钥匙交还给夏夜清,夏夜清问她,“饭菜送进去了?她闹没闹?”

春桃又看不惯他了,黑着脸说,“没闹,哭的厉害,眼睛都肿的跟核桃一样,饭菜拿进去了,二爷,您要没别的吩咐,春桃先下去了,给小姐准备明天的早饭。”

夏夜清没理会她失礼的态度,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手里转着卧室的钥匙,默默地思忖着什么,看来今天晚上,得晾一晾这只小绵羊。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还没醒,夏夜清就打开卧室进去看她,昨夜的饭菜一口都没动,原样放在桌子上,看来她在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忍不住一阵心疼,又暗暗骂自己下贱,才要狠下心,才过了一夜,又不舍得了。

宋泠月睡衣都没换,蜷缩在被子里,长长的头发散在枕头上,有几缕散落在脸颊上,夏夜清伸手给她拂去,大手温柔的扳过她的身子,细细的打量她,晶莹如玉的脸庞,紧闭的睫毛,挺翘精致的小鼻子,殷红的小嘴儿,越看越爱不释手。

既然昨夜没有吃饭,那就喂她点儿别的东西好了,总之不能让他的心肝宝贝饿着,他自己也饿坏了,一夜没吃,就饿的抓心挠肝,必须趁这个时候补回来。

动作轻柔的脱去她的衣服,把她抱在身上,温柔的忙碌起来,宋泠月被他弄醒了,嗅到他的气息,气恼的扑打起来。

夏夜清亲吻着她的耳垂,大手掐住她的腰,不让她身子离开,灼热的语气烫的人发晕,“乖宝贝,我饿了,我要吃大餐。”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淹没了她所有的语言。

第三十六章

夏夜清这样折腾了两天,眼看着九月九要到了,他也放松下来,准许宋泠月下楼,可以在屋子里转转,但严禁出门。

宋泠月自从被他用特殊的方式喂过之后,就再也不敢饿肚子了,每顿饭都乖乖的吃,一口汤都不敢少喝,自然,夜里的活动夏夜清是不肯停的,她越反抗,他就精力越旺盛,一直折腾到她喊不出,动不了为止。

这天中午,宋泠月在客厅看书,电话响了,听差没有及时赶来,她起身接了。

打电话的是严熠,听到宋泠月的声音,他几乎喜极而泣,问了她半天好不好,最后才回到正题上。

“月月,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可是一直没有勇气,现在你要和夏夜清订婚了,我觉得,有件事我有必要跟你坦白。”

“你说吧!我听着。”

“当初你被人劫持走,那帮劫匪要两千万才肯放了你,交回你家的工厂,我不该找夏夜清帮忙,我答应了筹钱,可是一直没有筹到,害的夏夜清和那帮人周旋了几天才把你救出来,还花了他那么多钱,这笔钱我一直没办法给他,也没有办法把你救出来,现在你要跟他订婚了,想必是真的爱他。”

“工厂虽然是他让人封的,可是你不要怪他,他花费了那么多的钱,想必手头也不宽裕,周转不开你家的厂子,封了也是为你好,你别恨他,和他好好地过吧!我祝福你们!”

严熠后头还说了许多,宋泠月已经听不见了,至此她终于明白了,夏夜清从一开始就在骗她和严熠,是他生生拆散了他们,又故做好人,让她动了心,这个骗子,这个混蛋。

宋泠月白天在家里想了一天,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来质问夏夜清,最后又一一否决了,来硬的,她不是对手,来软的,免不了被这个无耻的家伙吃到渣都不剩,仔细一想,他好像软硬都不吃,颇有些刀枪不入的架势了,真是难对付。

如果说前头的事情她都可以忍,可房子和这件事,她实在无法忍,夏夜清对付她的手段已经不能用强横来形容,根本就是土匪手段,还说什么世家少爷,简直是土匪中的土匪了。

念及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宋泠月难过的直掉眼泪,如果不是夏夜清半路捣乱,她和严熠也不会到这个地步,宋家也不会落魄至此,她的亲人也不会流落街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害的。

宋泠月在家里恨着夏夜清的时候,夏夜清也没闲着,龙生的电话一打来,他带着张副官和一帮心腹赶去了京郊一处地下赌场。

说是赌场,其实暗里头还有烟馆子和妓院,里头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夏夜清去的时候,白秀林已经先一步带着警察厅的人赶到了,抄了这家地下赌场,还抓了几个白面儿客,正带着人在场子里搜索。

赌场底下有一个大仓库,白秀林带着人查抄了仓库,从里头搜出几十包的白面儿,都是没有“掺水”的纯货,这东西如果流到市场上,不知道要害多少人倾家荡产,丢了性命。

再往里头搜,仓库一角的干草堆里,堆放着几口一人多长的大木箱子,白秀林才要人打开检查,夏夜清带着人就赶到了。

“秀林,你的速度还真是快,我还没来,你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看来你这个厅长,也不是当着玩儿玩儿的嘛!”

夏夜清说着话,自然而然的走到了木箱子跟前,抬手敲了敲箱子,听声音,里头都是好货,招手上来一个人,示意他把箱子打开,白秀林既然冲到了这里,必然猜到了这里头的东西,他也没必要掖着藏着。

箱子一打开,夏夜清一看上头油纸凸起的形状,还有边角露出的黑洞洞的枪口,眼睛就亮了,伸手挑开油纸的一角,露出了底下崭新油亮的机枪,一茬的列维里m1914,又打开另一口箱子,崭新的*手枪,枪身轻,射击精度高,美国军官都配备这玩意儿,可见它的威力。

夏夜清扫了一眼周围的箱子,后头的方木箱子肯定是配备的子弹,又走到一个密封更严的箱子跟前,让人撬开来,看到里头的东西,夏夜清和张副官同时吸一口凉气。

箱子里是德国最新研制的*,这东西,他们也只是听说,就连德国军都没有正式配备,魏千帆居然弄到了,这东西如果早制造出两年,德国在战场上就所向披靡了。

“总长,这魏千帆本事不小,这种武器都能弄到,看来姓魏的老小子私下跟德国人接触不少。”张副官小声嘀咕了一句。

夏夜清没有吭声,命人重新封好箱子,走到白秀林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秀林,这里头的东西你也看到了,海关要收缴,交到上头去,今天你辛苦了,也帮了我们海关的大忙,改天我要单请你。”

白秀林虽然不认识机枪和冲锋,*却是认识的,这可是好东西,配到苏军的手里,肯定能发挥不少作用,当下就有些不情愿。

宁副官看他扭扭捏捏,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这是私缴的,交不交上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说白了,谁拿走就是谁的。

“夏总长,今天可是警察厅查封的,怎么能劳动海关出手呢!这不合适吧?”

张副官那头已经开始指挥人清点了,听到他这话,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夏夜清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笑着道:“宁副官,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可是走私货,从欧洲把这东西偷运到国内了,海关要是不管,那以后就没有能管的事情了。”

“可是,这东西运来的时候海关也没查到,怎么到了这里就要查了呢?”白秀林插了一句嘴。

夏夜清笑容更盛,“秀林,这就是走私的人的厉害之处啊!这要是传到上头,我这官位还要不要了?我要是不将功折罪,怎么对得起官家给的这顶帽子,你不至于让我为难吧?”

“我……”白秀林被噎住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这个夏夜清,总能把歪理邪说说的头头是道。

夏夜清一个海关的人员都没带,都是自己的心腹,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是再硬下去,就是要跟他对着干,苏寒夜不在,他带着一个宁副官,还有手下那点儿兵,根本不是夏夜清的对手,被他活埋了都没人知道,可是就这样放弃,实在心有不甘。

夏夜清看他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是在权衡利弊,又给他摇摆不定的心思吹了一阵风,“秀林,你想没想过,这东西是谁的手笔?保不准现在就有人在路上埋伏着,我是不怕的,你就不一样了,你身后的人想方设法要进京都,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扯后腿。”

白秀林似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带上宁副官就要走,“宁副官,咱们是来抓赌、抓毒的,其他的事情咱们管不了,也不知道,回去吧!”

宁副官也不甘心,“厅长,咱们就这样走了?”

夏夜清又扯住了白秀林,目光扫向那一堆的白面儿,“秀林,抓人拿脏,这东西你不带走,怎么结案呐?”

白秀林脸都气红了,“你占尽了便宜,还想拉我下水?”

夏夜清淡然的笑笑,“那随你,反正我是无所谓,大不了就地销毁,你来都来了,不下水这鞋子也是湿的,你看着办。”

宁副官也是看出来了,白秀林被夏夜清制的死死的,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当下也不问他,让人把白面儿收缴了,扯上白秀林出了仓库。

夏夜清看白秀林走远了,吩咐人加快了速度,魏千帆再蠢也该听到消息了,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跟魏千帆交火,打死他事小,给哥哥惹事儿就不好了。

一路顺利的把火器带到了隐秘的地方,又顺利的回到了家,夏夜清在心里越发赞赏龙生,这小子办事儿的确稳妥,竟然能把魏千帆拖住,看来以后要对他委以重任了。

回到家,宋泠月在练字,她这是跟父亲学的,生气的时候就练字,能平息心里的怒气,也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夏夜清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衣服,来到了她身后,低头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一手攥住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画了一个心形,又在后头写上了宋泠月的名字。

他平时写字都是龙飞凤舞的草体,没想到正楷能写的横平竖直,跟宋泠月清秀的字体截然不同,笔迹苍劲有力,像是印刷的一样,十分漂亮。

“你看,咱们两个名字都这么般配,都有一个水字旁的字,你说,是不是从上辈子就注定了我们的缘分呢?嗯?”夏夜清咬着宋泠月的耳垂说道。

宋泠月盯着他写的字,没觉得有多甜蜜,就觉得十分讽刺,冷冷的说了一句,“有些是缘分,有些却是人为的。”

夏夜清转过她的椅子,让她面对着自己,抵上她的额头,双手捧住她的小脸儿,低声问道:“又怎么了?回来不搭理我,说话又带着深意,是要让我猜吗?”

宋泠月往后缩着身子,要躲开他,夏夜清偏不让,就要抵着她的嘴唇说话,贪婪的嗅她身上的香气。

宋泠月闭上眼睛不看他,冷淡的语气说道:“你当初问熠哥哥要了多少钱来赎我?”

夏夜清离远了一下,目光盯着她的脸,“怎么又是严熠?你今天出去了?”

“没有,我给他打了电话。”宋泠月怕说实话会殃及听差,索性扯了个谎。

夏夜清没来由的一股烦躁,这些个人是存心不让他安生,眼看着要到订婚的日子了,这些破事儿一桩接一桩的翻出来,宋泠月对他的感情本来就不牢固,这一下子又回到当初了。

第三十七章

又是一夜冷战,宋泠月和夏夜清各自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肯服软。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还没起床,就听到外头有敲门声,敲的不是她的门,是隔壁夏夜清的房间,听声音,不是公馆里的人。

“夏夜清,快起来,天都要塌了,你还睡得着。”

门打开了,夏夜清眯瞪着眼睛看向外头的人,不满的嚎了一嗓子,“夏夜满,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大早起打扰我的美梦?”

夏夜满推着他进了房间,把他摁到床上,咬着牙说道:“我的祖宗,你又得罪了谁?秘书长今天去了总理府,听他的意思,上头要停你的职,公文这几天就会下来。”

夏夜清躺回了床上,满不在乎的说道:“停就停,我才不在乎,无官一身轻,我正好逍遥自在。”

“胡说八道!”夏夜满怼了他一句,“好容易才争取来的,你说不要就不要,有多少人都盯着这个位置,你一下来,这波人会一窝蜂的往上赶,撵都撵不走。”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懒懒的“哼”,裹上被子继续睡觉,懒得理会夏夜满的唠叨。

“夏夜清,你听没听我的话?”夏夜满一手掀开被子,把他扯到了床边,一手撩开西服的衣摆,叉着腰说道:“弟弟啊!你用点儿心,要不咱们夏家就被人骑到脖子上了。”

夏夜清眯着眼睛,还是赖在床上,慢条斯理的说,“你急也没有用,上头要真是这个意思,谁努力都没用,难道我能一杆枪杀上去,就算我想,你也不让这么干不是?所以,你就稍安勿躁,干点儿正经事。”

“正经事儿?你有什么正经事儿,说给我听听。”夏夜满倒不信了。

夏夜清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卧室的方向,“你弟妹在跟我闹脾气,今天可是九月九,晚上的订婚宴,你带着嫂子来,好好跟她讲讲为*,与丈夫的相处之道。”

夏夜满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你真的要跟宋家的订婚?”

“真的!这种事情我怎么会开玩笑!”夏夜清盘腿坐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夏夜满仔细打量了他两眼,“你往美国发电报了?小汤山儿去过啦?”

夏夜清耸耸肩,“没有啊!我订婚,关他们什么事儿?”

“胡闹!”夏夜满气的吹胡子瞪眼,“这种事情怎么能不跟家里商量,你自作主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不知道,知道也不在乎。”夏夜清丢出这一句,起身去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夏夜满倚在卫生间的门上,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夏夜清听他终于安静下来,从镜子里看着他,挑挑眉,含糊的说,“你快回家准备一下,下午早点儿来,你得帮我撑一下场子。”

夏夜满也没说什么,竟然真的起身出去了,夏夜清也不管他,自顾自的在卫生间洗漱,还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准备收拾的香香的再去见宋泠月。

夏夜清收拾完去了卧室,宋泠月竟然不在,心里一慌,急匆匆的下了楼,看到宋泠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乎气消了,很平静的喝着咖啡。

“醒了?有没有吃早饭?”夏夜清走过去问,坐到沙发扶手上,很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宋泠月没有抽出手,点了点头,“吃过了,还给你留了一份儿,快去吃吧!”

她这样平静,夏夜清倒有些不安了,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你陪我去吧!一个人吃饭太没意思。”

宋泠月下巴抬了抬,“才冲的咖啡,我不喝要凉了,你想让我喝凉的吗?快去吧!”

夏夜清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了,也不勉强她,独自去了饭厅,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饭,又神速回到客厅,宋泠月已经不在沙发上坐着了,问了春桃,她说去卧室试衣服了,夏夜清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有些紧张过度了。

来到二楼,推开卧室的门,宋泠月果然在试衣服,是订婚的婚纱,夏夜清专门从法国定制的,他没有选那些大裙摆的,选了简洁的样式。

样式简洁,做工却一点也不简单,整件婚纱上头蕾丝的钩花,都是纯手工制作的,肩部和袖子还设计成半透明的,上头也是蕾丝花朵,整体修身,垂坠的质感,尽显曼妙身材。

夏夜清看她穿上洁白的婚纱,美的像个天使,心情变得无比激动,扑过去抱住她,“好月月,你终于要变成我的人了,这婚纱的样子是我找人设计的,你喜欢吗?”

宋泠月点点头,“喜欢,很漂亮!”

“不是婚纱漂亮,是你穿上才漂亮,我的乖宝贝。”夏夜清激动地眼眶都湿润了,抱起她在屋子里旋转起来。

宋泠月被他转的头晕,搂着他的脖子不敢松开,夏夜清把她放下来,低头亲了一口,心又痒痒起来,“好月月,我想看你穿着婚纱属于我,我们提前洞房花烛好不好?”

宋泠月面红耳赤,不等她说不,夏夜清抱着她就往床上扑,把她嘴里的甜液吃够了,一手把婚纱的裙摆撩上去,身子缓缓抵了进去。

夏夜清伏在宋泠月身上,一次次的冲锋,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好像夏夜清从这一刻才是真正拥有了她,细心呵护,细嚼慢咽,不知餍足的把她吃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订婚宴上用的物品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下午不到,夏公馆的宴厅已经布置好了,为宋泠月梳妆的人也来了,还有几名摄像师也提前到了,只等参加婚宴的客人前来。

眼看着时间接近了,夏夜清竟然紧张起来,换好了衣服,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要干点儿什么才好。

宋江月也来了,和春桃她们在大卧室为宋泠月梳妆打扮,他几次来到房门前,听到里头传来欢快的说话声,又不好意思进去,只好折回房间。

六点不到,白秀林也来了,带着一份贺礼,还带着自己的副官,两人都是一身正式的西装,一见到夏夜清,先恭贺了一番。

夏夜清带着两人去了书房,命人沏了茶,聊着天打发时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的紧张。

白秀林来了之后,再也没有别的人来了,眼看着过了七点钟,还是没有人前来,夏夜清觉得奇怪,请帖都发了下去,朋友也就算了,同僚也是要来的,怎么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都不来呢!

到了八点钟,客厅里依旧空荡荡的,一个客人的影子都没有,这下连张副官和白秀林都坐不住了,就算夏夜清得罪过人,也不至于有人光明正大的拂他的面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宋泠月倒是沉得住气,客人没来,她也不心急,一直拉着宋江月在卧室说话,夏夜清进来看过她几次,她一直都很平静,还反过来安慰夏夜清。

八点多钟,夏夜满姗姗来迟,还是一个人来的,夏总理的影子都没见到,一来就很惊讶的问夏夜清,“夜清,你不是请了客人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到呢?”

夏夜清这个时候要是还想不通,他就真的是个傻子了,气势汹汹的走到夏夜满跟前,昂声质问道:“夏夜满,你干了什么?”

夏夜满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我来参加你订婚宴,怎么,不欢迎吗?”

“夏夜满,放你娘的屁!”夏夜清蹿起来吼了一声,扑过去攥住了夏夜满的衣领子,恶狠狠的道:“你这一白天都干了什么?你别说你没掺和这件事。”

白秀林和张副官上来劝架,强行把两人拉开了,夏夜清喘着粗气,扭头对张副官吩咐道:“随便找个名单中的客人打一个电话,问清楚原因。”

张副官正要去,抬眼看到宋泠月穿着婚纱,站在二楼楼梯口,正要从上头走下来。

“张副官,不用去了,是我不让客人来的,是我取消了订婚。”

底下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夏夜清,他像一匹受伤的狼,眼中蔓延着无边的哀伤,“为什么这么做?你答应了的,你答应要嫁给我。”

宋泠月从楼梯上走下来,伸手摘掉了头上的花环,捏在手里,语气淡漠的说道:“因为我根本不想嫁给你,这一切都是你不择手段争取来的,如果不是你欺骗我,我根本不会和你在一起,你是个骗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那你为什么要穿婚纱?”

“因为我想报复,我想让你也尝一尝被欺骗的滋味儿。”

“那你现在满意了吗?”

宋泠月抬手把花环扔在地上,脸上是报复得逞之后的快意,“我很满意,跟你对我做的相比,我只怕报复的不够彻底。”

夏夜清咬了咬牙,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子,拿出一枚硕大的钻戒,举到跟前,一步步逼近宋泠月,“既然你成功报复了我,那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嫁给我。”

宋泠月转身要跑,夏夜清大手一伸扯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拽在怀里,往墙上抵,曲起一条腿顶着她的腰,不让她跑,另一手去掰她的手,一定要她戴上戒指。

第三十八章

夏夜清固执的让宋泠月戴上戒指,宋泠月攥着拳头,拼命的挣扎着不肯戴。

身后的几个人见状,生怕伤到宋泠月,一窝蜂的涌上去拉扯。

“夜清,你不能这么逼迫别人嫁给你,夏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夏夜满扯着他的后衣领子,吼了一嗓子。

夏夜清已经失去了理智,力气出奇的大,挣脱开身边的人,居然还能抓着宋泠月不放,夏夜满又要来扯,他回身重重的踹了一脚,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把夏夜满踹的摔在地上,疼的蜷着身子起不来。

夏公馆的人都涌到了客厅,不敢去拉扯夏夜清,围着夏夜满询问他的伤势,白秀林还要上去拉扯,宁副官看夏夜清的架势,怕伤到他,推开他,自己和张副官一人一边围了过去。

两人还没扯住夏夜清的胳膊,就被他察觉了,一手死死地攥着宋泠月的胳膊,一人一脚踹翻在地,回身对还要冲过来的人吼了一嗓子,“谁他娘的敢上来,老子弄死他。”

他眼中冒出猩红的光,十足的一只野兽,夏夜满知道这个弟弟是被彻底惹爆了,忍着疼让所有人后退,谁也别上去招惹他。

夏夜清喝退了所有人,掰开宋泠月的手,强行给她戴上了戒指,大手钳子似的攥着她的手,恶狠狠的说道:“今天这婚就算是订了,这个戒指戴上就不许摘,除非换成婚戒,你听见没有?”

他嘴里说着狠话,眼中却是受伤后的疼痛,这种痛只有宋泠月才能看懂,她不忍心再给他伤口上撒盐,顺从的点了点头,“听见了!”

宋江月跑下来,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夏夜清,跑过去拉住了宋泠月,夏夜清龇了龇牙,“带她上楼,我要跟夏夜满算算账,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不许下来。”

宋江月怕这场火会烧到她,拉着宋泠月上了楼,给宋泠月梳妆的人也不敢走,摄像师也不敢摄像了,抱着相机躲到了楼上,风雨欲来,谁都怕被卷进去。

“夜清,别这样,小月戒指都戴上了,你也算满足了心愿,他是你哥,你放过他吧!”白秀林挡在夏夜满跟前,想拦住夏夜清。

夏夜清也不推搡他,走到摆酒的架子上,拿了一瓶香槟酒,握住瓶颈,朝着夏夜满冲了过去,恨不得一瓶子砸死他一样。

张副官和宁副官两个人冲上去,一个人抱腰,一个人去抢他手里的酒瓶子。

“总长,这一瓶子要下去,你哥哥的命就没了,你不能这么干。”

“夏总长,都是自家兄弟,你冷静一下。”

夏夜清伸着脖子往前冲,“放开我,我当他是兄弟,他怎么对我的?”

白秀林拉上夏夜满就往里跑,夏夜满胸口疼的厉害,半弯着腰,朝着书房抬了抬下巴,“去那里,大书房的门是最结实的,他撞不开。”

白秀林看他都有了经验,就知道这俩人没少打架,拉着他一股脑往书房冲,门还没关严,夏夜清的酒瓶子就扔了过来,“咣当”一声巨响,香槟酒砸的爆开来,震得白秀林的手都疼了,用身子抵着门,插上了门闩,还觉得不放心,和夏夜满抬了一张桌子堵在了门上。

“咚咚”又是两声巨响,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了上来,还伴随着夏夜清的吼声,“夏夜满,你他娘的给我出来,你以为躲着就没事儿了?我告诉你,你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

夏夜清气的肺都要炸了,抓不着夏夜满的人,这口气出不来,找了一根马球杆出来,把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夏夜满坐在书房里,听着外头“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紧张的心一跳一跳的,生怕夏夜清把门撞开,跟他打个你死我活。

白秀林也是听的心惊肉跳,没想到一场订婚宴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宋泠月在楼上到底怎么样了,又不能跑出去看她,这阵势,她肯定吓坏了。

“白厅长,你坐到我这边来,我有点儿害怕!”夏夜满哆嗦着说了一句。

白秀林觉得好笑,哪有亲哥哥被弟弟吓成这个样子的,更何况他是外交总长,可是眼下这情形,他也笑不出来,看夏夜满不像是装的,立即起身坐了过去。

外头每响一声,夏夜满就哆嗦一下,看的白秀林也冒出了冷汗,忍不住问道:“夏总长,真的是您拦住了参加婚宴的人吗?”

夏夜满点了点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有些狼狈,“是,是我打电话通知他们别过来的,我用总理的名义邀请他们去了另一场宴会,把所有人都拦下了。”

后头的话白秀林没有再问,夏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们结婚都要跟利益挂钩,他不想听到不好听的,也怕中伤了宋泠月。

夏夜清把外头砸完了,找了一把斧头开始劈书房的门,张副官和宁副官再不敢上来阻拦,俩人跑到电话房,给夏总理打了个电话,他不来,真的控制不住了。

夏夜清劈一斧子就叫骂一声,“夏夜满,你不出来是吧?老子就不信,这斧头劈不开这房门,你等着!”

眼看着房门被劈了一道口子出来,夏夜清还不肯停手,就跟打敌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似的,劈的更凶狠了,恨不得一斧子把夏夜满的头给劈下来。

这时候的白秀林,也是真的慌了,这个夏夜清,疯起来是六亲不认的,这要是闯进来把夏夜满给杀了,那还不把整个京都都给轰动了,一定得想个办法阻止。

白秀林在书房扫了一圈儿,看到一个花瓶,等他进来打晕他?不行,恐怕花瓶还没碰到夏夜清,自己就被他一斧子给劈了,拿几本书扔他?更没什么杀伤力,搞不好还被他丢过来,把他和夏夜满给砸晕了,更好下手了。

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夏夜清的手就从外头探了进来,要拉开门闩,夏夜满“蹭”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像身子底下按了个弹簧似的,要多快就有多快,几下跑到书架子后头躲起来,还不忘对白秀林求救。

“白厅长,拉住他的手,千万不能让他把门闩拉开,否则咱们就死定了。”

白秀林也是仗义,跑过去扯住了夏夜清的手,隔着门洞劝阻道:“夜清,你听我说……”

“我不听,滚开!”

“他是你哥哥,你要是杀了他,那就真的是忤逆了,你可是留过洋的,不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夏夜清这个时候竟然笑了一声,“什么丧尽天良,我这是替天行道,大义灭亲,你少废话,快滚开,要是伤到你,那可就不好意思。”

两人正隔着门争执,夏夜清身后就响起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夜清,你这是干什么?还不给我放下。”

夏总理迈过一地的狼藉,皱着眉头来到夏夜清跟前,一把夺过他的斧头,扔到了地上,他的手下急忙捡起来,拿着扔到了外头的花丛里。

夏夜清回过身,斜着眼打量他,阴阳怪气的说道:“什么风把我亲爱的叔叔吹过来了?你是来解救夏夜满的吧!”

夏总理瞪着眼斥了他一句,“小东西,胡说什么!你看看你的德行,为了一个女人,亲哥哥都不要了吗?谁教给你的规矩?”

“呦呵!听你的意思,这件事也有你的份儿?”夏夜清闪亮的眼睛瞪了回去,正愁找不到发火的,他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夏总理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夜清,你敢对我动手?”

“我他娘的有什么不敢,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举着拳头就对夏总理挥了过去,夏总理躲得快,这一拳头扑了空。

白秀林在里头吓得呼吸都停滞了,失声吼了一句,“夏夜清,你住手,那是总理。”

张副官冲过来抱住了夏夜清,“总长,我的祖宗,这可不能打,打了你就死定了。”

夏总理的手下都冲了进来,团团围在总理身边,有心狠的,伸手到腰上拔出了手枪,只要夏夜清敢打总理,他就一枪打上去。

宁副官也没想到,夏夜清连自己的亲叔叔,国务总理都敢打,对这个“白面阎王”的恐惧又多了几分,这样的人,可不是白秀林对付的了的。

宋泠月实在忍不住,从二楼跑了下来,她虽然不认识夏总理,但看到一个带着几分威严的人被一众人护在身后,想也想到了,又看到有人对着夏夜清拔了枪,一时又急又气,这个夏夜清,真的是无法无天。

“夏夜清,你发火也发够了,能不能不要再打人了?”

张副官看到宋泠月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来的太是时候了,或许只有她才能劝住夏夜清。

宋泠月走到夏夜清身边,张副官立即松开了手,退到了一边,宋泠月从背后抱住夏夜清,脸贴着他的后背,央求似的道:“别闹了,我也不闹了,你息事宁人好不好?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以后都不惹你生气了,你放大家回去,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夏夜清再怎么发火也不舍得对宋泠月动手,安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扭着头问她,“那这场订婚算不算数?”

“算数,订婚有没有排场我不在乎,砸了就砸了,你的戒指戴在我手上,这婚就订了,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再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到时候都由着你。”

宋泠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这样的软话,夏夜清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都消了,叹了一口气,让张副官亲自把夏总理送了回去。

自然,这送也是有原因的,张副官能在夏总理跟前说的上话,改天他去请罪,也少挨几句骂。

夏夜满紧跟着夏总理离开了,白秀林也受了一番惊吓,宁副官不放心他,要亲自开车把他送回白府,还顺道捎上了宋江月。

所有人都离去后,夏夜清瘫坐在地上,宋泠月心疼的抱住了他,夏夜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半天,突然说了一句,“你今天从我手底下救了这么多人,这损失你得赔!”

宋泠月眨了眨眼,“赔!”

第三十九章

夏总理的车开到半路停了下来,夏夜满会意,也让车停下来,下来上了总理的车,司机和手下自发下了车,守在车边。

“夜满,夜清今天的样子你也看到了,看来这个宋家的小姐,他是铁了心要娶回来,实在不行,只能发电报去美国,让你爹来治他了。”

“不如再等等,反正只是个订婚,今天我跟宋家小姐谈过话,看得出来,她很爱夜清,否则也不会同意我们把订婚宴取消了,我想,到了关键时刻,她会为了夜清让步的,我们何必把他往绝路上逼!”

夏总理点了点头,沉吟着道:“既然你有把握,那就试试看,不过,夜清停职是必须的了,这是我的意思,必须杀一杀他的锐气,这几年把他惯的不成样子,都敢对我动手了,下次还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情。”

夏夜满心里一沉,看来弟弟这次是真的惹恼了总理,这个时候不好替他说话,应了下来,“一切听您的,时候不早,总理请早些回府休息!”

“嗯,你也回去吧!这几天不要再来找他,让他冷静一下!”

卧室里,灯都关了,只有床头的柜上点着两支红烛,地上铺着玫瑰花瓣,一室馨香。

宋泠月洗完澡,裹着浴巾走了出来,夏夜清侧躺在床上,一手支着头,眯着眼睛看她,烛光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小脸儿上映着红晕,洁白的肩头露在外头,越发诱人。

“过来!”夏夜清勾了勾手指。

宋泠月小步挪过去,不等他吩咐,揭开浴巾,钻进了被子里,和他紧贴着身子,两个人什么都没穿,热乎乎的身子贴在一起,气氛暧昧的撩人。

“亲我!”夏夜清下了命令。

宋泠月答应了补偿他,自然不敢不从,夏夜清躺平了身子,她主动趴在他身上,低头亲吻他,从眉毛到眼睛,又从鼻尖儿到嘴唇,一番长吻,她的吻又到了他的下巴,最后在他喉结上轻咬了一下。

夏夜清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吟,气息热起来,“好月月,再给我一点儿甜头,用你的小嘴儿吻一吻我的胸口,我想的不行。”

宋泠月脸红到了耳朵根,夏夜清曾经对她做过许多羞羞的事情,她私心里想着,有些地方很敏感,他也应该喜欢,低头咬了咬他的胸口,蒙上被子,舌尖儿一路顺着胸口滑了下去。

吻过他腹部匀称结实的肌肉,继续下滑,夏夜清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一下子坐起了身子,隔着被子抱住了她,“好月月,你、你要做什么?”

隔着被子,夏夜清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紧张和羞怯,“我、我想做,你喜欢的事情。”低头吻住了他的身子。

夏夜清腰身一挺,酥麻电流一样涌遍全身,整个人都酥了,飘飘欲仙。

“好月月,乖宝贝,我太爱你了,我爱死你了,唔……”

这一夜,夏夜清终于如愿吃了个满饱,两个人的亲密关系又更进了一步,从床上到沙发上,又到浴室里,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他们欢好的痕迹,一夜春宵,没有一分钟虚度。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浑身散架一样的疼,夏夜清却恰恰相反,一晚上的忙碌,精力反而更充沛,还亲自给宋泠月煎了荷包蛋当早餐。

宋泠月收拾好坐到桌边,看着被他煎的惨不忍睹的荷包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这是你做的?”

夏夜清满脸的期待,“嗯!废掉了六个鸡蛋就学会了,我厉害吧?”

宋泠月第一次说了违心的话,“厉害!看着就好吃。”

夏夜清用筷子夹了一块儿送到她嘴边,她才要吃,夏夜清又把筷子伸到了自己嘴边,嘟囔了一句,“我先尝尝,如果很难吃,你还是不要吃了。”

宋泠月不想毁掉他的心意,伸手攥住了他的手腕,硬是把第一筷子抢到了自己嘴里,虽然味道不怎么好,却吃的津津有味儿,“嗯,真的很好吃。”

夏夜清半信半疑,低头吃了一口,差点儿吐出来,用筷子夹着剩下的半个细细打量,琢磨着道:“真是奇怪,外头都焦了,里头为什么还是生的?”

宋泠月还要再吃,夏夜清却无论如何也不肯了,这要是吃坏了肚子,他会心疼死的,瞬间变得无比嫌弃荷包蛋。

“你吃这个,这油条是厨房新炸的,豆浆也是新磨的,还有这小菜。”殷勤的一样一样摆到了宋泠月跟前。

宋泠月喝了一口豆浆,夏夜清举着油条送到她嘴边,低头咬了一小口,边吃边说道:“我已经几天没去学校了,今天是不是可以去?”

夏夜清这一会儿已经把半根油条吃到了肚子里,又拿起一根举到她嘴边,看她吃了,才说道:“如果我不让你去,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宋泠月点了点头,“嗯,我喜欢跟学生们在一起。”

“那好吧!吃完饭,我还是让玉生跟着去,跟以前一样,你上课,我去海关,晚上一起回来吃饭。”

宋泠月露出蜜糖一样的甜笑,“好,那晚上我回来补偿你。”

夏夜清勾起了唇角,邪气的笑容,带着一丝魅惑,“还像昨夜一样补偿吗?我可期待的很。”

宋泠月一手挡住脸,羞得低下了头,“哎呀!你真坏!”

夏夜清挪到她身边,吃吃的在她耳边吹着热气,“我坏吗?昨天晚上还叫我好哥哥,今天就坏了,我哪里坏了?”

“你哪里都坏!”宋泠月起身逃了开去,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夏夜清低笑两声,起身追了过去,“好月月,你再不乖乖吃饭,我可要用别的方式喂你了,我可还有新花样没试过。”

宋泠月才去学校不久,上头的公文就送到了夏夜清跟前,停职调查,让他这些日子都不用去海关了,夏夜清拿起公文撕了个粉碎,调查个屁。

回到书房,把张副官叫了进来,左右这些日子不用去海关,干脆做点儿正经事,就当给他的通天大道铺铺路。

正经事说完,夏夜清又想起了宋江月这一茬,问道:“那个宋江月现在住在哪里?我很好奇,她在外头这么久,生活是怎么维持下去的?”

张副官本来不想说这件事,但是经过昨夜那一场,他觉得宋泠月应该和夏夜清关系紧密了,不至于再生出嫌隙,实话实说道:“她之前一直在朱氏洋行上班,维持生活应该不难。”

“朱氏洋行?”夏夜清蹙起了眉头,“那不是严熠舅舅家的洋行吗?她怎么会去哪儿?”

“这个,大约是宋小姐之前拜托过严熠,所以他才照顾她的吧!”

夏夜清又不舒服起来,看来宋泠月之前拜托他没有成功,转头找了严熠,就算是以前找的,他也不乐意,有了这层关系,想和严熠斩断关系都难。

张副官怕他多想,又补了一句,“这个宋江月已经离开洋行了,估计是宋小姐不想和严熠来往,想彻底断了联系。”

夏夜清心里难免吃味,有严熠这层关系在,他始终如鲠在喉,除非彻底断了宋泠月和他的念想,从前还有顾忌,现在宋泠月已经和他订婚了,再怎么样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也没什么后怕的,干脆堵死他这条路。

“朱氏洋行这几年倒是崛起了,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夏夜清随口说了一句。

张副官打了个哈哈,“要说朱氏洋行一本正经做生意,谁信呐!谁不知道朱家以前是干什么的,现在洗白了,摊上严家这高门封,要搁在以前,朱家给严家提鞋都不配。”

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凑到夏夜清跟前,“总长的意思,查一查朱家?”

夏夜清笑容诡异,“我查他干什么,我现在停职了,手里可没有这样的权利。”

张副官嘿嘿笑了两声,“总长说的是,现在海关可是那位次长的大头,他不往前冲,都对不起他的威风。”

“那就让他耍耍威风,夏总理把他安插进来,我可不能压着不让人施展拳脚。”

荣兴商会,魏千帆审视着底下的一票人,想从每个人脸上看出点儿什么,偏偏这伙人怕了他,人人都是一副惧色。

“少爷,依我看,干脆杀鸡儆猴,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万春一脸阴狠之色,在后头煽风点火。

魏千帆扬了扬手,立即过去两个背着枪的士兵,走到下头拉出一个人,生拉硬拽到了魏千帆面前。

魏千帆坐在太师椅上,皮鞋尖儿挑了挑那人的下巴,“你是在商会里打理事务的,凡事最清楚不过,你说说,都在外头嚼过什么舌头根子?”

那人吓得肝胆俱裂,哆嗦着身子,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龙生从后头走过来,抬脚把那人踢到一边,笑着对魏千帆说道:“魏少爷,不知道您到底要问什么,这帮人不过是打理日常的事务,说不出什么要紧的话去。”

魏千帆抬起眼睛看着龙生,“龙生啊!我是器重你,所以才提拔你,你可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

“龙生感念少爷提携,不敢不尽心,我手底下的人跟我都是一样的心思,绝对不会做出对少爷不利的事情来。”

魏千帆挥手让别人退了出去,大厅里就剩下他的心腹和龙生,把龙生招到跟前,咬着牙根说道:“你知道的,我暗中弄了一些东西,现在这东西被别人截了,还是警察厅和海关光明正大带人搜出来的,如果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夏夜清不可能知道。”

龙生垂下眼眸,思忖着道:“会不会是警察厅查烟赌,不小心查到了,所以才通知海关去的?”

魏千帆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两眼,坐直身子,笑容缓和下来,“没事了,你先去忙,我再问问别人。”

出了荣兴商会,魏千帆脸黑下来,对身后的万春低声吩咐一句,“查一查龙生!如果真是他,直接处理掉。”

第四十章

宋泠月上完课出来,在走廊里遇到一个在外罚站的小男孩,穿着一身打补丁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哭得一脸花。

这时候,教室的门打开,走出来一位女老师,冷下脸,对小男孩厉声苛责道:“小童,你以后再这个样子,就别来上我的课了,真是丢人。”说完,扫了宋泠月一眼,昂头进了教室,重重关上了门。

叫小童的男孩哭得更加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委屈的小声说了一句,“我也不想,可是我没有钱买新衣服,呜呜……”

宋泠月一阵心酸,走到小童跟前,弯腰凑到他跟前说道:“小童,别哭了,老师带你去洗洗脸好吗?”

小童抬起头,一双泪花花的眼睛看着她,“您也是我的老师吗?”

宋泠月笑着摇摇头,温和的语气说道:“我现在还不是,等你年级高了,我就是你的老师了。”

小童看这位女老师十分温和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好听,不像他的老师,动不动就虎着脸骂人,不自觉的对她亲近起来,小手上前握住她的手,稚嫩的声音哀求道:“老师,您能不能告诉我的老师,别让他把我赶出教室,我想上课。”

宋泠月点了点头,“好,我会跟你的老师说的,现在,我先带你去洗洗脸好不好?你看看,你哭得像只小花猫,都不像个男子汉了。”小童点了点头,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宋泠月把小童带到办公室里,打了一盆温水,给他洗了头又洗了脸,收拾干净,小模样很可爱,左右课也上完了,干脆带着他去买一身像样的衣服,跟吴校长打了一声招呼,带着小童出了学校。

带着小童回到车上,丁玉生十分惊讶,伸手指了指小童,“他是谁?你怎么上完课回来,还拐了一个孩子?”

宋泠月让司机开车去中央大街的成衣店,才对丁玉生说道:“他是一个学生,我想带他买一身衣服,给他收拾一下。”

丁玉生觉得不可思议,也没说什么,只让司机把车开快一点儿,要不回到家里又晚了。

车子开起来,小童在车里爬上爬下,他还是第一次坐汽车,好奇的很,透过窗子往外看,高兴地直拍手,“外头的人都没我们走的快,我不用走,就到了路上,真好。”

宋泠月爱怜的摸摸他的头,开口问道:“小童,你的爸爸妈妈呢?我们要不要先跟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找不到你着急?”

小童蜷缩到座位上,抿了抿小嘴,脸上带着一丝自卑的神色,小声说道:“我爸爸是拉人力车的,很晚才回去,妈妈跟一个有钱人走了,不要我们了。”说着话,又开始掉眼泪。

宋泠月没想到会是这样,难怪小童没有人照顾,人力车夫生活都很艰难,早出晚归也挣不到几个钱,肚子都填不饱,自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管孩子。

“小童,妈妈不是不要我们了,她有她的生活,我们以后跟爸爸好好生活,好好地学习,做一个男子汉,好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同样从小没妈妈的缘故,宋泠月对小童格外疼惜。

到了成衣店,宋泠月给小童买了两身衣服,好替换着穿,还买了两双鞋子,他脚上那双布鞋,实在补不了了,怕回家被他爸爸质问,旧衣服也没扔,一起包了起来。

买完衣服,宋泠月又带着小童到一家面馆里吃了面,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人人点了一大碗面,还配了几样小菜,小童连这样的馆子都没来过,吃的狼吞虎咽,一大碗面很快吃的干干净净。

宋泠月都觉得惊讶,小小的肚子,怎么装得下的?生怕他撑坏了,吃完面坚决不让他吃剩下的菜了。

宋泠月去结账,小童却拿了一张包装纸,要把吃剩的卤牛肉包起来,说要拿给爸爸吃,宋泠月怕不够,特意多买了一份,给他带上。

送小童回家的路上,经过糕点铺子,宋泠月又买了两样点心给他带上,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面不撑时候,很快就会饿,有几样点心,也好饿的时候充饥。

小童住的比较远,在京郊外的民房里,送他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丁玉生死活不让宋泠月再送小童进去,说回去晚了要挨骂的,宋泠月看着小童进了院子,坐上车往回返。

回去的路上,丁玉生问宋泠月,“宋小姐,你手袋里没钱了吗?我看你给小童买的都是寻常的衣服,吃饭也是去的小店,是舍不得花钱?”

宋泠月摇了摇头,“钱是足够的,我是想,小童出身贫寒,年纪小,还没有正确的是非观,如果一下子给他太好的,他会不习惯家里的生活,如果因此变得贪慕虚荣,对他的成长是十分不利的,所以,我只能循循善诱,在合适的范围帮助他。”

丁玉生倒是不懂这些,只是听她的话,很为这个孩子着想似的,心里也觉得一暖,她和总长不愧是一对儿,总长当初也是很为他们着想,兄弟两人才有了今日风光的日子。

“宋小姐,你是个好人,总长也是个好人,你和他一定会幸福的。”丁玉生有感而发。

宋泠月笑嗔道:“他是你的上司,你当然说他好,我倒觉得他一味的专制霸道,吓人的很。”

一说到夏夜清的不好,丁玉生立即不乐意了,拧着脖子辩解道:“总长行事是霸道一些,可他做的都是大好事,查抄烟土,惩罚奸商,还除掉了八王山的土匪,这可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宋泠月倒是不知道这些,夏夜清在外头做的事,从来都不肯跟她说,没想到,他在背地里竟然做过这么多的大事,心里又欢喜又感动起来,原来她的男人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汉,果然她没有喜欢错人。

车子到了夏公馆门口,宋泠月还没下车,夏夜清就走过来拉开了车门,弯腰把她从车里拉出来,关上门,把她抵到了车上,嗓音低沉暗哑,“去了哪儿?这么晚才回来,想死我了。”

丁玉生和司机识趣的进了院子,把门口守卫的也都撵到远处,生怕打扰了小两口的亲密。

宋泠月低着头,他鼻子里的气息软软的扑到她脸上,带着男人独有的阳刚气息,霸道而迷醉,小声说道:“我送一个学生回家,顺便带他吃了一顿饭,所以就晚了。”

夏夜清双手揽住她的纤腰,把她抱离了地面,用自己的身子抵着她,不让她滑下来,嘴唇摩挲着她的,厮磨道:“那我饿了怎么办?你说了要补偿我,就从现在开始吧!”伸手就要探进衣服里。

宋泠月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捧住他一双不安分的手,可怜兮兮的哀求他,“你别这样,走两分钟就到卧室了,到了卧室都由着你好不好?”

夏夜清不满的哼唧一声,埋头在她颈间就是一通噬咬,轻吻细磨,专挑宋泠月敏感的地方,耳根、锁骨,一处都不放过,他在这方面是个中老手,有的是经验,几下就把宋泠月撩拨的浑身酥软,站都站不起来,说话都变成了娇喘。

“别,不要……这里不行……求求你,你听我说……嗯!”

“我不想说,只想做,现在就要,叫哥哥,叫我一声,乖宝贝!”他的声音满满的都是情欲,势必不会让她走了。

“亲爱的,哥哥,放过我吧!求你了,唔……”

夏夜清直接用热吻堵住她不安分的小嘴儿,扯开车门把她压在了后坐上,忙乱之中还能顺手解开自己的腰带,顺势把车门关严实,后窗的帘子也扯个严实,这是他特意吩咐装的帘子,为的就是方便他和宋泠月在车上,今天派上了用场。

车子不一会儿就晃动起来,起先是缓缓的摇,到后来越来越激烈,整辆车子都晃动起来,伴随着男人的低吼和女子压抑的娇喘,都传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的人自发堵住耳朵,越躲越远,越躲……越远……

夏夜清在车里吃了还不满意,搂着宋泠月回到卧室,坐在沙发上又结结实实吃了一回,晚上洗澡的时候,硬拉着她鸳鸯浴,当然不会放过她,摁在浴室墙上,软磨硬泡的又要了一回,足足折腾到大半夜。

金华楼的包厢里,围着桌子坐了一圈儿的人,有男有女,中间上座是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一身银灰色金丝纹的西装,看着一脸严肃的样子,一手搂着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几杯酒下肚就露了原形,言语轻佻,动作也十足的下流。

严熠坐在他旁边的位置,怀里也搂着一个女人,只是打扮素净一些,时不时的举杯喂他一杯酒,严熠都就着她的手喝了。

“严少爷,今天这酒不错,这美人更不错!”

严熠笑着举了举杯,“金秘书长,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自然要让秘书长舒心,秘书长出手不凡,这海关总长的位子,怕是很快就要空下来了,秘书长有合适的人选吗?”

金秘书长伸手在女人翘臀上捏了一把,眼中露出一丝得意,“这还不是小事一桩,停职都是场面上的话,停着停着就起不来了,至于人选吗?还要问问上头的意思。”

严熠是不打算让夏夜清再坐回去了,见这位秘书长开始卖关子,趁势加了一把火,让人把带来的东西趁机摆了上来,桌子上的其他人也都是商场上混的,少不得要趁势巴结,也纷纷拿出自己的东西来孝敬,金秘书长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一让人收了。

“金秘书长,这个夏总长手段太过凌厉,把我们都给坑苦了,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您可要压住他,换一位会办事的来,这样才能大家都好嘛!”

有一个人起了话头,其他人纷纷附和,述说了一通夏夜清的不是,严熠也没少在火上浇油,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言语上又把金秘书长吹捧了一番。

金秘书长十分受用,一手在女人的敏感处揉搓,享受着美妙的滋味儿,一边得意洋洋的说道:“你放心,想对付他的不止你们,有的是不想他起来的人,我再推波助澜一把,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四十一章

金秘书长喝酒喝满意了,搂着怀里的女人不撒手,一个还嫌不够,还想抱另一个,严熠见状,直接让人在金华楼开了房间,让他带着两个女人去房间休息,其他人各自搂着人开了房,严熠也不能走,只好也带着自己的女人开了一间房。

到了房间,严熠简单洗漱了一下,带来的女人自动去洗了澡,已经坐在床上等他了,她是个“清水”,还没接过几次客,严熠才肯带她来开房,她也知道这是严氏的少东家,伺候好他,少不了好处,自然要主动。

严熠洗漱好出来,看床上的人一丝不挂,一时反而紧张起来,伸手扯过被子的一角,盖住了她白腻腻的身子,局促不安的说道:“我没想做那事儿,你就在这里睡吧!我睡沙发。”

“严少爷,小月还没接过几次客,身子还是干净的,不会脏了您,您就真的不怜惜一下吗?”

严熠扭过了头,“小月?你叫小月?”

“嗯!”小月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又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清纯的样子已然不在,透着几分勾人的魅惑,跪着匍匐到床边,手指勾住严熠的腰带,把他勾到了床边。

“严少爷,你长得这么儒雅帅气,让小月好好伺候你一回吧!求你了!”小月软着嗓子央求道,手上的动作不停,解开他的腰带,低头埋了上去。

严熠脚跟一麻,淫靡的声音传到耳朵里,理智失控,再也把持不住了,更何况,她叫小月,这名字已经够让他怜惜几分了。

“小月,月月,亲亲,让我好好地疼你一回!”严熠轻喃一句,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压着她倒在床上。

严熠看着清秀儒雅,他常年注重保养锻炼,身子板儿结实精壮,又很久没有碰女人了,眼下被一个小妖精一撩拨,身上的火气全都涌了上来,融合着对宋泠月的思念,尽数发泄在小月的身上。

第二天一早,严熠摸着闷疼的额头醒来,身旁的女人还在沉睡,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两人都赤条条的,小月身上遍布青痕,昨夜喝多了,他有些疯狂。

严熠摸过衣服穿上,收拾利落,又从兜里掏出二十块的票子丢在床头,起身准备出房间,小月却在此时醒了过来,一双媚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严少爷,您就这样扔下我走吗?”

严熠停下了脚步,干笑着道:“昨天晚上我有些过火了,这点儿钱你拿着,买点儿好东西。”

小月扫了一眼,明显一愣,这么多?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方的人,昨夜已经付了过夜的钱,今天又给了这么大一笔,看来这位严氏的少东家是个负责人的人,不像那些浪荡公子,花一笔钱,恨不得连血带肉吃回去。

“严少爷,我以后还能再见到您吗?昨夜的事,小月很欢喜,少爷是个温柔的人,小月以后还想伺候您。”

严熠搓了搓手,“我一向不喜欢这样的,昨夜也是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先走了。”一手扯开门,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小月的神情明显有些失落,这样的好男人,有钱又帅气,可惜,她攀不上,还得去伺候那些不懂风月的,只怕以后不值钱了,连见一面都难,哎!

严熠出了金华楼,不敢回家,直接去了银行工作,有银行的工作当挡箭牌,回家还能少挨骂。

手头的工作处理完,他想起了宋江月,又有两天没见到她了,上次答应安置她,还没顾得上给她找住处。

买一处房子不切合实际,小了太寒酸,大了又需要一大笔钱,父亲肯定要知道,那就不好收场了,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先住在会馆。

出了银行,严熠先买了一些东西,吃的用的穿的,捡着最好的买了一些,去了好跟宋江月交差,省的落她埋怨。

宋泠月一大早去了学校,却被告知学校停课了,原因是,学校已经连续几个月发不出薪水,老师们无奈罢工了,吴校长也实在想不出维持的办法,只能暂时停课。

宋泠月垂头丧气的回到车上,心情十分低落,又无事可做,想着很久没有见宋江月了,先去看看她,然后再去看看白秀林,订婚宴上发生了不愉快,她还没顾得上跟白秀林赔罪,怎么也要去一趟。

车子开到中央大街,宋泠月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带上去了会馆。

才下车,宋泠月看到严熠从里头出来了,很是意外,严熠更是意外加惊喜,他已经听宋江月说了,订婚宴被宋泠月取消,正巴不得见到宋泠月,没想到,天公作美,想什么来什么。

“月月,你怎么来了?”严熠大步迎了上去。

宋泠月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丁玉生,想让他先拿进去,有了上次的冲突,她怕俩人再动手,想把丁玉生支开。

丁玉生也记着上次的事情,接过东西,迟迟不肯进去,上次失职挨了夏夜清一顿拳脚,这次他无论如何要守好宋泠月。

“你怎么不进去?”宋泠月瞪一眼丁玉生。

丁玉生跟她大眼瞪小眼,“我不进去,是你看人,又不是我。”

宋泠月语滞,又不能当着严熠的面训斥他,只好带着严熠往外走了几步,没想到丁玉生又追了上来。

严熠伸手拦在他跟前,好不容易遇到宋泠月,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给搅黄了,“宋小姐的吩咐你没听到吗?夏夜清的人就是这样当差的?”

丁玉生横了他一眼,“我当我的差,关你什么事儿?”

严熠恨恨的指了指他,转身拉上宋泠月,硬把她推上了自己的车,让司机启动车子,驶离了中央大街,

丁玉生扔了东西跳上夏公馆的车,赶着去追严熠,却还是晚了一步,严熠的车子在周围的巷子里绕了几个弯儿,不见了踪影。

严熠的车子一路开到河对岸的西餐厅才停下,拉扯着宋泠月进了餐厅,要了一个小包厢,严熠随便点了几个菜,他坐在靠门的位置,把宋泠月堵在了包厢里。

“严熠,你这是干什么?”宋泠月气恼道,闹了一路都没能逃下车,眼下看来更是不行了。

严熠脱下自己的西装搭在了椅子扶手上,松了松衣袖的扣子,脸上的酒窝显出来,笑着道:“月月,好久不见了,上次在这家餐厅不欢而散,今天我向你赔罪。”

宋泠月诧异的看着他,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模样依旧是俊朗阳光的,气质依旧是温文儒雅,这些都没变,是目光不一样了,不像以前那么干净澄澈,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像是某种贪婪。

“坐啊!站着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严熠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宋泠月自然不会坐过来,坐在了他对面,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会馆?”

严熠并不慌张,反问道:“你怎么会去?难道你现在住会馆了?”

宋泠月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堂姐住在会馆,我是去看她的。”

“哦!”严熠一副了然的样子,“怪不得会馆的男人们私下议论,说这里头住这个漂亮小姐,我还不信,说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住在会馆,原来是真的。”

宋泠月脸上一红,顿觉羞愧不已,嗫嚅着道:“我会想办法让她搬到好的地方去,只是,眼下还有些困难,本来有了工作,现在学校又停了课,估计还要等一阵子。”

严熠见成功转移了话题,不动声色的往她身边挪了挪,装着好奇问道:“学校怎么会停课呢?那你准备怎么办?”

宋泠月在他面前还是没有任何防备,不自觉的噘了噘小嘴儿,把学校停课的情况跟他说了说。

严熠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说道:“教育是很重要的事情,学校停课,孩子们的功课势必会落后一大截,这样吧!我认识很多商人政客,他们手里有的是资金,改天我办个募捐,估计能筹到一笔钱,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说动几个人捐助学校,那样的话,以后都不用发愁了。”

看宋泠月认真在听他讲话,心里暗暗高兴,继续说道:“我也能启动一笔资金资助学校,这样的事情,家里也不会反对的,你担心的问题,一定会解决的。”

“真的吗?可是,办募捐应该很麻烦,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严熠生怕她去求夏夜清,那样就没自己的份儿了,急忙说道:“不麻烦,我以前在学校经常组织各种活动,募捐也是办过的,轻车熟路,很容易的。”

宋泠月的确想过让夏夜清帮忙,又不知道他的身份做这种事情合不合适,万一给他惹来麻烦,那就得不偿失了,眼下有人愿意帮这个忙,自然是好事,可是严熠的身份,她又觉得有些别扭。

“严熠,说真的,我并不想麻烦你,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严熠笑笑,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怎么解决?找夏夜清?他可是海关总长,如果开募捐,一定会有大把的人往上扑着送钱,这募捐和受贿可就说不清楚了,官位保不住不算,说不定人都要进去,你确定要这么做?”

“我知道,你是为过去的事情别扭,可我已经祝福你和夏夜清了,现在我只当你是朋友,难道我们分手了,连朋友都不能做了?朋友的帮助你也要拒绝?”

宋泠月嘴唇动了动,没说话,严熠笑容更盛,“这件事其实对我也有利,募捐成功,救助学校,这可是慈善事业,对严氏银行的名声多有裨益,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愧疚和别扭,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坦荡,又不掺杂任何私人关系在内,宋泠月心动了,父亲当初资助学校,一定不希望有这一天,难得严熠不计前嫌,还愿意施以援手,她要再别扭,倒显得她放不开似的,点头答应了。

“好,严熠,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助的,你就开口,我一定会倾力相助的。”

“那我你要帮的第一件事,还是叫我熠哥哥吧!就算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了,我年长你几岁,叫一声哥哥也不过分吧?”

“熠哥哥!”

第四十二章

从西餐厅吃过饭,严熠又很热心的把宋泠月送回了会馆,整个过程他都很绅士,一直跟宋泠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没有任何非分的举动,这让宋泠月安心了不少,看来严熠是真的放开了。

宋江月这几天害喜害的厉害,严熠在这儿还好一些,严熠一走,她心里不舒服,吐的更难受,宋泠月来的时候,她才吐过,脸色蜡黄,看上去十分憔悴。

“姐,你这是怎么了?”宋泠月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她扶回了床上。

宋江月当然不能说实话,苦笑着说道:“昨天吃坏了东西,弄得肠胃不舒服。”

宋泠月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床头,担忧的问道:“那怎么不去医院?你这个样子肯定是闹了炎症,有没有吃药?”

宋江月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吃过药了,估计过一会儿会好些。”

又侧过头看了看她,打起一丝笑容道:“你和夏总长和好了吗?他对你好吗?”

宋泠月害羞的垂下了头,“他对我挺好的,我们和好了,就是他有些磨人,一天看不到就哼哼唧唧的唠叨,有点儿烦。”

宋江月心里不是滋味儿,那天的动静那么大,他们都能和好,夏夜清粘的被宋泠月烦,她这边怀着身孕却见不得光,盼着严熠来,他都很少来,就算来了也是匆匆离去,相较之下,何止是心酸。

宋泠月把水杯递了过来,她手上的钻戒闪闪发亮,刺激的宋江月心口都疼起来,忍着心酸打趣道:“小月,你这戒指真好看,这一枚钻戒,比一栋房子都值钱,看来夏总长是真的很爱你。”

宋泠月翻过手看了看,也没觉得有多好,随口说道:“我不太清楚,大约是吧!”

宋江月眉头一皱,恶心劲儿又上来了,宋泠月急忙拿过痰盂,一手给她抚着后背,心疼的说道:“姐,你还是跟我去公馆住吧!你这样我实在不放心,如果你不想常住,等身体好了再搬出来也行。”

宋江月干呕了几声,觉得舒服了一些,又坐直了身子,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笑笑说道:“不用了,这样挺好的,你还没有正式嫁到夏家,我跟着去住不合适,这样会让人轻看了你,我不能给你添麻烦。”

“姐!”宋泠月鼻子一酸,抱住了宋江月,抽泣着道:“你这个时候还为我着想,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把家里的房子解封,给你一个地方住,不会让你在会馆里一直蜗居的。”

严熠之前的话已经刺激到了她,宋江月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在会馆,的确是不合适,现在又生了病,她又是心疼又是不忍,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让夏夜清把房子解封,他要是不同意,她就搬出去,非要他妥协不可。

丁玉生一直没来找宋泠月,宋泠月怕他着急会去海关找夏夜清告状,出了会馆,也不去白府看白秀林了,找了一辆人力车直奔夏公馆。

回到公馆,门口一个守卫都没有,公馆里的听差一见到她回来,欢喜的都疯了,尤其是春桃,眼泪都下来了,扑过去抱住宋泠月,呜咽着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二爷找不到你,都要疯了,整个公馆的士兵全都出动,找你去了。”

宋泠月吃惊,“他回来了?是玉生给他打的电话吗?”

夏公馆的听差并不知道夏夜清停职的事情,春桃也不知道,就说道:“二爷今天没去海关,本来在书房和张副官商量事情,玉生急匆匆的回来禀报,说你不见了,二爷就急疯了,带上人冲了出去。”

“去了多久?”

“有一个小时了,怎么办呀?二爷回来肯定要教训你的。”春桃急道。

宋泠月拍了拍春桃的肩头,安慰她道:“你放心,我能应对他,我先上去,等他回来你就告诉他我不舒服,让他上楼找我就行。”

春桃也不知道她有什么办法,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那你要小心,他如果动手,你可一定要叫我。”

宋泠月笑笑,“你放心,他不舍得。”

宋泠月想了一下午对付他的办法,还想着要把胳膊划伤,装可怜博同情,或许他的火气能消,又转念一想,他那头饿狼,绝不会因为受伤就放过的,还是算了,大不了被他折腾几次,忍忍就过去了。

一直等到天黑,宋泠月都等着急了,外头才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她也顾不上夏夜清发不发火,索性跑出去迎接他。

跑到院子里,宋泠月发现情况不对,丁玉生和张副官架着夏夜清,急匆匆的往这边跑来,两人脸上都带着血,夏夜清身后的几个士兵一路紧跟,警惕的盯着身后的方向。

“夏夜清,夏夜清,你怎么了?”宋泠月朝夏夜清飞奔过去,嗓音都变了。

张副官把夏夜清过到丁玉生肩上,一手推开了她,拽着她往大书房走,边走边说,“宋小姐,总长受了点儿伤,他说看到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关起来,所以,委屈你了。”把她推到大书房里,从外头反锁了门,新换的大门,不怕她能打开。

宋泠月眼见夏夜清被架回来的,张副官还轻描淡写的说受了点儿伤,既然受了点儿伤,为什么不让看,分明是撒谎,又把她关在这里,还找那么拙劣的借口,肯定是出了大事。

宋泠月急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打开灯,在屋子里寻找着可以出去的地方。

医生很快就赶来了,有姜院长,还有美国医生,他们听说夏夜清受了枪伤,带齐了医用设备和药品赶来的,把卧室当成临时手术室,给夏夜清取出了肩头的子弹,又给他清理了伤口。

枪伤初期不能缝合,医生给他伤口做了扩创,清除里头的子弹残留,本来要他敞着伤口,等毒素彻底清理以后再缝针包扎,夏夜清死活不同意,说这样会吓到宋泠月,医生没办法,只好给他肩头垫了一个小支架,空着伤口,在支架上头裹了几层纱布,勉强遮住了血肉模糊的伤口。

这边才清理干净,卧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宋泠月灰头土脸的进了卧室,看到屋子里的阵仗,还有夏夜清肩头的纱布,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夏夜清扯过睡衣盖在肩头,笑着对宋泠月招了招手,“过来,你怎么跑出来的?看来张副官一个人斗不过你,长本事了。”

医生看他精神还不错,收拾好药箱去了隔壁的休息室,夏夜清的是枪伤,一旦发烧,后果不堪设想,这一夜他们是肯定不能走了。

张副官和丁玉生都是擦伤,夏夜清这边妥当了,两人去休息室找医生包扎,卧室里只留下宋泠月和夏夜清。

宋泠月关上门,坐到夏夜清跟前,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心都要疼死了,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肩头,小声问道:“你疼不疼?是什么人打的你?”

夏夜清清理伤口的时候打了麻药,这会儿麻药劲过了,本来有一点点疼,宋泠月这么一问,他又矫情起来,想让她多心疼一会儿,皱着眉头说道:“疼,疼的厉害,牙都要咬碎了,怎么办?”还故意蜷缩了一下身子,疼痛难忍的样子。

宋泠月伸手抱住他,亲吻着他的下巴和嘴角,哄孩子似的哄起他来,“疼的话我就抱着你,这样就不疼了,我会一直陪着你,跟你说话,好不好?”

夏夜清摇了摇头,“不好,这样不管用,我想用别的方式。”

宋泠月想不到他这个时候还有这种心思,气恼的捶在他胸口,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种事,你到底要不要我安心?”

夏夜清挑了挑眉,坏笑着看向她,“我可没说做那种事,这是你自己想歪了,看来我不做都不行了。”

“夏夜清,你到底有没有正经?我都快吓死了,你还闹!”宋泠月骂了他一句,趴在他怀里哭起来。

夏夜清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安慰道:“好月月,别怕,这点儿小伤我受的住,否则还怎么做你的男人?嗯?”

宋泠月直起了身子,声音闷闷的,“你还没说,到底是怎么受的伤?”

夏夜清怕她担心,没敢说被魏千帆偷袭了,只说遇到了一伙儿歹徒,他没有防备,被刺伤了。

宋泠月也不知道枪伤是什么样子,他这么说,她就信了,唠叨了几句,让他以后出门多带些人,也就不再问了。

夏夜清却没准备放过她,右手把她抱在怀里,沉着嗓音问道:“你今天跟严熠去了哪儿?”

宋泠月一怔,看来丁玉生又出卖了她,心里计较了一番,说道:“没去哪儿,就到外头说了几句话,他说他已经放手了,我们以后是朋友。”

“是吗?那就好,以后可不能再甩开丁玉生了,否则我可要重罚的。”夏夜清淡淡说了一句,表面是不在乎了,心里却记下了这笔账。

宋泠月都觉得奇怪,他竟然没有发火,看来订婚以后,他的性子收敛了许多,这样也好,省的两人再为这件事争吵。

为着他的大度,宋泠月主动亲了他一口,这一亲就惹了祸,夏夜清借着亲吻能减轻疼痛的名义,光明正大索取了一番。

第四十三章

幸运的是,夏夜清晚上并没有发烧,第二天一早,医生给清理了一遍伤口才走,当然,整个过程是不许宋泠月在屋里的。

医生走了以后,宋泠月把早饭端到卧室,喂夏夜清吃,他倒还好,没有嚷着疼,乖乖的把饭吃了。

两人吃过饭,依偎在床头看书,夏夜清想起她昨夜是从大书房里逃出来的,心里觉得奇怪,这小身板儿能撞开门?忍不住问了问。

宋泠月就把自己敲开书房窗户,搬着凳子爬上窗台,然后从里头爬了出来的光荣事迹说了一遍。

夏夜清嘴巴张了半天才合上,说话都结巴起来,“那窗户、比我还高,你、你就这样爬上去,跳了下来?”

“对啊!我担心你,管不了那么多。”

夏夜清咬了咬牙,“你这个小东西,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俯身把她拢进怀里,头摁到贴上他的胸口,声音温柔的能溺出水来,“就算你担心我,以后也不能这样,男人是用来保护女人的,我是用来宠你的,不是让你为我担心的。”

宋泠月挣扎着要抬起头,夏夜清又把她摁回去,胸腔里满满的幸福,这小东西终于知道心疼他了,就是有一点儿不满意,太不乖,到处惹事儿,铲都铲不净,没办法,下半生只能当一个护花的锄草机,来一棵铲一棵,护好他的小玫瑰。

严熠倒是雷厉风行,募捐会的事情,很快就着手办起来,给各路下了帖子,有严氏银行的名号,又是给学校募捐这样的慈善事业,各界商客政要都很给面子,纷纷表示要来参加。

严熠还给夏公馆下了帖子,帖子上着重说明请他和宋泠月一起去,还用了“未婚夫妇,金童玉女”这样的措辞。

夏夜清收到帖子,看严熠故意作出一副客观冷静,又很大度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他以为这么做,就能掩藏他虚伪的内心了?夏夜清可不信,这样的小把戏,早就是他夏夜清玩儿腻的,既然严熠要玩儿,就陪他玩儿到底。

夏夜清写了一张龙飞凤舞的回帖,让丁玉生亲自送到了严公馆,说他届时会带未婚妻宋泠月准时参加,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三天后,募捐会正式开始,严熠在妙音园包的场子,才到下午,参加募捐会的人就纷纷到场了,妙音园外满满当当停的都是豪华汽车,看着声势浩大。

五点钟,夏夜清准时来了妙音园,夏公馆四五辆汽车,浩浩荡荡开到了门口,门口聚集了一堆人等着迎接,严熠站在最前头。

夏夜清只是停职,海关总长的官衔还是在的,叔叔又是总理,哥哥还是外交总长,众人还是少不了要巴结。

夏夜清带着宋泠月一下车,一众人就迎了上去,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笑着道:“各位,不好意思,来晚了,劳各位久等!”

众人哪里敢挑他的不是,纷纷附和着,不晚不晚,来的正是时候。

严熠上前伸出手,依然是熟络的语气,“夜清,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欢迎大驾。”

夏夜清肩头的伤口虽然缝合了,还是不宜有太大的动作,和他浅浅一握就放开了,把宋泠月揽在身侧,郑重介绍道:“这位是我未婚妻,宋氏的千金。”

众人纷纷打招呼,有称呼宋小姐的,年纪小的,直接称呼嫂夫人,更有甚的,直接称呼夏太太,宋泠月虽然害羞,还是一一笑着回应了。

“夏总长,快里头请吧!今天严少爷特意请了少棠回来唱的,他开嗓子一准儿是好戏,千万不能错过。”牛司长笑嘻嘻的招呼了一声。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严熠连他都请来了,看来对这场募捐用了心思,果然有意思,侧身对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了一下,“诸位请吧!可别错过了好戏。”

“总长先请,总长先请!”众人簇拥着他往前走。

夏夜清也不再客套,牵住宋泠月走在了前头,被一众人簇拥着,去了位置最好的包厢。

他是带着宋泠月前来的,严熠不好往他的包厢里安排别人,只有张副官和丁玉生跟着去了包厢,外头由夏夜清的心腹守着。

为了方便看戏,包厢的门都是敞开的,夏夜清坐在包厢正中的位置,两旁包厢里的人一览无余,虽然没有比他官位高的,却也有不少重要的政客,都是时下的风云人物,看来严熠的面子还不小,请得动这些人。

有和夏夜清相熟的,从包厢里站起身,对着他拱拱手,再次表示尊敬,夏夜清一一回应了。

目光又扫了一眼大厅里,最前头的位置,坐着一桌穿军装的,为首的一个,一身呢料子的军服,领子上带着金领章,穿长筒皮靴子,看来还是个军长。

严熠这个时候进了夏夜清的包厢,笑着拱了拱手,“夜清,月月,怠慢了,戏马上就要开场了,头一场是《南柯记》,我知道月月爱听,后头的,你们想听什么再点。”

“严熠,这么费心,真是难为了你。”

夏夜清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宋泠月心里一惊,为学校募捐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夏夜清,听他这拈酸的语气,难道是知道了什么?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了他。

严熠装着听不懂他的话,依旧笑着说道:“应该的,教育事业是重中之重,我严氏银行也该出一份力。”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可不是,你要出的力,还不止这些。”

又抬起下巴指了指底下穿军服的,问道:“那个人是谁?怎么看着有点儿面熟?”

严熠一拍额头,“都忘了跟你说,那是军校的老同学,陈霆锋啊!几年不见,他已经是广东军的军长了,你不认识他了?”

夏夜清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严熠自顾自的说道:“当年在军校,你和他是最出色的,前一段时间他突然来找我,老同学几年不见,自然要续往日的情意,他留在了京都,所以今天把他也请来了,等一下我带他过来。”

夏夜清抬了抬手指,漫不经心的说道:“先看戏吧!等一下再叙旧,今夜有的是时间。”

“那好,戏要开场了,等一下见!”严熠说了一句,起身出去了。

《南柯记》开场了,淳于棼上了台,扮相竟十分俊美,一出场,底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就是那位当红小生少棠了。

他已经一年没有登台,据传他想退出舞台,封戏不唱了,不知道严熠用了什么方法,又把他请了出来。

“紫骝嘶入落花去,东风吹梦几时醒。”

少棠的嗓音亮丽,唱腔圆润,头一句唱词一出来,底下竟有人叫了一声好,宋泠月忍不住看了叫好的人一眼,正是严熠说的那个军长,看来这人是个率直的性子,什么心思都要表现出来。

“好月月,你喜欢听这出戏?”夏夜清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宋泠月正听得入神,听到他问,头也不回的说道:“嗯,两年前跟着父亲听过少棠的《桃花扇》,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侯方域,简直被他演活了,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能再一次听到他唱。”

当着他的面,她敢夸奖别的男人英俊潇洒,不高兴的捏住她的脸颊,逼着她转过头看着自己,“你想看风流倜傥的侯方域,我也会唱,改天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英俊潇洒。”

宋泠月知道他又吃醋了,小手摸上他精致的脸颊,嘟着嘴说道:“谁也没有我的哥哥你英俊潇洒,你不用扮任何人,就已经是我心里最耀眼的所在,你在不在我眼前,我都能看到你的光芒,谁也比不了。”

夏夜清这才满意了,低头亲了她一口,搂着她继续看戏。

第一场戏唱完,严熠上了台,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募捐就正式开始了,第一个出捐的就是那位陈军长,开口就是两千块,后头的人也是跟风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募捐出几万块出来。

大厅里的人都捐了钱,包厢里的也不能落下,夏夜清是海关总长,按理说,他该是最后一位出大份儿的,可众人都想巴结他,都想让他先出,意思意思就算了,所以谁也不吱声,都等着夏夜清先说话。

夏夜清心里清楚,也领了这份儿情,不多不少,捐了五千出来,这笔钱虽然是从他嘴里捐出来的,真正掏钱的还不一定是谁,他也不好让别人难做。

募捐算是圆满结束,又听完了第二场戏,酒席就开场了,众人轮番跑到夏夜清包厢前敬酒,夏夜清来者不拒,全都喝了下去。

一波敬酒的人才出了包厢,宋泠月就忍不住埋怨,“伤口不疼了是吗?不是答应了不喝酒,你怎么又犯规了?”气哼哼的喂他吃了几口菜。

夏夜清心里那个美,吃着她送到嘴里的菜,乐呵呵的说道:“不怕,就几杯酒,今天这场合,我不喝酒一定会惹人怀疑,总不能各个都得罪吧?”

两人正说着话,包厢的门一开,一个打扮时髦、风姿绰约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董丽娜,手上端着一杯酒,落落大方来到夏夜清跟前。

“夏总长,我也来敬您一杯酒,您不会嫌弃我这个小小女子吧?”

“怎么会呢!你可是严熠未来的太太,按辈分,我还要叫一声嫂夫人,嫂夫人,请!”夏夜清说笑几句,举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董丽娜也是豪爽的女子,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放下酒杯,指尖抹了抹嘴唇,打量着宋泠月道:“夏总长,这位佳人,您也不为我介绍介绍。”

她上次和宋泠月在西餐厅见过一面,也知道她是严熠心有所属的人,眼下见她和夏夜清在一起,起了几分好奇,故意想打探。

夏夜清有心满足她的好奇,握住宋泠月的手亲了一口,别有深意的说道:“这是我的未婚妻宋泠月。乖宝贝,来跟严熠的未婚妻,董小姐,打个招呼。”

第四十四章

董丽娜离开包厢以后,宋泠月迟迟回不过味儿来,按照董丽娜的说法,她和严熠已经订婚一个多月了,那时候宋泠月和夏夜清还没确定关系,怎么没听夏夜清说起过呢?

夏夜清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想到了什么,故意不说,她想的越多越乱越好,她的误会越深,跟严熠断的就越彻底,宋泠月也倔着性子不问他,怕他反过来笑话她。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打着心理战,气氛正微妙的时候,严熠推开了包厢的门,身后还带着那位陈军长。

“夜清,霆锋来了,同学之间很久没见了,咱们一起喝一杯,你不介意吧?”

陈霆锋身板儿挺直,一把推开严熠,也不顾忌包厢里有女眷,大马金刀的坐下来,粗声粗气的笑道:“夜清,咱们可是有年头没见了,不请老同学喝一杯?”拿起桌上的空碗,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手肘支在桌子上,举起了酒碗。

夏夜清存心不想给他好脸,侧过身,握住宋泠月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亲昵的说道:“好月月,你刚才不是说扮瑶芳公主的唱腔不错吗?让张副官带你去后台看看她本人,有机会,让她去家里给你唱。”他可不想吓到他的小绵羊。

“那你呢?你还要喝酒吗?你已经喝了很多了。”宋泠月也当旁边的人不存在,只关心自己的爱人。

夏夜清对她的举动很满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儿,“乖,我不喝,很快就去找你,听话,跟着张副官去。”宋泠月点点头,跟着张副官出了包厢。

严熠看宋泠月走远了,目光才收回来,也坐到了夏夜清跟前,倒了一杯酒,说道:“夜清,现在就咱们兄弟三人了,说话也方便,喝一个吧!”

夏夜清身子陷进椅子里,两根手指捏着酒杯,在手里晃荡,慵懒的语调,“我也很想跟你们喝,可我的未婚妻吩咐了,不许我喝酒,我不敢不从啊!喝酒多没意思,不如咱们说说话?”抬手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严熠喝多了,本来就有些晕,看到夏夜清和宋泠月恩爱,头昏脑涨的更加厉害,夏夜清又故意拿着腔调,存心不给他面子,气不打一处来,蹿起来吼了一句,“夏夜清,你装什么蒜?”

丁玉生动了动,想要上前,夏夜清挥手喝退了他,依旧漫不经心的敷衍,“严熠,你急什么?你不是最有绅士风度的吗?你的未婚妻还在隔壁,你这个样子,不怕她看到会失望?”

严熠还要吼,陈霆锋拦下了他,看这个严熠也不是夏夜清的对手,只能他亲自出马了,一手撩开衣服的下摆,翘起一条腿,露出一身痞子气,“夜清,虽然你我在军校有过节,你也不至于记仇到现在吧?这么小气?”

夏夜清努了努嘴,怪笑一声道:“陈霆锋,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怎么着?京都混不下去,去广东当了兵油子?看你这身皮,还真混出了样子。”

陈霆锋仰头大笑几声,露出一口大黄牙,“哈哈哈哈,夏夜清,你这嘴还是这么毒,真是有意思,兜兜转转,咱们又碰到一起了,我最喜欢势均力敌的对手。”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势均力敌吗?我不这样认为,当年你不是被我打的惨败,所以才离开了京都吗?重整旗鼓回来,不代表就能扳回一局。”

陈霆锋摆摆手,笑着说道:“好了夜清,咱们也别打嘴仗,没意思。我家老爷子管的严,我这脾气早就收敛了,今天咱们不斗气,就喝酒叙交情。”说着话,仰头将碗里的酒喝干,对着夏夜清倒了倒空碗。

严熠也将杯子里的酒喝干,撂下酒杯,下巴指了指夏夜清,“我们都喝了,你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吧?”

夏夜清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冷淡的笑笑,“时候不早,我要接我的未婚妻回家了,你们尽兴,恕不奉陪。”说罢,起身出了包厢,丝毫不不顾两人的脸面,丁玉生昂首挺胸,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才出包厢,里头的桌子就被掀翻了,同时伴随着陈霆锋的怒骂声,“操你祖宗,给脸不要脸!”

夏夜清直接去了后台,看到后台的情形,气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宋泠月坐在化妆台前,少棠站在她身后,弯着腰,正在给她整理身上的戏服,动作十分亲昵,最气人的是,宋泠月丝毫不介意,还扭头对着少棠笑。

这简直要把夏夜清气炸了,嗷一嗓子,“给我撒开!”几步冲过去,伸手把少棠推了个趔趄。

“夏夜清,你干什么呀?”宋泠月不满的给了他一句,走过去扶住了少棠,还关切的问他,“少棠,你没事吧?”

少棠直起身,摆了摆手,咳了一声道:“夏总长手下留情,我没事。”

“你认识夏夜清?”宋泠月奇怪。

少棠点点头,俊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夏总长谁不认识?只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总长,只是夏家二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还桀骜不驯!”

夏夜清扫了他一眼,目光并未过多的停留,大手把宋泠月捞到跟前,皱着眉道:“穿这是什么衣服?还不脱下来!才一会儿不看着你,就给我惹事儿。”

宋泠月丝毫不惧他的怒火,伸着戏服的袖子在他脸上扫了扫,笑嘻嘻的说道:“我方才和少棠说戏,他平剧的王宝钏也唱的特别好,我想学,所以就借了衣服穿穿,过过戏瘾。”

“过什么戏瘾!”夏夜清撕扯开她身上的戏服,扔在了桌上,咬牙气哼哼的说道:“什么王宝钏!我才不是薛平贵那个混蛋,也没什么破瓦寒窑给你住,少给我添堵。”扯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宋泠月踉踉跄跄跟着他的脚步,还不忘扭头对少棠说道:“少棠,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你答应收我当徒弟的。”

少棠看他们走远了,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我一个戏子,哪有资格当你的师傅。”

夏夜清把宋泠月塞到车后座上,欺身压了上去,低头吻住她,狂风扫落叶般,把她口中的甜美卷了个干净。

吃干抹净了,才挺起身子,喘息着道:“小东西,前头夸他长得俊,后头就要跟他学戏,成心招惹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丈夫我不止长得俊,还很能干,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宋泠月也不知道又怎么招惹到他了,只能说着软话哀求,哥哥、亲爱的叫了一通,夏夜清火气不但不消,还更旺了,掐着她的腰把她抱到了腿上。

才把挡板放下,四周的帘子遮严实,外头就有人敲车窗,夏夜清不耐烦的扣上腰带,用上衣把宋泠月盖住,踹开车门下了车,又把车门关严实,挡在跟前。

“事情办妥了?人也送过去了?”夏夜清见是张副官,低声问了一句。

张副官点点头,“办妥了,他喝的烂醉,一副药下去,保证他见个母的就上,更别说……”

“嘘!”夏夜清手指抵到嘴唇上,小声提醒了他一句,“我的乖宝贝在里头,别让她听到。”

张副官看他衬衣的下摆都扯到了腰带外头,心下了然,低笑着问道:“又闯祸了?”

夏夜清啧了一声,“你离开这一会儿,就闹着要跟少棠学戏,那个勾人的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给她点儿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张副官心道:你这是教训吗?分明是假公济私,还说的一本正经。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不能说出来,转而问了一句,“能忍到家吗?”

夏夜清勾了勾嘴角,“林肯车上不是装了挡板吗?你开车,让他们跟远点儿。”

“明白了!”

夏公馆的车子依次离开,前后两辆车远远地跟着,林肯车在中间,挡板放下来,帘子遮严实,后头成了一个私密的小空间,夏夜清抱着宋泠月坐在后座上,正做着让人脸红心跳,让夏夜清浑身血液都沸腾的事情。

宋泠月起初还很抵触,渐渐的,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只想紧紧地抱着他,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占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和夏夜清一样,一碰到,就再也分不开了。

天光大亮,严熠被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刺激醒了,头晕晕乎乎的,看来他昨夜又喝多了,眯瞪着眼睛挺起身,手胡乱的去摸衣服,却一下子摸到一个温软的身子,严熠吓了一跳,瞬间变得无比清醒。

身边的人是董丽娜,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香肩露在被子外头,洁白的颈上还有一抹红痕,一看就是欢好时留下的痕迹,又绝对不是她自己留的,那只能是他的杰作。

“我干了什么?”严熠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的响,鬼使神差的,伸手掀开了董丽娜身上的被子。

董丽娜洁白美妙的胴体一览无遗,还泛着丝丝香气,身子底下,双腿之间的被单上,留着点点红梅,是个人都能想到发生了什么。

董丽娜悠悠醒转过来,接触到严熠的目光,脸红了一下,扯过被子蒙住了头,害羞的哼唧了一声,“严熠,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你看着办。”

又想起他昨夜的勇猛,真看不出来,平日儒雅秀气的他,到床上就变了一个人,硬摁着她做了大半夜,她又是头一次,到现在,腰以下还是酸疼的。

严熠此刻的世界已经天塌地陷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和董丽娜睡到一起,还把她给……,董丽娜不比宋江月,绝不会善罢甘休,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宋泠月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第四十五章

严熠把董丽娜送回家,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去了银行,把募集的善款汇到学校的户头里,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中午不到,严行长就打来电话,让他回家一趟,听语气,是有要紧的事情,严熠大概猜到了,又在银行磨蹭了一会儿,才让司机开车赶回了家。

一进家门,严太太就拉着他去了偏厅,关上房门,一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说着埋怨的话,却笑的合不拢嘴,“小祖宗,你这次怎么长本事了?还说不喜欢丽娜,转头就带着人家去开房了,小坏东西。”

严熠烦躁的推开了她的手,“妈,你别老指指点点的,我都这么大了,给我留点儿面子。”

“怕什么?你是我儿子,这里又没有外人,妈妈数落你几句还不行?”严太太嗔了他一句,又笑着道:“这下好了,董家亲自上门了,董先生正和你爸爸商量你们结婚的事情,依我看,宜早不宜晚,这个月底就办了,万一丽娜怀了孕,那可就不好了。”

严太太这头还在憧憬着美事儿,严熠兜头就给了一棒子,“妈,我、我在外头还有个女人,她,已经怀孕了。”反正没有退路了,索性把事情都招了,死就死吧!

“还有个女人?已经、怀孕了?”

严太太眼睛瞪的铜铃一般,说话都不利索了,惊喜瞬间变成了惊吓,劈头盖脸给了严熠几个不疼不痒的巴掌。

严熠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刀子嘴豆腐心,也不躲,拧着脖子说道:“反正已经怀孕了,既然要结婚,干脆都娶进来,总不能让她们母子住在会馆吧?”

严太太捂着心口“哎呦”了一声,咬着牙根骂道:“你这个小混蛋,你是要气死妈妈吗?还住在会馆,一听就是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不是宋家的那个?”

严熠伸手给她捶着后背,嗫嚅着说,“是宋家的,不过,不是月月,是她堂姐!”

严太太一口气险些背过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董家的人还在,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丈夫教训他,自己打,她养的白白净净的儿子,怎么也下不去手,恨恨的骂了一句,“小混蛋,你这个小混蛋!”

“妈,你别生气,好在还给你带了个孙子,也不算亏啊!”严熠还理直气壮的嘀咕。

严太太仰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出这么个儿子,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他倒好,招惹了宋家的落魄千金也就算了,还招惹了人家堂姐,还有了身孕,甩都甩不掉的货。

丈夫要是知道了,生气事小,一定会打他个半死不活,还有宋家那边,听说宋泠月找了夏夜清当靠山,这要是闹起来,事情也小不了,那严熠的名声可就彻底完了,这可怎么办?

严太太带着严熠回到客厅,严行长和董先生已经说的差不多了,看到严熠进来,严行长扫了严熠一眼,昂声对他说道:“严熠,我跟你董叔叔已经商量好了,下个月底,给你和丽娜完婚,你有什么建议,可以提出来。”

严熠才要说话,严太太就截住了话头,拉着严熠坐下,笑着说道:“他没什么意见,就是想早一点儿迎娶丽娜进门,依我看,也别等到下个月底,干脆这个月底,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对他们的名声都有影响。”

她一点拨,董先生也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他女儿有了身孕再成婚,的确是影响极坏,眼下说不定都被严家看低了,当下也不反驳,点头同意了。

两家的婚事这就算商量妥了,严行长是好面子的人,说明天一早带上重礼,亲自去董家提亲,这也是照顾董家面子,董先生哪里有不答应的,客套了一番,高高兴兴的离开了。

严太太和严行长亲自送董先生离开了公馆,两人返回到客厅里,严熠发现父亲的脸色已经铁青了,不用说,母亲已经把宋江月的事情告诉了他。

严行长还没走到严熠身边,严熠已经跳起来远离了沙发,躲到后头,说话都开始打磕巴,“爸、爸爸、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犯了错。”

“你过来!”严行长气的横眉立目,攥紧手杖,指了指他,“小混蛋,你给我过来!”

“不,我不过去,你会打死我的。”

严熠平日里被他打怕了,知道今天的事情比天还大,到他跟前就是个死,说什么也不敢过去。

严行长提起手杖追了上去,“你这个小畜生,你干的好事,你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我今天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严太太被这阵势吓坏了,连忙叫家里的听差上来拉扯严行长,严行长用手杖把他们打开,死活要追上严熠,打死这个小混账。

严熠手脚并用爬上楼,回到卧室反锁上门,躲在卫生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就盼着严煊早点儿下课回来,他的话父亲还是肯听的,多少能替他挡一挡。

“严熠,你给我开门,开门!”严行长在外头吼了一声,开始让人砸门。

每砸一下,严熠的身子就哆嗦一下,听着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门快要砸开了,心一横,跑出卫生间,打开窗子骑在了窗台上,大不了就跳下去,他就不信,他这个儿子还抵不上父亲的面子。

最后一声响,屋门被砸开了,严行长举着手杖就要冲进去,抬眼看到严熠坐在窗台上,吓得停住了脚步,一脸紧张,“严熠,你别乱来,你给我下来。”

严太太跟在后头,眼见儿子要跳窗台,急的险些晕过去,佣人扶着才没倒下去,一手捂着胸口,急的语无伦次,“儿子,你可不能犯浑,你快下来,妈妈要被你吓死了。”

“我不,除非你们答应我,让我把江月一起娶进门当姨太太,还有,爸爸不许再打我,要不,要不我就跳下去。”严熠打定了主意,这辈子还没这么任性过,豁出去了。

严太太过去抱住丈夫的胳膊,哭的泪眼婆娑,“老爷,你就答应了吧!我们就这一个儿子,你真要他跳下去摔死吗?求求你了。”

严行长气的眼前发黑,要不是她惯着,严熠也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他要跳楼,让他跳,反正二楼也摔不死,摔他个残废,下半辈子省心了。

不用严熠跳,严行长举起手杖朝严熠摔过去,“你个小混蛋,敢威胁我,我成全你。”

“啊!”严熠惨叫一声,从二楼的窗台直直摔了下去,一头栽倒在底下的花丛里,划得一脸血道子,眼一黑,晕了过去。

“儿子!我的儿子!”严太太痛呼一声,也晕了过去,家里彻底乱成一片。

夏夜清和宋泠月吃完午饭,窝在书房里画画,宋泠月负责画,夏夜清负责捣乱,顺便磨蹭几下,占个便宜。

书房里的气温眼看要升高,外头管家敲响了房门,“二爷,白府的宋叔来了电话,说白厅长受伤了,还是枪伤,住进法国医院了。”

宋泠月一听白秀林受了枪伤,手都来不及洗,拉着夏夜清坐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宁副官一路领着两人去病房,一问才知道,白秀林是昨夜受的枪伤,他知道夏夜清也受了伤,半夜不好打扰他,一直等到情势缓过来才敢让人打电话到夏公馆。

“我舅舅怎么样了?”宋泠月一边匆匆的跟着走,一边问道。

宁副官脸色很不好看,低声说道:“子弹从腹部擦过,伤势不重,但是子弹有毒,伤口必须深度清理,法国医院在这方面专业一些,只好连夜送到了这里。”

说着话,宁副官又扭头问了一句,“夏总长,您的伤怎么样了?子弹有毒,听说您没住院,那可要注意了。”

张副官紧着给宁副官使眼色,还是被他说了出来,看宋泠月神色已经变了,苦笑一声,扯着宁副官走远了一些,宁副官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一时后悔起来,作势掌了几下嘴。

宋泠月推着夏夜清,把他抵到墙上,凶巴巴的看着他,“你不是说被刺伤的吗?他为什么说是枪伤?”

夏夜清“噗嗤”笑了一声,小绵羊发起火还真是好玩儿,“他的话你也信?我能不能扛得住,你还不知道?昨天晚上怎么教训你的?忘了?”

宋泠月脸一红,低下了头,“又在胡说八道!”

“好,我不胡说八道,你也看到了,两个著名的医生给我治疗的伤口,前几天美国医生还天天来家里给换药,现在伤口缝合了,一点儿事都没有了,养一养就好了,你要再这么粗暴,那可就说不定了。”夏夜清又开始忽悠。

宋泠月脑抽,说了一句,“那你还每天对我那么粗暴,我都没嫌弃你。”

夏夜清咧了咧嘴,凑近她,低低笑道:“我虽然粗暴,做的是愉快的事,难道你不喜欢?”

“哎呀!坏死了,我要去看舅舅,懒得理你!”

“别啊!乖宝贝,我肩膀被你弄疼了,需要你的力量之吻。”

第四十六章

白秀林躺在病床上,本就白净的脸,此刻更是白的吓人,还不知道昨夜受了什么样的苦楚,宋泠月问,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夏夜清有话要问白秀林,想把宋泠月支开,就把带来的水果递到宋泠月手里,说道:“好月月,去给你舅舅洗个水果,尤其是葡萄,要一颗一颗的洗,不洗干净可不行。”

宋泠月也不知道这是在支开她,傻乎乎的捧着水果去了卫生间。

白秀林就笑,“你这么骗她真的好吗?”一笑又扯疼了伤口,嘴里“嘶”了一声,扭了扭身子。

夏夜清给他后腰垫了个枕头,坐到床头问他,“是不是魏千帆的人?”

白秀林漆黑的瞳仁闪了闪,“的确是他的人,他那个叫万春的手下亲自带人埋伏的,想来他知道了火器的事情,明面上没办法动手,只好暗中埋伏。”

说着话,扫了夏夜清一眼,又问道:“你怎么样?”

夏夜清抖了抖肩头,“伤口清理干净,已经缝上了,过个把月就能好,也是魏千帆,他亲自来的,可惜我当时没有准备,让他逃了。”

白秀林“嗯”了一声,伤口开始隐隐作疼,额头冒出了冷汗,这个时候,护士又进来给他擦洗伤口,夏夜清知道擦洗伤口有多疼,脱鞋上了床,在身后抱住了他。

伤口擦洗完,白秀林的衣服都湿透了,倚在床头上,呼哧呼哧喘粗气,夏夜清想让人给他来一针吗啡,减轻他的疼痛,他却说昨天已经用了不少,怕依赖上那药,死活不肯用,他是学医的,他说不用,夏夜清也没办法,只能陪他多说话,减轻他的疼痛。

宋泠月洗好水果出来,白秀林已经缓了过来,正和夏夜清有说有笑,宋泠月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拈起一颗葡萄送到了白秀林嘴里,白秀林吃了一颗觉得酸,死活不肯再吃,宋泠月只好剥了香蕉喂他。

夏夜清脸拉的三尺长,恨不得把白秀林给吞了,虽说是舅舅,但只是个表舅,还是个这么秀气的表舅,宋泠月这么亲密的喂他,简直是挑战他的容忍度。

白秀林察觉夏夜清的目光,吃的更香了,故意气他,吃完一根还要再吃,也不怕酸了,吃完香蕉又要吃葡萄,吃的夏夜清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即跳起来掐死他。

“小月,我还想吃个苹果,你给削一个吧!”白秀林得寸进尺。

夏夜清“蹭”的站起了身子,“白秀林,你有完没完?吃吃吃,撑死你算了。”

“哎呦!你吓到我了,我伤口疼!”白秀林故意挑衅,难得看夏夜清吃瘪,他得好好利用这机会。

宋泠月不知道两人在暗中斗争,白秀林喊疼,她就慌了,起身给他揉搓着肩膀,想要减轻他的痛苦,温柔的安慰他,“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心里却想着夏夜清,他那夜肯定也疼的厉害,却故意忍着不说,现在知道这伤口又多厉害,她简直要心疼死了。

在医院陪白秀林吃过晚饭,夏夜清和宋泠月往夏公馆返,回去的路上,宋泠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夏夜清憋着一肚子火,才要质问她,宋泠月就说话了。

“亲爱的,你现在想不想要我?”说着话,动手要解他的衣服。

夏夜清愣住了,这是天上掉馅儿饼了?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好月月,你、你想通了?”

宋泠月不说话,把他的上衣脱了,又把挡板和帘子都放下来,遮严实了,跪在座椅上,搂着他的脖子吻上了他。

她的接吻技术并不纯熟,夏夜清却比任何一次都要享受,舌尖儿引导着她,*她的吻技。

正美美的享受着,宋泠月却离开他的唇,顺着他的喉结一路吻了下去,从胸口到小腹,最后,小手扯开了他的腰带。

“好月月,你越来越像个小妖精了,磨人的小妖精,我要吃了你。”

回到公馆,两人出了一身的汗,夏夜清洗澡不方便,宋泠月就把浴缸放满水,坐在边上给他擦澡,夏夜清被最爱的宝贝这样照顾,心生感动,用自己的方式好好的报答了一番。

洗完澡出来,夏夜清和宋泠月相拥着倚在床上,吊灯关了,只开着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两个浓情蜜意的人儿,亲昵的咬耳朵,宋泠月偶尔说句话抬起头,夏夜清就低头亲吻她一下,气氛甜蜜又温馨。

“好哥哥,求你一件事儿呗!”宋泠月偎在他怀里说道,他的胸膛很热,暖的她都想在他怀里睡着了。。

夏夜清揉搓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心里痒痒的,压着嗓子说道:“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可以把我家的房子解封吗?我堂姐这几天身子不舒服,她一个女孩子住在会馆实在不方便,我不放心,你把房子解封,让她回家里住吧!”

夏夜清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房子解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关键在于宋江月,他是不想让她再接近小绵羊了,小绵羊对这个堂姐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却明镜似的,如果把房子解封,把宋江月再次招到她身边,给她带来危险,他还算什么护花使者。

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直接拒绝,这小绵羊怕是会多想,索性接着忽悠,反正这小绵羊心思简单,猜不到他的弯弯绕,就说道:“解封没问题啊!明天我让张副官去司法处办,谅他们也不敢不给办。”反正办不办,什么时候办,都是他说了算。

又怕这样说显不出自己的诚意,又十分体贴的问了一句,“要不然这样,你先让你堂姐来家里住,公馆有的是空房间,后头整处小院儿都是空的,随她住,再不然,咱们家里还有几处空宅子,让她选一处,随便去住。”

宋泠月见他这样大方,还一心为堂姐着想,心里十分感动,想到以前对他的误会,又羞愧的低下了头,“从前是我误会你了,我要对你道歉,对不起!”

夏夜清的脸皮之厚,绝不会因为她这一句道歉就心软说实话,心安理得接受了她的道歉,还趁机索要甜头,把脸凑到她嘴边,“喏,主动亲上来,别等我吩咐了。”

宋泠月又怕他使坏,气恼的捶了捶他,想着亲他一下就逃,绝不再上第二次当,没想到夏夜清提前使坏,她才要亲第一下,夏夜清就扭过了头,正好和她嘴对嘴的亲上,舌头探进去缠了她一下,右手揽住她的腰,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宋泠月闹了个脸红,夏夜清却笑的一脸得意,一只手把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鼻尖抵着她的,嘴唇若有若无的亲着她,厮磨道:“小东西,想亲一下就躲是吗?你觉得小绵羊是大灰狼的对手吗?”

宋泠月躲避着他炙热的气息,小声说道:“不是对手,否则也不用被大灰狼欺负了。”

“那是不是可以任狼宰割了?”夏夜清轻声嘀咕一句,一只大手伸进衣服里,摸到了她胸前,触手的柔软,让他心神一阵荡漾,怎么总也吃不够呢?

宋泠月吓得脸色都变了,这个人精力旺盛的实在吓人,曲着双腿想要挣脱他的禁锢,扭动了一阵,依旧是徒劳,倒是让夏夜清更加兴奋起来,低头埋在她颈间就是一阵噬咬。

她觉得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探讨一番,强忍着越来越强烈的酥麻,喘息着央求道:“亲爱的哥哥,好哥哥,咱们要在这件事上立个规定,否则我会被你吃空的。”

夏夜清亲吻着她结实平坦的小腹,抬眼坏笑着看她,低沉暗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魅惑,“好啊!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唔……”宋泠月被他触到敏感的地方,难耐的挺了挺腰身,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说话也变成了娇吟,“我们不能每天都这样,我们隔一天一次好不好?”

夏夜清撑起身子,虚压在她上方,目中是迷离的光,“绝对不行,每个月已经有几天挨饿的日子,照你的规矩,我每个月只能吃十几次,那也就是我一两天的量,我会饿死的。如果你实在累,我们就分早中晚三次进行,给你休息的时间,今天晚上的,现在就给吧!。”

腰身一挺,不管不顾的闯了进去,宋泠月后头的反抗尽数被淹没,被夏夜清带动着,一次次坠入欢愉的境地,理智和清醒,全部被他给驱散的无影无踪。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给白秀林炖了汤,和夏夜清一起带着去了医院,才踏进医院的大门,宋泠月就碰到同样要进医院的严煊。

严煊一下车就看到了宋泠月,人群之中,她总是那么耀眼,连她身边的夏夜清都给忽视了,紧走几步到了她跟前,笑着打招呼,“泠月,你怎么会来医院?”

宋泠月看到他,也觉得十分意外,“严老师,您也来了医院,是要看什么人吗?”

严煊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桶,无奈道:“严熠从楼上摔了下来,脑部震荡,来这里住院,家里炖了滋补的汤,我给他送来。”

宋泠月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松开了夏夜清的手,走到严煊跟前,仰头看着他,着急的问道:“熠哥哥怎么会从楼上摔下来呢?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怎么样了?”

严煊被她漆黑的瞳仁一盯,顿时不自然起来,低头扶了扶眼镜,抿嘴说道:“昨天摔的,今天已经好多了,只是偶尔会头晕,医生建议多住几天院,观察一下,是失足从楼梯摔了下来。”不好意思说被叔父砸下来的,只好扯谎。

“我也要去看病人,严老师就带我去看看熠哥哥吧!”宋泠月只顾着急,说着话就要跟严煊走。

夏夜清从看到严煊那一刻就竖起了浑身的刺,宋泠月还松开他的手,要跟着严煊走,当他不存在一般,这让他彻底炸了毛。

大手攥住宋泠月的衣领子,把她扯回跟前,挡在两人之间,冷脸对严熠说道:“这位严老师,我还要带我的未婚妻去看病人,不要耽误我们的时间。”说罢,扯着宋泠月进了医院,留下严煊尴尬的站在原地。

第四十七章

宋泠月被夏夜清扯的踉踉跄跄进了医院,还没到白秀林病房门口,夏夜清甩手就把宋泠月抵在了墙上,咬牙说道:“严老师,熠哥哥,叫那么亲热,当你丈夫不在吗?”

“我只是客套一下!”宋泠月感觉危险逼近,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扮可怜。

夏夜清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恶狠狠的道:“怎么没见你跟我这么客套过?当着外人,你叫过我哥哥吗?一口一个夏夜清,没人的时候才偷摸叫,气死我了!”

宋泠月小手绞着他的衣领子,委屈巴巴,“亲爱的好哥哥,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在我心里,他们只是一个称呼,本质不同。”

“真的?我在你心里?”夏夜清斜着眼看她。

宋泠月使劲儿点头,“亲爱的哥哥,真的!”

夏夜清听她一连叫了两声,心里才舒坦些,又低头索取了一番,心满意足的带着她进了病房。

两人才进病房,正赶上白秀林要清洗伤口,宁副官又不在,只能是夏夜清帮忙,宋泠月不方便在屋子里,想着清洗伤口要好一会儿,不如趁机去看看严熠,出去买了一束鲜花,又找了一个护士问了一下,很顺利的找到了。

严熠正在喝汤,听到敲门声,严煊过去打开了门,看到宋泠月抱着鲜花站在外头,两个人都是一愣。

“严老师,熠哥哥,不欢迎我吗?听说熠哥哥受了伤,我特意来探望。”宋泠月莞尔一笑,顺手把鲜花递到严煊手里,大大方方进了病房。

“月月?”严熠还有些不敢相信,自从和董丽娜在宾馆之后,他就再也没脸见宋泠月了,还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她了,没想到,她还惦记着他,竟然找到了病房。

严熠放下手里的汤碗,挣扎着要坐起身,宋泠月担心他会头晕,过去把他摁了回去,“熠哥哥,你快别动,严老师说你摔到了头,你还是好好地躺着,否则会难受的。”

严熠激动地握住了宋泠月的手,如果不是严煊在,他真想拥她入怀,太久的思念,此刻汹涌而来。

“月月,你快坐,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真的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你了。”

宋泠月抽回手,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笑笑说道:“熠哥哥果然是摔到了头,前几天在妙音园还见过,你还帮了大忙,现在就说好久没看到我了,也不怕人笑话。”

严熠心里一阵失落,她现在说话都这样巧妙了,果然是跟他生分了,严煊待的有些不自在,收了保温桶,借口说学校还有课,匆匆离去了。

屋子里只剩两个人,气氛有些微妙,严熠还一直盯着宋泠月看,*裸的目光,恨不得立即把她吃了一样。

“熠哥哥,医生让你什么时候出院?”宋泠月为了缓解气氛,随口问了一句。

严熠目光挪了一下,又很快移回来,越发炙热,“还要过几天。你明天会不会还来看我?”

宋泠月怔了一下,垂下了头,“我要看看有没有时间,学校开课了,我可能要去的,说起来,还要感谢熠哥哥。”

严熠舔了舔嘴唇,玩味的一笑,“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身子不自禁的向宋泠月靠过去,嗅到她身上香甜的气息,心绪都不稳了。

他尝过女人,自然知道个中美妙,眼前又是他一直爱而不得的人,心中的欲望就更加强烈,这么甜蜜的人,他竟然守了两年都不舍得吃,真是该遭天打雷劈。

“月月,你要真想报答我,就让我尝一口吧!我想死你了,想得快要发疯了!”严熠呼吸急促,扑过去抱住了宋泠月。

严熠那一摔只是有些划伤,头部其实没那么严重,他故意让医生说的严重,是为了博得父亲的可怜,好让他消气,如今想要宋泠月,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宋泠月根本挣脱不开。

严熠钳制着宋泠月的手,把她压在床上,低头吻住了她的樱唇,这滋味实在过于美好,刺激的他浑身一阵酥麻,舌头粗暴的去撬她的小口,想要缠绕她的小舌头,一只手还不由自主攀上她的纤腰,禁锢着她的身躯。

宋泠月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严熠,他呼吸急促,身体明显起了反应,心里又惊又怕,被他撬开口的瞬间,一口咬在了他舌头上。

这一下是下意识的自卫反应,没有一丝犹豫,严熠被咬的舌头一侧都出了血,嘴里泛起丝丝血腥,喘息着挺起上身,眉头紧蹙,眼中是沉痛的哀伤,“我两年没舍得碰你一下,你和夏夜清几个月,竟然把身子给了他,他到底*了你多少次,让你如此敏感?”

这话十足是一种侮辱,宋泠月想也没想,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严熠,你混蛋!”推开发愣的他,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宋泠月没敢直接回白秀林的病房,去公用卫生间整了整衣服,感觉看不出什么破绽了,才慢腾腾疼的走了回去。

还没走到病房,夏夜清就火急火燎的从后头追了上来,大手钳子似的捏住了宋泠月的胳膊,“小东西,一会儿的功夫,又去了哪儿?”

宋泠月如果不承认看严熠,他肯定是不信的,但实话实说,依照夏夜清的脾气,一定会把严熠一顿修理,她不想事情闹大,只好扯谎,“去看了严熠一眼,他没事,还有他堂兄照顾,我就回来了。”

夏夜清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真的?那你脸怎么红红的?”

宋泠月伸手摸了摸脸,敷衍道:“我怕你找不到我着急,所以跑过来的。”

夏夜清不用逼问就知道她在撒谎,跑回来的,脸都跑红了,呼吸还能这么平稳,当他是三岁小孩儿吗?可是她为什么撒谎?

如果是为了严熠撒谎,依她的倔脾气,肯定不会说的,他只能自己想办法打探,电光火石之间,夏夜清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决定不逼问她,可是心里却像扎了根刺,扎的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夏夜清,你怎么了?”宋泠月晃了晃他的手。

又是夏夜清,又是这个不带任何感情的称呼,夏夜清心头的火一下子蹿了出来,强压下去,闷闷的说道:“没什么,既然他没事儿,那去看看你舅舅吧!才清理过伤口,他疼的厉害。”

宋泠月不疑有他,跟在他后头去了白秀林的病房。

午饭后,宁副官去病房替下了宋泠月和夏夜清,两人坐上车准备返回夏公馆,车子才离开医院,夏夜清就把挡板和帘子放了下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宋泠月亲密。

宋泠月因为严熠的举动,心里老大的不舒服,又想着嘴唇被严熠吻过,不想这个时候吻夏夜清,就推开了他,胳膊交叉挡在脸前,支吾着道:“别这样,现在还是白天,你也太不知收敛了。”

夏夜清心里一沉,她看过严熠就开始嫌弃自己,果然被他猜对了,她对严熠还有感情,这个该死的严熠,该死的老天爷,怎么这一下没摔死他?

心里越恨,就越想占有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是他夏夜清的,才能安抚住他心里的不安,不管她是否同意,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低头就要吻她。

他越是这样,宋泠月越是觉得对不起他,好像被严熠强迫接吻是背叛了夏夜清一样,抗拒的也越发厉害,头埋的低低的,死活都不肯让他亲。

“不亲也行,直接做我更喜欢,你越挣扎,我越喜欢!”

夏夜清齿缝里挤出这句话,扯开自己的腰带,把她抱到了腿上,一只手攥住宋泠月的手,另一手就去扯她的衣服。

偏巧今日宋泠月穿的是窄脚裤,半长的呢子上衣,为了搭配好看,腰上系着一根带水钻蝴蝶的装饰腰带,搭扣在蝴蝶下面隐藏着,夏夜清一只手解了半天也没解开。

“夏夜清,你别闹了,难道你不懂的尊重我吗?”宋泠月只实在推搡不开,说了一句重话。

夏夜清所有的火气被这一句话给浇灭了,在这车里已经不是第一次,最初她是反抗过,可是后来就配合的很好,纵容了他的行为,今天还是做一样的事,她却有这样的反应,很明显,她就是嫌弃他了。

夏夜清恨恨的咬着牙根,给宋泠月整理好衣服,把她摁在座位上,又解恨似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收起挡板和帘子,抬腿踹在司机座位上,“你妈的,怎么开车的,半天都没到,脑子糊大粪了?”

司机在他和宋泠月同时在车上的时候,向来是不带耳朵的,也不清楚后头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他骂,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飞一般窜了出去。

回到夏公馆,宋泠月回卧室洗澡,夏夜清竟然没有跟去,甩手去了书房,还把张副官叫了进去,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直到天黑,夏夜清才从书房出来,宋泠月要拽着他吃晚饭,他却说自己没胃口,让宋泠月一个人去了餐厅。

宋泠月不知道他在闹脾气,也不管他,十点钟准时上床睡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夏夜清越想越生气,从暗格里拿出一枚药丸,化在水里,嘴对嘴喂睡着的宋泠月喝了。

药很快起了作用,宋泠月睡的沉沉的,任由夏夜清抱来抱去都醒不来,摸着她软软的身体,夏夜清小腹的邪火窜了出来,你不让我碰,我就要碰,还要狠狠的碰,把宋泠月剥的干干净净,一次、一次、又一次……,狠狠的占有了大半夜。

第四十八章

宋泠月一觉醒来,浑身散架一样疼,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睡衣穿的好好的,看不出什么异样,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身侧的位置是空的,不知道夏夜清是起的太早,还是一夜没睡,想问也寻不到人。

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夏夜清正坐在沙发上,神情专注的看文件,他穿了一件白色的圆领羊绒衫,看上去十分干净清爽,阳光洒在他身上,精致完美的像一幅画。

“今天要去海关吗?”宋泠月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问了一句。

夏夜清一手拿着文件,扭过头看着她,反问道:“你呢?今天有什么打算?”

宋泠月想了想说,“吴校长还在安排老师回校的问题,学校还没有通知回去上课,所以,我想趁这几天清闲,去看看舅舅,然后再去看看堂姐,没有其他的安排。”

夏夜清放下文件,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给她擦拭头发,边擦边说道:“海关没什么事情要处理,你今天在家里好好歇一歇,我去医院看你舅舅,中午就回来。”他是宁肯跟她分开半天,都不想再给她见严熠的机会。

宋泠月听他语气不是商量,俨然是命令似的,不满意的噘了噘嘴,“我又不累,没必要在家里休息,一起去不行吗?”

“不行!”夏夜清果断拒绝,“要么我自己去,要么谁都别去,至于你堂姐,等你舅舅出了院再去也不迟。

他做事情向来果决,宋泠月是拗不过的,她私心里也不想再见到严熠,同意了他的要求,还说等他回来一起吃午饭。

吃过早饭,宋泠月送夏夜清离开了公馆,一个人无所事事,带着春桃在花园子里转悠。

夏夜清是很有品味,又极致浪漫的人,秋后花都谢了,他不喜欢花园子空空荡荡的,让人在花园子各个景点处,摆放了一些雕塑,每一座都极具艺术感,很值得欣赏。

宋泠月正在给春桃讲解眼前雕塑代表的意义,管家就过来禀报,说夏总长来了,宋泠月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夏总长,应该是夏夜清的哥哥,外交总长,急忙跟上管家去了。

到了客厅,夏夜满正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宋泠月不是第一次见他了,很自然的过去打了招呼,“夏总长,您好!是找夜清吗?他去了医院,要中午才回来。”

夏夜满放下手里的杯子,转身看向她,“我找宋小姐你,能跟你谈谈吗?”

宋泠月点点头,指了指楼上,“要去书房?还是……”

夏夜满起身引着她往外走,“听说夜清让人弄了一些雕塑在花园,我也很想去看看,不如宋小姐带我一起欣赏一下?”

“好,夏总长请!”宋泠月应了一声,把春桃留在客厅,跟着他再次去了花园。

一直走到紫藤架子前,夏夜满才停下脚步,打量着花架跟前的雕塑,语气淡淡的问道:“你知道这座雕塑代表了什么吗?”

宋泠月站在他身侧,说道:“这应该是古希腊的aphrodite,代表爱与美的女神,放在这里,倒是跟紫藤很相符。”

夏夜满保持着半仰头的姿势,轻笑一声,别有深意的道:“对爱情执着是好的,可是不能沉迷,尤其是夜清,他需要有清醒的头脑和理智,也需要清晰的未来。”

宋泠月心里一沉,看来他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低声道:“那我想问问总长,什么是清晰的未来?什么又是夜清的未来?”

夏夜满侧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泠月,“夏家与普通人家是不一样的,夜清的未来,从出生就已经有人规划好了,他要做的,就是按照这个规划走下去。”

夏夜满的身材本就高大,纵横官场多年,自有一股威严,宋泠月在他俯视的目光下,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压迫感,声音都小了下去,“夏总长,您有话不妨直说。”

夏夜满对宋泠月的反应很满意,这是他在官场一贯的作风,先声夺人,首先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虽然这次的对手是个小小女子,这么做,未免胜之不武,可为了夏夜清的未来,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宋小姐,听你的谈吐,你是一位知书达理,很有教养的女士,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你离开夜清,如果你真的爱他,请不要打乱他平静的生活,也不要破坏他的未来。”

宋泠月垂下头,咬了咬下唇,一只手攥住了衣服的下摆,心里很不是滋味,纠结了许久,说了一句,“夏总长,我不认为被安排好的路就是最好的,或者说,那只是你们以为是最好的,对夜清来说,这是不公平的。”

“公平?”夏夜满怪笑了一声,倒和夏夜清十分相像,“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所谓的公平,不过是你们这些天真的人的幻想。”

宋泠月沉默不语,夏夜满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心软了一下,这样逼迫一个女孩子,实在不是他愿意的,但这心软只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冷静的样子。

“我明白,你们还年轻,遇到爱情,难免会迷失,奋不顾身做出一些自认为忠于爱情的行为,可是你要明白,人生的道路很长,需要的不只是爱情,等到激情褪去,人们还是需要面对现实,我希望……”

“夏总长!”宋泠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截断了他的话,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您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如果有,您应该会明白,不能和心爱的人度过余生,是多么痛苦又遗憾的事情,您想让夜清在这种痛苦和遗憾中度过吗?”

“我知道,我没有庞大的家族和力量支持他,在政途上帮助他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可现实是什么?不只是身居高位,荣耀一身,还是回到家里时,那一盏等待的光,身心疲惫时,一个温暖的怀抱。”

“夜清和您看到的不一样,他看上去霸道专横、桀骜不驯,可是骨子里,他只是一个缺乏幸福感,极度渴望被爱的男孩子,我爱他,和您一样爱他,我会竭尽全力给他我能给的,这不是权势和能力能做得到的。”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深刻的了解过夏夜清,夏夜满顿时对眼前这个女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竟然有十分强大的内心,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听你的意思,你是不准备离开他了?可是订婚那一夜,你为什么同意取消订婚宴呢?”夏夜满饶有兴趣的问道。

宋泠月抿了抿唇,语气依旧是坚决的,“正是因为那一夜,我才下定决心不离开他,除非有一天他亲口告诉我,他不爱我,让我离开,否则,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夏夜满点了点头,看来说服她是不可能的,那索性由着他们去,等哪一天他们撞得头破血流,知道了现实的残酷,知道有些鸿沟是无法跨越的,他们自己就会做出选择,因为他经历过,他知道,到那个时候,根本不需要别人多言。

“好吧!我不会勉强你,但也不会现在祝福你们,夜清是怎么样的,你以后会明白的,希望你以后也能坚持下去。”

夏夜满说完这句话,准备离开,宋泠月又叫住他,说了一句,“夏总长,我会为我们赢得每一个人的祝福,我一定会做到的。”

夏夜满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说道:“好,我等着。”

宋泠月神情郁郁的回到了客厅,还没坐下,管家就拿着一封喜帖走了进来,笑着对宋泠月道:“小姐,严家给送了喜帖,这个月底,严少爷和董氏的千金举行婚礼,帖子是严家的管家亲自送来的。”

宋泠月接过帖子,大红色的帖子上,印着烫金的“囍”字,打开看了一眼,又阖上了,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本以为看到严熠结婚的喜帖,会有一丝难过,恰恰相反,她反倒有一丝释然,严熠要结婚了,那就没有人再扰乱她和夏夜清了,这样的确很好。

中午,夏夜清准时回到了公馆,吃过午饭,宋泠月拿上喜帖,去了夏夜清的书房。

“这是什么东西?”夏夜清拿上喜帖问了一句,随手打开来,看到里头的内容,有些诧异,“严熠的喜帖,呵,这家伙终于结婚了。”

宋泠月听他的语气,俨然有除去心头大患的感觉,不觉好笑,小声说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吗?严熠婚贴都下了,想来已经出院了,明天我是不是可以去看舅舅了?”

夏夜清把帖子扔在桌上,笑笑说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舅舅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今天缝了针,明天也可以出院了,我准许你去看他。”

“真的吗?那太好了,那我明天要去白府住一天。”宋泠月兴奋的说道。

夏夜清一口否决,“不行,看可以,去外头住是坚决不行的,除非带着我一起。”

宋泠月眉头皱起来,“怎么?舅舅家也不放心了,你到底是有多小气?”

夏夜清没有回答,拉着她坐到沙发上,眼睛盯着她,一本正经的问道:“今天夏夜满来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宋泠月目光躲闪了一下,垂下了头,“没说什么,你不在,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真的?”夏夜清显然不信,凭他对哥哥的了解,他不会白来这一趟,也不会无功而返。

宋泠月生怕他不信,连连点头,“真的,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呵!”夏夜清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怪笑,夏夜满会说这种肉麻的话,打死他也不信,这小绵羊显然在撒谎,当下也不拆穿她,管他夏夜满说什么,他要是敢为难宋泠月,早晚有他的好果子吃。

“既然这样,改天我带你去一趟他的公馆,带你见一见未来的嫂子,她也是个好脾气的,跟你的性子是一路的,你们应该很合得来。”

宋泠月迟疑的点点头,“那,好吧!”

第四十九章

白秀林中午出的院,夏夜清带着宋泠月一起去了白府,安顿好白秀林,几个人坐在白秀林的卧室,陪他说话聊天。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张副官去了外头一趟,很快又折返会来,表情有点儿不对劲,夏夜清见状,起身跟着他去了外头。

两个人来到走廊的一角,张副官压低声音说道:“总长,龙生的心腹来找玉生,说万春早上叫走了他,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龙生这几天有没有送过消息,魏千帆有异常的举动吗?”夏夜清问。

张副官想了想,说道:“也没什么,只有火器被劫走之后,魏千帆去过一次荣兴商会,象征性的问了问,没有别的举动。”

夏夜清眉头微蹙,“坏了,龙生出事了,魏千帆怕是要对他动手。”

张副官骇然,“魏千帆难道查出了什么?”

夏夜清摆摆手,边说边往卧室走,“或许只是怀疑,魏千帆不会那么快让龙生死,他一定会想办法从龙生嘴里掏出点儿什么,我们要速度快些,龙生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走到卧室门口,夏夜清示意张副官在外头等着,他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进门,宋泠月就迎上去问,“出了什么事?你要出去吗?”

夏夜清笑笑,握住她的手,把她摁回了沙发上,淡淡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夏夜满有事找我,估计是谈判有了结果,他要找我商量,我先回去一趟,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接你。”

白秀林显然意识到什么,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谈判可是大事情,要不让宁副官跟你去一趟?”

“不用,小场面,你还有伤,还是让宁副官留下来照顾你,放心,我很快回来。”夏夜清说罢,低头亲了宋泠月一口,拍了拍她的肩膀,匆匆离去。

夏夜清回到车上,司机已经把枪和弹药丢到了后座,等着夏夜清吩咐,夏夜清往枪里装了七发子弹,别在后腰上,吩咐道:“去燕春阁。”

司机启动了车子,张副官装备好武器,扭过头问他,“总长,您确定他会带龙生去燕春阁?咱们几个这样闯进去,会引起不小的动静,会不会对龙生不利?”

夏夜清弯腰从座椅底下掏出一把小巧的瑞士军官刀,耍了几下,折叠起来,揣在了衣兜里,哼声道:“魏千帆不会直接带着龙生去,所以我们要提前去等他,只要我去了,他就一定会去。”

张副官嘴里“嘶”了一声,“总长,真要拿自己当诱饵?”

夏夜清摸了摸下巴,“魏千帆现在一定起了疑心,我不去,龙生就要死。”

张副官笑笑,“那好,到了地方,我让车子先回去,顺便通知一下缉私,估计那位次长会亲自赶过来,让他给清清场子。”

夏夜清仰倒在座位上,开始闭目养神,懒懒的说了一句,“好啊!那就让他快点儿来,否则燕春阁里头的东西可就不见了。”

夏夜清和张副官进燕春阁不久,里头就开了火,枪声激烈,整个燕春阁都乱了套,人群疯了一样往外逃,枪声不久,警察厅和海关缉私的人就赶到了,很快镇压住了混乱。

宋泠月一直等到下午,也不见夏夜清回来,趁这会儿的自由,让宁副官开车带她去了会馆,好几天不见宋江月,她惦记着她的身体,想去看看她。

到了会馆,听差却说她一大早就搬走了,搬到了一家旅馆去住,还说是一个男人带着她搬的,宋泠月问出了地址,又让宁副官去了旅馆。

去了旅馆,房间倒是问出来了,只是宋江月依旧不在,旅馆里的听差说她身体好像不舒服,去了医院,具体哪家医院,他就不清楚了,宋泠月不好再麻烦宁副官跟着跑来爬去,只好返回了白府。

天黑时分,夏夜清带着一伙人匆匆去了京郊的一处宅子里,宅子里早有一伙儿士兵在等着,看到夏公馆的车过来,一伙儿人小跑着到了车前。

夏夜清脸色十分难看,下了车,闷头往屋子里走,后头的几个人,抬着龙生的尸体跟着进了屋,丁玉生垂着头,默默跟在后头。

进了屋子,几个人把龙生的尸体放在了一张床上,夏夜清坐在沙发上,一条腿曲起来,手肘抵在膝盖上,拳头抵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丁玉生走过来,站在他跟前,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夏夜清才开口,声音里满是疲惫,“玉生,安顿好你哥哥,你离开吧!回家里,安安生生过好下半辈子。”

“总长,我不想走,我要为哥哥报仇!”丁玉生眼眶泛红,攥紧了拳头。

夏夜清抬起了头,闪亮的眸子盯着他,“报什么仇?回家过你的安生日子去,钱财上,你不需要有任何担忧,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

“总长!”丁玉生吼了一嗓子,很少发脾气的他,这个时候有些激动起来,“我知道您的意思,是怕我也跟哥哥一样,可是我不怕,如果没有您,我们兄弟的命早就没了,现在活一天就是赚一天,我只想跟着您干出一番大事业。”

夏夜清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玉生,我做事有我的目的,你如果真的想跟我干出一番大事业,就回你的老家去,你不在我身边,一样能为我做事,明白吗?”

丁玉生疑惑的看着他,“总长的意思是……”

夏夜清眨眨眼,丁玉生是个明白人,不需要他再多说,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明天我带上哥哥的骨灰,回家!”说到后头,丁玉生已经泣不成声。

夏夜清双手死死的捧住他的后脑,低头抵上他的额头,咬了咬牙,“丁玉生,别他娘的给我哭,我告诉你,万春的命,我亲自替龙生讨过来,你记住我的话,好好的给我活下去,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总长,我记住了!”

夏夜清回公馆收拾了一番,深夜才赶到白府,宋泠月已经睡下了,他不舍得吵醒她,和衣躺在她身侧,在白府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晴的很好,阳光透过窗帘的薄纱照进来,洒在宋泠月晶莹的脸上,夏夜清大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小脸儿,真想让时光停住,永远停留在这美好幸福的一刻。

宋泠月被他摸醒了,还没睁开眼睛,脸上就漾开一个甜美的笑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还没醒,你又开始不安分了吗?”

夏夜清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温柔的能溺出水来,“我没有不安分,我只是很想念我的乖宝贝,摸一摸都不许吗?”

宋泠月侧过头,枕在他手心,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你昨夜几点回来的?夏总长为难你了吗?”

夏夜清埋头在她颈间一番亲吻,含糊的说道:“你觉得他是我的对手吗?我不为难他,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宋泠月被他吻的痒痒的,“咯咯”笑着推开了他,躺在他身下,小手放在他肩头,问他,“那你今天要跟我在这里待着,还是要去海关?”

夏夜清不能告诉她丁玉生的事情,扯谎道:“去处理一点儿事情,很快就回来,你还是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接你。”

“那你会不会像昨夜一样,很晚才来?”

夏夜清摇摇头,一手抚摸着她的发丝,深情地注视着她,“不会,今天一定会很早回来,你乖乖的等我!”

宋泠月抬头亲了他一口,害羞的扭过了头,“好哥哥,我等你!”

龙生的尸体火化,骨灰装在坛子里,由丁玉生带回老家,夏夜清在金华楼给丁玉生摆了一桌送别宴席,午后,亲自送他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还派了几个士兵一路护送回去。

回到白府,天已经黑了,夏夜清怕宋泠月等的心急,一路跑着去了二楼,到了白秀林的房间,宁副官正在喂他吃饭,宋泠月不在,白秀林说她去旅馆看望一个人,已经去了一会儿,应该很快就回来。

夏夜清问出地址,带上张副官,火急火燎的去了白秀林说的旅馆,这个小东西,去旅馆能看什么人?真是没有一刻让他省心,非收拾她一顿不可。

车子还没到旅馆,夏夜清就让停下了,因为他远远的就看到了严熠的车子,正停在旅馆门口,车边上站着两个人,应该是他的随从和司机,借着旅馆的灯光,两人正在抽烟,看地上的烟头,应该等了有一会儿。

夏夜清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宋泠月来了旅馆,严熠也来了,看样子还是同时到达的,两个曾经的恋人,在旅馆待了不短的时间,傻子都能想到会发生什么。

骤然想起在医院的那一天,她从严熠病房回来,整个人状态都不对,还拒绝了他的亲热,直到现在都没有和他欢好过,这里头绝对有问题,看来她看人是假的,和严熠偷偷私会才是真的。

“你说少爷还真能坚持,已经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来,也不知道那位宋小姐的身子骨,能不能被他折腾这么久,嘿嘿!”

严熠的司机说了一句露骨的话,夏夜清的脚步顿时停住了,鬼使神差的,躲到了暗影里,偷偷听两人的对话,张副官料想到什么,想要劝走夏夜清,夏夜清对他“嘘”了一声,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司机说完,严熠的随从笑着接了一句,轻浮的语调,“这个宋小姐还真够浪,别的地方还嫌不够,居然跟着少爷来开旅馆,这时代,女性还真是开放。”

“嘿嘿,别的地方?难道你见过?”司机猥琐的笑了一声,不怀好意的打探。

“那可不,那天我买完东西回到病房,正赶上这位宋小姐去探望,少爷当时就忍不住了,干柴烈火的烧了好一阵,我在外头都听到了,一口一个哥哥的叫着,听的我都热血沸腾起来。”

夏夜清眼前一黑,嗓子里涌上来一股腥甜,强忍着压下去,踉踉跄跄回到了车上,张副官气的捶了捶墙,也跟着上了车。

第五十章

回到车上,夏夜清没有吩咐司机开车走,仰倒在后座上,闪亮的眸子一闪一闪,他和宋泠月所有的过往都从眼前一点点闪过,想到最后,他明白了,宋泠月口口声声的爱,其实都是欺骗,那只是对他的屈服,谈不上爱。

张副官见他上了车一直沉默,实在忍不住,想着话头劝道:“总长,您别听这些烂舌头根胡说,他们最喜欢瞎猜乱说,宋小姐很可能来看人,然后就……就很巧合的遇上了,或者……”

说到后来,张副官也说不下去了,这年头,女孩子出来和男人开旅馆,那是要败坏名声的,除非两人是亲密的关系,宋泠月和严熠两年的恋情,想让人不多想都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夜清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心酸的自嘲,“我还真是下贱,人家和心爱的男人在里头共赴云雨,我却在这里苦等,真他娘的贱透了。”

张副官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男女之事,只有当事者才明白,旁人是看不明白,也劝不动的。

夏夜清伸手抿了抿头发,打起了精神,向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指指车窗外,严熠车子的位置,对司机说道:“那两个人,你去教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好嘞!”司机答得干脆,把车开到稍远的地方,从车上摸出一根半米长的木棒,握在手里,朝着两个正八卦的人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夏夜清就听到外头传来骂声,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一下一下的闷棍声和骨头断裂的声音,夏夜清眯起眼睛,嘴里哼起了小曲儿,张副官点着一根烟,给他递了过去,夏夜清叼在嘴里,舒服的仰倒在后座上。

司机很快就解决了,回到车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把绢子从窗外扔了出去,粗声粗气的说道:“总长,我送他们重新回一回炉。”

夏夜清叼着烟,举了举大拇指,“干得漂亮,送二爷回公馆,老子要抽烟喝酒、泡小妞儿。”

“总长,不等宋小姐了吗?”

“等她干什么?人家和心爱的人浓情蜜意,我可不能打扰,我还是回我的公馆,继续我花天酒地的生活,那才附和我的性子,深情厚爱,从来不适合我。”

旅馆房间里,宋泠月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泪水模糊了双眼,宋江月跪在她跟前,哭哭啼啼的说了很多,宋泠月一句也听不进去,严熠站在宋江月身后,一脸尴尬和愧疚。

他出了院,把宋江月安顿到宾馆,本想趁天黑来看她一眼,没想到,进门就看到宋泠月在房间里,三个人顿时傻了眼。

宋泠月起初不明白,直到看到宋江月半掩在枕头下的医院诊断书,她才醒悟过来,宋江月怀孕了,怀的是严熠的孩子。

宋江月知道事情瞒是瞒不住了,既然严熠也在,索性和盘托出,严熠和宋泠月已经分手了,她又有了严熠的孩子,宋泠月就算想不成全也不行了。

“小月,我知道,我不该背着你跟严熠,可我真的很喜欢他,你已经有了夏夜清,就成全我们吧!”宋江月声泪俱下。

宋泠月抬了抬手,“你起来,你有了孩子,别跪着。”

宋江月忐忑不安的坐到了床上,手下意识的摸上了小腹,偷偷看了严熠一眼,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句话。

严熠紧抿着嘴唇,秀气的脸上,显出浅浅的酒窝,从前宋泠月最喜欢他的酒窝,如今却觉得他浑身上下都透着虚伪。

“这么说,你们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对吗?”宋泠月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严熠。

严熠受不了宋泠月失望的目光,剜心一样的疼,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点了点头,声音压到了最低,“对不起,月月,都是我的错,我是个禽兽,我管不住自己,我背叛了你。”

宋泠月此时并不恨严熠的背叛,因为她对他已经没有了感情,只是从心里觉得不值,为自己不值,严熠和宋江月在一起的时候,她和严熠还是男女朋友,一个亲人,一个最爱的人,同时背叛了她,这种滋味,她只怕此生都无法释怀。

“严熠,对你,我真的无话可说,只是从今以后,请不要再说和我是朋友,你不配。至于堂姐你,我也不会恨你,路是你自己选的,希望你不要后悔。”

宋江月有些意外,“小月,你是原谅了我们吗?”

宋泠月抹了抹眼泪,提起手袋走到了门边,回过头,苦笑一声道:“姐,谈不上原不原谅,我找到了心爱的男人,别的人,我已经不在乎了,只是,你确定他是你最好的归宿吗?”

宋江月看了严熠一眼,心里涌上一丝甜蜜,点了点头,“我确定,他是我孩子的父亲,自然能给我幸福。”

“呵!既然如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喜欢就好,再见!”宋泠月摔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夜清回到公馆,看到于曼正坐在沙发里等他,不耐烦的蹙起了眉头,“于曼,谁让你来的?”

于曼站起身,缓缓走到他跟前,她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裙式下摆呢大衣,脚上蹬着一双高跟长筒靴,身上喷着法国香水,一呼一吸,都透着浓浓的玫瑰香。

“二爷,自从你回来,我还是第一次来公馆,不欢迎我吗?”于曼笑道,侧过身,下巴指了指桌上的两瓶红酒,“你最喜欢的法国红酒,喝一杯?”

夏夜清的确很想喝酒,左右今夜也难以入眠了,不如一醉方休,吩咐管家弄些菜和甜点到书房,带着于曼去了二楼的书房。

两瓶红酒下肚,夏夜清有了醉意,于曼看他喝酒喝的很快,猜到他有烦心事,一手摇着红酒杯,凑到了他脸前,“二爷,心情不好吗?喝酒喝这么急,很容易醉的。”

夏夜清眯着眼睛打量她,于曼的身材很好,前凸后翘,长相也很有女人味儿,风月场所待的久了,眉梢眼角都带着风情,自有一股惑人的魅力。

“想打探我的心事吗?你可不要坏了规矩!”夏夜清淡淡说了一句,语气并不吓人。

于曼笑笑,举着红酒杯,起身离开沙发,壮着胆子坐到了夏夜清腿上,夏夜清嗅到她身上浓浓的玫瑰香,心神一阵恍惚,大手不自禁的揽住了她柔软的腰肢。

宋泠月深受打击,不想去白府给白秀林添堵,直接回了公馆。

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连春桃都不在,宋泠月觉得奇怪,喊了一声,也没有人应,直接上了二楼。

走到书房门口,宋泠月听到里头有动静,以为夏夜清在里头看书,随手推开了门,笑盈盈的走了进去,“我回来了,好……”

“哥哥”两个字没喊出口,宋泠月就呆在了门口。

屋子里满是酒气,地上倒着两个红酒瓶子,桌上的酒杯里,还有半杯红酒,显然屋子里的人喝酒时间不短了。

夏夜清坐在沙发上,腿上坐着一个长相妩媚的女子,他的手还揽在她的腰上,两个人姿势暧昧,一个半仰着头,一个低着头,显然是要接吻。

“夏夜清,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泠月颤抖着问出这句话,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才知道被最亲的人背叛了,回到家里又看到这副情景,她的心都凉透了。

夏夜清看到宋泠月,并没有推开身上的人,醉眼朦胧的看着她,懒懒的语调,“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你爱惜你的身子,就不许我爱惜我的,我是个男人,有需要,我得解决啊!”

于曼转过头来,宋泠月认出了她,心里一沉,又是她,原来夏夜清从来都不缺女人,自己这里得不到,他一刻也不愿意等,就去别的女人那里寻求。

“夏夜清,你就是个混蛋!”宋泠月失去了理智,攥起拳头吼了一句。

夏夜清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依旧是那副调调,“对,我就是个混蛋,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既然你看不惯,那你走啊!去找你的熠哥哥,和他郎情妾意,不是正好吗?”

宋泠月后退了一步,用手攥住门框,才没有倒下去,“夏夜清,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是这样的?我恨你!”

夏夜清推开于曼,起身摔了酒杯,嚎了一嗓子,“对,你的确该恨我,我怎么能跟你的熠哥哥比呢!滚到他身边去,老子不稀罕,妈的,老子当你是个宝,你当我是什么?老子爱你是抬举你,你真以为老子非你不可吗?我夏二爷一句话,有的是女人,用不着你假惺惺。”

“好,我走,夏夜清,从今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我走!”宋泠月眼泪溢出眼眶,转身离开书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夏公馆。

听到楼梯上的声音消失了,夏夜清颓然的倒回沙发里,手一遍遍的捋着头发,不知所措,身体好像缺了一块,心口的位置空空的,泛着疼,止不住的疼。

于曼轻叹一声,手扶在他肩头上,欲言又止,夏夜清咬了咬牙,伸手把于曼扯到沙发上,翻身把她压在下头,才要低头吻她,又别过了头,他做不到,除了宋泠月,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没有色彩的,已经勾不起他的任何欲望。

“二爷,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呢?你明明很爱她。”

“你懂什么?我除了自己,谁都不爱,谁都不配爱。”

于曼笑笑,伸手抵在夏夜清胸膛上,“二爷,我坐在你腿上的时候,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还要我再说吗?”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把于曼拉扯起来,“你还算识趣儿,我让张副官送你走,以后不要再来公馆了。”

于曼的确很识趣儿,知道夏夜清心里不好受,穿上大衣,离开了夏公馆。

夏夜清回到卧室,头昏脑涨的厉害,于曼说得对,人在伤心的时候喝酒,的确容易醉,身子倒在大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一章

宋泠月在白府过了一夜,也哭了一夜,第二天醒来,眼睛肿的像个核桃,白秀林来叫她吃早饭,她赖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白秀林隔着被子拍了她一巴掌,打趣道:“小丫头,是不是又跟夜清闹脾气了?”

宋泠月用被子蒙着头,闷闷的说道:“谁跟他闹了,我是要跟他分手,再也不跟那个无赖在一起了。”

白秀林听她的语气,似乎问题很严重,拉开她蒙在头上的被子,拧眉问道:“真的吵架了?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宋泠月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白秀林添麻烦,扯谎道:“他没有,只是我不想要他了,我不喜欢他那样的男人。”

白秀林半信半疑,叹了一口气,“其实夜清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只是他的出身,注定了他专横霸道的性格,你从小被姐夫捧在手心儿里,温柔呵护,受不了他的霸道也是很正常的。”

宋泠月越听越难受,不想丢脸的哭,惧怕阳光似的,伸手挡住了眼睛,“舅舅,不要再说他了,我饿了,想吃饭。”

白秀林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好吧!早饭已经做好了,你快起床,我在饭厅等你。”

夏夜清睡醒一觉,脑子清醒了许多,看到床侧空空的,回想起昨夜对宋泠月的喊骂,在床上愣了几分钟,然后抬手先给了自己一巴掌,这臭脾气,到底要伤到多少人?

“张副官?张副官!”

夏夜清吼了一嗓子,走廊里很快传来大皮靴子走路的声音,张副官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卧室门口。

“总长,是要吃早饭吗?”

夏夜清捏了捏眉心,“她去哪儿了?”

张副官说,“白府,在那里过了一夜,我早起打的电话。”

“白秀林有没有说什么?”夏夜清垂下头道。

张副官点头,“你确定要听?”

“说说看!”

“他说,宋小姐说的,她不要你了,让你以后不要去找她!”

夏夜清愣了足足有十分钟,她不要他了,这是什么话?她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谁给她的胆子?

又想到昨夜旅馆的事情,气焰消了下去,或许这一切都怪他,他不该用那种手段得到宋泠月,毁掉了她的尊严,所以她才变得如此不自爱,明知道严熠要结婚了,还堕落至此,如今有了离开的机会,她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都是我的错!”夏夜清叹息一声,颓然的瘫倒在大床上。

这下是彻底完了,人家正想要自由,他就给了自由,等于间接的成全了他们,这是夏夜清二十二年来,败得最惨的一次。

“可是我想不明白。”夏夜清躺在床上又嘀咕了一句,“严熠结婚的请帖都送到她手里了,她为什么还要和他鬼混在一起,难道她甘愿做小,都不愿意嫁给我?我就那么让她讨厌?”

张副官摊了摊手,表情很无奈,“我不知道,或许不是讨厌,只是性格不合。”

夏夜清像个好奇宝宝,一手托腮,很认真的问道:“哪里不合?我脾气火爆,她性子温和,不是正好互补吗?”

张副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咕哝了一句,“人人都喜欢性子温和的,可你见过谁喜欢脾气暴躁的?”

夏夜清摆了摆手,“算了,不说了,既然她情愿做小都不想跟我,那我也不缠着她,由她去。”

张副官嘘了一口气,总算躲过了这一关。

夏夜清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张副官也跟了过去,“总长,万春今天春风得意,一大早就去了燕春阁,听说他很喜欢那个雪莲,想法设防要弄到手呢!”

夏夜清吐出嘴里的沫子,撩水洗了洗脸,拿毛巾随便擦了两把,丢下毛巾说道:“雪莲这样的,还需要费心思?”

张副官促狭的一笑,“或许,她还惦记着总长的好,不想跟别人吧!”

“嗯?”夏夜清穿衣服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还有这样的事儿?我怎么不记得我对她好过。”

张副官挤挤眼睛,“她不是错把玉生当成你了吗?”

“好啊!那我今天去会会她,你安排一下,可别让这位雪莲姑娘空等。”

“早有计划了,这种事,太早去没意思,晚上吧!”

宋泠月吃完午饭,在书房帮着白秀林整理文件,白秀林太久没有去警察厅,积压了很多公务,这两天好一些了,开始处理紧急的事务。

两人正忙碌着,宋叔就在外头敲响了房门,“厅长,有一位严煊先生,来拜访小姐。”

白秀林放下手头的文件,抬头看了看宋泠月,“找你的?严煊,很耳熟。”

宋泠月把整理好的文件装到袋子里,随口说道:“就是上次和堂姐一起来的那位严老师,你不记得啦?”

白秀林拍了拍脑袋,自嘲道:“你看我这记性,看来我年龄大了,连个人都记不住了。”

宋泠月耸耸肩,无奈道:“所以说,你要赶紧给我找一个舅妈,要不老了谁照顾你?”

“小丫头,少来说教,你赶紧结婚才是正经,我老了就指望你了。”

宋泠月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笑嘻嘻的离开了书房。

严煊才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宋泠月就从二楼下来了,虽然和严熠的事情闹僵了,但严煊还是严煊,她不会把这件事迁怒到他身上,很自然的打了声招呼。

“严老师,您怎么会想起来这里?”

严煊笑看着她道:“学校通知你去上课,可是找不到你的联系方式,所以通知了我,我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倒是省了我跑腿。”

宋泠月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笑着道:“学校开课了,那实在太好了,等一下我给吴老师去个电话,明天一早就去学校。”

严煊扶了扶眼镜,每次宋泠月一笑,他就会看的失神,只好用扶眼镜的动作来提醒自己,不要过分,不要让她为难。

“今天来,不只是通知你去上课,吴校长听说这次募捐是你组织的,对你十分感激,想请你吃一顿饭,不知道你今晚能不能腾出时间?”

宋泠月一怔,没想到严熠出了力,却把功劳都按在了她的头上,他是在补偿?宋泠月不想领他的人情,实话实说道:“别人或许不知道,严老师应该是清楚的,这件事是严熠的功劳,我并没有帮什么忙。”

严煊说道:“我知道是严熠组织的募捐,可若没有你的提议,他也不会做这件事,是你挽救了学校,严氏银行也因此获得了业界一致好评,说到底,还是你的功劳最大。”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吴校长宴请,倒是不好拒绝,可是这个时候,她实在没有心情去参加宴席,只想在家里好好待着,扶平心里的创伤。

严煊很想她能去,吴校长也邀请了他一起去,如果宋泠月能去的话,他就有机会和她一路同行,还能送她回来,吴校长的家距离这里不算近,来回要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足够他和宋泠月续过往了。

“这吃饭也不破费,是学校老师一起去吴校长家里,在家里吃,氛围也好,吴校长诚心邀请,我会和你一起去,怎么样?”严煊小心的试探。

宋泠月想了想,既然是全校老师都去,吴校长又是特意给她设宴,她不去,倒显得不近人情,还是答应了。

“那好吧!我就和严老师一起去,您在客厅稍等一下,我换了衣服就下来。”

严煊急忙点头,“好,很好,那我等你,不急!”

深夜,万春从燕春阁强行把雪莲带出来,塞到车里,带着一伙士兵驱车离去。

在他车队后头,远远的跟着一辆林肯车,正是夏夜清常用的座驾。

一队车行到偏远的地方,被前头倒下的大树挡住了去路,万春从车上下来,骂骂咧咧的指挥人去挪开。

几个士兵放下肩上的长枪,合力抱起地上的大树,还没有挪动起来,后头车上就下来一个人,一手拿着一把瑞士军官刀,刀子在手上耍的飞转,冷酷十足。

万春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了身,看到夜色里的寒光,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壮着胆子喝问道:“什么人在后头装神弄鬼?”

万春身侧的士兵快速围到他身边,端起地上的长枪,对准了来人的方向,还没等到万春下命令,身后暗影处飞奔出几道身影,几声枪响,万春的士兵倒在了血泊里,死的干干净净,几道身影又快速退到了黑暗里。

夏夜清长腿迈着大步,很快到了万春跟前,手中的军官刀一闪,从万春的脖颈划过去,万春身形一歪,躲过了这一刀,脚下还没站稳,小腹上就挨了一刀,夏夜清抵着他,将他逼到车门上。

万春认出了跟前的人,闷哼一声,“夏夜清,果然是你!”

夏夜清的声音凛冽,带着死亡的寒意,“知道阎王吗?见到阎王的人,是必须要死的。”

反手拿着军官刀一划,万春还没感觉到疼,呼吸就断了,喉咙上一道整齐的划口,身子顺着车门滑下去,血从喉咙涌出来,跪在地上死了过去。

夏夜清料理了万春,一手把玩着手上的军官刀,目光看着身侧黑暗的树梢,淡淡说了一句,“唐风,滚下来,再不下来,我的军官刀就上去迎接你。”

“清清,别这样,我才来,你舍得对我动手吗?”一个嬉笑的男声。

树梢晃动了一下,唐风自高处跃下,一手撑地站起身,抬头时,脸上展开一个迷醉的笑,“清清,一刀割喉的玩儿法我向来不喜欢,如果是我,我会玩儿不一样的。”

夏夜清收起手上的军官刀,手缓缓伸到了腰间的手枪上,目光蓦地收紧,转向前方的黑夜里,有危险的气息在靠近。

唐风还要说出他的新花样儿,夏夜清一手捂住了他的嘴,“闭嘴,有人来!”

唐风掰开他的手,一手插兜,笑着眯上眼睛,依旧是不着调的嬉笑,“呵呵!什么人能让你这么紧张,我还真是好奇。”

第二章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带着一顶大檐帽,缓缓走到昏暗的灯光下,吐出一个烟圈儿,抬起了头,目光毒辣,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

“苏少,我们又见面了?”夏夜清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丝毫意外。

苏寒夜摘了帽子,一手拿下嘴里的烟头,指头弹了开去,红色光点在夜色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了泥土里。

“夏二爷,好久不见,身手有进步!”

苏寒夜不冷不热的吐出一句,目光转向地上死去的万春,嘴里“啧”了一声,“魏千帆的人果然是废物,换做我的手下,就算死,至少也要夏二爷留下一样东西,这样才公平。”

“呵!你的口气很狂啊!”唐风直接怼了一句,“你那么厉害,怎么也会反帮魏千帆?还来晚了一步,可见你也只是嘴上功夫。”

苏寒夜“叽咕”笑了一声,走到唐风跟前,目光扫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揶揄,“夏二爷,跟这样的蠢货做朋友,看来你也高明不到哪里,夜深了,恕不奉陪。”

“夜深才好玩儿,苏少,来都来了,不带走点儿东西,怕不好交代,我帮你啊!”

话音落,夏夜清和苏寒夜同时出手,唐风就听耳边响起“呼呼”的拳风,还没插上手,两道寒光一闪,两个打斗的人就同时停下了动作。

苏寒夜闷哼一声,收起手上的瑞士军官刀,一手捂上了另一侧的胳膊,夏夜清一手背到身后,另一手依旧耍着军官刀,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异样。

“苏少,现在才是休息时间,如果路上遇到英国人,可要躲开哦!”

“不劳你费心,晋中军,向来无惧!夏二爷,更深露重,小心埋伏。”

苏寒夜才离开,夏夜清就怪叫了一声,甩着手跳上了车,唐风也紧跟着钻进了他的车上。

“清清,你也受伤了?伤到哪里了?我看看。”唐风唠叨着,把夏夜清的手扯到了跟前。

夏夜清手上一道寸长的口子,要不是他躲得快,刀子就划到了手腕的大动脉,又惊又险。

唐风掏出身上的丝帕,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哼唧着道:“清清,这个什么苏少,这家伙跟你很像啊!实力也不差你,看来你遇到了对手。”

夏夜清苦笑一声,“那是自然,他是晋中军的少司令,可不是魏千帆那个草包比的了得。”伸手拍了拍司机的座椅,示意可以开车走了。

车子掉了个方向,往夏公馆的方向赶,唐风扭头看了一眼车后头,笑嘻嘻的问道:“清清,那车里还有个小妞儿,不管她了?”

夏夜清头疼的靠在后座上,懒懒说道:“张副官自会派人处理,用不着你管,你只管闭上你的嘴,让我安静一会儿!”

“哦!”唐风果然闭上了嘴。

安静了不到五分钟,唐风又忍不住了,“清清,听说你订婚了,怎么没给我发请帖呢?你小媳妇长什么样子?漂亮吗?”

夏夜清听到他提宋泠月,心口又一疼,手中重重的怼了他一下,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你他娘的能不能闭嘴?再唠叨,老子这次把你塞到西北,让你喝够西北风。”

“好好好!”唐风举手投降,他才从东北回来,可不想再去西北。

回到夏公馆,夏夜清带着唐风去了卧室,唐风在东北的军队待了几年,包扎伤口不在话下,拿出柜子里的医药箱,熟练的给夏夜清消毒包扎。

“清清,你小媳妇不在吗?怎么来了半天都不见人?”唐风包扎好伤口,又开始喋喋不休。

夏夜清冷冷的说了一句,“走了,人家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看的上我这么个人,干脆放人家一条生路。”

唐风一脸奸笑,目光有意无意瞟向他大腿的位置,“她是不知道你的好,如果尝过了,哪里还舍得离开啊!”

夏夜清咬了咬牙,“你滚回你家去,夜不归宿,小心你老子棍棒伺候。”

“嗯!”唐风哼唧了一声,利落的收拾好药箱,耍无赖的躺到了夏夜清的大床上,“我今夜要跟你睡,你出国四年,回来就给我发了一封电报,我可想念你了,挨打也要跟你混一晚上。”

说着话,鼻子嗅了嗅,“蹭”的直起了身,“不对,你这里有小妞儿的味儿,怎么,你真的跟小媳妇睡过了?”

夏夜清忍无可忍,过去踹了他一脚,“滚你的蛋,我的卧室也是你能睡的?要睡睡旁边那间屋子,不乐意,回家去睡,别烦我。”

唐风念在他手上有伤,不跟他一般见识,抱起一个枕头,轻车熟路的去了旁边的房间,反正他回来了,有的是时间缠着夏夜清。

白秀林睡下不久,苏寒夜就爬窗进了他的房间,打开床头灯,把白秀林晃醒了。

白秀林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以为自己见了鬼,差点儿叫出声,苏寒夜一手摁在他脑后,低头吻住了他,把他的叫声吞入腹中。

白秀林一触到他冰冷的唇,就知道苏寒夜真的回来了,激动地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揽住他的腰身,忘情的回吻他。

“啧啧”的亲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暧昧的气息越来越浓,两个人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苏寒夜不舍得离开了白秀林的唇,暗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喃,透着一丝魅惑,“林,我受了伤,需要包扎,也需要你,跟我去浴室,给我包扎伤口,喂我吃点儿好东西。”

白秀林白净的面庞显出一丝红晕,顺从的点了点头,拿上药箱,跟着他去了浴室。

苏寒夜把浴缸里放满水,躺在了浴缸里,只露出受伤的手臂在外头,由着白秀林给他消毒、包扎伤口,白秀林每弄疼他一次,他就摁住白秀林亲吻一番,等到伤口包扎好,白秀林已经被他吻的气息紊乱,腿都软了。

苏寒夜半坐起身子,扯掉白秀林身上的浴袍,想要拉着他进浴缸,目光扫到他小腹上的伤口,眉头皱成了川,“身上怎么会有伤?谁弄得?”

白秀林垂下了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嗫嚅着道:“被人偷袭了,不知道是谁,子弹划伤的,已经快好了。”

苏寒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怕水浸湿白秀林的伤口,放掉了半浴缸,拉着他深吻一番,一手抱着他的腰,把他摁在了身上。

白秀林痛苦地蹙了蹙眉,很久没有和他亲密过,身体都生疏了,苏寒夜也难得温柔起来,亲吻着他的胸口,温柔的循序渐进,直到他适应了,才加快了动作。

浴室里折腾了一番,苏寒夜还不满足,他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白秀林的滋味儿了,不折腾够,他是不会放过他的。

一直折腾到天都快亮了,苏寒夜才终于心满意足,抱着双目失神的白秀林,翻进了被子里,大手摩挲着日思夜想的身体,开口说道:“林,魏千帆弄了一批军火,被劫走了,他说你也参与了,军火在哪里?”

白秀林头埋在他胸口,低声说道:“被夏夜清缴获了,我斗不过他,没弄到。”

苏寒夜目中的寒意一闪而过,手不自禁的在白秀林腰上掐了一把,咬牙道:“你有没有跟夏夜清勾结?”

白秀林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忍着疼说,“我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斗得过夏夜清,不被他牵连已经很不错了。”

苏寒夜料他也不敢,轻轻摁了摁他伤口的位置,转了话题,声音变得无比温和,“还疼不疼?”

白秀林摇摇头,“不怎么疼,有点儿痒痒。”

“那是伤口在愈合,这些日子洗澡要注意,不要碰到水,也不要做重活,别让伤口崩开。”苏寒夜细细叮嘱道,他受惯了伤,自然有的是经验。

白秀林暗暗腹诽,哪里需要干重活,要崩开,也是你折腾的。

苏寒夜似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一手翻过他的身子,又要占有他,白秀林实在受不了了,手背到身后阻拦他,哀求道:“寒夜,求你了,我真的不行,小腹已经开始疼了。”

苏寒夜到底心疼他,不舍得再折腾,一手掀开被子,暧昧的笑道:“你帮了我,我也要帮你,我保证,你会喜欢死的。”身子滑到被子里,吻上了白秀林。

苏寒夜忙碌过后,总算安分的睡了过去,白秀林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翻来覆去睡不着,宋泠月还在白府,如果被苏寒夜知道了,一定会把她卷进来的,夏夜清把她保护的好好的,他可不能害了她。

晚上不敢再出去,苏寒夜睡觉很浅,一有动静就会察觉,只能明天起早,赶在苏寒夜起床前,让夏夜清把宋泠月先接回夏公馆,等苏寒夜走了以后,再把她接回来。

白秀林盘算好,总算安心下来,依偎在苏寒夜身侧,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洗漱好下了楼,一眼就见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正在慢悠悠的喝着咖啡,露出的侧脸很是精致,并不是她认识的人。

苏寒夜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了身,看到宋泠月,目光一寒,白秀林这里居然有个女孩子,还是个如此漂亮的女孩子。

“你是谁?”苏寒夜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泠月,冷冷问了一句。

宋泠月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眨眨眼,低声说道:“我是宋泠月,白秀林是我舅舅!”

苏寒夜眯起了眼睛,脸上渐渐浮起笑容,“好妹妹,你还记得寒夜哥哥吗?”

第三章

白秀林虽然盘算的好,可惜事事不如人意,夜里被苏寒夜折腾惨了,一觉就睡到了十点钟,等他收拾好跑下楼,苏寒夜已经和宋泠月打过一次照面了。

宋泠月吃过早饭回了卧室,苏寒夜坐在客厅看书,穿着一件白衬衣,外头套了鸡心领的坎肩,下身一件卡其布的长裤,脚上踩着大皮靴,棱角分明的五官,高大有型的身材,坐在那里都觉得气势逼人。

“寒夜,你、你吃过饭了?”白秀林小心翼翼的问。

苏寒夜头也不抬,“嗯!小灶上给你热着饭,快去吃!”

“好!”白秀林应了一声,却没挪动一步,依旧直愣愣的看着他。

苏寒夜阖上手里的书,抬起头,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怎么?有话跟我说?”

白秀林点点头,“你、你见过小月了?”

苏寒夜摸了摸下巴,“见过了!十年不见,小丫头越来越水灵,女人味儿都有了。”

白秀林动了动嘴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苏寒夜是不会听他说教的,他凡事有自己的主意,一旦动了心思,谁也说不动他,只能把他盯上的猎物放走,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让他碰到。

这个时候,白秀林也不敢给夏夜清打电话了,一是怕苏寒夜知道他和夏夜清有来往,二是怕暴露夏夜清和宋泠月的关系,一旦被苏寒夜知道宋泠月是夏夜清的未婚妻,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用宋泠月对付夏夜清,到时候想阻止都来不及。

“我先去吃早饭!回来有事情跟你说。”白秀林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苏寒夜胳膊搭在沙发背上,侧着头看着他的后背,淡淡说了一句,“小丫头手上的戒指,不是你给的吧?”

白秀林装作没有听见,迈开大步去了厨房,只盼望他吃完饭回来,苏寒夜能忘掉这件事。

心里装着事情,吃饭也没了食欲,随便扒拉了两口,又匆匆赶回了客厅,一到客厅,白秀林就愣住了。

宋泠月穿戴整齐,一手上拿着课本,显然要去学校上课,苏寒夜倚在沙发上,正拦着宋泠月问话。

“小丫头,寒夜哥哥才来,你就不能抽出时间陪陪我?还是你不欢迎我?”

宋泠月对这个苏寒夜实在没什么好感,一双眼睛总要吃人一样,比最初见到夏夜清时还可怕,直觉告诉她,离他一定要远一点儿。

更何况,他口口声声说是她的表哥,可是宋泠月对他没有一丝印象,依照她表姨的年龄,也不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表哥。

“小月,我送你去学校吧?”白秀林趁机上前问道,打断了苏寒夜的问话。

苏寒夜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抱着双臂坐回了沙发里,目光注视着桌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泠月见到白秀林,如同看到救星一样,拉着他出了客厅,感觉屋子里的人听不到了,才压低声音问道:“舅舅,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住在你家里?”

白秀林抿了抿唇,说道:“他是苏司令的儿子,你姨妈的继子,算起来,也是你表哥。”

宋泠月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层关系,可还是觉得怪怪的,又忍不住问道:“那他也要管你叫舅舅了?可是,他不在晋中,来这里干什么?”

白秀林脸上一热,低下了头,“他很快就走,不会常住的。”

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小月,你能不能暂时先回公馆,等他走了你再来?要不,总觉得不方便。”

白秀林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不舒服,要把一个无家可归的小丫头赶出去,实在有些残忍,可不这样做,又是另一种残忍,思来想去,无家可归也比跟苏寒夜住在一起好,还是狠下了心。

“小月,学校里应该也有住宿的地方,你如果实在不想回公馆,不如先搬到学校,等过几天家里清净了,我再接你回来。”

宋泠月委屈巴巴的看着他,“你不要我了?”

“我……”白秀林叹了一口气,“没有不要你,只是暂时的,等他一走,我立即把你接回来。”

宋泠月噘了噘嘴,感觉自己成了没人要的小可怜,跺了跺脚,把书抱在怀里,气哼哼的跑了出去。

“小月,你听我解释……”白秀林在后头喊了一声,要去追。

苏寒夜倚在门框上,一手插兜,抬声叫住了他,“给我站住!”

白秀林听到他的声音,脚下生了钉子一样,一步也挪不动了,木然的转过身,低着头不敢看他。

苏寒夜高大的身躯一步步逼近,走到他面前,一手掐在他后颈,低头咬牙道:“我有那么可怕吗?逼的你这个彬彬有礼的白厅长,做出撵一个小丫头出门的残忍事情,想保护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大男人,她一个小姑娘,住在这里不合适。”白秀林辩解道。

苏寒夜才不信他的鬼话,这么多年,白秀林对他的恐惧,他比谁都清楚,即便有了感情,他私心里还是把他当成洪水猛兽,还动不动作出一副,牺牲自己,保全别人的大无畏样子,想想就来气,这算什么感情。

苏寒夜也强横,但很少用咆哮、怒吼的方式把脾气发出来,他有自己的发泄方式,总能把火气撒出去,喜怒隐于无形。

“林,我带你回卧室,帮你检查一下伤口。”

白秀林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了,伤口已经好多了,医生都说不用检查,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医院就行。”

苏寒夜低低笑了一声,“谁说要帮你检查小腹的伤口了?我指的是别的地方,你要不想回卧室,这里也行,我是不在意的,看你的意思。”

白秀林身子一僵,一脸恐惧的看向他,他没比苏寒夜矮多少,算起来也是个一米八的汉子,可是自小文弱的他,在强壮的苏寒夜跟前,总觉得矮了一头,就连看他,也是不自觉的仰视。

苏寒夜对他的仰视很满意,一手捏着他的脖颈,很顺利的把他带回了卧室,反手关上门,把他摁在门上,低头就是一番亲吻,白秀林漂亮的眉眼,精致的鼻梁,柔软的唇,一个都不放过。

“寒夜,你别,我们身上都有伤,这样不好!”

苏寒夜一边亲吻他,一边动手剥去他的衣服,换气的功夫,闷声一句,“就是有伤,才要相互抚慰,这样才是最亲的爱人,听话,转过去,腿分开!”

夏夜清睡醒一觉,一睁眼就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贼似的打量他,嗷一嗓子,从床上跳起来,又蹦到了地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别样的帅气。

“唐风,你吃错药了?大早起不睡觉,趴在我床边看什么看?”夏夜清恼怒,踩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后头唐风巴巴的跟了进来。

“清清,我想了一夜,那个什么苏少是晋中的,他来这里干什么?”

唐风一说起苏寒夜,夏夜清顿时想起什么,摔了手里的牙刷,急吼吼的跑出了卧室,到走廊里吼了一声,“张副官,张副官!”

张副官在一楼应了一声,很快上了二楼,看夏夜清还穿着睡衣,嘴角还有泡沫,以为他发梦了,“噗呲”笑了出来,“总长,你这是怎么了?”

夏夜清抹了抹嘴角,拽着他去了书房,关上门,急声问道:“苏寒夜来了,肯定要住到白秀林家里,小绵羊怎么办?”

张副官瞬间变了脸色,一拍额头,“坏了,我怎么把这茬事儿忘了,我现在去接她回来。”开门就要出去。

“等一下!”夏夜清又叫住了他,托着下巴,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你这个时候去,肯定要撞上苏寒夜,让他知道小绵羊是我的未婚妻,反而对她不利,你这样,先冒充警察厅给他打个电话,探探口风。”

张副官忍不住纠正了他一下,“总长,宋小姐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

夏夜清停下了脚步,疑惑的看着他,张副官耸了耸肩,“你忘了,她已经不要你了,是你说的,给她自由,成全她和严熠的。”

“是啊!我都忘了!”夏夜清叹了一口气,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倒在了沙发上,“你还是给严熠去一个电话,让他去吧!另外,把宋府的房子解封,让她回家里住吧!没有一个家,始终不像个样子。”

张副官点点头,“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去办吧!”

宋泠月上完课,去学校问了问,老师住宿的地方,有倒是有,但是住宿的老师大多是拉家带口的,住宿的人多,宿舍又少,想要单独辟出一间都很困难,宋泠月不好让别人腾出来,反正她一个人,住在哪里都行,放弃了宿舍的申请。

慢腾腾的走出校门,门口停着一辆汽车,严煊正站在车边上,看到她出来,笑着迎了上去,“泠月,你下课了,下午没有课了吧?”

宋泠月很是意外,“严老师,您怎么来了?是找吴校长吗?”

严煊摇摇头,又不自在的扶了扶眼镜,“我不找他,昨天你说要回校上课,我想着白厅长忙,应该没人接送你,我正好路过,顺便送你回家。”

宋泠月蹙了蹙眉,路过?他任教的学校距离这里有段距离,又不是一个方向,怎么绕也不可能路过。

“严老师,您不会是特意来接我的吧?”

严煊干笑一声,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心虚,“不是,我早上回了一趟家,从家里赶过来的,所以顺路,就过来看看,你不要多心。”

转身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泠月,上车吧!外头冷。”

第四章

严煊送宋泠月回去的路上,宋泠月借口说要去旅馆看一个朋友,让严煊把她送到了一家旅馆门口,严煊还想等她看完朋友,再送她回去,宋泠月不想给他虚无的期待,果断拒绝了他的好意。

严煊走了以后,宋泠月去旅馆开了一间房,身上还有几十块钱,先在旅馆住一夜,明天下午的课,上午可以腾出时间去找一间房子,等一下再给白秀林打电话报个平安,免得他惦记。

铺好被褥,宋泠月和衣躺到了旅馆的床上,这两天伤心难过的厉害,身上也觉得疲惫不堪,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白天在学校没见到小童,听说他家里出了点儿事,请了假,她心想着,等安顿好了,怎么也要去他家里看一趟。

正想的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就被敲响了,动静之大,恨不得把门拆了一样,宋泠月穿上鞋,磨磨蹭蹭过去打开了门闩。

门才拉开一条缝,一只大皮靴子就伸了进来,紧接着是张副官熟悉的脸庞,看到房里的果然是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伸手推开了门,“宋小姐,我找了好几家,总算问到你在这里,别住旅馆了,跟我回家吧!”

宋泠月拽着门把手,摇了摇头,“我不会回去的,具体的事情,夏夜清都明白,请不要再来打扰我。”说话就要关上门。

张副官鞋尖抵在门上,很轻松就顶住了门,哄孩子似的哄她道:“不回公馆,回你家,宋府房子已经解封了,也打扫干净了,我让春桃和几个听差提前去了宋府,你可以安心的回去住了。”

“真的吗?”宋泠月开心的眼睛都闪出了亮光,瞬间就把夏夜清想办法封房子的恶行忘得干干净净。

张副官心里暗笑,怪不得夏夜清说她心思单纯,果然如此,又转念一想,性子这么好的姑娘,不嫁给他们总长,非要给严熠做小,真是可惜了。

宋泠月听到房子解封了,什么也顾不得,跟着张副官出了旅馆,坐上他的车,一路顺利地回到了宋府。

果然如张副官所说,房子已经收拾干净了,连院子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好像这里从来没有被封过,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还没走到屋子里,春桃就带着围裙跑了出来,扑过来抱住了宋泠月,诉苦道:“小姐,终于又见到你了,你走了以后,二爷动不动就发火,吓都吓死了,幸亏他让我来了这里,要不,我都要辞工了。”

张副官轻咳了一声,提醒她小心说话,春桃心里明白,松开了宋泠月,跟在她后头往屋子里走,絮絮叨叨的跟她说着这两天的事情,好像她们分开了不是两天,是两年一样。

屋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打扫的更加干净了,宋泠月看到父亲的画像,意识到这次是真的回到了家,一时悲喜交加,抱着春桃嚎啕大哭起来。

张副官最见不得女人哭,又不知道怎么劝,反正任务已经完成,宋泠月也安全了,留下一个信封,带上人离开了宋府。

回到夏公馆,屋子里又是鸡飞狗跳,唐风不知道干了什么好事,惹得夏夜清满屋子追着他打,那叫一个热闹。

张副官比他们年长许多,又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从小打到大,也习惯了,不去拉不去劝,任由他们追打。

两个人扭打够了,夏夜清骑在唐风身上,又给了他一拳,唐风露着大白牙,吃吃的笑,“清清,别怪我嘴巴毒,强占*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能做的出来。”

“滚蛋,我说过多少遍,她和严熠没订婚,宋家的订婚宴是给我和她准备的,就算我没去,她也是我的未婚妻,跟严熠屁关系没有。”

“那又怎么样?最后人家不还是跟严熠了,宁肯做小都不跟你,你一败涂地,略略略!”唐风不怕死的继续作。

夏夜清起身给了他一脚,“滚回你家去,别赖在我这里,这几天心情不好,小心我一把火烧死你。”

唐风拍拍身上的泥,跟在后头挤眉弄眼,“别啊!给我说说你小未婚妻是哪家的,我打听打听?还有,慕雪不是回来了,我还指望你带我进慕家的大门呢!”

夏夜清回过神,一脸吃惊的看着他,“你还想着慕雪?”

唐风无时无刻不带着笑的脸上,此刻笑容更盛了,舔了舔嘴唇,说道:“那是自然,她和你一前一后出的国,我独自一人待在东北那地方,想念你,更想她。”说到后头,态度难得的凝重起来。

夏夜清心里不是滋味儿,如果唐风知道慕家的人想方设法要跟夏家联姻,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唐氏历代经商,在前朝就是首屈一指的富商大户,当时皇宫贵族所用的贡品,大半出自他的家族,发展到现在,唐氏非但没有没落,反而日渐兴旺,以船业和运输为主业,家族产业涉及各个领域,不只是京都首富,说是全国首富都不为过。

只是唐氏在前朝时勾结官吏,受过不小的打击,后人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自此后不与官宦打交道,只一心经营产业,扩充商业帝国,几十年来顺风顺水。

唐风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慕雪,慕雪和夏夜清的出身是差不多的,祖辈是前朝官员,父亲又是财政总长,唐氏是断然不会和这样的家族有牵涉的,就是慕家,也不见得会同意女儿嫁到商家,毕竟商人再富有,也及不上官家的地位。

夏夜清慢悠悠的往楼上走,随口说了一句,“唐风,你就没想过换一个人喜欢?”

唐风跟在后头,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他挺直的背影,淡淡说了一句,“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换一个?”

夏夜清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淡然一笑,“我跟你不一样,我可没有家族产业要继承,谁敢拦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可是家里的长子,你那个小姨娘生的弟弟,还在吃奶吧?家里可就指望你了,你可没我这份儿清闲。”

唐风一个健步冲上去,夏夜清闪身进了书房,“哐当”关上了门,唐风使劲儿推开一条门缝,把脑袋挤了进去,叫嚷道:“你少胡说,小顺已经上幼儿园了好吗?”

夏夜清鞋尖抵着门,死活不让他进来,调侃道:“小顺?一听就是你那个姨娘给取的名字。”

唐风手捞了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子,龇牙咧嘴的叫唤,“风调雨顺知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叫小雨?”

“我日,我家要的是风调雨顺,又不是风雨欲来,叫什么小雨?你傻不傻?”

唐风骂完这句,忽然停了下来,一脸诧异的盯着夏夜清,他可不是没事儿闲调侃的人,今天怎么回事儿?

“清清,你这话什么意思?”

夏夜清不跟他闹,开门让他进了书房,矮身坐到桌后头的椅子上,一条长腿搭到桌沿儿上,漫不经心的语调,“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逗你玩儿。”

唐风一屁股坐到桌上,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你这家伙很少说废话,快跟我说说,到底几个意思?”

夏夜清身子斜了一下,歪着头看他,“你家向来是不跟商会打交道的,可如今荣兴商会背后的东家是魏千帆,他胃口很大,手已经伸到我这里来了,你老爹没跟你说过?”

唐风拧起了眉头,“没有啊!他只说最近不太平,让我收敛些。”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傻东西,你在我这里待了一夜,你老爹催你回去了吗?”

“没有,这倒是有点儿奇怪!”唐风不解的挠了挠头。

夏夜清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儿,悠悠说道:“这就是了,换在以前,你爹肯定不让你跟我走这么近,可今时不同往日,他默许你跟我打交道了。”

唐风越发迷糊,“以前他也没阻止过啊!”

夏夜清换了一个姿势,继续抽烟,“以前我只是夏二爷,他当然不管,现在我是海关总长,他还不管,这就不符合你家族以往的作风了,你想想,这后头是不是有事儿?”

唐风终于了然,一下从桌上跳了下来,“我日,果然是有事儿,你不说我还想不明白,我他娘都忘了你是海关总长,就算停职,这帽子还在头上悬着,我老爹这是别有深意啊!”

“你明白就好,回去问问你老爹,军供那边是不是已经停了,如果停了,就不要再往那边打主意,转到晋中军方那头吧!他们很快就要进京了。”夏夜清有心点拨他一句。

唐风趴在了桌子上,盯着他问,“你说的是苏寒夜?他来了,对你可没好处。”

夏夜清掐了烟头,一手摁在了眉心,缓缓的揉着,“有没有好处我都阻止不了,魏千帆已经是死敌,我想料理他,苏寒夜也未必没有这心思,我不想作壁上观。”

唐风垂下了头,嘴里啧了一声,“那你想分一杯羹?魏家可不好吞。”

夏夜清停止了揉眉心,摆摆手,“这都是后话,眼前先顾好你自己。”

唐风站起身,开始在书房里来回的踱步,急躁的坐不住,“不行不行,清清,我得回去,我老爹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夏夜清被他晃得头晕,仰在椅子上,摆了摆手,“快走不送!”

唐风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夏夜清一点拨,他就想明白了,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夏公馆。

书房的门一响,张副官走了进来,闻到里头的烟味儿,敞开了半个门,蹙眉问道:“又抽烟了?唐少终于走了?”

夏夜清点点头,“走了,点拨他一句,屁股就坐不住了,这个家伙,怪不得他老子有事儿都不告诉他,太没个定性,这样下去,魏千帆迟早把他生吞活剥了。”

张副官问,“这么说,总长是打算拉他一把?”

夏夜清叹气,“否则呢?他一回来,魏千帆就盯上了,昨天他跟着你去打埋伏,魏千帆只怕已经知道了消息,动不了我,还动不了他?”

“那倒也是,魏司令的势力逐渐被削弱,他急需财政支持,荣兴商会都是小鱼小虾,唐家才是大鱼大肉,换谁都会动心。”

“所以啊!我得把唐风揽在身边,不能让他倒下去。”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根据上次的记忆,找到了小童家里,他家住在京郊的民房大院,里头有好几户人家,不是拉人力车的,就是做粗活的,院子里有些混乱。

宋泠月被一位好心的大姐,带着到了小童的家门口,屋门敞开着,大白天,里头也黑漆漆的,还没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怪味儿,像是什么东西馊了一样。

大姐指了指里头,压低声音说,“幸亏你来了,要不这父子俩死在屋里都没人知道。”

宋泠月道过谢,转身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动静,探头喊了一声,“小童,你在家吗?我是宋老师。”

屋子里的小童听到宋泠月的声音,小跑出来,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大哭起来,“宋老师,你终于来了,我爸爸生病了,两天没有吃饭了,怎么办?”

宋泠月一看到小童,又是一阵心酸,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大圈儿,新买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晃晃荡荡,想来也没有人给换洗,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脚上的鞋子满是泥泞,小童也是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比上次见到他还要糟糕。

宋泠月摸了摸他的头,给他捋顺了头发,安慰他道:“小童不哭,老师来帮你,你带我去看看爸爸好吗?”

小童直起身,点点头,牵着宋泠月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冷的地窖一样,宋泠月一进去,身上就打起了冷颤,转头看看四周,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底下用木头垫着,上头放着一碗白粥,看不到一丝热气,墙角摆着一张床,上头铺着薄薄的被褥,里头蜷缩着一个人。

宋泠月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小童爸爸,小童爸爸?”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宋泠月转头问小童,“你爸爸生的什么病?几天了?”

小童抽泣着道:“爸爸本来感冒了,前几天拉了一个很远的客人,出了一身汗,又受了风,感冒严重了,发起了烧,就总也好不了。”

宋泠月心里一沉,感冒发烧最怕冷,这家里又冷的冰窖一样,能好才怪,小童一个孩子,估计也做不了饭菜,又饿了几天,肯定是又严重了。

宋泠月又喊了几声,小童爸爸才迷迷糊糊转过头来,却看不清跟前的人,含糊的应了一声,又要蜷缩着睡过去。

宋泠月既然来了,就不能扔下不管,去外头找了两个拉人力车的邻居,让他们把小童爸爸扶到车上,一路拉着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给看了看,说是病的严重,要输液才行,小童爸爸一听就不干了,挣扎着要回家,宋泠月知道他怕花钱,自行去交了医药费,小童爸爸拗不过她,只好听她的安排。

安顿好父子两人,又给他们买了饭菜,已经是中午了,宋泠月辞别了他们,赶着去学校上课。

下午的课上完,宋泠月又买了饭菜,赶去了医院,小童爸爸输了半天液,烧已经退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吃过宋泠月带的饭菜,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泠月不能把小童扔在医院里,嘱咐护士帮忙看着病人,带上小童回了宋府。

宋泠月带了个孩子回家,这可把宋府的听差乐坏了,他们以前在夏公馆,成天都处在紧张的气氛里,骤然来到宋府,规矩不严,事情不多,宋泠月又是相熟的,好相处,都跟逃出笼子的兔子似的,到处撒欢儿。

突然来了个孩子,这帮人又有正经事儿干了,不等吩咐,自发带着小童去了浴室,给他洗剥干净,又找了一身大人的衣服先给他裹上,等收拾妥当了,一帮人围着他转来转去,十分稀罕。

小童是头一次住进这么好的大房子,也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喜欢,又是陪他玩儿,又是给他好吃的,高兴地不得了,“咯咯咯”的笑声不断。

宋泠月和春桃看着一帮大男人围着一个孩子,楼上楼下的转,万般无奈,托着下巴坐在沙发上看热闹。

“小姐,这要搁在夏公馆,二爷早火了,谁敢这么闹腾?”

“可不是,夏夜清那个臭脾气,家里天天紧张的气氛,到了这里,他们倒是自在了。”

春桃听到她提起夏夜清,还是十分熟稔的语气,忍不住问道:“小姐,好端端的,您为什么要搬出公馆?二爷不好吗?”

宋泠月不好告诉她实情,淡淡说道:“他有他的好,可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平淡的生活。”

又突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春桃,他为什么让你们来?”

春桃的确受过夏夜清的叮嘱,但只让她照顾好宋泠月,没说别的,就实话实说道:“二爷是怕宋府没人照料,外头找的不放心,从白府把以前的人召回来,又怕小姐不好开口,所以就派了公馆里的人,既稳妥,又放心。”

宋泠月鼻子一酸,半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个夏夜清,明明很绝情,现在又这样,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春桃察觉了什么,伸手晃了晃她,小声说道:“小姐,二爷其实很惦记你,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决然的离开他,可是我觉得,如果你还喜欢他,为什么不试着原谅他呢?”

宋泠月抹了抹湿润的眼角,笑笑说道:“有些事情你不懂!好了,别说他了,我有点儿饿了,我看厨房买了鱼,你让他们做一条鱼,再做些别的肉菜,小童正长身体的时候,多做点儿好的。”

春桃应了一声,才要去,宋泠月又从身上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递给了春桃,“这个钱你拿着,足够这几天买菜的开支了,别自己贴钱。”

春桃本想说,张副官昨天给留了足够的钱,不需要她出钱,又怕她在气头上,不肯接受夏夜清的好,只好把钱接过来,大不了替她存着,等她和夏夜清和好了,再告诉她。

吃过晚饭,宋泠月哄着小童睡下,自己也回到卧室睡了,春桃确定她睡踏实了,偷偷跑到电话房里,给夏夜清去了个电话。

夏夜清听春桃汇报了宋泠月一天的行程,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咂了咂嘴,问道:“严熠有没有去过宋府?”

春桃说,“没有,除了带回一个叫小童的孩子,没有陌生人来。”

夏夜清又问,“那是谁送她回的家?”

春桃想了想说,“坐人力车回来的,听小姐说,小童的父亲生病了,小姐送他去的医院,下午去医院送了一趟饭,直接带着小童回家了。”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照顾小姐,有什么消息,随时给我打电话。”

春桃才要挂,他又问了一句,“她有没有说起过我?”

“没有啊!”

“跟我有关的,什么都没有说过?”

“没有!”

“那算了!”

夏夜清挂了电话,气恼的捶了捶墙,又恨恨的指了指自己的脑仁,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贱?都说了人家不喜欢你,还问,这下死心了吧?”

发了一通火,拿起话筒,给唐风去了一个电话。

唐风接到他的电话,显然有些兴奋,激动地说道:“清清,我才离开你就想我了,这可怎么好?”

夏夜清把话筒拿远了一些,听他那头说完了,才贴近话筒,沉着嗓子说道:“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有啊有啊!你说的我都感兴趣!”

夏夜清头大,伸手抚了抚额,“我想让你收一所学校,我出钱,你出力,明天就办,有没有意见?”

唐风惊讶,“买学校?这行不通吧?”

“行得通,私立学校,出钱就可以。据我所知,这所学校正好缺钱,前一段时间才靠募捐维持下去,收下来不成问题。”

“你说行得通,那就行得通,明天一早我就去办。”

唐风应的痛快,末了,又笑嘻嘻的说,“清清,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嗯!说说看!”

“明天我先把学校收了,晚些时候,你约教育部的出来吃个饭,让他给个名额,把学校收编了,有政府支持,就后顾无忧了!”

这是个正经主意,夏夜清当下就同意了,俩人商量妥当,约好明天一起见一见教育部长。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提上早饭,带小童去了医院,小童爸爸明显好了许多,脸上也有了血色,见到宋泠月来看望,还给他带了早饭,感动的一塌糊涂,连连道谢,还说好了以后要天天接送宋泠月去学校,弄得宋泠月都不好意思了,借口要上课,提前带着小童去了学校。

到了学校,宋泠月送小童去了他的教室,回办公室的路上,看到吴校长带着一行人正在参观学校,最前头的一个,身材高挑,穿一件双排扣的呢子大衣,戴一顶绅士帽,举手投足间,气质高雅,引人注目。

宋泠月本想绕过一行人回教室,不想被眼尖的吴校长发现了,吴校长一直把宋泠月当成学校的门面担当,她又是学校创始人的女儿,自然要引荐给来人。

吴校长把宋泠月叫到跟前,对唐风介绍道:“唐先生,这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宋老师,也是学校创始人,宋先生的千金,学校能维持,多亏了宋老师。”

又转身对宋泠月说道:“宋老师,这位是唐先生,他有意资助学校,想把学校收编到教育部,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唐先生说一说。”

唐风看到宋泠月,眼前一亮,对着她伸出了手,“宋老师,幸会!”

宋泠月和他浅浅一握,很快收回了手,淡淡说道:“唐先生好!学校能收编到教育部,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教育部会不会对学校进行调整?”

第六章

宋泠月的问题,牵涉到教育部的规定,教育部对私立学校,只有在设立时涉及流程问题,内部问题,基本不干涉,编制的公立学校就不一样了,在编学校的老师,都是有严格要求的,私立学校的老师,未必能进到编制内。

唐风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是个有头脑的,笑了笑,引着宋泠月往前走,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在了他身侧。

只听他说道:“宋老师,你问的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可惜,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我只是想要资助这所学校,至于收编教育部,是我对学校做的下一步努力,教育部的规定,我只怕无力改变。”

宋泠月余光扫过他的面庞,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学校有政府支持自然好,可学校大部分老师是没有资格进公立学校的,就连她,也未必能进去,一旦收编,那这些人该怎么办?

唐风似乎猜到了她的疑虑,捏着腔调,慢条斯理的说,“宋小姐,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教育部的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这些老师再深造一下,把自己的能力再提升一个高度,符合教育部的规定,不就两全其美了。”

宋泠月打量他一眼,淡淡说道:“唐先生,看您的样子,应该自小出生富贵人家,不知道寒门士子的艰难吧?如果有提升高度的能力和条件,大家早就努力了,不会等到被淘汰的这一天,才临时抱佛脚的。”

说着话,又苦笑一声,“只怕到了这一天,连抱佛脚的能力也是没有的,算了,说了也是白说。学校的事情我做不了主,您还是和校长商量,下午还有课,恕不能奉陪了。”

唐风看宋泠月自顾自的走了,心里老大的不服气,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说教了,要不是夏夜清叮嘱,不许为难这里的老师,他一定把她拎过来好好教育一番,小小年纪,怎么当老师的?

吴校长从后头赶过来,看唐风面色不善,以为宋泠月说话得罪了他,忙劝解道:“唐先生,宋老师年纪小,还不懂得为人处世,言语上难免有不当的地方,望请海涵!”

唐风无所谓的摆摆手,脸上又挂起招牌式笑容,“没关系,小姑娘嘛!性子倔也是正常的。我们继续谈我们的,今晚约了教育部长商谈,吴校长不如一起去,为学校的老师争取一下,如何?”

吴校长也很想学校和老师都有好的前途,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多,上不起学的孩子都被收到了这里,再怎么节省开支都没用,宋奇留的钱款用完了,募捐虽然能支撑一阵子,但不是长久之计,只有被收编,学校才有维持下去的可能。

至于老师们的去处,尽管争取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吴校长还是想试一试,当下就应了,“学校的事情,我责无旁贷,既然唐先生给了这个机会,我会尽力一试。”

唐风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说,“那个宋老师长得不错,如果她能去,敬上一杯酒,估计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

吴校长连连摆手,“唐先生,这可不行,宋老师年纪还小,又是个姑娘,这种场合去不得。”

唐风没想到这个校长会这么袒护年轻的老师,这年头,这样的老好人可不多见,心下生出一丝感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放心,不用她去,我会帮你们争取的。”

宋泠月下了课,已经四点多了,带着小童出了校门,严煊又等在门口,她虽然不情愿,还是不得不过去打招呼。

“严老师,您又来了,今天也是回家了吗?”

严煊侧过身,笑着指了指车上,车后座上坐着一个人,居然是容妈,她正在透过窗户巴望着,看到宋泠月,情绪明显激动起来,想要下车,却不知道怎么开车门,手摸索了半天,急的直拍窗户。

“容妈!”宋泠月隔着玻璃喊了一声,上前打开车门,把容妈扶下了车。

容妈一下车就抱住了宋泠月,哽咽道:“小姐,我总算又回到您身边了,多亏了严少爷。”

宋泠月拉着容妈走到严煊跟前,感激的道:“多谢严老师!只是,伯母那边,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

严煊摆了摆手,变得局促起来,“我母亲身边的人已经回来了,不缺照顾的人,你放心。”

又伸手打开了车门,指了指后座,“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

宋泠月这个时候不好拒绝,点了点头,把小童抱到后座上,才要带着容妈上车,身后就响起一个轻佻的声音。

“原来宋老师有人接送,我听吴校长说,你住的地方和我同一个方向,还以为可以顺路带你回去,没想到,佳人身边从来不缺殷勤的人,看来我自作多情了。”

宋泠月把容妈扶上车,转过身去看后头的人,原来是那位唐先生,他竟然还没走,斜倚在车门上,帽子反握在手里,笑得满面春风。

严煊听不过去,挡在宋泠月跟前说道:“这位先生,听您的语气,跟泠月并不相熟,对陌生女士这样说话,怕是有失风度吧?”

唐风一怔,这是人家的护花使者?随即笑了,学着西方绅士的做派,对宋泠月弯了弯腰,“对不起,唐突了,本来要带着吴校长去赴宴,见到宋老师在这里,忍不住想打个招呼!”

宋泠月看他一本正经起来,也是很有礼貌的,并不介怀,淡淡笑道:“没关系,顺路就不必了,您和吴校长办的是正事,我还是不打扰了,再见!”返身上了车。

严煊的车子走远了,唐风的手还在摆,吴校长走出来,轻咳了一声,笑笑说道:“唐先生,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唐风回过神来,“哦!该走了,请上车!”

宋泠月回到家里,天已经黑透了,带着小童吃过晚饭,让容妈和春桃带他回房睡觉,她自己也早早的上了床,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心事。

明天是小童爸爸出院的日子,严煊还说要来帮忙,想到这个,宋泠月有些头大,严煊最近有些过于热心了,她从心里不愿意接受,偏偏严煊什么都不说,就像个热心的大哥哥,让她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心烦意乱,又想到了夏夜清,还有他抱着那个女人的画面,眼泪不争气的溢出眼眶,原来,他平日有多温柔,就有多绝情,这么多天过去,一个电话都没有,看来舅舅的话是对的,他这样的人,不会钟情一个女人,果然花花公子不可信。

宋泠月抱着枕头,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这几天的奔波,她真的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原来没有夏夜清的日子,已经这样难捱。

此时的夏夜清,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和唐风一左一右上了他的车,让人往夏公馆开。

吴校长和教育部长,已经安排人送了回去,学校的事情谈妥,收编不成问题,教育部长难得有机会跟夏夜清宴饮,允诺亲自去办,只是老师的安置,饭桌上没有提。

这是夏夜清有意安排的,他不会让宋泠月再为了学校的事情奔波,可他想要把宋泠月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就算她不爱他,就算她要跟着严熠,他也不能放过她,他要让她这一辈子,不管到哪里,都要跟他有关系,绝不能就这样断了。

回去的路上,唐风抱着他的肩膀,醉醺醺的问道:“清清啊!你为什么对这个学校这么上心?”

夏夜清虽然醉酒,理智却是清醒的,宋泠月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唐风,此时他问起,随口敷衍道:“教育事业,出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唐风指了指他,“撒谎,你会有这个闲情?”

又一头栽倒在他怀里,嘀咕着道:“今天在学校见到一个姑娘,好像叫宋泠月,挺有意思的一个小丫头,可惜,名花有主了,我想调戏一下都不行。”

夏夜清的醉意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攥着唐风的衣领,把他提到了脸前,质问道:“什么名花有主?你说清楚!”

唐风脑子本来就晕,被他一拽,乱的跟浆糊似的,迷迷糊糊说道:“一个男人开车去接她,长得还挺斯文,我就不明白,这年头,小姑娘怎么都喜欢那种男人?多没意思。”

夏夜清一巴掌呼在唐风脑袋上,“该死的,你不早说,存心给我添堵,回你家睡去。”

唐风哼唧了一声,死皮赖脸的搂住夏夜清的腰,沉沉的睡了过去。

夏夜清看着醉的一塌糊涂的唐风,问是问不出来了,一时间,心口刀子剜似的疼,长得斯文,还开着车,不用问就知道是严熠,果然,她还是和严熠在一起了,他夏夜清,算是彻底从宋泠月心里被挤出去了,再也没有他的位置了。

“该死的严熠,该死的唐风!司机,开快点儿,晃死这个醉生梦死的猪头。”

宋泠月一觉醒来,已经九点了,上午还有课,怕是来不及了,去电话房给吴校长打了一个电话,想让他给调一下课,她晚一会儿去。

电话一接通,吴校长就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教育部一早下了通知,让她和几名老师等候通知,通知下来前,先不用去学校了。

宋泠月挂了电话,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卧室,教育部的通知,摆明了是嫌她资质不够,不想收编她和几名老师,看来学校是去不了了,要另想办法谋生了。

第七章

吃过饭,严煊准时到了宋府,开车接上宋泠月和小童,先把小童送去学校上课,又赶去医院,给小童爸爸办出院手续,拿了医生开的药,返回了宋府。

宋泠月想把小童和爸爸两人先安置在宋府,毕竟小童爸爸生着病,他家里的条件也实在不适合养病,回去再病倒了,又是一场磨难。

小童爸爸却从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宋泠月已经帮了他很多,再赖在人家家里,他于心有愧,更何况,宋府的门楣,不是他这样的人高攀的起的。

严煊看两人争执不下,主动站出来说道:“我提个建议,童爸爸好好在宋府养病,等身体好了,你就给泠月当专职的司机,她上班来回不方便,你接送她,既方便又安全,泠月每个月给你包月的钱,两边都不耽误,怎么样?”

这个主意倒是极好,小童爸爸和宋泠月都赞成,宋泠月眼下虽然丢了工作,但她相信,只要她想,很快就能找到,如果小童爸爸当了专职司机,她也不用每天找别的人力车,也不必挤电车,当下两人就同意了。

有了这个理由,小童爸爸倒是安心住了下来,宋家房子多,听差都是两人一个屋,容妈和春桃每人一个单独的屋子,宋泠月想让小童和爸爸住在一起,就给他们单独的一间屋子,长久的住都没有问题。

几天后,学校给了通知,让宋泠月去学校结一下薪水,还说教育部为了安抚这批没有安置的老师,要多给一个月的薪水当体恤金,好在他们找到下一个工作前,生活有着落。

宋泠月来到校长办公室,好几个老师都在,虽然领了不少的体恤金,却都垂头丧气,毕竟这点儿钱是有数的,前途是渺茫的,未来还是没有着落。

学校会计把宋泠月的薪水算了出来,递给了她,宋泠月拿到手里看了一眼,竟然有近八十块,她一共也没上多少天的课,这钱也太多了,又把钱递了回去,问道:“您是不是算多了,我上课还不到一个月呢?”

会计看了一眼单子,抬头说道:“没有错,单子上都写着呢!按您的天数来的,每个人都是双份的钱,按教育部的通知发的。”

宋泠月入校任教时没有问过薪水,没想到还有这么高,既然是教育部的规定,她也没再问,把钱收到了手袋里,跟几位老师打过招呼,留下了彼此的联络方式,如果找到好的地方,也好相互帮持一把。

才准备离开,吴校长就进了办公室,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前头两个身形高挑,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大截,又穿着浅色呢子大衣,气质出众,人群中格外显眼,正是夏夜清和唐风。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吴校长进了办公室,宋泠月不想跟夏夜清会面,低着头,想从人群中穿出去,没想到夏夜清眼神极好,办公室那么多人,他一眼就锁定了宋泠月,见她想从人群中偷跑出去,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

调侃的语调,“宋小姐,我们还想跟老师们开个会,说一下大家的去处,你不想听听吗?外头有情郎等着,走的这么急?”

宋泠月听到他熟悉的声音,一阵难受,扭头躲避着他炙热的目光,淡淡说道:“如果大家有好的去处当然好,至于我,不劳夏总长费心,会议不听也罢,告辞!”

“我要是偏不让你走呢?”

夏夜清铁了心要拦住她,他一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严熠的车子在外头停着,不用说,车里头坐的一定是严熠,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偏不让他们舒坦。

唐风看夏夜清拉着一个女孩子不放,还是那位宋老师,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怪不得他对学校这么上心,原来是为了讨好佳人,自然要配合他把戏演完。

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扯了一把椅子坐到中间,把校长和老师都招呼到身边坐下,又对宋泠月招了招手,“宋老师,要开个会,麻烦你坐下听。”

一众人都顺着唐风的手去看宋泠月,宋泠月被大家的目光架着,门口又被夏夜清堵着,无奈的抽回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两个老师中间,不理会夏夜清。

夏夜清也扯了一把椅子,不动声色的坐到了宋泠月身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后脑,一只胳膊还有意无意搭到她椅背上,手指扯住她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

宋泠月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捣乱,故意不去看他,专心致志的听唐风开会。

唐风目光扫了一圈儿的人,看众人都在盯着他,清了清嗓子,昂声道:“是这样,咱们这次一共有十名老师要离开学校,你们工作没有了着落,我也很挂心,所以,我和海关的夏总长给大家安排了几个职位,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

吴校长就问,“夏总长虽然热心,可是我们这里还有女同志,不知道去海关能做什么工作?”

唐风笑笑,“不止是海关,我手头缺几个助理,老师们都是知识分子,助理的工作应该能胜任,船厂也缺外头跑腿的公干,虽然累些,但是薪水颇丰,男老师可以考虑,海关那边,缺两个文职,一个给总长办公室打打下手,另一个负责他的工作安排,还有生活起居,不累,薪水从优,绝对比学校的待遇高。”

吴校长还没开口,唐风就伸手指了指宋泠月,“我看宋老师就很适合海关文职的工作,学历不错,人也出众,看着是个细心的,女秘书还是很适合你的。”

夏夜清看唐风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噗呲”笑出了声,一想到宋泠月给他当女秘书,心里痒痒的,仗着没人看到他的小动作,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低头轻轻吹了一口气。

“啊!”宋泠月被他手一碰,打了个激灵,惊呼一声,一下子站起了身,好像椅子上突然长了刺,让她坐不住似的。

众人被她这一嗓子分散了注意力,纷纷扭头,一脸诧异的看着她,宋泠月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对不起,坐的久了,腿有些麻!”

唐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宋老师,腿麻了就站一会儿,不必拘束,我的提议你觉得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今天就可以入职。”

宋泠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用了,秘书的工作我做不了,你们不必为我费心,安排好其他人就可以了。”什么女秘书,分明是故意戏弄她。

唐风嘴里“嘶”了一声,“那可不好办,教育部的意思,要安置就一起安置,要么就都不管,你不去,大家怎么办?”

这是要把责任往宋泠月身上推,宋泠月咬了咬牙,没好气的道:“我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也答应了人家,不好推辞,唐先生就当这是安置了,不可以吗?”

夏夜清脸沉了下来,语带双关的道:“唐风,既然人家有安排,你还为难人家干什么?把别的老师安排好,回去交差就算了,不用枉费苦心。”

唐风眼明心亮,点了点头,“好,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等一下张副官会拿着条子发到大家手里,待遇都写在上头,满意的话,今天就可以办理入职手续,如果有不愿意的,可以找我私下商谈。”

话说完,招手让张副官上前,把条子按照每个人的名字发了下去,到宋泠月这里,她没有接,张副官也没有强行塞给她,收起放在了自己衣兜里。

吴校长是不必安置的,依旧接任校长,挨个看了看大家手里的条子,待遇的确比学校要好,就鼓励大家应下这份工作,几位老师也都需要养家糊口,有工作自然不会挑三拣四,更何况,待遇还这么好,当下就应了,跟张副官报了名字。

老师的去处安置妥当,唐风又把大家聚到一起,说晚上在金华楼摆了酒席,庆祝学校正式收编教育部,也庆祝大家有了新工作,众人欢欢喜喜的应了,说晚上一定准时到场。

宋泠月是不跟着去的,眼下也没她什么事,跟吴校长说了几句话,提上手袋出了办公室。

夏夜清紧跟着追了出去,追到没人的地方,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抵在了墙上,一手摁着她的手,咬牙切齿的道:“就这么不想看到我?难道以往的情意都不算吗?你手上还带着我的戒指,你还是我的未婚妻,凭什么这么冷待我?”

宋泠月忍着心里的疼,冷冷说道:“我们有情意吗?你这样的花花公子,还在乎一个未婚妻?”

挣脱他的禁锢,摘下无名指的戒指,摔在了他脚边,“你的东西,我根本不想要,就当你我没有过去,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吃醋吗?”夏夜清愣了一下。

愣神的功夫,宋泠月已经从他臂弯下逃了出去,跑到大门口,上了外头的车,车子启动,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夏夜清愣愣的看着地上的戒指,上头的钻石都被摔掉了,孤零零的躺在青砖的地面上,跟他一样可怜,没人要。

“清清,你这招我就看不懂了,一个小老师,竟然搞不定?还要这么大手笔?”

唐风嬉笑着走过来,看到地上分离的钻石和戒指,弯腰捡起来,嘴里啧啧有声:“这么大颗钻!国外订做的吧?她不要?”

夏夜清苦笑一声,“她要了,又还给了我!是不是比不要还丢人?”

唐风把东西塞在他衣服兜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还以为你要泡小妞儿,你一早跟我说实话,我就换个方式帮你了,原来这就是你的小媳妇,眼光不错。”

第八章

这天一早,宋泠月正在饭厅吃早饭,宋江月就进了饭厅,站在门口,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泠月放下手里的筷子,靠在了椅背上,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吧!你有身孕,站着不好。”

“小月,我……”宋江月欲言又止,手下意识的抚在了小腹上。

宋泠月打量她一眼,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却还是那么瘦弱,可见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心里有气,可还是忍不住心疼她,语气软了下来,“是严熠跟你一起来的吗?”

宋江月点点头,一手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来,“他在外面车上,不好意思进来,他还有几天要结婚了,想请你去,又不好开口。”

宋泠月哼笑一声,“所以他就让你来当说客?他结婚,我也出不起礼钱,不去也罢!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

宋江月垂下了头,声音小下去,“我还住在旅馆,严熠说,结了婚,他就把我娶进门,给我单独买一处房子,不让我跟他们家人一起住,不至于让我太为难。”

宋泠月无奈的摇摇头,“姐,你也是受过教育的,就甘心给严熠当姨太太?”

“那又能怎么样?我不比你,你出身好,又是教会学校念的书,自然有资本挑挑拣拣,我呢?除了一个抽大烟的父亲,什么都没有,眼下有了孩子,不当姨太太,只有死路一条。”宋江月说到伤心处,情绪激动起来。

宋泠月怕她动了胎气,不好再说什么,路是她自己选的,只能她自己往下走,谁也帮不了,起身说道:“既然要嫁给他了,住在旅馆也不像话,回家来吧!到时候我把二叔也接出来,从家里出嫁。”说到后头,眼泪又滴落下来。

宋江月也忍不住哭起来,“小月,是我对不起你,我没脸再住在宋家,我来只是想跟你道歉,也想看你一眼,以后进了严家,想见面也难了。”

宋泠月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鼻音浓重的道:“这些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说到底,严熠也难辞其咎,他就不是个好人,既然你一心要跟他,我除了祝福,也没有别的可说,让他把你的东西送回来,今天就别走了。”

“小月!”宋江月抽泣一声,起身走到宋泠月跟前,抱住了她,“妹妹,我和严熠对不住你!以后我好了,也一定会帮助你的。”

宋泠月泣不成声,回抱住宋江月,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父亲走了,宋家就真的没有了希望?她和姐姐,不是被人抛弃,就是给人做小,真的要没落至此?

不,她不甘心,她不想认输,她就不信,她挑不起宋家的大梁,不管吃什么样的苦,她一定要重振家业,一定要让宋家再次站起来。

这一夜,宋江月住在了宋府,姐妹俩本想睡在一张床上说说真心话,可是躺到床上,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无形中,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条鸿沟,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月底,严熠结婚,严家在金华楼包了场子,摆了几十桌的酒席,还花重金,请了少棠和白牡丹,合唱一出《牡丹亭》,场面之大,来往恭贺的达官贵人之多,都快要把金华楼的门槛踏破了,严家收贺礼收到手软,十几个下人都忙不过来。

严熠眼巴巴的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宋泠月来,夏夜清也没有来,推脱自己手头忙,让夏夜满按照礼数,捎带了贺礼和礼金,送到了婚宴上。

热闹了一整天,晚上终于散了场子,严熠回到家里,进了卧室,他的卧室布置成了洞房,到处都是大喜的红色,花瓶里都是红玫瑰,床头燃着龙凤烛,董丽娜穿着改良式的喜服,蒙着盖头坐在床上,害羞的等着他。

严熠坐到董丽娜身侧,也不揭下盖头,垂着头,默默的想着心事,这一天他一直在等,可是等来等去,都没有等到他想要的那个人。

不管是眼前这个,还是即将要进门的那个,都不是他想要的,可他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都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从今以后,宋泠月和他再也无缘了,这个苦果子,只能他自己尝。

“严熠,你在想什么?我看不到你!”董丽娜问了一句,蒙着盖头的原因,声音有些闷闷的。

严熠强打起精神,伸手揭开了她的盖头,董丽娜一身红装,西式的盘发,打扮的明艳动人,张口说话,露出洁白的贝齿。

“严熠,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太太了,董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出嫁从夫,以后我好好跟你过日子,再也不跟你闹了,你呢?”

“我也是,婚都结了,我自然会好好待你,你放心!”严熠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抬头对上董丽娜期盼的目光,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董丽娜脸一红,扭过了头,小声说道:“严熠,今天是新婚除夜,你可不要像上次一样,我、我害怕。”

宋江月还等着董丽娜松口才能过门,严熠不能冷待她,笑了笑,伸手去解她的扣子,董丽娜身材极好,严熠一碰到她香软的身子,也有些情不自禁起来,低头吻住了她。

新婚除夜,又是热血方刚的年纪,两个人一贴到一起,很快身热情动起来,严熠几下除掉两人的衣服,吻着董丽娜翻进了软软的大床里,大红色的床帐一阵晃动,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严熠带着董丽娜敬了父母茶,严行长和严太太看小夫妻俩一副恩爱的模样,打心眼儿里高兴,都说结了婚就好了,果然没错。

白府,苏寒夜和白秀林在饭厅吃早饭,苏寒夜吃得快,吃完端着一杯茶水慢慢的喝,等着白秀林,看他也撂下了筷子,笑笑问道:“吃饱了?”

白秀林舔了舔嘴唇,“吃饱了,你做饭一向很好吃。”

苏寒夜看他面前的盘子和碗都空了,满意的点点头,好容易费心思给他做了一顿饭,他不吃完可不行。

“今天该去医院检查伤口了,我陪你一起去。”

白秀林怔了一下,“你要露面?不怕被人发现?”

苏寒夜斜靠在椅背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不怕,前头的事情已经了结了,没人会怀疑我,迟早要进京,我还想让你带我去各个场合露个脸呢!”

白秀林脸一红,低下了头,“你要露脸,自己去就行,要我带着算什么?”

苏寒夜抬了抬下巴,“抬起头来,你这样子像个小姑娘,昨天晚上想反客为主的勇气去哪儿了?”

白秀林躲避着他的目光,嘀咕了一句,“反客为主不一样失败了?最后还是被你欺负。”

苏寒夜就笑,“那不叫欺负,那叫爱,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一看见就忍不住。”

白秀林不过脑子,直接回了一句,“你不也长得好看!”

“所以我们是一对儿,其他女人脱光了我都没兴趣,看见你,压都压不住!”

“哎呀!又胡说,我去医院,懒得理你。”

白秀林起身出了饭厅,苏寒夜迈开大步追了出去,一前一后上了车,往医院驶去。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了一下,伤口已经愈合了,拆了纱布,小腹留下一道疤痕,医生说,过一段时间疤痕就会浅,平日里可以涂抹一些滋润的药膏,也能起到淡化疤痕的作用。

苏寒夜让医生给开了几盒药膏,拿上药,带着白秀林出了医院。

回到车上,苏寒夜看时候还早,提议道:“不如你带我去宋府转转,小丫头不是打电话说搬回了家里,你这个当舅舅的,不去看看,总说不过去。”

白秀林瞪了他一眼,“你又要干什么?小丫头小丫头,她有名字。”

“好好好,有名字,那我跟你一样,叫小月好了!我不干什么,小月怎么说也是我表妹,来了这么多天,看看总不嫌多吧?”

白秀林很不想让苏寒夜接近宋泠月,找借口说道:“小月才搬回去,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如改天吧!”

苏寒夜破天荒的没有勉强,嘴角噙着笑,淡淡说道:“好啊!那就听你的,改天再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白秀林讶然,“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回去了?那你的姨太太们怎么办?”

苏寒夜伸手捏了捏他白嫩的脸,“姨太太哪有你重要,这次我来,你的态度明显不一样了,看来你对我动心了,我得好好培养一下感情,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层。”

白秀林蹙起了眉头,“还要更进一层?这还不够吗?”

苏寒夜凑到他耳边,低低的笑,“不够,我还想要更多。”

伸手拍拍前头司机的座椅,“到前头旅馆门口停一下,我要去办一件事。”

白秀林不解的看着他,到旅馆能办什么事?还是这么高级的旅馆,费用昂贵,难道他在旅馆藏了什么人?一时心里又难过起来,果然,他再好,也满足不了他。

苏寒夜用余光偷偷看他,见他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还不停地唉声叹气,心里欢喜疯了,这个人,明明在乎他,还死不承认,今天一定要他亲口说出来。

到了旅馆,苏寒夜扯着白秀林去柜台开了一间房,拿到钥匙,火急火燎拉着他跑到了房间门口。

白秀林被他一路拉扯,气喘吁吁的问,“寒夜,你好端端的来旅馆开房干什么?”

苏寒夜用钥匙拧开门,坏笑着说,“干你啊!”推着白秀林进了房间。

白秀林心扑通扑通狂跳,硬着头皮说,“十几分钟就到家了,不能回家吗?”

苏寒夜促狭的笑笑,反手关上门,把他抵在门上,握着他的手摸到了小腹以下,咬着他的耳朵轻喃,“你看看,能不能忍到家?刚才在医院,看到你紧绷的小腹,我就已经受不了了,哪里还能到家,亲爱的,过来吧!”

第九章

余味过后,苏寒夜抱着白秀林冲洗了身子,回到床上,两个人不着寸缕的躺进了被子里,相拥在一起。

苏寒夜摩挲着白秀林的细腰,咬着他的耳垂轻喃,“林,你记不记得刚才说过什么?”

白秀林脸埋进枕头里,瓮声瓮气的说,“不知道,已经忘了。”

苏寒夜吃吃的笑,“小笨蛋,说了那么多的情话,转头就忘,是不是要我再收拾一顿你才能想起来?”

白秀林吓得赶紧扭过了身子,一脸紧张的看着他,“还要?我真的不行了。”

苏寒夜伸手刮了刮他晶莹如玉的鼻尖,宠溺的道:“不了,舍不得,从前我对你不好,总是吓唬你,现在知道了你的心思,我以后会好好地对你。”

白秀林眨巴着大眼睛,“你说真的?”

苏寒夜食指敲了敲他的额头,“真的,不信,把心挖出来给你看。”

白秀林嫌弃的撇了撇嘴,“谁要看,血淋淋的,吓都吓死了。”

苏寒夜身子顶了顶他,暧昧的道:“不看心也行,有个地方跟心是一样的,都能表达爱意,拿出来让你看看?”

“哎呀!又胡闹!”白秀林没好气的打了他一下,抓住他不安分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家吧?这旅馆费用挺贵的,住一晚上要不少钱,太浪费了。”

苏寒夜扳过他的身子,低头亲了他一口,笑着说道:“小傻瓜,我是心疼钱的人吗?我的钱就是用来给你花的,你要是再替我省钱,我就天天带你住旅馆,看你还说不说。”

白秀林只好不说话了,反正他不缺钱,想花就花吧!盖好被子,窝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天黑时分,苏寒夜看白秀林睡熟了,反穿上衣服,跳出窗户,离开了旅馆。

魏千帆从妙音园听完曲子出来,惦记着他的小情人让买礼物,没有坐车,徒步去了最近的洋行,挑了一条样式不错的项链,拿着盒子出了洋行。

才走到马路对面,迎面撞上一个包裹的很严实的人,那人力气很大,撞得他手上的盒子都掉了,骂了一声,弯腰去捡盒子,小腹突然一疼,伸手一摸,一手的血。

魏千帆抬手就要拔枪,手还没摸到枪,那人抬腿一脚踢在他后脑上,魏千帆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刺伤他的人丢了手里的刀,吹着口哨,旁若无人的走到大街上,很快消失在黑夜里。

白秀林一觉醒来,打开床头灯,拿过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三点了,他的身侧,苏寒夜一只胳膊露在外头,睡的正香,白秀林把他的胳膊拢进被子里,搂着他的腰,再次睡了过去。

这天一大早,董丽娜起床就和严熠摔打开了,严熠把迎娶宋江月的事情告诉了她,还说了宋江月怀孕的事情,董丽娜气不过,拿起一只枕头,没头没脑的摔在严熠身上。

严熠穿着睡衣,一边躲避她的摔打,一边说道:“丽娜,你听我说,江月已经有了身孕,我总要给她一个名分,你要理解我。”

董丽娜哭的眼睛都肿了,她万万没想到,她才进严家的门,严熠就弄了个小的,这小的还有着身孕,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哭闹不休。

严熠劝也劝不动,心里一时烦躁,丢下董丽娜,穿着睡衣跑下了楼。

严行长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看严熠穿着一身睡衣窝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喊了他一声,“严熠,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给我回去换衣服。”

严熠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伸着胳膊仰倒在沙发上,“我跟丽娜说了江月的事情,她闹着要离婚,我劝不动,没办法了。”

严太太正要下楼,听到严熠这番话,转头向他的卧室走去,小夫妻才结婚就要闹离婚,这要传出去,严、董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来到卧室门口,严太太隔着门就听到里头董丽娜的哭声,敲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董丽娜见进来的是自己的婆婆,擦了擦眼泪,起身下了床。

严太太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对不住人家,陪着笑脸走上前,握住董丽娜的手,带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丽娜,严熠的事情,是他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你才是严熠的太太,外头那个女人,就算她有身孕,也只能是个姨太太,我是不许她进门的,至多给她在外头买个小宅子,让她在外头过去,绝不让她碍你的眼。”

婆婆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丽娜知道,就是有天大的委屈,她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她不能跟自己的婆婆闹,说离婚也是气话,严、董两家都是有脸面的,不说严家不同意,就是她亲生父母,也不会同意。

思来想去,那个宋江月已经有了身孕,她再闹,严熠也是要娶她进门的,与其跟严熠闹,让他对自己心烦,不如大度一些,有这份人情在,他念着这份好,或许会收敛些。

想通了这些,董丽娜就说道:“既然她有了身孕,不让她进门也是伤严熠的面子,我是严熠的太太,自然要为他的名声打算,那就把她娶进来吧!只不过,我父母那头怕不好交代,还请您为我拿个主意。”

严太太对董丽娜的大度十分感激,握住她的手尖儿,把腕子上一只碧玉镯子褪到了她手腕上,感慨道:“果然还是咱们大家出生的孩子知书达理,不像那些小门小户,不懂规矩,净做些没脸面的事。”

董丽娜手缩了一下,想把镯子褪给她,“妈,这可使不得,您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严太太扯住她的手不放,非要把镯子给她,“丽娜,这镯子是前朝宫里的物件儿,是我娘家兄弟送的,这可是好东西,我把镯子送给你,也是告诉所有人,你才是我认可的儿媳妇,你可不能推辞。”

董丽娜从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镯子一看就不是凡品,拿到外头,至少值一栋大宅子,婆婆这样疼她,她的气也消了大半,收下镯子,露了个笑脸,“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不闹了,听您的。”

严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董丽娜给了她脸面,她也要给足董丽娜面子,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放心,她是断不能进咱们公馆住的,过来问个安,我就让她出去。”

末了又加了一句,“至于席面,让他摆上两桌,顾个面子就算了,其他的是没有的,也好让你跟家里交代,你觉得呢?”

董丽娜要的就是这个,既要顾住面子,也要出这口气,严太太做事有分寸,她也见好就收,点了点头,“好,就按您的意思,我下午回家里一趟,父母那边,我来说。”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洗漱,早饭已经摆到饭厅了,快下来吃饭!”

“嗯!马上就去。”

三天以后,严熠在金华楼摆了两桌酒席,宋泠月依旧没有参加,严熠也没有通知太多的人,只有几个好友来参加,简简单单,不露声色,把宋江月娶进了门。

宋江月住进了严府,是严熠在外头买的一座宅子,不算大,前后院,有十来间房子,收拾的还像样,又雇了几个听差和女佣,照顾宋泠月的生活起居。

虽然这严府比不上严公馆,也比不上宋府,也算是个正经的家了,严熠也能光明正大的来,宋江月总算能过个舒心的日子。

宋江月嫁进严府,宋泠月也准备找新的工作,从学校领的薪水都给宋江月置办嫁妆了,她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再不工作,家人都养不起了。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看到报纸上有一则招聘广告,是京都新开的一家歌舞厅,名叫金凯门,要招聘一名钢琴师。

宋泠月知道歌舞厅是什么地方,但是招聘钢琴师的歌舞厅,还是第一次见,想来这歌舞厅的规格还是比较高的,应该不会太混乱,薪水也很诱人,比在学校的待遇高出两倍,纠结了一番,宋泠月还是决定去试试。

金凯门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小童爸爸用人力车把宋泠月送了过去,一到金凯门的门口,小童爸爸就劝宋泠月回去。

“宋老师,这地方你不能去,这是歌舞厅,这里头出入的都不是正经人,你到这里头上班,太不安全。”

“没关系的谢大哥,我只是应聘钢琴师,弹钢琴而已,这里的待遇很好,想来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你放心吧!”

小童爸爸不懂什么是钢琴师,他固执的认为,来歌舞厅的都不是好人,死活要把她带回去,宋泠月来都来了,自然不会退缩,扔下他,独自进了歌舞厅。

时间还早,歌舞厅里还没有正式营业,宋泠月说明来意,一个迎送员带着她去了后头,领她去见歌舞厅的经理。

到了经理室门口,迎送员让宋泠月先等在外头,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迎送员就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迎送员指了指宋泠月,介绍道:“经理,就是这位小姐要应聘钢琴师。”

经理扫了宋泠月一眼,明显眼前一亮,伸手指了指前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往大厅走,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您是学过钢琴吗?学过几年?”

“我叫宋泠月,您可以称呼我小宋,我在英国教会学校念的书,学过四年的钢琴。”宋泠月说道。

经理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着宋泠月,目中带着一丝不解,“教会学校念的书?那可不是一般人去的起的,看你的打扮,十分讲究,怎么会来歌舞厅应聘呢?”

宋泠月笑笑,不自禁的低下了头,“歌舞厅不可以吗?我以为,工作是不分高低的。”

“哈哈!有趣的小姑娘。”经理笑笑,对她伸出了手,“我叫宋琅,你可以称呼我宋先生,也可以直呼其名,我没那么多规矩,我们都姓宋,算起来,还是本家。”

宋泠月不会因为同一个姓,就对陌生人亲近,但还是依照礼节跟他浅浅握了握手,“宋先生,您好!”宋琅点点头,带着她去了大厅。

第十章

大厅中间摆着一架钢琴,上头用丝绒布罩着,显然对这钢琴很宝贝,宋琅走过去,让人掀开丝绒布,露出了底下的钢琴,下巴扬了扬,示意宋泠月过去试试。

宋泠月点点头,走过去坐在了钢琴凳上,打量了一眼跟前的钢琴,胡桃木的立式钢琴,还是德国制造的,伸手试了一下,发音集中,质地纯净,音色是一流的。

“宋小姐,试试这架钢琴,弹一首曲子。”宋琅说道。

宋泠月想了想,选了一首比较熟悉的,节奏欢快的曲子,开始弹奏起来,她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音乐缓缓流淌,明亮、欢畅的乐曲响彻在空荡的大厅,震撼了在场的两人。

一曲弹奏结束,宋泠月起身,手扶在钢琴左端,左手按在胸前,微笑着对倾听的两人鞠了个躬。

“啪啪……”宋琅忍不住鼓起了掌,迎送员见状,也跟着鼓掌。

“宋小姐,我是不会弹钢琴的,从前只听说钢琴是一种高雅的乐器,我始终无法理解,这几天,也有很多人来应聘,可是只有你,让我承认钢琴是一种高雅的乐器,我心服口服,金凯门的钢琴师,就是你!”宋琅笑着说道。

宋泠月没想到能得到这么高的赞誉,笑着再次鞠了一躬,起身说道:“谢谢宋先生对我的认可!”

宋琅点点头,又说道:“金凯门晚上六点钟上班,钢琴表演是八点到十点,你在八点钟之前来就可以,我希望今晚就可以见到你。”

宋泠月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应聘上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愣在了原地,“这么说,您是聘下我了?”

宋琅失笑,“为什么不呢?这么好的钢琴师,我没有理由拒绝,不过有一点,弹钢琴要穿这里的制服,你能接受吗?”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衣服会暴露吗?”

宋琅摇头,很温和的笑,“不会,钢琴师不是舞小姐,西式大摆长裙,长袖,立领,绝不会对你有一丝的不尊重,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宋泠月舒了一口气,“那我能接受!”

宋琅再次对宋泠月伸出了手,“那我们,晚上见?”

宋泠月握住了他的手,“晚上见!”

回到家里,宋泠月一脸兴奋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人,可是没有人赞同她去,尽管她一再表示,很安全,不会有事,众人还是一直表示反对,连小童都跟着爸爸劝她不要去。

宋泠月也不解释那么多,吃过晚饭就上了楼,等着时间一到,她就去上班,看谁能拦住她。

春桃偷偷跑到电话房,给夏夜清去了个电话,这个消息要是错过了,夏夜清一定飞过来拧死她。

电话一接通,夏夜清就吼了一句,“现在才打电话,早干什么去了?你家小姐已经睡在别人怀里了吧?”

春桃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火,委屈的道:“二爷,不能怪我,昨天江月小姐出嫁,府里忙了半天,今天小姐又出去找工作,还要去歌舞厅,晚上就去上班,我着急了一天,现在才腾出功夫。”

“什么?谁出嫁?谁要去歌舞厅上班?”夏夜清急吼吼的问道。

春桃又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夏夜清在电话那头愣了好一会儿,才语无伦次的问道:“为什么是宋江月嫁到严家?不是宋泠月吗?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

春桃也不耐烦了,“二爷,您怎么回事儿?亏您还说关心小姐,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我都知道了,小姐的堂姐跟那位严少爷在一起了,还是背着小姐,小姐被两个亲人同时背叛了,伤心的每天都哭呢!”

“咚”一声,电话那头没了声息,春桃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回话,她不知道这二爷又怎么了,挂了电话,心事重重的上了楼。

夏公馆,夏夜清外衣都没穿,叫上张副官冲到了车上,让司机有多快开多快,往宋府赶。

张副官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总长,怎么好端端的,要去宋府了?不是说昨天晚上,严熠把姨太太娶回了家,你已经心灰意冷了吗?”

夏夜清急的只挠头,“不对不对,嫁过去的是宋江月,不是她,不知道底下的人怎么打探的消息,宋江月和宋泠月都分不清,一帮蠢货。”

张副官嘴里“嘶”了一声,“这可坏菜了,别是当初误会了宋小姐?”

“肯定是误会了,我就知道,我的好月月不是那种女人,她是爱我的,不可能背叛我,该死的,我怎么没想到。”夏夜清捶胸顿足。

安静的坐了两分钟,又坐不住了,推了推司机的座椅,“怎么还没到?你在学蜗牛吗?”

司机也是委屈,“总长,油门已经踩到底了,一直没松开过。”

夏夜清又急了,“你给我下车,我来开。”

“总长消消气!”张副官吓坏了,这个时候让他开车,还不知道要撞死几口子,急忙劝解道:“宋府离公馆有一段距离,咱们车子已经最快了,谁开都是这个速度,你稍安勿躁。”

七点多钟,宋泠月要去上班,一群人死活劝不住她,小童爸爸只好拉着她去,容妈千叮咛万嘱咐,小童爸爸立下了保证书,一定带着她安全的回来。

宋泠月走后不久,夏夜清的车就到了宋府门口,下了车,飞一般往屋子里冲,差点儿和要出门的容妈撞个满怀。

夏夜清激动的看容妈都觉得无比亲切,双手抱着她的肩头,摇晃着道:“好月月现在在哪儿?楼上吗?”说着就要冲上去。

容妈叫住了他,“夏总长,小姐不在楼上,去那个金什么门上班去了。”

“金凯门?”

“对对对,金凯门!”

夏夜清嗷一嗓子,“谁让她去的?”

张副官已经追了上来,听到这话,拽着他往车上返,“总长,车子还没熄火,很快就到,别急。”

金凯门一扫白天的沉闷,里头灯火辉煌,歌舞正酣,门口的迎送员迎来送往,好不热闹,门口停着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车,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宋泠月由迎送员引导着,一路去了后头的化妆间,快要八点了,钢琴表演马上就要开始,宋泠月被几个化妆的姑娘拖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宋琅已经等在了门外,看到宋泠月穿着华丽的裙子出来,未施粉黛,就已足够惊艳,双手在她脸前比了比,由衷的赞赏一句,“beautiful!”

宋泠月低下了头,小声说道:“谢谢!”

宋琅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曲谱,递给宋泠月,又伸手帮她整理头发上的珍珠发饰,叮嘱她道:“等一下人很多,你不要紧张,今晚开场曲就弹上午那一首,你比较熟,不会出错,后面就弹曲谱上的。”

宋泠月已经开始紧张,握着手里的曲谱,担忧的道:“这上头的曲子我没弹过,等一下就弹,万一出错怎么办?”

宋琅淡然一笑,“出错也没关系,这帮人没怎么欣赏过钢琴,听不出来,你周围还有舞小姐,热情的舞蹈一跳,那些男人的注意力就会全部跑到女人裸露的大腿上,没人揪着你不放。”

他的话虽然有些粗俗,却很好笑,倒是缓解了不少紧张。

宋泠月吁了口气,拿上曲谱要走,宋琅一手揪住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很熟练的解开,抬手扔给一个化妆的姑娘,不满的道:“头上用了珍珠的发饰,就不要再戴珍珠项链,太老气,下次注意。”

一个迎送员跑过来,通知他们该上场了,又俯身在宋琅耳边嘀咕了一句,宋琅皱了皱眉,挥手让迎送员下去,拉扯上宋泠月,站到了大厅舞台的幕布后头。

前头开始报幕,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宋泠月到底年纪小,没经历过这种场合,紧张的手心儿都出了汗。

宋琅倒是十分贴心,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沉稳的声音安慰道:“别怕,舞台的灯光很耀眼,你看不到底下的人,你就当他们都是木头桩子,专心谈你的钢琴。”

报幕结束,幕布缓缓升起,底下又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宋琅推了宋泠月一把,“去吧!你是最棒的!”

不知道是不是宋琅的安慰起了作用,宋泠月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此刻平稳下来,幕布完全升起,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钢琴旁边,对底下鞠了一躬,稳稳的坐到了钢琴凳上,纤长的指有节奏的按在琴键上,欢快的乐曲缓缓流淌。

夏夜清正在人群中寻找宋泠月,看到她从舞台后头走出来,耀眼的灯光下,她穿着华美的裙装,光彩夺目,连呼吸都忘了。

钢琴的曲调一响起,夏夜清也渐渐平息下来,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舞台中央的她,所有的光都失去了色彩,只有她,鲜明耀眼,正在谱写一曲最美的华章。

“夏总长大驾光临,让金凯门蓬荜生辉,夏总长,请去包厢里坐吧!”宋琅来到他跟前,笑容可掬。

夏夜清摆了摆手,“没必要那么麻烦,我要舞台上这个女人,现在就要带她走。”

宋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夏总长,这是我们新招聘的钢琴师,只弹钢琴,不做别的服务。”

夏夜清斜睨了他一眼,“我是在跟你商量吗?”抬脚就要登上舞台,张副官和宋琅同时拉住了他。

“夏总长,有话好说,这是今夜第一首曲子,您不想好好欣赏一下吗?”

张副官扯了扯夏夜清的衣袖,挤了挤眼睛,“总长,不如等这首曲子结束,咱们先去包厢里坐,让宋经理把话说清楚。”

第十一章

夏夜清收回了迈出的脚,宋琅急忙引着他们往最好的包厢走去,又让迎送员把最好的红酒端上来,亲自给夏夜清倒了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举起了杯子,“夏总长前来,有失远迎,小宋敬您一杯!”

夏夜清揣在衣兜里的手没有动,下巴指了指宋泠月的位置,“这一曲快要结束了,你去告诉她,我来接她。”

宋琅摸不清里头的门路,讪讪的放下了酒杯,试探着问道:“夏总长,难道您认识宋小姐?”

张副官推着宋琅出了包厢,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总长让你去你就去,别的不要多问,出了事情,你担待不起。”

宋琅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会被这一句话唬住,但是海关总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点了点头,匆匆去了后台,话他会带,至于宋泠月走不走,他就管不了了。

张副官返身回了包厢,夏夜清端起跟前的红酒杯晃了晃,没有喝,又放了回去,开口问,“你看到谁了?”

张副官说道:“姓金的,包厢里一起坐着几个穿西服的,估计也是秘书处的,还有一个穿军服的,倒像是陈霆锋。”

夏夜清一手抚着下巴,轻笑道:“姓金的和陈霆锋一起出现在魏千帆的地盘儿,这倒是有意思,看到魏千帆了吗?”

张副官摇摇头,“没有,这两天都没露面,听说住进了医院,不知道住在哪一家,具体的查不出来。”

“查出来也没有用,京都需要势力平衡,会有人扶持他,想他死可没那么容易。”

宋琅去了后台,宋泠月一曲结束,从舞台上退了下来,后头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宋琅都激动起来。

“宋小姐,实在太棒了,你听听外头的掌声,这帮大老粗不懂什么高雅音乐,都被你的琴声给打动了,这是开局的胜利。”

宋泠月不好意思的笑笑,“大家的舞蹈跳得好,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

宋琅搓了搓手,犹豫着说了一句,“宋小姐,可惜了,你可能不能再弹了。”

“为什么?是我弹的不好吗?”

“不不不,非常好,只是,外头有位夏总长,好像和你认识,点名要你跟他走,我是得罪不起的,所以……”

宋泠月疑惑的看着他,“您说的夏总长,是夏夜清吗?”

宋琅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宋泠月苦笑,“岂止是认识!不过,请您转告他,让他不要再来打扰我,我很忙,要去准备下一首曲子了。”

宋琅伸手拦了一下,“你确定要跟他作对?他可是海关总长,你我都得罪不起。”

宋泠月笑笑,“谁说要得罪他了?他是贵客,我弹曲子给他听还不行吗?”

宋琅眉头舒展开,这小丫头的性格,倒是很对他的胃口,招手让一个化妆的姑娘拿了一个面具过来,递给了宋泠月,“戴上这个,就没人认识你了。”

宋泠月看了一眼,银色狐狸面具,倒是和衣服很配,看来这位宋经理是个细心的人,顺从的戴上,转身去了化妆间。

夏夜清左等右等,都不见宋泠月过来,舞台上的幕布再次升起,宋泠月换了一身衣服,脸上带着面具,再次出现在舞台上,神秘高冷,如同暗夜里的玫瑰,散发着幽香。

宋琅在她身后走出来,接过话筒,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笑,指了指两个包厢的位置,沉稳有力的声音说道:“今天金凯门迎来了贵客,这首钢琴曲,献给这位尊贵的客人,请大家共同欣赏。”

底下的人顺着他的指引望过去,包厢里灯光昏暗,隔得远,看不清里头的人,但经理都说是贵客,显然不是一般人,众人很有默契的鼓了鼓掌,不管他是谁,讨个好总是没错的。

夏夜清彻底被架住了,宋泠月再次上台,显然是不愿意跟他走,这个时候强行带走她,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他倒是不怕,可是姓金的还在这里,回头给上头吹上一句风,夏总理就有麻烦了,说不定还会惹恼宋泠月,这才是大事。

张副官脸上也不好看,宋泠月这是铁了心要跟夏夜清作对,宋琅也火上浇油,看来这件事要不好收场了。

本以为夏夜清要发脾气,结果,他的反应出乎意料,不吵不闹,只让迎送员来了一趟,跟他吩咐了一句,就让人下去了,弄得张副官都摸不清头脑。

白秀林跟着苏寒夜到了金凯门大门口,犹豫着不想进去,拉扯着他的衣袖,劝阻道:“寒夜,我不想去这种地方,我们不能换个地方吗?”

苏寒夜隔着衣服捏了捏他的腰,轻笑道:“又不是青楼,你怕什么?放心,姓陈的约在这种地方,必有他的用意,玩玩儿而已,以后跟着我,少不了去这种场所,你要习惯。”

白秀林还是不情愿,嘀咕着道:“这个姓陈的未必好惹,你为什么非要跟他牵涉在一起?”

苏寒夜笑笑,“你不懂,我消失的这段时间,就是去探他的底,广东军基本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可比魏千帆有能力的多,值得花一番心思,你乖,听我的安排。”硬牵着他走了进去。

舞台上的舞乐刚刚开始,白秀林扫了一眼舞台上,舞小姐正伴随着音乐跳着性感的舞蹈,中间弹钢琴的人,看身形有些熟悉,白秀林还来不及问,就被苏寒夜扯着进了陈霆锋的包厢。

“哎呀呀!苏少终于来了,快请坐!”陈霆锋见到苏寒夜,起身迎接。

金秘书长抽着烟,淡淡扫了他和白秀林一眼,两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苏寒夜拉着白秀林坐下来,立即有人倒上两杯红酒,又打开一包香烟,送到了手边。

陈霆锋忙着相互引荐,“苏少,这位是金秘书长,金秘书长,这位就是晋中军的少司令,苏寒夜,苏少!”

两人寒暄了几句,苏寒夜点着一支烟抽起来,金秘书长在他眼里,不过是动动笔杆,耍耍嘴皮子的货色,苏寒夜对他不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陈霆锋说闲话,看似无聊,实则都在相互试探。

白秀林不爱喝酒,也不会抽烟,坐在苏寒夜身边无所事事,又插不上话,只好把目光转向舞台上。

宋泠月对新曲子还有些生疏,曲子弹到一半,错了一个调,心里一慌,又错了一个调,正紧张的时候,灯光突然一亮,一个带金色狐狸面具的男人来到了她身侧。

他身材修长匀称,穿着一身燕尾晚礼服,风度翩翩,俊逸潇洒,狐狸面具又增添了一丝神秘感,露出的一双黑曜石般闪亮的眸子,透着摄人的魅力。

“别怕,我跟你一起弹奏,来,我带着你!”低沉好听的声音。

宋泠月一下子就认出了他的声音,手上的动作都停止了,乐曲却仍在继续,是他的手在弹,修长的白净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跳跃,华丽性感。

灯光不再耀眼,美妙的乐曲流淌,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剩这个男人,周身都散发着夺目的光辉,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看到宋泠月手停下来,他挪到她身后,把她圈在身前,带着她一起弹奏,在他的带领下,曲子不但没有乱,还弹出了别样的情调。

底下的人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组合,一声欢呼,气氛变得沸腾起来,大厅里的音乐趁势响起来,众人被这氛围感染,纷纷搂着自己的舞伴跳起了舞蹈。

钢琴曲结束,底下的人舞兴正浓,宋泠月起身要离开,一只手伸到了她面前,伴随着低沉的声音,“这位小姐,我有幸请你跳一支舞吗?”

宋泠月怔住,抬头仰视他,金色狐狸面具逼近,他已经趁势揽住了她的腰,带动着她跳起来,一退一进都照顾着她的感受,他身上男人的阳刚气息充斥在鼻端,打乱了她的心神,心脏一阵狂跳,不知不觉,沉浸在他优雅的舞步中,跟着他翩翩起舞。

“我们下去跳!”轻笑一声,扯着宋泠月跑下了舞台。

在人群中旋转了一圈,他又带着宋泠月跑出了人群,看没有人注意他们,扯着她跑去了后台,进了一间没人的空屋子,进去反锁了门。

宋泠月看他反锁了门,才反应过来,挥开他的手就要逃,一双大手及时揽住她的纤腰,“小东西,哪里逃?嗯?”把她结结实实摁在了怀里。

“夏夜清,你……”

“嘘!”夏夜清食指抵在她温软的唇瓣上,轻声呢喃,“乖宝贝,我的心和身体,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对你诉衷情,别破坏这美好的夜晚。”低头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唇。

“唔……”夏夜清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果然一碰到她,就等不及想要拥有。

“夏夜清,你不能这样,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快停下!”

夏夜清可不管这些,既然她没有嫁给严熠,那从头到尾都还是他的,是他的,他就要全部拥有,抵着她到沙发上,一手掀开了她的裙子,扯下她里头的衣服,欺身压了上去。

里头正在忙碌,外头宋琅赶过来,敲了敲门,声音有些急,“夏总长请不要乱来,您把宋小姐关在里头做什么?”

夏夜清挺动着腰身,脸上一抹坏笑,喘息着道:“我们,在做,爱做的事,滚远些。”

宋琅听不清里头的声音,想要让人撞开门,张副官及时赶过来,拦住了他。

“宋经理,我们总长有话和宋小姐谈,个把小时就出来,我在外头守着,不会有事的,外头客人越来越多,你还是去前头招呼吧!”

宋琅半信半疑,还是招呼着人离开了。

夏夜清终于心满意足,宋泠月下班的时间也到了,换好衣服,被他拉扯着出了金凯门。

夏夜清带着宋泠月从陈霆锋的包厢一晃而过,白秀林看到两人,起身就要追出去,苏寒夜及时制止了他。

白秀林指了指外头,面露急色,“那是小月,她、她怎么会来这里?我要去问问。”

“问什么问,你没看她是跟夏夜清走的吗?这么好的夜色,你可不要去打扰。”

苏寒夜吐出一个烟圈儿,手指勾了勾下巴,今夜,收获颇丰啊!

第十二章

宋泠月不肯跟着他回公馆,夏夜清也不争,带着她回了宋府。

宋府的人都在等着宋泠月,看到她和小童爸爸都安全回来了,还带着夏夜清一起来的,众人总算是放心了,不敢上去打扰她和夏夜清,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宋泠月回到卧室,本想去冲个澡,夏夜清却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害的她想去又不敢去。

“你不走吗?”宋泠月问。

夏夜清反锁上门,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宋泠月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你又要干什么?”

夏夜清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温和无害,“我不干什么,只想抱抱你,可以吗?”

宋泠月半信半疑,总觉得他下一刻就要扑过来,小心翼翼的挪过去,坐在了沙发边上,夏夜清大手一勾,把她结结实实裹进了怀里。

“对不起!”夏夜清突然说了一句,宋泠月一愣,只听他又说道:“我都知道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冲你发火,那天的事情是个误会,我和于曼什么关系都没有。”

宋泠月被他一说,又想起那天的情形,满腹都是委屈,“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那你为什么抱着她?”

夏夜清大手摁在她后脑,抵上她的额头,认真解释道:“于曼是风月女子,做事难免出格,我那天心里有火,又喝了酒,存心想气你,但我敢保证,我跟她绝对没有亲密接触过,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宋泠月噘了噘嘴,离开了他的怀抱,小声嘀咕道:“风月女子都和你是朋友,看来你的女性朋友真的很多。”

夏夜清凑到她脸前,低低的笑,“你在吃醋?不过,我喜欢你为了我吃醋,只要你别动不动就跑就行。”

宋泠月伸出小拳头捶了他几下,解恨似的道:“谁跑了?明明是被你赶走的,你这个大坏蛋。”

夏夜清握住她的小拳头,低头亲了一口,百般讨好,“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是坏蛋,最坏的坏蛋就是我了,今天晚上给你当牛做马,由着你解恨,好不好?”

宋泠月总算破涕为笑,夏夜清张开双臂,心疼的把她拢入怀中,他不忍去想,她逃走的那天,到底难受成什么样子,一想到她哭了一路去找白秀林,他就难受的喘不过气,他的女人,被他气成那个样子,还只能去寄人篱下,他真是该死。

“好月月,以后我再也不疑心你了,我要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我也要对你好一点,更好一点。”

两人冰释前嫌,夏夜清说尽了软话,好容易才哄得宋泠月答应跟他一起洗澡,张副官就过来敲响了房门。

夏夜清不耐烦的出了房间,反手关上了门,没好气的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让你也这么毛躁起来?”

张副官面色十分沉重,压低声音道:“总长,总理出事了,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埋伏,伤势不轻。”

“有没有送医院?”

“没有,伤势过重,怕走漏消息,不能送医院,京都能去的医生都去了。”

“你去安排车子,我马上下楼。”

夏夜清回到卧室,宋泠月正在换睡衣,夏夜清笑笑,过去抱住她,柔声说道:“乖宝贝,我要去办点儿事情,你在家里乖乖等我,好吗?”

宋泠月搂住他的腰,头埋进他怀里,“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有我在的地方,怎么会有危险?”

“好,我等你!”

夏夜清低头亲了她一口,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宋府。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总理府,总理府内外都有扛长枪的重兵把守,夏夜清下了车,总理府早有人迎了出来,带着他去往总理的卧室。

卧室外,夏夜满正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看到夏夜清过来,招了招手,把他带到了走廊另一头。

“哥,总理怎么样了?”夏夜清问道。

夏夜满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太好,法国医院和美国医院的医生都请了来,正在里头救治,但愿有惊无险。”

夏夜清抱着双臂,倚在了墙上,脸色阴沉的吓人,“是自己人,还是外人?”

夏夜满也紧挨着他倚在了墙上,语气无比沉重,“内外都有,总理身边的人被杀的所剩无几,司机拼死护住了他,中了一枪,还有几处刀伤。”

“跟这次谈判有关?”

夏夜满苦笑,“嗯!这次谈判,德国人没有占到便宜,自然也损失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次是总理,下次就是我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么幸运,能不能活着回来?”

“你瞎说什么?”夏夜清吼了一嗓子,“你们两个老王八,谁都会死,只有你们不会死,否则遗臭万年的破事儿谁来做?”说完,气哼哼的回到了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打开,一个带着口罩的法国医生走出来,摘下了口罩,对夏夜清说了一句法语,夏夜清有用法语问了几句,得知夏总理身体里的子弹已经取了出来,刀伤也缝合了,只是人还没有清醒。

夏夜清又问了几句要紧的话,法国医生说的连连摇头,夏夜满走过来,听医生说他们尽力了,剩下的要看天意,心里顿时一沉,看来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其他几个医生也陆续走出来,说的话基本是一样的,夏夜清让人把医生安排到偏厅休息,他带着夏夜满推门进了卧室。

卧室里留了一个护士在守着,夏夜清和哥哥一进去,护士自动退了出去,在门外等候。

夏夜清走到床边,旁边吊着输液瓶,正在输液,夏总理还在昏迷着,脸色白的吓人,呼吸都慢了许多,夏夜清小声喊了他几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夜清,别喊了,总理受了这么重的伤,昏迷也是正常的,一切要等他醒来再做打算。”夏夜满劝阻道,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夏夜清盯着昏迷的夏总理,目光出神的问道:“我认识的那位姜院长,懂一些宫廷秘方,或许能有作用,我已经让张副官去接他了,很快就到。”

“安全吗?这个时候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夏夜清点点头,“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也不会做。”

“好,那等一下就试试吧!”

说完这句,兄弟俩再无话可说,屋子里的气氛沉重的吓人,两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如果总理出了事,夏夜清的海关总长之位保不住不说,就连夏夜满的外交总长也岌岌可危。

沉闷因为姜院长的到来被打破,他带着药箱进了卧室,直奔夏总理的床边,打开药箱,取了几个瓷瓶,一一摆在床头,查看了一下夏总理的伤势,取出药,涂抹到几处刀伤上,唯独枪伤的伤口没有碰。

涂抹完药,姜院长收好药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起身说道:“夏总长,总理身上的刀伤应该没有大碍,这枪伤,他们清理伤口,也做的十分到位,外部是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了,我会配置一些内服的药,增强总理身体的抵抗能力,这一关,只能硬扛过去。”

他这样说,夏夜清知道,表面上能做的也就如此了,点了点头,带着姜院长出了卧室,引着他去了一间空房里,关上了门。

“姜院长,我知道你是个尽心尽力的人,可是我也知道,皇宫御医也不止这么点儿本事,你祖上几代都是御医,你可别跟我藏私。”

姜院长为难的搓了搓手,“总长,好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倒是知道一个方子,只不过,有两样东西,不好寻找。”

“你说,我去找!”

姜院长凑在夏夜清跟前,小声交代了两句,夏夜清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你放心,最迟明天,我就能交给你,不过,你今夜怕是要留在这里了。”

“总长放心,我知道轻重,总理伤情稳定之前,我会留在这里。”

宋泠月一直等到深夜,也没等到夏夜清回来,最后实在等不住,歪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白秀林打了电话过来,询问她去金凯门的事情,宋泠月怕他也会阻拦,只说自己是去玩儿的,随口敷衍了过去。

挂了白秀林的电话,宋泠月又给夏公馆去了个电话,公馆的人却说夏夜清自昨天出了门就没回来,也没有留消息,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泠月一整天都惴惴不安,担心夏夜清又去冒险了,却偏偏找不到一个人来问,只能独自挂心。

白秀林撂下电话,闷闷不乐的去了饭厅,苏寒夜正在等他吃饭,看他沉着脸,开口问道:“问过了?她跟你说什么?”

白秀林坐到饭桌旁,拿起筷子,却没有去夹菜,问他道:“寒夜,你说,小月真的是去那里上班了吗?她要工作,为什么不来找我,偏要去那里,还要撒谎?”

苏寒夜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了白秀林的碟子上,漫不经心的说道:“警察厅有什么地方能要一个女孩子?她找你,你不也无能为力?”

白秀林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是我无能,如果我有能力,就能给她安排一份好的工作,也不至于让她去那种场合了。”

“你啊!”苏寒夜叹了一口气,指了指他,“不是你的问题,你放眼去看看,这外头有多少职业女性?出来工作的,大多是生活所迫。小月的出身,不可能去做一个女佣,更不可能去做没有脸面的事情。”

“自食其力,总好过仰人鼻息,在金凯门弹钢琴,我倒觉得正经多了,也只有你才会觉得那是不正经的地方。”

白秀林夹了一个包子送到他嘴里,没好气的道:“你以为人人都能跟你一样强?还自食其力,吃你的饭。”

第十三章

夏夜清奔走了一夜,又找了一天,终于在第二天晚上找齐了姜院长需要的药材,又连夜带着他去配药,总算在当夜,把第一幅药给夏总理灌了下去。

夏总理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次日还发起了高烧,法国医生都说性命堪忧,夏夜清和夏夜满忧心忡忡,谁也不敢离开寸步。

夏夜清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兵行险招,让姜院长把后两幅药一起给灌了下去,第四天早上,夏总理的高烧终于退了,外国医生又给输了两瓶药液,总算控制住了伤情,捡回来一条命。

下午的时候,几名医生被允许离开总理府,临走之前,他们要了姜院长的联络方式,说一定要跟他交流一下医学心得,这次的事情,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枪伤感染的人,生存的希望十分渺茫,这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姜院长自然不会把这秘方告诉他们,不是怕他们学去,只是这药材实在难寻,一旦流传开来,怕是会出人命,只能藏私。

医生走了以后,夏夜清才终于抽出时间,往宋府打了一个电话,却被告知,金凯门的人提前把宋泠月接走了,说是钢琴表演颇受欢迎,金凯门加了一场表演,时间提前了。

夏夜清这几天只顾着夏总理的事,都忘了拦着宋泠月,少叮嘱一句,她就不听话,越不让她去的地方,她就偏要去,非要跟他作对。

夏夜清把张副官叫了上来,让他去金凯门接回宋泠月,张副官却说硬来不合适,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一旦被魏千帆抓住把柄,谁都不好脱身。

夏夜清思来想去,压低声音对张副官吩咐了一句,“你给唐风去个电话,你让他……”

张副官十分诧异,“确定这样可行?”

“试试看!我和唐风出手,还没有失手过呢!”

金凯门,灯火辉煌,歌舞正欢,迎送员穿梭在各个包厢和大厅的包桌间,忙着送酒水,迎新客人入座。

金凯门有最棒的舞小姐,也有时下最流行的音乐唱片,加入钢琴表演以后,更提升了档次,成为京都最奢华、最高端的的娱乐场所,也成为京都达官贵人娱乐的首选。

舞台上,宋泠月弹完第二首曲子,中场下去休息,才下了舞台,就被一个戴金丝边眼镜,手执两杯红酒的男人拦住了。

“这位小姐,我来金凯门好几天了,就是为了听你的钢琴表演,音乐是艺术,看你弹奏钢琴更是一种享受。”

说着话,把手里的红酒递了一杯过去,“一起喝杯酒,我们认识一下?”

宋泠月婉言拒绝,“对不起,我不会喝酒,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别走啊!小姐拒绝了我,我还如何享受愉快的夜晚呢?”

宋琅跑过来,不动声色把宋泠月拉到了身后,陪着笑脸说道:“金秘书长,我们的钢琴师还要准备下一场表演,时间紧迫,不如,小宋陪您喝一杯?”

宋泠月见他绊住了眼前的人,准备偷偷溜走,金秘书长身后走出一个人,伸手拦住了她,看架势,这杯酒不喝是不行了。

两个人正为难之际,魏千帆从后台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脸色很不好看,马甲之下,小腹的位置有点儿鼓,里头还缠着绷带。

魏千帆走到金秘书长跟前,伸手接过一杯酒,笑着和金秘书长碰了碰杯,“秘书长,来了几天,小弟还没过来给您敬过酒,怎么,去小弟办公室坐坐?”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晃了晃空酒杯。

他的面子,金秘书长还是要给的,但到嘴的肉没吃到,心里也憋着火,冷着脸说了一句,“魏少爷,还是不必了,我还有别的客人要招呼。”

魏千帆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您请便!”

金秘书长悻悻然的走了,临走之前,狠狠的剜了宋琅一眼,要不是他拦着,说不定早得手了。

“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魏千帆转过身,对宋泠月伸出了手,笑容得体。

宋泠月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还是从后台的办公室出来的,愣了一下,还是礼貌的和他握了握手,“魏先生,多谢您再次援手。”

“呵呵!”魏千帆笑笑,很大方的说道:“好说,美人有难,是个男人都会过来帮一把,怎么,没有吓到你吧?”

宋泠月摇摇头,“没有,我还好,下一场表演要开始了,我想,我要去准备了。”作势要去化妆间。

魏千帆抬了抬手,引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宋小姐,不急,这一场表演换成舞蹈,你跟我去办公室,我们聊聊。”

宋泠月一怔,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宋琅趁机说道:“我只是这里的经理,魏少爷是金凯门背后的东家,算是我们的老板。”

“宋琅,不要说得这么清楚,什么老板不老板,我只当宋小姐是朋友,宋小姐,请吧!”

又对宋琅吩咐一句,“去煮两杯咖啡过来,我和宋小姐谈话要喝。”

宋泠月一路忐忑的跟着他去了办公室,进了办公室,习惯性的开了半扇门,魏千帆看到她的动作,并没有阻拦,暗笑一声,坐到了最里头的沙发上,指了指靠门的沙发。

“宋小姐,不必紧张,我今天一过来,就听说这几天里,钢琴表演反响不错,你知不知道,这几天的时间里,你为我赚了多少钱?”魏千帆笑吟吟的问道。

宋泠月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不应该是我过问的。”

魏千帆起身走到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这几天的流水账单,还有一个鼓鼓的黄皮纸信封,一起递到了宋泠月手上。

“你看看,单这几天的收入,就有几万块,是钢琴表演前的一倍还多,这里头有几千块,是他们单独给的奖励,其中,金秘书长给的最多,说一掷千金也不为过,难怪他今天会缠着你不放,我看,他是看上你了。”

宋泠月没有看账单,连同信封一起还给了他,“魏先生,我真的不关心这些,我只想做好我的工作,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想,我该工作了。”

魏千帆示意她先坐下,笑笑道:“不急,后头的钢琴表演,我已经取消了,换成了舞蹈,外头的人这会儿已经玩儿疯了,你还是不要去凑那个热闹,我找你来,有别的事情要谈。”

宋琅端着煮好的咖啡走了进来,放到两人跟前,又自发的退了出去,还顺势关上了房门。

魏千帆随手把账单拂开,拿起信封掂了掂,又推到了宋泠月跟前,“这是你应得的,相比你为我赚的钱,这些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这个人对每个人都赏罚分明,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

宋泠月还是不想要,她现在已经后悔来这里了,上次让她给夏夜清捎话,她隐隐察觉他们之间的状态不对,如果早知道这金凯门是魏千帆的地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来的。

“魏先生,我只需要拿我应得的薪水就好,其他的,我并不需要,多谢您的好意,再见!”

宋泠月说完就要出去,魏千帆也不拦她,慢条斯理的说了一句,“我手中有一套精纺的设备,全套的,可惜,我有设备,手底下的人没有手艺,想投资一个工厂,却没有门路。”

如他所愿,宋泠月果然顿住了脚步,魏千帆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继续说道:“听说宋氏已经掌握了精纺的织染技术,工厂也是现成的,宋小姐如果能跟我合作,我愿意贡献出设备,一旦技术成熟,将开辟我国精纺业的先河,为我国的经济做出巨大的贡献。”

宋泠月倒是没有这么宏大的计划,她只是想要振兴父业,让纸厂和布厂重新开工,让宋氏重新崛起,听到魏千帆的提议,她有些心动,也有些疑惑。

“魏先生,京都从事布匹生产的,不止我宋氏,宋氏也不是这个行业最出色的,您为什么要找我合作呢?更何况,工厂还处于被查封的状态,何时解封,我也没有把握。”

魏千帆指了指沙发,“宋小姐,我觉得,我们还是坐下来谈,如果你同意跟我合作,解封的事情,我去处理,你只要召集宋氏以前的工人回来就可以,怎么样?”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坐了回去,或许,合作也是一条出路。

总理府,夏夜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少有的面色凝重,对夏夜满说道:“哥哥,我要做一件艰难的事情,成功了,眼下的危机就解决了,失败的话,也不会连累到你和总理。”

夏夜满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两下,“你要干什么?”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不做什么,有人背后捅刀子,我还不能出口气吗?”

“你要我做什么?”

“尽你所能,别让我死的太难看。”

夏夜满点了点头,“好,你放心大胆的去做,总理那边,我去做工作。”

夏夜清起身走到他身边,手摁了摁他的肩膀,“辛苦了哥哥,时间不早,我要去接我的乖宝贝,不奉陪了。”

夏夜清走到门口,夏夜满又叫住了他,像离别一样看着自己的弟弟,嘴唇动了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弟弟,小心开车。”

夏夜清举起两根手指,做了个敬礼的姿势,眨眨眼睛,“夏夜满,你别这么肉麻,我可不习惯。”转身潇洒的离去。

第十四章

夏夜满回到总理的卧室,夏总理已经睡醒了一觉,倚在床头,正在喝药,见到夏夜满进来,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药,放下碗,接过听差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退了出去。

“夜清还在底下吗”

夏夜满摇头,矮身坐到了夏总理的床边,犹豫了一阵,还是告诉了他,“总理,夜清他,今夜去办事了。”

夏总理目光骤然一紧,“你让他去的?”

“是,因为我也被逼急了,我不想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夏总理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了一句,“让夜清放手去做吧!我这个总理,怕是也快当到头了,再不铺路,后头就更难走了。”

夏夜满暗暗松了一口起,看来这次他赌对了,淡淡说了一句,“德国战败,我们还来得及。”

夏总理点点头,又问,“夜清这次有把握吗?”

夏夜满暗笑,果然总理还是关心他的,说道:“您放心,夜清从前毛躁,出国四年,已经历练成熟了,有唐家那小子,坏不了事儿,实在不行,还有警察厅呢!白秀林不管用,苏寒夜可不是吃素的。”

夏总理吃吃笑了几声,一向严肃的脸此时温和许多,“这个坏小子,竟然下得一手好棋,谁都不肯放过。”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金凯门包厢里,金秘书长搂着一个舞小姐,正在劝酒,舞小姐喝光了杯子里的酒,俯身又倒了一杯,端起杯子,娇笑着送到了金秘书长嘴边,金秘书长向来不会拒绝女人的敬酒,摸着她的小细腰,仰头喝了下去。

接连两杯酒下肚,金秘书长小腹涌起了邪火,搂着舞小姐去了后台,后台有几个房间,名义上是化妆间,实际上是专门为这种突然来兴致的人准备的,娱乐场所,总少不了那档子事儿。

金秘书长让手下守在门外,搂着舞小姐,一路亲吻着进了房间,房间有两人宽的大沙发,金秘书长灯都来不及打开,迫不及待的把舞小姐压在了沙发上,还没得手,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了他脑门儿上。

唐风抬了抬帽檐儿,笑眯眯的说道:“金秘书长,你很急啊!不过,我比你更急。”

金秘书长瞬间吓出一身冷汗,从沙发上滑到地上,张口就要喊外头的人,唐风反手给了他一耳光,一手攥住他的衣领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拖到了沙发后头,黑漆漆的屋子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

“想叫人来救你?来不及了,你的手下已经去黄泉路上等你了,你别急,你们很快就会团聚。”

金秘书长认不出他的声音,嘴唇哆嗦着问道:“你想要什么?要我给你开通行证,还是要钱?”

唐风冷冷笑了几声,“看来,你没少开通行证啊!这样也好,省的我费脑筋安排后头的事儿了。”

又伸手拍了拍沙发,问发傻的舞小姐,“找到我要的东西在哪儿了吗?”

舞小姐点点头,“找到了,就在他身上。”

“很好!”唐风笑了一笑,一*把金秘书长砸晕过去,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他要的东西,轻吹了一个口哨,黑暗处立即蹿出来几个人,围住金秘书长,一顿棍棒加拳头伺候。

几分钟过后,几个人停下了动作,一个人弯腰摸了摸金秘书长的脉搏,抬头说道:“少爷,这货死透了。”

唐风打开灯,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抬手把一样东西扔给了手下,叮嘱道:“把这个拿去,交给夏二爷,告诉他,一切安排妥当。”

“好嘞!”

余下的几个人抬头看看唐风,“少爷,这尸体和这妞儿怎么办?”

舞小姐一听这话,吓得打了一个冷颤,蜷缩在沙发里,哀求道:“这位少爷,您不是说,替您办好事情,给我钱,让我远走高飞吗?”

“哎呦呦!小可怜儿。”唐风怪笑着,凑到舞小姐面前,打量着她一张漂亮的脸蛋,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放心,我不打女人,不过,让你自己飞我可不放心,不如,我送你一程,免费的。”一掌砍在脖颈,把她打晕过去。

“少爷,把她送哪儿去?”

“随便找一辆北上的火车,扔上车,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地上的尸体呢!”

“死都死了,管他干什么,又不是我们的地盘儿,走,出去热闹一下。”

宋泠月正在化妆间卸妆,就听外头一阵混乱,换好衣服出去看了一眼,后台的人都在蜂拥着往外跑,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片。

宋琅从化妆间门口跑过去,宋泠月才想追上去问问,看到他手里拿着枪,吓得不敢再吱声,转身就往回跑。

一声枪响传来,打中了头顶上的线路,后台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宋泠月惊呼一声,抱着头缩在了墙角,外头不断有枪声响起来,似乎有两方人马在交火,越来越激烈。

宋泠月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正恐惧万分的时刻,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另一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进了怀里,宋泠月一阵眩晕,失声尖叫,胡乱挣扎了几下。

夏夜清闷哼一声,咬牙说道:“是我,别叫,别挣扎!”

宋泠月听到他的声音,喜极而泣,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夏夜清抱着她一路狂奔,从大厅的混乱中逃了出去,一口气跑出金凯门,夏夜清脚步不停,继续往远处跑。

跑到一个巷子口,里头停着一辆车,一个人打了一声呼哨,夏夜清抱着宋泠月跑进巷子里,坐上了车,唐风看两人坐稳了,启动车子,从巷子另一侧疾驰而去。

一路奔驰到没人的地方,唐风才松了口气,拍了拍方向盘,笑得乐不可支的道:“清清,你这招英雄救美玩儿的漂亮,就是代价有点儿大,要知道,我们可是干掉……”

“闭上你的嘴!”夏夜清喝止了他,他可不想他的好月月被吓到。

唐风讪讪的闭上了嘴,安静了没半分钟,又开始喋喋不休,这次是对着宋泠月,“宋老师,我说咱们有缘呢!你看看,这不又遇到了。”

宋泠月受了半天惊吓,还没有缓过神来,听到他的话,勉强打起一个笑容,打了一声招呼,“唐先生好!”

“哎呦哟!”唐风又开始作怪,“说实话,你叫我唐先生,我真的很不习惯,太古板了,我跟清清是同岁,不如,你叫我风哥哥啊!”

夏夜清抬腿踹到他座椅上,却扯到了自己的伤口,嘴里“嘶”了一声,笑骂道:“少占便宜,要叫你也行,不过,不是唐风的风,是疯子的疯,这才符合你的性格。”

宋泠月没工夫理会他们的斗嘴,手摸索到夏夜清腰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扣子,“你是不是受伤了?给我看看。”

夏夜清忍着疼,摁住了她的手,无谓的笑笑,“一点儿小伤口,算不了什么,在车上就宽衣解带的,唐风会受不了的。”

宋泠月看他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气恼的捶了他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些?”

夏夜清“哎呦”了一声,故意歪倒在宋泠月怀里,嘴里叫唤着,“疼死了,好月月的拳头越来越厉害,早知道,让你当我的副官了。”

唐风装作听不见后头的打情骂俏,一脚油门,车子快速向夏公馆驶去,夏夜清受了伤,万一路上有埋伏,那可不妙。

白秀林大半夜得到消息,带着警察厅的人赶去了金凯门,苏寒夜不放心他一个人,一起跟着去了。

金凯门的枪战已经结束,两方人马在警察到来之前撤了回去,留下一个残破不堪的烂摊子。

苏寒夜带着白秀林前前后后转了一圈儿,在一个化妆间里,找到了死去的金秘书长的尸体,白秀林想要叫人把尸体抬走,苏寒夜制止了他,找个借口把他支开,自己想办法处理了金秘书长的尸体。

白秀林和宁副官带着手下的警察,把伤员送到了医院,又抓了几个金凯门的人过去盘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有人开火,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白秀林正焦头烂额之际,一个警察跑过来,说在金凯门外,发现了金秘书长的尸体,好像是从二楼跌落,摔到了头,摔死了。

苏寒夜慢悠悠的从后头走出来,上前拍了拍发呆的白秀林,别有深意的道:“林,外头发现了金秘书长的尸体,你还不去看看,他可是紧要人物,你要尽快往秘书处打电话,否则,上头要追查的。”

白秀林狐疑的看着他,这一会儿的功夫,金秘书长的尸体就到了外头,他到底干了什么?

宁副官知道此事的重要,看他发呆,自发带上一伙人跑出去查看,很快又折返回来,对白秀林点了点头,“的确是金秘书长,尸体已经让送去医院了,我已经给秘书处的人去了电话,上头很快派人来。”

苏寒夜忍不住多看了宁副官两眼,这个人,倒是识时务,每每在紧要关头,都会帮白秀林一把,果然不简单,开来以后要多多留心了。

处理完金凯门的事,回到白府,已经是凌晨了,白秀林胡乱冲了个澡,就跟苏寒夜躺到了床上。

苏寒夜知道他有话要问,手垫在脑后,眯着眼睛说道:“憋了一路,想问什么就说,别拿你的大眼睛看着我。”

白秀林收回了目光,问道:“你到底怎么办到的?又为什么这么做?”

苏寒夜挪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说道:“姓金的是干什么的,他是总统的秘书长,活活被打死在金凯门,你又是警察厅长,抓不到人,上头只能拿你撒气,我这么做,是为了保全你。”

白秀林不情不愿的嘀咕,“撒气就撒气,顶多撤职,被你们耍的团团转,正不想当这个警察厅长呢!”

床垫子一阵颤动,苏寒夜翻身骑到了白秀林身上,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盯着他,恶狠狠的道:“再敢说不当警察厅长,我就弄死你,这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办不了的事情,自有我收拾,好好地在你的位置上待着,听到没有?”

白秀林很久没看到他这副凶狠的样子了,一时又被吓住了,长长的睫毛一阵抖动,“听到了,以后不敢了。”

第十五章

唐风给夏夜清包扎好伤口,清理了一堆杂乱的东西,收拾好药箱,坐到了他身侧。

“清清,这一仗有点儿凶险,你真的处理好了?一旦有破绽,你我都跑不了。”

夏夜清穿好睡衣,斜睨了他一眼,“不相信我还跟着我干,谁让你来的?”

唐风又开始嬉皮笑脸,“我不是舍不得你去冒险吗?再说了,你有个万一,你小媳妇怎么办?你要不要留句话,像什么,让我替你好好照顾之类的。”

“滚蛋!收拾好东西,回你的房间睡觉去,我要抱着我的小媳妇休息,没工夫跟你浪费口水。”

“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我这就让她进来,好好睡,多睡儿一会儿,嘿嘿!”

第二天一早,朱氏洋行才开门营业,海关缉私的人就拿着公文抄了洋行,从里头查出了不少走私物品,一纸封条,查封了朱氏洋行。

海关这头,朱氏洋行的货船才到港口,就被海关以走私货物和违禁品,扣押了下来,自然,证据确凿。

当天下午,警察厅就查封了金凯门,表面没有说明原因,背地里谁都知道,金秘书长死在了金凯门,抓不到凶手,只能用金凯门当替罪羊。

金秘书长的死讯很快登了报,死因是失足坠楼身亡,看到这则消息,病床上的夏总理松了一口气,同时暗暗佩服自己的侄子,他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一石三鸟,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三天以后,夏夜清复职的通知送到了夏公馆,当天下午,夏夜清被邀请去了总统府,在总统府待了半天,又被夏总理的车接走了。

车子才听到总理府门口,夏夜满就迎了出来,看到夏夜清,上去就是一个熊抱,搂的夏夜清气都喘不过来气了,只嚷着要推开他。

夏夜满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许道:“好弟弟,这一仗打的漂亮!”

夏夜清推开他,跟在他后头往屋子里走,漫不经心的说道:“还不是你后头埋伏打得好,否则姓金的也不会这么憋屈死了。”

夏夜满淡淡的笑,“这可是他自己作的,对付谁不好,偏要对夏家动手,不给他点儿颜色,他真以为当了秘书长就只手遮天了。”

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夏夜清问道:“那天姓魏的没出手?你有没有受伤?”

夏夜清摸了摸小腹的位置,“一点儿轻伤,刀子划的,没什么要紧。魏千帆嘛!如果不是他躲得快,这次会连他一起卷进去,他也算有点儿头脑。”

走到客厅,夏总理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见到兄弟俩进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沉声道:“坐下吧!夜清,今天下午去总统府,都忙了些什么?”

夏夜清大马金刀的坐到沙发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道:“没什么,喝喝茶,打打马球。”

夏总理半信半疑,“就这些?我才不信,你会白去一趟。”

夏夜清笑笑,暗暗腹诽他是只老狐狸,还是捡着重要的说了出来,“他的意思,无非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言语隐晦,不过,未来的日子,我要收敛些,算是达成了默契。”

“外交部去法国的事情,总统有没有透露?”

夏夜清扫了哥哥一眼,“只言片语,依我看,哥哥是非去不可了,这个节骨眼儿,肯定要让夏家出一个人,还只能是哥哥。”

夏夜满气定神闲,似乎早就知道了一样,淡淡说道:“无所谓,又不是我一个人,背黑锅也不是我一个人,左右这头摆平了,我也可以放心的去,只是,你们要小心,金家不会息事宁人的。”

夏总理的目光转向夏夜清,“夜清,你确定做的干干净净?”

“确定,姓金的临死前抽白面儿过量,失足摔死了,又被查出跟朱氏勾结,给朱氏私开通行证,以权谋私,总统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亲自下令让警察厅结的案,金家人要发难,只能找总统了。”

“哈哈哈哈!”夏总理笑得伤口都疼了,一手捂着伤口的位置,一手指着夏夜清,笑骂道:“你这个小混蛋,这种招儿都想的出来,堂堂秘书长抽白面儿,哈哈哈哈!”

夏夜清没有接话,也没有否认,装作低头喝茶,掩饰着自己的表情,这招可不是他想出来的,看来他的对手,比唐风高明多了。

宋泠月窝在沙发里,又在报纸上找工作,金凯门的工作又黄了,她都怀疑自己的运气不够好,每次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就会突然被打乱,好像上天都在跟她作对,存心不让她好起来。

春桃急匆匆的走过来,“小姐,小姐,二爷的电话,他问您为什么又跑了回来,要接您回去呢!”

宋泠月气恼的捶了捶沙发,“我在自己家里怎么了?你告诉他,我不回去。”

春桃都快要哭出来了,“小姐,这话我不敢回,二爷会拧死我的。”因为夏夜清说了,再出差错,把她脑袋拧三圈儿。

宋泠月无奈,从沙发上跳起来,跑着去了电话房,谁知道他发起火儿会怎么样。

“喂,夏夜清,我不想回去,你住你的公馆,我住我家,不行吗?”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宋泠月又喊了几声,一个听差接起了电话,说夏夜清出门了,看样子,走的还挺急。

宋泠月撂了电话就往楼上跑,把卧室的门反锁上,又把窗户从里头关死,然后坐在沙发上等他。

果然被她料中了,十几分钟过后,夏夜清就开始在外头敲门,“小东西,开门,忙了一天,我要睡觉。”

宋泠月抱着双臂,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那你回去睡啊!我也想好好睡觉了,慢走不送。”

夏夜清没了耐心,在外头开始倒数,“我数到三,这门要么是你打开,要么是我的脚打开,我身上有伤,你看着办!五、四……”学会威胁了。

门“咔哒”一声响,宋泠月苦着脸打开了门,“你为什么要这么倒数?不应该是一二三吗?”

夏夜清推着她走到卧室里,反手锁上了门,笑嘻嘻的道:“我就喜欢不一样,我没办法自己洗澡,你帮我擦擦身上?”伸手就要解她的衣服。

宋泠月跳远了一步,一手阻住他,“不是说有伤吗?既然不能洗,不洗也罢。”

夏夜清坚决不同意,推着她就进了浴室,边吻边说,“有伤也不妨碍那地方,亲亲才会热,热了才能融合不是,来,乖,帮我脱了上衣。”

夏夜清之前忍了太久的时间,猛一开荤,有些失控,里里外外吃了一遍又一遍,宋泠月求饶他都不肯放过,直到她在他身下晕过去,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拥着她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睡的正香,夏夜清密密麻麻的吻就把她打扰醒了,一看她睁开眼,夏夜清又来了精神,把两人罩在被子底下,又忙活了一早起。

宋泠月浑身酸疼,身上遍布他的味道和痕迹,下床都困难,夏夜清倒是不见丝毫疲惫,殷勤的给她洗了身子,又喂她吃了饭,说了一会儿甜言蜜语,又抱着她滚进被子里。

宋泠月说什么也不肯了,把被子紧紧的裹在身上,趴在床上不起来,夏夜清就闹,甜言蜜语加恐吓,软硬兼施。

宋泠月抱着被子往边上挪,求他道:“今天真的不行,你也要为我想想,我禁不住的。”

夏夜清颓然的坐在床上,头垂得低低的,沉默了半天,咕哝着说了一句,“好月月,你不知道,我为了让你离开金凯门,为了给你安稳的生活,做了多少努力,可我现在在想,是不是我做错了,是不是我做的一切,你根本不喜欢?”

宋泠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纠结着自己错在了哪里,又可怜又无助。

一时心又软了下来,扑到床上抱住了他,“好哥哥,你没有做错,我也没有不喜欢,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喜欢,我喜欢你呀!”

“真的?”夏夜清还有些不信。

宋泠月跪坐到他跟前,诚恳的点点头,“真的,你努力的同时,我也在努力,努力不给你拖后腿,努力和你在一起,只是我不像你,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气魄,只能做些小事,但我跟你的心是一样的。”

夏夜清盯着她,她的目光清澈,直透心底,他心里一阵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那你叫我一声清哥哥!”

宋泠月一怔,“为什么是这个称呼?”

夏夜清双手捧住她的脸,眼中氤氲出水汽,“因为我就是你的清哥哥,你可能不记得了,可是我还记得,我抱着你跑下山,你穿着黄色裙子,头发上别着蝴蝶发夹,窝在我怀里,叫我清哥哥,你还记得吗?”

宋泠月一把推开了他,身子离远了一些,狐疑的看着他,“夏夜清,你到底从哪里打听的这件事?”

夏夜清苦笑一声,一件件脱下自己的外衣,露出精壮的上身,转过身,把后背的疤指给她看,“这个地方就是下山时被刺伤的,因为伤口太深,又出了一身的汗,没有及时清理伤口,就留下了这道疤,你一定记得。”

宋泠月伸手抚上了那道疤痕,她记得,她记得清哥哥被刺伤了,还一路坚持抱着她,等爸爸接上他们的时候,他的衣服都染红了半边,脸上却还带着清朗的笑容,可是,她怎么会忘了他的模样呢?

“我给你买黄色衣服,让你叫我哥哥,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记忆深刻,后来你说你对那件事充满恐惧,所以我不敢再问,也再不给你买黄色的衣服,可是现在,我忍不住了,因为我喜欢了你太久太久,好容易得到,不想再失去了。”

宋泠月心头一阵狂跳,犹豫了半天,问了一句,“那你还记得另一个女孩吗?”

夏夜清笑容温和,转过身,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当然记得,她就是于曼啊!只是你忘了而已。”

“清哥哥!”宋泠月终于唤了他一句,扑进了他怀里。

第十六章

一整天,夏夜清都和宋泠月在卧室里缠绵,都快要忘了时间,两个人的心,从来没有比这一刻更近过。

第二天早上,宋泠月在夏夜清的亲吻中苏醒过来,两个人笑闹着拥抱在一起,夏夜清终于把自己的根,种进了宋泠月的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夏夜清把宋泠月搂在怀里,亲昵的问她,“好月月,你叫我清哥哥的时候,有没有爱上我?”

宋泠月眨眨大眼睛,“你想听真话吗?”

夏夜清以手支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说看!说的不满意,可是要挨罚的。”

宋泠月想了想,支吾着道:“其实,那个时候只是对你有一些好感,只觉得你是我的英雄,至于爱情,我似乎没想过。”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夏夜清并没有恼怒,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笑着道:“我明白,那个时候你还小,不懂爱情,你觉得我是英雄,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被严熠抢先那两年,我会想办法弥补回来。”

“你怎么补?”

夏夜清挑挑眉,暧昧的笑,“就像昨夜那样补,每天多补几次,很快就补回来。”

宋泠月不满,嘟囔着道:“严熠他是很绅士的人,很照顾我,我和他那两年只是牵牵手,接吻都没有的,毕业礼上才是初吻。”

夏夜清皱了皱眉头,“他绅士?他就是个混蛋,没有比他更混蛋的,没有得到你就对了,他根本不配,只有我才能和你在一起,这是天意,你只能顺从,不能违背。”

宋泠月搂住了他的腰,笑容甜蜜,“好,那我以后就顺从天意!只爱我的清哥哥。”

夏夜清心里那个美,清哥哥,情哥哥,多么相似,听着就舒服。

自从复职,夏夜清就忙的不可开交,这次总统发了话,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兢兢业业,开始认真对待工作。

这天赴宴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夏夜清想去宋府再看宋泠月一眼,又怕打扰她休息,思来想去,还是让车子开回了公馆。

才走进客厅,管家拿着一封邀请函走了进来,接过夏夜清脱下的外衣,把邀请函递给了他。

夏夜清打开看了一眼,是慕家的邀请函,以慕总长的名义发的,但是里头娟秀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慕家千金,慕雪之手,这就有意思了。

张副官跟上来,夏夜清随手把帖子递给了他,张副官打开,看到里头的内容,笑了一声,“总长,这样的帖子,怕只给了你一个人吧?慕小姐果然还是惦记着你的。”

夏夜清抬脚上了楼梯,走到半截,又突然停住脚,一手扶着栏杆,转过身看着张副官,目光凌厉,“张副官,是不是我父亲给你发过越洋电报?”

张副官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明显有些心虚,“总长,你父亲也是为你好。”

夏夜清侧身倚到栏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张副官,你认识我不是一年两年了,我的性子,跟我父亲是一路的,一旦认定一个人,不管她是什么样的家世地位,我都绝不会改变心意。”

“至于我家那个“太上皇”,我会想办法说服他,实在不行,什么样的家法,我受了就是,用不着你在我背后通风报信,替我出谋划策,要是再被我知道了,别怪我不念旧情,把你发配到美国去。”

他的话并不重,却让张副官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他表面上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这个小家伙,当真如他父亲所说,是最难琢磨的一个。

当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既然跟在总长身边,自然会事事以你为重。”

夏夜清脸上带出几分笑容,“那样最好!”转身脚步轻松的去了二楼。

次日一早,宋泠月挂了夏夜清的常聊电话,去了客厅,严煊正在客厅等她,知道她丢了工作,特意来看望她。

坐到沙发上,宋泠月把端上来的咖啡推到了严煊跟前,随口问道:“严老师,今天学校没课吗?怎么这么早来看我?”

严煊扶了扶眼镜,笑笑道:“这几天学校停了课,我倒是有不少时间,联络了几个认识的人,想问问有没有合适你的工作,昨天倒是问到了一个。”

宋泠月没有问工作的事情,转而问道:“学校怎么会停课呢?又开始闹思想潮了?”

严煊点点头,“嗯,这次中德谈判,德国虽然没有占到便宜,但是损失最大的,还是中国,胶州湾的问题,始终是一个耻辱。”

这是个敏感的话题,又事关夏夜清的哥哥,宋泠月不好评论,没有接话,装作低头喝咖啡,严煊也很适时的转移了话题,又说到了工作上。

“泠月,我有一个同学,在报社任编辑,他需要一个助理,我觉得你各方面条件都很适合,和他讲了讲,他听说你在学校当过老师,倒是十分欢迎你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宋泠月问他是那家报社,严煊说了报社的名字,宋泠月心里一沉,这家报社,她是知道的,两三年前,这家报社出过一些言辞激烈的文章,当时影响很大。

“严老师,对于学校停课,您有什么看法?”宋泠月突然问了一句。

严煊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不自在的别过头去,“泠月,你应该是知道我的,我一心只想教书育人。”

“真的是这样吗?严老师,我一直觉得,每人心里都有一个自己的是非观,也应该坚持自己的是非观,不能随波逐流,也不能任意改变别人的。”

严煊挪了挪身子,讪讪笑道:“泠月,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想给你介绍一份工作,没有别的想法。”

宋泠月客气的笑笑,“多谢严老师,只是,工作的事情,先搁一搁吧!宋氏的工厂正在办理解封,我怕是抽不出时间。”

这是委婉的拒绝了,严煊生怕她会因此多想,误会疏远了他,口不择言的解释道:“泠月,我知道,严熠的事情,多少让你受了伤害,你和海关总长又是朋友,难免对我有顾虑,可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没有别的意思。”

“严老师,您放心,不管其他人做了什么,您依旧是我的老师,这一点,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严煊叹了一口气,有些释然,又有些遗憾,“好吧!那我明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有合适的,我再帮你问。”

“好,多谢!”

苏寒夜在书房帮白秀林处理公务,白秀林拿着一封邀请函进了书房,随手扔在了桌上。

苏寒夜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白秀林站在书桌前,愣愣的说道:“慕总长家的邀请函,明天晚上有个宴会,京都有头脸的都请了,大多是年轻一辈,不去怕是不行。”

苏寒夜停下手中的笔,拿过来看了一眼,笑着道:“这不正好吗?他可是财政总长,这次的宴会,正是你结交他的机会,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收获。”

白秀林一脸忧愁,“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也不会跟这些人打交道,去了未必有什么作用。”

苏寒夜绕过桌子,来到他身后,俯身抱住了他,摩挲着他的脖颈,淡淡说道:“有我在,不会让你无功而返的。”

白秀林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你也要去?这么说,你是真的打算来京都了?”

苏寒夜鼻子里喷出一丝热气,“嗯!从我把你送到京都的那一天,我就下定决心要来了,局势变幻莫测,我要提前铺好一条路。”

又扳过白秀林的身子,状似随意的说了一句,“把小月也带上,宋家要崛起,你不想趁机帮帮她?”

白秀林推开了他,不敢看他的眼睛,嗫嚅着道:“寒夜,你能不能放过小月?她真的已经很可怜了,都到了去歌舞厅赚钱养家的地步,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她不是你想找的人。”

苏寒夜揽住他的腰,把他身子向后压,直到他撑不住,倒在桌子上,苏寒夜一手撑住桌沿儿,虚压在他上方,眸子里透出一丝不满,“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防备我?我就那么坏,让你一丝信任都没有?”

白秀林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要走的路,少不了披荆斩棘,也少不了要拉拢人脉,只是,小月家里已经没落,她帮不上你的,你何不让她过安稳的生活?”

“呵!”苏寒夜怪笑一声,往他脸上吹了一口热气,“她跟了夏夜清,就能过安稳的生活?”

白秀林被噎住了,夏夜清也未必能给宋泠月安稳的生活,可他是爱宋泠月的,自然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苏寒夜就不一样了,他的手段,白秀林不是没见识过,只是这话不能说出来。

苏寒夜见他发呆,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大手伸进他衣服里摩挲,眯着眼睛说道:“你放心,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伤害她一丝一毫,她有困难的时候,我还会帮她,我手里的兵有多少,你是最清楚的,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夏夜清?”

白秀林被他摸得面红耳赤,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瘫倒在桌上,身子软成了水,“寒夜,那你用我的命发誓,今生今世,你都不能伤害她。”

苏寒夜目光冷了冷,一个表亲,竟然值得他这样费心,他的心里到底要放下多少人?一狠心,不管不顾的闯进了白秀林,白秀林惨呼一声,眼中弥漫出水汽。

“寒夜,疼!”

“给我忍着!”

苏寒夜粗暴的语气,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他不择手段的得到白秀林,完全不顾他的哭喊与哀求,执意要占有他,疼就对了,就是让他疼,他身上疼,才知道他心里有多疼。

第十七章

慕家的府邸,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官邸,慕家接手后,着意修整一番,既保留了宅子从前的样貌,内里又有新式宅子的装饰和设备,舒适而奢华,与总理府相比,也不遑多让。

夏夜清六点钟准时到的慕府,本是入冬的季节,一进门,大厅里却暖的熏人,外套都穿不住,只穿一套西装就足够了。

夏夜清一进大厅,一群人就呼啦啦围了上来,有相熟的,也有面生的,都热情的打招呼,嘘寒问暖,还有人帮着他脱掉外面的大衣,殷勤的挂在衣架上。

“诸兄,有劳有劳。”夏夜清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

慕总长穿着一身长袍马褂,从二楼走下来,远远的打了一声招呼,“夏总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夏夜清大步走上前,满面含笑,对他拱了拱手,“慕总长客气,很久没有拜访,是夜清的不是,今天特意早来,不想,还是晚了大家一步,失敬!”

慕总长是很欣赏这个后生的,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腕,引着他往座位上走,笑着说道:“夜清啊!今天是邀请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叙叙交情,你们自请随意。后头我沏好了茶,我们这些年长的,自有我们的娱乐,等一下就不能作陪了。”

夏夜清听他改了称呼,也顺着台阶下,“慕叔叔,今天我哥哥也会过来吧?你们随意,我们互不干涉。”

慕总长爽朗的笑笑,拿过一杯酒,和夏夜清喝了一口,举了举杯,“就喜欢你这个性子,夜满已经来了,我就不在这里奉陪了。”

夏夜清放下酒杯,侧了侧身,“慕叔叔请便!”

慕总长离开以后,大厅里就剩下一帮年轻人,气氛更热闹起来,有人打开了留声机,开始放送唱片,优雅舒缓的乐曲,缓缓在大厅响起。

夏夜清被拉到人群里转了一圈儿,客套了一番,又被架着喝了几杯酒,隐隐有些醉意,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窝在沙发里打盹儿,顺便躲酒。

正昏昏欲睡之际,一阵香气袭来,一双香软的小手蒙上了他的眼睛,故意捏着嗓子问道:“猜猜我是谁?”

夏夜清轻笑一声,身形未动,懒懒的说道:“慕大千金可是同辈人中,最端庄持重的淑女了,怎么,出国几年,学会调皮了?”

“哎呀!”慕雪娇嗔一句,坐到他对面,害羞的捂住了脸,“你最坏了,总是扫人家的兴。”

夏夜清坐正了身子,半笑不笑的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一件翻领的粉白色西式长裙,搭配一副漂亮的珍珠耳坠,烫了卷的长发高高束起,额前留着齐整的刘海,画着精致的妆容,倒是比几年前出落得更加漂亮。

“慕大千金,留学归来,真是大不一样了,从前你可没这么活泼。”

夏夜清本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慕雪竟然脸红起来,膝盖并拢,手叠放在膝盖上,垂着头说道:“清哥,你还是这么喜欢打趣人,从前我不懂事,总是摆出一副大小姐的样子,你可不要见怪。”

夏夜清无所谓的笑笑,“我们也算一起长大的,你什么时候见我那么小气过?”

和她实在无话可聊,转口问了一句,“唐风来了吗?怎么半天不见他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夏夜清话音才落下,唐风那不着调的声音就从后头传了过来,“我说半天找不到你们俩,原来在这儿躲清静,藏的够严实的。”

看到慕雪,他也没有半点收敛,笑得眼睛弯成了月,“雪,清哥重要,风哥就不重要吗?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慕雪站起身,又恢复了一贯冷漠孤傲的态度,“唐风,我们三个虽然是同岁,可我记得,你的生月是最小的,你这么称呼我,不合适吧?”

唐风死猪不怕开水烫,挤了挤眼睛,“有什么不合适?我都能管他叫清清,他不也没反对吗?”

夏夜清不言语,嘴角噙着一抹笑,目光注视着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慕雪心里有了气,昂着头,转身离开了。

唐风看慕雪走回了人群中,立即有几个人男人端着红酒上去献殷勤,咂了咂嘴,唉声叹气的坐到了沙发里。

“唐风,好端端的惹她生气,这位大小姐,性子孤傲,难得肯说几句话,你这一招惹,怕是十天半月不会理你了。”

唐风赌气似的撇了撇嘴,“切,性子孤傲?那是在我面前,在你面前,不照样温驯的小猫儿一样。”

夏夜清倚靠进沙发里,侧着头看他,“怎么了?心里有气?”

唐风挑挑眉,趴在桌子上,凑到夏夜清跟前,气哼哼的道:“我就看不惯慕雪的父亲,慕雪回来几个月了,早也没见他办宴席邀请你,现在观望够了,是要下赌注了吗?”

夏夜清冷淡的笑笑,“呵!你这次倒是带了脑子,既然知道,何必表现出来。不过,慕总长是慕总长,她是她,你可不能把气撒到她身上。”

唐风手指杵了杵桌子,闷闷的道:“我才没那么蠢,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她不是快生日了吗?我还要想法子讨好她呢!”

“嗯!随你的便。”夏夜清随口敷衍了一句,才要起身,唐风就扯了扯他的衣服,指了指人群中一个出挑的人。

“清清,魏千帆也来了,穿的这么讲究,人群中还挺出众。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慕家这宴会可是有意思的很,再请少棠过来,就是一出好戏了。”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被簇拥着走进了大厅,前头的是陈霆锋,他身后紧跟着进来一男一女,男的是严熠,女的是董丽娜。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该来不该来的都来了,还有谁会来?

慕雪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引着他们往夏夜清这边走过来,几个人都是极为熟悉的,不管有没有恩怨,到了慕家,集体都是客人,谁也不会当着众人失了礼数,寒暄几句,又相互敬了酒,几个人围坐在沙发圈儿里,开始扯闲篇。

慕雪和董丽娜是相熟的,两个人坐在一头说着悄悄话,陈霆锋上次没和夏夜清谈妥,这次忍着气还想寻机会,却都被唐风打着哈哈挡了回去,一时不好发作,憋得脸都涨紫了。

气氛正尴尬的时候,门口又一阵喧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对不住各位,来晚了,今天带了两位朋友,等一下向各位介绍。”

慕雪急忙起身去迎,慕总长也从后头走了出来,笑着迎向来人,“白厅长,终于请到了白厅长的大驾,快请,这两位是……”

白秀林对他拱了拱手,“慕总长好,多谢相邀!”

又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人,笑笑介绍道:“这两位是我的贵客,所以一起带了过来,这位女士是宋氏的千金,这一位,是晋中苏司令的公子。”有些关系,没必要在这种场合显露。

慕总长对宋氏没什么关注,宋泠月向他问好,他含笑应过,对于苏寒夜,却是多看了两眼,由衷的说道:“早知道苏司令的公子也来了京都,我就一并请了,这倒显得我礼数不周。”

苏寒夜很大方的和他握了握手,“久仰慕总长大名,来京都来的突然,也没有提前来拜访,是寒夜唐突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总长不要嫌弃。”

慕总长摆摆手,“哪里哪里!三位快请,女士由女士招待,我陪两位喝一杯!”引着白秀林和苏寒夜去了里头。

慕雪上前,很亲热的拉住宋泠月的手,递给她一杯红酒,两人各自喝了一口,相互介绍了名字,慕雪就引着她往夏夜清的方向走。

夏夜清早就听见宋泠月来了,故意坐着不动,想等她到跟前,好吓她一吓,唐风也憋着坏,配合他演戏。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今天家里来了不少名门淑媛,可要说最美丽的,就是我身后这位宋小姐莫属了,大家快来打个招呼。”慕雪说着话,把宋泠月引到了众人跟前。

宋泠月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立领长裙,裙摆是蕾丝材质的,里头加了内衬,上身拼接了一截羊毛的薄线衣,肩部和袖子设计成镂空的,做工精致,样式新颖又时髦,脸上的妆容正合她的好气色,耳朵上带着水滴形的宝石耳坠,别样出彩。

众人一看到她,目光就亮了,尤其是严熠,几乎要坐不住,都想要站起身打招呼了,自从事情暴露,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看到她如此鲜艳夺目的出现,心里一热,血液都沸腾起来。

董丽娜摁住他,率先站起了身,“宋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宋泠月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跟她打招呼,“严太太好!”

这声严太太,生生把严熠打了回去,他像被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又坐了回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夏夜清心里暗暗为宋泠月叫好,他的小绵羊,比想象的要坚强嘛!

宋泠月看到夏夜清和唐风也在,两人脸上还存着一抹坏笑,故意忽略他们,由慕雪介绍,跟其他人一一打过招呼。

上次谈过合作之后,魏千帆和宋泠月明显熟络很多,走上前,和她碰了碰杯,笑着道:“宋小姐,不知道等一下有没有这个幸运,能和宋小姐跳一支舞呢?”

宋泠月还没开口,夏夜清就起身站到了她身侧,把她和魏千帆隔开来,语气强硬的道:“魏少爷,宋小姐今夜的舞蹈,都是要和我跳的,我劝你另找舞伴儿。”

“夏夜清,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要是听不懂,我不介意给你找个翻译。”

第十八章

大厅的舞曲响起来,夜宴的狂欢刚刚开始,夏夜清拉上宋泠月,小跑着到了舞池,半弯下腰,一手伸向宋泠月,一手背到身后,很绅士的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宋泠月小姐,我可以请你跳舞吗?”

宋泠月含羞笑笑,手递到他手里,屈了屈膝,“夏夜清先生,荣幸之至!”

夏夜清带着宋泠月在舞池里旋转起舞,别人和舞伴都是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偏他不一样,双手揽着宋泠月的腰,越抱越紧,几乎让她挂在了胸口,多心的,还以为他在示威。

慕雪站在舞池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本以为这第一支舞,该是夏夜清邀请她来跳的,没想到,被一个突然到来的宋小姐横刀夺爱,生生把她晾在了外头。

唐风不忍她孤零零的,上前邀请她,慕雪却不想屈就,很直接的拒绝了他,唐风也不觉得难堪,转身去邀请别的女士共舞。

苏寒夜对跳舞不感兴趣,又不想让白秀林跟一帮大老粗喝酒,让他自己找地方玩儿,他自己带着魏千帆、陈霆锋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边喝酒边商谈事情。

白秀林转了一圈儿,发现宋泠月和夏夜清在跳舞,无奈的摇摇头,果然有缘的人,在哪里都能遇到。

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一转身,看到慕雪独自站在舞池外,一脸尴尬,她是今天宴会的主人,被这样冷落,心里一定很失落,一时心软,向她走了过去。

“慕小姐,这么好的舞曲,不跳舞不是可惜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和慕小姐跳一支舞?”白秀林脸上带着微笑,向她伸出了手,慕雪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给了他。

白秀林带着慕雪进了舞池,他是个十分儒雅的人,全程都很照顾慕雪的感受,体谅她穿着高跟鞋,旋转之类的高难度动作都很少做,一直带着她优雅的进退,既不让她为难,又能很好地展现她优美的舞姿。

一支舞结束,慕雪不由得认真打量自己的舞伴,他的长相出众,皮肤白皙的像个女孩子,睫毛长长的,浑身上下都透着干净的阳光气息,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她很难把他和警察厅长联系在一起,因为他实在太秀气了。

“白厅长,您是否在国外留过学?”慕雪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问道。

白秀林也浅浅的抿了一口,点点头,“我在英国读过医学。”

“真的?”慕雪大眼睛明显一亮,“这么巧,我也是读的医学,也是去的英国,怪不得,我觉得您身上有股绅士的儒雅气息。”

白秀林脸一红,低下了头,慕雪顿时对眼前这位白厅长更有好感,会害羞的男人,十分可爱,忍不住追着他问道:“既然是学医,为什么去了警察厅呢?这岂不是浪费了一身医术?”

白秀林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觉得救人不如救心,中国从来不缺好医生,缺的是一种精神和信仰。”

慕雪觉得找到了知音,不复从前的孤傲冷漠,俨然成了一个崇拜者,“您说的太对了,回国之后,我的思想也有了很大的转变,只可惜,我是一个女孩子,除了救死扶伤,怕是不会有大的建树了。”说到后来,声音小了下去。

白秀林笑笑安慰她,“其实慕小姐不必自卑,女子也有女子的贡献,譬如弗罗伦斯南丁格尔,我相信,以慕小姐的学识和能力,一定也会做出很大的贡献。”

慕雪听着他温和的声音,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一手托腮,一副小女儿情态,闪亮的眸子盯着他道:“白厅长,别叫我慕小姐了,叫我慕雪吧!”

白秀林一怔,随即笑了,“好,慕雪,那你也别称我白厅长了,说实话,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我叫白秀林,你可以直呼其名。”

慕雪笑着点点头,跟他的友谊明显更进了一层,“那我就不客套了,秀林!”

两人正谈的入神,苏寒夜举着酒杯走了过来,一只手很熟络的搭在白秀林肩上,笑着问道:“你们在谈什么?谈的这么开心。”

慕雪看这个苏寒夜十分冷酷的样子,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一贯得体的笑,“原来是苏少爷,我和秀林在谈医学上的事情,您也感兴趣吗?”

苏寒夜打量她一眼,缓缓说道:“我是不懂医学的,不过,我和他是很要好的朋友,我这位朋友十分优秀,懂医学,会英文,慕小姐以后可以和他多多来往。”

白秀林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眼下不能问他,只能暂时压在心里。

慕雪倒是没想到这么多,坦然应允,“那自然好,等一下秀林给我一个片子,我们以后要多多交流才是。”

白秀林脸上又是一红,偷偷拿眼看苏寒夜,苏寒夜微眯着眼睛,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他正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拒绝,苏寒夜就抢先回答了。

“那是极好的,我身上就有现成的,给慕小姐一张,随时可以联系,生活上遇到什么困难,也是可以随时打电话的,他是最贴心的,一定会给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帮助。”

慕雪被他这么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苏寒夜把片子递给她,她还是接了过来,很仔细的放在了手袋里,显然是准备联系的。

夏夜清拉着宋泠月离开了舞池,拽着她去了楼梯后,一个没人的角落里,把她抵在墙上,一番炙热的吻过后,唇摩挲着她的鼻尖,气喘吁吁的道:“小东西,为什么跟着白秀林过来?我没让你来,就是怕你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你又不听话。”

宋泠月哪知道他这么多打算,小手摸着他的耳朵,委屈的道:“舅舅给我打电话,说想带我和表哥一起出来玩儿,我虽然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表哥,可毕竟是表亲,总要打交道的,所以就来了。”

“表哥?你这么称呼苏寒夜?”夏夜清皱起了眉头。

宋泠月点点头,“他本来让我叫夜哥哥,可是我觉得,像哥哥这样的称呼,以后只能叫你一个,所以,就叫表哥了,有问题吗?”

夏夜清双手掐住她的细腰,往上提了提,把她悬空抵在墙上,一副凶巴巴的样子,“问题大了,不止哥哥不可以,哥也是不许的,就叫苏寒夜,干脆利落。”

宋泠月噘了噘嘴,“这怎么行?人家好歹是表哥,最基本的礼貌要有吧?”

夏夜清心内暗笑,你要是知道他和白秀林的关系,你会连苏寒夜都懒得叫,一定会像当初叫我一样,叫他无耻的混蛋。

宋泠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转移话题,伸手拨了拨自己的耳坠,笑着问道:“清哥哥,你选的耳坠和这衣服倒是很搭,今天一穿出来,很多人都说好看呢!”

夏夜清回过神来,一只手掀起她一侧的裙子,伸手往里摸,嘴里调笑道:“是吗?那我摸摸是哪套内衣,和裙子搭不搭。”

宋泠月惊呼一声,“啊!不行,坏人,放手。”

“你都叫我坏人了,不坏怎么行?我很公平的,等一下让你摸我的。”

严熠和董丽娜从舞池出来,董丽娜到客厅的休息区去休息,严熠找了一个借口,说去给她拿喝的,暂时离开了休息区,他要去找宋泠月,有些话,一定要告诉她。

严熠在大厅内外找了一圈儿,最后来到了楼梯后,一个光线比较暗的角落里,一眼就看到了两个姿势暧昧的人,硬着头皮喊了一句,“月月,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和你说。”

宋泠月正在和夏夜清较劲,听到有人喊,猛的推开夏夜清,离开了他的怀抱,整理好裙摆,往灯光处走了几步,看清楚是严熠,在距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找我有事吗?”

严熠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只和你说话。”

夏夜清高大的身形直接挡在宋泠月跟前,自作主张替她说了,“我认为你和她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背着你太太过来,不怕她吃醋?”

严熠咬了咬牙,扑过去攥住了夏夜清的衣领子,面目有些狰狞,“夏夜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后干的那些龌龊事,我早就已经查清楚了,募捐会那夜,你给我下了什么好药?还有我舅舅家的洋行,都跟你脱不了干系。”

夏夜清挥开他的手,气定神闲的整了整衣服,不慌不忙的调调,“严熠,你可不能冤枉好人,你管不住自己,难道也要怪在我身上?至于朱氏洋行,那可不是我查封的,你要找,怎么也找不到我吧?”

“你少说风凉话,谁不知道你的手段,我早晚找出把柄,有你好看的那一天。”

“你已经让我好看了,金秘书长在你那里没少拿好处吧?金钱?美女?恐怕一样都不少,你严大少爷会的手段,不比我少。”

宋泠月眼看两人要动手,上前想要拉开他们,夏夜清给她下了一个死命令,她立在原地,一步也不敢动了。

夏夜清手指点在严熠胸口,“严熠,男人的事情,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去解决,别吓到我的好月月,她胆子小。”

严熠也不甘示弱,“好啊!那我们就去外面,把该说的事情,通通说清楚!”

“乐意奉陪!”夏夜清说完这句,回头亲了宋泠月一口,捏了捏她的下巴,“乖宝贝,等我回来,不许乱跑!”

第十九章

宋泠月不用想也知道,两人出去准没好事儿,匆忙跑出去找人,才跑回大厅,魏千帆就迎面拦住了她。

“宋小姐,这么急要去哪儿?”

宋泠月急的语文伦次,“魏先生,我找人,有没有看到白厅长和苏少爷?我有事要找他们。”

魏千帆是看着夏夜清和严熠出去的,早就料到了什么,递给她一杯热茶,笑着劝阻道:“男人之间的事情,总要解决了才痛快,由着他们去,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可是……”

“你放心,这是慕府,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让主人家难看的,动手更是不会,嘴皮子的功夫,伤不到人。”

宋泠月还是不放心,魏千帆索性扯着她的衣袖,把她往沙发上拽去,口中说着,“宋小姐,上次我说的宋氏工厂解封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明天有时间的话,你亲自和我去一趟税务司,事情就解决了,怎么样?”

一提到宋氏工厂,宋泠月被分散了注意力,问他道:“真的可以解封?需要钱吗?”

魏千帆笑笑,“需要一点点,不多,依照你的能力,应该能办到。”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今夜不太平,夏夜清回去肯定又要闹,明天抽不出时间,就问道:“明天我可能没有时间,后天可以吗?”

魏千帆笑容更盛,“当然可以,不过这件事最好别让夏总长知道,工厂是他封的,如果知道解封的事情,肯定会多加阻挠,我可不想因此让你们不愉快,那不是我的本意。”

宋泠月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好,我不会告诉他的,等一切妥当了,我再想办法告诉他。”

后半夜,慕家的宴会才散去,夏夜清和严熠谈过一番回来,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带着宋泠月坐上车,返回了夏公馆。

宋泠月把浴缸放满水,给夏夜清擦澡,夏夜清很享受被她照顾,坐在浴缸边上,眯着眼睛,舒服的哼唧。

宋泠月偷偷看了一眼他小腹的伤,上头还有纱布,从纱布的大小来看,伤口不大,应该比较深,否则也不会这么些天还不拆纱布了。

“清哥哥,伤口还疼不疼?”宋泠月问他,小心的用手指摁了摁。

夏夜清故意使坏,她一摁,他立即受不住疼似的弓起了身子,一手攥住她的手,让她整个手掌都贴在了小腹上,嘴里“嘶”一声,“哎呦呦,不行了,好像出血了,快给我摸摸。”

宋泠月感觉手的位置不对,大眼睛盯着他,眨啊眨,“你,把我的手摁在了哪儿?”

夏夜清握着她的手抽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难耐的闷哼,“当然是最重要的地方,等一下要用,不安抚一下怎么行,唔!”

宋泠月脸红到了耳朵根,左右也给他洗完了,跳出浴缸就往外跑,夏夜清怎么可能让她跑,大手一捞,就把她扯回了怀里,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抱着她往墙上贴。

“衣服都脱了,你以为还能逃得过?”夏夜清一脸坏主意得逞后的得意,大手摁着她的小脸儿,让她扭过头接住了他的热吻。

宋泠月被他牢牢禁锢在墙上,欲哭无泪,这个人,身上有伤,还喝了酒,怎么精力就这么好呢?

第二天一早,夏夜清一睁开眼睛就开始摆弄宋泠月,宋泠月被他折腾了半夜,好容易才睡一会儿,又被他弄醒了,没好气的道:“清哥哥,能不能克制一下?”

夏夜清伏在她身上,一本正经的说道:“已经克制了,你没感觉到吗?”

“我……”宋泠月无语了,咬紧下唇,死死攥住了床单,真是要人命了。

夏夜清吃了一遍,翻身下了床,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又折返到宋泠月身边,小心的打开了盒子,里头的丝绒棉上,静静放着一枚钻戒。

“这是……”宋泠月惊讶的看向他,“不是被摔坏了吗?”

夏夜清把戒指拿起来,递到她眼前,表情严肃,看上去十分郑重,“我已经让人给修好了,和从前一模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许你摘吗?你看看戒指里头。”

宋泠月接过来,翻看着戒指的里圈儿,看到上头的字符,激动的掩住了口。

戒指的里圈儿,刻着字母,是夏夜清和宋泠月名字的拼音,名字后刻着心形,刚好一圈儿,不管从那边连在一起,都是一句情意绵绵的话。

“婚宴那天我在赌气,所以没有告诉你,我以为你会发现,想给你一个惊喜,过后也没有提及,谁知道你这么粗心,戴了那么久,竟然没有发现。”夏夜清的声音,低沉而好听。

宋泠月凑上前,亲吻了他的嘴角,“清哥哥,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一定不会把戒指摔在地上,那天你一定很心痛,很难过,对不对?”

夏夜清没有回答,一手拿过戒指,一手捧住她的手,重新为她戴在了无名指上,温柔的说道:“我的确很难过,但不是因为我的乖宝贝发脾气,是因为我不够好,不该那样对你,不该让你伤心。”

“清哥哥!”宋泠月跪坐到他身前,搂住了他的脖子,声音闷闷的,“我不伤心,你说过,相敬如宾不是爱情,我也觉得是,磕磕碰碰才能地久天长,我们已经磕磕碰碰过,以后就只剩地久天长了。”

夏夜清一愣,这小东西耳濡目染,跟他学会了不少东西啊!

他明显把这句话想歪了,手又不安分起来,摩挲她的身子,眯着眼睛坏笑道:“磕是磕过了,碰嘛!还差一点儿,趁着时间还早,我们再补补。”

宋泠月吓得急忙往后缩,“补?还是不用了,我觉得足够了。”

夏夜清伸手攥住她的脚踝,把她扯到了身下,亲吻着她的耳垂,轻喃道:“碰我的乖宝贝,永远也没有够的时候。”

夏夜清磨蹭到中午,才舍得离开宋泠月,带上张副官去了海关,宋泠月惦记着家里,还是让人把她送回了宋府。

宋泠月才走到客厅,听差就喊她接电话,说已经打了两遍了,似乎有急事,宋泠月匆忙去了电话房。

电话是魏千帆打来的,询问宋泠月去税务司的时间,宋泠月想了想,把时间定在了明天下午,那个时间点儿,夏夜清在海关,顾不上管她,魏千帆得了准话,这才撂了电话。

白秀林从警察厅回来,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苏寒夜让人做好了晚饭,在饭厅里坐着等着他。

白秀林换好衣服去了饭厅,苏寒夜递给他一双筷子,又为他夹了一筷子瘦肉,看他很疲惫的样子,开口问他,“今天事情很多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事情是有点儿繁琐,金秘书长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可是金凯门还立在那里,这件事情总要解决。”白秀林说道,把瘦肉夹起来,送进了嘴里。

苏寒夜这会儿的功夫,已经吃了半碗饭下去,放下筷子说道:“依我看,这金凯门,魏千帆是不适合经营了,再经营下去,还不知道要死谁,如果你想轻松一些,就把金凯门推出去。”

白秀林皱了皱眉头,“推出去?这怎么推?那么大的一栋楼,还能换地方?”

苏寒夜指了指他,无奈道:“你呀!真是个书呆子,金家不是还要一个说法吗?人是抓不到了,你让他们去司法处一趟,让司法处的人出面,把金凯门拍卖了,到时候,有能力的人,自然会接过去。”

白秀林更加不懂了,索性放下了筷子,认真向他请教,“这金凯门是魏千帆的,司法处会拍卖吗?魏千帆也不缺钱,大可以用金钱堵住金家的嘴,没必要牺牲金凯门,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地方,他会甘心放弃?”

“好吧!看来我要好好给你上一课,教教你里头的门道儿。”苏寒夜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叠在一起,摆出了一副认真教授学问的样子。

“首先你要明白,魏家再有钱,金家也不会看在眼里,这是某些原因造成的,所以,金家势必要出这口气,金凯门被牺牲,是意料中的事情,所以魏千帆这些日子才不闻不问,他做好了牺牲金凯门的准备,同时,钓出阴谋背后的人。”

白秀林更加迷茫,苏寒夜索性坐到他身边去,双手搂着他,一板一眼的给他讲解,“魏千帆虽然做出了牺牲金凯门的准备,但他不会主动提出,只能按规矩,给金家一个台阶下,因为一旦主动提出,金家就会把矛头指向他。”

“司法处的人不是傻子,只要金家人去,他们就一定会按照他们的吩咐办事,不会有一点麻烦,所以,你尽管放心大胆去做,卖给金家一个人情,百利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白秀林总算听出了一点儿意思,可他不懂的是,总统已经发了手令,把这件事结了案,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么多事情来呢?难道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这也太荒唐了。

苏寒夜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凑到他跟前亲了他一口,温声笑语道:“亲爱的,不要再想了,有些事情,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单纯,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不会害你的,相信我,好吗?”

白秀林怔怔的看着他的脸,一句话没过脑子,脱口而出,“你有智慧有样貌,为什么会喜欢我?”

苏寒夜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林,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如果我是黑暗而邪恶的,你就是阳光而美好的,你是我的另一面,我们只有在一起,才是完美的。”

第二十章

白秀林不懂官场,苏寒夜也不希望他懂,白秀林答应照他的话去做,他就点到为止,陪他吃过晚饭,又到外头转了一圈儿,散步消了食,就带着他回了卧室。

卧室里暖烘烘的,白秀林洗过澡,换上睡衣躺进了被子里,苏寒夜光着上身就跳到了床上,隔着被子,压在了白秀林身上。

“裹这么严实干什么?暖气这么足,你不闷的慌?”苏寒夜说道,大手一扯,把被子扯开了半边。

白秀林目光闪躲了一下,“又不穿衣服,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所以才蒙起来躲着你。”

苏寒夜掀起被角钻了进去,一手搂住他,一手去解他的睡衣,嘴里说着,“你都知道,还穿什么衣服?害的我还要解。”几下就把他剥了个干净。

白秀林躲是躲不过了,苏寒夜是一头饿狼,欢爱就是他的精神食粮,每日必不可少,晚上不让他吃够,他白天说要就要,就像上次在旅馆,白秀林逃是逃不过的,只能配合,更何况,他私心里,已经愿意配合。

苏寒夜折腾了几遍,终于心满意足,抱着浑身瘫软的白秀林去了浴室,两人在一个浴缸里,苏寒夜躺着,白秀林依旧趴在他身上,由着他给清洗身子。

“林,我看慕雪对你很感兴趣,我觉得,你可以跟她更近一步,改天约她吃个饭吧!”苏寒夜突然说了一句。

白秀林抬起了头,不解的看着他,“让我去接近女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寒夜一只手垫在脑后,一只手摩挲着白秀林的腰,轻声道:“慕家是京都很有名望的家族,如果能跟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我们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白秀林身子僵住,心里莫名有些酸涩,垂着头问,“你想怎么更进一步?让我娶她?人家未必看的上我。”

苏寒夜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掐了白秀林一把,“谁让你娶她了?你的宝贝离开我的手心儿能站起来吗?”

白秀林臊的面红耳赤,又吃疼,嘴里“嘶”了一声,一只手摁在苏寒夜胸口,挺起了上身,扭扭捏捏的说道:“你不会打算自己娶她吧?七房还不够?”

“我娶她,你不高兴?”苏寒夜盯着他问,眼中闪烁出莫名的惊喜。

白秀林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你娶不娶?”

“你会帮我吗?”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苏寒夜听出他不情愿,眯起了眼睛,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搓着白秀林的腰,淡淡说道:“我不是非娶她不可,只不过,娶了她,我进京都的路走的会相对轻松一些,地位也更稳妥一些。”

白秀林没有说话,苏寒夜继续道:“我在京都买了块地皮,手底下的人正在找设计师,我要建一座公馆,苏公馆,你和我真正的家,如果有了慕家的支持,速度更快一些。”

白秀林已然明白了,他帮不帮,苏寒夜都是要对慕雪下手的,如果他不同意,他就会另找他人,慕雪看似冷漠孤傲,但她自小养在深闺,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心思很单纯,根本不是老练的苏寒夜的对手。

如果他从中周旋,说不定还能帮助慕雪,如果换了别人,就很难说了,当即点了点头,“我帮你,不过,你答应我,不能硬来,她只是个小姑娘。”

苏寒夜笑了,“你放心,我知道你心软,我不让她当姨太太,我苏太太的位置还空着,我会给足她风光的。”

白秀林心一点点沉下去,浴缸里的水渐渐凉了,他缓缓趴在了苏寒夜身上,人都在黑暗里,风不风光,谁还在乎?

这天下午,宋泠月跟着魏千帆去了税务司,到了税务司,魏千帆又改了主意,说牛司长是个老色鬼,见到宋泠月肯定会图谋不轨,建议她等在车里,实在不行,再让她进去。

宋泠月和这位牛司长接触过,知道他的秉性,心里暗暗感激魏千帆,没想到他还是个正人君子,能如此为她着想,欣然同意,坐在车里等他出来。

魏千帆来税务司不是头一次了,进去就直奔牛司长的办公室,牛司长才眯醒一觉,正在喝浓茶提神,魏千帆冷不丁的闯进来,把他吓了一跳,浑身的肉都跟着哆嗦。

“牛司长,我不会打扰你了吧?”魏千帆说着客气的话,却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牛司长堆满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哪里的话,魏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魏千帆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起身走到牛司长办公桌前,从上衣拿出一张盖了大红章的文书,拍在他桌上,挑了挑眉,“牛司长,这文件你认识吧?”

牛司长看了一眼,神情一震,又看了一眼,脸上的肉哆嗦了一下,“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解封宋家的工厂,这是文件,麻烦牛司长给走个手续。”魏千帆说道。

牛司长脸笑开了花,“这文件都出了,还走什么手续,魏少爷只说,哪天揭封条合适?是两个都解封,还是解封一个?”

魏千帆得意的勾了勾唇角,果然,他老爹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文件一下,谁都得乖乖听话。

“先解封一个,布厂就可以,不过,我要先过去安排一下,然后再揭封条,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都是小菜一碟,魏少爷随意。”

“那好,需要揭封条的时候,我会给牛司长来电话。”

魏千帆交代完毕,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笑着问道:“牛司长,你不会急着给夏夜清打电话吧?”

牛司长干笑了一声,“我没必要事事通知他,不过,他要是问起来,我还是要说的,上头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魏千帆砸了一下嘴,一手指了指他,“说得好,上头的意思,你牛司长也不好违背啊!不打扰了,告辞!”

牛司长看他走远了,拿起桌上的文件,手指弹了弹,自言自语道:“夏总长,别说我不帮你,主要是我得罪不起啊!”随手把文件收在了抽屉里,有了这个,夏夜清说话也不好使。

魏千帆脚步匆匆的出了税务司,宋泠月看到他出来,下车迎了上去,“魏先生,怎么样了?”

魏千帆手虚扶在她肩头,一手拉开车门,让她上了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关上车门,让司机启动了车子,开口说道:“宋小姐,这件事不好办,我嘴都说干了,他只同意开布厂,纸厂是无论如何不给开的。”

“为什么?是钱的问题,还是手续的问题?”

魏千帆摆了摆手,“跟钱无关,如果是钱,花多少我都无所谓。具体的,你怕是要问夏夜清,我能做的都做了,牛司长油盐不进,我也无能为力。”

宋泠月咬了咬下唇,犹豫着问道:“可您不是说过,不让我告诉他吗?”

魏千帆温和的笑笑,“你可以旁敲侧击的问问,当然,如果你和他已经亲密到没有隐瞒,我也不介意当一个坏人。”

魏千帆说话的时候,气息软软的扑到宋泠月脸上,带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宋泠月别扭的往车门的方向挪了挪,小声说道:“那看来是没办法了,不过,魏先生放心,虽然是合作,但我不会因此让您为难的。”

“宋小姐能理解最好!至于解封,怕还要等两天,我会再催他,明天我在妙音园请牛司长喝喝酒,听听戏,或许就成了。”

“那,我能帮您什么?”

魏千帆察觉宋泠月的不自在,很绅士的离远了一下,笑着道:“宋小姐不要总是这么客气,我们怎么也算是朋友了,称呼我一声魏大哥,不过分吧?”

宋泠月想起夏夜清的话,哥和哥哥都是不许叫别人的,苏寒夜已经是例外了,迟疑着不肯叫他。

魏千帆也不介意,又说道:“那我们就用平称吧!我叫你泠月,你叫我千帆,好吗?泠月。”

宋泠月点点头,“好,那需要我帮忙做什么?”

魏千帆抹了抹嘴唇,“你这两天去召回解散的工人吧!至于你能帮我的,我现在有点儿饿,还有点儿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西餐厅吃个饭,就算你帮我了,可以吗?”

“这怎么能算帮忙呢!”

“这当然算,毕竟一个人吃饭,多少有点儿凄凉,这个忙,你不会拒绝吧?”

宋泠月看了一下时间,吃完饭回去也不算晚,点头答应了,“好吧!”

夏夜清回到公馆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宋府,管家上来禀报,说来了一位客人,姓顾,正在客厅等着。

夏夜清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姓顾的是哪一个,过了这么多年,他险些都忘了他的姓氏,穿好外衣,匆匆下了楼。

少棠穿着一件藏青色缀毛领子的皮大衣,手上拿着一顶圆顶礼帽,站在客厅里,身上散发着儒雅的贵气,倒不像是唱戏的,像世家出来的秀气公子。

“少棠,原来真的是你!”夏夜清招呼了他一声,缓缓下了楼梯。

少棠仰起头看他,修身的长款呢子大衣,衬的他身形越发高挑,棱角分明的精致面孔,相比从前,帅气中又带着硬朗阳刚的男人味儿,男人魅力十足。

“夏总长,本来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但我实在遇到了难处,希望夏总长不要见怪!”

夏夜清无谓的摆摆手,下了楼,引着他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又让人沏了两杯红茶上来,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问道:“什么事情这么急?大冷天非要你跑一趟。”

少棠放下杯子,局促的搓了搓手,“你知道的,我原本有一个娃娃亲的妻子,两年前,她不知道在哪里沾染了毒瘾,后来她走投无路来寻我,我帮了她一阵子,实在填不上她的窟窿,只好把她送到了戒毒所。”

“可我今天得到消息,戒毒所经营不下去了,里头的人都转移到了警察厅,还不知道最后要怎么处理,你也知道,依我的能力,是不可能从警察厅把她带出来的,万般无奈,只好来求你帮忙。”

第二十一章

夏夜清听完少棠的话,两根手指摩挲着茶杯的手柄,沉思片刻,问道:“我记得,你那个所谓的妻子并没有娶进门,她不是嫌弃你家里没落,要跟你退婚吗?怎么又会来找你?”

少棠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当初我父亲为了保住我的命,不得已,把我送进了戏园子,戏子下贱,小琴看不上我也是正常的,只是,我们两家到底是世交,她在这世上已经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我不能不管她,再说,也是我把她送进去的。”

夏夜清扫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知道沾染毒瘾的人有多可怕吗?一旦毒瘾发作,是六亲不认的,你别告诉你,你退隐的那一年里,就是为了照顾她。”

少棠头垂得更低,点了点头,“的确是为了她,我想帮她戒毒瘾,可是,试了很多次,都是徒劳,最后钱也花完了,才把她送进戒毒所。”

夏夜清无奈的摇了摇头,实在见不得他这个样子,没好气的问,“你想我怎么帮你?钱我有的是,你想花,我给多少都不心疼,可要我给一个吸毒的人,一毛钱都拿不出来。”

少棠脸上火辣辣的,讪讪的道:“我不要钱,这段时间,我手里有了点儿积蓄,倒也能应付,我只是想让你走走关系,把她救出来,警察厅那种地方,她一个女人,实在住不得。”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女人?你碰她了?”

“没、没有,不是我!”少棠连连摆手,一时情急,说漏了口,想要掩饰,也已经晚了,“我、我、我”了半天,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夏夜清哂笑一声,“少棠,我说你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你和她的事情我不感兴趣,可我把你当一回事,我倒想问问,救她出来,你准备怎么办?继续养着她?”

“我、我想把她送到乡下,给她买一处院子,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夏夜清听他这话,就知道劝是劝不动的,也没了耐心,随口说道:“好,我可以帮你,可是你要答应我,跟她保持距离。”

少棠抬起了头,俊美的脸上浮起一丝感激的笑,“夏总长,多谢!那天在园子里,你火气很大,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夏夜清低头品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少棠,你是知道我的,我一向不在意这些小节,可对她例外,细致末梢我都要过问,更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有一丝亲密,谁都不行。”

少棠了然的笑笑,“那看来要恭喜夏总长,也要恭喜宋小姐了。”

夏夜清也笑了,十分舒心的笑,“你放心,等到喝喜酒的时候,会给你下帖子的。”

少棠也识趣,看他穿着打扮要出门的样子,不敢多耽误他的时间,正事说完,道了谢,起身匆匆离去。

夏夜清坐上车,才要吩咐司机开车,突然想起什么,又下车返回了屋子里,对张副官吩咐了几句,才重新坐回车里,往宋府赶去。

宋泠月已经回来了,正在浴室里洗澡,夏夜清轻手轻脚进了卧室,脱掉衣服,急吼吼的进了浴室,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必须好好把握。

因为夏夜清的闯入,宋泠月洗澡洗了两个小时才结束,好容易才从他魔爪里逃出来,宋泠月头发来不及擦干就跑出了浴室。

夏夜清拿着毛巾在后头追,嬉笑着道:“好月月,我给你擦干,身上湿漉漉的,会感冒的。”

宋泠月坚决不肯,抓了一件衣服挡在胸口,威胁道:“要么我自己来,要么就让我感冒,你自己选。”

夏夜清舔了舔嘴唇,“小东西,学坏了!好,谁让我心疼,舍不得你生病,毛巾给你,我去冲个冷水澡,等一下出来。”抬手把毛巾扔给了她。

宋泠月接过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他,“不是才洗过,为什么又要洗冷水澡?屋子里太热了吗?”

夏夜清揭开身上的浴巾,颇有几分无奈,“我倒是不怕热,可它就说不定了,你又不肯帮忙,只能用冷水降温了。”

“哎呀!你讨厌死了。”宋泠月跺了跺脚,抬手把毛巾丢到了他身上,转身背对着他,害羞的道:“你快去降温,我实在帮不了你了。”

夏夜清舍不得再折腾她,只能忍着去冲凉水。

从浴室出来,宋泠月已经坐到了床上,正在翻看一本画册,夏夜清擦着头发走过去,俯身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宋泠月看的是她自己的素描画册,画的不是别人,是他,每一页都是,笑的他,生气的他,英俊的他,可爱的他,穿西装的他,穿长衫的他,无一不好看。

“好月月,这是什么时候画的?你为什么画我?”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手指摩挲着画册的一角,低声说道:“每次你对我凶以后,我都会画你,后面十几副,是你把我赶出公馆以后画的,我很想你,又不敢去见你,所以就在心里一遍遍的描述,然后一笔一笔的画出来。”

夏夜清眼前浮现出她认真画他的样子,心里一疼,俯身抱住了她,“好月月,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凶了,我只对你好,把所有的好都给你,再也不吼你了。”

宋泠月抬起头,大眼睛盯着他,“你说真的?”

夏夜清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真的,以后我再吼你,就让我吃枪子儿,让我……”

后头的话没说完,宋泠月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皱着眉头嗔道:“不许胡说,不许咒自己,我相信你,你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

夏夜清亲了亲她的手心儿,顺势把她压在床上,身子虚撑在她上方,温和的道:“你不用担心,为了你,我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

宋泠月难得见他这么温顺,想起白天的事情,试探着问道:“清哥哥,我想问问,我家的工厂,什么时候才能解封?”

夏夜清低头吻在她锁骨上,含糊的说了一句,“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怕你经营不起来,等我想好接手的人,再解封也不迟,你也不要想着去经营工厂,我自会替你打算,你要做的,是想好怎么做夏太太,其他的,不要去想了。”

宋泠月后头的话就没有说出来,看来指望他同意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厂子运作起来再告诉他,或许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改变对她的看法。

金家的速度很快,白秀林一点拨,他们就告到了司法处,司法处的人不敢怠慢,连夜就查封了金凯门,又经过夏夜清的示下,对金凯门公开拍卖。

京都敢得罪魏千帆的人不多,有能力一举拿下金凯门的也不多,唐风适时出手,将金凯门这棵摇钱树,稳稳当当的收入囊中。

魏千帆半路被人截胡,没想到钓出了唐风这条大鱼,自然而然想到了背后的夏夜清,对他的恨意又多了几分,更想方设法想要对付他。

这天一早,夏夜清才动身去了海关,魏千帆就来了电话,说布厂已经解封,让宋泠月先过去看一眼。

宋泠月怕夏公馆的人会通风报信,没敢让人开车送,让小童爸爸拉上车,带她去了工厂。

工厂的封条果然被揭掉了,魏千帆已经让人打开了大门,正在大门口等她,见她到来,亲自上前把她扶下了车,带着她进了工厂。

工厂被封了太久,到处都是死沉沉的一片,进了厂房,里头的设备上都生了锈,布满了蜘蛛网。

魏千帆带着宋泠月在里头转了一圈儿,走到后头的库房,发现其中一个库房上还贴着封条,看封条的样子,是新封上的。

宋泠月觉得奇怪,扭头问道:“千帆,这个库房为什么被封了?税务司怎么说的?”

魏千帆摊了摊手,“可能是里头的货物要处理,好抵掉一部分税务,能把厂子解封已实属不易,我也没有多问。”

他这样说,宋泠月也不好再追问,毕竟是他费尽心思解封的,不能总为难人家,笑笑道:“没关系,厂子重新开工,又要改进技术,估计产量不会太高,少一个仓库也不碍事。”

魏千帆引着她出了厂房,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那边的设备,明天就可以运过来,不知道工人什么时候能到位?”

宋泠月想了想说道:“我已经联系了一部分人,他们很愿意回来,有一部分找到了新的下家,不好辞工,要另召新人补充,还有几个跟随我父亲多年的技术员,也愿意回来,等他们一到,就可以开工,也就三五日。”

魏千帆点点头,“那很好,设备运过来,再安装调试,也要三五日,时间刚刚好,两边都不耽误。”

两人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宋泠月就准备坐车回去,魏千帆又叫住了她,思虑着说道:“这厂子从前是宋先生的,以后办起手续怕不方便,所以,我托了司法处的朋友,给你办一个继承,让你成为厂子的合法经营人,以后处理事务也方便些。”

宋泠月也不知道这样合不合适,没有答应他,只说要回去考虑一下,然后再给他答案,魏千帆倒没说什么,目送她上了车,自己也回到了车上。

司机启动了车子,问他去哪里,魏千帆说道:“我约了严少爷在咖啡厅,去中央大街,想必,他已经去了。”

第二十二章

严熠在咖啡厅左等右等,都不见魏千帆过来,心里有些不耐烦,他和魏千帆之间,并没有过于深厚的交情,从前也只是银行和客户的关系,私人关系,也是在陈霆锋来了以后才接触的,他实在想不通,魏千帆为什么会单独约他。

一杯咖啡喝完,魏千帆才姗姗来迟,跟严熠打了招呼,大喇喇的坐下,点了一杯咖啡,转头对严熠歉意的笑笑,“严少爷,对不住,有事情耽误,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严熠知道他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不好在明面上跟他过不去,耐着性子说道:“不算晚,我也才到不久。”

魏千帆扫了一眼他跟前的咖啡,心中暗笑,明明咖啡都见了底,显然已经等久了,还说着客气的话,这书生就是这样,凡事喜欢讲究个礼节,也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事儿。

“严少爷,我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话我就直说了,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这件事你未必会愿意,可是你不得不答应。”

严熠一听就火了,这算什么话,*裸的威胁?还是说,有了陈霆锋在中间斡旋,他姓魏的就肆无忌惮了?

“魏少爷,虽然我们都是霆锋的朋友,可我和魏少爷,没熟到这个份儿上吧?”

魏千帆哼笑一声,“稍安勿躁,你听我把话说完,我都说了我是直性子,别看我长得英俊潇洒,实际是大老粗一个,不懂得拐弯抹角。”

严熠瞥了他一眼,也没了好气,“那你请说,别卖关子了。”

咖啡送上来,魏千帆不紧不慢的搅动着勺子,等混合了牛奶的咖啡香气散出来,才慢腾腾的放下勺子,浅浅的喝了一口,抬起头说道:“宋氏在你那里申请过贷款,你银行的文件上,应该有他的红章和私人印鉴,我需要一份样本。”

严熠越发看不惯这个魏千帆,他凭什么认为他会把这么私密的文件拿出来?就因为他是司令公子,所以就说的如此大言不惭?真是可笑。

“这件事办不了,就算宋先生不在了,银行也有保密义务,这样私密的文件,都有保存期限,期限到了也是要销毁的,不会拿给私人。”

魏千帆深邃的目光洞穿了严熠的心思,笑容越发深厚,凑近他,语气十分笃定,“严少爷,你会的,据我所知,宋小姐是你的前任女朋友。虽然你结了婚,可是,你依然很在乎她。”

严熠“蹭”的站起了身,“魏千帆,你调查我?”

魏千帆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严少爷,别这么激动,我这个人,做事情之前喜欢先摸清楚底细,算不上调查,稍稍打探了那么一点儿消息而已。”

见严熠脸都气红了,咬着下唇,俊秀的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心神一阵恍惚,急忙垂下了头,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宋小姐知道严氏银行背信弃义,才导致她父亲破产,最后工厂都被封了,不知道会不会让夏夜清对付你?”

严熠本来一腔怒火,魏千帆这一席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让他的火气瞬间变得无影无踪,透心的凉。

魏千帆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伸手抚了抚下巴,玩味的一笑,“严少爷,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之所以约你,是想和你同仇敌忾。”

“同仇敌忾?”

魏千帆耸耸肩,“你以为我会用来对付你的前女朋友?你错了,我向来怜香惜玉,没那么狠的心,我要对付的,是夏夜清。”

严熠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千帆眼见他有些松动,忙趁热打铁,“朱氏洋行就这样被牺牲了,你会甘心?换成我,是无论如何要扳回一局的,反正是我出面,你算是坐享其成,如果这样你都不愿意,那我也爱莫能助了。”

严熠内心此时很纠结,能扳倒夏夜清固然好,可是与虎谋皮,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严少爷如果觉得为难,我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只不过,你确定要错过这个机会?”魏千帆继续吹耳边风。

严熠权衡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坚定的看着魏千帆,“你真的不会对她下手?”

“真的不会,我只是想利用她的身份,对付夏夜清。我就不信,他会弃他的小情人儿于不顾,只要他舍不得,我就可以套死他。”

“那你随我去一趟银行,私密文件,我需要一个由头才能找出来。”严熠说出这句话,目光开始左顾右盼,心虚的像做了贼一样。

魏千帆心里一松,笑容带了一丝得意,还有一丝深藏的欲望,严熠这样的小白兔,实在是太有趣。

慕雪和白秀林约在了西餐厅,她自以为去的够早了,没想到白秀林去的更早,已经在座位上等她了。

“秀林,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白秀林很绅士的为她拉开了椅子,笑容温和,彬彬有礼,“迟到是女士的特权,更何况,你并没有迟到,是我来早了。”

他说话的时候,顺手为慕雪铺开了跟前的餐巾,两人的距离有些近,慕雪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阳光气息,是男人身上独有的香味儿,她脸上一红。

“慕雪,你看看菜单,喜欢什么,你随意,一定不要跟我客气。”白秀林笑笑说道,把菜单递给了她。

慕雪垂下了头,装作看菜单,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白秀林俊秀儒雅,又温和体贴,与她自小接触的那些官门子弟是不同的,让她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好感,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情愫。

拿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又怕被白秀林看出什么来,随便点了两个开胃小菜,又点了一份浓汤和一例牛排,就把菜单推给了白秀林,“我点的差不多,你点吧!”

白秀林也点了浓汤和牛排,想着慕雪也该是爱吃甜点的,问了她一句,她没有反对,又点了两份牛乳蛋糕。

两人正坐着等餐,后头的包厢里走出一个人,穿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气度潇洒,仪表堂堂,正是苏寒夜。

苏寒夜似乎在等人,一边看手表,一边看着门口的方向,目光无意瞟到白秀林的位置,吃了一惊,“白厅长?慕小姐?这么巧?”

苏寒夜出众的样貌,实在令人难以忘怀,慕雪一眼就认出了他,起身冲他点点头,“苏少爷!”

白秀林倒是没有太多的意外,只冲他点了点头,慕雪以为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彼此之间不需要客套了,顺口问了一句,“苏少爷,是在等人吗?”

苏寒夜又看了一眼手表,叹声道:“的确是约了朋友,可惜,等了很久也没有过来,看来,这午餐我是没有伴儿了。”

他这么说,慕雪不邀请他都觉得不好意思,看了看白秀林,说道:“秀林,既然都是朋友,我们就邀请苏少爷共进午餐吧!”

白秀林自然不会说不,点点头,招呼西崽多加了一套餐具和一把椅子。

苏寒夜看了看门口的方向,还作势要推辞,“这样很不合适,二位约在这优雅的西餐厅,我怎么能打扰这么好的气氛,还是告辞了。”

慕雪正因为刚才的气氛觉得尴尬,苏寒夜的出现,多少缓解了这种尴尬,极力要请他坐下,“苏少爷,您误会了,我和秀林只是朋友之间的一顿便饭,没有打扰不打扰,多一个人,反而热闹。”

苏寒夜坦然一笑,“既然相请不如偶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主菜都上齐了,三个人边吃边聊天。苏寒夜虽然没有去国外留过学,但自小跟着父亲闯荡,走过大江南北,也在国外待过,自小家里又是请的私人老师来教他,论学识,不比两人差,论见识,反而更胜一筹,掌控话题,游刃有余。

甜点上来,白秀林习惯性的把一块蛋糕切成了两小块,正想把其中一半给苏寒夜,抬眼看到慕雪,手顿时僵住了。

苏寒夜反应倒是很快,把一小半递到慕雪的跟前,笑着打趣道:“白厅长还说不会关照女士,依我看,你细心的很,你是怕慕小姐吃不下一整块,所以主动切了一半给慕小姐吗?这倒像很亲密的朋友了。”

又顺手把慕雪的一整块拿到了自己跟前,动作优雅的切了一小块儿,送进嘴里,含糊的说道:“幸好我没有点,这样一来,倒是正合适。”

慕雪听到前头的话,已经脸红了,苏寒夜拿走她的蛋糕,她的脸更红了,那蛋糕,她本来已经吃了一小口,苏寒夜却好像没看见,毫不介意的吃了下去。

白秀林看苏寒夜大口的吃蛋糕,很快就把一整块吃完了,心里不是滋味,苏寒夜是不喜欢吃甜的,每次顶多吃半块,还嚷嚷着腻,这次却把慕雪的一整块都吃了下去,明知道他是在做戏,心里还是堵得发慌,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吐出来。

苏寒夜看他发呆,已然猜到了什么,眯了眯眼睛,故意忽略他的失落,修长的指撩起餐巾,优雅的拭了拭嘴角,转头对慕雪道:“慕小姐,我今天在妙音园还订了包厢,如果不去倒是可惜了。”

慕雪没有接话,拿眼睛看白秀林,苏寒夜又说道:“我对京都的名伶不太熟悉,只听说是一位叫少棠的当红小生,慕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听听?”

慕雪从小喜欢听戏,自回国还没有机会去,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又是少棠的戏,自然不想错过,可她和苏寒夜算不上熟悉,不想单独和他去,转而问白秀林,“秀林,我们一起去好吗?”

白秀林犹豫了一下,还没开口,苏寒夜一只手伸到桌子底下,攥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悠悠说道:“他当然会去,三个人听戏,才有意思。”

第二十三章

宋奔从警察厅的小门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还有一张写着地址的字条,到大路上寻找着人力车。

经过一段日子的戒烟,他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长胖了一些,人也恢复了些精神,没了从前病恹恹的样子,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上去倒和宋奇有几分相像了。

一辆人力车走过来,宋奔叫住了他,坐上车,照着纸上写的地址,让人力车送他过去。

警察厅正门这边,张副官和宁副官交谈几句,辞别了他,带着小琴出了警察厅。

这位小琴,正是少棠的娃娃亲妻子,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只是抽白面儿久了,又在戒毒所关了段日子,身形有些消瘦,脸上失了血色,一头长发胡乱的绑在脑后,衣服也不很干净,有几分潦倒。

推着她上了车,张副官自己坐到前座,吩咐司机启动了车子,扭头指了指后座上的一个袋子,说道:“是少棠拜托我接你出来的,他下午还要待在园子里,估计晚上才能回去,我先去旅馆给你开个房间,你收拾一下,里面是新买的衣服。”

小琴抿了抿自己凌乱的头发,开了口,声音倒是有几分清脆,“多谢这位先生,改日我会让少棠摆一桌好酒,好好感谢您的。”

张副官摆摆手,“小事一桩,还是不必了。只不过,我想奉劝小琴女士一句,有些东西沾染不得,在戒毒所待了一段时间,想来多少能戒掉,既然出来了,还是珍惜自身的好。”

小琴连连点头,目光却有些闪烁,“是的是的,这次我一定会珍惜自己,还有少棠,他已经为我做了不少,我不能总是连累他。”

张副官暗暗摇头,夏夜清说的对,有些人,是不值得怜悯的,只是可惜了少棠,后半生怕永无宁日了。

把小琴送到旅馆,派了两个人看守,张副官又坐车先去了妙音园,他想先跟少棠打个招呼,如果可以,最好能劝他把小琴送出去。

妙音园的包厢里,慕雪被少棠扮演的侯方域深深吸引住了,俊美潇洒,风流倜傥,才子佳人,如泣如诉,唱到李香君被强行许配他人的一段,慕雪情绪被感染,想起了夏夜清,不禁黯然神伤。

苏寒夜很敏锐的察觉她的神色,体贴的递给她一方丝帕,上头有着淡淡的梅花香,慕雪嗅到上头的香气,明显一怔,偷偷拿眼打量苏寒夜,他也喜欢梅花?

白秀林心里一阵难受,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借口去卫生间,起身出了包厢。

旁边包厢是空的,白秀林躲了进去,想等戏散场了再出去,一个人窝在椅子里,闷闷的想心事。

不一会儿,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透进来的灯光,白秀林抬起头,看到来人是苏寒夜,别过头,怄气似的说了一句,“不去哄慕大千金,来这里干什么?”

“不是去卫生间吗?来这里干什么?”

白秀林被他堵的没了话说,垂下了头,苏寒夜走到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叹息一声,“你呀!还是这个样子,我都说了是逢场作戏,你还是当真。”

白秀林甩开他的手,没好气的说道:“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你那么宽大的胸怀,我装不下那么多人。”

苏寒夜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在黑暗里审视着他的脸,咬牙道:“你还想装下多少人?你护着小月,现在是不是又想护着这个慕大小姐,这才是你想帮我的原因吧?嗯?”

白秀林见被他戳穿,脸上一红,幸好光线暗,他看不到,壮着胆子辩解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没有。”

苏寒夜把他从椅子上提起来,自己矮身坐了上去,一手扯开自己的腰带,又解下白秀林的衣服,把他摁在身上,没有任何前奏,腰身猛地一挺,硬挤了进去。

白秀林一疼,闷哼出声,苏寒夜一手捂着他的嘴,在他耳边厮磨,“这包厢隔音可不好,你要是不小心叫出来,那可就怪不得我。”

“苏寒夜,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啊……”白秀林话说到一半,就被他的粗暴打断了,咬住下唇,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苏寒夜力气极大,一边攥着他的腰活动,一边还能用平稳的语调说话,“林,你吃醋了对不对?你见不得我娶别的女人,在餐厅里,你的蛋糕是给我的,你记得我不爱吃甜,你就是爱我,对不对?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想要?”

白秀林死咬着嘴唇不肯回答,苏寒夜加大了力道,恶狠狠的说道:“你不肯说?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身子硬。”

包厢里响起夸张的身体撞击声,伴随着外头咿咿呀呀的唱腔,迷乱而魅惑,在这个幽暗的空间里,苏寒夜一次次烫热了白秀林的身子,直到外头响起戏曲结束的鼓掌声,苏寒夜才肯放过他。

苏寒夜整理好他和白秀林的衣服,拉着他出了包厢,白秀林看到外头的人,脸上一热,匆忙撤回了手,幸好没有人看到。

苏寒夜凑到他脸前,吃吃的笑,“怕了?知道怕,下次就乖一点儿。”

慕雪从包厢里走出来,苏寒夜离开了白秀林,大步向她走去,笑着问她,“慕小姐,今天的戏还满意吗?要不要我带你去后台看看?”

慕雪正有这个想法,点了点头,“那有劳苏少爷了!”

苏寒夜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慕小姐请!”

慕雪想拉着白秀林一起去,白秀林推说身体不舒服,留在包厢等她,慕雪只好独自和苏寒夜去了后台。

白秀林的确不舒服,身体某个地方火辣辣的疼,坐立不安,又不能先走,只好倚在包厢门口等他们回来。

苏寒夜带着慕雪,在戏园老板引领着,很顺利的到了后台,少棠正在卸妆,看到他们走进来,忙站起了身。

戏院老板对他介绍道:“少棠,这位是苏少爷和慕小姐。”

又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到他手里,笑着道:“这是苏少爷给你的。”

少棠接了过来,至少有两条小黄鱼,还有几张票子在里头,出手倒是阔绰,点头道谢,“多谢苏少爷,慕小姐。”

慕雪走上前,打量着他道:“少棠,我几年前听过你的戏,很是入迷,如今再次听到你唱,只觉你的唱功愈发好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单独听你唱?”

“多谢慕小姐赏识,如果慕小姐想听,少棠随时都可以。”

少棠才下来,现在让人家再唱,显然是不礼貌的,慕雪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听少棠唱上一段,苏寒夜就开了口。

“我京都的宅子要开建,我想博个彩头,不知道少棠愿不愿意为我的苏公馆开个嗓子?”

少棠自学唱戏,就没少过应酬,生拉硬拽的都有,更何况是这样礼貌相邀的,自然不会拒绝,应道:“难为苏少爷看得上,少棠届时一定会去。”

“好,那我过几天就让人来下帖子,少棠可一定要为我留出时间。”苏寒夜说道,又转向慕雪,“慕小姐届时也一定要来,少棠的戏,不可错过。”

慕雪点点头,“那我就借苏少爷的光,一饱耳福了。”

两人说完,才要离开,迎面就撞上了张副官,张副官和苏寒夜同时一愣,前者看到他身侧的慕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消失不见,笑着打了声招呼。

“苏少,慕小姐!”

苏寒夜点了点头,揽着慕雪离开了后台。

少棠见张副官来,猜到那件事有了眉目,引着他去了里间,请他在椅子上坐下,又为他沏了一杯茶,问道:“张副官,小琴出来了吗?”

“出来了,不过,我把她安置在了旅馆里,总长有些话,让我转告你。”

少棠倚在桌边,不安的绞了绞手指,“请说!”

“总长的意思,希望我直接把她送走,最好送出京都,省的日后的麻烦,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也想好好安置她,可是,送出京都,我终归不忍心,如今我和她,只有彼此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放任她不管。”

张副官点点头,“我明白了,可有句话,我还是想告诉你,她的毒瘾并没有戒掉,一旦再次染上,只会变本加厉,希望你能想到后果。”

少棠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了,多谢!真的很感谢!”

张副官起身拍了拍他,“你洗洗脸,跟我去旅馆接她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我很快就出去。”

苏寒夜和白秀林把慕雪送回家,临别的时候,慕雪和苏寒夜已经熟络到彼此以名字相称,苏寒夜提出有时间再请她吃饭,她虽然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回白府的路上,白秀林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苏寒夜大手轻轻掐住他的脖子,唇在他颈间摩挲,“怎么?听到我约她下次见,你不高兴了?以后我带着那几个女人来了京都,你岂不是要泡在醋坛子里?”

白秀林有些犯迷糊,低头哼唧了一句,“你还在乎这个?”头一歪,倒在了苏寒夜怀里。

“林!林!你醒醒!”

苏寒夜喊了他几声,白秀林没有任何反应,他有些慌了,让司机掉头,风驰电掣一般,向最近的医院赶去。

第二十四章

张副官送完少棠回来,已经很晚了,他没有回公馆,直接去了宋府。

宋府离,夏夜清把宋泠月哄睡着,独自在书房里批阅文件,张副官轻车熟路的来到书房,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夏夜清不用看就知道是张副官,头也不抬的问,“他还是选了最愚蠢的一条路?”

张副官点点头,“是,他说,毕竟他们只有彼此了。”

“愚不可及。”夏夜清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继续手头的工作。

张副官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叹息道:“少棠也是个可怜人,顾家本是大家,却一夜之间惨遭屠戮,只剩他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世家公子,沦落到这个地步,不能不让人惋惜。”

夏夜清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很少有这样悲天悯人的时候,他果然是个勾人的,但凡见到的,都会忍不住怜惜他。”

张副官脸上少见的有了几分羞涩,干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今天在妙音园,看到了苏寒夜,还有慕小姐。”

夏夜清皱了皱眉,“慕雪?她跟着苏寒夜去听戏?”

“不只是听戏,我在后台见到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很熟络。”

夏夜清放下手中的笔,仰倒在椅子上,“呵呵!这个苏寒夜,真是高明,不但抓住魏千帆,还想抓住财政总长这条臂膀,这个人的心思,果然深不可测。”

张副官费解的道:“他不是有了白秀林吗?也会对女人动心思?”

夏夜清摇了摇头,目光越发深邃,“或许,在他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交易的,这个人野心勃勃,情爱也好,逢场作戏也罢,都是他攀登的阶梯。”

顿了顿,又苦笑一声,“白秀林啊白秀林,你的一腔深情,终究是要被辜负了。”

外头响起敲门声,张副官起身打开了门,宋泠月揉着惺忪的睡眼,探头进来,看到他,“咦”了一声,“张副官,你也在。”

张副官笑笑,闪身让开了门,“跟总长汇报一下工作,这就准备走了,晚安!”

“晚安!”

宋泠月倚在门上,对着夏夜清伸了伸手,撒娇道:“清哥哥,我想被你抱抱!”

夏夜清走过去,把她揽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宠溺的道:“乖宝贝,为什么不睡觉?想我了吗?”

“嗯!你不在,我都睡不着了。”宋泠月窝在他怀里低语。

夏夜清将她拦腰抱起,往卧室走去,低头亲了她一口,暧昧的语气道:“可我不止想要抱抱,还想摸一摸,顺便来个鸳鸯浴。”

宋泠月扯着他的衣服,羞得遮住了脸,“清哥哥!你坏死了!”

白秀林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了,苏寒夜握着他的一只手,趴在床边睡着了。

白秀林想要掰开他的手,才动了动,苏寒夜激灵一下就醒了,迷糊着问,“林,你有没有好一点儿?”

“我好多了,你松开手吧!我想下床。”白秀林说道。

苏寒夜一手抹了抹脸,清醒过来,笑着问他,“下床做什么?不疼了?”

白秀林翻了他一眼,“还不都是你的功劳,我要去卫生间。”

苏寒夜伸手把他摁在床上,朝他挤了挤眼睛,“别动,我去拿夜壶,你下不了床,我给你把尿。”说着话,起身去了卫生间。

白秀林脸红到了耳朵根,苏寒夜把夜壶拿出来,他死活不肯用,执意要去卫生间,苏寒夜不由分说,扯开他的衣服,把夜壶塞了过去。

等了半天却没动静,黑着脸喝问道:“你尿不尿?”

白秀林支支吾吾,“你这样,我尿不出来。”

苏寒夜就吓唬他,“再不尿,我给你扎起来。”

白秀林心里一慌,还是没控制住。

苏寒夜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坐到床边,又把胳膊伸进了被子里,白秀林吓得一哆嗦,往后缩了缩身子。

“哎呀!你又干什么?”

“不干什么,帮帮你,怕你涨的难受!”

白秀林生怕他闯进来,伸手攥住了裤腰,一脸的紧张,“真的不行了,我还是个病人,病人也不能放过吗?”

苏寒夜失笑,“我真的不会再动你了,医生说了,你疲劳过度,那地方又红肿起来,这几天都要好好养着,所以,我帮你纾解一下。”

白秀林瞪了瞪眼睛,“谁要纾解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苏寒夜一手攥住他的手,吃吃的笑,“我也是男人,怎么会不懂?”另一手直接探进了他衣服里。

忙活一番后,白秀林瘫倒在苏寒夜怀里,他气恼苏寒夜洞察人心的能力,又气恼自己斗不过他,回回都被他压着走,偏偏又恨不起来,被他吃的死死的。

苏寒夜抚摸着白秀林嫩软的肌肤,低语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把大队人马带到京都,到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累了,你的工作自有人替你做,你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待在我身边。”

白秀林哼唧了一声,“我才不想被你当猪一样养着,再说了,你那么多姨太太,我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能瞒住谁?”

苏寒夜笑笑,“你还不知道我吗?晋中那么多年,谁看出来了?守着那么多女人,我还不是夜夜睡在你房里。”

白秀林越想越不是味儿,好像自己是个被他藏起来的金丝鸟,想想就觉得窝囊,气哼哼的说道:“我自有我的生活,等你娶了慕小姐当太太,在京都稳定了,我自会辞去警察厅的职务,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

苏寒夜低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舍得离开我?我回来的那一夜,是谁哭着趴到我怀里,主动亲吻我的?”

白秀林被他戳中了心事,闷声骂了一句,“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苏寒夜又咬在他耳垂上,暗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我是混蛋,可你就喜欢我这个混蛋,没有我这个混蛋,谁保护你?谁帮你从魏千帆哪里出气?嗯?”

白秀林身子一僵,一手抵上了他的额头,盯着他问道:“魏千帆受伤,是你干的?”

苏寒夜目光一寒,“是又怎么样?谁让他一次次跟你过不去,还伤了你,敢动我的人,这次只是小意思,下一次,我会砍掉他的头。”

白秀林失声吼了一句,“苏寒夜,你到底要干什么?魏千帆可是北军司令的儿子,你脚跟都没站稳,怎么跟他斗?”

“嘘”苏寒夜一根手指抵在他唇上,低声说道:“亲爱的,别发火,也别为我担心,我有计划,不会失手的。魏千帆已经对小月下手了,夏夜清不会放过他的,有了这个暗中的盟友,除掉魏千帆,小菜一碟。”

白秀林越发听不懂了,挥开他的手,质问道:“什么叫对小月动手了?你到底知道什么?他会伤害小月吗?”

“有夏夜清在,你怕什么?”

“可是,你不提醒他,他会知道吗?”

苏寒夜低笑一声,“你放心,他早晚会知道的。”

第二天一早,夏夜清才去了海关,宋泠月就接到了苏寒夜的电话,得知白秀林住院了,要了地址,坐车赶去了医院。

夏夜清才坐到办公室里,张副官就推门走了进来,沉着脸说道:“总长,才得到的消息,宋氏工厂解封了,我问过牛司长,他说是上头的意思,有文件。”

夏夜清问,“谁解封的?”

张副官说道:“魏千帆,亲自拿着文件去的,已经解封了好几天。”

夏夜清皱紧了眉头,魏千帆拿着文件去的,不用问,肯定是魏司令的手笔,上头才要息事宁人,原来息事宁人是这个意思,这才是上头要的平衡吧?

“你派人去查一下,看看他要这工厂做什么,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却只要了一个倒闭的工厂,我才不信魏千帆没有动静。”

张副官声音低了下去,“查了,工厂要开工,魏千帆机器设备都运进去了,工人都召齐了,工人,还是宋小姐召集的。”

夏夜清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一手拍在了额头,“我千算万算,忘了我的小绵羊,她这次是被人算计了,魏千帆想用她套死我。”

张副官显然也已经想到了,沉声说道:“怕只怕,宋小姐不想被算计都不行,魏千帆吃准了你舍不得她,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得手,不过是个早晚的问题。”

夏夜清苦笑一声,“这个小祖宗,我知道她急着想振兴家业,可是,她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蹭”的坐起了身,自言自语道:“她不是急性子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急着想要振兴家族呢?还是她怕拖累我,所以才急着做些什么?可是,我并没有说过什么,我只想让她好好的待在我身边。”

张副官听到他的话,无奈的摊了摊手,“或许,她意识到和你的差距,极力想要缩小这种差距,毕竟,依宋小姐的家世,想进夏家的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夏夜清想到夏夜满去找他那一次,他不在,是宋泠月接待的他,依照夏夜满的秉性,不会白白错过这次机会的。

懊恼的捶了捶手,“我知道了,夏夜满,一定是他,他一定跟好月月说过什么。不行,我要去找他,他凭什么这么做?”不等张副官拦下,闪身出了办公室。

张副官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先给夏夜满的公馆去了个电话,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挂了电话,跺跺脚,追出了办公室。

第二十五章

夏夜清风驰电掣赶往夏夜满的公馆,夏夜满得了太太的电话,听说夏夜清要来,赶在他前头回了公馆。

还没坐稳,管家就说夏夜清到了,夏夜满倚靠在沙发背上,整了整衣服,装作若无其事的喝起茶来。

夏夜清一进门,看到哥哥在悠闲的喝茶,倒是有些意外,大喇喇的坐到沙发上,阴阳怪气的说道:“哥哥,这么巧,你也没去办公?”

夏夜满放下了杯子,语气里带着一丝责怪的意味,“夜清,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自己家里,还要跟你打招呼?到底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毛毛躁躁?”

“没什么,跟哥哥聊聊天,上次你去我家里,我不在,多少失了礼数,今天,是来给哥哥赔罪的。”夏夜清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夏夜满脑子飞快的转,夏夜清这一口一个哥哥,分明话里有话,他想起了上次和宋泠月的谈话,感情这小子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么久才来,看来是出了事情才知道的。

装作听不懂,大度的说道:“你是我弟弟,我们兄弟之间,就不用这么计较这么多了吧?”

夏夜清皮笑肉不笑,“我是不想跟哥哥计较的,可是哥哥却要和我计较,这笔账,咱们要怎么算?”

夏夜满瞪了他一眼,“夜清,又在胡说什么?哪一次不是我让着你,我跟你计较过吗?”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哥哥,我叫你一声哥哥,是念着我们兄弟的情谊,你要是敢做不敢当,我就当没你这个哥哥。夏夜满,你还是个男人吗?你也学起了下三滥的那一套,把手段用在一个女人身上?”

夏夜满伸了伸脖子,被堵得没了话说,夏夜清身子往前探,双手交叉,抵在了额头上,语气平淡却坚定有力,“哥哥,我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我是想告诉你我的决心,我不怕别人恶意的利用,我只希望我的亲人不要背后捅刀。”

“夜清!”夏夜满叹了一声,“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会遇到什么样的坎坷,你心里应该明白,你迟早要面对,如果你觉得扛不住,那就趁早远离那个宋小姐,慕总长一直很欣赏你,慕雪的心思,你也知道,我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既然哥哥不支持,那我就直说了,你们有权势有地位,她只有我,以后明刀暗箭,直接冲我来,谁敢再背着我去找好月月的麻烦,我绝对不会手软,我就这话。”

夏夜清说完,起身准备离开,夏夜满觉得越发琢磨不透这个弟弟了,他以为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发一通火,再安抚一下,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夏夜满发现,他错了,他好像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清,你听我说,我都是为了你好!”夏夜满嘴唇哆嗦着,想要辩解什么。

夏夜清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手插兜,打量着自己的哥哥,露出一个清朗的笑,“哥哥,时间不早,海关还有公务,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夜清!夜清!”

夏夜满追到了大门外,夏夜清头也不回,径直坐上汽车,驶离了夏夜满的公馆。

夏太太也追了出来,看丈夫愁眉不展的样子,伸手挽上了他的胳膊,劝慰道:“难得他这次不吵不闹,说明他长大了,你该知足了。”

夏夜满推开她的手,瞪了一眼,“你懂什么?又吵又闹才是我弟弟,现在这个,是夏夜清,不一样。”甩手进了屋子。

夏太太跟在后头,不解的嘀咕,“夏夜清和弟弟,不是一个人吗?有什么不一样的?”

夏夜清的车子开出夏夜满公馆的范围,却没有吩咐司机下一步的去处,司机开了一阵子,扭头看了看张副官,张副官轻“嘘”了一声,压了压手,示意他放慢速度,别问。

又走了一阵子,夏夜清才开口说话,“回海关吧!是祸躲不过,现在去哪里都来不及了,这件事别告诉她,我慢慢想办法解决。”

“总长,我觉得,这件事不好办,魏千帆敢明目张胆的解封,一定做过了手脚,宋家工厂里,怕已经埋下了隐患。”

夏夜清仰倒在后座上,抬起一只手,缓慢有节奏的敲着玻璃窗,“我知道,龙生死了以后,荣兴商会等于又回到了魏千帆的手里,我停职那段日子,他的货船,怕是运过不少好东西。”

张副官摊了摊手,无奈道:“那怎么办?坐以待毙?”

夏夜清坐起身子,脸上的笑容有几分邪气,“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性格,既然魏千帆喜欢钓鱼,那我们也来玩玩,放长线,钓大鱼。”

“你有主意了?”

“没有!”

张副官满头黑线,“那要怎么个钓法儿?”

“那就要看魏千帆了,看他想死,还是想活。”

医院病房里,白秀林吃了药,安安静静坐在床上,宋泠月在一旁给他削苹果,她白净的小手速度很快,打了几个转,苹果皮就完整的脱落下来,她又细心的切成小块,放在碟子里,递给了白秀林。

“喏,这一碟子都要吃掉才行,别说你不爱吃酸,这苹果我尝过了,一点儿都不酸。”

白秀林用叉子叉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目光却盯着桌子上的青皮桔子,含糊的道:“我不爱吃桔子,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这次换苏寒夜说话了,“就是因为你挑食,所以身子才这么弱,动不动就生病,她好不容易才买的,不吃也要吃。”

白秀林哼唧了一声,没说话,继续嚼嘴里的苹果,苏寒夜盯着他半天,皱起了眉头,“你这一口要嚼一天吗?”

宋泠月也跟着附和,“就是,哼哼唧唧半天,还是不想吃对不对?”

白秀林咽了嘴里的苹果,啧了一声,“反了你们,我好歹是个长辈,不能给一丝长辈的尊敬吗?”

苏寒夜勾了勾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想要长辈的尊敬?那得等你好了再说,到时候,咱们较量一下?”

白秀林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深意,脸一红,装作低头看苹果,嘴里还嘀咕着,“怎么这么多?我吃不下。”

“怎么就吃不下?根本没多少。”

“那你替我吃啊?”

“吃就吃!”

苏寒夜听着两人打嘴仗,一个比一个幼稚,心里觉得好笑,低头看看腕子上的手表,几近中午了,他约了人,抬头对两人说道:“我要出去一趟,午饭我会派人送上来,天黑之前我回来。”

白秀林停下了跟宋泠月较劲,装作随口问他道:“你去哪儿?”

苏寒夜盯着窗外的,漫不经心的说,“不去哪儿,和朋友吃个饭!”说完,看了白秀林一眼,离开了病房。

白秀林半天没收回目光,他私心里觉得,苏寒夜该是约了慕雪,慕雪昨天还犹豫不决,今天就答应了苏寒夜的邀约,看来她对苏寒夜已经有好感了,也是,这么优秀的男人,又表现的那样温柔体贴,换谁都不会拒绝吧!

宋泠月看他发呆,伸手推了推他,“舅舅,你在看什么?他都走了。”

白秀林回过神来,讪笑道:“我在想,他是不是约了女孩子,怎么会走的这么急?”

宋泠月捂嘴笑了笑,“现在知道嫉妒了?谁让你迟迟不找个女朋友,他比舅舅你还小一岁,可我听他说,他都有了七房姨太太,你连一个都没有,还不如自己的外甥,你羞不羞?”

白秀林咂了咂嘴,“寒夜比我优秀,有女孩子喜欢再正常不过,我这么软弱,想来是不讨女孩子喜欢的。”

顿了顿,又旁敲侧击的说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我没必要非得找一个女孩子结婚不可。”

宋泠月一愣,随即笑着指指他,“你看看你,都病糊涂了,不找女孩子,难道你要找个男人结婚,别说姨妈不会同意,我都觉得荒唐。”

白秀林脸上一白,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荒唐吗?我在国外的时候,看到过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怎么觉得别扭,看来有些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宋泠月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起这个,皱了皱鼻子,“舅舅,你今天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

白秀林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都吓了一跳,看来他真的是被苏寒夜弄魔怔了,怎么能对她说这个呢?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要误会。”

宋泠月疑惑的看着他,随手拿起一个桔子剥开,递到了他嘴边,“喏,吃一个。”

白秀林头晃的拨浪鼓一样,连连拒绝,“不要了,太酸,我等着吃午饭呢!”

宋泠月非要往他嘴里塞,“不行,今天就要你吃!”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苏寒夜独自开车赶到金华楼,轻车熟路的上了二楼的包厢,桌上的菜上齐,酒正温,魏千帆已经等候多时。

“苏少,你可来的真是时候,不早也不晚。我叫了两个唱小曲儿的姑娘,陪你一个?”

苏寒夜斜坐到位子上,一手搭上椅背,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两个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显然还是两个清倌儿,淡淡说道:“我对外头的女人不感兴趣,这两个,清汤寡水的,听听小曲儿也就算了。”

魏千帆显然不以为意,伸手拉了一个到怀里,一手揉搓着她的小嫩手,十足轻浮的语调,“放心,这两个都是干净的,养到这如花似玉的年龄,就等着今夜开宝了。”

苏寒夜端起酒杯晃了晃,漫不经心的道:“那看来要恭喜你了。”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魏千帆也喝了一杯,又端起一杯,喂给了怀里的女孩子,另一个女孩子想要蹭到苏寒夜跟前,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扫,顿时不敢再动了,呆呆的立在桌前,不知所措。

魏千帆看着苏寒夜,眯了眯眼睛,“苏少,我们喝酒不是头一次了,你从来不碰女人,难道,你好另一口?”

第二十六章

苏寒夜并没有被他的话惹闹,盯着魏千帆看了好一会儿,冷淡的一笑,反问道:“你说的另一口,是哪一口?”

魏千帆推开怀里的女人,笑的直拍桌子,“苏少爷,咱们两人之间,你就别装了,真看不出来,你一表人才,竟然有这样特殊的癖好,真是可惜了。”

笑够了,起身凑到苏寒夜跟前,一手遮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你不用觉得难为情,我有时候,也会换换胃口,女人嘛!都那个样子,玩儿多了总会腻的。”

苏寒夜躲远了一下,目光冷了冷,“魏少,你不是打算跟我在这个问题上耗一下午吧?我的时间有限,你最好捡着要紧话来说。”

“好好好!”魏千帆举手投降,返回了椅子里,把两个唱曲儿的都打发了出去,开始说正经事。

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正色道:“那些东西,我已经放到了该放的地方,有这东西在,管保夏夜清吃不了兜着走。”

苏寒夜抬了抬手,“魏少,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夏夜清可不是小鱼小虾,一口吃不到肚子里,我们要循序渐进,最好这一棒子下去,让他再也起不来。”

魏千帆忍不住拍了拍手,“妙!苏少,你出手,果然不一般,那么接下来,你有何高见?”

苏寒夜向后挺了挺身子,胳膊搭在了椅背上,手捏着酒杯,轻轻摇晃,“我觉得,你可以跟夏夜清谈条件了,不过,你最好不要动他的小情人,动了她,夏夜清绝对会一口咬断你的喉咙。”

魏千帆咽了一口唾沫,想起和夏夜清的几次过招,都败在他手上,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脖子,干笑一声道:“我不过是利用她的身份,眼下没真的想动她,动了她,后头的计划就没办法展开了,这一点,我是清楚的。”

苏寒夜满意的点点头,喝了一口酒,转而问道:“这么说,你弄到货了?什么时候到?”

魏千帆得意的挑挑眉,“放心,全是最新的装备,德国战败了,倒是研制出不少的好武器,还有你要的勃朗宁手枪,这次弄到的数量不多,不过子弹充足,够你防身用了。”

苏寒夜冲他举起了杯子,“冲这一点,我敬你一杯。”

魏千帆没有喝,转了转手里的杯子,别有深意的道:“苏少,我弄这东西,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你不会让我白忙活吧?”

“你想要什么,直说!”

“我苦心经营的金凯门,被唐家的大少爷收了,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我动手太明显了,所以……”

苏寒夜扔掉手中的杯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明白了,交易嘛!很合理。”起身离开了包厢。

魏千帆的手下看苏寒夜走远了,凑到他跟前,嬉笑着问道:“少爷,那两个小妞儿,还要不要叫进来?大红绸子和宝箱都送了,不开可惜了。”

魏千帆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脸上泛起一丝邪气的笑,“今天不要了,让她们再留一晚上,今晚,我想会一会那朵白牡丹。”

“少爷,白牡丹可不做这种营生。”

“做不做,可不是她说了算,爷想要,她就得陪!走着!”

宋泠月在医院陪到天黑,白秀林吃过晚饭睡着了,宋泠月一个人待的无聊,也趴在床头睡了过去。

夏夜清推开病房的门,昏暗的灯光下,他一眼就看到了他思念的小人儿,脚步放到最轻,走到她身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没有把她惊醒,他小心翼翼的出了病房,迎头却撞上了苏寒夜。

两个人的身高相差无几,目光如星火般,碰到一起,撞开来,随即又迅速归于平静,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已了然于心。

“睡着了?”苏寒夜笑着开口问他。

夏夜清笑笑,朝屋子里扭了扭头,压低了声音,“他也睡着了,你不想进去看看?”

“很想!”

“告辞!”

夏夜清抱着宋泠月出了医院,外头的凉风一吹,宋泠月醒了过来,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呢喃道:“清哥哥,你怎么会来?”

夏夜清低头亲吻她,“我接你回家,在医院守了一天,你一定累了,睡吧!”

“那舅舅怎么办?他一个人在医院,我不放心。”

“放心,苏寒夜已经回来了,他,会守着他的。”

“好,那我们回家!”宋泠月缩进他怀里,安心的睡了过去,有他的地方,无比安心。

宋奔在宋江月的小宅子住了两天,隐约觉得还不错,女儿虽然是个姨太太,但严家的姨太太,就算说出去,那也是有脸面的,更何况,宋江月怀着严家的孩子,严家也不敢怠慢,照样给买了宅子,找了佣人好吃好喝伺候着。

吃过早饭,宋奔准备出去转转,他准备去花鸟市上看看,也学学那些有钱人的做派,闲来养只金丝鸟,怡情养趣。

从管家那里要了十块钱,宋奔才要出门,宋江月就叫住了他。

“爸,这么冷的天,你要去哪儿?”

宋奔转过了身,讪讪笑了两声,“我去花鸟市转转,买只金丝鸟。”

宋江月披着斗篷出了屋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花鸟市?这个时候,花鸟市能有什么?你不会又要去烟馆子吧?”

这话惹恼了宋奔,怎么他在自家女儿眼里就不能好好的活个人样了呢?啧了一声,不满的道:“这是什么话?我犯得着跟你扯谎吗?说了去花鸟市,就去花鸟市。”

宋江月一手抚上小腹,脸上泛起苦涩,“爸,你还要买金丝鸟,你女儿这只金丝鸟还不够苦吗?肚子里怀着孩子,却连人家的大门都进不去,丈夫形同虚设,你来了两天,他连面都没露,你就不能消停些,别让我担心吗?”

宋奔用衣袖抹了抹鼻子,嗤笑一声,“这还叫苦?你别不知足了,好歹人家锦衣玉食的养着你和孩子,咱们这样的家世,难不成你还想当个正式太太?”

宋江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己辛苦,严熠不关心也就算了,现在连自己的父亲都这副嘴脸,想到伤心处,眼泪就流了下来,抽泣着道:“爸,女儿这个身份,你不以为耻,反以此为荣吗?你就不想活的堂堂正正?”

宋奔斜着眼睛看她,也没好气,“你这身份是我的过吗?都是你自己作的,抢了堂妹的男朋友,也亏你做得出来,没结婚就怀了孩子,人家能待见你才怪。”

又伸手指了指她的肚子,“你最好生个儿子,咱们好日子还能长久,要是生个赔钱货,这种日子都不见得有了。”

宋江月怀着孕,本来就心情不好,自己的父亲一通奚落,她忍不住回了嘴,“对,我是赔钱货,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都是我的命不好,你要是寻着好去处,尽管去,省的我们将来再连累了你的好日子。”说罢,转身回了屋子,重重关上了门。

宋奔跳着脚骂了一句,“就是个赔钱货,当个姨太太,连自己的爹都不想养活了,还说出这么多名堂话,真以为我找不到好地方?我哥哥的房子解封了,我大不了回去住,谁稀罕你这小破地方,哼!”

甩着胳膊出了院子,他就不信,一个女儿,一个侄女儿,还能没他的地方住。

宋泠月一觉醒来,夏夜清侧身躺着,一手支着脑袋,嘴角噙着笑,正在低头看着她,看到她睁开眼睛,大手抚上了她的小脸儿。

“小东西,一夜好眠?”

宋泠月点点头,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嗯!这一觉睡的格外香,清哥哥呢?”

夏夜清眨眨眼,“哥哥一直饿着肚子,所以睡的不好,眼巴巴的等了半天,想着能不能先解解馋。”

宋泠月脸上一红,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清哥哥,你不是一直很体贴,那几天快来的时候,你都会忍一忍吗?”

夏夜清虚压到她身上,低笑一声,“是啊!我极力在忍,所以没有直接下手,不做,尝个甜头可以吗?”

“可以!”宋泠月漾起蜜糖一样的甜笑,主动吻上了他。

“唔……”夏夜清一接触到她柔软的唇瓣,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闷哼,这滋味儿,每时每刻都在想念,总也吃不够似的。

一番热吻过后,夏夜清的身体控制不住的起了反应,他极力压制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月月,这个月还会来吗?我们每天都做,为什么你还没有怀上我的孩子?”

宋泠月害羞的捂住了脸,“谁要怀你的孩子?我才不要。”

夏夜清吃吃的笑,大手拂开了她的小手,低头抵上她的鼻尖,亲昵的语气说道:“就是你,我要你怀上我的孩子,给我生一个儿子,一辈子把你拴在我身边。”

宋泠月脸红了又红,嗔道:“就知道生儿子,女儿不好吗?”

夏夜清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女儿也好,都好,既然你喜欢女儿,我喜欢儿子,那我们就生一对龙凤胎。”

“为什么是龙凤胎?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多生几个。”

夏夜清亲了她一下,声音越发温柔,“生孩子很疼,很辛苦,我不舍得让你受那么多次苦,如果能生龙凤胎最好,如果不能,不管是男是女,我们就生一个爱的结晶,这样的苦,只许你为我受一次。”

宋泠月心里十分感动,眼中弥漫起水汽,搂住他的脖子,声音都哽咽起来,“清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好?这么好的你,为什么会喜欢这么平凡的我?”

夏夜清摇摇头,大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不,乖宝贝,我不好,只是因为有你,我才变好的,你是我的天使。”

宋泠月破涕为笑,“真的吗?我有那么重要?”

夏夜清吻上她的额头,无限疼惜,“你最重要!所以,以后不许再哭了,我不许我的乖宝贝哭,听到没有?”

“我听到了,你喜欢我笑,我以后每天都笑。”

第二十七章

吃过早饭,宋泠月像往常一样,给夏夜清准备外衣,想送他出门,夏夜清却没有走的意思,坐在沙发上,悠闲的喝茶。

“清哥哥,今天不去海关了吗?”宋泠月放好衣服,坐下来问道。

夏夜清把茶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喝了一口,笑笑道:“今天要在家里陪你,最近只顾着忙,把我的乖宝贝都给忽略了,这可不行。”

宋泠月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那再好不过,我们今天就一起去医院看舅舅吧?”

夏夜清把她扯到怀里,下巴垫在她的头顶,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有苏寒夜在,你就放心吧!今天你专心陪我,好吗?”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

夏夜清扳过她的身子,审视着她的目光,玩笑的口吻问道:“这么勉强?难道今天有约了?”

宋泠月不自在的绞了绞手指,咕哝道:“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你每天都赖在我家里,公馆也不回了吗?”

夏夜清点了点头她的额头,失笑道:“小东西,说什么呢!什么叫赖在你家里,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所以,你我在哪里都是自由的。”

两人正打情骂俏的时候,春桃敲了敲门,隔着门说道:“小姐,有您的电话。”

夏夜清不等宋泠月回答,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春桃想了想说,“是一位姓宋的先生。”

宋泠月偷偷看了夏夜清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去接,魏千帆每次打电话都是以宋琅的名义,所以,宋府除了宋泠月外,没人知道这电话是魏千帆的。

宋泠月本来答应了魏千帆今天去工厂调试设备的,她到现在还没去,他肯定是等急了,所以才来电话催问。

夏夜清蹙了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大手搂着宋泠月的腰,不动,也不说让她去接,宋泠月推了推他,“清哥哥,你在想什么?”

夏夜清笑笑,“没什么!”

扭头对门外的春桃吩咐了一句,“你告诉他,小姐没有时间,还有,今天谁的电话都不许再接,我要陪你们小姐安安静静的待一天,谁都不许来打扰。”

宋泠月听他语气有些严肃,心里“咯噔”一下,好像做什么亏心事被发现了一样,心“扑通扑通”狂跳,半晌才冷静下来,犹豫着该说些什么才好。

“清哥哥,为什么不许接电话?万一舅舅那边有事情怎么办?”

夏夜清晃了晃她的肩膀,哄孩子似的语气说道:“没关系啊!苏寒夜那么大的人,如果他都处理不了的事情,你去了又有什么作用?所以,你就乖乖的待着,我和张副官在打一个赌,如果赌赢了,明天有好戏看。”

宋泠月以为他真的在打赌,也不好细问他,点头答应了,大不了就一天不出门,左右是调试机器,她不在,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张副官在夏夜清的办公室埋头处理公务,电话响了,他随手接了起来,打电话的居然是魏千帆。

“夏总长在吗?我找他有事情商量。”一副蛮横的态度。

张副官笑笑,“原来是魏少爷,总长今天有要务处理,一时抽不开身,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告。”

魏千帆在电话里嗤笑一声,“你?你也能做他的主?算了,我还是等一下再打过来。”

“好,请便!”张副官不等他说下一句,径自挂了电话。

半小时过后,电话铃再次响起来,张副官扯了扯嘴角,接了起来,还是魏千帆。

“夏夜清还没有回来吗?”连官称也不带了,气急败坏的语气。

张副官不紧不慢的说道:“总长抽不开身,如果魏少爷不急,就明天再打电话过来,如果急,我可以代为转告。”

魏千帆一句粗话差点儿骂出来,最终还是忍了下去,瓮声瓮气的道:“我明天在金华楼定了包厢,想请夏夜清一起吃个饭,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张副官“呵呵”笑了两声,“这样啊!好,那我回头问问总长,如果他有时间,我会给魏少爷去电话。”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跟没说一样,魏千帆气急,下一句就要骂娘,张副官手速倒是很快,不等他话出口,重重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魏千帆愣了好一阵,抬手把话筒摔在了桌上,还觉得不解气,拿起来再摔,直到把电话筒摔了个稀巴烂,光滑的桌面上满是划痕,嘴里还骂骂咧咧,“你算什么东西?老子早晚要你好看。”

宋琅推门进来,看到魏千帆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急忙退了出去,魏千帆平息了怒气,吼了一嗓子,“进来!”

“少爷,人都带齐了,今天还要过去吗?”宋琅走进来问他。

魏千帆抿了抿头发,仰倒在沙发里,沉声道:“没约到夏夜清,你那边呢?宋泠月有没有去工厂?”

宋琅摇摇头,“没有,又往宋府打了两次电话,听差说宋小姐不在,也没说去了哪里。”

魏千帆扬了扬手,无精打采的说道:“算了,你让人去工厂调试设备,再确定一下里头的东西,一定要谨慎,别走漏了消息。”

宋琅点头,“知道了,那少爷这边,是不准备去了吗?”

魏千帆伸手抹了抹唇角,邪气的笑笑,“我有我的要紧事去办,到嘴的天鹅肉,可不能飞了。你让他们备好车子等我,我要去妙音园一趟。”

宋琅应了一声,关上门转身的时候,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这个魏少爷,到底是心有丘壑,还是玩世不恭,他真是有些弄不懂了。

白秀林午休醒来,苏寒夜正在给他削苹果,他想学宋泠月的手法,奈何大手在这方面实在笨拙,一不小心,水果刀划到了手指上。

苏寒夜还没觉得怎么样,白秀林就“哎呀!”了一声,握住他的手,直接把出血的手指含在了嘴里,吮了吮手上的血,又用舌尖儿温柔的舔舐在伤口上,感觉血止住了,才松开了口,一手握着他的手,拧着眉头打量。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以为会用大刀切菜,就会削水果吗?别看这水果刀不大,锋利的很,你看看,这么长的口子。”

苏寒夜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心里竟然觉得无比幸福,这个家伙,明明在乎他在乎的不得了,偏偏嘴硬的厉害,不到这种关头,绝对不肯说。

心里一动,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会做饭还不都是为了你,如果不是你挑食,我一个大少爷,怎么可能学做厨子,削苹果也是为了让你吃,医生说你要多吃些水果,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还唠叨我。”

白秀林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苏寒夜盯着他柔软的嘴唇,想起这张小嘴儿,刚才把他的手指含在嘴里的画面,勾的心里痒痒的,呼吸一重,揽住白秀林的脖颈,欺身吻上了他。

白秀林被他吻的几乎要窒息,手脚挣扎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推开了他,十分费解的道:“苏寒夜,你又发什么疯?这是医院,万一有护士进来怎么办?”

苏寒夜舔了舔嘴唇,大步迈到门口,插上门闩,又一个健步冲回床上,把白秀林压到了身下,眼睛里泛出满载着欲望的水光。

“亲爱的,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让我欲罢不能,我实在忍不住了,可是又不想让你那个地方难受,你用别的方法帮我一下行不行?”

白秀林困惑的眨了眨眼,“别的方法?”

苏寒夜颤抖着身子,低头吻上了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呢喃,“你嫌不嫌弃我?”

白秀林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摇摇头,“我不嫌弃你啊!”

苏寒夜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亲吻着白秀林的耳朵,浓浓的麝香味儿弥漫开来,热乎乎的在他耳边吹气,“我有个地方肿了,想让你用刚才的止血方法,帮我消消肿。”

“这、你这、我不行,我真的不行!”白秀林看着他的动作,吓得缩着身子往后躲。

苏寒夜把他扯回来,大手摁住了他的肩膀,恶狠狠的咬牙,“行不行我都得要,只许我这么对你,你就不能这么对我一次吗?我衣服都脱了,你再敢往后躲,我掐死你。”

白秀林终于服了软,苏寒夜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软硬兼施,软磨硬泡,让白秀林用各种方法,给他消肿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太黑才罢休。

这一番折腾,白秀林比从前还要累,又生着病,很快就睡了过去,苏寒夜怕他睡不安稳,叫了两个手下来守着,谁也不许进去打扰,他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匆匆离开了医院。

唐风坐在妙音园的包厢里,喝着小酒,听着少棠在台上唱昆曲,他自从去了东北,就没听过少棠唱戏,这次回来,少棠又逢重新登台,唐风少不了他给他捧场。

第一场戏下来,唐风就送了个大花篮子上去,自然,里头少不了荷包,成百上千的,他都舍得出。

第二场戏开始,少棠在台上,特意朝他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唐风得意的挑挑眉,附和着曲调,美美的哼了几句,夏夜清总说他唱戏难听,他自己觉得还怪好听的。

唐风正惬意的享受着,包厢门口光线一暗,魏千帆端着杯子站在了门里,一下子挡住了唐风的视线。

“魏千帆,你他娘的给我起来,挡着爷看戏了。”唐风冲他挥了挥手。

魏千帆笑笑,端着酒杯坐了下来,“唐少爷,好雅兴,也喜欢来这园子里听戏了,怎么没跟着夏夜清啊?”

唐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目光始终不离开戏台,“你管我,我想跟谁来跟谁来。怎么着,输了金凯门,心里不痛快,想找茬?”

魏千帆举了举手中的杯子,淡淡说道:“我没那么小气,你花钱拍了,那是你的本事,谁让我看不住自己的场子呢!”

唐风斜了他一眼,“那你想干嘛?难道你还想跟我喝一杯?”

魏千帆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又举起了杯子,玩味的一笑,“唐少爷,咱们之间可没有过节,那么多年的军供往来,不至于喝杯酒都不行吧?”

唐风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一杯酒而已,小爷怕你?来!”

第二十八章

宋奔在外头转了一圈儿,到了天黑,还是回了宋江月的住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一进院子,就听到正厅里传来笑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仔细分辨了一下,是严熠的声音,看来小两口正在说笑。

宋奔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听不清说的什么,只能听到自己女儿时不时的笑,看来她真的很开心,想了想,小两口难得聚在一起,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转身去了耳房,干脆直接睡觉好了。

宋江月住的宅子没有安装暖气,取暖都是靠壁炉,正厅里烧的暖融融的,耳房却只有几个小炉子,不够暖,还有些呛人。

宋奔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这几年的遭遇,一阵心酸,混了大半辈子,混到这个地步,一向罩着他的哥哥死了,女儿给人当了姨太太,也不把他当回事了,让他一个亲爹,和下人一样住在耳房里,花个钱都要从管家那里支取。

越想越觉得没个人样子,越想越觉得窝囊,这个时间点了,自己还饿着肚子,回到家都没个人问问,自己的闺女都不管他的死活,更是连下人也不如了。

脑子里打架打了半天,还是起身下了床,早上的钱还有富余,在怀里揣着,总想着花了才顺当,走出严府的大门,在街门口转了一圈儿,还是往他最熟悉的地方去了,想着他今天心里难受,只抽一回,解了馋,就再也不抽了。

严熠和宋江月说了半天的话,搂着她窝在了沙发上,宋江月半躺下来,已经能看到小腹微微隆起。

严熠的手从她小腹上抚摸过去,心里升起一股其妙的感觉,抬起头,欣喜的看着宋江月道:“江月,这真的是我们的孩子吗?太神奇了,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当爸爸了。”

宋江月一手垫在脑后,一手摸上他的手,有严熠的陪伴,她的语气都温婉了许多,“当然了,这里就是你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我们很快就要当父母了。”

严熠激动不已,把宋江月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两口,一脸憧憬的道:“好宝贝,以后我会多陪陪你的,但凡不办公的日子,我都来陪你。这次要是生个男孩子,我父母一定会很高兴,到时候,我就把你们母子接到公馆去住,我看谁敢说什么。”

宋江月嘴角弯了弯,她现在处在患得患失之中,严熠来的时候,她的情绪才能好一些,眼下能有他的陪伴,已经觉得很幸福了,至于以后能不能进严公馆的大门,暂时不想奢望了。

“熠哥哥,明天我想回宋府去看看小月,你能陪我一起吗?”

严熠拥抱着她的臂弯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即又缓和过来,笑着问她,“为什么要我陪着呢?你知道,夏夜清现在住在宋府,我不想碰到他。”

宋江月转过头看着他,目光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熠哥哥是不是还介怀他抢走了小月,所以不想看到他?”

严熠抿了抿唇,脸上的酒窝浅浅的印了出来,“不是因为这个,这件事早就过去了,跟舅舅家的洋行有关。我一直没告诉你,舅舅家的洋行被查封,跟夏夜清有关系,这件事不了结,我和他的关系,永远也缓和不了。”

宋江月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停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中午前去,应该不会遇到他,就算遇到了,有小月在,他也不会怎么样的。”

严熠实在不想和她一起去宋府,夏夜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和宋江月在一起,已经深深的伤害到了宋泠月,现在宋江月怀着孩子,两个人一起去,颇有些耀武扬威的架势,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依我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天冷了,你又怀着孕,不方便行动,再说,我明天还有事情,怕是顾不得。”严熠不停地找借口,尽量推脱着不去。

宋江月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看来他心里还是有宋泠月的,心里一时不舒服起来,连带着胃里也翻江倒海似的,喉咙一紧,干呕了一声。

严熠吓坏了,连忙把府里的婆子叫了过来,一个给她抚着后背,一个给她递痰盂,忙活了一通,宋江月总算缓过来,胃里好了一些,脸色却白的吓人。

“江月,你感觉怎么样了?脸色怎么这么白?”严熠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烫,还有些凉凉的。

宋江月倚在沙发上,摇了摇头,样子楚楚可怜,“没事儿,经常这样,我身子弱,害喜就害的久,又思念亲人,难免会这样。”

严熠听她还要往这上头说,故意不接她的话,转头看了看外面,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你爸还没回来?”

宋江月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喉咙里一阵痒,猛地咳嗽了一阵,咳嗽完,脸色煞白的僵在了沙发上,底下,涌出了一股温热。

严熠看她有些异样,伸手推了推她,“江月,你怎么了?又难受了吗?”

宋江月攥住他的手,嘴唇都开始打哆嗦,“熠哥哥,快送我去医院,我好像见红了。”

严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变了,冲出去叫了司机一嗓子,回身抱起宋江月,慌里慌张冲出了严府。

唐风喝的醉醺醺的出了妙音园,魏千帆被他灌的倒在了酒桌上,上车都是被抬上去的。

车子走了一段,唐风突然想起来,夏夜清这些日子都住在宋府,去了夏公馆也见不到他,顿时改了主意,让司机开车直奔宋府,他们小两口想要躲起来恩爱,他偏要去捣乱。

掉头走了一段路,灯光渐渐暗起来,唐风坐在车上,酒气一上来,昏昏欲睡,正想倚到后座上眯一会儿,就听外头一声闷响,像车胎爆了的声音,唐风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酒意也醒了大半。

不等他开口,紧接着又是一声响,这次是真的爆了车胎,车身一歪,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子还是没稳住,向路边的树林横倒过去,撞在一颗树上,车门都被挤变了形。

唐风头撞到前头座椅的靠背上,一阵眩晕,鼻子里一热,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到了手上,撞得太厉害,鼻子都撞出了血。

司机已经昏死过去,唐风的手下喊了他几声,他也没有反应,唐风回过神来,透过后玻璃看后头的路上,十几个人影正向这边聚拢过来,手上拿的不是棍棒,全是枪。

唐风蹲下身,把后座翻倒,从后头拿出两把枪,和手下一人一把,摸黑下了车,拼了命的往树林跑。

一口气跑的肺都要炸了,两个人才停下脚步,抬头看看方向,到处都是一片漆黑,根本找不到宋府的方向,想要找夏夜清求救,基本是不可能的。

“少爷,对方有十几个人,咱们两个,拼是拼不过,要么死命逃,要么想办法一个个挑。”

唐风的鼻血流到了嘴里,啐了一口,压低声音道:“冬子,你听我说,挑也挑不过来,只能逃,咱们往两个方向跑,谁逃到宋府谁报信儿,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冬子倒不啰嗦,点了点头,和唐风一人一边,抱着枪,飞也似的狂跑起来。

树林中很快想起枪声,想来那些人找不到他们,仗着人多枪多,想要铲地皮似的围剿。

唐风越往前跑,树林越密,里头越黑暗,就连外头的灯光都看不到一丝丝了,心里凉了半截,看来他的方向是错误的,希望冬子比他幸运,能跑出去,否则,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夏夜清和张副官吃过晚饭,在书房里整理文件,听差在外头敲了敲门。

“二爷,唐家来了电话,说唐少爷下午去妙音园听少棠的戏,这会儿还没回去,想问问二爷知不知道他的去向。”

夏夜清和张副官对视一眼,无奈的摇头,这个家伙,指不定去了哪儿撒野,既然是去妙音园,说不定会来宋府,或者去公馆,干脆也别让他家里人担心,就对听差说道:“你给唐家回话,就说他今夜在夏公馆过夜了,让他们不用等了。”

听差走了不久,宋泠月又跑进了书房,闷闷不乐的对夏夜清说道:“清哥哥,我给医院去了电话,苏寒夜竟然不在病房守着,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不放心舅舅一个人,要不,你带我去医院看看吧!”

张副官看这情形,估计夏夜清要安抚一阵才行,收拾了文件,准备出书房。

夏夜清走到宋泠月跟前,才要说什么,突然愣了一下神儿,手指动了动,叫住了张副官,很奇怪的问了一句,“听差说唐风去听戏,到现在都没回去?”

张副官笑笑,才要说他怎么开始好忘事了,刚才说过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话到嘴边,看到夏夜清的手扶在宋泠月肩头,想起了她刚才的话,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接口道:“而且,苏寒夜不在医院?”

夏夜清转身捶了一记空拳,语气里满是懊悔,“我怎么早没想到呢?金凯门才收了,苏寒夜还在京都,唐风这次怕是要中招了。”

宋泠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夏夜清的表情告诉她,一定是出了不好的事情,还是跟苏寒夜有关的,忍不住问道:“清哥哥,苏寒夜和唐风怎么了?”

夏夜清回过身来,已经转了温和的笑容,一手揽着她出了书房,往卧室的方向走,扯谎道:“没什么,他们两个坏东西去妙音园听戏,到现在都没回去,我得去看看,万一喝多了,我要送他们回去。”

宋泠月十分怀疑的看着他,“他们去听戏?他们两个认识吗?”

夏夜清推着她往浴室走,哄着她道:“认识,他们早就认识了。你乖啊!浴缸里放满热水,先去泡个澡,不等你泡完澡出来,我就回来了,好不好?”

宋泠月虽然怀疑,却知道夏夜清是个有主意的,不肯说的事情,问也问不出来,点点头,乖乖的去了浴室。

夏夜清出了卧室,又折返回来,抱着宋泠月亲了一口,在怀里拥了又拥,低声叮嘱道:“乖宝贝,听话,一定要等我,千万不许出门。”

“好,我哪儿都不去,泡着澡等你回来。”

第二十九章

张副官揣上枪,带上手电筒,带上一拨人去了夏公馆的方向,夏夜清带上另一拨人,从宋府的方向往外寻找,如果他料的没错,唐风一定在路上被偷袭了,要么是去公馆的路上,要么是来宋府的路上。

夏夜清的车子离开宋府的范围,放缓了速度,在路上寻找可疑的地方,就听远处的树林里,隐隐响起了枪声,声音不大,如果不是对枪声特别熟悉的人,一定误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在放鞭炮。

夏夜清下了车,带人往枪声的方向追过去,一直追到了树林,枪声越来越响,夏夜清的人兵分两路,跟着枪响追击过去。

夏夜清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抬手接连放了三枪,又用手电晃了几下,如果唐风听到或看到,应该能找过来,他带着人顺着方向,一路摸黑跑了过去。

冬子都快要跑疯了,黑夜里,对方摸不准他的方向,没那么容易打中他,可同样的,他也找不到方向,又不敢出树林,在黑夜里来回的摸索。

就在身后的枪声越来越响的时候,冬子突然听到接连三声枪响,随即亮起了手电光,他知道,这是救他的人来了,他以为是唐风得救,通知了救援的人,心里一喜,飞一般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

夏夜清在林子里一阵穿梭,撂倒了两个人,枪声却还在持续,且越来越激烈,看来对方的人也不少,他们也加快了速度,心里一时不安起来,万一唐风撑不住,已经被喂了枪子儿,那就完了。

前方的树林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不像是中枪之后的疼痛吼声,倒像是精疲力竭之后最后的苟延残喘,夏夜清心里一动,手枪上膛,弯腰摸了过去,身后的人分开,跟着包抄过去。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朝他的方向跑来,身后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夏夜清半蹲着身子,将手电架在持枪的手腕底下,开关一推一合,灯光明灭的一瞬间,枪声响起,黑影身后的人倒下了一个。

夏夜清猫腰打了一个滚儿,手上的手电又是一开一关,一枪又是一个,这会儿的功夫,黑影已经跑了过来,夏夜清上前把他扑倒,带着他接连滚了几下,躲过了两枪。

夏夜清的兵趁势冲了上去,他们手里拿的都是长枪,有两个配的还是最新的冲锋,一梭子下去,对方死的死伤的伤,由最开始的气势汹汹,变成了落荒而逃。

夏夜清感觉扑倒的人身高不对,用手电照了照,瞪大了眼睛,“冬子,怎么是你?唐风呢?”

冬子疲惫不堪,眼睛泛起了迷糊,喘着粗气说道:“二爷,不是我家少爷通知的您吗?”

夏夜清摇摇头,一把攥起了他的衣领子,“你醒醒,你和唐风在哪里分别的,他去了哪个方向?”

冬子强打起精神,把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夏夜清把他交给两个兵带回去,他带着剩下的人,开车往前赶。

唐风一路被逼到一条干涸的旧河道里,后头的人却还在追,时不时的放一枪,因为夜黑,瞄不准他在哪里,这一枪那一枪,倒好像存心戏弄他似的。

唐风手里的枪没几发子弹了,对方要是逼过来,他是绝对不能受辱而死的,想来想去,决定留一颗子弹,实在不行,就吞枪子儿,总不能便宜了那些王八蛋。

苏寒夜一路追着唐风跑,两个人都是在军队里待过的,体力都差不多,一个能跑,一个能追,围着树林和河道,已经绕了十几里的路线。

苏寒夜实在没了耐心,这附近住的都是商人富户,听到枪声,说不定已经报了警察厅,警察厅的人一过来,反而麻烦了。

手下的人还要再追,苏寒夜挥了挥手,叫住了他们,让他们站在原地别动,放缓呼吸,他往前走了走,仔细分辨着河道里的声音。

河道越来越窄,前头传过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苏寒夜勾了勾唇角,快跑了几步,感觉距离到了,抬手接连放了几枪,凭他多年玩儿枪的经验,至少有一枪打中了。

唐风小腿肚上中了一枪,疼的他龇牙咧嘴,抱着腿窝在了河道里,之前想要吞枪子儿自杀的勇气,在这股疼痛之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跑都不想跑了,索性坐在地上等死。

苏寒夜一步步逼到他跟前,抬手将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脑门儿,压着嗓音,冷冷说道:“还有什么遗言,我可以替你转达。”

唐风跑了一路,也不知道到底谁在追杀他,想了想,就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总要知道我为什么死,死在谁手里吧!”

苏寒夜冷笑了两声,“你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没有遗言,我现在可以送你上路了。”

“别、别别别,给我一次机会,我活了小半辈子,还没遇到过什么仇家,想我唐氏的少东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玉树临风,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总归不甘心不是?”唐风开始信口胡诌。

苏寒夜觉得这个人还真是有趣,死到临头还能说出这么多废话,真不知道夏夜清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朋友,换成他,早给他踢得远远的,省的给他惹麻烦。

“我说你,到底是蠢呢!还是真的不怕死?”苏寒夜调侃道,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

唐风继续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猜猜!我这个人最喜欢猜谜语,我猜你,你也猜我……”

话没说话,身子突然向后一仰,用尽全力打了一个滚儿,躲开了苏寒夜的射击范围,嘴里吼了一句,“清清,你他娘的再晚来一会儿,这朋友就没的做了。”

“少啰嗦,躲远点儿!”夏夜清的声音从苏寒夜身后传来。

不等苏寒夜对准夏夜清,夏夜清从他身后跃起来,手电在他脸上一晃,一脚踢在他持枪的手上,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没有踢掉,夏夜清反手一挥,枪口对准了苏寒夜,苏寒夜也对准了他。

两个人同时扣下了扳机,“咔咔”两声,两把枪居然都没了子弹,两道身形同时跃起,唐风就听耳边响起几道劲风,同时伴随着拳脚打在身上的闷响,两个人在肉搏。

过了几招,两人很快就分开了,夏夜清挡在唐风跟前,伸手抹了抹作疼的嘴角,“嘶”了一声,扭头问道:“唐风,你死没死?”

唐风哼唧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还活着,你要是再不解决了他,带我去医院,离死就不远了。”

苏寒夜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子,冷冷说道:“夏夜清,速度够快的,看来你很重视这个朋友,居然舍命相救。”

夏夜清冷淡的笑笑,“救是肯定要救的,可我这个人一向惜命,舍命就不必了,因为我有把握把他带走。”

说话的功夫,远远的又传来几声枪响,自然不是苏寒夜的人,夏夜清能走到他面前,说明他的人已经被解决了,来的是夏夜清的人,苏寒夜再不停留,闪身跑出了河道,从黑暗的树林里穿梭出去,很快没了身影。

苏寒夜走了,唐风没了生命危险,张嘴嚎了一嗓子,“清清,快送我去医院,我腿要保不住了。”

张副官带人赶了过来,见夏夜清没事儿,唐风也活着,松了一口气,让人把唐风抬出河道,带到了车上。

回到车上,夏夜清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下来,对张副官吩咐道:“你给警察厅去个电话,就说有人火拼,让他们来清理一下。”

张副官点了点头,“总长放心,我们的人没有伤亡,死的都是他的人,警察厅会处理的。”

唐风扯了扯夏夜清的袖子,不满的哼唧道:“清清,刚才为什么不干掉苏寒夜?我真是没料到,居然是他想杀我,还装腔作势,不想让我认出他来。”

夏夜清胳膊肘子怼了他一下,不耐烦的语气,“他要是不装腔作势,你早死了,你真以为苏寒夜无能,带着十几个人和十几杆子枪,还能让你活着出来?幸亏他带的人是草包,不是他自己的手下,不然的话,你我今天都没命出去。”

唐风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仔细一想,好像夏夜清的话有道理,苏寒夜给他那一枪,说明他的枪法是极为精准的,可是跑了那么远,他有的是机会干掉他,却都让他跑掉了,苏寒夜当然不是草包,那就是有意在放他。

这让唐风更加不解了,嘀咕着道:“他不杀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偷袭我?吃饱了撑的?”

夏夜清没心思跟他解释,唐风家里向来不参与这些事情,他又才回来,京都的局面还不太明白,说了他也不懂,随口敷衍了一句,“嗯,或许是吧!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别废话了,马上到医院了,接下来有你疼的。”

到了医院,夏夜清找了给他治疗过枪伤的外国医生过来,给唐风清理了伤口,又消了几遍毒,这就到后半夜了,唐风住在病房里,医生也不必守着,都回了诊室休息。

麻药劲儿过了,唐风又开始哼哼唧唧,仗着自己是病人,要夏夜清为他服务,一会儿喝水,一会儿要去卫生间,一会儿又说自己躺的不舒服,要坐起来。

夏夜清看他可怜,耐着性子照顾了他一会儿,看了看手表,越发着急起来,他骗好月月说,泡个澡的时间就回去,现在泡三个澡的时间都过了,他还在外头,还不知道她急成什么样子。

唐风又要夏夜清扶他躺下,夏夜清上去给他一个大脑奔儿,“你有完没完?我派几个人守着你,你早点儿睡,我是要回去的。”

唐风又开始龇牙咧嘴,“哎呦呦!清清,你别走,我腿要不行了,我觉得下半身都开始麻木,是不是要废掉了?”

夏夜清伸手摁了他腿一下,脸上凶巴巴的表情,“废不了,子弹没在里头,只是擦伤比较深而已,如果苏寒夜要废掉你的腿,他会抬高枪口,打在你的大腿上,而不是小腿,明白了吗?”

唐风会看人脸色,眨了眨眼,识趣的说道:“明白了!你走吧!我可以的。”

夏夜清叹了口气,他了解唐风,他越是紧张后怕,越是啰里啰嗦,这半天没消停,说明他心有余悸,可是,他心里有牵挂的人,不走真的不行。

走到门口,还是回头安慰了他一句,“你放心,我留了人在门口,你不会有事的,我天一亮就来看你。”

唐风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清清,我真的可以,明天见!”

夏夜清扬起手摆了摆手,“明天见!”

第三十章

回到宋府,张副官去安排警察厅的事情,夏夜清直接去了二楼,推开卧室的门,里头关着灯,夏夜清以为宋泠月睡了,嘘了一口气,看来小东西知道爱护自己了。

走到床头,伸手拧开了床头灯,床上的被子叠的好好地,宋泠月不在床上,夏夜清心里一慌,急的没头没脑的喊了一声,“好月月!好月月?”

垂帘外头的沙发上传来一声响动,夏夜清跑到外头打开了灯,宋泠月窝在沙发的一角,本来睡着了,被灯光一晃,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咦!清哥哥,你回来了?还要泡澡吗?我去给你放满水。”宋泠月咕哝了一句,起身要下沙发,腿一麻,又摔了回去。

夏夜清伸手把她勾进了怀里,大手揉进她长发里,低头嗅着她的香气,无比心疼的道:“等到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去睡?如果我不回来,你就一直这么等着吗?你傻不傻?”

宋泠月伸手搂住他的腰,笑着呢喃道:“我不傻啊!等你回来是一种幸福,我喜欢等着你,让你一回到家就能看到我,这样多好。”

夏夜清把她抱回床上,又替她换好睡衣,把她塞进了被子里,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给她放平枕头,温声说道:“你最乖了,那你现在乖乖睡觉,我去书房和张副官说句话,很快回来。”

宋泠月见他又要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他,问道:“你真的是去书房,很快就回来吗?”

夏夜清眼眶一热,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是这样的不安,俯身亲吻着她,温热的唇在她耳边摩挲,给她一份安心,“真的,我开着书房的门,卧室的门开一条缝,让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好不好?”

宋泠月点点头,不依不舍的放开了他的衣角,“我还不困,我等你回来一起睡。”

“那样也好,你现在开始数绵羊,等你数到一百,我就回来。”

来到书房,张副官已经打完电话上来了,夏夜清站在书房门口的位置,敞开着门,压着嗓子和张副官说话。

“通知宁副官了吗?怎么说的?”

张副官看他一直杵在门口,自己也不好坐下,站着说道:“我只说有人在这一带火拼,惊动了不少人,正好总长也在宋府住,就让我打电话通知一下,他应该不会怀疑。”

夏夜清闷哼一声,“他怀疑也没有用,苏寒夜带的人,明显是魏千帆手里的兵蛋子,估计连司令府的名册都没上,身份查不到,跟外头雇的没什么区别。”

“苏寒夜这么做,别有深意啊!难道,他跟魏千帆面和心不和?”

“面上也没和过,他们两个人摆明了是相互利用,魏千帆明知道白秀林是苏寒夜的人,不照样动手了吗?苏寒夜怕是早就忍够了,所以,想卖给我一个人情。”

“那这个人情,咱们还不收不行。”

夏夜清咳了一声,说道:“收了也是白收,谁让苏寒夜有顾忌呢!这次是唐风运气好,等晋中军进了京都,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张副官点点头,又问他,“这件事还要不要告诉唐少爷?让他防备着魏千帆,背后的手,少不了就是他。”

夏夜清又咳了一声,“还是算了,唐风性子急躁,让他知道了,少不了要跟魏千帆干一场,唐家现在和魏司令府还不能翻脸,暗中提醒着他好了。明天我带着好月月去看他,你可别说漏了嘴。”

“嗯,知道了。”张副官应下,看了他两眼,担忧的问了一句,“总长,你是不舒服吗?怎么总是干咳?”

夏夜清笑着摆摆手,又指了指卧室的方向,“不想让她听到我们的谈话,又怕她听不到我的声音心慌,这样一举两得。”

张副官无奈的笑,“看来爱情的力量的确很大,都可以让你细心到这个份儿上,好了,时候不早,总长请早些休息。”

“好,你也是!”夏夜清说罢,急匆匆的返回了卧室。

宋泠月果然在等他,掰着手指头正在数数,夏夜清走过去,笑着问她,“你数到了多少?”

宋泠月甜甜的笑,伸出了一根手指,“还差一个数就到一百了,清哥哥果然很准时。”

夏夜清勾了勾她的鼻尖儿,“当然,我在你的生命里,每一次出现都很准时,以后也会是这样。”

“嗯,我也会是这样。”宋泠月伸手搂住夏夜清的脖子,送上了自己的热吻。

严熠在医院守了一夜,幸好宋江月没有再出血,医生早上又给做了检查,确定没有大碍,孩子也很平安,他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医生离开前又把他叫出病房,叮嘱了他一番,说宋江月见红,是因为心情不好的原因导致的,害喜严重,也是跟心情有关,还特意提醒严熠,要她多关注一下孕妇的心情,否则会影响到孩子。

昨夜的紧张,严熠心里多少有些受影响,医生这么一叮嘱,他顿时有些自责起来,这些日子他只顾着自己颓废,都忘了还有个女人给他怀着孩子,就算他对宋江月没有深厚的感情,可孩子是他的,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天晴的很好,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病房里,严熠怕晃到宋江月,打扰她睡觉,起身拉上了窗帘。

宋江月被这动静吵醒了,一睁眼,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小腹,还是微微隆起的状态,她顿时吁了一口气。

“你醒了?睡的好吗?”严熠看到她醒来,微笑着坐到了床头。

宋江月一对上他温柔的目光,顿时脸红起来,咬着下唇,点了点头,“睡的很好,幸好,孩子没事。”

严熠握住了她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医生都说了,孩子很好,只是你的身子有些弱,回去要好好补一补才是,我早上给家里去了电话,这几天就不去银行了,留在府里陪着你。”

宋江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严熠居然说要陪她,这真的是天大的欢喜,又转念想到他家里的,试探着问道:“爸妈和董小姐不会有意见吗?”

严熠这次倒是十分硬气,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用管他们,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我照顾孩子和自己的女人,轮不到他们管我。”

宋江月心里一阵欢喜,暗暗感激这个孩子,果然,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任凭那个董丽娜再娇贵,也及不上严熠对自己亲骨肉的宝贝。

夏夜清一大早起了床,想带着宋泠月去医院看望唐风,突然的早起,厨房还没来得及准备早饭,他索性带着宋泠月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厅,点了三明治,和牛奶、咖啡当早餐。

两个人正吃着,咖啡厅的门铃一阵响动,严熠走了进来,大早上,咖啡厅吃早饭的人寥寥无几,严熠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座位的夏夜清和宋泠月。

宋泠月嘴角上沾了牛奶,夏夜清不给她用餐巾擦,反而凑过去,用嘴巴舔了下去,还顺带索了一个吻,极致的体贴加暧昧。

严熠忙别过头去,就算认可了他们的关系,可是亲眼看到,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看来夏夜清在法国几年,不但法语学的好,把法国人的浪漫也渗透到了骨子里,这样的高明手段,是个女人都受不了,乖乖投降。

“夜清,月月,好巧,你们也在这里!”严熠虽然别扭,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了声招呼。

夏夜清听到他的声音,侧过身看向他,一手搭在沙发椅的靠背上,嘴角弯了弯,“严熠,的确是巧,你也来这里吃早餐?”

“是啊!江月住了院,我来不及回家拿早饭,先来这里买一份将就一下,你们呢?夏公馆的厨子,做饭不合口味?”严熠玩笑似的说道。

宋泠月听到堂姐住院了,本来不想搭理严熠的,此时忍不住问他,“那,她怎么样了?”

严熠还没说话,夏夜清就隔着桌子握了握她的手,提醒她道:“吃你的饭,着急什么!严熠还有心情吃早饭,想来是没什么大事儿。”

宋泠月低头继续喝牛奶,夏夜清的脑子转的比她快,自然知道怎么应付。

“的确没什么大事,医生说,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严熠说道,目光忍不住瞟向宋泠月,怎么跟了夏夜清以后,她越来越漂亮呢?

夏夜清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放下杯子说,“这倒是真的很巧,我的朋友也在这家医院,你的人住那间病房?等一下我和好月月去探望一下。”

宋泠月抬起头,感激的看了夏夜清一眼,他果然很懂她,知道她惦记堂姐,主动提出去探望。

严熠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似的,摆了摆手,又觉得不妥,收回了手,说道:“既然你们也是探望病人的,怎么好耽误你们的时间。”

夏夜清哂笑一声,“严熠,就别客套了,她是去看堂姐,又不是看你,激动什么?”

严熠干笑一声,只好说了病房的位置,又客套了两句,宋泠月始终没插话,他也不想找不自在,买了早饭,匆匆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唐风正在病房里嚷嚷着要出门,夏夜清就带着宋泠月走进了病房,一手拎着水果,一手拿着一份儿早饭。

夏夜清的兵看到他来,自发的退出去,找地方去吃早饭,唐风看到他,也消了气焰,老老实实坐回了床上。

“腿不疼了?一大早就闹,我不是说过了,我早上来看你。”夏夜清没好气,顺手把早饭递给了他,宋泠月难得看唐风吃瘪,忍不住低头偷偷的笑。

唐风跟她很熟了,说话也不拘小节,“小绵羊,笑什么笑?看哥哥被教训,你幸灾乐祸是吗?”

夏夜清上去推了他一下,虎着脸说道:“瞎说什么,这也是你能叫的?吃你的早饭,不是家里做的,咖啡厅买的,你将就一下。”

唐风一看纸包里是三明治,抬手扔在了床头柜上,哼哼唧唧的道:“我好歹是病人,没有鸡汤、鸽子汤也就算了,热粥也行啊!你倒好,就拿这个对付我?”

夏夜清站在床的一侧,大衣扣子解开来,一手斜插进兜里,姿势十分优雅,听到他这话,失笑道:“我来的太早,厨房来不及做饭,我和好月月也是吃的这个。再说,这哪里算将就,有多少人连这个都吃不起。”

唐风本来不是矫情的人,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耍起了大少爷脾气,夏夜清这么一说,他顿时没了脾气,重新拿起三明治,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夏夜清抬手看了看时间,他今天还要去海关,留在医院里的时间不多,就对唐风说道:“等一下我给你家里去个电话,就说你在我公馆住下了,等你能下地走路了再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一步,午饭让家里做好给你带来,放心,一准儿有鸡汤。”

唐风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又喝了一口牛奶润了润嗓子,斜着眼看他,“不会是嫌我烦,想逃走吧?”

夏夜清笑笑,“不是,真的有要紧事要办。”

唐风了然,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去吧!我还懒得支应你呢!”

夏夜清带上宋泠月才要走,唐风又在后头叮嘱了一句,“多加点儿小心,可别学我,半路摔了跤。”

夏夜清心领了这份儿情,“放心,我心里有数。”

两人出了唐风的病房,到了另一栋病房楼上,找到了宋江月的病房。

宋江月也在吃早饭,看到夏夜清和宋泠月一起来看她,多少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东西,招呼着两人到身边坐。

严熠搬了一把椅子给夏夜清,夏夜清道了谢,却没有坐下,把宋泠月摁到了椅子上,他自己则护犊子似的站在她身侧,顺势把手搭在她肩头,静静的听她和宋江月说话。

“姐,你好些了吗?医生怎么说?”宋泠月问道。

宋江月笑笑,一手抚上了小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医生说一切都好,只是我身子弱,让我多休养几天,熠哥哥也答应了多陪我几天。”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注意着宋泠月的表情,见她没有任何异样,连一丝吃醋的样子都没有,竟然露出几分失望。

严熠听的浑身不自在,宋江月管他叫“熠哥哥”,分明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当着宋泠月的面,他不好说什么,拿上宋泠月带来的水果,去卫生间洗了洗。

洗完水果出来,严熠拿了一个递到宋泠月跟前,讨好的说道:“月月,吃个香蕉吧!”

夏夜清很顺手的接了过来,在手里暖了暖,剥开递给了宋泠月,“乖宝贝,吃吧!吃香蕉对皮肤好。”

宋江月看夏夜清的动作十分自然,没有一丝做作的样子,分明是日常做惯了的,这样一位少爷,都能对宋泠月这样贴心,对比之下,她方才的炫耀就显得苍白无力,严熠还没有一丝配合,分明是打了她自己的脸。

瞪了严熠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香蕉也要洗的吗?剥了皮不就可以吃了。”

严熠跟宋泠月在一起的时候,做惯了这些,想也没想的说道:“月月不喜欢香蕉皮上的味道,都是洗了才吃的。”

说完这句话,严熠愣住了,一脸尴尬的看向夏夜清,夏夜清倒是很自然,伸手抚了抚宋泠月的小脸儿,宠溺的道:“小东西,居然有这么多坏毛病,不过,我记住了,以后我也给你洗。”

宋江月瞟了严熠一眼,他嘴上说得好,口口声声要对她好,可是一到宋泠月面前,立即改了态度,话里话外都想着宋泠月,一口气上不来,忍的她胸口闷闷的疼。

正在这时候,张副官在外头敲了敲门,夏夜清拍了拍宋泠月的肩膀,示意她快点儿结束,他先出了病房。

宋泠月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嘱咐宋江月好好养着身子,起身准备告辞。

严熠送她到门口,一手摁住门,又忍不住对她说了一句,“月月,有句话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恨我,未必能听得进我的话,可你一定要离魏千帆远一些,他、他不是个好人。”

宋泠月往后退了一下,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多谢!其实你多虑了,我现在和清哥哥感情很好,爱他的时间都不够,根本腾不出时间去恨一个人,希望你和我姐好好过日子,孩子都有了,别再做糊涂的事情了。”

严熠心里万分不是滋味儿,她连恨他都不愿意了,说明她心里已经彻彻底底没有了他的位置,这比恨他还让他难受。

“月月,我对不起你,有今天也是我应该的,只是,我刚才的话是真心的,我希望你以后都好好地,别让魏千帆算计了你。”

“我知道了,有清哥哥在,不会有人再算计到我的,再见!”

宋泠月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手拽开门,抬眼就看到夏夜清,他正要敲门,手都举了起来,两个人心有灵犀,会心的一笑。

“说完了,走吗?”夏夜清问,伸出了臂弯。

宋泠月亲昵的挽住他,笑容蜜糖一样的甜,“清哥哥,送我回家吧!”

严熠看两人亲亲热热的走出去,宋泠月这声清哥哥,彻底取代了他这个熠哥哥,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听到她这样亲昵的称呼了,她所有的热情,以后都属于夏夜清了。

夏夜清把宋泠月送回家,带张副官直接去了海关,魏千帆的电话很及时的打了进来,夏夜清拿起来接了。

“夏总长,昨天我给你的副官接了电话,想邀请你一起吃个饭,不知道夏总长有没有时间啊?”魏千帆在电话里说道。

夏夜清不冷不热的语气,“只怕没有时间,等我有了时间,再跟你约吧!”

说完这句话,夏夜清并没有撂下电话,他在等魏千帆的下文。

果然,魏千帆转了话题,“不吃饭也行,我有件事情,要拜托夏总长给行个方便。”

“说来听听!”

“有一艘船,这两天要过关,我想免点儿关税,不知道夏总长肯不肯帮忙?”

夏夜清长腿搭到桌沿儿上,明知他另有目的,故意装着听不懂,跟他打哑谜,“魏少什么时候也干起走货的营生了,还要免关税,这么缺钱吗?”

魏千帆嘴里“啧”了一声,“夏夜清,我直说了吧!我的货搭了一艘船,我要这艘船免检进码头,你帮我一次,我领你这个人情。”

“呵!”夏夜清怪笑了一声,“我领你的人情有什么好处?你是知道我的,没好处的事情,我可是不做的。”

“你想要什么好处?钱,你怕是不缺,女人?你怕是也不缺的。”

“我想要的东西,你怕是给不起!”

魏千帆没了耐心,索性耍起了横,“我这么跟你说吧!这件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夏夜清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魏千帆得意的笑笑,他很喜欢这种掌控别人命运的感觉,“是这样的,我接手了宋家的工厂,我的人清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好东西,你也知道,宋氏,现在已经到了宋泠月的名下,有关她的事情,你应该感兴趣。”

夏夜清陷入了沉默,似乎被魏千帆拿住了,魏千帆又说道:“今晚我在金华楼订了包厢,夏总长给个面子,我们谈谈货船的事情?”

死一般的沉默,夏夜清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年头,每一个念头都对宋泠月不利,思来想去,还是妥协了,“好,六点钟,我准时到。”

“恭候大驾!”魏千帆说罢,志得意满的撂了电话。

夏夜清瘫坐在椅子上,难道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没有料到的?

宋泠月总算抽出时间去了工厂,厂子里的设备已经安装好了,工人正在调试,却迟迟开不了工。

宋泠月不懂机器设备,叫了一个技术员,去了办公室。

“机器要什么时候才能正式启用?我们还需要什么?”宋泠月问道。

技术员摊了摊手,为难的道:“小姐,这机器是外国生产的,我们的人根本不会用,昨天调试了一天,还是无法正常运行,安装工人只懂得安装,也不会用,现在的情况,等于陷入了死局,我们空有织染技术,却发挥不了。”

宋泠月对这些一窍不通,又问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最终弄明白了,不管他们怎么努力,找不到会用设备的技术人员,宋氏工厂依旧无法恢复生产。

如果还生产以前的布料,宋氏萧条了很久,又沉寂了几个月,在市场基本不会再有起色,如果投入大量财力物力去扶持,说不定连成本都收不回来,魏千帆就算愿意扶持,也未必愿意把钱填在这个大坑里。

“好了,我明白了,你们这几天先把别的机器运转一下,再清理盘点一下以前的存货,我想办法把这些货物先卖出去,维持住现在的支出,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技术员想了一下,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姐,我觉得,我们要找技术员,只怕要找一个国外的才行,国内还没有这样的技术,机器设备也是第一套,所以,国内基本没有会用的人。”

宋泠月顿时泄了气,她只想着让工厂开工,却没想到后头还有这么多问题,她却连第一步都没迈开,找国外的技术员,谈何容易?

第三十二章

金华楼,高朋满座。

夏夜清带着张副官,准时来到金华楼赴约,一进包厢,魏千帆和宋琅就站起了身,恭迎他们,包厢前头的小台子上,站着两个唱曲的清倌儿,正在等着示下。

“夏总长,欢迎大驾,我自作主张,点了这里最好的酒菜,请上座!”魏千帆客套了一句。

夏夜清也不推辞,大马金刀的坐到了上位,扫了一眼宋琅,笑道:“魏少得力的手下还真是不少。”

魏千帆也坐了下来,亲自给夏夜清倒了一杯酒,又屈尊降贵,给张副官也倒了一杯,张副官欠了欠身,当做道谢了。

“我的手下,怎么能跟夏总长的副官比呢!都是些不成器的,跟在身边,就当凑个人手。”

魏千帆皮笑肉不笑的谦虚了一句,抬了抬下巴,示意台子上的小曲儿可以开始了。

清倌儿一个站一个坐,弹起手中的琵琶,一口吴侬软语,唱起了琵琶调,夏夜清听着也算入耳,斜倚在座位上,悠闲的饮酒。

魏千帆敬了他一杯,放下杯子,凑到夏夜清跟前说道:“夏总长听的可还满意?这两个小清倌儿成年了,夏总长要不要尝尝鲜?”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脸上带着一丝迷醉的笑意,“魏少原来喜欢这一口儿,可惜了,我对这些青涩的不感兴趣,还是你自己享用吧!”

魏千帆暗暗咬了咬牙,心道:你从前的那些风流韵事,传的满京都都是,谁不知道你夏二爷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在我跟前装什么正经。

见他不吃这一套,索性也不费力气讨好了,直接说到了正题上。

“夏总长,我电话里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夏夜清淡淡扫了他一眼,一手端着酒杯,目光又错开,转而去看前头唱曲的清倌儿,漫不经心的说道:“魏少倒是说说,我有什么非帮不可的理由。”

魏千帆给宋琅使了一个眼色,宋琅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宋氏的厂子里,放着不少违禁品,我派人查过了,里头存货的文件,都是宋先生生前亲自批的,上头还有他的印鉴。”

宋琅说到这里,偷偷看了一眼夏夜清的表情,见他没有发问的意思,继续说道:“工厂虽然是我们少爷接手,可名义上,已经是宋小姐的,她继承了父业,自然也要担起这责任,我们少爷有心帮她处理掉,可是,这中间要费不少的周折。”

夏夜清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说宋奇私藏违禁品,他是绝对不信的,可是宋琅说的有板有眼,显然这件事已经成了现实,他不明白的是,文件上怎么会有宋奇的印鉴?

心思百转也只在一瞬间,夏夜清收回目光,淡淡笑道:“这话没错,既然承了父业,这责任自然也少不了,该她承担的,她决不能推辞。”

张副官身子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夏夜清一个眼神制止了他,又说道:“魏少替她尽心,这份儿心意我可不能假装看不到,这样吧!我开一张通行证,放你的船过关,就当对你的感谢了,这笔交易,还算公平吧?”

魏千帆手摩挲着酒杯,没有接话,宋琅就道:“是这样,这东西不好处理,怕是要慢慢来,恰好,这段时间接连有几艘货船要进来,为免夏总长麻烦,不如,您给开一个长期的免检证件。”

张副官拳头攥的咯吱作响,这样的通行证一开,魏千帆想夹带什么东西进来都可以了,一旦失控,魏千帆事后再反咬一口,夏夜清的官位保不住不说,很有可能连命都丢了。

下意识的看向夏夜清,却见他没有一丝恼意,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语气也听不出任何异样。

“也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好东西,值得我动用这样的权利来交换?”

魏千帆笑笑,故意卖关子,“是时下最紧俏,也是查的最严的东西,有个十几包?还是几十包?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夏夜清心里一紧,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那你准备怎么处理?运出去销毁,还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转手?”

魏千帆嘴里“嘶”了一声,装作为难的道:“这就不好告诉夏总长了,毕竟,交易要公平,我的船进了码头,我才有时间处理,才能告诉你不是?”

“明白了,你的船,我让你进,免检通行证,我开!”夏夜清很干脆的说了一句,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不管敬酒罚酒,他不喝也得喝了。

魏千帆拍了拍手,呵呵笑道:“夏总长痛快,来,咱们再喝一杯,我让那小姑娘给总长敬一杯酒?”

夏夜清手指勾了勾下巴,“好啊!那就一起喝一个吧!”

一通酒喝到了深夜,夏夜清从金华楼出来,外头的凉风一吹,头疼好了一些,张副官给他拉开车门,扶着他坐到了后座。

身后还跟着那个小丫头,就问道:“总长,这个丫头,送走还是带回去?”

夏夜清扬了扬手,“魏千帆巴结的,不领情怎么能让他信服呢!让她坐后头的车,带回去,先送到公馆。”

张副官应了一声,让她上了后头的车,后车回夏公馆,他自己坐到了夏夜清的车上,吩咐前车去宋府。

车子离开了金花楼的范围,张副官终于忍不住,扭头问他,“总长,宋小姐真的这么傻,把宋奇的印鉴都给了魏千帆?”

夏夜清手指捏了捏眉心,沉声道:“不许这么说她!我相信,好月月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话说的坚定,心里还是莫名起了慌乱。

“那怎么办?真的给他开免检通行证,等于把一个大把柄送到了他手里,总长,你可一定要想清楚。”

夏夜清苦笑一声,“想不想清楚都没用了,他用她的命来威胁我,我不能让她冒一丝丝的险,这把刀,我势必要生生的受了。”

张副官眉头皱着了川,心痛的道:“总长!为难你了。或许,你哥哥说得对,你真的不该跟宋小姐在一起,为了守护她,你太苦了。”

“这话以后别再说了,这是我选的路,我从来不后悔,也永远不会后悔!”

回到宋府,宋泠月还在等他,见他喝了酒,让厨房给做了一碗醒酒汤,喂给他喝了,又给他擦了手、脸,换过睡衣,扶着他躺到了床上。

夏夜清虽然酒喝的不少,脑子却是清醒的,享受了一番宋泠月贴心的照顾,心里美滋滋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宋泠月换好衣服过来。

宋泠月没有去洗漱,跑到书房的保险柜里捣鼓了一番,拿出一个小盒子,又跑回了卧室,坐到床边,晃了晃夏夜清。

“清哥哥,我有样东西想要交给你保管,放在我这里,我总归不放心。”

夏夜清睁开了眼睛,盯着她,“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宋泠月打开了盒子,里头是两枚印章,一个公章,一个是宋奇的私人印鉴,递到夏夜清跟前,说道:“这是我爸爸的印章,一直放在他的保险柜里,我不敢动用,现在,我想交给你帮我保管。”

这正是夏夜清想弄明白的地方,他一下来了精神,坐起身,闪亮亮的眼睛盯着她,问道:“这印鉴你从来没拿出来过?”

宋泠月不知所措的点点头,“没有啊!工厂一直被你封着,我想用也没机会。”

夏夜清又问,“那这印鉴有没有别人见到过?”

宋泠月摇摇头,“没有,爸爸走了以后,这是我第一次拿出来,我自己都没有认真看过。”

夏夜清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斜倚在床头,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那你为什么拿出来给我?这是要把身家性命托付给我的意思吗?”

“哎呀!又胡说!”宋泠月嗔了一句,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清哥哥比我稳妥,交给你,我比较放心。”

夏夜清伸手把印章拿过来,又放在了床头,握住她的一只手,问她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

宋泠月“嗯”了一声,“严熠今天提醒我小心魏千帆,我想,大约跟这个有关系。”

夏夜清眯起了眼睛,脑子里有什么想法闪过,严熠,如果是他,那一切就说的通了,他还有脸提醒宋泠月,是想讨个好吗?也算的上是厚颜无耻的一员了。

“好,那就交给我保管,这可是连同你的身家性命一起交给我了,交给我就不许再反悔!”夏夜清拐着弯儿的套她。

宋泠月点了点头,“嗯!”随即又反应过来,慌忙摆了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急的面红耳赤,偏偏那句话又说不出口。

夏夜清看她这样子,着实有些可爱,心里痒痒的厉害,大手把她勾到跟前,狠狠的吻住了她,舌头启开她的小口,尽情的吸允,缠绕她的舌尖。

一番长吻,宋泠月肺里的空气都要被他吸光了,小手堵住他还要吻上来的唇,大口大口的喘气,“清哥哥,不行了,我快要窒息了。”

夏夜清把她扯到床上,翻身压住了她,凑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小东西,你这么信任我,我要好好报答你才行。”

第三十三章

白秀林出了院,苏寒夜的宅子要开建,他给少棠下了帖子,在白府搭了台,请他务必来登台演出,少棠自然不会推辞,回帖说一定准备好曲目,准时到场。

这是苏寒夜在京都展开交际的第一步,斟酌着他和白秀林认识的,分别下了帖子,慕雪自不必说,是头一个要邀请的,夏夜清、魏千帆,包括陈霆锋,一个都不拉下。

白府从前就是大户人家的宅子,里头有一个听戏的阁楼,前厅摆着几条长桌,能坐二三十人,只是里头没有安装暖气。

苏寒夜让人收拾干净,把长桌换成十几张独立的小饭桌,方便安排不同的人坐,又在阁楼里装了几个壁炉,用的都是最好的炭,烧的热烘烘的,还一点儿都不呛人。

这天下午,少棠早早的就带着班子过来了,还带了白牡丹和两个小学徒,说是给他搭搭戏,苏寒夜要的就是一份儿热闹,也不在意这些细节,自然是应允了。

少棠去戏台子上提前做准备,一进阁楼,就被里头的装饰和摆设给惊讶到了,里头的一应装饰都是新的,阁楼顶上是新换的水晶吊灯,房梁的柱子上每隔两米也挂着一盏小水晶灯,把顶上招的照的亮堂堂,又不影响底下看戏的光线。

戏台柱子上挂着墨漆的牌子,左右是一副对子,上联是:集风对月载清歌,下联是:玉楼金阙万古和,上联跟下联风格迥异,明显不是出自一个人。

少棠正看的入神,身后苏寒夜走了过来,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上联我改了一下,是不是还挺押韵?”

少棠回过神,含笑点头,“是,苏少能文能武,又一表人才,的确是不可多得。”

苏寒夜古怪的笑了一声,“不可多得?这京都人才济济,少棠自己不也是很出色吗?”

少棠笑笑,“苏少过誉了,客人想必快要来了,我先去准备!”

“不急,我想问问,少棠今天准备了什么曲目?”

少棠诧异的看他一眼,“不是说要一出《牡丹亭》,再要一出《红楼梦》吗?”

帖子是苏寒夜授意下的,却是由白秀林写的,他并不知道今天要演什么曲目,不过是随口一问,听少棠一说,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红楼梦》,有意思!”不知道是嘲笑,还是真的觉得有意思,施施然走开了。

少棠不解的摇摇头,这个苏少虽然生的一副好样貌,却古里古怪,有时候明明是对着你笑,却感觉他下一刻就会掐住你的脖子,要弄死你一样。

白秀林张罗着让人往阁楼里送瓜果、酒水,宋叔和厨子们准备着晚饭的食材,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苏寒夜过来捣乱,不由分说,拉上白秀林跑回了正房,去了二楼的卧室。

一进门,苏寒夜就把白秀林压在沙发上,急不可耐的去脱他的衣服,白秀林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急忙推搡他,“寒夜,你别这样,我身体才好,再说,客人马上就要到了。”

苏寒夜扯开他的衣领子,低头在他锁骨上一阵密密麻麻的咬,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就是要到了,才要想喂你点儿好吃的,省的你等一下吃醋。”

白秀林挣扎的更加厉害,膝盖抵在苏寒夜精壮强韧的腰上,身子奋力向后躲,“苏寒夜,你够了,你要去追求慕雪,尽管使出你的手段,我才不在乎,少拿我出气。”

“呵!这就开始生气了?还说不吃醋,我能饶了你才怪!”

苏寒夜目光一暗,大手扯住白秀林,欺身压了上去,临到紧要关头了,却突然变得温和起来,一手摁着白秀林,一手从沙发缝隙里掏出润滑用的香油,抹在自己身上,动作十分轻柔的和他合为一体。

白秀林发出一声痛苦地低吟,手抠住了沙发背,生理眼泪都要下来了,苏寒夜低头舔去他眼角的泪痕,柔声安慰他,“别怕,我会很温柔的,还有的是时间,我们慢慢来。”

宋泠月从收到帖子,知道要去舅舅家听少棠的戏,就开始兴奋不已了,才到下午,她就开始梳妆打扮,在衣柜里挑选合适的衣服,夏夜清给她买了各式各样的大衣,选来选去,都挑花了眼,不知道该穿哪件好。

“穿颜色鲜艳的,总觉得不够庄重,穿沉稳一点儿的,又怕被舅舅笑话,到底穿哪一件啊?”宋泠月坐在地上的软垫上,望着一柜子的衣服,发愁的嘟囔。

夏夜清批阅好最后一份文件,放下笔,起身走到了她身后,半蹲下来,一手揽在她的肩头,指了指一件白色带毛领子的,上身绣着缠枝花朵的长款大衣,说道:“穿这一件,这个领口系起来是个蝴蝶结的样式,可爱又显气质,最适合我的乖宝贝。”

宋泠月探起身子,伸手扯了扯衣服的下摆,样子倒是很好看,据说是巴黎的最新款,也不知道夏夜清是从哪里买到的,反正她没见过有别人穿,想了想穿在身上的样子,应该还不错,起身把大衣取了出来。

一转身,夏夜清已经去鞋柜里拿了一双新鞋子出来,递到了她跟前,“穿这双短靴,正好搭配你的白色大衣,身上的衣服也要换,换成白色蕾丝衬衫和浅色背带裙,要收腰的那件,这一身就完美了。”

宋泠月一脸崇拜加好奇的仰视着他,“清哥哥,你怎么比我还要懂得搭配衣服?怎么办,以后离不开你了。”

夏夜清低头亲了她一口,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亲昵的道:“你本来也离不开我,婚纱我都去订了,你迟早要嫁给我。”

宋泠月脸一红,低头窝到了他怀里,小拳头捶了他两下,害羞的道:“清哥哥,你就是个坏人,谁说要嫁给你了?”

夏夜清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态度专横,语气却无比温柔,“不嫁也要嫁,大灰狼抢来的小绵羊,还能逃得了。马上要到你18岁生日了,到那一天,我要带你去教堂,让你亲口说你爱我,你愿意嫁给我。”

宋泠月又是害羞又是甜蜜,偎在他怀里,迟迟不愿意离开,他给的承诺,就像他强有力的心跳一样,稳稳的,暖暖的,满满都是幸福。

五点钟不到,夏夜清就带着宋泠月和张副官赶去了白府,他们是到的最早的一拨人,夏夜清和苏寒夜难得一团和气,在客厅里喝着咖啡聊天,宋泠月帮着白秀林忙活,张副官和赶来的宁副官也一起上去帮忙。

才到六点钟,宾客就纷纷上门了,有白秀林的同僚,也有苏寒夜在京都的朋友,听差按照吩咐,把客人引到了阁楼里,安排了合适的位置。

少棠在后台上妆,宋泠月偷空跑了进来,少棠透过镜子看到她,有一丝惊讶,放下了手上的眉笔,转过身看着她,问道:“宋小姐?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宋泠月走上前,笑着道:“我来听少棠的戏,不可以吗?”

这显然是意外之喜,少棠莫名开始激动起来,“可以,当然可以,非常欢迎!”

“你看看你,我又不是什么名人,还值得你这样激动!”宋泠月打趣道,一手扶上他的椅子背,从他身侧打量镜子里的他。

“少棠,你今天这装扮,是要演柳梦梅了,那杜丽娘是谁来演?”

少棠指了指一门之隔的另一个化妆间,说道:“算是我的师妹,白牡丹,她的唱功不比我差,你一准儿爱听。”

宋泠月期待的点点头,“那好,以前我喜欢你的侯方域,今天就看柳梦梅了。”

少棠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子,突然唱了一句《牡丹亭》的经典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嗓音婉转圆润,还带着一丝丝压抑的哀戚。

宋泠月被他的情绪感染,一时有感而发,附和着他,唱了下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她的嗓音优美,细腻的情感从唱腔中缓缓流出,少棠听得都惊讶了。

她才唱完,后台门口就响起了鼓掌声,苏寒夜踱着步子走进了后台,口中夸赞道:“我的小表妹真是多才多艺,钢琴演奏的好,就连昆曲也能唱上一嗓子,早知道你会,我就请你来唱杜丽娘了。”

宋泠月不想有人听到了她的唱腔,脸上一红,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只是听到少棠唱,跟着附和了一句,再往下唱,就真的是献丑了。”

苏寒夜高大的身姿立在她跟前,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带着一丝笑意,“别这么紧张,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小表妹,哦不,小月,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宋泠月点点头,“可以,表哥,前头还有事,我先出去了。”对少棠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后台。

苏寒夜迈开大长腿,两步就追了上去,和她一起往前厅走,嘴里说着,“小月,你对舅舅那么亲,怎么一见我就逃呢?哥哥有那么恐怖吗?”

宋泠月加快了步伐,想要摆脱他,讪讪笑道:“没有啊!我只是想去找清哥哥,他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苏寒夜轻笑一声,不费力气就追上了她,“我劝你最好别去找他,你的清哥哥在和严氏的少东家暗中较劲,似乎,为了一个女人。”后半句,刻意拖长了尾音。

宋泠月一怔,转头怒嗔了他一句,“你胡说什么!清哥哥才不会。”

苏寒夜笑得眯起了眼睛,“小丫头,对你的清哥哥这么信任!不信?你可以过去看看。”

第三十四章

宋泠月一路小跑到了客厅,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情形给震住了,站在门口,一步也走不进去了。

夏夜清翘着二郎腿斜坐在沙发上,嘴上叼着一支烟,目光迷离,于曼手肘搭在他肩头,另一手打着了zippo打火机,正要给他点烟。

严熠坐在沙发另一侧,神色倒是如常,身侧紧挨着他的,是他的堂兄严煊,手里握着茶杯慢慢的品茗,魏千帆和宋琅两人坐在一侧,翘首看热闹的样子。

烟点着,夏夜清抽了一口,对着于曼的脸吹了一个烟圈儿,十足的轻佻样子,于曼笑笑,起身离开他,坐到了严熠身边,很亲密的挽上了他的臂弯。

宋泠月看着夏夜清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外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气鼓鼓的走到他跟前,伸手拿掉了他嘴里的烟,强打起笑容说道:“清哥哥,抽烟对你的身体不好,不抽了好吗?”

夏夜清脸上的笑容绷都绷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搂住宋泠月,狠狠的亲了一口,直起身,大手摁着她的后脑,跟她额头抵着额头,笑得气喘吁吁的道:“你的话,我不敢不听,不抽了,以后都不抽了。”

宋泠月被他弄得面红耳赤,后背都火辣辣的,好像有数百双眼睛在身后盯着她一样,转身都不敢了,抬头也不敢,十足一个害羞的小媳妇样子。

严熠实在看不下去,硬着头皮说道:“夜清,你别这样,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多不好。”

夏夜清把宋泠月搂在怀里,让她的头贴在他胸口,聆听着他的心跳,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们也知道,对待心爱的女人,我向来是十分宠溺的,离开一会儿都不行。各位,失陪了,我要陪我的太太去楼上梳个妆。”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也听的目瞪口呆,这个夏夜清,真是什么都敢做,这样大胆的行为,除了特殊的场合以外,在座的谁都不敢这样出格,可他这样出格,众人偏偏不觉得这行为下流猥琐,反而觉得充满勇气,甚至勇气可嘉。

严熠脸上有些挂不住,起身离开了座位,装作去看戏台子那边的布置情况,于曼紧跟着追了出去,其他人装作看不懂,找着借口说话,把刚才的尴尬掩饰过去。

夏夜清抱着宋泠月到了二楼卧室,推开门闯了进去,又一脚踢上门,灯都来不及开,抱着她扑倒在大床上,低头就是一个缠绵的法式长吻。

一个吻结束,夏夜清惦记着她那几天才过去,不适合,压抑的停止了动作,大手抿着她的头发,嘴里喘着粗气道:“好月月,如果不是舍不得,我真想要了你,要到你求饶为止。”

宋泠月伸手捶打着他,气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又跟于曼纠扯不清吗?你不是说过,以后不会跟她有关系了吗?”

夏夜清笑得身子一挺一挺的,好笑又无奈的道:“你果然是吃醋了,我喜欢!他们所有人都以为于曼和我有关系,于曼又是个风月女子,自然跟风上,这都是场面上的应付,于曼也不是跟我来的,她可是跟严熠来的。”

宋泠月半信半疑,大眼睛忽闪忽闪,“真的?”

“真的!”夏夜清举手发誓,“我还是那句话,我跟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不敢说我以前没有过女人,但那都是认识你以前,认识你以后,我再没碰过别的女人,以后也不会碰别的女人。”

宋泠月咬了咬下唇,“那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还说那样的话?感觉好丢人。”

夏夜清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把她抱在怀里,语重心长的说,“我觉得一点儿都不丢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想娶你,我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即将是我夏夜清的太太,尤其是严熠,我要他明白,以后你的身边,没有他逗留的余地。”

宋泠月“噗呲”笑出了声,小手捶了他一下,半羞半恼的道:“你真是坏透了,当着那么多人都那样,我还怎么去见人?你这个样子,像极了一只宣示主权的小狼狗,又坏又凶。”

夏夜清低头轻咬在她颈间,抬起头,坏笑着道:“我是小狼狗吗?我可不是,我是大饿狼,我要吃小绵羊,嗷呜!”

戏在七点钟开始了,众人去了阁楼,按照安排的位子就了坐,夏夜清的身份是最尊贵的,自然是带着宋泠月坐在头排最好的位置,白秀林和苏寒夜作为主人,和他们坐在了一桌。

台子上的幕布拉开,少棠扮的柳梦梅一出场,就惊艳了全场,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等到白牡丹扮的杜丽娘出来,除了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一声响亮的叫好。

宋泠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是坐在他们后一桌的魏千帆,他手肘支在桌上,一只手摩挲着另一手上的宝石戒指,似乎有把戒指打赏给杜丽娘的意思。

“小月,你看什么呢?”白秀林等宋泠月回过头来,问了她一句。

宋泠月笑笑说,“没什么,就是看一看谁这么欣赏杜丽娘。”

苏寒夜嘴里嚼着东西,别有深意的说道:“到底是欣赏杜丽娘,还是欣赏扮杜丽娘的人呢?”

“什么?”宋泠月不太懂他的意思。

苏寒夜侧过头看着她,很认真的跟她解释道:“这位扮杜丽娘的白牡丹,是妙音园的新角儿,姿容清丽,嗓音美妙,这样的尤物,想捧的达官贵人多了。”

目光又转向夏夜清,挑了挑眉,“我说的对吗?夏二爷,听闻少棠能有今天,都是夏二爷的功劳?”

夏夜清吃了一颗果子,悠闲的拍了拍手,也不看他,淡淡说了一句,“苏少,这么熟悉这里头的门道,看来你也没少捧角儿,你的爱好又很特别,现在又转而开始捧少棠,莫非,看上了他的美貌?”

苏寒夜笑笑没接话,偷偷拿眼看白秀林,果然,他脸色不好看,心里暗暗后悔,不该跟夏夜清打嘴仗,现在得罪了他这个小情人儿,看来今夜要不好过了。

戏看了半场,中场休息的时候,酒菜都上了桌,慕雪才姗姗来迟,白秀林没动,苏寒夜亲自出去迎接的她,引着她到了第一排预留的一个空位上,苏寒夜跟她坐在了一起。

下半场戏开始,白秀林的视线基本就不在戏台子上了,一直关注着旁边的苏寒夜和慕雪,苏寒夜和她坐的很近,时不时的和她交头接耳,引的她面红耳赤,还低头掩口轻笑,白秀林越看越不是滋味儿,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很快就有了醉意。

宋泠月被夏夜清喂着吃了几口菜,又吃了一些水果,再也吃不动了,手里抱着奶茶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

白秀林一口菜都没吃,只顾着喝酒,宋泠月看他脸都喝红了,伸手摁住了他,奇怪的道:“舅舅,你怎么一口菜都不吃,一个劲儿的喝酒?”

放下杯子,给他夹了一筷子核桃鸡丁,又夹了一筷子火腿,示意他道:“这都是你爱吃的,今天怎么一口都没动?快吃!”

白秀林木然的放进嘴里,味同嚼蜡,强打起笑容道:“不愧是你们宋府的厨子,菜做的的确好吃!”

宋泠月更觉奇怪,这厨子进白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喝醉了吗?

夏夜清冷眼旁观,心里比谁都清楚,苏寒夜演戏演得辛苦,白秀林独自买醉,这两个人之间,真是又悲哀又充满心酸。

白秀林吃完了菜,又倒了一杯酒,才要喝,夏夜清攥住了他的手腕,“秀林,今夜的酒喝够了,你身子才好,别这么作践自己。”

“呵!这哪是作践,今天逢这样的好场面,你又说了要和小月成婚的话,我心里高兴,也替你们觉得高兴。”白秀林说着高兴的话,语气里却满是酸涩。

这时候,杜丽娘再次出场了,魏千帆让人拿着东西送到了台子上,其他的人也纷纷跟随,展示自己的大方,有打赏杜丽娘的,但更多是打赏给少棠的,不一会儿,台子上就摆满了金银珠宝,还有一叠叠的票子。

魏千帆打赏过杜丽娘,又把目光转向了白秀林,之前他没跟这位白厅长打过交道,没想到他是个如此眉清目秀的翩翩佳人。

几杯酒下肚,他白净莹润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粉红色,灯光照耀下,目中泛着迷离的光,红唇欲滴,加上他周身那种清雅秀气的气质,散发着别样迷人的魅力。

魏千帆纵横花间,漂玩儿过的漂亮女人不计其数,俊美的男人也触碰过,这样容貌气质绝佳,又能诱惑到他的男人,一个是严熠,一个就是这位白厅长,可惜严熠有了妻室,身上难免多了居家男人的味道,让他提不起兴趣。

这位白厅长倒是独特,大厅里那么多男人,英俊帅气的比比皆是,唯有他不一样,往那里一坐,静如处子般的模样,格外吸引他的目光。

他注意白秀林半天了,发现他的目光总是锁定在苏寒夜身上,留恋不舍,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看来他猜的没错,这位苏少,的确好另一口,只不过,苏寒夜忙着讨好美人,顾不得这位白厅长,这位厅长,此刻怕是在吃醋。

魏千帆这个人,平日里张狂惯了,做事向来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主意也拿的快,几杯酒下肚,更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渴望,倒了一杯酒,端着杯子向白秀林走过去。

第三十五章

白秀林正在暗自神伤,魏千帆突然走过来,伸手拍了他一下,吓得他一个哆嗦,猛的回过头,瞪着眼睛看向身后的人,“是魏少,你有事吗?”

魏千帆的手始终不离他的肩头,拿自己的杯子碰了碰他的杯子,凑到他身边,嘴里的酒气淡淡的扑在他脸上,“白厅长,我还没机会跟你喝一杯呢!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我过来敬主人一杯,感谢你邀请我。”

白秀林挪了一下身子,躲开了他的手,端起酒杯,仰头喝了,晃了晃空酒杯,冷淡的说道:“酒喝了,今天只是来听戏,没那么多客套,魏少可以回去听戏了。”

魏千帆那肯放过这样的机会,手再次攀上白秀林的肩头,顺势坐到了他身边的位子,笑着道:“白厅长,我手下都是一帮大老粗,平日里他们跟你打交道,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要不这样,改天我在燕春阁包个场子,回请你,不知道白厅长肯不肯赏脸?”

夏夜清最看不惯魏千帆这副嘴脸,十足的卑鄙下流,隔着桌子,伸手拂开了他的手,毫不客气的说道:“魏少,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和白厅长两个大男人,这样勾肩搭背,不太雅观吧?”

宋泠月虽然不知道魏千帆的想法,但看白秀林一脸窘迫的样子,猜着他是不喜欢这样的搭讪的,伸手扯了扯白秀林的衣袖,想要替他解围,“舅舅,我想要吃鸡蛋面,你去给我做一碗吧!”

白秀林点了点头,起身要走,魏千帆却伸手扯住了他,“白厅长,这种事情,让家里的厨子去就好了,怎么能劳动你亲自动手呢!你这个主人,不会扔下我们这些客人不管吧?”

夏夜清再次打开了魏千帆的手,语气强硬的道:“魏少,你想喝酒,我陪你啊!非拉着白厅长做什么?”说着话,不动声色的推开了白秀林。

夏夜清的话在这里架着,魏千帆不放也得放,满了一杯酒,敬了夏夜清一杯,放下杯子,恨得咬牙切齿的回到了座位上。

宋泠月拉着白秀林出去以后,夏夜清忍不住看了看苏寒夜的位置,他始终坐在慕雪身边,似乎全然没注意这边的动向,这让他从心里为白秀林不值,他是宋泠月的舅舅,又是那样温和的人,爱上这样一个野心勃勃又冷血的男人,真是他一生的劫数。

宋泠月当然不是想吃面,她找借口把白秀林带出来,把他送回了卧室,安顿他睡下,又不放心,关好门,在门口守了一会儿。

慕雪跟苏寒夜说着话,抬头看到夏夜清一个人坐在桌边,有心想过去跟他说说话,跟苏寒夜说了一声,施施然走到了夏夜清桌边。

“清哥,今夜这场戏,我觉少棠的唱功越发好了,那位白牡丹也不错,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的昆曲了。”慕雪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夏夜清正在剥瓜子,看到她来,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笑道:“慕大千金,快请坐吧!怎么,看你跟苏少谈了许久,找到知己了?”

慕雪淡淡笑道:“知己算不上,不过,苏少学识渊博,又善谈,我跟他倒也算谈得来。”

说着话,又叹了一口气,撒娇似的说道:“没办法,我来了半天,清哥除了打了个照面,就再没找我说过话,还口口声声慕大小姐,跟我这般生疏,我想找你说话都不好意思了。”

夏夜清看她出国几年,性子柔软了不少,撒娇都学会了,失笑道:“哪里是跟你生疏,自你回国,慕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我这个儿时旧友哪里还有地位,不得不敬而远之了。”

慕雪当了真,抬起头,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道:“清哥,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还记挂着我们儿时的情谊?”

夏夜清愣了一下,骤然想起小时候那些做不得数的话,看来他当成儿戏,慕雪却当成了诺言,不想给她这种虚无的期盼,调笑道:“当然是假的,我开个玩笑而已。”

看慕雪认真的看着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如今你是归国的女医生,我也有了未婚妻,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自然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毫无顾忌的在一起玩闹。”

慕雪脸上的神情明显一僵,“未婚妻?清哥有了未婚妻?”

夏夜清低头剥着手上的瓜子,桌上的小碟子里,已经放了一小碟的瓜子仁儿,手上忙碌着,嘴里说道:“对,我的小未婚妻,你见过的,就是宋家的千金,宋泠月,我们订了婚,马上要结婚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慕雪一颗心坠坠的沉到了底,她本来还心存着希望,哪怕夏夜清还有一点点儿时的情意,有一点点对她好的意思,她也愿意奋不顾身跟他在一起,可今天这一番话,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目光注视着他手中的动作,怔怔的道:“清哥,你这瓜子仁儿,是给你的未婚妻剥的吧?以前你可没有这样的细心,你是高高在上的夏家二爷,众人仰望你,巴不得围在你身边伺候,如今,你真的变了。”

夏夜清剥好最后一粒,拿起绢子擦了擦手,抬头说道:“是啊!我家这个小东西,向来不会照顾自己,又笨手笨脚,只能我事事为她想着了,你说的没错,爱情,是会改变一个人的。”

慕雪了然的点点头,笑容里满是苦涩,“清哥说得对,既然爱了,就要好好对待,我祝福你们!时候不早,父亲不让我在外逗留太晚,我先回去了。”

夏夜清客套的问了一句,“需要我派人送你吗?”

慕雪摇摇头,“不用了,家里派司机来的,再说,寒夜会送我的。”

夏夜清听她这般称呼苏寒夜,显然和他已经很熟络了,到底是多年的友谊,忍不住提醒她一句,“小雪,这位苏少来自晋中,你未必了解他,我觉得,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比较好!就算要做朋友,也要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慕雪站起身,又恢复了清冷高傲的姿态,“多谢清哥!如你所说,我们都是有各自生活的成年人,凡事我自有分寸,不过,还是多谢你的提醒,再见!”

夏夜清弯了弯嘴角,“好,那我就不送你了,再见!”

宋泠月回到阁楼,没有直接去夏夜清身边,而是去了严熠和严煊的位子,于曼也在,宋泠月只当没看见她,跟严煊打了招呼。

“严老师,来了半天,还没顾得上和老师说说话。”

严煊巴不得她来,起身拉开身侧的位置,请她坐了下来,有些激动地道:“泠月,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样客套了,我记得你是爱听戏的,今天这出《牡丹亭》,你听得还喜欢吗?”

宋泠月点点头,“嗯,少棠来唱的,自然差不了。”

严煊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想来想去,又挑不出一句合适的,只好转移到了她家的工厂上,“泠月,听说你家的工厂解封了,已经开始重新开工了吗?”

宋泠月叹了一口气,把没有技术员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给他听,本来只是无心的发个牢骚,没想到严煊竟然说他认识一个国外的技术员,兴许会操作机器设备,这对宋泠月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宋泠月也想过,如果找夏夜清帮忙,依照他的人脉,找一个技术员应该是不难,可一旦被夏夜清知道这件事,就不止找一个技术员那么简单,他一定会全盘接手,替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

她不想一次次的依靠他,然后坐享其成,既然在夏夜满面前表明了自己对夏夜清的决心,就尽量不去麻烦他,即使不能跟他并肩,至少也不能做他的累赘。

想了想,宋泠月就问严煊,“严老师,您真的认识这样的人?能为我引荐吗?”

严煊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帮上忙,伸手扶了扶眼镜,笑道:“当然可以,他也经常来中国,我明天给他发个电报,问他下次来的时间,看看是否能帮忙,让他去你家的工厂看一看。”

宋泠月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心里有几分感激,“严老师,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有您帮我的这份儿心意,我很感激!”

严煊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摆摆手说道:“泠月,感激的话就不必了,我们是师生,也是朋友,朋友之间相互帮助,本就是应该的。”

宋泠月歪了歪头,调皮的笑道:“既然严老师这么说,以后您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一定不要跟我客气!”

严煊见她带了一丝撒娇的意味,心里一热,连连点头,“好好,如果有,我一定会开口的。”

两个人聊得热闹,把严熠和于曼冷落在了一边,于曼还好,没有严熠陪她,还有别的男人,她本就是风月女子,容貌身姿都是绝佳的,自然不缺有钱的和优秀的男人追逐,尤其是在私人场地里,还是听戏这样的娱乐场合。

一巡酒下肚,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家伙,早就抛去了所谓的礼教和规矩,一个个苍蝇似的围着她转,于曼从这张桌子上,挪到另一张桌子上,转来转去,最后不知道跟着人去了哪里。

严熠也没心思管她,自顾自的喝闷酒,宋泠月和他到底有过过往,也不好一味的冷落他,看他喝的脸颊通红,醉眼朦胧的,伸手摁住了他手里的酒壶。

“严熠,你喝的够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严熠一愣,随即眼眶一热,抬起朦胧的眼睛看向她,“月月,你、你还愿意和我说话?”

宋泠月淡淡的笑,语气里也是一样的平淡,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为什么不愿意呢?我说过,我并不恨你,现在你又成了我的姐夫,我们算是亲戚了,见面,总要打一声招呼的。”

严熠伸手抹了一把脸,嘴唇哆嗦了两下,“月月,别这么叫我,真的,请别这么叫我!”

“好!”宋泠月叹了一声,“那我们以后还是以名字相称吧!时候不早了,你既然有了家室,就该早些回去陪她们,别犯了错就一错再错,有些东西,失去就再也得不到了,所以,请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

第三十六章

苏寒夜送走慕雪回来,看到陈霆锋已经和魏千帆坐到了一桌,目光一暗,径直朝两人的位子走去。

“陈军长,魏少,照顾不周,两位还请多多包涵!”

陈霆锋和魏千帆同时转过身看向他,客套的说道:“哪里哪里,今夜良宴,戏曲是京都最好的名伶来唱的,菜色自不必说,比金华楼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喝的酒都是玉酿上品,无一处不是体贴周到的。”

苏寒夜笑笑,倒了一杯酒,转向了陈霆锋,“陈军长,特意来赴我的宴,我可要好好敬你一杯,听说陈军长已经在京都落了脚,不知道府邸在哪里,我有没有机会去府上做客呀?”

陈霆锋举起酒杯和他喝了一杯,爽朗的笑道:“我还只怕请不到呢!我是个粗人,对居住没那么高的要求,不过买了个能窝身的地方,苏少如果不嫌我的地方狭窄,改日去我府上,我一定热情招待。”

苏寒夜伸了伸手,作势要跟他借一步说话,“陈军长,这里太吵了,不如去我客厅里坐坐,我备了好茶,我们正好醒醒酒!”

“好啊!苏少的美意,自然不能辜负!”陈霆锋很爽快的答应了,跟着苏寒夜出了听戏的阁楼。

两人出了阁楼,魏千帆抬手把杯子摔在了地上,白秀林没撩拨上,跟陈霆锋走走近乎,又被这个苏寒夜半路给截了胡,真是流年不利。

宋琅饭菜吃的差不多,见魏千帆独自发牢骚,旁边的人只顾着听戏,也没功夫理会他,就走过去问道:“少爷,是苏少事情没办好吗?”

魏千帆忍着一腔怒火坐回了位子上,恨得咬牙切齿的道:“这个苏寒夜,到底在搞什么鬼?唐风没杀掉也就算了,是夏夜清去的及时,我还可以理解,可他眼下又开始笼络陈霆锋,难道要过河拆桥?”

宋琅小心的看了一眼他的神色,犹豫着说道:“应该不至于,苏少的货还没到手,等于还没过河,拆桥,不是断自己的后路吗?”

魏千帆仔细想了一下,似乎也有道理,闷头喝了一口酒,暂时压下了火气,还是等改天再细问他,左右他忙着和夏夜清周旋,顾不上别的。

戏台上,《红楼梦》正唱到黛玉葬花的桥段,白牡丹本就生的一双水汪汪的含情目,林黛玉的扮相一出,娇花照水,弱柳扶风,与书中的描写一般无二,好似书中的人物活了一般。

魏千这一下就挪不开眼睛了,把宋琅召到跟前,对他秘密耳语了一番,宋琅连连点头,听完他的吩咐,悄悄出了阁楼。

宋泠月回到夏夜清身边,夏夜清用小勺子舀了一勺瓜子仁儿,送到了宋泠月嘴边,说道:“吃吧!都是新剥好的!”

宋泠月吃了一口,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噘着嘴嘟囔道:“清哥哥,我不想吃了,吃多了口渴的厉害。”

夏夜清并没有觉得心意被浪费了,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想吃就算了,夜里喝多了水,睡觉不踏实,我们听完后半场,就回去睡觉。”

宋泠月打了个哈欠,倦意朦胧的问道:“要不然,今夜就在这里睡吧!反正也有我的房间,明天一早再回去,好不好?”

夏夜清看她困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把她搂进怀里,哄孩子睡觉似的拍了拍她,压低声音道:“那可不行,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还是回我们家睡比较踏实,既然你困了,我和苏寒夜说一声,咱们这就回去睡觉,不等戏散场了。”

宋泠月听他温声细语的说话,困意更浓,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想和他一起去,夏夜清却摇了摇头,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跟苏寒夜和几位朋友打声招呼,马上就回来。”

宋泠月点点头,“好!”胳膊垫在桌角,头枕在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夏夜清很快就折返回来,见她睡着了,也不叫醒她,拦腰将她抱在怀里,径直穿过一排排座位向外走去,张副官神情泰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跟随在他身后。

后头的人还在聚精会神的听戏,突然看到他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他,嘴里问着,“夏总长,这就要回去了吗?”

夏夜清身材健硕,有的是力气,怀里抱着宋泠月,一只手还能冲着众人摆一摆,嘴里“嘘”了一声,低声说道:“诸位,今日先告辞,诸位请便,我们改日再聚。”

苏寒夜走过来相送,夏夜清对他压了压手,“苏少留步,今日失礼了,改日我回请苏少和白厅长,告辞了!”说罢,急匆匆的走出了阁楼,生怕怀里的人被吵醒一般。

身后传来一众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夏总长慢走!夏太太慢走!”

苏寒夜目光盯着外头,好像在看夏夜清离去的背影,又好像在看正房二楼的某个卧室,手里的杯子“咔嚓”捏成了两半。

第二天一早,夏夜清起了床,收拾昨夜脱下来的衣服,整理宋泠月的大衣时,发现有一个兜里鼓鼓的,心下好奇,伸手把里头的东西掏了出来,是用手绢包成的一个小布包,里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手上惦着很轻。

“这小东西,装了什么宝贝,包的这么仔细!”夏夜清笑着嘀咕一句,随手打开了绢子。

居然是一包瓜子仁儿,是昨夜他给剥好,她没吃完的那些,他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却如此重视他的心意,一时间,夏夜清心里暖暖的、满满的溢出了甜蜜,这小东西,有时候真是傻的可爱,真是越来越爱她了。

夏夜清重新包好给放了回去,收拾利索,步伐轻松的下了楼,去厨房看准备的早饭,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不例外。

宋泠月收拾好去了厨房,饭菜已经摆在了桌上,唐风居然也在,冲她摆了摆手,她这才想起来,他昨天下午出院了,只是她忙着和夏夜清赴宴,没顾得上他。

宋泠月跟两人打了招呼,坐在夏夜清身边,准备吃饭,又忍不住看了唐风一眼,奇怪道:“清哥哥赖在这里我明白,你为什么也赖在我家,你不是该去清哥哥的公馆吗?”

唐风俊脸一阵扭曲,满脸痞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看到了吗?就是你清哥哥去晚了我才受的伤,他要负责,所以,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家那间客房,被我征用了。”

宋泠月不知道里头的内情,还以为真的是夏夜清欠他的,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口菜,讪讪的笑道:“那、那你随便住,随便吃好了,清哥哥欠你的,等于我欠你的。”

唐风憋着一脸坏,低头吃起早饭来,夏夜清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少吓唬她,谁欠你的?要不要我给你家里去个电话,你家那么大,你老爹打起你来,足够你打滚儿。”唐风立马不笑了,老老实实的吃饭。

夏夜清还想着刚才的事情,给宋泠月夹了一个什锦包子到碟子里,笑着问她道:“乖宝贝,带回来的瓜子仁儿吃完了没有,如果还想吃,我给你剥。”

宋泠月小心思被揭穿,脸一红,低下了头,“被你发现了,这下丢人了!”

夏夜清手指摩挲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她,这小丫头害起羞来,当真让人爱不释手,一阵心痒,扫了对面的唐风一眼,顿时觉得这家伙碍眼的厉害。

伸腿踢了他一脚,没好气的道:“唐风,你吃快一点儿,磨磨蹭蹭干什么?”

唐风一口包子含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这场合,你就不能理智一点儿吗?”

夏夜清龇了龇牙,“想不想吃了?”

唐风夹了一筷子酥肉,故意嚼出声响来,“这酥肉做的不错,我要多吃一块儿。”故意拉长了尾音,存心不让夏夜清舒坦。

宋泠月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匆匆吃了几口饭,就说吃饱了,起身离开了饭厅。

夏夜清这个气,又踢了唐风两脚,唐风不甘示弱,一条腿回踢他,踢的桌面都“咚咚”作响,行为幼稚的像两个孩子。

斗完了气,两人才回到正题,夏夜清看了一眼外头,没人在,压低声音说道:“唐风,荣兴商会的船,都是你们家船厂制造的吧?”

唐风点点头,疑惑的目光看着他,“是啊!京都货运船,大部分都是出自我家船厂,就算有别家的,也少不了用我家的零件,怎么着,要在船上动点儿手脚?”

夏夜清的笑容神秘莫测,“不,不动手脚,我想知道,你家船上动过什么手脚,在那个位置。”

唐风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嘴角上扬,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夏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家船厂的人手脚不干净?”

“唐少爷,跟我装什么,我有一件大事要办,办好了,能替你出这口恶气。”

唐风隔着桌子伸出了手,“夏二爷,合作愉快!”

第三十七章

白秀林起了个大早,独自吃过早饭,还不到上班的时间,去了书房处理文件。

苏寒夜在底下转了一圈儿没找到白秀林,最后找到了书房,看他安安静静在处理文件,专注认真的样子,着实有几分迷人。

“林,你吃过饭了吗?”苏寒夜挤出一丝自觉的很温和的笑,没话找话的问。

谁知,白秀林头也不抬,“吃过了,厨房还给你温着一份儿,你去吃吧!我还要忙一会儿,等一下去警察厅,没时间陪你了。”

苏寒夜一愣,怎么这感觉反过来了,这大大打击了他的自尊心,他可是夫,怎么能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呢?

“林,你、怎么了?”毫无力度的一句问话。

白秀林总算抬起了头,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微蹙着眉头,淡淡说道:“没什么,公文比较多,抽不出时间而已。”

苏寒夜竟然不自在起来,搓了搓手,兀自坐在了沙发上,打量着他的神色,问道:“昨天晚上,你吃醋了?”

“没有啊!你是为了你的事业,你说过,那些都是逢场作戏,我怎么会吃醋!”

苏寒夜不安的站起了身,“林,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我会听的。”

白秀林听到这句话,没来由的起了愤怒,摔了手中的笔,“蹭”的站起了身,“你会听吗?你听过吗?你追求慕雪,又捧少棠,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寒夜长舒了一口气,那种不安的感觉终于消失了,脸上露出了一贯自信的笑容,“你果然吃醋了,只不过,这次的火气比较大,因为少棠?他让你不自信了?”

白秀林脸上一热,低下了头,又觉得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立即昂起了头,趾高气昂的说道:“我有什么不自信,我没必要跟他比。”

苏寒夜轻笑一声,大步绕到桌后,把白秀林摁在椅子上,大手撑在椅背上,把他圈到了身前,笑着道:“我知道,你的好,谁也比不了,他不过一个戏子,长得再俊美,也入不了我的眼,之所以捧他,不过是想借此融进这个圈子里。”

说着话,一手绕到白秀林腰上,不安分的开始摩挲,脸凑到他跟前,语气暧昧的道:“这世上,能唤醒我身体里兽性的,只有你。”

白秀林不耐烦的挥开了他的手,起身想要离开,苏寒夜偏不让,索性往椅子上一坐,大力把他扯回了怀里,手直接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林,昨夜你睡得早,我没舍得动你,你去警察厅之前,先喂饱我吧!嗯?”

“不,苏寒夜,你休想!”

苏寒夜几下扯开他的衣服,硬把他摁在了怀里,不管他愿不愿意,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做上几回的,否则心里不踏实,一手掐着他的腰,一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把他摁到了身上。

白秀林疼的蹙了蹙眉,苏寒夜亲吻着他的后背,慢慢放缓了动作,低声轻喃道:“林,我知道,我亏欠你许多,等我在京都稳定了,我把身边所有的人都清出去,只剩你在我身边,恩恩爱爱的过完这一辈子。”

白秀林当然渴望能和他一辈子,可是,真的到安安稳稳的那一天,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林,你说话,你不说话,我心慌!”

“你说不说?说不说?”苏寒夜开始粗鲁起来。

白秀林最惧怕他的狼性被激发出来,一旦他失控,不折腾个半死,他是不会罢休的,眼角的泪都溢了出来,强忍着不适,断断续续的说道:“好,我等、等着你。”

“那你相不相信我的话?我对那个少棠,真的没有一点儿意思。”

“我信,我都信!放过我吧!求你了。”

苏寒夜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放过你?好啊!你转过来,主动点儿,我满意了就放过你!”

“我……!”

夏夜清吃过早饭去了海关,唐风有事情要办,坐上夏公馆的车,去了自家的船厂,只剩宋泠月一个人在家。

小童爸爸没有出去拉活儿,一个人无精打采的坐在耳房的廊子下,后背倚靠着石柱子,似乎在想心事。

宋泠月本打算去工厂转一圈儿,看到他发呆,走过去好心的问了一句,“谢大哥,你坐在这里,不觉得冷吗?”

小童爸爸回过神来,连忙站起了身,略显沧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宋老师,今天没出门吗?”

宋泠月笑着摇摇头,“正打算去,看到你在这里,所以过来问一问,在家里住的还习惯吗?我看小童每天都按时去学校,兴冲冲的,比以前开朗多了。”

提到孩子,小童爸爸脸上的笑容温和起来,“是啊!自从住到宋老师家里,这孩子衣食无忧,心情好了,功课也有进步。”

宋泠月点点头,“那就好,时间不早,我先去工厂了。”

才下了台阶,小童爸爸又叫住了她,“宋老师,请等一下!”

宋泠月回过头,“怎么了谢大哥?”

小童爸爸双手攥着衣角,不安的搓了搓,支吾着道:“宋老师,我和小童,想搬回家去住,我本来、本来前两天就想说的,可是,看您一直很忙,没好意思开口,今天,就借这个机会说了出来。”

宋泠月有几分诧异,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重新走到了廊下,看着他问道:“是这里住的不好吗?还是小童不习惯?”

“不不不,不是这个问题。”小童爸爸连连摇头,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几天前我去街上拉活儿,碰到了小童妈妈,她,她说她愿意回来跟我过日子。”

宋泠月颔首,原来是这个问题,如果小童妈妈回来了,他们一家团聚,想来是希望单独有一个家的,住在这里自然会觉得别扭。

想了想,宋泠月就问道:“那谢大哥还准备回原先的地方吗?小童呢?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意见?”

小童爸爸脸上露出一抹笑,“小童也很想念她,愿意和她在一起住,至于住处,她在外头买了处民房,我去看过了,有三间正房和两间配房,这些日子,宋老师又给了我不少的钱,再买些家具和用品,足够我们一家三口住。”

宋泠月看他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笑容,果然,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她也从心里为他和小童高兴,自然不会阻挠一家子团聚。

“既然这样,我就不挽留谢大哥了,小童有了妈妈的照顾,一定能更好的成长,你打算什么时候搬?我让他们帮忙送过去。”

小童爸爸连忙摆手,有些不好意思,“不用了,怎么能劳动大家呢!我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吃的用的都是宋老师家给的,裹上两个包袱,人力车上一拉就过去了。”

宋泠月听他这样说,显然都已经打算过了,也就不再勉强,说道:“好,那我就不多问了,希望谢大哥一家和和美美的,等一下我去买些东西,你带上,就当我和小童分别的礼物。”

小童爸爸知道宋泠月很喜欢小童,要分别了,难免舍不得,买东西也是留个念想,难得的没有拒绝,“那我就替小童谢谢送老师了。”

宋泠月笑笑,“不客气!”

小童和爸爸要搬走,宋泠月心里难免不舍,去厂子转了一圈儿,还是老样子,心里堵得慌,让司机开车去了百货公司,准备买一些学习用具,还有一些吃的用的,给小童带上。

百货公司里的货品很齐全,宋泠月转了半圈儿下来,零零碎碎的买了一些,还没觉得有多少,扭头一看,司机手里的袋子都装不下了,只好作罢。

两人才准备出百货公司,在门口就碰上了正要进去的严煊,手里拎着袋子,也要进去采买东西。

“泠月,这么巧?你也来百货公司?”严煊欣喜的打了声招呼。

宋泠月让司机先把东西放到车上,走上前说道:“严老师,的确是很巧,我给小童买些东西,没想到,还能在这里撞到您。”

严煊听她说话总是用尊称,总觉得这样显得比较疏远,心里不舒服,就笑着道:“泠月,你看,我们都是朋友了,你就别再叫我严老师了,我本来就比你大许多,你这么一称呼,我总觉得自己老了似的。”

宋泠月掩嘴笑笑,“严老师可一点儿都不老,还和当年教我的时候一模一样。”

“真的吗?你真的这样想?”严煊虽然觉得她在说客气话,可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莫名的开心。

宋泠月点点头,一脸认真的说道:“当然是真的,我现在还记得老师当时的样子,穿了一件白衬衫,带着黑边框的眼镜,沉静斯文,温文尔雅,往讲台上一站,很多女老师都为您倾倒,只可惜,您当时太过腼腆,错过了不少好机会。”

严煊被她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同时心里又觉得很幸福,原来她还记得他当初的样子,只可惜,时光一晃而过,他已经错过了太多。

第三十八章

严煊不希望和宋泠月只是师生关系,他没有过多的奢望,只希望能再进一小步,他就满足了,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他还没有想过。

尽管他知道,就算没有夏夜清,也没有严熠在中间隔着,宋泠月也是永远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但他依旧飞蛾扑火般,想要尝到哪怕一点点,爱情的滋味。

“泠月,如果你不介意,就直呼我的名字吧!不然,我总觉得怪怪的,跟你说话都像老师在跟学生说教一样。”严熠笑着说道,眼中带着期盼的光。

宋泠月倒是很痛快的应了,叫了他一声,“好吧!严煊,那我这个学生就放肆一回,恭敬不如从命了。”

严煊扶了扶眼镜,笑容绷不住,“从命好,那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师生情谊上,更近了一层。”

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而说道:“我跟你说的那件事,已经有眉目了,说来也巧,我电报还没发出去,他就给我打了电话,原来他已经到上海多日了,最多一两天就会来京都,你的事情我说了,他很愿意帮忙。”

“真的吗?”宋泠月欢喜的几乎要跳起来,抓起他的手,感激的握了握,又很快放开了,激动地道:“多谢严老师,哦不,严煊,改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你不知道,这件事帮了我多大的忙。”

严煊怔了一下,被她握过的手半天都收不回来,明知道只是一个客套的礼节,他的心里还是抑制不住的狂跳,喉咙紧了紧,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支吾着道:“改天他到了,我给你打电话,我们一起吃个饭。”

宋泠月点点头,“那好,我就等你电话了,时候不早,我先走了,再见!”

严煊摆摆手,“再见!泠月。”直到宋泠月的车子走远了,他才收回目光,进了百货公司。

回到家里,小童爸爸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裹了两个包袱,宋泠月又把买的东西给他装了一个包袱,一起放在了人力车上。

收拾好东西,小童爸爸又跟家里人一一道别,住了这么多日子,和宋府里的人都快要成了一家子,分别,难免有不舍。

尤其是容妈,她向来心软,一早听说他要走,蒸了一锅牛肉包子,还炖了一只鸡,都给他包起来带上,生怕小童受委屈。

临送到门口,宋泠月又把一个信封给了他,里头装着一百块钱,小童爸爸死活都不肯要,硬推了回来,心中不安的说道:“宋老师,您已经帮了我太多,一百块钱,是我以前半年的收入了,这么多,我不能收。”

宋泠月是个倔脾气,执意要给他,“就算你不需要,小童也需要,就当成我给他的学习费用,你帮他保管,一定要收!”

小童爸爸知道她的脾气,不收怕是走不了的,收起信封,已是热泪盈眶,在京都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们,对他们好,抹了抹眼角,跟众人说了再见,拉上车,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下午,小童没有再回到宋府,想来是被他爸爸直接接回了家里,宋泠月心里空落落的,晚饭也没吃几口,闷闷不乐的回了卧室。

夏夜清晚上回到家里,卧室的灯只开了一盏,昏暗的灯光下,宋泠月趴在床上,时不时的唉声叹气。

“乖宝贝,怎么不开心呢!听容妈说,你晚饭都没怎么吃?”夏夜清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脱下外衣挂起来,走到了床畔。

宋泠月扭过头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依旧隐藏不住他精致的面孔和高贵俊雅的气质,白衬衫松松的掖在军服裤子里,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带着几分随意和不羁。

“清哥哥,你回来了?吃过晚饭了吗?”宋泠月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了他一句。

夏夜清矮身坐到床边,低头亲了亲她,柔声问道:“我听说小童和他爸爸搬走了,你是因为这个不开心吗?”

宋泠月凑过来,头枕在他腿上,小手拨弄着他衬衫上的扣子,闷声说道:“嗯!往常这个时候,院子和客厅里总能听到他的笑声,他一走,感觉宋府空了很多。”

夏夜清“嗯”了一声,手抚上她的发丝,问道:“为什么突然搬走呢?是觉得住的不舒服?”

宋泠月摇摇头,转了个身,把后脑对着他,徐徐说道:“谢大哥说,小童的妈妈回来了,还买了一处房子,接他们父子俩过去住,一家团聚。其实这是好事,我也为他们高兴,只是突然走了,心里总是不舒服。”

夏夜清一手捋着她的长发,眼睛眯起来,别有深意的说道:“一个抛夫弃子的女人,突然回来了,还变的这么贤惠,我怎么隐隐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呢!”

宋泠月噘着嘴哼了一声,“清哥哥,你是做大事的人,难免思虑的多,可我觉得,寻常人家过日子很简单,再说,她都走了一次了,好不容易和丈夫孩子团聚,应该不会再走了。”

夏夜清笑笑,目光有些出神,“你说的对,有很多事情,本来就很简单,是有些人把它想麻烦了。”

他难得附和宋泠月的意见,宋泠月心里有一丝小得意,晃了晃头,调皮的说道:“嗯!清哥哥这才乖嘛!”

夏夜清被她的话气笑了,伸手挠了挠她的腰间,痒的宋泠月身子一缩,“咯咯”笑成了一团。

“小东西,今天是要变成老夫子吗?嗯?”说着话,又挠了一下。

宋泠月笑得难受,胡乱的去挡他的手,嘴里央求道:“清哥哥,我错了!别挠了,我很怕痒。”

“呵!求饶也不管用,除非,你陪我洗鸳鸯浴。”夏夜清脸上带着坏笑。

宋泠月脸一红,鸳鸯浴,他肯定又要做坏事,从他腿上挪开,掀开被子钻了进去,隔着被子,闷闷的道:“我不去,我困了,我要睡觉。”

夏夜清没有来掀被子,屋子里响起脚步声,他似乎去了卫生间,宋泠月以为他生气了,探出头偷偷看了一眼,他果然是生气了,独自去了卫生间洗澡。

宋泠月忐忑不安的躺在床上,想着该怎么哄他才好,他不发脾气比谁都温柔,一旦发起脾气,比谁都难哄,真是头大。

正想的脑袋发涨,昏昏欲睡的时候,卫生间的门一开,夏夜清一丝不挂,浑身湿漉漉的跑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条毛巾,胡乱擦了几下头,一下子蹦到了床上,隔着被子重重的压在了她身上,大手往被子里掏。

“小东西,憋不住了吧!我就不信,你能蒙头蒙一晚上,不跟我一起洗也好,我已经洗完了,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做,爱做的事了。”夏夜清坏笑着,大手一扯被子,就要往被子里拱。

“你不要进来,你身上还是湿的,我不要你!我也不爱做你说的事!”宋泠月使劲推搡他。

夏夜清一只手就把她拢住了,嘴巴往她身上凑,咬开了睡衣的扣子,又咬开了里头的胸衣,一副很“凶残”的样子,“小绵羊,哪里跑,你不是喜欢小孩子吗?今天晚上,我们努力造-小-孩!过来吧!”

夏夜清说到做到,果然造了大半夜,宋泠月虽然惧怕他旺盛的精力,却还是一次次,被他带上了云端。

严煊的电话是在三天后打来的,宋泠月和他约在了咖啡馆见面。

一进咖啡馆,宋泠月就看到严煊和一个棕发的外国人坐在位子上,一人手边一杯咖啡,两人畅聊正酣。

严煊抬眼看到宋泠月走进来,急忙站起了身,外国人也站了起来,顺着严煊的目光望过来,他身材高大,面部五官很有立体感,蓝色眼眸炯炯有神,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白色皮肤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泠月,你来了,快过来,我帮你引荐一下。”严煊招呼了她一声。

宋泠月快步走过去,朝两人点点头,外国人笑笑,看上去很友好。

严煊对宋泠月介绍道:“泠月,这位就是我的外国朋友,史蒂文,他的中文很好,你可以用中文和他交谈。”

又对史蒂文说道:“史蒂文,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学生,也是我的好朋友,宋泠月女士。”

宋泠月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朝史蒂文伸出了手,“史蒂文先生,你好!”

史蒂文握了握宋泠月的手,笑笑道:“宋小姐好,你可以直接称呼我史蒂文。”中文说的的确很流利。

宋泠月大方的笑笑,“好,史蒂文!”

严煊请两人坐下,又给宋泠月点了一杯咖啡,三个人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严煊就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让宋泠月向史蒂文简单说了一下工厂里的情况。

史蒂文听完,大致知道了是什么设备,又问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宋泠月捡着知道了说了几句,史蒂文听她似乎不是很懂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倒是很爽快,当即就表示,可以直接去工厂看看。

宋泠月大喜过望,喝完一杯咖啡,坐车带着两人去了工厂。

第三十九章

到了工厂,魏千帆的人都不在,只有厂子里的工人在忙碌,几个技术员又围着机器在摆弄,时不时的敲敲凿凿,似乎在研究机器的结构。

看到宋泠月过来,还带着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还是外国人,几个人脸上一喜,看来这就是找来的救兵了。

“小姐,这位就是新的技术师吗?”一个技术员问道。

宋泠月点点头,“对,国外的技术师,过来帮我们看看机器。”

又伸手摸了摸机器,转身对史蒂文说道:“史蒂文,这就是工厂新引进的机器,已经来了很多天,我们还是不会用。”

史蒂文走到机器正面看了看,伸手到机器的几个按钮上摆弄了一番,又到后面卷布轴的大架子跟前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宋小姐,恕我直言,这机器虽然是八成新的,但是,这是一组被淘汰的机器,就算我能让它运作起来,它也无法正常工作,你的人无法使用,也是很正常的,说明白些,它本身就是一组已经不能用的机器。”

几个技术员面面相觑,“怎么会这样?难道魏少爷在骗我们?”

史蒂文不知道内情,看他们的样子,生怕引起什么误会,就解释道:“依我看,买机器的人也未必知道,毕竟,这东西在中国还没有引用过。”

技术员这才释然,同时又觉得有些羞愧,外国都淘汰的机器,他们居然还不会用,不得不说,这是技术上的落后。

史蒂文又研究了一番机器,确定无疑,这机器是不能用的,宋泠月道了谢,引着两人出了工厂。

回到车上,宋泠月执意要请严煊和史蒂文吃午饭,严煊也有和她一起吃饭的意思,没有推脱,但他坚持这顿饭要由他来请,一是给史蒂文接风,二是希望借此让她和史蒂文熟络一下,以后有技术上的问题,两人可以更好地接触,宋泠月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

史蒂文是英国人,对于西餐不太感兴趣,倒是喜欢中国菜,严煊就带着两人去了金华楼,要了一个小包间,征询了两人的意见,点了几个金花楼的招牌菜,又点了一壶碧螺春。

饭菜吃到一半,史蒂文放下了筷子,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说道:“宋小姐,如果工厂真的想引进这样的设备,我倒是认识一个德国供应商,他有最新的设备,费用也不是很高,看你工厂的规模,你可以先引进十台,价格方面,我可以替你和他磋商。”估摸着说了一个大概的价格。

宋泠月暗暗思忖了一下,就算史蒂文能说动供应商,哪怕对方能降下一成,也是一笔巨大的费用,如果宋家有能力引进,父亲当初也不用跟银行贷款了,这笔钱,她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

严煊是知道宋泠月的情况的,知道她为难,及时打圆场,“史蒂文,泠月只是个小孩子,这样的事情,她也做不了主,还是给她时间考虑一下,如果真的需要,我再通知你。”

“ok!”史蒂文一点就透,点点头,继续闷头吃菜。

吃完饭,严煊带着史蒂文去京都有名的景点游览,宋泠月不便同行,辞别了两人,坐车返回了家。

妙音园,白牡丹从后台卸完妆出来,宋琅接上她,把她带到了京郊一处宅子里,魏千帆正等在那里。

客厅里,留声机里正在放送浪漫的乐曲,白牡丹一走进去,宋琅自动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外头的门。

大厅里装饰的富丽堂皇,地上铺着高级波斯地毯,高跟鞋踩在上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白牡丹侧头打量着屋子里,想象着等一下见到的人,他今天会是什么模样。

“白小姐,欢迎光临!”

身后蓦地响起一个磁性的男声,白牡丹下意识的转身去看,魏千帆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西服敞开着,一手插兜,一手摇着红酒杯,斜倚在楼梯的栏杆上,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孔,气质出众,风流倜傥。

“魏少爷,今天叫我过来,还是想听戏吗?”白牡丹开口问道,嗓音清脆悦耳。

魏千帆缓缓踱步到她跟前,笑容如沐春风,“白小姐,今天是请你来喝酒的,上次我说过,要请你喝最好喝的红酒,法国空运来的,好喝,又不会伤害你的宝贵嗓音。”

白牡丹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低头抿了抿耳旁的发丝,低声道:“多谢魏少爷!”

“诶,跟我客气什么,走,我带你去二楼,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魏千帆说着,上前牵住了白牡丹的手,柔弱无骨,惹人心神荡漾。

白牡丹没有抽回手,任由他牵着去了二楼。

一到二楼的走廊,白牡丹脸就红了,地上铺满了玫瑰花瓣,走廊两旁的灯柱上,点着香薰蜡烛,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非常好闻。

“喜欢吗?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白牡丹配红玫瑰,别有一番风情!”魏千帆浅浅笑道,牵着白牡丹继续往前走。

推开一间房门,魏千帆侧过身,示意她走在前头,白牡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房间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没有开灯,光线很暗,白牡丹有些诧异,才想问他,魏千帆抬手打开灯。

顶上的水晶灯灯光流转,房间正中,放着一个花架子,上头摆着一束鲜红的玫瑰,玫瑰花束中间,安安静静放着一条钻石项链,玫瑰花瓣娇艳欲滴,钻石光华夺目,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条项链,是我从国外定制的,是独一无二的,独一无二的项链,才配得上独一无二的你,我借这条项链向你表达爱意,你愿意接受我吗?”

魏千帆的声音温和充满柔情,配合着房间里浪漫的背景,白牡丹心生感动,不知不觉沦陷在编织的梦幻爱情里。

“我、我愿意!”白牡丹动情,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魏千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就不信,还有他钓不到的女人,管他是白牡丹还是红牡丹,照样拜倒在他的金钱之下。

“那我可以叫你牡丹吗?牡丹,小牡丹!”

魏千帆眉眼含笑,含了一口酒,凑到白牡丹身边,一只手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低头吻住她,把酒喂到了她嘴里。

白牡丹喝了他喂到口中的酒,才要推开他,魏千帆丢了杯子,一手摁住她的后脑,铺天盖地的吻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了她。

魏千帆流连花丛,对付女人是个中高手,白牡丹未经人事,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一番长吻下来,气喘吁吁,胸膛不停的起伏。

魏千帆一手把钻石项链勾过来,动作温柔的给她戴在脖子上,闪耀的钻石在她洁白的颈间,愈发迷人,魏千帆邪气上涌,拥吻着白牡丹,向里头的大床走去。

白牡丹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心里一慌,侧过头,声音颤抖的说道:“魏少爷,我只是一个戏子,如果你要了我的身子,我会惹人笑话的。”

魏千帆情欲上脑,这朵牡丹花,他想摘已久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说了几句绵绵的情话,又说要对她负责,会给她一个名分之类的话,吻着白牡丹压到了床上。

白牡丹挣扎了几下,魏千帆眼看要吃到嘴里,无论如何不肯放弃的,大手撕扯开她的衣服,把她压在了身下。

白牡丹身材纤弱,自然不是他的对手,魏千帆舌头探进她嘴里,一番缠绕,白牡丹就失去了理智,半推半就,被他闯了进去,一阵疼痛袭来,昏了过去。

白牡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魏千帆的怀里,他一手搂着她,一手夹着一支烟,看到白牡丹醒来,把烟递到了她嘴边。

“小牡丹,我知道我刚才粗鲁了,你身子一定很疼,这烟是好东西,你抽一口,能缓解疼痛。”魏千帆引诱道。

白牡丹身下的确有些涩疼,半信半疑,还是抽了一口,第一口有些呛,她咳嗽了几声,魏千帆喂了她一口酒,又递给了她,第二口就觉得好了许多,魏千帆哄着她抽了一支,一支烟下去,疼痛的确好了许多,还有些晕晕乎乎。

魏千帆看她目光迷离起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哄着她,又把她压到了身下,不知道是不是烟的作用,这一次,白牡丹不觉得疼了,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酥麻,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期待。

天黑时分,宋氏工厂里,一间仓库被打开,几个抬着一个箱子进了仓库,不多时,几个人就空着手走了出来,锁上仓库的大门,匆匆离开了工厂。

海关,一艘货船靠了岸,几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等船上的人都出来以后,偷偷摸摸上了船,进到里头的货仓,找到上头指示的东西,挪到船上的夹层里,又偷偷溜出了船,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第二天一早,宋琅拿着海关的通行证去了海关,海关人员果然没有为难他,连关税都免了,直接让他的人把船开出了关口,到了荣兴商会的码头。

第四十章

夏夜清才到海关办公室,张副官拿着文件就进来了。

“总长,今天早上,宋琅提走了荣兴商会的船,这是登记文件,他用了通行证。”

夏夜清点头,“用就用吧!反正都给他开了。”

张副官迟疑了一下,“那船上的东西……”

夏夜清笑笑,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东西?我只开了通行证,其他的,我可不知道。”

“嘿嘿!”张副官露出憨笑,“总长,我发现你装傻充愣的功夫也不赖。”

夏夜清不满的蹙起了眉头,“滚蛋!这叫大智若愚!”

“好嘞!这就滚!”

慕雪自白府那一夜,就被夏夜清彻底伤了心,再也不肯跟他往来,苏寒夜趁虚而入,和慕雪的关系渐入佳境,已经不需要白秀林牵头,两人就可以单独出去约会了。

这天一早,慕雪收拾打扮好出了家门,外头早有一辆车子在等候,苏寒夜倚在车门上,一身墨色立领的呢子大衣,身材高大有型,头戴圆顶礼帽,沉稳持重又不失优雅。

看到慕雪出来,苏寒夜眼前明显一亮,一手摘下帽子,反扣在胸前,另一手伸向慕雪,含笑说道:“雪儿,每次见你都是这么美,我已经等不及想每天跟你相见了。”

慕雪害羞的低下了头,苏寒夜把她的手递到唇边,轻轻的落下一个吻,虽然隔着手套,还是让慕雪心尖儿一颤,好像被他的唇触到了肌肤一样。

苏寒夜装作没有看到慕雪的反应,一手打开车门,另一手自然而然的扶上她的纤腰,把她扶上了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苏寒夜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在慕雪手心儿里,示意她打开。

“雪儿,这是我亲手制作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慕雪被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直视,一阵脸红心跳,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手上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枚淡粉色的珍珠戒指,珍珠周围镶着一圈儿小小的钻石,众星拱月般,别出心裁,华丽美观。

“这是你做的?你会做首饰?”慕雪又是惊喜又是惊讶。

苏寒夜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是我做的,本来不会,去首饰店待了一天,求了师傅,教我做了一枚,你喜欢吗?”

慕雪心内感动不已,握紧手里的戒指,重重的点头,“我喜欢!真的很喜欢!”

苏寒夜笑了,攥住她的手,把戒指给她戴在了食指上,不大不小,刚刚好,粉色珍珠,极衬她雪白的肌肤。

“好看吗?”慕雪害羞的问。

苏寒夜没有回话,直接低头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慕雪的脸瞬间通红,急忙缩回了手,目光看向窗外。

“对不起,我失态了,你真的太美,我一时没忍住,所以……”苏寒夜不安的道歉。

慕雪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只是不太适应。”

苏寒夜心里一喜,面上并未表露出来,身子刻意挪远了一些,好让她放松下来,对开车的司机吩咐道:“先不去餐厅,去花市。”

慕雪回过头来,疑惑道:“去花市做什么?”

苏寒夜神秘的笑笑,“我还有另外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去花市才能看到,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宋泠月还是决定中断跟魏千帆的合作,新设备暂时不考虑了,至于工厂解封的钱,她会想办法还给他,在家里思来想去,给宋琅去了一个电话,问了地址,决定去找魏千帆谈一谈。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郊外,来到一座豪华的府邸前,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着。

宋泠月下了车,上前问道:“魏先生在吗?我是和宋先生约好的,找魏先生谈事情。”

士兵听她是跟宋琅约好的,就说道:“宋先生出去了,很快就回来,我们少爷在二楼,您可以直接去找他。”

一个士兵说完,引着宋泠月往屋子里走,进了客厅,士兵指了指二楼的楼梯,“宋小姐,少爷在二楼,我就不带您过去了。”说罢,自顾自出了屋子。

宋泠月蹙了蹙眉,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要她自己上楼?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再没别人,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楼梯。

来到二楼的走廊,宋泠月隐约听到有说话声,声音很压抑,似乎有女人在,她犹豫了一下,或许魏千帆在会见别的客人,不如等一下再上来,转身想要离开,身后又突然安静下来,没了动静。

宋泠月停顿了一会儿,来都来了,何必再周折一次,还是转身返了过去。

二楼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路也发不出半点动静,宋泠月扫了一眼,只有书房门开着一条缝,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宋泠月走到门口,才要抬手敲门,抬眼就被里头的情景惊到了,书桌后,一个女人骑跨在魏千帆的身上,身子不停地上下耸动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气氛暧昧至极,不用想也知道里头正在上演什么。

宋泠月臊的脸通红,急忙退了回来,后背倚在墙上,双腿发软,险些要跌倒在地上,屋子里此时却响起了说话声。

“小牡丹,来,这烟给你,让你抽一口,爷今天让你抽舒服了,你也得好好伺候爷才成。”魏千帆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白牡丹开了口,话语中带着压抑的抽泣,“魏少爷,你别这样对我,我是唱戏的,这里头有白面儿,会毁掉我的嗓子的。”

魏千帆低低笑了两声,“小浪货,你现在不抽还忍得住吗?昨夜是谁为了抽一口烟,缠在我身上叫大爷的,全都忘了?”

不知道魏千帆又做了什么,白牡丹哀求起来,“魏少爷,别这样,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放你回去?好啊!跪下来,好好伺候我,我舒服了就送你回去,烟随你抽,钱随你花,你只要记着,随叫随到,小宝贝儿,过来吧!”

“不,不要……呜呜……”白牡丹含糊的呜咽了几声,似乎嘴里被塞上了东西,说不出来话似的

宋泠月心惊胆战,一手紧紧捂住嘴巴,匆匆忙忙跑下了二楼,才到客厅门口,就看到宋琅走了过来,她急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装作迷路的样子,目光四处打量着。

宋琅看到她一个人在客厅里,大步走过去把她扯了出来,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自己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外头的士兵赶了过来,看宋琅在发火儿,急忙解释道:“宋小姐说和您约好的,少爷正好在上头,我就让她自己去了,怎么?宋小姐没见到少爷吗?”

宋泠月才要说什么,宋琅摁了摁她的手,对士兵吼道:“你们会不会当差?这屋子这么大,宋小姐怎么可能找的到,她迷路了。”

宋泠月疑惑的看向他,宋琅面不改色,训完了士兵,拉扯着她出了宅子,走到她的车旁,才开口说道:“这个地方是他闲暇时娱乐的地方,没有我带着,你不要一个人进去,你的意思我会向他转达,今天不适合谈话,你先回去吧!”

“可我必须跟他说清楚,机器请他运走,厂子解封的钱,我会还给他。”宋泠月抢着说道,她恨不得立即跟魏千帆解除合作关系,以后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宋琅拧紧了眉头,“宋小姐,你真的很不听话,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这件事情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回去等我的电话,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可是……”

宋琅张口吼了一嗓子,“没有可是,让你走就走!”

司机以为有人欺负宋泠月,从座椅底下掏出一把枪,“咔咔”上膛,举着就冲了上去。

宋琅反应极快,长腿一翻,直接踢掉了司机手里的枪,伸*过来,又一脚踢在司机腿弯上,司机身子一矮,跪在了地上,宋琅直接把枪抵在他头顶。

宋泠月吓得惊呼一声,一手捂住嘴,跌坐在地上,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她从来不知道,跟着她的司机有枪,也不知道,宋琅居然有这么好的身后,看来他从前温文尔雅的样子都是装的。

“我不想伤害你们,带上你家小姐走,不要说来过这里,这是为你们好!”宋琅说了一句,把枪扔给司机,拉开车门,把宋泠月塞进后座里,重重摔上了车门。

司机见他的确没有伤人的意思,跳上车,带着宋泠月快速离去。

宋琅回到屋子里,魏千帆已经完事儿了,收拾利索下了楼,白牡丹还关在书房里。

“少爷,今天玩儿的开心吗?”宋琅笑着问道。

魏千帆得意的挑挑眉,“开心,什么清纯的白牡丹,沾上这东西,连条狗都不如,还不是任由少爷我玩弄。”

打开柜子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摇晃着酒杯问道:“宋泠月不是说要跟我谈事情吗?人怎么还没到?”

宋琅说道:“来过,您在忙,我没让她进来,她说要解除和您的合作,我告诉她,她一个人说了不算,让她回去等回复。”

魏千帆满意的点点头,“就是这意思,她未免太天真了,还以为我真的在跟她合作,合作与不合作,都不是她说了算的,这条船,她不上也得上,谁让她是夏夜清的人呢!”

宋琅笑笑没有接话,魏千帆喝光了杯子里的就,又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货船不是已经到了,里头的东西拿到了吗?”

宋琅脸色不好看起来,摇了摇头,声音沉了下去,“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船上的东西,不见了!”

“啪”的一声,魏千帆抬手把杯子摔在了柱子上,恨恨的骂了一句,“谁他娘的敢动我的货,我跟他没完。”

第四十一章

慕雪坐在窗前,欣赏着窗台上那盆含苞待放的红梅,不舍得移开目光,苏寒夜说,这是他特意让人为她栽培出来的盆景,即使在这个季节,红梅也能绽放,让她欣赏到最喜欢的梅花。

已经分开了半日,苏寒夜那充满柔情的目光,还时不时的在她眼前出现,他温和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转,“雪儿,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你愿意接受我,做我的女朋友吗?”

慕雪当时没有回答,可私心里,她的心已经一点点向书苏寒夜偏移,他是司令公子,虽然比不上夏夜清世家的出身,却也不算差,人才和品性更是比夏夜清还要出众,从这些方面来讲,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家里也不至于会反对。

房门被敲响,慕雪应了一声,慕总长走了进来,看她对着一盆红梅发呆,笑着问道:“雪儿,你今天跟着那个苏少爷出去了?玩儿的开心吗?”

慕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开心,他带我去了花市,送了我这盆红梅,我很喜欢!”

慕总长“嗯”了一声,淡淡说道:“看来他的确很用心。”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话锋一转,又说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有了七房姨太太?”

“什么?姨太太?”慕雪怔了一下,显然,苏寒夜没有告诉她。

慕总长笑笑,“不错,七房姨太太,却没有太太,她们没有跟着来京都,是不是很奇怪?”

慕雪沉默不语,目光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总长也不安慰她,继续说道:“我知道,夏家那个小子,并没有跟我们慕家联姻的意思,你心里难免有气,可是,你不能因为赌气,就随随便便找一个人。”

慕雪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膝盖,低声说道:“我不是赌气,寒夜他,对我的确很好,至于他没说的事情,我想,是因为我没还没到哪一步,如果到了,他一定会对我坦诚的。”

“如果他坦诚了,你就打算接受他吗?”

“爸爸,我现在还没有答应他,这件事,再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好吗?”

慕总长站起了身,语重心长的说道:“雪儿,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我想过,他追求你,也一定是存了让你当苏太太的心思,虽然身份上不会委屈,可这样一个男人,他的心思不会放在你一个身上的。”

慕雪头埋在膝盖上,闷闷的说道:“爸爸,请不要再说了!”

慕总长叹了口气,“好吧!你好好安静一下,然后下来吃晚饭吧!你弟弟来了,你还是和他谈一谈。”

慕雪抬起头看着他,眉头蹙了起来,“慕年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您真的要他进慕家的大门?您这样可对得起妈妈?”

慕总长不自在的错开了目光,“雪儿,你妈妈和我,已经分开了十几年,你也长大了,心里该清楚,她不会回来了,至于慕年,他终归是我的儿子,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说来说去,您始终认为儿子比我和妈妈重要,就算他是一个私生子,就算他母亲是个风月女子,您还是要让他进门,那我呢?”慕雪气愤的道,眼泪不争气的溢出眼眶。

慕总长摊了摊手,“雪儿,请你理解爸爸,爸爸年近五十,总长的位子也坐不久了,如果不让慕年进慕家,后半生,谁来保护你?”

慕雪抬手制止了她,“够了!请您不要再说了。您有您的打算,我有我的固执,我的后半生不需要谁来保护,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至于晚饭,我没胃口,请您和您的儿子自行享用,我累了,想要休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慕总长也不好再逼迫她,讪讪的退出了她的房间。

慕雪心里乱成了一团,母亲当年愤恨离去的场景,还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眼前,还有那个所谓的弟弟,慕年,他酷似父亲的长相,让她每每看到都觉得厌恶,这个私生弟弟的出现,曾一度打碎她所有的骄傲,如今,还要介入她本已平静的生活。

“寒夜,如果你现在在这里该有多好!”慕雪喃喃自语了一句,无力地抱住了双臂。

房门又被敲响了,听差隔着门说道:“小姐,有您的电话,苏少爷打来的。”

慕雪听到是苏寒夜的电话,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迫不及待的下了楼,此时此刻,他的电话,比什么都重要。

夏夜清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正准备离开办公室,门就被人从外头踹开了,魏千帆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宋琅,还有一个准备阻拦他们的海关工作人员。

“总长,他们硬要闯进来。”

夏夜清摆了摆手,“你下去吧!他们是我的朋友。”工作人员会意,退了出去。

魏千帆伸手指向夏夜清,质问道:“夏夜清,你什么意思?你敢派人劫我的货,你是不是不想让你的小情人活了?”

夏夜清一脸茫然不知情,打开魏千帆的手,不冷不热的说道:“什么货?魏千帆,你是吃了枪子儿,脑子成浆糊了吗?”

“好,我告诉你!”魏千帆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气愤的说道:“我的货放在了荣兴商会的船上,如今船过了海关,货却不见了,你别告诉我,这跟你没关系。”

夏夜清坐下来,长腿搭到了桌沿儿上,又恢复了一贯懒散的调调,“魏千帆,你走货的那艘船都是免检的,连海关的人都没上去过,就算我想拿走货,也要有机会才行。”

“你少胡说八道!”魏千帆吼了一声,一拳头砸在了夏夜清的办公桌上,“除了你,谁会动我的东西,只有你知道里头有我的货,也只有你会跟我作对。”

夏夜清并不理会他的愤怒,一只手转动着钢笔,淡淡说道:“或许是船上的人手脚不干净呢?再不然,是对方根本没给你货,只是骗你玩儿的,你有没有查查看?”

“你!”魏千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个夏夜清,脸皮简直比城墙还要厚,最可恨的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正是夏夜清做的手脚,眼下他矢口否认,竟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好你个夏夜清,你不会一直都得意下去的,咱们走着瞧!”魏千帆说罢,起身踹开椅子,气冲冲的离开了海关。

夏夜清起身整了整衣服,打了一声呼哨,张副官从隔壁走了出来。

“总长,打发了?”

夏夜清笑笑,“打发了,你给唐风去个电话,可以取货了。”

白府,苏寒夜挂了电话,一回头,白秀林已经回来了,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林,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从你说出“亲爱的”这个词的时候。”

苏寒夜手一抖,背到了身后,支吾着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她情绪不稳定,很伤心的样子,需要安慰。”

白秀林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所以,你就答应明天带她去散心,顺便做一个贴心的好男人?”

“我……”苏寒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她已经对我有好感,我不能放弃,不过,她一向庄重自持,结婚之前,我肯定得不到她。”

白秀林苦笑一声,“无所谓,你势在必得,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那就恭喜你和苏太太了,祝你们早日成婚。”

苏寒夜心里一疼,过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呢喃,“林,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很难过,她们都是女人,你知道的,我要的是男人,你就是我的男人,我最爱的人。”

“呵!爱有用吗?我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我有自知之明。”

苏寒夜大手摁在他后脑上,让他的头紧贴在他胸口,咬牙说道:“你不是,你没有见不得人,你等我,等我把一切都铲平了,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爱人,我不怕被人嘲笑,我会让你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

白秀林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去忙你的,你不是还要赴陈军长的宴会吗?不用理会我的小性子,反正过一会儿就会好。”

苏寒夜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轻声说道:“不去了,今天哪里都不去,我陪你吃饭,陪你洗澡,陪你睡觉,抱着你一整夜,什么都不做。”

“真的?”

“最后一句话是假的!”

“你混蛋!”白秀林闷声骂了一句。

苏寒夜继续摩挲他的头顶,懒懒的应了一声,“嗯!”

白秀林继续骂,“你无耻,无耻的混蛋!”

“嗯!”苏寒夜又应了一声,低头吞没了他的声音。

深夜,一艘船驶进了唐氏船厂的码头,船长带着几个人从甲板上下来,唐氏船厂的工人迎了上去。

“这船怎么开到了这里?”

船长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指了指船的方向,说道:“这船出了问题,运行起来不顺当,我查不出是什么问题,你们还是检查一下,过几天要出海,这样可不行。”

工人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会尽快,不过,今天肯定是开不走了,如果没有大的问题,最快也要明天,如果有问题,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船长也是荣兴商会雇来的,他才管不了那么多,丢了烟头,说了一句,“那你们尽快,赶不及出海,我可付不起责任。”

船长带人离开以后,唐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大衣襟敞开着,一手斜插在兜里,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身痞子相,却是个帅气十足的痞子。

“冬子,带人上去取货,动作快点儿。”

冬子带着几名手下,抱着一堆麻袋上了船,不一会,几个人就扛着麻袋走了出来,来回了几趟,里头的东西就清光了。

冬子让人把东西装到外头的车上,又去船上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也没有留下痕迹,走到了唐风跟前。

“少爷,东西装好了,送到哪里去?”

唐风扔了烟头,用脚捻灭,抬头说道:“你给夏二爷去个电话,问好地址,跟我开车过去。”

第四十二章

白秀林才到警察厅,宁副官就风风火火的进了办公室,说有人打电话匿名举报,宋氏工厂里头暗藏违禁品,数量不少,电话不止打到了警察厅,还打到了监察司,监察司司长已经亲自带人去了。

白秀林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秀气的眉头皱成了川,“你说什么?宋氏工厂里藏毒,这怎么可能?”

宁副官也觉得不可思议,摊了摊手,说道:“我生怕有误,再三询问打电话的人,他说的信誓旦旦,我不敢自作主张,毕竟,宋小姐是你的外甥女,我想,还是去一趟比较妥当。”

白秀林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想要给夏夜清去个电话,宁副官却摁住了他的手,问道:“厅长,你不会是想给夏总长去电话吧?”

白秀林点点头,“对啊!如果是真的,告诉他一声比较好。”

宁副官双手摁住了他,好像他一松手,白秀林就会飞了一样,口中说道:“要我看,这件事还是先别告诉他,如果是真的,再通知他不迟,如果是假的,也没必要通知了。”

白秀林抽回了手,奇怪的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副官觉得好笑,白秀林总是像个小孩子,什么事都喜欢刨根问底,偏偏他生不起气来,耐心的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夏总长一向风风火火,如果这件事告诉他,他肯定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如我们私下摆平,反正都是自家人。”

白秀林却觉得不妥,说道:“监察司的人我不熟,怎么能算是自家人呢?万一他要把事情闹大,我也是压不住的。”

宁副官手指了指自己,“我熟,如果事情不大,给他点儿好处,什么都好说,如果事情大了,他又不上道,再让夏总长出手,毕竟,宋小姐和夏总长的关系在那里,能不牵涉就不牵涉他,你觉得呢?”

白秀林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点了点头,“好吧!你去通知他们,即刻赶往宋氏工厂。”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赶去了宋氏工厂,才下车,宋泠月的车子也到了,白秀林一看到她,就把她又推回了车里。

“你来干什么?”白秀林急声问道。

宋泠月一手把着车门,说道:“工人打电话,说监察司的人要检查仓库,清哥哥去了海关,我不好麻烦他,只好自己过来看看。”

白秀林嘴里“啧”了一声,“看什么看,我会想办法摆平的,你先回家去。”

宋泠月不依,非要跟他一起去,白秀林不好告诉她违禁品的事,劝又劝不动,只好让她等在车里,说有情况再让人出来告诉她,宋泠月应了。

厂房里头,已经有几个仓库打开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监察司长指挥着手下,又要打开最后一个仓库,白秀林恰好赶到了。

“杨司长,您的速度够快的,我们才到,您就检察一遍了。”宁副官上前,嘴里打着招呼,拦住了杨司长的人。

杨司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扫了白秀林一眼,语气淡淡的,“原来是白厅长和宁副官来了,你们速度也不慢,我还没检查完,你们就来了,看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宁副官一听他这语气,俨然是公事公办的样子,扭头对白秀林使了个眼色,白秀林心里一沉,看来要坏菜。

最后一个仓库也被打开了,监察司的一个人进去看了一遍,昂头高喊了一声,“司长,这里头有东西。”

杨司长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厅长,请吧!一起去看看。”

白秀林笑笑,让他先请,他和宁副官跟在后头走了进去。

仓库里放着一口大箱子,箱子盖已经被撬开了,揭开上头的一层毛纸,露出了底下一个个锡纸包,粗粗看一眼,一层就有十几包,这一箱子下来,至少有上百包。

杨司长嘴里“嘶”了一声,语带双关的道:“这东西,这可要了命了,看来这宋氏布厂背景不小,一次性敢弄这么多。”

白秀林和宁副官也倒抽了一口凉气,上百包,这可是要命的事情,看来他们都想简单了,难怪这电话会打到监察司,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白厅长,我们监察的任务到此结束了,剩下的,该你们警察厅拿人了。”杨司长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生怕白秀林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似的。

白秀林暗暗给宁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宁副官会意,悄悄退了出去,这个时候,他和白秀林谁也压不住了,只能找夏夜清。

宁副官找了一个有电话的地方,把电话打到海关,让人转到了夏夜清办公室,是张副官接的。

“张副官,我宁副官,宋氏工厂出事了,杨司长带人去查抄的,一大箱子违禁品,我和厅长压不住了,你快通知夏总长,让他找总理吧!”宁副官急的嗓子都变了声。

张副官听到这话,不急反笑,“宁副官,既然是违禁品,你就让监察的去查吧!急什么?总长有要务处理,顾不上。”说罢,“咚”的一声挂了电话。

宁副官握着话筒愣了半天,咂了咂嘴,回过味儿来,一把摔了话筒,张口骂了一句,“我操,这是什么话,难道宋家出事了,夏夜清就不管了?”

手下见状,在后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宁副官,这怎么办?厅长还在厂子里呢!他一个人怕是顶不住杨司长,你快回去吧!”

宁副官也顾不上寻思张副官里头的意思了,带上人,火急火燎的返了回去。

一回到厂房里,宁副官就看到白秀林和杨司长的人起了冲突,白秀林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若怒了杨司长,杨司长手下一个大个子,伸手推了白秀林一把。

白秀林个子虽高,却很纤弱,根本禁不住这一推,身子一个趔趄,撞在了后头的箱子上,疼的脸都扭曲起来。

“干你娘的!”宁副官吼了一嗓子,掏出腰里的枪就冲了上去。

杨司长的手下还没回过身,就被宁副官飞起一脚踹在后背,身子一挺,狼狈的扑倒在地上,在地上捶了一拳,挣扎着想要起身,宁副官手里的枪直接抵在了他脑袋上。

“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推我们厅长,是不是不想活了?”宁副官急红了眼,子弹上膛,抬手就要崩了他。

“咔咔咔”,厂房里顿时响起一连串的枪上膛的声音,两方人马举着枪对上了,场面紧张,一触即发。

“住手!宁副官,你放下枪!”杨司长没想到宁副官敢当着他的面动枪,吼了一嗓子。

白秀林被人扶起来,急忙制止宁副官,“宁副官,是个误会,你不要冲动,快放下枪。”

宁副官抬头看了他一眼,气愤的道:“误会个屁,他什么东西,敢对你动手!”

杨司长咽了口唾沫,看这个宁副官的架势,是个不好惹的主儿,生怕他手里的枪擦枪走火,惹起大乱子,他是来办公事的,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急忙开劝。

“宁副官,有话好说,手下不会办事,我这就给白厅长赔罪,你一定不能开枪。”

杨司长说着话,走到手下跟前,卯足力气踹了两脚,生怕白秀林和宁副官不解气,弯腰又给了一拳头,把手下的鼻血都打了出来。

白秀林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杨司长又教训了手下,也算给足了面子,忍着疼走到宁副官跟前,夺过他手里的枪,卸了*。

“宁副官,你消消气,我没事儿,还是办正事要紧。”

杨司长也趁机附和,“对对对,先办正事儿,有事儿,咱们私下再说。”

宁副官这才消了火,扫了白秀林一眼,人多,也不好安慰他,目光又转向杨司长,“杨司长,你要查就查,既然要查违禁,一起验验货吧!”

白秀林瞪了瞪眼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宁副官也不理会他,径自带着人进了库房,既然张副官放了狠话,还让白秀林受了委屈,那他也不管了。

杨司长的人拿起一包,小心翼翼的打开,用指尖儿沾了一点儿,放到鼻端嗅了嗅,皱起了眉头,又不死心,放到嘴里尝了尝,扭头就吐了出来,表情比吃了屎还难看。

“我擦,这他娘的是立德粉!”

杨司长瞪大了眼睛,“立德粉?什么玩意儿?”

白秀林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有戏剧性,实在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

宁副官也忍俊不禁,捂着嘴偷偷乐,心道:怪不得张副官放出这种话,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杨司长的手下咧了咧嘴,解释道:“司长,这立德粉是漆布用的,这布厂,用这个也不奇怪!”

杨司长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魏千帆的人信誓旦旦说能钓到大鱼,结果却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难看,心里这个气,又不能当着白秀林的面发作,恨得直咬牙,这个魏千帆,是把他当猴耍了,这笔账,他记下了。

“杨司长,再打开几包试试,可别弄错了,这可是大事儿。”宁副官绷着脸,故意火上浇油。

杨司长拉不下面子,又让手下打开了几包,依然是立德粉,不用说,底下的也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白面儿,都是漆布的颜料。

出师不利,杨司长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人灰溜溜的走了。

他的人一离开厂房,厂房里就“哈哈哈”笑成了一片,白秀林笑得肚子都疼了,一弯腰,又扯疼了后背,嘴里“嘶”了一声。

宁副官这才想起他被撞伤了,拉着他出了仓库,走到一台机器后头,要帮他查看伤口。

白秀林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裸露上身,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检查,宁副官的力气岂是他能比的,不由分说,上手解开了他的上衣,又强行把里头的衬衣推上去,露出了一片淤青的后背。

“还说不让检查,你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后背都青了。”宁副官说着,伸手摸上了淤青的地方,一触及到他细嫩的肌肤,心里一颤,一种微妙的情愫涌上了心头。

白秀林觉得别扭,转身躲了一下,急忙扯下了自己的衬衣,又扣好外衣,低声说道:“没事儿,我家里有药,很快就会好的。”

宁副官喉结滚动了一下,盯着白秀林清秀的面庞,突然说了一句,“白厅长,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第四十三章

白秀林仓惶逃出了宋氏工厂,没坐回自己车里,直接坐到了宋泠月车上,宋泠月在外头,眼看着一拨拨人进进出出,正等的焦急,见他出来,忙不迭的追问起来。

“舅舅,到底怎么回事?监察司的人走了吗?”

白秀林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眨了眨眼睛,说道:“走了,没事儿了,我们回家吧!”

宋泠月一愣,“回家?你不去警察厅了吗?”

白秀林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去了,事情办完了,我要回家。”他被宁副官吓到了,受了刺激,恨不得立即回到家,见到苏寒夜他才能安心。

宋泠月不明就里,也没多问,吩咐司机去了白府。

到了白府,苏寒夜竟然不在,白秀林这才想起,他约了慕雪出去了,心里头又不舒服起来,也不管宋泠月了,自顾自的回了卧室。

难得苏寒夜不在,宋泠月也无事可做,索性就赖在了白府,让厨房给做了点儿好吃的,端着去了白秀林的卧室。

白秀林正在沙发上看书,看到宋泠月端着饭菜进来,收起了书本,帮着把饭菜摆在了桌上,伸手要拿筷子,宋泠月打开了他的手。

“洗手去,才看过书,不洗手不许吃。”

白秀林笑笑,听话的去洗了手。

俩人正吃着饭,宁副官就闯进了卧室,一看宋泠月也在,到嘴边的话又变了,“宋小姐也在,我来找厅长汇报工作。”

白秀林一看到他,又不自在起来,放下手中的筷子,沉下了脸,“宁副官,你先回去吧!今天我有事,不去警察厅了。”

宁副官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模样,宋泠月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不好当着她的面说,起身要离开,白秀林却像受了惊吓一般,急忙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襟,把她摁到了座位上。

“你别走,你就在这儿坐下,他没要紧的事,说几句话就走。”

宁副官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暗暗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吓到他了,此时有话也不敢说了,丢下一句,“不打扰你们了,工作上的事儿不急,明天再说。”一脸尴尬的离开了白府。

宋泠月觉得奇怪,再看白秀林,扭扭捏捏的样子,伸手推了推他,“舅舅,你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见到自己的下属,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白秀林怪嗔了一句,“什么老鼠见了猫?小孩子家家,别瞎说,吃你的饭。”夹起一筷子菜,堵住了她的嘴。

宋泠月嚼着嘴里的菜,目光不住的在他身上打量,她这个舅舅,按说在司令府长大的,又跟着苏寒夜,就算没有苏寒夜那么强,也该沾染一丝半点儿他的勇猛才是,怎么天天像个小媳妇似的?

西餐厅的包厢里,苏寒夜正在绞尽脑汁逗慕雪开心起来,慕雪在他的说动下,终于展开了笑颜,拿起刀叉,开开心心吃起了饭。

苏寒夜吃了一半牛排,放下了刀叉,隔着桌子握住了慕雪的手,似经过深思熟虑一般,说道:“雪儿,既然你已经同意和我做男女朋友,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坦白。”

慕雪大概猜到了他要坦白什么,放下了手里的餐具,定定的望着他,“你说!”

“我、我在晋中,有七房姨太太。”

苏寒夜说完,不安的看向慕雪,她眼中却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吃惊,淡淡“哦”了一声,就低下了头。

这反应出乎苏寒夜的意料,他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我很荒唐吗?我有姨太太,却没有太太。”

慕雪表面平静,另一只手却在桌子底下绞起了衣襟,苏寒夜跟她坦白这些,分明是意有所指的,她虽然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却并没有考虑过下一步,他突如其来的坦白,让她有些不安。

苏寒夜看她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心中暗暗惊讶,这位慕大小姐,果然沉静如水,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雪儿,你也知道,我父亲是晋中军的司令,我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也是不得已,可是苏太太的位置,我只想留给心爱的女子。”

慕雪犹豫了一下,说道:“寒夜,其实,我是理解你的,可是,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苏寒夜笑了笑,身子前倾,向她靠近了一些,“雪儿,你冰雪聪明,我直说,我希望我们的关系不止是男女朋友,我希望你做我的太太,不管有多少个女人,你是唯一的苏太太。”他说这些话的事情,目光充满柔情,一字一词又无比诚恳。

慕雪自小到大,从国内到国外,也打发过不少的追求者,那些人无非是说些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还从没有向苏寒夜这样坦诚,想要做终身打算的,一时间,她有些受感动。

“寒夜,我觉得,这些事情现在说还有些为时过早,不如,先缓一缓吧!”

苏寒夜知道她一个女孩子,不好直接说出口,起身绕到她身后,弯下腰,凑到她耳边说道:“好,我知道,这是大事,我不能马马虎虎对待,我父亲很快就会进京了,到时候,我和父亲亲自登门拜访慕总长。”

慕雪脸一红,下意识的想要扭过头去,苏寒夜却伸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望向自己,凑过去,在她的红唇上浅浅一吻,又很快放开了她。

饶是这浅浅的一下,也让慕雪羞得脸上火辣辣的,再也不能跟他共处一室,一手掩面,抓起手袋,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苏寒夜在她看不见的身后勾起了唇角,这个慕大小姐,平日里清冷孤傲的样子,看来还没有被人亲近过,这样的女孩子,看似冷若冰霜,实际上最单纯,最容易受感动,看来距离得到她,已经不远了。

苏寒夜回到家里的时候,宋泠月正在给白秀林上药,白秀林背对着宋泠月坐在床边,上衣掀起来,露出了淤青的地方,宋泠月指尖挑着药膏,一点点儿给他涂抹,嘴里还时不时的絮叨一句,白秀林“嗯嗯”的胡乱应着。

“你们在干什么?”苏寒夜进门看到这场景,张嘴吼了一句,几步走到床边,伸手推了宋泠月一把,她手里的药膏也掉在了地上。

白秀林转过身,看了苏寒夜一眼,没好气的道:“凶什么凶,你吓到她了,小月在给我抹药,你发什么疯?”

苏寒夜这才看到地上的药膏,知道自己是误会了,一脸尴尬的笑笑,急忙把药膏捡起来,又递给了宋泠月,胡乱解释道:“我是怕小月笨手笨脚的弄不好,再伤了你。”

宋泠月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药膏塞给他,气哼哼的道:“嫌我笨手笨脚,你厉害,你来啊!”

苏寒夜正盼着这个,脸上一抹怪笑,挑了一点儿药膏在指尖儿上,对宋泠月挑了挑眉,“来就来,你也别在这里看着,我饿了,让厨房给我做点儿吃的。”

宋泠月瞪了他一眼,正不想见到这个人,气哼哼的出去了。

白秀林又转回去,背对着苏寒夜,任由他给自己抹药,开口问道:“你不是和慕雪出去了,没吃午饭?”

苏寒夜笑笑道:“吃了,故意支开她,这样才好和你单独相处。”

白秀林后背一僵,“苏寒夜,你别乱来,小月说不定很快就会上来。”

苏寒夜把最后一点儿药膏涂抹上,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看你吓的,我再混蛋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逗你玩儿而已,还有,你这伤怎么弄的?”

白秀林没敢说被人推的,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到的。

苏寒夜“嗯”了一声,又问道:“今天去了哪儿?是办公事还是私事?”

“办公事,很快就结束了,下午没要紧的事情,我就提前回来了。”

苏寒夜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没吱声,替他整理好衣服,才说道:“晚饭我不回来吃了,你和小月不用等我,我要去一趟陈霆锋的府上。”

白秀林下了床,慢腾腾的系着衣服扣子,随意的问了一句,“你去他府上干什么?他不是和魏千帆走得近,你拉拢他,那不是要跟魏千帆作对?”

苏寒夜双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圈在身前,不屑的语气道:“魏千帆这个蠢货,让他弄点东西都弄不到,我再和他合作,迟早被他拉下水,陈霆锋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是个粗人,多少比魏千帆有能耐,拉拢他,比拉拢魏千帆合算的多。”

白秀林一向不参与他这些事情,也没兴趣再打探,淡淡说道:“知道了,那你早去早回!”

“嗯!”

魏千帆下午接到了杨司长的电话,说工厂扑了个空,还在电话里把魏千帆数落了一顿,魏千帆说了一通好话,才把杨司长给安抚住。

魏千帆偷鸡不成蚀把米,两头吃瘪,咽不下这口气,又给苏寒夜去了一个电话,却被告知苏寒夜不在府上,一气之下,把宋琅叫到了书房。

“宋琅,少爷我心里有气,也是时候反击了,今天晚上,替我去办一件事。”

宋琅凑到他跟前,“少爷请说!”

“你替我,去干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第四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海关一个工作人员,被发现死在了海关总署的办公室,夏夜清赶到的时候,警察厅、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已经来了,想瞒都瞒不住。

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作了一番调查,又说了一通场面上的客气话,最后,经过夏夜清的允许,带走了两个海关人员去询问。

白秀林来到夏夜清的办公室,他正仰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白秀林也不客气,自顾自的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夜清,这件事不好办,监察司的司长说话很不客气,似乎是冲你来的,我和他也有点儿过节,说不上话,秘书处的,我更是无能为力,你只能去找总理帮忙了。”白秀林说道。

夏夜清眼皮也不抬,懒懒的哼唧了一句,“找什么总理,没那个必要,死了一个工作人员,他们想查就查,人又不是我杀的,我怕什么?”

白秀林倒有些急了,隔着桌子晃了他一下,“你别这个懒散样子,说是小事儿,却惊动了监察司和秘书处,你随便用脑子想,也能知道到是有人故意把事情捅大的,非要出了大事儿才肯动手补天吗?”

夏夜清吃吃的笑了几声,睁开眼睛看向白秀林,好笑的道:“什么补天!我可不是女娲。”

白秀林气愤的坐回了椅子上,“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倒好,没一句实话,要不是惦记着小月的终身幸福,我才懒得管你。”

夏夜清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只好举手投降,坐正了身子,说道:“你放心,无非是那些背地里的手段,晾他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不就是动刀动枪嘛!谁怕谁还不一定。”

“那你有什么计划,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白秀林热心的问。

夏夜清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没有计划,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如果真的想帮我,看好你的苏寒夜,别让他落井下石就好。”

白秀林脸一红,轻啐了他一口,“瞎说什么!他一个大活人,我怎么看住?”

看夏夜清不说话,只笑看着他,又低头说了一句,“你放心,他最近没工夫,我虽然不会偏帮你们任何一个,但是,我说了做你的盟友,不伤害他的前提下,我还是会尽力的。”

夏夜清笑笑,朝他伸出了手,“那就这么定了,合作愉快!”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最后会不了了之的时候,一张大网正在向夏夜清兜头罩过来。

这天一早,夏夜清的车子才到海关,几辆车子就朝着他的方向驶来,把夏夜清的车子堵在了海关门口。

几个人分别下了车,夏夜清和张副官也下了车,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拿着文件走上前,把文件展开在夏夜清脸前。

“夏总长,这是总理亲自签发的调查令,要你停职,接受调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夏夜清神色微变,随即点了点头,“好,我配合,需要我跟你们走,还是去海关的办公室?”

秘书处的人说道:“不需要,夏总长只需要回到您的夏公馆,接受我们的询问和调查即可,就从今天开始吧!”说着话,做了一个请他上车的手势。

夏夜清点点头,转身准备上车,暗中给张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张副官才想趁人不备偷偷溜走,监察司的人就叫住了他。

“张副官,请您一同协助调查,这是上头的命令,如果您不合作,我们就不客气了。”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夏夜清和张副官对视一眼,脸色皆是一沉,看来这次是出了大事,总理都不打算保他们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说是协助询问和调查,实际上和审讯差不多,只是不需要关在警察厅,言语上也相对客气些,还是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分开询问的,生怕会串供一样。

一场审问一直持续到下午,中间夏夜清连饭也没心情吃,只喝了一次水,生怕一个分心,会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第一天的调查结束,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离开之前,留下了两队士兵把守,屋门口和大门口各有一队士兵,出入都不自由,还把夏公馆的电话都切断了,等于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囚禁在了夏公馆。

宋泠月中午的时候从白秀林哪里得到消息,白秀林不方便透漏太多,只说夏夜清有事情被缠住了,需要过几天才能来找她,然后不等她冲出宋府,直接把她抱到自己车上,强行拉到了白府,关在二楼,不许她出门半步。

整整三天,夏夜清和张副官被关在夏公馆,不能和外头的任何人联系,两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精神上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面临崩溃的地步。

第四天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宋泠月趁白府的人还没起床,把床单、被罩系成一条绳子,从二楼的窗户逃出了房间,幸亏她前三天一直装巧卖乖,打消了白秀林的疑心,让他撤掉了门口的守卫,这才能顺利的逃出白府。

宋泠月顺着去夏公馆的路跑了很远,才找到一辆早起拉活儿的人力车,坐上车直奔夏公馆。

到了夏公馆,宋泠月被门口的士兵拦在了外头,任凭她磨破嘴皮子,这些人就是不让她进去,宋泠月实在闯不进去,站在大门外,撕心裂肺的呼喊夏夜清的名字,希望他听到能出来看她一眼。

一个士兵看她脾气如此倔强,把她推离了门口,好心劝阻道:“这位小姐,你还是不要喊了,他们都在里头,一层层的门都关着,听不到你喊,公馆的下人也都在里头,不到时间是不能出来的,除非你去求监察司和秘书处,让他们给你放行。”

宋泠月看他很热心的样子,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递到了士兵手里,央求道:“兵哥哥,我不认识监察司和秘书处,你行行好,放我进去看他一眼,我看一眼就出来,绝不会耽误你们工作的,求求你。”

士兵本不想收她的东西,可是明晃晃的钻石链子,实在让人撒不开手,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机会,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一条,偷偷揣在了衣兜里,扯着宋泠月的衣袖,把她带到了一边。

“这位小姐,我再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这样,你去找找魏司令的公子,这里头把守的兵,除了我以外,都是他的人,如果他肯给你行方便,比什么都好使。”

宋泠月皱了皱眉,“魏先生,怎么会是他的人呢?”

士兵摇摇头,“这不太清楚,是我这两天跟那几个人聊天才知道的,你如果有办法就去试试,如果这条路行不通,你就只能等调查结束了。”说完这话,急急忙忙回去接着站岗。

宋泠月眼见是进不去了,等一下白秀林发现她逃了,一定会来抓她,也不敢再逗留,一路小跑着离开了夏公馆的范围,找到一辆人力车,先回了宋府。

到宋府换了一身衣服,又拿上她所有的钱和首饰,让司机开车直奔魏千帆京郊的府邸。

也是宋泠月运气好,下车就碰到了宋琅和魏千帆要出门,她上去拦下了两人。

魏千帆看到宋泠月,显然有些吃惊,“宋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宋泠月也顾不得和他客套,直说道:“魏先生,我有事要求你,夏公馆被你的士兵围住了,麻烦你帮帮忙,让他们行个方便,让我进去一次。”说着话,把自己带来的钱和首饰一股脑塞给了魏千帆。

魏千帆和宋琅皆是一愣,魏千帆搂着怀里的东西,一动也不敢动,嘴里怪叫着道:“嘿嘿!小丫头,你这是要贿赂我吗?”

宋琅见状,把东西从他怀里一件件拿出来,又给宋泠月塞回包里,笑着说道:“宋小姐,你这样做是没用的,我家少爷还缺你这些东西吗?夏总长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至于你说的事情,士兵都是听秘书处的调遣,我们怕帮不上忙。”

宋泠月一听他们不肯帮忙,急的眼泪直打转,“那怎么办?已经好几天了,清哥哥见不到我,一定会很害怕的。”

宋琅无奈的笑,“宋小姐,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夏总长到底是个男人,不至于扛不住一个小小的调查的。”

魏千帆扬了扬手,“别这么说,宋小姐和我是朋友,能帮我就帮。这样,我给宋小姐写张条子,你拿给门口的士兵,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不过,这条子只能用一次,还要等秘书处和监察司都不在的时候,如果被发现,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肯帮忙,宋泠月已经感激不尽,也顾不得他是不是个小人,冲他鞠了个躬,连连道谢:“谢谢魏先生,只要一次就够了,我一定会小心的,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的。”

魏千帆笑笑,从衣兜里拿出笔,又接过宋琅递过来的条子,在上头刷刷写了几笔,就把条子递给了宋泠月。

“你可以拿着去了,不过,你要说话算话,以后需要帮忙的,你可要做到哦!”

宋泠月接过条子,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说到做到。”坐上车子离去。

宋泠月离去后,魏千帆和宋琅也坐上了车,宋琅忍不住问了一句,“少爷,您不是说宋氏工厂对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为什么还要帮她?”

魏千帆笑得一脸神秘莫测,“工厂没价值,宋泠月有价值啊!我听说,她跟那位白厅长是亲戚,两人关系很亲近,白厅长是个妙人,有了宋泠月,就不愁没机会接近他。”

宋琅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少爷,您喜欢白厅长?”

魏千帆眯着眼睛看他,“喜欢!怎么,不可以吗?”

第四十五章

宋泠月一天没有回白府,生怕被白秀林扣下出不了门,找了一个旅馆睡了一白天,等到天黑的时候,让司机开车去了夏公馆,她拿着魏千帆的条子,果然顺利的进了公馆。

屋子里的灯光有些暗,客厅里,有两个看守的士兵在打牌,宋泠月进去,他们问也没问,就让上了二楼。

宋泠月走到夏夜清的卧室门口,激动地一颗心狂跳,几天不见,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想象着自己一进去就要抱住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知道他会不会激动地落泪。

“咚咚咚”,宋泠月抬手敲响了房门,里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请进!”

宋泠月伸手推开了门,卧室的灯光很暗,一个人正蜷缩在沙发上抽烟,满屋子都是浓浓的烟味儿,像要把房子点着了一样,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的满是烟头,宋泠月心里一疼,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清哥哥,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又要抽烟?”

夏夜清听到她的声音,迷茫的转过了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不停地眨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丢了手里的烟,扑过去拥住了她,恨不得揉进身体里。

“好月月,真的是你?我以为我听错了,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快要疯了,再见不到你,我真的要疯了。”

宋泠月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几天的时间,他的腰明显细了很多,不用问,她就知道他经过什么样的煎熬,因为她和他是一样的,除了不顾一切的想见和思念,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清哥哥,是我,我也想你想的快要疯了,唔……”

不等宋泠月说完,夏夜清低头吻住了她,把他想说的话通通用行动表达了出来,一边吻着她往床边走,一边动手解她的衣服,宋泠月热烈的回吻他,配合的去解他的衣服,很快,两人就坦诚相见了。

夏夜清把宋泠月挂在自己身上,边动作,边吻着她翻进松软的大床里,几番抵死缠绵,夏夜清才终于抱着她躺倒在床上,呼呼喘着粗气。

“乖宝贝,你是怎么进来的?是你舅舅说动了监察司的人吗?”夏夜清的手摩挲着她的长发,问道。

宋泠月摇了摇头,声音小下去,“不是,是我找魏千帆给写了一张通行的条子,门口的人才放我进来的。”

夏夜清蹙起了眉头,“魏千帆,谁让你找他的?你舅舅没把你带回白府吗?”

宋泠月点点头,解释道:“带了,他把我关在卧室里,不许我出来,今天凌晨,我趁他没起床,从窗户里逃了出来,在外头逗留了一天,趁天黑才敢过来的。”

夏夜清坐起身子,打开床头灯,盯着她的眼睛,凶巴巴的又问了一遍,“谁让你去找魏千帆的?他有没有要求你做什么?”

宋泠月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在被子里坐起身,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清哥哥,你别生气,他什么都没要求,只说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希望我能帮一把,司机跟我一起去的,我绝对没有撒谎!”

夏夜清气的咬了咬牙,双手扳住她的肩膀,恶狠狠的吼道:“你到底能不能听进去我的话,你真以为魏千帆会帮你吗?他是在利用你,你为什么这么笨,还要去求他?”

宋泠月被他一通吼,吓得呼吸都忘了,坐在床边,眼睁睁的看着他情绪失控。

“你到底要天真到什么时候?眼下因为有我在,他不敢动你,等没了我,你大可以看看,他和那些觊觎你的人有什么不同,看他会不会把你生吞活剥了……”

夏夜清发泄了一通,终于疲惫的瘫坐在床上,“呼哧呼哧”的喘了半天的气,伸手指了指宋泠月,冷冷的说道:“你穿上衣服回去,去找白秀林,不要再来找我,我看你到就头疼。”

宋泠月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还是耐着性子摇了摇他,“清哥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找魏千帆了,我都听你的。”

夏夜清丝毫不见心疼,对着她吼了一嗓子,“给我走,再他妈不听,我现在就把你扔出去!”

“呜呜……”宋泠月被他的样子吓哭了,看他凶神恶煞的瞪着她,再不敢碰他,下了床,胡乱的套上衣服,逃也似的离开了夏公馆。

宋泠月走后,夏夜清茫然不知所措,在床上胡乱捶了几下,蜷缩着窝进了被子里,喃喃自语道:“好月月,你可一定要听话,在我安全的出去之前,千万不要再去找魏千帆,乖乖的在白府等我,一定要等我!”

宋泠月回到白府,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哭,谁叫也不肯出来。

白秀林和苏寒夜在外头找了她一天,疲惫不堪的回到白府,宋叔却说宋泠月回来了,正在房间里哭,两人一前一后冲上了楼。

白秀林还要斯斯文文的敲门,苏寒夜不给他这个机会,一脚把门踹开,冲进了卧室,白秀林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些人,怎么都这么粗鲁?

宋泠月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不等她走出去,苏寒夜冲到她跟前,拎着她的衣领子把她拽了出来。

“跑哪儿去了?找了你一天,疯丫头,还有脸哭!”

白秀林也跑上前,像个家长似的上去劝架,把宋泠月护在身后,去掰苏寒夜的手,急声劝阻道:“你别吼她,她都哭成这样了,听她把话说完。”

“好!”苏寒夜松开了宋泠月,把她和白秀林摁到沙发上,一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泠月,抬了抬下巴,“说吧!去了哪儿?”

宋泠月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伸手揉了揉,鼻音浓重的道:“我去了夏公馆,见到了清哥哥,可是他生气了,他骂我,要把我扔出去,呜呜……”

白秀林和苏寒夜都十分惊讶,两人对视了一眼,苏寒夜想了想,问道:“你是怎么进去的?”

宋泠月低下了头,“我去找魏千帆要的通行的条子,门口的人就给放了行。”

苏寒夜了然的点了点头,已然明白了夏夜清的意思,却没有戳穿她,只说道:“他如今自身难保,有情绪也是应该的,你这几天就别出门了,在府里好好待着。”

“可是……”

“没有可是。”苏寒夜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冷冷的盯着她,“不听话,再敢让你舅舅担心,我就打断你的腿。”

宋泠月还要再犟,白秀林推了推她,“别说了,听话,最近大家事情都多,再出点儿事情,谁也帮不了你。”

宋泠月不敢再吱声了,低着头绞手指,苏寒夜见状,又开始安慰她,“你放心,他死不了,不过就是调查,夏二爷的能力,能应付。”

宋泠月抬起了头,目光里有一丝期待,“真的吗?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自由?”

“不知道!”苏寒夜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抬头看白秀林瞪着他,顿时又改了口,“哦!应该很快,夏家其他人还在,不会不管他的,你大可放心。”

宋泠月虽然半信半疑,但她知道苏寒夜和夏夜清暗中的较量,太多的话也不敢说,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劝住了宋泠月,白秀林和苏寒夜总算放松下来,宋泠月卧室的门被踹坏了,白秀林把自己的卧室腾出来给她,苏寒夜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邀请白秀林去他的房间睡,宋泠月也没有怀疑,乖乖的去白秀林的卧室睡觉。

苏寒夜和白秀林洗完澡出来,相拥着躺到了床上,苏寒夜亲吻着白秀林的脖颈,大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摩挲。

白秀林意识到什么,突然坐起了身子,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故意把小月卧室的门踹坏的,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和我睡一起了?”

苏寒夜得意的挑眉,“那是当然的,这几天为了避嫌,我们都分房睡,我早就忍不了了,今天晚上,我要一次性补回来。”

白秀林推开了他,没好气的道:“你少来,你动静那么大,会让小月听到的。”

顿了顿,又问道:“你今天下午一直心绪不宁,还冲小月发了火,是跟那通电话有关吗?”

苏寒夜抿了抿唇,没有接话,把白秀林拥到怀里,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怔怔的问道:“林,你会不会一辈子都跟着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我做了什么,你会不会不离不弃?”

白秀林听他语气很认真,犹豫了一下,说道:“要看什么事情,我虽然爱你,可我有我的坚持,你的女人们,已经是我最后的容忍,如果还有更过分的,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你。”

苏寒夜心里一慌,抱紧了他,“不、不要离开我,我不会的,我答应你,我会保护好你,一定不能离开我。”

白秀林反手摸上了他的头发,温声说道:“你放心,除非你不要我,不然的话,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不会不要你的,我要你,一辈子都要你!”

苏寒夜摩挲着他的头发,轻哼呢喃,脑子里却想着白天那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说,魏千帆觊觎白秀林已久,大有不得到就誓不罢休的架势,让他一定要防范,苏寒夜暗暗下定了决心,必须除掉魏千帆。

第四十六章

第二天一早,白秀林照旧去了警察厅,苏寒夜说要在家守着宋泠月,在家守了一会儿,中途接了一通电话,叮嘱了宋泠月一句,也匆匆忙忙出去了。

宋泠月表面装作顺从,心里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两个人都不在,她要不趁机出去,那就是傻子。

司机自然和她是一路的,俩人没费几句话就说动了宋叔,光明正大出了白府,开车直奔夏公馆。

夏公馆,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准时准点儿到了夏夜清的书房,夏夜清坐在椅子上,心绪不宁,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被挖出来。

秘书处的人拿着一个文件袋递到了他手里,“夏总长,你看一下,这个文件是你开的吧?船只免检通行证,还是长期的。”

夏夜清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魏千帆准备破釜沉舟了,这个后招都使了出来,他还没想好对策,眼下又被困在夏公馆,有办法都使不出来。

这么多天过去,夏总理和夏夜满都没有任何动静,不用想,他们一定也被架住了,想帮也帮不上,总理还亲自签发了文件,看来是准备弃车保帅了。

“夏总长,请你说一下。”秘书处的人又问了一遍。

夏夜清装作认真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上头没有我的签章,我不清楚。”

秘书处的人愣了一下,把文件拿回来又看了一眼,的确没有夏夜清的签章,这是个手绘的复件,原文件不在手边,一时没办法核对,秘书处和监察司的人都陷入了为难。

两处人又去隔壁的房间问了张副官一遍,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一样的,秘书处的人没了办法,几个人出了房间,聚到客厅里商量对策。

监察司的人提出了意见,建议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带到监察司去询问,原文件也在监察司,如果确认无疑,直接处理,如果的确有误,也可以立即申请解除调查令,给夏夜清和张副官清白,秘书处的人商量了一下,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两处人商量妥当,把夏夜清和张副官请出了公馆,让两人分别上了秘书处的车子,向监察司驶去。

车子一离开夏公馆的范围,夏夜清就时不时的透过车窗往外看,秘书处的人发现他的异常,询问道:“夏总长,您是担心去了监察司会对您不利吗?”

夏夜清听他的称呼变了,蹙了蹙眉,秘书处的人笑笑,又说道:“您放心,我们经过上头的指示,有分寸的。”

车子继续前行,前头监察司的车却明显放慢了速度,夏夜清呼吸一粗,一手拽住车的把手,突然吼了一声,“跳车!”一脚猛地踹开车门,抓住离他最近的人,纵身跃出了车子。

“轰”的一声巨响,夏夜清还没滚到路边的树林里,车子的位置就传来一声巨响,热浪从身后袭来,把他的后背都烤疼了。

秘书处的人已经被轰鸣声吓懵了,夏夜清扯着他翻到树林里,他才反应过来,看着刚才还坐着的车子,一瞬间的功夫被炸成了废铁,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才要开口说话,夏夜清拽着他又是一翻,刚才栖身的地方,立即有一串子弹扫过,如果不是夏夜清救他,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夏总长,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埋伏?”

夏夜清拽着他躲到一处小山坡底下,松开了他,开始在山坡底下的枯草里摸索什么,一边摸,一边说道:“这还不明白,有人希望我死,这样就死无对证了。”

秘书处的人紧紧追着他,生怕一离开他,自己就死于非命了,心有余悸的问道:“难道说,这件事是有人陷害您的,怕到了监察司真相大白,所以想杀人灭口?”

夏夜清手里摸到了一把枪,心里一喜,帅气的眉毛挑了挑,“你还不算笨,我堂堂海关总长,怎么可能给人私开通行证,救你一命,也是为了洗清我的清白。”

说着话,把手枪上了*,抬手扔给了秘书处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七发子弹,除了我和我的副官以外,只要我不喊停,你见谁打谁,保命要紧。”

秘书处的人倒也不惧枪,握在手里检查了一遍,“咔咔”上了膛。

这空当,枪声已经响了起来,夏夜清反而笑了,又摸出一把手枪上了膛,冲着外头打了一枪,一枪撂倒一个,回头对秘书处的人说了一句,“你看,监察司的车安然无恙,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如果今天有命活,别忘了报上去,我可是清白的。”

秘书处的人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放心,监察司里外勾结,夏总长是被人陷害的。”

“good!”夏夜清举了举大拇指,一手推开他,分别向两个方向滚去,离开的地方,又扫来一串子弹,秘书处的人暗暗惊叹,这个夏夜清,反应真的太快。

枪声越来越远,秘书处的人不敢离夏夜清太远,跟在他身后,看到有敌人冲过来,抬手就打一枪,七发子弹,很快就打没了,枪声却越来越近。

“夏总长,我没子弹了,怎么办?”

夏夜清又滚到一处小山坡后头,摸到了两把枪,还多了两幅*,一人一把分了,手枪上膛,继续火拼。

枪声持续了足有一个小时,才渐渐小下来,夏夜清所有的子弹都打完了,带着秘书处的人往前奔,经过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尸体。

秘书处的人边跑边问,“怎么这么多死人?难道有人救我们?”

夏夜清含糊的说了一句,“可能吧!先别管这么多了,等逃出去再问也不迟。”

“砰”的一声,又一声枪响,子弹打在秘书处的人脚边,吓得他跳起来,失声叫了一嗓子。

夏夜清伸腿将他踹倒,自己也打了一个滚,又一串子弹扫过来,两个人险险的避了过去。

夏夜清拳头捶了捶地,暗骂了一声,“该死的,居然还有后招。”

就在这个时候,夏夜清听到了一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声音,是唐风。

“清清,小清清,你死了没?”

夏夜清抬头打量了一圈儿周围,唐风蹲在上坡儿,右手握枪,正在用枪口挠头皮,看他望过来,嗤笑一声道:“小清清,今天吃瘪了吧?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就去找真的阎王报到了。”

“你不滚下来,蹲在上头挨枪子儿吗?”夏夜清怼了他一句。

唐风站起身,扬了扬手里的枪,“上来吧!已经料理干净了。”

夏夜清松了一口气,带着秘书处的人上了坡,拍了拍身上的土,四处看了一眼,死了不少人,张副官从对面的树林里走了出来,灰头土脸,所幸没有受伤。

唐风的人从树林走出来,开始清理战场,这个时候,一辆车子从前头开了过来,在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宋泠月下了车,看到夏夜清,欢喜的跑了过来。

“清哥哥!”

夏夜清又惊又喜又生气,她又不听话了,还是张开双臂,跑着迎向了她,这个小东西,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她一顿,教训一整夜。

众人都笑看着两个相聚的人相互迎接,谁也没注意到,车后的树林里,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起了身,抬手照着夏夜清打了一枪。

宋泠月扑进夏夜清怀里,子弹不偏不倚打进她的后背,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一挺,缓缓滑了下去,夏夜清弯腰去抱她,又一枪从他头顶飞了过去。

“树林里有人,抓住他!”唐风吼了一声,急红了眼,循着方向打了几枪,树林后的人边跑边躲,很快逃远了,唐风带着人,开车追了出去。

张副官警惕的看了一眼四周,确定再没别人了,回头去看夏夜清,他抱着宋泠月瘫倒在地上,眼泪不停的滴落。

“好月月,你哪里疼?你告诉我,你说话!”

宋泠月疼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慰他道:“清哥哥,你不要哭,我不疼,一点儿都不疼,我就是有点儿困,你好好抱抱我。”

夏夜清心都揪了起来,搂在她身后的手满是鲜血,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他心上,疼的他喘不过气,哽咽着道:“我不抱,我不抱,你不许睡,你要是敢睡,我就再也不抱你,听到没有?”

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夏夜清抱起宋泠月上了车,车子飞一般朝着法国医院驶去。

唐风赶到医院手术室的时候,夏夜清额头抵在墙上,正在焦急的等待,张副官和秘书处的坐在外头的长椅上,两人也不劝他,想来劝过了,没用。

“清清,她怎么样了?”唐风走过去问道。

夏夜清额头离开墙壁,眼眶红红的,伸手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心口疼的说不出话。

唐风又转向张副官,张副官怕刺激到夏夜清,低声说道:“医生都被揪了过来,正在做手术。”唐风点点头,也不说话了,挨着坐在椅子上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夏夜清心口一阵阵的疼,从来没有比这一天更漫长过,每一分钟都好像一年一样难熬,他掐着指头,不停地翻看手表,不断的在手术室门口徘徊,真恨不得闯进去,看着他们做手术。

秘书处的人再待下去也不合适,起身追到夏夜清跟前,尽量和缓的语气说道:“夏总长,这件事我会报上去,一定会追查到底的,至于您和张副官,我即刻去申请解除调查令,你们自由了。”

夏夜清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去吧!好好查一查那张通行证,看是谁交给监察司的,还有,今天的事情,也请你务必报上去,好好问一问监察司长。”

“好,我明白了!”

第三十一章 太太跑了

宋泠月睡醒一觉,天光都大亮了,吃了药,倒是不发烧了,浑身却开始疼的厉害,被打的副作用终于发作了,浑身疼的像散了架,勉强支撑着起了床,到卫生间洗漱。

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的淤肿倒是消了,那道疤痕似乎也淡了许多,不过看着还是吓人,又一脸病色,怎么看都不招人喜欢。

梳妆台上有早就准备好的化妆品,看包装就是外国货,都是名贵的保养霜,还有美白霜,宋泠月洗了脸,抹了保养霜,又在疤痕的地方涂了两层美白霜,看上去好了许多,不那么吓人了。

春桃端着早饭过来了,看到她从卫生间出来,一瘸一拐很艰难的样子,放下早饭,过去扶住了她,“宋小姐,您怎么下床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宋泠月点点头,笑道:“好多了,身上还有些疼,不过不要紧。”

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脸紧张的看着春桃问道:“我是不是该跟着大家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了?”

春桃扶着她到外头的饭桌旁坐下,两条长辫子甩到身后,给她拿了碗筷,笑着道:“今天先不用了,请安早就请过了,老太太发了话,让您好好休养,过些日子再去。”

宋泠月接过筷子,道了谢,心里却有几分不安起来,“这样不太好,不如等一下我过去吧!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不去,夏太太那里也该去一次,来了东院,还没向夏太太打招呼呢!”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

春桃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宋小姐,太太身子不好,医生让多休息,大小姐才去看过她,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等那天大爷发了话,您再过去。”

宋泠月点了点头,夏家规矩多,她一个外人,又是来投靠的,主人家有话,她自然不好违背,反正日后总有机会见,还是听人家的。

“好,那还是不去打扰了。”

正吃着饭,就听外头传来一个听差慌里慌张的声音,“春桃姐,不好了,大太太跑出来了,大爷不在家,你快去看看吧!”

春桃一听大太太跑了出来,也顾不上宋泠月了,叮嘱她好好吃饭,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宋泠月也不好装作不知道,放下碗筷,穿好大衣,一瘸一拐的跟了出去。

夏家的听差正在满院子找,春桃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跑去了花园子,说大太太喜欢捉迷藏,有可能去了假山那里。

宋泠月也跟着过去了,来到假山找了一圈儿,并没有看到人影,春桃带着听差又跑去了别的地方,宋泠月跟不上,只好围着假山转悠。

走到一个黑洞洞的拐角,宋泠月突然听到身后有笑声,头皮一麻,抬腿就要跑,身后的笑声却停住了,一个人飞快的从里头跑出来,险些撞倒宋泠月。

宋泠月扶着假山上的石头才没倒下去,定睛一看,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妇人,身段儿姣好,皮肤白皙,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件紫黑色的厚丝绒旗袍,外头裹着一件墨色皮毛披肩,高贵典雅。

外表看不出丝毫不妥,只是仔细看,她的目光有些无神,宋泠月心里一惊,这位应该就是夏夜清的母亲,夏家的大太太吧?

“大太太,是您吗?”宋泠月攥住她的衣袖,防止她再跑掉,小声问了一句。

大太太听到她的声音,木然的回过头,盯着宋泠月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渐渐明亮起来,宋泠月被她看的浑身发毛,下意识的松了手,却不肯让她走,伸着胳膊拦在了她跟前。

“大太太,外头冷,您跟我回去吧!”

“你是谁?”大太太突然问了一句,声音很好听,只是语气吓人。

宋泠月装着胆子说了一句,“我、我是宋泠月,您可以叫我小月。”

大太太先是一怔,目光闪了闪,随即对着宋泠月伸出了手,宋泠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伸出手握住了她,温声软语的劝道:“大太太,跟我回去吧!我送您回去好不好?”

或许是宋泠月温和的笑容让她放松下来,大太太并没有出格的举动,怔怔的看着宋泠月,任由她拉着出了假山。

外头春桃带着人又折返了回来,看到宋泠月牵着大太太走了出来,急忙招呼人围了过来。

“大太太,终于找到您了,您怎么又跑了?”春桃嘟囔了一句,上前要扶大太太。

大太太看到春桃要过来,身子一矮,躲到了宋泠月身后,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春桃,语气顿时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坏人,别过来,坏人。”

春桃哭笑不得,“大太太,我是春桃,您快回去吧!惊动了老太太,又要把您锁起来了。”

大太太本来还好好的,一听到要把她锁起来,顿时变了脸色,尖叫了一嗓子,一把推开宋泠月,没头没脑的就往外跑。

“别过来,坏人,别过来。”

宋泠月被她推的一个趔趄,春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两人又赶紧追了过去。

大太太虽然脑子不清楚,体力却很好,一口气跑到了夏公馆的大门口,幸好门口有听差守着,及时把她拦了下来,后头的人围拢过去,想要把她撵回去。

大太太一脸惊恐的挥舞着手,不让别人靠近,宋泠月看她这个样子,分明是被吓怕了的样子,不觉得害怕,反而有几分心疼起来,推开围过去的听差,走了过去。

“大太太,我是小月,您不喜欢她们,跟我回去好不好?不回后院,去我那里,我房间里有好看的小人书,我给您讲故事,好不好?”

大太太再次听到这个温和的声音,顿时停止了挥舞的手,扭过头看着她,眼睛一眨一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春桃见她平静下来,想要上去抓她,被宋泠月拉住了。

“春桃,你别急,我看大太太只是闷坏了,不如让她跟我回去,等她好一些,我再送她回后院,不会坏事的。”

春桃半信半疑,大太太发起疯,好几个听差都拦不住,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拦得住,迟疑着道:“宋小姐,大太太力气很大,要是闹起来,说不定会伤了你,老太太知道了又该不高兴了,还是我们带回去吧!”

“没关系的,我看大太太对我没有敌意,说不定跟我投缘,就让我试试看。”

春桃看她十分笃定的样子,又怕她过去会让大太太反感,再闹起来就不好收场了,只好点了点头,“那宋小姐就试试吧!你要小心。”

“嗯!”宋泠月应了一声,让众人散开,试探着走了过去。

大太太果然没有再闹,宋泠月握住她的手,她也没有挣扎,只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宋泠月。

宋泠月挽住她的臂弯,带着她往东院走,嘴里小声说着,“我们不跟她们玩儿,我们自己去玩儿好不好?”

大太太似乎察觉这个人对她无害,很温顺的点了点头,“好!”跟着宋泠月去了东院。

春桃在后头看的目瞪口呆,这大太太在宋泠月跟前,竟然破天荒的温顺起来,真是奇怪。

夏夜清从海关回来,下了车,一进大门,就看到宋泠月搀扶着大太太往东院走,皱了皱眉,迈开长腿就要追过去,春桃急忙拦下了他。

“大爷,大太太跑了出来,我们拦不住,宋小姐竟然劝动了,大太太肯跟着她回去,您这时候拦下,大太太肯定又不高兴了。”

夏夜清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们各自去忙吧!我去看看!”母亲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他多少不放心,小步跟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学学规矩

大太太病了,发起了高烧,醒来之后还不停的咳嗽,东院的人都忙疯了,连哄带劝的把大太太送回了正院的暖阁,又请了医生过来看。

医生诊断是着了凉,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却成了宋泠月过了病气给大太太,她的病好了,大太太却病了。

大早晨,公馆里的人都到了正厅,宋泠月也被叫了过去,一进门,就被夏家的阵仗给吓到了。

夏家不愧是大家族,老老少少加在一起,足有几十口子,各个模样出众,打扮的光鲜亮丽,整整齐齐往大厅一站,像极了一场豪门盛宴,华丽壮观。

夏夜清和几个叔叔站在前头,英俊的外表,挺拔健美的身姿,在一众本就出众的人群里,尤为显眼,更显优秀出挑。

宋泠月站在几个夏家小姐后头,学着样子,附和着一众人给老太爷、老太太问了好,心里忐忑不安。

老太爷依旧是一身长袍马褂,手拿一根玉雕的手杖,本就严肃的脸上,此刻更是面若冰霜,混迹官场多年,一双鹰眼,洞若观火,一眼看下去,就把各人的心思看的透彻,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话,便不再开口。

老太太梳着传统的发髻,上身是双层喇叭袖的袄褂,底下是一条配套的褶裙,衣服上的滚边和刺绣,无一不精致,透着高贵与尊严,气势却丝毫不减当年当家主母的风范。

老太太主家多年,眼明心亮,老太爷不方便教训一个小丫头,她可不会手软,夏家从来没人敢坏过规矩,一个新来的外人,断不能开这个先例。

跟家里人说了几句叮嘱的话,目光一抬,看向了后头的宋泠月,隔着好几个人,宋泠月都觉得那目光像一道利剑,把众人都劈开了,只剩她,*裸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宋家的,上前来。”老太太年纪虽大,声音却依旧沉着有力,带着无形的压迫力。

宋泠月应了一声,垂着头走到了前头,身后几十双眼睛看着她,如芒在背。

老太太喝了一口旁边人递过来的茶,放下茶杯,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宋泠月,顿时让她身子一颤,老太太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你叫小月?”老太太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开口问了一句。

宋泠月点点头,“回老太太,我叫宋泠月,您可以称呼我小月。”

老太太嘴角扬了扬,淡淡说道:“我不管宋家是什么样子的,既然来了这里,就该遵守夏家的规矩,你知错吗?”

宋泠月诧异的抬起了头,大太太病了,她也很着急,可这并不是犯错,人食五谷,没有不生病的,如果这也是犯错,那还要医生有什么用。

想着这些,壮着胆子辩解了一句,“老太太,我想您有些误会……”

“嗯哼!”旁边的夏夜清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偷偷给她使眼色,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还没有人敢这样说过老太太,一时间,大厅里死一般的沉默,几十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她,有不满,也有幸灾乐祸。

老太太一只手肘杵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渐渐转冷,“你是说,我冤枉你了?大太太身子一直都不好,你不知道吗?还自作主张让她睡在你的屋子里,把病气过给了她,这不是犯错是什么?”

“我……”宋泠月咬了咬唇,倔强还是让她反抗了一句,“我本是好心想安抚大太太的,或许我的病传染给了大太太,这是我的疏忽,可我不是有意的。”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敢狡辩?作为一个生人,本应该客随主便,你却擅自做主,坏了夏家的规矩,这就是宋家的教养吗?”

宋泠月脸上一热,无奈的叹了口气,夏家的规矩她实在无法理解,也自知强辩无用,索性说开了,早日离开比较好。

“老太太,我是不懂夏家的规矩,只怕以后也很难懂,这段日子,我会留下照顾好大太太,等她痊愈后,我自会离开。”

这话一出,老太爷的脸色也变了,起身拿上手杖,瞪了宋泠月一眼,转身离了大厅。

老太爷一走,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夏夜清眼看宋泠月惹恼了老太爷还不自知,大步走到她跟前,咬着牙对她低吼道:“你疯了吗?这是什么场合?你敢乱说!”

老太太轻哼一声,喊开了夏夜清,“夜清,你让她说完,我倒要看看,这宋小姐是有多大的胆子。”

宋泠月目光一颤,顿时像个犯错的孩子,低声道:“我没有乱说,我说的是实话,我不适合待在夏家,还是早点儿走比较好。”

“你……”夏夜清拳头攥的“咯吱”响,要不是人多,真想把她提起来扔出去,不知死活。

老太太目光一沉,站起身,一手把夏夜清拉到身后,缓缓走到了宋泠月跟前,打量着她,冷淡的语气说道:“小姑娘,有脾气不是坏事,可我要告诉你,你这个倔强的脾气,在这个世道,是不会为你带来任何好处的。”

宋泠月紧抿着下唇,说话就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呆呆的站着,本以为挨几句说就会过去,没想到等待她的还有惩罚。

老太太隔着玻璃窗扫了外头一眼,外头的听差正在扫雪,大半个院子都快扫干净了,老太太仰起头,昂声对管家吩咐了一句,“告诉他们,院子里扫出一条小路通往各院就好,后面的不用扫了,把宋小姐带出去,雪地里跪上两个小时,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让她学一学夏家的规矩。”

宋泠月瞪大了眼睛,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这都什么年代了,夏家居然还有这样迂腐的制度,这根本是私设刑罚,扭头看看大厅里的人,他们的脸上并未见有任何异样,似乎这样的事情在夏家司空见惯了。

夏夜清脸色铁青,看也不看她,似乎也觉得这样的惩罚是她应得的。

老太太见她还站着不动,显然是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提高嗓音对她命令道:“我让你出去,没听到吗?好好学一学夏家的规矩,知道什么话该说,等你知道了,再来跟我谈离开的事情。”

宋泠月咽下心头的委屈,既然学会了就可以谈离开的事情,她没什么不能忍的,倔强的点了点头,“好,我去跪两个小时,希望老太太说话算话!”起身走了出去。

大厅里的人脸色各异,却没有一个人上去为宋泠月求情,眼看着她走到雪地里跪下,众人像没事儿人一样,转过身开始哄着老太太说笑。

宋泠月今天出来的急,里头只穿了一件衬衫,外头套了一件呢子大衣,在大厅里还觉得热,雪地里一跪,顿时觉得刺骨的凉,但她生性倔强,宁肯受罚也不肯屈服,身子听得笔直,倔强的跪在雪地里。

十几分钟后,大厅里的人才散了,夏家的几个太太和小姐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冷嘲热讽。

“什么宋家的小姐,破落户就是破落户,都需要靠我们接济了,还装什么清高,这下有她受的。”

“可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教养!”

宋泠月只装作听不见,目不斜视的盯着前头的地砖,脑子里盘算着回头该怎么跟夏家老太太谈判,好离开这个地方。

一双精致的女士皮靴出现在视线里,宋泠月抬头去看,是一个瓜子脸的漂亮女孩子,穿着一件收腰的呢子大衣,深色毛领子,更显肌肤的白皙,精致的妆容,无可挑剔,一开口,露出洁白的贝齿。

“宋小姐,我知道,在夏家想要立足,难免要讨好什么人,不过,你可是选错了对象,大太太虽然疯了,却依然是大太太,她维护不了你的,你不如换个人讨好。”说罢轻笑一声,趾高气扬的走了开去。

宋泠月苦笑一声,夏家的人,果然都是不是省油的灯,这迂腐的制度下,还不知道会滋生多少个魔鬼。

第三十四章 这是囚笼

一个小时过去,寒冷侵入骨髓,宋泠月本来见好的身子,又开始咳嗽起来,周围来来往往的听差都装作视而不见,春桃来过一次,却不敢上前,更不敢给她送衣服,远远地看了一眼,就去了后院。

一双大皮靴子走进了视线,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是夏夜清。

“非要这样才肯老实吗?我在大厅里给你暗示,你没看到吗?”

“看到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这样迂腐的刑罚制度,我们宋家的门楣,自然入不了夏家的眼,我也不适合这里。”

夏夜清昂贵的皮靴子在她视线里踱了两步,语气变得温和下来,“这就是宋家要支撑起家业的大小姐吗?这点点委屈都受不了,当初在燕春阁,你跟那帮人抗争的勇气去了哪儿?一点点困难就要退缩,算我看错了你。”

宋泠月有些不耐烦,“你不用对我用激将法,这对我不管用,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我也没想退缩,只是觉得没有意义,我也很不明白,你们苦心孤诣留下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夜清停下了脚步,实话是不能说的,沉吟道:“你是我父亲生前旧友的女儿,如今落了难,夏家自然要帮持,夏家是有头脸的,不会不闻不问,让你流落街头。”

宋泠月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言语中有一丝讥讽,“呵,我总算明白了,这就是有头脸的人的做法,关起门欺负,总比在大街上痛打落水狗要有脸面,对吗?”

夏夜清俊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咬牙道:“随你怎么想,我只想告诉你,在夏家,一味的倔强只会讨来更多的苦头,还有,离开的想法,最好给我掐死在你那个脑子里,再敢跟老太太叫板,就不是跪雪地这么简单了。”

宋泠月就是不喜欢冷冰冰又迂腐的夏家,就是不喜欢冷冰冰,凡事都用命令口吻说话的夏夜清,大不了她还钱就是了,有必要这样羞辱吗?一肚子的火气,被他最后这句话给激怒了。

“你少说风凉话,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不想大太太成天被关在屋子里,我只是想让她平静下来,让她过的舒服一些,呜呜……”

宋泠月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一手抹了抹眼泪,低着头哽咽道:“我不知道,或许我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被关在这个所谓的大家族里,人来人往,却没有半点儿人情味儿,这不是家,这是囚笼。”

夏夜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半天没有作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泠月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总觉得他在不屑的看着自己,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哭声,不想窝窝囊囊的流眼泪,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像极了一只被欺负的可怜的小狗。

“你真的,太倔强!”夏夜清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正厅。

周围的人都走开了,宋泠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跪倒在雪地里,失声痛哭,离开燕春阁又怎么样,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并无分别。

宋泠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口凉气吸进去,猛地一阵咳嗽,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夜清从正厅出来,就看到宋泠月窝倒在雪地里,喊了她一声,没有反应,大步过去,弯腰把她抱了起来,隔着厚厚的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滚烫,脸上也泛着异样的潮红,也顾不得听差异样的目光,抱起她回了东院。

宋泠月不停地做噩梦,如坠冰窟,浑身疼的厉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她有时候在想,或许这些日子的折磨,把她磨成了刺猬,浑身都是刺,看谁都充满敌意,如果她改一改这性子,是不是境况会好一点儿。

梦里很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大家一样,浑浑噩噩,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才安静下来,宋泠月感觉身上的寒意消失了,渐渐有温暖传来,身上的疼痛也减少了许多。

额头上一热,似乎贴上了什么东西,黏黏腻腻的不舒服,宋泠月挣扎了一下,想把头上的东西弄下来,胳膊一动,醒了过来。

阳光晴的很好,透过纱帘照进屋子里,看的心里都暖融融的,春桃正在收拾花瓶,听到动静,急忙放下花瓶进了里间,看宋泠月要取掉额头上的帕子,过去摁住了她。

“宋小姐,你的烧好不容易才退了,医生怕反复,让用帕子给你敷着,直到彻底不烧了为止。”

宋泠月目光晃了晃,一开口,嗓子都沙哑起来,“怎么晴天了?”

春桃无奈的笑笑,“宋小姐,你烧了三天,都烧迷糊了,这已经是第四天早上了。”

“什么?”宋泠月惊讶了一声,坐起了身,额头上的毛巾也掉了下来,“已经是第四天了。”说着话,又咳嗽了几声。

春桃倒了一杯水给她,伸手给她捶着后背,笑着道:“可不是,医生说你的病本来就没好,雪地里待了那么久,又受了寒气,病加重了,医生接连给打了两针,又给灌了药,要是再晚些,脑子都要烧出毛病了。”

宋泠月听她说的好笑,吃吃的笑了几声,春桃这几天跟她也熟了,知道她外表坚强,内心里还是个温和的小姑娘,也没最初那么拘束了,听到她笑,忍不住拍了她一下,好笑的问道:“你笑什么?”

宋泠月傻呵呵的说道:“我在想,脑子要是烧傻了,是不是反而活得轻松些。”

春桃嗔了她一句,“别瞎说了,你可不知道,那天是大爷抱你回来的,这一路上,听差都看着,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闲言碎语,你还有心思笑。”

宋泠月果然绷着不笑了,一脸紧张的问道:“我那天晕倒了,大爷抱我回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春桃嘴唇动了动,看了看宋泠月,欲言又止的模样,宋泠月心下觉得奇怪,不就是抱个晕倒的人回来,难道这也不行?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不说话我紧张。”

春桃撅了撅嘴,“你还会紧张,那天在正厅里,你还敢跟老太太叫板,可吓死我们了,幸好老太太没有怪罪大爷。”

宋泠月更加不解了,“我得罪了老太太,跟你家大爷有什么关系?”

春桃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你是不知道,大爷结婚之前,行径很是荒唐,京都有名的交际花,都跟他有来往,桀骜不驯,*,老太爷教训了多少次都不改,后来就给他送出了国,回来后娶了太太,又当了海关总长,性子才收敛。”

宋泠月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过去,真是小看了他,心里越发对这个冷冰冰的人感兴趣,好奇道:“他生在这样的世家,规矩又那么严,按说不该那么荒唐啊!”

“咳!你是不知道,听说大爷小时候,大老爷对他很严厉,后来大老爷过世了,大太太又疯了,大爷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刺激,七八岁就开始在学校打架,长到十四岁就被送到了军校,磨练了几年,闯了不少的祸,也做了不少荒唐事儿。”

宋泠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夏夜清平日里冷冰冰,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想象不出他风流起来是什么样子,还有夏家老太爷,平日里那么严肃的人,最器重的孙子却荒唐不羁,管教起来,说不定还很有趣。

第三十六章 自知之明

宋泠月修养了几天,总算是好利索了,抽空去了正房后院一趟,虽然没能见到大太太,却在外头就听到了她依然活泼有力的喊声,又在吵着要出去,看来她也好全了,宋泠月总算可以放心下来。

这天一早,宋泠月依旧跟着大家去正房请安,几次下来,宋泠月已经熟悉了,所谓的请安,其实很简单,不过是人到齐了,一起向老太爷和老太太问个好,老太爷和老太太主家事,趁着人齐问一问各院的事务。

老太爷没什么事交代,说了几句就离了正厅,出去散步,老太太说完话,正准备让大家散了,宋泠月都要准备转身走了,就听前头二老爷尖着嗓子问了老太太一句。

“母亲,这宋小姐来咱们家里时间也不短了,也跟着请了几次安,可我总觉得不合理,咱们请安的,都是家里的子孙辈,这一个外人,是依什么身份呢?”

本来准备散去的众人,顿时都停下了脚步,纷纷望向了宋泠月,夏夜清原本也没准备走,听到这话,笑着对二老爷道:“二叔,小月既然来请安,自然是和我们一个辈分,二叔分不清吗?”

“我……”二老爷被噎了一下,眼睛瞪了大半天,终于琢磨出一句,拧着脖子横道:“夜清,你这话说的,二叔我还分不清辈分吗?我说的是身份,外人就是外人,在家里是当小姐看待,还是当什么看待,总要有个话吧!”

夏夜清的墨色呢大衣敞开了衣领子,一只手斜插进兜里,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二叔想怎么看待她,我也想听听。”

二老爷看他三番两次阻挠,顿时不耐烦了,啧了一声道:“我说夜清,我问你祖母呢!你总打断我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要护着她,你可是有妻室的人,别怪我没提醒你。”

夏夜清蹙了蹙眉,这话说的让他相当不爱听,才想说什么,老太太就拦下了他,“夜清,你二叔说的也是,宋小姐日日这么请安,的确不合适,我老婆子也受不起,依我看,明天起,就不用来了,安心在你的东院待着就好了。”

“祖母!”夏夜清咬了咬牙,语气明显急躁起来。

老太太提高了嗓音,“好了,为了一个外人,让你们叔侄俩起争执,不怕人看笑话,没什么事,都散了吧!夜清,去后院看看你母亲,别急着回去。”

夏夜清无奈,只好点点头,“是,祖母,我这就去。”

宋泠月看戏似的看了半天,明明在谈论她的事情,可又好像跟她无关,好像她是个可以任意处置的人一样,这让她万分不舒服,脚步往前挪了挪,想趁机谈谈她离开的事情,毕竟老太太答应了,跪了雪地就可以谈。

“老太太,我想问……”

“问什么问?”夏夜清冷峻的目光扫了她一眼,截断了她的话,语气强硬的道:“老太太累了,要休息,你跟我后院的暖阁去看大太太,你闯的祸,别想当做没发生。”

老太太对夏夜清的处置很满意,点点头,转身去了后头,再不跟宋泠月说话的机会。

宋泠月呆呆的立在原地,幽怨的目光看着夏夜清,都怨他,谁的话都要打断,真是当官当习惯了。

二老爷携着太太和孩子们往外走,经过宋泠月身边时,阴阳怪气的对宋泠月说道:“宋小姐,别怪我较真,我们夏家的规矩多,我是怕你弄不懂,这也是为你好。”

宋泠月听不明白他的话,可看他一张精明市侩的脸,扬起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讽,心知他背后绝对不是善意,僵硬的笑了笑,“二老爷说的是,领教了!”

二老爷一怔,嘴里“嘶”了一声,二太太看他被一个小丫头的话弄糊涂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装作嗔他,实则在说给宋泠月听。

“你看看你,堂堂夏家二老爷,怎么能这么不识礼数,你跟人家大小姐计较什么,没正事干了?”

二老爷轻蔑的扫了宋泠月一眼,趾高气扬的带着太太走了,夏柯紧跟在后头,倒是没再说什么。

夏夜槿跟在后头,本来都走到了门口,半个身子又探了回来,看着宋泠月,不怀好意的说道:“宋小姐,你真是有本事,脸都成了这个样子,还能让我大哥护着你,嘿嘿!”

宋泠月看着这奇怪的一家子,无奈的摇摇头,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过这个夏夜槿,相比夏夜清倒是差远了,不说外表没有一点儿相似,性格也没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倒是跟他的父亲很像,十足一个市侩之徒。

大厅里的人都散去了,几个年纪小的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临走之前还很热情的和宋泠月告别,却被自己的母亲连拉带扯的走了,生怕沾染到宋泠月,就能沾染不幸一样。

宋泠月立在大厅里,不知所措,她不过是来照常请个安,也不知道招谁惹谁了,好像一夜之间,她成了众人的敌人,谁都看她不顺眼,不奚落两句,就会吃亏似的。

夏夜清走过去,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甩手把自己的大衣扔给了她,冷冷说道:“愣着干什么,帮我拿着衣服,去后院一趟。”

宋泠月木然的点点头,抱着他的大衣,跟着出了正厅。

外头很冷,夏夜清只穿着一件羊绒的上衣,身板挺得直直的,好像感受不到丝毫冷意一样,大长腿走的飞快,宋泠月一路小跑都跟不上。

“夏总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让我跟老太太说?我本来有机会的。”宋泠月还想着刚才的事情,跑的气喘吁吁地问道。

夏夜清突然停下了脚步,害的宋泠月差点撞在他身上,趔趄了一下才站稳身子,夏夜清回过身,伸出一根指头点在宋泠月额头上,凶巴巴的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那件事给我掐死在脑子里,你到底知不知道老太太话里的意思?”

宋泠月摇摇头,“不就是不让请安吗?会有什么意思。”

夏夜清无力的抚了抚额,“在这个公馆里,除了我母亲和太太,只有下人不用请安,你没了去正厅的资格,想跟老太太谈离开的事情,想都别想了。”

“啊?”宋泠月泄了气,抱着夏夜清的大衣,后退了几步,倚在了院墙上,原来是这个意思,怪不得夏夜清想要替她申辩,看来她冤枉了他。

当下人她不怕,可是,没有机会见老太太,那离开的事情岂不是没了希望?

夏夜清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没来由的一阵不爽,在夏家待着就那么难受吗?一只手抵在墙上,把宋泠月圈到了跟前,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

“我发现你真的很有意思,有时候貌似很精明,有时候又蠢的一塌糊涂,几天前我查抄了一家地下交易所,你的大部分事情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我是你,就想办法留在夏家,夏家再不好,也比再被卖掉一次强得多。”

夏夜清似乎说的太急了,忍不住停了停,侧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转过了来,目光变得深邃,“下次被卖掉,或许就没那么幸运了。”

宋泠月把大衣紧紧的护在胸前,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近距离看,他的五官更加精致了,下巴上隐隐泛着青胡茬,凸显出一丝男人味儿,一双凌厉的眸子,整个人冷酷十足,又俊逸非凡。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不自觉的靠近,身上一股淡淡的男人香味儿,若有若无的飘进宋泠月鼻子里,宋泠月心一慌,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目光,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夏夜清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后退了一步,对她侧了侧头,“好了,别犹豫了,跟我去看看母亲,然后老老实实在东院待着。”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宋泠月在外头站了很久才平静下来,暗暗觉得自己想多了,他是海关总长,她只是个落魄家庭的女儿,该有自知之明,是不会自取其辱的,摇了摇头,甩掉一脑子哄乱的想法,小跑着跟了进去。

第三十七章 离他远些

从大太太的暖阁里出来,夏夜清破天荒的把宋泠月送了回去,一直送到门口,还没有走的意思,一手插着兜,在门口徘徊。

“要不,你进来坐坐?”宋泠月试探着问了一句。

夏夜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啊!今天没有公务,反正有的是时间。”

两人进了客厅,恰好春桃也不在,宋泠月给他冲了一杯咖啡端到跟前,夏夜清道了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想过了,既然老太太不许我离开,我又不想白吃白住,就做工还债吧!”

夏夜清放下了杯子,嘴里啧了一声,“我没让你还债,你什么时候能记住我的话,能把这件事给揭过去?”

宋泠月怕又惹他发火,连忙点了点头,“好,不还债,我做工,公馆给我开工钱,就和大家一样就行,这样可以吗?”

夏夜清手指轻轻敲了敲杯子,老太太大抵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明说罢了,让宋泠月在家里当半个丫头,也不是不可以,或许还能让她比现在过的更舒心,只不过,心里一想起她会去伺候他和雪莲,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很不适应。

“总长!夏总长!”宋泠月看夏夜清在发呆,喊了他两声。

夏夜清回过神来,低头抿了一口咖啡,掩饰着自己的神态,放下杯子,淡淡说道:“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的故事?”

宋泠月讶然,这是要跟她谈心?她还没应声,夏夜清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声音听上去有些哀伤。

“我五岁那年,父亲生了病,母亲和他一起去美国医治,一年以后才回来,回来没多久,父亲就过世了,母亲受此打击,开始神志不清,自此以后,我开始任性妄为,过了好几年荒唐的日子。”

“我之所以荒唐,其实跟我父亲有关,他和我祖父几乎是一样的性格,不苟言笑,对我管教很严格,记忆中,家里每一天的气氛都很紧张,他去世以后,我一方面自由了,另一方面,其实很思念他。”

“那时候我年幼,不知道怎么排解心里的苦闷,只能学大人的方式,最初胡闹,大了一些,我开始花天酒地,以为这样就能抚平心里的伤痛,其实我错了,那些任性妄为,并不能让我好受一点。”

夏夜清说到后来,声音逐渐低下去,目光也变得深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宋泠月只听春桃说过他很荒唐,却不知道他年幼时经历过那么多伤痛,相比之下,宋泠月真的要幸运很多。

她虽然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可是记忆中,父亲一直都很温和,很疼爱她,把她当掌上明珠,不舍得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想了想,试图安慰他道:“其实,每个父亲跟子女的相处方式都不一样,可能因为你是男孩子,自出生地位就不一样,所以家里对你很严格,但不管怎么样,父母绝对是爱我们的。”

夏夜清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温和起来,“跟我说说你吧!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宋泠月窝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膝盖,仰头回想着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我跟你差不多,只不过,我失去的是母亲,我甚至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家里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只有我父亲为她画的一张像。”

“那你父亲过世之后,你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夏夜清突然问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想知道,就问了出来。

宋泠月神色黯淡下去,“那并不愉快,男朋友家里嫌弃我,我只能和家里的容妈相依为命,算了,还是不说了,毕竟现在安全了。”

夏夜清心里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严家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嫌弃你?”

宋泠月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又转念一想,他是海关总长,交易所都查到了,查到这些自然也很正常,低声说了一句,“严氏虽然比不得夏家,可相比我们宋家,还是高出许多,自然有看不上我的理由。”

夏夜清盯着她的脸,心里的感觉怪怪的,今天跟她谈心,已经是史无前例了,这些话,他连苏莲衣都没有说起过,不能再这么坐下去了。

“那个,我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你、你明天……”夏夜清站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突然不利索起来。

宋泠月也起身准备送他,接了一句,“我明天开始跟春桃一起做工,她会做的我都会,我不怕吃苦。”

“随便你!”夏夜清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句,急匆匆的出了屋子。

夏夜清一离开,宋泠月捂着热红的脸跑进了房间,今天夏夜清反常,她也有点儿反常,怎么就对他说了那么多呢!看来以后要离他远些,免得被人误会。

第二天起,宋泠月就每天跟着春桃在东院干活,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伺候夏夜清和夏太太,说是伺候,其实她连夏太太的面都没见到过,只有春桃一个人能进房伺候,说是夏太太的病又重了,起床都困难,怕她初来乍到照顾不好。

夏夜清一连几日没出过房门,悉心照顾妻子,期间老太太和夏家其他几房太太过来看望过,偶然见到宋泠月穿着和春桃一样的下人衣服,老老实实在东院伺候,心里又舒坦了几分,再野性难驯的丫头,进了夏家,照样服服帖帖。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这天是夏家发薪水的日子,上午是给各院里的少爷、小姐发零花钱,下午就是家里的医生和老师,最后是听差和佣人各自发薪水。

宋泠月和春桃收拾完屋子,一起结伴去了账房,春桃先领的薪水,放在一个黄皮纸的信封里,看厚度还不少,春桃喜滋滋的拿着出了账房,去外头查点去了。

宋泠月进去报了名字,账房的先生点了点头,说有她的薪水,让她等一等,转身去后头一排信封里翻找。

正在找着,账房的门一开,夏夜槿走了进来,穿着一件深色翻领子的大衣,脖子里松松的围着一条羊绒围巾,白净的脸庞,看着倒有几分书卷气,只是笑容不够纯澈,总有几分他父亲的精明和市侩。

他上午没起来,没顾得上来账房,这会子来了,没想到就碰到了宋泠月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呦,宋小姐,你还需要亲自过来拿薪水吗?”

宋泠月不想跟他说太多,说了一句,“槿少爷好!”就立在账房桌子前,等着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找到信封,才要递给宋泠月,夏夜槿伸*了过去,捏了捏信封的厚度,嘴里啧啧有声,“看来东院的待遇还不错,一个新来的丫头,居然能领这么多的薪水。”说着话,伸手把里头的钱抖了出来。

五张十元的票子摊在夏夜槿手上,宋泠月也有些吃惊,五十元,足够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两个月的生活费了,夏家的佣人薪水的确很高。

“槿少爷,我的薪水都是账房按照规矩给的,也是我应得的,请您还给我。”宋泠月对着夏夜槿伸出了手,她凭自己的双手挣的钱,凭什么受他奚落?

夏夜槿晃了晃手里的钱,斜倚在桌子上,扫了宋泠月一眼,面上显出一丝嘲讽的意味,“宋小姐,你是怎么来到夏家的,心里应该有数,大哥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觉得,你有资格领薪水吗?”

“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你欠我大哥的钱,需要几年的薪水来还,嗯?”

第三十八章 身份揭穿

宋泠月听到夏夜槿的话,明显一怔,他怎么会知道夏夜清把她赎出来的事?难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夏夜清早就报给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所以夏家的人都已经清楚了,只是面上不说。

无奈的摇摇头,看来她想错了夏夜清,人家是堂堂海关总长,又是那么冷漠的一个人,自然不会对她一个陌生又卑微的人的事情上心,脸面自然也不会顾。

心里这样想着,却不能这么问出来,宋泠月垂下头,冷冷说道:“我听不懂槿少爷的话,如果您需要我的薪水,敬请拿走,告辞!”再也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转身离开了账房。

春桃正在外头等她,看到她空着手出来,心里觉得诧异,走过去想问问她是怎么回事,宋泠月却扯上她,急匆匆的出了账房。

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夏夜槿就追了上来,信封在手上拍了拍,轻佻的口吻说道:“宋小姐,听说你在燕春阁唱曲儿是一流的,舞也跳的很好,热辣大胆,我很想瞻仰一下风采呢!”

宋泠月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脚下也像生了钉子,一步也走不动了,扭头看看春桃,她目光里的疑惑越来越深,握着宋泠月的手也下意识的挣脱开了。

“春桃,我……”

春桃讪笑了一声,她虽然不去风月场所,可家里的爷多,燕春阁是什么地方,她还是知道的,没想到宋泠月看上去一派正经,居然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怪不得这么丑的一张脸,还能勾的大爷亲自抱她回房,果然是勾栏院的狐媚子。

“哦,宋小姐,我还有事,我先回去了。”春桃躲避着她的目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唯恐避之不及一般。

宋泠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指甲把手心儿都掐破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风月场所待过,却没有人愿意追问她曾经怎样挣着为自己留一份清白,这耻辱的过去,难道要这样伴随她一生吗?

夏夜槿看她站住不动了,满意的勾了勾唇角,两步迈到她跟前,弯腰凑到她脸前,低低说道:“其实你五官长得不错,只是可惜了,被这一道疤痕给毁了,不过,你是燕春阁出来的,化个妆掩饰应该不难。”

宋泠月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眼前这张脸,变得分外可恶。

“钱给了你还不肯罢休,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夜槿一边的嘴角勾了勾,“不干什么,就想看你也给我跳个舞,我给你的赏钱,绝对不比大哥给你的少,他给你五十,我给你五百。”

宋泠月头皮一阵阵发麻,同样是世家公子,这个夏夜槿的行为,简直无耻下流至极,让她恶心到想吐。

“你自己思想不干净,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

夏夜槿怪笑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轻佻的勾了勾宋泠月的下巴,宋泠月挥手打开了他,夏夜槿浑不在意,围着宋泠月转悠了一圈儿,言语越发无遮拦。

“我思想是什么样子,你是不知道的,可我了解夏夜清,别看他现在人五人六的,还当了海关总长,他玩儿过的女人之多,我连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结婚以后,他一直中规中矩,怕是很久没尝过野味儿了,你……”

“你住口!”宋泠月忍无可忍,甩手给了他一耳光,目光盯着他,失声骂道:“夏夜槿,你就是个变态,你如果看不惯我,大可以将我赶出去,不必这样羞辱。”

夏夜槿目光冷了冷,抬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他个子高出宋泠月许多,手上的力气也不小,掐着宋泠月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拽到自己跟前。

“少跟我装,燕春阁出来的,还跟我装贞洁烈女,要不是老爷子管的紧,我出不去,你这样的货色,我根本不稀罕。你要是乖乖的,让我开心,我会给你你想要的钱,你不是很需要钱吗?”

宋泠月被他掐的一口气上不来,手脚一阵剧烈的挣扎,几乎要昏厥过去。

“哥,住手!”夏柯也在此时来了账房,还带着三房的妹妹,夏桐。

两人看到夏夜槿掐着宋泠月,急忙跑过来,连推带搡的推开了夏夜槿,宋泠月掉在地上,一阵猛咳,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哥,你这是干什么?掐死了她对你也没好处!”夏柯忍不住埋怨,扫了宋泠月一眼,目光有些不满。

“宋小姐,你怎么一刻也不肯安生,难道老太太的话你都没听进去吗?”

夏桐性子比夏柯急些,她是三房的姨娘生的,模样倒是柔美好看,只是小小年纪,眉梢眼角就带着几分算计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槿哥哥,你是夏家的少爷,跟一个下人计较什么,也不怕脏了你的手。”

夏夜槿笑笑,倒是恢复了一个哥哥温和的样子,“没什么,玩玩儿而已。”

夏柯狐疑的看着他,修饰过的秀气眉毛拧在了一起,“跟她有什么可玩儿的,你是在家关的太久,饥不择食了吧!”

夏夜槿似笑非笑的抹了抹下巴,“你是不知道,这位宋小姐曾经在燕春阁名骚一时呢!有不少达官贵人,为了看她一支舞,不惜一掷千金,大哥也是花了重金把她买回来的。”

夏柯和夏桐面面相觑,燕春阁?

宋泠月冷眼看着这三个装模作样的人,真是让她恶心到反胃,争执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从地上爬起来,绕过三个人,径直往东院走去,身后还传来几声讥笑,不用问也知道夏夜槿跟她们解释了燕春阁是什么地方。

本想着领了薪水可以接济容妈一下,没想到钱泡汤了,曾经耻辱的身份也被揭穿,这样也好,或许这样就不用在夏公馆待了,离去就有了希望。

回到东院,春桃已经去了太太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宋泠月总觉得那些个听差和佣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暗暗叹一口气,果然,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她是被逼迫的,只怕也没人愿意信。

前头的活计都忙的差不多了,她是没资格去房间的,干脆回了自己的住处,去书房整理书籍。

其实也没什么可以整理的,夏家的佣人都很勤快,每天处处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宋泠月只是想找点儿事情干,好消除心里的不快。

夏夜槿知道了她的曾经,夏家的两个千金也知道,这无疑等于把她脱光了放在阳光下暴晒,凡事有阳光的地方都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她都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宋泠月以为是春桃,没有回头去看,手上捧着书,垂着头,低声说道:“春桃,其实我去燕春阁是被迫的,我没有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我很干净,请你相信我。”

身后的人沉默了许久,就在宋泠月也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时候,夏夜清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我相信你!”

宋泠月手里的书“啪”的掉在了地上,眼泪不停地在眼里打转,此时此刻,有一个人相信她,比什么安慰都管用,她很想哭,可是她不敢,她怕惹来嘲笑。

夏夜清走到她跟前,看她肩膀一抖一抖的,突然心软起来,手伸到她肩头,轻轻摁了摁她,“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字都没有说过,张副官也不会说。”

宋泠月点了点头,眼泪掉在手上,她抹了抹眼泪,闷闷的说了一句,“我也相信你!”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夏夜清的手在半空伸了半天,轻轻攥了攥拳头,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他现在一心挂念苏莲衣的身体,海关的事情也分不开身,其他的,想管也有心无力,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第三十九章 想要钱吗

这天一早,夏夜清去了海关,宋泠月收拾好屋子,去打扫房屋外头角落的残雪,见不到太阳的地方,残雪底下都结了冰,宋泠月拿了一把铁锹,敲敲砸砸的开始捣鼓。

东院收拾干净,夏家的管家又让她去正院那边收拾,宋泠月拿上铁锹和扫把跟着去了。

正院房子多,边边角角要收拾的也多,正干的起劲儿,夏夜槿又出现在视线里,抬脚踩住了铁锹的一头,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在宋泠月脸上扫。

“宋小姐,这么勤快?你的薪水还想要吗?”

宋泠月放开了铁锹的手柄,拿起扫把准备离开,夏夜槿闪身拦到她跟前,伸出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一见到我就跑啊!我看你跟我大哥倒是挺亲热的,难道因为他是海关总长,所以你另眼相待?果然这风月场所出来的,就是比较现实。”

宋泠月涨红了脸,气鼓鼓的说道:“夏夜槿,你好歹是夏家的大少爷,也是读过书的,为什么你的思想就这么龌龊?”

夏夜槿鞋尖儿在青砖地上捻了捻,好笑的道:“不是我的思想龌龊,是你的身份特殊,我想不多想都难啊!”

“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宋泠月挥了挥手里的扫把,作势要打他。

被欺负的时候没见有人来劝架,宋泠月才吓唬了夏夜槿一下,院子里好几个听差就都小跑着凑了过来,嘴里呵斥着宋泠月,献殷勤的护在了夏夜槿跟前。

宋泠月是燕春阁出来的事情,早就在听差里头传开了,眼下他们见夏夜槿公然调戏她,都想趁机讨少爷开心一下。

几个人哄笑一声,簇拥着夏夜槿围住了宋泠月,几双手伸过去就要拉扯她,顺便也想占一下便宜。

宋泠月尖叫一声,拼命的用扫把驱赶着这些人,“滚开,都滚开,别碰我!”

场面正混乱的时刻,后头突然跑出一个人,居然是大太太,她力气的确很大,一下子就撞开了夏夜槿,又推搡开周围的听差,一脸紧张的把宋泠月护到了身后。

“大太太!”宋泠月看到大太太出来,还是来保护她的,又是惊又是喜。

夏夜槿自然不敢对大太太动手,但是对付一个疯子还是有办法的,努了努嘴,示意听差把大太太送回去。

大太太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见听差围上来就扯着嗓子叫喊,把几个听差吓坏了,生怕把老太太给惊动了,看了看夏夜槿,都开始退缩起来。

夏夜槿有几分恼怒,怎么每次他想寻个乐子就有人捣乱,真是扫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想劝大太太离开。

“大太太,我们只是和她玩儿,你要是再捣乱,老太太可是要把你关进后院的。”

大太太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起了愤怒,张嘴朝夏夜槿吐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道:“混蛋,不要脸,滚,滚!”

夏夜槿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抹了一把脸,跳着脚吼叫起来,“你们都是吃屎的吗?让这个疯婆子吐我一脸,给我拉开!”

宋泠月生怕这些人伤了大太太,抬手把扫把扔过去,趁势拉起大太太就往后头跑,大太太还以为宋泠月要跟她玩儿捉迷藏,边跑边笑,嘴里还笑嘻嘻的嘟囔,“捉迷藏,捉迷藏喽!”

听差急的直跺脚,到了后院门口却不敢追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泠月拉着大太太进了暖阁,夏夜槿心里的火气没地方发泄,嘶吼了一声,踹了几脚门,气哼哼的离开了。

暖阁里的佣人正急着找大太太,还商量着要不要去前院告诉老太太,见宋泠月带着大太太回了暖阁,一群人都围了上去。

“大太太,您跑到哪里去了?急死人了。”

“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告诉老太太了,真是的,一天都不能安生。”

宋泠月听这些人不时有埋怨,更不敢说刚才的事情,陪着笑脸说道:“各位姐姐,大太太只是闷了,去外头转了转,这不,我一劝就跟着回来了,她今天很乖的。”

一个年长的佣人这才消了火气,板着脸说道:“大太太,该吃药了,再不吃药,医生又要打针了。”

大太太一听打针,目光怯怯的看了看宋泠月,宋泠月急忙安抚她,“不打针,我们不打针,这样好不好,我陪您去吃药?”

大太太晃了晃宋泠月的胳膊,像个小孩子似的,撒娇道:“不想吃!”

佣人板起了脸,又想吓唬她,宋泠月挡在大太太跟前,笑着跟佣人解释道:“今天让我喂大太太吃药吧!她可能会听我的话。”

佣人乐的有人替代她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表面上客套了一番,就让宋泠月扶着大太太进了卧室。

药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床头柜上,大太太一看到药碗,不满的撅起了嘴,“我不吃药,小月,我不吃药!”

“大太太,您居然记住了我的名字?”宋泠月欣喜地握住了大太太的手,她万万没想到,家里人都分不清的大太太,居然能记住她的名字。

大太太点了点头,“谁对我好,我就知道。”

宋泠月拉着她坐到床边,给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温声细语的劝道:“大太太,我知道您不喜欢吃药,可是吃药对您的身体有好处,如果您觉的苦,我剥一颗糖给您吃,好不好?”

大太太看了看药碗,又看了看宋泠月期待的目光,迟疑着点了点头,“好吧!但是你一定要给我吃糖。”

“好!”宋泠月应了,还勾着她的手,跟她拉了勾,“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好容易哄大太太吃了药,又给她喂了一颗糖,大太太却不许宋泠月走,缠着要她讲故事,宋泠月只好留下来继续哄她。

暖阁的佣人看宋泠月哄住了大太太,干脆把大太太托付给了她,几个人趁着难得的功夫,找个暖和的地方偷懒去了。

故事讲到一半,大太太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关上房门,神神秘秘的拉着宋泠月进了里间,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小盒子,塞到了宋泠月怀里。

“小月,给你,给你钱!”

宋泠月心下疑惑,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盒子里都是珠宝首饰,看样式都是很昂贵的,应该是大太太自己的,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拿出来给她。

“大太太,这是您的东西,我不要,您快拿回去。”

“不,给你,给你的!”

宋泠月自然不能要她的东西,又把盒子放回了梳妆台,拉着她就要出去,大太太一见宋泠月拒绝了她,情绪顿时有些失控,一手拽着宋泠月,身子不住的往后撤,扯的宋泠月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她身上。

“大太太,您这是干什么?我说了我不要,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也不喜欢。”

大太太一个劲儿的摇头,急的话说不成,又看宋泠月要走,拉着她不肯撒手,失声尖叫起来,“要,你要,快要!”

宋泠月生怕她控制不住又闹起来,急忙把盒子拿在手里,装作要收下,安抚她道:“好好好,我要,我要还不行吗?”

大太太看她收了,脸上终于展开了笑容,把盒子使劲儿往她怀里推了推,“收好,你要钱,我有,我给你。”

宋泠月心下感动,眼眶一红,眼泪开始打转,原来大太太看着糊涂,心里却明白很多事,她一定知道她的难处,所以才想帮衬她,只是大太太也很不容易,这东西她是肯定不能要的,眼下不好跟她争执,先拿回去,帮她保存着好了。

第四十一章 要回房子

接近年关,夏夜清去海关的时候越来越多,夏家的事务也越来越繁忙,苏莲衣虽然病着,也免不了要为东院的事情操心,好容易好起来的身子,又病倒了。

这天下午,夏夜清早早的回了家,照顾苏莲衣,顺带替她周全一下家里的事情,好让她能轻松一些。

春桃去老太太院子里帮忙,苏莲衣身边一时没了合适的人,就把宋泠月叫了上去,宋泠月端着熬好的药碗,进了苏莲衣的卧室。

苏莲衣穿着一件浅粉色缀了蕾丝边的羊绒上衣,烫了波浪卷的头发散散的扎在脑后,侧脸温婉甜美,倚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正在就着夏夜清的手喝水。

夏夜清斜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很耐心的喂给她,表情很是温和,喂几勺,就拿起一边的帕子,很贴心的给她擦擦嘴角,两个人相视一笑,很是温馨和睦。

宋泠月没想到,一向冷酷的夏夜清,居然还有这样贴心细腻的一面,这样的夏夜清,独有一番魅力。

她不好意思进去,抿了抿唇,站在外间门口敲了敲门,低声道:“总长,夏太太,药熬好了。”

苏莲衣听着不是春桃的声音,看了夏夜清一眼,夏夜清坐直了身子,对外头说道:“进来吧!”

宋泠月应了一声,端着药碗走了进去,夏夜清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起身把药碗拿到了手里,也没说让宋泠月下去,把药吹吹凉,坐下继续给苏莲衣喂药。

宋泠月不好独自走开,垂着头站在一边,等着夏夜清吩咐。

苏莲衣喝了小半碗药,缓了缓,转头扫了宋泠月一眼,病色的脸上展开了一丝笑容,“小月吧?有劳你照顾我了。”

宋泠月抬起头,连忙摆摆手,“不必客气的太太,总长对我有恩,我又在这里做工,照顾您也是应该的。”

苏莲衣眉目清秀,气质端庄高贵,宋泠月一对上她的目光,顿时觉的矮了半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偏偏夏夜清又朝她望过来,漆黑的眸子明亮犀利,宋泠月心里一颤,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躲避着他的目光,心跳莫名快起来。

宋泠月待在这里,苏莲衣也觉得别扭,才想说让她先退出去,夏夜清就开口了,“你去楼下的书房等我,我有事情跟你说。”

宋泠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跟她说话,点了点头,拿上喝完药的空碗出了房间。

苏莲衣等宋泠月走了,伸手抹了抹湿润的唇角,探询的目光望向夏夜清,“清哥,你找小月有什么事啊?”

夏夜清大手抚了抚她的小脸儿,笑容温和的道:“跟她家里的事情有关,我问她几句话。”

苏莲衣知道宋泠月身世不简单,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我等你吃晚饭。”

“好,你乖!”夏夜清爱怜的勾了勾她的鼻子,起身离开了卧室。

宋泠月站在书房门口,忐忑不安的等着夏夜清,不知道他又要问什么,自从上次以后,每每见到他,宋泠月都觉得很不自在,夏夜清那么优秀,又那么英俊潇洒,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惭形秽,总想躲着他。

书房外响起脚步声,宋泠月往门后缩了缩身子,夏夜清闪身走了进来,看她畏畏缩缩的,看都不敢看他,心里觉得好笑,故意把她往里推了推,反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夏夜清好笑的道,绕到书桌后,坐到了椅子上,抽出一根烟,对着宋泠月扬了扬,“我抽烟你没意见吧?”

宋泠月摇摇头,“总长请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夏夜清嘬了一口烟,仰在椅子上,吐出一个烟圈儿,烟雾缭绕中,眯着眼睛看向她,“你家的厂子和房子我收了回来,我的意思是,空置着不合适,你回去住也不会安生,所以想替你卖掉,让你留着一笔钱。”

宋泠月有些诧异,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厂子和房子赎回来,又转念一想,或许又是老太爷的意思,既然是他花钱收回来的,那就是他的,自然没有她做主的道理。

想了想,说道:“总长按照自己的意思办就可以了,我都没意见。”

夏夜清看她面色很是平淡,疑惑道:“难道你不想要回房子?”

宋泠月苦笑,她想要回又能怎么样,要钱没钱,正如他所说,就算要回来,她也未必有能力守住,最后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还是让他处置比较妥当。

“虽然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可我离开太久了,那里也没有我牵挂的人了,所以,还是让有能力的人去住吧!宋府,的确是个好地方。”

夏夜清怔怔的看着她,手上的香烟燃尽了,他都没发现,差点儿烧到手指,他下意识的甩了一下手,烟头掉在了地上,突然想起地上铺着地毯,一下子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宋泠月也反应过来,几乎同时和夏夜清伸脚过去,两个人撞在了一起,夏夜清身材高大,一下子把宋泠月撞了个趔趄,他反应极快,大手一捞,揽住宋泠月的腰,把她勾了过来。

宋泠月的头抵在他胸膛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儿,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伸手推开他,支吾着说了一句,“总长要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走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夏夜清看她仓促逃跑的背影,皱了皱眉,伸手抚了抚下巴,心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愣了好一会儿,夏夜清才想起还有正事没办,张副官收房子的时候意外找到了宋泠月的手表,本来是想还给她的,这一通闹腾,居然忘了。

无奈的拍了拍额头,返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精致的女士手表,在手里掂了掂,翻过表链看了一眼,表盘后头刻着“宋泠月”三个小字,看样子,是有人送给她的,如果没猜错,还是个男人。

宋泠月才跑出去,他要是出去追也不合适,只能晚些时候子再给她送过去了,把手表揣在衣服兜里,离开书房去了二楼。

宋泠月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倚在门板上,抚着胸口大口的喘气,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以前和严熠谈恋爱的时候,她也总是这样,脸红,心跳加快,可她想不明白的是,她和夏夜清没相处多久,也没怎么亲密接触过,怎么就会对他有这种感觉呢!更何况,人家是夏家的大少爷,海关总长,不是她这样的人能喜欢的。

可是,可是……,宋泠月无奈的跺了跺脚,喜欢这种东西,真的不是她能左右的,这个冷冰冰的人,在她心里已经渐渐变得可爱、鲜活起来,抹都抹不掉了。

夏柯吃过晚饭,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去了大太太的暖阁,代替老太太去探望她,这是每隔几天的惯例,老太太不放心大太太,又不方便亲自去看,夏柯办事一向稳妥,就让她代替了。

大太太才吃过药,被佣人哄着上了床,抱着枕头窝在被子里,絮絮叨叨的跟自己说话。

夏柯陪了她一会儿,大太太也不理她,只顾着自己嘟囔,夏柯无事可做,看她梳妆台有些乱,就起身过去收拾。

东西收拾整齐,夏柯发现上头少了一个首饰盒,里头的首饰也不见了,心下觉得奇怪,大太太一向珍视那些东西,平日里都不让人碰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在屋子里四处找了找,一件也没找到,夏柯顿时意识到什么,如果是大太太不小心丢了,不可能一下子丢这么多,除非被人拿走了。

夏柯走到外头,叫了一个佣人过来,压低声音问道:“这些日子有没有别人来过大太太这里?”

佣人想了想,摇了摇头,“除了您跟大爷,平日里很少有别人过来。”

夏柯叹了口气,看来问是问不出来,挥了挥手,示意佣人可以下去了。

佣人准备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叫住了夏柯,回忆似的道:“大小姐,我想起来了,之前东院那位宋小姐来过,说是哄大太太吃药,在大太太房里待了很久,怎么,是有哪里不对吗?”

夏柯是个聪明人,屋子里丢了东西,谁都脱不了嫌疑,没有抓到证据之前,她不能打草惊蛇,笑了笑,语气平淡的说道:“没什么,刚才大太太嘟囔了一句,所以我问问,没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佣人走了以后,夏柯没有再陪大太太,穿上大衣,匆匆离开了暖阁,她得去东院一趟,这样的事情,有必要让夏夜清知道,如果是家里出了贼,必须要处置。

第四十三章 不可思议

宋泠月正在东院给夏太太熬药,夏柯带着几个听差,阵势浩大的冲进了厨房,不由分说,让人把宋泠月架起来,径直带往正院。

一路上,不管宋泠月怎么问,夏柯都只字不提,只说老太太找她有事,让她去正厅说话,宋泠月隐隐觉得不安,却连一个能求救的人都没有。

连推带搡的被推进大厅,老太太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其他几房的老爷、太太,还有少爷、小姐都在大厅里,宋泠月一进去,一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她望过来,神色各异。

“祖母,大太太丢失的东西,在宋小姐房间里搜了出来,一件不少,人赃并获。”夏柯得意的说道,把怀里的首饰盒子放到了桌上,正是大太太的那个。

宋泠月一看到这盒子,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大太太当初说送给她,她拒绝不了,拿回去替她保管的,怎么会被夏柯找到?她还说是大太太丢失的,人赃并获,难道把她当成了贼?

老太太冷冷的目光扫了宋泠月一眼,对着盒子抬了抬下巴,质问道:“说说吧!这东西怎么会在你屋子里?”

宋泠月被众人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可她心里清清楚楚,她没有拿,就解释道:“回老太太话,半个多月前,我哄大太太喝药,大太太就拿了这个首饰盒子送给我,我拒绝不了,就先替她收了起来。”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是吗?如果你不想要,为什么不交给你们大爷保管,难道你觉得不应该,还是你根本就不想给?”

宋泠月为难的搓了搓手,她当初的确有这个想法,可是那段时间她总想着避开夏夜清,还没来得及跟他说,眼下的情形,这样的理由自然不能说出口,真是有口也难辨了,支吾着道:“我、我还没来得及。”

二太太“噗呲”一声笑了,揶揄道:“的确是没来得及,否则这东西怕早就出了夏公馆,想抓也抓不到了吧?”

“二太太,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东西真的不是我拿的,我也没想要。”

宋泠月极力解释,又把目光转向老太太,央求道:“老太太,请您相信我,您试想,如果是我偷拿的,我又怎么会把它藏在房间呢?我肯定会想办法把它拿出去还钱,断不会给自己留把柄的。”

老太太还没说话,二太太又接了腔,“呦,听你计划的还挺周全,看来是早有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抓了,只能撒谎说是大太太给的,真是个狡猾的人,不过,你解释也没有用,贼就是贼。”

其他看热闹的也纷纷附和起来,尤其是夏桐,看着宋泠月的目光,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这底层出来的人,还在风月场所待过,能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钱,肯定什么都做得出来,偷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我早就说,夏家不该轻易招个外人进来,这倒好,供她吃供她住,到头来是个白眼狼,真是不知好歹。”

宋泠月听着一个比一个难听的责骂,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太太是个病人,不可能让她过来对质,这件事看来是解释不清了。

老太太早就没了耐心,看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正经的理由,昂头对管家吩咐道:“手脚不干净还拒不承认,拖出去,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承认为止。”

宋泠月听到老太太的话,顿时吓的脸色惨白,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也顾不得谁是谁,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人,苦苦哀求。

“求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拿大太太的东西,求你们帮我向老太太求个情,我真的没有拿。”

夏夜槿冷淡的推开她的手,恶狠狠的说道:“叫你不知好歹,现在知道厉害了吧?我不会替你求情的,有了这一次,你才会学乖。”

管家不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也不管宋泠月哭泣哀求,当即让人把她拖到外头,摁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老太太一声吩咐,两个听差去柴房取了两根扁长的板子出来,一左一右,照着宋泠月就是一顿打。

板子不像拳脚那样胡乱的打,可是那种疼痛也不是拳脚能比的,每一下打在宋泠月身上,骨头都像断了一样疼,冷汗渗透了后背的衣裳,寒风一吹,刺骨的冰凉,直透心底,原来不管走到哪里,她都逃不开被欺辱的命运。

宋泠月生生的把眼泪咽了回去,她答应过自己,以后绝不在外人面前流泪,尤其是在这些等着看笑话,等着嘲笑她的人跟前。

就在宋泠月疼的受不住的时候,老太太命人停了下来,隔着门喝问了一句,“夏家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偷拿大太太的东西?”

宋泠月的冷汗顺着头皮流到了脖子里,挣扎着抬起头,咬着牙道:“我没有拿,我没有偷拿夏家一分钱的东西,如果你们看不惯我,大可以放我走,用不着这样羞辱我。”

老太太见她死不悔改,扬了扬手,下了死命令,“给我狠狠的打,打到她不敢嘴硬为止。”

板子再次打下来,宋泠月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咬紧了牙关,宁死都不松口,如果她承认了,被当成了贼,以后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板子突然停了下来,打人的听差后退了一步,夏夜槿走了过来,接过听差手里的板子,在手上掂了掂重量,嘴角泛起一个邪气的笑容,朝着宋泠月狠狠的打了下去。

宋泠月身上一阵钝疼,疼的双腿都没了知觉,视线模糊起来,迷迷糊糊之际,她听到一声尖叫,有一个人疯了一样冲过来,推开了夏夜槿,又推开了身边的一众人。

“滚开,滚开,不许欺负小月!”

宋泠月抬起头,看到大太太惊慌失措的朝她扑过来,手温柔的抚上了她的脸颊,宋泠月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夏夜清接到电话赶回来的时候,宋泠月已经被送到了大太太的房里,春桃告诉他,宋泠月被打的不省人事,大太太疯了一样保护她,老太太拗不过她,只好让人把宋泠月抬到了暖阁。

医生来过一趟,给宋泠月检查了一下,筋骨都没事儿,就是外伤严重,留下一堆外伤药,叮嘱了照顾她的人,要给她按时换药,就匆匆离去了。

夏夜清来到房间的时候,大太太正坐在床边,一脸焦急的守着宋泠月,看到夏夜清进来,大太太站起了身,指了指宋泠月,支吾着说道:“小月,挨了打,你、你看看。”

夏夜清拉住她的手,扶着她到床边坐下,安抚她道:“妈,您放心,医生说她没事,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日子。”

大太太似乎听懂了,长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那就好。”

夏夜清觉得不可思议,母亲一直糊里糊涂的,怎么会对宋泠月这么上心呢?一遇到她的事情,她好像清醒了很多,说话都听得懂了,真是奇怪!

“妈,您跟小月关系很好吗?”

大太太表情又变得木然起来,盯着夏夜清,半天没说话,夏夜清无奈的摇了摇头,或许是他想多了,母亲只是太孤独了,宋泠月对她好,她就记住了,所以才会百般守护这个唯一的小朋友。

大太太看夏夜清在发呆,摇了摇他的手臂,嘀咕道:“我跟她们说,那东西是我送给小月的,她们都不信,你跟她们说说,别让她们打小月了。”

夏夜清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说宋泠月偷了东西,他是不信的,如果她有这样的“本事”,也不用次次挨打了。

“我知道了,我会跟祖母解释,不会让他们打她了。”

大太太愣了一下,又睁大眼睛看着夏夜清,问了一句,“你能不能保护她?”

夏夜清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我保护她。”

第四十四章 我相信你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大太太还坐在床边守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生怕她跑了一样。

宋泠月身上虽然疼,心里却觉得暖暖的,在这个诺大的夏公馆,也只有大太太才会对她这么好。

“大太太,我没事儿了,你不用担心。”宋泠月侧过头,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大太太的手。

大太太看到她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像自己受了委屈一样,不满的嘟囔道:“她们太坏了,我怎么解释都不听。”

宋泠月侧了侧身,让自己趴的舒服一些,苦笑一声道:“没关系,只要我们自己知道就好,反正打也打了,大不了我就离开,我正求之不得。”

大太太听到这话,死死的攥住了宋泠月的手,一脸慌张的道:“别,小月别走,我不想让你走。”

宋泠月叹了口气,都说大太太迷糊,其实她觉得,大太太心里比谁都清明,比谁都善良,只是得了这样的毛病,时不时的犯病,言语含糊,所以别人对她的话也无法相信,就算她解释的再多,也没有人相信宋泠月是清白的。

“大太太,您先别难过,老太太未必让我走,这件事还说不好,您放心,就算我走了,也一定回来看您的。”

宋泠月正在劝慰大太太,夏夜清悄没声的走了进来,听到宋泠月又说要走的话,顿时有些不耐烦起来,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打的不疼是吧?还是想让我再给你补一顿板子?”

宋泠月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开始不自在起来,眼下这副狼狈样子,真是丢死人了,反手摸过一个枕头,盖在了头上,装作没听到他进来。

大太太看她蒙着头,哼哼了几声,不满的扒开了她的手,抢过枕头扔在了一边,嘟囔道:“小月,你别这样,疼,头疼。”

宋泠月哭笑不得,只好用手臂圈住了头,尽量避免跟夏夜清视线有接触。

夏夜清拧了拧眉,亏他还担心她的伤,怕她夜里发烧,特意抽出时间来看她,她倒好,一心想着走也就算了,还不想理他,真是长胆子了。

“给我扭过头来,信不信我拍一巴掌上去?”夏夜清威胁了一句,抬起了手,作势要打上去。

宋泠月赶紧收回了手,乖乖的扭过了头,一脸讨好的笑,“总长,您辛苦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多谢您百忙之中来看我,没事儿,我皮厚,经得住这顿打。”

她说的是实话,从前她是个细皮嫩肉的大小姐,受不得一点儿苦,可这半年来,她挨过的打,受过的苦,已经锻造了她足够强的心智,就算皮开肉绽,她也能忍住不喊疼,还能谈笑风生。

夏夜清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既然你这么坚强,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大太太看儿子来了一会儿就要走,不舍得扯住了他,讪讪的道:“夜清,你、你不陪我和小月了吗?”

夏夜清拍了拍她的手,温和的笑道:“妈,莲衣这几天身子不舒服,我要回去陪她,明天我早些来,好好陪你,好吗?”

大太太对儿媳妇还是有印象的,虽然不满意他要走,还是懂事的放开了他,“那好,那你走吧!好好的照顾,好好的。”

夏夜清点点头,越过大太太的头顶,看了宋泠月一眼,摇了摇头,还是转身离开了。

这件事上,他没办法公然袒护宋泠月,就算他知道真相,也不能为她辩解,这委屈只能她自己受,至于离开,就算他想给她自由,老太爷也是不允许的,她只能想办法在夏家生存下来。

修养了几天,宋泠月挪回了自己的住处,老太太到底没想让她死,也没有再为难她,依旧让医生过来照看,还让公馆的佣人去照顾她。

偷盗的事情,也因为找到了珠宝,最后不了了之了,只是始终没有人澄清这件事不是宋泠月做的,她到底还是背上了小偷的骂名。

大年夜,宋泠月是趴在床上度过的,佣人照顾她吃了饭,都跑去守岁了,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屋子里。

后半夜,公馆里开始放烟花,一派热闹的景象,宋泠月听到外头的欢呼,实在耐不住,挣扎着下了床,挪到窗边去看。

烟花盛放,十分美丽,宋泠月想起从前在家里,过年的时候也会放烟花,父亲买的都是很漂亮的烟花,都是她喜欢的,父亲和家里的听差在前头点火,她带着容妈和佣人蹦蹦跳跳的在后头看,很是热闹。

如今宋府没了,这样热闹的景象再也不会有了,甚至连陪她看烟花的人都没有了,看着看着,心里觉得凄凉,眼泪不自禁的溢出了眼眶,宋泠月伸手抹了抹,却怎么也止不住。

“要是觉得难受,你可以哭出来!”

夏夜清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宋泠月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转过了身,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大衣,挺拔的身姿,英俊的脸庞,看上去更加精神俊逸,他对着宋泠月伸出了手,手里是她之前给他用过的手绢。

宋泠月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不用了,多谢,不过是一时感触,很快就好的。”

看他还伸着手,只好把手绢接了过来,低头擦了擦眼角,转而问道:“你怎么没去看?这么热闹的场景,错过了多可惜。”

夏夜清倚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的烟花,淡淡说道:“我不喜欢烟花,虽然灿烂,却过于短暂,我宁愿平平淡淡,长长久久。”

宋泠月很少见他有这样感慨的时候,忍不住说了一句,“总长生在世家,长长久久是有可能的,平平淡淡,大概是不可能了。”

夏夜清笑笑,转过身看着她道:“没想到你也会说讨好的话,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宋泠月倚在墙上,失笑道:“难道在夏总长眼里,我就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人吗?”

夏夜清挑了挑眉,“又臭又硬不至于,不过,你的确很倔强,挨了一通板子还能咬牙坚持自己的是清白的,让我刮目相看。”

宋泠月听到他说起这个,涨红了脸,倔强的说道:“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清白的,我没有偷拿大太太的东西,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这样说。”

“我信!”夏夜清一脸认真,“我相信你,可是没有用,别人不信。”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我自己知道就好,他们要笑要骂,由着他们好了,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

夏夜清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他本来还想安慰她两句,眼下看来,她比他想象中要坚强的多,这样的性格,他有点儿喜欢。

“你……”

夏夜清才要开口说什么,春桃火急火燎跑了进来,看到夏夜清果然在这里,喘了一口气,急声说道:“大爷,不好了,太太晕倒了。”

“什么?”夏夜清急的嗓音都变了,也顾不得宋泠月,转身飞奔了出去。

春桃神色复杂的看了宋泠月一眼,眼神中有一丝不解,更多的却是鄙夷,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跟在夏夜清后头,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第四十五章 把她收房

苏莲衣病重,医生在夏公馆守了一夜,总算控制住了病情,夏夜清一夜未眠,守在苏莲衣的床边。

天亮时分,苏莲衣总算醒了过来,脸色惨白的吓人,声音也十分虚弱。

“清哥,你一晚上没睡,快去休息吧!”

夏夜清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温和的笑道:“我不累,守着你是我的幸福,不眠不休都可以。”

苏莲衣缓缓从被子里伸出另一只手,温柔的抚上了夏夜清的脸颊,“清哥,我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被你这样爱护。”

夏夜清给她拢了拢被子,柔声道:“不要再说话了,医生说你要多休息,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卫生间洗把脸。”

苏莲衣却握着他的手不松开,闪亮的眼睛盯着他,突然问了一句,“清哥,你是不是喜欢小月?”

夏夜清一怔,本想站起来的动作停了下来,笑笑道:“你别瞎想,佣人向来喜欢嚼舌根,你别理她们的话,我怎么可能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

“清哥!”苏莲衣咬了咬唇,眼圈儿红了一下,“我知道,我们家族联姻,你对我不是爱,不过是怜悯,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你就把她收房吧!”

夏夜清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转瞬即逝,重新坐下来,垂下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莲衣,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想过把她收房的念头,你是我的太太,也是唯一的,我不会辜负你。”

苏莲衣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道:“既然清哥没这想法,那我让小月来照顾我,清哥也不会有意见吧?”

夏夜清想也没想的道:“我当然不会有意见,她不过是个佣人,随你差遣,等她伤好了,我让她来就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苏莲衣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并未看出有一丝的不情愿,放下心来,应了他,“那就按照清哥的意思办,这些日子,让小月好好养伤吧!”

说着话,苏莲衣又是一阵猛咳,急忙抽出丝绢捂住嘴,咳的后背都佝偻起来,夏夜清起身给她抚着后背,眉宇间满是心疼。

苏莲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手上的丝绢被她攥起来,透过指缝,夏夜清看到丝绢上泛着殷红,又咳了血。

“拿过来!”夏夜清伸出了手。

苏莲衣把手背到了身后,苦笑着摇了摇头,“清哥,你别在意,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去洗漱吧!”

“拿过来!”夏夜清提高了嗓音。

见她不动弹,膝盖跪到床侧,欺身过去,大手伸到她背后,把手绢抢了过来,转身去了卫生间。

手绢上满是鲜血,比上次咳的还要多,夏夜清心都揪了起来,医生说苏莲衣时日不多了,起先他还不信,把医生骂了一顿,发了好一通火,可是这几天,她接连咳血,昨夜还晕倒了,这不是好征兆。

夏夜清不动神色的把手绢处理了,匆匆洗漱了一遍,走出了卫生间,苏莲衣斜躺在床上,眼睛一直望着他出来的方向,生怕少看一眼似的。

“我今天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夏夜清看穿了她的心思,柔声说道,匆匆换了一件衣服,继续坐在床边守着她。

苏莲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笑容,握紧他的手,安心的睡了过去,只要他在身边,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半个月后,宋泠月好的差不多了,虽然伤口还有痂,却不妨碍干活,活动也很利索,苏莲衣的病情时好时坏,夏夜清按照她的要求,把宋泠月调到了她的卧室,贴身照顾她。

宋泠月细心,又是读过书的,知道怎么照顾病人,也经常陪苏莲衣读书、说话,开解她,几日下来,苏莲衣病情虽然没好转,却也没有恶化,咳血也少了很多,连医生都说宋泠月照顾的不错。

这天一早,医生诊断结束,去了夏夜清的书房,夏夜清正在抽烟,看到医生进来,掐灭了烟头,请他坐了下来。

“医生,我太太的病情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医生面色十分沉重,摇了摇头,“好转是不可能了,夏太太这是旧疾,若不是在夏公馆保养的好,只怕这时候也撑不到了,这几天佣人照顾的还是不错的,照这样下去,或许能撑到二月里。”

夏夜清心里“咯噔”一下,手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握住拳头,抵住了额头,虽然早预料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快到他有些接受不了,难受的呼吸都困难起来。

苏莲衣总说他们是联姻,他不爱她,纵然是这样,他们近两年的夫妻,她在他心里早就有了一席之地,他又怎么会不挂心。

“总长,您没事吧?”医生看他十分难受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夏夜清一只手挥了挥,“你回去吧!今天的话,别告诉其他人,免得家里的老人受不了。”

医生是夏家专用的,自然知道规矩,点了点头,又安慰了他几句,提上药箱离开了。

医生离开东院,迎面碰上了夏柯,夏柯说老太太身体也不舒服,让他也去给瞧瞧,医生急忙跟上去了。

夏夜清走到卧室门口,看到宋泠月正坐在床边给苏莲衣读书,两个人都很入神,谁也没有发觉外间来了人。

宋泠月读完了一段儿,生怕苏莲衣累了,阖上书问道:“太太,要不要休息一下,您已经坐了很久了?”

苏莲衣摇摇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我还不想睡,我很想知道,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和她心爱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在一起。”

宋泠月笑笑,哄她道:“如果您想知道,那就要好好休息,这个故事很长,您要一点点听才行。”

苏莲衣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就着她的手躺下了,还兀自嘟囔着,“小月现在越来越会吊我的胃口,如果我读的懂英文,肯定不用受你的威胁了,我可以直接看最后的结局。”

宋泠月故意逗她,“所以说,您要听话才对,否则明天我这说书先生可就要罢工了。”

苏莲衣难得被逗笑了,吃吃笑了几声,摇了摇头,只好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宋泠月听她呼吸平稳了,轻手轻脚的挪开凳子,抱着书往外走,迎面就撞上了夏夜清,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温和,顿时呼吸一滞,心漏跳了几拍。

“总长,太太才睡下,我去厨房看看汤炖好了没。”

宋泠月找着借口想要逃离,一时紧张,怀里的书掉在了地上,好在有地毯,并没有惊醒苏莲衣。

夏夜清弯腰把书捡起来,看了看封面,是那本英文版的《简爱》,是他留学英国的同学送给他的,只翻过一次就放在了书架上,没想到被她拿了出来,居然还能看懂。

“你会英文?”

宋泠月点点头,“我在英国教会学校念的书,父亲还给我请过一位教英文的老师,当翻译可能不够格,看书还是勉强可以的。”

夏夜清嗯了一声,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随手翻了几页,抬头看着她道:“我法语还算不错,英语却马马虎虎,书里有很多地方我看不懂,你以后看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标注一下?”

“额,可以是可以。”宋泠月应道,又问了一句,“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标注,是把长的单词翻译过来,还是把句子翻译过来?”

夏夜清笑笑,把书递给了她,“把你觉得不错的地方,或者比较重要的地方翻译过来就好,我闲暇时可以看看。”

他的眼睛亮亮的,好像会说话一样,宋泠月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嗯了一声,把书接过来,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

夏夜清不解的摸了摸下巴,怎么她每次见了他都躲躲闪闪的,到底怎么招惹她了?

第四十六章 中毒陷害

二月二龙抬头,夏家对节气一向重视,这天请了专门的理发师傅,来给家里的听差和佣人理头发,图个吉利。

宋泠月照顾着苏莲衣,也不方便出去,拿了一把小剪刀,两人相互剪了个发尖儿,就当做理发了。

早饭后,苏莲衣又缠着宋泠月给她读书,宋泠月没办法,只好去书房。

夏夜清没去海关,宋泠月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批阅文件,看到她进来,夏夜清明显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从跟前的抽屉里把书拿了出来,递给了她。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问道:“总长也在看吗?如果您要看,我可以换别的。”

夏夜清摇摇头,随口说道:“我只是昨天晚上翻了一下,随手放在了抽屉里,这些情情爱爱的故事,我一向不感兴趣,你拿去吧!嗯!”起身往前伸了伸。

宋泠月上前接了过来,才要走,夏夜清又叫住了她,一手转着钢笔,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你觉得书里的罗切斯特怎么样?”

宋泠月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他顽固却不失男子气概,是个不错的男人,不过,我还是喜欢女主人公,她坚强,独立自主,坚定而执着的追求自己的理想,是个勇敢的人,我很佩服她。”

夏夜清目光骤然一深,一句话差点儿脱口而出,接触到她的目光,还是咽了回去,语气淡淡的道:“很好,那你去吧!我还有文件要批阅。”

宋泠月点点头,识趣的退了出去,才关上门,迎面就碰到春桃端着汤走了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错开了目光。

春桃走到宋泠月身边,看了看书房的方向,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从书房出来了?大爷批阅文件的时候,只有张副官能进去,你进去,他没发火儿吗?”

宋泠月倒是不知道他这个习惯,晃了晃手里的书,解释道:“太太又想听书,我进去拿了出来,他倒是没说什么。”

春桃听到她对夏夜清的称呼,心里更加疑惑,想起大小姐对她说过的话,要她好好盯着宋泠月,之前她还觉得多此一举,现在看来,的确有这个必要。

心里有想法,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装作没在意她的话,笑笑说道:“那我们就一起进去吧!正好该给太太喝汤了。”引着宋泠月一起进了卧室。

中午厨房做了春饼,苏莲衣这几天一直喝汤,嘴里没味道,央求了宋泠月,让她去厨房拿了一份春饼过来,想换换口味,她难得主动要求吃的,宋泠月不忍拒绝,去厨房取了一份儿给她,还带了一碗瘦肉粥,让她好消化。

苏莲衣很久没有吃到别的饭食,一时胃口大开,把春饼和粥都吃了个干净,吃完饭有些犯困,宋泠月服侍她睡下,端着空的晚盘退了出去。

苏莲衣在睡梦中咳醒了,想要喊人过来,一张口却呕出一口鲜血,她痛苦地抓了抓胸口,挣扎着想要下床,口中的鲜血却越来越多,眼前一黑,一头从床上栽了下去。

夏夜清从正院吃完午饭回来,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在书房转了一圈儿,总也安定不下来,宋泠月说苏莲衣睡了,他还是不放心,放下笔,起身去了卧室。

一推开卧室的门,夏夜清惊骇的瞪大了眼睛,苏莲衣倒栽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动静,雪白的被单上,满布星星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

“莲衣,莲衣!”夏夜清失声吼了一嗓子,朝苏莲衣飞扑过去。

“来人,快来人,叫医生,叫医生!”

医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夏家,却还是晚了一步,苏莲衣已经没了呼吸,抢救都救不过来了。

本是喜庆的日子,夏家却阴云密布,笼罩在沉痛的哀伤之中,家里的佣人忙着布置灵堂,准备丧事,夏夜清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谁叫也不肯出来。

张副官怕他想不开,在外头敲了半天的门也进不去,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撞门,焦急的在外头踱步。

宋泠月被带到了老太太面前,事情来的突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听差从住处捆了过来。

老太太脸色阴沉的可怕,听差把宋泠月摁在地上,她努了努嘴,起身重重给了宋泠月一个巴掌,恶狠狠的骂道:“贱货,你勾引夜清,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你却野心勃勃,居然下毒毒死莲衣,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宋泠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我没有下毒,老太太,我真的没有……”

“啪”一巴掌,这次换了夏夜槿来打,他的力气之大,直接把宋泠月打的摔在地上,嘴角都溢出了鲜血。

“医生已经验过了,大嫂吐出的鲜血里有毒,厨房的人来报,午饭是你偷偷端过去的,你说你没下毒,鬼才信。”

话音落,夏夜槿过去把宋泠月提起来,反手又是几个巴掌,打的宋泠月口鼻里都往外淌血,嘴角肿的老高,话都说不出来,又重重把她扔在地上,总算出了口恶气。

嫌弃似的拍了拍手,走到老太太跟前,开始煽风点火,“祖母,这个小贱人不知好歹,干脆了结了她,省的夜长梦多。”

老太太神色不定的踱了两步,留着她在夏家,也是怕走漏风声,趁机了结了她,倒是一了百了,夏家死一两个下人,还是不用对谁交代的,只是眼下苏莲衣才出事,这个节骨眼上再添一条命,难免不吉利。

想了想,还是先把她关起来,等苏莲衣的丧事过了再做打算,转头对夏夜槿吩咐道:“把她关到后头的柴房,不许给她吃喝,三天以后再做打算。”

夏夜槿也不想让宋泠月那么痛快的死,老太太的打算正合他的心意,嘴角咧了咧,对外头的听差扬了扬手,不由分说,让他们把宋泠月拖去了柴房。

宋泠月被扔在柴草堆里,手脚上的绳子还绑着,夏夜槿把听差打发出去,半蹲在宋泠月跟前,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扳过了她的脸。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没预料到会有今天呢?嗯?”

宋泠月心如死灰,老太太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分明是想她死,苏莲衣去了,夏夜清哀伤至极,说不定也以为是她做的手脚,把她也恨上了,想让他施以援手是不可能了,如今落在夏夜槿手里,肯定是没有活路了。

夏夜槿看她不说话,手上加大了力道,捏的宋泠月脸颊生疼,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痛呼,却不肯开口求饶。

“还敢嘴硬是吗?好,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吧!等苏莲衣的丧事一过,我会让你死个痛快的,这就是你不肯服从我的下场,哼!”

夏夜槿甩开她,反锁上柴房的门,把钥匙收在自己衣兜里,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大太太从下人嘴里得知苏莲衣去世的消息,还听说是宋泠月下毒陷害的,已经被老太太处置了,一时受不了打击,再次犯了病,不停地哭喊吵闹整个院子都能听到她的哀嚎。

夏夜清从灵堂里出来,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去了暖阁。

大太太正在砸东西,又哭又笑,佣人都不敢靠近,只在门口远远的劝,大太太根本听不进去,抓住妆台上的首饰盒,重重的丢了出去。

夏夜清正走到门口,闪身一躲,首饰盒子从他身侧飞了出去,里头的首饰掉了一地,让佣人收拾了,独自进了房间。

第四十七章 动她试试

大太太一发病,六亲不认,夏夜清还没走到她跟前,迎面又丢来一把梳子,正摔在他脸上,英俊白净的脸上立即显出几道红痕,夏夜清嘴里啧了一声,上前拢住了她。

“妈,妈,别闹了,我是夜清,我是你的儿子,你看看我,看看我!”

夏夜清拢着她的手,把她转过来正对着自己,想让她清醒过来,大太太哪里肯听,挣扎了几下挣不开,低头咬在夏夜清手腕上,死死的咬,恨不得把他的手腕咬掉一样。

夏夜清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她咬,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渗进地毯里,他也不喊疼。

大太太嗅到浓浓的血腥味儿,才松开了他的手,看他手腕血肉模糊,惊恐的后退了一步,双手撕扯着头发,转身朝身后的墙扑过去,想要撞上去,嘴里还不停的哀嚎。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犯的错,杀了我吧!”

苏莲衣才走,母亲又犯了病,家里一团乱,夏夜清心里难受的要死,扑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声音里是掩饰不住地哀伤,“妈,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没有守护好你和莲衣,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就朝我来,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大太太疯了一样,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挣脱开夏夜清,一头撞在了墙上,额头都撞破了,血流的满脸都是,头往后仰了仰,倒在夏夜清怀里,晕了过去。

夏夜清把母亲抱到床上,让人叫医生过来,他低头埋到床上,眼泪渗进了被子里,心里难受的发慌,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流过泪,因为他是母亲和苏莲衣的依靠,他不能软弱,可此刻在母亲面前,尽管她根本不懂他,他还是脆弱了。

十几年来,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都没有母亲陪着他,不管多么难捱,他都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默默的舔伤口,此时此刻,他真的有些撑不下去了。

房间的门被敲响了,是医生过来了,夏夜清猛地直起身,抹了抹眼角,又恢复了以往冷静淡然的模样。

“进来!”

医生提着药箱走了进来,看大太太晕了过去,额头都破了,又看到夏夜清一手的血,嘴里“嘶”了一声,急忙放下药箱,手忙脚乱的取药。

“夏总长,我先给大太太打一针,让她今夜能睡个好觉,然后再给您处理伤口,您稍等一下。”

夏夜清这才想起自己手腕被咬伤了,甩了甩手上的血,毫不在意的说道:“不用了,先给大太太处理伤口,我的伤自己会处理。”反正不是头一次被咬,他都习惯了。

医生也有经验了,也不勉强他,自顾自的给大太太打了针,又用药棉沾了消毒药水,给她处理额头上的伤口。

夏夜清从药箱里取出药棉,给自己处理了伤口,又用绷带给自己包扎起来,坐在沙发上,看着医生忙碌,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话。

“莲衣去的突然,你真的检查清楚了吗?是跟她的饮食有关?”

“算是有关吧!瘦肉粥里放了胡椒粉,太太的病最忌讳这个,所以才病发了,咳血过多,又摔到了头,所以,很不幸,总长请节哀!”

夏夜清叹了一口气,身子萎顿下去,窝进了沙发里,眼前总是闪现出苏莲衣去之前的悲惨模样,他悔恨交加,如果他没有把她交给宋泠月照顾,如果他一直陪着她,或许她还能多在他身边几天,这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医生安置好大太太,直起身看向他,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疑惑说给了他,“总长,白天验过太太的血,血里有蹊跷。”

夏夜清“蹭”的坐直了身子,眉头皱成了川,“说来听听!一个字都不许落。”

三天以后,苏莲衣下了葬。

宋泠月被关在柴房三天,没吃没喝,本就瘦弱的她,已经饿到脱了人形,血凝在脸上,看上去又狼狈又恐怖。

外头门锁晃动了几下,夏夜槿打开了门,带着几个端着饭菜的听差进了柴房,看宋泠月还活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命够硬的,三天不吃不喝居然还活着,不过,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就去地底下陪我大嫂吧!老太太仁慈,让你当个饱死鬼,来,我喂你饭。”

说着话,对身后的听差扬了扬手,听差低笑一声,把饭菜递到了夏夜槿手里,夏夜槿低头看了一眼,一只手嫌恶的捏住了鼻子。

“这么冷的天,居然也能臭到这个地步,怪不得家里的狗都不吃。”

又扫了宋泠月一眼,半蹲下身,用勺子舀了一勺饭,递到了宋泠月嘴边,“你这样的人,也就配吃狗食,还劳动少爷我亲自喂你,算是你的福气,来,吃吧!”

宋泠月本来饿极了,可是一嗅到饭菜传来的恶臭,顿时恶心的干呕出声,他根本不是想让她吃饭,就是来羞辱她的,这样的饭菜吃下去,她就变得连狗都不如,她宁肯饿死都不会吃。

“槿少爷,落到你手里,我没想好死,要杀要剐尽管来,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我个痛快,我宋泠月不怕你。”

宋泠月瘦到没形,眼下泛着乌青,说这话的时候,瞪大了眼睛,面目看上去有几分可怖,活像一只恶鬼,夏夜槿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饭菜洒了一地,顿时一股恶臭传来。

亏了夏夜槿动作快,向后跳了一下,馊饭菜才没溅到他锃亮的皮鞋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对着宋泠月就是一阵踢打,脸上、腰上、身上,一处都不放过,嘴里还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贱人,给你脸不要,看我不打死你。”

后头的几个听差见状,也跟着上前一起打,反正她都要死了,也不怕多打两下,顺便还能讨好夏夜槿,一个比一个打的狠。

夏夜清送走送葬的宾客,才想起宋泠月来,她被老太太带走好几天了,还不知道是死是活,问了正院的下人,得知被关在了柴房,夏夜槿已经带着人去了,顿时着急起来,带着张副官,连奔到跑的赶到了柴房。

夏夜清赶到的时候,夏夜槿已经停止了踢打,正用自己的腰带套在宋泠月脖子上,想要勒死她,宋泠月已经被打的面目全非,口鼻里都在往外淌血,眼睛紧闭着,如同死去一般。

“住手!给我滚开!”夏夜清吼了一嗓子,抬脚把夏夜槿踹在了地上。

几个听差一见到夏夜清,顿时吓得像掉了魂儿一样,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夏夜槿挨了一脚,疼的半天才缓过来,皱着眉头指了指夏夜清,龇牙吼道:“夏夜清,你是不是疯了?是祖母让我这么做的,你凶什么?”

夏夜清长身立在他跟前,冷峻的眸子满是寒意,居高临下的道:“你敢再动她一下试试,她要是死了,我第一个拧断你的脖子。”

第四十八章 她不能死

夏夜槿不是不知道这个大哥的手段,长得比谁都英俊,手段却比谁都狠辣,一双眼睛寒冷的像淬了毒一样,好像看一眼就能夺走他的命一样,活脱脱一个“白面阎王”,他说的出就做得到,不害怕,那是假的。

“清哥,不是我要对付她,她害死了大嫂,祖母容不下她,我不过是奉祖母的命行事,你何必针对我?”夏夜槿语气软了下来,把一切都推在了老太太身上。

夏夜清弯腰试了试宋泠月的鼻息,还活着,只是气息有些微弱,再不救她,估计离死不远了,也不搭理夏夜槿,起身对张副官道:“把她送回住处,再让医生过来,一定要救活她。”

张副官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抬脚踢了踢几个听差,粗着嗓子骂道:“要眼睛出气儿的吗?把宋小姐抬回去,敢不老实,手脚给剁了。”

听差吓得一阵哆嗦,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宋泠月抬了起来,张副官在后头盯着,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往东院走去。

柴房里只剩下夏夜清和夏夜槿,后者被他冷酷的气息吓得咽了咽唾沫,嘴唇哆嗦着道:“清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针对她。”

夏夜清斜睨了他一眼,挽了挽袖口,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是个什么德行,你自己心里清楚,不是哥哥我不护着你,你实在是让我厌烦。”

说着话,一手把夏夜槿从地上提起来,膝盖重重的顶在他胸口上,夏夜槿疼的闷哼一声,往后弓起了身子,双手胡乱的推搡他。

夏夜清收了膝盖,一手提着夏夜槿的衣领子,另一手握紧了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夏夜槿胸口、腹部,打的夏夜槿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不住地哀嚎。

“清哥,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饶了你?好啊!这就饶了你!”

夏夜清龇了龇牙,最后一拳打在夏夜槿小腹,夏夜槿惨呼一声,双手捂着小腹,身子不住地往下坠,夏夜清一松手,他仰倒在地上,痛苦地蜷起了身子,嘴里不停地“嘶哈嘶哈”,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你不用想着去祖母跟前告状,我既然敢打你,就能承担的了,你那点儿小心思,在我面前还是收起来,那都是我玩儿剩下的。”

夏夜清冷冷的丢下这句话,整理好衣服,昂首离开了柴房,他才不怕老太爷和老太太怪罪,他是属二踢脚的,一点就炸,把他惹急了,谁都别想好过。

医生给宋泠月检查了一遍,身上的外伤就不用说了,浑身上下,没一个好地方,肋骨也被踢断了两根,幸好夏夜清救的及时,如果再被打几下,断掉的肋骨扎进脏腑,谁也救不了她。

处理好所有的伤口,宋泠月也醒了,天已经黑透了,她浑身上下包的像个粽子,动都动不了,张了张口,嗓子沙哑的已经说不出话,只好闭上了嘴,安安静静躺在床上,任由医生给她扎针、灌药。

医生打完了针,直起腰身,嘘了一口气,苦笑着对外头的夏夜清道:“总长,宋小姐这伤,没两三个月是长不好的,期间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才行,肋骨的伤不能马虎,一个月内,一定不能下床。”

夏夜清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她,换药的事情,还是要麻烦你跑几趟了。”

医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不过,总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位宋小姐着实有几分可怜,您如果怜悯她,不如放她离开吧!”

夏夜清斜倚在里间的门框上,盯着床上的宋泠月,目光出神的道:“你不懂,有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医生只是觉得宋泠月可怜,才随口说了一句,夏家的事情他不好打探,笑了笑,便不再提,又叮嘱了几句日常注意的,提上药箱离开了房间。

夏夜清吩咐两个佣人照顾宋泠月,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去了正院,这件事还是要跟老太爷交代一声的,还得去暖阁看一看母亲,她白天又闹了一阵,晚上还不肯消停,真是头疼。

老太爷退离官场多年,自认已修的慈眉善目,但长孙媳妇这件事上,他还是动了怒,宋泠月的死活,他其实本不在乎,得知夏夜清强行把她带走了,还把夏夜槿给打了,这是他不能忍的。

一家子兄弟,因为一个外来的女人动了手,传出去像什么话,偏偏夏夜清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把人带走,还请了大夫来看,一白天都没露个面。

正思量着要不要把夏夜清找来问一问,外头听差就来报,说夏夜清已经过来了,老太爷急忙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摆好了架子。

夏夜清穿着一件黑色的双排扣呢子大衣,修长的身姿,冷淡的目光,看上去比平日里更加冷峻。

“祖父,宋泠月不能死,莲衣的事情和她无关,我只说这么多。”

老太爷目光一沉,拉下了脸,夏夜清这个语气,倒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又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这些年教导他要学的稳重沉着,看来都白费了。

手杖在地上杵了杵,语气里带了几分责备,“夜清,这是你跟我说话该有的态度吗?你想救她一条命,我本不反对,但你这样兴师动众,是怕外头的闲言碎语不够多吗?”

夏夜清蹙了蹙眉,“什么闲言碎语?我根本不在乎。”

“你不在乎,夏家在乎,一个外来的丫头,害死了你的太太,还引得夏家两个少爷大打出手,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情,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你以为那些嚼舌头的人嘴里,能出去好话吗?”

夏夜清陷入了沉默,这样的后果,他早就预料到了,身为夏家的长房长孙,又是海关总长,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些造谣生事的,唯恐天下不乱,自己家里也没几个干净的,背地里的手段,他早就心知肚明。

老爷子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可不允许,如果宋泠月真的犯了错也就罢了,他自己都不会饶了她,可事实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苏莲衣去世是个意外,还有人趁机想要除掉宋泠月,这样恶心的事情,他决不能坐视不理。

老太爷看他半天不说话,手杖又在地上敲了敲,夏夜清回过神来,接着他的话道:“我不管外头的风言风语,做都做了,还怕说吗?祖父如果要计较,我就把那些嚼舌头的挨个处理了,管保门前清净。”

“你!”老太爷气的吹胡子瞪眼,“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哪里还有一分大少爷的样子,分明是个地痞流氓,难不成外头说的都是真的,你对宋家那个动了感情?”

夏夜清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倔强的说道:“我生来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祖父要打要骂尽管来,宋泠月我是保定了。”

“好好好!”老太爷没了辙,只好妥协,“人你带走就算了,可我有言在先,等她伤好了,必须离开东院,搬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你,别想再见到她。”

夏夜清看老太爷气的胸脯一阵起伏,也知道差不多了,再把老爷子气倒,谁都讨不了好,顺势捡着台阶下,“多谢祖父,我向您保证,一切按照您的意思办。”

有没有对宋泠月动情,他如今没有心思理会,只是私心里不希望她出事,救了她一次,也算是对她的照顾了吧!苏莲衣尸骨未寒,母亲还闹着病,他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顾好眼下的事情。

第四十九章 该离开了

转眼已经是春暖花开,宋泠月的伤没好全,却能下地自由活动了,得知大太太病情反复,她每天都抽空去一趟暖阁。

说来也怪,自从宋泠月开始去暖阁后,大太太的病情稳定了许多,偶尔会摔个东西,但不再动手打人了,宋泠月在跟前的时候,摔东西都很少见。

这天午后,夏夜清从海关回来,正遇到要去暖阁的宋泠月,他也想去看看母亲,就结伴儿一起去了。

大太太正在屋子里吵着要见小月,宋泠月一出现在门口,她立即欢呼着扑了过去,像抱个洋娃娃一样把宋泠月抱住,还对夏夜清得意的翻了翻眼睛。

“小月是我的,别以为你可以抢走!”

夏夜清哭笑不得,连连点头应和,“好好好,她是你的,以后每天都由她来陪你,我这个儿子已经不重要了。”

大太太拉扯着宋泠月走到里间,把别人送她的补品都掏出来,献宝似的堆到了宋泠月跟前。

“小月,这些给你,多吃点儿,你好得快!”

宋泠月心内感动不已,却还是把东西推了回去,“大太太,这东西我也有,跟您的一样,所以您不用给我,留着自己吃,乖啊!”

夏夜清站在后头,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对话像小孩子一样,十分无奈。

佣人本来还为大太太喝药发愁,看到宋泠月过来,顿时觉得遇到了救星,趁机把药碗端了出来,递到了宋泠月手里。

有宋泠月在,大太太喝药的确干脆了许多,和往常一样,喝完药,宋泠月给她剥了一颗糖吃,大太太美滋滋的吃着。

夏夜清完全被忽视了,觉得有点儿尴尬,轻咳了一声,提示她们还有个人在这里。

大太太对他的提示是没反应的,宋泠月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人家母子团聚,她有些喧宾夺主了,搓了搓手,不安的道:“总长,我都忘了您也是来看大太太的,真是不好意思。”

夏夜清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突然说了一句,“那我也要吃糖,你给我也剥一颗吧!”

宋泠月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的盯着他的嘴唇,希望他再说一遍,夏夜清不满的啧了一声,提高了嗓音,一字字道:“我说,我要吃糖,给我剥一颗!”

“哦,好,好!”宋泠月急忙去拿了一颗糖过来,剥开糖纸,递给了夏夜清。

夏夜清没用手接,低头就着她的手,直接把糖吃进了嘴里,他自己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宋泠月脸一红,胳膊僵在了半空,半天都没收回去。

“怎么,喂我吃糖就这么不情愿?”夏夜清嘴里含着糖,含糊的嘟囔了一句。

宋泠月连忙摇摇头,“不,不是这个意思。”

夏夜清手背到身后,弯下腰盯着她,笑眯眯的问道:“那你脸红什么?”

宋泠月本来就害羞,他还这样问,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就要往外跑,没看清脚下鼓起来的地毯,一下子被绊住了脚。

夏夜清眼疾手快,大手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把她勾了过来,宋泠月嗅到他淡淡的香味儿,睁眼一看,一双漆黑的眸子正盯着她,脸上一热,呼吸停滞,四肢都僵硬了,只剩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

“总、总长,我、我这……”一时紧张,说话都结巴起来。

夏夜清心里觉得好笑,存心想要逗她,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宋泠月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大了,被一个暗暗喜欢的男人这样调戏,她有些不知所措。

好巧不巧,暖阁的佣人从厨房端了汤羹来,走到门口,正看到这暧昧的一幕,吓得吐了吐舌头,闪身又躲了出去,幸好没被夏夜清发觉,否则就惨了。

从暖阁里出来,夏夜清和宋泠月结伴往东院走,一路上说说笑笑,很自然的样子,全然没注意一路上别人盯着他们的眼神。

一直把宋泠月送到门口,夏夜清才意识到自己走过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了晚安,转身离开了。

大太太在宋泠月的照顾下,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偶尔也能跟着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安了,倒是让夏夜清宽心不少。

这天一早,夏夜清早早的去了海关,宋泠月正在给自己上药,夏柯就带着几个佣人闯进了她的房间。

“大小姐,这么早来,有事吗?”宋泠月显然有些诧异。

夏柯没有搭理她,指挥着下人开始收拾宋泠月的东西,总共也没几件衣服,让人打了个包袱,扔在了宋泠月面前。

“宋小姐,我们夏家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你偷东西,害死我大嫂也就算了,居然还勾引我大哥,居心叵测,我们这里是容不下你了,老太爷发了话,请你即刻离开夏家。”

宋泠月把药膏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头,“好,我走,但有句话我想说清楚,我没有偷过东西,更没有给太太下毒。”

夏柯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那是你自己的说辞,敢做不敢当,正是你这种人的天性,我懒得跟你计较。老太爷仁慈,没把你送警察厅办理,你就感恩戴德吧!”

宋泠月知道辩解也是没有用的,起身拿上包袱,又拿上医生给开的药,准备离开夏家,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这一走,夏夜清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跟着夏柯走出东院,春桃正等在门口,说老太爷还有几句话要交代,让把宋泠月带过去,夏柯转身带着她往正厅里走去。

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喝茶,见到宋泠月被带进来,放下了杯子,沉吟着道:“宋小姐,我们夏家也有难处,希望你理解,你实在不适合待在这里。”

宋泠月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多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老太爷看她还算明白事理,面色和缓了一些,“那好,有几句话我想叮嘱你,出了夏家的门,你就跟我们再也没有关系了,到了外头,也别说起夏家的事情,如果有人跟你打听什么,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宋泠月心里冷哼一声,果然是这样,走了他们还不放心,还怕她会在外头惹事,还要特意叮嘱一番。

“您放心,您的叮嘱,也是我要注意的,除了恩德,我什么都不会记得。”

老太爷听她话里有揶揄的意思,顿时冷下了脸,下了逐客令,“宋小姐,你知道就好,既然你清楚,那就快些离去吧!”

宋泠月一手拎着包袱,另一手朝他伸了出来,“既然我要走,我的东西请还给我,那支簪子夏总长交给了您,那是我父亲的遗物,请您归还。”

老太爷瞪了瞪眼睛,“那是宋家和夏家的信物,你没有权利拿走。”

宋泠月倔劲儿也上来了,不肯退缩,“就算是信物,也是我宋家的,我以后也不会再用它和夏家拉扯关系,我一定要拿走的。”

老太爷的手杖在地上杵了杵,恶声恶气的骂了一句,“白眼儿狼,你在夏家白吃白住这么久,临走还要拿走那支簪子吗?你知不知道那簪子的含义?”

宋泠月才不管那么多,父亲的东西,她是一定要带走的,如果夏家觉得亏,她可以用别的偿还,这簪子是一定不能留给他们的。

两个人正争执间,春桃急匆匆的闯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道:“老太爷不好了,大太太的病又发作了,吵着要见小月,怎么办啊?”

宋泠月一听到大太太又犯病了,也顾不得再要簪子,丢下包袱往后院跑去,夏柯扶着老太爷,也跟着去了后院。

第五十章 当姨太太

大太太已经跑出了屋子,只穿着一件单衣,手里拿着一根棍子,胡乱的摔打着上前劝阻她的人。

宋泠月怕她伤到别人,让大家退后,小心翼翼凑了过去,语气尽量变得温和,劝阻道:“大太太,我是小月,您先把棍子放下,有什么话跟我说好不好?”

大太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宋泠月以为她认出了她,伸着手上前,想要夺过她手里的棍子,大太太却突然尖叫了一嗓子,挥手朝宋泠月打了一棍子。

宋泠月躲避不及,被她一棍子打在腰侧,正打在受伤的肋骨上,疼的她痛呼一声,捂着腰蹲在了地上,嘴里不停地嘘气。

大太太打伤了宋泠月,也逐渐清醒过来,看到她一脸痛苦的蹲在地上,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惊恐的扔了手里的棍子,后退了两步,嘴里语无伦次的叫喊道:“我不是故意的,小月,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宋泠月看她终于清醒过来,也顾不得计较疼不疼,先安抚住她再说,要不想走也走不了,一手捂着腰侧,一手朝她伸了过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小声说道:“大太太,我没事,来,您看看我,我一点儿都不疼。”

大太太犹豫了一下,缓缓走上前,握住了宋泠月的手。

宋泠月松了一口气,就着她的手站起了身,双手环抱住她,在她耳边温声细语的道:“大太太,外头还有些凉,跟我进去好不好?”

大太太竟然很温顺的点了点头,宋泠月挽住她的胳膊,扭头看了看老太爷,央求似的道:“老太爷,我把大太太送回去就走,不会耽误事的。”

老太爷也觉得不可思议,往常儿媳妇发起疯,好几个人都哄不住,连夏夜清都不能,之前家里人都说宋泠月能哄住她,他还不信,今天一见,果然有些奇怪。

疑惑归疑惑,她能哄住也是一件好事,省的闹起来又鸡飞狗跳的,嗯了一声,准许宋泠月把她送回了房间。

老太太也听说了儿媳妇犯病的消息,急匆匆的出了门,夏柯已经扶着老太爷回来了,她迎过去,一脸担忧的问道:“怎么样了?今天又打伤了人吗?”

老太爷叹了一口气,拄着手杖往屋子里走,瓮声瓮气的说道:“是又在打人,打了宋家的那个,好在她劝住了,已经回房了,哎!这一个月,就没有安生的时候,真是造孽!”

老太太也跟在后头哀声叹气,夏柯扶着两人分别坐下,久不出声的她,忍不住在此时插了一句嘴,“祖父,祖母,您说奇不奇怪,大太太在这个宋泠月面前,为什么那么听话呢?难道她用了什么奇怪的办法,迷惑了大太太的心智?”

老太爷和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们,既然宋泠月能哄住儿媳妇,那何不留下她照顾呢!让她贴身照顾,方便许多,夏家也能安生许多。

老太太还没说话,老太爷已经猜中了她的心思,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放她出去也不是上策,她还算有点儿用处,实在不行就把她留下,也能给夜清分忧,你说呢?”

“嗯,倒是也行,只不过,让她这样留下照顾也不妥当,外头总免不了说闲话,找个什么由头,也好封住别人的嘴。”

夏柯听他们的意思,显然不打算让宋泠月走了,一时有些着急起来,绕到老太太身侧,开始劝阻,“祖母,千万不能留下她,她野心不小,还勾引清哥,这要是时候长了,那还得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番话反而提醒了老太太,老太太目光陡然一亮,忍不住拍了拍手,对老太爷道:“老爷,我倒是有个主意,既然夜清也对她有心思,不如让她给夜清当个姨太太好了,这个丫头丑是丑了点儿,可是能吃苦,您觉得呢?”

老太爷伸手摸了摸胡子,悠悠的道:“这也是个办法,当个姨太太,也能断了她的野心,长得不好看,才不至于迷惑了夜清的心智,这样也好。”

夏柯急的团团转,怎么她说了几句不好的话,老太爷就下定决心让宋泠月当姨太太了呢!虽然是姨太太,面上也是她的大嫂,这可不行。

“祖父,您忘了,她可是下毒害我大嫂的人,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呢?您糊涂了呀?”一时情急,说话也口不择言起来,说完才意识到,却已经晚了。

老太爷不满的横了她一眼,“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大嫂已经去了,眼下要顾着活着的人,顾全大局,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由不得你!”

夏柯气的跺了跺脚,老太爷打定了主意,那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恨只恨她说错了话,竟然阴长阳错的成全了宋泠月,真是该死。

老太太看她心有不忿,轻拍了她一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别有深意的说道:“你急什么,不过是个姨太太,那就是个妾,不过是个有名分的下人,你是夏家大小姐,从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还怕她不成?”

夏柯是个聪明的,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分明是在向着她,她怎么会不明白,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偎到老太太跟前蹭了蹭,撒娇道:“祖母,我就知道您最疼我了,我听您的吩咐,姨太太就姨太太,只要清哥愿意就好。”

老太太欣慰的抚了抚她的脸颊,“你最乖了!”果然还是孙女贴心。

宋泠月哄好大太太出来,春桃却告诉她不用走了,让她回房间里等着,老太爷有别的安排。

宋泠月私心里觉得准没好事儿,好容易才得来的自由的机会,决不能轻易放过,大不了簪子以后再讨,拿上包袱就要跑。

还没跑到门口,几个听差就围了上来,早有准备一样,手里拿着绳子,不由分说,把宋泠月五花大绑起来,直接拖回了东院,反锁在了房间。

宋泠月敲打了半天的门,腰侧越来越疼,半天又水米未进,虚弱的实在支撑不住,蜷缩在门边,迷糊了过去。

夏夜清天黑才回到家,一进门就被老太爷叫进了正厅,张副官依旧在外头等着他,不一会儿,就听到里头传来夏夜清暴躁的怒吼。

“冲喜?谁让她冲喜了?冲喜莲衣就能活过来,我妈的病就会好吗?”

老太爷语气不轻不缓的劝导,“夜清,你母亲的病虽然好不了,但的确因为她和缓了不少,今天是我亲眼所见,有她在,也能为你分忧,你要考虑大局。”

夏夜清怒不可遏,伸手拍了拍额头,转身,又甩了下手,愤愤的道:“祖父,我一向敬重您,您的意思我一直都照办,可是冲喜这种事,我没办法接受。”

老太爷也不恼,咂了咂嘴,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你是留过洋的,讲究那些情投意合,当初让你娶莲衣,你也是百般不情愿,可我听说,你私下里对宋家的这个,还是有几分喜欢的,给你当姨太太,不是正合适吗?”

夏夜清咬了咬牙,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英俊的脸上,表情有几分狰狞起来,“这是两码事,我只是可怜她,没有想娶她的意思。”

老太爷看他半天油盐不进,顿时沉下脸来,语气强横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要么你娶她当姨太太,让她照顾你母亲,要么将她扫地出门,是生是死看她自己的造化,怎么决定,你自己选择,哼!”

说罢,甩了甩长袍的衣袖,拄着手杖进了里间,他有绝对的信心,能让夏夜清屈服,夏夜清心智强于常人,的确无懈可击,可唯有一样是他的软肋,就是他极注重孝道,为了他的母亲,他一定会妥协的。

夏夜清在大厅里站了许久,胸膛起伏了一阵,渐渐归于平静,母亲的病自然要紧,宋泠月对于母亲的重要,他比谁都清楚,看来老太爷算准了他会对答应,所以根本没给他商量的余地。

抬脚重重的踢在红木根雕的茶几上,几十公斤的根雕,愣是被他踢了个翻转,上头的雕花都撞掉了,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冷的叹息,转身出了正厅,不过是个姨太太,娶了她也改变不了什么,就当怜悯她好了。

第五十一章 不相往来

宋泠月是在次日知道这个消息的,还是从春桃嘴里知道的,似乎要当姨太太这件事,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只要服从就好了。

从私心里,她当然希望和夏夜清在一起,可是又不免自卑,她算什么,在优秀的夏夜清跟前,她卑微到尘埃里。更何况,是个姨太太,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就是一个妾,一个有名分的丫头而已。

晚间的时候,宋泠月还在床上歇着,医生给她诊断了一下,长好的肋骨又裂开了,必须好好养着,否则会越来越严重,十天半个月,出门是不用想了。

春桃被调过来照顾她,虽然还没过门,但姨太太的身份是定了,春桃再不情愿,姨太太也不是她能挑剔的,只能妥善的伺候着。

吃过晚饭,宋泠月倚靠在床头,独自想着心事,给人当小,父亲如果泉下有知,只怕死也不会瞑目的。

屋门“吱呀”一声轻响,夏夜清闪身进了房间,宋泠月隔着纱帘看到他一步步走来,脸上一红,莫名的紧张起来。

夏夜清走到纱帘的位置就停住了脚步,隔着纱帘,影影绰绰,看不清他的样子,声音听上去也有些不真实起来。

“你嫁给我的事情,已经知道了?”

宋泠月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点了点头,淡淡说道:“知道了,总长纳个妾而已,没必要大张旗鼓。”

“你……”夏夜清迟疑了一下,手向着纱帘伸了伸,又缩了回去,语气已然变了,“你以为不情愿的只有你吗?如果不是为了保住你,不让你流落街头,我才不会答应娶你这个丑八怪!”

呵!宋泠月心里一凉,丑八怪,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个丑八怪,果然从前的种种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声音越发小下去,卑微到底,“夏总长说的是,总长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多谢您可怜我,不过是个有名分的丫头,随便您怎么处置。”

夏夜清在纱帘后攥了攥拳头,又是这臭脾气,又是这样的婚姻,真是受够了,本来想看看她伤,可眼下一肚子火,再也不想跟她废话,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宋泠月看他决绝的离去,没有一丝温情可言,显然是对她厌恶到了极点,心里越发难过起来,啜泣一声,扯起被子蒙住了头。

一个月后,夏家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为夏夜清和宋泠月举行了结婚仪式,说是结婚,其实简单到可怜,就在夏公馆摆了几桌酒席,邀请了几个亲朋好友,还有夏夜清的同僚,算是把这件事公布了,宋泠月就正式成为了夏夜清的姨太太。

宋泠月渴望的婚纱自然是没有的,夏家也顾及颜面,为她订做了一身像样的传统喜服,还抬了几箱子的衣服首饰和迎娶礼,好歹还要顾着夏夜清的面子,不能被外人看笑话。

入夜,宾客散去,夏夜清回到了卧室,卧室今夜布置成了婚房,到处都是大喜的红色,宋泠月坐在床边,两只手紧紧的绞在一起,正忐忑不安的等着她。

夏夜清喝的醉醺醺的,一身酒气的走到宋泠月跟前,一手松了松衣领口,一手粗鲁的扯开了宋泠月头上的红盖头。

“天气都转热了,你还等着我掀盖头,不嫌热吗?”

宋泠月穿着红色鞋子的脚往后缩了缩,目光怯怯的看着他,低声道:“我也不想,可这是礼节!”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慢腾腾的解着衣服扣子,眯着眼睛打量她,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的缘故,她脸上的疤淡了许多,看上去倒是还有几分姿色。

宋泠月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才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鼻子里嗅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儿,夏夜清已经欺身过来,逼着她身子后仰过去,两手分开摁在她两侧的床上,让她直不起身,被他虚压在身下。

存心想要戏弄她,夏夜清带着一丝阳刚味道的男子气息,软软的扑在她脸上,“你在燕春阁待过,应该知道怎么服侍男人吧?我已经很久没开荤了,如果你让我舒服些,我会考虑对你温柔一些。”一只手有意无意的抚过她的胸口。

宋泠月气的脸颊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言语下流,你就是个流氓!”

夏夜清推开她撑着上身的一只手,没用多少力气,就让她躺在了床上,膝盖分开压在了床上,宋泠月明显感觉床往下凹陷,身上一重,夏夜清欺身压在了她身上,不轻的重量,压的她喘不过气。

“放开我,你放开!”宋泠月手脚并用的挣扎。

没有用,夏夜清曲起一条腿,很轻松就压住了她两条乱踢的腿,一只大手就把她两只小手挟制在头顶上,让她动弹不得。

“乱喊什么?你是我的姨太太,我想怎么对你你就得配合,难不成嫁给我,你还想保持处子之身?对了,你还是吗?”夏夜清语气里十足的轻佻。

宋泠月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晶莹,从前竟然没发觉,他还有这样无耻的一面,哪里是温文尔雅的夏家大少爷,分明是个流氓。

“算我看错了你,你就是个流氓,放开我!”

夏夜清低下头,嘴里的酒气浓浓的喷了出来,摩挲着她的红唇,低语道:“放开你?那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比如说你从前的男朋友,或者那些逛窑子的人,我这个人最爱干净,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用的。”

宋泠月被他羞辱的满面通红,忍无可忍,腾不出手,索性蜷起膝盖,重重的顶在了他小腹上。

“夏夜清,你这个无耻的流氓,你和多少交际花来往过,只有你自己清楚,你就很干净吗?”

夏夜清英俊的脸明显扭曲起来,一手探到小腹下,摁住了被她顶过的地方,龇着牙低吼道:“你这个蠢女人,偏偏顶在这个地方,你想下半辈子都当贞洁牌坊吗?”

宋泠月先是一僵,继而热红了脸,她只是气急了,下意识的给了他一下,根本没去想是什么地方,看他痛苦难耐的样子,心里又愧疚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出言羞辱,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必要这样对我,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你继续当你风流倜傥的大爷,我认命,当一个独守空房的姨太太。”

夏夜清听到这席话,“蹭”的从她身上起来,长身立在了床头,掸了掸弄皱的衣服,冷冷说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姨太太的面子我会给你,从今以后,我的生活你少管。今天晚上,不,以后的每一个晚上,你自己睡,不用等我。”

话毕,到外间的衣柜里换了一身衣服,一声招呼都不打,叫上张副官,开车去了外头找乐子。

宋泠月眼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全然不顾今天是新婚之夜,心里一坠坠的沉到了底,原来被自己的喜欢的男人冷落、羞辱,是这样的不是滋味儿,看来这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少了。

第五十二章 鸳鸯浴吗

直到第二天黄昏,夏夜清才回到家里,宋泠月还没问他去了哪儿,他换了一身便衣,直接去了书房,把宋泠月当空气。

宋泠月在门外踌躇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敲响房门,还是不惹他心烦了,转身出了屋子,去正院看望大太太。

夏夜清仰倒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大长腿搭在桌沿儿上,嘴里叼着一根烟,闷闷的想心事。

昨夜在金凯门遇到了外交总长,听他话里的意思,日本人开始在国内寻找代理人,国内几方势力趁机开始蠢蠢欲动,大有分道扬镳,自立山头的意思,这样一来,一场恶战怕是在所难免了。

夏家的实力如今不算弱,在京都也能占据一方天地,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内阁有异动,很有可能威胁到他总长的位子,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能有任何异样的举动,否则牵一发动全身,就得不偿失了。

抽完一根烟,心里的烦躁并没有少一些,随手拉开了书桌的抽屉,露出了那本《简爱》,宋泠月喜欢看的书。

拿出来翻了翻,里头有几段做了标注,旁边空白的位置写着翻译,秀气的楷书,书写的十分认真。

“呵!真是有闲情,对我的话竟然这么上心。”夏夜清自言自语了一句,随手把书扔回了抽屉里,料想她以后也不会看了,扔在哪里都一样。

批阅完文件,已经是晚饭时分了,春桃过来传话,说老太爷请他去正院用晚饭,姨太太也一起去。

夏夜清早不知道宋泠月去了哪里,让人找了一圈儿,最后在暖阁找到了她,夏夜清再不待见她,也不希望别人看她的笑话,接上她,一起去了正院。

正院餐厅里,几房的人都到齐了,饭菜很是丰盛,摆了两大桌,老太爷和老太太落座后,夏夜清扯着宋泠月坐了下来。

宋泠月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细丝绒翻领洋裙子,领口上缀着真丝绸子的蝴蝶结,衬的一张小脸儿白生生的,脸上的疤用美白霜遮了几层,几乎看不出来,远远的一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跟夏夜清还有几分登对。

夏夜槿坐在夏夜清对侧,宋泠月如今成了他的嫂子,打扮之后还如此漂亮,让他心生几分嫉妒,这个夏夜清,果然是好运气,一个烂货到了他手里,竟然也能成了天仙,真是不公平。

一巡酒过后,夏夜槿对夏夜清举了举杯子,“清哥,说起来,还没有恭贺你再婚之喜呢!小弟先干为敬。”一仰头,喝干了被子里的酒。

夏夜清指尖儿弹了弹酒杯,没有喝,夏夜槿话里有话,宋泠月不过是个姨太太,算不得再婚,他偏偏这么说,不是让他难堪,就是要让宋泠月难堪,这个坑他可不会跳。

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伸手夹了一只螃蟹到跟前的餐碟里,剪掉周围的蟹腿,把蟹黄起出来,用小勺挖了,递到了宋泠月餐碟里,一脸宠溺的道:“这螃蟹是让人特意打捞送来的,你尝尝看,鲜不鲜。”

他这殷勤来的突然,宋泠月有些受宠若惊,本不想吃,一对上他期待的目光,不舍得拒绝了,拈起勺子送进了嘴里,欣喜的点点头,“好吃!”

周围的小辈看夏夜清这般宠溺宋泠月,顿时起了几声哄笑,宋泠月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好像两人真有那么回事儿似的。

老太太冷眼看着,总觉得不大可信,昨夜夏夜清在外头过的夜,听差早报给了她,今天又在她跟前演这一出,分明是故意给人看的。

夏夜清想给宋泠月挣脸面,还冷落了夏夜槿,老太太是看不过眼的,暗暗给夏柯递了个眼神,夏柯心领神会,停下了筷子,目光望向了宋泠月。

“小嫂子,咱们家的规矩没人告诉你吗?你看看这桌上,再看看另外的桌子,是不是坐错地方了?”

宋泠月顿时一僵,已然明白了,这个桌子上坐的都是老爷和正太太,旁边桌子上,是老太爷的姨太太们和孩子,唯独她一个姨太太坐在了正桌上,显然是不对的。

夏柯笑了笑,继续说道:“咱们家里虽然没有男女不同席的旧习,可身份还是要摆正的。”

宋泠月讪讪的垂下了手,想要起身退出去,夏夜清一把摁住了她,蹙了蹙眉,冷冷的扫了夏柯一眼,开口说道:“她的位置是我定的,我在哪儿她就在哪儿,你有意见?”

夏柯被他冰冷的目光一扫,顿时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话了,端起汤碗,装作喝汤,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老太爷暗暗摇了摇头,夜清有些过分了,丢了手里的筷子,拄着手杖站起了身,对夏夜清说道:“夜清,吃好了来我的书房,慕家的千金回国了,我和你祖母跟你说说你续弦的事情。”

老太爷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足够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席上的众人顿时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宋泠月,除了同情,更多的是不屑,才进门,夏夜清就要娶正太太,摆明了是要给她脸子。

夏夜清脸色也不好看,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反驳老太爷,点了点头,起身跟着老太爷去了后头。

宋泠月坐也不是,起也不是,这个时候她也明白了,夏家让她给夏夜清当姨太太,多半是因为大太太的缘故,给夏夜清续正太太才是夏家的正经事,她不过是个棋子。

暗暗责怪自己,不该跟大太太走的太近,如今成了掣肘她的借口,夏夜清越是想袒护,老太爷越是不想给她脸,走都走不成了。

老太爷他们离去之后,席上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几房老爷太太趁机拼命给自己的儿女夹菜,展现自己作为家长的慈爱,几家人开开心心的吃饭聊天,独独把宋泠月晾在了一边儿。

宋泠月等了半天也不见夏夜清出来,起身打了一声招呼,准备先离席,席上的人却没一个人回应她,存心让她难堪,宋泠月默默离了席,独自往东院走。

回到卧室里,宋泠月脱下了衣服,果然身上起了红疹,是那只螃蟹的缘故,她自小就吃不了螃蟹,一吃就会起红疹,一口都不行,方才为了讨好夏夜清,整勺子的蟹黄都吃了,这下有的受了。

在药箱里翻了翻,也没有能用的药膏,去卫生间里放了一浴缸的冷水,泡一泡或许会好些。

春桃进来服侍她,宋泠月心里不痛快,让她退了出去,关上卫生间的门,脱下衣服躺进了浴缸里。

虽然天气暖和了,泡凉水澡还是有些刺骨,宋泠月冻得牙齿直打颤,也不敢往里加热水,水越热,身上就会越痒,只能忍着。

夏夜清回到东院,缓步来到了卧房外,老太爷主意已定,慕家的千金和他也是相熟的,他也不讨厌,娶她当太太也无所谓,只是还想跟宋泠月说一声,毕竟她才嫁给他。

在外头敲了敲房门,没有动静,夏夜清以为她又躲在屋子里难过,心下不忍,推开门走了进去。

外间和里间都没有人,夏夜清径自走到卫生间门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打开了门。

宋泠月正冻得四肢麻木,夏夜清突然闯进来,清清的水,她*的身体在他眼前暴露无遗,惊呼一声就要坐起来,却因为冻得太久,猛地一坐,腿一下子抽了筋,又倒回了水里。

夏夜清被这香艳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喉咙一紧,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却没有退出去,一手扶着门,眨了眨眼,很突兀的问了一句,“你是想跟我鸳鸯浴吗?”

第五十三章 心理准备

宋泠月万万没想到,他会来卧室,还不敲门就闯了进来,被他看了个精光,还出言调戏,羞愧的想死的心都有了,脸红到了耳朵根,手胡乱的划着水,想让水花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急得语无伦次的道:“你误会了,鸳鸯你个头,快出去!”

夏夜清不满的嗯了一声,人都是他的,看看怎么了?索性走到浴缸边,蹲了下来,一手托着腮,欣赏着她惊慌失措的小模样。

“出去,快出去,你凭什么闯进我的房间?”宋泠月恼怒的吼了一嗓子,蜷缩起身子,双手护住了胸口,恶狠狠的盯着夏夜清。

她自认这个表情是很吓人的,可是在夏夜清看来,没有一丝威慑力,甚至还有些好笑,一只小绵羊,还想跟大灰狼斗,真是笑话!

伸手到浴缸里,往她脸上撩了一捧水,坏笑着道:“你的房间?这是我的房间,你也是我的,我凭什么出去?”

宋泠月急的快要哭出来,又不能跳出去,拼命地护住自己的身体,尽量往浴缸边上缩。

夏夜清没想对她怎么样,也调戏够了,起身甩了甩手,慢条斯理的问道:“泡澡为什么用凉水,这季节不怕冻吗?”

宋泠月只想他快点儿出去,哆嗦着嘴唇,乞求道:“我不能吃螃蟹,身上起了红疹,有些痒,只能用冷水泡,看在我为了你的面子豁出去的份儿上,你出去好吗?”

夏夜清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确起了很多红疹,雪白的皮肤上,红点子十分明显,还大有越来越多之势,不忍再调戏她,应了一声,闪身出了卧室。

宋泠月停了一会才敢动,确定他出去了,松了一口气,佝偻着身子扳住了自己的脚,腿抽筋的厉害,快要疼死了,都是他害的。

从浴室里出来,宋泠月怕他再闯进来,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睡衣,跳到床上,窝进了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捂了好一会儿,身上才有了暖意。

房门被敲响了,不等她说话,夏夜清又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药膏,径自走到床边,扔给了她。

“用这个抹一抹,睡一觉就会好。”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后背如果够不到的话,我可以帮你。”

宋泠月给了他一个白眼,“不劳夏总长费心,我自己可以,您可以出去了,我要睡了。”

夏夜清一手插兜,矮身坐到了床头,好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能在我的卧室睡吗?我才是一家之主,你凭什么把我赶出去?”

宋泠月顿时被噎的没了话说,毕竟他说得对,一手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嘴里嘟囔着,“那你在这里睡,我去隔壁房间。”

夏夜清侧躺到床上,伸出大长腿拦住了她,“跟你开玩笑的,你想我在这里睡,我还不愿意,有正经事跟你说,躺回去!”后一句是命令式的。

宋泠月只好又窝进了被子里,倚在床头,看着他道:“是跟迎娶夏太太有关的吗?其实没必要跟我商量,我不过是个姨太太,做不了谁的主。”

夏夜清眯起了好看的眼睛,淡淡问道:“是吗?你不吃醋?”

宋泠月垂下了头,“我吃醋有用吗?”

说完这一句,才发觉上了他的当,急忙改口,“没什么吃醋不吃醋,我们不过是交易。”

夏夜清装作遗憾的摸了摸下巴,叹声道:“唉!本来我还想,如果你吃醋,不高兴了,我就不娶了,既然你无所谓,那我就不客气了。”

宋泠月一怔,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心里莫名的激动起来,“你,你说的是真的?”

夏夜清把她脸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勾了勾唇角,又恢复了慵懒的调调,“假的!我才不会为了你拒绝慕家的千金,还要得罪老太爷,不过是逗你玩儿,想什么呢!这就算告诉你了,你好有个心理准备,时候不早,我要睡了!”说罢,起身整了整衣服,昂首离开了卧室。

宋泠月一阵失落,酸涩涌上心头,呵!他说得对,她不过是个姨太太,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慕家的千金,一听就是有身份的人,果然跟他很配。

“姨太太,我不过是个姨太太,我有什么资格难过,有什么资格难过?呜呜……”嘴里说着不难过,却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

夏夜清隔着门听到里头的哭声,差一点儿就想冲进去,把她搂进怀里安慰她,手伸向门把手的一瞬间,还是退缩了,或许他想多了,她只是难过自己的命运,他没必要用自己的感情做赌注,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身上的红疹果然退了,本想好好谢谢夏夜清,却被张副官告知,他一早去了大太太的住处,说要帮大太太搬东西。

天气越来越热,大太太受不得热,要从暖阁搬到花园子前头的竹屋,那里是夏公馆夏日里最凉爽的所在,也是夏夜清请外国设计师为母亲设计建造的,可见他的孝心。

宋泠月从来到公馆还没去过竹屋,只知道周围景色很不错,借这个机会,带着春桃一起去了。

说是搬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挪动的,日常用品都是备齐了的,唯一要搬的也就是衣服箱子和几个首饰盒子,两个听差就解决了,夏夜清不过是找借口陪陪母亲,毕竟平日里都很忙,难得这几天清闲。

宋泠月来到竹屋时,夏夜清正站在台阶上,指挥听差把几盆兰花挪位置,大太太坐在藤椅上,眼巴巴的朝外头望着,目光一扫到宋泠月的衣角,顿时兴奋起来,“蹭”的站起了身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下了台阶。

“小月,小月,你可来了!”大太太把宋泠月扯到跟前,一手偷偷指了指夏夜清,一脸委屈的嘟囔,“这个坏人,要把我赶走,不让我见你。”

夏夜清哭笑不得,一手插兜走下了台阶,无奈道:“妈,我是夜清,你的儿子,怎么又成了坏人?”

宋泠月忍俊不禁,又不敢直视夏夜清的目光,低着头吃吃的笑,大太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跟着稀里糊涂的笑。

夏夜清今天心情不错,嘴角也忍不住扬了扬,扫了宋泠月一眼,看她还穿着昨天那件衣服,问了一句,“我没让人给你订做薄的衣服吗?怎么还穿着这么厚的?”

又想起她身上起了红疹,侧头看了看她的脖颈,红疹似乎退了,淡淡说道:“看来医生给的药膏还不错,身上还痒吗?”

宋泠月摇了摇头,笑着道:“好多了,谢谢你!衣服倒是有,只不过,我早起觉得凉,所以没有换,天热了再说吧!”

夏夜清点点头,围着她转了一圈儿,一手抚摸着下巴,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这么瘦,穿西式的洋裙子肯定好看,回头我让人给你做几件,唔,再来两件礼服!”

“不不不,不用了!”宋泠月连连摆手,“已经很破费了,礼服我也穿不到,做了也是浪费。”

“谁说穿不到,就是要穿才会给你订做,这几天有几场宴会要参加,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带你一起去。”

他这么说,宋泠月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他的姨太太,需要她出面已经是给她颜面,自然没有她说不的权利。

“那就多谢总长了!”

“嗯,这都是小事。”夏夜清满不在乎的说道。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有点儿饿了,低头看看母亲,她已经开始啃手指了,看来也饿了,他突然有些怀念宋泠月煮的面了。

“我说,月月,你介意去竹屋的厨房给我们煮碗面吗?”夏夜清破天荒的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这个突如而来又很亲昵的称呼,让宋泠月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的看了他半天,夏夜清以为她没听清楚,俯身凑了过去。

“月月?我饿了!”

宋泠月突然对上一张放大的俊颜,呼吸一滞,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也顾不得问他还想吃什么,跺了跺脚,捂着脸跑了出去。

夏夜清看她跑错了方向,无奈的耸了耸肩,真是奇怪,不就是让她煮个面,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

第五十四章 难道跑了

吃过饭,夏夜清出去办事,宋泠月陪着大太太在竹屋收拾,两人铺好床,肩并肩躺在了上头,仰望着屋顶上的吊灯,小声的说着话。

大太太问,“小月,你是嫁给夜清了吗?”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点了点头,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始终不光彩,说话的底气顿时也弱了,“嗯,给他当姨太太,只不过,他并不喜欢我。”

大太太眼中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不知道是为了宋泠月,还是为了夏夜清,好像她突然清醒了,也能感知别人的喜怒哀伤一样。

“那你喜欢他吗?”大太太又问了一句,语气有几分郑重起来。

宋泠月一愣,这语气,不像平日里的大太太,侧过头,探询的目光看向她,“大太太,您?”

大太太攥着一缕头发往嘴里送,又开始哼哼唧唧的嘟囔,“小月千万别喜欢那个坏家伙,要打人的。”

宋泠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果然她出现了幻觉,大太太怎么可能说出清醒的话,不过这样也好,她的心事告诉大太太,也不担心她会泄露出去。

“其实……”宋泠月迟疑了一下,最后像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我喜欢他,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明知道他厌弃我,不想跟我在一起,我还是,从心里有那么一层期望,期望他哪怕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宋泠月说完,目光注视着大太太,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可惜,大太太并没有对她的话作出什么回应,似乎听都没听进去一样,只顾着玩儿自己的头发。

宋泠月从床上坐起身,在床头发呆,稀里糊涂成了他的姨太太,她还没时间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难道真的要这样,在被他冷落和对他暗恋中过一辈子?

大太太也坐起了身,手臂攀住她的肩膀,下巴垫在她肩头,像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宋泠月听,“喜欢什么就要什么,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宋泠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喜欢的,就一定能得到吗?

这天中午,司机受夏夜清的吩咐,接上宋泠月和春桃,带她去订做衣服,顺便买些和衣服配套的首饰。

车子一路从富人区驶出去,来到了中央大街,宋泠月去店里量过了尺寸,店老板鞠躬哈腰,亲自送她出了门。

再往前走,距离容妈所在的医馆就不远了,宋泠月半年没见到容妈了,好容易出来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去一次。

车子在洋行门口停了下来,司机在车子里等着,宋泠月带着春桃下了车,借口自己累了,想去前头的咖啡馆坐坐,让春桃进去帮她去挑首饰,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喜好,就匆匆离开了洋行。

春桃只以为她真的累了,也没多想,按照宋泠月的吩咐,进洋行细细的为她挑选。

宋泠月进了咖啡馆,又从后门绕了出去,到糕点铺子买了一些好的点心,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奔医馆。

几个月不见,医馆更见冷清了,宋泠月一进门,就看到老板独自一人在柜台后头打瞌睡,宋泠月叩了叩门,他以为是有病人光顾,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抬眼看到是宋泠月,老板脸上一喜,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笑呵呵的说道:“小月,真的是你吗?我都不敢认了。”

宋泠月把手上的点心盒子递给他,笑笑道:“很久不见了,您还好吧?容妈呢?”

老板接过东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容妈在后头忙活,店里的活计辞工了,现在就剩我和容妈,我这地方也快撑不下去了,你再不来,我就准备带容妈一起回乡下了。”

容妈在后头就听到了宋泠月的声音,一路小跑着到了前头,看到宋泠月,几乎要扑到她身上,话未出口,眼泪就流了下来,“小姐,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了呢!”

宋泠月抱着容妈,小声地安慰她,“不会见不到的,我无论如何都并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容妈点点头,直起了身,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哽咽着道:“这几个月,有一个军官来过几次,给我送过钱和东西,可我见不到小姐,心里总是放不下。”

宋泠月心知容妈说的是张副官,没想到除了她的嘱托外,他还来过几次,更对他多了几分感激。

老板拿着东西去了后院,给她们单独说话的机会,宋泠月扶着容妈坐下,询问道:“我听老板的意思,想要关了医馆?”

容妈点点头,“嗯,经营不下去了,昨天老板还和我说,实在不行就跟他回乡下。”

宋泠月是不可能让容妈跟着老板走的,她出来的时候带了一些钱,足够给容妈租一处房子,也够她生活几个月,先让她安顿下来再说。

容妈在医馆待了这么久,老板处处照顾有加,宋泠月跟老板道了谢,收拾了容妈的东西,辞别了医馆。

她知道老板也不易,临出门前,宋泠月偷偷给老板留下了一笔钱,算作对他的答谢,也让他回乡不至于太落魄。

京郊要出租的民房倒是不少,宋泠月选了一处地段比较好的,周遭环境也比较干净的,暂时把容妈安置下来,给她买齐了日用品,又给她留了几个月的生活费,这才匆匆往回赶。

司机和春桃在中央大街早就找疯了,说去喝个咖啡,天都快黑了还没回来,周遭的咖啡馆子都找遍了,根本没有她的影子,两个人还以为她逃跑了,正商量着要不要给夏夜清去个电话,宋泠月就坐着人力车赶了回来。

“姨太太,您去哪儿了?急死我们了?”春桃急的都快要哭出来。

宋泠月付了车钱,走到两人跟前,一脸歉意的道:“对不住,我在咖啡馆见到一个老朋友,跟着她去逛了逛,一时没留意,走的远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司机松了一口气,语气里还是免不了埋怨,“姨太太,您好歹跟我们大声招呼,这样跑出去,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宋泠月狐疑的看着他,“以为我跑了?”

司机的小心思被察觉,连忙挥了挥手,“不是,您误会了,我是说,还以为您丢了,还想着回去怎么跟总长交代。”

“没什么可交代的,我走了,他说不定会更高兴,反正也要娶太太了,姨太太有什么要紧!”宋泠月嘟囔了一句,拉开车门上了车。

春桃和司机也分别上了车,车子一路疾驰,往夏公馆驶去,已经这么晚了,回去夏夜清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

书房里,张副官坐在沙发上,夏夜清在书桌后吞云吐雾,头仰在椅背上,缓缓说道:“慕家的请帖送来了,看来宴会是非去不可的,这是老爷子的意思,哼!婚姻都成了筹码,我这个总长在家里还真是窝囊。”

张副官挺直了后背,思索着道:“老爷子这么打算也无可厚非,放眼整个京都,不论身份和地位,还是年龄和样貌,能配的上总长的,也就慕家那位了。”

夏夜清掐灭了烟头,鼻息里喷出薄薄的烟雾,哼声道:“你说的都是场面话,婚姻难道只论样貌和地位,不论感情吗?”

张副官搓了搓手,笑嘻嘻的问道:“那您的意思,和姨太太有感情?”

夏夜清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跟她能有什么感情,不过是个脾气倔强的小丫头。”

张副官笑笑,不置可否,低头看看腕子上的手表,已经六点多钟了,晚饭也快开始了,起身伸了个拦腰,说道:“总长,该去用晚饭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了。”

夏夜清嗯了一声,时间的确不早了,这个臭丫头,居然还没有回来,难道是跑了?哼,要是敢跑,捉回来打断她的腿。

第五十五章 什么都偷

宋泠月回到家里,晚饭时间都过了,一进卧室,就看到夏夜清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

“让你去做衣服,到现在才回来,我是不是给你胆子了?”

宋泠月站在门口,踌躇着道:“我见了一个朋友,所以耽误了点儿时间,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你,吃过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做。”生怕他生气,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夏夜清抬起头,清冷的目光盯着她,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你觉得我会为了你不吃饭吗?晚饭你就别想了,有精神出去浪,一顿不吃也饿不死,给我放洗澡水,我不喜欢太烫的。”

夏夜清说完,自顾自的去换睡袍,宋泠月午饭也没吃,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晚饭也不让吃,看来今夜要饿到睡不着了,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放下东西,去卫生间给他放洗澡水。

打开水龙头,调试着水温,宋泠月才突然想起什么,他今天在这里洗澡,难道要在这里过夜?这怎么行,她还没做好准备。

身后想起粗重的呼吸声,宋泠月半蹲着身子回过头,夏夜清下身围着浴巾就走了进来,宋泠月脸一红,低下了头。

“你,今天不是打算睡在这里吧?”

夏夜清低头打量着她,半蹲在地上,她瘦弱的身躯显的更加瘦小了,可怜巴巴,蹙了蹙眉,终究没狠下心,说道:“不,只是泡个澡,隔壁没有浴缸,你去睡你的,不会打扰你的。”

宋泠月点点头,水放的差不多,给他备好沐浴用的东西,起身出了卫生间。

夏夜清泡澡出来,宋泠月已经睡着了,蜷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夏夜清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走到床边,审视着她的侧脸。

静下来看,她也并没有那么讨厌,他心里真正讨厌的,也不是她这个人,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总是莫名其妙想对她发火,想把什么不好的情绪都发泄在她身上。

丢掉手里的毛巾,夏夜俯下来身,半个身子虚压在了她上方,粗重的呼吸扫在她脸上,拂动了她额前的碎发,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丝丝缕缕飘进夏夜清的鼻子里,惹得他心神一阵激荡。

鬼使神差的,夏夜清低头吻在了她脸上,又察觉这样不妥,急忙直起了身,毛巾都不顾的拿,逃也似的离开了卧房,生怕被宋泠月发现一样。

睡到半夜,宋泠月还是饿醒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起身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屋子,去了东边的厨房。

因为晚饭在正院厨房做的,东院厨房里只有几样菜,连个鸡蛋和面条都没有,搜索了一圈儿,没什么能吃的,只好偷偷跑去了正院的厨房,这么晚了,应该没有人发现。

正院厨房的东西很齐全,宋泠月拿了两个鸡蛋,摊了一个鸡蛋饼,又煮了一碗青菜面,用托盘端着,一路小心翼翼的回了东院,进了卧室。

宋泠月饿极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饭吃了个干净,一口面汤都没剩下,吃饱了饭,浓浓的倦意涌上来,宋泠月把碗筷收在茶几上,漱了口,翻身上了床,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跟着去请安,大太太也跟着来了,难得人齐,老太爷就留下几房在正院用早饭。

宋泠月这次不等吩咐,就跟后院的几房姨太太坐在了一起,大家都熟知自己的身份,心照不宣,打过招呼,就各自埋头吃饭。

大桌上饭菜上齐,老太爷扫了一圈儿,不满的皱起了眉头,昂声对管家道:“怎么回事,煎蛋怎么不够,厨房是怎么做饭的?”

宋泠月夹了一筷子小菜,正要放进嘴里,听到这话,停下了筷子,想起昨夜被自己吃掉的两个鸡蛋,导致早饭缺了两个,虽然不是大事,但总归说一下比较好,起身想要坦白,夏柯就开口了。

“祖父,不怪厨房,可能昨夜有老鼠进了厨房,偷吃了鸡蛋,所以才不够了,我可以不吃,没关系的。”

夏桐也趁机接话道:“是啊!看来家里以后要严防了,这老鼠可是惯偷,要是吃馋了,保不准还会偷些别的,我也不吃了,让给别人。”

两人的语调不急不缓,像真有那么回事一样,一唱一和,指桑骂槐,说的宋泠月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想说的话也被堵在了喉咙里,涩涩的咽不下去。

夏夜清心里明镜一般,听这姐妹俩一唱一和的挤兑宋泠月,早有了火气,冷冷的回了一句,“我都不知道,一个鸡蛋还能惹出这么多事情来,既然知道食材不多,厨房为什么不多买些?我看这买菜的也没必要在夏家待了,拿了薪水滚蛋!”

又把目光转向管家,质问道:“你在公馆多久了?这点儿事情都办不妥,惹得两个小姐饭桌上叽叽喳喳,不想在公馆待了是吧?”

管家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吓的身子一个哆嗦,膝盖都软了,谁都知道,家里这位大爷不怒则已,一旦动了火,老爷子也是管不住的,谁要是敢招惹他,那就是活腻了。

“大爷,是小的疏忽了,以后一定不会了,求求您饶了我。”

他被夏柯授意这么做,没想到会招惹到这位大爷,如果他知道有这样的后果,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老太爷挥了挥手,让可怜的管家退了下去,听了半天,已然猜到了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直接苛责,放下筷子,沉声说道:“家里有家里的规矩,需要什么,短了缺了要跟家里的佣人说,自有他们去准备,不能坏了规矩。”

饭桌上的人连忙应是,宋泠月也跟着点点头,却说不出话来,一时间也没了心思吃饭,又不敢擅自离席,筷子无意识的扒拉着跟前的饭菜,胸口闷闷的难受。

夏夜清是有些烦了,懒得跟这群假惺惺的人吃饭,丢了手里的筷子,站起了身,“祖父、祖母,我吃饱了,还有事情要去办,不奉陪了。”

老太爷看他跟前的粥还没喝,瞪着眼睛问道:“饭都没吃完,急着干什么去?”

夏夜清扭过头,随口说道:“没胃口吃了,去海关,春桃等一下送大太太回去。”春桃应了。

经过宋泠月身边的时候,夏夜清伸手扯了她一下,语气倒有几分温和,“吃饱了吗?吃饱的话,跟我回去,帮我打领带。”

宋泠月正尴尬的时候,他的话无疑解救了她,朝众人点了点头,跟着他快步出了饭厅。

一路上,夏夜清都不说话,宋泠月也不敢吭声,闷头跟着走,到了屋子门口,夏夜清突然停住了脚步,宋泠月没留意,一头撞在他胸口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宋泠月连连道歉。

夏夜清叉着腰,低头俯视着她,凶狠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一样,“你是不是傻?你饿了不会叫下人给做吗?偷偷摸摸去厨房干什么?”

宋泠月刚才被奚落了一番,现在还难受着,正想跟他坦白这件事,被他劈头盖脸一通吼,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嗫嚅着道:“我想说的,可是怕你发火,你不是说了,不许我吃饭吗?所以我才……”

夏夜清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点在她脑门儿上,恶狠狠的道:“既然知道我发火,为什么还偷偷摸摸的去?是不是被人背地里喊贼喊习惯了,不偷东西难受?”

这句话戳到了宋泠月的痛处,他当初说相信她,她还信以为真,没想到他私心里和别人一样,都以为她是贼,一时间,心酸、愤怒,统统涌上了心头。

“对,我就是个贼,我什么都偷过了,偷你家的金银珠宝,偷你家的饭菜,我不停地偷,可就是偷不走你的心,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遇到你。”

宋泠月泪眼朦胧,只顾着伤心和愤怒,都没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吼完这一句,心里才好受些,推开夏夜清,逃也似的上了楼。

夏夜清头一次被她吼愣住了,半天都没缓过来,脑子里一直飘着那句,“我不停地偷,就是偷不走你的心”,他想不通,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五十六章 男才女貌

“总长,总长?”张副官走过来,看夏夜清站在门口出神,喊了两声。

“嗯!”夏夜清转过了头,迷茫的看着他,嘀咕了一句,“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副官挤眉弄眼儿的凑到了他跟前,“谁的话?姨太太的话?说了什么?”

夏夜清对上一张粗犷的脸,上身往后仰了仰,嫌弃的“咦”了一声,“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张副官立即站直了,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总长,车子备好了,现在要走吗?”

夏夜清也懒得去想宋泠月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衣服也没换,出了公馆。

两天后的下午,夏夜清早早的回了家,把宋泠月做好的衣服也拿了回来,让她进卧室里换了,要带她去参加慕家的宴会。

书房里,张副官拿着夏夜清的礼服走了进去,边整理边问道:“慕家的宴会,为什么让姨太太去,她知道了,不会觉得难看吗?”

夏夜清收起手头的文件,松了松衣领子,淡淡说道:“我有我的打算,说不定见到我跟姨太*爱的样子,慕雪就会打消嫁给我的打算。”

“这么说,您是想搅黄了这桩婚事?不怕老爷子怪罪吗?”

“试试看吧!如果是慕雪提出的,那就怪不得我。”

宋泠月换好衣服出来,夏夜清已经在等她了,剪裁精良的西装,完美贴合他挺拔健美的身姿,风度翩翩,恰如玉树临风,好一个世家公子。

夏夜清半倚在墙上,看到宋泠月出来,明显一怔,半高领的蕾丝钩花裙子,很衬她甜美的气质,微微一笑,蜜糖一样甜。

“你,很漂亮!”夏夜清由衷地赞美了一句,朝她伸了伸臂弯,示意她挽着他。

宋泠月被他夸的不好意思,低下头,小步挪了过去,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她有些不习惯。

夏夜清倒是没觉出不自在,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就往外头走,宋泠月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心跳又开始加快,走路的步子都僵硬起来。

一路来到门口,张副官和司机已经在等候了,夏夜清带着宋泠月坐了前头的一辆车子,张副官坐了后头的,两辆车子启动,驶离了夏公馆。

六点钟,夏夜清的车子准时到了慕公馆的大门口,门口早有听差在迎接,上前殷勤的打开了车门。

夏夜清率先出来,站在车门边伸出了手,宋泠月犹豫了一下,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夏夜清顺势让她的手挽住臂弯,带着她昂首阔步进了大门。

宋泠月看到门口的号牌,上头清清楚楚写着“慕公馆”三个字,手攥紧了他的胳膊,慕公馆,那不就是他未来太太的家?

“夏夜清,你居然带我来慕公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夏夜清扯着她继续往前走,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不希望我娶慕家的千金吗?如果那是你的心里话,今晚就好好表现,或许,会如你所愿!”

宋泠月半信半疑,“真的?”

夏夜清扬了扬唇角,“谁知道呢!你试试看!”

夏夜清带着宋泠月和张副官一进大厅,一群人就呼啦啦围上来迎接,有相熟的,也有面生的,都热情的打招呼。

“诸兄,有劳有劳。”夏夜清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

慕总长穿着一身西装,从二楼走下来,远远的打了一声招呼,“夏总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夏夜清大步走上前,满面含笑,对他拱了拱手,“慕总长客气,很久没有拜访,是夜清的不是,今天特意早来,不想,还是晚了大家一步,失敬!”

慕总长是很欣赏这个后生的,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腕,笑着说道:“夜清啊!今天是邀请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叙叙交情,你们自请随意。后头我沏好了茶,我们这些年长的,自有我们的娱乐,等一下就不能作陪了。”

夏夜清听他改了称呼,也顺着台阶下,“慕叔叔,今天就是来叙旧的,你们随意,我们互不干涉。”

慕总长爽朗的笑笑,拿过一杯酒,和夏夜清各自喝了一口,举了举杯道:“就喜欢你这个性子,那我就不在这里奉陪了。”

夏夜清放下酒杯,侧了侧身,“慕叔叔请便!”

慕总长离开以后,大厅里就剩下一帮年轻人,气氛更热闹起来,有人打开了留声机,开始放送唱片,优雅舒缓的乐曲,缓缓在大厅响起。

夏夜清的几个朋友围了上来,好容易遇到他这个总长,都趁机想拉拢关系,殷勤的递上了酒杯。

夏夜清和众人喝了几杯,又把宋泠月引荐给众人,打过招呼,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牵着宋泠月的手,缓缓步入了舞池。

宋泠月上学的时候是学过跳舞的,跟着夏夜清的步子,优雅的前进、后退、侧身、旋转,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跳舞,默契程度却堪比亲密的情侣。

而夏夜清无疑是一个好情人,他时时刻刻都很照顾宋泠月的感受,在他的带动下,宋泠月完美的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舞。

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夏夜清大手握着宋泠月的纤腰,俯身下去,吻住了她,一个挺拔俊逸,一个柔弱纤美,两人的身形外表完美契合,这个热烈又大胆的动作,顿时让现场的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哎呀呀,夏总长不愧是法国留学的,果然是极致的浪漫,看来这位姨太太是十分的受宠啊!”

“是啊是啊!这位姨太太样貌虽然有缺憾,不过,人才还是不错的,谈吐不凡,舞蹈又很优美,不失大家风范。”

“……”

底下一个接一个的谄媚赞美,夏夜清牵着宋泠月走出舞池,淡然的朝众人笑笑,并不理会他们的话,类似的赞美,他从小到大早就听腻了。

慕雪从二楼缓缓走下来,西式的烫发,淡粉色的蕾丝拼接旗袍,修身的剪裁,包裹着她曼妙的身材,脚上一双黑色高跟鞋,衬的她身形更显高挑,整个人的气质高贵典雅,艳丽动人。

慕雪在二楼就看到夏夜清了,多年不见,他还是那么英俊迷人,一举一动都透着致命的优雅和诱惑力,让她沉迷不可自拔。

“清哥,好久不见!”慕雪下了楼,径自来到了夏夜清跟前。

宋泠月站在夏夜清身后,完全被慕雪散发出来的高贵气质比了下去,她狭长的凤眼,姣好的面容,优雅扬起的红唇,无一处不透着成熟女人的风情和妩媚,绝不是宋泠月这种清汤寡水的小丫头能比的。

她不自禁的松开了夏夜清的手,后退了一步,被淹没在人群中,怪不得老太爷要他娶慕家的千金为太太,一个世家少爷,一个大家千金,果然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夏夜清感觉到身后的人离去,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又不好当着慕雪的面把宋泠月吼回来,只好装作不在意,依旧平淡的和慕雪聊天。

“慕大千金归来,这么隆重的宴会,我自然要来捧场。”

慕雪侧了侧头,主动把手伸向了他,嫣然一笑,“清哥,这是我的第一支舞,请你陪我跳吧!”

“这……”夏夜清迟疑了一下。

慕雪根本不给他说不的机会,双手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了舞池里,放曲子的听差一看是慕雪和夏夜清一起跳舞,立即换上了一支热情欢快的曲子,舞池里的舞风立即变了,变成了浪漫迷人,性感热情的伦巴舞。

宋泠月独自出了大厅,在外头的廊下坐着看星星,这场宴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她却已经没了继续逗留的心思。

“月月?是你吗?”身后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询问。

宋泠月听到这个称呼和这个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僵直了身子,这个声音,是严熠?

第五十七章 维护脸面

严熠从舞厅里出来透口气,远远地就看到廊下站着一个人,背影像极了宋泠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情不自禁的,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宋泠月回过身,和严熠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住了,尤其是严熠,宋泠月脸上的疤痕虽然遮掩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的,加上她又纤细了很多,怎么看都让人心疼。

严熠还是从前清秀儒雅的模样,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不知道是不是宋泠月心性变化的缘故,从前严熠脸上让宋泠月着迷的笑容,此时再看,笑容里不再阳光,多了几分居家男人的味道,再也无法让宋泠月脸红心跳。

“严先生!真巧,在这里遇到你!”宋泠月的语气平淡无波,好像在个一个在平常不过的人打招呼。

严熠脚步一顿,俊秀眉头紧紧的拧在一起,眼中满是受伤之后的哀痛,“月月,很久不见了,你居然这么称呼我,严先生?呵,我只是严先生吗?”

宋泠月想起他和堂姐私下苟且,对她的背叛,再深的感情也已经化为乌有,无视他眼中的哀伤,冷冷说道:“不称呼严先生,难道要叫你姐夫吗?”

严熠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煞白,心口像被重重打了一拳,疼的他五脏六腑都碎了,果然她还是知道了,寻寻觅觅才终于遇到她,却是这样的场景。

“月月,我,对不起你!可我真的很爱你,你告诉我,这么久了,你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不给我打一个电话,为什么不找我?”

严熠一连串的质问,一步步靠近宋泠月,离她越近,刻骨的相思越是汹涌澎湃,终是忍不住,一手扯住她,把她揽进了怀里,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胸口。

“月月,我的月月,我真的很想很想你,想到快要疯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宋泠月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要下来,他怀抱的温暖还是那么熟悉,如果不是经历了这么多,她一定会无比贪恋他的怀抱,可是此时此刻,她只想逃离,只想远远地离开他,再也不见。

“严先生,我的事情跟你无关,请你放开我!”

“不,我不放,我这次坚决不放手,我要你跟我走,我要你跟我回家。”严熠语气里透着少有的坚决。

宋泠月苦笑,“家?我的家早就没有了,你给的家,我不稀罕,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严熠却是无比的执着,“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把最好的都给你,以后再也不跟你分开了,我保证,我会对你比谁都好。”

正在俩人纠缠不休的时候,董丽娜从大厅里走了出来,她喝了酒,有些醉意,到处都找不到严熠,正一肚子气没处发,出来就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

“啊!”董丽娜捂着耳朵尖叫起来,“严熠,你个混蛋!”

宴厅内的人听到动静,以为外头出了什么事,一窝蜂的跑了出来,夏夜清也趁机摆脱慕雪,逃出了大厅。

外头一群人围着两个人指指点点,嘴里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叹,夏夜清个子高挺,一眼就看到了正和严熠纠缠在一起的宋泠月,

宋泠月从严熠怀里挣脱出来,才转过身,董丽娜一巴掌就甩了过来。

清脆的一声响,让围观的人群倒抽了一口凉气,来这里的都是有头脸的人物,竟然还有人行为这么粗鲁。

“哪里跑过来的贱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勾引我丈夫,要不要脸?”董丽娜忍无可忍,张口就骂。

她自小是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生意的,说是千金大小姐,骨子里却没有大小姐的矜持和温柔,做事向来果决强悍,敢勾引严熠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家千金,她自然是不怕的,先下手为强。

宋泠月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巴掌,又被言语羞辱,难堪的无地自容,严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垂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慕雪循着声音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心知不妙,叫来几个听差,上了好酒好菜,把客人都请回了大厅,疏散了看热闹的人群,只留下相关的几个人在。

董丽娜责骂完宋泠月,趾高气昂的走到了严熠身边,一手亲昵的攀上了他的肩头,向宋泠月示威,还不满的起来,语气自然温和许多,话里话外还都指责是宋泠月的不是。

“严熠,你怎么能勾搭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呢?这种人不干净的,谁知道她们在多少男人怀里周转过,你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

严熠看着宋泠月,眼中满是无奈,有心想帮她开脱,但惧于董丽娜的泼辣,怕她闹得更加厉害,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宋泠月恨恨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居然变得如此懦弱,敢做不敢当,算她当初看走了眼,今天这一巴掌,她迟早要讨回来。

夏夜清额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迈开大长腿,气势汹汹的走了过去,宋泠月都做好了被他羞辱一顿的准备,没想到,他径直绕过宋泠月,冲到了严熠跟前,抬手照着严熠的脸就是一拳。

“你算什么东西,敢动我的女人!嗯!”

严熠被打的一个趔趄,还没站稳脚步,第二拳又打了过去,嘴角都给他打出了血。

“住手!”慕雪和董丽娜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上前拉扯开了两人。

宋泠月呆呆的站在后头,也不知道该去劝谁,摇了摇头,逃出了慕公馆。

夏夜清松开严熠,紧跟着追了出去,张副官正在外头喝酒,看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外跑,扔下杯子追了上去。

宋泠月没有坐回到车上,沿着外头的路一直往前跑,恨不得逃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见到严熠,再也不要见到夏夜清,这两个人,绝对是她今生最大的劫数。

不知道跑了多远,后头有车子追了上来,车灯明晃晃的照过来,驱散了黑暗宋泠月跑的脚都磨破了,再也走不动,一手攥住裙角,瘫坐在地上。

车子在她身后停了下来,夏夜清下了车,大步走到了她跟前。

“上车!”强横的命令。

宋泠月没有动,夏夜清没耐心跟她在外头耗,今天的事情已经丢尽了脸,打了严熠也不足以消散他的怒气,必须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学会乖!

“走!”夏夜清低吼一声,扯住宋泠月的手臂,生拉硬拽的把她拖上了车。

车子一路疾驰回到公馆,不等司机过来开门,夏夜清一脚踹开车门,扯着宋泠月就往里头走,张副官看出情势不对,想要过去劝阻,被夏夜清一声吼吓退了回去。

宋泠月被他扯的踉踉跄跄的回了东院,鞋子都弄掉了一只,夏夜清全然不在乎,他满脑子都是宋泠月和严熠抱在一起的画面,怒火烧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踹开屋门,夏夜清甩手把宋泠月推到了地上,不等她坐起身,解开腰上的皮带,对着宋泠月就是一顿没头没脑的抽打。

“你这个女人,果然是不肯安分,我跟你说过,我带你去慕公馆是为了你,你临阵逃了也就算了,还在外头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被人家的太太堵个正着,你真以为我不舍得动你吗?啊?”嘴里恶狠狠的骂着,手上的鞭子也加重了力道。

宋泠月蜷缩着身子,曲起双臂抱住了脸,任由他打的皮开肉绽,却倔强的一句话都不肯说,他认定了她跟别人苟且,还是个这样狠心的人,显然解释也是没用的。

夏夜清手上的腰带不停地打,宋泠月的倔强再次惹恼了他,下手也一下比一下重,好好地计划被她的逃脱打散了,还惹来一桩麻烦事,恨不得打死她才解气。

“别以为我打了那个混蛋就不会对付你,打他是为了维护脸面,我心里这口气,不打死你不算完,你给我记住,在我夏夜清这里,就算我不喜欢你,也不允许别的男人觊觎,听到没有?”

夏夜清一边打一边咆哮,不知道打了多久,只知道他理智恢复的时候,宋泠月已经一动不动了,衣服被打的一条条的挂在身上,浑身都是一道道血痕,地毯都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第五十八章 各自成全

宋泠月被打后的第二天,老太爷把夏夜清叫过去深谈了一番,最后还是夏夜清妥协,答应娶慕家的千金为太太,两家的婚事算是敲定了。

夏夜清又气又恼,当天下午,随便找了一个由头,带着张副官回了军营,把宋泠月扔给家里照顾。

宋泠月的伤引发了伤口感染,烧了三天三夜,人都烧迷糊了,加上夏夜清不在,下人对她也没那么尽心,竟迟迟好不起来。

宋泠月以为自己被夏夜清打死了,这天,她终于从无边的痛苦中挣扎出来,睁眼就看到一张温和的脸正在望着她笑,无比亲切,她以为自己和母亲团聚了,伸了伸手,轻轻喊了一声,“妈妈,是你吗?”

眼前的人模糊起来,终于消失不见,宋泠月徒劳的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再次陷入了沉睡。

大太太离开宋泠月的卧室,匆匆忙忙赶回了竹屋,宋泠月这一声呓语,喊疼了她的心,也暂时唤醒了她迷失的心智,夏夜清对待宋泠月真的太狠心了,她不能让这个可怜的丫头死在这里,她要想办法把她救出去。

回到竹屋,大太太把自己的首饰统统找了出来,宋泠月出去一定需要钱,她把所有的首饰给她,应该够她治病和生活了。

大太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抱在怀里要去往东院,走到竹屋门口,迎面就碰到了夏柯。

“大太太,您拿着包袱要去哪儿啊?不会趁清哥不在家,又要跑吧?”夏柯哭笑不得的问道,随手把包袱接过来,推着她往回走。

大太太被她这一推搡,顿时忘了自己回来的用意,脑子又开始迷糊起来,总觉得有件事要办,却死活想不起来是什么,边跟着夏柯往回走,边嘀咕道:“我拿着包袱,我要……我要,咦,我要干什么来着?”

夏柯只以为她又在耍性子,无奈的摇摇头道:“您那里都不去,就在竹屋好好待着,实在闷得慌,等清哥回来,再带您出去散心。”

夏柯几句话就成功转移了大太太的注意力,从一心想帮宋泠月逃跑,变成了一心等夏夜清回来带她出门,把宋泠月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宋泠月又烧了一天,天黑的时候,医生又来了一趟,给她打了针,又灌了药下去,守了一个小时,烧才终于退了。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医生正在整理药箱,春桃在一边收拾换药时拆下来的纱布,宋泠月挣扎着动了动,身体沉的犹如千金重,竟然坐不起来。

“春桃,我想喝水!”宋泠月用尽力气喊了一声,总算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春桃听到动静转到了床边,看到她睁开了眼睛,顿时一喜,把医生叫了进来。

“医生,姨太太醒了,是不是说明这次就没事儿了?”

医生给宋泠月检查了一下,又看了瞳孔,笑着点了点头,“嗯,这次死里逃生了,再休息几天就可以下床了,要注意饮食和卫生,药按时吃,三天以后我再过来。”

春桃一一应下,千恩万谢的送走了医生。

回到卧室里,宋泠月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春桃给她倒了一杯水喂下去,扶着她坐起了身,又吩咐厨房给做点儿好消化的粥过来,做完这一切,就陪在床边跟她聊天。

宋泠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烧了好几天,沙哑着嗓子问道:“总长今天早上有没有说什么?他还在书房吗?”

春桃惦记着她的伤,本不想说实话,却又编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说道:“姨太太,您已经迷糊了六天了,大爷在回来的第二天就去了军营,一直没回来呢!”说完,偷偷拿眼睛瞄宋泠月。

宋泠月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苦笑一声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看来,这次是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春桃已经她说的是身上的伤,急忙安慰她道:“姨太太放心,医生给用的都是最好的药,身上不会留疤的。”

宋泠月头往后仰了仰,好让自己舒服一些,淡淡说了一句,“再好的药也只能治的了身,治不了心,没用的。”

春桃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只好借口去厨房看粥,暂时离开了卧室。

宋泠月独自坐在床头,默默的想着心事,夏夜清这样狠心,看来是对她一丝感情也没有的,以前那些看似暧昧的行为,只是她多想了而已,到底她要怎么做,才能暖透他一颗冷冰冰的心呢?

夏夜清在军营待了半个月,表面看着很冷静,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莫名其妙的开始惦记宋泠月,有几次还忍不住,想要打电话回公馆问问,最后抹不开面子,还是放弃了。

这天一早,夏夜清天不亮就起来了,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儿,心还是定不下来,只好跑去浴房冲凉水澡。

洗完澡出来,张副官已经在外头等着了,递给他一条干净的毛巾,跟在他后头往屋子里走,边走边说道:“总长,家里来过电话了,姨太太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继续休养就好了。”

夏夜清装作不在意的哼了一声,“好不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懒得管。”

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张副官,神色复杂的问道:“电话不会是你主动打过去的吧?”

张副官连连摆手,“真的不是,是老太爷让人问您近来的状况,婚礼快要举行了,他希望您早些回去。”

夏夜清叹了口气,把毛巾丢给他,淡淡说了一句,“这几天就回去,这军营里太热,觉都睡不好,心烦。”

张副官暗暗撇了撇嘴,明明是担心姨太太才睡不着,还不肯承认,飞要说是军营热,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他喊热,真是拿他没办法。

这天天黑以后,春桃去了正院,屋子里一个佣人也没有,宋泠月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又想睡过去。

屋门被人推开了,大太太蹑手蹑脚的跑了进来,跑到宋泠月床边,推了推她,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今天大家都不在,你趁机赶紧逃跑吧?”

宋泠月听得没头没脑,坐起身子问道:“大太太,您说什么,什么逃跑?”

大太太迷糊了这些日子,今天终于清醒过来,拉着宋泠月的手,一脸心疼的说道:“我实在看不得你再受苦了,夜清不在,这是离开公馆最好的机会,我给你准备了一笔钱,你快走吧!”

走?宋泠月一怔,走了他怎么办?又转念一想,他根本没有在乎过她,或许走了他也不会在意的,与其以后看着他跟别人恩爱,还不如离开。

扫了屋子一眼,这里到底不是她的归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那就趁机离开吧!桥归桥,路归路,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好,多谢大太太,那就麻烦您帮我支开门口的听差,我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宋泠月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伤感。

大太太眼中泛起朦胧的泪光,虽然不舍得,可是为了她能过得好,不舍也要舍得,把她拉进怀里抱了抱,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现在跟我出去吧!我一路送你出大门,这地方,不回来也好。”

宋泠月泪流满面,扑进大太太怀里,哽咽着道:“大太太,您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以后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你也是,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见面的,一定会的。”

第五十九章 全面寻找

宋泠月一口气跑出了夏公馆的范围,整个人还浑浑噩噩的,回头看一眼,宏伟壮丽的夏公馆,在视线里只剩一个轮廓,宋泠月倒退着走,视线里的那个轮廓,伴随着脑海里夏夜清的模样,一点点消失不见。

“夏夜清,再见!再见!再也不见!”宋泠月挥着手,一遍遍反复呢喃,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淹没在夏日滚烫的马路上,无影无踪。

宋泠月离去,除了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拿,既然要走,就走的干干脆脆,从今以后,但凡跟夏夜清有关的,统统都丢掉。

走了大半夜,宋泠月才走到京郊,找到容妈的住所,敲响了房门。

容妈一手提着烛灯,披着衣服打开了屋门,烛光下,宋泠月的脸上惨无血色,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容妈,我回来了。”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撕裂开,鲜血再度染红了单薄的衣裳。

“小姐!小姐!”

一大早,严公馆,董丽娜起床就和严熠摔打开了。

自从慕公馆和宋泠月一别,严熠就像丢了魂儿,成日里念叨着宋泠月,还到处派人打听她的下落,大有不找到她就不罢休的架势。

董丽娜的脾气,如何能忍得下去,自然要闹个天翻地覆,严熠好死不死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不嫌事儿大,让人打听到了夏公馆,一大早就要去找宋泠月,董丽娜气不过,拿起一只枕头,没头没脑的摔在严熠身上。

严熠穿着睡衣,一边躲避她的摔打,一边气哼哼的说道:“丽娜,我告诉你,月月既然找到了,我总要给她一个名分,你要理解我。”

董丽娜哭的眼睛都肿了,她万万没想到,严熠看着一本正经,内心却和外头那些男人没什么两样,都想着左拥右抱,两全其美。

严熠劝也劝不动,心里一时烦躁,丢下董丽娜,穿着睡衣跑下了楼。

严行长从另一侧楼梯下了楼,看严熠穿着一身睡衣窝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喊了他一声,“严熠,你像个什么样子?还不给我回去换衣服。”

严熠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伸着胳膊仰倒在沙发上,“我跟丽娜吵了架,她闹着要离婚,我劝不动,没办法了。”

严太太正要下楼,听到严熠这番话,转头向他的卧室走去,小夫妻才结婚多久就要闹离婚,这要传出去,严、董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来到卧室门口,严太太隔着门就听到里头董丽娜的哭声,敲敲门,推门走了进去。

董丽娜见进来的是自己的婆婆,擦了擦眼泪,起身下了床。

严太太知道是自己的儿子对不住人家,陪着笑脸走上前,握住董丽娜的手,带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丽娜,严熠的事情,是他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你是严熠的太太,也是唯一的太太,外头那些女人,我是决不许进门的,让她们死了心,想都别想进严家的门。”

严太太还不知道严熠已经找到了宋泠月,还以为他在外头看上了什么女人,惹恼了董丽娜,所以才赶着来劝和。

婆婆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丽娜知道,就是有天大的委屈,她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她不能跟自己的婆婆闹,说离婚也是气话,与其闹的难看,不如先笼络住家人再说,有婆婆在前头挡着,谅严熠也不敢胡来,就让她们母子去闹好了。

想通了这些,董丽娜就说道:“我也不是不让他娶姨太太,京都里的大户人家,有几房姨太太也是常事,只不过,严熠找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当姨太太,伤的可是严家的脸面,我是他太太,自然要为他的声誉着想,这才跟他恼了。”

严太太对董丽娜的大度十分感激,握住她的手尖儿,把腕子上一只碧玉镯子褪到了她手腕上,感慨道:“果然还是咱们大家出生的孩子知书达理,不像那些小门小户。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严熠敢闹,我让你爸爸修理他。”

董丽娜对婆婆的袒护很是受用,看她把心爱的镯子都割爱了,心里虽然欢喜,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的,手缩了一下,作势要把镯子褪给她,“妈,这可使不得,您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严太太扯住她的手不放,牢牢的给她戴在了腕子上,攥着她的手,笑着道:“丽娜,这镯子是前朝宫里的物件儿,是我娘家兄弟送的,这可是好东西,我把镯子送给你,也是告诉所有人,你才是我认可的儿媳妇,你可不能推辞。”

董丽娜从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镯子一看就不是凡品,拿到外头,至少值一栋大宅子,婆婆这样疼她,她的气也消了大半,收下镯子,露了个笑脸,“妈,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不闹了,听您的。”

严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董丽娜给了她脸面,她也要给足董丽娜面子,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放心,有我在,严熠别想娶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门,明天就让你爸爸打发他去银行上班,不给他出去吓唬混的机会。”

董丽娜要的就是这个,既要顾住自己的面子,也要出这口气,严太太做事有分寸,她也见好就收,点了点头,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谢谢妈,果然还是您最疼我了。”

严太太喜不自胜,亲昵的说道:“好好好,我不打扰你洗漱,早饭已经摆到饭厅了,快下来吃饭!”

“嗯!马上就去。”

严熠被严行长打发着去了银行,气的一路上都没说话,董丽娜婚后全然变了一个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泼妇,他早就受够了,还是他的月月好,就算生气也是可爱的样子,这次总算遇到了,他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夏家,把她接过来。

夏夜清的车子一到公馆门口,他踹开车门,一个箭步冲下车,飞奔着进了院子,昨夜公馆往军营打了电话,说宋泠月跑了,哪里都找不到,他一夜未眠,天不亮就让人开车赶了回来。

一口气跑到二楼的卧室,屋子里窗明几净,到处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床上的被褥也叠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没人睡过的样子,花架子上的玫瑰花有些蔫儿了,花朵耷拉下来,没有一丝生气。

妆台上给她买的那些名贵的首饰,衣柜里给她订做的一件件漂亮时髦的衣服,一样不少的都留在远处,她唯一带走的,就是他当初找到的那只手表,那只别人送给她的手表。

“啊!”夏夜清仰头怒吼了一声,“宋泠月,你敢跑,被我捉到,看我怎么打死你!”

气势汹汹的跑到电话房,给警察厅的厅长去了一个电话,让他发布寻人启事,另派得力的人去四处寻找,又给海关的各个下属机关去了电话,但凡能找人的,都被他派了出去,所有的人脉关系都动用起来,全面寻找宋泠月。

宋泠月好歹是个姨太太,失踪这件事,在夏家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老太爷为此还重重惩罚了家里的听差和佣人。

自然,谁也不会想到这件事跟大太太有关系,也不会去询问她,夏夜清也想不到,正因如此,心里才更加有火,看谁都不顺眼起来,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住,还能干什么。

第六十章 都别好过

寻找了两天都没有好消息传来,也怪夏夜清,宋泠月当他的姨太太这么久,他都没跟她照过相,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寻找的人谁也不认识宋泠月,茫茫人海,再有通天的本事,只怕也找不到。

夏夜清头一回在自己家里喝多了,柜子里一整瓶的威士忌,还有两瓶法国红酒,都被他喝了下去,醉的不省人事,握着空酒瓶子醉倒在沙发上,他终于也尝到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儿。

第二天早上,张副官端着早饭来了夏夜清的卧室,一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儿,夏夜清还没有醒,地上三个空酒瓶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找了一个毯子给他盖在身上,把酒瓶子收了出去。

再次进来的时候,夏夜清已经醒了,迷茫的坐在沙发上,眼睛泛着猩红,想来是没睡好觉,再加上酒精的作用。

“总长,海关那边该批的文件我已经发了下去,您今天还是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张副官说道。

夏夜清伸手拨弄了一下头发,点了点头,一开口,嗓子已经沙哑,“你安排的不错,警察厅那边有没有消息?”

张副官摇摇头,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忧愁,“没有,各个地方都回了电话,没有消息,好像她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夏夜清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些,揭开了身上的毯子,起身往卫生间走,哼声道:“能找到才怪,她身上带着伤,还要费尽心思逃跑,看来真的是恨上了我,怕是这辈子都不希望被我找到,算了,那就不找了吧!”

“不找了?那夏家的姨太太丢失了,这该怎么堵住外人的嘴呢?”张副官疑惑道。

夏夜清捋了捋衬衫的袖子,一手举着牙刷要往嘴里送,含糊的说道:“我家里的事情,他们爱说说去,老子才不在乎。”

张副官咧了咧嘴,苦笑着摇摇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看来这件事还是要找老太爷讨主意,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兴师动众一番,总要有个交代的。

夏夜清洗漱妥当,正坐在沙发上喝粥,听差跑到门口,说有人拜访,递了片子,指名要见夏总长。

夏夜清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上头是严氏银行的标志,底下印着:银行经理:严熠先生。

“严熠?严熠?”夏夜清在脑子里搜索着这个名字,似乎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张副官看他一脸迷茫的样子,轻咳了一声,提醒他道:“那天在慕家,被您打过的那个人,严氏的少东家。”

夏夜清脑子里轰隆一声,一直困惑的一件事终于想通了,宋泠月曾经偶然说起过,严氏银行的少东家,是她的前任男朋友,怪不得那夜他们会抱在一起,原来是有旧情在。

“哼,他好端端的来找我干什么?我去会会他!”夏夜清把名片丢在桌子上,整了整衣服,起身出了卧室。

严熠已经被请到了一楼的客厅里,夏夜清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居高临下的打量沙发上的人,果然是被他打的那个人,这个人莫名其妙来找他,看来是跟宋泠月有关。

“严熠先生,果然是你,想不到严氏银行的人会找上我,真是有失远迎了。”夏夜清嘴里说着客套的话,缓缓下了楼梯。

严熠急忙从沙发上站起了身,目光迎向楼梯的方向,夏夜清一身白色长衫,身形高挑,面孔棱角分明的精致,居高临下的目光带着几分淡漠,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感。

“夏总长好,冒昧来访,还希望夏总长不要介意。”严熠笑容可掬,求人办事,总要给个笑脸的。

夏夜清满不在乎的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淡淡笑道:“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严少爷前来拜访,有什么事吗?”

严熠的确有事相求,又不好直接说出口,婉转一些,又想不出说辞,一时紧张,不自在的松了松衣领子。

夏夜清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他,心中暗叹,这严氏的少东家倒长得人五人六的,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白净的脸庞,一笑还带着酒窝,清秀的不像话,一举一动也透着绅士的儒雅,与他的强横霸道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怪不得宋泠月都嫁给他当了姨太太,还对这个人念念不忘,大庭广众之下还跟他搂搂抱抱,果然温柔的男人更招女人喜欢。

这样一想,心里又来了火气,连带着看严熠也不顺眼起来,随手打开桌上的香烟盒子,推到了严熠跟前,“严熠先生,来一支?”存心不让严熠说正经事。

严熠摆了摆手,笑着道:“不会抽烟,您请便!”

夏夜清笑笑,自顾从盒子里取了一支香烟出来,用食指和拇指握住,轻轻搓转几下,又拿起一根长火柴点燃,却并没有点香烟,停了停,把香烟在火柴上略微烤了烤,然后才把香烟均匀的点燃了。

空气里传来淡淡的烟草香,倒是不同于普通香烟的味道,很好闻,严熠看那香烟的样子也很不一般,比寻常的香烟粗许多,颜色像朱古力,倒不像是烟,像是件艺术品了。

夏夜清吸了一口,手指夹着香烟挪开了,身子仰坐到沙发上,笑笑说道:“严熠先生不吸烟的人,怕是不知道这东西的,这东西叫cigar,美国人的玩意儿,据说做的最好的还不是美国的。”

严熠才没兴趣知道这香烟的来历,可是碍于面子,又不好打断他,只好干陪着笑。

夏夜清也没有继续问他话的意思,让人上了两杯咖啡,不紧不慢的喝着,慢慢抽着烟,时不时的扫严熠一眼,倒像在享受时光一样。

他耗得起,严熠可耗不起,干笑两声,还是开了口,“夏总长,我这次来,是为了在慕家那天的事情,那位宋小姐,她是我的女朋友,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跟您一起去的慕家?”

夏夜清眯着眼睛打量他,头发显然是随便抓的,衬衫的袖口还有一颗开着,显然来的很匆忙,时间紧迫的样子,夹着烟的手抬了抬,故意不疾不徐的说,“那天我跟我的姨太太跳舞,你没看到吗?”

严熠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整蒙了,眨了眨眼,困惑的道:“您的姨太太?我没注意,那天您带了姨太太吗?”

夏夜清暗笑,看来这个严少爷心思的确很单纯,那天被打了,他都不知道去跟主人家打听一下,居然对宋泠月是夏家姨太太的事毫不知情,这样也好,省的跟他啰嗦了。

“哦,没什么,我随口一提,你说的那位宋小姐,她是我花钱请了带过去的,随便玩儿玩儿,怎么,竟然是你的女朋友吗?这我倒不知道。”

严熠听了这话,顿时如当头一棒,又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彻骨的凉,宋泠月是他花钱请了过去的,难道她?

“严先生,严先生!你没事吧?”夏夜清嘴角噙着一抹笑,喊了他一声。

严熠木然的回过头,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嘴唇哆嗦了几下,已然说不出话来,有些话,他已经不忍心去问。

夏夜清玩味的一笑,把手里的烟丢到水晶的烟灰缸里,坐起身,掸了掸衣服,随口说道:“你来应该是要打探她的下落吧?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她没有固定的住处,行踪应该也是跟着主顾一起的,下一个,我就不知道是谁了。”

严熠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夏总长,既然如此,我就不方便打扰了,告辞。”

夏夜清伸了伸手,“请便,我就不送了。”

严熠走到门口,又回过了身,拿着一张名片递给了夏夜清,硬着头皮求了他一句,“夏总长,如果,如果您再有机会见到她,让她跟我联系好不好?麻烦你告诉她,不管她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我会娶她。”

夏夜清心里起了波澜,五味陈杂,浑身不是滋味儿,这个人居然这么喜欢宋泠月,还想要娶她,他凭什么?宋泠月在怎么样也是他的女人,除了他,谁都别想靠近她。

心里虽然不满,表面上依旧是那副不在乎的样子,接过名片扫了一眼,懒懒的语调说道:“好啊!下次我需要她陪的时候,会替你转告的,再见!”他不好受,谁都别想好受。

严熠难受的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宋泠月会沦落到当交际花的地步,看来她的日子真的很艰难,否则以她的心性,怎么可能做这种出卖尊严的事情,也没心思再跟夏夜清客套,踉踉跄跄的出了夏公馆。

第一章 何必当初

夏家寻找无果,老太爷为了维护夏家的脸面,让人在报纸上发了夏家姨太太,宋泠月去世的讣告,算是把这件事了了,也好给即将进门的夏太太一个交代。

宋泠月修养了几天,容妈照顾的也细心,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只是心里的伤,怕需要很久才能平复了。

这天一早,容妈出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份报纸,犹豫再三,还是给了宋泠月。

宋泠月看到上头大大的“讣告”两字,心就凉了下去,果然是这样微不足道,她逃了,夏家就用一张讣告,结束了她和夏夜清之间所有的联系,夏家再也没有她这个姨太太了,就连宋泠月这个名字,都成了笑话。

“容妈,这样的消息,以后就不要打探了,就权当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宋泠月伤感的说道,随后把抱住攥成一团,丢了出去。

容妈眼睛红了红,又赶紧把眼泪忍了下去,点了点头,应声道:“好,以后都不打探了,小姐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咱们重头再来。”

“好!”

半个月后,夏夜清和慕雪的婚事提上议程,夏家给足了慕家颜面,还让京都各个报刊刊登了夏夜清大婚的消息,两个人携手的照片占了整个版面,整个京都都传遍了,一时成为一段佳话。

宋泠月是在当天下午知道这个消息的,不用买报纸,周边巷子里的人都已经把消息传到了她耳朵里。

容妈做好饭出来,她正蜷在椅子上发呆,容妈也听说了夏夜清大婚的消息,婚礼还没举行,这排场就宣扬了出去,相比宋泠月的出嫁,奢靡之程度让人咋舌。

“小姐,别伤心了,夏家那样的人家,本来就不是我们能攀的上的,还是忘了那个人吧!”

宋泠月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想了,我现在只想身体养好,然后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安安稳稳的生活。”

容妈抹了抹湿润的眼睛,强打起精神鼓励她,“小姐是有知识的人,一定能振作起来的,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放心吧!一定会好的。”

“那咱们去吃饭吧!我炖了你最喜欢吃的鱼,今天多吃点儿。”

夏夜清的婚礼在京都最好的金华楼举行,包了整个场子,京都所有的权贵纷纷前来祝贺,场面之盛大,前所未有。

热热闹闹的婚礼结束了,夏夜清和慕雪也被一群人簇拥着回了婚房,热闹了一通,婚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夏夜清摘了脖子里的领结,扔在了一边,走到床边,掀开了慕雪头上的盖头,慕雪今天打扮的格外漂亮,西式礼服衬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白皙俊俏的脸上透着害羞的红晕,红唇娇艳欲滴,透着无边的诱惑。

“清哥,我有点儿害怕,你别这么看着我。”慕雪低下头,害羞的说道。

夏夜清坐到床边,握住她柔软的小手,在手心里摩挲,温和的笑道:“别怕,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慕雪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羞得头都抬不起来,温顺的点了点头,扭过头去,看也不敢看他。

夏夜清目光盯着慕雪,心里却在想着和宋泠月结婚的那一晚,他有些后悔了,如果那天他要了她,让她成为了他的女人,她是不是就不会逃了?

正在出神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是春桃来送喜酒和小菜,夏夜清应了声,让她进了屋子。

春桃把酒菜放在床前的小桌上,夏夜清随手赏了她一个大红包,春桃说了几句恭贺的话,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夏夜清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了慕雪一杯,抬了抬下巴,语气暧昧的道:“来,喝个交杯酒,喝完酒,晚上睡觉会舒服一些。”

慕雪却想偏了,脸上一红,接过了酒杯,夏夜清和她缠绕着手臂,喝了一个交杯。

一杯酒喝完,夏夜清又倒满了一杯,给慕雪也倒满了,举了举杯,一饮而尽,慕雪不想打扰他的好兴致,陪着他又喝了一杯。

两杯酒下毒,慕雪的脸更红了,眼神也朦胧起来,渐渐的不那么紧张了,还主动坐到了夏夜清身边。

夏夜清勾了勾唇角,连哄带劝的和她又喝了几杯,还怕她起疑心,嘴对嘴的喂了她最后一杯。

慕雪酒气上涌,又被他用那种方式喂了酒,心里又是害羞又是甜蜜,这么英俊帅气的男人,终于成为了她的丈夫,身子软软的倒在他怀里,醉了过去。

半瓶酒对夏夜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脑子比什么时候都清醒,虽然是新婚除夜,他却没有丝毫欲望,把慕雪抱到床上,让春桃为她换了睡衣,他独自出了卧室,去了旁边的书房。

张副官在书房替他处理文件,看到他进来,十分诧异,指了指卧室的位置,结结巴巴的问道:“总长,那、那个,洞房花烛夜,您怎么出来了?”

夏夜清抹了抹脸,坐到了沙发上,一脸阴郁,“没心情,喂她喝了半瓶酒,足够她睡到天亮了,就当我体谅她白天劳累了。”

张副官挑了挑眉,没有接话,夏夜清又抬起头问了一句,“有没有打探到她的消息?”

“还没有。”张副官合上手里的文件,说道:“老爷子让发了讣告,也不敢在明面上找,只能让我们的人私下里寻找,这么大的京都,一时半会儿不好找。”

夏夜清有垂下了头,声音里透着些许疲惫,“或许她故意在躲我,没有我的日子,她也许会过的更舒服,我只是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我当初为什么不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或许她就不会离开我。”

张副官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夏夜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这不符合他的性格,夏夜清也未必需要,只好愣着不说话。

沉默了半晌,夏夜清说了一句,“以后别再找了,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吧!我累了,先去睡了。”起身出了书房。

张副官无奈的点点头,自言自语嘀咕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哎!”

容妈起了个大早,周边的小镇子上有集市,她赶早一点儿,好去买一些新鲜的蔬菜。

挎着篮子在人群里转了半天,买了几样蔬菜,又买了一块不错的肉菜,还买了半只鸡,准备晚上给宋泠月炖鸡汤,她太瘦了,实在需要补一补。

从拥挤的菜摊跟前走出来,前头围着一大圈儿的人,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容妈挎着篮子挤了进去,人群里头围着一个卖药的老头儿,精瘦精瘦的,穿着一身儿白色道袍似的衣服,不伦不类的样子,手上拿着一包药,嘴里高声吆喝着,“快来看啊!祖传秘药,专治疑难杂症,祛疤祛伤痕,药到病除。”

有看热闹的,笑嘻嘻的问了一句,“到底是治疑难杂症,还是祛疤呀?你倒是说清楚啊!”

老头瞪了那人一眼,吹了吹寸许长的胡子,没好气的说道:“我说的很清楚了,什么都治,有病治病,有伤治伤,管保药到病除!”

“真的假的,管不管用啊?”又有人哄笑一声。

老头子伸了伸手,“你拿一包试试看,一包一块钱,治不好你尽管来找我,我一直在这集上,绝不骗人。”

有几个人跃跃欲试,准备掏钱买了,容妈也有些心动,宋泠月脸上的疤几乎毁了她一张漂亮的脸蛋儿,身上的伤好了估计也要留疤,她还那么年轻,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

思来想去,一块钱虽然贵了点儿,够买一堆菜了,却也不是掏不起,为了宋泠月的脸能恢复如初,咬咬牙,掏钱买了。

第二章 面目全非

容妈回到家里,宋泠月已经做好了早饭,看到她回来,急忙走出屋子,接过了她手里的篮子,递上了一条毛巾,让她擦擦额头的汗,盛夏的季节,就算是早上,随便走走也是一身的汗水。

容妈擦拭着额头,随着宋泠月进了屋子,神秘兮兮的说道:“小姐,我今天在集市上碰到一个卖药的,说是祖传秘方,能治伤疤,我做主为你买了一包,说不定能治好你脸上的伤疤呢!”

宋泠月对自己脸上的疤倒是不怎么在意,没想到容妈还挺上心,掀开桌上饭菜的盖碗,笑笑说道:“其实我也不太在意,要治好怕要花不少的钱,您还是别费心思了。”

容妈却不乐意了,“那怎么行,你这么年轻,本来就生的漂亮,不好好保护一下自己的脸怎么行。”

又怕自己这话说重了,会惹得宋泠月伤心,缓和了语气道:“这个世道,女子生存本就不易,更要爱护自己才行。”

宋泠月不想辜负容妈一片苦心,笑着点点头,“好,那我就试试看,兴许有用呢!”

夏公馆,慕雪一大早起来,没见到夏夜清的身影,旁边的位置不见有他睡过的痕迹,也并未发觉身上有任何异样,心里不免失落,同时又自责起来,昨夜不该喝多了酒,害的他扫了兴,新婚都没留下来过夜。

春桃在外头敲了敲门,说大爷等她去正院给老太爷请安,慕雪不敢耽误,匆匆洗漱了,换上一件颜色喜庆的旗袍,跟着春桃下了楼。

夏夜清就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等她,新婚后第一次请安,他穿了一件宝蓝色海棠刺绣长衫,精致白净的面容,气质冷酷中又增添了一丝优雅,更显英俊不凡,慕雪一对上他的目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走路都错了步子。

“雪儿,你今天很漂亮,红色果然很衬你雪白的肌肤。”夏夜清赞赏道,很绅士的伸出手,扶着她下了楼梯。

慕雪脸上泛起两朵红晕,他这样温柔体贴,昨夜肯定不是有意冷待她的,本来想问他昨夜的事情,这样一来,又统统抛到了脑后,心里反而多了一丝甜蜜,她果然没嫁错人。

两位新人跟着众人请了安,又给老太爷和老太太敬了茶,夏夜清把家人也逐一介绍给慕雪,一家人就算认识了,重新接纳了这位新的夏太太。

老太爷和老太太对慕雪的态度自然是跟对待宋泠月不同的,不仅包了分量很足的红包,还单独留下他们吃早饭,就连其他几房都不敢有话说,毕竟慕家的地位在那里,就算不及夏家,也不是他们可以评论的,自然不敢得罪。

吃过饭,夏夜清送慕雪回了东院,借口海关还有着急的事务等着他处理,带上张副官出了公馆,慕雪纵然不乐意,也不敢阻拦他处理公务,只好独自待在家里。

大太太知道儿子又娶了太太进门,一大早就跑出了竹屋,两手拿着昨夜剩下喜饼,兴冲冲的跑进了东院。

昨天婚礼的时候,老太太怕她惹事,没让她出席,今早请安也没让她去,她早就等不及了,虽然神志不清,儿子娶媳妇还是明白的,这是大事,她得去看看。

慕雪正在客厅里指挥下人摆放她带来的摆件,大太太没头没脑的就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新儿媳妇,把手里的喜饼递给了她,笑眯眯的说道:“给你吃好吃的,我特意留的。”

慕雪并不认识大太太,看她穿着不俗,语气却像个几岁的小孩子,扫了一眼她说的好吃的,两个喜饼,已经被她攥成了团,渣子都掉在了地毯上,皱了皱眉,用手绢掩住了鼻子,一脸嫌弃的道:“您是哪房里的太太,怎么胡乱闯了进来?”

竹屋的佣人在后头追了过来,一看大太太在捣乱,又怕这位新太太会不满,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大太太,讨好的对慕雪道:“太太,这是大太太,大爷的母亲,也就是您的婆婆,大太太神智不是很清楚,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大太太!”慕雪十分诧异,“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她只听外头传闻,说夏夜清的母亲是大家出身,还是去过美国的,这几年身体不太好,足不出户,却不知道她是有这样的问题,怪不得昨天大婚都没出席。

佣人点了点头,不好解释太多,只说道:“大太太吃药的时候快到了,我们先把她请回去了。”强拉着大太太就要退出去。

大太太却闹起了小脾气,扭着身子不肯出去,手努力的往前伸,嘴里尖叫着,非要把喜饼递给慕雪。

慕雪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厌恶的挥了挥手,“快把大太太带出去,我还要忙着摆东西,顾不得她。”

大太太困惑的看了她一眼,不满的撇了撇嘴,“不好,她不好,还是小月好!我要小月!”嘴里喊着小月,抬手把喜饼渣子丢向了慕雪。

慕雪吓得惊呼一声,急忙向后退,高跟鞋一歪,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一身的喜饼渣子,狼狈不堪。

“哎呦!大太太,这是您的儿媳妇,您怎么能这样啊!快跟我们回去吧!”佣人轻呼一声,死死地拉住大太太,连拖带拽的把她拖了出去。

大太太挺着身子挣扎,走出门还不忘回头嘟囔两句,“不好不好,我不要她,我要小月,小月呢?你们把她藏到了哪儿?”

佣人看她又开始发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不得重不动,连哄带求得带着她出了东院。

春桃听到动静跑进了客厅,一看慕雪蹲在地上,心知大太太又闯了祸,两忙上前扶起了她,好言好语的哄道:“太太,大太太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您别生气。”

慕雪委屈的眼圈儿都红了,婆婆显然是个疯子,夏夜清却对此只字不提,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受了这样的委屈,看来是还没把她当成一家人,她又不能跟一个疯子计较,诉苦都不能,这一家人,真是太过分了。

“以后把门看紧一点儿,不许大太太胡乱闯进来。”慕雪恨恨的吩咐了一句,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渣子,气愤的上了二楼。

春桃摇了摇头,这位夏太太,真是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相比宋泠月对大太太的态度,她真的相差太远了。

卖药的仔细叮嘱过容妈,这药粉要用温水和匀了,然后均匀的涂抹在脸上,睡一觉,第二天就能见效。

宋泠月按照容妈说的方法,晚饭后洗漱妥当,把药粉和匀了,涂抹到脸上,就上了床。

起初没什么感觉,后来就觉得脸上热热的,倒也不是很难受,药粉的味道还很好闻,似乎还有催眠的作用,宋泠月闻着闻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宋泠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摸了摸,摸到一脸黏糊糊的,似乎还带着血,急忙爬起来去照镜子。

镜子里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就像蜡烛被烤化了一样,皮肉还翻卷着,口子里泛着浓水,一张脸烂的面目全非,十分恐怖。

“啊!”宋泠月尖叫一声,被自己的脸吓得晕了过去。

容妈听到动静跑进了她的房间,看到地上宋泠月的样子,吓得心脏一阵剧烈的收缩,眼前一黑,也差点儿晕过去,好半天才镇定下来,急的冲出了屋子,四处喊人救命,宋泠月的脸要是毁了,她也不想活了。

第三章 再信一次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正中午了,容妈坐在一边抹眼泪,几个街坊邻居劝慰着她,不时摇头惋惜。

“哎呀,可惜了小小年纪,要受这样的罪。”

“是啊!集市上卖药的就是个骗子,那样的野郎中,根本不能信的。”

容妈后悔不已,哭得嗓子都哑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我家小姐,明天我要去集市找那个卖药的,我要他偿命。”

宋泠月闭着眼睛听了半天,哀莫大于心死,容妈也是好意,也不能怪她,只能说她命运不济,独自难过了半天,左右这脸也是好不了了,反正她也不靠脸吃饭,夏夜清这辈子怕是无缘了,怎么样都无锁了,毁了就毁了。

“容妈,别难过了,我没事儿。”宋泠月睁开了眼睛,劝了容妈一句。

容妈见她醒来,急忙擦了擦眼泪,凑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还疼不疼?”

宋泠月摇了摇头,“不疼,就是有点木木的,可能是疼过了。”

容妈一阵心疼,又落下泪来,几个邻居劝了几句,又安慰了宋泠月几句,就各自散了。

宋泠月坐起了身,伸手摸了摸了脸上,裹了一层纱布,应该是容妈找医馆的郎中来看过了,她也不再问,穿鞋下了床。

外头的日头很毒,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宋泠月也不出去,就站在门口,斜倚在门框上,呆呆的想心事。

容妈知道她伤心难过,一直在强忍着,这节骨眼儿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的气厨房做饭,郎中临走前叮嘱,宋泠月身子虚的厉害,需要多进补才行,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能给她炖个鸡汤了。

接下来这半天,宋泠月一直很安静,要么坐在门口,要么去床上躺着,不哭也不闹,坚强的让人心疼。

容妈每次回头看到她裹着纱布的脸,就羞愧难过的要死,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抓花了给宋泠月解气,可又不敢这么做,她要是再受了伤,更是给宋泠月找麻烦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了。

夜色笼罩下来,宋泠月吃了药,再次沉睡过去,容妈守在她床边,摇晃着蒲扇给她驱赶蚊子,一步也不敢离开,生怕她夜里发烧,郎中说过,要是伤口再感染化脓了,那可就没治了,说不定命都要丢了。

索性一夜过去,宋泠月都睡的很踏实,容妈几次试探她的额头,都没有发烫的迹象,容妈总算放心下来,趁着她还没醒,去厨房做了早饭,给她留在锅里温着,挎上篮子又去了集市,她要找那个卖药的讨个说法。

集市上转了一圈儿,容妈都没看到卖药的,一时心慌起来,寻思着这人可能真的是个骗子,看来他早知道会有不好的后果,骗完了人就跑了。

容妈又跟卖菜的摊主问了问,摊主都说不知道这个人,好像是第一次来集市,自然也问不出他的下落。

容妈买完了菜,坐在集市外头的石墩子上,偷偷抹眼泪,看来讨公道也是讨不成了,忍不住又自责起来,不该擅做主张的,她在宋府那么多年,安守本分,从来也没出过错,就这一回,就把宋泠月给害苦了,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了。

哭也是没有用的,容妈买齐了菜,挎上篮子,闷闷不乐的往回走,才走到胡同口,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吆喝,抬头看过去,前头一群人,正围着那个卖药的,卖药的又在卖力吹嘘,忽悠周围的人,让他们买药。

容妈顿时来了精神,快跑几步冲到了跟前,一把抓住了坐在地上的老头子,咬牙切齿的骂道:“好你个大骗子,我买了你一包药,把我家小姐的脸都给毁了,我在集市上转了半天都没找到你,真是苍天有眼,你竟然行骗到我们家门口了。”

卖药的老头子并未见慌张,斜着眼看了看容妈,似乎有些印象,抖了抖肩膀,甩开了她的手,尖着嗓子说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好,我就跟你说个理!”容妈扔下了篮子,撸起袖子,两手叉腰站在他跟前,做好了要跟他理论的架势。

“就是这个卖药的,那天在集市说他的药包治百病,还能祛疤,我花一块钱买了一包,给我家小姐用,用了第二天,我家小姐的脸都坏了,还流着血水,请别的郎中看了看,都说使用了假药,我可把我家小姐给坑苦了,呜呜……”

容妈说到伤心处,又忍不住哭起来,围观的人群顿时一阵唏嘘,纷纷指责卖药的老头子,自然也不肯再买他的药。

老头子气性也大,“蹭”的从地上站起来,急的吹胡子瞪眼,解释道:“我这不是假药,我这药就是这个用法,有伤疤的地方要先化开,让后重新长肉,就跟换皮一样,几服药下去,保管旧伤疤一点儿都没有。”

“你胡说!”容妈上去啐了他一口,“我家小姐的伤我看的清清楚楚,分明是流血化脓了,你还敢抵赖,敢不敢跟我去看看,治不好我家小姐,我跟你玩儿命。”

老头子倒是不惧,当下就收拾起了包袱,往肩膀上一甩,气势比容妈还盛,“去就去,我行的端做得正,卖了半辈子的药,定不能让你毁了名声,哼!”

他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倒是让容妈费解,狠毒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手挎上篮子,带着她去了住处。

宋泠月吃过早饭,左等右等都不见容妈回来,正想着要出去找她,才到大门口,就见她带着一个陌生人走了过来。

容妈看到宋泠月在等她,又心疼起来,急忙推着她往回走,嘴里念叨着,“别在外头站着,太热,赶紧进屋去。”

老头子倒不认生,跟着进了院子,看眼前的人包着一脸的纱布,顿时明白,用药的就是这个人无疑了,走到院子的树根底下,也不讲究,盘腿坐在了地上,对容妈和宋泠月招了招手,“过来吧!我给你看看伤口。”

宋泠月狐疑的看了看他,又把目光转向了容妈,小声问道:“这个人是谁?是新请来的郎中吗?”

容妈用一只手遮挡着,摇头说道:“不是,这就是那个卖药的,我逮到了他,他要是治不好,我就豁出去了,打死他这个骗子。”

宋泠月听她说的怪吓人的,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既然人敢来,估计不是骗子,反正已经这样了,就死马权当活马医吧!朝他走了过去。

容妈给宋泠月搬了一个矮凳子,让她坐了下来,老头子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镊子,拆开了宋泠月脸上的纱布。

宋泠月脸上的情况的确不乐观,却也没有继续恶化,老头子拿出消毒水,用药棉沾了,给宋泠月擦了擦脸上的血水,又瞅了一眼,嗯了一声,低头又去包袱里找东西。

容妈和宋泠月看他神神道道的样子,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安,要是再恶化了,那可就完了。

老头子从包袱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了一包药,举到了宋泠月跟前,“喏,接下来用这个药,分三天涂抹,用法和之前一样,三天以后,我再来给你换药。”

容妈和宋泠月面面相觑,这就完了?容妈看老头子收拾了包袱又要走,上前拽住了他。

“你不能走,万一这次再坏了怎么办?我去哪里找你?”

老头子摇了摇头,无奈道:“我就住在这附近,要不我也不会在胡同口卖药,你信我这一次,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虽然是个行脚医生,却没行过骗,要是治不好,我不用你找,我自己把招牌砸了。”

他说的信誓旦旦,容妈和宋泠月也拿不定主意了,留下他是不可能的,也不能把他拴在门口,两人商量了一下,反正再坏也就这样了,就再信他这一次。

第四章 不敢认了

夏夜清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慕雪吃过晚饭就窝在卧室里看书,他也没心情去看她,慕雪对母亲的态度让他极其不满,又不能斥责她,但从内心里,他还是有些排斥她。

春桃端着晚饭进了客厅,把饭菜摆在了茶几上,手里拿着托盘站在了一边,低声说道:“大爷,太太叮嘱给您留的饭菜,她已经吃过了,您快吃吧!”

夏夜清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开始吃饭,他吃饭速度快,却一点儿也不粗俗,三下五除二就下了一碗米饭,三个菜都吃了多半,这才端起汤,慢慢的喝起来。

一碗汤下肚,夏夜清放下了碗,春桃开始收拾碗筷,夏夜清坐在沙发上,没有起来的意思,淡淡问了一句,“春桃,新太太和姨太太,你觉得哪个好?”

春桃不知道他问这话的意思,端着碗碟,犹豫着不敢开口,夏夜清轻笑一声,扬了扬手,“你大胆的说,说错了我也不罚你。”

春桃这才嘘了一口气,脑子里组织着语言,缓缓说道:“论样貌和出身,姨太太自然不及太太,可是论心性,姨太太待人温和多了,尤其是对大太太,至于其他的方面,我也说不好。”

夏夜清点了点头,挥手让春桃下去了,他独自坐在沙发上,长腿搭到茶几上,放松着精神,眯着眼睛想心事。

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很轻,是慕雪下了楼,她走到沙发后头,一只手试探着搭到了夏夜清肩上。

“清哥,既然累了,为什么不去楼上休息呢?”

夏夜清依旧眯着眼睛,懒懒的道:“不想动,不如你陪我坐坐?”

“好啊!”慕雪应了,绕到他跟前,和他并肩坐了下来。

“清哥,成婚这么久了,你一直很忙,今晚,你会在卧房睡吗?”慕雪问了一句,小心翼翼的样子。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叹息,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打量着慕雪,她好像刻意化了妆,应该是为了讨好他,毕竟是他的太太,这样晾着也实在说不过去,激灵坐起了身子,伸手把他勾进了怀里,低头亲了一口。

慕雪没料到这个吻来的这么突然,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一手捂住脸,害羞的窝到了他怀里,撒娇道:“清哥,你坏透了,在客厅就这么做,不怕下人笑话吗?”

“谁敢?我不挖了他的眼睛!”夏夜清冷哼一声,拦腰抱起她,迈开长腿去了二楼。

卧室的门“哐当”一声被他踹开,抱着羞答答的慕雪进了浴室,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浴缸放水的声音,还伴随着女人的轻喘,这一夜,慕雪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夏太太。

宋泠月按照老头子的嘱咐,敷了三天的药,第四天的早上,宋泠月终于揭开了纱布,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挪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她没那么恐怖了,脸上那层皮肉似乎脱落了,露出了里头粉嫩的新肉,那道横贯一张脸的疤痕,似乎也不见了,宋泠月忍不住欢喜起来,这个药,似乎真的有用了。

中午的时候,老头子真的如约过来了,看了看宋泠月脸上的情况,又留下了几包药,要宋泠月接着涂抹,半个月以后基本就能痊愈。

严熠自上次之后,再也没有了宋泠月的消息,跟董丽娜的关系也日渐冷淡起来,他没心思应付她,只好每天去银行上班,避免跟她冲突。

这天一大早,他才到银行,就有电话找他,是宋江月打来的,自从生了孩子,宋江月隔三差五就要钱,宋奔也是个不争气的,一口大烟戒不了,一家子都把严熠当成了私家银行,严熠心里不痛快,一口回绝了她。

宋江月在电话里不依不饶,把孩子搬出来,要他一定要看看孩子,严熠敷衍着应了,随手挂了她的电话。

半个月后,宋泠月再次拆了脸上的纱布,这一次,连她自己都被镜子里的样貌惊呆了,虽然还没有长好,皮肤还泛着粉红,可是那道疤不见了,她又恢复了以前光洁的皮肤,甚至,比以前还要好,不知道完全恢复了,会是什么样子,她已经无比期待。

容妈也欣喜不已,没想到这次信对了人,看来这个老头子不是个骗子,还是个高人。

老头子这次再来的时候,容妈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又是请坐又是倒茶,殷勤的不得了。

老头子喝着茶,问了问宋泠月近来的情况,容妈一一说了,还把宋泠月身上有伤疤的事情也说了,老头子问清是新伤疤,想了想,又取出几包药给了容妈。

“这个药用珍珠粉混合和匀了,涂抹到身上伤疤的位置,一次用一包,要用完了,伤疤也就好了,再养些日子就痊愈了。”

容妈接过药,讪讪的点了点头,又问道:“这珍珠粉我们没有啊!这可怎么办?”

老头子瞪了她一眼,“你去医馆里买,贵是贵了点儿,这么多次的用量,估计要十几块,可是你家小姐年纪轻轻,贵也值了。”

容妈合计了一下,钱还有些富余,够买珍珠粉,以后不够的话,等宋泠月好了,她就去帮人缝洗衣服,多少能挣点儿钱,足够两人生活,就这么定了。

老头子临走前,容妈给他付了几块钱的药钱,既然他不是骗人的,总不能亏了人家,老头子也没推辞,高高兴兴的收了,还说以后需要看病拿药,尽可以找他,容妈千恩万谢的送走了他。

宋泠月养了半个多月的伤,容妈也熬着夜守了她半个多月,宋泠月身体还没好全,容妈却病倒了,吃了几副药也不见好。

宋泠月的伤花了不少的钱,又交了下个季度的房租,已经捉襟见肘了,还要给容妈治病,宋泠月跟周围的邻居打听了一下,找了几个零工做,勉强能糊口。

一个月后,宋泠月的伤痊愈了,照着镜子,她简直不敢相信里头那个人是她,柳眉杏眼,小巧而挺翘的鼻,樱桃小口殷红诱人,眉眼五官依旧是熟悉的,只是肌肤白皙光洁胜雪,粉雕玉琢一般,美艳不可方物。

“这真的是我吗?”宋泠月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肌肤,喜极而泣。

已经很久很久,她没敢这么仔仔细细的照过镜子,如今她的脸恢复了,样貌今非昔比,如同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估计都不敢认了,万万想不到,落魄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幸运。

容妈拖着病躯来到了镜子跟前,眼中也泛起了泪光,不住地点头道:“小姐,这就是你,比从前还漂亮的你,从前你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今,你可是个十足的美人儿了,我都不敢认了。”

宋泠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只是不知道,她脱皮换肉,忍尽苦楚得来的样貌,以后有幸再遇到夏夜清,他会不会多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她受的所有的苦,就都值了。

第五章 捉襟见肘

夏去秋来,容妈咳疾又犯了,病上加病,最终一病不起,宋泠月每日里跟着邻居去给别人打短工,起早贪黑,挣的钱却连拿药都不够。

这日一大早,容妈咳的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宋泠月用仅有的钱请了郎中看诊,却又不够抓药,急得一筹莫展之际,突然看到了手腕上戴的手表。

手表是当初严熠送给她的,是正宗的瑞士货,国内是买不到的,她平日里很爱惜,没怎么舍得戴,一直保存的很好,如果拿出去当了,说不定可以换一笔药钱。

说去就去,容妈的病等不得,宋泠月找了个手绢,用绳子扎了蒙在脸上,又换了一身看上去像样的衣服,典当行最是势利眼,如果穿着干活的衣服去,少不得要被他们压价。

大街上的典当行有好几家,宋泠月选了一家门面不算太大的,省的店大欺客,揣着手表走了进去。

典当行里人不多,来典当的也都是些普通百姓,有的甚至来典当冬天穿过的棉袄,换不了几个钱,只为了换一口饭吃,宋泠月不由唏嘘,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后头的柜台里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人,还很年轻,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文质彬彬的样子,让人很难把他和油滑的当铺掌柜联系在一起。

宋泠月走到高高的柜台前,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出手,虽然和严熠已经断了,但这是留下来的唯一一件和他有关的,一旦当出去,怕是没机会赎回来,以后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柜台后头的人看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左右也不忙了,索性下巴垫在手上,趴在柜台上,等着她拿主意。

宋泠月在他眼前晃了半天,晃得他头晕,实在不耐烦了,拿起秤杆子敲了敲柜台,“嘿嘿嘿,你到底有没有想好?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让你这么难下决心?”

宋泠月抿了抿嘴,垂下了头,这个人的语气,很不靠谱的样子,也不知道行不行,可是来都来了,就算不当,问问价格也行,只好拿出盒子里的手表,递了上去。

“您帮我看看这块表,能当多少钱?”

柜台后的人皱着眉头接了过去,一看表盘的做工,嘴里“嘶”了一声,挑着眉,撇着嘴,透过眼镜框看向柜台外头的宋泠月,那样子有几分滑稽。

“这手表是你的?怎么来的?”

宋泠月点了点头,解释道:“朋友送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看看表盘后头,上头刻着我名字的缩写,我叫宋泠月,你对对看。”

柜台后的人嗯了一声,翻过去看表盘后头,果然如她所说,看来这手表是她的无疑,象征性的问道:“你这手表还打算赎吗?赎与不赎,价格可是不一样的。”

宋泠月倒不知道当铺还有这样的规矩,心里又纠结起来,柜台里的人也不急,仔细打量着手表,嘴里不紧不慢的说着,“你这手表做工不错,是正宗的瑞士货,全京都都找不到几个,可惜刻了你的名字,多少影响价格,不过,要是死当的话,价格会高一些。”

“那要是以后还赎回呢?”宋泠月问了一句。

柜台里的人用软布擦拭着手表的表盘,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赎回的话,手续费是很高的,说不定要高过这手表的价钱,你可要想好。”

宋泠月顿时明白了,这赎回的意思,跟借钱付利息是差不多的,短时间她肯定凑不到钱,时间长了,那倒是不合算,思来想去,容妈的病要紧,只能先顾眼下了。

“那就死当好了,能当多少钱?”

“嗯!我大概算一下,你等着啊!”

柜台后的人拿了算盘过来,噼里啪啦算了一通,然后对着宋泠月伸出了五根手指,说道:“除去做旧费,还有手工费,可以当五十块。”

“五十?”宋泠月皱了皱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道:“这手表买的时候,就算不要一千,至少也要几百块,怎么可能只当五十块?”

柜体里的人一手扶了扶眼镜,笑着道:“五十已经是高的,今天是我亲自坐镇,要是我的掌柜在这儿,最多给你四十,甚至更少。”

宋泠月叹了口气,莫名的有些失落,五十块,就能把她和严熠之间最后一丝联系给断了,还真是可笑,摇了摇头,把手伸向了柜台,“算了,您还是还给我吧!我先不当了。”

老板皱了皱眉,“不当了?你不会是想去别家问问价吧?我不防告诉你句实话,这表的确名贵,可是在京郊周围的当铺里,识货的没有几个,你可别上了当。”

宋泠月的确有这个心思,眼下被他戳穿,只好实话实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京郊的当铺不识货,中央大街的总识货,大不了跑远一点儿,也比卖亏了强。”

老板一根手指挑着手表的表链儿,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道:“实话告诉你,中央大街那几家当铺,都是我开的,到哪里都一样。”

宋泠月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看来也就这样了,半倚在柜台上,无力的挥了挥手,“那好吧!五十就五十,卖给你好了。”

“嗯!那好,你等着,我给你取钱去。”老板应了,收起手表,转身去了里头。

不一会儿功夫,老板拿着五张十块的票子走了出来,递给了宋泠月,还递给她一张纸和一支笔,抬了抬下巴道:“写一下你的地址,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找到你,这是当铺的规矩,没别的意思。”

既然是规矩,宋泠月也问心无愧,不怕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刷刷几下,写了住处的地址,把纸笔还给他,拿着钱匆匆离开了当铺,转而去了药房。

拿了药回到家,容妈正坐在床上等着她,病了这些日子,容妈的脸色越发没有血色,看着都让人心疼。

宋泠月去厨房里煎了药,又做了饭菜,喂容妈吃了,看着她睡着了,又拿上水盆,去井边洗衣服,接下来的活计,总要干完了才能交差。

洗完衣服已经是下午了,宋泠月听着屋子里一直没动静,忍不住进去看了看,容妈还好好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宋泠月觉得奇怪,容妈不是贪睡的人,睡了大半天,怎么也该醒了。

“容妈,容妈?”

宋泠月喊了两声,容妈还是没有动静,她顿时有些慌了,急忙走到床边,扳过了容妈的身子,容妈脸色泛着异样的潮红,再次晕了过去。

宋泠月对郎中已经不抱信心了,去外头拦了一辆人力车,带上容妈去了医院。

严氏银行的办公室里,严熠正在批条子,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他抬起头应了一声,“请进!”

门推开,进来的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带着一副眼镜,高高瘦瘦的,穿着一件灰色长衫,干净整洁,手里拿着一个盒子,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严熠的办公桌前,把盒子丢在了他跟前。

“看看这里头是什么,今天新收上来的,估计你感兴趣。”

严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文煊,你搞什么鬼?不是去当铺了,怎么有时间来找我。”边说笑,边伸手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铺着蓝色的丝绒布,上头安安静静放着一块手表,一块和他当初送给宋泠月的一模一样的手表,翻过表盘看了看,居然就是那一块,上头还刻着她的名字,严熠“蹭”一下站起了身子,顿时来了精神。

“你从哪里收上来的?是不是一个姑娘去当的?”

文煊嘴边噙着一抹笑,点了点头,“是,她蒙着脸,看不到样子,不过声音很甜美,应该是你喜欢的那一类。”

第六章 不敢奢求

文煊是严熠的同学,严熠送给宋泠月的那块手表,就是托文煊从国外带回来的,所以文煊印象深刻,宋泠月一拿到他眼前,他就认了出来,只是当时不清楚宋泠月的身份,所以没敢多问。

他看严熠情绪有些激动,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疑惑道:“不会那个女孩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你不是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去当东西呢?”

严熠苦笑着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别提了,你才回京都,有些事情难免不清楚。去年她家里出了变故,她突然消失了,我到处都找不到,再次见她,听说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严熠后头的话没有说出来,文煊也很知趣的没有再问,家族落魄,无外乎那几样,何必说出来让人家难看。

文煊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写着字的纸,递给了严熠,“我猜着你可能需要,让她写了住的地址,在京郊的一处民宅里,居住条件一般,她当了你给的东西,还纠结了很长时间,看来是走投无路了。”

严熠把纸条紧紧的攥在了手里,那成了他现在唯一的曙光,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见她,哪怕她不肯原谅,他也要争取一次机会。

“我现在就去,你没事的话,跟我一起吧!”严熠收拾了桌上的文件,急匆匆的换上了衣服,文煊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出了银行。

坐到文煊车上,严熠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这手表当了多少钱?这钱该我来出。”说着就要掏钱包。

文煊摁住了他,无所谓的道:“没多少钱,我看她好像等着用,随便忽悠了几句,给了她几十块,当应急了,对我来说,不过是一顿饭钱。”

严熠感激的道:“多谢你了,幸亏去的是你家的当铺,不然我还没这幸运改天有时间,我请你吃一顿大餐。”

文煊摆摆手,“那都是小事儿,等你办妥了事情再说吧!等一下到了地方,你自己去,我可不想一见面就当坏人。”

“好,那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麻烦你了。”

到了胡同口,文煊辞别了严熠,严熠按照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宋泠月的住处,只是院门上了锁,家里没人。

严熠问了问邻居,才知道容妈住了院,具体哪家医院就不清楚了,严熠道了谢,离开了胡同。

京都的医院就那么几家,还有两家是外国医院,费用昂贵,宋泠月应该不会去,最有可能去的就是京都第一医院,严熠打定了主意,叫了一辆人力车,赶了过去。

容妈被安排住了院,办完手续,天都黑了,医生给容妈打了针,她的咳嗽缓和了许多,宋泠月不敢离开,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

病房的门被敲响了,宋泠月以为是护士来给送药,她也想趁机去买个晚饭,走过去打开了门,嘴里说着,“麻烦您帮我看一会儿,我去买……”

“饭”字没说出口,宋泠月就愣在了门口,来人居然是严熠,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寻找,一路小跑过来的。

“月月?真的是你吗?”

严熠看着眼前的人,十分吃惊,她五官看着像是宋泠月,可仔细一看又不太像,脸上那道疤不见了,肌肤白嫩光滑,更胜从前,简直美艳不可方物,看的严熠都错不开眼睛。

宋泠月对上他的目光,才记起自己没有蒙住脸,不自在的低下了头,一手把着门框,低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严熠抿了抿唇,有一种想抱她入怀的冲动,可是他不敢,怕吓到她,生生忍住了,搓着手,笑道:“我来医院看一个人,无意中看到了医院的接诊记录,也算是我们有缘,我打听了一下,就过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宋泠月不疑他在撒谎,点了点头,侧过身,让他进了病房,又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坐下,她自己坐在了床边。

容妈还没有醒,呼吸很平稳,严熠看了一眼,问道:“容妈还是老毛病犯了吗?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过是打针吃药,好好养着,她前一段时间照顾我累坏了,劳累过度,病的更重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她。”宋泠月叹息道。

严熠心里有数不清的疑惑,她这么久以来是怎么过的,上次一别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还有夏夜清曾经说过的话,他恨不得一口气都问个清楚,可是问题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他怕,怕宋泠月不肯说,更怕她说出让他心疼的话。

宋泠月看他神色变来变去,心知他有很多话要问,但她不想解释,过去的都过去了,严熠和她已经不再是男女朋友,解释也是多余的,只说道:“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情,好在已经都过去了,我挺好的,你呢?”

“我……”严熠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缓缓说道:“我结了婚,这件事我不想骗你,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可我是被逼无奈的,我想,请你理解我。”

宋泠月一怔,看来他对他们曾经的关系还抱有希望,她不想给他虚无的期望,就说道:“你不需要我的理解,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至于我,也不需要你再关心,我有我自己的生活。”

这话说的分明,严熠再傻也听出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彻底和他断了,这也在严熠的意料之中,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她能原谅,她就不是宋泠月了,她有她的倔强,可他喜欢的就是她的倔强。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不敢奢求太多,我只希望你别拒绝我的帮助,哪怕,哪怕你帮我当是朋友,只是普通朋友就好,只是别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我,我不想失去你。”

宋泠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旧纠扯,他也是个固执的人,一旦较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说的太多也只能是徒劳,只好先避开这个话题。

“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买些晚饭,容妈醒了要吃的,你早些回去吧!”

严熠很坚决的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要陪着你,直到容妈的病好了为止,晚饭我去买,你在这里守着容妈,你等我,我很快回来。”说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起身出了病房。

宋泠月追到门口,严熠的大长腿速度极快,已经拐了一个弯儿,下了楼,她想叫住他也来不及了,只好由着他去,一切等出了院再打算吧!

金华楼,夏夜清坐在包厢的上首,桌子周围一圈儿的人,都是求他办事的生意人,一个个脸上都是讨好的笑。

“总长,咱们海关最近的制度好像更严格了,我们这都是小本儿生意,不好做啊!总长能不能给行个方便?”

“是啊!这船检手续有些繁琐了,能不能简便一些?”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把自己的要求一并提了出来。

夏夜清一手晃着酒杯,眯着眼睛听前头的小曲儿,懒懒的说道:“各位仁兄,话说的容易,海关又不是我家开的,我倒是想给你们方便,底下百十口子人呢!我可堵不住这悠悠之口,诸位也不想让我难做吧!嗯!”

生意人最会听话里的意思,不怕他说的隐晦,就怕他不说话,夏夜清这话一说,几个人纷纷给自己的手下使眼色。

几名手下命人撤了饭菜,把桌子擦干净,纷纷拿出自己家带来的东西,呼啦啦堆到了桌子上,不一会儿功夫,装着金银珠宝的盒子就摆了一大桌。

夏夜清看也不看一眼,继续喝自己杯子里的酒,张副官让人打开盒子扫了一眼,挑了挑眉,满意的神色。

夏夜清心领神会,放下了酒杯子,淡淡说道:“海关的手续都是按照章程来的,不过,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诸位都是本分的生意人,我也犯不着为难你们,我就勉为其难,回头跟海关的兄弟们打声招呼,让他们网开一面,做生意嘛!谁都不容易。”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吁了口气,有紧张的,还抹了抹额头的汗,总算是办成了,有了夏夜清这句话,海关关检能省不少的钱和事,关键是搭上了这层关系,以后就好办事了。

“总长辛苦,再敬您一杯!”一人举起了杯子,众人纷纷附和。

夏夜清喝了一杯,随手把空杯子放在了桌上,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客气道:“今日承诸位仁兄盛情了,酒喝好了,改日我做东,回请各位,时候不早,我先告辞了。”

众人纷纷起身相送,“总长慢走!”

第七章 赖着不走

走出金华楼,张副官命人把东西放到了后头的车上,他和夏夜清坐到了前头的车上,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金华楼。

夏夜清喝酒喝的胸闷,伸手松了松衣领子,闷声说道:“东西给你手下的兄弟们分一部分,剩下的你花在军营里,看着安排。”

以往的习惯也都是这样,张副官门儿清,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船检的事情,还是老规矩?”

夏夜清嗯了一声,头仰到沙发背上,鼻子里喷着淡淡的酒气,说道:“私货也就算了,海关的人手也不干净,检查的时候多少要顺走,只要不是那些祸国殃民的脏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张副官咧了咧嘴,“那要是黑火一类呢?”

夏夜清眸子里泛出一丝狠辣之色,“黑火的话就黑吃黑,做干净点儿,如果是白家伙,销货,不管他是谁。”

张副官点点头,“明白了!那,姨太太,不,宋小姐的事情,真的不找了?”

夏夜清叹了一口气,漆黑的瞳仁盯着车顶,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摇了摇头,“随她去吧!”有些人,错过了就错过了。

医院里,容妈吃了晚饭,宋泠月喂她吃了药,她又睡了过去,宋泠月不想离开,晚上坚持要守夜,严熠劝不动她,索性也留了下来,向护士要了一张折叠床,支起来让宋泠月睡,他自己搬了两把椅子,勉强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容妈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只是医生叮嘱,入秋天气越来越凉,容妈想好的快一点儿,还是要住院疗养几天,严熠知道宋泠月手头拮据,不等她开口,直接去续了住院费,等宋泠月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宋泠月虽然不想麻烦严熠,可她不得不承认,有一个人帮她,她心里的确踏实了很多,在医院照顾容妈也方便了很多,反正撵也撵不走他,只好暂时妥协,至于欠他的,她以后会拼命挣钱,将来一分不少的还给他。

严熠也察觉宋泠月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心里暗暗高兴,更加殷勤起来,不等容妈喊饿,自动出去买了早点回来。

三个人吃了饭,医生又来给容妈打了一针,容妈不舍得让宋泠月一夜夜的守着,问了医生,不守夜也没关系,就催着宋泠月回去睡觉。

宋泠月还有接的衣服要洗,的确需要回去,答应容妈晚上再来,在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带着严熠出了医院。

严熠一回到宋泠月身边,浑身又来了精神,身心都很舒畅,一直笑眯眯的,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当她男朋友的日子,他又成了那个温柔体贴的熠哥哥。

跟着宋泠月回了家,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的确如文煊所说,住的环境很一般,他可不能让宋泠月住在这里,自作主张,收拾了她们的东西,就要给她搬家。

宋泠月自然是不肯,荣妈住院已经花了他的钱,暂时还不了,要是再让他给租房子,那这人情就更加还不起了,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严熠妥协了。

严熠一夜没回去,少不得要去家里报个平安,安顿宋泠月睡下,坐上人力车回了公馆。

回到家里,董丽娜早就闹翻了天,严熠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应付过去,推脱自己累了,冲了个澡,把自己关在卧室里,闷头睡大觉,养好精神,他才好去陪宋泠月。

严太太只以为他是陪宋江月去了,宋江月是给严家生下孩子的人,董丽娜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不能让这件事漏了馅儿,帮着严熠圆了谎,总算把董丽娜给哄住了。

宋泠月睡醒一觉,已经是中午了,做了点儿午饭吃了,就开始洗衣服。

入秋以后,这样的活儿会更多,收入也能多些,只是洗衣服的收入本就微薄,家里又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容妈年纪大了,不能让她再辛苦,也不能总靠严熠,她得找个更好的工作,至少能养活两人才行。

阳光晴好,宋泠月把洗好的衣服晾起来,站在衣架子跟前,贪婪的呼吸清新的空气,离开夏公馆以后,她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自由的,如今容貌也恢复了,她要重新生活,自力更生,活的堂堂正正,再也不要给人当什么姨太太。

严熠一进院子,就看到宋泠月闭着眼睛在享受阳光,贪婪的小模样,有几分可爱,一时忍不住,过去抱住了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小东西,我很久没有抱过你了,也很久没有看到你笑了,上次你叫我严先生,我难过了好几天,以后再不许跟我生分了。”

宋泠月一接触到他,顿时受惊一般,急忙推搡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别这样,你说了我们只是朋友,如果再这样的话,以后你就不要过来了。”

严熠心里一沉,话的确是他说的,可是她这么坚决,还是有些难受,这个时候也不能再跟她纠扯这个,只好服了软,笑着道:“对不起,我失态了,以后不会了。”

宋泠月没接话,收拾了洗衣服的水盆和搓板,拿着进了屋。

严熠紧跟在后头,看她洗了一大堆的衣服,还有那些衣服的花色和样式,明显不是她的,忍不住问道:“你不会在帮人洗衣服吧?就靠这个收入?”

宋泠月放下东西,点了点头,坦然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吗?最起码我也是自食其力的。”

严熠紧抿着嘴唇,看着洗衣服的大水盆,像看着仇人一样,宋泠月一个不备,他拎起来,重重的摔在了院子里,铁质的大水盆,愣是被砸了一个大坑,搓衣板也不能幸免,被他摔成了两截。

宋泠月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看着被摔坏的干活工具,半天没缓过神来,他,疯了吗?

“我不许你给别人洗衣服,谁都不许,你听到没有?”严熠气的脸红脖子粗,对她吼了一嗓子。

他心疼的要死,宋泠月可是千金大小姐,是被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和他谈恋爱的时候,他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宝贝一样呵护的人,却为了钱被夏夜清带着出席宴会,现在还要给别人洗衣服为生,这样的屈辱,他不能让她受。

“你今天就要跟我走,我在城区里有所宅子,虽然不大,却足够你和容妈住,周围也很清净,不会有人打扰你,你要是不肯,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严熠本是温和的人,此刻也被激出了几分狠劲儿,说话也强横起来,宋泠月却深知他的脾性,闹不出大事儿,索性也不理他,收拾了院子里的狼狈,自顾自的去准备晚饭,爱走不走。

第八章 要听我的

严熠固执起来也是可怕,果然说到做到,赖在宋泠月家里吃了晚饭,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宋泠月去医院看容妈,他也跟在后头,一副赖定她的样子,宋泠月赶也赶不走,只好让他跟着,反正他也不会坏事。

容妈住了几天院,咳嗽好转了许多,病去如抽丝,加上她年纪也大了,一场病下来,身子骨更不如从前了,宋泠月不许她再接洗衣服的活,只让她在家里养着,最多允许她做个饭,还不许太劳累。

容妈出了院,宋泠月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找新的工作,严熠跟了几天,宋泠月对他也不再躲避和排斥,他放心下来,照旧回银行去上班,只是一早一晚还是要过来一趟的,不待到半夜不肯离去。

宋泠月没再接洗衣缝补的活计,她本来想去学校应聘教书的职位,只是她没有经验,也没有推荐人,学校不肯录用,她只能跟着邻居一起去打零工。

这日一早,严熠离开以后,邻居几个大姐又来叫宋泠月,想带着她去给一个大户人家打零工,这户人家的少爷要娶亲,家里的佣人不够,只好临时雇佣几个,薪水颇丰,还有红包可以领,这样的好差事,宋泠月自然不会拒绝,跟上去了。

这大户人家自然不住在京郊,是住在城区里头的,宋泠月跟着几个人起早走了大半天,才赶到人家家里。

忙活了一上午,眼见着婚礼要举行,前来恭贺的人也纷纷到了,宋泠月认识字,管家吩咐她跟着几个佣人在后头接贺礼,顺便记单子。

这户人家的亲朋贵友的确很多,宋泠月接礼接的手都酸了,好容易宾客入席了,可以缓一缓,管家又让她帮着账房记礼帐。

宋泠月拿着单子一样样的和账房对,对好一样,账房就写上宾客的名字和收的礼单,记得很详细,好方便将来主人家还礼。

两个人正忙碌着,一个人姗姗来迟,走到写礼账的桌前,把带来的礼盒和红包放在了上头,累的气喘吁吁地道:“不好意思,来晚了,这是我的心意和礼金,祝贺你家……”

后头的话还没说出来,严熠脸色就沉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正在帮忙的宋泠月,宋泠月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就知道要坏事,本想低着头避开他,没想到还是被他眼尖认了出来,暗暗跺了跺脚,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他?

“你给我出来!”严熠努了努嘴,看宋泠月不动弹,绕到桌子后头,扯上她就往外走。

后头账房拿着毛笔指了指严熠,追问道:“严少爷,您怎么把这帮工带走了?”

严熠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告诉你家少爷,酒席我就不吃了,改日再恭喜他,这帮工是我的人,我要带她走。”

账房不明就里,既然他说了是他的人,没必要为了一个帮工得罪一个大少爷,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自己记账。

宋泠月被他一路拉扯到车子跟前,不由分说,严熠拉开车门,就把她推进了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吩咐司机开车,却不是往宋泠月的住处走。

“严熠,你到底干什么?我帮了半天的忙,工钱还没领呢?”宋泠月一肚子的气,气哼哼的就要下车。

严熠一条腿压住她,两只手把她摁在座位上,不满的道:“你是不是成心跟我作对?我都说了我可以养活你,你怎么还要自己去干活儿,干活儿也就罢了,还干这种粗活,帮工,你还让不让我活?”

宋泠月看他气的胸膛不停地起伏,说出的话却还是温柔的,心里觉得好笑,这性情温和的人,就是再恼怒也不吓人,不像那个夏夜清,好话也能被他说的冷冰冰的。

想到夏夜清,宋泠月顿时一怔,怎么什么时候都能想到他?难道就这么忘不了他?烦躁的甩了甩头,不,一定要忘了他。

“月月,月月,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话说的重了?我不是有心的,可是你总不听话,这样不好。”严熠皱着眉,活像个小怨妇。

宋泠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噗呲”笑出了声,无奈道:“你这个人,说你没主见,你又比谁都独断,好了,我帮工算是白忙活了,看来还要重新找工作。”

严熠听她语气软下来,心里美滋滋的,握了握她的小手,讨好的说道:“我请你吃饭吧!河对岸那家西餐厅,你从前最喜欢他家的牛排。”

宋泠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一看就是干粗活的,西餐厅那种地方最讲究穿着,穿这身衣服,不被赶出来才怪,也不想让严熠破费,就说道:“算了吧!你还是把我送回家,我回去做点儿饭,你吃完了去忙你的工作,我陪容妈。”

严熠哼唧了一声,竟然耍起了脾气,“不行,我今天就要和你一起吃饭,哪怕路边的小馆子也要去一次,咱们都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宋泠月拗不过,她也的确饿了,路过一家面馆,外头看着还算干净,宋泠月和严熠下了车,带着他走了进去。

正是饭点儿,面馆儿里的生意还不错,大部分桌子都坐满了,小二高举着大托盘,在桌子的空隙里穿梭,把一碗碗出锅的面给客人送到跟前,热闹哄哄的样子,客人也不讲究,接到面“呼哧呼哧”闷头就吃,没什么仪态可言。

这面馆宋泠月和雪莲来过,她对这里头的哄乱倒是不以为意,严熠却是从没踏足过的,他这样的大少爷,动辄请客都是去酒楼的,这种地方,如果不是宋泠月,他自然不屑来的。

两人一进去,面馆的老板看严熠穿着不凡,殷勤的迎了上去,“两位想吃点儿什么?我们这里有面有菜,还有炖肉。”说着话,还给两人擦了擦跟前的桌子。

宋泠月怕严熠吃不惯这里的大锅炖肉,她也怕腻,就点了两碗面,外加了两个清淡的小菜和一碟熏肉,也算是不错的伙食了。

饭菜上来,宋泠月把筷子擦擦干净,递给了严熠一双,严熠显然不情愿,却又不好拒绝,象征性的挑了挑面,没往嘴里送,皱着眉道:“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吃饭,乱糟糟的,饭菜的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宋泠月咽下嘴里的面,笑笑道:“我以前也没来这样的地方,可如今,这样的地方对我都是奢侈的,而且,饭菜的味道其实比酒楼的要好吃,这是过日子的味道。”

严熠半信半疑,挑起一根面条送进了嘴里,嚼了嚼,没尝出什么过日子的味道,就觉得这面很咸,难以下咽,只好去吃小菜和熏肉,倒是勉强能入口。

宋泠月吃完面,严熠的一大碗还都没动过,宋泠月看他实在为难,也不勉强他吃,又给容妈点了一份儿,一起结了账,出了面馆。

一到外面,严熠就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面馆里的空气让他缺氧了似的,宋泠月无奈的摇头,就算严熠不承认,事实也摆在那里,他们早已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再怎么努力,也注定走不到一起。

回到家里,饭菜还是热的,宋泠月陪着容妈去客厅吃饭,严熠也不肯离开,里里外外的转悠,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容妈吃完饭,宋泠月收拾了碗筷出来,严熠已经把宋泠月和容妈的所有家当都收拾到包袱里,扔到了自己车上,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宋泠月跟他走。

“月月,我知道你倔强,可这次必须听我的,容妈身体不好,天气又转凉了,这样的房子是没有暖炉的,你想让她病上加病吗?还有,你这里离我太远,我看你都不方便,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别让我这么辛苦。”严熠的语气不容置疑。

宋泠月也不知道他到底又哪根筋不对了,死活要她搬家,但转念一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可以,她也想给容妈一个更好的地方住,另一方面,住到城区里,反而方便找好的工作,或许就不用这样打零工了。

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好吧!我听你的,但你要答应我,我住的房子要算租金,将来我都要还给你,你不许拒绝。”

她肯去,严熠已经欢喜疯了,连不迭的应了她的要求,催促着两人上车,先哄她过去再说,她将来还他人情是她的事儿,至于收不收,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由不得她。

第九章 应聘上了

宋泠月搬进了严熠在外的小宅子,严熠欢喜的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又起了个大早,买了一车的日用品给送了过去,宋泠月不让找佣人,严熠也怕人多嘴杂,不找佣人,东西却捡着最好的买,生怕宋泠月再受委屈。

这天一早,严熠看过宋泠月就去了银行工作,宋泠月吃过早饭,拿着严熠给买的报纸,翻看着底下的招聘页。

一般有地方招聘,很少登报纸,宋泠月本没抱希望,却不想真的有一则招聘启事,是一家叫金凯门的歌舞厅,要招聘钢琴师。

宋泠月知道歌舞厅是什么地方,但是招聘钢琴师的歌舞厅,还是第一次见,想来这歌舞厅的规格还是比较高的,应该不会太混乱,薪水也很诱人,比她打零工强了几十倍,纠结了一番,宋泠月还是决定去试试。

金凯门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宋泠月从人力车上下来,就看到眼前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建筑,豪华的装饰,俨然宫殿一般。

宋泠月吞了吞口水,揪了揪自己裙子的衣角,这是唯一拿得出手的裙子了,又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给自己鼓了鼓勇气,歌舞厅就歌舞厅吧!总比寄人篱下的强,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时间还早,歌舞厅里还没有正式营业,宋泠月说明来意,一个迎送员带着她去了后头,领她去见歌舞厅的经理。

到了经理室门口,迎送员让宋泠月先等在外头,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儿,迎送员就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长得谈不上英俊,有几分坚毅,看着也很干净利落。

迎送员指了指宋泠月,介绍道:“经理,就是这位小姐要应聘钢琴师。”

经理扫了宋泠月一眼,明显眼前一亮,伸手指了指前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她往大厅走,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怎么称呼?您是学过钢琴吗?学过几年?”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夏家发了讣告,她不能在这种场合再用自己的名字了,就说道:“您可以称呼我小月,我在英国教会学校念的书,学过四年的钢琴。”

经理脚步顿了一下,扭头看着宋泠月,目中带着一丝不解,“教会学校念的书?那可不是一般人去的起的,看你的打扮,十分讲究,怎么会来歌舞厅应聘呢?”

宋泠月笑笑,不自禁的低下了头,“歌舞厅不可以吗?我以为,工作是不分高低的。”

“哈哈!有趣的小姑娘。”经理笑笑,对她伸出了手,“我叫宋琅,你可以称呼我宋先生,也可以直呼其名,我没那么多规矩。”

宋泠月对这位经理倒是颇有好感,很亲和的一个人,依照礼节跟他浅浅握了握手,“宋先生,您好!”宋琅点点头,带着她去了大厅。

大厅中间摆着一架钢琴,上头用丝绒布罩着,显然对这钢琴很宝贝,宋琅走过去,让人掀开丝绒布,露出了底下的钢琴,下巴扬了扬,示意宋泠月过去试试。

宋泠月点点头,走过去坐在了钢琴凳上,打量了一眼跟前的钢琴,胡桃木的立式钢琴,还是德国制造的,伸手试了一下,发音集中,质地纯净,音色果然是一流的。

“小月,试试这架钢琴,弹一首曲子。”宋琅说道。

宋泠月想了想,选了一首比较熟悉的,节奏欢快的曲子,开始弹奏起来,她细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音乐缓缓流淌,明亮、欢畅的乐曲响彻在空荡的大厅,震撼了在场的两人。

一曲弹奏结束,宋泠月起身,手扶在钢琴左端,左手按在胸前,微笑着对倾听的两人鞠了个躬。

“啪啪……”宋琅忍不住鼓起了掌,迎送员见状,也跟着鼓掌。

“小月,我是不会弹钢琴的,从前只听说钢琴是一种高雅的乐器,我始终无法理解,这几天,也有很多人来应聘,可是只有你,让我承认钢琴是一种高雅的乐器,我心服口服,金凯门的钢琴师,就是你!”宋琅笑着说道。

宋泠月没想到能得到这么高的赞誉,笑着再次鞠了一躬,起身说道:“谢谢宋先生对我的认可!”

宋琅点点头,又说道:“金凯门晚上六点钟上班,钢琴表演是八点到十点,你在八点钟之前来就可以,我希望今晚就可以见到你。”

宋泠月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应聘上了,一时还有些不适应,愣愣的问道:“这么说,您是聘下我了?”

宋琅失笑,“为什么不呢?这么好的钢琴师,我没有理由拒绝,不过有一点,弹钢琴要穿这里的制服,你能接受吗?”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衣服会暴露吗?”

宋琅摇头,很温和的笑,“有一点儿,但不会露的太多,我们这里的钢琴师和舞小姐都是一流的,是用艺术吃饭的,不是那些卖肉的,绝不会对你不尊重,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他说的这么直接,反倒让宋泠月不好意思了,笑着点了点头,“那我能接受!”

宋琅再次对宋泠月伸出了手,“那我们,晚上见?”

宋泠月握住了他的手,“晚上见!”

回到家里,宋泠月一脸兴奋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容妈,容妈不懂什么是钢琴师,也不知道什么歌舞厅,只是担心会像燕春阁一样,再被人欺负,宋泠月再三保证,绝不是那种地方,也不会有任何不安全,容妈才没有反对。

宋泠月怕严熠知道了会阻拦她,事先跟容妈通了气,谁也不告诉他,如果他非要问,就说她在给别人家里教钢琴课,先敷衍过去再说。

晚上七点多钟,宋泠月来到了金凯门,金凯门一扫白天的沉闷,里头灯火辉煌,歌舞正酣,门口的迎送员迎来送往,好不热闹,门口停着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车,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宋泠月由迎送员引导着,一路去了后头的化妆间,快要八点了,钢琴表演马上就要开始,宋泠月被几个化妆的姑娘拖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宋琅已经等在了门外,看到宋泠月穿着华丽的裙子出来,未施粉黛,就已足够惊艳,双手在她脸前比了比,由衷的赞赏一句,“beautiful!”

宋泠月低下了头,小声说道:“谢谢!”

宋琅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曲谱,递给宋泠月,又伸手帮她整理头发上的珍珠发饰,叮嘱她道:“等一下人很多,你不要紧张,今晚开场曲就弹上午那一首,你比较熟,不会出错,后面就弹曲谱上的。”

宋泠月已经开始紧张,握着手里的曲谱,担忧的道:“这上头的曲子我没弹过,等一下就弹,万一出错怎么办?”

宋琅淡然一笑,“出错也没关系,这帮人没怎么欣赏过钢琴,听不出来,你周围还有舞小姐,热情的舞蹈一跳,那些男人的注意力就会全部跑到女人裸露的大腿上,没人揪着你不放。”

他的话虽然有些粗俗,却很好笑,倒是缓解了不少紧张。

宋泠月吁了口气,拿上曲谱要走,宋琅一手揪住了她脖子上的项链,很熟练的解开,抬手扔给一个化妆的姑娘,不满的道:“头上用了珍珠的发饰,就不要再戴珍珠项链,太老气,下次注意。”

一个迎送员跑过来,通知他们该上场了,又俯身在宋琅耳边嘀咕了一句,宋琅点了点头,挥手让迎送员下去,拉扯上宋泠月,站到了大厅舞台的幕布后头。

第十章 大胆举动

前头开始报幕,掌声响起来,宋泠月到底年纪小,没经历过这种场合,紧张的手心儿都出了汗。

宋琅从后头拿了一个银色的狐狸面具出来,戴在了她的脸上,低声道:“你长得很漂亮,不能一开始就让那些人见到你的真容,我们来营造一个神秘感。”

他这么一说,宋泠月更加紧张起来,求助似的看向他,“宋先生,这跟听戏不一样吧?不会有人冲上舞台吧?”燕春阁的那件事,她还心有余悸。

宋琅倒是十分贴心,握住了她的手,沉稳的声音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人冲上来的,这里的人都是有身份的,不会鲁莽。舞台的灯光很耀眼,你也看不到底下的人,你就当他们都是木头桩子,专心谈你的钢琴。”

报幕结束,幕布缓缓升起,宋琅在后头推了宋泠月一把,为她加油打气,“去吧!你是最棒的!”

不知道是不是宋琅的安慰起了作用,宋泠月一颗跳动不安的心,此刻平稳下来,幕布完全升起,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钢琴旁边,对底下鞠了一躬,稳稳的坐到了钢琴凳上,纤长的指有节奏的按在琴键上,欢快的乐曲缓缓流淌。

京都的歌舞厅只有金凯门一家,钢琴表演更是稀有,乐曲一响起,底下的观众顿时被吸引了目光。

只见耀眼的灯光下,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穿着华美的裙装,带着狐狸面具,乐曲随着她优雅的动作流淌出来,仿若她是希腊神话里的缪斯女神,光彩夺目,神秘莫测。

一曲结束,宋泠月谢了慕,底下先是很安静,继而是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都淹没了后台宋琅的声音。

宋泠月还处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宋琅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见,木然的跟着他往后头化妆间走。

化妆间的门一关上,顿时安静了许多,宋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连连说道:“太棒了!太棒了!小月,你真是我的福星,你听听外头的掌声,那都是因你而起的,如果你能跳上一支舞,底下的人一定会疯的。”

宋泠月倒是会跳舞,只是她还没做好跳舞的准备,就没有接话,转而说道:“您客气了,我还担心第一次表演会不顺利,没想到反响还不错。”

宋琅在歌舞厅待久了,对于男男女女之间,没有像常人那么多的顾忌,伸手拍了拍宋泠月的肩膀,熟稔的语气说道:“好了,客气话不多说,结果能证明一切,我先出去,你准备下一支曲子。”

宋泠月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化妆间,长长的嘘了一口气,看来工作的顺利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或许,这就是开启美好生活的开端,幸运也开始眷顾她了。

晚上回到家里,严熠还在等她,不等她开口,黑着脸质问道:“你不是去教钢琴吗?怎么教到这么晚,学生不用休息的吗?”

宋泠月抿了抿唇,脑子里想着措辞,说道:“教的曲子多,所以晚了,那孩子没有基础,这一段时间怕都会这么晚。”

“不行!”严熠直接否决了她,“我不允许,太辛苦了,你还是别工作了,就在家里待着,看看书,养养花,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宋泠月一听这话就来了气,要他养着,他把她当成了什么?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不需要,我要自力更生,如果你不同意,我连这里也住不下去了。”

“你!”严熠语滞,伸手挠了挠头,又开始好言相劝,“月月,你不要总是跟我这么生疏,我们是朋友,就应该相互帮助。”

“对啊!就因为是朋友,我才接受了住你的房子,如果你也当我是朋友,请不要阻拦我。”宋泠月说罢,径自进了卧室。

严熠却不肯罢休,又追了进去,嘴里喋喋不休的道:“我这不是阻拦,我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抛头露面总是不好的。”

宋泠月把他推出去,站在门口不许他再往里进,问他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去不怕你太太闹吗?要是回去挨数落,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严熠失笑,“哎呀!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在跟你说正经事。”

宋泠月一手叉腰,开始下逐客令,“我也在说正经事,你该回去了,我累了,要洗澡睡觉了。”

严熠一听她要洗澡,开始心猿意马起来,想象着水流从她洁白的肌肤上划过,喉咙一紧,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他有贼心没贼胆,后退了两步,讪讪的说道:“那,那好吧!你休息吧!明天早上我来看你。”一步一挪,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宋泠月洗完澡出来,容妈正在她的卧室帮她叠洗好的衣服,宋泠月擦拭着头发坐到沙发上,说道:“容妈,别忙活了,已经这么晚了,快去休息吧!”

容妈把衣服放到床头,慈祥的目光盯着宋泠月,温声说道:“小姐,我看严少爷对你还是挺好的,如果你对他也还有心思,他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最起码不用你抛头露面,辛苦工作了。”

宋泠月摇了摇头,叹声道:“容妈,你不懂,我和严熠之间已经回不去了,我也不打算再出嫁了,我努力挣些钱,将来买一所小宅子,我们一起生活,我一辈子都陪着你。”

她和夏夜清的婚姻虽然有名无实,可毕竟嫁过人,严熠是不知道她的过去,如果知道了,或许是另一种态度了,要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再重新和别人在一起,她也做不到。

“可是,小姐,你还年轻,要是……”

容妈还想再劝几句,宋泠月却打断了她,“容妈,别说了,这件事我自有主意,还有,以后别叫我小姐,就叫我小月,我们是一家人了,没有主仆之分,我们相依为命,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容妈眼含热泪,握住她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小月,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以后我们相依为命,相互扶持。”

挂钟响了一声,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容妈嘱咐她早点儿休息,自己也回了卧室。

第二天的晚上,宋泠月准时到了金凯门,有了第一天的胜利开场,宋泠月这次放松了许多,第一支曲子很顺利的结束了。

宋泠月回到化妆间,化妆的姑娘立即上前,给她换了新的衣服和妆容,应客人的要求,钢琴表演加了一场,中间休息的时间都缩短了,换妆时间也更加紧迫。

第二支曲子又要开始了,宋泠月踩着高跟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钢琴边上,身后舞小姐踩着优雅的舞步,跟着上了台。

今天不只是钢琴表演,还有舞小姐评选舞皇后的比赛,钢琴曲是作为背景音,也是华丽的舞蹈中一道优美的风景线。

比赛的舞小姐都是金凯门跳舞跳的最好的,如果夺了皇后桂冠,不但能得到奖金,还能得到有钱人的青睐和高捧,一旦有了名气,离出头之日就不远了。

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舞小姐使出浑身解数,随着音乐,舞出最美丽的动作,正当底下的观众看得入迷的时候,台上却出了状况。

金凯门最红的两个舞小姐,因为急着表现自己,两人暗中争风吃醋,舞步出了错,一个人踩住了另一个人的长裙子边,两个人双双跌倒在台上,狼狈不堪,底下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一声不满的“嘘”声。

宋琅站在后台,急的额头都出了汗,恨不得自己上去,把两人拉开,把秩序维持好。

宋泠月眼看要收不住场,这次要是砸了,那她的表演怕是也进行不下去了,急中生智,立即换了热烈欢快的曲风,后头的和声反应也极快,居然跟上了。

曲风一变,底下的喧闹渐渐消下去,可是还不够控制全场,宋泠月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起身踢开脚上的高跟鞋,一手弹着钢琴,另一手撩开自己的裙摆,踩着凳子坐到了钢琴盖上,半趴在上头,反手弹着钢琴,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性感又撩人。

底下的观众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演吸引了目光,声音从不满的嘘声,变成了欢快的呼声,有的人甚至还吹起了口哨,反响前所未有的热烈。

台上的舞小姐趁机及时退了下去,诺大的舞台上就剩宋泠月一个人在表演,她紧张的额头都冒出了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好在观众都被她的动作吸引了目光,没有人去关注曲子,错了调子都没人发觉。

宋琅在后头激动地开始咬手指,宋泠月这个救场,出乎意料的成功,早知道她有这样的天赋,就不让她只弹钢琴了,她要是跳舞,一定会更加出众。

宋泠月的表演还没有结束,灯光转换,她一曲结束,从钢琴上跳了下来,在后头撕掉了大裙摆,只留了膝盖以上的部分,在舞台上跳起了热情浪漫的伦巴舞,旋转、侧步、扭臀,舞态柔美,舞姿婀娜,浪漫又迷人,底下的观众纷纷站起了身,欢呼声潮水一般涌来。

包厢里,一双眼睛闪着亮光,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宋泠月,嘴里吐出一个烟圈儿,轻轻吹了吹,烟雾飘散,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人声音响起来,“拿一千块,再带一束鲜花,送给这位钢琴师。”

第十一章 要捧红你

宋泠月从舞台上下来,还没走到化妆间,几个迎送员就手捧着鲜花,几乎小跑着追了上来。

“小月姐,这是二楼包厢的客人送的。”

“这是一楼的客人送的。”

“……”

鲜花多到宋泠月抱都抱不住,只好请迎送员给拿到了化妆间,把座位上都摆满了。

宋泠月站在镜子跟前,看着自己一身风尘气的打扮,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在燕春阁吃尽苦头不想走这样的路,没想到如今自己主动选了这条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以后,怕是想退出也退不了了。

化妆间的门响了几声,宋泠月回过神来,过去打开了门。

来人是宋琅,他脸上的笑容,可以用阳光灿烂来形容了,一看到宋泠月,直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抱的宋泠月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宋先生,这…这是…”

“小月,你要大红大紫了,你要成明星了。”宋琅兴奋的说道。

宋泠月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他,宋琅突然想起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宋泠月。

“打开看看,这是包厢的一位客人给你的,还有一束鲜花,我看这里也放不下了,自作主张把鲜花放到了我的办公室。”

宋泠月才不在乎鲜花不鲜花,疑惑的皱了皱眉,随手打开了信封,本以为是信件之类的,没想到是一叠钱,整整一千块。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这算是客人打赏的?”

宋琅点点头,“是,但这里不说打赏,都说送,是因为欣赏你,所以送你的,这位客人没有说名字,不过,依我以往的经验,这是要捧你的预兆。”

宋泠月更加吃惊,“捧我?就因为今天的一支舞?”

“对啊!”宋琅言语间都透着欣赏,“你这不只是舞蹈,分明是惊喜,今天的表演,可是金凯门有史以来头一遭,有今夜这一场,金凯门想不出名都难,明天我就联系几个认识的报社,让她们放一个版面,我要捧红你。”

“我要捧红你!”这句话像一个炸雷,把宋泠月劈了个里焦外嫩。

宋泠月还没反应过来,宋琅已经托着下巴开始在屋子里踱步,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娶个什么艺名好呢?清冷孤傲,神秘莫测,美丽迷人,这是你的标签,对,小月,月亮。”

宋琅猛地一拍手,又伸手指了指宋泠月,目光坚定地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一个窟窿,“就叫月亮,月亮姑娘,我明天就把这个艺名和你戴着面具的照片登到报纸上,你一定会一炮而红的。”

“可是我……”

“没有可是。”

“但是我不想……”

“没有但是,就是月亮,你以后不要弹钢琴了,你跳舞,唱歌,我要把你捧成金凯门最耀眼的明星。”

宋泠月没想到这一次就葬送了自己的弹琴生涯,暗暗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救场了,这下把自己推到了前头,这可怎么办?

宋琅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他的兴奋劲儿还没有下去,来来回回踱着步子,语速极快的说道:“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喜欢弹钢琴,还可以继续,但要以舞蹈为主,钢琴只用来助兴。

“毕竟我们这里是歌舞厅,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地方,高雅的东西,可以穿插一些,但时间久了,难免会让人觉得乏味,所以,我为你做的决定,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宋泠月倒是没想过这层,她不懂经营歌舞厅的门道,但隐隐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地方虽然不同于燕春阁,来这里的客人更有身份,追求的层次也是不一样的,但说到底却是性质都差不多的,始终都脱不开寻欢作乐。

宋琅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见宋泠月都没有反应,想着她也是需要时间适应的,反正重新包装她也需要时间,就说道:“你这样,你回去先休息几天,唔,就五天吧!”

宋泠月以为是自己不答应,惹宋琅不高兴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这份工作,不能再丢了,一脸紧张的问道:“为什么让我休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如果不弹钢琴也可以,跳舞就跳舞吧!我接受还不信吗?”

宋琅看她显然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停下了脚步,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要用五天的时间重新给你做衣服,让你五天之后再来上班。”

转而又露出一丝得意,指了指她道:“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既然答应了,可就不要反悔。”

宋泠月眨了眨眼睛,上当了!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回到家里,宋泠月把信封交给了容妈,容妈见她突然拿回这么多钱,还以为她去抢劫了,追着她问了半天,宋泠月没说实话,只说是老板觉得她钢琴弹得好,奖励的,容妈自然不信,可是宋泠月只说这么多,她也没办法,只好闷闷不乐的收了起来。

严熠来的时候,宋泠月已经躺到了床上,都准备睡了,他又敲响了房门。

宋泠月起身打开门,严熠皱着眉头站在外头,苦大仇深的样子,不满的问道:“又是十点多回来的,吃过反了没有?”说着话,扬了扬手里的点心盒子。

宋泠月把他让进了屋子里,她困得厉害,爬进了被窝里,懒懒的说道:“吃过了,容妈给我留的晚饭,谢谢你的糕点,但今夜实在吃不下了。”

严熠把糕点放在茶几上,坐到了沙发上,目光打量着宋泠月,语带双关的说道:“你真的是教钢琴吗?回来晚也就算了,每次回来还疲惫不堪,不会是又做了什么体力活吧?”

宋泠月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说道:“我能做什么体力活儿,洗衣服你也不许,打零工也不让,当老师我不够格,只能教教钢琴了。”

严熠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夏夜清曾经说过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上,不问出来,他始终觉得难受,隐晦的问,宋泠月显然领会不了他的意思,直接的问,又怕伤到她,百般纠结。

其实他想过,如果宋泠月承认交际挣钱,他也不会怪她,只要她以后不做了,他也可以既往不咎,毕竟她曾经那么艰难,一个女孩子,为了生计,他可以理解,如今找到了她,他有能力照顾她,只要她改,他依然可以接受她。

宋泠月困得迷迷糊糊,全然不知道他脑子里已经打过半天的仗,看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趴在枕头上,嘟囔着道:“你怎么还不走,不会今晚要赖在这里吧?”

严熠一怔,她这是在邀请他住下吗?就在她的卧房?难道真的是交际的太久,已经不在乎男女关系,这么堂而皇之了吗?

“你,月月,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都不在乎礼义廉耻了吗?”

宋泠月一脸诧异,“这跟礼义廉耻有什么关系?”

严熠恨恨的点了点头,好,她都不在乎,这正合他的意,不走就不走,今天就跟她成了好事,明天生米煮成熟饭,就娶她当姨太太,她不同意也不行。

打定了主意,严熠松了松领带,随手脱下了衬衣,*着上身就往床边走,宋泠月美丽的脸近在咫尺,慵懒的像一只小猫,充满着致命的诱惑力,严熠一横心,欺身压了上去。

宋泠月正要睡过去,身子突然一沉,严熠粗重的呼吸就在耳边,她激灵一下,睡意全无,手脚并用,隔着被子使劲儿推搡他。

“严熠,你疯了吗?”

严熠咬了咬牙,低头亲在她脸上,“我没疯,我是想你想疯了,这可是你邀请我住下的,既然你都不在乎,我还克制做什么。”

宋泠月抽出手,想也没想,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严熠白净的脸上,立即显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打的他都懵了,半天没动弹。

“严熠,我请你立刻出去,如果你不走,我会连夜搬走。”宋泠月板着脸,冷冷的斥责了一句。

严熠才回过神来,一手捂着脸,挪下了床,支支吾吾的道:“不是你让我住下的吗?我以为……”

“你以为错了,这宅子是你的,有好几个房间,我们只是住客,主卧一直空着,你这个主人要住,我自然没有赶你走的资格,我只是客套了一下,如果你会错了意,那请你现在正视我话里的意思,请你离开我的房间。”

严熠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之前的勇气和想的那些狠话一下子烟消云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低着头道了声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还是离开,住在这里会影响你的声誉,我这就走,再见!”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宋泠月气恼的捶了捶床垫子,他到底哪根筋不对了?看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得尽快攒钱,还给他,然后离开他。

第十二章 嫁给我吧

宋泠月五天不用去上班,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来收拾宅子,和容妈一起,把严熠买来的东西摆放整齐,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虽然是暂住,但也要有个样子。

严熠这宅子是从前大户人家的旧式老宅,灰瓦蓝砖墙的小四合院,院子里都铺着青石板,简单收拾一下就很干净,里头是严熠买后新做的装修,都是新式的设备,壁炉、水管、大浴缸一应俱全,生活起来也很方便。

宋泠月和容妈一起做好了早饭,正在隔壁的饭厅吃着,院门就“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是严熠来了,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的运动衣服,干净利落的短发,梳的整整齐齐,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利落,阳光焕发,手里提着两个纸袋子,走到饭厅门口,递给了赶出来的容妈。

“容妈,这里是鱼和肉,还有一些菜,都是我起早去买的,你今天就不用出门了,我今天公休,留在这里陪月月。”

容妈欢欢喜喜的拿过东西,转身去了厨房,宋泠月把严熠让进饭厅,开口问道:“你吃过早饭了吗?我和容妈早起蒸的包子,熬了小米粥,你要不要吃点儿?”

严熠出门的时候本来在家里吃了块蒸糕,宋泠月一让他,他又觉得饿了,点了点头,扯谎道:“起得早,还没顾得上吃。”

宋泠月给他拿了一副碗筷,又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推到了他跟前,温和地说道:“快吃吧!趁着还热乎。”

严熠心里一热,几乎要哭出来,他家里的饭菜比这里要丰盛的多,他有父母有妻子,却都没有人这样关怀过他,顶多家里的老妈子给他盛碗粥,也没有宋泠月这样温和。

这几天更加糟心,董丽娜天天使小性子,吃个饭家里都不安生,平日里在银行上班,他都在外头吃饭,赶上公休,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在家里待了,只有到了这里,他才能舒心片刻。

严熠吃了一口包子,一边慢慢的嚼着,一边含糊的说道:“我今天陪你一天,带你去买几件衣服,下午送你去工作的地方,顺便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

宋泠月本来在喝粥,听到他后头的话,呛了一嗓子,差点儿把嘴里的粥喷出来,急忙用手绢捂住嘴,这才不至于出丑。

“你慢点儿,慢点儿,你看看,呛着可怎么好?”严熠放下筷子,急忙给她抚着后背。

宋泠月缓过来,错开了他的手,淡淡笑道:“没事儿,不用你送,那家主顾不太喜欢生人,你去了人家会多想的。”

严熠顿时不乐意了,双臂一抱,不打算吃饭了,“他不喜欢生人,我还不喜欢他们呢!我管他们多不多想,我就要送你去。”他一直好奇,宋泠月教钢琴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家,为什么总回来那么晚。

宋泠月看他又耍大少爷脾气,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由着他,筷子一摔,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气哼哼的道:“我就是不许你送,你如果执意要去,把我的工作搅黄了,我就搬出这里,以后再也不见你了。”

严熠这个大少爷脾气,向来只在下人跟前管用,还得是老实的下人,像严公馆管家那样年纪大的,都不把他当回事儿,谁不知道他是个温和性子,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在宋泠月跟前,他也就嘴上厉害,心里恨不得把她宝贝似的捧着,哪里舍得说重话,宋泠月一横,他就服软了,又温驯的像只猫儿一样,眨巴着大眼睛,哀求似的道:“别啊!我不去还不行吗?你别动不动就搬走搬走,怪吓人的。”

“这么说,你是肯乖乖听话了?”宋泠月故意绷住不笑,问他道。

严熠乌黑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儿,委屈的像个小媳妇似的,“好,我不去了,那等一下我陪你去买衣服,你可不能不去了。”

严熠开开心心来陪她,她还唬了他一顿,而且她还撒了谎,心里也过意不去,想着怎么也要让他开心一下,点头同意了,“那好吧!我们吃完饭就去,不过,能不能别太破费?”

“不能!工作的事情我妥协了,这件事你也得妥协,必须听我的!”严熠好容易能做主一次,怎么也要抢过主动权。

宋泠月理解他的小心思,乐呵呵的应了他。

在街上逛了半天,严熠心情大好,他十分享受给宋泠月买东西的过程,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宋泠月依旧是他的女朋友,他可以用尽心思讨好她、宠溺她,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东西买的差不多,已经是黄昏了,严熠带上宋泠月去了金华楼吃晚饭,两人外形出众,气质不凡,引来不少人侧目,宋泠月怕遇到认识的人,一路上都尽量低着头,避免跟生人目光接触。

严熠很敏锐的察觉了她的心思,特意选了一个小包厢,既能掩人耳目,又能给两人一个单独的小空间,方便说些私密的话。

严熠点的都是宋泠月爱吃的菜,荤素加起来,足有五六道菜,要不是宋泠月拦着,他恨不得点一桌子。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严熠先给宋泠月夹了一筷子她喜欢吃的鱼,还细心的挑去了鱼刺,宋泠月本不想被他这样照顾,可一对上他热忱的目光,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由着他。

“月月,你尝尝这个,蟹黄豆腐,我知道你对蟹黄过敏,特意嘱咐他们用蛋黄做的,味道不比蟹黄的差。”

“还有这个烧海参,你身子弱,多吃些对你身体好。”

严熠接二连三的往宋泠月碟子里夹菜,多的都装不下了,他自己却顾不得吃,眼巴巴的看着她,恨不得她把饭菜都吃光光,身体一下子就壮实起来,宋泠月被他盯的不舒服,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

严熠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不合胃口?那我再换别的。”起身就要叫外头的听差进来。

宋泠月急忙制止了他,苦笑着道:“不是不合胃口,只是你太热情了,我一时适应不了,你这样,我没办法好好吃饭。”

“好好好!”严熠无奈,只好举手投降,“我不给你夹菜了,我们各自吃各自的。”宋泠月这才重新拿起了筷子。

严熠却没了胃口,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对她好,她居然不习惯了,这有什么不习惯的,两人以前都是一个杯子喝过水的人,现在夹个菜都不行了,这摆明了是要跟他保持距离。

当普通朋友,他有一万个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不把她娶回家,他晚上睡觉都不踏实,董丽娜也好,宋江月也好,都不能跟她比,这不是感情与婚姻的问题,这是人的问题,千金难买心头好,差一点儿都不行。

从前跟她谈恋爱,接个吻她都推三阻四,他也一直照顾着她的情绪,从来不敢硬来,这才导致宋江月有机可趁,两人最终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这个错他也认,他以后也会加倍弥补,可她怎么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呢?

心里不舒畅,头脑一时发热,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怎么就肯跟着别人出席宴会呢?难道你就那么缺钱?还是因为别人比我好,所以你就看不上我了?”

宋泠月一口汤差点儿呛到,咳了半天才恢复过来,一脸诧异的看着严熠,“你在说什么?什么为了钱,什么别的男人?”

严熠努了努嘴,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我找过夏夜清,他说你跟他出席宴会是他花钱请你去的,还说有钱人都可以请到你,难道不是吗?”

宋泠月心里一沉,夏夜清,他居然会这么说,他为什么要这样毁她?难道从前的那些情分就一文不值?发了讣告,说她死了,还要让她声名狼藉,好狠心、好绝情的一个男人。

想到那则讣告,宋泠月顿时变了脸色,那篇新闻她都看到了,那严熠会不会也看到了?

偷偷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除了气愤,看不到别的异样,她稍稍放了心,严熠是银行的大经理,应该没有闲工夫看这样的报纸。

果然,严熠追问了一句之后,就没有再说别的,宋泠月松了口气,倒不是怕严熠追问,只是怕他一时冲动,作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要是牵扯到夏夜清,那就闹大了,那个绝情的人,一定不会手软的,说不定为了面子,会把她往死里整。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但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不堪,如果你信了,那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无论是让我离开,还是别的什么,我都解释。”宋泠月坦然说道,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什么后果了。

严熠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让她目瞪口呆,他学着西方人的方式,直接单膝跪了下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月月,嫁给我吧!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了。我虽然不能给你正太太的身份,可我能给你全部的爱,毫无保留的爱。”

第十三章 正式出道

严熠突然的求婚,让宋泠月措手不及,她愣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严熠还跪在地上,满含期待的望着她,她摇了摇头,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月月,月月!”

严熠喊了她两声,她也不回头,他拎上东西就去追,到门口却被听差拦住了,十分委婉的告诉他要先结账,严熠不耐烦的掏出钱包,丢了一张五十的票子,也不等听差找钱,飞奔着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家里,宋泠月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不肯出去,容妈还以为她跟严熠吵架了,在外头劝了半天,严熠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严少爷,这是怎么回事?说是逛街,小月怎么哭着跑回来了?”容妈抓着严熠问道。

严熠一听宋泠月哭了,也跟着急了,抬手敲了敲门,里头却没有动静,他急的抓耳挠腮,撞门,不太可能,他的力气估计都比不上容妈,还没撞开门,就被门撞晕了,用东西砸,又怕动静太大吓到宋泠月,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好主意,急的在门口团团转。

“月月,月月,你开门啊!我知道我有些突然,如果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请你一定原谅我的鲁莽,可我真的是真心的,不是戏弄你的。”严熠高声劝道。

容妈看这情形,转身急匆匆的跑去了楼下,不一会儿功夫,又跑了上来,严熠头抵在门上,正在苦苦哀求,门却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严少爷,用这个,万一小姐想不开,要出大事的。”容妈把手里的大钳子递给了严熠。

严熠愣了一下,接到了手里,打量着大钳子道:“用这个砸门?这不太好吧?”

容妈急的直跺脚,“不是让你砸门,你把锁砸开就行了。”

严熠这才明白过来,后退了一步,举起大钳子就砸在了锁上,“砰”的一声响,火花都蹦出来了,门锁却没有砸掉,严熠一脸尴尬,再没了动作。

宋泠月听到外头的动静,气呼呼的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严熠这个书生气的人被容妈一教唆,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情来,真是头大。

门一打开,严熠扔了钳子就冲了进去,两手抓着宋泠月的肩头,推着她往后退,急吼吼的问道:“你干嘛不开门?你哭什么?你说话呀!”

宋泠月被他晃得前仰后合,头都晕了,断断续续的道:“你别晃了,我没哭,我晕,放手!”

严熠这才停止了晃她,却没有松开手,俯身盯着跟前矮他一大截的宋泠月,哼唧着道:“那你到底答不答应?我是真心的。”

宋泠月态度前所未有的坚决,“不答应,我绝不给人当姨太太,更不可能跟我堂姐共侍一夫,退一万步,就算没有这些,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严熠费解,眼中是流露出受伤后的疼痛,质问道:“为什么?难道你心里有别人了?”

宋泠月挥开了他的手,皱眉说道:“跟别人无关,是我跟你已经不可能了,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严熠无力地垂下了手,看来宋泠月是铁了心不会再跟他了,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该怪谁了,只能怪时间,时间改变了一切,改变了她的心。

“好,我明白了,我不烦你,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严熠说罢,脚步踉跄的离开了宋泠月的卧室,背影又孤独又落寞,容妈看的于心不忍,走到宋泠月跟前,扯了扯她。

“小月,你去看看严少爷吧!他这个样子,可别想不开。”

宋泠月摇了摇头,“不用,我们迟早有这一天,我也不能一直依靠他,他也不可能守着我一辈子,说开了,对大家都好。”

容妈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感情纠葛,也插不上嘴,无奈的离开了卧室,宋泠月虽然装作很镇定,其实心里也不好受,让她静一静,或许会好些。

这天以后,严熠接连几天都没有再过来,宋泠月也没有打电话过去询问,好像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一下子就断开了。

第五天的晚上,宋泠月准时去了金凯门上班,几天的时间,她已经彻底想通了,这个看钱的年代,没有钱谁都瞧不起,谁都可以轻视她,践踏她,她不能再坚守着自己那可怜的尊严继续浑浑噩噩的下去,她要靠自己站起来,她要再次走到夏夜清面前的时候,不再卑微,她要光芒万丈。

第一天的舞蹈,宋泠月穿上了为她量身订做的,最美的舞衣,用十二分的热情,献出了以“月亮”为名出道的第一支舞,热情、火辣的艳舞,火爆全场,“月亮”一炮而红,轰动整个金凯门。

这一夜,金凯门沸腾了,客人送的钱连续不停的从空中撒下来,漫天飞舞,宋泠月跳完最后一支舞,准备退下之际,回头对身后的客人抛了一个媚眼儿,飞了一个吻,底下的呼哨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大厅,经久不散。

宋泠月被几个姐妹簇拥着回了化妆间,一群人纷纷巴结讨好,都想借她的名气分一杯羹。

宋泠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在这个舞厅,想要长久的待下去,没有朋友相帮是不可能的,每个人的心意她都照顾到,还答应几个平日里和她关系不错的舞小姐,下次带着她们一起跳,一群人这才欢欢喜喜的散了。

宋泠月卸了妆,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宋琅敲门走了进来,看她不施粉黛依然惊艳,嘴里啧啧有声的道:“这不错,小月天生就是属于舞台的,你一出场,灯光都被你的光芒掩盖了下去。”

宋泠月被他一夸,还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耳边的碎发,低头说道:“多谢宋先生夸奖,还多亏了您的设计,否则也没有我的成功。”

“诶!”宋琅摆了摆手,“主要取决于你,这里的舞小姐我都帮过,也没见谁有你这么红,这是你的天分,我只是很好的利用了一下。”

宋泠月笑笑没有说话,宋琅就问了一句,“你是要回家了吧?有人接你吗?”

宋泠月摇摇头,“没有,也不用人接,我叫一辆人力车,可以自己回。”

宋琅伸了伸手,做了请的手势,笑着道:“那我送你,你不用拒绝,从今以后,你都有专车接送,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要学着习惯。”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宋先生了。”跟上他出了金凯门。

宋琅亲自开车送的她,车子开的很慢,走到半路,他开口说道:“上次送你钱的那位先生,今天又来了,第一波空中飞钱就是他的手笔,后头的人跟风而上,看来他是有心要捧你,如果我料的不错,明天他就该露面了。”

“露面?”宋泠月不解。

宋琅点点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道:“是,要么他去后台看你,要么让我带着你去包厢敬酒,不外乎这两种,我提前告诉你,也是要你做好准备,喝酒,你会吧?”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红酒可以少喝一点,其他的怕是不行。”

宋琅淡然的笑笑,像是在安慰她,“没关系,我会跟着你的,他这么大的手笔,肯定来头不小,不至于为难你,你只要表达诚意就够了。”

宋泠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里隐约明白了宋琅送她的用意,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她往高处捧,这样也好,正合她的心意,走的越高,她才能挣更多的钱,能还给严熠,也能给容妈和自己更体面的生活,这是她需要的。

第十四章 贵人捧场

接连几天,严熠没有再出现,中间只让他的司机给宋泠月送过一些东西,还捎话说他最近比较忙,要等忙过这阵才能来看她,宋泠月知道他心里不舒服,索性也不追问,两个人保持距离反而更好。

这天晚上,宋泠月和姐妹们跳完一支舞,在热烈的鼓掌声中准备退下舞台,周围的灯光突然一暗,诺大的舞台上,只剩一束光照在宋泠月身上,缀着亮片的舞衣反射着淡淡的光辉,仿若她月亮女神下凡,出尘绝艳。

宋泠月一愣神的功夫,一个带金色狐狸面具的男人,从舞台一侧缓缓走了出来,高大挺拔的身材,穿着燕尾晚礼服,风度翩翩,俊逸潇洒,狐狸面具又增添了一丝神秘感,透着摄人的魅力,走到她跟前,很绅士的伸出了一只手。

“我是否有幸邀请月亮姑娘跟我跳一支舞?”暗哑低沉的嗓音,透着不容拒绝的魔力。

不等宋泠月开口,他已经上前挽住了她,另一手很绅士的,虚扶在她纤细的腰上,舞曲缓缓响起,他优美又不失稳重的步伐,带着宋泠月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跳起了抒情的华尔兹。

宋泠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察觉她的小动作,金色狐狸面具逼近,他已经趁势揽住了她的腰,舞步更加狂热,却一退一进都照顾着她的感受,十分体贴,不知不觉,宋泠月沉浸在他优雅的舞步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这意外的小插曲,俊男美女的亮眼组合,顿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底下的客人也被这突来的浪漫氛围感染,一阵欢呼,气氛变得沸腾起来,纷纷搂着身边的舞伴跳起了舞蹈。

一支曲子结束,舞蹈完美收场,宋泠月对身边的舞伴屈了屈膝,以示尊重,底下的人群也各自回到了位子上,一脸兴奋地盯着台上的人,所有人都很好奇宋泠月身边这个男人,都想一睹真容。

宋琅及时赶了上来,陪着笑脸,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感谢陈司令捧场,今天这一支舞蹈,怕是要让很多人难忘了。”

宋泠月听到这声称呼,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有几分惊讶,既然是司令,该是军人出身,军人给她的第一感觉,应该是铁血硬汉,跟跳舞是不搭边儿的,没想到他不但会跳舞,还跳的非常好,心思也非常细腻,倒是出人意料。

本以为他这样的身份,多少会避讳,会及时离开,没想到他丝毫没有要退场的意思,还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眼前的人并没有宋泠月想象中的那样,长着一张粗犷的脸,他的五官很立体,目光深邃明亮,看着很有精神,挺直的鼻子在光线下有几分硬朗,冷峻的外表,跟他表现的细腻的内心很不相称。

底下的人听到这位就是陈司令,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他可是京都崛起的新贵,有勇有谋,做事雷厉风行,平日里也很少露面,导致京都的权贵只知道有这个人,却素未谋面,不想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自然少不了一番议论。

陈司令大方的对宋泠月伸出了手,笑容爽朗,“月亮姑娘,我们已经跳过一支舞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幸运,成为你的座上宾?”

他对宋泠月的称呼,还有说话的方式,都不让人讨厌,宋泠月自然没有冷待的道理,私心里也知道,这位大概就是宋琅口中说的那位贵人了,只是这样的出场方式,的确出乎她的意料。

“陈司令好,承蒙司令捧场,感激不尽。”

宋琅也趁机附和,一手虚扶着陈司令,做了个请的手势,“陈司令,请包厢里坐吧!等一下我带着月亮去给您敬一杯酒。”

陈司令没有动,把手里的面具丢给了宋琅,接过一旁递上来的麦克风话筒,清了清嗓子,笑着对底下一众好奇心作祟的人道:“大家好,我是陈霆锋,今天和月亮姑娘一舞,让诸位见笑了。”

“稍后几天,我要在这里举办一场舞会,今天也算提前告知吧!明天我会广发请帖,如果有疏漏的,大家还请不要介意,欢迎各界友人前来捧场,月亮姑娘,就是我舞会的第一女主角。”

楼上楼下同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有等不及的,直接走到台下,伸着手臂要跟陈霆锋握手,陈霆锋来者不拒,弯下腰,一一跟他们握了手,宋泠月趁机想要退下去,宋琅却拦着不许她下去,频频向她使眼色,示意要她跟着陈霆锋。

陈霆锋跟几个人寒暄过后,果然回头来找宋泠月,让她挽住他的臂弯,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她去了包厢。

先是宣布舞会要宋泠月当主角,接着又公然带着宋泠月去包厢,这就是实打实的要捧她了,众人心里明镜似的,还暗暗感叹,这陈霆锋果然大手笔,金凯门当下最红的舞小姐都被他捷足先登给捧了,这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敢再有想法。

包厢里站着几个陈霆锋的手下,一个个腰里挎着枪,看着有几分吓人,宋泠月跟着陈霆锋到了门口,没敢往里走,陈霆锋笑笑,挥手让手下退了出去,把宋泠月扯到了沙发上。

“月亮是你的艺名吧?那你的真名是什么,方便告诉我吗?”陈霆锋坐下来,开口问道。

宋泠月还不习惯这样的应酬,有些局促,靠在沙发的一端,低着头说道:“名字不过就是个称呼,司令如果不喜欢月亮这个名字,可以换别的称呼。”

陈霆锋一怔,随即笑了,带着几分歉意道:“是我的不对,不该一上来就这么问,月亮这名字很好,就这么叫。”

说着话,拿过桌上的红酒瓶子,一手握着瓶身,另一手的大拇指在瓶口的软木塞上绕了绕,笑着问道:“红酒,你应该可以喝一点儿吧?”

宋泠月点点头,“我酒量很浅,可以少喝一点。”

陈霆锋的确很体贴,她说酒量浅,他就真的只倒了一点儿,酒杯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摇晃了一下,递给了她。

“谢谢!”宋泠月道了谢,把酒杯接到了手里。

陈霆锋凑近宋泠月,对她举了举杯,“月亮姑娘,为了我们的初次见面,干了这杯吧!”说罢,率先一饮而尽。

宋泠月也举起酒杯,分两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放下杯子,抹了抹湿润的嘴角,问道:“陈司令,您说的办舞会的事情,宴请的都是权贵,让我当女主角,怕是不合适,应该请您的太太或女朋友出席才对。”

陈霆锋古怪的笑笑,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太太,正经女朋友也没有一个,如果你要拒绝,那我就只能一个赴宴了,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宋泠月顿时脸上一热,暗暗怪自己说错了话,不该那样问的,好像她故意打听他的家室一样,他肯定也是误会了,刚才那个笑容就说明了一切。

宋泠月不自在的搓了搓手,从沙发上坐起了身,“陈司令,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准备跳最后一支舞,就不陪您了。”

陈霆锋看出她神态里的异样,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好啊!那你先去,等一下我送你回家。”

宋泠月连忙摆了摆手,“不,还是不用麻烦了,我离这里不太远,自己可以的。”

陈霆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的喝了一口,目光又转向她,态度很坚决,“没有让女人独自回家的道理,我说了送你就送你,你要是拒绝了,我只好在这里等你一夜。”

宋泠月还摸不透这位陈司令的脾气,可她见识过夏夜清的脾气,夏夜清也是军人,外表看着英俊清秀,可一旦发起怒,就是风雨交加,谁也招架不住,她都后怕了,眼前这个人,她一样不敢得罪,再不情愿,也得答应下来。

“那就多谢陈司令了,我先去换衣服上台,等跳完了,我再过来。”

“好,我等你!”

第十五章 动了心思

陈霆锋的车子行驶的很缓慢,宋泠月和他并排坐在后头,刻意保持着一段距离,陈霆锋倒也老实,一路上除了说话,都没有过分的举动,还为了照顾她的心思,尽量保持轻微的动作,不会吓到她。

“月亮姑娘,我听金凯门的宋经理称呼你小月,我们也算是朋友了,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陈霆锋半靠在后座上,脸上带着若有如无的笑,温和的问道。

宋泠月平日里都没在意过宋琅对她的称呼,没想到陈霆锋还这么细心,反正只是一个名字,无所谓怎么称呼,点了点头,说道:“陈司令可以这么称呼。”

陈霆锋一只手抬了抬,随即又放回了膝盖上,打量着宋泠月道:“你本人的性格不像你的舞蹈那样热情火辣,反而有一丝腼腆,你是本来就这个样子,还是因为我是陌生人,所以有些怕我?”

宋泠月抿了抿唇,手指下意识的搓着自己的衣角,低声说道:“我本来也不善言谈,至于跳舞,那是舞蹈本身的形式,我不过是尽力把舞蹈想表达的意思演绎出来。”

陈霆锋点点头,很赞同这句话,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说的对,其实我跟你差不多,我这个人也不善交际,来京都这么久,还没几个知心的朋友,现在好了,我认识了你,听说你是京都土生土长的,那以后就有劳你陪我认识新的朋友了。”

这是准备公然带着宋泠月去各个场合交际了,京都的达官贵人从前有捧戏子的雅好,不但不会成为丑闻,还能炫耀身份,彰显自己的品味,如果捧的是最当红的,还会成为权贵羡慕的对象,带着捧的戏子交际,也是捧戏子的作用之一。

金凯门开业以后,里头的舞小姐也避免不了走这条路,表面不说,背地里谁都明白,宋泠月也知道规矩,舞小姐背后的金主不是白白捧人的,虽然不至于出卖肉体,但总归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身份,说白了,不过是个高级些的交际花。

见宋泠月有些犹豫,陈霆锋没有追着她问,很知趣的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住的地方环境好吗?是一个人住,还是跟家人一起?”

宋泠月正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他的要求,他主动解除了尴尬,她正求之不得,心里有几分感激,如实说道:“跟家人一起,算是母女两人。”

陈霆锋似懂非懂,但他向来知道分寸,宋泠月只说了这么多,表示她不愿意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欣赏宋泠月在舞台上魅力四射的样子,更欣赏她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儿,对于她的身世,他还真的不怎么感兴趣,索性也不再问。

车子驶过一片幽暗的树林,视线渐渐开阔起来,还有了路灯,陈霆锋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在宋泠月脸上,有几分探究的意味,她住的地方并不普通,看周围的环境,非富即贵,这样的地方,绝不是如今的她能买的起的,这就有意思了。

“小月,你在这里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后来自己添置的?”陈霆锋随口问了一句。

宋泠月当然不能说实话,避免以后有事情牵扯到严熠,就说道:“是我租的,贵是贵了些,可是我母亲身体不好,天气一冷她就受不了,需要有暖炉的房子,这里已经是最便宜的。”

陈霆锋没想到是这样的,她小小年纪,居然这样有孝心,比他这个逃离家乡的不孝子强太多了,心里对她多了一丝敬佩,还多了一丝怜悯,语气也更加温和起来,“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你有困难就对我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宋泠月笑笑,“多谢陈司令。”

车子行驶到一栋小宅子前,司机踩了一脚刹车,宋泠月身子抑制不住的向前跌了一下,陈霆锋眼疾手快,大手及时揽住了她的腰,才避免她撞到前座上。

“你没事吧?”陈霆锋关切的问道,又扭头呵斥了司机一句,“怎么开的车?不知道月亮姑娘在车上吗?”

司机扭过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司令,对不起,月亮姑娘,我看前头有一处宅子,想问问是不是月亮姑娘的住所,没想到突然蹿出来一只猫,我只好踩了急刹。”

宋泠月也没有真的撞到,自然不会计较,透过前头的玻璃看了一眼,不是她的住处,但也不远了,不动声色的错开了陈霆锋的手,感激的道:“多谢陈司令相送,我已经到了,您早点儿回去歇息。”

说罢,打开车门就要下车,陈霆锋却先她一步下了车,亲自为她打开了车门,一手挡在车边上,扶着她下了车。

“多谢!”宋泠月道了谢,转身往里走,陈霆锋又叫住了她。

“小月,我明天可能来不了,我让司机来接你,行吗?”

宋泠月想了想,还是答应了,“那就多谢陈司令了,明天六点多钟,我在这里等。”

陈霆锋点点头,转身上了车,宋泠月看车子走远了,才转了方向往自己住的地方走。

车子驶出一段路,陈霆锋舒服的半仰在后座上,司机笑嘻嘻的问道:“司令,刚才我的做法您还满意吗?有没有揽上月亮姑娘的小腰?”

陈霆锋皱了皱眉,笑骂了一句,“原来你是故意的,你这个混蛋东西,以后可不许这样了,这小姑娘和堂子里的那些可不一样,我对她有几分心思,你要尊重她。”

司机正色道:“明白了,司令,以后不敢了。”

有了陈霆锋和宋泠月跳舞的事情,宋泠月身价百倍,第二天再去金凯门,上至宾客,下至金凯门的迎送员,对她的态度更加热情洋溢,有的宾客还亲自捧了花去后台看她,要多风光就有多风光。

宋泠月换了舞衣,才戴上面具走出化妆间,宋琅迎面走了过来,不由分说,上前牵着她就往外走,嘴里说着,“时间还早,你跟我去给前头的几个重要的宾客去敬个酒,他们今天都送了花和钱,虽然不多,却也是心意,你怎么也要去应付一下。”

宋泠月被他一路扯着到了一楼的一个包厢门口,包厢的门开着,宋琅对里头招呼了一声,带着宋泠月走了进去。

“张老板,多谢捧场,月亮过来了,说要亲自敬您一杯。”宋琅笑着对里头的一个为首的人说道。

张老板站起了身,身后的听差立即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他,一杯递给了宋泠月。

“月亮小姐,你今天真是格外动人,我都等不及想看你跳舞了。”张老板笑着说道,举了举酒杯。

宋泠月也举起了杯子,“多谢张老板,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月亮感激不尽,先干为敬!”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好好好,好酒量,我以后一定要经常过来,月亮小姐可不要只记得陈司令,不记得我老张哦!”张老板打趣了一句,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从包厢里出来,宋琅又带着她去了几个包厢,依然是客套了几句,喝了几杯酒,宋泠月酒量本就不太大,几杯酒下肚,脸热的快要烧起来,幸好带着面具,看不出脸上的红晕。

宋琅扶着她回了化妆间,宋泠月已经头晕的走路都摇晃起来,本来不想去跳舞了,怕倒在舞台上,再出了丑,可转念一想,她的名气才打开,才开始赚钱,答应了客人又爽约,怕是会得罪人,强撑着去了舞台。

舞蹈跳到一半,宋泠月晕的更加厉害,站都站不稳了,她索性心一横,软软的躺到了舞台上,一只手支着头,作出一副慵懒的姿态,又对后头的迎送员勾了勾手指,让他们递了一个麦克风的话筒上来。

底下的客人正看的不知所云,以为宋泠月晕倒了,才想让人关怀几句,就听宋泠月突然唱起了歌,是一首民俗小调。

“欲写情书,我可不识字……”

宋泠月甜美又带着一丝慵懒优雅的调调,配上歌词,还有西洋乐,竟然别有一番风韵,听得底下的男宾客心里酥酥麻麻,心痒难耐,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小妖精抱怀里好好疼爱一番,却又摄于她是陈霆锋的人,有心没胆。

曲子唱完,舞蹈也结束了,宋泠月抚了抚脸上的狐狸面具,做了一个魅惑十足的动作,双手举过头顶,扭了扭自己纤细的小腰,又对底下飞了一个吻,然后华丽丽的离开了舞台。

后头的欢呼声和尖叫声已经证明了宋泠月今天有多么热火,她全然不在乎后头跟上来想要鲜花的人,扭着优雅的步子回了化妆间。

才推开门,宋琅就从后头追了上来,眼看着宋泠月要倒,很贴心的过去扶住了她,半抱着她坐到了沙发上。

宋泠月醉的晕晕乎乎,已经忘了要推开他,眯着眼睛,调笑道:“宋先生,你不会也趁机占我的便宜吧?”

宋琅笑着摇摇头,“我可不敢,我最多有幸当你的贴身奴才,你不嫌弃也就罢了,不比那位陈司令,他可殷勤的很。”

“怎么个殷勤?”

宋琅冲着门口的位置抬了抬下巴,“他这个时候又来了,在等你,去吧!早些回去休息!”

“真的?”

“嗯,车子就在门口,他也在门口!”

第十六章 不得不防

陈霆锋一来到金凯门的门口,就听门口的迎送员在议论今晚宋泠月的表现,留心听了一耳朵,才知道他今夜错过了十分精彩的表演,还错过了她第一次开嗓子唱歌,不免觉得遗憾。

正倚在车窗上听着外头的动静,宋泠月就被宋琅扶着从里头走了出来,脸上的面具摘了,美艳的小脸儿上泛着红晕,格外诱人。

陈霆锋推开车门下了车,大步走到宋泠月跟前,把她接了过来,嗅到她身上浓浓的酒味儿,皱着眉头问宋琅道:“她喝酒了?喝了多少?”

宋琅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干笑着道:“有几个重要的客人来了,所以小月过去敬了一杯酒,多喝了几杯。”

陈霆锋冷峻的目光睨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舞厅这样的地方,迎来送往再正常不过,他是捧了她,但不代表她是他的私有物,自然没权利要求她不能陪别的客人,点了点头,扶着她上了车。

车子行驶的很慢,比自行车快不了多少,饶是这样,宋泠月还直嚷嚷头晕,陈霆锋没办法,只好把前后的窗户玻璃都摇下来,好让她能舒服一些。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宋泠月清醒了许多,仰靠在后座上,一只手轻揉着作疼的太阳穴,哑着嗓子问道:“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吗?司令的事情办完了?”

陈霆锋嗯了一声,伸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宋泠月,说道:“办完事情去了一趟洋行,看到这副耳坠子,跟你上次穿的大衣很配,所以就买了下来,希望你会喜欢。”

宋泠月狐疑的看看他,坐直身子,打开了手上的盒子,是一对白玉的耳坠子,白银镶嵌的边,上头还缀着碎钻,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

“戴上看看!”陈霆锋接过盒子为她举着,示意她道。

宋泠月很听话的取了出来,一边一个戴在了耳朵上,轻轻晃了晃,笑着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陈霆锋嘴角噙着一抹笑,连连点头,“好看,你长得这么美,戴什么都好看。”

宋泠月被他夸的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小声道谢,“多谢司令,您对我这么好,还送我这么贵的东西,我真的很感谢!”

陈霆锋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的道:“不要说感谢的话,男人给女人买东西,再正常不过,以后我还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这都不算什么。”

宋泠月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是要试探她的底线,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淡淡说道:“我不过是个跳舞的,能帮的忙有限,司令高看我了,不过,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会尽力的。”

陈霆锋了然,便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转而问道:“你今天喝了很多酒,需要我留下照顾你吗?”

“啊?”宋泠月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支吾着道:“您、您说什么?”

陈霆锋眯了眯眼睛,笑着看向她,一字字道:“我想留下来陪你,住在你家里,可以吗?”

宋泠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一脸的紧张,“不可以,我不方便,司令这样的人物,住的都是豪华的地方,我的小宅子实在简陋了,就不请您进去坐了。”

说着话,急忙抬头看了看前头,幸好已经快到了,暗暗松了口气,手下意识的就攥住了把手,等一下好第一时间逃下车。

陈霆锋看她紧张又局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一手指了指她,好笑的道:“你看你吓的,我在逗你玩儿,我明白,我们的关系还到不了那一步,我这个人做事有原则,不会强求的,你放心好了。”

宋泠月才不信他的鬼话,这个人是军阀出身,胆识和谋略自不必说,他又很擅长哄女人,私底下还不知道有过多少相好,这样的男人,她根本不是对手,不得不防。

心里是这个想法,嘴里的话依然是客气有礼的,“陈司令,我知道您是有原则的,我没害怕,只是有些累了,着急回去。”

陈霆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应该的,这就到了,我就不往里送你了,等哪天你愿意邀请我了,我再跟你进去。”

车子在上次的地方停下,陈霆锋依旧很贴心的扶着她下了车,随后坐上车离去,宋泠月看着车子走远了,才转身往家里走,还没到门口,就愣在了原地,一步也走不动了,严熠就在前头不远处,方才的情形,他应该看得很清楚。

宋泠月默不作声的往前走,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严熠跟在后头,也闷头往回走。

来到客厅里,宋泠月抱着靠垫坐到了沙发上,严熠也跟着坐到了对面,容妈看出气氛不对,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

沉默了半晌,还是严熠先开了口,“送你的人是谁?”

宋泠月尽量让语气平和一些,避免刺激到他,“一个朋友!天太晚了,路上偶然遇到,顺便来送我。”

严熠显然不信,盯着她耳朵上的白玉耳坠子,那不是他买给她的,心里不舒服起来,阴阳怪气的说道:“送你来,还顺便送了你耳坠子,还真是顺便,这耳坠子至少要一两百块吧!真是大方。”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一只手下意识的捏了捏耳垂,居然把这个给忘了,严熠之前就误会了她一次,看来这次更要误会了。

“严熠,你听我解释,他真的只是个普通朋友,我也没在意过东西好不好,而且,他不是一般人,这点儿东西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宋泠月胡乱解释了一通,却发现越解释越乱,严熠的脸色已经从白变红了,气的肩膀都抖动起来,一向温和的他,也忍不住拔高了嗓音。

“你还在撒谎!你这个骗人精,我从前竟然没发现你是这样的,月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钱真的有那么好?好到可以让你出卖尊严,不顾廉耻吗?”

宋泠月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正在气头上,如果跟他对着吵,今夜怕是安生不了,索性让让他,他这个大少爷脾气,很快就过去,抱着怀里的坐垫,继续保持沉默。

严熠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看她,本来欢欢喜喜的想跟她和好的,没想到当头就迎来一棒子,从头到脚都是疼的,心里的火气冒了三丈高,不发出来他闷得难受,索性把心里的不痛快,一股脑都倒了出来。

“我求你嫁给我你不肯,你看不上姨太太的身份,却愿意去做一个交际花,这就是你的尊严和底线?说到底,你不是嫌弃那个身份,你只是看不上我了,你周转于有权有势的人中间,已经迷失了自我,为了金钱,什么都可以出卖。”

“我不会容忍你这么下去的,你必须嫁给我当姨太太,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我宁肯你恨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毁了你自己。”

严熠吼出最后一句,扑过去抱住了宋泠月,把她压到沙发上,低头吻住了她,舌头舔舐着她的贝齿,想要启开她的口。

宋泠月还以为几天不见,他想明白了,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疯,吓得头皮都渗出了冷汗,死死地咬住牙,不肯让她得逞。

严熠已经失去了理智,宋泠月彻底惹怒了他,他顾不得什么君子、绅士,此时此刻,他就想得到她,腾出一只手死死地捏住她的脸颊,捏的她不得不张开嘴,他趁机舌头卷了进去,一番不知餍足的索取。

宋泠月死命的推搡他,嗓子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严熠却不为所动,伸手就要扯她的衣服,宋泠月猛地一咬牙,一下子咬在严熠的舌头上,趁他吃疼躲避的时候,快速的曲起一条腿,重重的顶在他的下身。

“啊!”严熠惨呼一声,蜷缩着身子滚在了地上。

宋泠月脸色已经吓得惨白,跌跌撞撞跑到楼上,急忙收拾了几件自己的东西,也顾不得解释,叫上容妈逃出了宅子,她宁愿露宿街头,都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和他纠缠不清。

严熠缓过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宋泠月和容妈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回到客厅,一把掀翻了茶几,气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好不容易才找到她,这下完了,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第十七章 不想跟我

宋泠月带着容妈一口气逃出了宅子的范围,到大路上找了两辆人力车,去了附近的旅馆,半夜找房子是不可能的,只能在旅馆过一夜,好在容妈出来的时候把钱带了出来,未来一段日子的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带着容妈去外头吃了早饭,就决定去外头找房子,以前那样的房子是不可能再去住了,还得找个像样的,否则天气越来越冷,容妈的身子又该吃不消了。

两人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最后只好委托给人牙子帮忙找,好房子出租的并不多,人牙子手里也没有合适的,只能让她们先等着,宋泠月和容妈暂时只能留在旅馆。

吃了午饭,宋泠月借了前头柜台的电话,给严氏银行去了个电话,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严熠毕竟帮过她,还是该给他报个平安。

电话很顺利的接通了,等了不到一分钟,严熠就接起了电话。

“月月,对不起,我、我昨天鬼迷心窍了。”严熠一开口就诚惶诚恐的道歉。

他昨夜辗转难眠,就盼着这个电话,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午饭也吃不下,还以为她再也不会联系他了,没想到他正愁的不是如何是好,她的电话就来了。

宋泠月说道:“严熠,我打电话只是给你报个平安,你不用再惦记我了,当然,我也不会再回去住。我不恨你,只是,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你,无论如何,我都感激你对我的帮助,再见!”

宋泠月说罢就挂了电话,严熠听着话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一颗心沉到了底,她说以后再也不是朋友,连个地址也没留下,看来这是要跟他彻底断了,以后再有联系怕也难了。

严熠挂了电话,木然的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心口突突的疼,还没扶上门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严熠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了,是银行的工作人员把他送了回来,找医生来看过,说他急火攻心,又劳累过度,才导致晕厥,倒是不要紧,养几天就好。

严太太和董丽娜守在床边,严行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到他醒来,一脸殷切的望着他,董丽娜眼圈儿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

“你们别这样,我没事儿,不过是最近太累了而已。”严熠安慰了一句。

严太太心疼的抚了抚他的脸颊,柔声问道:“儿子,听他们说,你接了一个电话就晕倒了,谁的电话?”

严熠没敢说实话,扯谎道:“一个客户的电话,追了好几天的,最后决定不在咱们银行开户头了,我一时着急,急火攻心了。”

严太太轻拍了他一巴掌,嗔了一句,“你这个傻孩子,不过是个户头,也值得你这样,就算他有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你的身体重要,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严行长听着他的话,心里存了份疑影儿,他的儿子他最清楚,平日里的工作也还算优秀,可要说追客户追到晕倒,他是不肯信的,只是当着董丽娜的面,他不好直接问,关怀了两句,就出了卧室。

董丽娜也有几分疑心,她偷偷问过银行的人,知道严熠接的是个女人的电话,凭直觉,她觉得严熠近来的奇怪举动多半跟这个女人有关,有心想问他几句,又怕婆婆会埋怨,只好先按下。

“严熠,我让厨房炖了鸽子汤,放了枸杞和补身的药材,让他们端上来,你喝一点儿?”董丽娜问道。

严熠还真是有点儿饿了,点了点头,说道:“端过来吧!再来点儿吃的,我有些饿了。”

董丽娜应了声,起身拉了拉门口的摇铃,吩咐听差把饭菜和汤端了上来。

严熠吃上了饭,董丽娜在一旁照顾着,严太太不好打扰他们小夫妻,识趣的退出了卧室。

董丽娜给他夹了一筷子的青菜,放下筷子,开口问道:“严熠,听说你的客户是个女人,我倒是觉得奇怪,京都还有什么样的女人这么有实力,竟然要你追着她开户头?”

严熠嚼着嘴里的菜,慢吞吞的说道:“说了你也不知道,京都有钱人多了,你才认识几个,再说了,有些官老爷不好出面存款的,都是让小姐来,我总不好追着问吧!”

董丽娜碰了个软钉子,努了努嘴,也想不出要问的话,偷偷瞪了他一眼,只好闷声不再说话,只照顾着他吃饭。

严熠眼角扫到她脸上的表情,心里暗暗得意,就算董丽娜想破脑袋,也绝对不会想到宋泠月,想要打听他的话,做梦吧!

这天下午,陈霆锋依旧派车去接宋泠月,等了半天,却不见人出来,让司机去打听了一下,也打听不出来哪所宅子是她的,只好作罢,直接去了金凯门。

宋泠月才坐到化妆间里,门就被敲响了,她以为是宋琅,也没起身,一边忙着戴耳环,一边说道:“进来吧!衣服已经换好了。”

门推开了一条缝,陈霆锋探头进来,看到宋泠月坐在梳妆台前,笑了笑,推开屋门走到了她身后,从镜子里打量她。

“小月,你穿这件裙子很漂亮,看来我来晚了一步,否则就可以看到你换衣服的美景了。”

宋泠月不想是他来了,作势要起来,陈霆锋却伸手摁在了她肩头,把她摁了回去,随手拿起另一只耳环,笨手笨脚的给她戴起来。

“司令,这样不好。”宋泠月有些不安。

陈霆锋的气息淡淡的扑在她耳后,说道:“没关系,古人都用绾青丝来对女子示爱,你的青丝我是没办法绾了,戴耳环也算吧!”

宋泠月猛地抬起了头,透过镜子,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司令,您……”

陈霆锋给她戴好耳环,直起了身子,笑着道:“不用紧张,我喜欢你是毋庸置疑的,但这种喜欢是高雅的,脱离于肉体的存在,我也不需要你回报,你只要在合适的时候给足我面子,我就知足了。”

宋泠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您这次举办的舞会,也是要打开跟京都权贵结交的大门,我知道分寸,不会让您丢脸的。”

陈霆锋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对她的回答很满意,转而问道:“我今天去接你,没接到,你怎么自己来了?忘了我说过的话?”

“不是的,昨夜房子漏了水,我只好连夜换了地方住,没顾得上通知您,是我的错。”宋泠月解释道。

陈霆锋嗯了一声,也没有追问,伸手从衣兜里取出名片盒,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她,说道:“这是我公馆的电话,以后不管去哪里,给我消息。”

宋泠月接过来,看了一眼,放在了一旁的手袋里,应声道:“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陈霆锋点头,又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如果没有地方,我有一处空宅子,是我新买的,正愁空着没人住,不如你搬进去,顺便给我的宅子添添人气。”

他这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宋泠月却还是拒绝了,她感激陈霆锋的高捧,也愿意陪他出席重要的场合,交易到此为止,要她当有钱人的金丝鸟,万万不能。

“多谢司令,还是不用了,我有地方住,等我安顿好,会告诉您地址,这几天,还是让我自己上下班吧!”

陈霆锋皱了皱眉,似乎有一丝不满,语气却听不出来有怒意,依旧是淡淡的,“你这是在拒绝我?怎么,对我的安排不满意?”

宋泠月急忙摇摇头,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不习惯,也不想太麻烦您,请您理解。”

陈霆锋努了努嘴,伸手掏出了支票簿,准备给她开一张支票,口中说着,“既然不喜欢我的宅子,那我给你钱,你去买一处,挑你喜欢的,钱不用担心,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给你买。”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泠月起身摁住了他准备写字的手。

她之前倒是听姐妹们说过,有大方的金主,不但会送珠宝首饰和钱,还会给买宅子,只是一旦买了宅子,就不是她一个人住了,金主也会偶尔夜宿,时间久了,就成了金主的姘头。

金凯门从前有舞小姐沦陷进去过,贪恋眼前的富贵,成了金主的姘头,一旦人老珠黄,就会被无情的抛弃,到时候别说回金凯门,连好点儿的堂子都去不了,只能沦为下等人的玩物,宋泠月可不想这样。

“司令,您说过,您不会强人之难,如果您真的喜欢我,请尊重我,您给的钱已经很多了,我不能再收,不然的话,这里我就待不下去了。”

陈霆锋放下了支票簿,一脸费解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敏感?总想跟我划清界限一样,你是不懂这里头的规矩,还是不想跟我?”

“我、我……”宋泠月没想到他问的这么直接,一时回答不上来。

陈霆锋似乎明白了什么,收了支票簿和笔,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尊重你,不过,今天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你跳舞结束之后就会收到,你可不能再拒绝,否则我会生气的。”说罢,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转身出了化妆间。

“好!”宋泠月小声回了一句,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第十八章 今非昔比

深夜,宋泠月回到旅馆,望着柜子上那一大束鲜红的玫瑰,还有首饰盒子里闪亮的钻石项链,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陈霆锋说准备了礼物,没想到是这么昂贵的礼物,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给她的,让她出尽了风头,也开始忐忑不安,这个陈霆锋,他到底想要什么?

容妈睡的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宋泠月还在望着花发呆,以为她是兴奋的睡不着,咕哝着劝她道:“小月,快睡吧!你和严少爷能和好再好不过,可是也要注意身子,今天刮了一天的风,夜里要凉的,别冻坏了。”

宋泠月苦笑着摇摇头,容妈还不知道这花是别人送的,还以为是严熠和她和好了,讨好她送来的,她也没敢说实话,怕容妈担心,可是如今,她真的很想找个人问一问,问一问她该怎么办。

她以为在金凯门跳舞是条出路,挣钱也多,宋琅之前也说的信誓旦旦,金凯门不是那些低俗的地方,如今待久了才明白,金凯门和别的娱乐场所,并无太多不同,不过是换了一种看似高雅的方式,归根结底,都是风月场所。

容妈呼吸渐渐平稳,又进入了梦乡,宋泠月不好再打扰她休息,熄了床头的灯,窝进了被子里,明天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等着她,她得睡饱了,才有精神应对。

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了,宋泠月匆匆忙忙洗漱好,跟容妈吃过早饭,叫了两辆人力车,去找人牙子。

人牙子倒还真的找到了一处房子,也是富人区的,房子比严熠那处还要好些,是新式的小洋楼,新式的设备一应俱全,只是租金也很贵,每个月要五十块。

宋泠月如今的收入,也不是住不起,只是她想多攒些钱,这样才能摆脱现在的局面,也好还清严熠,欠人情的日子,也真的不好过。

又拜托人牙子再给找一个,人牙子却有些不耐烦了,大冷的天,让谁跑谁也不愿意,更何况,住的方便又便宜的房子,的确不好找,宋泠月再三请求,他只好推脱下个月再说,眼下真的没有合适的。

宋泠月和容妈商量了一下,距离下个月还有十多天,每天一块钱的旅馆费,也是笔不小的支出,退一步讲,就算等到下个月,也未必有合适的,说不定还要等上一段时间,索性心一横,租了。

人牙子听到宋泠月要租,态度也转好起来,当即就找到了房主,双方签了一纸文书,宋泠月又交付了半年的租金,给了人牙子跑腿费,拿了钥匙,就算定了下来,只等明天有空的时候搬家了。

回到旅馆里,容妈开始收拾东西,她想提前住到新租的房子里,好收拾一下屋子里头,再买些日用品,等宋泠月住进去的时候,就不用操心了。

两天以后,陈霆锋的舞会在金凯门举行了,宋泠月提前订做了一身礼服,好给他撑场面。

下午六点,宋泠月准时到了金凯门,一进门,大厅里已经坐了很多客人,都是来赴宴的,陈霆锋和几个人坐在一个敞开的包厢里,正在喝酒谈事情。

宋泠月去化了妆,换好了衣服,带着面具来到了大厅里,陈霆锋一眼就看到了她,冲她招了招手,宋泠月走了过去。

陈霆锋端着酒杯走了出来,拉着宋泠月走远了几步,嘴里喷着淡淡的酒气,问道:“怎么还带着面具?今天这样的场面,不能摘了吗?”

宋泠月咬了咬红唇,脑子里组织着语言,缓缓说道:“我在这里都是以面具示人的,也是为了增加神秘感,还有,和司令认识的时候也带着面具,所以,我想把这当成纪念。”

陈霆锋觉得这说辞还算过关,左右不过是交际一下,就随了她,牵着她回了包厢。

“来来来,各位仁兄,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金凯门如今的头牌,月亮姑娘,也是我的女朋友,今夜的女主角,等一下,大家可以欣赏到她最美的舞蹈。”

女朋友这样的称呼在这种场合,已经是另一种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宋泠月也明白,也不在意这个称呼,很大方的跟众人握了手,“大家好,我是月亮,感谢各位捧场,今天一定要尽兴。”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迎送员送上了红酒,宋泠月端了一杯,冲着众人举了举杯子,“我敬大家一杯!”仰头喝干了半杯酒。

众人也客套了几句,喝了杯子里的酒,放下杯子,讨笑的道:“哎呀呀,果然是英雄配美人,都说月亮姑娘绝代佳人,没想到这朵牡丹花被陈司令摘了,可喜可贺。”

这些都是场面话,陈霆锋客气了几句,就带着宋泠月去了另一处,见了几个老朋友,自然,也少不了要喝酒,宋泠月依旧很给面子,该喝的酒一杯也不拒绝,很干脆的喝了下去。

七点钟,宴会开始了,陈霆锋让宋泠月先去休息,给了她一张客人名单,让她先扫一眼,等一下好有准备,宋泠月已经有了醉意,正求之不得,拿着名单去了后台。

宋琅给她倒了一杯醒酒的汤,宋泠月喝了几口,感觉舒服了一些,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里的名单。

打开第一页,宋泠月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夏夜清的名字赫然在列,还排在前头,显然他是陈霆锋的贵客,不止是他,连严行长也在名单上,还有宋家以前认识的几个有名的商人,都是宋泠月认识的。

宋琅扫了一眼名单,嘴里啧啧有声,“这陈司令的面子还真的很大,京都有头有脸的权贵几乎都请了,看来今夜也是你的好机会。”

宋泠月没听到他的话,从看到夏夜清的名字,她就已经坐不住了,如果夏夜清来了,万一认出她,那该怎么办?他那个脾气,说不定会当场揭穿她,让她丑态百出,那样的话,她这些日子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金凯门就待不下去了。

宋琅看她半天不说话,只攥着名单的一角发呆,染着红色甲油的指甲,把名单上的名字都抠花了,忍不住用手肘轻碰了她一下。

“小月,你想什么呢?这名单有问题吗?”

“啊?”宋泠月茫然的回过头,“什么?”

宋琅叹了口气,伸手摘了她的面具,不满的道:“我是问你,是不是名单有问题,你为什么看了之后就发呆?”

宋泠月已经开始紧张起来,手离开名单,又开始搓衣角,不安的问道:“宋琅,如果有熟人看到我在这里,让我出丑该怎么办?如果因此砸了陈司令的宴会,他会怎么对付我?”

宋琅听到这话,神情也严肃起来,“这名单里有你的熟人?是谁?”

宋泠月没敢说是夏夜清,只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身份也很贵重,绝对是她得罪不起的。

宋琅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更加费解的是,宋泠月居然认识名单上的人,这上头的人,非富即贵,她能认识这样的人,到底什么来路?

宋泠月察觉他的目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不用往歪的地方想,我认识这些人也是因为别人,不是偶然,所以,当务之急是想个办法,否则,你要失去我这个头牌了。”

宋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即笑了,拿起面具在她脸上比了比,口中说道:“你忘了还有面具,戴上这个,在场的人除了陈司令和我,估计他们认不出来。”

宋泠月经他一提醒,骤然想起,自己的脸已经不一样了,下意识的站起身,走到了镜子跟前,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是啊!我怎么忘了,我已经今非昔比了,现在的我,站到他面前,他也未必认得出来,呵!”

舞会进行到一半,陈霆锋派人去后台通知宋泠月,该她准备上场了,宋泠月换好衣服,离开了化妆间。

幕布缓缓升起,宋泠月穿着一件白色流苏羽毛长裙,高昂着头,露出洁白的颈,优雅的姿态站在麦克风后,犹如一只美丽高贵的白天鹅。

灯光亮起,她美目流转,隔着面具扫了一圈儿底下的宾客,明明是看了所有人,却又让每一个人都觉的她在对自己眉目传情,勾的人心尖儿一颤,眼睛都舍不得转开。

正当众人猜测着她今夜会跳什么舞蹈的时候,后台响起了音乐,宋泠月一手扶上麦克风,用温柔甜美的音调唱起了情歌,温婉圆润的嗓音,如同在对情人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玫瑰玫瑰我爱你,玫瑰玫瑰情意重……”

歌曲唱到末尾,宋泠月摘下麦克风,旋转着到了舞台中央,几个穿着红色舞衣的舞小姐在此时上了台,围成一个圆圈儿,把宋泠月围在了中间,外圈儿的舞小姐向后窝腰,大红舞衣成为背景,宋泠月在一众红衣中傲然独立,惊艳夺目。

第十九章 大红大紫

音乐突然换了调子,舞小姐散开,开始配合着宋泠月跳舞,宋泠月先跳了一段芭蕾,旋转起来,白色羽毛飘扬,众人仿佛看到一只白天鹅在舞蹈,高贵优雅,圣洁美丽。

众人正看的如痴如醉,音乐再次转换,换成了欢快的调子,台上的舞蹈也变成了热情洋溢的伦巴,宋泠月带着舞小姐侧步、旋转、扭腰,把女性的柔美姿态展现到极致,底下闪光灯亮了几下,有记者正把宋泠月最美的姿态收到照相机中。

舞蹈结束,宋泠月带着舞小姐向所有的宾客屈膝致好,稳了稳气息,接过话筒,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落落大方的说道:“今天的歌曲和舞蹈,献给众位尊贵的贵宾,稍候片刻,我们的舞小姐会陪着大家,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底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有跟宋泠月相熟的宾客,对着她举了举酒杯,示意她下来喝一杯,宋泠月挥了挥手,又飞了一个吻,退出了舞台。

宋泠月还没走到化妆间,就被陈霆锋从后面抱住了,热烘烘的气息直往她脖子里拱。

“小美人儿,你勾的我心都痒痒了,坐都坐不住,今天我不要我的原则了,我必须一亲芳泽,以解我的相思之苦。”说着话,掀开宋泠月脸上的面具,亲在了她脸上。

宋泠月推搡开陈霆锋,见他还要过来抱,缩着身子往墙上靠,嘴里央求道:“司令,请您不要这样,您说过会尊重我的。”

陈霆锋伸手把宋泠月捞过来,低头抵上她的鼻尖儿,喘着粗气说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你大红大紫的日子,我邀请了报社的记者,明天一早,你的照片就会登在报纸的头版,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亲一下不可以吗?”

宋泠月实在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动作,又不想惹恼了他,躲避着他的嘴唇,笑着说道:“司令如此厚爱,我应该感激才是,我敬您一杯,怎么样?”

陈霆锋皱起了眉头,“你不会是借酒逃避吧?”

宋泠月小手点了点他的胸口,撒娇道:“是又怎么样?莫非司令要让你手下的兵绑了我?那样的话,我可不敢了,酒都不敢喝了,说让我是个弱女子呢!”说着话,还眨巴眨巴眼,一脸委屈的样子。

陈霆锋对她的示弱果然很受用,老老实实放开了她,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直起身说道:“那好,我在外头等你,快些换了衣服出来,我要带你见见秘书长和几个重要的人物。”

宋泠月讶然,“秘书长?总统府的秘书长吗?”

陈霆锋点点头,“不错,就是总统府的秘书长,本来还有海关总长,可惜他没能过来,不过不要紧,有这些人物足够了,和他们合张影,足够让我的前路开阔,也足够让你红遍京都了。”

宋泠月听到夏夜清不来了,心里一松,顿时欢呼雀跃起来,“那太好了,我这就去换衣服,马上就出去。”

陈霆锋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兴奋劲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趁机摸了一把她的腰,率先出了后台。

宋泠月换好衣服出去,陈霆锋正在和几个穿着十分考究的人在一起说话,看着都是有身份的人,大概就是他说的大人物了。

看到宋泠月出来,陈霆锋暂时离开了一下,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一杯递给了宋泠月。

“你说的要敬酒,我亲自给你拿了过来,我们喝一杯吧!”陈霆锋笑着冲她举了举酒杯。

宋泠月跟他碰了碰杯,莞尔一笑,“祝司令心想事成!”

陈霆锋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又凑近宋泠月耳边,小声说道:“祝我们都心想事成。走,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他们都等不及想见你了,如果你摘了面具,他们一定会为你的盛世容颜倾倒的。”

宋泠月俏皮的嘟了嘟嘴,又开始撒娇,“不嘛!我只想你一个人为我倾倒。”这是其他姐妹教给她拒绝男人的杀手锏,说用在陈霆锋这样的军阀身上最好不过。

果然,陈霆锋很轻易就妥协了,不再要求她摘下面具,牵着她走向了秘书长。

一番寒暄过后,几个人又喝了一杯酒,大厅里又开始放松音乐,跳舞的时间到了。

陈霆锋才想邀请宋泠月一起跳舞,一旁的秘书长就先他一步对宋泠月伸出了手,笑容可掬道:“月亮小姐,可以跟我跳一支舞吗?”说着话,还把目光转向了陈霆锋。

陈霆锋再不情愿也不能阻拦,和颜悦色的道:“既然秘书长邀请,月亮就陪秘书长跳个舞,我去跟几个朋友喝一杯,你们先请。”

秘书长爽朗的笑笑,“陈司令果然大度,那就劳你割爱了。”揽着宋泠月去了舞池。

陈霆锋在大厅里喝了一圈儿的酒,醉醺醺的回到了包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正对门的位置,半仰着头,打量着舞池里的宋泠月。

她和秘书长跳完了一支舞,两人行了个贴面礼,宋泠月才要离开,又被司法总长拉住了,宋泠月脱不开身,只好陪他跳了起来。

两支舞蹈下来,宋泠月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大厅的音乐却没有停,曲风忽然一变,换了华丽轻快的曲调,正在跳舞的男女立即分开来,站成了整齐的两排,随着音乐的节奏,跳起了法国宫廷舞,宋泠月才喘了一口气,又被扯进了人群里。

宋泠月按照记忆中宫廷舞的舞段和花样,跟着众人起舞,每一个舞段跳完,就交换一个舞伴儿,才跳了两段儿,陈霆锋就出现在了宋泠月跟前,两人相视一笑,双掌对上,继续跳舞。

音乐不停,舞蹈不休,这个夜,金凯门的灯火前所未有的辉煌。

舞会直到深夜才散,陈霆锋依旧开车送她,把她送到了新租的宅子门口,两人道了别,陈霆锋才依依不舍的上车离开。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还没起床,就被外头的喧闹声吵醒了,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十几名记者拿着照相机正要往宅子里走,容妈一个人拦都拦不住,宋泠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匆忙换好衣服,抹了一把脸,戴上面具出了屋子。

“月亮小姐出来了,快,快拍照!”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十几台照相机对着出来的宋泠月亮起了闪光灯,“咔嚓咔嚓”拍了十几张。

“你们这些记者要干什么?为什么闯到我家里来?”宋泠月把容妈护到身后,紧张的问道。

记者们把院门推开,一众人把宋泠月围到了中间,闹哄哄的开始问话。

“月亮小姐,您现在是金凯门最耀眼的明星了,都上了头版,满大街都是印着您照片的报纸,上头还有您跟京都几大权贵的合照,他们都说您跟这些人都有亲密关系,是真的吗?”

“月亮小姐,您一直戴着面具,是故弄玄虚,还是为了遮掩什么?”

“……”

记者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宋泠月还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场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胡乱敷衍了几句,就要往屋子里逃,记者却不依不饶,围着不肯让她走,容妈驱赶了几下,这些记者也丝毫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正哄乱的时候,外头驶来了两辆汽车,大老远就鸣起了喇叭,记者看车子冲这个方向来的,顿时停下了追问,纷纷望向了车子。

车子停下来,陈霆锋下了车,记者一看是京都的风云人物,还是跟宋泠月关系最亲密的一个,举着照相机纷纷涌向了他。

陈霆锋的副官司倒是经常应付这种场面,一看记者涌过来,拿起一把雨伞撑开来,挡在了陈霆锋跟前,又下来几名士兵,簇拥着他往里走。

记者拍不到,急的直跺脚,士兵把陈霆锋和宋泠月一起护送到了屋子里,紧紧的关上屋门,把记者都挡在了外头。

记者还要去拍门,陈霆锋的副官收了雨伞,站在台阶上对记者喊道:“别拍了,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司令没工夫回答你们的话,如果你们想知道劲爆的消息,今晚金凯门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等着去吧!”

副官说罢这些,也不进屋,就站在台阶上拦着记者,记者对军人还是有几分怵的,不敢上去拍门,也等不到人出来,只好一哄而散,想晚上去金凯门等。

屋子里,陈霆锋坐在沙发上,几名士兵站在他身后,宋泠月站在沙发的一侧,容妈在她身侧护着,一脸紧张的看着这些当兵的。

陈霆锋看容妈的样子,猜着这场面把她吓着了,挥了挥手,让士兵都退了出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宋泠月温和的笑道:“过来坐,我早起看到报纸,就猜到你这里会起闹,所以赶了过来,没有提前通知,你不会见怪吧?”

宋泠月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怪也晚了,来都来了,又不能赶走。”

陈霆锋看她嘴动了动,却没听到声音,猜着没好话,努了努嘴,冷冷的说了一句,“过不过来?你不过来,我就要扑过去了。”

第二十章 一掷千金

宋泠月再三解释,容妈才相信陈霆锋不是坏人,借口去厨房做饭,离开了屋子。

陈霆锋还等着宋泠月坐过去,宋泠月倒是不怕他,坐在离他尺远的地方,笑看着他道:“司令居然这么细心,竟然猜到了,要不是您过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陈霆锋果然转了笑脸,翘起二郎腿,骨节分明的手指掸了掸笔直的裤线,开口说道:“我没想到,这照片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可能跟你之前的名气有关,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一把,你如今大红大紫了,京都第一名媛的名号,非你莫属。”

宋泠月自嘲的笑笑,“京都第一名媛?真是抬举我了,我也能算名媛吗?”

陈霆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很快又恢复过来,语气淡淡的道:“你当然是,当我的女朋友,又跟秘书长和司法总长跳过舞,合过影的,只能是名媛,不是吗?”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是否真的名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衬得起他们的身份,总不能让外头传言,京都权贵跟舞女关系亲密,报刊的人惯会见风使舵,不合适的用词,自然不会出现。

“司令说的是,有司令和秘书长做靠山,我以后说话都有底气了。”宋泠月讨好了一句,陈霆锋的脸色才好转过来。

陈霆锋在宋泠月家里一待就是一天,不是陪着宋泠月看书,就是在书房批阅文件,俨然把宋泠月这里当成了他的临时办公点儿,午饭、晚饭都让人从金华楼买来的,还说要给宋泠月家里添几个佣人,被宋泠月拒绝了。

晚上一起去了金凯门,宋泠月才露面,就被等候的记者给围住了,一路追到了后台,害的宋琅和几个迎送员忙活半天才把人都推出去。

宋泠月在镜子前化妆,宋琅倚在一旁,活动着刚才被弄疼的手腕,嘀嘀咕咕的道:“我说你今天恐怕跳不成了,外头这么多记者,要是冲到舞台上,那可就不好看,再说,你现在已经是明星了,看你跳支舞,不能那么容易了。”

宋泠月从镜子里头看他,好笑道:“听你的意思,看我跳舞还要一掷千金了?”

宋琅挺了挺腰板儿,正色道:“那可不,你现在可是我这里的活招牌,你只要来这里坐坐,就能召来不少权贵登门,日进万金的场面,我可不舍得让你再跳舞,今天就跳一次,以后你来了,我就得把你供着。”

宋泠月“噗呲”笑出了声,“把我供着,你当我是活刺猬吗?”

宋琅嘿嘿笑了几声,语带双关的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到了什么场面,就得做什么事儿,咱们都要懂规矩。”

宋泠月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跳了舞就去陪他,包厢里的酒你给我换换,别要太烈的,我喝了难受。”

宋琅装模作样的鞠了一躬,捏着嗓子打趣道:“喳,奴才这就去办!”

宋泠月一支舞跳完,无数捧鲜花已经送到了后台,钞票雨下了一阵又一阵,宋泠月依旧飞吻退出舞台,卸了妆,换了衣服,去了陈霆锋的包厢。

宋琅果然会做事,桌子上的酒已经换过了,陈霆锋摇晃着酒杯,正等着她来。

“累不累?如果不想喝酒,可以不喝。”陈霆锋放下了杯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

宋泠月感激他的体贴,顺从的坐了过去,陈霆锋大手一捞,揽住她的腰,把她搂到了怀里,隔着裙子给她揉了揉腿,心疼的道:“以后不要再跳舞了,来了就陪我坐坐,明天我和几个朋友有事情在这里谈,你陪我。”

宋泠月应声,“好啊!那我明天去买件新衣服,不能给你丢脸。”

陈霆锋满意的点头,把她抱紧了,又说道:“我让人给你做了几件冬装,还订了一件貂皮的披肩,明天早上送到你家里,选那件颜色艳丽的穿,明天他们都会带着女眷,你要艳冠群芳。”

宋泠月调皮的眨了眨眼,“谨遵司令的指使,绝不出错。”

两人正亲密的说着话,一个迎送员就火急火燎的冲到了包厢门口,敲了敲门,直接闯了进去,气喘吁吁的说道:“月姐,京都的慕总长来了,他家的少爷指名要看您跳舞,宋先生拦不住,这可怎么办?”

宋泠月听到“慕总长”三个字,顿时想到了慕雪,起身离开陈霆锋的怀抱,疑惑的问道:“慕总长?是财政的慕总长?”

迎送员喘了口粗气,点头说道:“是,慕总长很少来金凯门,今天本来是赴约的,没想到慕家少爷也跟来了,看不到您跳舞,他誓不罢休。”

宋泠月扭过头,为难的看了陈霆锋一眼,试探着问道:“要不然,我就去跳一支好了,没必要得罪一位总长,您说呢?”

陈霆锋交叉着双手,大拇指不停的相互绕来绕去,这位慕总长是掌管全国财政的,说是财神爷也不为过,虽然这位慕少爷的做法让他很不满,但私心里,他并不想得罪这位慕总长,谁敢跟钱过不去呢!

正犹豫的片刻,迎送员又说了一句,“月姐,这位慕少爷出手很阔绰,缠金丝缀红宝石的白玉镯子,一送就送了一对儿,这可是前朝宫廷里的物件,价值千金,要是驳了他的面子,怕是不好。”

宋泠月笑笑,见陈霆锋不说话,识趣的说道:“慕少爷一掷千金,我怎么也要给个面子,不能让宋琅为难。司令,我去去就回,您先歇息一下。”不等他说话,扯着还想发问的迎送员出了包厢。

宋泠月带着迎送员往化妆间走,迎送员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月姐,司令没发话,您直接去合适吗?”

宋泠月斜睨了他一眼,半笑半嗔道:“司令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跳舞是我的工作,他总不能不让我工作吧!”说罢,紧走了几步,丢下了发呆的迎送员。

迎送员不明白,宋泠月却明白的很,陈霆锋可以给她钱,可以对她好,但都是有限的,以不损失他的利益为前提,要他为了宋泠月而得罪慕总长,为难的不止是他,还有宋泠月,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此。

回到化妆间,妆台上正放着两个巴掌大的红木盒子,随手打开,正是迎送员说的那对白玉镯子,无论成色和样式,都是最上乘的。

宋泠月盖上盒子,坐在妆台前由着她们给化妆,一个化妆的姑娘看她对那镯子不屑一顾的样子,好奇的问道:“月姐,这镯子不好吗?您怎么不戴上?”

宋泠月叹息一声道:“这不是送我的镯子,这是买我跳舞的金钱,给了我,我就不得不跳舞,还要跳好。”

化妆的姑娘似懂非懂,也不再多嘴,只加快了速度给宋泠月上妆换衣服。

宋泠月换了一件大摆的长裙,跳了一支优美奔放的弗拉门戈,这样的舞蹈对于京都的看客来说,还是十分新鲜的,一时所有人都贪看住了,包括那位一直吵嚷着要见宋泠月的慕少爷,也安分下来,认认真真开始欣赏。

宋泠月极有舞蹈天赋,无论什么样的舞蹈,她都能跳到极致的美,还能改变其中的动作和手势,能与当下的环境融合,丝毫不觉突兀,还别有风韵。

一支舞蹈结束,宋泠月一手提着裙摆行了个屈膝礼,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几个常来的贵客,还在底下高喊“月亮”,为宋泠月欢呼。

宋泠月再三道过谢,退下舞台,往化妆间走,还没到门口,一个穿西服的年轻男人就追了过来,远远地喊了她一声,身后两个迎送员都拉不住他。

“月亮小姐,请留步,我是慕年,我很仰慕你的才华,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来人边跑边道,甩开迎送员拉扯的手,几步来到了宋泠月跟前。

宋泠月停下了脚步,打量着眼前这位慕少爷,慕雪的亲弟弟,开口问好,“慕少爷好!”

慕年点点头,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月亮小姐,你真漂亮,你的小腰儿一扭,我的魂儿都快没了,我送你的镯子你喜欢吗?我们做个朋友?”装模作样的对着宋泠月伸出了手。

宋泠月前头听说慕大少爷,还以为有多大的谱儿,没想到是个比她还小的男孩子,看他故作深沉的样子,“噗呲”笑了,伸手打在了他手心儿上。

“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大手笔,依我看,那镯子是你从家里偷的吧?慕总长就在外头包厢里,要不要我找人问问他的意思?”

宋泠月本来是唬他的,没想到慕年的脸色都变了,刚才趾高气扬的劲儿也不见了,皱了皱鼻子,哼唧着道:“别呀!我那还不都是博你红颜一笑,你给我跳了舞,我怎么也要送你像样的东西。”

宋泠月轻笑一声,一手扶着脸上的面具,说道:“那好,慕少爷的盛情,我却之不恭,多谢了!时候不早,还有人在等我,我就不奉陪了。”说罢,推门进了化妆间,把慕年扔在了外头。

第二十一章 一直都在

慕年没想到,宋泠月不但没像别的女人那样向他扑过来,还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打发了,顿时来了气,抬手捶了捶房门,还用脚踢了踢,隔着门开始叫喊。

“月亮,你给我出来,你这么能这么对我呢?难道还有什么人比我重要吗?”

宋泠月在里头听得清楚,也不搭理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自然有宋琅替她挡着,用不着她当面为难,余光扫到妆台上的手镯盒子,招手把化妆的姑娘叫了过来,“你把这对镯子拿给宋琅,让他给送到慕总长的包厢,他知道该怎么做。”

“啊?这镯子要还回去?咱们金凯门还没有这样的规矩。”

宋泠月也懒得跟她解释,扬了扬手,吩咐道:“让你去就去,宋琅会同意的。”

过了一会儿,宋琅果然来了化妆间,一手掩上门,另一手插进兜里,笑看着宋泠月道:“你倒是无师自通了,知道要把镯子还回去,已经办成了,单独给了慕总长,你是不知道,慕总长对你赞赏有加,还说要感谢你,我给推了。”

宋泠月往耳朵上戴着耳环,透过镜子看他,对他说道:“那位慕大少爷真是任性,我看他年纪轻轻,也不像是能拿出那样好东西的人,这东西八成是慕家太太的,我要是拿了,岂不是把慕家得罪了,这点儿关系我还是分得清的。”

“你猜的不错。”宋琅指了指她,斜倚在妆台前,说道:“这镯子是前朝宫里传出来的,慕总长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凑齐了一对儿,是要给慕家千金的,也就是海关总长的太太,没想到被这小子偷拿了出来,看来今夜他有罪受了。”

宋泠月听到“海关总长的太太”这几个字,心里一紧张,手上的另一只耳环就掉在了地上,上头缀的宝石都摔掉了,彻底不能戴了。

宋琅看她神情不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耳环,一脸诧异的问道:“你没事吧?怎么手还抖了?”

宋泠月垂下头,掩饰着自己的神情道:“没什么,可能是跳舞累了,外头司令还在等我,不能再耽误了,我先回去了。”

宋琅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好,那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回家的路上,陈霆锋再次把她拥到了怀里,宋泠月也没有挣扎,他这样已经算是克制了,她不能再有更苛刻的要求。

“听说慕家那小子跟你闹了,你没事吧?”陈霆锋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问了一句。

宋泠月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不过是个男孩子,我没理他,是宋琅把他打发了。”

陈霆锋嗯了一声,“那很好,你知道分寸,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下一步,我准备跟慕家拉拢关系,过几天司法总长的家里举办宴会,他们都会去,你也跟我一起去,帮我拉拢关系,有你在,一定会事半功倍的。”

宋泠月怕冷似的往他怀里缩了缩,目光看着在黑暗里变得模模糊糊的树影,低声道:“好啊!司令有请,我一定会去。”

陈霆锋很欣慰的拍了拍她,声音淡淡的,“我在你手袋里放了一张一千块的支票,你的耳环不是坏了吗?去添一副新的。”

他说是买耳环,可是一千块,买她摔坏的那种耳环,足够买上百对了,分明是提前给宋泠月的好处费,宋泠月心知肚明,却不能不收,感激的道了谢,“多谢司令,您对我真好。”

陈霆锋一手勾了勾她的下巴,暧昧的道:“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宋泠月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凑过来的唇,装作透过窗户看外头的路,漫不经心的说道:“司令不是要我陪您出席宴会嘛!我尽力为您周全,这样的报答您还不满意吗?”

陈霆锋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衣服,无奈说道:“满意,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我不敢说不满,如果你肯牺牲一下自己,我就更满意了。”

“司令,感情是需要慢慢培养的,我又跑不了,您急什么?”宋泠月笑道,依旧望着窗外。

陈霆锋没了辙,虽然对她的冷淡不满,但他不屑于对一个女人用强,暂时容忍她好了。

“我不急,只是有些期盼罢了,这个权利我还是有的吧?嗯?”

前头车灯一晃,已经到了地方,宋泠月没有接话,回头展开一个笑容,跟他道别,“我到家了,多谢司令相送,您早些回去休息。”

陈霆锋为她推开了车门,临下车之际,他还是忍不住,亲吻了她的额头,宋泠月虽然觉得别扭,到底还是没拒绝,笑闹了一阵,下了车。

宋泠月进了家门,车子快速离去,走到半路,司机问道:“司令,您花这么多钱捧这位月亮小姐,她却连个甜头都不给,是不是太不值了?”

陈霆锋轻斥了他一句,“你懂什么?她大红大紫是注定的事情,我不过是推波助澜,她感念我的好处,某些地方不能满足,自然要在交际上为我尽心,京都权贵之间拉拢关系,总少不了女人的陪衬,她是我身份的象征。”

司机似乎听懂了,应声道:“那倒是,要是被别人抢先了,再找一个,未必比她更好。”

陈霆锋满意的嗯了一声,“你总算明白了,这个小丫头有几分聪明,不是个空花瓶,所以,我对她愿意下功夫。”

“那您准备用她敲开慕家的大门?慕家和夏家如今可是姻亲,夏夜清不给您面子,慕家未必好拉拢。”

陈霆锋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冷说道:“拉拢是其次,最主要的,我是要透过慕家摸摸夏夜清的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夏夜清摆明了跟我划清立场,我倒要看看,我能不能从这条地头蛇的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还是司令考虑的周全。”司机奉承了一句,再次加大了油门儿,车子风驰电掣一般,驶向前方的黑夜里。

宋泠月睡醒一觉,已经是上午十点了,给严氏银行去了个电话,约了严熠在中央大街的咖啡馆见面,换了一身衣服,带上墨镜,又装了足够的钱,去了约定的地点。

严熠一接到宋泠月的电话,第一时间就赶去了咖啡馆,等了足足一小时,宋泠月才姗姗来迟。

初一进门,严熠差点儿没认出来,很久不见,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穿了一件翻毛领的呢子大衣,浅色花纹的蚕丝围巾包着头,尾部打成蝴蝶结,和散下来的长发扭在一起,披在肩头一侧,带着圆形的墨镜,十足的一个上流摩登女郎。

宋泠月走到严熠跟前,手袋放在桌子上,侧头对他笑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严熠回过神来,又惊又喜,局促的搓了搓手,把她请到了座位上,“请坐吧!很久不见,你变了。”

宋泠月点了一杯咖啡,摘下眼镜坐到了他对面的位子上,从手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了他跟前,“这是我欠你的,你不要拒绝,这样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她这话说的决绝,严熠想拒绝也没有了余地,扫了一眼信封,看厚度,给的还不少,哼笑一声道:“看来这些日子,你挣钱的能力大有长进,都足够划清界限了。”

宋泠月侧过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低声道:“随你怎么想,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至于划清界限,我当初一时生气,是说了重话,可我也没想和你成为陌生人,只是以后少见面罢了,这样对你我都好。”

严熠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对话已经这样针锋相对了,他不想这样,可是一想起她做的那些绝情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想要说狠话。

“你如今今非昔比,说话自然也有底气,左右我都是被动的,什么都是随你说了算。”

宋泠月也不好受,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我倒是看不出你哪里被动,左拥右抱,不都是你求来的,还在我这里倒苦水,你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被动?”

严熠被她怼的没了话,瘪了瘪嘴,抬头一脸幽怨的看着她,仿佛宋泠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

宋泠月也自知说话过分了,叹了一口气,又开始道歉,“对不起,我被你激怒了,口不择言,不管怎么说,你是在我和容妈落魄时候帮我最大的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严熠嘴唇动了动,咕哝了一句,“可我不想你记得我的恩情,你我之间本不该这样客气。”

说着话,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手表,推到了宋泠月跟前,“这是当初送你的手表,辗转反侧,又到了我手里,物归原主,你好好戴着,以后不要再随便当了,再缺钱也不可以。”

又怕宋泠月不听他的话,觑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好吗?”

宋泠月鼻子一酸,胡乱的抓起手表攥在手里,扭过了头,闷闷的道:“好,以后不会了。”

严熠松了一口气,拿起信封,站起了身,“这个,我就当替你存着了,以后你有需要,随时给我电话,我一直都会在的。”说罢,起身离开了。

宋泠月听着咖啡厅的门铃一阵响动,知道他出去了,眼泪溢出眼眶,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你,熠哥哥!”

第二十二章 昔日旧友

这天晚上,宋泠月才到金凯门,宋琅就兴冲冲的拉着她去了化妆间,推开门,一大摞的礼盒正摆在桌子上,最上头是一个小木盒子,盒子打开着,里头是一对黄金手镯,上头还缀着红宝石,做工很精致。

宋泠月目瞪口呆,“这,这是谁送的?”

宋琅盯着一桌子的礼物,眼睛闪闪发亮,“慕家送来的,这慕总长真是讲究,你还了镯子,他就送了这大礼,还是大张旗鼓送来的,这样一来,你又要登上头版了,慕家的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宋泠月挑了挑眉,漫不经心的道:“他这是怕他儿子失了面子,送给我的东西,因为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收回去,这要是传出去,他儿子在京都可就不能立足了,这大礼一送,里子面子都有了。”

“话是这么说,可慕家这出手也的确阔绰,你看桌上的信封,也是一并送来的,都是给你的。”宋琅说着,对着桌子抬了抬下巴。

宋泠月走过去拿了起来,打开看了一眼,竟然是一千块,忍不住咋舌,“的确是阔绰,一千块,够普通百姓家里两三年的收入了,足可见慕家财力之丰厚。”

宋琅也接话道:“那可不,这些有钱人的钱财之多,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一千块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大钱,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家里太太、小姐的零花钱,钱呐,万恶之源。”

宋泠月忍不住用信封拍了拍他,“你呀!钱是万恶之源,可是我们缺了还不行,你敢说你不喜欢这万恶之源?”

宋琅咧开嘴笑了,“我当然喜欢,我除了钱,更喜欢你这颗摇钱树。”

宋泠月自嘲的笑笑,没有接话,摇钱树,还真是摇钱树。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带着容妈去了严氏银行,她想去开一个户头,把手头富余的钱存起来,一点点儿的积攒起来,聚少成多,总能攒齐买回宋府的钱。

严氏银行开户头的不多,宋泠月很快就办起了手续,带着容妈正要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落进了她的视线,竟然是很久不见的雪莲。

雪莲穿着时髦的大衣、皮靴子,还烫了时下最流行的欧式宫廷烫发,精致的妆容,让人眼前一亮。

她挽着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正被银行的襄理恭迎着向后头的独立办公室走,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她一声,她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她解答。

“雪莲?真的是你吗?”

雪莲听到这声喊,疑惑的转过了头,盯着宋泠月看了半天,开口问道:“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

宋泠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笑道:“雪莲姐,看来我们都变了,你都认不出我了。”

雪莲听到这声称呼,打量了宋泠月几眼,又看到一旁的容妈,霎时变了脸色,惊讶的道:“你、你是、是小月吗?”

宋泠月点点头,“是我,很久不见,看来你过得也还不错,我当初还让人找过你,可惜都是徒劳,现在看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雪莲身边的男人看她和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说话,扯了她一下,低声问道:“这位小姐是哪一位?你也不介绍一下。”

宋泠月倒是认识她身边的这位男士,他是严家的人,无须雪莲解释,她就已经猜到了一切,当初的一切,都是一个骗局。

雪莲没有介绍,搪塞了几句,把身边的男人支开,拉着宋泠月去了会客室,容妈没跟进去,在外头等她们。

“小月,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串通他们害你,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幸好,你被人救了,否则我这辈子都不能安心。”雪莲解释道。

宋泠月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过去的事情,她已经不能去怪谁了,真情本就不易得,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以后谁也不欠了。

“雪莲姐,我不怪你,我都理解,你能嫁给一个好人,我也为你高兴。”

雪莱苦笑着摇摇头,“不过是个姨太太,感情是没有的,不过是他喜欢美色,我贪图安稳的生活,好在金钱是不缺的,他对我也算不错,下辈子,算个依靠吧!”

宋泠月点点头,没有再追问,突然想起了红姐,那个鲜艳如烈火的女子,转而问道:“红姐呢?她还在燕春阁吗?”

雪莲回道:“不在了,她的恩客给了她一笔钱,她自己为自己赎了身,听说开了一家小店,过起了平凡却安稳的生活。”

宋泠月叹息一声,“那样也好,她过的生活,正是我们当初一心想求,却求不来的。”

“那你呢?我曾经在报纸上看到过你的讣告,说你嫁给了夏总长当姨太太,还病逝了,你现在又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还变得这么美,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雪莲不解的问道。

宋泠月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愿意回想那段日子,淡淡说道:“你绝不会想听的,过去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经历过脱皮剜肉活过来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过去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

雪莲也是从泥泞里走出来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懂宋泠月,了然的笑笑,说道:“我明白了,从前的小月死了,雪莲也死了,以后,我们只是认识的陌生人。”

“好,不念过去,从今以后,你我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宋泠月带着容妈从银行里走出来,迎着日光,第一次觉得冬日的阳光如此明媚动人,如此温暖,她伸开双臂,快乐的旋转,容妈看她这样开心,也跟着笑,很久没有看到她这么开心,好像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宋泠月,又回来了。

三天后的夜晚,陈霆锋带着盛装打扮的宋泠月去赴宴,宋泠月旁敲侧击得知夏夜清不会露面,只有慕总长和慕少爷会出席,暗暗松了一口气,夏夜清不去,她又带着面具,不担心被人认出来。

司法总长的家里是新式的洋楼,装修豪华之程度,比慕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单独的宴会厅,足够容纳上百人,大厅里吊着几盏水晶灯,家具沙发都是意大利进口的,酒具是高脚杯,餐具都是银制的,西崽穿梭在大厅里忙着上酒,场面十分壮观。

陈霆锋带着宋泠月一走进去,立即就有几个人迎了出来,有先和陈霆锋寒暄的,也有先和宋泠月打招呼的,但不管那个人,最后都少不了跟宋泠月说笑几句,可见她如今的名气之大,京城第一名媛的称号,已经远远流传开去。

两人才被簇拥着到了大厅的座位上,慕总长带着慕年就到了,慕年一看到宋泠月,就欢呼着想要奔过去,被慕总长一个眼神给吓退了回去,只好闷闷不乐的跟着慕总长到处跟人客套。

主人出来见了客,说了致酒词,所有人饮了第一杯酒,宴会就算开始了,大厅里开始放送舒缓的音乐,有的人已经和同行的女眷跳起了舞。

陈霆锋放下杯子,才想邀请宋泠月跳第一支舞,作为主人的司法总长,赵总长就走了过来,同样想要邀请宋泠月跳舞。

宋泠月想也没想,就把手递到了赵总长的手中,跟着他去了舞池,陈霆锋坐在位子上,再没了跳舞的兴致,闷闷的喝着酒。

赵总长四十出头的年纪,中等身材,今天作为主人,他穿了一身很正式的深色西装,梳理的很整齐的短发,看着很是干练,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儿,并不惹人厌。

“月亮小姐,你可是今天的女贵宾,这第一支舞,我怎么也要邀请你,陈司令该不会不高兴吧?”赵总长跳着舞,小声说道。

宋泠月一边跟着他的舞步跳,一边说道:“怎么会呢?赵总长盛情,对我来说是荣幸,陈司令是个很豁达的人,替我高兴还来不及。”

“哦?”赵总长笑笑,目光朝陈霆锋坐的位置扫了一眼,看似随意,却又有无限深意,“陈司令让月亮小姐如此夸奖,看来我以后要多了解他才是。”

宋泠月心领神会,又不想失了陈霆锋的身份,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笑着道:“总长和司令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以后啊,我要多跟你们来往才是。”

赵总长笑了两声,不置可否,宋泠月装作随意的问道:“今天贵府来的都是各路要员,京都的几位总长怕是都来了吧?”

赵总长说道:“其他的都来了,唯独海关总长没有来,这位总长是最年轻有为的,只是行为乖张,夏家在京都又有地位,所以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好像在回想什么似的,“夏总长?那不就是慕总长的乘龙快婿吗?果然是年轻有为。”

赵总长好笑的问道:“怎么,莫非你也认识这位夏总长?”

宋泠月摇摇头,“我并不认识,慕总长、夏总长,我只是听说过名号而已,最熟络的,就是赵总长您了,还是您肯赏脸。”

赵总长对这话十分受用,笑着拍胸脯道:“呵呵!这有什么难,夏总长也就罢了,慕总长今天就在宴会上,等一下我为你引荐一下。”

宋泠月连忙点头,一脸崇拜的对赵总长恭维道:“果然是赵总长大度,人脉可比我这小女子宽广多了,看来我想在京都长久的发展,就要靠总长您了。”

赵总长爽朗的笑笑,“好说,好说,改天我去金凯门,给你送一束最大的玫瑰花,还希望陈司令不要吃醋才好。”

第二十三章 以面示人

乐曲在两人谈话间隙结束了,跳舞的人停下来稍做休息,也给了众人再次相互客套的时间,赵总长说到做到,舞曲一停,就带着宋泠月去了慕总长跟前。

慕总长正在跟几位友人谈话,余光扫到赵总长和宋泠月端着酒杯过来,暂停了谈话,目光转向两人。

“慕总长,我来为你引荐一位妙龄女郎。”赵总长笑着上前,另一杯酒递给慕总长,转身指向身后的宋泠月。

宋泠月对着慕总长点点头,慕总长淡淡笑笑,接过了酒杯,说道:“这位金凯门的头牌,我已经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总长,初次见面,敬您一杯!”宋泠月举了举杯子,先干为敬,放下杯子,又笑着问道:“那不知道慕总长听到的是什么名?是我的舞跳得好,还是我空有美貌?”

慕总长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明显一怔,略带尴尬的看了看赵总长,赵总长也觉得诧异,又不方便插话,只好装作要喝酒。

宋泠月自然不会让场面冷下来,话锋一转,继而说道:“我倒是知道慕总长,正直刚毅,又不失儒雅,所以慕大千金才能成为京都有名的名媛淑女,她可是京都名媛们争相学习的对象呢!”

慕雪一直都是慕总长乃至慕家的骄傲,名门淑女,又是出国留学的,有学识、有才貌,宋泠月这句话算是拍到了正确的地方,一提到慕雪,慕总长脸上顿时有几分骄傲之色,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月亮小姐也认识小女?”

宋泠月摇摇头,“我并没有这样的幸运,只是听过慕家大小姐的盛名,她和夏总长的一段姻缘,可是京都一段佳话,外人都说,他们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实在是惹人羡慕,还有慕少爷,是个很慷慨的人。”

慕总长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看来这个金凯门的头牌,也不是空有美貌,作势请她借一步说话,远离了赵总长,赵总长倒也知趣,转身去找别人聊天。

“月亮小姐,你话里有话,不该是只为了奉承我吧?”慕总长引着她到一处休息区坐下,开口说道。

宋泠月笑笑,“能有恭维慕总长的机会,那也是很难得的。我主要是为了感谢慕总长,却没有机会,只好求了赵总长引荐,您的慷慨,我铭记于心。”

慕总长顿时明白了她的来意,对她的戒备心倒是少了几分,笑着道:“那件事,本来就是犬子做事有失风度,还是月亮小姐识大体,小小心意,不必挂怀。”

“慕总长说不必挂怀,月亮却不敢不感激,听闻总长喜欢妙音园的昆曲,我有个朋友认识里头的当红小生,这几天想要请他开嗓子,不知道总长愿不愿意赏个脸?”宋泠月满怀诚意的问道。

慕总长的确有听戏的爱好,妙音园的当红小生封戏很久了,他一直寻不到比他唱的更好的,已经很早没有踏足妙音园了,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机缘,一时有些心动。

宋泠月看他还有些犹豫,又说道:“我自小喜欢听《桃花扇》,可也不得不叹服,侯方域演的最好的,就是少棠了。”

慕总长一手在膝盖上敲了敲,半笑不笑的问道:“听你的语气,你跟这位当红小生很熟悉,你说的那位认识他的朋友,不会是陈司令吧?”

宋泠月神情明显一亮,“您也认识陈司令?”

慕总长身体放松下来,倚到了沙发背上,“谈不上认识,京都的名流,却都是知道的,不过,我跟这位陈司令并无交情,这样的盛情,怕是受不起。”

这就是要拒绝和陈霆锋的会面了,宋泠月心里有几分失望,看来陈霆锋要拉拢慕总长怕是没那么容易,怪不得他不要赵总长引荐,要她出面了,想来他们之间是有缘由的,便不好再说下去,只好转了话题。

两人正尴尬的时候,大厅里响起赵总长洪亮的声音,“今天很荣幸,请到了金凯门的月亮小姐,月亮小姐一舞红遍京都,不知道今天这个场合,能不能请月亮小姐为我们献上一支舞蹈呢?”话音落,大厅里的人纷纷向宋泠月望过来,皆是期盼的目光。

宋泠月落落大方的站起身,一手从头顶拂过,做好了跳舞前的准备动作,赵公馆的听差见状,立即换了唱片,欢快的乐曲缓缓在大厅流淌。

宋泠月旋转着到了大厅正中央,在众人的注视下,跳起了弗拉门戈,长裙飞舞,舞姿妖娆,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有的人还被她热情的舞蹈气氛感染,跟着扭动起来,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到达一个*。

一舞结束,宋泠月优雅的谢幕,才要退下去,围观的人就涌了上来,有几个人端着酒杯,簇拥到了宋泠月跟前,为首的一个人率先开了口。

“这位就是月亮小姐吧?听闻你总是带着面具示人,我去过金凯门几次,也没有见到你的真容,这样的场合,戴着面具总不合适吧?”

宋泠月后退了半步,温和有礼的说道:“这位先生,我是个腼腆的人,今日名流汇集,我这小小女子,实在没有露脸的余地,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诶!”那人晃了晃酒杯,不慌不忙的说道:“怎么会呢!相见就是有缘,今日赵总长做东,我们大家都是朋友,月亮小姐又是新时代的女性,舞蹈优美,舞姿开放,就不要行那些古人的虚礼了吧?”

众人也纷纷附和,其实都想趁机一堵这位佳人的风采,看看她到底是实至名归,还是徒有虚名,如果是前者,正可以一饱眼福,如果是后者,力捧她的陈司令也少不得要丢些面子,正好杀杀他的锐气,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赵总长也被这人的话给架住了,不好公然袒护宋泠月,更何况,陈霆锋都没有出面阻拦,他也不得不顺从众人的提议,也附和着开了口。

“月亮小姐,你就给大家一个面子,我们要是名流,你就是最耀眼的明星,就给我们一个机会,一堵小姐的芳容吧!”

宋泠月求助似的看向陈霆锋的方向,他站在外围,迟疑了一下,对着宋泠月点了点头,示意她摘下面具。

宋泠月十分不情愿,她带着面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眼下这样的场合,一旦被人认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眼下的情形,已经是骑虎难下,权衡再三,宋泠月还是妥协了,伸出手,缓缓的摘下了面具。

众人的脖子都伸长了,有几个给宋泠月送过花和礼物,这段日子早被吊足了胃口,眼下看她要以面示人,都想看看这面具后隐藏的到底是怎样一张脸。

面具摘下的一刻,宋泠月迎着灯光,轻轻甩了甩长发,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如果今天不出差错,或许,她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露脸了。

“哇!”人群里忍不住发出一阵惊叹,目光都不舍得收回来,“美,真是极美的人。”

宋泠月眉似新月,眸若秋水,长而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忽闪,挺而小巧的鼻,让面孔有了立体感,红唇娇艳欲滴,魅惑诱人,白皙精致的面容,美艳无暇。

“月亮姑娘不愧是京都第一名媛,古人赞叹美人的句子,用在你身上恰如其分,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一眼,便觉惊艳!”

“各位盛赞,月亮受之有愧,时候不早,请恕我先告辞了,多谢赵总长和各位的盛情,改日金凯门再为大家献舞,敬候各位光临!”宋泠月客气了一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对着周围的人有礼貌的点点头,从从容容离去。

一群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她和陈霆锋离远了,众人才讪讪的收回了目光,又不得不赞叹一句,“美人,不可多得的美人,这位陈司令果然有艳福!”

回去的路上,宋泠月打开车窗,随手把面具丢了出去,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

陈霆锋一手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赞许的道:“你今天真的很出色,你这么美,早就该大大方方展现在众人面前。”

宋泠月笑笑没有接话,转而说起了今天的成果,“司令,今天不是很顺利,慕总长没有接受我的邀请,让您失望了。”

陈霆锋眯起了眼睛,别有深意的道:“没有,你没有让我失望,你已经让我心想事成了。”

宋泠月狐疑的看向他,“司令,您这话的意思是?”

陈霆锋笑笑,把宋泠月搂进了怀里,大手抚着她柔顺的发丝,淡淡说道:“没什么,这件事你就不要想了,你做的很好。”

宋泠月没有看到,陈霆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了勾唇角。

刚才在大厅里,或许宋泠月没有注意,陈霆锋却看得清楚,宋泠月摘下面具的一刻,慕年的眼中迸射出热切的光,那是一个男人被女人吸引的下意识的反应,从慕年下手,可容易的多。

第二十四章 不敢高攀

宋泠月在赵公馆以面示人的消息,第二天就上了报刊的头版,报刊几乎用尽了赞美她容貌的词汇,还赞她才貌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加才女,更加奠定了她京都第一名媛的称号,一时间,她成了炙手可热的人。

这天晚上,宋泠月才到金凯门,就收到了好几封邀请她去参加宴会的请帖,还不是用邀请陈霆锋的名义,而是直接邀请的她,宋泠月根据宋琅的提点,该去参加的,都回了几封帖子,自此以后,宋泠月正式进入了上流社会,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名媛。

这天一早,太阳出的晴好,也没有风,宋泠月闲来无事,带着容妈去街上转悠,寻思着要不要弄个铺面,经营点儿小生意,年华易逝,金凯门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在外头转了半天,也问了几个铺子,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京都的铺面价格贵的离谱,难怪那么多人经营不起生意,只能在街面上摆摊子。

宋泠月原想的是租个铺面,经营些布匹生意,也不用她出面,请几个伙计就行,她只在后头经营指挥,时间上也能充分利用起来,没想到这想法被铺面的价格给吓得噎了回去。

她在金凯门挣的钱看着不少,实际落在手里的,已经少了两三成,加上平日里的开销,她要装点门面,处处都是大手笔,真存下来也没多少,收的礼物倒是不用被抽头,只是拿东西换钱,已经不是她的身份能做的,陈霆锋也不会允许。

虽然手头的钱足够租铺面,可再要进布料,招伙计,还要上下打点,这样一来,就有些捉襟见肘了,钱紧是不能经营生意的,一旦因为缺钱短了货,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铺面的事情暂时作罢,宋泠月索性带着容妈去买东西,家里的茶叶不多了,宋泠月冬日里又是最爱喝红茶的,祁门红茶不可或缺,两人辗转去了茶叶铺子。

宋泠月一说买红茶,茶叶铺子的老板就摇了摇头,愁眉不展的说道:“这红茶已经断了有些日子了,前几个月,芜湖闹了水灾,后几个月,军阀老爷们又在那边打仗,起了动乱,运输断了,那边的东西过不来,眼下这京都,一斤红茶,贵值一两金子。”

宋泠月忍不住咋舌,“这么贵?都快赶上进口咖啡了。”

“那可不,物以稀为贵,眼下就算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茶叶铺老板叹息道,又拿出一个景泰蓝的瓷罐子,递到了宋泠月跟前,“您看看这个茶,靖安白茶,白毫银针,茶汤清澈,也是好茶。”

宋泠月对白茶倒是了解的不多,老板推荐了,她左右也要买茶,就拿了一罐儿,付了茶钱,带着容妈出了茶叶铺子。

两人在外头吃了午饭,宋泠月又带着容妈去衣服店,去给她做了两身衣服,出来时天色不早,就叫了两辆人力车回了家。

晚上到了金凯门,两天没露面的陈霆锋居然来了,约了几个好友在包厢里谈事情,还特意让人把宋泠月也叫了过去。

宋泠月一进去,众人纷纷起身,有的还学着外国的方式,亲吻了宋泠月的手背,宋泠月跟众人喝了一杯酒,就乖顺的坐到了陈霆锋身侧,陈霆锋也不防备宋泠月,继续听他们说事情。

“缅甸的货物到了内陆,搭上军车从皖南过来,这一路上,能省不少的事情,最主要的,能省关税,货物一包装,低进高卖,钱就是这么来的。”

“那可不,军车过境,就算有动乱也没人敢查,又有陈司令的人保驾护航,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陈霆锋也不插话,只听着他们说,偶尔点个头,算作回应,宋泠月也听了一耳朵,大致明白了这里头的门道。

感情这些都是经商的,利用军车搭货,这是来求陈霆锋的,没想到陈霆锋已经有这么大的势力,军车能一路从南到北,这一趟下来,油水自不必说,这好处费就是一大笔,怪不得他那么有钱。

一瓶酒下去,几个人谈成了事情,从包厢里散了,陈霆锋揽着宋泠月也离开了金凯门。

宋泠月刚才在包厢里已经盘算了半天,陈霆锋的军车是从皖南过来的,要是能捎带几趟茶叶过来,她在京都的茶叶铺子转手一卖,能从中获利不小,这一笔钱下来,足够她盘上一年的大铺子了。

坐上车,陈霆锋开始闭目养神,宋泠月给他揉捏着肩膀,试探着开了口,“司令,今天你们谈事情,我听了几句,我想问问您,您的车上,还有位置吗?”

陈霆锋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盯着她,笑道:“别人问自然是没有,如果是你问,那就一直都有,怎么,你也有路子走货?”

宋泠月低下了头,她不好意思说是自己的主意,那样陈霆锋一定会无条件的帮她,就扯了个谎道:“是我一个朋友想从皖南运一批茶叶过来,也不多,一次运个几十斤就行。”

陈霆锋嗯了一声,手指动了动,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也没多问,只说道:“你要运的是祁门红茶吧?运费就不算了,成本,几乎是没有的,你这个朋友做的可是一本好生意,一个月搭上几趟车,虽然赶不上缅甸的私货,也能挣一大笔。”

宋泠月心下起了好奇,“为什么说成本是没有的?收茶也是要成本的吧?”

陈霆锋摆了摆手,“这你就不懂了吧?京都红茶紧俏,可南边的红茶滞销,都砸在了茶农手里,现在这局面,几乎是给钱就卖,这一来一往,几十倍的赚,你说说,是不是一本好生意?”

“那,司令为什么不走这条路子?是看不上这小钱吗?”宋泠月问道。

陈霆锋忍不住捏了捏她精巧的小下巴,语气里带了几分宠溺,“不是看不上,我的军车走的是长久的生意,这样才能持续下去,而且打的是调运物资的名义,茶叶这样的生意,只是暂时的,我不能因小失大,明白吗?”

宋泠月一点就透,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司令是要帮我了?”

陈霆锋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要看你的表现,别人可都是要给我丰厚的回礼的。”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下,又很快躲了开去,陈霆锋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蹭”一下凑了过去,把宋泠月压在座位上,低头就是一番亲吻。

宋泠月紧闭着嘴唇躲避他,陈霆锋也不强求,亲吻了她的嘴唇和脸颊,就放开了她,却依旧不舍得离开,双腿抵在她身侧,虚跨在她身上,大手捧住她的小脸儿,和她额头抵着额头,喘着粗气说起了深情的话。

“你跟了我这么久,对我的事情也很上心,我不想再这么委屈你了,你也不要再折磨我,嫁给我,不要再去跳舞了,我给你建一所大宅子,你安安心心做我的女人,好不好?”

宋泠月轻笑一声,扭头躲开了他,“司令,您是要金屋藏娇,还是要我当陈太太?娶一个舞女当太太,司令不怕被人嘲笑?”

陈霆锋泄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她,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松了松领口儿,语气平淡的说道:“我没有娶太太的打算,我在京都还不稳定,我没有太太,也是吸引京都权贵跟我拉拢关系的一个筹码。”

宋泠月倚靠在座位上,扯了扯被他弄皱的裙子,说道:“司令,我知道我的身份,我不敢高攀,可我也有一句话,我宁肯孤身到死,也绝不给人做小,如果您觉得我不识抬举,也可以一把掐死我。”

陈霆锋抬头扫了她一眼,冷峻的面上闪过一丝寒意,又很快恢复过来,依旧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好了,不嫁就不嫁,用不着这样明志,我不会逼你,可我也有一句话告诉你,你要是敢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也别怪我不懂怜香惜玉,我陈霆锋是顾脸面的人,不管是不是我娶的,只要跟了我,就得老老实实,自然,我少不了你的好。”

“司令放心,除了司令,我对其他男人都没有兴趣。”

陈霆锋侧过身,勾她的下巴,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我就喜欢你的乖巧!军车后天出发,你明天给我一个地址,我让他们经过的路上帮你朋友把货拉上,误不了你的事儿。”

“多谢司令!”

第二十五章 孤傲清高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女扮男装,画了两撇小胡子,带着一顶绅士帽,穿着一身考究的貂皮领子大衣,去了京都最大的一家茶庄,进门指名要见茶庄老板,掌柜不知道他的来路,也不敢得罪,连忙去请了老板出来。

老板从后头走出来,见是一个小白脸子,穿着气质不俗,却又没带一个随从,顿时有几分诧异,上前对宋泠月拱了拱手。

“这位少爷,请问您找鄙人有何贵干?”

宋泠月也回了个礼,粗着嗓子说道:“老板,我有一桩运输茶叶的生意,祁门红茶,保证安全到达京都,老板应该是有路子,愿不愿意跟我合作一下?”

老板嘴里“嘶”了一声,甩了甩袖子,重新打量了宋泠月几眼,眼中是不敢置信的神色,“这位少爷,您不是说大话吧?这节骨眼儿,您有路子能从那边运茶过来?”

宋泠月语气十分笃定,“我既然敢做上门的生意,必定是有十分的把握,我这运输车明天就出发,你要做这生意,就尽快拿主意,要是不做,我就去找下家。”说着,站起了身,作势要离开。

老板犹豫再三,在宋泠月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叫住了她,“这位少爷,您怎么称呼?您这生意,怎么个做法?”

宋泠月一手扶了扶帽子,唇角勾了起来,“我姓容,你可以称呼我荣少爷!我要求的不多,我负责运输,你负责茶叶的来源,我只要这个数。”对着老板伸了一个巴掌。

老板面露难色,搓着手苦笑道:“荣少爷,您这不是为难我吗?茶叶运来我不可能一下就售出去,这铺面、这活计,这可都是要花钱的。”

宋泠月昨夜已经算过了,五成利润,一百多斤的茶叶,一趟能分成近两千块,还不用她出人出力,两边动动嘴皮子就行,一个月运输五、六趟,她这生意的本钱就出来了,再加上金凯门的收入,资金就彻底夯实了。

至于老板的利润,她也算好了,绝对也是稳赚不赔的,当即就一五一十的给他算了出来。

“看您这铺面,加上伙计的工钱,有一成半的利润就足够应付了,本钱最多占半成,这样下来,您净赚三成利润,再保险一些,就算您只赚两成,如今这茶叶的价格,可是翻倍的涨,足够让您稳稳赚上一大笔了。”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又问道:“可是荣少爷,就算本钱不多,可是这运输的费用可是一大笔,您怕是没算里头。”

宋泠月伸出一根指头,在他跟前摇了摇头,“不需要您算,算在我这边,多少,都由我来承担。”

老板眼中立即显出了精光,心里也算起了小九九,这茶叶生意,一大笔开支就是支出在运输上,现在这时节,运输更是一大难题,既然这位荣少爷打了包票,还主动承担了运输费用,那他那三成就是净赚了,怎么算都值。

再看宋泠月时,老板的眼中已经多了几分钦佩之色,没想到眼前的人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路子和胆色,一手伸向里间,做了个请的手势。

“荣少爷,里边请,我备了好茶,咱们详谈!”

“好,请!”

宋泠月从茶庄里出来,拿着老板写的地址,坐上一辆人力车,直接回了家,容妈看她穿着一身男装,还追着她问了半天,宋泠月也不说实话,只跟她说,好日子要来了,蹦蹦跳跳的去了电话房。

陈霆锋不在公馆,管家接的电话,知道宋泠月的身份,说等司令回来,第一时间通知他,宋泠月道过谢,挂了电话。

晚上陈霆锋不去金凯门,宋泠月也没有重要的客人要应付,索性给宋琅去了一个电话,也不过去了,宋琅自然不会有意见,还叮嘱她好好休息。

睡前,陈霆锋的司机开车过来,取走了地址,还捎话说陈霆锋这几日要出一趟院门,要她不必挂心,他回来会第一时间来见她。

宋泠月已经习惯了他时常消失,很识趣的不多问,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打发司机走了。

几天后的中午,宋泠月去京都一个权贵家里做客,参加别人的婚礼,如今她出入上流社会已经是常态,对于她的出席,谁也不觉得奇怪,席间还有不少人前来邀约,宋泠月一一应了,还和他们频频敬酒,很是熟络。

黄昏时分,宋泠月一身酒气离开了宴席,一个人走在外头的大路上,吹着凉风醒酒,很久没有这样走在路上了,她很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走了没多远,身后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宋泠月自发的往路边躲了躲,以防身上荡了灰尘。

汽车却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陈霆锋下了车,含笑看着宋泠月。

“这么冷,你又喝了酒,为什么不叫车?”

宋泠月心里一热,不知道是不是酒的作用,此刻的陈霆锋,外表不再冷峻,甚至有几分温柔起来,情不自禁的,她小跑着扑了过去。

“司令,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又会很久见不到你。”

陈霆锋伸开双手,把她拥进了怀里,贪恋的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气,低声道:“你是不是想我了?是不是?”

宋泠月窝在他怀里点点头,“想的,以前没有,现在会。”

陈霆锋脸上展开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真好,我也很想你,今天跟我去公馆吧!去看看我住的地方。”

“嗯,我跟你去!”

陈霆锋的公馆,伫立在半山腰上,独修了一条马路,直通到家门口,周围的风景秀美,是个不可多得好地方。

一下车,一座气派的庄园式建筑就展现在眼前,虽然比不得夏公馆,却也十分宏伟壮观,很附和陈霆锋的身份和性格。

大门口站着两个当兵的守门,看到陈霆锋带着宋泠月下车,立即挺身行了个军礼,“司令好,小姐好!”

陈霆锋点点头,牵着宋泠月的手进了公馆。

院子里装饰不多,只有前头有个花苑回廊,这季节,青草地已经枯黄,没什么看头,陈霆锋也不做停留,直接带着她进了屋子。

屋子里头的装饰十分的豪华,大理石的柱面,墙面上贴的金箔纸,雕花顶上挂着大大的水晶灯,家具都是定制的,十分考究,地面上铺着精美的地毯,高跟鞋踩上去都发不出声音,屋子里头收拾的处处整洁,看着就很舒服。

“司令,您的家很漂亮。”宋泠月打量着屋子,由衷地赞美了一句。

陈霆锋低头亲了她一下,笑眯眯的说道:“如果你喜欢,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你想在家里跳舞,我就给你建一座舞台,只让你给我一个人跳。”

宋泠月笑笑,避开了这个话题,“那太奢侈了,我不喜欢太奢侈,我有些渴了,司令不会吝啬一杯茶吧?”

陈霆锋点点头,把管家叫了过来,没有吩咐茶水,只说让厨房给做些甜汤,给宋泠月醒酒。

客厅转了一圈儿,陈霆锋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卧室,里外的两间,中间隔着菱花门,垂着水晶纱,外头是沙发、茶几和衣柜,里头只有一张大大的床,十分的干净简洁。

“坐吧!我一个男人住,家里没有过多的装饰,简单了点儿。”陈霆锋笑着说道,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宋泠月笑出了声,把手袋放在茶几上,屋子里的暖气热的烘人,宋泠月不得不脱掉大衣,矮身窝进了沙发里。

陈霆锋也脱了外衣,随着她坐了下来,很自然的把她搂到了怀里,细细跟她说着这些日子忙碌的事情。

宋泠月眯着眼睛醒酒,时不时的应一声,算作回应。

甜汤很快送了上来,陈霆锋接过来,很贴心的喂着她喝了,放下碗,再次拥住了她,像一对热恋的情侣一样,说着悄悄话。

“小月,我知道你不想给人做小,可是你就没想过以后吗?我不会让你一直在金凯门的,等我稳定了,最终会让你离开金凯门,那个时候,你也要一直和我若即若离的吗?”

“我不知道,司令的厚爱难能可贵,可是我真的没想过以后。”

“那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喜欢我吗?或者说,喜欢过吗?”

宋泠月陷入了沉默,只是紧紧的依偎在他怀里,她又想起了夏夜清,那个冷冰冰的人,无数个夜里,她总会想起他,想忘都忘不掉。

至于陈霆锋,她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切都跟金钱有关,陈霆锋喜欢的,也不过是她跳舞的样子,和她的脸,这些最终会逝去,她不会依靠这些留在一个男人身边,更不能依靠这些,寻找一个虚无缥缈的依靠,她想要的,远不是这些。

“司令,时候不早,我该走了。”宋泠月离开他的怀抱,站起了身。

陈霆锋没有动,目光注视着桌面,淡淡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想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宋泠月回头看着他,漾出一个无比艳丽的笑容,“那您会娶我当太太吗?让我当堂堂正正的陈太太?”

陈霆锋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摇了摇了头,“我不能,你先回去吧!我让司机送你,晚上我去金凯门,你给我跳一支舞吧!我想看!”

“好啊!那晚上,我等司令大驾!”

宋泠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霆锋深深地吸一口气,仰倒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月亮,好一个孤傲清高的月亮!”

第二十六章 收了铺子

第一批茶叶很顺利的运到了京都,当天就被抢购一空,宋泠月和茶庄都大赚了一笔,按照约定分了利润,宋泠月又跟老板订下了第二批。

转眼到了小年儿,各路权贵都趁着节日开始走动,金凯门的生意愈发火爆起来,宋泠月虽然不用再每日里跳舞,但每天都是要去的,不为了陈霆锋,她也要应付自己的客人。

外头敬了一圈儿酒,宋泠月回到了大包厢,里头的几个总长带着自己的女伴儿都在闲聊。

宋泠月留心听了一耳朵,几位女士在埋怨京都订做衣服难,快过年了,各个公馆、府里的太太和姨太太、小姐们都要定制新衣服,可京都有名的衣裳铺子就那么几家,根本忙不过来,都是先紧着官家正太太和小姐来,姨太太们有钱也排不上,只能买成衣。

成衣虽然也是好料子,可是到底不如定制的合身,说出去也没面子,也难怪这些女眷们要不满了。

听了一会儿,宋泠月顿时冒出一个想法,要是开一家衣裳铺子,专门为名门贵妇定做衣服,也是一条好路子,年年都有时节,就算不逢年不过节,衣服也是少不了的,加上她现在也有人脉,生意能持久的做下去。

茶叶上虽然大赚了一笔,但那只是前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运输通了,加上年节,各个茶庄都有了足够的货源,价格自然也就降了下去,已经赚不到什么钱,再动用陈霆锋的军车,反而影响了他的收益,自然不能再做下去。

正默默思索着事情,旁边的一位女士就推了她一下,笑着问她,“月亮小姐,我看你穿衣服很有品味,不知道你的衣服都是哪里定做的,能不能给我们引荐一下,让我们也定做几件?”

宋泠月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陈霆锋为她定做的,有他出面,再大的衣裳铺子也不敢不优先为她做。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否则人家还以为她在炫耀,想了想,就说道:“我这不是那些大铺子给做的,是我自己认识一个裁缝,手艺不错,所以让他专门给我做衣服,难为能被您看上。”

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位女士也都心动了,纷纷凑过来,问宋泠月,能不能也为她们做上几件衣服。

宋泠月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们竟然当了真,她虽然有开铺子的想法,可一时半会儿也是开不成的,自然不能应,否则交不了差,岂不是让人笑话。

几个人看她面有难色,其中一个比较识趣儿,就解围道:“咱们就别为难人家了,月亮小姐只有一位裁缝,过年她也要做衣服,一个人怎么顾得了这么多,我们还是和往年一样,买几件成衣凑活一下好了。”

宋泠月一脸歉意的笑笑,“对不住了,我也是心有余而立不足,年前怕是不行了,如果各位实在想做衣服,只能节后了。”

一个人就接话道:“节后也行,春节过后还有不少节气,都少不了做衣服,如果可以,你就跟你的裁缝说说,为我们做几件吧!要是做的好,少不了他的好处。”

宋泠月盘算着,找铺子再找裁缝,年后怎么也能开起来了,就答应了下来,“那好,我回去就跟他说,让他腾出时间就去府上给各位量尺寸。”

众人纷纷应好,还留下了各自的地址,方便她以后带人上门。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再次女扮男装,上街去找铺子,转到一个胡同口,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挂着出让铺面的牌子,抬头看看招牌,居然是一家小小的衣裳铺子,门面不大,门上的牌匾却做得颇有创意,只是开在胡同口这偏僻地方,铺子又小,难怪开不下去,要转让了。

铺门挂着厚厚的门帘,宋泠月在外头支应了一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子里光线有些暗,但收拾的很干净,后头整齐的排着几个挂衣服的架子,上头还有一些衣服,只是样式都是老式的,已经不时兴了。

靠门口摆放着一张裁量衣服的大案子,上头整齐的码放着做衣服的工具,量尺、划粉,还有剪刀和各式针线。

案子后头坐着一个精瘦的男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的还算整齐,正在缝补一件衣裳,看到有人进来,还是一位穿着不俗的少爷,急忙站起了身。

“这位少爷,您是要做衣服,还是看铺面的?”

宋泠月打量了一眼他手里的衣服,是一件旗袍,侧面开了一道小口子,他已经缝补了一半,针线细密,可见他的手艺不错。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宋泠月刻意粗着嗓子,模仿男人的声音,客气的问了一句。

“哦,鄙人姓谢,您可以叫我谢裁缝,这位小少爷怎么称呼?”

宋泠月笑笑,“我姓容。”宋泠月的名字是不能出面做生意的,她已经认了容妈当干妈,对外就用容妈的姓,倒是方便很多。

“荣少爷,那您是看铺面的吧?”谢裁缝问道。

“你怎么知道?”

谢裁缝说,“看您的穿着,是绝对不会来我这样的小店做衣服的,所以,只能是看铺面。”

宋泠月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说?”

谢裁缝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细细说道:“你这件衣服可不是普通的呢子大衣,您这是羊绒呢的,质地轻盈,柔滑,穿在身上还暖和,只不过,这料子是外国进口的,京都怕是买不到。”

宋泠月赞许的点了点头,对他拱了拱手,“谢大哥果然识货,我看您的手艺也不错,为什么要出让这铺面呢?”

提到这个,谢裁缝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手艺好也没用了,我这手艺是爷爷辈传下来的,这铺子也是,可惜到我这里,要经营不下去了,现在的太太、小姐,都喜欢新式的设计,我空有手艺,做的衣服都不时兴,哎!”

“那要是我承接下你这铺子,还要雇你继续当裁缝呢?”

谢裁缝明显一愣,“您,您不是开玩笑吧?我在这小胡同口,自己都经营不下去,您雇了我,岂不是要赔本儿吗?”

宋泠月踱步打量着屋子,淡淡说道:“你的手艺好,我有设计,回头我把这铺面重新休整一下,换个招牌再开业,我保证,生意会越做越好,你出面,我做幕后的老板,怎么样?”

谢裁缝有些不明就里了,挠了挠头皮,不解的问道:“荣少爷,您有钱有路子,费这么大周折,到底是为的什么?”

宋泠月笑笑,故作神秘的说道:“我的身份特殊,不能出面经商,所以,这铺子还是需要你出面。”

谢裁缝就更加疑惑了,细细打量着跟前的人,寻思着,这人的身份要是这么贵重,为什么会看上他这个小小的铺面,可要说不贵重,又为什么这么神秘呢?

宋泠月看出他的疑惑,也不多做解释,起身走到衣架子跟前,随手划拉着上头的衣服,慢条斯理的说道:“我经营这铺面,要彻底改头换面,这里头,只做那些富贵人家官太太的衣服,进的布料,一应都要最好的,绝不能含糊。”

“另外,我还会雇几个给你打下手的,再买几台缝纫机,好提高制衣速度。还有,蕾丝、真丝还有丝绒料子我也会进一些,但这样的料子,必须手工缝制,不能用机器代劳。”

谢裁缝连连点头,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您说的那些都是上好的料子,价格贵的离谱,您真的能进的到吗?又能卖的出去吗?”

宋泠月扬了扬手,语气十分笃定,“你放心,我有货源,进料子不愁,也不怕卖不出去,就怕不够用呢!”

“那好,您稍等!”谢裁缝说了一句,转身去了里屋。

没多大功夫,谢裁缝就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打开放到了宋泠月跟前,说道:“荣少爷,这是这铺子和后头房子的房契和地契,都在这里头,您过过目。”

宋泠月拿过来看了一眼,倒是都齐全,重新收回盒子里,又从衣兜里拿出一张支票,递给了谢裁缝,“这是我收你这铺面的钱,你看看还满意吗?”

进门之前,宋泠月在外头已经打听了几个铺子的价格,按照其中最高的算,还多给了一些,绝不会让他吃亏。

谢裁缝一看支票上的数额,嘴里“嘶”了一声,连忙把支票又塞回到宋泠月手里,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荣少爷,您给的太多了,我这铺面值不了这么多钱,这我可不敢收。”

宋泠月没想到这个人这么实在,把支票放在案子上,又推了过去,“给你就收着,我这个人,不爱在钱上计较,只要谢大哥能把衣服做好,再多的钱,我都愿意出。”

谢裁缝还是不好意思收,搓了搓手,说道:“您放心,您雇了我,我必定要好好做活,不能让我这手艺白瞎了,更不能辜负你的用心。”

宋泠月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明天我就让人来这里整修,我会把图纸拿过来,谢大哥可以帮着看看。”

又指了指桌上的盒子,说道:“改天我有了时间,我们再去改文书。等开业那天,我在金华楼摆一桌,我们再好好认识一下。”说着话,拿上盒子出了屋子。

谢裁缝一直送到胡同口,看她坐上人力车走了,才转身回了铺子,在门口站了很久,犹豫再三,还是把上头的牌匾先摘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又是一年

大年二十九,宋泠月的衣裳铺子终于整顿好了,里外焕然一新,门口上挂了新的牌匾,大红绸子还在上头包着,就等着她揭幕了。

宋泠月走到铺子门口,谢裁缝带着几个伙计都出来迎接,宋泠月简单说了几句,一手扯过红绸子上的布条,挥手揭开了牌匾。

墨黑镀金边的大牌匾上,雕刻着三个镀金的大字“花想容”,这是宋泠月想的名称,取了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寓意,正符合衣裳铺子的题意。

一个伙计支起杆子,点燃了一挂鞭炮,庆贺开业,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周围的商铺老板也纷纷前来祝贺,还送了不少贺礼。

正逢开业,又赶上年节,宋泠月在金华楼包了两桌酒席,请铺子里的活计和前来祝贺的人一起吃了一顿饭,花想容就算正式开业了。

年三十这天,宋泠月依旧没有空闲的时间,铺子里放了假,金凯门虽然不用去,但陈霆锋在公馆里宴请了朋友,还都是带着女眷来的,她必须作陪。

陈霆锋宴请的都是京都有头脸的人物,有宋泠月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不过一杯酒下来,不认识的也都认识了。

陈霆锋陪着男人们坐在一席,宋泠月陪着女眷坐了一席,男人们谈的都是政事和生意往来,女眷们聊的就都是装扮和衣服的事情。

宋泠月有心,特意穿了谢裁缝两天前为她赶制的一件墨绿色的细丝绒长裙,是她亲自设计的,上身略宽松,领子是压褶的半高领,里头还缀了一圈儿蕾丝花,腰部略修身,恰好勾勒出她优美的纤细腰线,下半身从膝盖处开了一侧的叉,像是旗袍的样式,又有几分西式礼服的样子,设计独到,华美异常。

席间,女眷不停地打量着宋泠月的衣服看,很想问问她是在哪里定做的,却又不好在这种场合开口,只眼巴巴的望着她。

宋泠月把她们的目光尽收眼底,却故意忽略不问,只频频和她们喝酒,拉拢交情,这些都是她的衣裳铺子潜在的贵客,她必须得借这个机会把她们笼络住。

酒席在下半夜才散场,送客人们坐上车离开了,陈霆锋才扶着半醉的宋泠月回了卧室,把她安顿在了自己床上,又让人送了两碗醒酒汤,一边喂她喝,一边和她说话。

“你今天穿的很漂亮,这衣服好像不是我让人给你做的,哪里买的?”陈霆锋喂了她一勺汤,开口问道。

宋泠月把枕头垫高了些,一手捂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淡淡说道:“年下做衣服太难,又不好麻烦你,所以我找了个小裁缝做的,他手艺还不错。”她没敢说实话,怕陈霆锋会调查她的底,就扯了谎。

陈霆锋对这些倒不在意,想起她这几天忙碌的事情,又问了一句,“听说你最近在忙活进口布料的事情,把京都的几个布庄都跑遍了,怎么,你是打算做布匹生意?”

宋泠月摇头笑道:“没有,我哪有那个本事,不过是想买些好布料做衣服,司令给了我那么钱,我要是不多做几件衣服,岂不是辜负了司令的好意。”

陈霆锋喝了一口汤,没有接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宋泠月心里有些忐忑,以为他猜到了什么,正要问,陈霆锋又勺了一勺汤,递到了她嘴边。

宋泠月不满的撅了撅嘴,“不喝了。”推开了他的手。

陈霆锋啧了一声,又递了过去,“怎么就不喝了?你今晚喝了太多的酒,不喝点儿汤,明天一早醒来要难受的。”

宋泠月头摇的拨浪鼓一样,又撒起娇来,“司令,我真的不想喝了,喝的太多,我肚子都快要涨疼了。”

“好好好,那不喝了。”陈霆锋果然妥协了,端着剩下的半碗搁在了外头茶几上,回来继续陪着她。

宋泠月已经困得发晕了,陈霆锋不走,她也不敢睡着,万一他动了什么歪心思,她逃都逃不了。

陈霆锋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故意赖着不走,还东拉西扯的说闲话,宋泠月实在受不了了,推了推他。

“司令,您为什么还不去睡?难道要让我这客人陪你说一夜的话吗?”

陈霆锋双手握住她的小手,送到嘴边吻了吻,低声道:“今夜是除夕,我想让你陪我守岁,你马上就要二十岁了,我也要二十八岁了,却还没有成个家。”

宋泠月迷糊糊的说了一句,“那司令为什么不娶一个太太?这么大的公馆,也该有个女主人了。”

陈霆锋冷哼一声,“哪有那么容易,眼下我不稳定,你以为这些权贵愿意冒险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我吗?”

话锋又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冷意,“可等我一切稳定了,我也不需要这些女人了,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宋泠月不想跟他谈论这些,他和夏夜清是一样的,仕途关系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这样冷冰冰的婚姻,她宁可独身到老,也不想要一丝一毫。

“司令,我真的累了,让我休息好吗?”

陈霆锋也知道她不想听,点了点头,允了她,“好,那你睡吧!我去隔壁屋子,明天一早,我等你吃早饭。”

宋泠月嗯了一声,听到他出去了,屋门也关上了,才翻身睡了过去。

夏公馆,夏夜清坐在书房里,看着外头盛放的烟花,百感交集,去年这个时候,他和宋泠月一起看过烟花,他还清楚记得她说过的话,

“总长生在世家,长长久久是有可能的,平平淡淡,大概是不可能了。”

如今一年过去,她早已经不知去向,京都说大不大,说下不小,他却没有一次能遇到她的机会,连她的生死都不知道,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错过就是错过。

书房的门被推开,大太太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火狐皮的大衣,更显雍容华贵,只是一说话就露了相。

“儿子,你在捉迷藏吗?”

夏夜清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英俊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妈,我在捉迷藏,没想到被您找到了,吃过饺子了吗?”

大太太点点头,孩子似的抓住他的衣袖,哼唧着问道:“儿子,小月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你把她打跑的?”

夏夜清苦笑一声,这倒是被她说对了,还真是被他打跑了,可这话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怕刺激到她,随口编了个谎。

“不是我打跑的,是她不喜欢这里,所以给了她自由。”

大太太撇了撇嘴,手指头杵了他一下,“小坏蛋,骗人,你就是个小坏蛋,打跑了我的小月,坏蛋!”

夏夜清在她跟前蹲下来,黑宝石般的眸子盯着她,低声问道:“妈,您是不是也很想她?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大太太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木然的样子,嘴里嘀嘀咕咕了一阵,夏夜清也听不清她说什么,只好吩咐春桃把她扶回暖阁,让她回去休息。

才送走大太太,张副官就来了书房,拿着一张请帖,放在了桌上。

“总长,赵总长下的帖子,邀请您初五去金凯门,这可是他第二次邀请了,您还是要拒绝吗?”

夏夜清拿过帖子看了一眼,蹙着眉头问道:“这次还有那个陈霆锋吗?有他,我可不会去。”

张副官嘿嘿笑了两声,“赵总长已经明白了,您和这个姓陈的不对付,头一回吃了瘪,这次长了记性,没邀请姓陈的。”

夏夜清抬手把帖子摔在了桌上,冷哼一声道:“这个姓陈的,野心也太大了,还想拉拢我,做他的春秋大梦,老子就是不给他脸。想在京都分一杯羹,没那么容易,还敢对我下黑手,我早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副官看他发了火,急忙开始安抚,“总长别搭理他,这个姓陈的,除了会捧戏子拉关系,也没什么大的本事,京都跟咱们近的,他拉不走,跟咱们远的,拉走也无所谓。”

夏夜清却不赞同这话,一根指头敲击着桌面,缓缓说道:“你如果这么想,那就小看了这个陈霆锋,他可是个心细的人,赵总长这么费力替他周全,看来已经被他收买了。别说女人不中用,这漂亮女人说上一句话,比枪杆子都好使。”

张副官瞪了瞪眼睛,诧异道:“照您这么说,他捧金凯门这个女人还是有目的的?听说那个叫月亮的,长得天仙似的,还说是什么京都第一名媛,我原来觉得不过是个舞小姐,没想到这么厉害。”

“你见过她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夏夜清问道。

张副官摇摇头,一脸不屑的样子,“没见过,那种地方的女人,无非是魅惑的功夫高一些,您要想见她,不过是花点儿钱的事儿。”

夏夜清摆了摆手,“算了,我对那种女人没兴趣,至于这帖子,改天再回他,容我先想一想。”

第二十八章 偶然错过

宋泠月在陈霆锋家里吃过早饭,就让司机送她回了自己家里,容妈还在等她,三十没陪她,初一怎么也要陪她。

回到家里,容妈正在指挥厨房里的佣人包饺子,还嘱咐她们一定要包的好看些,宋泠月挑食,不好看的不肯吃。

宋泠月提着几盒点心进了屋子,笑嘻嘻的说道:“干妈,大老远就听到您在唠叨我,我小跑着就进来了,是不是我昨夜没在,您生气了?”

容妈看到她,比什么都开心,亲热的把她拢到跟前,一脸疼爱的道:“我可不舍得,你这丫头,一夜没回来,我还惦记着给你做好吃的,担心死我了。”

宋泠月蹭了蹭她,撒娇道:“我就知道您最疼我,所以我特意绕到祥福记给您买的点心,都是您爱吃的。”

说着话,又拉着容妈往正厅走,一本正经的道:“今天是初一,我得给您磕个头,快去接着。”

容妈被她簇拥到正厅,管家给她搬了一把椅子坐下,又给宋泠月放了一个软垫在地上,怕她磕疼了膝盖。

宋泠月把管家他们支下去,矮身跪在了容妈跟前,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容妈眼泛泪花,急忙抹了抹眼角,过去扶起了她。

“小月,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宋泠月扶着她坐到沙发上,半蹲在她跟前,十分认真的说道:“干妈,我虽然是认了您当干妈,可在我心里,您早就是我的亲妈了。这两年来,您陪着我吃了这么多的苦,现在我能挣钱了,我要好好做生意,建一所大房子,让您过好日子,再也不让您吃苦了。”

容妈被她说的热泪盈眶,一手拉着她,用手抹着眼泪,哽咽道:“小月啊!你太不容易了,你要去跳舞养家,还要男扮女装去做生意,像个男人一样拼搏,我真的不忍心看你这样辛苦,我不怕吃苦,我只想照顾好你。”

宋泠月眼圈儿也红起来,侧头依偎在她膝盖上,闷闷的道:“干妈,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会挣很多很多钱,要您幸福,也要努力振兴我爸爸的家业,把宋家的房子买回来,让宋家再次崛起。”

容妈点了点头,“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你爸爸在天之灵,一定会欣慰的是,咱们宋家,迟早有兴起的那一天。”

宋泠月不想再惹她伤心,打起了精神,起身整了整衣服,调皮的朝她伸出了手,“干妈,给您拜了年,您可要给红包的。”

“哎呦,你这丫头。”容妈被她逗笑了,作势打了她手心儿一下,笑呵呵的道:“有红包,我给我闺女准备了大红包,给大家都准备了红包,走,我们去发红包。”

宋泠月扶着她往外走,兴冲冲的朝外头喊道:“发红包喽!太太要发红包,快来收啊!”

外头响起几声欢呼,几个人呼啦啦的围了上来,容妈欢欢喜喜的发了红包,一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了大年初一。

大年初五,金凯门就营业了,赵总长邀了朋友在金凯门小聚,还提前通知了宋泠月,说请的是贵客,希望她能献一支舞,宋泠月自然不会推辞,早早地就赶了过去。

换好衣服、戴上面具,迎送员就传话说赵总长的客人已经到了,宋泠月卡着时间登了台,舞台上放起了音乐,宋泠月想了想,既然是贵客,跳弗拉门戈就不合适,让人换了曲子,跳起了伦巴。

舞蹈一开始,大厅里就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夏夜清才在包厢坐稳,还没接过赵总长递过来的酒,听到外头的欢呼,不满的皱了皱眉。

“赵总长,为什么偏偏约在这种地方?不觉得很吵吗?”

赵总长把酒杯搁到他手边,笑着说道:“夏总长不来这地方,难免不知道,这平日里没这么吵,只有月亮小姐登台,才会让这帮人疯狂。这月亮小姐已经很少登台了,今天为着你来,我特意请的她跳舞,还选了这个包厢,最方便欣赏她优美的舞姿。”

夏夜清扫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没觉得有什么新鲜,不就是舞蹈不一样吗?戴个面具,故弄玄虚,我没兴趣看。”

赵总长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跟他计较,依旧笑着道:“夏总长,舞蹈不感兴趣也就罢了,咱们喝酒,咱们俩也很久没在一起喝个酒了,今天就喝个痛快。”说着话,举了举酒杯。

夏夜清来都来了,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举起杯子跟他碰了碰,仰头喝干了,放下酒杯说道:“赵总长,不是我不肯来,实在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你也知道,最近税务改革,海关的事情一大堆,我既然担着这个职务,本职还是要做好的。”

赵总长连连称是,一热乎起来,称呼都变了,“夏老弟说的是,我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我今天请你来,也是要谈税务的事情,慕总长那头,有什么新消息吗?夏老弟能不能给哥哥透露一点儿?”

夏夜清眯着眼睛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赵老哥,你不是为难我吧?慕总长有消息,凭什么告诉我啊?我海关的税务可不归他管,他制定的政策,也影响不到我。”

赵总长干笑一声,搓了搓手说道:“这慕总长和你的关系,不是人尽皆知的吗?私下里,他就没说过什么?”

夏夜清嘴里“嘶”了一声,斜倚在座位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手指了指他,怪笑着道:“赵老哥,你不实诚,这税务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私底下经商了?”

赵总长急忙摆摆手,“没有的事儿,我担着这职务,哪有功夫去经商啊?”

“我说也是,我们这些穷当官儿的,可不像那些外来的丘八,什么都敢干,私底下经商走货,都见怪不怪,这样没脸面的事儿,我猜着老哥也是不屑于做的。”

夏夜清说这话的时候,看似在欣赏外头的舞蹈,其实余光一直盯着赵总长的表情,看他脸色变了,心里顿时一沉,这个姓赵的,果然是跟姓陈的搞到了一起,看来也没少捞钱,这次请他来,明显目的不纯。

赵总长嘴唇抖了抖,没接话,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下去,才感觉心里的火气小了很多,暗暗腹诽道:“说别人是丘八,你夏夜清跟那些丘八又有什么区别,你手底下的兵,怕是比陈霆锋的还多。”

但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要是说出来,夏夜清不给他掀桌子才怪,平复了心绪,才开口道:“夏老弟,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就好比夏老弟,维持这么大的夏家,也是很不容易,不经营些产业,如何保障家里的生活呢?”

夏夜清扭过头来,神色复杂的盯着他,半晌才悠悠的吐出一句,“赵老哥,夏家有经营产业吗?我怎么不知道?”

“这……”赵总长一时语噎,老脸都憋红了半边。

当官的不许经营产业,这是明文规定,可是当官的谁都暗中经营着不小的产业,这也是共识,只是谁也不说出来罢了,夏家的产业之庞大,人尽皆知,赵总长不过是想调侃一句,没想到被夏夜清直接给堵了回去。

虽然同为总长,但夏夜清掌控的是海关,其他人经商也好,捞油水也罢,少不了都要跟他打交道,加上他跟当今内务总理的关系很好,饶是被他呛声,赵总长也不能怼回去,讪讪的笑了两声,装作跟旁边的人喝酒,掩饰了自己的尴尬。

宋泠月跳完一支舞,去后台换了衣服,径自去了陈霆锋的包厢,他的包厢在赵总长的包厢对面,中间隔着半个大厅,打开门也看不太清楚。

宋泠月陪他坐了一会儿,本来想着去赵总长的包厢敬一杯酒,感谢他今天出手大方,她跳了一支舞,赵总长就让人送了一个大红包去后台,怎么也要去感谢一下,陈霆锋却拦下了她,说赵总长今天见的人非同一般,她去了不合适,宋泠月只好作罢。

两人喝了几杯酒,赵总长的手下偷偷过来传了句话,陈霆锋就借口不舒服,要带着宋泠月离开包厢。

经过赵总长包厢的时候,陈霆锋不经意的往里扫了一眼,看到里头情势不妙,蹙起了眉头,看来这个夏夜清是拿不下了。

宋泠月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偎在他怀里,给他抚了抚胸口,问了一句,“司令,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您去医院?”陈霆锋摇摇头,搂着她出了金凯门。

两个人才坐上车,后头夏夜清带着张副官就走了出来,车子在两人跟前缓缓驶过,透过车窗,宋泠月的侧脸在夏夜清跟前一晃而过,夏夜清正低头去点烟,谁也没有看到彼此。

夏夜清望着走远的车子,吐出一个烟圈儿,抬了抬下巴,问张副官道:“前头这个就是陈霆锋的车吧?”

张副官看了一眼,车子走远了,他看不到车牌号,就说道:“不太清楚,不过我在里头打听了半天,凡是这位月亮小姐跳舞的日子,他都会来,或许是他。”

夏夜清鼻子里喷出薄薄的烟雾,随手丢了烟头,用皮鞋尖儿捻了捻,司机把车子开了过来,他缓缓迈下了台阶。

“回去吧!姓赵的跟陈霆锋勾结在一起,已经是事实,我今天摆明了态度,姓陈的不会善罢甘休,且等着后招吧!”

张副官应了一声,跟着他上了车,车子极速离去,消失在金凯门辉煌的灯火中。

第二十九章 连夜赶工

大年初六,花想容就开始营业了,第一天就接到了十多个订单,都是宋泠月之前应下的那些总长太太和几位小姐的,她没有直接出面,只当做一个中间人,把花想容介绍给了她们,量尺寸也是谢裁缝带人上门去的,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幕后的老板。

宋泠月白天忙着设计衣服的图样,挑选布料,晚上依旧去金凯门,一时间忙的不可开交。

五天以后,第一批衣服就做出来了,有带毛领子的羊绒大衣,有开春穿的华达呢大衣,还有里头穿的细丝绒的压褶长裙,每一件的样式都很时髦,很新潮。

宋泠月仔细的检查过每一件,从用料到缝制衣服用的线,再到衣服上缀的扣子,确定每一件都符合她设计的样式,符合客户的要求,才让人包好了,按照订单的地址,让伙计亲自给客户送到了府上。

第一批订单,除去用料成本,还有伙计的工钱,净赚了近一千块,这让宋泠月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虽然在金凯门跳舞,有时候也可以得到这么多的钱,但远不如这样赚钱来的有底气,来的光明正大。

元宵节,国务总理的府上举办了宴会,京都大小官员纷纷携带女眷前去赴宴,宋泠月的身份,是无法出席这样的宴会的,只能陈霆锋独自前去。

宋泠月虽然没去赴宴,却收获颇丰,几位赴宴的总长太太是穿着她设计的衣服去的,用料讲究、样式时髦,一出席就吸引了众多女眷的目光,一夜之间,花想容在京都的名门贵妇之间打开了名号。

第二天一早,花想容小小的店铺门口就停满了汽车,都是前来做衣服的,谢裁缝和伙计们量尺寸,量的手都酸了。

宋泠月下午来到店铺,一进门,谢裁缝就把厚厚的一摞订单递到了她手里,脸上的表情又是高兴又是为难。

“少爷,做衣服的越来越多,还都是有钱人家或者官太太,一丝也不敢马虎,可是我们人手不够,很多衣服上加了蕾丝,不能用机器,只能手工缝制,这样一来就很耽误时间,看来只能延迟交货了。”

宋泠月把单子仔细叠起来,上头写的都是要制作衣服的要求,是最重要的东西,她拿回家里,会按照这些要求来设计图纸,然后再交给谢裁缝他们裁剪缝制。

谢裁缝说的问题,宋泠月早就考虑过,所以她这两天一直在寻觅着招聘一些合适的人选,也差不多找齐了,就说道:“不能延迟,我们花想容的名誉,一个是注重手艺,另一个就是注重信誉,答应了几天交货,就一定要做到,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已经找了一个画图纸的,还有两名裁缝和几名女工,都是手艺娴熟的师傅,来了就可以做活,这两天就会过来,到时候你带着他们,切记,衣服上一定不能出差错,一针一线都不能。”

谢裁缝点点头,“少爷,咱们铺子里的规矩,您说过许多次,我们都他熟记于心,断然不敢出差错,只是新的人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两天可怎么办?”

宋泠月伸手摁了摁厚厚的订单,思索了一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金凯门这两天不是很忙,她也不需要跳舞,可以暂时不去,这样就可以腾出时间专心设计图纸,还可以帮忙做衣服,等新招的人来了替换她,再去金凯门。

心里打定了主意,就对谢裁缝说道:“你去跟伙计们说一下,这两天大家辛苦一下,晚上赶赶工,多争取一些时间,我也会跟着大家在这里一起赶工,直到新人过来为止。”

谢裁缝一听她也要留下赶工,顿时有些不安起来,“少爷,这怎么行,您是老板,哪里能让您跟我们一起辛苦,我们晚上多熬一会儿,能坚持下去。”

宋泠月摆了摆手,“那不行,就因为我是老板,才要带领大家一起努力,你们白天缝制衣服很辛苦,我多出一份力,你们晚上就能多休息一会儿。另外,这几天赶工,我给大家双倍的工钱,还给每人一个大红包,算作鼓励。”

谢裁缝感激的笑笑,“那就多谢少爷了,我这就去给大家传话,绝不耽误交货的时间。”

事情商量妥当,宋泠月给金凯门去了一个电话,跟宋琅请了两天的假,又让人往家里传了话,好让容妈放心,当天就留在了铺子里。

熬到半夜,宋泠月画好了所有衣服的图纸,还跟着谢裁缝把布料剪裁好,剩下的就是缝制和烫熨了,也是最耗费时间的工序。

伙计们已经困得东倒西歪,谢裁缝眼睛也熬出了红血丝,左右晚上是缝制不了的,宋泠月让他们去后头休息,她一个人开着案子上的小灯,开始缝制衣服上需要的蕾丝花。

凌晨四点钟,宋泠月实在熬不住了,披了一件大衣,趴在案子上沉沉的睡去。

谢裁缝和伙计们一大早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来到外间,看到案子上堆了一大堆的蕾丝花,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

“这,这都是荣少爷连夜缝制的?”

“是啊!没想到他一个大少爷,也有这么好的手艺,你看这花样子和针线,都赶上谢裁缝了。”

“可不是,少爷都这么能吃苦,咱们今天一定要加油干了。”

“是啊是啊!”

几个人正七嘴八舌的说着,宋泠月就拎着早饭从外头回来了,看他们都围着案子在议论,笑着说道:“我夜里睡不着,所以就把这蕾丝花先准备出来了,这样一来,你们也能轻松些。”

谢裁缝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脸不忍的说道:“少爷,你忙了一夜,看你这脸色都白了,今天可别忙了,快回去休息吧!”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要她回去休息。

宋泠月无所谓的摆摆手,“没关系,大家都很辛苦,才一夜而已,我撑得住。”

又指了指早饭,招呼众人道:“现在去洗洗脸,然后过来吃饭,我买的新出锅的馒头,还有卤肉和清粥小菜,咱们一起吃早饭,要吃的饱饱的,咱们再开工。”

众人一听早饭这么丰盛,顿时来了精神,欢呼着应了一声,相互推搡着跑出去洗脸。

宋泠月把早饭一样样分好,几个人也洗好回来了,她也不避讳,分给每人一双筷子,拿起一个大馒头,跟着几个人围着桌子吃起来。

谢裁缝和伙计们看她这个老板也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吃,还吃的狼吞虎咽,没有丝毫架子,本来还对她敬而远之,这样一来,倒觉得亲近了不少,连称呼也变了,从容少爷变成了容哥。

宋泠月虽然比他们小,但到底是老板,又是女扮男装的,这一声容哥倒喊的她心里很舒服,在这里,她不再是金凯门的舞小姐,成了一个真正的生意人。

吃过早饭,宋泠月又跟着开始忙碌,别人负责缝制衣服,她就负责检查针线,然后拿到后头熨烫,整理好再包装。

一天下来,虽然累的腰酸背痛,但成果颇丰,订单都完成了不少。

吃过晚饭,宋泠月让谢裁缝和伙计们稍作休息,她也趴在案子上小睡了一会儿,只眯了一个小时,大家伙又再次开工,继续开始忙碌。

熬了两天两夜,订单完成了大半,新雇的人也终于来上工了,宋泠月先盯了半天,天黑的时候,谢裁缝睡够了,出来替换她,宋泠月才叫了辆人力车,匆匆离开了花想容,赶回家换衣服,今夜无论如何得去金凯门了。

宋泠月赶到金凯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人才到门口,就看到宋琅焦急的在等她。

宋泠月小跑着上了台阶,来到宋琅跟前,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了?是有急事找我吗?”

宋琅看她脸色很不好看,虽然涂了美白霜,还是有很明显的黑眼圈儿,忍不嘟囔道:“我的大小姐,陈司令昨天没见你,今天来了一个多小时了,还没等到你,都着急了。你看看你这脸,气色这么差,不会去哪里鬼混了吧?”说着话,牵着她去了化妆间。

宋泠月边走边笑嘻嘻的解释道:“我能去哪里鬼混,不过是有要紧事要处理,我会跟他好好解释,他不会为难我的。我没睡好觉,所以脸色差,等一下让她们给我多涂点儿胭脂水粉,遮一下就好了。”

宋琅停下脚步,把她推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小声说道:“我告诉你,这个陈司令可是军人出身,你要是敢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绝不会饶了你。还有,他今天好像有事,很急,你不要惹恼了他。”

宋泠月也顾不得想太多,推了他一把,嗔道:“胡说什么,我不是不懂规矩,他出了那么多的钱捧红我,我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陈司令在包厢等着呢!你快收拾好去吧!”

这次上妆的速度很快,宋泠月确定妆容没有问题了,照着镜子抿了抿红唇,急匆匆的赶去了陈霆锋的包厢。

第三十章 强迫交易

一进门,陈霆锋就阴沉着脸,也不让她坐下,冷冷的问道:“去了哪儿?为什么只告诉宋琅,不告诉我?”

宋泠月挤出一个笑容,小心翼翼的蹭到他身边,温声说道:“司令,我去办了点儿事情,忘了跟您说了,我敬您一杯酒好不好?”说着话,满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到了他跟前。

陈霆锋没有接,抬起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是不是只把我当成普通的客人了?犯了错,敬杯酒,说几句好听话,哄一哄就算了?”

宋泠月听他语气不善,放下酒杯,讪讪的道:“司令,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个舞小姐,这是我讨好客人的招数,我用习惯了,一时有些改不了。”

陈霆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语气软了下来,“过来坐吧!我不是有意冲你发火儿,只是两天见不到你,有些着急。”

宋泠月顺从的坐了下来,给他揉了揉肩膀,讨好的说道:“我知道司令疼我,不舍得冲我发火,也是真的担心我,但是您放心,我真的很好,事情处理完了,以后我每天都能准时来。”

陈霆锋嗯了一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宋泠月也想陪他喝一杯,陈霆锋却摁住了她的手,说道:“别喝了,你脸色不好看,应该是没睡好吧?陪我说说话,我就送你回去休息。”

宋泠月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问道:“我以为我的妆化的很好了,没想到还是被司令看了出来。”

“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皮肤那么白,眼下的乌青很明显,有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泠月脸上一热,垂下了头,小声说道:“多谢司令关心。”

陈霆锋把她搂进怀里,下巴磨蹭着她的头顶,淡淡说道:“你如果真的感谢我,就帮我一个忙,好吗?”

宋泠月点点头,手指揉搓着他的衣角,问道:“什么忙?您说!”

“我要你帮我接近一个人,这个人很难对付,我用几个总长的关系拉拢不了,用钱也不行,只有用美色了。”

宋泠月身子明显一僵,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司令,您是要把我送给别人吗?您知道我的,我只跳舞,我不能做那种事情,我不行的,别的都可以。”

陈霆锋大手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笑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很为难的事情,只要你帮我接近他就好,我怎么舍得让你献身呢!你相信我。”

宋泠月心里一沉,这钱果然不是这么好赚的,陈霆锋花那么多钱捧她,还一直顺着她,没有占过她一丝的便宜,她一直觉得是自己的幸运,没想到,他的心思在这里。

她现在之所以能红,就是依赖陈霆锋一次次的力捧,收了人家的钱,却只是跳支舞,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宋泠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沉默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司令说吧!要我接近谁,我去。”

陈霆锋目光有些出神,缓缓说道:“我要你去接近海关总长,夏夜清,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我会暗中保护你,我已经问清楚了他的行踪,他最近喜欢去妙音园听戏,改天你和他来个偶遇,想办法接近他。”

宋泠月从听到夏夜清的名字,心就开始“扑通扑通”狂跳,她做梦都没想到,陈霆锋让她勾引的人会是夏夜清,也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有遇到他的机会。

陈霆锋听她半天不说话,晃了晃她,“小月,你愿意帮我吗?”

宋泠月努力克制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司令要我接近他的目的是什么?要他跟司令合作,还是……”

陈霆锋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眼中露出一丝寒意,“如果他合作最好,如果他不合作,就杀了他。”

宋泠月猛地坐起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霆锋,语无伦次的道:“杀、杀了他?我、我不会杀人,我真的不会。”

陈霆锋笑笑,又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样子,“不用你杀,只要你能接近他,我有的是办法解决了他,只要夏夜清死了,我在京都就彻底站稳了脚跟,到那个时候,我娶你,我让你当我的太太,堂堂正正的陈太太。”

后头的话,宋泠月没有听进去,就算听进去,她也不感兴趣,要她帮陈霆锋接近夏夜清,已经是难如登天,要她帮他杀夏夜清,她死也做不到,做不到。

“小月,你说话,你愿不愿意帮我?”陈霆锋又问了一遍。

宋泠月木然的摇了摇头,攥住他的衣角,哀求道:“司令,别的都可以,可是这件事,我真的办不到,我不行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陈霆锋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审视着她娇美的脸蛋儿,缓缓说道:“你可以的,你长得这么美,任凭什么人都会对你动心,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夏夜清风流不羁,最爱美色,你这张小脸儿,一定可以打动他,让他对你百依百顺。”

他的声音明明很平淡,笑容也很温和,可宋泠月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寒意,受不住冷似的,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嘴唇都哆嗦起来。

“司令,司令,我、我真的做不了,您换一个人好不好?一定有别人比我更适合,我真的不行的。”

“行与不行,你都要去帮我试试,我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花想容是个很不错的小铺子,你经营的也不错,我还想着,以后司令部和赵总长他们下属机关换季做衣服,以后都交给你的铺子来,让你经营的越来越好,你愿意吗?”

宋泠月浑身筛糠似的抖,原来他都知道,他表面对她放纵,暗地里却一直监使、操控着她的一切,果然,宋琅说得对,陈霆锋是军人出身,手段绝不会那么简单,温柔,也绝不是他真正的一面。

花想容是她才开始经营的产业,是她可以堂堂正正做人的开始,是她可以给干妈和她自己一个幸福的开端,她不能失去,可是,她也不能去见夏夜清,到底该怎么办?

陈霆锋已经失去了耐心,夏夜清最近联手内务总理,明里暗里开始打压他,其他几路军阀也想趁机进京都,一旦他被打压下去,再想崛起就难了,连带陈家都会受到影响,他绝不能在这时候功亏一篑。

宋泠月还在摇摆不定,陈霆锋狠了狠心,决心再逼她一次,把手下支到包厢外头守着,反锁了门,捞起宋泠月,把她摁到了里头的长沙发上,欺身压了上去。

“既然你不想献身给别的男人,那就给我吧!我想了你很久了,你早晚是我的女人,不如就今天成全我,顺了我的心意,你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陈霆锋说着狠话,在她颈间一番亲吻,伸手就去撕扯她的衣服,宋泠月吓得面无血色,惊呼一声,疯了一样推搡他。

“不要,不要碰我!”

陈霆锋挺起上身,对她吼了一句,“凭什么不能碰?我捧过那么多女人,那个不是自动贴上来,凭什么你不一样?我难得对一个女人上心,这是你的幸运,难道你不想当司令太太吗?”

宋泠月已然明白了,今天的事情,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身体和灵魂,她必须用一样来报答他,否则,他不会善罢甘休。

“我帮你,我帮你去接近夏夜清,你放过我。”

陈霆锋停顿了一下,脸上升起一抹邪气的笑,“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逼你帮我,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会娶你,你就成全我吧!”

宋泠月知道他这番话的意思,不过是不想当小人罢了,她不是傻子,自然会给他台阶下。

“司令,我知道您喜欢我,自然您真的喜欢我,那就等事情办成了,您娶我的时候再完全拥有我,您不觉得那样才更完美吗?”

陈霆锋好像真的被她的话说动了,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离开了她,又伸手把她拉起来,替她整了整凌乱的衣服,倒了一杯红酒递给她。

“你很聪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替我办成的,我等你成功的那一天。来,我们喝一杯。”

宋泠月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酒气上涌,倒是给了她一丝勇气,放下杯子,平复着心绪说道:“司令,既然您要我帮忙,那我就要用自己的方式,别管我怎么做,总之我能帮到您,可以吗?”

陈霆锋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只要事情办成,他才不在乎用什么手段,随即应道:“可以,只不过,我时间不多,你要尽快,这样,我才能尽快把你从这里带走,娶你过门。”

“好啊!那就请司令等我的好消息,我也等您的好消息!”

“一言为定!”

第三十一章 乐极生悲

为了方便宋泠月行事,陈霆锋给了宋琅一笔钱,说要宋泠月陪他些日子,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就不让她在金凯门露面了,除非是他有需要。

宋琅心下觉得奇怪,舞小姐被有钱人带出去包养一段时间,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可他了解宋泠月,她一向看中自己的清白,绝不会为了钱也出卖自己。

本想找宋泠月问个清楚,看看她是不是遇到了难处,没想到陈霆锋做事果决,直接从包厢里带走了宋泠月,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给他们,宋琅是不敢跟陈霆锋叫板的,只得暂时忍气吞声。

宋泠月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去浴室冲了一个澡,用毛巾包着湿漉漉的头发,疲惫的躺到了床上。

陈霆锋让她这些日子都不用去金凯门,不用问,就知道他肯定用钱买了她在金凯门的工作时间,也不知道外人会怎么猜测,或许都会以为她也加入了卖身的一员,等以后再回去,再想做回那个孤傲清高的月亮怕是难了。

“还真是厉害!”

宋泠月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不得不佩服陈霆锋的手段,这样一来,她是否还有清誉,就要看陈霆锋心情如何了。

换句话说,如果她的事情办得不好,让陈霆锋不满意,只要他不解释,所有人都会认定她已经跟了陈霆锋,身子是否清白,对一个舞小姐来说至关重要,尤其是她这个顶着京都第一名媛的舞小姐,清白与否,绝对是天差地别。

花想容虽然已经开始赚钱,但还只是个开始,且多半是仗着陈霆锋给她带来的人脉关系,一旦失去,她就什么都不是,或许连最初都不如,陈霆锋这一次,是完完全全把她捏在了手心儿里。

左思右想,宋泠月都想不出一个能脱离陈霆锋的办法,他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摸不透他的脾气,偏偏一出手就让人没有后路,这样的人,可怕程度不亚于夏夜清,绝不是她对付的了的,到底该怎么办?

烙烧饼似的翻腾了半夜,宋泠月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实在挨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的日上三杆,直到佣人叫她接电话,宋泠月才从床上爬起来,衣服也没换,穿着睡衣,蓬松着头发,就去了电话房。

电话是宋琅打过来的,不过是问问她事情的真相,宋泠月自然不敢说是被逼的,只能照着陈霆锋嘱咐的话来说,宋琅信以为真,不由觉得可惜,末了还在电话里叮嘱,要她一定注意身子,宋泠月听得不耐烦,索性挂了电话。

回到卧室里,佣人已经把午饭端了过去,宋泠月匆匆扒拉了两口饭,扮上男装,就坐车去了花想容,不管是不是陈霆锋暗中控制,花想容是她经营起来的,里头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她吃饭,她得好好维持下去。

人力车在花想容门口停下,宋泠月捂紧了头上的帽子,又摁了摁嘴唇上的小胡子,确定没有问题,才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花想容的铺门帘子挑开,里头结伴走出来两个妇人,围着貂皮的披肩,烫着时髦的卷发,妆容得体,气质不凡,一看就非富即贵,谢裁缝跟在后头,鞠躬哈腰的送了出来,宋泠月急忙闪到一边,给客人让路。

谢裁缝一直送到外头大马路上,才转身回来,走到宋泠月跟前,拱了拱手,引着她往里走,口中说道:“容哥儿,这两位太太是来定做礼服的,一下子就定了十套,还要用上好的料子,定金就交了一千块,这可是大生意。”

宋泠月就问道:“这两位太太是官家的?我看穿的很讲究。”

谢裁缝点点头,回道:“是,一位是新上任的警察厅的厅长太太,另一位是新上任的税务司长的太太,都是贵客。”

“哦,既然是贵客,回头送货的时候,多送两条好的丝绸巾过去,虽然她们不缺,但这是我们的心意,她们会记得我们的好的。”

宋泠月叮嘱了一句,谢裁缝应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里头的人都在忙活,看到她过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跟她打招呼,宋泠月回应了一下,就带着谢裁缝去了后头。

后头的房间扩大了,有一间单独辟出来,作为宋泠月的办公室,其他的依旧当休息间,男女各一间,中间干活累了,或者夜里熬夜晚了,都可以休息,方便了大家。

办公室的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上头摆放着纸笔和墨水,还有几样摆件,后头一张椅子,是宋泠月坐的,靠门的位置摆着沙发和茶几,平日里只是摆设,偶有客人需要歇脚,就进来坐坐。

宋泠月坐到办公桌后头,把谢裁缝让到了沙发上,问了一下衣服的进度,确定能按时交货,遂放下心来,嘱咐他多买些好吃的饭菜,不能委屈了大家,就把话题又转移到了那两名贵太太身上。

“这两位官太太的衣服,也要抓紧时间做,等到交货的时候我会过来,跟你一起去他们府上送货。”宋泠月说道。

谢裁缝抬头看着她,诧异道:“容哥儿怎么要亲自去送?是怕他们不水说话,得罪了两位官太太?”

宋泠月摇摇头,身子往前靠了靠,手肘支在桌子上,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是怕这个,他们做事我放心。我是这样想的,我们现在的生意之所以好,是因为年节时候定做衣服难,有些人是因为关系,有些人却是因为在那些有名的大店铺排不上,所以才来了咱们这里。”

“一旦这个时节过了,生意也就淡下来了,我们毕竟是新开业的,手艺再好,跟那些老店也没办法比,而这警察厅的制服,每年换季都要做新的,如果我们能把这个单子接过来,就有稳定的活计,就算赶上淡季,也有收入能应对。”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不过……”谢裁缝有些犹豫。

宋泠月就问,“只不过什么?有话您就说,有问题一起解决嘛!”

谢裁缝就说道:“您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您初入这一行,怕是不知道,这些政府官家部门的衣服,都是由固定的老店来承接的,已经合作了许多年,您要是想接过来,就等同于跟老店抢生意,这可不容易。”

宋泠月倚靠在椅背上,学着男人的样子翘起了二郎腿,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淡淡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为什么只巴结这两位官太太,不巴结别的?就是因为这位警察厅长是新上任的,这位税务司长也是新上任的。”

“这话怎么说?”谢裁缝不解的问道。

宋泠月继续解释给他听,“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厅长和司长是新任的,这部门的采办地点,肯定也要换成新的,现在还不到换季,那些老店一定以为十拿九稳是他们的,所以还没有出手,我们得在他们前头谈下来。”

“我们虽然是新店,可我已经对比过京都几家店铺的手艺了,我们的手艺不比他们差,衣服样式也比他们新颖很多,最重要的,我们的服务比他们好,只是我们的名气还不如他们大,但我相信,只要我们秉承着信念做下去,花想容一定会成为京都最火的衣裳铺子。”

谢裁缝只是个老实巴交的裁缝,只想挣点儿钱养家糊口,除了本本分分做衣服,不会有太多的想法,宋泠月慷慨激昂的一番话,也并没有激起他多少共鸣,但宋泠月是老板,说的话还是要表示支持的,笑着点点头,算是鼓励了。

宋泠月也看出他是个没野心的,解释得多他也未必能理解,索性也不解释了,又嘱咐了一遍送货一定要带上她,就起身出去检查布料,谢裁缝依旧陪着去。

花想容用的布料都是从布庄进过来的,多了这一层,成本高了不说,万一布庄断了货,也会影响她这里的进度。

宋泠月有心想开一家布庄,这样一来,能保证充足的货源,还能多一层利润,宋家以前是生产布料的,也做进出口,她多少懂一些,加上她当初学过的知识,不只是可以用在设计衣服上,鉴定布料也没有问题,开店完全能应付。

只是眼下事情繁杂,还有陈霆锋在背后紧盯着,她不敢把手伸的太远,万一他再一棒子打下来,她这段日子的努力就白费了。

检查完布料,又跟画图的确定好衣服的样式,宋泠月就离开了店铺,晚上是不用去金凯门了,但是得想办法去一趟妙音园,不管夏夜清去不去,她都得跑一趟,才好堵住陈霆锋的嘴,至于真正的计划,她还没想过。

夏夜清是势必不能这么见的,一旦被他认出来,她就死定了,但又要想办法接近他,看来只能用荣少爷的身份了,但愿不会被揭穿,也不会被他打死。

这天夜里,宋泠月睡的正香,房门就被敲响了,她睡眼惺忪的打开了屋门,佣人却说有一位谢裁缝让人传话过来,说花想容出事了,让她赶紧过去一趟。

宋泠月用最快的速度装扮好,赶去花想容,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就看到滚滚浓烟升上天空,花想容着火了。

宋泠月一下子瘫坐在人力车上,难怪古人常说乐极生悲,她白天还野心勃勃,以为这店铺也会和她一样,红遍京都,没想到,这个夜还没过去,老天就给她泼了一盆冰水,把她彻底冻透了。

第三十二章 小兔崽子

大火彻底扑灭,天都快亮了,花想容已经烧的不成样子,幸好没有人受伤,几个守夜的伙计动作迅速,把做好的衣服抢救了出来,只是里头的布料都被烧了,就算没有化为灰烬,也已经残破、烟熏的不能用了,那些珍贵的蕾丝和丝织品,更是彻底毁了。

宋泠月问了守夜的伙计着火的原因,伙计说睡前仔细检查了,没有发现任何着火的隐患,谁知道睡下没多久,就被浓烟给呛醒了,几个人一看是着火了,就拼命往外救东西,还没来得及救里头的布匹,房梁就塌了,他们也不敢再进去,只好找了住的最近的谢裁缝,让他派人去通知了宋泠月。

宋泠月信得过这几个伙计的人品,他们绝对不会撒谎,听他们描述的当时的情形,是先嗅到了浓烟,出来才看到着了火,那这火就是从外头烧起来的,不是内部失火,看来是蓄意放火。

思来想去,如果不是陈霆锋授意的,那就是她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被人蓄意放火,毁了她的铺子,且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霆锋虽然手段有些狠辣,但他好歹是个司令,大事上动用手段是难免的,对付她这个小小的店铺,他有的是光明正大的方式,没必要这么掖着藏着,用这种有失身份的手段。

如果是得罪人的话,那就不好说了,京都这么多衣裳铺子,每一个都有可能跟她结了仇,放一把火报复她,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样一来,想要揪出幕后黑手就困难了。

她是用荣少爷的名义经营的花想容,自然不能求助于陈霆锋,也不能求助她在金凯门结交的那些富贵朋友,只能自认倒霉,以后要多加注意才行。

安抚了守夜的几个伙计,让他们都回去休息,她跟着谢裁缝在废墟里翻翻找找,看看缝纫机还能不能用,那东西是钢铁制的,这样的火烧不坏,找人修修应该还能用。

天亮以后,宋泠月让人报给了警察厅,不管有没有用,报给警察厅,以后查出纵火犯,也好讨个结果。

中午,宋泠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花想容毁了,还有很多订单没有完成,布料也没了,好多东西都要重新购置,问题是店铺烧成了空架子,重新修整也需要时间,眼下做衣服的地方都没有,交货都是个问题。

吃过午饭,警察厅给来了电话,因为花想容已经小有名气,警察厅倒是认真查了查,只是确定了是蓄意放火,却没有查出别的有用的信息,一个嫌疑人都找不到,警察猜测了几个可能,宋泠月觉得也没有什么帮助,道了谢,没有再追问。

容妈看她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洗了一盘子水果,端着来到了她的卧室,宋泠月正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听到动静,抬起了头。

“干妈,您怎么干起这样的活儿了,我找了佣人就是为了让您歇着的,您快坐下。”宋泠月起身接过水果盘,扶着容妈坐了下来。

容妈握了握她的手,微笑着说道:“没事儿,我不累,倒是你,奔波了一上午,中午饭也没吃几口,是有什么事儿吗?”

宋泠月心里堵得难受,还是忍不住把花想容着火的事情说了出来,容妈不懂做生意的门道,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安慰了她几句,嘱咐她好好休息,要她别多想,就离开了卧室。

在家里琢磨了半晌,宋泠月决定先把做衣服的地点改成自己家里,先完成手里的订单再说,店铺也不修整了,再重新找个地方,这次要找个地方大的,也要找个显眼的。

主意想定了,宋泠月当天就通知了裁缝和伙计,让他们搬到家里干活,反正房间也够多,制作衣服的地方和住的地方都有了,连吃饭都可以在家里厨房做,反而比店铺还方便。

第二天一大早,宋泠月就带着谢裁缝把需要的布料和需要的设备给购置齐了,自然,花了不少的钱,连银行的存款都取了不少,又让她肉疼了很长时间,但好在可以开工了。

当天又熬到半夜,宋泠月带着家里的佣人一起帮忙赶工,总算把耽误的进度跟赶上了。

做衣服的速度赶上了,陈霆锋的事情也不能耽误,次日下午,宋泠月再次女扮男装,带上家里的一个听差当跟班儿,去了妙音园。

妙音园里高朋满座,宋泠月花了大价钱买了两张票,才在大厅里得了一个几乎要排到门口的位置,带着听差坐了过去。

一打听才知道,今天居然有少棠的戏,还有妙音园当红的青衣一起搭档,要唱一出《南柯记》。

少棠已经很久不登台了,外头都传闻他封戏不唱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再次登台了,有他的名号在,所以才吸引的这么多人来看,京都名流更是能来的都来了,两层的包厢都坐满了。

宋泠月才坐下,台上锣鼓一响,《南柯记》开场了,少棠扮演的淳于棼上了台,扮相十分俊美,一出场,底下就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不愧是当红小生。

“紫骝嘶入落花去,东风吹梦几时醒。”

少棠的嗓音亮丽,唱腔圆润,头一句唱词一出来,底下竟有人叫了一声好,宋泠月也几乎要喊出声,却碍于礼貌,生生忍住了。

她跟少棠一别已经一年多,再次见面,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他唱戏,她当看客,恍如隔世,一时感慨良多。

第一场戏唱完,少棠下去休息,宋泠月很想去看看他,问问他过的好不好,可是看到自己一身男人的装扮,她才猛然记起,她现在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宋泠月了,见到少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让听差用荣少爷的名义送了花篮和荷包,就退回了大厅。

听差办完事情,回到座位上等着第二场戏开始,宋泠月趁着间隙,开始在包厢外头转悠,想看看夏夜清有没有来,就算不跟他搭讪,也要装模作样打听一番,好像陈霆锋交差。

一楼的包厢转过,没有发现他的影子,宋泠月又蹑手蹑脚上了二楼,看过两个包厢都没有,还险些被人察觉,宋泠月跑远了几步,躲在一个关着门的包厢门口,抚着胸口大口的喘气。

正心惊胆战的时候,包厢的门猛地扒拉开,宋泠月一个趔趄,险些倒栽进去,幸亏她抓住了门框,这才不至于出丑。

“干什么的?躲在门口鬼鬼祟祟。”

一双大皮靴子出现在视线里,宋泠月不用看就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粗犷的声线,除了张副官还有谁,不用问,那个冤家夏夜清一定在里头。

她紧紧的捂着帽子,偷偷往里瞄了一眼,顿时脸都红透了,夏夜清坐在软座上,怀里搂着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正在跟旁边的人谈笑风生,那个穿戏服的,居然是刚才台上扮演瑶芳公主的。

宋泠月咬了咬牙,这个夏夜清,娶了太太还不安分,连妙音园唱戏的也不放过,真是个禽兽,干脆让陈霆锋干掉他算了。

张副官看这个小个子弯腰愣了半天,跺了跺脚,又问了一声,“说你呢!干什么的?”

宋泠月头也不敢抬,捏着嗓子,粗声粗气的说道:“对不起,我走错了地方,这就走。”转身离开了门口。

还没走远,就听到夏夜清低沉的嗓音响起来,“张副官,什么人在门口?”

张副官轻笑了一声,“没什么,不知道那个包厢的小兔崽子,走过了地方,已经走了。”然后就是一声关门声。

宋泠月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没追上来,要不然就惨了,又暗暗腹诽张副官,“你才是小兔崽子,夏夜清也是小兔崽子,不,就是个流氓!”

包厢里,夏夜清喝了一杯别人敬过来的酒,放下杯子,随手推开了怀里的人,淡淡说道:“我有事情要商量,你该上台了。”

白牡丹拢了拢衣袖,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又回过头,不舍得问了一句,“总长,您下次来是什么时候?我过几天要唱《桃花扇》,您过来吗?要不要让他们给您留个包厢?”

这就是变相邀请夏夜清给她送钱了,这也是捧戏子的规矩,但凡有她的戏,捧的人少不得要送个篮子给个荷包,荷包还不能少。

夏夜清对这个白牡丹倒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是别人送到跟前来,逢场作戏两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让她下不了台,随口说了一句,“留着吧!就算我不来,也有别人来。”这就是应下了。

白牡丹笑笑,识趣的离开了包厢。

包厢里的人又敬了夏夜清几杯酒,台下的戏又开始了,众人便不再喝酒,专心陪着夏夜清听戏。

张副官趁机走到夏夜清跟前,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总长,我刚才见到了陈霆锋的人,却没见到他本人,要不要去给他们点儿颜色?”

夏夜清摆了摆手,“不需要,我们只是来听戏的,没必要惹麻烦。”

张副官点点头,才要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夏夜清又说了一句,“不过,刚才门口那小子有点儿可疑,你派个人去查一查,看看他什么来路。”

张副官不屑的笑笑,“不过是个小兔崽子,那小手比白牡丹的还嫩,有来路也办不成什么事儿,没这个必要吧?”

夏夜清摸了摸下巴,别有深意的道:“这你就错了,小兔崽子最容易坏事儿,小白脸儿要是坏起来,那就是蔫儿坏。”

张副官会意,点头应了,“好,我这就去派人查!”

第三十三章 双重身份

宋泠月从二楼下来,不敢再逗留,夏夜清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被他发现端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带着听差匆匆忙忙离开了妙音园。她走的急,全然没发现,后头有一辆汽车,熄着车灯,一直远远地跟在了后头。

三天以后,宋泠月女扮男装,跟着伙计去警察厅长的府上送衣服,厅长太太对她做的衣服非常满意,宋泠月趁机溜须拍马,很顺利的接触到了警察厅长。

当天并没有说要接手制服的问题,只是趁机套了套近乎,还借用欣赏月亮跳舞的名义,成功邀请到这位警察厅长去金凯门小坐。

宋泠月不敢得寸进尺,警察厅长答应小坐,已经是给了她机会,只要去了金凯门,她登台跳支舞,用月亮的身份敬一杯酒,再用荣少爷的名义去谈生意,事情就简单多了,不能说十拿九稳,至少也有几分把握。

到了税务司长府上,宋泠月如法炮制,税务司长本来不想去金凯门,但宋泠月搬出了警察厅长,旁敲侧击的说他也会去,税务司长当即很痛快的答应了。

这天晚上,宋泠月去了金凯门,陈霆锋这几天不会来,她特意瞒着他,来赴警察厅长和税务司长的约,用男装和他们在包厢里喝了一圈儿酒,宋泠月就借口见一见别的客人,去后台换了装。

换好舞衣,戴上面具,宋泠月用月亮的身份登台,跳了一支热情洋溢的舞蹈,她几天没露面,很多人都期盼着能看到她跳舞,一支舞蹈结束,不少人去后台询问她,还送了不少的礼物,整个金凯门都跟着沸腾起来。

宋泠月好容易送走了几个常客,又赶去了警察厅长和税务司长的包厢,用月亮的身份陪着喝了几杯酒,把两个人哄得心花怒放,言语间还把荣少爷给捧了一番,好给接下来的戏做铺垫。

三个人正聊得开心,一个迎送员就敲门进了包厢,说荣兴商会的丁会长想要见一见她,宋泠月觉得这边时候也差不多了,让两个小妹过来作陪,好给接下来的荣少爷争取时间,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跟着迎送员离开了包厢,去见丁会长。

丁会长和宋泠月交情也算不错,自然,是冲着她第一名媛的身份,还有背后的陈霆锋。

宋泠月来到包厢的时候,里头只有丁会长一个人,他脸色很不好看,宋泠月一进去,他就拉着她坐到了位子上,还让人关了包厢的门。

宋泠月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笑着问他,“丁会长,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丁会长高大的身材在座位上挪了挪,神情不安的说道:“月亮小姐,我有事要求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宋泠月听他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立即坐正了身子,询问道:“丁会长,到底怎么了?您会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丁会长眼下是急病乱投医,也顾不得那么多忌讳,凑到宋泠月跟前,咬牙说道:“我这商船夹带了一批黑货,都是德国和意大利货,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被海关知道了,夏夜清正在全面排查,要是查到了,我就死定了。”

宋泠月不懂什么是黑货,好奇问道:“您说的黑货是什么?海关为什么要查?”

丁会长急的汗都下来了,急声解释道:“黑货就是枪,这样的东西夹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海关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送些钱就解决了。

“可坏就坏在,眼下夏夜清急需用枪,他是海关总长,自然不能带头走黑货,这个人一向心黑手狠,想黑吃黑,查了我的货,他自己留用。我倒是不怕他收缴枪支,可我前段时间得罪了他,就怕他公报私仇,连我一起办了,那就完了。”

宋泠月心下吃惊,没想到这些人背地里还干着这样的勾当,更加没想到,夏夜清是这么一个狠角色,连人带货,一个都不放过,可她不明白,她能帮什么忙?

“丁会长,我不太了解你们这里头的关系,我能怎么帮您呢?”

丁会长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是这样,我是想让陈司令帮忙,只有他能对付夏夜清,可我最近找不到他,所以只能拜托月亮小姐来传话了。”

宋泠月恍然大悟,原来她只是个传声筒,心下又忍不住自嘲,京都第一名媛在这些人眼里,也不过就是陈霆锋的姘头,能做的,也不过就是这些事。

心里不舒服,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就说道:“好,那我晚上去他公馆一趟,把这话告诉司令,至于他是什么意思,我就做不了主了。”

“好好好!”丁会长要的就是她传话,连连道谢,“多谢月亮小姐,月亮小姐仗义相助,丁某感激不尽。”

宋泠月笑着摇摇头,“您不用这样,您对我不薄,传个话而已,应该的。”

这番话说的丁会长心里十分舒坦,当即从衣兜里掏出一叠票子,塞到了宋泠月手中,讨好的说道:“月亮小姐真是大仁大义,来来来,小小心意,给你做件衣服,好下次跳舞穿。”

宋泠月摸着钱的厚度,至少有上千块,不好收他的,急忙推了回去,“丁会长,您不用客气,我也没帮多大的忙,您快收回去,您送我的已经很多了。”

丁会长却不乐意了,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月亮小姐经常在陈司令面前,不穿的光鲜亮丽怎么行,快拿着!”说着话,又塞到了她手里。

宋泠月心下明白,这不是讨好她的,这是讨好陈霆锋的,便不再推辞,大大方方收了。

从丁会长包厢出来,宋泠月又偷偷换回男装,匆匆赶去了警察厅长和税务司长的包厢里,她时间掌握的刚好,没有穿帮,也没有引起怀疑,拿了两张票子,打发了作陪的小妹,就关上门开始正经谈生意。

深夜,金凯门的灯火暗下去,宋泠月送警察厅长和税务司长的车子离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双重身份,左右逢源,终于拿到了她想要的,警察厅和税务司的换季制服定做,都给了花想容。

自然,两家女眷以后的服装定制,也都被她收入囊中,而这一切,只是开始。以后,她要凭借双重身份的优势,一步步把花想容打造成京都最有名的服装铺子,不,是服装公司,京都第一个服装公司,就像曾经的宋氏一样。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给陈公馆去了电话,想把丁会长拜托的事情转达过去,却被告知陈霆锋不在,已经外出好几天了。

宋泠月觉得奇怪,自从那天从金凯门分别后,陈霆锋一直没来找过她,他的司机也没来过,好像他嘱托宋泠月办的事情,完全被遗忘了一样。

挂了电话,宋泠月回了卧室,独自思索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件事答应错了。

她昨天是忙昏了脑子,不经思索就答应了丁会长的嘱托,现在静下心想想,陈霆锋或许是不想帮他,所以才躲着他,她却背着陈霆锋应了下来,这下可遭了。

“哎呀!我真是糊涂了!”宋泠月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仰倒在沙发上。

虽然这年头走私枪支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听丁会长的意思,夏夜清是铁了心要整他。

夏夜清那个心狠手辣的,没事儿都要找出事儿来,这次肯定也要搅个天翻地覆,陈霆锋正和他不对付,她却在这节骨眼儿把麻烦往身上揽,分明是找死。

如果返回去找丁会长,说她帮不了,那不仅是打了丁会长的脸,也是打了陈霆锋的脸,说不定丁会长会以为她在耍他,如果因此视她和陈霆锋为敌人,那就麻烦大了。

反过来想,如果帮着夏夜清去对付丁会长,那夏夜清就什么都知道了,他的臭脾气一上来,不生撕了她才怪,显然这办法也行不通。

宋泠月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的叹气,却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这次她是自己把自己推到了坑里,想跳都找不到一个出口了。

左右都行不通,时间一点点过去,宋泠月只能坐在沙发上,看着架子上的男士衣服发呆。

那件大衣是她让谢裁缝给她量身定做的,是她作为荣少爷外出时最得体的一件衣服,大衣的金属纽扣反射着照进来的光线,闪的她眼睛发晕,宋泠月坐直了身子,躲避着耀眼的光线。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是谢裁缝的声音,新的衣服做好了,问她还要不要一起跟着送货,宋泠月回过神来,让他在外头等着,匆忙去后头换了男装。

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家里人知道,也都会严格保密,但花想容的人并不知道,她也没有让他们知道的打算,在家里做衣服这段日子,她只能一直穿男装了。

换好衣服,装扮好,宋泠月过去打开了门,谢裁缝抱着包好的一摞衣服,正站在门口。

“跟我去书房吧!这次送货我就不去了,我检查一遍,你让他们去就好了。”宋泠月说道,引着谢裁缝进了书房。

谢裁缝把衣服放到桌子上,宋泠月就一件件去检查,确定没有任何差错,重新包好,推给了他。

“没问题了,让他们去送吧!”

谢裁缝应了一声,才要抱上衣服走,又回头问了一句,“容哥儿,这次送的是京都有名的大户,家里有不少太太小姐,您要是跟着去,说不定又能谈上一笔。”

宋泠月随口问了一句,“京都的大户?谁家的?”

谢裁缝就说道:“是夏公馆的。”

宋泠月猛地瞪大了眼睛,难道这就是冤家路窄?

第三十四章 一举三得

谢裁缝告诉宋泠月,是花想容着火那天下午,接到的夏家的订单,是一位少爷带着一位小姐过来的,一下子定了好几套衣服,只是这些天忙着赶工,忘了把这件事告诉宋泠月,直到送货,才通知了她。

宋泠月听完谢裁缝的话,呆呆的坐到了书桌后的椅子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那位少爷长什么样子?”

谢裁缝想了想,说道:“穿的很讲究,一看就是富家子弟,长得也很英俊,只是感觉有些市侩,不太好相与。”

一听说那人有些市侩,宋泠月就肯定了,那人不是夏夜清,夏夜清这个人可以让人感觉冷酷、无情、狠辣,却绝不会让人觉得市侩,唯一让人觉得市侩的,就是夏夜槿,那个和他父亲一样的卑鄙小人。

宋泠月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有时候你千方百计想找的,却怎么都找不到,有时候你拼命去躲避的,却轻而易举就会遇到。

风水轮流转,现在她不用再受制于夏家了,夏夜槿又好死不死的晃悠到了她跟前,她要是不把握机会出一口恶气,那岂不是辜负了上天的安排。

“谢裁缝,你让伙计们稍等一下,我要跟他们一起去,我要趁机见一见这位夏家的少爷,我要跟他做一笔大买卖。”

谢裁缝以为她想通了,要想办法去争取给夏家女眷们定做衣服的机会,那可是笔大生意,急忙点了点头,欣喜的道:“您放心,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让他们把衣服好好包装一下,等您一起。”

宋泠月收拾好,带着两个伙计和做好的衣服,叫了三辆人力车,直接去了夏公馆。

再次站在夏公馆高大的门前,宋泠月感慨万千,她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身份,光明正大的站在夏公馆跟前,不知道夏家的人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夏公馆的大门,自然不是说进就能进去的,宋泠月也没有进去的打算,又怕出来取衣服的不是夏夜槿,索性让门口的守卫传话,指明要找夏夜槿,说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希望他能赏个面子。

夏夜槿在夏家一直是个不成器的,他一直想有个机会搞一番大事业,好让家里人对他刮目相看,宋泠月在夏家待了那么久,早就看清了他急功近利的心思,她笃定了他一定会出来。

果然,门口的守卫进去没多久,夏夜槿就出来了,穿的人模人样,只是那张市侩的脸,依旧让人觉得讨厌。

“你们送衣服的,跟着听差进去吧!还有,谁找我?”夏夜槿张口问了一句。

宋泠月正坐在人力车上等他,听到他问,压低帽檐,粗着嗓子对他说道:“夏公子,请上车吧!这里人多口杂,我们私下里谈。”

夏夜槿看眼前的人是个小个子,穿的倒是很得体,只是戴着个大檐帽,遮遮掩掩,总觉得有几分猥琐,啧了一声,一手插兜走了过去。

“喂,你送衣服就送衣服,还说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分明是故弄玄虚。”

宋泠月依旧半低着头,翘着二郎腿,故意用不屑的语调说道:“夏公子要是怕了,您大可转身就回去,反正家门离得近,您吃不了亏。”

夏夜槿本事没有夏夜清大,脾气却不比他小,又没有夏夜清精明的脑子,宋泠月一句话就激怒了他,衣襟一掀,抬腿坐上了另一辆人力车,趾高气扬的道:“小矮子,吓唬谁呢!爷就跟你走一趟,你要是敢骗我,我拆了你。”

宋泠月扬了扬手,示意车夫可以走了,轻笑一声道:“夏公子放心,我不会给你拆了我的机会的。”

两辆人力车按照宋泠月的指使,一直跑出了夏公馆的范围,来到了一片偏僻的树林,宋泠月下了车,让车夫在路边等,她引着夏夜槿往树林深处走去。

这个季节,树木才抽出新芽,树林也不茂密,夏夜槿不担心他会谋财害命,跟着他进了树林。

走到一个大石头跟前,宋泠月才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夏夜槿,故作神秘的说道:“夏公子,我有一笔大买卖想跟您谈谈,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

夏夜槿在后头打量着他,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经商的,居然有这么大的口气,不过来都来了,要是掉头就走,不免失了风度,左右他一个小矮子,打起来也未必是对手,就说道:“你说来听听!”

“我手里有一批黑货,急需买家,都是德国和意大利的好货,这样的东西,一般人不敢收在手里,不知道夏公子有没有这个勇气?”

夏夜槿蹙了蹙眉,黑货是对枪支的暗称,这东西管的严,一般人就算有,也是要掖着藏着,这个人居然光明正大拿出来交易,有几分蹊跷。

“你为什么找我?又为什么笃定我会收了?”

“因为只有夏家才有这个能力收,其他的人,就算收了也未必敢用,再说,就算有的军阀冒着胆子收了,我也不敢隔着夏家,给了别人呀!”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另一个夏公子?他可是海关总长,不是比我更有能力?”

“话是这么说,可是夏总长位高权重,做事难免畏手畏脚,您就不一样了,同样是夏家公子,自然不逊色,又听闻您是个有勇有谋的,做事果决,所以才斗胆跟您聊聊。”

宋泠月来之前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就算夏夜槿疑惑再多,她也能最终说服他,从前她是没有能力跟他对抗,现在她不用再仰人鼻息,说话做事都有了底气,对付他这个草包,轻而易举。

夏夜槿来回的踱步,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宋泠月也不管他,这样的事情,他需要时间消化。

他的确需要一批枪火,来跟夏夜清分庭抗礼,他在家里被压制的太久,要不是手里的人不够,武器不够,早就想反抗了,同样是夏家的少爷,凭什么他要忍气吞声。

没犹豫多久,夏夜槿就下定了主意,他正需要枪火,还愁着没地方去弄,眼前的人就送来了,真是缺什么来什么,看来他要转运了。

伸手一指宋泠月,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好,你的货我要了,不过,我要先验验货才能给你钱,你什么时候能把货带来?”

宋泠月是料到他会收货,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急,都不用回去考虑就决定了,看来他想对付夏夜清的心思,比想象中还要着急,这样正好,省的她提心吊胆了。

“货是现成的,不过,这东西多,没有个合适的地方,不好验货,既然夏公子决定收了,不如让他们直接运到您的地方验货,您觉得呢?”

“好,就这么办,明天晚上,你把货运到京都北郊,我在那里有个仓库,我的人会在北郊运河的大桥上等着你,验货没问题,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宋泠月转过身,笑着弯了弯腰,“多谢夏公子,我就知道,您是个成大事的人,咱们明天见!”

夏夜槿笑得更加得意,伸手拍了拍宋泠月头顶的帽子,“好小子,有你的。”

从夏公馆回到家里,宋泠月就开始筹谋着怎么说动丁会长,把那批货运出去,倒手卖给夏夜槿,这样一来,不但能帮丁会长,送他一份人情,还能不经过陈霆锋的手,最重要的,是能报复夏夜槿,一举三得,何乐不为。

在家琢磨了一番,宋泠月打定了主意,给丁会长去了一个电话,她没说把货转给夏夜槿,只说自己有一个朋友,有一个路子,能把货转出去,还能收一笔钱,既能解决他眼下的危机,又不会赔本。

宋泠月虽然想过从中也小赚一笔,但丁会长那一份她是不敢吞的,最多从夏夜槿身上多刮一层,反正夏家有的是,那支簪子还被他们压在手里,就当是他们买簪子的钱好了。

丁会长是真的被逼急了,也没有问陈霆锋有没有帮忙,略一思考,就答应了她,还说钱的事情都好商量,只要把这烫手山芋运出去就好,还千叮咛万嘱咐,他的人不能出马,只能靠宋泠月。

宋泠月自然想过这一点,痛快的应下了,和他约好了接货的地点,就挂了电话。

晚饭时分,宋泠月又给陈公馆去了一个电话,得到的回复和上午一样,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再往下问,管家就说不知道,只好挂了电话。

宋泠月闷闷不乐的离开电话房,回到了卧室,佣人把饭菜送到了房间,宋泠月心里有事儿,没吃几口,又让人端了出去,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就躺到了床上,或许是白天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看谁坑谁

第二天下午,宋泠月让家里的听差和伙计组成了一个临时队伍,又找了几辆排车,把丁会长打包好的货物先运到了花想容。

花想容虽然没整修,外头看着破破烂烂,但里头有个地窖,是之前动乱的时候,谢裁缝为了包住一家老小性命,偷偷挖的,外人也不知道,藏东西不成问题。

宋泠月把枪支懂了点儿手脚,就再次打包,把货物按照夏夜槿给的地址,往京都北郊运过去。

到了北郊,很容易就找到了运河大桥,和夏夜槿的人接了头,跟着他们,把货物顺利的运到了仓库。

夏夜槿早就在仓库等着了,看到他们准时过来,心里乐开了花,宋泠月上前和他打过招呼,就拆开一个麻袋包,让他验货。

夏夜槿会用枪,检查过了几支没问题,又看了一眼子弹,也没问题,就让人收了货。

宋泠月带着人等在仓库门口,看他从里头走了出来,迎上前去,拱了拱手,“夏公子,没问题吧?”

夏夜槿摇摇头,“没问题,只不过,这价钱你之前没说好,现在货都收了,你怎么说?”

宋泠月就知道他会来这一招,她等的就是这个,她才不怕,笑笑说道:“夏公子是世家少爷,该不会欺负我这小小生意人吧?”

“呵呵!谈不上欺负不欺负,不过,世家也有难处,你也要体谅啊!不过,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

夏夜槿说着话,收缩到袖子里,朝着宋泠月伸了过去,宋泠月知道,这是要议价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到了他袖子里,摸到他伸出的手指头,立即抽出了手。

“夏公子,这不公平吧?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运过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不怕得罪我,会埋下后患?”

“哈哈哈哈!”夏夜槿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抖了,一把搂住宋泠月的肩头,半个身子都靠到了她身上,弹了弹她的帽子,说道:“小白脸儿,你毛都没长齐,还学别人做生意,爷我给你这价钱,已经很客气了,把我惹急了,我让你躺着出去。”

宋泠月似乎被他的话吓到了,身子抖了一下,挣扎着离远了一些,咽了咽唾沫,壮着胆子说道:“好,算我得罪不起,不过,这钱我肯定不满意,你要是想放心用货,明天下午金凯门,我在最大的包厢等你,你带钱来,我们再谈。”

“什么?”夏夜槿怪叫着皱了皱眉,又伸手挖了挖耳朵,一副痞子相,“你脑子没毛病吧?货给了我,你不打算现在拿钱,还要另谈?”

宋泠月挺了挺胸脯,尽量让自己显得有气势一些,“不错,我就是这么豁达的人,而我相信,夏公子一定会来,时候不早,我们告辞了。”

不等夏夜槿回过味儿来,宋泠月带上人一溜烟儿的走了,跑的比兔子还快。

她不跑还好,这一跑,夏夜槿却开始疑神疑鬼了,这卖货的不拿钱,居然溜得比他这想赖账的还快,这不对啊!

越想越蹊跷,还是不放心,对手下吩咐道:“把货再检查一遍,每一包都要检查。”

半个小时后,仓库里传来夏夜槿的怒吼声,“快,给我抓住那个小白脸儿,妈的,敢坑我!”

一伙人儿追出仓库,早不见了宋泠月他们的影子,周围搜索了一下,也找不到,只好垂头丧气的又回了仓库。

夏夜槿快要气炸了,吼声几乎把仓库的顶给掀翻。

“顺着花想容去找,这个小白脸儿跟花想容的伙计一起去过公馆,他们肯定知道,找到他,给我把骨头拆下来。”

几个手下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走出来提醒了他一句,“少爷,花想容已经被火烧了,现在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一片废墟,老板和伙计早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我操!”夏夜槿气的跺了跺脚,跺的腿都麻了,骂道:“这小白脸子坑我,他他娘的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手下又提醒道:“看来他早就计划好了,可能是怕您赖钱,所以才有这一出,不是约您明天金凯门见面谈吗?看来只能去一趟了。”

夏夜槿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他钱都不拿就跑了,果然是算准了他会去金开门,看来这次嘀咕了他,这小白脸子不是个闷头青,居然是个行家。

“行,不就是金凯门嘛!明天我去会会他,要是再敢耍花样,老子废了他。”

第二天一早,夏夜槿睡到上午十点才醒,还没起床,房门就被敲响了,他以为又是母亲叫他吃早饭,磨蹭着过去开门,嘴里还不耐烦的嘟嘟囔囔。

“一大早就敲门,还让不让人睡个懒……”

后头的“觉”字还没说出来,夏夜槿就愣在了门里,门外居然是张副官,后头是铁青着脸的夏夜清。

不等他问话,夏夜清径自进了他的卧室,让跟进来的张副官关上门,伸手就把夏夜槿揪到了跟前。

“你昨天晚上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事儿?”

“清哥,你说什么啊?我哪儿也没去啊?”夏夜槿被他问的心虚,不敢看他。

“放你娘的屁!还给老子装蒜。”

夏夜清骂了一句,伸手推了他一个趔趄,又一把把他扯住,扯的夏夜槿身子一晃,差点儿崴到脚。

夏夜槿忍无可忍,挥手打开了他的手,扯着嗓子吼道:“夏夜清,一大清早,你发什么疯?”

夏夜清目光一深,抬腿给了他一脚,直接把夏夜槿踹在了地上,又踩住不让他起来,俯身凑过去,咬牙恶狠狠的道:“少给我装,一大早就有人往海关打电话,说你走私黑货,把你藏货的地点都报了出来,你还给我装。”

夏夜槿被他一席话打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挣扎了几下挣扎不动,索性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我没有,我承认我是买了枪火,可那是为了给你用的,我知道你急缺这东西,又怕你不好出手,所以帮了你一把。”

夏夜槿不傻,夏夜清既然来质问,那肯定是知道了他私自买枪火的事情,损失枪火事小,惹怒了夏夜清事大,他只能反过来讨好夏夜清,哪怕把枪火拱手送给他,也好过自己丢了命。

夏夜清显然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学聪明了,不过已经晚了,这批黑货是走私来的,海关已经查了很久,抓到就是个死,最关键的时刻,这批货居然到了你手里,你真是有本事,专干这种作死的事儿。”

“什么?海、海关在查?”夏夜槿被他这番话吓的说话都不利索了。

夏夜清起身放开了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对夏夜槿站着,冷冷说道:“没错,本来海关设计抓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你会进来送死,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帮不了你,你去求祖父吧!或许他老人家愿意保你一命。”

夏夜槿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那小白脸儿卖给他枪火,不是要坑他,是要弄死他,如果不是夏夜清前来质问,他还蒙在鼓里,怕是将来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至于老爷子那头,肯定是不能让他知道的,老爷子的脾气,要是知道他偷买枪火,还着了道,肯定亲手打死他,都省了海关抓人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夏夜槿要是再不明白,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了,夏夜清没有抓他,而是私下来问他,就说明夏夜清顾念兄弟之情,是来救他的,他再不顺杆儿爬,那就是存心作死了。

想通这些,他也顾不得骂人,抹了一把脸,匍匐到夏夜清跟前,抓救命稻草似的,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当下就一五一十把事情说给了夏夜清,末了还说对方约他今夜在金凯门见面。

夏夜清听他说完,眉头锁了起来,这里头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细想,又想不通是那个地方。

扭头看张副官,他也一副想不通的样子,就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有蹊跷?既然约了夜槿晚上商谈,却又提前打电话给我,这有些说不通。”

张副官接话道:“是啊!对方这么做,到底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威胁您?”

夏夜清一时也想不通,索性也不再想了,既然对方想方设法让他知道了,那他无论如何要去一趟金凯门,亲自跟对手较量一番了。

想了想,就对夏夜槿道:“你今天哪里都别去,就在家里待着,尤其是北郊的仓库,千万不要妄想让人把货挪走,一旦你的人去了,恐怕会当场人赃俱获,到时候你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夏夜槿重重的点点头,又哈巴狗儿一样仰视着夏夜清,讨好的问道:“哥,那你呢?金凯门那头怎么办?”

夏夜清叹了口气,这趟浑水,他势必要蹚进去了,就说道:“金凯门那边我去,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坑谁。从现在开始,你就待在家里,直到事情结束为止,否则的话,谁都保不了你。”

夏夜槿听他语气沉重,知道这次是捅了大篓子,再不敢犟嘴,打了一个激灵,连连应声,“哥,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就待在这屋子里,死都不出去。”

一声重重的叹息从头顶传来,“哎!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该有多好。”

第三十六章 酒有问题

这天晚上,宋泠月准时到了金凯门,用荣少爷的名义订了大包厢,又让人往里头放了一张屏风,静等着夏夜槿带人前来。

八点钟,包厢的门被人敲响了,宋泠月急忙坐到屏风后头,压低了帽檐,粗着嗓子应了一声,“请进吧!”

张副官推开了门,扫了一眼,没看到人,再仔细一看,人躲在屏风后头,轻笑一声,把夏夜清请了进来,“总长,请进吧!那小子在屏风后头。”

宋泠月一听到夏夜清的大皮靴子声,汗水就从头皮渗了出来,下意识的攥紧了椅子扶手,身子往椅子里挺了挺,恨不得蜷在椅子里。

“我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原来是个怂蛋,怎么,敢做不敢当?脸都不敢露,怕出了门挨枪子儿吗?”夏夜清冷冰冰的声音。

宋泠月不争气的哆嗦了一下,半天才缓过来,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说道:“夏总长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难道您替令弟前来会面,不是来还钱的?”

夏夜清大马金刀的在沙发上坐下,盯着屏风后头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笑着道:“当然是还钱的,交易嘛!买了货就要付钱。”

转头对张副官吩咐道:“把钱拿上来,给这位先生递过去。”

张副官应声,对外头喊了一句,立即有两个当兵的,提着一个鼓鼓的纸皮袋子走了进来,甩手把袋子搁到了屏风边上,又自发退了出去。

夏夜清抬了抬下巴,“你数一数吧!看看够不够你的货款。”

宋泠月看着那个纸袋子,犹豫了半天都不敢动,好像里头会跳出一条毒蛇,随时能咬死她似的。

夏夜清看她半天没动静,嗤笑一声道:“真的怂到这个地步,要不要我过去帮你点一下?”

“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宋泠月急忙说道,伸手把袋子够过去,一把把清点起来。

钱比她预计的还要多,这点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不过,她的目的就是为了钱,夏夜清送都送了,不要白不要。

“没错,就是我们说好的价钱,他要是早给了,不就省的跑这一趟了吗?”宋泠月嘀咕了一句。

夏夜清站起身,一手插兜,一手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慢条斯理的说道:“要是早给了,我怎么有机会来这里见见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人呢!你把枪火卸了些零件,只留了验货的几个,坑了我兄弟不说,还给我通风报信,胆子不小。”

宋泠月一怔,通风报信?她没有啊!

正想要解释,一个迎送员端着一瓶红酒和两个杯子来到了包厢门口,笑着说道:“先生,您要的红酒。”

迎送员没有说是哪位先生,夏夜清以为是里头的人要的,点了点头,“送进来吧!给我们倒两杯,这时候,的确是该庆祝一下。”

“是,先生!”迎送员应了一声,把托盘放到里头的桌上,打开红酒,倒满了两杯。

夏夜清端起一杯,递到了屏风边上,“不怕死的,喝一杯吧!然后告诉我,你是想弄死我,还是想弄死夜槿?”

宋泠月接过酒,一口喝干了,本来想壮胆子,没想到不起作用,一个哆嗦,一下子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说话都结巴起来,“没、没有,我只是想坑你一笔钱,故意卸了零件儿,就会被你知道,你就会替他出面来给钱,然后回去教训他一顿。”

夏夜清眯起了眸子,饶有兴味的盯着屏风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样子。

拿起桌上的另一杯酒,仰头喝了,捏着空杯子,淡淡说道:“你不知道那批货的来源吗?你又知不知道,货在谁手里,谁就是个死?”

宋泠月听到最后一句话,已经彻底吓懵了,她以为这些黑货只会在丁会长手里才会形成威胁,只要倒卖给夏夜槿,就万事大吉了,能坑夏夜清一笔钱,还能让夏夜槿挨一顿揍,万万没想到,后果是这样的。

如果她早知道,她一定不会这么做,她是恨夏夜槿曾经欺负她,想出一口恶气,也恨夏夜清的狠心,可她从来没想过害死他们,因为那是夏夜清啊!她怎么可能去害他。

“不说话?是默认了,还是吓傻了?”夏夜清又问了一句。

宋泠月爬回到椅子上,拼命地摇头解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想要害死他,请你相信我!如果我要害死他,何必这么麻烦,还要暴露自己,我没那么蠢。”

“咔”一声,夏夜清手里的杯子被捏碎了,玻璃渣子掉了一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甩掉手上残留的玻璃渣子,闪身出了包厢,张副官紧跟了出去。

走出没多远,夏夜清又返了回来,指了指屏风后头的宋泠月,凶巴巴的说道:“你赶紧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家,再敢做这种事情,我打断你的胳膊。”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宋泠月好容易才缓过来,听到这席话,又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心“扑通扑通”一阵狂跳,这个人,还是那么可怕!远离他是对的,坑他是活该!才想诅咒他一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夏夜清从金凯门出来,才到门口,就觉一阵眩晕袭来,差点儿栽倒在地上,急忙扶住一旁的张副官,才没有倒下去。

“总长,您怎么了?”张副官看他状态不对,急忙扶住他,往车子旁边走去。

夏夜清一手把住打开的车门,强撑着抬起头,提醒张副官道:“我们着了别人的道,酒里下了药,让他们往公馆去个电话,派人接应,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今夜,不太平。”

张副官一听这话,扭头吩咐一个人进金凯门打电话,一手立即摸上了腰里的枪,警惕的看了看周围,低声问道:“是不是里头那小子做的手脚,要不要让人干掉他?”

夏夜清摇摇头,“不是她,如果是她,她就不会喝那杯酒,恐怕她也是被利用了,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快走。”说完这句,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后座。

张副官拉开车门跳上了副驾驶,司机不等吩咐,启动车子,油门踩到底,车子飞一般蹿了出去。

车子一路飞驰,穿过一片黑暗区域,眼看前方要有灯光了,后方“砰”的一声响,车胎被人打了一枪,车子失衡,司机死命打方向盘,车子才没有侧翻,却被逼停在路边。

“下来,抄家伙!”张副官踹开车门吼了一嗓子。

前头车上的兵发觉状况不对,立即停了车,拿上车里备好的枪,分散开来守在了后车四周,警惕的注视着前后的黑夜里。

很快,枪林弹雨袭来,两方的枪声持续不断,夹杂着人被打中的惨叫,和不甘心的怒吼,远远地传了开去,周围的住户听到枪声,吓得家家紧闭大门,这样的闲事,谁也不敢管。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看看四周,已经不是金凯门的包厢了,她躺的地方,是一张柔软的大床,是陈霆锋的床,她在陈公馆。

“蹭”的一下坐起身子,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司令,你在吗?”

“我在,你醒了?”陈霆锋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光影一闪,满脸含笑走了进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外出办事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宋泠月脑子一片纷乱,忍不住问道。

陈霆锋穿着一件白衬衫,外头套了一件藏青色的马夹,梳得整齐的短发,下巴泛出了青胡茬,冷峻的外表更显帅气刚毅。

他矮身坐到宋泠月身边,握住她的手,无比温和的道:“事情办完了,你可以睡个好觉,以后都不会有麻烦了。”

宋泠月隐隐觉得那里不对,摇了摇他的手,盯着他的目光问道:“司令,你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晕倒在金凯门,是不是你做的?”

陈霆锋点点头,“是,这些日子你做的一切,都是我暗中策划的,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怕你胆小退缩,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昨夜,一切都解决了。”

“什么?什么都解决了?解决了谁?”宋泠月的心跳再次加快了,呼吸都不稳起来。

“夏夜清,他已经死了,昨夜,我的人包围了他的车,杀了他。”

陈霆锋的声音淡淡的,却像一把利刃,刺进了宋泠月的心脏里,后面陈霆锋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彻底晕死过去。

夏夜清死了,他怎么会死?而她宋泠月,就是间接害死他的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小月,小月,你醒醒啊!来人,叫医生!”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泠月已经能听到周围的动静,有很多人在她身边说话,时不时的还有人动动她,想让她醒来,那是陈霆锋,一向温和的他,少有的发起脾气来。

“你们都是怎么看病的?晕倒这么久都救不醒,还想不想当医生了?”

一个外国医生耸了耸肩,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病人受了刺激,不容易好的,你要等,等她醒来,ok?”

“哦你妈的k!”陈霆锋爆了一句粗口,“等等等,如果能等,还要你们来干什么!”

“嘿,calmdown!请你冷静!”外国医生好脾气,不跟他一般见识。

旁边有位中国医生也开始劝道:“陈司令,月亮小姐是惊吓过度,请您耐心一些,让她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陈霆锋这才缓和了一些,这些人来回晃的他眼烦,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们回去吧!我守着她,等有情况再给你们去电话。”

外国医生无奈的摇摇头,实在摸不透这些人的脾气,收拾了药箱,跟着中国医生出了卧室。

第三十七章 有两条路

宋泠月听着屋子里安静了,缓缓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其实她可以醒来,只是不愿意,她也不是惊吓过度,是伤心过度,可是这伤心只能埋在心里,不能被陈霆锋知道,也不愿意被他安慰,她只想沉溺在这悲伤的情绪里,最好永远都不醒来。

但事与愿违,宋泠月沉睡了半天,还是在一阵疼痛中苏醒了,睁眼一看,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中医正在给她施针。

原来,陈霆锋赶走了几位医生,左等右等都不见她醒来,实在受不了,就让人去外头的医馆请了一位老中医过来,给她施针,没想到几针扎下来,她就真的清醒了。

老中医看她醒了过来,检查过她的瞳孔,确认没有大碍了,就拔了她身上的针,收拾好又净了手,才转过身说道:“司令,小姐已经没事儿了,不过,她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刺激了。”

陈霆锋看到宋泠月醒来,心里比什么时候都高兴,刚才的火气也都不见了,笑着应道:“您说的是,我一定让人好好照顾,我让人给您准备了双倍的诊金,您去休息室稍做休息,回头我让司机把您送回去。”

老中医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司令了!”提起药箱,起身离开了。

陈霆锋送走了老中医,又返回到床边,俯身看着宋泠月,声音降到最小,生怕吓到她一样,“小月,你好一点儿没有?能听到我说话吗?”

宋泠月点了点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开口说道:“司令,我好多了,只是觉得有些累,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

陈霆锋笑笑,矮身坐到床头,小心翼翼把她扶起来,让她依偎在自己身上,笑着说道:“你睡了快一天了,太阳都已经落山了,我让厨房做了粥,你好容易醒来,喝了再睡好不好?”

宋泠月扭头看看窗外,可不是,夕阳都只剩余晖了,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夏公馆的灵堂怕是都设好了。她不觉得饿,只是胸口闷闷的,想哭却哭不出来。

“小月,你怎么不说话?你这次帮了我大忙,我知道,让你受苦了,我会好好补偿你的,等天气转暖了,你可以穿婚纱的时候,我就娶你过门。”

“还有,金凯门那边,我希望你不要再去了,等你身体好了,我带你去香港玩儿一段时间,定做一套婚纱,回来我们就举行婚礼。”

陈霆锋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脸幸福的憧憬,宋泠月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管他说的多好,她都不想要。

“你是怎么利用我,设计了夏夜清,又杀了他的?”宋泠月突兀的问了一句。

陈霆锋停止了絮叨,笑着晃了晃她,“你确定想听,不害怕吗?”

“我不怕,你说!”

陈霆锋点点头,缓缓说道:“从你女扮男装去妙音园偶遇夏夜清,我就一直在派人盯着你,后来姓丁的来找我,我就想了一个计划,利用他,开始一步步实施这个计划。”

“中间我还害怕会出差错,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还聪明,知道利用他的弟弟来引他出来,直到夏夜清来金凯门给你送钱,我让人送了一瓶红酒进包厢,当然,酒里做了手脚。”

“夏夜清出了金凯门就晕了过去,我的人埋伏在他回公馆的路上,包围了他的车,一个活口都没有留,如果不是警察厅和总理府的人去的快,夏夜清的尸体都不会留。”

宋泠月听他说完整个过程,顿觉不寒而栗,她自作聪明的自以为是,没想到一直在被他牵着走,还间接地害死了夏夜清,她才是那个刽子手。

可是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是怪命运不公的安排,还是要怪这个混乱的世道?都不怪,只怪她命不好,又无力反抗。

宋泠月趴在陈霆锋怀里,再也抑制不住,无声的啜泣起来。

陈霆锋感觉怀里的她一颤一颤的,侧了侧身,低头打量着她,疑惑道:“小月,你哭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宋泠月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满是无奈和心酸,“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是这个世道的错,是我无能。”

陈霆锋听得云里雾里,只以为她还没清醒,放平了她的身子,轻拍了拍她,安慰道:“别怕,我去给你端一碗粥上来,你等我。”

宋泠月点点头,回应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想睡过去,最好永远都别醒来。

三天以后,宋泠月好全了,人却瘦了一大圈儿,谁也不知道她这几天里,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陈霆锋还以为是家里的佣人照顾不好,把他们骂了一顿。

这天下午,宋泠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外头西斜的夕阳发呆,陈霆锋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把牛奶递给了她。

“小月,把牛奶喝了,对你身体好。”

宋泠月道了谢,试了一小口,温度刚好,仰头几口喝了个精光,抹了抹嘴角,随手把杯子放在了茶几上,目光转向了陈霆锋。

“司令,今天我晚上我想回去了,等一下让司机送我吧!”

陈霆锋蹙了蹙眉,“怎么,你是怕家里人担心?没关系,我已经让人通知了一趟,说你在我这里,要住一段时间再回去。”

宋泠月摇摇头,“还是不用了,既然您知道我女扮男装在做生意,就该知道我也很忙,司令想必也很忙,我还是不打扰了。”

陈霆锋犹豫了片刻,身子往前倾了倾,凝视着她道:“你的店铺烧了,夏夜清送的那笔钱是属于你的,你用它重新买个店铺就可以了,我也会帮你的。不过这事不急,等我们举行了婚礼再说。”

宋泠月这几天每天都听到他说婚礼婚礼,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又听他提起这个,没来由的来了火气。

“婚礼婚礼,司令真的想娶我吗?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怎么可能让我陪别的男人喝酒,如果你喜欢我,又怎么会利用我对付你的政敌,如果你喜欢我,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家世?”

陈霆锋没料到她会这样发问,一时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宋泠月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继续说道:“我知道司令不是个完全狠心的人,也不想做过河拆桥的事情,所以才会娶我,可我并不想嫁给你。”

“为什么?”

“因为司令不爱我,我也同样不爱你,你需要一个女人来衬托你的身份,我就成了那个女人,如今司令大业得成,又需要一位太太来撑门面,我很感谢你看得起我,想让我当你的太太,可是对不起,我不愿意。”

宋泠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这些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她不是傻子,陈霆锋对她的态度,她不是感觉不到,她也并不爱他,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想为钱再献身,索性说开了,一了百了。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大厅里死一般的沉默,就在宋泠月被这沉默压抑的快要受不了的时候,陈霆锋站起了身,低头看着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或许你说的对,但我需要你,我自认在我的所有女人中,我对你是最宠爱的一个,我还可以继续宠下去,而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宋泠月斩钉截铁的说道:“司令,我知道你有很多女人,你可以随便找一位当你的太太,也可以找一位世家小姐当你的太太,不一定是我。”

陈霆锋目光骤然一深,伸手捏住了宋泠月的下巴,森冷的目光对上她的,一字字道:“你想离开我,可以,那就离开京都,销声匿迹,永远不要回来。”

宋泠月满脸疑惑,“为什么让我离开?”

陈霆锋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我陈霆锋是什么身份,我想要一个女人,却得不到,还要每天看着她在别人跟前轻歌曼舞,你是想让别人在背后戳着我的脊梁骨笑话吗?”

宋泠月一怔,随即又问道:“那我离开金凯门,我隐瞒身份,过平淡的日子好不好?”

陈霆锋坐到她对面,翘起了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你觉得呢?过平淡的日子,那就是连京都第一名媛的名号都没了,万一被有心的人知道了,我这个司令的脸面还要不要?”

宋泠月气的暗暗咬牙,这不行,那不行,这分明是刁难,难道为了他一个司令的面子,要她去死吗?

陈霆锋看她一脸气愤,却一个字都不说,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悠悠说道:“你不用自己琢磨,你只有两条路,第一条,离开京都,销声匿迹;第二条,嫁给我,当陈太太。”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今天让人送你回去,给你一段时间考虑,等你的答复。当然,你也可以趁这段找个大人物来压制我,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不管你跟谁,都不会比跟我更加风光,我保证。”

陈霆锋说完,起身离开客厅,头也不回的上了二楼。

宋泠月恨恨的捶了捶沙发,穿上鞋子跑出了客厅,这个地方,她一分钟都不想待。

第三十八章 两不相欠

司机把宋泠月送到家门口,临下车,把一个大纸袋子给了她,说是陈霆锋交代的,一定要给她。

宋泠月知道是那一袋子钱,既然枪火的交易是假的,那这钱自然就不必给丁会长,又是夏夜清送来的,陈霆锋自然也不屑于收,不由觉得好笑,人人最爱的钱,居然成了烫手的山芋。

想来想去,还是背回了家,夏家没了夏夜清,日子怕是不好过,这钱,还是哪里来回哪里去,这样她才能安心。

陈霆锋不许她这段时间去金凯门跳舞,她就只能努力把自己的生意做大了,钱包充实了,说话才有底气。

这天一早,中央大街上,一个打扮时髦的贵妇人进了一家将要转让的铺子,不多时,铺子里的老板和伙计就毕恭毕敬的把贵妇人送了出来。

贵妇人临上车之际,又转身对老板说道:“既然谈好了,我们明天就去改了这铺子的房契和文书,后天我的人就要来重新装修了,你们的速度也要快些。”

老板连连点头,“是,容太太,我们的东西不多,一天的时间足够腾出来,您尽管装修。”

贵妇人应了一声,坐上人力车,离开了中央大街。

十天以后,一家新的衣裳铺子开业了,硕大的牌匾上,雕刻着“花想容”三个描金大字,铺子装饰之豪华,铺面之大,开业当天,就盖过了京都所有衣裳铺子的风头。

当天下午,宋泠月就以月亮小姐的身份,声势浩大的带着几位官太太去了花想容做衣服,还指明以后她的衣服和舞衣,都要花想容来做。

第二天,月亮小姐光顾花想容的照片就登上了报纸,无疑给花想容做了免费的宣传,也挣够了风头。

没过几天,京都城里就有传闻,这家铺子是一位容太太经营的,背后有大人物撑腰,连京都第一名媛都来这里做衣服,还穿着他们的衣服出入各大场合,专做名门贵族的衣服,有的是贵客光临,一时风头无两,名满京都。

一个月转瞬过去,这一个月里,宋泠月几乎忙昏了头,虽然不用去金凯门,但有大人物邀请的宴会,还是要去的,一来是为了维护京都第一名媛的名号,二来,也是为了宣传花想容的衣服。

新的花想容是用容妈的名义开的,但实际经营的人依旧是宋泠月,只是为了避人耳目,也是为了堵住陈霆锋的嘴,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花想容生意日渐兴隆,加上警察厅和税务司换季定做衣服,一大堆的活计赶在后头,每天都忙到昏天黑地。

不过辛苦的收获也是丰硕的,这一个月下来,宋泠月赚的钱比在金凯门跳舞的收入还要高,加上手头的存款,已经有了一大笔钱。

钱在手里那就是个死物,宋泠月是个会打算的人,住的房子月月掏着租金,总也不是办法,于是,宋泠月决定买一块地,建一所宅子。

辗转打听了几个地方,宋泠月终于在一个合适的地方买了一块地,或许是她运气好,这块地距离从前的宋府居然很近,步行半个小时就到,如果有幸收回宋府,以后来往住都很方便。

地契办好了,宋泠月找人设计好了房屋的图纸,又找齐了工匠,就开始动工建房子,等待新家落成。

这天下午,宋泠月从建房的工地回到家,还没走到卧室,管家就喊她接电话,是陈霆锋打来的,宋泠月扔下帽子,去了电话房。

“你考虑的时间很久了,是不是该给我答复了?”陈霆锋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宋泠月握着话筒,犹豫了一下,“司令,没有第三条路吗?您就不能放我一马?”

陈霆锋在电话那头叹息了一声,“这样吧!今晚去金凯门,我们见一面吧!”

宋泠月想了想,终归是要有个了断的,就应了,“好,我换好衣服就去。”

一个小时以后,宋泠月赶到了金凯门,一下车就看到陈霆锋的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口,来不及跟宋琅打招呼,直接去了陈霆锋的包厢。

陈霆锋今天穿了很正式的西装,宋泠月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沙发上,端着红酒,慢慢的品尝。

“司令,我来晚了!”宋泠月走过去说道。

陈霆锋放下杯子,打量了她一眼,她今天穿着一件西式的蕾丝洋裙子,长发高高束起,气质高雅,不同以往,让人眼前一亮,点了点头,指了指身侧的位置。

“不晚,只要你来,什么时候都不晚,你今天很漂亮,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宋泠月笑笑,“多谢司令夸赞。”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喝酒吗?”陈霆锋指了指酒杯。

宋泠月本不想喝,随即想到今天和他要做个了断,她在陈霆锋面前一向没有底气,俗话说“酒壮怂人胆”,喝点酒儿或许能给她鼓鼓勇气,点了点头。

“那我就陪司令少喝一点好了。”

陈霆锋给她倒了多半杯,转了转手中的酒瓶子,笑笑道:“今天这红酒跟往日里喝的甜红酒可不一样,这是正宗的法国红酒,虽然价格不贵,但它可是坐飞机几经周折才运过来的,你今天要多喝一点儿。”

宋泠月倒是不知道这酒还有这么多区别,在她看来,酒无非就是那样,不管外国的还是国内的,都未见的有多好喝,不过是男人们席间助兴的东西。

但陈霆锋说的郑重,就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拿酒瓶子,的确是跟平日里喝的不一样,酒瓶子漂亮优雅的像只天鹅,这样一想,顿时觉得这酒也金贵了不少。

宋泠月跟陈霆锋碰了碰杯,举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的确和平日里的酒不同,口感绵延,初入口有丝丝苦涩,很不习惯,但细品之下,就有淡淡的花香味道,风格独特,令人回味无穷。

“这酒,还真是与众不同,苦涩与甘甜,皆在其中。”

陈霆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赞许的道:“能喝出这个味道,说明这个酒很适合你。”

话锋又一转,语气变得十分郑重起来,“如果你喜欢,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用这个酒来招待贵宾。”

宋泠月暗暗苦笑一声,京都有多少人连填饱肚子都困难,他却能从法国空运红酒来招待客人,果然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陈霆锋看她听完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没听清楚,还是故意忽略?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对于婚礼,你有什么看法?”

宋泠月其实听的很清楚,只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才装作发呆,听到他追问,手下意识的攥进了拳头,支吾了半天,才说道:“司令,我不能嫁给你。”

“唔!”陈霆锋应道:“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你的选择,你必须选择一条路,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可是,两条路我都不想选。我隐姓埋名,离开金凯门,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这还不够吗?”

陈霆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废话,抬头睨了她一眼,冷冷问道:“嫁给我,还是离开京都,选哪个?”

“司令,我求你……”

“选哪个?”陈霆锋再次加重了语气。

宋泠月紧张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陈霆锋冷峻的面孔没有表情,却渗透着一层层的寒意,好像下一秒就能掏枪嘣了她一样。

事实上,并没有,他似乎永远都让人琢磨不透,沉默了一会儿,就开了口,似乎想说服她,“嫁给我吧!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宋泠月的指甲一下下的抠着自己的手心儿,上头的红色甲油都蹭掉了,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沾在被汗水润湿的皮肤上,不硌人,却格外难受。

“你不想嫁给我,是有了喜欢的人?还是因为你觉得我是个粗人,讨厌我?”陈霆锋又问道。

宋泠月依旧沉默着不说话,陈霆锋嘴里啧了一声,起身走过去,半蹲在她跟前,抬头凝视着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咬牙说道:“既然这么为难,那就算了,明天一早,我送你坐上南去的火车。”

“司令,您为什么要这么逼我?我不过是个女孩子,我说了我会隐姓埋名,难道您就这样信不过吗?”

陈霆锋目光冷了冷,一只手攥住宋泠月的手腕,收紧了手指,冷冷说道:“小月,你真以为我那么好糊弄吗?你这一个月来做了什么,我都清楚,你跟外头那些女人不一样,所以,我不得不想的周全一些。”

宋泠月手腕被他攥的生疼,却不敢吱声,只能咬牙忍着,看来这一次是没那么容易逃过了,嫁给他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离开京都了。

她倒不是舍不得钱和铺子,只是她自小长在京都,父母亲的陵墓还在这里,一旦离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可是不离开,陈霆锋步步相逼,她根本无力对抗。

“回答我,走,还是留?”陈霆锋手上加大了力道,像要把她的手腕生生掐断一样。

宋泠月咬了咬牙,“我走,我听你的安排,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这是你的心里话?宁愿走都不愿意跟我,你的京都第一名媛,你的花想容,都不想要了?”

“不要了,我都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了那些身外物,如果司令不嫌弃,就把花想容收了吧!就当做我还了您的钱,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陈霆锋放开了她,站起身,重重的点了点头,“好一个两不相欠,我明白了,那我就成全你。走吧!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家。”

第三十九章 半路截杀

车子一路往宋泠月的家驶去,两人坐在后座上,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似乎凝结住了,僵硬到呼吸都困难起来。

还是陈霆锋先打破了沉默,他说道:“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派人送你过去,给你安排好一切,你终究跟我一场,我不会让你下半辈子难过的。”

宋泠月呆呆的看着车窗外,黑漆漆的树影慢慢倒退过去,两边的灯光也越来越暗,前方的道路,就像她的未来一眼,又开始模糊不定。

“不用了,随便去哪里都一样,不需要司令安排,我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到哪里都能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其实我……”

陈霆锋想要说什么,话才出口,外头“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猛地一阵倾斜,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宋泠月跌去。

“司令,这是怎么了?”宋泠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脸都变了色。

陈霆锋反应极快,他返身踹开车门,在车子颠倒过去的瞬间,纵身跃了出去,翻进了路边的草丛,司机几乎同时和他跃了出去。

宋泠月却被卷进了车里,车子倒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身子在车里弹了一下,又重重的摔下来,口鼻中涌出一股热流,耳中一阵轰鸣,在外头响起的激烈枪弹声中,彻底晕死过去。

陈霆锋还没从草丛中站起身,一把冰冷的手枪就对上了他的额头,同时还伴随着一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声音。

“陈霆锋,很久不见,这种滋味,熟悉吗?”

陈霆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恨的道:“夏夜清,你居然没死,你这个狡猾的狼崽子。”

夏夜清冷笑一声,“我死了,谁来送你上西天啊!”

话音落,砰的一声枪响,陈霆锋的人居然赶到了,对着夏夜清放了一枪,夏夜清向后一躲,躲过了一击,却也给了陈霆锋反击的机会。

陈霆锋踢掉了他手里的枪,以手撑地,纵身一跃,皮鞋尖朝着夏夜清的面门踢过去,夏夜清一窝腰,再次躲了过去,另一手掏出腰上的瑞士军官刀,耍的“刷刷”作响,刺向陈霆锋。

两人在越来越激烈的枪声中开始肉搏,都是军人出身,身手几乎不相上下,一时间打的拳脚风“呼呼”作响,难分胜负。

张副官早就埋伏好了,带着一帮人跟对手火拼,顺便保护一旁的夏夜清,他的伤还没好利索,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陈霆锋再次打伤。

一个士兵从翻倒的车后走出来,扯了扯张副官的衣角,在混乱中高喊了一声,“张副官,车里头还有一个人,是个女的,伤的不轻,不知道是死是活。”

张副官抬手打死对面的一个人,扭头吼道:“怎么还有女人啊?不是说姓陈的单独出去的吗?”

士兵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消息有误,咱们管不管?”

张副官眼见着对方的人越来越多,眼下都顾不上,那管得了那么多,不耐烦的吼了一声,“先撂了陈霆锋再说,否则别说她,我们自己都顾不上。”

士兵应了一声,抬起手上的枪,跟着张副官向前突围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枪声停了下来,宋泠月在一阵疼痛中醒过来,她已经被拖到了车外,躺在一堆枯草上,动了动,身上散架了一样,使不上力,想喊也喊不出声。

耳边响起脚步声,一个人走了过来,把手电光照在她脸上,打量了一会儿,在她身侧蹲了下来。

宋泠月被手电光晃的看不清楚,迷迷糊糊之际,她看到一张冷酷的脸朝她凑过来,他俯下身,带着血腥味儿的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宋泠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夏夜清,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夏夜清的唇角勾起来,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在宋泠月的困惑中,低下头,深深的吻住了她,似乎要吸掉她肺里所有的空气,宋泠月胸口一阵闷疼,再次晕死过去。

宋泠月做了一个混乱不堪的梦,梦里面,那些熟悉的脸从眼前闪过,又全部消失,她拼命地去追,却一个也追不上,黑暗渐渐袭来,一切都消失不见。

耳边响起“嘤嘤”的哭泣声,宋泠月听得都难受起来,她想劝那个声音别哭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情急之下,她伸出手,努力的挥了过去。

“啊!醒了,小月醒了,快去叫医生。”居然是容妈的声音。

宋泠月被这个熟悉的声音惊醒了,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天光已经大亮了,阳光晴的很好,温暖的风,拂动薄薄的纱帘,带来了这个春天清淡的花香。

穿白大褂的医生赶了过来,给她检查着身体,医生的身后,是一脸焦急的容妈,还有家里的管家和几个佣人,都一脸关切的看着她,这种感觉,好温馨。

“好了,病人醒了过来,就说明没有性命危险了,不过她伤的不轻,需要在医院治疗几天,然后才能回家休养,你们留下两个人悉心照顾就好了。”医生检查完叮嘱了一番。

容妈点头道了谢,送医生出了病房,又急忙返回到宋泠月床边。

“小月,你感觉怎么样?你都昏迷了三天了,医生说你身上的是撞伤,怎么会伤的这么重,是谁把你送到医院的?”容妈急的一连串的质问。

宋泠月苦笑一声,原来她都昏迷三天了,还真是命大,居然每次都能死里逃生,可是谁送她来的呢?她自己也不确定了,她甚至不确定,昏迷之前的那个人,到底是真是假。

“干妈,我没事儿。”宋泠月哑着嗓子开了口,劝慰容妈,“医生都说了,没有性命之忧,好好休养就好了。”

容妈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哽咽着道:“你没事儿就好,这两天真是吓死我们了,一来到医院就看到你一身的血,医生都抢救了好长时间,幸好你福大命大,总算是醒了过来。”

宋泠月又想起了陈霆锋,虽然在危难的那一刻,他丢下她跳出了车,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问他的情况。

“干妈,陈司令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

容妈本来已经擦干了眼泪,听到宋泠月问,眼眶又泛红了,急忙扭过头去,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闷闷的道:“没什么,陈司令,大概已经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宋泠月觉得奇怪,“他回故乡做什么?走之前有没有给我留话?”

容妈不想告诉她真相,却又不忍心隐瞒她,只好说了实话。

“陈司令,他死了,报纸上写着是半路被人截杀,却没有查到凶手,总理安排了他的后事,派人把他的遗体送回了故乡,算是风光大葬。”

小心的觑了一眼宋泠月的神色,看她一直呆呆的,容妈又急忙安慰道:“小月,你别伤心,我知道陈司令死了你很难过,但是你要想开一些,你还年轻,现在又受了伤,不能为难自己。”

宋泠月知道容妈误会了她和陈霆锋的关系,但她此刻已经懒得去解释,陈霆锋居然死了,她有些想不通,他明明那么厉害,那么有实力,怎么可能会死?

夏夜清的脸骤然出现在脑海里,宋泠月迷茫了,难道是夏夜清的鬼魂杀了他?又把她送进了医院?

不可能,宋泠月摇了摇头,这世上不可能有鬼魂,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这里头的纠葛。

容妈看她一直紧皱着眉头,忍不住问道:“小月,你是又难受了吗?要不要请医生过来?”

宋泠月摇摇头,“不用了,干妈,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很好,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未来的路。”

陈霆锋死了,她虽然不至于伤心欲绝,却依旧很难过,虽然他逼迫过她,利用过他,但说到底,他也帮过她,她不是木头,不可能一丝感情也没有。

“小月,如果你是为陈司令的事难过,干妈还想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宋泠月点点头,“我知道,干妈不用为我担心,只是我真的累了,我想好好的睡一觉。”

容妈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忍心再打扰她,带着佣人退出了病房,却没有回家,去了市场上,想给她买些新鲜的水果吃。

容妈走了以后,宋泠月蒙住头,窝进了被子里,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她既然活了下来,就要好好规划一下未来。

陈霆锋死了,没有人再逼迫她,却也没有人再捧她,她这个所谓的京都第一名媛,还不知道要落到谁的手里。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下一步,她要想办法离开金凯门,当一个干干净净的生意人,不再做什么虚假的名媛,要让荣少爷这个名号实至名归。

第四十章 容家少爷

春去夏至,花想容进入了旺季,宋泠月身体好了以后,又开始在金凯门跳舞,只是这一次,她宁肯多喝些酒去应酬,也不再接受任何贵人的追捧。

这天一早,宋泠月去花想容检查账务,订单多了,生意越做越火,店铺里急需请个账房先生,只是在先生请来之前,这些还是需要宋泠月自己打理。

后头工作间里的人都在忙碌,新招来的一批伙计都可以独立上手工作了,新买的缝纫机器也都安装使用了,制衣服的速度又增进了不少。

谢裁缝如今是花想容的技术顾问,已经不需要亲自参与裁剪,只要监督一下制衣过程,完工之后做好检查工作,其余时间里,都坐在前头的柜台里头,和新来的两个小丫头招待前来做衣服的贵客。

宋泠月检完账目出来,谢裁缝也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笑着问道:“容哥,新的一批衣服做出来了,您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宋泠月作势抚了抚自己的碎发,她头上戴的是新做的男士假发,头一次戴,还有些不习惯,总怕掉下来,就时不时的摸一摸。

“不用了,你检查过没问题就可以送货了,警察厅和税务司的衣服做的不错,下一步我准备去谈海关的,这京都的衙门,就属这几个地方人多又不缺钱。”

谢裁缝连连点头,自从新的花想容一崛而起,谢裁缝就对这个小少爷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是唯他命是从。

“容哥,您说得对,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检查。您说的海关的订单,那是大事,您忙您的,这里就交给我,绝不会出差错的。”

宋泠月对谢裁缝没什么不放心的,海关那边还只是一个想法,这几天才接触到海关的次长,跟他还不太熟,谈正经事情也要过几天,眼下,她倒是有一个实际又容易实行的想法。

这新买的店铺是原先的五倍之大,前头除了柜台和一排展示的样品,还有两个试衣间以外,大部分地方都是空着的,实在有点儿可惜,如果做一些成衣在这里出售,不但能把地方利用起来,还能增添更多的顾客。

想了想,宋泠月走过去丈量了一下大概的面积,对谢裁缝说道:“谢大哥,你明天让人去买两排挂衣服的架子,不要竖排的,要横排,可以展示整件衣服的那种,另外,再去买两个可以穿起衣服展示的模特架子,我们要做成衣。”

谢裁缝有些诧异,“做成衣?容哥从前不是说,只定做名门贵族的衣服吗?如果做成衣,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名号?”

宋泠月摇摇头,“不会,我们的成衣跟别的店铺不同,我们只做最好料子的,只能让身材好、气质高雅的美人儿穿的成衣,这样的衣服挂出来,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会吸引更多的名流。”

谢裁缝不懂这些,但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连连点头,赞不绝口,“容哥说得对,那就按您说的办。”

宋泠月想了想,如果做成衣,那就还需要招聘人手和画图的,不然又要忙不过来,就补了一句,“你再去问问谁的家人、朋友需要找工作的,能做咱们这一行的,可以引荐过来。”

谢裁缝心想:这年头,大街上需要养家糊口的人太多,招人容易的很,就应了,“好的容哥,您放心,三两天就能招齐。”

“好,那你们先忙,我去外头转转。”宋泠月支应了一声,踱步出了店铺。

初夏的风暖烘烘的拂在脸上,宋泠月短发套梳的整齐利落,跟真的头发一样,穿一件白色真丝长衫,脚上一双黑白色的厚底牛津鞋,一身装扮,干净雅致。

她扮男人久了,一穿上男人这身衣服,走路的姿势都跟着变了,身姿英挺、昂首阔步,丝毫看不出女人气,怎么看都是一位清秀俊美的世家少爷,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女士的目光。

宋泠月逛过一家又一家的店铺,最后在一家布庄门口停下了脚步。

这家布庄是老字号了,宋奇在世的时候,也没少跟这家布庄合作,可惜宋家倒了以后,布庄老板就跟宋家撇清了关系,一心只做生意,不认人。

只可惜,昔日红火的布庄,如今也有些不入流了,经营的还是些老土布,偶有真丝、绸缎一类,价格不便宜,样子也不时髦,早就被现在年轻的太太、小姐摒弃不用了。

宋泠月站了半天,都没见几个顾客盈门,就算有进去的,也多半空着手出来,并不会买里头的东西,可见这布庄的生意惨淡到了一定程度。

布庄掌柜看外头一个俊俏的小少爷站了半天,却不见他进来,一时忍不住,走到门口招呼了他一声,“这位少爷,是要买布吗?我们这里的布都在降价出售,可以进来看看啊!”

宋泠月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掂起长衫的前襟,抬脚上了台阶,“好啊!我来看看。”

布庄老板把他迎进来,拿着几块布样子,跑前跑后的热情招呼。

“这位小少爷,您看看这个,这个是纯棉花布,这棉纱是董家出产的,这可是老字号了。”

掌柜把一块布递到了宋泠月手里,宋泠月用手指捻了捻,没有说话,继续打量铺子里头,掌柜以为他不满意,又塞给她一块布料。

“您再看看这个,这个是真丝的面料,这种面料,就属我们这里价格最公道了,您试试手感。”

宋泠月一手捏着一块布,捻了几下,把布料丢给他,拍了拍手,淡淡说道:“掌柜,你的这块棉布,还是用最普通的粗棉纱纺织的,董家的手艺,我看也不过如此了,还有这所谓的真丝布料,用紬丝当真丝卖,你可以的。”

掌柜原以为他是个富贵少爷,不见得懂什么布料,所以想哄哄他,没想到他竟然都能识别出来,还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一脸愧色。

“这位少爷,恕我眼拙,有眼不识金镶玉,怠慢了您,我们这里头有的是好货,您再看看别的。”

宋泠月摆了摆手,“不必了,你这里的布料,我已经看的差不多了,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惜了,这笔大买卖做不成了。”

掌柜一听是大买卖,顿时来了精神,凑到宋泠月跟前,讨好的问道:“小少爷,不知道您要的是什么布料?要多少呢?我们布庄是老字号了,您需要的,我们都可以订到。”

宋泠月淡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要一百匹,真丝的斜纹绸和珍珠缎面,各要二十匹,真丝双绉白色要十匹,羊绒面料和羊毛面料,斜纹和平纹的各要二十,蕾丝面料要十匹,颜色和花样,我会给你列个单子。”

掌柜闻言,忍不住咋舌,“小少爷,您要的可是最高档的面料,还都是进口的,这可要花大价钱,您确定吗?”

宋泠月眉头微蹙,作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支票,敲在了桌上,“你觉得我说的是假的吗?这是定金,你给我签一张订单收据,十天之后我来取货。”

掌柜接过支票看了一眼,两千块的定金,相当于货价的一半了,看来他不是开玩笑,这样的订单,可是很久都没有过了,当即眉开眼笑的把支票收了,去取订单过来。

“小少爷,这是我们这里的订单收据,您过过目,没问题的话,我们签了字就算订下了。”

“好啊!”宋泠月笑笑,把订单收据接在了手里,扫了一眼,又说道:“掌柜,你这订单收据不错,不过,我要的面料都是比较讲究的,我会把要求和交货日期写在这上头,如果你交的货物不符,我可是不会要的,你还得给我赔偿损失。”

这些都是老规矩,并不算突兀,掌柜点了点头,“应该的,您尽管写上,如果不按日期和规定交货,我们自会承担后果。”

宋泠月挑了挑眉,信手写下了自己的要求,又让掌柜签了字,还列了一张清单在后头,交给掌柜一份,拿着另一份,离开了布庄。

掌柜一直送到大街上,目送他坐上车离开,才返身回了布庄,拿起订单扫了一眼,开心的摇头晃脑哼起了小曲儿,这可是笔大单子,有了这笔钱,这布庄就能继续维持下去,真是走了好运了。

第四十一章 打小算盘

五天以后,花想容的第一批成衣做了出来,还是宋泠月亲手设计的,不管是从料子到做工,还是衣服的样式,丝毫不比定做的差。

挂上架子的第一天,宋泠月用月亮小姐的身份,大张旗鼓的去了花想容,不一会儿工夫,就穿了一件新做的成衣旗袍走了出来,大红色的缎面旗袍,领口和袖子用了钩花蕾丝的材质,考究的花纹,成为点睛之笔。

大红色醒目鲜艳,衬着宋泠月一张美艳无暇的小脸儿,凹凸有致的身材,妩媚天成,温婉之间又带着一抹优雅端庄的气息。

一走到大街上,宋泠月俨然成了活招牌,路人纷纷行注目礼,就连行驶的汽车都放慢了速度,车上的小姐、太太纷纷摇下车窗贪看。

宋泠月步履优雅的走在大街上,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现在的花想容,每出一个新产品,她都要亲自穿上亮亮相,她如今的穿衣风格,已经成为京都名媛们穿衣的风向标,她要利用自身的优势和名气,把花想容推上一个新的高度。

果不其然,宋泠月这一遭行走,再次给花想容开拓了新的生意路子,成衣展出的第二天,就被抢售一空,甚至有没买到的,要提前预定下一批。

第二批、第三批成衣出来,依旧如此,再到后来,不需要宋泠月再穿着衣服亮相,就能吸引大批的顾客前来购买,有一些还是固定的顾客,只要花想容出新品,就会来捧场。

十天之期转瞬即到,一大早,宋泠月带着几个听差,前去布庄取布。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条纹的西装,风雅之中又不失沉稳,斜分的短发梳的油光水滑,皮鞋擦得锃亮,大少爷派头十足。

一进布庄,掌柜就笑眯眯的迎了上来,对宋泠月拱了拱手,“少爷,您果然准时,您要的布匹都到齐了,只等您验过货物,就可以给您送过去了。”

宋泠月面无表情的扫了掌柜一眼,点了点头,“好啊,那就请掌柜带路吧!”

掌柜带着宋泠月去了后头的货仓,一进门就看到堆得高高的布匹,正是宋泠月之前定的那些。

“少爷,一百匹布,按照您的要求,都在这里,您检查一下吧!”

宋泠月嗯了一声,走到布匹跟前检查起来,不时用手捻一捻布面,父亲曾经说过,布料之所以不同,最大的区别就是穿在身上的触感,所以,没有什么比接触更能识别一种面料的好坏。

没检查几匹,宋泠月就皱起了眉头,拍拍手,直接走出了仓库,却没有要装货的意思,掌柜一看情形不对,赶紧追了出去。

“少爷,小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可都是按照您的要求订的布料,您怎么直接走了?”

宋泠月走到柜台外头的沙发上坐下,从衣兜里掏出订单收据,直接拍在了桌子上,冷着脸说道:“掌柜,你的货物没有一样是相符的,这货我收不了。”

掌柜闻言变了脸色,“这,这话怎么说的?都是按照你的要求订的呀!”

宋泠月双手插兜,翘起了二郎腿,“是吗?不说别的,就说那蕾丝吧!你这蕾丝跟我要求的可相差太远,棉含量不足,料子发硬,这样的衣服穿在细皮嫩肉的千金大小姐身上,你是要砸我的招牌吗?”

掌柜顿时身子一僵,他倒不是有心以次充好,只是宋泠月*的上等蕾丝本就不易得,布庄现在的财力和能力,根本无缘订到,拿到手里的,已经是最好的,本以为他看不出来,没想到还是被辨识出来了。

“小少爷,您说的那种,京都进购的,一共也没多少,根本拿不到,这已经是最好的。”

宋泠月蹙了蹙眉,“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还擅自用这种次货交差,是打量着我好骗吗?”

掌柜连连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真的是无能为力。”

宋泠月扯了扯嘴角,“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的东西,我是不会用的,还有那些真丝,我要的是真丝双绉,你准备的是素绉,一字之差,区别就大了,无论是光滑度,还是垂坠感,都相差甚远,这你要怎么解释?”

掌柜的汗都流下来了,他万万没想到,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居然懂得这么多,一时后悔不该听老板的,用素绉糊弄他,这东西一般人未必能识别出来,可这次遇到行家了,真是倒了霉。

宋泠月看他不停地擦汗,无奈的摇了摇头,“掌柜,我是看中你们店里的信誉,才下这么大的单子,你们真的太过分了,这些布,我一匹都不会拿。”

“这、可是,我们订到的已经是最好的了,您要是不要,这可是几千块啊!”掌柜急的语无伦次,汗水都滴到了脖子里。

宋泠月可不管这些,冷淡的说道:“既然你们的货不符合,按照订单收据,你们要给我双倍赔偿,还要弥补我的损失,我看你也做不了主,叫你们谈吧!”

“啊!双倍赔偿?这……”掌柜顿时傻了眼,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双倍赔偿,那就是四千块,还要弥补损失,那可是一大笔钱,布庄这一年多生意惨淡,已经在吃老本儿了,别说损失,就是四千块都已经拿不出来了。

宋泠月看掌柜木然的坐在沙发上,心知时候到了,看来这布庄是真的举步维艰了,干脆狠心一把,这一次,就成为压弯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斜睨了掌柜一眼,哼笑道:“你知道我这布匹要用在哪里吗?”

掌柜回过神来,“用在哪里?”

宋泠月没有回话,身后一个听差走上前,趾高气扬的道:“我们少爷是花想容的少东家,这批料子都是花想容要的,都是要给那些官太太和小姐做衣服的,交不了货,我们损失大了。”

“啊!”掌柜叹息一声,重重的跌进了沙发里。

花想容的名号,如今已经是人尽皆知,谁都知道他们背后是有高官坐镇的,还有金凯门的月亮小姐当靠山,已经不是他们这布庄能得罪的起的。

“怎么样?掌柜,是你自己做主,还是要请你们老板出来?我可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你们尽快给我回话。”宋泠月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

掌柜嘴唇哆嗦了半天,抹了一把汗水,叹声道:“我们老板已经病了很长时间,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办法解决,您能不能缓一缓?”

宋泠月没想把人往死路上逼,做买卖,终究还是要讲究名誉的,更何况,她的目的是这家布庄,要是出了人命官司,也会连累花想容,答应了他。

“好吧!看来我只能再去别的地方进购了,可这件事,终究要解决的,掌柜还是尽快告诉你们老板,总拖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掌柜自知理亏,也说不出别的话,连连点头,“荣少爷,您放心,这件事我会告诉老板的,不会让您白白损失的。”

宋泠月不怕他赖账,订单收据上白纸黑字写着,除非他们为了这点儿钱逃出京都,否则她有的是办法把这笔钱要回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带着人离开了。

当天晚上,金凯门,宋泠月从舞台上下来,端着一杯红酒去了一间包厢,海关的刘次长给她送了一束大大的鲜花,还有很多名贵的礼物,她怎么也要表示感谢一下,顺便拉拢一下关系。

一进包厢,里头正在谈天的两人就打住了话题,把目光转向宋泠月,刘次长站起身,亲自把她迎了进去。

“月亮小姐,快请坐,今天这支舞可谓是鸾歌凤舞,摇曳生姿啊!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宋泠月笑笑,客气的道:“刘次长过誉了,多谢您肯赏脸,我敬您一杯。”说着话,举起杯子,先干为敬。

刘次长也喝了一杯,放下杯子,开始给她引荐包厢里的客人。

“月亮小姐,这位是司法处的陶处长,专管查封、拍卖事务的,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问题,尽可以让陶处长帮忙。”

宋泠月不由得认真打量了这位陶处长几眼,说不定将来这位陶处长还能帮到她的忙,她可得好好拉拢一下。

转身倒了一杯酒,对陶处长举了举杯,笑着道:“陶处长,初次见面,月亮敬您一杯,以后您可要常来呀!”

陶处长爽朗的笑笑,也举起了酒杯,“那是一定的,月亮小姐名满京都,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后一定会捧场的。”

“那我就多谢陶处长了,先干为敬!”

宋泠月从包厢里出来,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儿,又去了另一个包厢。

万老板已经等候多时了,宋泠月一进来,他就笑着迎了上去,作势要揽她的小细腰。

宋泠月转了个身,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他,一手点在他胸前,阻止他再次靠过来,笑着道:“万老板,今天我可是专程来给您敬酒的,你这样,这酒我可就没法儿喝了。”

万老板讪讪的收回了手,陈霆锋虽然死了,但她背后还有的是高官朋友,偷袭没占到便宜,他不敢硬着来。

干笑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是,月亮小姐,请坐吧!我们喝一杯。”

听差进来倒了两杯酒,宋泠月端起一杯,递给了万老板,另一杯端在了自己手里,转了转杯子。

“万老板,这次的布料,多谢您帮忙了,如果不是您给我预留,这么好的布料,我朋友都订不到呢!”

万老板听到她说这个,脸上顿时展开了笑容,带着几分得意道:“要说在这个时节还能运这好布料进京都的,也只有我的商船了,月亮小姐的朋友需要,我自然要帮忙了,其他人想要,只能用次货了,嘿嘿!”

宋泠月喝了一口酒,唇角勾了勾,“万老板,您帮的忙,可不仅仅是布料,我得好好感谢您!”

第四十二章 握着的手

宋泠月是铁了心要收那布庄,利用金凯门的那点儿人脉,最终是逼的布庄老板走投无路,让司法处的人查封了,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布庄老板虽然不仁义,却到底没做过伤天害理的大事,她用一个合理的价钱,收到了手里。

五天以后,容记布庄开业了,店铺重新整修过,红色木门换成了黄漆的雕花门,格子窗一律换成了玻璃窗,进门的长柜台也换成了垂挂布匹的架子,整个店铺再没有从前的古朴沉闷,焕然一新。

春去夏至,花想容的生意越做越大,宋泠月又开了一家店铺,专门做成衣,从成人到孩童的衣服,无一不全,布庄的生意,因为有充足的货源,也日渐兴隆,宋泠月的生意,终于步入了正轨。

京都富人区,这是一个特殊的境界,一座座新式的欧洲建筑,有秩序的伫立在宽敞的地域,绝不拥挤,马路宽大平坦,路侧还立着带灯罩子的电灯,夜里也不惧黑,车道两旁树木林立,花草繁盛,环境优美,相比外头乱哄哄的平民居住区,这里简直是人人羡慕的天堂。

宋泠月和容妈坐着人力车,一路顺着宽敞的道路行过去,穿过一片开阔的草地,就到了新建成的容府。

一座红顶白墙的欧式小洋楼伫立在青草地上,二楼的大晾台上已经稀疏的摆放了几盆花草,朝气蓬勃,外围花岗岩和铁栏杆的院墙已经筑成了大半,只等大门做成,就可以完工了。

宋泠月扶着容妈从车上下来,正在干活的工人看到,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围了过去。

“老板,太太,您们过来了,这院墙顶多一天就完工了,您可以准备鞭炮了。”工头上前说道。

宋泠月点了点头,她今天依旧是男装的打扮,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清淡优雅,厚底子的鞋,多少增添了些身高,负手而立,很有气势。

“很好,工钱明天会有人过来跟你们结,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了,今天晚上我请了厨子,在这里摆几桌席面,好酒好菜管够,犒劳大家。”

这是建新房的惯例,完工前要请工人吃顿饭,饭菜不一定要多好,热热闹闹,是为了给新宅增加点儿烟火气,图的就是个吉利。

工头脸上一喜,弯腰作了个揖,“多谢老板!老板良辰安宅,大吉大利!”后头的工人也跟着一阵欢呼。

宋泠月压了压手,示意大家继续工作,不必招呼她,她带上容妈进了院子。

屋子前头是白漆方柱子的门廊,廊壁上挂着古铜色带玻璃罩子电灯,古朴典雅,上了台阶,脚下铺着深棕色的大块方砖,上头有细细的纹路,既美观又可以防滑,这也是宋泠月特意吩咐的。

打开屋门,来到客厅,一股清新的草香扑面而来,原来是工人为了散去屋子里的味道,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摆放了一盆盆花草,除了花草之外,屋子里再没别的东西,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墙上的金色墙纸上,整个大厅宽敞明亮,处处都收拾的干净整洁,只等着主人前来入住。

“干妈,您喜欢吗?这是我找人特意设计的屋子,楼上楼下有十几间房子,还有耳房,足够我们一家人住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宋泠月拉着容妈的手,欢喜的问道,她终于再次有家了。

容妈打量着屋子,里头的装饰和从前的宋府很像,不由得热泪盈眶,点头哽咽道:“喜欢,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终于回家了。”

宋泠月鼻子一酸,扭过了头,是回家了,却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家,从前的家是爸爸守护的,如今这个家,她要撑起来在,再也不让它倒下去。

不想让容妈再难过,宋泠月强打起笑容道:“我带您去二楼看看,看看您的房间,您的房间在东边,最向阳的地方,我的在西边,可以看到夕阳。”

容妈也不想感染的宋泠月跟着难过,急忙擦了擦眼泪,紧走两步上了楼梯,她今天穿了一件紫鸢色白点花的斜襟盘扣真丝旗袍,头发在脑后挽起来,戴着珍珠的项链首饰,站在白漆的旋转楼梯上,气质高贵典雅,俨然是一位名门贵太太。

宋泠月跟在后头,看着容妈的身影,满心感慨,这半年,容妈随着她做生意,一直试炼着替她出面,硬是让自己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位可以单独出面经商的女商人,这一切努力的背后,都是为了替她分担,她决心要对容妈更好一些,比所有人过的都好。

“干妈,您慢些走,楼梯滑,我扶着您。”宋泠月追上去,搀住了她的手臂。

容妈笑笑,“你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

宋泠月调皮的吐吐舌头,“儿子孝顺妈,是应该的。”

容妈忍不住指了指她的脑门儿,疼爱的道:“你这个假小子,真把自己当男人了,你可是个姑娘。”

“嘿嘿,在容府,我就是容少爷!”

二楼的房间,卧室、客房和书房一应俱全,按照各个房间的功用,做了不同的装饰,里头的墙纸、地毯已经装饰好,卫生间里的洗漱设备也已经装齐,黄铜制的水管和洗浴喷头,金光闪亮,只可惜没有浴缸。

那东西极其昂贵,还需要从美国*,她目前还置办不起,就用木头浴桶凑合一下,好在家里安装了一个长炉灶,用热水是很方便的。

从新家回来,宋泠月带着容妈去花想容转了一圈儿,谢裁缝如今已经是谢掌柜,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让宋泠月省了不少的心。

跟铺子里的人一起吃过午饭,席间听说妙音园今天有少棠的戏,宋泠月耐不住,容妈也是爱听戏的,让人去买了戏票回来,掐着点儿去了妙音园。

宋泠月买的是大厅的票,去的时候,大厅里几十张桌子,连带后头的长凳子上,已经坐满了人,楼上楼下的包厢也已经坐满了,可见少棠的名气之大。

宋泠月和容妈坐下不久,小厮过来奉了茶水点心,戏台子上的红色帷幕缓缓拉开,一声清脆的锣响,戏已经开场了,温柔英气的柳梦梅登场了,竟然是一出《牡丹亭》。

宋泠月和容妈细细的听,台上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上演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曲段,底下的看客透过幔帐,注视着陷入尘缘的男女,似是看戏,似是而非,却是在看着世间的红尘情缘。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宋泠月听着这唱词,神思悠悠的飘远了,直到大厅里响起潮水般的鼓掌声,叫好的、打赏的不断,她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一场已经结束了,再看台上,柳梦梅和杜丽娘谢了场,已经退去了后台。

宋泠月照旧让听差送了花篮子和荷包上去,等听差回了,她又觉得这样不妥,来了两次,终究是要见一见少棠的,可是低头看看自己,还是男装的打扮,不知道会不会让少棠错认了。

脑子里的想法转了几个来回,坐下又站起,复又坐下,还是拿不定主意,容妈看她这样失神,有些担心,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

“小月,你这是怎么了?是想去后台吗?如果想去,就替我给柳梦梅和杜丽娘多一份儿赏钱。”

容妈这一句话,似乎让宋泠月找到了一个去后台的借口,点了点头,装上两个大荷包,鼓着勇气往后台走去。

大厅里人多,行走不方便,宋泠月就绕到包厢门口,想从一排包厢门口绕到后台。

经过两个包厢,眼看要过去了,临近后台的一个包厢,门半关着,骤然响起一阵哄笑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娇笑,宋泠月下意识的侧头扫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心跳加快,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这是个大包厢,里头有六个人,三男一女是坐着的,还有两个是站着,还是穿着戏服的,正是刚才台上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也就是少棠和白牡丹。

包厢正位置上,夏夜清正眯着眼睛斜靠在软座上,可巧的是,他今天穿的同样是长衫,连颜色都和宋泠月的一样,同样的月白色长衫,穿在他高大有型的身材上,英俊的脸上勾起一抹痞气的笑容,又是极致的优雅和帅气。

宋泠月看了他一眼,视线就快速的移开了,好像夏夜清脸上有毒,多看一眼都不行,转而去打量其他人,另两个男人都不认识,可是看衣着和打扮,定制的名贵西装,腕子上戴着金表,都是非富即贵。

那个坐着的女人,宋泠月虽然不认识,可是看一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水红色的裹身旗袍,烫的波浪卷披在脑后,浓妆艳抹,大红唇,身段儿模样都不俗,说话娇声莺语,还时不时的把手攀在身边的男人肩头,多半是个堂子里的红倌儿了,说不定还是燕春阁的新人。

再看少棠,他站在夏夜清一侧,还没来的及卸妆的粉白面上,有一丝窘迫,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又推脱不掉一样,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伸了出去,却恰好又被桌面挡住了,看不到他伸到了哪里。

宋泠月正想着要不要闯进去,把少棠拉扯出来,就见他突然后退了一步,伸出的手也抬了一下,却不是一只手,是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另一只是夏夜清的。

第四十三章 醉不倒的

夏夜清居然在握少棠的手,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

宋泠月脑子里冒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一双握在一起的手,轰的她脑仁儿一阵狂跳,他们这到底是在干嘛?

正在宋泠月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冲进去的时候,少棠开口说话了,虽然语气有些急了,声音依旧是温柔好听的。

“夏总长,我还有一场戏,真的不能喝酒,至于您说的,去公馆唱戏,您若是有请,我不敢不去,不过,我只怕腾不开时间。”

坐着的一个男人开口了,一听语气,就是常打官腔的,半笑不笑的道:“少棠,这就是不给面子了,这可是夏总长啊!一杯酒而已,你喝了脸红,唱柳梦梅才更加动人啊!”

另一个男人也开始帮腔,尖瘦的脸,配上尖细的嗓音,一听就不是好东西。

“是啊!少棠,我来了几次你都不给面子,今天请了总长过来,你要是还这样,那就是真的不识抬举了。”

宋泠月暗暗呸了一声,真是恶心人不挑时候,这两个男人,跟夏夜清一样,果然不是好东西,家里有太太,还出去寻花觅柳,那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打少棠的主意,果然是下流胚子。

两个人轮流劝说了几句,少棠都不为所动,只是被夏夜清握着的手,怎么也挣脱不开,只能尴尬的站在了那里。

劝不动他,嗓音尖细的男人又把矛头转向了白牡丹,带了三分笑意,“白牡丹,你这位师兄不给面子,你可得替他圆了,这可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人三杯,加起来就是九杯,你喝是不喝?”

白牡丹犹豫了一下,显然也是十分为难,九杯下肚,这戏还怎么唱?

“夏总长,我和师兄真的不会喝酒,等一下我们单独给您唱一段儿,当做赔罪,这样行吗?”

许久未出声的夏夜清,转头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唱戏好啊!我都说了,请你师兄去我公馆唱戏,他却说腾不开时间,你又是这般说辞,这话我倒是弄不懂了。”

“这……”白牡丹显然被这话给拿住了,脸红了又红,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少棠叹息了一声,他再红,终究是个戏子,在这些达官贵人面前,也是低贱的地位,自然是拗不过,伸出另一只手,端起了桌上的酒杯。

“夏总长赏酒,不喝的确是不妥,三杯酒,我喝了吧!”

宋泠月在外头听了这一会儿,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少棠的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她抬脚踹开门,闯了进去,径直来到少棠跟前,夺下了他手里的杯子,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不许喝!”

宋泠月的突然闯入,显然惊到了一屋子的人,连少棠都惊讶了,愣愣的看着这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小少爷,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闯到这里来?”尖细的嗓音带了一丝怒意。

宋泠月转过身,努力忽视正座上的夏夜清,忽视他那双明亮又尖锐的眼睛,盯着那张尖瘦的脸,冷笑道:“这就不需要你知道了,少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要帮他的。”

“呵!”旁边的那个男人却不乐意了,“蹭”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指了指宋泠月,瞪着眼睛吼道:“你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白脸儿,居然也敢捧戏子,是不是你爹给你的零花钱太多,没地方消受了?”

宋泠月才没这闲余的时间跟他斗嘴,横了他一眼,拉扯住少棠和白牡丹,就要出包厢。

还没跨出门,迎头就撞上一只手臂,还没来得及后退,一只长满了厚茧的大手直接盖在她脸上,把她推了回去。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来这里捣乱,是活腻了?”粗犷的声线,是张副官。

他离开一会儿,没想到就被人闯了进来,这要让他把人带走,他这个副官就不用当了,随手关上包厢的门,把三个人堵在了包厢里。

宋泠月暗暗跺脚,怎么把他忘了,夏夜清出门,张副官一定会跟随左右,不在身边就在附近,肯定不会走远,果然大意了,往后缩了缩身子,半低着头,这要是被认出来,麻烦就大了。

张副官倒是没仔细看她,走到夏夜清跟前,一脸歉意的道:“总长,是下属的不是,我没看住,让这小子闯了进来。”

夏夜清摆了摆手,“没关系,人多了才有趣儿。”

又目光一转,饶有兴味的看着宋泠月,危险的眯起了眼睛,“你,给我过来!”

宋泠月暗暗叫苦,夏夜清要是认出她,那就是个麻烦,要是认不出她,会更麻烦。

神思转念间,身后的少棠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这位少爷,少棠多谢你的仗义,只是,今天的事情与你无关,还是去外头听戏吧!”他是感激突然的相帮,却也不想连累无辜。

“别忙着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没那么容易。”夏夜清嗤笑一声。

他好像突然对这个闯进来的人感兴趣了一样,高大的身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的走到了宋泠月跟前,低头打量着她。

“你要救你的朋友,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人就这样被你带走了,我也是没面子,这可怎么好?”

“这可怎么好?”宋泠月反复在脑子里回味着这句话,他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她赔罪不成?

不容她多想,夏夜清已经重新倒了一杯酒,两根细长的手指捏了杯沿儿,递到了她眼前,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上响起,“那你就替他喝了吧!喝一杯就好。”

宋泠月一怔,他这个语气,倒是温柔了几分,好像跟她细细的商量一样,随即摇了摇头,他肯定是要捉弄她的,喝了一杯,还不知道后面有几杯,可是不喝,是决计走不掉的。

少棠见他为难宋泠月,陪着笑脸伸了伸手,作势要接那杯酒,“夏总长,这位小少爷不是我的朋友,可能是误闯了,您放他出去吧!这酒,还是我来喝。”

夏夜清拿着酒的手躲了一下,摁住了少棠,目光始终盯着低着头的宋泠月,别有深意的道:“我觉得她喝比较合适,一杯酒而已,不醉人的。”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还是狠下了心,金凯门已经锻炼出了她的酒量,一杯酒,醉不倒她,伸手接过来,看也不看他,仰头喝了个干净,又随手摔了杯子。

“可以了吗?既然是总长,说话总要算数的吧?”

夏夜清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点了点头,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很绅士的做了个请的手势,“当然算数,请吧!”

这倒是有几分奇怪了,三个人皆是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这堂堂海关总长在说请,还准许他们离开,古怪是古怪,但离开总是对的,宋泠月打头开了包厢的门,带着两人匆匆离去。

三个人一直跑到后台没人的地方,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待缓过来,三人皆是一阵苦笑。

少棠心里还有很大的疑惑,这会儿心静了下来,忍不住问道:“这位少爷,你我素昧平生,你怎么突然要帮我呢”

宋泠月看了看一旁的白牡丹,欲言又止,白牡丹识趣,道了一声谢,便要离开,宋泠月才想起容妈交代的事情,摸出一个大红荷包递到了她手里。

“这是我母亲送给白小姐的,请白小姐务必收下。”

白牡丹笑笑,把荷包收了起来,屈了屈膝,“多谢太太和少爷了,我去换妆,不作陪了。”说罢,自觉地离开了。

白牡丹一走,宋泠月顿时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嗓音,一双明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少棠,两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生怕他跑了一样,说道:“少棠,少棠师父,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少棠的眼中满是疑惑,眉头蹙了起来,“你,你是个女扮男装的?”

宋泠月想起自己还带着短发的假头套,伸手扯了下来,长发飘洒而出,她轻轻摇了摇头,长发散开来,已然是一个柔美的小姐。

少棠盯着她看了足足几分钟,才从记忆力寻出一张熟悉的脸,和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脸上温和的笑转为了惊喜,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小月吗?”

“嗯!”宋泠月重重的点点头,鼻音浓重,“是我呀!少棠师父,一别已经一年多了,你可还好?”

少棠几乎要喜极而泣了,眼前的小月,是她,又似乎不是她,她变得美极了,比从前还要美,他不敢相信。

“你真的是小月?你说一句我们的悄悄话给我听,到底是不是你?”

宋泠月眨眨眼睛,贝齿一张一合,“读没读过书都不要紧,过去的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小月,真的是你!”少棠已经再次确定了,迫不及待的,把她搂进了怀里。

“我当初以为你真的遭遇不测了,听说你是被几个当兵的带走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听了很久也打听不到,那个方老板也不肯说一句实话,我一气之下,再不肯去燕春阁,百般问询,却还是没有你的消息。”

少棠语气很急,好像要把离别以后的事情,一股脑说给她一样。

“我不知道你的真名,找也无处可找,后来病了一场,修养了一段时间,再次登了台,没想到,居然就能遇到你。”

宋泠月听到他说不肯去燕春阁,后来又病了,心里起了疑惑,直起身子,漆黑的眼珠盯着他问道:“你是病了吗?还是被那个方老板给打了?”

少棠目光躲闪了一下,随即又堆起脸上的笑容,“你别瞎想了,没有的事,病了就是病了。”

第四十四章 风水轮流

后头的话,宋泠月再问,少棠却是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了,只说自己是病了。

宋泠月自然是不信的,若是大病,绝不是修养几个月能好的,若是小病,也不至于修养几个月,除非是筋骨上的伤。

他不肯说,宋泠月却隐约猜到了什么,心里感激他也是个有情有意的,越发心疼起他来,又知道他是个要面子的,再说下去,他面上越发不好受了,及时的转移了话题。

“少棠,我现在搬了新家,是属于我的家,乔迁的时候,你去我家里做客可好?”

少棠笑笑,看她的目光又温和了几分,“好,小月的家,我自然是要去的,到时候,我给你唱一出新戏,恭贺你乔迁之喜。”

“那我们说定了,明天我就来给你送帖子。”

“一言为定!”

两人细细说了一些话,少棠又该登台了,宋泠月看看时候,也是该去金凯门了,眼下两边都要顾的,约了少棠改日吃饭,便辞了他,找到容妈,离了妙音园。

宋泠月离开不久,夏夜清带着张副官,也从妙音园走了出来,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司机把车子开过来,夏夜清没有上车,倚在车门上,点了一支烟,慢慢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儿。

“张副官,今天的事情,还是要妥善解决一下的,少棠和白牡丹不是一般的小角儿,今天迫不得已,让他们受了委屈,回头你拿上几千块钱送过来,算是安抚一下。”

张副官点点头,“总长放心,我会安排的。您向来是个讲究的人,可惜今天请来的人多少不入流。”

夏夜清倒也不是很在乎,抬了抬夹着香烟的手,鼻子里喷出薄薄的烟雾,又说道:“这件事也罢了,只是今天闯进去的那个,你给我派人盯着点儿。”

张副官心下疑惑,“怎么?总长对这小白脸儿有兴趣?”

夏夜清摇摇头,扔了烟头,鞋尖捻了捻,淡淡说道:“兴趣是有,只不过,眼下不好说,小心看着吧!别打草惊蛇。”

“好,我知道了!”张副官应道,伸手拉开了车门,“总长,请上车!”

夏夜清弯腰进了后座,张副官绕过去,坐到了前头,车子启动,很快驶离了妙音园。

容府建成,里里外外置办齐了,都收拾妥当,宋泠月让人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合家搬了过去。

乔迁这日,宋泠月用容少爷的名义,邀请了几个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前来做客,少棠也如约过来,外人只以为是这位容少爷花钱请来的,殊不知,两人已经是知己一般的好友。

家里的酒席散了以后,宋泠月陪着少棠在家里的院子散心,新栽的树木还没有成荫,两人走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就去门廊下的躺椅上坐着,听差奉了茶上来,两人一边慢慢的饮着,一边闲话家常。

茶喝的差不多,天也黑下来,少棠准备起身告辞了,宋泠月送他到门口,临上车之际,他又折返回来,很突兀的对宋泠月说了一句,“小月,我以后可能不唱戏了,也可能会离开京都,这个打算很早就有的,只是没敢告诉你。”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白净的脸上已是毫无血色,眼睛睁的大大的,本就瘦弱的身子包裹在深色长衫里,声音也很轻,看上去虚弱不堪,好像一碰就会碎了一样。

宋泠月嗓子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努力咽了咽,才觉得舒畅一些,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缥缈,“哦,那你要去哪儿?”

少棠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哪儿都好,只是不想在这里了,京都这个地方,太过浮华,我却想过平淡的日子。”

宋泠月终是忍不住,哽咽出声,“少棠师父,我知道你的苦,可是你这么文弱,能去哪儿?哪儿是你的安身之所?”

少棠依旧是温和的笑,“小月,总有我的一席之地的,不过你放心,如果我安顿好了,一定会写信给你的。”

宋泠月听这话,便知他心意已决,不可能再回头了,心里一阵阵的难受,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知心的人,才相聚就要离开,难道她在这世上,就不能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吗?

难过了一会儿,突然又想到什么,扯了扯少棠的衣袖,急声说道:“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一定要等我。”看他点头了,急匆匆的跑进了屋子里。

不过是几分钟的功夫,再出来的时候,少棠已经走了,连车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宋泠月握着厚厚的一沓钱,眼泪直打转,果然,他是极要面子的,她的钱,他是断然不肯收的。

宋泠月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闷的难受,却又没办法嚎啕大哭出来,此时此刻的她,穿着容少爷的华贵衣衫,不再是从前那个千金大小姐,连痛哭一场都成了奢望。

黑夜渐渐笼罩上来,宋泠月同样瘦弱的身躯,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往灯火通明的屋子里走去,黑夜,总会过去的。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起早赶去了妙音园,却被告知,少棠已经离开了,原来他早就打好了主意,只是遇到宋泠月,才晚走了几天,最终还是离开了。

宋泠月四处打听,却打听不到他去了哪里,好像他突然就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就像当初她的离去一样,无迹可寻。

时光荏苒,转眼已经是一个月过去,海关的订单,在宋泠月几次三番的拉拢下,最终由容妈出面,替花想容拿了下来,此时的花想容,已经一跃成为京都最大的衣裳铺子。

宋泠月手上有了足够的资金,又动用人脉,重新买回了宋氏的布厂和纸厂。

布厂购买了新的机器设备,又招够了足够的工人,已经再次开工,这一次改良之后,工厂主要生产毛纺织品,棉纺织品为辅,其中又以精梳棉为主。

自从德国战败以后,进口的毛、棉纺织品越发减少,京都的需求量又大大的增加,穿西装和定制服装的人越来越多,棉、毛都是不可或缺的,尤其是毛纺织品,几乎全部依赖进口,价格昂贵,又不容易得,宋泠月看准了这个契机。

宋氏的工厂自从做出第一批毛纺织品和精梳棉织品,被推上市面以后,几乎是给等待进口布料的人打开了一个新的大门,一时间,订单就像雪片一样飞来,工厂的机器日夜开工都应接不暇。

纸厂在宋奇手里时,已经不兴旺,因为洋纸的流入,国内的造纸业受到了重创,又没有新的改进方法,如果继续造纸,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宋泠月对别的产业也不熟悉,不想贸然试探,只能先空置下来。

这个夏天,宋泠月的生意也随着夏日的热浪步步高涨,布厂、布庄和衣裳铺,这种联合的经营方式,几乎垄断了京都的布匹和服装生意,还逐渐向外省扩张,容氏几乎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为新的大亨,殊不知,是曾经的宋氏,再度崛起了。

这头的生意越来越旺盛,金凯门月亮小姐的名号也越来越响亮,宋泠月从那个落魄的宋家千金,一跃成为双面赢家,一面是京都第一名媛,另一面,是京都大亨容氏少东家,每一个名号,都足够震撼京都上流人士。

容妈作为容太太,也成为京都传奇女商人,但凡接见大人物谈生意,宋泠月又无暇分身的时候,都是由容妈替宋泠月出面,起初她不习惯,渐渐地,越来越得心应手,生意经念的比宋泠月还精,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商人,容太太。

这天一早,宋泠月正在书房处理文件,管家就来报,说有一位张先生来拜访容少爷,宋泠月起初想不起来是谁,管家说了他的大概长相,宋泠月终于记了起来,这位张先生,可是父亲生前的好友,也是父亲死后,第一个踩她一脚的人。

宋泠月放下手上的万宝龙金笔,转了转有些酸痛的脖子,淡淡笑道:“你让他稍等片刻,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管家应声而去,宋泠月起身掸了掸衣裳,轻笑一声,信步出了书房,昔日财大气粗的张先生居然来拜访,果然是风水轮流转。

第四十五章 不是滋味

宋泠月梳理好自己的短发头套,又换了一身白色西装,对着镜子给自己化了两撇小胡子,确认万无一失了,才慢悠悠的下了楼。

一年多不见,张先生已是大变了模样,肥胖的大肚子不见了,脸色蜡黄,瘦弱不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灰色长衫,不知道几天没换了,都起了皱,花白的头发,稀疏的胡茬,一副穷困潦倒的颓废模样。

宋泠月暗暗吃惊,这一年多,她倒是没留意父亲那些朋友的动向,怎的这位张先生,竟然落魄至此了?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依旧是淡漠的神色,踱步走到沙发跟前,开口问道:“这位就是张先生吧?”

沙发上的张先生听到声音,急忙站起了身,容府的管家不在,他只好自我介绍,“您就是容少爷?鄙人姓张。”还伸出了一只手,作势要跟宋泠月握手,目光紧盯着她打量。

看到眼前的这位容少爷,长得白白净净,秀气的像个小姑娘,两撇小胡子也和嫩白的脸极为不衬,并没有看出几分老辣,倒像是故作深沉一样,心里颇为吃惊,难道这位在京都能呼风唤雨的容少东家,竟然是个小白脸儿?

宋泠月忽视他脸上的惊讶,和他浅浅握了一下手,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二郎腿翘起,抬了抬下巴,淡淡的语气说道:“请坐吧!我跟张先生素未谋面,不知为何来访?”

张先生显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垂下头,讪讪的坐了回去,却不敢端正的坐,只欠身坐到昂贵的真皮软沙发的边上,身子前倾着,支吾着开了口。

“容少爷,我贸然来访,的确是冒昧了,只是下帖子又怕送不到您的手里,毕竟我是个生人,所以只能不得已而为之。”

宋泠月没闲工夫听他说这些客套话,倚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挥了挥,“张先生有话直说吧!我一向不在乎这些虚礼。”

张先生干笑一声,一只手搓着自己的衣衫,搓的手心都出了汗,极力掩饰自己的窘迫和不自在,想了半天,才又开了口。

“容少爷,鄙人也是经营布匹的,本来这丝、麻的生意还算稳妥,可是近几个月,却日益下滑了,厂子大有经营不下去的趋势,我本是小本儿生意,如今已经是捉襟见肘了。”

宋泠月嗯了一声,扭头喊了佣人,让送两杯咖啡过来,佣人应了,手脚麻利的,很快送到了跟前,一杯端给宋泠月,另一杯搁到了张先生面前。

宋泠月端起来浅浅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问道:“那张先生找我,是怎么个意思呢?”

张先生盯着眼前贴金描花的白玉瓷咖啡杯子,放在前朝这可是贡品,在容府却能随意拿出来招待客人,自己这身衣服怕都不值这杯子钱,最终还是没敢碰,缩回了手。

踌躇了半晌,说道:“我是想,容家经营的生意大,看能不能有机会跟您合作,丝、麻的生产我全部分出来,您的棉织品,让我一小部分。”

宋泠月一口咖啡险些喷出来,身子欠了一下,才不至于失态,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这姓张的是急疯了吧?这样的话居然直接说出口。

说的好听,丝、麻织品虽然仍有需求,但国内是盛产丝织品,麻更是不缺,有的是产业,前几年还是鼎盛时期,供不应求的局面,所以厂子大批的设立,多少都捞了一笔。

可如今,棉、毛织品成为趋势,丝织品若是上品还有销路,若是次品,却是穷人买不起,富人不屑于用,只能把大批的货物滞留在货仓,麻织品倒是用途多,可是生产的人也多,价格又低廉,利润微薄。

京都的棉、毛织品,如今只有宋泠月经营的一家独大,已经垄断了京都乃至外省的棉、毛织品,多少人看她赚的盆满钵满,急红了眼想要分一杯羹,都被她软钉子钉了回去,分一杯羹容易,前提是,你得有碗接啊!

“张先生,你这话倒是挺直接,不过,做生意可不是这么个做法,我的厂子靠的不只是人力和机器,是技术,技术可是我的饭碗,你拿走了,要我喝西北风吗?”宋泠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张先生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气哼哼的咕哝了一句,“容少爷,话不能说绝,不管什么产业,迟早都会有人挤进来。你手里的工厂不就是曾经宋氏的吗?宋氏也曾辉煌,可如今不还是成了你容家的产业,宋氏早就连个活人都见不到了。”

宋泠月居然没有生气,面色很平静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我自有我的打算,张先生要合作是可以的,但不是你说的合作,要按我说的来。”

张先生没想到他会松口,脸色和缓了些,却听到他说要按他说的来,心里不由得一紧,“容少爷想要怎么个合作的法子?”

宋泠月直起身看着他,正色道:“把你的厂子卖给我,然后我考虑分你一部分成品,你做个分销,养家糊口是没问题的。”

张先生本以为他会提出一个正儿八经的合作方案,没想到是要吞了他的厂子,还说什么分销,说白了,不就是让他当个卖布的。

一时气不打一处来,“蹭”的站起身,语气激愤的道:“容少爷,我是真心诚意求合作的,没想到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谁不知道这京都最大的布庄是你容家的,你收了我的厂子,让我丢了身家,去当一个小商小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宋泠月悠闲的喝了一口咖啡,轻轻晃着手上的杯子,轻笑道:“张先生,这是我能为你想到的最好的出路了,如果厂子你不舍卖,那我就爱莫能助,你只能自求多福了。”

张先生削瘦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他在商界也算得意了十几年,如今却被一个小白脸子给耍了,这口气堵在心里,闷得发慌,却又发作不出来,甩了甩衣袖,愤然离去。

容太太在楼上听了半天,见张先生走远了,才下了楼梯,走到宋泠月跟前,一手扶上了沙发背,碧玉的镯子滑到了手腕,她笑着问道:“小月,这位张先生好像是宋先生生前的好友,你怎么对他这么冷淡?”

宋泠月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干妈,有些事情您不知道,我也懒得提起来。这个姓张的,拜高踩低,自己都跌到了尘埃里,还要连带着讽刺我宋家几句,我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绝不会让他好过。”

容太太并不知道宋泠月和张先生的过节,但她做事有自己的主意,就不再过问,转而说道:“外省有几位货商要过来,晚上我在金华楼订了包厢,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宋泠月摇了摇头,“我就不过去了,宋琅打了电话过来,那位秘书长今天要去金凯门,我得去一趟。”

容太太点点头,“好,那还是照你说的价格给他们货,至于货量的多少,还是我来谈吧!”

宋泠月嗯了一声,又说道:“其实今天姓张的说话,倒是给了我一个提醒,京都不可能一直是我们独大,其他厂子迟早也要跟上来,看来我们得在外省开辟一个固定的供货渠道。”

容太太皱了皱眉,“那可是不容易,地方官僚都要上下打点,京都这边也得动些心思。”

宋泠月笑笑,“京都这边还不容易,不过是花些钱,吃吃饭也就摆平了,外省也不难,京都有几位大军阀司令,不都是才从外省过来的,他们有关系在的,拉拢一下,办事情总是不难的。”

容太太跟宋泠月学做生意也就罢了,她利用金凯门维护的那些人脉关系,却是她不懂的,宋泠月这么说,她也就放心下来,不再多说,起身去了厨房,好吩咐厨子做几样宋泠月爱吃的小菜,最近她胃口一直不大好。

佣人进来收拾桌上的咖啡杯子,宋泠月还在坐着想事情,一眼瞧见另一杯咖啡,想着是给那个张先生喝的,他却纹丝未动,又心烦起来,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这套杯子给你了,随便你用还是卖了,总之别再让我看到。”

佣人瞧着杯子贴金描花的,怕没有几十元是买不了一套的,拿出去卖也能卖个好价钱,连忙鞠躬哈腰的道谢,“多谢小姐赏!”一手紧端了一个,就要下去。

宋泠月瞪了她一眼,“我说过多少遍,在这个家里,叫我少爷。”

佣人被她这一瞪吓的心口突的一跳,急忙点点头,“是少爷,以后再不敢叫错了。”

宋泠月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仰倒在沙发上,满心满肺都不是滋味儿起来,明明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却只能扮作一个小白脸子少爷,去跟那些男人周旋抢生意,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第四十六章 几方拉拢

夜晚,金凯门灯火辉煌,大舞台上,灯光耀眼,舞小姐穿着吊带露肩的红色大摆舞裙,腰肢款摆,正在献上最热情的舞蹈,大厅里座无虚席,迎送员穿梭着来往送酒水,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景象。

这边包厢里,宋泠月陪着那位金秘书长,酒已经喝了三四杯,俏脸儿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金秘书长松了松西装衬衫的袖口,起身重新给她倒满了酒杯,笑着开口道:“月亮小姐,今天过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来谈的,我们不急,慢慢的喝。”

“哦,金秘书长也有事情和我谈吗?如果是跳舞,说不定我能指点一二。”宋泠月斜靠在沙发上,脸上升起一抹笑容,打趣道。

她今天没有跳舞,穿的是平日里的衣服,一条粉白色的纱质提花连衣裙,上身的领子上缀着一圈儿的小珍珠,裙摆是蓬起来的,她又搭配了珍珠的耳环和戒指,十足的优雅端庄,当真是一位优雅的名媛风范。

金秘书长还是头一次这样和她接触,总觉得她多了一丝英气逼人的气质,倒有几分不自在起来,搓了搓手,干笑一声,欲言又止。

宋泠月看他这神态,料他是真的有正经事,坐正了身子,笑容也收敛了几分,正色道:“金秘书长,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有话您不妨直说。”

金秘书长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听说月亮小姐和容氏的少东家有几分接触,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可否有机会接触一下?”

宋泠月心里有几分惊讶,面上却依旧是镇定的,笑问道:“金秘书长怎么会问起他?我跟这位少东家也算是朋友了,为人还是很豁达的。”

她猜不到金秘书长找她另一个身份的目的,不敢把话说死,只好不轻不重的客套了一句。

金秘书长笑笑,说道:“我索性直说了吧!有几位司令很想接触一下这位容少爷,这几位司令都是手底下养着兵的,大家做个朋友,以后做生意的路也宽泛些。我想着,直接去找这位容少爷总是不妥,所以想请月亮小姐给做个引荐。”

“哦,是这样啊!”宋泠月微笑着敷衍了一句,目光转了转,暗暗思索着该怎么回答他。

她上午才想着拉拢几个司令,好做外省的生意,眼下这些人就想要找上门,主动要认识她,这倒让她有几分犹豫了,难道是京都局势有什么变动,这些人想要拉拢她?

或者说,是想要拉拢如今财大气粗的容少爷,毕竟,除了钱财外,她想不到有什么值得这些司令结交的地方。

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金秘书长,我倒是有几分好奇,这司令们有权有兵,钱财嘛!应该也是不缺的,为什么想要认识这位容少爷呢?他不过是个商人。”

金秘书长摆了摆手,笑容有几分神秘,“这你就错了,这位容少爷是京都崛起的新贵,如今京都大部分的经济几乎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你说说,这样的人,是做朋友好,还是做敌人好?”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暗暗觑了一眼他的神色,不像是开玩笑的,照这个意思,这些人果然是想要拉拢他,恐是怕日后她会相助一方,成为另外几方的敌人,毕竟不管打仗也好,养兵也好,都是需要钱的,谁会嫌钱多呢?

只是不知道,这位金秘书长,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眼下这些军阀势力日益崛起,纷纷涌到京都,除了想更接近政府中心,另一方面就是要拉拢京都权贵了,没想到她这容少爷的身份,会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这可不妙。

犹豫再三,宋泠月才缓缓说道:“我引荐倒是可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司令想要认识容少爷,我总好传个话过去,总不能没名没姓的吧!”

金秘书长听她松了口,脸上顿时一喜,伸手拍了一下大腿,有几分兴奋的道:“月亮小姐,我就知道你会帮这个忙,你改天帮我把容少爷约出来,这种事情你个女孩子怕是不懂的,还是由我亲自跟他谈,怎么样?”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这样啊!那我要怎么说呢?”

金秘书长看她有些犹豫,以为她是想要个好处费,急忙摘下手上的钻石戒指,塞到了她手里,“月亮小姐,这是我一点点心意,你务必收下,改天我给你买一个更大的钻石戒指,戴在你这嫩白的小手上,肯定好看。”

宋泠月情知他是误会了,不肯收他的东西,推了回去,“金秘书长,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您还是拿回去。”

金秘书长却不由分说,给她戴在了大拇指上,一手攥了她的指头,不肯让她再摘下来,笑眯眯的说道:“这是我的心意,你要是不收,可是不给我面子,乖,收起来。”

宋泠月在金凯门待了这么久,这点儿心思还是能看出来的,不过是笼络她的一点儿小手段,不收是不行的,道了声谢,大大方方收了。

从包厢里出来,宋泠月往后台走,还没绕过舞台,宋琅就急急忙忙跑过来,扯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大步往后台走。

宋泠月穿着高跟鞋,被他扯的踉踉跄跄,挣开了他的手,皱着眉头问道:“宋琅,你这么急做什么?”

宋琅呼了一口气,“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还不知道,后台邀请你的帖子都快堆成山了,还有两张是两方司令的副官亲自送来的,邀请你参加宴会,我可不知道怎么回。”

宋泠月一脸讶然,“司令?我没和他们接触过,怎么会邀请我呢?”

宋琅引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你如今可是京都第一名媛,邀请你不是再正常不过吗?你去参加宴会,可是给他们脸上贴金,追捧你,那都是顺理成章的。”

宋泠月摇头苦笑,不过是另一个陈霆锋,或许还不如他,至少他曾经真的温柔对待过她,如今这些军阀司令,不过是用她撑门面,当做笼络权贵的工具,跟那些日日送昂贵礼物的人,心思是一样的。

后台为她单独辟出了休息室,宋琅一推开门,花香迎面扑来,举目看去,满屋子都被鲜花占满了,梳妆台上,茶几上,一个个精致的首饰盒子打开着,钻石戒指和项链闪着耀眼的光。

“这又是他们送来的?”宋泠月皱着眉问道,随手推开一束鲜花,踢掉鞋子,懒懒的窝在了沙发上。

宋琅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到她手边,无奈的耸了耸肩,“没办法,慕家的这位小少爷是铁了心要追求你,其他几个也是京都数一数二的权贵,只盼着能打动你的芳心,好迎娶你做太太呢!”

宋泠月半趴在沙发背上,下巴垫在手背上,贝齿一开一合的道:“我能怎么办?他们要送就送吧!要不是看着我的名气,还有我跟容少东家的关系,他们才没有这么殷勤,为的什么,我心里都清楚。”

宋琅一手插兜,斜靠在沙发背上,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这几个司令是得罪不起的,我看你还是去,至于这几位打你主意的少爷,你还是要自己拿个准主意,别得罪了他们,也别让自己吃亏。”

宋泠月点点头,“那两个帖子你替我回了吧!金秘书长那边也想让我牵线,我去见见他们,宴会而起,又不是没去过。”

顿了顿,又说道:“慕家那小少爷,不必理会,下次他来了,我亲自跟他说。另外那几个,今天我不回话,明天他们迟早要来的,你还是替我回绝了,这东西也让他们带回去。”

宋琅嗯了一声,挨着她坐了下来,脱掉银灰色西装,盖在了她身上,又解开衬衫的袖口,把袖子挽起来,给她捶着肩和后背。

宋泠月被他照顾的很舒服,哼唧了一声,眯起了眼睛,宋琅失笑,伸手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嘀咕道:“你可真是大小姐了,我都得亲自给你捶背,说吧!我有什么好处?”

“你给我捶背不就是好处,换了别人,能这么容易碰我一下吗?”宋泠月嗔道。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大小姐,侧个身吧!换一边来。”宋琅没了脾气,宋泠月侧了身,便继续给她捶背。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容太太还没有睡,让人留了汤在炉子温着,等她换好衣服,又给她端到了卧室。

宋泠月趴在床上,酒意涌上来,有了几分醉意,却还想着干妈接待货商的事情,强撑着坐起身,一边喝汤,一边问道:“干妈,事情怎么样了?”

容太太已经换了一身淡粉色丝绸的睡衣,带子松垮垮的系在腰上,头发也松散开来,已显富态的脸上浮起笑容,眼角起了掩饰不住地岁月痕迹。

“谈妥了,当时就填了支票,货物也订下了,明天从厂子里直接运过去,这个节骨眼儿,他们能订到货已经是不容易,我们也不亏待,都是符合条件的好布,运回去就是赚一笔钱,都是稳妥的生意。”

宋泠月点点头,想起金凯门的烦心事,忍不住说了出来,“干妈,现在有几方势力都想拉拢我,容少爷的身份也要拉拢,这可怎么办?”

容太太眉头皱了起来,“很麻烦吗?是冲着咱们的财力和你的名气来的?”

宋泠月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是,这是咱们眼下仅有的东西,他们还要想办法分一部分去,我倒是没想到,原来家缠万贯,也是一种烦恼。”

第四十七章 财大气粗

容太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也是她没有想到的,眼下是个乱世,权力更迭,京都的局面风起云涌,她们不过是一介商贾,再有财富,也是不能与权势抗衡的。

宋泠月喝完了汤,把空碗放在了床头,抬头看干妈一脸的忧愁,笑笑安慰她道:“干妈,先别想这些了,改天我去会会他们,如果真的要选择一方,我也会审时度势,选一个对我们有利的。”

容太太点点头,走过去给她盖了盖被子,“小月,早点儿睡吧!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宋泠月温顺的躺了下去,“好,干妈也早点休息!”

容太太拿过桌上的空碗,才想离开,又想起什么,一手把着门,回头说道:“小月,这两天我要回乡下老家一趟,虽然都是些远房亲戚,但我当年困难的时候,都曾帮过我,我怎么也要回去看一看。”

宋泠月侧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长发散在后头,柔和的灯光下,她微眯着双眼,笑容很是温和,“去吧!雪中送炭最是难得,您多带些东西过去,也替我问个好。”

容太太笑着点头,“好,我会的。”轻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宋泠月一夜好梦,第二天醒来,容太太已经外出置办走亲戚的东西去了,宋泠月也没什么事情做,那两个司令的邀约不能太急,晾一晾他们也无妨,金凯门更是不用理会,思来想去,她决定去买一辆汽车。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宋泠月自己也吓了一跳,几个月前,她连买个浴缸都觉得不可思议,现在浴缸装好了,她又想买汽车,果然是有了钱,欲望都跟着膨胀了。

“可是……”宋泠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嫩白细长,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的手,上头的大钻戒闪闪发亮,如今她,早已今非昔比了,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有了足够的钱,想要买汽车,为什么不能?”

她好像一瞬间就从这种困惑中转换了过来,是啊!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成就了父亲当年都未能完成的事业,她想要的,都可以去拥有。

下定了决心,宋泠月带了一个听差,又带上支票本子,找了两辆人力车,直奔汽车行。

晚饭时分,容太太左等右等都不见送宋泠月回来,问过管家,管家只说吃过早饭就出去了,没说去哪儿,还说是带着听差一起去的。有人跟着她,容太太才放心下来,却没心思吃饭,依旧在客厅等着她。

天渐渐黑透了,容太太实在等不及,叫了几个听差,正准备出去寻她一趟,就听院子外头响起了一阵奇怪的喇叭声,仔细听,又不像是唢呐一类的乐器,容太太心下奇怪,急忙走出屋子查看。

还没走到大门口,几个听差和佣人就从外头跑了回来,像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一脸兴奋,围上来拥着她往外走,七嘴八舌的说道:“太太,不得了了,少爷买了汽车回来,是别克牌的,那大车头,看着就气派,还专门招了开车的司机呢!”

容太太一听说她买了汽车,心里突然紧张起来,汽车这东西极其昂贵,当初宋奇也买过一辆汽车,买了没多久,家里就遭遇了不幸,不但汽车没了,连家都散了,几经波折才缓过来,却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宋泠月又买了汽车,虽然她目前的身份,有一辆汽车才够气派,也够方便,可是有前车之鉴,容太太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好像这汽车一买,就会家破人亡似的。

容太太三步并做两步跑出了大门,果然,一辆全新的黑色汽车就停在门口,高大凸起的车头,还带着标志,车轮罩子上有两盏车灯,对开的车门,前后左右都有带玻璃的窗户,从外头能看到里头,也能从里头看到外头,看着就气派奢华。

宋泠月从里头推开车门,长衫的衣襟一摆,闪身下了车,看到围过来的一众人,一手把着车门,一只脚踩在脚踏板上,笑嘻嘻的喊道:“谁想坐上这汽车去兜一兜风,我们的司机师傅可是开过出租的,稳妥的很。”

几个听差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坐上这新汽车了,宋泠月话音才落,几个人就跳着纷纷举手,“我们,少爷,我们想坐!”

宋泠月爽朗的笑笑,伸手指了指管家和另三个人,“你们几个先坐一回,前头司机旁边可以坐一个,后头可以挤下三个,要小心些,别太招摇,去祥福记买一趟点心回来。”

“好嘞!”几个人欢呼一声,簇拥着管家走向了汽车。

管家还没坐过汽车,不知道怎么打开门,手在门上摸了半天,也不见门开,惹的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一个听差过去给他打开了车门,扶着他坐在了前头,管家还一脸的紧张,坐在位子上就一动也不敢动。

后头的三个听差挤了进去,宋泠月丢了一张票子进去,让他们多买些东西,几个人欢欢喜喜的接了。

司机启动车子,新车子不敢开的太快,缓缓离开了容府门口,后头一堆人伸着脖子相送,只等着汽车回来,好让他们也坐一回。

宋泠月跑到容太太跟前,搀住她的手臂,带着几分兴奋说道:“干妈,您这次回去,就让司机开车去,比马车走的快,带的东西也多,刮风下雨都不怕呢!”

容妈从心里感激她的贴心,可是总觉得不妥,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小月,这汽车很贵的吧?其实你不用为了我太费心思,回乡的路不好走,汽车反而不如马车方便,依我看,这汽车还是退回去的好。”

“那怎么行!”宋泠月立即不乐意了,皱着一张小脸说道:“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这别克车子本来是要预订的,这一辆是别人提前订下的,可惜车子到了,那人又没有钱买了,所以就让给了我,否则要等半个多月才能开到呢!”

容太太晃了晃她的手,“可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宋泠月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胸脯,一脸笃定的说道:“干妈放心,如果负担不起,我也不会买了,我心里自有主张,难道您对我没信心吗?”

她说这话的样子,十足像一个男孩子,可她分明又是个女孩子,倒是把容太太逗笑了,她眼下正兴奋地时候,容太太不忍心给她再泼冷水,就遂了她的心愿。

“好好好,我就听你的,这次回去就开车去,也好让别人知道知道,我的干儿子是个做大事的人,亲戚朋友也可以放心了。”

宋泠月挑了挑眉,一阵得意,“那可不,谁让我是您的干儿子,容少爷呢!”

次日一早,容太太动身离开了,宋泠月送别了她,回到家里批阅文件,容太太不在,大小的事务都要她自己负担,幸好不用再谈单子,她倒是能应付。

当天晚上,宋泠月用月亮的身份,参加了晋中军苏司令的宴会。

这位苏司令是晋中军苏司令的独子,也就是晋中军的少司令,年轻有为,长得仪表堂堂,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在一众崛起的军阀中,最为出众,也是京都一众名媛崇拜的对象。

他初入京都,就花了一大笔钱,买了之前的陈公馆当住所,又大肆举办宴会,遍邀京都名流,可见他的财力和势力之雄厚。

宋泠月本来对他没什么好感,也谈不上讨厌,只是这位苏司令不知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听说过她和陈霆锋的一段过往,借此想要暗示什么,在宴会间频频对她示好,大献殷勤,几乎整个宴会期间都霸占着要和她跳舞,这让宋泠月有些恼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好借身体不适,早早离开了宴会。

这位苏司令倒是贴心,还亲自坐车送她回金凯门,一路上,他都故意和她说话聊天套近乎,他这个人十分善谈,心思又很细腻,宋泠月几乎要被他套出老底,幸好路程不算太远,车子又快,很快就到了金凯门。

宋泠月下了车,道了谢,才准备离去,却见那位苏司令也下了车,他身材高大,站在车子的另一面,透过车顶,对她伸出了一只手,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东西。

“月亮小姐,我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作为我们初次相见的纪念品,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的确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深邃的五官,白皙的面容,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怎么看都是个惹人喜欢的英俊美男,只是他的性格多少有些张扬跋扈,行为还带着几分稚气,分明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少爷,这让宋泠月很不喜欢。

可他到底是司令,宋泠月还没胆子跟这样的人对着来,笑笑走过去,踮起脚尖,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蓝色的丝绒面盒子,做工很精致,宋泠月想着初次见面,未必是多贵重的东西,随手打开来,却惊讶的掩住了口。

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钻戒,宋泠月见过的好东西也不算少了,钻戒也有几枚,可是鸽子蛋一样的大钻戒,却是第一次见,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第四十八章 纠缠不休

“这,苏司令,初次见面,您就送这样的大礼,月亮可万万不敢当。”

宋泠月不敢收这样的厚礼,这样大的钻戒,就算是有钱人,也除非在订婚礼上才会用,绝不会送给普普通通的朋友,若送了,就一定是有深意的。

苏司令却早已收回了手,一手摊在车顶上,下巴垫在手心儿,笑眯眯的看着她,“月亮,对于我喜欢的姑娘,送多好的东西我都不心疼,你很合我的胃口,所以,这最昂贵的,又独一无二的戒指,我就送给你了,不收是不行的。”

他这样一说,宋泠月更加确定他是另有目的,也不管失礼与否,绕过车子走到他跟前,把戒指强行塞到了他衣兜里。

“苏司令,多谢您的好意,月亮不过一个舞女,实在不敢承受,请司令收回,时候不早,告辞。”

宋泠月说罢,转身就想离开,苏司令却伸手扯住了她,又把她扯回到跟前,阴阳怪气的笑道:“月亮小姐,我知道你和陈霆锋有过一段情,不过他既然已经死了,你凡事要往前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泠月皱起了眉头。

苏司令笑容有几分邪气,说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特意买下陈霆锋的公馆,就是希望你能多来往,你要是拒绝我的示好,那可就是拂了我的面子,对大家都没好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宋泠月倒是不怕了,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交易也好,真情也罢,他是想要站在陈霆锋从前的位置。

宋泠月是猜到这些人会耍手段接近她,却没想到会来一个这么直接的,才见一次面,就能大言不惭的说出来,还出言威胁。

不过宋泠月早已经不是最初的她,进金凯门这么久,男人的心思还是能琢磨一点儿的,像苏司令这样的人,蛮横惯了,跟他硬碰硬是不妥的,只能改变策略。

“苏司令,我一个小小女子,自然不是您的对手,您要对付我是轻而易举的,自然,您也不在乎我伤不伤心,您要欺负我,尽管让您的兵拿枪指着我好了,反正我无能为力。”宋泠月说道,还故作柔弱的用手抹了抹眼睛。

她本就长得柔美,今夜又梳了温婉的发型,一条淡粉色带白色碎花的连衣裙,包裹着她纤弱的身材,楚楚动人,这一示弱,更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苏司令虽然是个娇生惯养又蛮横的大少爷,却到底也是个大男人,面子还是要的,宋泠月这个样子,他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弯腰凑到她跟前,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月亮小姐,我可不舍得欺负你,你放眼看看周围追捧你的,我是最心疼你、最宝贝你的,我不逼你,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我给你时间,不过,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这怕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宋泠月也不会得寸进尺,眼下几方势力都想拉拢她,这位苏司令迟早要跟其他人撞上,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就让他们互斗去吧!她也想看看,这些想要追捧她的男人,能为她的美貌和名气,付出到什么份儿上。

心里有了主意,面上还是要继续示弱的,宋泠月轻咬着指尖儿,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柔声问道:“司令,既然如此,时候不早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苏司令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作为曾经的司令公子,如今的少司令,风月场所是去惯的,自然也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宋泠月这模样,早就勾的他心痒痒,心火一烧上来,大手钳制着她的两只小手儿,欺身把她摁到了车门上。

“小宝贝儿,你说什么都行,你让我尝一口香,我就放你走。”苏司令摩挲着她的红唇,呢喃一句,低头吻住了她。

宋泠月脑子里“轰”的一声响,这个苏司令,果然是强取豪夺惯了,太无耻了,她正发愣的功夫,苏司令已经撬开她的贝齿,舌头卷进了她的嘴里,狂风扫落叶般,把她嘴里的甜蜜吃了个够。

一个长吻结束,苏司令大手捧住宋泠月的小脸儿,额头抵着她额头,吃吃的笑,“吻技这么生涩,看来你还没经历过男人,不过你放心,我是最懂得怜香惜玉的,跟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的。”

宋泠月此时一阵阵的反胃,听到他这番恬不知耻的话,直欲作呕,却不得不强忍着,硬撑着笑容道:“司令,我真的已经累了,改日再会吧!”

苏司令轻笑一声,亲昵的道:“那明天我来找你!”

宋泠月急忙摇头,“明天不行,明天我要在家里休息的。”

“那后天?再不行大后天?嗯?”

宋泠月再没了敷衍的借口,闷声道:“好,后天我给司令跳舞。”

苏司令咧开嘴笑笑,大手捏了捏她嫩白的脸颊,“你最乖了,那我后天过来见你,至于这枚戒指,我送出去,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从衣兜里掏出来,强行塞到了她手里。

宋泠月不想再跟他纠缠,这戒指也不一定非在这个时候还他,道了一声谢,弯腰从他臂弯下逃出来,几步远离了车子,又怕他追过来,小跑着上了台阶,冲他挥了挥手。

“司令,我就不送了,您慢走!”

苏司令便宜占够了,家里还有客人等着,再不留恋,矮身坐进了车里,车子启动,扬长而去。

宋泠月看着车子越走越远,扭头干呕了一声,感觉舒服了一些,才扶着墙直起了身子,缓缓走进了金凯门。

夏公馆里,张副官手上拿着一摞文件,在书房外头敲了敲门,听到里头的说话声,推门进了书房。

夏夜清挺着身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臂弯,露出小臂上结实的肌肉,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开着,正在调试一把勃朗宁手枪。

看到张副官走进来,他放下了手里的枪,一手拂了拂额前的碎发,身子仰倒在椅子里,曲起一条长腿,脚尖蹬在桌子沿儿上,往后挪了一下椅子,感觉距离舒服了些,才懒懒的开了口。

“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那个容少爷,到底什么来头?”

张副官那手上的一摞文件递到他跟前,撇了撇嘴,“喏,跟总长料的差不多,小白脸儿,还挺能装。”

夏夜清头仰在椅子上,喉结滚动了几下,哼笑一声道:“听闻这姓苏的和姓魏的都开始拉拢他,看来他有几滴油水。”

张副官挑了挑眉,“还不止如此,这金凯门的第一名媛,如今也是炙手可热,军阀、权贵,想着法子的献殷勤,都想把这个第一美人娶回家,好坐享其成她的人脉关系,一举两得。”

夏夜清挠了挠头发,嘴里啧了一声,“真是麻烦,听说外头已经打起来了,这帮人还在围着一个女人团团转,真是国之不幸。”

张副官也附和道:“是啊!如今局势混乱,前朝的那位爷还不知道在哪儿,各方都想找到他,说不定还想拥趸他,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夏夜清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由着他们去,只要不威胁到我们。眼下是要把总理维护好,他在,夏家就万无一失,若他没了,夏家也要跟着遭殃。”

张副官点点头,又问了一句,“那上次说的事情,还要不要继续下去?太太没察觉什么吧?”

夏夜清仰着头,半眯着眼睛,伸出一根指头勾了勾,又恢复了一贯慵懒的调调,“太太忙着她的女人事业,是顾不得我的,察觉我也不在乎。你继续,别给我盯跑了。”

“是!明白!”张副官应了声,转身离开了书房。

书房门关上的一瞬间,张副官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一句熟悉的昆曲儿,《牡丹亭》里的一句。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张副官听着这唱腔,隐约透出几分哀怨凄凉,私心里想着自己是听错了,摇了摇头,背着手下了楼。

这天一早,宋泠月才洗漱完毕,管家就敲响了房门,宋泠月匆匆换上衣服,道外间打开了门。

“少爷,有帖子送到,送帖子的说是苏司令的副官,请您务必回帖。”管家把帖子递到了宋泠月手边。

宋泠月觉得诧异,那天她去赴宴,并没有告诉他住所,怎么会把帖子送到这里呢?

打开看到上头的启称,是送给容少爷的帖子,顿时释然了,看来这个苏司令是铁了心要拉拢容家,帖子都送到府上了,另一边还要娶月亮,这是想名利双收,这小算盘打的,比宋泠月还精。

这样看来,金秘书长站的怕是另一边的队伍,否则这姓苏的也不用急着亲自来拉拢了。

另一边的司令,听说是姓魏的,从天津发迹,训练了一部分新军,他能拉拢到秘书长,怕是跟总统的关系匪浅,如此一来,两边都不好得罪,着实为难。

宋泠月若是扮成容少爷去见他,已经是不妥,吃饭喝酒的场所不比金凯门,那个苏司令又是个人精一样的,待的时间久了难免被认出来,思来想去,只能让干妈代为接见了,先安抚住再说。

第四十九章 早做准备

早饭端上桌,宋泠月正准备吃,外头响起汽车喇叭声,宋泠月急忙放下筷子,跑出了餐厅。

是容太太回来了,几天不见,她憔悴了许多,墨绿色绣牡丹花的旗袍穿在身上,都显得松垮了,脸色也很不好看,一下车,听差就扶住了她,搀着她往里走。

“干妈,这是怎么了?是水土不服,病了吗?”宋泠月赶过去,替换下听差,扶着她往屋子里走。

容太太抚了抚耳边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有气无力地道:“不是病了,只是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所以精神不太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宋泠月急忙招来一个佣人,吩咐道:“去把太太的床铺好,再让厨房做点儿软糯的虾仁粥送过来。”佣人应声而去。

宋泠月扶着容太太先去了客厅,让她到沙发上坐下,听差已经奉了一杯热茶上来,容太太接过来喝了一口,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干妈,不是去了亲戚家里吗?怎么饭还不让吃饱呢?”宋泠月问道。

容太太还没开口,旁边跟着去的听差就说话了,一脸苦相,“少爷,别提了,外头在打仗呢!乱的很,亲戚家里都揭不开锅了,这几天走亲戚,太太净想法子给亲戚家找粮食了。”

宋泠月看了听差一眼,他也消瘦了很多,看来这几天过的着实有些辛苦,就说道:“你别在这里伺候了,去吃点儿饭,好好休息一下。”听差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这会儿功夫,厨房的粥也做好端了过来,容太太一口气吃光了一大碗,才缓了一口气,仰倒在沙发上。

“小月,你是不知道,京都这里还是太平盛世,外面却已经是人间地狱了,本来今年就闹了灾荒,这一起乱,村子里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连条活路都没有了,我四处奔波才买了些粮食,亲戚家勉强可以度日,其他百姓却是无望了。”

“这战事越来越乱,我看迟早要波及到京都,这京都几方势力,都不是好相与的,要是乱起来,怕是更不好收场,咱们也要早做打算了。”容太太说着,不住地唉声叹气。

宋泠月听得心里难受,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怪不得京都的势力想法子要拉拢她,看来这战事早就起了,他们此举,怕就是为了要容家的支持,募集一些资产,好练兵屯粮,一旦京都有波动,谁都会趁机分一杯羹。

容太太看她半天不说话,只皱眉头,伸手推了推她,疑惑道:“小月,你在想什么?”

宋泠月回过神来,“哦,我在想,这段日子不清净,几方势力都想拉拢咱们,依我看,我们先维护一方,日后如果起乱,也好有个人能保护咱们。另外,我在想,要不要弄些粮食出去,接济一下外头的灾民。”

容太太一听这话,立即来了精神,撑着坐起身子,说道:“这是个积德行善的好办法,京都的粮食怕是也要涨价,我们要尽快弄一批屯起来,接济一下灾民,将来要是起了战事,我们也有余粮。”

“嗯,是这个理儿。”宋泠月点点头,说道:“干妈放心,京都就算起了乱子,这仗也是在外头打,皇城在这里,政府也在这里,都是他们想争夺的地方,他们不会砸了自己的地方,只不过,我们肯定会被波及。”

容太太坐了半天的车,又说了这半天,身子有些乏了,眼睛都无神起来,宋泠月不忍她再费精神,扶着她去了二楼。

床铺已经铺好了,容太太去洗了一把脸,换了睡衣躺在了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宋泠月回到饭厅,饭菜都凉了,她也懒得让厨房去热,反正天热,吃点儿凉的也无所谓,囫囵吞枣的吃了一个素包子,又喝光了一碗粥,就让人收了下去。

回到书房,桌上的几份合同处理了,又盖了红章,收进了保险柜里,这些都是出货的合同,有的货商会压着帐走,不会一次性结清账款,这些合同,就是日后收帐的依据。

才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管家就在外头敲门了,宋泠月放下东西,走过去打开了门。

“少爷,有您的电话,宋先生打过来的。”管家说道。

宋泠月点点头,“好,我这就下去,你让他稍等。”

宋琅这个时候打电话,估计是有急事儿,宋泠月不敢耽误,锁好柜子,匆匆去了电话房。

电话接起来,宋琅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你今天来不来?休息室里的东西都堆满了,那位苏司令又送了一堆东西,玉器、宝石的,都是值钱的东西,还说要再看你跳舞,我看着,他是铁了心要追求你了。”

“另外,秘书长也让人来问,好像他拜托了你什么事情,问你什么时候能见一面,我推脱你比较忙,可是听他的语气有些急,似乎很不高兴似的。那位慕小少爷,大有不见你不罢休的架势,一大早就来了电话,你要再不见他,他要火了。”

宋琅还要再说,宋泠月打断了他,“行了,你别叨叨了,我今天一准儿过去,你帮我约了吧!跳跳舞能解决的事情,没必要得罪他们。”

缓了一口气,又说道:“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你的路子广,帮我找一个可靠的粮商,要米面,我要运到京都外头,别走漏消息。”

宋琅嘴里“嘶”了一声,“我说大小姐,你又要干什么?这仗还没开始打,你就开始杞人忧天了吗?这么早屯粮食,不怕发霉长虫?”

宋泠月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隔着电话给他一个白眼,“让你去就去,少不了你的好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这屯粮也少不了你那一口。”

宋琅嘻嘻笑了两声,他和宋泠月相处时日长了,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做事也都有自己的主见,也不再多问,爽快的应了。

“好,我明天就去找,粮商还是认识的,大米、白面,我先给你订上几十个麻袋,车子也给你找好了,回头你要运到哪里,只管跟我说话。”

宋泠月感激的说道:“那我先谢过了,买粮食的钱,我晚些时候给你支票。”

宋琅不以为意,“跟我就不用客气了,我的荣华富贵还不都是你给的,还有,记得你的话,今天早些过来,否则我可顶不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宋泠月不耐烦他的唠叨,率先挂了电话。

晚上八点多钟,宋泠月跳了第一支舞下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慕年就追到了休息室门口,宋泠月只好让人沏了茶过来,请他进来坐。

慕年在休息室转了一圈儿,看到自己送的东西还原封不动的放在梳妆台上,旁边摆满了都是昂贵的收拾,顿时有几分不乐意。

“月亮,我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吗?怎么不戴?”

宋泠月伸了伸自己的手,腕子上是两只白玉镯子,左手两个戒指,右手一个戒指,无奈说道:“实在是戴不下了,所以才摆在这里,这样的好东西带回家里,我怕路上有人抢了。”

慕年瞧她手上的东西,哪一件都比他送的还要好,心里又有几分气愤起来,接口道:“既然怕抢,那我就送你回家,我看那个敢动你。”

宋泠月笑笑,手指摸上了茶杯的柄,钻石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银光,“慕少爷的盛情,我只能心领了,今夜苏司令送我回家,你还是早些回去,否则慕总长要责问的。”

慕年咬了咬牙,“呵!你又搭上一个司令,怎么,是怕外头的乱子波及到京都,没人护你周全?”

宋泠月并不在意他话里的揶揄,她就是要激怒他,最好让他气的七窍生烟,再不来纠缠她才好,就说道:“是啊!苏司令手中有的是挎枪杆子的兵,我不找他,难道临时去抱佛脚吗?”

慕年不怒反笑,露出一对小虎牙,语气里却是三分讥讽七分嘲笑,“月亮小姐今非昔比,果然是看不上我了,也罢,就算我自作多情了,我比不得从前的陈司令,也比不得如今的苏司令,我有自知之明。”

宋泠月一怔,这小孩子居然还当真了,越是这样越是要摆脱他,他是慕雪的弟弟,绝对不能跟他有瓜葛。

“既然如此,那慕少爷慢走,不送了!”宋泠月打开屋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年恨恨的指了指她,“你,好,很好,本少爷不赖在这里惹人烦,总有一天,你会来求我,哼!”丢下这句狠话,气哼哼的出了屋子。

宋泠月看他走远了,松了一口气,才要关门进去休息,一只大手就摁在了门上,阻止了她关门。

第五十章 活色生香

“月亮小姐,我等你半天了,也不见你过去,所以就自作主张找过来了,你不会介意吧?”

是苏司令,他今天穿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端的是一表人才,恰如玉树临风,含笑看着宋泠月,温文尔雅。

宋泠月是不想请他进来,怕他又动手动脚,也不好辇他出去,只好倚在门口和他说话。

“苏司令,我正要换衣服过去呢!这身舞衣,怎么好意思去见您呢!”

苏司令暧昧的目光在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看的宋泠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又觉得不妥,才想走出去,苏司令已经抢先进了屋子,逼着她往后退,一手反关上了门。

“你这衣服挺好看的,凹凸有致,红色又极衬你雪白的肌肤,你在舞台上惊鸿一舞,我每每不舍得侧目,真让人爱不释手。”

宋泠月听到他说“爱不释手”,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本能觉得他又要有小动作,挪到梳妆台边上,一只手背到身后,摸了一样东西攥在手心儿,他要是再敢像上次那样,她会毫不犹豫的给他一下子。

军阀又怎样,大不了这金凯门的头牌就不当了,左右她也要寻机会退出的,索性就豁出去了。

苏司令搓了搓手,心里暗暗惊喜,没有别人在,他正好一亲芳泽,正想要扑上去的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月亮小姐,秘书长托人送鲜花过来,还说想邀请您喝一杯。”

宋泠月仿佛见到了救星,几步挪到门口,伸手扯开了屋门,外头迎送员捧着一束鲜花,正等在外头,看她开了门,笑了笑,抱着鲜花进了休息室。

“苏司令也在,苏司令好!”迎送员笑着打了声招呼,也不出去,拆开鲜花的包装纸,准备插瓶。

苏司令烦躁的扯了扯衣领子,暗暗咒骂一句,“来的真他娘是时候。”

迎送员有心为宋泠月解围,宋泠月心里明镜一般,看苏司令脸都黑了,便趁势说道:“苏司令,不如我换好衣服再去给您敬一杯酒,您去包厢等我?”

苏司令扯了扯嘴角,“不行也得行啊!包厢里还有朋友等着,我先过去了。”白了一旁的迎送员一眼,不情不愿的离开了包厢。

总算送走了他,宋泠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倚在门上,丢下了手里的东西,看清是个胭脂盒子,不由得又苦笑起来,慌忙之中就拿到这么个东西,如果不是迎送员来的及时,这胭脂盒子还真帮不了她。

心里越发感激这个迎送员,从手袋里拿出一叠票子,也没看有多少,走过去塞到了他手里。

“你帮我点一瓶酒送到苏司令包厢,就说宋琅送的,钱不用回找了。”

迎送员把最后一支花插到花瓶子里,在衣服上抹了抹手,接过了钱,一看厚厚的一叠,足有几十块,又推了回去。

“月姐拿一瓶酒根本不需要拿钱,就算要给钱也给不了这么多。”

宋泠月瞪了瞪眼睛,索性塞到了他衣兜里,笑嗔道:“给你你就拿着,莫非是嫌少了?”

迎送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哪有,既然这样,那就多谢月姐了。”

宋泠月挤挤眼睛,“那就收起来,去给他们送瓶酒,免得那位苏司令记恨你,他要是想找点儿麻烦,那可就不好收拾。”

迎送员心领神会,“多谢月姐,我这就去。”

宋泠月终于能清净一会儿,关上门开始在衣柜里找衣服,选来选去,选了一件三分袖子的半高领白色蕾丝连衣裙,袖子是镂空的设计,胸前缀着一个透明纱质的蝴蝶结,整件裙子高贵优雅又不单调。

衣服换好,又选了一对珍珠耳钉,正搭配蕾丝裙子,最后在头发上绑了一条蕾丝的发饰,照照镜子,看上去多了一丝温婉和甜美,不那么咄咄逼人,抿了抿樱红的唇,这才离开了休息室。

金秘书长在包厢里已经等候多时了,宋泠月一进去,他就急不可耐的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坐到沙发上,急着问道:“月亮啊,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了?那个容少爷是怎么说的?”

宋泠月早知道他要问这个,就说道:“金秘书长,您别急,我已经传了话过去,不过,容少爷这个人轻易不露面,容太太才是主理家中事务的,如果要见,也是容太太见,您觉得呢?”

金秘书长点了点头,“那很好啊!容太太的大名,我们也是早有耳闻,她愿意出面,那再好不过,你让她定个时间吧!”

宋泠月看他这样着急,隐隐有几分不安,难道京都也要起乱子了,所以他们才这么急着拉拢?

直接问怕是不行的,宋泠月倒了一杯酒,浅浅喝了一口,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金秘书长,这位司令对容少爷这么上心吗?怎么这么急着见呢?”

金秘书长闻言,顿时有一丝紧张起来,起身往外头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在,这才返回包厢里,反手关上包厢的门,凑到宋泠月跟前,神情有几分严肃。

宋泠月被他这样子给吓到了,坐正了身子,紧张的问道:“金秘书长,您这是怎么了?”

金秘书长凑到她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说道:“月亮小姐,咱们是老交情了,我给你说句实话,你可不要外传。”

宋泠月点点头,正色道:“您放心,我知道轻重。”

“好,那我告诉你,这外头起了乱子,外头各方势力都想涌进京都,京都有什么人你是知道的,自然要想法子把外头的乱压下去,这也是不得已的。”金秘书长说道。

宋泠月听他这话说的有些乱,一时间有些听不懂,但是京都不太平是肯定的,就说道:“照您的意思,这几位司令是要出兵去镇压了?”

金秘书长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含糊的说了一句,“大约是吧!”

宋泠月也不好再追问,跟他客套了几句,又喝了一杯酒,就出了包厢。

苏司令的包厢就在对面,门是关着的,宋泠月走到门口,还没举起手敲门,门咔哒响了一声,被里头的人不小心撞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灯光很暗,呛鼻子的烟、酒味儿浓浓的扑出来,烟雾缭绕间,宋泠月看到裸露的女人的腿,还有一个男人精壮的上半身,另一侧的沙发上,苏司令坐着,一个舞小姐坐在他腿上,裙子掀起来,苏司令的手掐着她的腰,正在忙碌。

舞小姐的脖子里戴着闪亮的钻石项链,一看就是苏司令的手笔,沙发旁的桌子上、地面上,金银珠宝像没用的废纸一样,散落一地,丝毫不心疼。

舞小姐一边迎合他,还一边断断续续的呢喃,“司令,您说的,这些东西、可都要送给我的,您可、不能食言。”

“放心!”苏司令狠狠挺了一下腰,“都是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

宋泠月脸一下子红了半边,急忙退了一步,倚在了门边的墙上,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喘,她一个未经人事的姑娘,目睹这样的场景,心慌的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隔着门,宋泠月还能听到里头女人的娇喘声和男人的笑声,外头的客人还在欣赏台上的舞蹈,大厅里灯红酒绿,热闹非凡,似乎谁也没注意到,一旁的包厢里,正在上演着荒唐的一幕。

宋泠月不能进去阻止,更不敢喊叫,才想夺路而逃,迎头就撞上了宋琅,他拿着一瓶酒,不知道要送给谁。

看宋泠月面红耳赤,急匆匆的样子,又看到她过来的方向,跺了跺脚,伸手扯住她,拽着她进了一旁空出来的包厢,反手掩上了门。

宋琅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一手差叉腰,半垂着头问,“里头的活色生香,你都看到了?”

宋泠月惊讶的看向他,“你,你都知道?”

宋琅点了点头,语气颇有几分无奈,“你也知道,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我这里就是这样的场合,有些事情,我也阻止不了。”

“可你之前不是告诉我,这里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吗?”宋泠月有些气愤。

宋琅摊了摊手,“大小姐,你未免太天真了,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生丽质,一炮而红,可以不用再敷衍这些人,这个世道,戏子也好,舞小姐也好,从来都难逃这样的命运,你看不到,不代表就没有。”

宋泠月苦笑一声,跌坐在沙发上,这个世道,女人有姿色,反倒成了被这些上流社会的男人玩弄的理由,浮世尘下,声色犬马,莫不如是。

“宋琅,我这几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离开一下,有事情的话,你就帮我多担待一下吧!”

宋琅皱了皱眉,“你要去哪儿?”

宋泠月怕他误会,就解释道:“去京都外头散散心,太累了。”

“好吧!”宋琅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你去吧!你要的粮食,我已经在准备了,再给我两天时间。”

宋泠月摆了摆手,好像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光了,有气无力地道:“不必了,你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处理,还是不必为我费心了,我不过是一时的想法,真要买了,我还没地方存放。”

宋琅也猜不到她此刻的心思,她这么说,他也不好问,安慰了她几句,拿上酒离开了包厢。

宋泠月呆呆的坐在包厢里,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她自以为可以周旋在这些人男人中间,如鱼得水,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玩物,就像宋琅说的,戏子也好、舞小姐也好,都难逃被玩弄的命运,她这个京都第一名媛,又能干净几时?

第一章 救济灾民

八月初,南方的督军开始北伐,北方的军阀司令也不甘示弱,双方的战事一触而起,炮火连天,战事打的火热。

国内起了战乱,英国也在此时将炮火对准了中国,可悲的是,还收拢了国内士兵为其效力,同为炎黄子孙,却在为不同的阵营厮杀搏斗,国之不幸,苦了周边的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京都十几里外,八王山底下的镇子上,一所破庙前头,战争波及的灾民排着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盛饭的碗,饥肠辘辘的等待在粥棚前。

宋泠月穿着一身行动利落的棉裤褂,头上包着棉布头巾,袖子挽到臂弯,站在一口大粥锅前忙碌着。

盛好一碗粥,递给了前头的人,招呼着下一个人过来,嘴里还不住的说着,“大家不用急,每个人都有,尽量用大些的碗,可以多盛一些。”

前头的人端着盛好的粥,来不及走出队伍,捧着碗就喝起来,饿了几天,五脏六腑都贴到了一起,也顾不得烫不烫嘴。

宋泠月盛好一碗粥,直起身缓了缓,一旁的管家接过她手里的勺子,替下了她,“小姐去那边歇歇吧!我来。”

宋泠月已经站了半天,的确是累了,这两天的灾民越来越多,十几个粥棚都不够了,后头的粮食又运了一波,倒是能撑几天,只是这样下去,也总不是个办法,已经入秋了,灾民吃不饱穿不暖,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真是忧心。

外头的军阀混战,老百姓被波及,居无定所,衣食无着,为了生存,只能往眼下还太平的京都走,可京都已经容不下这么多的灾民,只能守了城门,设了路障,把灾民挡在外头。

灾民无处可去,南下又行不通,只好滞留在这暂时安稳的八王山,活一时算一时。

宋泠月几天前运了粮食和物资出京都,本想再往南走走,可越来越多的百姓都拥挤到了八王山,她便只能在这里设粥棚,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正愣神的功夫,前头的大锅跟前,一只小手儿递上来一个残破不堪的碗,底下传来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对正在盛粥的管家说道:“伯伯,请给我一点儿粥。”

宋泠月探头看过去,是个看上去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身上的衣服破的一条条的,挂在瘦的皮包骨的身上,头发乱蓬蓬的,脸上满是泥巴,正踮着脚,渴盼的望着眼前的粥锅,似乎闻到了米粥的香味儿,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宋泠月一阵心酸,看他的碗已经破的盛不了多少粥了,转身去后头拿了一个新的大碗过来,那是早就备下的,准备给没有碗的人用的,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端着走了过去。

“小弟弟,以后用这个碗盛粥吧!这个碗盛的多,如果不够的话,还可以再来。”

小孩子走出队伍,就着宋泠月的手,舔着碗边喝了一小口,甜甜的笑了,“姐姐,这粥真好喝。”

宋泠月一手端着粥碗,一手牵着他到了后头的石头上坐下,把他抱在跟前,喂着他喝粥。

小孩子倒不怕生,偎在宋泠月怀里,一口口的喝起来,很快就下去了大半碗,他满足的舔了舔嘴唇,剩下的半碗却不肯喝了。

宋泠月觉得奇怪,就问道:“你怎么不喝了?是饱了吗?”

小孩子害羞的低下了头,“不是的,我想把剩下的留给我奶奶喝,人太多,她走不动了,还在外头等着我。”

宋泠月感叹他的懂事,抚了抚他凌乱的头发,爱怜的说道:“你喝吧!等一下我再给你盛一碗,后头还有馒头,马上就要蒸好了,你一起给奶奶拿过去。”

小孩子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惊喜的看着她,“姐姐,真的可以吗?还有馒头吃?”

宋泠月温声笑道,“有的,等你喝饱了,馒头就好了,你和奶奶一人一个。”

“嗯!”小孩子重重的点点头,双手捧起大碗,咕咚咕咚的喝起来。

宋泠月等他喝完粥,带着他去了后头的破庙里,破庙已经成了临时的接济物货仓,里头有粮食,有药材,还有一些衣服,都是提前准备好给灾民的,她找了一套合适的,给小孩子换上,给他收拾利索了,才带着他出了破庙。

前头的大蒸笼已经抬到了架子上,馒头蒸好了,喝过粥的灾民又涌上来要馒头,容府的几个听差忙的热火朝天,把热腾腾的馒头一个个捡到递过来的碗里,有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饥饿的人也顾不得,争着捡起来就往嘴里塞,生怕吃不到。

宋泠月拿了几个热馒头,又盛了一碗热粥,带着小孩子一起去找他的奶奶。

绕过长长的队伍,在一个草棚子跟前,有几个老人蜷缩着躺在干草堆上,正等着家人拿吃的过来,小孩子走到一个老人跟前,把粥碗递了过去。

闻到香味儿,几个老人都挣扎着坐起了身,小孩子喂自己的奶奶喝了几口,又把碗递到别的人手里,让大家分着喝。

宋泠月把馒头掰开,挨个分给了几个老人,众人接过去,道了谢,捧着馒头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回到粥棚跟前,宋泠月又让人支了一口大锅出来,单独留给老人和孩子,还有那些生病无法排队打饭的人,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照顾到,不至于有人挨饿。

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还有灾民排着队陆陆续续从更远的地方过来,容府的听差都已经习惯了,几个值夜的人赶过来,替下了白天忙碌的人,好让他们休息。

宋泠月交代好几个守夜的听差,又让白天忙碌的人下去休息,她带着管家回了破庙,盘点了一下衣服和药材,暂时还不缺,粮食也够。

又想起白天草堆跟前的那几个老人,看来回去还要再置办些被褥和厚的衣服过来,给老人和孩子用。

破庙后头的大殿已经挤不下人了,明天得让人运些竹竿和木椽子过来,再弄些草帘子,搭几个临时的草棚子,万一这几天下雨,也好让他们落脚。”

宋泠月正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外头司机走了进来,抬了抬手,提醒她道:“小姐,时候不早,咱们得赶回去了,否则城门就不让进了。”

宋泠月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的确是该回去了,点了点头,叫上管家一起出了破庙,坐上车子往回赶。

第二章 齐心协力

汽车的速度的确是快,不过半个小时,已经进了城,城里有士兵队伍和警察在巡逻,司机不敢开的太快,放慢了速度,慢悠悠的往容府赶。

驶出中央大街,车子拐了个弯儿,差点儿与迎面而来的车子撞上,司机吓得嗷了一嗓子,猛打方向盘才躲过去,然后一脚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宋泠月也吓坏了,把着前头的座椅不住地喘气,透过窗户望过去,却见对面的车子没有一丝停的意思,响了一声喇叭,快速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司机气愤的拍了拍方向盘,嘀咕了一句,“这海关的车子果然无法无天,差点儿和我们撞上,居然停都不停,真是当官的不好惹。”

宋泠月听到他说是海关的车子,急忙扭过身子朝后头望去,想要看看车上坐的是不是夏夜清,却连个车牌子都没看清,只好悻悻的转过了身。

“小姐,您看什么呢?”司机发觉她的异样,扭过头问道。

宋泠月回过神,说道:“我听你说是海关的车,想看看车上坐的是谁。”

司机笑笑,“还能是谁,肯定是那位海关总长了,这么晚了,去的方向肯定是总理府,这两个司令压不住南方的督军和英国军,肯定要这位夏总长出面了。”

宋泠月心下好奇,“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司机启动了车子,继续向前走,头也不回的说,“小姐这两天忙,没顾得上看报纸,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再说,这位夏总长是军人出身,领兵打仗的能力还是有的,他祖父是前朝的官员,这次南方起兵也跟前朝有关,他出面是必然的。”

宋泠月一向不关心政事,自然不知道这些,听司机说的头头是道,又不免开始担心夏夜清,他那个桀骜不驯的人,打仗肯定不会退缩,还不知道是什么境况。

想着想着,眉头紧皱起来,又忍不住问司机,“前朝已经没了,为什么还要夏家出面呢?再说,前朝的官员也不止夏家吧?”

司机倒不知道她的心思,嗯了一声,说道:“官员是很多,但政府成立后的官员,只有这位夏家的总长最有能力,他跟总理走的也近,总理肯定要找他的,英国人已经攻打到天津了,再不镇压,京都也要保不住了。”

说着话,苦笑了几声,又道:“我也不过是瞎猜的,我一个小百姓,哪里知道那么多当官儿的心思,不过,既然当了这个官儿,肯定就要担起这个责任。”

宋泠月没心思再听了,借口说累了,让他快些开车回家,司机应了一声,加大了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宋泠月就起了床,来到书房翻看账目,账上的钱财越来越多,可见容家的生意在这个时候都没有退步,这倒是好事。

宋泠月放下账本,拿出一张白纸,开始边想边写,很快列写了一个军需的清单,又拿出支票本子,写了一张十万元的支票,一起塞到了一个信封里。

走出书房,管家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想叫她吃了饭再去八王山,迎头看她还没换衣服,疑惑道:“今天不去八王山了吗?”

宋泠月把信封递给他,缓缓说道:“去是要去的,不过,你先帮我去办一件事情,把这上头的军需用品备齐了,让他们给送到前方的军营去,别说是我给的,就说是爱国志士捐过去的。”

她虽然不通政事,但是英国人攻打中国的地方,她还是知道的,她不能跟着去打仗,驱赶这些侵入者,但她会尽自己所能,贡献一份力量。

管家应了声,才要拿着下去,宋泠月又想起昨天要给灾民置办的物资,又叫住他,单独拿了一份钱给他,一并让他置办齐了。

管家办事情很利落,中午不到,就把事情办妥了,军需已经交给军备处,由他们统一送到前线,给灾民准备的物资,用几辆马车拉着,跟着容府的汽车,一起赶去了八王山。

到了地方,依旧和往常一样,宋泠月让司机开车回去帮容太太,晚上再来接她,她在八王山赈济灾民,容太太还得顾着家里的生意,眼下又乱,有辆汽车进出,容太太多少安全些。

马车拉着物资一到破庙跟前,排队的灾民纷纷放下碗赶了过来,这些天容家一直在接济,他们早就熟络了,知道容家是大善人,运了东西过来,又是要给他们搭棚子,全都赶过来帮忙。

男人们忙着挖地基,打木桩,宋泠月就带着女人们用麻绳子往架起来的木桩上绑竹竿,三面都按照一定的空隙绑上竹竿,再用钉子钉结实,一个棚子的框架就出来了。

老人和孩子把草帘子用麻绳接起来,再由男人们架到顶上,用钉子钉起来,中间铺一层油毡,最上头再铺上厚厚的稻草,三面的外头也钉一层草帘子一层油毡,一个遮风挡雨的临时草棚子就搭成了,躺下睡十几个人不成问题。

忙碌了一下午,一伙人搭了十多个草棚子出来,加上破庙里头的大殿,足够解决住的问题了。

棚子搭好了,就开始分发被褥,宋泠月跟在后头,抱着两个大被子往大殿里走,上台阶的时候,她看不到路,差点儿跌一跤,一个人过来搭了一把手,接过她手里的被子,扶住了她。

宋泠月转身看了一眼,是个精瘦精瘦的小伙子,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却洗的很干净,眼神明亮,看着就很精神。

“谢谢你啊!”宋泠月感激的说道,跟他一起托着被子往大殿里走。

小伙子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哪里的话,要谢也是我谢您才对,您接济了这么多人,真是个大善人。”

宋泠月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说道:“千万别这么说,我算不得什么善人,不过是帮了一点儿小忙。”

小伙子笑了两声,也不再说什么,把被子放在稻草上摆好,又跟着宋泠月出去搬,宋泠月拿不动的,他都替她扛了。

宋泠月看他这人话不多,但是挺热心的,干活也特别勤快,就想着把他召到铺子里当个伙计,能给他一个好的去处,自己也多个得力的帮手。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泠月就留心了他一眼,看他独自一个人去外头大石头上蹲着吃饭,就端着一碗粥,边喝边走了过去。

他正在吃馒头,兴许是饿极了,碗口大的馒头,几口就下了肚,端起碗喝了一口粥,就着咽了下去。

“这瘦肉蔬菜粥是我想的法子,你还喝的惯吗?”宋泠月问了一句。

小伙子闻言回过头,看到是她过来,急忙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一手端着碗和馒头,另一手伸袖子掸了掸石头上的泥,带着几分歉意说道:“不好意思,石头被我踩上了泥,你凑合坐一下吧!”

又举了举手里的粥碗,笑着道:“这粥很好喝,有米有菜,就馒头吃很香。”

宋泠月笑笑,盘腿坐到了大石头上,低头喝了一大口粥,伸手抹了抹嘴,抬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从天津逃过来的,还是本地人?”

小伙子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叫冬子,是本地人,不过前段日子在天津做工,这不,那边打了仗,当兵人家又不收,没办法,只好逃了回来,谁知道这边也起了乱子。”

宋泠月点点头,听他说话还算诚恳,又问道:“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你这么年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冬子挠了挠头,支吾着道:“我本来就是个孤儿,四处流浪,没什么打算,要是能到城里找个活儿干,那是最好不过,眼下城也进不去,只好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宋泠月心里一动,一句话脱口而出,“要不,你就在我手底下做工吧!我虽然能力不大,但是有个铺子,能给你个温饱,还能给你开些工钱。”

第三章 你很天真

冬子愣了半天,才明白宋泠月的话,是让他给她的铺子当伙计,是要给他指一条明路,心里顿时一阵感激,急忙放下碗,扑通跪在了宋泠月跟前,弯腰就要磕头。

宋泠月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都差点儿摔了,手忙脚乱的接住,稳稳的放在石头上,起身把冬子扶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能跪我!”宋泠月瞪着大眼睛说道。

冬子鼻子一酸,赶紧扭过头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强打起笑容说道:“是是是,容小姐说的是,我不跪,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绝对不辜负您的大恩大德。”

宋泠月转而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的说道:“这才对嘛!你一看就是个机灵的,我铺子里就缺你这样的伙计,跟着我,管保你能衣食无忧。”

冬子点了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傻笑着看着宋泠月。

宋泠月看看周围的人都没注意他们,就凑到冬子跟前,压低声音道:“冬子,我告诉你啊,以后跟着我回到容府,不能管我叫小姐,要叫我容少爷。”

冬子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转瞬即逝,也压低声音问道:“为什么?”

宋泠月挤了挤眼睛,“这个以后再告诉你,我提前知会你一声,是怕你听到别人这样称呼我时会觉得奇怪。反正你记住,该称呼小姐还是少爷,你就跟着管家叫,还要看我穿的是男装还是女装,以后你就知道了。”

冬子似懂非懂,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粗布棉衣黑布鞋,挂在她瘦弱的身躯上,看不出男女,可是再看脸,怎么看怎么是个水灵灵的姑娘,试探着问道:“那,现在是叫你小姐,还是少爷?”

宋泠月白了他一眼,伸手抓了抓脑后编起来的长辫子,在他眼前抖了抖,又指了指自己的齐刘海儿,“你说呢?少爷会梳这样的发型吗?”

冬子咽了咽唾沫,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是,小姐!”

晚饭过后,司机及时赶了过来,宋泠月收拾妥当,叫上管家和冬子,坐上车往城里赶。

当天晚上,宋泠月安排冬子住在了容府,冬子和司机住在一间屋子里,他还是头一次住这么好的房间,兴奋的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天阴沉的厉害,冬子顶着黑眼圈儿起了床,吃过早饭,宋泠月本想让冬子去铺子里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冬子却说他对八王山比较熟悉,还是跟着去粥棚忙活,等赈灾结束了再去铺子。

宋泠月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理儿,左右铺子里也不是急等着用人,还是让他跟着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京都的军队南下的缘故,这次出城不像上次那么顺利,加上宋泠月车子里又装着许多吃的东西,城门口的守兵查了很久才给放行。

出了城门,司机加大油门儿往前开,惹的宋泠月只喊晕,让他慢一点儿。

眼看着快到八王山了,司机才放慢了速度,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小姐,刚才那阵势,真是要吓死人,我只以为今天出不了城呢!”

宋泠月也有些后怕,却强装镇定道:“没什么,我们又不是坏人,盘查也不怕,顶多耽误些时间,不会有事的。”

冬子尴尬的笑笑,附和道:“是,小姐说的是,我们都是好人。”

早上忙活了一阵,宋泠月发现,来的灾民又多了,还一个比一个凄惨,缺胳膊断腿的伤者都有,细问之下才知道,京都支援的军队从天津一路往山东攻打,炮火越来越烈,百姓来不及逃跑,很多人都受伤了。

幸好破庙里带着药材,灾民里头也有郎中,倒是救了急,手忙脚乱的忙活了一通,给伤者包扎了,又给找了临时的地方歇脚,总算安顿下来一批。

冬子忙着搬搬抬抬一上午,头天夜里又没睡好,吃午饭的时候,困得一个劲儿晃悠,宋泠月看他实在支撑不住,就让他吃完饭找地方休息一会儿,冬子应了。

午饭过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众人都躲在破庙里和棚子里去休息,打粥的人不多了,宋泠月让几个听差也去休息,她一个人坐在外头的粥棚底下,守着摊子,呆呆的想着心事。

京都支援的军队肯定就是夏夜清那一批了,炮火打的猛烈,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是一路去山东了,还是会继续守在天津?如果在天津的话,至少离得还近一些。

想着想着,宋泠月不自禁的红了脸,跺了跺脚,暗暗呸了自己一声,人家有太太有家人的,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分明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正想的入神的时候,外头越来越大的雨幕里,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求救声,宋泠月站起了身,凝神听了一会儿,却没了动静,才想坐回去,突然又是一声,听声音,还是个男人。

“救、救命,救、救救我!”声音断断续续的。

宋泠月估摸着是又有受伤的人,也顾不得去里头喊冬子,找了一把油纸伞出来,撑着伞冲进了雨幕里。

周围的几个棚子都垂着帘子,声音不是从里头传来的,宋泠月绕过棚子,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大土堆的后头,发现一个男人侧躺在泥泞的雨水里,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衫,似乎是个读书人,身下的水里都是血迹。

“先生,这位先生,你怎么了”宋泠月丢了雨伞,小跑过去扶住了他。

听到声音,地上的人动了动,转过了头,白白净净,很斯文的一张脸,果然是个读书人,只是下巴一撮小胡子,跟他的形象有点儿不相称。

“姑娘,多谢你救我!”他挣扎着说了一句。

宋泠月把他的胳膊搭在肩头,想把他从地上架起来,嘴里说着,“先别说这些了,我带你进棚子里再说。”

他个子很高大,宋泠月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撑起来,累的呼哧呼哧直喘气,才想撑着他往回走,他却扯了扯宋泠月,迷迷糊糊说道:“前面还有我妹妹,请你也救救她。”

宋泠月一听还有女孩子,心里也着急了,顾不得先送他回去,架着他往前头寻找过去。

走了很远,身后的棚子都被小山坡给挡住了,宋泠月也没找到他妹妹,雨越下越大,她浑身都湿透了,冷的直打颤。

才想着要不要先回去,再让冬子他们过来找,身边的人突然动了动,一下子直起了身子,刚才的虚弱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也不需要她撑着了,反而伸手捏住了她的胳膊。

宋泠月还没反应过来,只见那人突然凑近她,露出一个十分邪气的笑容,带着几分痞气,略带沙哑又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小妹妹,你很天真啊!不过,本当家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救……唔!”

宋泠月已然察觉出不对,转身就要跑,“救命”还没喊出口,就被身后的人伸手捂住了嘴巴,另一只胳膊揽住她的腰,抱着她飞也似地跑进了前方的雨幕里。

第四章 土匪头子

管家睡醒一觉,发现外头雨势越来越大,外头粥棚底下一个人也没有,管家有些疑惑,叫起了一个听差问了问,听差揉着惺忪的眼睛,说是宋泠月守在外头。

管家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揪着他的耳朵把他带到了外头粥棚底下,指着空荡荡的外头,质问道:“哪里有人,小姐去哪儿了?”

听差抹了一把脸,也有些懵了,“这,我不知道啊!小姐让我们去休息,她说她守一会儿,我们都累坏了,就进去…休息…”说到后头,声音都小了下去。

管家四处望了望,周围的棚子都垂着帘子,所有人都在避雨,没有人走动,手卷成喇叭,对着外头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倒是棚子里有人被惊动了,探出头问了一句。

“大叔,您在找谁啊?”

管家喊道:“见到我家小姐了吗?”

那人扭头在棚子里问了一声,又探出头说道:“没有啊,我们都没看到。”

“哎呀!”管家跺了跺脚,匆匆跑到后头大殿里头,在人群里找了一个遍,却依旧没见到她的影子,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几个听差都叫起来,里里外外的找。

再次找了一遍,外头的棚子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她的影子,管家是真的慌了,这一个午觉醒来,大小姐不见了,如果让太太知道,非气晕过去不可。

“去,叫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过来,里里外外的再找一遍,再把冬子叫来,他对这里熟,让他跟着去外头找,去山头那边,都找找。”管家急声吩咐道。

一个听差从外头跑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脸惊慌的说道:“管家,不好了,冬子,他也不见了。”

“什么?”管家趔趄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上,冬子也不见了?他隐约觉出事情不对,可又想不通里头的关窍。

“找,快去找,小姐找不到,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快找去!”管家吼了一声,率先跑出了破庙,后头一众人也跟着出了破庙,四处去寻找。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扔在一张硬邦邦的大长条桌子上,举目望去,屋子里摆着很多长条木桌子和凳子,屋子的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大刀、铁锤……,都是打家劫舍惯用的东西,看样子,是个土匪寨子。

桌子前头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是她救的那个人,此刻正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

他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长衫换成了绑腿裤和长褂子,露出一身匪气,头发斜分,脸型很周正,眉毛很浓,一双偏圆的桃花眼,鼻梁高挺,嘴角自然朝下,不笑的时候,有种倔强之气。

不知道是不是环境使然,宋泠月此时再看他,丝毫不觉得他斯文,只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冷漠和存心不良的匪气。

“呦,大小姐醒了?”土匪说话了。

宋泠月身上被绑了,嘴巴还是能说话的,眼睛转了转,无奈说了一句,“东郭先生和狼,可惜了,没有了拄着藜杖的老人,看来我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土匪浓眉拧了拧,嘴里啧了一声,“看不出来,还是个牙尖嘴利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不就是土匪窝吗?”宋泠月哼了一声,反正土匪绑她,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利,钱没到手之前,她绝对是安全的。

这时候,冬子跑了进来,自然,他也不再是之前灾民的样子,穿着整齐,还是一样的机灵,同样的一身匪气。

一进门就咋呼着喊道:“唐大当家,雨越来越大,后头的山坡滑坡了,我们今天怕是出不去了。”

唐大当家一手叉腰,低头啐了一口,骂道:“操他娘的,又滑坡。你让兄弟们把抢来的粮食护严实了,不出门就不出门,雨停了再说。”

冬子不敢正眼瞧宋泠月,瞄了瞄她,又问道:“那让容家送钱的事情只能往后推了。”

“推就推,妈了个巴子,人在这里,还怕她一个小娘们儿跑了不成?别给我废话,让老三做点儿饭菜给老子送过来,他娘的,想饿死老子吗?”唐大当家骂了一句,冬子点点头,脚不连地的跑出了出去。

宋泠月眼看冬子跑了出去,失声骂了一句,“冬子,你个王八蛋,枉我信任你,你却合伙和他们绑架我。”

唐大当家走到长桌子跟前,伸手捏住了宋泠月的脸,带着几分得意道:“小娘们儿,不是不怕吗?吵什么?你以为冬子叛变了?实话告诉你,冬子是我的人,这是我们的计划,哈哈哈哈!”

宋泠月彻底泄了气,原来是里应外合计划好的,这帮土匪,看来他们谋划已久了,居然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来绑架她,还真是难为了他们。

“哼,算我眼瞎,把白眼狼当好人,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宋泠月横了心,索性闭上眼睛,等着处置算了。

唐大当家大笑了几声,两只手伸过去,扯了扯宋泠月嫩白的小脸儿,坏笑着道:“杀和剐都是不可能的,你可值一大笔钱,我可不舍得你这钱袋子。”

宋泠月龇了龇牙,扭头就要咬他,唐大当家躲得极快,松手退了开去。

宋泠月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恨恨的道:“你再敢捏我一下,我咬死你。”

唐大当家甩了甩手,丝毫不以为意,哼笑道:“随你怎么说狠话,实话告诉你,我寨子里几十号兄弟,你想逃出去,做梦。容大小姐,哦不,容大少爷,想活命,回头让你家人多准备点儿钱。”说着话,又捏了宋泠月一把。

宋泠月气的咬牙切齿,这个冬子,还真是忠心,把什么都告诉了他这个大当家,看来这次不出血本,他们是不会罢休了,心里虽然有气,奈何被绑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生闷气。

天黑时分,雨停了下来,管家带人在周围找了好几遍,却依然没有宋泠月的任何迹象,回到破庙,一众人已经疲累不堪,再也找不动了。

棚子底下的粥已经出锅了,馒头也抬上了架子,管家招呼着众人吃了饭,司机也赶到了,听说宋泠月不见了,当时就变了脸色。

吃过饭,管家依旧留下几个听差在这边照顾,他和司机坐上车赶回城里,没有回容府,先去了警察厅。

警察厅里很忙碌,管家和司机进去的时候,警长正指挥着手底下的警察把抓到的几个小流氓给关到后头去,扭头看到两个面生的人,斜着眼睛问道:“干什么的,没见到正忙着吗?”

管家一手攥着长衫的衣襟,笑着走上前道:“警长,我们是来报案的,我家少爷失踪了,我们找了一整天也找不到,想请您帮帮忙。”

警长一听是报案的,还是人口丢失的,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去,这什么时候,丢一两个人还算事儿吗?自己找去。”

眼下是战时,京都已经不太平,几个司令都去前头打仗,京都的治安就靠着警察厅,他们负责大人物的安危还顾不过来,自然不会理会管家的报案。

管家好说歹说,还是被警察长给撵了出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和司机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容太太,她多少有些人脉,说不定能帮上忙。

回到家里,容太太还在书房,管家敲了敲门,她以为是宋泠月回来了,急忙起身打开了门,却瞧见外头只有管家一个人,有几分疑惑。

“小月呢?她回来了吗?”

管家苦着一张脸,扑通跪在了地上,“太太,我对不起您,小姐她,不见了,找遍了八王山附近,都没有她的影子,这可怎么办?”

容太太脑子里“轰”的一声,一下子跌撞在门框上,“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见了?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呢?”

管家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把报警察厅的事情也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太太,看来要您找找关系才能出动警察厅了,否则这一夜,可怎么过呀?”

容太太心口一阵突突的跳,宋泠月丢了,这可要了她的命了,腿一软,身子顺着门跌坐下去,一手摁着胸口,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这可怎么办?我们不能让警察厅的人去找,那样的话,小月的身份就暴露了,以后就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管家把她扶起来,搀着她坐到了沙发上,愁眉不展的问,“那眼下我们怎么办?只有我们府上的人,只怕力量太微弱了,八王山那么大,不容易找。”

容太太攥紧了拳头,“不容易找也得找,让府里的人都过去找,连夜去找,就算把八王山翻个遍,也得给我找到。”

管家闻言,又突然想到什么,懊恼的捶了捶手,“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些日子城门有人把守,晚上出不去了,这可遭了,这一夜,小姐该怎么过啊?”

容太太一听这话,顿时一阵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倒在沙发上。

“哎呀!太太,您醒醒,太太!来人啊!太太晕倒了,来人!”

第五章 我睡这里

宋泠月迷糊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是个里外套间的卧室,房间摆设不多,但是收拾的很干净,都不像是土匪窝了,但是墙上挂的那些武器提醒她,她的确还在土匪窝。

她躺在里间的大床上,盖着薄被,身上的绳子解开了,手脚倒是松泛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骤然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啊!!!”宋泠月捂着耳朵失声尖叫,土匪窝里不可能有女人,那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尖叫声一起,外头立即传来一阵响动,唐大当家率先跑了进来,看宋泠月好端端的站在地上,伸手推了她一把。

“叫什么叫?老子吃了你啦?”

宋泠月气愤的脸颊都红了,指着他责问道:“我身上的衣服谁给换的?”

唐大当家挑了挑眉,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当是多大的事儿,不就是换个衣服,本大爷亲自给你换的,要不你那湿衣服把你闷出病来,我还得找人照顾你,所以只能屈尊降贵给你换衣服了。”

宋泠月气的几乎要倒仰过去,他竟然还有理了,还说什么屈尊降贵,这么不要脸的人,真是不多见。

“我说了要你给我换衣服吗?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你不懂吗?”

唐大当家理直气壮,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懂,不在乎,又没把你怎么样,不信你检查一遍,少一块肉,我陪只胳膊给你。”

宋泠月做生意也算精明的,在达官贵人之间周旋也得心应手,可是眼前的这个人,让她彻底词穷。

“我不跟厚颜无耻之人浪费唇舌,我累了,请你出去。”宋泠月一指门口。

唐大当家“嘿嘿”笑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一条腿盘起来,得意的抖了抖,“这可是我的卧房,我是大当家,今晚上我要睡这里。”

宋泠月怒不可遏,气的身子都抖起来,“那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

唐大当家身子往后仰了仰,胳膊撑起来搭到椅背上,半笑不笑的道:“因为你得跟我一起睡,我不看着你,你跑了怎么办!”

宋泠月头皮一麻,瞬间白了脸色,掉头就往外跑,还没跑到门口,就被端着晚饭过来的冬子给拦下了。

“大小姐,您还是别跑了,听话才能少吃苦头。”冬子一只手端着托盘,另一手把她推回了屋子里,说道:“吃点儿东西吧!你都饿了半天了。”

唐大当家晃悠着大长腿,得意的看着宋泠月,还故意言语刺激她,“你跑啊!你怎么不跑啊?我倒想看看,你一个小娘们儿,要怎么跑出我这山寨,又怎么从我几十号兄弟手下逃出去,还能钻出外头滑坡的山头。”

宋泠月抓住冬子,趁机哀求道:“冬子,看在我真心帮过你的份儿,你劝劝你们当家,放我走,我答应你们,一定给你们一笔钱,不会为难你们的。”

冬子甩开了她的手,劝道:“大小姐,你还是死心吧!不达到目的,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你要是听话,我们当家不会为难你的,否则,就不好说了。”

宋泠月身子筛糠似的抖,腿一软,身子顺着墙滑了下去,完了,跟这个土匪是没有道理可讲的,这次真的完了。

冬子放好饭菜,拿着托盘退了出去,外头的门“哐当”一声关上,又响起一阵哗啦啦的上锁声。

唐大当家抬了抬下巴,“行了,可以死心了吧?吃饭,吃完饭老老实实给我睡觉,明天一早我派人给你家里送信,只要钱送到了,我就放了你。”

宋泠月缩在墙边,不肯动,也不肯吃饭,唐大当家似乎失去了耐心,起身把她扯起来,摁到了饭桌边上。

“给我吃饭,不吃饭我打死你!听到没有?”

宋泠月伸手把饭菜打翻在地上,恨恨的道:“我不吃,你干脆饿死我好了,国之大难,外族入侵,你们有手有脚的,不去当兵打仗,却只能在这里欺负老百姓,一群胆小鬼。”

唐大当家嘴里“嘶”了一声,一手叉起了腰,“你说谁胆小鬼?”

宋泠月瞪大眼睛望着他,一字字道:“你,你就是胆小鬼,你们都是胆小鬼。”

“好,你很好!”

唐大当家指了指她,转身走到外间,拿了一截绳子过来,不由分说,把宋泠月的手背到身后,捆了起来,又拦腰把她抓起来,扔到了里间的床上。

“你爱吃不吃,不吃就去给我睡觉。放心,我只是吓唬你,不会真的动你的,我没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好好睡你的觉,等钱拿到了,我们安全了,就放你回去。”

唐大当家倒是说话算话,把宋泠月扔在床上,自己就去了外间睡,不一会儿,外头就响起轻微的呼噜声,宋泠月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也稍稍放松下来,听着外头的呼噜声,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战场的黑夜里,“咚”的一声巨响传来,外头的天空红了半边,枪声响起,空中响起了警报声。

夏夜清“蹭”一下从床上坐起了身子,掀开被子,带上军帽,摸到手边的长枪就跑出了帐篷,外头的火光冲天,已经乱成了一片,敌人的炮火接二连三的轰炸过来,前头的堡垒已经炸成了废渣,士兵被打的一路退,死伤一大片。

“操,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老子,干你娘的!”

夏夜清咒骂了一句,架起枪,一枪干倒一个敌兵,就地一个翻滚,躲到了一边的土沟里,方才站过的地方,扫过一串子弹。

前头的敌人攻了过来,夏夜清的兵明显已经撑不住了,张副官从另一头跑过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血丝,对夏夜清喊道:“总长,不行了,日他娘的英国人不知道散了多少钱财,收买了多少汉奸,后头姓苏的没赶过来,咱们顶不住了,再不撤都得死在这儿。”

夏夜清一拳头捶在土沟上,红着眼睛骂道:“我操他祖宗,让老子就这么退缩,当缩头乌龟,真他娘的不甘心。”

张副官伸头扫了一眼前头,士兵已经四散溃逃了,再也等不下去,拉住夏夜清跳出了土沟。

“总长,这不是缩头乌龟,这是没办法的事,前头追兵,后头自己人却在算计着耍心眼儿,咱们不能死在这帮孙子的算计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快走吧!”

夏夜清跺了跺脚,回头又打了一枪,干死一个敌兵,心里总算舒服了些,跟着张副官向后头逃去。

一口气跑出几里地,总算逃开了追兵,逃散的士兵也都汇聚过来,一伙人枪弹不足,车子也丢了,回头硬拼是不可能的,只能退兵。

“张副官,一路往西走吧!只能打道回京都方向,如果能遇到姓苏的,还能回头拼上一拼,如果遇不到,那就只能唱哀歌了。”夏夜清说道,语气里带着不甘心。

张副官苦笑一声,“唱哀歌也是没办法,我们活着,还能继续为国效力,如果我们也死了,那就真的是复兴无望了。”

“呵!南望王师又一年,我夏夜清也不过如此,走吧!”夏夜清苦笑一声,带着手底下的兵,狼狈向西而去。

京都,曾经的陈公馆,如今成了苏司令的公馆,水晶吊灯绚丽耀眼,大厅的长桌上,红酒鲜艳,银质餐具闪闪发亮,大厅一众穿着考究的俊男靓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西崽忙碌着在人群中送酒,觥筹交错,杯酒正酣。

苏司令窝在沙发里,一只手在怀里的女人衣服里钻着,时不时的摸上一把,惹得女人一阵花枝乱颤,歪倒在他怀里,一阵乱摸。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笑着对苏司令道:“司令,不是说您要支援夏夜清吗?您怎么还没动静?”

苏司令手里抓着女人胸前的柔软,舒服的眯上了眼睛,笑眯眯的说道:“夏夜清能力大的很,哪里需要我支援,他不是跟总理走得近吗?让总理支援他好了,老子可不去,等他打了败仗回来,我倒要看看,他这个海关总长还怎么神气。”

“哈哈,司令果然是好打算,夏夜清这一仗,势力必定被削弱不少,说不定吃了败仗回来,总长都没得当了,您正好趁机收拾了他。”

苏司令哼了一声,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你怎么不去当兵打仗?你不也是爱国的一员吗?听说你还组织过学生会,怎么,正要打仗,学生不好使了?”

那人伸手扶了扶金丝边儿的眼睛,干笑一声道:“我是个书生,古人说得好,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这个时候,也只能躲在后头为前方的将士加油助喊了。”

苏司令懒懒的嗯了一声,再懒得理会他,闭上眼睛专心摸女人,那人讨了个无趣,灰溜溜的离开了。

怀里的女人身子扭了几下,小嘴儿里发出一声难耐的娇吟,苏司令一手摸到她旗袍底下,坏笑了一声,翻身把她压在了沙发上,也不管旁边欢闹的人群,解开腰带压了上去。

大厅的留声机里,正播放着一首靡靡之音,女人轻柔的语调,在这个迷乱而魅惑的夜里,勾人心魄。

“喜欢你呀!喜欢你……”

第六章 少来说教

宋泠月睡醒一觉,在耀眼的阳光下睁了睁眼睛,大雨过后,虽然天气转凉了,但出奇的好,阳光明媚,空气宜人,适应了光线,宋泠月坐起了身子,才发现手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怪不得这一夜能睡的这么舒服。

低头打量自己一眼,身上的衣服好好的穿着,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暗暗嘘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土匪说话还是算话的。

“一醒来就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唐大当家端着一碗饭走了进来。

宋泠月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他进来了,扭过头去,懒得跟他说话。

唐大当家把饭碗“咚”的一声放在饭桌上,翘起一条腿,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摩挲着下巴的青胡茬,开口问道:“看来你还是个厉害角色,京都有名的大亨,住洋房开汽车,容大少爷,不简单呐!”

宋泠月猛地扭过头去,大眼睛紧盯着他,“你派人去进城区打探我?是想看看我有多少财产,好猛敲一笔吗?”

唐大当家笑笑,桃花眼弯起来,笑容有几分迷醉,“是这个意思,不过,我还打听到更有意思的,你想不想知道?”

宋泠月疑惑的看着他,只见唐大当家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报纸,卷成卷儿,隔着桌子丢给了宋泠月。

“真是没想到,这一次打探,能有这么多收获,金凯门的头牌,看来我这次收获颇丰,不但能得到钱,说不定还能跟京都第一名媛共赴巫山呢!”

宋泠月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手心儿里,“无耻!”

唐大当家不怒反笑,继续说道:“听说你跟一位叫陈霆锋的司令有过一段亲密的关系,那位司令后来为了你死了,现在又被京都几大名流竞相追捧,还有一位苏司令,也是你的相好?”

宋泠月一张小脸儿红了白,白了又红,没想到这些事情传到外头,已经成了这样不堪的话语,懒得跟这个土匪解释,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唐大当家看她不说话,轻笑了几声,对着饭桌抬了抬下巴,“行了,别给我摆你的大小姐架子了,给我下来吃饭。”

宋泠月饿是真的,可是她天生的倔强脾气,这会子在气头上,宁死不肯吃他的饭,依旧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唐大当家也劫持过不少人,还没见过这么倔的,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竟然还能扛得住,真是奇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椅子上,各自较着劲,谁也不想先认输,空气一时安静的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都快升到窗棱正中了,宋泠月依旧不动弹,唐大当家“蹭”的从椅子上蹿起来,他的个子大,动静也大,椅子被他带起来,又弹了回去,“哐”一声响,吓得宋泠月哆嗦了一下,扭头看着他,身子往里缩了一下。

唐大当家端起桌上的饭,抄起筷子,气势汹汹的走到宋泠月跟前,把饭菜递了过去,粗着嗓子吼道:“你他娘的给我吃,不吃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宋泠月怒目而视,恶狠狠的道:“当官的会带兵去打仗,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有血性的也能跟着去战场,老弱妇孺都知道为救国出一份力,再不济也能像我一样,救济灾民。你呢?除了会欺负女人,还会做什么?不觉得羞耻吗?”

唐大当家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嘴里吼了一嗓子,抬手把饭碗摔在了地上,碗摔的四分五裂,饭菜洒了一地。

他手上攥着筷子,指着宋泠月道:“少他娘给老子说教,你们这些有钱人,仗着祖上的荫德,就喜欢站在高处惺惺作态,上流社会?谁不知道上流的人最是下流,少装仁义和清高,老子不吃这一套。”

宋泠月苦笑一声,似是嘲笑,又似是无奈,有钱人?祖上荫德?这些人只看到她表面的光鲜,谁知道她背地里受过的苦和煎熬。

“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家破人亡,被最亲的人背叛,又被卖到一家青楼,划伤了脸,丑陋不堪,做最低贱的工作,任人打骂作践,活得猪狗不如,甚至冒着大雨,在医馆门口跪了一上午,只为了给干妈求一副药。”

唐大当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宋泠月笑笑,声音很平淡,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我曾一度以为,我会活不下去,可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因为活着才有希望。后来,我遇到一个人,他救了我,给了我希望,可同样是这个人,再次把我推入绝望。”

唐大当家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是没忍住,突兀的问了一句,“那你后来……”

宋泠月以为他问的是她的脸,伸手摸了摸,笑容平淡的道:“去年遇到一个郎中,给了我几幅药,脸上的肉烂了一遍,烂肉掉了以后,慢慢长好,就成了这个样子,也正是这张脸,成就了我金凯门头牌的地位。”

唐大当家眉头皱了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脸上的肉烂了一遍,这剜肉的疼痛,竟被她说的这般轻描淡写,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她到底经历过什么?没来由的,心底一软,语气也变得和缓了许多。

“所以你当了金凯门的头牌,挣到了钱,又开始经商,然后一点点崛起?”

宋泠月平静的目光望着他,点点头,“是啊!不是所有人的财富都从天而降,或者祖上给留传的,我承认,我的确有贵人相助,否则没这么顺利,但这所有成功的前提,都是因为我自己有心,否则再有人愿意帮你,也寻不到伸手的地方。”

唐大当家垂下了头,眉头紧锁着,半天不言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正当宋泠月受不了这安静的气氛,想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扔下一句,“别以为我那么好糊弄,也别想我同情你,就会放了你,哼!”转头出了屋子。

宋泠月呆呆的坐在床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屋子里的人已经走了,她叹了一口气,平躺到了床上,不知道是不是饿的太久,脑袋昏昏沉沉了一阵,再次睡了过去。

唐大当家走到山寨另一处房子里,把冬子叫了进来,附耳细细吩咐了几句,冬子疑惑的皱了皱眉,问了一句,“真的要这么做?那可是很大一笔钱。”

唐大当家点点头,“就这么做,不过你要注意安全,别被人盯上。”

冬子虽然不理解他的做法,但他是大当家,凡事他说了算,也没再问什么,叫上两个人,去换了一身正经些的衣服,出了寨子。

八王山外的镇子上,粥棚还设立着,容府一部分人继续施粥,管家和另一部分人带着一些身强力壮的灾民,开始在八王山附近寻找,但凡能去的镇子,能去的人家,都要去问个遍。

容太太也撂下生意来了八王山,宋泠月丢了,她就没了主心骨,哪里还有心思做生意,就算她没有挨家挨户找的力气,她等也要等在破庙里,至少能时时刻刻听到回来的消息,她的心慌才能平静一些。

又是一天下来,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管家带着人再次返回破庙,一众人找了一天,筋疲力尽,晚上也不能再寻找,吃过晚饭,劳累的人去休息,容太太和管家在外头商议着下一步的办法。

司机却在此时急匆匆的跑进了破庙,手里还拿着一张信封,边跑边喊,“太太,有小姐的消息了,有消息了。”

一众人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起身簇拥着容太太,朝着司机围过去。

司机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容太太,里头是一封书信和一个耳钉,信上的字迹很陌生,大致内容是,宋泠月在一个朋友家里做客,短时间不会回去,还写着她很安全,勿念,寥寥几句,其他的什么都没交代。

“太太,信上有小姐的消息吗?”管家在后头踮着脚问道。

容太太把信递给了他,愁眉不展的道:“你看看吧!不是小月写的。”

管家扫了一眼,很是不解,又扫了一眼容太太手上的信物,说道:“这书信不是小姐写的,可这东西的确是小姐的,这算是怎么回事情呢?”

一众人皆是不解的摇头,容太太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可是又想不通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泠月已经失踪了两天一夜,此时又是晚上了,这一夜,又该怎么熬过去?

容太太急的不停地踱步,身侧的一众人跟着着急,自己找找不到,报官又不行,怎么都想不出好办法,一伙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

“实在不行,找个有势力的帮帮忙吧!毕竟还是小姐的安危重要。”有人提议了一句。

容太太突然停止了踱步,有一个人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是张副官,曾经去医馆里替宋泠月送过钱和东西的人,那个人看着很正派,又是个军官,如果找他帮忙,说不定既可以找到人,又不会对宋泠月不利。

可是,想到张副官的身份,容妈又有些犹豫了,那个张副官好像是夏家的,宋泠月说过,要跟夏家断绝关系,那这位副官到底可靠不可靠呢?

第七章 照脑袋打

唐大当家思考了一白天,最终还是改了主意,不打算要挟宋泠月的家人拿钱了,但他不承认是自己心软了,他管这叫做静观其变,至于拿宋泠月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宋泠月一天都没动静,唐大当家赌气加上心高气傲,一整天都没管她,吃过晚饭,看着寨子四周亮起的火把,不知道是不是火把的光暖了他的心,他再次心软了,决定还是去看看她。

推开屋门,里头黑漆漆的,他伸手推开了电灯的开关,没灯罩子的电灯发出亮黄色的光,他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光亮,走进了里间。

里间的小窗户开着,呼呼的往里吹着凉风,宋泠月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安静的没有一丝动静,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

唐大当家觉得奇怪,走到床边推了推她,“喂,你醒醒,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不听话,一样会打你的。”狠话说的跟真的一样。

依旧是没有动静,唐大当家蹙了蹙眉,伸手摸上了她的额头,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宋泠月的额头烫的火炭一样,分明是生病发烧了。

“我操,冬子,冬子,快给老子死过来!”唐大当家冲外头吼了一句。

冬子应着声,小跑着进了屋子,来到床边,一看到宋泠月的样子,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抬头仰视着唐大当家,急声说道:“大当家,小姐这是病了,又饿又病,这可要坏事了。”

“坏你娘的腿儿,赶紧给我找个郎中过来,她要是死了,我们的钱不就打水漂了,快去。”唐大当家说着着急的话,抬腿给了冬子一脚。

冬子捂着屁股跳了开去,一脸委屈的说道:“大当家,不是你说的,不拿她做要挟了吗?”

唐大当家瞪圆了眼睛,急赤白咧的骂道:“少给老子废话,让你去就去。”

“得得得,我去,哎!真闹心!”冬子把手揣进袖子里,又小跑了出去。

冬子走了以后,唐大当家关好窗户,又回到床边,低头叉腰,瞪着眼睛直勾勾的打量着宋泠月,好像这样就能把她看好了一样。

唐大当家盯着盯着,宋泠月突然动了动,只是一个轻微的动作,眼睛都没睁开,唐大当家却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发觉一样,受了一惊,一下子跳出丈远。

“水、水……”宋泠月迷迷糊糊呢喃了一句。

唐大当家回过神来,拂了拂臊红的脸,急忙倒了一碗水过来,端着水坐到床边,却发现她还迷糊着,根本没办法自己喝,他没了辙,只好再次屈尊降贵,扶起她的身子,让她依偎在怀里,把碗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了起来。

宋泠月烧的意识都模糊起来,又是两天一夜没吃东西,极度的缺水,一接触到湿润的水,本能的喝起来,一口气把碗喝了个底朝天,还是觉得渴,迷迷糊糊又嘟囔了一句。

唐大当家嘴里“嘶”了一声,放平她的身子,指着迷糊不清的她,轻声嘟囔了一句,“别得寸进尺啊!老子活了二十五年,还没这么伺候过人。”

宋泠月的身体像要被火烧干了一样,自然是对他的话没有反应的,依旧呢喃着,“水、水……”

唐大当家抬起了手,作势要打她,“你这就过分了啊!”

巴掌落下去,却变成了温柔的触摸,轻叹了一声,“哎!等着,我给你倒水。”

接连喝了三碗水,宋泠月才安静下来,唐大当家抱着她滚烫的身子,心里五味陈杂,心里感叹着,这姑娘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倔呢!非把自己折腾的病成这样,真是闹心。

对于自己这个心里变化,他没有过多的留意,他当了几年的土匪,早就没了从前的细腻心思,要是不够狠,怎么压的住这一寨子的兄弟?日子久了,悍匪就成了他固有的标志,什么温柔和细心,早甩在脑后了。

正出着神,冬子就带着一个郎中回来了,郎中穿着蓝布的长衫,黑色布鞋,带着一副黑框的眼镜,挎着一个药箱子,战战兢兢的进了屋子。

他是被刀枪架着来的,一进寨子看到里外都是把守的大汉,自然知道这土匪窝不好惹,进了门,看都不敢看大当家的,放下药箱,只管给病人把脉。

郎中一看到宋泠月的样子,细皮嫩肉,穿着土布衣裳,也掩饰不住惊人的美丽,怎么看都不像是这土匪窝里的人,分明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却不敢言语,不动神色的错开了目光,专心把脉。

把过脉,郎中拿出纸笔写了一个方子,交给了冬子,叮嘱道:“按这方子拿药,按时吃几天就好了,注意保暖,注意休息,饮食要清淡。”

说着话,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盒子,打开来,捏出两枚药片儿,用纸片包了,递给了冬子。

“这个药片儿,可以先喂她吃一个,烧退了,四个小时以后再吃别的药,明天再吃另一粒,配合我开的方子,问题不大。”

“多谢郎中,多谢了!”冬子收好药,连连道谢。

郎中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却强装镇定的摆了摆手,“不用谢,时候不早,鄙人告辞了。”说着就要走。

“站住!”唐大当家开口说了一句,郎中吓得立即停下了步子,一步也不敢动了。

唐大当家放下宋泠月,给她盖好被子,起身走到郎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阴阳怪气的道:“我说郎中先生,虽然这是新社会了,可是郎中也要有德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郎中吓得吞了吞口水,膝盖都软了,点了点头,颤抖着嘴唇说道:“知、知道,今夜只是去寻常人家出诊,天黑路滑,不记得地方了,大户人家,看诊不露面,也不记得病人的样子。”

唐大当家挑了挑眉,一手搂住郎中的肩头,凑在他耳朵跟前,阴森森的笑道:“识趣儿,是个明白的。不过,我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要是我这寨子里的情形走漏出一丝一毫,那就是刀片架脖子,割韭菜似的,一茬光,记住了吗?”

“记、记、记住了!”郎中吓得两条腿不停地打摆子,身子也止不住的抖。

唐大当家松开了他,扬了扬手,十分大度的对冬子吩咐道:“给郎中拿十块大洋,亲自送他回家。”

冬子笑着应了,郎中却连连摆手,打着磕巴说道:“不、不用了,救死扶伤,应该的。”

“嘶!让你拿就拿,少他娘给老子废话,拿了钱,老老实实给我闭嘴。”唐大当家不耐烦的吼了一句,挥了挥手,示意郎中可以走了。

郎中如同得了大赦一样,松了一口气,道了声谢,急忙跟着冬子出了屋子,那架势,恨不得一步逃出这土匪窝子才好。

唐大当家喂了宋泠月一个药片,又吩咐厨子给她做些软和的饭菜,然后就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她醒来。

冬子端着做好的饭菜进来的时候,被唐大当家脸上的温和吓了一跳,柔和的灯光下,他似乎不是那个吓破别人胆子的悍匪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唐家大少爷。

“少爷?饭菜好了,要喂小姐吃吗?”冬子试探着问了一句。

唐大当家嗯了一声,扭过头,浓眉渐渐蹙起来,眼中迸射出寒光,“你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冬子吓的腿肚子都转了筋,连忙改了口,“大当家,饭菜好了。”

“嗯,放在桌子上,你出去吧!”

“是!”

冬子放下饭菜,一步步退到了门口,听里头没了动静,纵身跳出门槛,返身关上屋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宋泠月醒来,一转头就看到唐大当家正坐在床边,翘着一条腿,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正在擦拭一把盒子枪。

“我要喝水!”宋泠月开口说了一句,嗓子沙哑的厉害。

唐大当家转过了头,斜着一只眼睛看她,“呦呵!醒了?又要喝水?你睡着都喝了好几碗,不怕憋尿吗?”

宋泠月一口气险些背过去,一手搭在脸上,装作看不到他,没好气道:“不想给水喝就算了,反正我只是个俘虏,没有什么优待政策也是正常现象。”

唐大当家吹了*口,随手把枪放在床头,起身去给她倒水,嘴里还嘀咕着,“我不敢亏待你这个俘虏,还得好水好饭的伺候着,算了,且给你当一天佣人。”

一转身,嗓门儿却瞬间拔高了,“放下,给我把枪放下!”

宋泠月握着枪,枪口对准他,摇了摇头,“你放了我,只要你放我回去,我保证不会报官,也不会对付你们。”

唐大当家甩手把水碗摔了个稀巴烂,瞪着眼睛,龇牙问道:“我要是不呢?”

“那我就一枪打死你,反正你是个土匪,死了也是活该!”宋泠月横了心。

唐大当家冷笑两声,一步步朝她逼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啊!那你打,朝我脑袋上打,这枪准头不高,兴许你要多打几枪,别犹豫,开枪啊!”

宋泠月说不怕那是假的,这是土匪窝,就算她打死了这个大当家,也未必逃得出去,更何况,她只是嘴上厉害,真要她开枪打死一个大活人,她这后半生怕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手抖了一下,作势要扣动扳机,嘴里还威胁着,“你别过来,否则我真的开枪了。”

唐大当家抹了一把嘴角,脸上泛起一丝邪魅的笑,“你开!看看咱们俩谁更快,如果你打不死我,你就得给我当压寨夫人,我可是好几年没碰过女人了,不介意今天就洞房花烛。”话音落,纵身扑了过去。

“啊!”

“砰!”

一声尖叫和一声枪响,同时响起。

第八章 谁没过去

唐大当家一手攥着宋泠月拿枪的手,一手掐着宋泠月的脖子,枪口对着窗户的方向,窗户已经被打出了一个缺口,呼呼往里灌着凉风。

宋泠月从自己把枪口转方向那一刻就知道,这次逃跑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她根本不敢开枪打他,那一枪还是他扣下的扳机,只有那一声恐惧的尖叫,是属于她的。

“看来你是有心想成全我了,那我可要把握机会!”

唐大当家调笑一句,膝盖一顶,把宋泠月顶到了床里,反手夺过她手里的枪,在手上转了转,丢到了身后的饭桌上,拍了拍手,纵身一跃跳到床上,蹲在了床边,抹了抹嘴角,笑看着她。

“想学狠是吗?那我交给你一招,就是发狠的时候别犹豫,一犹豫你就输了,像你这样,手搭在扳机上还临阵退缩的,一看就是个软弱的,别人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宋泠月往后缩了缩,用被子挡在了跟前,顿时没了底气,“我、我不是想杀你的,我只是想回家。”她希望这样示弱,这个人可以消消气,至少别对她下手。

唐大当家抬了抬手,本是想随意的摆摆手,没想到宋泠月像受了惊吓一般,目光一怯,低头缩进了被子里,那样子,就像一个挨打挨惯了的人,见到巴掌就下意识的退缩。

唐大当家一怔,随即意识到什么,赶紧放下了手,还不忘安慰她,“你别怕,我不是要打你的,我不打女人,之前对你说狠话,是怕你会逃,只是吓唬你而已。”

宋泠月犹豫了半天,半信半疑的露出了一双眼睛,唐大当家看她这样戒备,向后一退,跳下了床榻,举了举手,示意她,他手上什么都没拿,让她安心。

宋泠月这才抬起了头,却依旧紧抱着被子不放手,唐大当家笑笑,后退着坐到了椅子上,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温和起来。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有人打过你吗?”

“以前挨打多了,所以总是下意识的躲避,一时不容易改。”宋泠月低声说道,表情有些尴尬。

唐大当家垂下头去,不去接触她的目光,避免她不自在,声音变得温和起来,似乎在述说一件很久远的往事。

“我叫唐风,我本来是唐氏船厂的少东家,五年前,京都那一场混乱,军阀动乱,害的我家破人亡,父母惨死,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那一夜,我带着冬子和几个听差去喝花酒,才侥幸躲过了一劫,却也被逼的走投无路,只好逃出了京都。”

“说来也算我幸运,逃到八王山,正赶上两个土匪寨子的人火拼,我帮了其中一方,灭了另一方,没想到我帮的这一方,大当家也受了伤,他看我还算有能力,临终前把寨子交给了我,从此以后,我就在这八王山,土匪称王了。”

宋泠月没说话,只抱着膝盖呆呆的看着他,唐风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谁都有过去,其实,如果有好的生活,没人想当土匪,都是被逼无奈,我们也要生存,我家也回不去,只能继续在这里横行霸道,占山为王。”

唐风说完,不自在的摸了摸脖颈,好像他自己也觉得,土匪称王,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宋泠月沉默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就在唐风绷不住,想问她有什么看法时,她突然盯着桌上的饭碗,说了一句,“我饿了,我要吃饭。”

唐风没想到她听了半天,结果就说了这么一句,一时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好脾气的说道:“好好好,我去让人给你做饭,你等着,很快就好。”

宋泠月指着桌上的饭菜,咽了咽口水,问道:“这个不是给我吃的吗?”

唐风无奈的笑笑,“本来是给你吃的,可是现在已经凉了,你还生着病,不能吃凉的。”

宋泠月手够了够,无所谓的道:“没关系,馊饭我都吃过,凉饭凉菜不怕的,这么晚了,没必要再折腾别人起来做饭。”

唐风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神色,伸手摸了摸饭碗,已经凉透了,摇头说道:“我说不许吃就不许吃,不麻烦别人,我去给你做,我做的面很好吃,你等着!”说罢,端起桌上的饭菜走了出去。

宋泠月饿的头都发昏了,眼睁睁看着他把香喷喷的饭菜端走,馋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却不好意思下去抢,只好忍着饥饿,继续等饭。

唐风的手脚倒很麻利,很快就做了一碗面,端着进了屋子,放到桌子上,对宋泠月招了招手,“下来吃吧!郎中说你要吃清淡的,所以做了一碗鸡蛋面,常常我的手艺。”

宋泠月手脚并用的爬下了床,坐到桌边的凳子上,接过他递来的筷子,不管吃相好不好,抄起一筷子面就往嘴里塞。

“烫烫烫!”

唐风紧说慢说,还是没能拦住,一筷子面下去,烫的宋泠月眼泪都下来了,丢下筷子,一边用手扇着凉风,还是把面咽了下去。

唐风看着都觉得疼,急忙去倒了一碗凉水过来,送到了她手边,皱着眉嘀咕道:“快喝口水,那么着急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宋泠月抱起凉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感觉喉咙好受了一些,放下水碗,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太饿了,一闻到饭香,实在忍不住了。”

唐风失笑,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那你为什么还那么倔强?宁肯饿死都不吃饭,害的自己都发了高烧。”

宋泠月拿起筷子,抄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白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还不都是被你吓的,你要是早说了你并不是个坏人,我也不至于赌气了。”

吃了一口面条,又抬起头,不满的说道:“至于我发烧,也是你害的,你开了窗却忘了关,我饿的昏昏沉沉睡着了,有着了凉,所以才发起了高烧。”

唐风不置可否,耸了耸肩,“好,就算是我的错,你生病了,我不跟你计较。”

宋泠月低头偷笑了一下,看来这个人也不算坏,或许正如他所说,没有人想当土匪,如果有稳定的生活,衣食无忧,谁愿意当坏人呢?

宋泠月闷头吃饭,顿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这个大当家本性并不坏,而且他出生富裕家庭,听他说话很有条理,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如果能改邪归正,还是很有前途的。

一碗面吃完,宋泠月总算恢复了几分力气,满足的舔了舔嘴唇,感激的对唐风道:“多谢你的面,真的很好吃!”

唐风此刻一脸温和的样子,如果不是穿的衣服还是土匪打扮,他真的很像个世家少爷,温文尔雅,卓尔不凡。

宋泠月感觉此刻的气氛比较适合谈心,把碗筷推到一边,双臂交叉抱到胸前,摆出一副知心朋友的架势,准备跟他好好聊一聊。

“唐少爷,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

唐风蹙了蹙眉,预感到一丝不妙,冷下脸来,“不可以,叫我唐大当家!”

宋泠月识趣的点点头,“好,唐大当家,难道你想一辈子当土匪吗?虽然我不了解当初的唐氏有多么辉煌,但我也可以预料的到,难道你就不想重振你唐家的事业,不想对你逝去的父母有个交代吗?”

唐风侧了侧头,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你是想让我放弃当土匪,想让我改邪归正?”

宋泠月一接触到他这个眼神,就知道事情不好了,慌忙放下手,端正了坐姿,慢条斯理的说道:“也不是改邪归正这么严重,只不过,当土匪终究不是正道……”

“闭嘴!”唐风吼了一嗓子,方才的温柔和儒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又变回了那个悍匪的样子。

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手指着宋泠月,恶狠狠的道:“小妮子,别以为我给你三分颜色,就可以开染坊,老子恨死了京都里那帮当官的和那些军阀,他们做过人事儿吗?害的民不聊生,祸国殃民的是他们,不是老子。”

“老子不止要当土匪,还要立志把整个八王山的老百姓都变成土匪,回头杀死那帮狗杂种,把他们赶-尽-杀-绝!”说完最后一个字,唐风两手叉腰,抬脚踹翻了椅子。

椅子砸在地上,在安静的屋子里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把宋泠月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后仰倒过去,胳臂往前够了两下,才扯住桌沿儿,稳住了身形。

这谈心看来又搞砸了,宋泠月咂了咂嘴,虽然不像最初那么怕他了,但还是有些惧意的,毕竟他还算是个陌生人,摸不透他真正的脾性,尤其是他发起脾气来,额头青筋暴起,眼睛泛着红血丝,样子有几分可怕。

唐风发了一通火,胡乱抹了一把头发,又丢下一句狠话,“你给我吃了药乖乖的睡觉,再敢废话,看我不打死你!”气哼哼的走了出去,半天都没回来。

宋泠月泄了气,也没心思再去劝他,吃饱饭,又折腾了这一气,再加上生着病,困意又涌了上来,也不敢出去打水洗脸,只好重新窝进床上,盖着被子,默默的想心事。

离开家两天两夜,也不知道干妈怎样了,还有管家,她在粥棚丢的,管家他们肯定已经急疯了,再找不到他,容府肯定要乱作一团,生意肯定也会受影响,如果因此停了工,再有人丢了工作,损失就大了,哎!操不完的心。

第九章 压寨夫人

接连两天,唐风没有再来找宋泠月,自然,也没可能放她走。

第三天下午,宋泠月实在忍受不了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的味道,砸开房门,把唐风给惊动了过来。

唐风这次出现,竟然很意外的穿了一件灰白色亮绸子的长衫,头发也理过了,看上去更显清爽整洁,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又显露出来。

走到房间里,看着摔倒的椅子,蹙了蹙眉,抬头问道:“你摔的?”

宋泠月扯了扯都快要打结的头发,“我要洗脸,我要洗澡,就算是俘虏,这个待遇还是可以有的吧?”

唐风目光深了深,语气却很平淡,“你早说,至于摔摔打打的吗?女孩子,不知道规规矩矩。”

“我……”宋泠月被这话噎了一下,握了握拳头,算了,不跟他吵。

“那麻烦你帮我弄些水,或者让我自己去弄,可以吗?”

唐风扫了她一眼,衣服皱巴巴,白净的小脸儿都花了,头发也乱糟糟的,的确是该洗了,一时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招了招手,“跟我来。”转身出了屋子。

宋泠月跟着他走出去,几天来第一次出门,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寨子的样子。

说是寨子,不如说是村庄更合适,地方很大,前头一大片空地,靠前是竹林,竹林前头,稀疏的栽种着几株玉兰,中间有几个屯粮食的货仓,还有几个站岗放哨的吊脚楼,每个吊脚楼上都有一两个人,巡视着寨子里四周的情况。

再往前,脊背屋顶一座连着一座,足有十几处,应该是寨子里的人居住的地方,房前屋后都有树木和花草,有的树木间还吊着秋千,一派安逸的景象,不像是土匪寨子,倒像是个世外桃源了。

走远了些,再回头看她住过的屋子,是一排十几间的房子,她住的是靠东的两间,也就是这位唐大当家居住的地方,格子窗,雕花门,有些古香古色的味道。

没走多远,唐风带着她来到最西侧的一处房屋门口,指了指里头,说,“里头有热水,有木桶,你用小的那个,没人用过,毛巾在架子上,随便找一个用。”

宋泠月点点头,才想进去,唐风又叫住了她。

“先等一下,我去给你拿一身新的衣服,好换下你那一身,实在皱的不像样子。”说罢,又走了回去。

不多一会儿,唐风手上托着一套水红色的衣服走了过来,递给了宋泠月。

“我出门给你买了一套,合不合适不知道,你看着穿。”

宋泠月接过衣服,摸了摸衣服料子,又抖开看了看样式,这是一件中领短袖的长裙,跟旗袍的样式类似,因为肩部加了蕾丝,为了突出女性优雅的美,比旗袍要宽松。

衣服是好看,只是,怎么看都像是她设计的,看做工,分明是出自她铺子里师傅的手艺,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你去了花想容?这衣服不会是你抢的吧?”

唐风啧了一声,不耐烦起来,“抢的又怎样?爱穿不穿!”手往后一背,转身离去。

宋泠月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拿着衣服又看了一遍,的确是她铺子里的,这衣服是真丝和蕾丝拼接的,一般是京都权贵人家娶亲时,定做给新嫁娘穿的便服,做工时髦,价格不便宜。

可令宋泠月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选这样一件衣服?难道他是不知道这种衣服的用途,所以随便选了一件?她想不通,索性便放弃了,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里果然备好了热水,宋泠月栓好门,把热水倒进小木桶里,水温合适了,舒舒服服的躺进了浴桶里。

泡一个澡出来,天都见黑了,宋泠月换好衣服,把脏衣服洗干净晾起来,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出了浴室。

房子外头的灯都亮了起来,门口站了好几个人,冬子搭着一架梯子,正在往房檐上挂红灯笼,门框和窗户上还贴了红红的喜字。

宋泠月有几分疑惑,擦拭着头发走过去,问道:“冬子,这是谁要办喜事,怎么还挂起灯笼了。”

冬子今天也穿起了长衫,头发梳的油光水滑,倒有几分军师的派头,爬下梯子,笑容有些不自在,含糊的说道:“我们大当家要办喜事,嘿嘿!”

宋泠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唐大当家要办喜事,可是她并没有见到有女子跟他来往,他哪里来的新娘子?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脑子里“轰”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看看冬子,他似乎也意识到什么,宋泠月转身跑的一瞬间,他伸手扯住了她。

宋泠月被长裙束缚着,踢不开腿,就拼命用手挥打他,“放开我,你们不能强人所难,他说过不为难我的。”

冬子向后仰着头,避免她的手打到脸上,咧着嘴劝道:“小姐,你还是从了吧!我们大当家还是头一次起了娶压寨夫人的念头,这份心意难得。”

宋泠月已经失去了理智,别说唐风是个不肯改邪归正的土匪,即便他不是,她也断不会这样嫁给一个陌生人,且还是被强迫的。

“不要,我不要当什么压寨夫人,如果你们是贪图我的钱财,我可以双手把财产奉上,只求你们放过我。”

“小姐,你就被闹了,还没有人能从我们当家手里逃脱过,只要他不愿意,你说死了都不行。”

“不!”宋泠月哭喊一句,低头就去咬冬子的手,冬子吃疼,龇牙咧嘴的交换,就是不肯撒开手。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唐风穿着织锦缎子的黑马甲红长褂走了出来,虽然样式与宋泠月的时髦新女性打扮格格不入,但俨然是新朗的打扮,看来冬子说的都是真的,他真的要娶宋泠月当压寨夫人。

“冬子,放开她,让她跑,她要是能跑出这个寨子,我绝不为难她。”唐风慢条斯理的说道,语气十分笃定。

宋泠月也顾不得细想他话里的意思,既然给了她机会,她一定要跑出去,甩开冬子的手,朝着屋子相反的方向跑去,天亮的时候她大概看过这里的环境,一直往前跑,应该就是大门。

冬子眼看宋泠月跑远了,急的跺了跺脚,“大当家,真让她跑吗?”

唐风一脸淡然,“放心,她跑不出去的,继续忙你们的,把洞房布置好。”轻笑一声,抬脚跟了上去。

夜色里,夏夜清和张副官带着一伙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八王山,白天跑了一天,一行人又饿又累,眼看着京都尽在眼前,有心想一口气赶回去,奈何体力消耗过度,速度逐渐降下来,怎么也赶不动了。

“张副官,让大家休息一下吧!休息半个小时再赶路,进了城再去找地方填饱肚子。”夏夜清吩咐了一句,路边找了块大石头,矮身坐了下去。

张副官对后头喊了一声,队伍里发出一阵吁声,就地坐下来休息,后头抬着伤员担架的,把担架放在地上,直接躺了下去,大口的喘气,实在是累坏了。

夏夜清伸手去衣兜里摸了摸,还有一根烟,又在另一个口袋摸了摸,摸出一盒养活,划着了,点燃烟抽了一口,递给了张副官,“分着抽吧!解解乏。”

张副官苦笑一声,接过抽了一口,又递给了别人,一根烟传递了五六个人,很快抽完了。

“总长,前头好像有光,是不是有人家?”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声。

夏夜清抬起头,往前方的黑夜里望去,果然,前方不远的地方,亮着光,似乎还不是一盏,蹙了蹙眉,他记得这里是没有住户的,似乎只有一个破庙,荒废了很多年,又怎么会有光呢?

不容他想太多,后头坐着的人已经纷纷站了起来,渴盼的望着前头的光,舔了舔干涸的嘴唇。

“总长,我们去看看吧!如果有人家,说不定可以给我们些吃的和水,实在是又渴又饿,撑不下去了。”有人忍不住说了一句。

夏夜清也难受的厉害,只是一直在强撑着,这一路,一个援军都没有见到,老百姓都逃难去了,他们最开始还能打些野味充饥,后来这一两天,就是强靠着体力撑过来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如果不是军人,早就撑不下去了。

“好,大家再鼓鼓劲儿,我们过去看看,只要有光,肯定会有人。”夏夜清鼓励道,古人望梅止渴,他就借这灯光给他的士兵安慰了。

一行人循着光,拼着最后的力气往前奔,光越来越近,眼看着要到那座破庙,周围搭着十几个棚子,各个棚子前头都亮着光,是煤油灯,再往前走,前头竟然是几个施粥的棚子,棚子底下,大锅里的粥、架子上的蒸笼还冒着热气。

“呵!我夏夜清竟然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上天待我不薄啊!”夏夜清轻笑着嘀咕一句,朝后头扬了扬手,一行人快步赶了上去。

第十章 求什么色

听差正窝在粥锅后头打瞌睡,听到前头有脚步声,还以为又来了灾民,伸着懒腰站起了身,迷迷糊糊的说道:“这边有粥和……”

“馒头”俩字还没说出来,听差就吓得一个哆嗦,懒腰伸到半截就缩了回去。

前头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穿着军官制服,英俊帅气,一双凌厉的眸子,泛着清冷的光,盯着他,缓缓开了口,“我需要一百多人的饭,你这里够不够?”

听差看了他身后一眼,整整齐齐的一排队伍,后头还有抬着担架的,眼下正逢战时,听差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军队,本能的,转头就跑,边跑边叫喊着提醒众人。

“快跑啊!当兵的来了!快跑!”

容太太这两天遍寻张副官不着,去了夏家,却连门都进不去,只好打消寻求帮助的念头,继续来八王山,白天寻找,晚上等待。

奔波了一天,容太太疲累不堪,躺在后头破庙的一把躺椅上打盹儿,管家在她旁边的地铺上睡着,周围的人大多也进入了梦乡。

听差一路叫喊着跑进了破庙的大殿,容太太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坐起身,朝着外头的听差斥责道:“你喊什么,白天累了一天,让大家好好休息。”

听差熄了声,连滚带爬的上了台阶,扑到容太太脚边,嘴唇发抖的说道:“太太,不好了,外头来了一伙当兵的,不知道是哪路的兵,为首的一个看着就不好惹,咱们快跑吧!”

容太太有几分诧异,她早听闻战场已经奔东边转移,怎么会有兵过来八王山呢?竖着耳朵听了听,外头并没有吵闹和喊杀声,掀起身上盖的毯子,叫起管家,和听差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夏夜清拿着勺子翻搅着锅里的粥,等着里头的人出来,这粥棚应该是赈济灾民的,没有主人的允许,他不会擅动,后头的兵闻到香味儿,早就肚子“咕咕”响了,奈何总长不发话,他们只能忍着。

张副官走到笼屉跟前,掀开看了一眼,白花花的大馒头整齐的排列在笼屉里,看着就有食欲,心里也暗暗佩服这个设粥棚的人,这年头,能这么大方帮助别人的,还真是不多了。

周围棚子里的人早就听到了动静,探头看了一眼,见是一伙当兵的,都吓得躲进了棚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伙人会跟攻击他们村庄的人一样,烧杀抢劫,无恶不作。

张副官在周围转了一圈儿,不由觉得好笑,说道:“总长,我们怕是吓到别人了,刚才那小子吓得鬼哭狼嚎,里头的人不会不敢出来了吧?”

夏夜清头也不抬,蹙眉说道:“不会,一定会有人出来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自破庙里头传来了脚步声,夏夜清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位穿深蓝色丝绒长袖旗袍的妇人走了出来,约摸五十岁上下,梳着温婉的盘发,保养得宜,气质不俗,身后跟着听差,还有一位穿着长衫,一脸老实相的中年男人。

容太太走到粥棚底下,看到眼前是个挺拔俊朗的年轻军官,仪表堂堂,虽然目光凌厉,却总觉得不是坏人,笑着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长官怎么称呼?来我们这里,有何贵干?”

张副官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转过身来,一对上容太太的目光,两人皆是一愣,一句话同时脱口而出。

“怎么是您?”

“怎么是您?”

夏夜清听两人的语气,似乎认识的样子,疑惑的目光转向张副官,“你们认识?”

张副官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哦,这位是……”

才想说是宋泠月家里的人,容太太就先喊住了他,“张副官,您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张副官诧异,指了指自己,“啊?借一步说话?”

容太太点点头,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想让他进到里头再说,张副官和夏夜清对两个眼神,后者点点头,张副官只好跟着她过去。

管家看这架势,这伙当兵的并不是坏人,一个个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途赶过来,累坏了,后头还有担架抬着的伤员,急忙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看来是累坏了,坐下来喝碗粥,歇一歇吧!”

后头的士兵没有动,齐齐的把目光看向夏夜清,夏夜清点了点头,“都过来吧!规规矩矩的,不许浪费!”

“是!”

士兵齐齐的应了一声,后头带着伤员的先走到了前头,找了个空地,把伤员一次排好,就过去端粥。

管家和一个听差不够忙碌的,有几个士兵就自动过去帮忙盛粥,管家把笼屉打开,把馒头也挨个分发给众人,士兵排着队领了粥和馒头,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管家又盛了一碗粥,递给了夏夜清,笑着道:“长官,您也吃一点儿吧!这里条件不允许,就把蔬菜和粥一起熬了,既能当饭,又能当菜,热乎乎的喝一碗。”

“多谢!”夏夜清道了谢,接过粥碗,到一旁的大石头上坐下,慢慢的喝起来。

破庙里,容太太和张副官站在一处空地里,容太太把宋泠月失踪的事情前前后后向张副官说了一遍,张副官凝神听了半天,才大致知道宋泠月突然失踪了,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绑走了。

“除了前头那封信,后来没有再送信过来吗?比如说要求赎金一类的?”张副官问道。

容太太摇摇头,眉宇间满是忧愁,“没有,这几天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们的人在这周围都找遍了,一丝痕迹都没有。”

张副官细想了一下,又问道:“山里头去过吗?为什么没报警察厅?”

“山里头还没去过,听人说里头住着一寨子的土匪,我们那里敢去啊!警察厅报过,却没人管,这可怎么办?”容太太说着话,再度哽咽起来。

张副官大致也猜到了警察厅的嘴脸,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帮忙的,你放心!”

容太太道了声谢,才想说什么,又突然觉得那里不对,反复思索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了,张副官是夏家的人,那宋泠月当初逃出来,夏家又发讣告,他该是知道的,可眼下他听了半天,怎么没有一丝的疑问呢?

带着心里的疑惑,就问道:“张副官,您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张副官似乎猜出了她的疑惑,笑笑道:“容太太,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也不必多想,我们总长有心,还没有什么消息能瞒过他的,总之,这件事,你就放心吧!”说罢,转身离开了破庙,实在是饿坏了,再说下去,最后的力气都要耗光了。

出了破庙,夏夜清已经吃完了,一伙士兵帮着收拾好了碗筷,坐在原地休息,夏夜清看到他出来,指了指粥锅,“自己盛去,吃饱饭再说!”

张副官不好意思的笑笑,自顾自的盛了饭,端着走到夏夜清跟前,边吃边神秘的问道:“总长,猜猜这粥棚是谁设的?”

夏夜清睨了他一眼,“谁?”

张副官咽了嘴里的馒头,思索着道:“该怎么称呼她呢?京都第一名媛?容少爷?还是您的姨太太呢?”

夏夜清挑了挑眉,并不觉得意外,淡淡说道:“原来是她,怪不得,也只有她了。”

顿了顿,又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她不在里头?”

张副官喝了一口粥,把嘴里的馒头顺下去,吃的太急,有些噎得慌,捶了捶胸口,感觉顺畅了,才说道:“不在,容太太说她失踪了,我料的不错,准是被八王山那伙土匪给绑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求财,这倒是奇怪!”

夏夜清淡淡嗯了一声,念叨了一句,“不求财绑人干吗?”

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蹭”一下从石头上跳起来,低吼一句,“我操他祖宗,不求财就是求色啊!”

张副官冷不防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手里的碗都差点儿掉地上,愣愣的问道:“求色?求什么色?”

“你说呢?”夏夜清恨铁不成钢,龇牙回怼了他一句。

“我操!那要坏事啊!”张副官总算明白过来,甩手摔了手里的碗,也跳下了大石头。

夏夜清掏出腰里的手枪,换了一个*,又别回到腰里,对张副官侧了侧头,“你跟我去,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到了地方,你在外头接应,我自己进去。”

张副官也掏出手枪准备好,口里问着,“能行吗?兄弟们都吃的差不多了,一起去,一窝挑了算。”

周围棚子里的人听了半天,察觉这伙当兵的不是坏人,才壮着胆子出来,迎头看到张副官手里举着枪,吓得惊呼一声,又抱头躲进了棚子里。

张副官尴尬的笑笑,只好把手枪也别了回去,跟士兵交代要办点儿事情,让他们原地等着,士兵看他们都动了枪,心知肯定要火拼,非要跟着去,夏夜清冷冷呵斥了几句,这伙人才不情不愿的又坐了回去。

容太太从后头走出来,她此刻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军官就是夏总长,也是宋泠月曾经的丈夫,虽然对他曾经苛待宋泠月不满,但眼下见他要去救宋泠月,心里那份不满也减少了几分,叮嘱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小心。”

夏夜清没有搭话,迈开步子往山里的方向走去,张副官应了一声,紧跟了上去。

第十一章 好久不见

宋泠月站在寨子大门上的巡逻桥上,壮着胆子坐上了栏杆,门口底下有风灯,借着昏暗的光线,目测一下高度,约有三层楼那么高,若跳下去,或许死不了,可残废是一定的。

她若是残废了,成为干妈的拖累不说,辛苦经营的生意怕是也要一落千丈,宋氏好不容易崛起,就这样再次倒下,她的确不甘心,可是不跳,今夜就要被这个土匪头子强娶了当压寨夫人,她更无法忍受。

宋泠月手指甲一下下的抠着栏杆,后背都出了冷汗,怪不得这个大当家如此笃定她逃不出去,左右都是死路,果真是要活活逼死她。

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唐风背着手走了过来,语气淡淡的道:“跑了大半夜,死心了吗?”

宋泠月从栏杆上转过来,目光盯着他,似要从他身上戳一个窟窿出来,“你就那么喜欢抢东西吗?”

唐风斜倚在栏杆上,面无表情的道:“不喜欢,所以改成求娶了,娶了你,不就什么都不愁了吗?”

宋泠月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求娶是这么个求法?你土匪当惯了,真的不知道人世间的情理了吗?”

唐风陷入了沉默,目光望着前头的黑夜,半天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宋泠月坐的腿都麻了,只好从栏杆上跳下来,顺着栏杆滑坐在地上,吁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恨,我也有过恨,可是仇恨并不能支撑我们活下去,我若是你,会想着重整家业,而不是自暴自弃。”

唐风不说话,宋泠月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重新开始,我会帮你,我独自支撑家业,也实在困难,你家里也曾是做生意的,如果你能来帮我出面打理,我想,我会轻松许多,我也的确需要一个人帮我。”

“这一年以来,我真的很累,有很多次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可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有人需要我,我父亲临终前,希望我能重整家业,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再苦再累,我都要撑下去,你是一个男人,难道连我一个女子都不如吗?”

唐风回过头来,低声问了一句,“你也是一个人吗?亲人都不在了?”

宋泠月点点头,声音也小了下去,“是,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父亲独自把我抚养长大,两年前,父亲生意不济,一落千丈,他撒手人寰,我独自一个人,尝尽了心酸和白眼。”

“那如今的容太太是?”唐风又问。

宋泠月笑笑,“她本来是我的奶妈,我本不姓容,我姓宋,叫宋泠月,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相依为命,我认了她做干妈,为了方便做生意,我就改称容少爷,我不方便出面的地方,也都是干妈在帮我。”

唐风若有所思,叹息道:“你也的确是不容易。”

宋泠月听他语气软了下来,心知他大约是被说动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对他伸出了一只手,“唐少东家,你愿意跟我合作吗?我助你东山再起,你助我一臂之力,你出面做容氏产业的老板,我在背后出谋划策,如何?”

唐风的确有些动心,如果唐氏能再度辉煌,他自然不愿意留在这里当土匪,可是,这几年坏事做的够多了,打家劫舍,强抢民女,说恶迹斑斑也不为过。

就算她不在乎,京都里那些当官的能放过他吗?这些年做下的事,真的能因为他的回头就一笔勾销吗?他不敢确定。

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手,冷下脸说道:“别费心思说服我了,既然你逃不掉,那就乖乖跟我回去。”

宋泠月心里一凉,还是不行吗?难道今夜真的要难逃一劫?

唐风不给她多余的时间考虑,不由分说,一手抓着她的胳臂,另一手揽上她的腰,直接把她扛在了肩头,从桥上下来,大步往回走。

宋泠月是真的怕了,在他肩头不停地哭喊挣扎,唐风都不为所动,宋泠月忍无可忍,张嘴咬在了他后背上,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唐风嘴里“嘶”了一声,挣脱开她的撕咬,把她从肩头扔下来,直接给了她一记手刀,将她砍晕过去,拦腰抱起来,进了屋子。

冬子和几个手下都看呆了,同时又有些热血澎湃,他们的大当家终于要成亲了,一众人在外头听了一会儿,听不到什么动静,还以为他们已经洞房了,在外头戚戚咕咕的笑。

冬子怕打扰到里头的人,挥着手驱赶他们,嘴里嘻嘻哈哈的说着,“大当家办正经事儿,别捣乱,好酒好菜都在大厅里,今夜要喝个烂醉,给大当家道喜。”一众人大笑着一哄而散,抱着酒坛子喝酒去了。

唐风把宋泠月扔到床上,就到外间对着镜子检查伤势,宋泠月下嘴的确够狠,血淋淋的几个牙印,看着都瘆人。

唐风当了几年土匪,受伤是经常,屋子里常年备着的都是伤药,打开柜子取出药箱子,对着镜子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再穿好衣服,早已没了洞房的兴致,看身上的衣服也不顺眼起来,随手扯开外头的马甲,丢在了一边,就这样出去又怕被冬子他们嘲笑,只好躺在了外间,半眯着眼睛想心事。

深夜,夏夜清和张副官一路摸到山里头,终于找到了伫立在山头的山寨子,按照之前商定的,张副官在山下等着,夏夜清单枪匹马上了山头。

一路很顺利的到了山寨门口,门口的风灯还亮着,桥上有两个人在巡逻,夏夜清从黑影里摸过去,来到寨子大门底下,伸手取下一盏风灯,拧灭了,又挂了上去,然后躲进黑暗里等待着。

不一会儿,桥上果然走下来一个人,摸到被拧灭的风灯,想要检查一下,夏夜清踮着脚摸到他身后,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手扳住脖子用力一拧,无声无息的解决掉一个。

桥上的人等了半天,不见方才的人上去,以为他又偷懒去了,今天大当家成亲,别人都去喝酒了,就他们还要巡逻,心里本来就不舒服,顿时不耐烦的冲底下吼了一句,“小三子,作死呐!快上来。”

底下没有回应,桥上的人火气大了,拿着长刀气哼哼的跑了下来,打开底下的小门,蹿了出来。

“小三子,给我……”

“滚”字还没说出口,一道劲风从身侧袭来,速度之快,远非常人所及,不等那人回过神来,就听“咔嚓”一声脆响,从脊椎直到他的耳朵里,脖子一歪,死的透透的。

夏夜清毫不怜惜这些土匪的性命,把尸体往黑影里一丢,掏出腰里的手枪,摸进了寨子里。

寨子前头都是一座座整齐的房屋,大部分都黑着灯,只有一两座房子里还亮着光,隐约传来欢笑和吵闹声,似乎在饮酒作乐,夏夜清放轻了脚步,远离着房子走,尽量不惊动屋子里的人。

意外的是,一路走到寨子最里头,竟然一个看守都没遇到,夏夜清莫名有些心慌,难道是被人察觉了?躲到两旁的树林里静候了一会儿,并没有异常的动静,摇了摇头,或许他多虑了,继续往前行。

到了一排房子外头,抬眼就看到两间屋子外挂着红灯笼,门窗上贴着喜字,夏夜清蹙了蹙眉,难道她已经被这个土匪给霸占了?

夏夜清正要上前打开房门,里头突然传来脚步声,他身形一闪,躲到了门口,枪别回了腰上。

屋门打开的一瞬间,夏夜清纵身越了过去,他本想一击擒住开门的人,没想到唐风反应也极快,他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肩头,唐风向后灵活的一窝腰,躲过了他这一击,又迅速转过身,抬腿朝夏夜清猛踢过去。

夏夜清侧身躲开了这一脚,唐风再次扑过来,夏夜清也不敢示弱,两人身形高大的人倒在地上,你一拳我一拳,你一脚我一脚的扭打起来,拳风呼呼作响,伴随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声,阵仗吓人。

“你他娘的是谁?居然闯到我这寨子里来了。”唐风挥出一拳,翻身把夏夜清压在身下,骂了一句。

夏夜清偏头躲了一下,避过了他的拳头,曲起一条手臂卡在他脖子处,另一手握拳,直接打在了他小腹上,冷哼道:“我就是来收拾你这个土匪寨子的人。”

“放你娘的屁!”唐风中了一拳,疼的龇了龇牙,咒骂道。

一分神的功夫,夏夜清长腿蹬在地上,身子一挺,已经反攻上来,伸手抄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砸了过去,恶狠狠的道:“老子就让你见识见识!”

唐风身子一歪,伸腿顶在夏夜清小腹上,椅子一偏,“哐”一声摔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发出巨大的响声。

宋泠月被这一声巨响给惊醒了,“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了外间,看到和唐风打在一起的人,惊得瞪大了眼睛,“夏夜清?怎么会是你?”

唐风闻言也是一愣,“夏夜清?海关总长?”

夏夜清趁势掏出腰里的枪,“咔嚓”上膛,枪口对准了唐风的脑门儿,扭头对宋泠月眨了眨眼,“好月月,好久不见!”

第十二章 我要亲了

夏夜清来不及解释他是如何认出宋泠月的,宋泠月也来不及问,径直跑到他身后,跟着他往屋子外头退,好像两人之间无形中就有了默契,不需要多言。

夏夜清用枪指着唐风,把宋泠月护在身后,一步步退出了屋子,唐风气恼到捶拳头,却无可奈何,他手上没有任何一样武器能对抗手枪,更何况,持枪的人,格斗能力还在他之上,显然是个出色的军人。

眼睁睁看着夏夜清带着宋泠月走远了,唐风气的要发疯,摸到一把匕首,不管不顾的追了出去。

夏夜清抓着宋泠月的手,一路朝着寨子的大门狂奔,眼看要穿过一座座房屋,后头的唐风吼了一嗓子,屋子里正在喝酒的手下听到动静,抄起家伙就追了出来。

一伙人追出屋子,正遇到唐风赶过来,迎上去问道:“大当家,出什么事了?”

唐风一指前头奔跑的两个人,咬牙切齿的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有人闯进寨子,把她抢走了,给我追!记住,别伤到她,那个男人,打死算我的。”

“是!”冬子应了一声,抱着一把老猎枪追了上去,后头的满身酒气,热血沸腾,紧追了上去。

夏夜清带着宋泠月,还没跑到寨子大门口,后头打了一枪,子弹几乎擦着夏夜清的发丝而过,他心里一惊,看来这里有用枪的高手,若不是距离太远,视线差,他只怕早就中枪了。

把手里的枪递给宋泠月,伸手推了她一把,吼道:“你快跑,我引开他们,下了山头打一枪,张副官会来接应你。”

就在此时,后头又是一枪打来,夏夜清小腿一热,子弹穿透裤管,差一点儿擦到肉,夏夜清闷哼一声,本能的弯了一下身子。

宋泠月趴到他后背,用身体护住了他,把手枪重新塞到了他手里,“你不走我也不走,我站在你身后,他们不会打我的,我们一起跑!”

夏夜清伸手把她扯到跟前,护着她,再次狂奔,嘴里还吼着,“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听话?真是要人命!”

宋泠月不理会他的话,只一味的跟着他跑,离开了寨子,前头一片漆黑,后头的声音越来越近,宋泠月奔跑了这一气,体力已经跟不上,鞋都跑掉了一只。

“来,我抱着你!”夏夜清咕哝了一句,不由分说,把手枪收起来,拦腰抱起宋泠月,飞一般往山下狂奔,幸好这一段路上树木稀疏,不怕被撞到。

眼看着要跑下山头,后头已经有人追了上来,是唐风,他在这里待了五年,比任何人都熟悉这里的地形,跑的速度也远比抱着人的夏夜清要快,很快就追到了身后。

夏夜清抱着宋泠月,腾不出手去掏枪,后头的唐风瞅准机会,掏出匕首刺了夏夜清后背一下。

夏夜清吃疼,却依旧紧抱着宋泠月不放手,加快了速度狂奔,鲜血洒了一路,他却一声不吭,抱紧怀里的人,不舍得撒手。

就在唐风再次追上来的时候,前方亮起了火把,是张副官带着一队士兵赶了过来,抬手朝空中放了几枪,后头的唐风见势不妙,反握了匕首,转身往回跑,他手上没枪,后头的人还没赶过来,他不能独自冒险。

夏夜清看到自己的人,松了一口气,跑到张副官跟前,再也撑不住似的,把宋泠月塞到张副官怀里,反手捂着后背,蹲下了身,后背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

“总长,你受伤了?怎么样?”张副官看他表情很难受,急声问道。

宋泠月听到他受了伤,从张副官怀里跳下来,一只脚蹦着到他身后,替他检查伤势,有士兵见状,急忙把火把拿近了些。

夏夜清后背伤的不轻,两寸长的一道口子,深度还不知道,还在往外渗着血。

“夏夜清,你受伤了还逞什么能?你不知道把我放下来吗?”宋泠月说着埋怨的话,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夏夜清吸了一口凉气,压下疼痛感,抓了她的手,不耐烦的道:“少废话,赶紧回去,大家还在等着,那帮土匪追上来,又是一场恶战。”

起身扫了宋泠月一眼,没有鞋子的那只脚似乎被磨破了,红红的,叹了一口气,还是把她抱了起来,“你呀!真不让人省心。”

士兵愣愣的看着这两人,不明所以,张副官怕他们看出什么来,清了清嗓子,挥手推着他们往回走,“快回去,别乱看,看多了对眼睛不好。”士兵哄笑一声,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

宋泠月在夏夜清怀里挣了挣,小声嘀咕道:“你放我下来,你都受伤了。”

夏夜清不但不放,还抱紧了一些,看前头人拉开了一段距离,凑到她耳边,坏笑着道:“你叫我一声清哥哥,或许可以减轻我的疼痛。”

宋泠月脸一下红了半边,支吾着不肯叫,夏夜清又拥了她一下,在她耳边磨牙道:“叫!不叫我就要亲了。”

“清、哥哥,哎呀!清哥哥!”

“哈哈!”夏夜清得意的笑了一声,心里美的一颠儿一颠儿的。

走远了,又开始不安分,“再叫一声!”

“不了!”

“叫不叫?嗯?”

宋泠月无奈,“清哥哥!清哥哥!”

夏夜清终于舒心了,伤口似乎真的不疼了,抱着她健步如飞,往粥棚赶去。

赶到粥棚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宋泠月安全回来,容太太着实松了一口气,两人抱在一起,免不了一阵安慰。

夏夜清受了伤,着急送医,宋泠月不敢耽搁太久,安抚好干妈,找了一双鞋子换上,让司机开车带上她和张副官,陪着夏夜清直奔城区。

回城的时间太早,城门的守兵还在迷糊着,被汽车喇叭吵醒,一脸的不情愿,把司机叫下来,好一通盘问,还要打开车子检查。

张副官不耐烦,索性下了车,亲自跟守兵交涉,守兵一看他是海关总长的副官,态度立即来了个大转弯,再也不管什么盘查,毕恭毕敬的请张副官上了车,小跑着打开了城门,一直到汽车进了城门走远了,还在弯着腰相送。

汽车一路疾驰到了京都第一医院,张副官径自去找医生,宋泠月让司机等在外头,她陪着夏夜清去了诊室。

夏夜清海关总长的身份的确好使,张副官去了片刻,就带着两个医生急匆匆赶到了诊室,若不是时间太早,怕是院长都会亲自赶过来。

客套话也不多,医生放下药箱,拿出里头的医疗工具,准备给夏夜清清理伤口,夏夜清却把目光转向了张副官,给他使了一个眼色,张副官会意,推着宋泠月出了诊室。

宋泠月还不肯出去,把着门要往里进,“他受伤了,我怎么能离开呢?”

张副官掰开她的手,反手关上了门,笑着道:“这点儿小伤对总长不算什么,你还是在外头等着,你在,他没办法安心让医生处理伤口。”

“可是,我在里面守着,他要是疼了,我总能帮着做点儿什么吧!”宋泠月仍不放心,踮着脚想往里看,门关的严实,又有张副官挡着,什么也看不到。

张副官背对着门,一手按着门把手,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淡淡笑道:“你要是真想做点儿什么,就等他出来以后,多说几句好听的,那比什么都管用。”

宋泠月骤然想起他逼着她喊哥哥的事情,脸一下红透了,咬着下唇垂下了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半天没说出话来。

张副官笑笑,趁她不注意,推开门进了诊室,“咔嚓”一声从里头上了门闩,彻底把她拦在了外头。

宋泠月进不去,只好侧身贴在门上听里头的动静,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夏夜清因为疼痛发出的吼叫声,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倚着门继续等待。

八王山,唐风回到寨子里,怒不可遏,人家单枪匹马闯进寨子里,还把人抢走了,着实可恶又可气。

冷静下来又一想,闯进来的人是夏夜清,夏家大少爷,响当当的名号,如今又是海关总长,那可是官字头,这一番较量下来,自己的实力也被他摸透了,回头他要是带着兵过来剿,那可就麻烦了。

把冬子叫到跟前,两人细细商量一番,还是决定要让兄弟们做好准备,当即吩咐下去,寨子门口布置好陷阱,巡逻的加派了人手,半年前抢到的一批火器也从仓库取了出来,试了试手,人手一支发下去,子弹配足,随时可以火拼。

虽然寨子里的人手不足以直接对抗军队,但他们胜在熟悉地形,这山里隐藏地点又多,随便埋伏一些人手,也够夏夜清的人对付一阵。

安排好了一切,唐风反而平息下了火气,自他接手这寨子,最开始,政府也派过人来剿,却都被他成功击退,他这个人匪气上来,手段也是颇为狠辣,让政府派的士兵和警察厅的人吃过不少苦头,屡屡围剿不下,只好放弃,任由他继续横行。

横行了这么些年,坏事也做了不少,这一次,算是这五年来第一次和官家正面冲突,就算他最后不敌,也没什么不甘心,能跟这位海关总长较量一番,也够本儿了。

第十三章 你别过来

夏夜清清理伤口的同时,还不忘让一名医生出去给宋泠月包扎脚伤,虽然只是磨破的小口子,宋泠月也觉得没大碍,但医生受了夏夜清的命令,执意要给她包扎。

宋泠月拗不过,只好在走廊椅子上坐下,脱鞋子让医生给抹了消毒药水,上了药粉,最后还裹了纱布,弄得她好像重伤员一样。

医生还给她开了两包药,说是夏总长吩咐的,怕她伤口发炎,弄得宋泠月哭笑不得,只能把药收进了衣兜里。

宋泠月这边妥当了,夏夜清也从诊室走了出来,汗水打湿了额头的发,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却极力忍着疼,愣是一声没吭。

他身上的衣服在清理伤口的时候让医生铰坏了,已经不能再穿,张副官把外衣脱下来,给他披在了身上,他上身里头没穿衣服,胸膛裸露着,健美匀称的腹肌若隐若现,把宋泠月看的面红耳赤。

“好月月,害羞了?”夏夜清走到宋泠月跟前,身上有伤还不忘调戏她。

宋泠月伸手给他拢了拢衣服,垂着头嘀咕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夏夜清轻笑一声,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已经包扎好了,放心下来,手臂揽住她的肩头,带着她就要离开。

后头医生追出来,还不忘叮嘱道:“夏总长,你这伤口深,最好还是住院休养两天,要是犯了炎症,那可就麻烦了。”

夏夜清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头也不回的道:“不必了,我公务繁忙,实在没时间耗在医院,换伤药,还要麻烦你们上门了。”

医生跟这位海光总长接触也不是一两次了,素知他的脾性,是个说一不二的,当下也不再多劝,只说道:“您放心,三天以后我去家里给您换药。”

张副官在后头替夏夜清道了谢,又付了诊金,三个人才出了医院。

坐上车子,宋泠月直接吩咐司机往夏公馆开,连她自己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夏夜清扭过头,讶然的看着她,“你敢跟我回公馆?”

宋泠月一怔,蓦的明白过来,他们之间,早已物是人非,只是昨夜到现在一直处在紧张的情绪里,她都忽视了。

愣了半晌,宋泠月叹了口气,淡淡说道:“我只是去送你,到门口就离开,夏家,我怕是回不去了。”

夏夜清眼中闪过莫名的情愫,随即又消失不见,一只手握住宋泠月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郑重的语气道:“对不起,那次是我的错!”

宋泠月鼻子一酸,瞬间泛红了眼眶,扭过头去,不想接触他的目光,声音闷闷的说道:“过去就过去了,别再提了。”

夏夜清侧脸的肌肉抽动几下,大手摩挲着宋泠月的手心儿,目光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宋泠月也不再言语,车里安静的不像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司机也不知道他家小姐和这位军官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车子该快些还是慢些,只好快一阵慢一阵的往前磨。

张副官有心让夏夜清和宋泠月多待一会儿,车子行到偏僻的路上,张副官借口要小解,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边,拽着司机一起下了车,两人一左一右爬到了路两旁的树林里,各自去消磨时间。

车子里只剩夏夜清和宋泠月,宋泠月有些紧张,被夏夜清攥住的手不停的出汗,被他一握,滑腻腻的。

“我想……”夏夜清开了口,身子朝宋泠月的方向挪动了一下。

宋泠月如临大敌,侧过身,把身子紧紧贴在门上,另一手抵住他的胸口,急声说道:“你别过来,什么都不许想。”

夏夜清哭笑不得,低头亲在她胳膊上,解释道:“我是想告诉你,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就是那位容少爷,我都知道,这一年,真的为难你了!”

宋泠月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顿时为自己不纯洁的想法脸红了一下,夏夜清偏在这个时候使坏,故意挺了一下胸膛,挤眉弄眼的说,“好月月,你的小手儿软乎乎的,摁在我胸口,我心里痒痒的厉害。”

宋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和他的身体之间,是什么也没有隔着的,耳根子一热,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夏夜清不敢再捉弄她,离别一年,他没有忘了她,反而对她有了更深一层的思念,直欲拥她入怀,却又怕她心结没有打开,不敢擅自行动,只能小心翼翼的呵护。

“其实那次在妙音园,你误闯了我的包厢,我就已经怀疑你了,虽然你的模样变了许多,可是你的气息,你的声音,我都无比熟悉。”夏夜清说道。

宋泠月抬头看着他,问道:“所以,你派人调查了我?”

夏夜清笑着摇摇头,“算不上调查,只是有心,让人打探了一下,毕竟我也不确定,后来去金凯门送钱,我的感觉越发强烈,可惜,那天晚上被陈霆锋袭击了,险些死在他枪口下。”

后头的话,夏夜清没有再说,怕吓到宋泠月,可他即便不说,宋泠月也能想象出是如何的凶险,否则陈霆锋当时不会那般笃定夏夜清已经死了。

提到陈霆锋,宋泠月又紧张起来,怕他追问她和陈霆锋之间的过往,便转移了话题,问他道:“八王山里头那些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夏夜清以为她问的是那些灾民,想了想就说,“我看他们有些身强力壮的,可以招募到夏家的军营里,至于老弱妇孺,我会告诉总理,让政府出面安置,毕竟灾民不止这一处,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宋泠月听他答非所问了,无奈的笑笑,只好重新问道:“我说的不是灾民,是那些土匪,你会不会带兵去剿他们?”

夏夜清一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剿匪是一定的,这帮人祸患已久,从前不归我管,现在既然有了冲突,我自然要借机除掉他们。”

宋泠月正想说什么,车外头张副官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们回来了,宋泠月急忙坐直了身子,和夏夜清保持距离。

夏夜清失笑,也坐正了身子,又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敲了敲车窗,示意外头的人可以上车了。

车子继续前行,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到了夏公馆外头,已经可以看到大门了,夏夜清知道宋泠月心里别扭,让车子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前送。

张副官先下了车,司机有了经验,也跟着下了车,夏夜清也要起身离去,宋泠月想着唐风的事情,还是伸手扯住了他。

“夏总长,我想问问,八王山那些土匪,你可不可以放过他们?”

夏夜清扭过头,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叫我什么?”

“我、我……”宋泠月“我”了半天,最终还是躲不过去,无奈的喊了一声,“清哥哥,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夏夜清侧了侧头,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没想好,难道你有想法?”

宋泠月被他的目光盯的手足无措,支吾着道:“那个唐大当家,本性并不坏,我本来是打算说服他,让他跟我一起经营生意的,至于他的手下,厂子里也缺人,要不,给他们一条生路?”

夏夜清蹙了蹙眉,嘴里“嘶”了一声,故意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余光却偷偷打量她,“哎呀!这可难办,以权谋私这种事情,若是被上头知道了,说不好要降我的职。”

宋泠月果然上了当,一脸紧张起来,“那可怎么好?我不想为难他们,也不想让清哥哥为难,就没有两全的办法吗?”

夏夜清想了想,一本认真的说,“你可以考虑亲我一下,或许我会想想办法!”

“啊?”宋泠月愣住。

夏夜清趁机凑过去,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印了一个吻,不等宋泠月反应过来,推开车门下了车,又回头说了一句,“明天我去八王山等你,具体如何解决,再商量。”头也不回的往公馆走去。

宋泠月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夏夜清的气息还若有若无的停留在周围,让她心绪久久无法平静,同时又忍不住暗暗埋怨自己,怎么一到他面前,就变得这么懦弱了呢!她可是叱咤风云的容少爷啊!哎!

司机启动车子往回走,宋泠月还在发呆,司机也不打扰她,稳稳的开着车,往容府赶去。

夏夜清一进公馆的大门,门口的听差就欢呼着跑进去报信。

“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花园子里的听差和佣人正在扫落叶,听到这喊声,纷纷丢下手里的东西,前去迎接他。

夏夜清衣衫不整,不敢去给老太爷请安,让管家先去通报一声,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带着张副官回了东院。

慕雪正在楼上梳妆,听到楼下的动静,急忙把春桃招了过来,“快帮我拿一件新衣服,要花想容新做的那件细丝绒洋裙子,还要配那条钻石的项链,我要收拾的漂漂亮亮去见清哥。”

春桃虽然觉得她这样不妥,大爷是打仗归来,说不定还受了伤,收拾不收拾都不要紧,去见大爷才是正经,但她只是一个丫头,太太发了话,她不得不听,手脚麻利的去拿了衣服和项链,帮着她打扮起来。

收拾好下了楼,慕雪却并未在大厅里见到夏夜清的影子,一问听差才知道,他去了大太太的暖阁,还留了话,说等一下去老太爷院子里,晚些再回来。

慕雪跌坐在沙发上,眉头紧蹙起来,好容易分别了几天,她以为可以借此缓和关系了,他却并不急于见她,难道他就一点儿也不思念吗?

第十四章 要变天了

夏夜清换好衣服去了暖阁,看望母亲,她依旧是老样子,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去打仗了都不知道,也幸好她不知道,避免了她担忧。

从暖阁出来,夏夜清径自去了老太爷的正厅,老太爷和老太太对他倒是牵挂的很,得知他受了伤,又是让叫医生过来看,又是要查看他的伤口,夏夜清再三解释伤口已经在医院处理好了,老太爷才作罢。

还没说几句话,张副官就进来禀报,总理府打了电话过来,让他过去一趟,夏夜清心里一惊,总理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看来有人在盯着他的行踪,不敢再耽误,辞了老太爷,回房换上海关制服,匆匆赶去。

总理府的车程不算远,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黑色铁栏杆门前有士兵把守,一下车,一个挎着长枪的士兵就迎了过来。

“夏总长,总理已经等急了,您快进去吧!”

夏夜清微微蹙眉,理了理海关制服的衣领子,随口问道:“都有谁在?”

士兵说道:“没有其他人,只有总理,不过,一个小时前,苏司令来过。”

夏夜清挑挑眉,嘘了一口气,“知道了,多谢告知!”迈开长腿进了总理府的大门。

总理府的院子很大,房屋也有多处,中西结合式的建筑和装饰,有传统的飞檐翘角,也有西洋式的柱廊,一切都结合的恰到好处,精美绝伦。

穿过一座花园,又绕过一座长长的回廊,到了总理府的主建筑门口,也是总理起居和办公的所在,总理府的管家进传了话,很快出来,引着夏夜清进了屋子,去了总理的书房。

书房的门敞开着,白总理穿着一身深蓝色的长衫,背对着门,正在练习书法。

管家敲了敲门,白总理放下笔,欣赏着自己写的龙飞凤舞的字帖,头也不回的道:“是夜清来了,进来吧!管家,送两杯咖啡上来。”管家应声而去。

夏夜清让张副官等在外头,单独进了书房。

“总理,东南的战事,您都知道了?”夏夜清开口道。

白总理转过身,年逾四十的他,因为过度操劳,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有了沧桑的痕迹,精神尚可,锐利的眼睛在夏夜清身上扫了眼,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个年轻人,无论何时何地都神采奕奕,又足够冷静和理智,的确不可多得。

书房靠墙的位置摆着两个单人沙发和一个小茶几,白总理坐下来,指了指另一个,“夜清,过来坐吧!”

“多谢总理!”夏夜清道过谢,矮身坐了过去。

“夜清,消息两天前就已经传到了我耳朵里,不容乐观,结果比预料中还要惨痛,我们失去的不只是土地和士兵,还有尊严。”白总理语气有些沉重,眉宇间笼上一层忧愁。

夏夜清点点头,心情一样的沉重,“总理,这件事并非你我能更改的,我不想说抱歉的话,也不想怨天尤人,只能说尽力而为。”

白总理的目光深了一层,“尽力而为,已经是你全部的实力了吗?战事不论,但这个海关,你就打算这么管理下去?”

夏夜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诧异的看着总理,“您的意思是……”

书房的门在此时响了两声,夏夜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管家端着咖啡走进来,分别送到两人跟前,又识趣的退了出去。

白总理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淡淡说道:“京都的局势你是明白的,内外勾结已经是常态,斩草不能除根,或许牵一发动全身,妥协不是退让,不过是手段,你我都清楚。”

夏夜清生在世家,长在世家,官场里虚与委蛇的那一套,他素来清楚的很,只是这话从总理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觉得十分的不舒服,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一样,咳不出,咽不下,硌得难受。

“总理,您的意思我明白,我的个性您清楚,海关也好,别的也罢,我是不会让那些脏东西污我的眼睛,您有手段尽管使,也无须顾忌,小打小闹就算了,要来真的,我的勃朗宁可不是吃素的,子弹随时上膛,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白总理手上端起咖啡杯,身子向后斜了一下,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夜清,你要做什么?你一向是理智的,可不能胡来。”

夏夜清笑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手摩挲着咖啡杯的手柄,漫不经心的道:“不做什么,放心,坏不了您的计划。”

白总理稍稍放下心来,这个夏夜清的确是优秀,既有世家公子的教养,又有军人的坚强刚毅,坐言起行,行事果断,他一向颇为欣赏,两人是几年的忘年交,推心置腹的好友。

只是,这个年纪轻轻的海关总长,总让人摸不透心思,一双冷峻的眸子,看似清淡如水,实则暗藏风云,即便他不说话,也总让人觉得他在酝酿些什么,好像稍不注意,就会在他手里折了底,万劫不复一样。

这样的人,幸好和他是朋友,若是对手,怕是这个总理的位子,不会坐的这么安稳。

“总理?总理?”夏夜清看他出神,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白总理手一抖,咖啡杯子险些倒了,幸好咖啡所剩不多,才不至于洒到身上,把杯子稳稳的放到茶几上,干笑一声道:“没什么,那你万事小心。”

夏夜清点点头,时间不早,他也该离开了,才想说告辞的话,总理又问了一句,“夜清,明天我在家里办个小小的宴会,你能早些来吗?”

白总理这话问的小心翼翼,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夏夜清也没觉得哪里不正常,摇了摇头,直接拒绝了他,“不行,明天我要去八王山一趟,改日吧!”

白总理疑惑道:“去八王山?你是想剿灭那帮土匪?”

“不一定是剿灭,但总要想办法解决,还有那些灾民,总理给个批示吧!年轻力壮的,我招募到军营,其余的,还是由政府出面把他们安置一下。”

夏夜清说罢,又怕白总理为难,又加了一句,“夏家那些暗地里的产业,总理也都知道,可以把他们安置进去,面上过得去,上头也好交代,一举两得。”

白总理点点头,“好,我会妥善安排,只是,这一次怕是要你吃些苦头了。”

夏夜清无谓的摆摆手,“客套的话,总理就不必说了,为难的不止是我,外交那位也不好受,总理还是去安慰他好了。”

夏夜清口中的外交总长,是白总理的侄子,白秀林,英国留学过,颇有学识,通晓六国语言,擅长交际,为人爽朗豁达,骨子里又不失刚性,颇对夏夜清的胃口,两人私交不错。

白总理苦笑一声,还真是,他这个总理还没夏夜清想的周到,无奈叹息道:“我果然是老了,你们这些年轻人越来越出色,再过几年,我也只能退位让贤了。”

夏夜清心里暗哼一声:老狐狸,谁退位你都退不了。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总理正值壮年,我们还要总理多多提携,哪里就老了!”

白总理对这话十分受用,一手指了指他,爽朗的笑笑,“你呀你呀!软硬兼施,你倒是信手拈来。”

夏夜清低头看看腕子上的手表,时候不早了,便起身说道:“总理,我先告辞,接下来几天,我不方便出面,就靠您跟秀林了。”

白总理也站起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安心,“放心,我有把握!”

夏夜清笑笑点头,“告辞!”转身出了书房。

走出房门,张副官迎了上来,看他眼色,觉出有事情发生,当下也不问,跟着他出了总理府。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车子启动,掉了个方向往回走,张副官从前头座位上探身过来,问道:“总长,总理那边谈的不愉快?”

夏夜清靠了一下后座的椅背,不小心蹭到伤口,疼的他嘴里“嘶”了一声,扯了扯嘴角,说,“跟他倒没有不愉快,只不过,要变天了,我们要做好准备。”

张副官跟随他多年,无须他过多解释,便已知他话里的意思,应声道:“总长放心,京都的天说变就变,我们都习惯了,应付自如!”

夏夜清笑笑,“知我者,莫若张副官!”

张副官挠挠头,憨笑一声,“嘿嘿,彼此彼此!”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的车子才开出容府,迎头就看到两辆豪华的林肯轿车对向开过来,远远的响起了喇叭,显然是冲她来的。

司机急忙踩了刹车,将车子停到路边,对面的车子也停了下来,宋泠月正疑惑对方是谁,只见车门一开,穿着军装裤的大长腿迈了下来,宋泠月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了,夏夜清永远都是这个阵仗。

第十五章 春秋大梦

夏夜清穿着墨绿色的海关制服,金色的领花、袖纹和肩章,显示他高贵的总长身份,腰上系着皮带,长裤笔直,完美呈现出他健美挺拔的身形,脚上是一双皮靴子,高大挺直的身板,神采奕奕,气宇轩昂,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几步走到宋泠月车前,一手摁在车门上,另一手敲了敲车窗,宋泠月只好摇下玻璃。

“夏总长,你有事吗?”

夏夜清蹙了蹙眉,这称呼怎么就改不了呢?伸手扯开车门,挤着她坐到了后座上,“你叫我什么?”

宋泠月叹了口气,看来他是跟这个称呼较真了,只好再次改口,“哥哥,清哥哥,哎呀!你满意了?”

夏夜清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呈半搂着她的姿势,另一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坏笑着说道:“不是很满意,如果能给一个吻,那就更好了。”

司机在前头听着,暗暗捏了把汗,怎么又是这位总长,又怕宋泠月吃亏,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小姐,我们还要去八王山,时候不早了。”

夏夜清人精似的,一听这话就是在撵他,伸腿蹬在前座椅上,命令似的道:“你给我下去,让我的人过来开车。”

司机瞪了瞪眼睛,“那怎么行,我家小姐在车上,我不能离开。”

夏夜清懒得跟他解释,身子前倾过去,伸手推开了司机位置的车门,一把将他推出去,另一手摁响了车喇叭。

张副官果然从前头车上下来了,走到还在发蒙的司机身边,冲他挤了挤眼睛,“老哥,去那辆车上,这车我来开。”推了他一把,径直坐上了驾驶位,“砰”关上了车门。

司机还想再抗争一下,抬头看到前头车上探出好几个带着军帽的人,吓得立即缩了脖子,乖乖的上了另一辆车。

张副官启动车子,回头憨笑了一声,“姨太太,我们又见面了。”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启动,缓缓前行。

宋泠月双臂交叉挡在胸前,防备着夏夜清,没好气的对张副官道:“这里可没有你家的姨太太。”张副官笑笑不做声,继续开车。

夏夜清硬挤到她跟前,挤的她躲无可躲,一手撑在她身侧,阻止她往前倾,凑到她脸前,热气软软的扑在她脸上,“这就要跟我撇清关系了?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姨太太。”

宋泠月浑身僵硬,紧紧的贴在车门上,低头又低不下去,只好垂下眼帘,低声道:“可你忘了,你的姨太太已经死在那张讣告里,早就没有了。”

夏夜清可不是一两句冷话就能轻易打退堂鼓的人,鼻尖儿蹭了蹭她光洁的额头,呢喃道:“你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深蓝色衬你的白皮肤,连衣裙的样子可爱又优雅,附和你甜美的气质,这颜色又不出挑,适合今天的场合,你真是聪明。”

宋泠月侧过头去,冷淡的说道:“多谢夸奖,花想容做衣服一向讲究,你太太不是也很喜欢吗?”

夏夜清听她语气里有吃醋的意味,越发欢喜起来,这小妮子倔强又仗义,还能为绑架她的土匪求情,为人如此豁达,经营生意也有模有样,真是爱极了她。

低头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她喜欢是她的事情,我喜欢是我的事情,不允许吗?”

宋泠月蹙起了眉头,“你的意愿是你的事情,我有什么允许不允许,你和你太太,又有什么区别!”

夏夜清又亲了一口,“有区别,她是个女人,我是男人啊!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如果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宋泠月吃了一吓,这,也能证明?

夏夜清显然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一声,攥住她的手摁在了自己胸口,“摸摸看,是不是跟你不一样?”

“呀!”宋泠月猛地缩回手,身子又缩了缩,脸涨红了半边,“你无耻!”

夏夜清唇角勾起来,大手伸到她纤腰上,把她往怀里拽了拽,坏笑着道:“你再往后躲,车门就要被你挤下去了,你不想咱们两个被甩出车子吧?来,往我怀里躲,比车门子软和,还很暖呢!”

“你别靠过来!”宋泠月挥舞着小手推搡他。

以前只知道他威严吓人,专横跋扈,如今见他开始温存,又耍起无赖无耻的这一套,十分的不习惯。

两人正闹的厉害,车子缓缓停下来,张副官坐了一会儿,才提醒道:“总长,到了!”

夏夜清还没占够便宜,不想这么快就到了地方,顿时不满的皱眉,伸手捶了他座椅一下,“你开这么快做什么?”

张副官咧嘴,一脸无辜,“已经很慢了,您看粥棚的人,饭都吃上了!”

“你……”夏夜清被噎了一下,“我这还没……”

宋泠月难得看他有吃瘪的时候,“噗呲”笑了一下,伸手打开车门,趁他不备,匆忙跳下车,要离他远远的。

夏夜清紧跟着跳了下去,为泄愤,重重关上了车门,把张副官吓得一个哆嗦,无奈的摇摇头,远远地躲开,生怕再惹到他。

夏夜清的兵除了伤员已经送医,其他的百十来人还留在粥棚等着,休整了这一夜,各个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样子,见到他来,纷纷上前问好。

夏夜清清点了一下,人都在,让张副官把带来的子弹分配下去,又交代了去山里剿匪的事情,还着重说明,这次剿匪以劝说土匪改邪归正为主要目的,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许开火。

士兵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命令,但总长的命令他们向来只会服从,绝不会反驳,齐齐应了,检查了枪支装备,只等着一声令下,向山里进军。

夏夜清吩咐了士兵,去破庙里找到了宋泠月,她正在跟听差吩咐事情,让他们把厚衣服发下去,天气冷了,还想着要给他们寻个更暖和的住处。

夏夜清斜倚在石柱子上,笑着对宋泠月招招手,“好月月,过来,跟你说个要紧事,你听了准会喜欢!”

听差听到这称呼,抬眼看向宋泠月,有几分不解,随即又垂下头去,主人家的事情,他作为一个下人不好多问,应了一声,识趣的退了下去。

宋泠月不情不愿的走到距离他几尺远的地方,说道:“你说说看!”

夏夜清不再打趣她,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我已经跟总理商量好了,外头的人,能去军营的跟我走,其他的,总理负责安置,最迟下午就有人来,你可以不用担心他们的去向了。”

宋泠月脸上一喜,不自觉的上前了一步,他昨天的确说过这话,她还以为他不过信口一句,没想他对这件事这般上心,竟然已经解决了,这的确是件好事,顿时觉得他也温和起来,不再是从前那样冷冰冰的。

“夏总长,那真的是好事,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夏夜清迈开长腿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凑过去,笑道:“看来你是记不住我的话,既然要谢,我是想听听,是怎么个谢的法子,但说几句好话可是不够的,毕竟我求总理批文,求了一上午。”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宋泠月立即高度紧张起来,要说谢,的确是应该的,这样大的事,一两句话的分量,的确也是不够,只好说道:“那我改日请总长吃饭吧!地方你来选。”

夏夜清不满的凝眸,“嗯?”

宋泠月又反应过来,泄了一口气,无奈道:“清哥哥,改日,我请你吃饭!”

“好啊!日子我来定,眼下,办正经事要紧。走,收服那帮土匪去!”夏夜清爽快说道,借着收服土匪的名义,光明正大牵着宋泠月出了破庙。

山寨子里,唐风准备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到有兵过来,还以为这次又不了了之了,暗笑这个所谓的夏总长也不过如此,跟那些当官的都没区别。

放松下来,准备痛饮几杯,消一消心头的火气,酒坛子还没打开,冬子就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大当家,不好了,一伙当兵的上了山。”

唐风“咚”的放下酒坛子,抽出腰里的手枪在手里转了转,冷笑道:“那可是太好了,今天我就正式会一会这个夏总长,看看他有几分血性。”

夏夜清的队伍还没到寨子门口就停了下来,张副官带着几个人上前查探了一番,发现了几处陷阱,还都是捕获野兽用的旧法子,这都是他早年玩儿剩的,没费多大力气,就破坏了陷阱,招呼队伍继续前行。

队伍到达寨子门口,唐风早已在巡逻桥上等候,一身便利的行头,头上戴着一顶大檐帽,坐在桥栏杆上,一条腿支起来,正在把玩手里的枪。

“唐风,不,唐大当家,我们能谈谈吗?”宋泠月走到前头,对他喊了一声。

唐风掀开帽檐,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眼,哄笑一声道:“呦!这不是我的压寨夫人吗?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想我了?”后头的人跟着一阵乱笑。

宋泠月当众被取笑,瞬间涨红了脸,不等她开口反驳,耳边骤然响起一声巨响,“砰”的一声,一枪打在了唐风腿便,木头栏杆打出一个洞,木屑都飞起来。

宋泠月怔怔的转过头去,夏夜清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英俊的脸上泛起邪气的笑,“原来你就是唐家的那个浪荡子,五年过去,你倒是越发有出息了,还压寨夫人,做你的春秋大梦!”

第十六章 改邪归正

唐风被这一枪打下了栏杆,幸亏他躲得快,否则这一枪怎么也要擦掉他一块皮下去,趔趄了一下,等站稳了身子,张口就骂,“夏夜清,跟老子耍威风是吧?今天让你有来无回。”掏枪对准夏夜清,就要扣下扳机。

“不要!”宋泠月想也没想,几乎是下意识的,返身抱住了夏夜清,挡在了他跟前。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从夏夜清头顶飞过去,夏夜清眉头都没皱一下,抱紧怀里的人,嗤笑道:“唐大少爷,就这点儿本事?敢不敢跟我较量一下?”

唐风恨恨的瞪了底下的宋泠月一眼,这丫头,仗着他不舍得下手杀她,屡屡坏他的好事,果然心软是个弱点。

“我会怕你?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要是输了,你怀里的这个,就要留下当我的压寨夫人。”

夏夜清侧脸的肌肉抽动几下,龇牙道:“你做梦!我输了,一条胳膊一条腿,随你选,我的女人,你想都别想!如果你输了……”

“我输了如何?”

夏夜清冷笑一声,“你输了,就要离开这里,你的手下进我的军营,成为我的兵,你,以后再也不能当土匪。”

唐风凝神思索片刻,夏夜清身手的确不俗,倒是个不错的对手,这笔买卖也不算亏,点头答应了,“好啊!我就跟你较量,来吧!”随手丢了手里的枪,慢悠悠的踱下了巡逻桥。

宋泠月从听到他们要较量,就开始担心夏夜清,若他因此丢了手臂或胳膊,她这辈子都无法安心了,双手死死地抱住了他,不许他去。

“清哥哥,你不能去,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你就得不偿失了。”

夏夜清抿着笑,当着所有人的面,低头亲在她额头上,“你放心,没有万一,你还不信我的实力吗?如果真有万一,我也不算得不偿失,我还有你啊!”

“可是……”宋泠月依旧放不下心。

夏夜清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宠溺的道:“没有可是,你等我,我说到做到,一定让你心愿达成。”

山寨的大门打开,夏夜清抽出腰里的枪,连同外套一起脱下,扔给了身后的张副官,松泛了一下筋骨,大步昂扬的走进了山寨。

宋泠月也要跟进去,不等她追上,张副官就扯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姨太太,你还是不要去,他会分心的。”

宋泠月担忧的眉心都拧成了疙瘩,也没注意他的称呼,巴望着里头,不安的道:“可我有点儿担心,万一唐风反悔,他们那么多人,为难他怎么办?”

张副官笑笑,语气轻松的道:“你放心,他既然答应了单独较量,就不会这么做,这个大当家,有点儿意思,是个重情义的,不会陷他的弟兄们于死地的。”

宋泠月听不懂这话里的意思,转头疑惑的看着他,张副官了然,转而解释道:“他知道不是我们的对手,硬博不是上策,总长给他的,是最好的一条路。”

宋泠月似懂非懂,男人之间的较量方式她不了解,只是担心夏夜清,他赢了,唐风虽然有损失,却不会受到伤害,可夏夜清若输了,那后果,她不敢想。

夏夜清手持着瑞士军官刀,唐风用一把匕首,摘掉帽子,脱掉外衣,两个势均力敌的男人,展开了一场男人间的博弈。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两道强劲的身影,速度极快,身法熟练,周围的人就听耳边响起“呼呼”的拳风,还有男人吃痛的闷哼,两道寒光在光下闪烁,不过十几分钟,两个打斗的人就同时停下了动作。

唐风闷哼一声,收起手上的匕首,一手捂上了另一侧的胳膊,夏夜清一手背到身后,另一手依旧耍着军官刀,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异样。

“唐少,唐家当年也是显赫一时,唐老爷子也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当了土匪,不知道他会不会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

唐风咬了咬牙,“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被英国人打的狼狈逃回京都,你可以的!”

夏夜清的脾气,外人看来是琢磨不定,其实他骨子里是个极有掌控能力的人,自然不会被他这番话轻易激怒,懒懒的说道:“至少我敢于承担,你却连去前线的勇气都没有,我看你手下的人解散了才是出路,跟我去军营,学学改邪归正。”

唐风盘膝坐到地上,匕首放在一边,捂着手上的胳膊,目光出神的道:“那要看你有没有收服他们的能力了,输是输了,收服人心,你还是靠自己吧!”

夏夜清嗤笑一声,这人明明是个有情有义的,还嘴硬的厉害,算了,不跟他斗嘴,转身出了寨子,让张副官带兵进来收人。

冬子带着一帮手下围到唐风身边,一边检查着他的伤势,面有不甘的道:“大当家,您怎么就认输了?兄弟们不怕当土匪,也不怕死,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唐风苦笑着摇摇头,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不是我要认输,是我本来就输了,他身上有伤,都能跟我平手,甚至还略胜我一筹,只是可惜了,我终究不能带着你们走下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当土匪虽然不太光明,但是自由惯了,这里也算是个安乐窝,在一起住了这么些年,这突然就要散伙儿,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

别人不了解唐风,冬子却是了解他的,感念他一片苦心,又不能告知众人,只好对兄弟们劝道:“大当家也是希望我们能走上正途,以后不管在哪里,咱们都要记得他的好,路还很长,当土匪不能当一辈子,改邪归正吧!”

“可是,我们这样的身份,政府怎么可能善待我们?”有人担忧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是啊!剿匪剿了几次,政府军都吃了亏,这下子我们散了,他们还不好好出口气。”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甘心,也为自己的前程担忧,唐风站起身,扬了扬手,他在众人跟前威信颇高,众人立即噤声,只听他说话。

“兄弟们,五年的情意,我不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我会用我最后的能力,为你们铺一条光明大道。但有一样,进了军营,绝不能再做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情,别给老子丢脸,要是被老子知道了,亲自教你们做人的道理。”

唐风往日里教他们做人的道理,就是犯了错,实打实的较量一番,自然,没人是他的对手,谁都被他教育过,被教育的心服口服。

众人当然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起往日的情景,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和伤感,好端端打造的山寨,说散就散了,若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怕是要抱头痛哭。

唐风就见不惯这场面,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情绪,闷声说道:“寨子里的东西和钱财,大家伙分一分带上,有个身家,日子过得不会太苦,有想过安稳日子的,告诉我一声,不会有人为难的。”

众人苦着一张脸,谁都不肯定,唐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快他娘的去,别给老子哭哭唧唧。”

冬子再也忍不住,咧开嘴嚎了一声,“大当家!”

唐风上去给了他一脚,“滚你娘的蛋,带着大家伙分东西去,我去找夏夜清说清楚,敢让你们不好过,我跟他没完。”后半句话,语气已然软了下来。

冬子强忍着眼泪,挥手带上众人去收拾东西,唐风背着手,踱着步子往外走,心绪很乱,茫然又没有头绪。

张副官带着人子门口等了半天,看他们说的差不多了,迎了上去。

“唐少,您这是说清楚了?”

唐风斜睨他一眼,冷冷道:“你想做什么就去,人都在里头,跑不了,只有一样,不能亏待了我的兄弟。”

张副官笑笑,“哪里的话,既然要进军营,大家都是兄弟,不会有人亏待。”

唐风咂了咂嘴,“那样最好!算了,懒得跟你说,我找夏夜清。”

唐风带着夏夜清在山寨外头的树林里密谈了很久,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两人出来的时候,神态自若,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宋泠月迎上去,对唐风说道:“唐风,我之前说的话,让你出面帮我,你考虑好了没有?”

唐风摇摇头,“没考虑过!”

宋泠月十分不解,“那你要怎么打算?他们都走了,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唐风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说不出什么情绪,淡淡说道:“我的去处你就不用担心了,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宋泠月诧异,“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唐风懒得解释,懒懒说道:“没什么意思,随口说说!”

宋泠月白了他一眼,夏夜清已经走过来,她不好再追问什么,只好摁下了心头的疑惑。

夏夜清嬉皮笑脸的凑过去,顺手就揽住了宋泠月的腰,“好月月,这次你可以放心,老老实实待在京都了吧!”

宋泠月转了个身,躲开了他,咕哝着道:“我一直老老实实待着,来这里也是为了帮助别人,不老实的是你才对。”

夏夜清并不死心,厚着脸皮又蹭过去,嘴里说着,“别人改邪归正了,我也要改邪归正。”

“你改什么邪?归什么正?”

“我要把我的姨太太重新追回来!”

宋泠月忍无可忍,“这里没有你的姨太太!”

第十七章 别费心思

下午不到,八王山的土匪窝就人走屋空了,张副官带着一伙人,汇合灾民中报名加入夏家军营的人,约摸一百人,浩浩荡荡回了京都。

白总理行事也是很快,张副官前脚才走,民政负责救济灾民的人就赶来了,来了两辆小汽车,还派了两辆军用大卡车,清点了人数,登记了灾民的名字,分配将灾民拉走安置。

粥棚没有了灾民,也没有再支撑的必要,管家带着人收拾了东西,又把破庙打扫干净,当天大部队就撤的干干净净,支撑了十几天的粥棚,再也不需要了。

唐风没有跟着宋泠月走,一个人去了相反的方向,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只说想四处走走,宋泠月理解他的心情,没有阻拦他,只留下话,只要他想回来,容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大部队撤走以后,宋泠月在破庙例外巡视了一圈儿,确定没有留下隐患,也没有疏漏,便吩咐司机赶回京都。

夏夜清一直陪着她到最后,看到她要上车,不由分说把她扯到了自己车上,推到后座,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宋泠月的司机已经隐隐知道这位夏总长不好惹,不敢再多话,独自开上车,跟在了后头。

车子缓缓往京都走,夏夜清坐在后座,没有再不安分,只老老实实的握着宋泠月的手,仰倒在后座上。

“夏夜清,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泠月实在不理解他的行为,开口问道。

夏夜清笑笑,“就是这个意思,喜欢你!不行吗?”

宋泠月抿了抿唇,“你喜欢我?不觉得很可笑吗?”

“哪里可笑?”

“哪里都可笑,身份,地位,还有我们之间的过往。”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一副无赖的语调,“过往?我们之间有过往吗?你不是说,你不是我的姨太太吗?”

宋泠月翻了他一眼,从前竟没发现他这般油嘴滑舌,颠倒黑白。

“我是说了,也希望你以后都记住!”存心不给他好气。

夏夜清也不恼,手指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儿,头枕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开始养神,懒懒说道:“记住了,不是我的姨太太,不过,你不能阻止我想喜欢一个人。”

宋泠月哼了一声,才要说什么,夏夜清伸出胳膊,直接把她搂到了怀里,大手摁着她的后脑,不准她离开,强横的命令道:“跑了一天,我累了,你也累了,乖乖的在我怀里休息,再敢乱动,我就要亲了。”

宋泠月最怕他胡来,立即不敢动了,老老实实趴在他怀里,车子晃晃悠悠的往前开,宋泠月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儿,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想来是夏夜清把她送回来的,房间里没有别人,干妈也不在,床头灯发出柔和的光线,催的她昏昏欲睡,宋泠月埋进被子里,再次沉沉睡去。

这天晚上,宋泠准时去了金凯门,十几天没出面,金凯门给她送的帖子都堆成了山,宋琅都以为她不会再来了,正愁的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几乎是小跑着赶去了她的休息室。

宋泠月正在梳头发,十几天不在,那些客人已经等不及了,她说什么也要跳一支舞来补偿。

宋琅推开门,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走到她身后,双手扶在椅背上,打量着镜子里的她,说道:“小月,你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你年满二十岁了,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合适的人,嫁过去,过安稳的日子?”

宋泠月从镜子里看他,笑着反问道:“难道你希望我嫁人,然后离开金凯门?”

宋琅摇摇头,伸手给她抚了抚耳边的碎发,难得的一本正经起来,“私心里当然是不希望,你走了,我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不过,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过得好。”

宋泠月转过身,仰起头打量他,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认识了一年之久,他坚毅的面孔依旧,还是一样的干净利落,有一种所有事都能泰然处之的淡然和从容,面对她时,也多了一丝温和。

两人算不上是知己,也算是半个推心置腹的好友,宋泠月从前不理解他的处事油滑,十几天过去,她经历了很多的事,终于能明白,所有人都有他的不易,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海关总长夏夜清,也有无能为力的尴尬,她不该埋怨他。

想着这些,对他的那份儿火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平静的说道:“我现在过得就已经很好,倒是你,年近三十岁,你没想过成个家?”

宋琅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如同一个兄长看待自己的妹妹一般,目光充满了温和与疼惜,“我经营金凯门太久了,这里的女孩子一个一个的来,一个一个的走,我见惯了她们的悲欢离合,对于情爱,早已不心存念想。”

“其他人也就罢了,我习惯了,麻木了,也不想再去约束或挂心她们,你不一样,我想看着你花团锦簇,轰轰烈烈,也想看着你能拥有世间最完美的爱情,你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子,这一切,是你该拥有的。”

宋泠月鲜少见他有这样煽情的时候,他这一番话,让她感动不已,鼻子一酸,眼圈儿泛了红,语声哽咽道:“宋琅,不管我将来境遇如何,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宋琅笑着点头,“一言为定!”

又对她伸出了手,“时候到了,该你上场了,我最漂亮的姑娘!”

宋泠月很自然的握住他的手,像最初登台那样,跟着他,一步步走上舞台。

包厢里,夏夜清摇晃着红酒杯,时不时的探头去看舞台,一群舞小姐终于退了出去,曲风变了,幕布升起,宋泠月脸上带着面具,穿着一身金色舞衣,缓缓登上了舞台,夏夜清顿时来了精神,猛灌了一口酒,地坐直了身子。

张副官看他已经接连喝了三四杯,担心他的伤势,看他专注看外头的舞蹈,不动声色的挪开了他的杯子。

夏夜清还是头一次看宋泠月跳舞,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迷的人错不开眼睛,此时开始暗暗恨自己,上一次来金凯门,为什么没有仔细看,如果看了,或许就不会错过这么久。

宋泠月一支舞很快结束了,夏夜清还觉得没看够,她就退了下去,夏夜清想追出去,张副官却拉住了他。

“总长,您别急,不是说今夜不露面的吗?我安排了赶苍蝇的人,不会让你心烦的。”

夏夜清只好又坐回去,却怎么也静不下来,心里也觉得奇怪,从前没觉得对她有这么深的感情,她走了以后,也曾思念过、伤心过,不想再次相见,那压抑的情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这会儿的功夫,宋泠月已经换下了舞衣,穿着一件长袖的蕾丝长裙子走了出来,鹅黄色清新宁静,淡妆素裹,已然艳冠群芳。

才走出后台,就有几个穿着西装的大人物端着酒杯走了过去,想跟宋泠月喝一杯,宋泠月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不惧,转身就让迎送员给倒酒。

迎送员才端着酒杯过来,周围就走来几个陌生的面孔,分别上前绊住那几个想要缠着宋泠月的人,勾肩搭背套熟络,就把人给支走了,留下宋泠月一个人目瞪口呆。

走到大厅,赵总长难得也来了,宋泠月才要上前打招呼,又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赶在宋泠月面前,跟赵总长说着客套的话,转身去了另一个包厢。

接下来依旧如此,若是一个两个还能理解,可是半天下来,所有要跟她打招呼的人都被支走了,就像商量好的一样,宋泠月觉得莫名其妙,难道她得罪了人,有人存心要她难看?

宋泠月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端了一杯红酒,坐到一个没人的位置,没人打扰也好,她正好借机看看姐妹们的舞蹈,来了金凯门这么久,她还没有认真欣赏过。

一杯红酒下肚,宋泠月脸颊泛起了红,招手让迎送员过来,又拿了一杯红酒,还没送到嘴边,一只带着黄闪闪金戒指的大手伸过来,夺去了她的酒杯。

宋泠月抬眼看过去,是个陌生面孔,个子不高,黑黑壮壮的,带着一丝憨笑,“月亮小姐,喝酒伤身呐!还是少喝些吧!”

“您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金凯门?”宋泠月看着他,疑惑道。

那人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是,久仰月亮小姐的大名,看了您的舞蹈,舞蹈惊艳,看您独自喝酒,所以冒昧来坐坐!”

宋泠月扯了扯嘴角,听他说话的语气就不像是来看舞蹈的,轻笑一声,染着红色甲油的纤指指向他,“你是谁派过来的?”

那人明显一怔,这一下就出卖了他,宋泠月笑得乐不可支,站起身,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座位,冲他挥了挥手,“先生,这里不适合你,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我只是个舞女,不值得费心思。”

第十八章 地方馆子

夏夜清在包厢里看宋泠月独自回了后台,心里却十分不爽快,今天挡住了这些围绕着她的蜜蜂,明天未必能挡得住,要想永绝后患,只能让她离开金凯门,可是她那个倔脾气,一定不会由着他摆布的。

张副官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总长,依我看,干脆让这个金凯门的经理直接放人,只要您说话,他不敢不同意。”

夏夜清摇摇头,叹了口气,“暂时先不用了,这段日子,她还是跟我保持距离比较好,你派人盯着,一般的来往也就罢了,若有死缠烂打的,让他们解决了。”

张副官了然,点了点头,“总长放心,我都明白,总理那边不能含糊,太太那边也不能含糊。”

夏夜清嗯了一声,“那样很好。”

宋泠月在大厅里待的百无聊赖,她以为又是那个苏司令来找茬的,懒得在前头应付,反正舞蹈也是不用再跳的,去后台跟宋琅打了招呼,穿上外衣,拿上手袋,出了金凯门。

司机还没有过来接,宋泠月独自沿路往家的方向走,很久没有这样走在大街上,凉风一吹,迷蒙的酒气散去了不少,也有了丝丝凉意,宋泠月紧了紧白色华达呢大衣的领子,早知道夜里这么凉,就戴一条丝巾出来了。

正走着,身后一阵汽车灯光闪过,宋泠月下意识的避让到了路边,车子走到她身侧,却停了下来,原来是接她的车。

司机摇下了车窗,一脸歉意的道:“小姐,我去金凯门另一条街办了点儿事情,没想到接您晚了,让您走了这么大一段路。”

“没关系,是我自己愿意走的。”宋泠月淡淡说道,来开车门上了车。

司机启动车子继续往前走,边看着方向,边开口问,“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早呢?看您闷闷不乐,是有心事吗?”

宋泠月靠在座椅上,双臂抱在胸前,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出神的道:“没什么,只是今天这些人有些反常,我也懒得在里面待着,所以想回去。”

司机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嘿嘿笑了几声,便不再言语。

走了一段路,司机又突然响起什么,急忙问道:“小姐,我在金凯门另一头的街口看到了那位海关总长的车,您是不是在金凯门遇到了他,所以才不高兴?”

宋泠月扭过头来,身子往前倾了一下,隔着座椅,问道:“海关总长的车,你确定吗?”

司机笑了笑,一脸笃定的说,“当然确定,这林肯车,京都一共也没几辆啊!车牌子我都记得可清楚了,就是他的。”

宋泠月泄了口气,颓然的仰倒在后座上,看来今夜的安排都是他的手笔,果然沾上夏夜清,就没有安生的日子,看来以后又要引来无数烦恼了。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在饭厅吃早饭,容太太披着一件羊绒的外衫进了饭厅,宋泠月给她拿了碗筷,容太太却说自己没胃口,不想吃,宋泠月只好吩咐厨房给她热一杯牛奶,好歹不能空着肚子。

“小月,之前你说想要往外省拓展生意,可是眼下这么乱,去外省很不容易。”容太太担忧的说道。

宋泠月嚼着嘴里的包子,思索着道:“眼下的确是不方便,这次战役,国内局势更加紧张,据我所知,那个苏司令是个缩头乌龟,还有那个姓魏的,一心只顾谋划自己的前途,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合作。”

容太太点了点头,一手拍在饭桌上,慷慨激昂的说道:“你说的对,国家大难在前,他们还干下这样的事情,这种人,咱们不能跟他们有来往,黑心的家伙,还不知道会怎么坑害我们。”

容太太说的激愤,一时又忘了自己的身份,还以为自己是在宋府的时候,又拿出了管家婆护着家的那一套,宋泠月一时忍不住,被她逗得“咯咯”笑。

“干妈,您不用这么激动,如今您可是容太太,传奇女商人,多少人都要看您的脸色行事,不想理他们,就可以不理他们。”宋泠月理直气壮的说道。

容太太这才“噗呲”一声笑了,又忍不住感慨道:“一晃已经两年了,想不到我们还能有今天,老爷要是地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宋泠月听到她说起父亲,鼻子一酸,又生怕惹她伤心起来,打起一丝笑容道:“干妈,您别难过,以后我们会也来越好的,所有的事情都难不住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容太太一脸欣慰的点点头,那么多的苦难,两个人都熬了过来,眼下这点儿难处又算得了什么,想通了这些,顿时心情好了许多,胃口都跟着好了,让管家重新端了一份儿早饭,母女两人踏踏实实吃了一顿饭。

宋泠月是打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虽然不会再动用关系,但是开拓外省渠道这条路子还是要走下去,当天下午,宋泠月就去了厂子里,找了两个行事稳重的职员,要带着他们亲自去外省查看。

几个人商量好了出发的时间,宋泠月又吩咐家里准备了远行需要的东西,买了第二天去冀州蓉城的火车票。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扮作容少爷,带着两个职员和一个听差,四人一行出发去了外省。

蓉城距离京都约有八百里的路程,也是通往南方城市的交通枢纽,如果能在蓉城扎下脚跟,容氏继续往南扩展就容易的多了。

火车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半天的路程,因为半路停车卸行李,又要解挂后头的车厢,加上半路加煤上水,足足一天的时间才到,到达蓉城,出了火车站,天已经黑透了。

四个人都是第一次出远门,人生地不熟,当地人力车的车夫听他们是外地口音,车钱都多要了一倍,好在那车夫贪心却不黑心,多收了车钱,把他们拉到了一个正经旅馆门口。

四个人带着行李下了车,付了车钱,宋泠月走在前头,抬头就看到红色大招牌上写着“蓉城旅馆”四个大字,门堂很敞亮,这样的旅馆,应该算是蓉城规格比较高级的。

蓉城这地方算是冀州比较繁华富裕的城市,南北贸易往来多经此地,百十年来,把蓉城这个地方的生意也渐渐带起来,稳打稳扎,逐渐有了今日繁华的蓉城。

宋泠月一行四人进了旅馆,要了三间房,房价倒是比京都还便宜很多,房间的条件也不比京都的差,甚至收拾的还更干净一些,这让宋泠月对这个地方产生了好感,或许这次来对了地方。

旅馆外头有几个饭馆子,规模不大,饭菜却做得有模有样,宋泠月四人看来看去,最后进了一家炖大锅菜的,天气冷了,炖菜看着就热乎。

饭馆子虽然不大,设施倒是很齐全,上下两层楼的,一楼是大厅,方桌加板凳,坐满了客人,正吃着热乎乎的饭菜。

这样的饭馆子,平日里没什么贵客,稍微穿的整齐的,都算是体面客人了,宋泠月四人一进去,大厅里的人纷纷抬起头望过来,一阵窃窃私语,伙计是极有眼力的,立即热情的上去打招呼。

“几位客官,里边请,我们这里有炖菜有炒菜,您几位想吃点儿什么?”

宋泠月笑笑问道:“小二哥,有包厢吗?我们想谈点儿事情,想要个安静的地方坐。”

伙计急忙点头,“有有有,二楼有包厢,您几位请跟着上楼吧!”四个人跟着去了二楼。

二楼一半是包厢,一半是大厅,大厅里依旧是客朋满座,饭菜的香味儿充斥在鼻端,本来就饿的几个人,饥饿感更厉害了,前后簇拥着进了包厢,就希望赶紧吃点儿热乎饭。

包厢的环境自然没办法跟京都的金华楼比,只不过是一层木板子隔着,两边裱了好看的包装纸,没有隔音的功能,但也比外头乱哄哄的大厅强了很多。

四个人按照主次分别坐下,伙计一看穿着就知道谁是老板,径直把一个手写的菜单子递到了宋泠月跟前,笑着道:“小少爷,您看看想吃什么,炖菜是我们这里的特色,您可以来一份。”

宋泠月点点头,觉得这伙计挺热情的,待人也很诚恳,索性说道:“那好,来一份炖菜,其他还有什么特色,小二哥给推荐一下,看着来几样,越快越好,我们都饿坏了。”

“好嘞!”伙计痛快的应了一声,心知这是个爽快的顾客,也不啰嗦,收起菜单子,一溜儿小跑下去传菜。

没等几分钟,伙计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锅子进了包厢,放在了桌子郑重,笑着介绍道:“这炖菜是猪肉、白菜和豆腐为主,还有粉条儿和蘑菇,如果觉得味道淡,桌子上有调味料,加辣加盐,您都随意。”

这功夫,后头又有伙计把别的菜和米饭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伙计倒是不坑人,点的饭菜搭配都不错,也没有点太多,足够吃,又不浪费,四个人饿的眼冒金星,一人一大碗米饭,也顾不得客气,闷头就是一顿吃。

宋泠月一口气吃掉半碗饭,才觉得肚子里的饥饿减少了几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赞许的道:“这馆子不大,饭菜味道倒是不错。”

职员路先生咽下嘴里的饭菜,接口道:“少爷说的是,其实啊!这最地道的美食,都在小馆子里,大馆子虽然色香俱全,但是为了美观,味道上就差了许多,尤其是地方特色,就要来这种地方吃才实在。”

宋泠月赞同的点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咚”的一声响,把宋泠月吓的一哆嗦,手上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 想要共赢

原来是隔壁包厢坐了人,拉动椅子幅度太大,撞在了宋泠月身后的挡板上,隔壁的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隔着板子道了声歉,宋泠月也客气的回了一句,这小小的不愉快就此化解。

宋泠月四人吃饱了,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做停留,才想叫伙计来结账,就听隔壁响起了一个粗里粗气的说话声。

“我说这帮当官儿的没一个好东西,这税制才改了一次,眼下又改,这让我们这些商户还怎么活,外头进货,路途上的支出一大笔,税务又是一大笔,剩下的利润寥寥无几,还要给那帮人上供,哎!真是生意难做啊!”

“可不是,上次我从京都进的那批布,幸亏回来的及时,要是赶上那几天打仗,怕是连本钱也回不来,好在赚了一笔,能应付下去。”

宋泠月听到这句话,压了压手,示意其他三人先别走,留下听一听,路先生是负责厂子货物销路的,顿时明白了宋泠月的意思,安静静静坐下听。

那边又有人说话了,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的很清楚。

“你说这京都容氏的布厂要是能开到蓉城来,那就好了,咱们做个分销,赚钱就容易的多了。”

另一个声音说道:“你说的轻松,咱们分销,人家就不想自己销?容氏也是有布庄的,厂子开过来,布庄肯定也要经营,哪里还有咱们的生意做。”

又一个声音响起来,先叹了一口气,说道:“哎!你们还好说,我这也是布厂,可是眼下都要经营不下去了,丝织品上不去,棉麻囤积,我这急的头发都白了,再不进账,我只能关门大吉了。”

“是啊是啊!”

几个人又吐了几句苦水,伙计进了包厢,上了饭菜,几个人也不再言语,都专心吃起饭来,宋泠月也听不到再说话,叫了伙计进来结账。

四个人吃了七八个菜,才花了不到十块钱,宋泠月想从伙计嘴里打听点儿事情,人生地不熟,与人为善才是上上策,伸手拿了一张二十块的票子递给伙计,大方的说道:“小二哥辛苦,零钱不用找了。”

那伙计立即乐开了花,当了这么多年的伙计,还没有这么大方的客人,还有十多块的零钱呢!赶的上他一个月的薪水了,急忙道了谢,又殷勤的给四个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宋泠月看着伙计十分机灵,把他召到跟前来,压低了声音问他道:“小二哥,我想问问,隔壁坐的是什么客人?”

伙计收了宋泠月给的零钱,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又看他一个大少爷,口口声声喊他小二哥,谦虚有礼,恨不得掏心掏肺。

弯下腰,小声回道:“那几位是蓉城做生意的,有布厂的老板,也有布庄的老板,还有走货的,前几年都是风光的人物,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只能降低生活水准了。”

宋泠月又问,“他们的厂子和布庄在蓉城什么地方?”

伙计如实说道:“蓉城南边那一带,那里是生意人活络的地方,距离这里不太远,找个人力车,不出二十分钟就到,蓉城不大,您一去就能找到。”

宋泠月问的差不多了,就笑笑道:“小二哥,你人不错,你们店里的饭菜也很好,这几天我会时常来光顾的。”说罢,拍了拍伙计的肩膀,起身出了包厢。

伙计殷勤的一直送他们出了饭馆,临别还说欢迎他们时常来坐坐,宋泠月客气的应了声,离开了饭馆子。

休息了一整夜,宋泠月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带着三个人吃了早饭,找了四辆人力车,直奔南城而去。

果然如伙计所说,南城一带是厂子和布庄的聚集地,这跟蓉城最初规划有关系,这里是最初经商人周转的地方,按照原来的经营种类划分,是最合适,也是最节约成本的。

这里的很多厂子都不景气,关了厂,大门紧闭着,没有人气,布庄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的开着,客人倒是不少,可是真正能售出货物的布庄,却寥寥无几,几乎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宋泠月四人在布庄最多的一条街上巡视着,听差小顺不懂经营生意,只是图个看热闹,路先生和另一个职员童先生却是懂的,一左一右跟在宋泠月身侧,时不时的说些什么。

“少爷,这蓉城的布匹生意曾经也是不错的,可是受战事影响,眼下也是一落千丈了,看来这一次,咱们选错了地方。”童先生很不乐观的说了一句。

宋泠月没有答话,把目光转向了路先生,“路先生,您觉得呢?”

路先生身材偏胖,人说心宽体胖,真是一点儿没有错,他倒是比童先生乐观许多,笑呵呵的说道:“我倒是觉得这是咱们的好机会,之所以不兴旺,无非是眼下时局变了,经营生意的人却没有及时改思路,咱们可以开辟一个新的道路,起初或许不容易,但是一旦道路铺平,以后就是咱们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童先生撇了撇嘴,他本就干瘦,穿着一身夹棉的短袄长袍,看上去像个老学究,不满的说道:“你说的容易,初期接个烂摊子,经营有多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京都的厂子,初期少爷跟着吃了多少苦才经营起来,再来一个,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路先生忍不住呛了他一句,“你这老东西,天天就知道唱哀歌,少爷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能经营起第一个,就能经营第二个,你怎么就不盼点儿好?莫非你怕自己老了,等不到那时候?”

童先生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指着路先生骂道:“你才是老东西,就你心宽,昨夜鼾声如雷,我一夜都没睡好,你倒有脸指责我。”

他们两人是老交情,又是厂子里的元老,斗嘴吵架都是常态,宋泠月也不理他们,背着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前头一片浓密的树林,转角过去,视野突然开阔,阳光迎面照过来,宋泠月伸手遮住眼前耀眼的日光,朦胧的光晕下,一眼就看到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铁门,是个关闭的厂子,似乎正在等候着新的主人来打开。

宋泠月一阵恍惚,这个地方,给她的感觉实在太好,似乎就是为了等她而来的,她当即做了一个决定,要盘下这个厂子。

“我要盘下这个厂子!”宋泠月回身说了一句。

后头的三个人同时一愣,都是一脸的诧异。

童先生是四人中年纪最长的,又是个直性子,此时忍不住问道:“少爷,咱们不是开拓渠道的吗?怎么又要开厂子了?”

宋泠月伸开双臂转了一个圈儿,大口呼吸了一下这里的空气,笑着道:“我改主意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喜欢这个地方了,还有,昨天隔壁包厢的人说的话,让我有几分动心,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开辟一个新天地。”

这下连乐观的路先生也迷惑了,“少爷,说归说,这么大的事情,您不跟太太商量一下吗?看着厂子的规模,这可要一大笔钱。”

宋泠月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不必跟太太商议,她一定会全力支持我。”

路先生又问,“那为什么要经营厂子呢?布庄不是更容易一些。”

宋泠月双手背到身后,来回踱了两步,解释道:“我是这样想的,这里布庄已经难以为继,我们开布庄,就是跟他们抢饭碗,还要从京都运布匹过来,成本增加不说,跟这里的布庄和厂子都会树敌。”

“可是开厂子就不一样,我们造布,给他们分销,双方都获利,我们活,也给别人活路,敌人就少了一部分,能长久维持下去。至于这里的厂子,可以找几家合作,盘活他们,做大我们,我相信,这是一个几家共赢的局面。”

路先生嘴里“嘶”了一声,他觉得这个想法是好的,可是过于宏大,真的经营起来,怕是困难重重,不过,他是最初跟着宋泠月经营起来的,什么困难也经历过,冲着宋泠月年纪轻轻有这份儿雄心,他决定舍命陪君子。

“少爷,那就按照您说的做,您想收这厂子,我就去打听,咱们谈下来,至于怎么经营,咱们一起想办法。”

童先生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样一来,咱们行程就要延长了,京都那边怎么办?太太一个人可不好应付。”

路先生看他又打退堂鼓,伸手推了他一把,没好气的道:“你要是怕,你就滚回去,什么担心京都,太太的能力有目共睹,咱们也耽误不了多少时日,不会有问题的。”

宋泠月看他们两人又要斗嘴,及时拉住了他们,好言相劝道:“你们就别吵了,我心里有数,你们现在就是无条件的帮助我。”

看两人平息下来,才又说道:“童先生回到旅馆,给家里去个电话,让太太调些钱过来,童先生负责找这个厂子的老板,咱们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小顺就负责照顾好我们的起居饮食,咱们四个分工合作,谁也别偷懒。”

“是,少爷!”三个人嬉笑着,齐声应了一句。

宋泠月无奈的摇摇头,招了招手,“走吧!现在先回去吃饱喝足,下午再来!”

四个人商定好,一行离开了厂子门口,谁也没有注意,身后的大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四人离开的方向,露出了狡黠的光。

第二十章 吃错东西

宋泠月四人回到旅馆,吃了午饭,童先生和路先生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宋泠月带着听差在蓉城大半个城里转悠,熟悉一下当地的环境和风土人情,接手厂子以后,是办手续也好,还是以后经营也好,熟悉了环境,以后走关系也方便。

下午三点多钟,宋泠月带着听差返回到旅馆,童先生和路先生已经回来了,四个人聚在了宋泠月房间外的小客厅里。

童先生的事情好办,电话已经通到了家里,只等钱调过来,去中央银行支取就可以了。

本以为路先生此行不会很顺利,毕竟在陌生的地方找人不太方便,没想到他的收获也颇出人意料,竟然找到了那家厂子的老板,还和他面谈了。

宋泠月喝了一口听差奉上的茶,松了松暗红色条绒衬衫的袖口,头上戴的短假发梳的油光水滑,丝毫看不出是假的,加上一张白净的脸,十足一个儒雅的俊美少爷。

她学着男人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手自然的放在身前,刻意带了几分大家少爷的淡然和严肃,抬头看着路先生,问道:“路先生,既然面谈了,对方就是有转售的意愿,有什么条件?”

路先生看向她,目中露出几分赞赏的意味,举了举大拇指,笑着道:“少爷果然是经商的料子,您猜的没错,他的确想转售给我们,价钱也不是很离谱,可是他听说我们是外来的商人,总有几分不信任,还在犹豫。”

宋泠月点点头,思索着道:“他有这个反应也是很正常的,眼下时局乱,保不齐有坑蒙拐骗的,谨慎不是问题,只不过,我们时间紧迫,他愿意跟我亲自谈一谈吗?”

“我倒是把这个意愿表示了出来,他没有表态,我给他留了这旅馆的电话,他也给了我片子,再联系是没有问题的。”路先生说着,从公文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宋泠月。

宋泠月拿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眼,上头写着:朱氏纺织厂,朱洪生,底下是一串数字,是电话号码,简洁明了,再无别的信息。

“既然这样,我们给他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下午如果没有消息,我们就亲自去他家里拜访,无论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把这厂子拿到手里。”宋泠月说道。

童先生却不乐观的摇了摇头,“少爷,我觉得一天时间太久了,我们想拿下这厂子,别人未必没有这想法,我们外地商人的身份本身就让人家忌惮,万一被别人抢先了,我们就没机会了。

路先生嗤笑一声,翻了他一眼,“你这老东西,最初你打退堂鼓,现在又开始着急起来,你到底有没有个正经主意?”

童先生瞪了瞪眼睛,“我这不是跟着少爷的想法走嘛!既然他打定决心要这么做,自然要加快速度。”

宋泠月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这两人一吵起来就没完,索性也不问了,仰靠在沙发上,自己琢磨起来。

童先生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那家厂子的地理位置非常不错,如果价钱合理,应该会吸引不少人去看,虽然蓉城的纺织品不够景气,可是大亨也是有的,保不齐就有人手里钱多,想趁机多收几家,万一经济逆转,厂子就是金钱。

可是眼下对方不表态,路先生才谈过,她再找上门,难免让人反感,万一适得其反,那就得不偿失了。

又转念一想,这样的厂子,跟当地的官僚肯定也是有关系和牵扯的,说不定对方这么做,是背后有人授意,不想把这厂子转售到外地人的手里,以防止当地产业流失,如果这样的话,那得先跟当地官僚打好关系。

人生地不熟,跟官僚大关系,谈何容易,人人都有戒备心,万一被别人误会她别有用心,那可就麻烦了。

越想越觉得糟糕,越觉得对自己不利,想到后来,宋泠月眉头都皱到了一起,路先生和童先生听她在沙发上哀声叹气,顿时停下了争执,一起把目光转向她。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宋泠月拍了拍额头,把想法说了出来,童先生听了她这话,眉头皱的更深了,连路先生也犯起了愁,跟官僚打交道,需要的不只是大把的票子,那可不容易。

一想到这种可能,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天黑了。

宋泠月起身拍了拍坐的有些酸疼的腰,打着哈欠说道:“算了,明天再做打算,今天奔波了一天,都有些累了,我们去蓉城找个像样的地方吃一顿好的,算是给自己打气,走,找地方去。”

蓉城最好的饭店,就是位于蓉城中心的汇金饭店,规模堪比京都的金华楼,至于菜色如何,只能尝过才知道了。

晚上七点钟不到,宋泠月四人就到了汇金饭店门口,饭店大厅里已经客朋满座,宋泠月心想着,怕是找不到包厢了,但还想碰碰运气,就问了迎上来的伙计一句,没想到那伙计连连点头,说二楼有空的包厢,恰好剩一间。

宋泠月直呼自己好运气,带着其他三人,喜滋滋的跟着伙计去了二楼。

汇金饭店的包厢倒是布置的很讲究,实木雕花的大圆餐桌,围着摆了一圈儿白玉瓷的餐具和镶金头的骨瓷筷子,桌子中间摆放着梅花盆景,给包厢增色不少。

桌子边上的座位都是皮面的软座儿,天冷的时候坐着的确很舒服,看来这汇金饭店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蓉城最好的饭店。

伙计拿了菜单子过来,宋泠月看了一眼,价格倒也不是贵的离谱,捡着上头的特色菜点了几个,又按照其他三人的喜好点了几个,荤素八个菜,足够四个人吃,又点了几样具有地方特色的主食,还点了一壶茶,就把菜单子交给了伙计。

伙计把菜名一一记下,核对了一遍无误,拿着菜单子去了厨房传菜。

茶水很快送了上来,是上好的菊花茶,小顺给四个人分别倒了一杯,四个人边饮茶边等着饭菜上来。

汇金饭店客人多,饭菜却做得不慢,等了没几分钟,饭菜就陆陆续续上来了,八道菜上齐,又上了主食,四个人客套了一番,便动筷子吃起来。

“嗯,这汇金饭店的菜色不比金华楼的差,这水晶鸡片嫩中有脆,果然是地道。”宋泠月吃了一口鸡肉,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不错,都说冀州的名菜尽在蓉城,果然是不错!”

四个人正吃吃说说的热闹着,包厢的门又一开,一个伙计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不是刚才给点菜的活计,托盘上放着四盏盅。

宋泠月隐约记得自己上的菜已经齐了,不知道伙计又送来了什么,就问道:“小二哥,这是什么?”

伙计笑笑,“这也是您点的菜,单子上写着,没错的,”

说着话,另一个伙计走进包厢,把盅取下来,奉到了四个人跟前,弯腰说了一句,“您们慢用!”两人就离开了包厢。

宋泠月皱了皱眉,难道她记错了,不过也无所谓,多一道菜就多一道菜,反正又不是吃不完,随手打开了自己跟前盅的盖子。

原来是一道海参,海参这东西虽然昂贵,但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营养价值极高,听闻前朝还在时,太后娘娘是最喜欢吃海参的。

她点菜时没在菜单子上看到海参的菜名,心想,或许是饭店新加的菜,没顾得上写菜单,反正自己出来带的钱也充足,就招呼了一声,让大家放心吃,就当是多加了一个菜。

其他三个人还都没吃过海参,也不知道这东西价值几何,但是宋泠月说了,他们也的确想尝尝这好东西,便不再推辞,各自掀开了盖子,品尝起来。

宋泠月吃了一口,味道的确是上佳,海参软糯,蛋皮酥脆,香气浓郁,的确有特色,比她从前吃过的还要美味,一时赞不绝口。

“没想到汇金饭店的厨子还有这样的手艺,若是在前朝,这手艺指定是能做御厨的。”

路先生吃完抹了抹嘴,笑着道:“哎呀!今天托了少爷的福,也能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实在有幸!”

正说着话,包厢的门突然被人大力撞开,“哐当”一声巨响,把宋泠月四人都吓得一哆嗦。

撞门的是个穿着短袄和绑脚裤、黑色布鞋的彪形大汉,一张圆脸,浓眉大眼,络腮胡子,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他站在门口打量了一眼饭桌上,粗声粗气的吼道:“我道是谁吃了我家老爷的参,原来是一个小白脸儿,怎么,进了汇金饭店就以为自己了不起,谁的东西都敢沾染?”

宋泠月不拿正眼瞧他,这人的打扮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家里的打手,不值得她浪费唇舌,伸手倒了一杯茶水,慢悠悠的喝起来。

路先生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粗鲁之人十分不满,起身拍了一下桌子,没好气的道:“这位先生,你怕是走错地方了吧?四肢发达,也要认清楚自家主人才是。”

这话带着几分讥讽和揶揄,那大汉看着愣头青,却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话里的意思,嘴里“哈”一声,拿起路先生跟前的盅,甩手摔在地上,张嘴骂了一句粗话,“吃了我家的东西,还敢嘴硬,干你娘的!”

宋泠月眯了眯眼睛,想也没想,起身把手里的茶杯朝大汉的脸重重砸了过去,“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

第二十一章 怎么合作

谁也没想到宋泠月会发火,还是发这么大的火,茶杯不偏不倚砸在大汉的脸上,茶水泼了一脸,额头都砸出了血。

大汉自己也蒙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跟娘们儿似的小白脸儿,会有这么大的脾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却连粗话也不敢说了。

“你、你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宋泠月努了努嘴,冷哼道:“先动手的是你,莫名其妙闯到我的包厢,还对我的人动粗,难道还指望我和颜悦色的跟你说话?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这空当,汇金饭店的活计和老板都赶了过来,他们是做生意的,自然不能让客人在店里闹事,来这里的都是有头脸的,万一出了事儿,谁也逃不了麻烦,急忙上前劝阻大汉。

“这位兄弟,有话好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大汉一脸愤怒的指了指桌上,“你看看,这是我家老爷从辽东带来的海参,价值千金,交给你们饭店来做,结果却被这小子给吃了,真是岂有此理!”

饭店老板皱了皱眉,扭头质问伙计,“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吩咐厨房要仔细吗?怎么会送错了位置?”

那伙计是给宋泠月包厢送菜的,却不是点菜的那个,他挠了挠头,嘀咕着道:“我看单子上写着这海参是要送到这里的,没错啊!”

饭店老板挥了挥手,“去,把单子拿过来!”

伙计急忙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单子跑了回来,递给了老板。

老板看了一眼,嘴里“哎呦”一声,懊恼的拍了拍额头,“这可错了,真是误会了。”

宋泠月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醒悟,原来这吃海参的客人包厢是八,宋泠月所在的包厢是临时加起来的,因为紧挨着八号包厢,伙计就写了八-,以作区分,没想到后头送菜的伙计不清楚这事儿,看上头写着八,没注意后头那一横,所以才送错了地方。

“对不住,对不住,说起来是我这伙计的错,两边的客人都请消消气。”老板连连致歉。

宋泠月倒是能理解,也不准备为难伙计,既然是他们吃了,那付钱赔偿就是,海参而已,又不是吃不起。

才想说话,那大汉却瞪了瞪眼睛,“不管是谁的错,吃了就是吃了,吃了就得赔。”

宋泠月就看不惯他这个张狂劲儿,海参的确是他们吃了,可是说到底,错误也不是他们造成的,只是一场误会,没必要低声下气,从身上掏出票子扔给了他,“赔给你,一千块,足够买你家的海参了吧?”

大汉看着桌上那一叠子钱,没伸手拿,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一千块?你知道我家老爷运回这些海参,花了多少钱吗?足足五千大洋,少一分都不行。”

众人皆是一惊,“五千大洋?这,也太多了吧?”老板的脸都黑了。

宋泠月倒抽了一口凉气,“五千大洋?你家老爷这海参是金子打造的吗?即便是从辽东运来,也不该是这个价钱。”

大汉寸步不让,“五千大洋,一分都不能少,否则,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饭店。”

宋泠月初来乍到,不认识这个大汉,老板却是知道的,这人是蓉城地政局长家的护院,地政局局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一般人轻易招惹不起。

眼看局面要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听隔壁包厢门一开,一个穿军服的人走了出来,那人扫了这头一眼,没言语,径自下了楼。

老板正想着要不要去隔壁包厢求个情,就看里头又走出来一个人,居然是地政局局长本人,老板陪着笑脸迎上去,还没说话,那位局长就冲着大汉开了口。

“林路,别闹了,海参而已,吃了就算了,当我送给这小兄弟了,快回来吧!”

那叫林路的一怔,“老爷,这……”

局长不耐烦起来,“让你回来就回来,滚过来!”说罢,看也不看饭店老板,径直进了包厢。

林路着实有几分诧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道:“这倒是怪了,局长居然大发慈悲,真他娘的怪!”摸了摸额头已然鼓起的包,嘴里“嘶”了一声,不情不愿的回了包厢。

饭店老板和宋泠月也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这位局长是个大善人,这么昂贵的东西,说送就送了?可是听那位局长的语气,不像是这么大方的人啊!

老板见事情解决了,陪着笑脸走回到宋泠月跟前,说道:“这位客人,既然局长都说了,您也就不必再给钱了,就当交个朋友。”

宋泠月不是占小便宜的人,这件事饭店也有责任,拿起桌上的一千块钱,还有五十块钱,又写了一张所住旅馆的电话,一同交给了老板。

“老板,这件事我们也要表个态度,这一千块,麻烦你交给那位局长,就当赔海参的钱,我想这也够了,至于歉意,只能由你来表达,当然,如果那位局长觉得钱少,也可以跟我联系。”

老板接过了一千块和写着电话的纸,却没接饭钱,带着歉意道:“这钱我会转达,也会跟局长赔不是,至于您的饭钱,就免了,今天实在抱歉,就当我请客人您吃饭了。”

宋泠月摆了摆手,把钱放在了他跟前的桌子上,笑道:“不必了,我没有吃东西不给钱的习惯,饭菜不错,告辞了!”带着三人离开了包厢。

老板一直送他们出了饭店,看他们走远了,双手抱拳对他们的背影拱了拱手,感叹道:“这位少爷真是讲究啊!不错,真不错!”

宋泠月一行回到旅馆,还没走到房间,旅馆的听差从后头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请问哪位是路先生?方才有一位朱老板打电话过来,让我转告您,明天中午汇金饭店,约您谈事情。”

路先生闻言,顿时一喜,“少爷,朱老板主动打了电话,看来事情有转机啊!”

宋泠月也喜出望外,欢喜的几乎要跳起来,心情大好,伸手从兜里掏了张十元的票子,给了听差,“话传的不错,以后有电话,帮我们留心些!”

有钱能使鬼推磨,听差拿了钱,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连连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我一定尽心。”拿着钱欢欢喜喜的退了下去。

这样一来,宋泠月着实松了口气,只等着明天去谈就可以了,既然对方主动联系,那就说明问题不大,看来她的好运气来了。

回到房间,宋泠月洗了脸,躺在床上思索着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的确很顺利,顺利的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假的,难道上天已经开始这样眷顾她,想什么来什么?

琢磨来琢磨去,想不出一个头绪,索性也不想了,就算有疑惑,也得明天见了朱老板才能揭晓,还是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争取一次拿下。

第二天中午,宋泠月准时到了汇金饭店,为了不给对方压力,她只带了路先生,两人自以为去的够早了,没想到那位朱老板更早,已经在包厢等他们了。

宋泠月和路先生在伙计的带领下去了包厢,这是个大包厢,里头坐了五六个人,两人一进去,一个带着眼睛,穿着儒雅的中年男人就站了起来,想来就是朱老板了,他身边的其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路先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笑容和蔼,说话也是十分文雅,不像个生意人,到像位学者。

路先生拱了拱手,笑着打招呼,“对不住,朱老板,对不住各位,来晚了,失礼失礼!”

朱老板笑着摆摆手,“无碍!远道而来是客,主随客便,快请坐!”

路先生点点头,回身请宋泠月上前,向两人介绍道:“朱老板,这位就是我家少爷,容氏的容少东家,少爷,这位就是朱老板。”

宋泠月摘下帽子,率先伸出了手,“朱老板好,久仰大名!”

朱老板打量她一眼,看她是个如此年轻的后生,有些不可思议,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赞许的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荣少东家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心胸,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宋泠月拱了拱手,颇有些不好意思,“朱老板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客套了几句,朱老板又把自己带来的人一一介绍给宋泠月,原来他们也是经营纺织厂和布庄的,都是一条路上的人。

宋泠月不知道他带这些人来的用意,也不多问,随着他们落了座,静观其变。

众人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经营的状况,也打听了容氏的一些事情,宋泠月捡着能说的,简单说了一遍,众人有去京都进过货物的,一番话下来,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原来容氏,早已盛名远扬。

一杯茶的功夫不到,伙计已经端着一道道菜上了桌,都是汇金饭店的特色和招牌菜,菜色丰富,荤素搭配得宜,酒也上了两瓶,是蓉城有名的百花酿,只在本地出售,珍贵不易得,看来朱老板的确是带着诚意来的。

酒杯倒满,众人一起干了一杯,喝了酒,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朱老板放下酒杯,思索片刻,抬头对宋泠月说道:“容少,我开门见山,我的厂子转售,价格好商量,唯独一个条件我不能让步,那就是,您接手以后,须得连同我这几位伙伴,一起合作。”

宋泠月淡然一笑,“好啊!只是,要怎么合作?”

第二十二章 遭遇抢劫

朱老板从身后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上头很详细的写了另外几家的经营种类和状况,还有合作书,一起递到了宋泠月跟前。

“容少,详细的建议,我都写在这上头,您可以拿回去看一眼,如果觉得有不合理的地方,我们可以再协商更改,直到我们双方满意为止。”

宋泠月打开合作书,粗粗扫了一眼,条件倒是不过分,跟她最初设想的思路是差不多的,大多都可以接受,唯一让她不满的,是朱老板的态度有些强硬,她想跟别人合作共赢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他指明必须跟这些人合作,却是毫无道理。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也讲究志同道合,这些人里,不乏有经商的老手,深谙经营之道,但凡事有利就有弊,这些人经营同一种类纺织品太久,不会轻易改观,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经营惨淡的局面,若要合作,必须提前达成一致。

阖上合作书,宋泠月递给路先生收起来,沉吟着道:“朱老板,您是个兼顾大局的人,我也有意合作,只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朱老板一手扶了扶眼镜,笑道:“容少不防直说。”

“我的条件就是,一旦这厂子被我接手,以后的生产、经营思路,必须按照我的计划来,从生产到售出,我有一个整体的计划,必须统一,当然,也不是全然独断,不听取任何人的意见,只是,大的方向,必须跟着我的思路走。”

朱老板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他是没想到,这容少爷年纪轻轻,居然这样有主见,果然是低估了,他最初以为这容少爷独自来蓉城寻找机会,不过是个莽夫的行为,眼下看来,他不是莽夫,他只是有胆识。

下意识的和周围的人对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接下来的谈话要细心些,其他人脸色也不好看,却又不好很直白的说出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毕竟是要寻求合作的,想要让别人服从,那就得拿出真本事,否则是没有人甘心把主动权交给你的,这个道理,宋泠月再明白不过,思索一番,率先打破了沉默。

“朱老板,各位老板,我之所以把话说在前头,是因为大家都是带着诚意来的,索性就亮出我们的底牌,今日不管是否能谈成,我都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我的原意,是希望用我的能力,把蓉城纺织生意重新盘活。”

“朱老板的建议,其实跟我最初的设想不谋而合,我不是自私自利的人,也从来没想过抢走蓉城这个纺织品生意的盘子,不给别人活路,恰恰相反,我想在这个地方扎根,枝繁叶茂,也想让所有人都枝繁叶茂,这是我的初衷。”

旁边的人听了这番话,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朱老板伸手制止了他,让他不要打断宋泠月,那人会意,把话咽了回去。

宋泠月冲朱老板感激的笑笑,继续说道:“恕我说一句直白的话,诸位老板都是厚义之人,不想放弃所坚持的,这番苦心我非常理解,但我私以为,局势是不停变化的,跟时局对抗,那么最终的结局,只会被淹没,从而满盘皆输。”

“迎头而上或许艰难,改革或许不易,但我有信心,也愿意做一只领路羊,同时我也希望,以后合作的路上,我们能相互扶持,这就是我来蓉城的意图,仅此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直接明了,又发自肺腑,众人听了,顿时有几分动容,只是心里还是免不了有几分疑惑,这样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少爷,真的能把蓉城的纺织品生意带动起来?

虽然京都的容氏名不虚传,但出面经商的一直是容太太,没有人知道背后出谋划策的是这位容少爷,对她这份笃定,还是有几分不信任。

宋泠月自然能猜到他们的心思,但她并不想再做解释,也不想搬出容氏的例子过多煽情,蓉城和京都还是不同的,谁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死。

朱老板合作书都已经拟制好了,他们也都跟着来了,显然已经提前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多说无益,陌生人之间初次合作,谁都要担风险,说白了,就是一场豪赌,如果他们连赌注都不敢下,那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宋泠月说罢,也不再言语,端起跟前的茶杯,慢慢的饮着茶,给他们消化和考虑的时间。

路先生也明白宋泠月的意思,慢悠悠的吃着菜,不去多嘴。

朱老板此时开始认真打量起宋泠月来,这个清秀白净的像小姑娘一样的容大少爷,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又想起昨日下午去家里找他商谈的那个人,心里一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微微眯了眯眼睛,或许这一次,他没有选错人。

其他几位老板也考虑的差不多了,犹豫再三,带头的一位先开了口。

“容少爷,您是个敞亮的人,我们索性也不再掖着藏着,我们愿意和您合作,也同意您的意见,但我们的意思是,合作的统一之下,仍有自由选择。”

宋泠月侧头想了想,欣然应允,朝他伸出了手,微笑着道:“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一顿饭最后在愉悦的交谈中结束,宋泠月和朱老板商定了办理文书和手续的时间,几个人簇拥着出了饭店。

朱老板的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他没有上车,引着宋泠月走远了几步,确定其他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才开口说道:“容少,其实,你如果早让路先生说出你认识军方的人,我也不必兜圈子了,不过,幸好我们都没有错过机会。”

宋泠月听到这句很突兀的话,明显一愣,“军方,什么军方?”

朱老板看她脸上的表情是认真的,诧异道:“容少不知道?”

宋泠月明显有些疑惑,“朱老板的意思,难道我要知道什么?”

朱老板是生意场上的人,心思剔透,见她并不知情的样子,便不再多说,转而笑道:“等这件事情办完,我带着一家老小也将去往美国,不知何时能再回来,希望下次我们相见,容少风采依旧。”

宋泠月了然,原来他是要移居外国,所以才急着把厂子出手,这样看来,她的确是好运气,眼下移居外国,大多是为了逃避战事,虽然这种行为不值得赞扬,但每个人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和选择的权利,她无权作评论。

“一定会的,希望朱老板一切顺利!”

朱老板笑笑,“借容少吉言,那我就先告辞了!”

宋泠月拱了拱手,“朱老板慢走,改日再会!”

送别了朱老板几人,宋泠月叫了两辆人力车往回赶,回旅馆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朱老板那句话,他所说的军方到底是哪一方?难道有人暗中相助?

人力车拐了个弯儿,已经到了蓉城旅馆的门口,宋泠月把心里的疑惑抛到脑后,付了车钱,带着路先生回了旅馆。

接下来的几天,宋泠月几人都比较忙,两方办理厂子接手的手续,还要*新的设备机器,合作的布庄也要重新装饰,忙的焦头烂额,幸好厂子里的工人还都在,只需要扩招一部分就可以,否则更要耗费时间。

几天下来,事情总算进入了正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等机器到了,京都调了人过来,厂子就可以投入生产了,布庄整修以后,布匹就可以就地销售,重新打开一条销路。

朱老板还热心的帮宋泠月引荐了蓉城几个大亨朋友,还有政府的几个官员,以后经营生意,少不了要和他们打交道。

这天一早,路先生和小顺去了厂子里安排事情,宋泠月要和童先生去中央银行提款,两人带着印章和文件出了旅馆,寻了一个早点摊子,准备吃了饭再出发。

两人买了两份当地的油炸果儿,其实就是油条,只是叫法不同,又买了两碗馄饨,就着咸菜慢吞吞吃起来。

才吃到一半,隔壁桌来了四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瞟了宋泠月的位置一眼,动静很大的扯开板凳,坐了下来,又超里头吼了一嗓子,“老板,一斤油炸果儿,四碗馄饨,快些!”

里头老板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功夫,就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出来,把油炸果儿和馄饨摆放到四人眼前,动作已经很快了,那四人却还嫌慢,骂骂咧咧一通,才肯放老板进屋。

宋泠月看这四人不善,就想赶紧吃完走人,童先生也是这意思,两人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都吃干净,掏出绢子擦了擦嘴,叫出老板来结账。

两人一共才吃了一块钱,宋泠月付了钱,拿上东西要走,邻桌一个大汉突然从坐凳上跳起来,伸手就抢了宋泠月手里的公文包。

包里虽然没钱,但是放的都是印章和文件,如果被抢走,中央银行的钱就没办法取了,一时情急,宋泠月想也没想,抓住那人的胳膊,就去他手里抢。

“你凭什么乱抢东西,这大白天里抢劫,没有法律了吗?”宋泠月急的吼了一嗓子。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大力推开宋泠月,拿着包就往外跑,其他三人见东西到手,紧跟着追了出去,童先生上前拦,被他们撞倒在地上,宋泠月急疯了,扶起童先生,让他想办法去找警察帮忙,自己飞奔着追了上去。

宋泠月跟着跑到大街上,见那四个人还在继续往前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泠月觉得奇怪,这会子功夫,他们肯定已经发现里头没钱了,为什么还执意要拿走包呢?难道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来的?

第二十三章 睡了个觉

跑出两条街,前头的四个人还在往前跑,宋泠月也执着的跟着追,只是体力消耗过度,明显要跟不上了。

四个人拐了一个弯儿,进了一个巷子里,宋泠月也跟着追了进去,却见这巷子尽头是一处半掩着朱漆大门的宅院,门楼上挂着带穗子的红布,还挂着红色匾额,上头写着“红鸾阁”三个描金大字。

门两侧是一副对联,上联是:芙蓉帐暖消夜愁,下联是:粉黛胭脂度春秋,这对联就显出几分风尘意味了,显然这里是青楼,看规格,还是家上等的。

抢东西的四个人走到巷子里就不见了,显然是进了这里头,宋泠月因为从前的经历,对这青楼从心里生出几分惧意,纵然是少爷的打扮,也迟迟不敢进去。

可包里的东西要是丢了,钱取不出来是小事儿,印章要是被挪用了,那可要出大事儿,这可怎么办?

在门口徘徊了半天,最后心一横,拿印章要紧,豁出去了,反正她现在是男人打扮,谨慎些该不至于被戳穿,伸手压低帽檐,束起风衣领子,大摇大摆的敲开了红鸾阁的大门。

红鸾阁这时间还没有营业,一个小厮听到叩门声迎出来,看她穿着打扮十分洋气,又是个大少爷做派,毕恭毕敬的问道:“这位少爷,咱们这里的姑娘大多在休息,您是有相约好的吗?”

宋泠月往院子里瞧了一眼,看不到人,问他道:“在我前头来了四个人,他们去了哪儿?”

这里头的小厮,个个都人精似的,不见好处,怎么可能开口说实话,嬉笑着道:“少爷,这一天天人来人往的,我可记不清啊!”

宋泠月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从衣兜里摸出十块钱给了他,“这下能好好回想了吗?”

小厮一看是张大票子,喜滋滋的揣起来,如实说道:“您说的是四个彪形大汉吧?他们进了后头的大包房,看着急匆匆的,手里还提着个牛皮的公文包。”

宋泠月确定是那四个人,对小厮说道:“你带我去他们的包厢,另外,麻烦你给这个地方去个电话,是我朋友家里,让他派人来接我一下,就说有急事。”说着话,掏出朱洪生的片子递给了小厮。

小厮是认字的,朱洪生是蓉城有名的大亨,他自然认识,一听这位少爷跟朱老板认识,不敢含糊,应了一声,急忙带着她去了后头的包厢。

小厮把宋泠月领到门口,就去外头打电话,只留下宋泠月一个人,周围的包厢都静悄悄的,只有最里头的有轻微的动静,也听不出是什么动静。

宋泠月此时有些后悔了,应该让小厮敲开了包房门再走,万一有不堪入目的画面,她也好躲避,可是眼下小厮出去了,周围一个人都看不到,她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敲门了。

低着头重重敲了几下门,里头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似乎料定是她追了过来,不怀好意的说道:“想要东西就进来啊!看爷爷不把你这小白脸儿给扒光。”说着话,还无耻的大笑了几声。

宋泠月一惊,顿时醒悟过来,他们有四个人,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万一被识破了身份,这里可是青楼,后果不堪设想,攥住自己的衣领子,转身就要跑。

还没跑两步,身后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抢包的大汉紧跑几步追上她,一把拽住了她的衣领子,拖着她就往包房走。

宋泠月吓得脸都白了,失声尖叫,“来人,救命啊!”手背到脑后,去掰扯那大汉的手。

那人力气极大,几下把她拖拽到门口,甩手把她扔进了包房,“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宋泠月从地上爬起来,捂紧了自己的衣领子,惊恐的看着四个围上来的人,公文包就在地上搁着,她却没能力去抢了。

包房另一侧的软榻上,睡着两个衣衫不整的姑娘,听到动静,其中一个抬起了头,睡眼惺忪的问了一句什么,那大汉扭头吼了她一嗓子,姑娘不敢吭声了,埋头继续睡觉。

“小白脸儿,你胆子不小,敢一个人追到这里来,看来不给你点儿教训,你是不知道悔改。”

宋泠月呸了一声,她此刻已经紧张的腿肚子都抽筋了,却依旧强装着镇定,边搜索着周围有什么可以防身的,边说道:“这公文包里的东西对你们没用,你们为什么要抢?若是要钱,我可以给你们钱。”

一个下巴有小胡子的走上前一步,嗤笑道:“你以为我们稀罕你的钱?我们是要你滚出蓉城,想在我们这地盘儿做生意,还不给我们东家脸,你趁早滚蛋。”

宋泠月总算是明白了,看来这是在蓉城遭遇了竞争对手,对方不想让她立足,又不敢明目张胆,所以就找人来下黑手,果然是个狠角色。

“蓉城不是你们东家的,谁都可以经商,如果他不满,可以一起坐下来商谈,我的厂子也不是排外的,如果有合作意向,都可以谈,为什么要用这种强盗行径?”

小胡子冷笑一声,“那你就要问朱洪生了,我们东家出一样的钱,他为什么要把厂子卖给你这个外人?既然你收了,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呵!”宋泠月苦笑,原来是这样,看来朱老板这厂子的确有很多人想要,只是最后却卖给了她,这事情怕没那么简单。

话说到这个地步,显然是没办法和气的解决了,小胡子后退一步,抬了抬下巴,示意其他三人上去捉住宋泠月。

宋泠月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慌乱之中,看到靠墙的小矮榻上放着一支烟枪,想也没想,跑过去把烟枪抓在了手里,对着围过来的三个人晃了晃。

“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哼!那我们就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不把你打的滚出蓉城,爷爷誓不罢休。”

话音落,三个人挥舞着大手扑了过来,宋泠月抬手把烟枪朝最前头的人扔过去,前头的人躲避不及,烟枪砸在他脸上,一下子砸出一道血口子,那人疼的杀猪一样叫起来。

宋泠月紧张到几乎要失去理智,一边躲避,一边把手边摸到什么东西,统统朝着他们丢过去,屋子里一时间鸡飞狗跳,动静大到吓人,睡觉的两个姑娘都吓醒了,尖叫着蜷缩到软榻的一角,惶恐不安的看着混乱之中的几个人。

“小白脸子,让爷爷抓到你,非把你剥一层皮下去。”一个人怒骂了一句,半天没抓到宋泠月,他有些恼火儿。

宋泠月把最后一样东西扔出去,再没了可用的武器,此刻她的精神高度紧张,力气也大到不行,顺势抓起姑娘身上的被子,朝扑过来的三人呼过去,趁他们被蒙住头,转头就往门口跑,拉开屋门就要逃出去。

小胡子三步并做两步追过来,再次扯住了她的衣领子,宋泠月几乎绝望了,撕心裂肺的哭喊了一声。

不等她被拖进去,前头一个包厢突然打开了门,一个穿着白色绸缎睡衣睡裤的高大男人走了出来,揉着惺忪的双眼,不耐烦的吼了一句,“他娘的,大清早吵什么吵?”

宋泠月听到这个声音,几乎要热泪盈眶,双手死死地把住门框,冲着前头的人吼了一句,“唐风,救我!”

唐风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地上被拖的狼狈不堪的宋泠月,心里一惊,居然是她?怎么会这么巧?

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唐风及时赶到,双手扯住门的两边,愣是抵住两个大汉,把门扯开来,两手撑在门框上,翻身就是一脚,把门口的人踢了个跟头。

唐风身手极快,不等其他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扑了过去,一拳打在小胡子下巴上,宋泠月在门口都听到了牙齿松动的声音,小胡子痛呼一声,疼的哭爹喊娘的倒在了地上,捂着下巴滚来滚去,地上一滩血迹。

另两人看这人的身手,他们明显不是对手,转身就要逃,唐风一脚踹倒一个,后倒下去的还想挣扎着跑,他上去又补了两脚,还边踢边骂,“你娘的,大早上扰了老子的清梦,去死吧你!”

宋泠月不想闹出人命,爬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泪眼朦胧,一顿一顿的道:“唐风,别打了,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唐风抿了抿有些乱的短发,停下了踢打,伸手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恨铁不成钢的道:“看你个怂样子,死就死了,蓉城那天不死几十个,外头野地里一埋,谁管他怎么死的。”

宋泠月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样貌可以伪装,声音可以伪装,内心伪装不了,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不想被他看笑话,垂着头说道:“我是准备在这里长久做生意的,还是不惹人命官司为好,你才出了土匪窝,最好也别招惹。”

唐风古怪的笑了一声,弯腰凑到她跟前,扯了扯嘴角,说道:“来这里做生意?你脑子进水了吗?”

宋泠月对他这句话十分不满,又碍于他是救命恩人,不好说什么,只好避开这个话题,看着他一身装束,支吾着问道:“你,你来这里,找姑娘吗?”

唐风瞪了瞪眼睛,又直起身甩了甩头发,扭过头去,不自在的说道:“不是,我不是来嫖的,我那个,来这里睡了个觉!”

第二十四章 搓掉胡子

对于和唐风的偶然相遇,宋泠月颇有几分意外,问他,他只说随便走走就来了蓉城,懒得住旅馆,就来了红鸾阁,据他说,他只是来这里睡个觉,宋泠月也不好多问,装作信了。

宋泠月把追到这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唐风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你等着,我换个衣服!”好像这里是他家一样,宋泠月哭笑不得。

唐风换好衣服出来,红鸾阁的老板已经赶了过来,看着后头大包房凌乱的一片,还有地上躺的、趴的四个人,脸都抽搐起来,却不敢对唐风发火儿,陪着笑脸转过了身。

“唐爷,这是怎么回事情,怎么还动手了呢?”

唐风走到包房里,把地上的公文包捡起来,扔给宋泠月,“看看少了什么没?”

宋泠月检查了一遍,没有缺的,摇了摇头,“都在,一样都不缺。”

“那就好!”唐风点点头,一双迷醉的桃花眼微眯起来,转头对老板说道:“那你要问这几个人了,我很忙,没时间管这些,你自己看着处理,打坏的东西也由他们来赔。”说罢,拽着宋泠月,大摇大摆出了红鸾阁。

宋泠月觉得不可思议,抱紧怀里的包,问他道:“这件事就这样不管了吗?我砸坏了东西不赔,你下次来的时候,这里的老板不会找你麻烦吗?”

唐风手背到身后,踱着步往巷子外头走,慢条斯理的说道:“我花钱来这里睡觉,他没看好场子,扰了我的清梦,我没跟他计较已经是便宜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强盗逻辑被他这么一说,宋泠月顿时觉得很有道理,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也对!”

两人才走出巷子,一辆小汽车就停在了路边,朱老板火急火燎下了车,后头是童先生,看宋泠月安然无恙走了出来,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容少,你没事吧?东西都拿回来了?”朱老板关切的问道。

宋泠月点点头,把手里的包递给了童先生保管,说道:“多谢朱老板赶过来,我没事,幸好遇到一个朋友,他及时出手,救了我,一切无恙。”

朱老板看了她身侧的唐风一眼,是个有几分儒雅的年轻人,想来他就是出手相救的朋友了,笑着点头致意,赞许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唐风不在意的摆摆手,一副爱答不理的调调,“没什么,举手之劳。”

不等宋泠月给他们介绍,他扯了扯她的衣服,扔下一句,“我去前头吃个饭!”转身往大街上走去,走到一家饭馆子门口,径自走了进去。

朱老板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个脾气,扶了扶眼镜,掩饰着自己的尴尬道:“这个,年轻人,有脾气是正常的。”

宋泠月怕他面上过不去,就打趣道:“朱老板不必理会我这朋友,他是个狗脾气,饿了就发火儿,等一下就好。”

朱老板笑笑,表示他并不在意,又说道:“既然你没事儿,我也放心了,听到这里头的小厮打电话,我还真是担心,来这里的路上遇到童先生,他说有人抢了你的文件,我更是十万火急,急忙赶了过来,幸好你遇到了朋友。”

宋泠月此时倒是想起了那四个人在大包房里说的话,一时又起了好奇,把事情跟朱老板说了一遍,最后又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老板似乎早就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说出个究竟,只说让她不要再多想,这件事情在他去美国之前,一定会想办法解决。

宋泠月再问,他就顾左右而言他,一味刨根问底显得不礼貌,宋泠月只好作罢,反正他要管,就让他去管好了。

送走朱老板,宋泠月看了一下时间,临近中午了,这银行只能下午去了,让童先生带着东西先回旅馆,她去了唐风吃饭的饭馆,午饭一起解决好了。

唐风倒是有先见之名,点了两人量的饭菜,一边慢慢的吃,一边等着宋泠月过来。

“点了这么多,是打算请我吃饭?”宋泠月笑着问道,自顾自坐了下来。

唐风夹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的说,“请你吃饭是真的,不过,我可没带钱,我的钱已经在红鸾阁霍霍光了,今天的伙食,只能你负责。”

宋泠月白了他一眼,“那你还光明正大的进馆子,你就不怕我不来,你结不了帐吗?”

唐风抬头笑笑,带着一丝得意道:“你不会的,因为你有求于我。”

宋泠月的心思轻易被他猜透,恨恨的咬了咬牙,夹起一大筷子菜送到了嘴里,咬牙切齿的嚼,好像这么嚼下去,就能把唐风咬死一样。

一顿饭在沉默和宋泠月隐隐的愤怒中结束,宋泠月看他吃好了,才想起身叫伙计结账,唐风却突然伸手过来,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另一手的大拇指,使劲儿去搓她上唇化的那两撇假胡子。

“女伴男装也就算了,还化个假胡子,不伦不类的,看着就别扭,还不如干干净净当个娘娘腔。”

宋泠月被他的大手搓的嘴唇生疼,往后挺着身子躲避他的手,带着哭腔哼唧道:“疼!疼!我洗了还不行吗?”

这话根本不管用,还是被他摁住,把假胡子搓了个干干净净,几乎要搓掉她一层皮下去,鼻子发酸,眼圈儿泛红,嘴唇都肿了。

唐风看着她重新恢复的干干净净一张小脸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不用谢我!你可以去结账了。”

宋泠月好半天才缓过来,起身走到他跟前,抬脚重重的踢在他腿上,“这一脚也不用谢,可以走了!”终于解了恨,雄赳赳气昂昂的结账,出了饭馆子。

唐风跟着宋泠月去了蓉城旅馆,宋泠月又给他单独开了一间房,他倒是没有发表意见,跟着宋泠月去了房间。

听差倒了两杯茶进来,唐风和宋泠月边喝茶,边述说着他离开京都以后的事情。

原来他离开八王山当天,就买了来蓉城的火车票,本来是要看望一位老朋友的,也是唐家兴旺时期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没想到五年没有来往,他的朋友已经带着全家老小去了国外,再也不会回来了。

唐风也没了心思再往南走,就在蓉城呆了两天,用他的话说,一个人住旅馆太孤单,所以就去红鸾阁找人解解闷,一住就是好几天,没想到就阴差阳错遇到了宋泠月。

宋泠月会信他才怪,一个大男人去青楼,之前说只是为了睡个觉,现在又说解闷儿,喝了一口茶,拧着眉头问他,“如果今天没有遇到我,你准备去哪儿?”

唐风咂了咂嘴,抬头望着屋顶,手指摸了摸下巴,说道:“没想过,或许会在外头浪荡几天,或许回京都。”

宋泠月重重的把茶杯摔在桌上,有几分气愤,“如果不是我们阴差阳错的遇上,你是根本没考虑去找我的,对吧?”

唐风端着茶杯,开始找由头敷衍,“这个,我这有些忙,所以没想到,说不定过几天就想通,就去找你了呢!”

宋泠月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人,就是嘴硬,也不跟他打口水战,反正说不过他,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他,“那这次考虑帮我了?我饭都请吃了,你要是反悔,那可就是真的不讲义气。”

唐风放下茶杯望着她,桃花眼弯成了迷醉的月,“你真的这么信任我?就不担心我会害了你?”

宋泠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语气里是十分的自信,“你若是有这样的好本事,尽管放马过来,怕只怕你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胆量。”

唐风笑笑,心知她是故意在用话语激怒他,也不拆穿,装着无奈叹息道:“好吧!好吧!我是怕了容大少爷,甘心为你效劳,这总可以了吧!”

宋泠月得意的挑挑眉,“嗯,唐大少爷助力,欢迎之至!”

下午去银行的事情,直接改成了唐风和宋泠月一起去,有他在身边,宋泠月就觉得有底气多了,走路都虎虎生风起来。

容太太给调的款子是一大笔,都取出来,一时也用不到,宋泠月只取了一部分现金,另一部分开了支票簿,随身携带,用着也方便。

晚上回到旅馆,宋泠月带上四个人,去了汇金饭店,给唐风的加入庆祝一番,几个人都喝了酒,吃饱喝足,叫上人力车,回旅馆舒舒服服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还没起床,唐风就在外头敲门,宋泠月披上衣服,迷迷糊糊给他开了门,又趴回床上继续补觉,昨夜酒喝太多,有些头疼。

唐风自顾自沏了一杯茶,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慢悠悠的喝,一杯茶下肚,宋泠月还没起,他有些不耐烦,起身隔着被子给了她一巴掌。

“起来,已经七点钟了,今天有很多事情做,必须抓紧时间。”

宋泠月被他一巴掌拍醒,起床气上来,烦躁的蹬了蹬被子,“今天无事可做,厂子里机器还没来,其他的事情都是路先生和童先生负责,忙了好几天,我今天要偷个懒。”

唐风态度很强硬,“不行,今天去看房子,厂子附近有几处不错的宅院,价格都不贵,寻一处买下来,搬到那里去住,距离近,以后来蓉城办事也方便。”

宋泠月哼唧了几声,又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不去不去,你自己去吧!支票和印章就在公文包里,你随便带个人去。”

唐风啧了一声,把茶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拧眉问道:“你去不去?”

宋泠月一听语气不对,激灵一下醒了,立即爬起了身,“去去去,这就去,洗个脸就去。”

第二十五章 刮目相看

唐风的打算不无道理,买一所宅院,住着踏实省心,容氏准备长久在蓉城做生意,也比长久住旅馆合适。

南城这几年生意不景气,导致很多商人流失,不少好宅子都空了出来,还是低价出售,唐风在蓉城多待了几天,对这里比宋泠月熟悉,找了个靠谱的人牙子,当天就选中了一处宅子。

是个老式的旧宅,还是青砖的墙,古朴素雅却并不残破,这宅子一来胜在地方宽敞,两进的房屋,前头有花园子,后头还有个小戏台,娱乐赏景色都不耽误。

二来,房屋里的设备都是新式的,也是新装的,搬进来就可以住,不需要再花费钱财装饰,省钱又省功夫。

三来,这宅子里外都收拾的格外干净,据人牙子说,这宅子是前朝一位举人留下的,文人最是讲究,他的后人也是文人墨客,宅子的环境自然差不了。

最重要的,这家主人不缺钱,为人也十分坦荡,价格好商量,宋泠月和他们面谈了一下,当天商定了价格,不到一千块就买了下来,还是当面交了文书,只等去地政局签个印章,这宅子就真正成为宋泠月的了。

宋泠月在蓉城已经待了不少时日,机器设备尚需时日才能运到,她不能继续耽误,必须回京都,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路先生和小顺留下,童先生跟着宋泠月回去,唐风答应要帮宋泠月,自然也要跟着回京都。

三天后的下午,三个人到了京都的火车站,容府的车子早已过来接,三个人坐上车回了容府。

容太太一天前就知道宋泠月要回来,听闻她还带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回来,提前一天就开始准备,在容府摆了丰盛的晚宴。

车子才到门口,宋泠月就看到容太太带着家人正在大门口迎接,容太太穿一件黑丝绒带橘色宽边的立领复古长袖旗袍,手工大盘花扣,合身的剪裁,精致的做工,古典优雅又富有年华韵味。

宋泠月下了车,小跑着扑过去,抱住了容太太,搂着她的脖子撒娇道:“干妈,我终于回到家了,真的好想你啊!”

容太太笑着拍拍她的后背,“都多大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娇,不怕人家看笑话。”嘴里这样说,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唐风走到她身后,微笑着对容太太点点头,又轻咳了一声,低声道:“行了啊!当老板的,总要有个老板的样子。”

宋泠月不情不愿的直起了身,指了指唐风,对容太太介绍道:“干妈,这位是唐风,也是我请来的帮手,以后有他在,容家必定如虎添翼。”

又转头对唐风道:“这位就是我干妈,也是京都传奇女商人。”

唐风在宋泠月面前凶,在容太太面前,却是那个温文儒雅的唐家大少爷作风,对容太太拱了拱手,“容太太好,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唐风十分佩服。”

容太太并不知道唐风就是当初挟持宋泠月的人,她只瞧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气质文雅,态度又谦和有礼,高挑的身材,穿着一件翻领的男士风衣,仪表不凡,顿时生出几分好感来。

“唐先生过誉了,你能来帮助小月,这是容氏的荣幸,我已经备好了饭菜,为你们接风,还请唐先生不要嫌弃家里饭菜简薄,屋里请吧!”容太太客气道。

唐风礼貌致谢,做了个请的手势,“多谢容太太盛情,您请!”

容太太点点头,招手带着童先生先进了屋子,宋泠月和唐风跟在后头。

唐风打量着容府内外,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你这房子建的不错,依照你的能力,我觉得并不需要我的帮助,你让我来,不会只是出于想帮助我吧?”

宋泠月停下脚步,一脸奇怪的看向他,“你有需要我帮助的吗?我需要你帮忙,是因为我的确力不从心,你不会这个时候又反悔吧?”

唐风咂了咂嘴,“不好说,我再看看!”说罢,迈开大步进了屋子。

宋泠月跟在后头,眉头皱成了川,心里开始不安,蓉城的厂子还没开始投入生产,她已经无暇分身,正需要帮助,他该不会临时又要退缩吧?急忙追了上去,必须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晚宴在平和的气氛中结束,童先生饭后告辞,司机开车把他送了回去。

宋泠月让人收拾了二楼的客房,让唐风暂时住下,容太太回房以后,宋泠月带着唐风参观过客房,又带着他去了书房。

书房的桌子上已经堆积了好几天的文件和合同,宋泠月扫了一眼,顿时觉得头大,看来今夜是没办法早睡了,让管家送两杯咖啡到书房,准备着手处理文件。

唐风走到桌前,信手拿起一份合同,粗粗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来,指着其中一处条款,问宋泠月,“以往也都是这样的条款?”

宋泠月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点了点头,“是,一直以来,容氏和外头签订单,用的都是这样的合同。”

唐风又问,“那你的货款是不是总有一部分收不回来?”

宋泠月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进货商总是以货物没有及时售出,款项无法及时回帐为由,压一批款子。”

唐风挑挑眉,果然如他所料,不管生意经怎么念,时局怎么变,这帮经商的总有办法钻缝子,占别人的便宜,宋泠月和容太太再怎么争强好胜,毕竟是女流之辈,有些手段她们想不到,也争不过那些生意场的老油条。

唐风走到书桌后的椅子旁,对宋泠月侧了侧头,示意她让开地方,宋泠月急忙腿到一侧,看他要帮她处理文件的架势,急忙殷勤的摆上了纸笔。

唐风坐到椅子上,拿着笔在一旁的白纸上写起字来,边写边道:“这个条款可以保留下来,但我们为了止损,必须在后头增加一条对方违约后的补救条款,否则对方一旦耍赖,不支付这一笔货款,我们将没有办法要回来。”

“好,那就麻烦你帮我重新拟一条,我对合同条文,实在能力有限。”宋泠月无奈道,一手扶在桌沿上,低头看他写字。

唐风的笔迹刚劲有力,字体潇洒遒劲,如行云流水,很有大书法家的风范,宋泠月看他洋洋洒洒写了半张纸,看着赏心悦目。

唐风写完放下了笔,把纸递给了宋泠月,“就加这一条,你斟酌一下。”

宋泠月仔细看了一遍,的确是补救条款,大意是,对方如若压货款,需要以同等份额财产作抵押,一旦款项无法支付,容氏将有权将抵押财产收为己有,以抵偿货款。

“让对方抵押财产,岂不是像放黑账的高利贷一样,这条款会不会过于霸道?另一方面,我们订下这个条款,会不会导致一部分货商退缩,不再进我们的货物?”

唐风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笑着摇摇头,“并不霸道,等你向那些人收他们赖掉的账款时,就知道他们的嘴脸了,一定比这个还要可恶。至于你的担忧,并不足为虑,容氏的布厂可是独一家,他们没有选择的权利。”

“更何况,我们并不过分,试想一下,真正想长久合作做生意的,只要他诚信和我们合作,我们这个条款对他形成不了任何威胁,而那些想坑你的货款,趁机捞一笔的货商,他不来,才是对我们有利的。”

宋泠月细细琢磨了他的话,的确是有道理,这半年来,已经有好几个货商拖欠了货款,还都是小本经营的货商,布匹卖出去,赚了钱也不想着及时付款,反而想着经营其他生意,以此断掉和容氏的生意往来。

容氏让账房的人去催债,每每空手而回,还少不得要听些难听的话,这样的货商不来容氏进货,的确是容氏之幸。

“你说的有道理,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我明天就让他们把合同条文都改了。”宋泠月有些兴奋的道,又弹了弹手上的纸张,“不,我现在就先拟定一份,明天让他们拿去统一印刷,这样直接就可以用了。”

唐风无奈的把她手里的纸张拿过来,闷声说道:“我来吧!你的字体太秀气,看着都没有气势,我写一份,你再检查一遍,没有问题再拿去印刷。”

宋泠月听他这语气,俨然是要帮她的意思,心里已经欢呼雀跃起来,面上却不敢表露,生怕他又临时变卦,只好强装着镇定,给他准备干净的纸笔,还把咖啡给他端到手边。

“唐风,不,唐老板,喝一杯咖啡提提神,我不打扰你,我去厨房,让他们准备些宵夜,你忙完了肯定要饿的。”宋泠月殷勤到不知如何是好。

唐风并未注意她的称呼,已经认真看起合同来,头也不抬的说道:“不习惯喝咖啡,如果可以,你让他们帮我换一杯茶。”

这个时候的他,早已没有了一丝一毫土匪大当家的匪气,专注认真,斯文儒雅,又博学多才,让宋泠月刮目相看,钦佩不已,给他当小丫鬟使唤都毫不介意,应了一声,生怕打扰他,蹑手蹑脚的出了书房。

给他换了一杯茶,又吩咐厨房做些清淡暖胃的汤和面点,宋泠月就准备回书房,万一他需要做什么,她也可以帮忙。

才走到二楼,管家就在底下叫了她一声,“小姐,有您的电话,是一位叫白牡丹的姑娘打过来的,听声音,她似乎哭过,说找您有急事。”宋泠月少有的在家穿起了女装,管家对她的称呼也变了。

宋泠月有些诧异,低头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白牡丹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她又怎么会有容府的电话?

第二十六章 你不能看

宋泠月带着心里的疑惑,下楼匆匆赶去了电话房,电话一接起来,就传来白牡丹的啜泣声。

“宋小姐,您可以来一趟警察厅吗?少棠他,他死了……呜呜……”

宋泠月听到那句“少棠死了”,脑子里“轰”一声,一片空白,已经顾不得问白牡丹是如何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手里的电话重重掉在柜子上,她已经闪身飞奔出去。

去警察厅的路上,宋泠月坐在车子后座,身子怕冷似的,不住的抖,她怎么也想象不到,少棠那样温和,又清洁如玉一般的男子,怎么会死,他不是说要离开京都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唐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希望能带给她一丝力量,让她不那么害怕,宋泠月的眼泪几次模糊了双眼,却无法痛哭出声,只让司机再次加快速度。

车子一路飞驰,向警察厅赶去,才到警察厅门口,车还没停稳,宋泠月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趔趄了一下才站稳,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

警察厅外厅坐着几个警察,看到有人闯进来,以为是闹事的,立即紧张的端起了枪,待看清来人是个女子,还是京都第一名媛,顿时变了态度。

“月亮小姐,您怎么会来警察厅?有何贵干?”

宋泠月抓住一个警察的衣袖,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找,找少棠,他在哪里?”

警察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月亮小姐,您怎么会跟他认识?那个白牡丹打电话找朋友求助,就是找您吗?”

宋泠月心里的担忧和悲伤已经到了顶点,没耐心跟他解释,扯住他的衣领子,失声吼道:“带我去见他,我要见少棠!”

警察被她这样子惊讶到,幸好唐风及时追进来,安抚住她,对警察说道:“她是少棠的朋友,请让她去见一面。”

警察虽然费解,却依然点了点头,“好,跟我去后头吧!不过,你们还是要有心理准备的,这位昔日的妙音园名伶,死相可不怎么好。”引着他们走了进去。

宋泠月被唐风扶着,一路跌跌撞撞跟了进去,走过几个转弯,来到另一间屋子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有女人的哭声。

警察指了指屋子的方向,“里头只有那位白牡丹和少棠的尸体,你们进去吧!”

宋泠月听到尸体这两个字,眼泪控制不住的溢出眼眶,伸手推开屋门,闯了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中间放着一张简陋的床,上头一张清洁布,布下呈现出一个人形,并不高耸,显然底下的人十分瘦弱。

床边是一把木头椅子,白牡丹正坐在椅子上哭泣,眼睛都哭肿了,听到动静,猛地站起了身,看到来人是宋泠月,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心里的恐惧顿时减少了几分,几乎是小跑着扑向宋泠月。

“宋小姐,您终于来了,这个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向谁求救,少棠只跟我说过您的事情,还给我留过电话,让我遇到危难时可以向您求救,可我没想到,第一次向您求救,竟然是……竟然是……”

白牡丹说到后来,已泣不成声,宋泠月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稳定一下情绪,自己却无论如何冷静不下来,错开她,扑到床边就要掀开少棠身上的清洁布。

唐风紧跑一步追上了她,扯住她的手,把她推到了身后,转身挡在床前,不让她靠近,劝道:“小月,警察说过,他的死相可能不太好,你不能看,你听我的,我看一眼,然后再告诉你。”

宋泠月摇摇头,哽咽道:“不,我一定要看他一眼,我一定要,他是我的少棠师父,我不能不管他。”执着的要冲过去。

唐风两只手抓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后退,看是不能让她看的。

“你听我的,我看过一定会告诉你!”

白牡丹也走过来扯住她的衣袖,泪水落到腮边,摇了摇头,“宋小姐,这位先生说的对,你不能看!”

唐风把她交给白牡丹照顾,让两人去外头等,他自己走到床边,伸手掀开了清洁布。

只一眼,唐风就皱起了眉头,床上的人,一件衣服都没有穿,只有腰际围着一块脏破不堪的布,头发似乎被人残忍的扯过,秃的左一块右一块,泛着乌青的脸,眼眶深深的凹陷进去,几乎没有了人样子。

清洁布又扯开一点,唐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少棠的胳膊呈诡异的角度弯曲着,骨头折成一段一段,两只胳膊和两条腿,都是如此,可想而知,他死前遭遇过什么样残忍的折磨。

唐风检查过一遍,不忍心再动这个可怜的人,为他盖好清洁布,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房间。

宋泠月和白牡丹见他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唐风,究竟怎么样了?他是怎么死的?”宋泠月迫不及待的问道,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哭腔,看不到少棠,她始终觉得揪心。

唐风平复了一下情绪,面上看不出喜忧,淡淡说道:“我们去跟警察说一声,把尸体领走,把他好好安葬了吧!”

宋泠月看他故意转移话题,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固执的道:“不,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死的?”

唐风把目光转向白牡丹,“你看过了?”

白牡丹脸上已是面无血色,摇了摇头,“只看了脸一眼,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先回去,回去我就告诉你!”唐风对宋泠月说道,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不等宋泠月反对,扯上两人,径自去了前厅。

唐风把领走少棠的事情一说,警察立即就点头同意了,他们巴不得有人认领,这样能省去警察厅好些麻烦,毕竟这年头,死人太常见,让唐风在几份文件上签了字,就安排车子去送。

三个人出了警察厅,上了车子,后头警察厅帮忙送少棠的车子也跟了出来,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往容府赶。

少棠在京都没有住所,宋泠月连夜让人把容府的偏房布置成灵堂,买了最好的寿材,又让他们为少棠净了身,换上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为他体面送行。

这一夜,宋泠月和白牡丹一身素服,为少棠守在灵前,一个是少棠昔日的徒弟和知己,一个是少棠的师妹,两人一夜未眠,伴着灵前的蜡烛,睁眼直到天亮。

唐风在书房忙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才微微亮,他就去了灵堂。

宋泠月看到他过来,想要起身,却因为跪的太久,膝盖麻木,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唐风过去扶住她,带她出了灵堂。

一夜未眠,宋泠月脸色惨白的吓人,眼睛下都泛了乌青,十分憔悴,一开口,嗓子也嘶哑的厉害,“唐风,从警察厅到少棠入棺,你一直拦着不许看,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唐风审视了她一眼,她很执着,能忍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看来不说是不行的,不说实话,也是不行的,想了想,尽量让语气和用词和缓了一些。

“少棠死前,可能有一段时日抽过白面儿,还不少,他是唱戏的,断然不会自毁前程,该是被逼的,他骨头上也受过伤,另外,他死前,可能被人欺辱过。”

唐风的声音很轻,传进宋泠月的耳朵里,却字字像一把刀,扎在她心口上,扎得她生疼,呼吸都是疼的。

宋泠月木然的看着他,执着的追问道:“骨头受过什么伤?欺辱,又是什么?”

唐风抿了抿唇,似乎在思量着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宋泠月却已经失去了耐心,双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胳膊,隔着厚衣服都攥疼了他,听不到实话绝不罢休的架势。

“好吧!我实话告诉你!”唐风妥协了,缓缓说道:“他的骨头被人生生打断了,头发也被一缕一缕的生扯下来,几乎没有人形。”

宋泠月呼吸一滞,嘴唇都颤抖起来。“欺辱呢?他是个男人,什么叫被欺辱?”她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却不敢去想。

唐风目光沉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宋泠月咬了咬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说,到底是什么?”

唐风的声音低下去,“男人,也会被男人侮辱,更何况,少棠他……”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宋泠月浑身涌起一阵寒意,头皮发麻,双臂抱在胸前,怕冷似的佝偻起身子,最后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惧和恨意,双手伸进头发里,撕扯着尖叫起来。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小月,你冷静一下!”

不等唐风上前抱住她,宋泠月一把推开他,转身朝灵堂冲去。

白牡丹正在换灵前的香,宋泠月冲到她跟前,攥住她纤弱的手臂,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失声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杀了少棠?他临走前见过谁?”

白牡丹忍着疼,思索着道:“警察厅的人是在京都郊外发现的少棠,查不到凶手是谁,只说可能是遇到了歹徒,可是,我心里是有疑惑的。”

“那你说!”

白牡丹抿了抿唇,想了想,似下定决心一般,缓缓说道:“我怀疑是燕春阁的老板,少棠临走前,他来找过,似乎是想让少棠重回燕春阁,可是少棠不同意。”

宋泠月又问,“少棠重新登台,他是不是经常来骚扰他?少棠之所以离开,是不是跟他有关系?”

白牡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是,他找过少棠,似乎还打过他,少棠要面子,一直不肯告诉你,妙音园的老板不跟得罪姓方的,警察厅也不敢,所以……”

第二十七章 帮我杀人

不等白牡丹说完,宋泠月几乎已经肯定了是那个姓方的,他的手段之歹毒,宋泠月早就领教过,新仇旧恨,让宋泠月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放开白牡丹,嘱咐她好好为少棠守灵,急匆匆出了灵堂。

唐风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凭直觉,他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一言不发的跟在了宋泠月身后。

宋泠月直接去了二楼的卧室,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把手枪,宋泠月才把手枪拿出来,想要检查里头的子弹是否充足,唐风就紧走两步到她跟前,伸手把枪抢了过去。

“拿枪要做什么?杀人去?”唐风淡淡问道。

掂了掂手上的枪,还是一把勃朗宁,八发子弹,好东西,这枪在国内还真是不多见,这丫头居然有一把,不简单啊!

宋泠月伸手要去抢,唐风身形一转,轻巧巧的就躲开了,枪在手上转了转,又背到了身后,抬了抬下巴,“说说看,拿这么好的枪要去杀谁?”

“我要去杀了害少棠的人!不杀了他,我誓不罢休!”宋泠月恨得咬牙切齿。

唐风皱了皱眉,“冲动是不能成事的,尤其是你这个状态,你谁都杀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警察厅怕惹麻烦,难道就让少棠这么惨死吗?”宋泠月把目光转向唐风。

少棠的死,再次让宋泠月想起父亲的亡故,那个时候,她骤然失去父亲的庇护,莽撞没有理智,偏信医院的说法,甚至都不知道仔细查探父亲的死因,便将他的骨灰埋葬。如今少棠惨死,明明白白的事实在她眼前,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了。

“唐风,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宋泠月忽然说道,目光冷的有些可怕。

唐风颔首,“你说说看!”

宋泠月咬牙切齿的道:“帮我杀人!燕春阁的老板,帮我杀了他,碎尸万段!”

唐风吃惊她有如此深重的仇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跟这个燕春阁的老板,是不是有过节?”

宋泠月身子筛糠似的抖,那些屈辱的过往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岂止是有过节,她对那个人的仇恨,非死不能解。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有过一段生不如死的过往,那段时间,就是在燕春阁,这个姓方的,几乎毁了我,若不是被夏夜清救走,我只怕早已死去。”

唐风讶然,他不知道这个年纪轻轻地姑娘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是,从她的表情和恐惧里,他能猜到,那绝对是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

“你要不要帮我?”宋泠月再次问道。

“可以啊!”唐风的语调出奇的平静,未加思索,脱口而出。

宋泠月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她已经想过,就算他不愿意再染血,她也可以理解的,她也不想再拖累他,可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怔了一下,宋泠月意识到他的确是答应了,随即又道:“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要亲手杀了那个混蛋。”

唐风有一瞬间的犹豫,抬头看看宋泠月,她带着彻骨恨意的目光,他无比熟悉,这种目光,多年前在他眼中也出现过,他太了解此时她的心情,点了点头。

“那,好吧!但你要听我的,这把枪,先由我保管!”

“可以!”

这天夜里,唐风和宋泠月换上一身黑色,方便行事的便服,宋泠月女扮男装,让司机一路把他们送到燕春阁外头的大街上,司机在街道另一头等着,唐风带着宋泠月进了燕春阁。

此时已是深夜两、三点,燕春阁大部分厢房的灯火已经熄灭,只有一两个包厢还亮着灯,时不时传出笑声和说话声。

宋泠月对燕春阁熟悉,带着唐风来到了后院门口,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守夜的,唐风撬开门,两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方老板阁楼的灯光还亮着,真是天意,宋泠月扯扯唐风的衣服,借着昏暗的光,指了指阁楼的位置,示意那就是方老板所在的位置。

唐风和宋泠月蒙上脸,两人一前一后攀上了通往阁楼的楼梯,木质楼梯很容易有响声,两人脱了鞋子,小心翼翼的到了二楼。

门是虚掩的,里头的灯光透出来,唐风借着门缝往里看了一眼,见到一个男人坐在书桌后头,书桌上摆放的不是书和文件,而是亮闪闪的珠宝,显然,这个方老板在清点自己的财务,很是专注。

宋泠月有些紧张不安,摸到唐风腰里的枪,想直接在外头把方老板解决了,唐风攥住她的手,扭头对她诡异的笑笑,压低声音道:“这么死太容易了,你不想解解恨吗?”

宋泠月急忙点头,唐风把枪重新别回去,拿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的光一闪,里头的人似乎察觉了动静,机敏的抬起头,一手护住桌上的珠宝,一脸警惕的看着门口。

“谁在外头?给我进来。”

唐风再不犹豫,一手推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子里,他的速度之快,把宋泠月看的目瞪口呆,都忘了要跟进去。

方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匕首就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张口就要呼救,“来人”两字还未冲出口,唐风一记重重的手刀,将他砍晕过去。

“这,这就解决了?”宋泠月走进来,反手关上屋门,不敢置信。

唐风把屋子里的垂纱撕成一条条,把方老板结结实实绑在椅子上,确定绑结实了,反手握着匕首,拍了拍方老板的脸,哼声道:“不可能这么容易让他死的,生不如死的滋味,他也得尝一尝。”

这话颇和宋泠月的心意,她抢过唐风手里的匕首,抬手对着方老板的脸就是一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横贯方老板的脸,他本就凶恶的脸,更狰狞了几分。

方老板吃疼,清醒过来,本能的朝外吼了一句,“来人,救命!”

唐风一惊,这燕春阁怕是有不少打手,若是惊动了,怕是不好脱身,从方老板身上割下一块布,塞到了他嘴里,方老板被堵住了嘴,喉咙里还不停地发出声音,开始不停地挣扎。

唐风掏出枪举在手里,走到门口,向外看了一眼,外头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还更安静了,有些不对劲。

宋泠月看他这个样子,也有些紧张起来,举起匕首对准方老板,咬牙说道:“干脆我一刀解决了他,省的再麻烦。”

唐风抬了抬手,再次关好门,走到宋泠月身边,把她手里的匕首夺过来,笑笑道:“相信我,你不会喜欢杀人的滋味的。剩下的交给我,我会帮你解决所有的新仇旧恨。”

“不,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最初的意思也是这样,你帮我制住他,杀人的事情我来做,不能再让你的双手沾血。”宋泠月说道,作势要抢他的匕首。

方老板此时已经认出了宋泠月的声音,也惊讶她的变化,他万万没想到,今日名噪京都的第一名媛,竟然是当初被折磨到没有人形的那个臭丫头,也心知她是为何而来,今日落在她手里,怕是凶多吉少,更加拼命挣扎起来。

等了一会儿,外头还没有动静,宋泠月放下心来,甩手给了方老板一个耳光,打的他一阵耳鸣,眼神都恍惚起来。

“少棠是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折磨死的?”宋泠月开口问了一句,恨得牙根子都是疼的。

方老板的脸色明显一变,不言自明,宋泠月想到少棠那般凄惨的死去,心中的恨意涌上来,伸出双手,对着方老板的脸就是一顿掌掴,直打的方老板口鼻中溢出鲜血,她的手疼到麻木。

“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宋泠月嘶吼一声,眼泪不争气的溢出眼眶。

方老板嘴里的布掉了出来,他一口血水吐到宋泠月身上,恶狠狠的道:“对待下贱的人,还需要手下留情吗?老子生性就是这样,老子赏识他,是给他脸,一个戏子,下贱的奴才,有什么资格拒绝我。”

嘴里骂着,剜了宋泠月一眼,言语更加恶毒起来,“你这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姓夏的横插一刀,你早就变成了一个烂货,岂容你在老子跟前放肆。”

唐风听不惯他这恶毒的话,匕首刷刷在方老板胳膊和手腕划了几下,断了他的手筋,疼的方老板一阵哀嚎,仰倒在椅子上,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殷红了一片。

“嘴巴放干净点儿,你会死的痛快,明白吗?嗯?”唐风冷冷说道。

“哈哈哈!”方老板不怒反笑,“你们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那个戏子就是被我折磨死的,我把他劫持过来,囚禁在那所柴房里,喂他吃白面儿,让他上瘾,不惜出卖身体来求我,看着他活得狗都不如,我心里无比畅快。”

“什么妙音园的名伶,我就是让他知道,他不过是一个玩物,老子高兴就给他笑脸,老子不高兴,谁都可以玩弄他,就是要把他踩到脚底,践踏他所有的尊严……”

宋泠月忍无可忍,疯狂的开始厮打他,失控的嘶吼道:“你住口,你这个恶魔,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哈!”方老板一阵狞笑,“你以为你这京都第一名媛就很风光吗?逃出了燕春阁,你依旧逃不出做玩物的命运,你也不过是个戏子,你最好给我一个痛快,否则,来日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宋泠月恨极了他,掏出唐风身上的枪,对准他的额头,就想了结他,手还没扣动扳机,屋门突然被撞了一下,屋子里的两人一惊,同时变了脸色。

第二十八章 你不知道

唐风把地上的布重新捡起来,塞到方老板嘴里,把他挪到了书桌后头,握紧手里的匕首,小步挪到了门边,宋泠月方才处于愤恨中,不觉得怕,此刻却已是面无血色,举着手里的枪,跟在了唐风后头。

撞门声响了两下停了,唐风正想要开门的时候,“哐”的一声巨响,整个房门被人从外头踹掉了,向屋里倒去,若不是唐风和宋泠月躲得快,就要砸伤了。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风衣、带着大檐帽的男人,他抬起头,一手掀起帽檐,露出一双清亮的眸子,精致的五官,完美无瑕,他的身后,不出意外,是穿着一身军服的张副官,外表硬朗依旧。

“好月月,好久不见!”夏夜清的声音,低沉而好听。

宋泠月后背的衣服一下子被汗水湿透了,手里的枪掉在地上,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这一吓,受惊不小。

夏夜清的出现的确意外,却也意味着,唐风和宋泠月今夜是绝对安全的,他肯出马,十个姓方的都不是对手。

唐风勾了勾唇角,哼声道:“原来是夏总长,我早该想到,能摆平这里所有的人,也只有夏总长的手笔了。”

夏夜清摘下帽子,随手扔在一边,走到宋泠月跟前,捡起地上的枪,在手上耍了几下,轻笑道:“这枪不错,不过,不适合女孩子用,女孩子,还是乖乖的最好。”伸手把宋泠月从地上扯起来,拥到了怀里。

宋泠月本来还在颤抖,接触到他温暖的怀抱,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没来由的一阵心安,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紧紧的抱住了他。

“夏夜清,他杀了少棠,他杀了我的少棠师父!”

“嗯!我知道了。”夏夜清的声音轻轻地,像在安慰她,“你去外面等我,这里交给我们。”

宋泠月直起身,惊讶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夏夜清笑笑,“不做什么,玩玩儿,你去外头等,听话。”

宋泠月看向唐风,后者点点头,“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

张副官把宋泠月引到楼下,院子里站着几个士兵,都是张副官的手下,显然他的人已经把这里包围了,怪不得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去二楼查看,想来听到动静也不敢去。

“姨太太,亮灯的那间包厢腾了出来,里头泡好了茶水,有我们的人在里头,您去坐一会儿,我们去去就来。”张副官说着,引着宋泠月往包厢走。

宋泠月攥了攥拳头,没好气的提醒他一句,“这里没有姨太太!”

张副官笑笑,“好好,那就宋小姐,宋小姐请吧!”

包厢的门正在此时打开了,开门的居然是冬子,宋泠月这才想起来,冬子跟着一起去了军营,张副官比较看重他,这次带他一起来了。

宋泠月进了包厢,张副官急匆匆返回阁楼,他表面故作镇静,实际也有几分担心,总长今夜大阵仗,这个节骨眼儿,几方眼睛都紧盯着,万一被有心人看到,传出去,也够他们麻烦的,必须尽快解决。

回到阁楼,方老板已经被挪到了屋子正中,夏夜清倚靠在书桌前头,手上把玩着他惯用的瑞士军官刀,唐风环抱双臂倚靠在桌子另一头,脸色不大好,看来两人说过什么,说的不愉快。

听到张副官进来,夏夜清抬起了头,他是不会亲自动手对付方老板这样的杂碎的,抬了抬下巴,吩咐道:“时间不早,速度快些,先给这位方老板放放血。”

张副官立即撸袖子上阵,本想去拿夏夜清的军刀,又怕他不舍的给,转而把手伸向了唐风,“唐少,你的匕首借我用用?”

唐风瞪了瞪眼,无奈递给了他,“长点儿眼,割到你自己,可就跟我无关。”

张副官笑笑,掂了掂匕首,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来到了方老板面前,方老板对张副官早有耳闻,知道他是夏夜清手下最得力的人,心黑手狠之程度,丝毫不输夏夜清。

三年前,英国大使馆被炸,背地里都风传是夏夜清和张副官的手笔,只是谁也没有证据,连英国人都动不了他们,这样胆大妄为又心狠的人,落在他们手里,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方老板,这几年你过得不错啊!海关走私的那些白面儿,有一半儿是你的功劳吧?你用这东西诱拐了多少良家妇女,心里有数吧?”张副官冷笑着问道。

不等方老板吱声,张副官竖起匕首,猛地扎在了他的大腿根处,疼的方老板喉咙里一阵嘶吼,拼命地甩头,嘴里的布都甩了出来。

“我操你祖宗,有种你给老子一个痛快!”方老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辱骂泄愤。

张副官心烦的努了努嘴,拔出匕首,抬手划了一道,匕首从方老板左脸划到右脸,穿过嘴唇,直接划穿了脸,舌头都划掉半个,血水从嘴角溢出来,血肉模糊的一片。

唐风当了那么多年土匪,都没这么手狠的时候,当即一阵恶心涌上来,干呕了一声,差点儿吐出来,直起身,缓了一口气,骂道:“姓张的,真他娘的恶心。”

张副官笑笑,用匕首敲了敲方老板,发现他不动弹了,转身看着夏夜清,无奈的耸了耸肩,“总长,不小心把他弄死了。”

夏夜清蹙了蹙眉,也觉得有些恶心,捂着鼻子踱步到门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淡淡说道:“把那份供词摁上他的手印,然后放一把火,能烧多少烧多少,桌上的珠宝丢到院子里,等一下给警察厅去个电话,让他们来收场,他们的厅长会感激你的。”

唐风忍不住咋舌,“夏夜清,怪不得你这么大的阵仗,原来你早就想好了退路,看来你杀了人,还要落一个好名声了!”

夏夜清笑笑,风轻云淡的说道:“想要混出一个名堂,又不想被干下去,就只能耍些手段,否则的话,怎么对付这帮吃里扒外的脏东西。”

唐风此时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看来这个夏家的大公子,并没有外头传的那样荒诞不羁,他骨子里,是个有血性的,只是这个混乱的时代,让他不得不带起面具,用伪装去面对这一切。

“时候不早,你该带着她走了,蓉城的事情,已经摆平了,你可以安心的帮助她在那里扎根立足,如果可以,不回京都最好。”夏夜清撂下这句话,打开门,径自离开了阁楼。

唐风怔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追下去,外头却早已没有夏夜清的身影,连院子里的兵都撤走了,举目望去,只有一个包厢还亮着等。

唐风匆匆赶到包厢,宋泠月正焦急不安的等待,旁边是冬子,两人看到他,脸上皆是一喜。

“少爷,我终于又见到您了。”冬子迎了上去,喜极而泣。

唐风一脸诧异,“你怎么会来?夏夜清没过来吗?”

冬子摇摇头,“没有啊!总长说让我以后不用去军营了,还是跟着少爷,一起帮宋小姐。”

宋泠月似乎意识到什么,起身出了包厢,外头却早已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夏夜清的影子,她跑出后院,外头只剩下一辆车子,其他人和车子早已离去,夏夜清也已经离去。

宋泠月悻悻然的回到院子里,迎面撞上了张副官,他语气很急,“宋小姐,快跟唐少爷离开吧!这里已经处理好了,阁楼的火马上要烧到这里,警察厅的人很快就到,你们越早离去越好。”

“张副官,夏夜清呢?他为什么要来帮我?”宋泠月不死心的问道。

张副官尴尬的笑笑,“不是帮你,你想多了,总长是例行公事,恰好遇到而已。总长日理万机,已经回去了,你还是快走吧!”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唐风和冬子从包厢里走出来,两人都听到了张副官的话,抬头看看阁楼,火光已经烧了起来,院子里洒了一地的金银珠宝,却没有人稀罕去捡,一左一右扯住宋泠月,匆匆离开了燕春阁。

三人走到街道另一头,容府的车子还在等着,上了车,开始往回赶,还没走远,就看到警察厅的队伍急匆匆赶往燕春阁,司机怕撞上,掉了个方向,绕到了另一条街。

冬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宋泠月和唐风坐在后头,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宋泠月才开口问他,“姓方的死了?”

唐风点头,没有细说,只说道:“死了,夏夜清和张副官都是狠角色,不会留着他继续害人的。”

“害人?”宋泠月诧异,“他还害了多少人?”

唐风摇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姓方的利用白面儿,诱拐了很多良家妇女,逼良为娼,还害死了不少人,估计这夏夜清忍无可忍,索性就动手除掉他。”

“哦!”宋泠月应了一声,闷闷的垂下了头,“果然,我猜他也不是为了帮我,他那么忙,怎么可能会有时间关注我呢!”

唐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看来她对夏夜清,是有心的,犹豫了半晌,缓缓说了一句,“其实,有人一直在守护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第二十九章 经营之道

唐风的话,让宋泠月心里起了一阵波澜,再次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异样,守护?

他为什么要用这个词语?还是说,他私心里,已经愿意去守护?

宋泠月莫名的慌张起来,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好在唐风说完这一句,便不再语,只仰倒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宋泠月也不好再问,侧靠在车窗上,望着外头漆黑的夜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夏夜清,那个有着清亮目光和温暖怀抱的人,今夜过后,他还会不会再记得她?

夏夜清回到家里,总理府的电话紧接着就打了过来,张副官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在外头听到夏夜清一直在不停地应是,偶尔说几句,语气和态度都十分严肃,看来今夜是没办法顺利收场了。

一夜顺利过去,第二天一早,夏夜清还没去海关,海关工作人员就火急火燎打电话到夏家,说刘次长昨夜死在海关总署办公室,死因蹊跷,不知谁通报了上去,警察厅、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得知消息,已经去了海关,想瞒都瞒不住。

夏夜清撂下电话,带上张副官赶去海关,却还是晚了一步,海关内外已经被警察厅的人包围,他们奉了秘书处的命令,配合行使调查,夏夜清这个海关总长的身份都不好使。

夏夜清隐隐觉出事情不对,刘次长身份的确重要,却不至于连秘书处都如此上心,还有监察司,这不像是查命案,更像是在清查海关内部。

思来想去,夏夜清决定先去一趟总理府,这个时候,总理应该已经知道了,找他商量,总不是坏事。

两人才走下海关外头的大台阶,前方几辆车子就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把夏夜清两人堵在了海关门口。

车上下来几个人,分别穿着监察司和秘书处的深色制服,有两个人制服上还戴袖章和领章,神情严肃,监察司为首的一个拿着文件走上前,把文件展开在夏夜清脸前。

“夏总长,这是总理亲自签发的调查令,要你停职,接受调查,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夏夜清神色微变,“总理亲自签发的调查令?”扫了一眼调查令,赫然是总理的印章和签名,的确做不得假。

“好,我配合,需要我跟你们走,还是去海关的办公室?”夏夜清好脾气的问道。

秘书处的人说“不需要,夏总长只需要回夏公馆,接受我们的询问和调查即可,就从今天开始吧!”说着话,做了一个请他上车的手势。

夏夜清觉得去家里不妥,老爷子和老太太知道,肯定要担心的,又回转身,问了一句,“我去另一处宅子可以吗?家里老人,实在不方便。”

夏夜清纵然被调查,海关总长的身份还是在的,秘书处的人不敢不依,点头应了。

夏夜清准备上车之际,暗中给张副官使了一个眼色,张副官才想趁人不备偷偷溜走,监察司的人就叫住了他。

“张副官,请您一同协助调查,这是上头的命令,如果您不合作,我们就不客气了。”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夏夜清和张副官对视一眼,脸色皆是一沉,看来这次是出了大事,总理都不打算保他们了,只能自求多福了,两人一前一后,分别上了监察司的车。

夏夜清的私宅竟然和从前的宋府在一条街道,只是在不同的两端,也是一座新式小洋楼,宅子里几个佣人,几辆车子一到,立即有人打开了铁栅栏门。

监察司的人率先下了车,进去把宅子里的佣人聚集到一起,神情严肃地说了几句,最后让人把几个佣人集体驱赶到了耳房。

夏夜清坐在后头的车里,也听不到说什么,只看到佣人神情很是慌张,监察司这般小心谨慎,看来是防止有人通风报信,他心里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看来这一次,事情不妙。

说是协助询问和调查,实际上和审讯差不多,只是不需要关在警察厅,言语上也相对客气些,但还是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分开询问的,生怕会串供一样。

第一场审问一直持续到下午,中间夏夜清饭也没心情吃,只喝了一次水,生怕一个分心,会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第一天的调查结束,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离开之前,留下了两队士兵把守,屋门口和大门口各有一队士兵,出入都不自由,还把宅子里的电话都切断了,等于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囚禁在了宅子里。

少棠被顺利安葬了,宋泠月在福寿园给他选了一块墓地,和宋奇夫妇的墓地相隔不远,以后每逢拜祭,宋泠月可以一同探望。

下午回到家里,宋泠月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少棠凄惨的离世,多少刺激到她,姓方的虽然死了,可是尤不解气,他临死前的那番话,虽恶毒,却不是全无道理。戏子,始终是低人一等,或许那一天,她也会身不由己,身陷囹圄。

在家里前后转了转,还是觉得心定不下来,她穿的单薄,外头的冷风吹得她又头疼,连打了几个喷嚏,又想起还有账目要处理,裹紧衣服,去了书房。

唐风的能力的确很强,大部分公文都处理完毕,只剩下账目没有理,他初接手,账务上并不熟悉,这种事情马虎不得,只能等宋泠月。

书房的门被敲响,唐风抬头应了一声,看到宋泠月走进来,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翻领子的华达呢束腰风衣,身材十分纤弱,长发在脑后盘起,有几分温婉,白净的脸上未施粉黛,略显疲惫之色。

他看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猜她还在为少棠的事情难过,这个时候,安慰未必管用,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来的正好,这些账目我不是很清楚,需要你跟我说一下,你过来!”唐风招了招手,起身腾出椅子,示意她到书桌后头来坐。

宋泠月坐过去,把账目拿在手里,翻看了几眼,账房先生的账目做的已经很清楚,基本不用她再细分,但是数据还是要核对的,拿出一旁的算盘,噼里啪啦算起来。

唐风在一旁仔细的看,不消太长时间,就大致弄清了计算的方法,还在其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宋泠月计算了一遍,略有出入,但因为数据过大,这点儿小出入允许出现,加上她心情不佳,便不打算再核对,推开算盘,准备收起账目。

唐风一手摁在账本上,制止了她,“你就打算这样了了?难道以前也是这样马马虎虎算账目的?”

宋泠月面露疑惑看向他,“难道这样不行吗?”

唐风笑笑,桃花眼弯成了月,一手撩开长衫的前襟,侧坐到书桌上,身子斜倾过去,把账目拿在手里,指着其中一处给她看。

“你看看这里,记录太混乱,印花丝织和素面丝织怎么能记在一起呢?这两样丝织价格有差,按照素面价格统一记录,一匹不觉得,可是一个月的出货量下来,就是上百块的损失,这样算下去,一年呢?有多少损失?”

“我看看!”宋泠月抢过账簿,表情凝重的重新翻看起来。

的确,唐风指出的错误很明显,往前翻,头几个月都是这样记的,按照这个算法,这几个月,至少有近千快的钱就这样消失了。

唐风见她越往后看,眉头皱的越紧,心知她是看明白了,怕是也想出了这里头的门道,就笑着说道:“这钱倒不多,可是你这个账房先生是个老油条,他在暗中耍猫腻,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身边。”

宋泠月脸上一热,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扭过头去,她还自称做生意的,居然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被一个账房先生给耍了,亏她当初觉得那账房先生可怜,一把年纪,别人不肯用他,只有她请了来,没想到,这可怜之人果然有可恨之处。

唐风怕她面子上过不去,搓了搓手,放缓了语气道:“其实,这种事情凡是经商的都会遇到,你又是初次经营生意,还是个女孩子,遇到偷奸耍滑的人,不知道怎么应付,也都是情理之中,我也不过是旁观者清,你不用多想!”

宋泠月偷偷瞄了他一眼,他的确没有半分嘲笑的意思,是真的想要帮她,一手背到身后,手指头搓着衣服的腰带边儿,犹豫着道:“那,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理?把他辞了吗?”

唐风站起身,背着手在屋子里踱步,宋泠月是个心软的人,让她把一个年纪大的人辞工了,她显然会过意不去,这件事,还得考虑她的心思。

思来想去,就道:“这样的事情,他一个人也做不来,他走了,别人也会继续做手脚,反而不妥当。不如给他换个职位,明升暗降,提拔他做账房的总管,薪水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些,暗地里剥夺他接触账目的机会。”

“至于账目,重新找人做,这次找两个人,钱款和核账,分别找一个,两人分工明确,互不干扰,这样才能更大程度的避免账目混乱,降低舞弊和差错。”

唐风自顾自的说话,完全没注意宋泠月的表情变化,等他说完抬起头,一下子对上一双闪亮的大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一脸警觉的看着她。

“小月,你这是……?”

宋泠月一脸崇拜之情,眼中的亮光星星一样,闪啊闪!

“我发现把你请来真的是请对了,你真的很懂经营之道,以后有你在,我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唐风心里竟然有一丝得意,面上却并未表露,轻咳了一声,故作淡然的道:“什么安枕无忧,你的事情,还是要你自己上心,别想着什么都指望别人。”

第三十章 很担心他

唐风想的办法,宋泠月第二天一早就去执行了,她找了个即合理又不让账房难看的理由,把账房先生荣升为账房总管,还以给他找两个助手的名义,另外请了账房先生,按照唐风的建议,分工明确,重新管理账务。

宋泠月的这一安排,在外人看来,是对账房先生的大大提拔,当了总管,还涨了薪水,风光无限,无一不羡慕,但账房先生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做的手脚被发现了,可偏偏宋泠月一个字都没提,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一样,十分大度。

由此一事,他对这个年轻老板彻底心服口服,这样心胸宽阔又豁达的人,他要是还做没脸面的事情,那便是真的对不起祖宗了,尽数将账务交给新人,他总管账务核对,洗心革面,再不犯错。

这一头,宋泠月带着唐风开始进厂子和各个门面铺子,去熟悉事务,唐风早年曾跟随父亲经商,经验比宋泠月还要多,上手很快,还帮助宋泠月提了不少建议,完善了不少制度。

另一头,京都官场此时风起云涌,夏夜清和张副官被调查软禁在宅中,不能和外头的任何人联系,就连吃饭喝水都有人专门送去,生怕有人借此传递消息,整整五天下来,两个人瘦了一大圈儿,精神上受到巨大压力,面临崩溃的地步。

夏家是在调查开始的当晚,接到监察司的通知的,夏家老爷子拜托内阁各方友人,却鲜有人敢插手,饶是有人想为夏家出力,求情的话还没传到总理府,就被打了回来。

五日过去,事情毫无进展,连家人见一面都不允许,夏老爷子想亲自出面请求总理,却在当日得知,总理的亲侄子,外交部长白秀林,也被冠以出国谈判的名义,调去国外,一时间人心惶惶,夏老爷子彻底没了主意,只能等待结果。

这日晚间,宋泠月照旧去了金凯门,这几日京都不安定,来金凯门的客人都少了许多,宋泠月也不必跳舞,跟几位熟识的商客喝了几杯酒,就坐在大厅安静的角落,欣赏台上的舞蹈。

宋琅请了新的编舞师傅,排了新的舞蹈,趁着客人不多的日子,舞小姐们借机排练,顺便让宋泠月给指点一下,若有不足,也好及时改正。

这次的舞蹈排的很不错,热情火辣的舞蹈风格,搭配红色大摆舞衣和舞小姐艳丽的妆容,妩媚生香,风情万种,宋泠月正看的入神,一只大手无声无息的搭在了宋泠月肩头。

“啊!”突如其来的这一下,把宋泠月吓得一个激灵,轻呼出声,酒杯都险些脱手,红酒晃出杯子,洒在她的白色羊绒斗篷上,猩猩点点的一片。

“月亮小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苏司令手执一杯酒,带着朦胧的醉意,含笑看着宋泠月,他今日穿了一件带毛领子的浅灰色呢子大衣,贵气十足。

宋泠月躲开肩上的手,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酒点子,放下酒杯,笑着招呼道:“苏司令,的确是许久不见!”

苏司令并不在意她的躲避,大手再次伸过去,揽住她的肩头,摁着她在沙发椅上坐下,他矮身侧坐在沙发椅扶手上,仰头浅饮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再次开了口,依旧是那副浪荡的调调。

“月亮小姐,数日不见,你更见风韵了,消失的这些日子,去跟那个大人物幽会了?嗯?”

宋泠月十分讨厌他这种自来熟,却又没办法跟他翻脸,只能耐着性子陪他。

“苏司令说笑了,像我这样的人,哪里有那样的闲情,不过是身子不舒服,修养了一段日子。”

“不舒服?”苏司令用异样又带着怀疑的目光望向她,“我怎么听说,你跟容家那位少爷走的很近,似乎还跟他出了京都,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了不舒服,你不是在糊弄我吧?”

宋泠月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没想到她出京都还被人盯上了,居然还出了这样的谣传,无奈苦笑,也难怪,她两种身份转换,难免叫人误会,不过这样总好过她的另一重身份被揭穿,误会便误会吧!

“司令说的也没错,我不舒服,容大少怜惜我,带我去遍访名医,幸好他是个体贴的人,这才能及时回来登台。”

苏司令哼笑一声,手离开宋泠月的肩头,轻搭在椅背上,别有意味道:“呵!传闻容家那个小白脸儿素不喜与人交集,拒人于千里之外,本司令有心拉拢,他还要容太太出面应酬,居然舍得腾出时间陪月亮小姐,果然,美人的面子,比我这个司令大的多。”

宋泠月听他有怪罪的意思,生怕他因此对容氏不利,容氏虽已壮大起来,却也无法跟一个司令对抗,更何况,这位晋中的少司令,财力和势力都不容小觑。

“苏司令,您真是误会了,容家怎么敢不给您面子,只是这位容少爷不善交际,容氏的事务一直是容太太打理的,容太太才是容氏真正的老板,这位容少爷,不过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罢了。”

宋泠月刻意贬低容少爷,就是想打消苏司令的疑虑,苏司令淡淡“嗯”了一声,伸手拿过杯子,仰头喝干杯子里的酒,却没有接话,手上转着空杯子,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泠月想了想,唐风如今已经可以接手容氏的事务,他迟早要顶替她这个假的容少东家,撑起容家的半边天,依照他的能力,应付这个苏司令绝对比她游刃有余,干脆趁机把他推出来,让他正式接手。

“司令,其实我听闻,容太太私心里早就看不上这位容少东家,已为容氏找了新的接班人,这位新的少东家,很快就会接手容氏,那位容大少爷,已经被容氏抛之脑后了。”

苏司令闻言,果然来了兴趣,一手抚着下巴,问道:“我倒是有所耳闻,这位容氏少东家本就不是容太太的亲生儿子,不过是个养子,还更名改姓,如此看来,的确是个无能之辈。不知这位新的少东家,是什么来头?”

宋泠月坐起身,拿起桌上的酒瓶,为苏司令倒了一杯酒,又把酒瓶放下,从容笑道:“司令的消息十分准确,容大少爷的确只是个养子,不成气候。至于这位新的少东家,是位德才兼备的风云人物,实力,不容小觑。”

宋泠月这番话,把这位新的容氏少东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苏司令顿时有些不乐意,他一向高傲自负,又怎会允许心仪的姑娘夸赞别人。

一时傲气上来,闷头喝了一杯酒,醉意上涌,身子晃了晃,嗤笑一声道:“什么风云人物,都是昨日黄花,老子在京都,有他们什么位置。知道夏夜清吗?堂堂海关总长,不照样被软禁调查,跟老子做对的,别想有好下场。”

宋泠月心里一惊,夏夜清被软禁了?怎么会?

“司令,您这话什么意思?夏夜清,不,夏总长犯了什么错,为什么会被调查?”

她过于担心夏夜清,急于从苏司令口中得到消息,全然没注意自己的动作,下意识的攥住了他的手,目中满是灼色。

苏司令听她对夏夜清的称呼,心中起了几分疑惑,眼角扫向她握过来的手,微微眯起眸子,她怎么会如此担心夏夜清?难道他们之间也有交集?

凑到她跟前,酒气软软的喷在她脸上,不怀好意的问道:“怎么,夏夜清也是你的老相好?”

宋泠月心一慌,垂下了头,这才察觉自己急于求证,不小心握住了他的手,急忙要撤回,苏司令怎舍得放过这机会,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就是一阵揉搓。

“哎呀!难得月亮小姐肯主动对我示好,我得把握这次机会,说吧!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高兴,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苏司令是个什么人物,宋泠月还是有所耳闻的,风流倜傥,也*,光是姨太太就娶了七八位,还不满足,成日留恋风月场所,从这样的人嘴里换消息,绝不会那么容易。

他说着话,已经再次凑过来,宋泠月察觉他气息的变化,猛地抽回了手,“蹭”的从沙发椅上直起身,后退了一步,支吾着道:“苏司令,十分抱歉,我似乎酒喝多了,有些头晕,实在不能作陪,还望司令见谅。”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去。

苏司令努了努嘴,表情阴晴不定,一个舞小姐,敢拂他的面子,真是不知好歹,挥手推翻座位前的桌子,把桌上的酒和杯子摔了稀巴烂,咬牙骂道:“贱人,给脸不要脸是吧!给老子等着!哼!”

宋泠月匆匆离开金凯门,坐车回了家,唐风已经回来了,正在客厅看书,听到外头高跟鞋的声音,他阖上书,起身离开了沙发。

“这么晚才回来?”唐风皱眉问了一句。

宋泠月醉醺醺的,随手脱掉外头的斗篷,扔在了地上,又甩掉脚上的高跟鞋,蹦蹦跳跳的到唐风跟前,倒进了沙发里,嘀咕道:“我渴了,能不能给倒杯水?”

佣人进来收拾宋泠月扔地上的衣服和鞋子,唐风招了招手,让她倒一杯水过来,弯腰凑到宋泠月跟前,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儿。

“说说吧!是受了什么刺激?”

宋泠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笑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唐风叹了口气,“能!”

宋泠月鼓了鼓勇气,厚着脸皮说道:“帮我去打探一下夏夜清的事情,我,现在很担心他!”

第三十一章 遇到对手

唐风实在想不明白,夏夜清有什么需要宋泠月担心的,问了一句,宋泠月就把苏司令的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唐风听完,半天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去外头把冬子叫了进来,冬子在军营里待了几天,又回到唐风身边,言语举动都规矩了很多,再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完全看不出土匪寨子待过的样子,机灵又不失稳重。

“少爷,大小姐!”冬子走进客厅,对两人问了好。

宋泠月晃了晃手,又醉醺醺的倒在沙发上,冬子咧了咧嘴,走到了唐风跟前。

“冬子,我记得你从前跟监察司前司长的副官关系不错,现在还能联系的上马?”唐风问道。

冬子点点头,“应该可以,他为人不错,我如果去找,他肯定是愿意见的。”

唐风“嗯”了一声,“那你明天带上一份厚礼,登门拜访一下,帮我打听一件事。”

冬子对他的吩咐,向来不多问,附耳过去。

唐风小声叮嘱了几句,冬子会意,连连应道:“少爷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打听清楚,不过,您确定这件事通过监察司就能问到?”

唐风扫了沙发上的宋泠月一眼,她醉意朦胧的,也不知有没有睡着,走远了几步,确定她听不到了,才小声道:“依照夏夜清的身份,能动他的,无非是监察司和秘书处,再不然就是总理,这次的事情应该不小,监察司肯定是知情的。”

冬子脸上明显一喜,兴奋的看着唐风,此时的唐风,似乎又回到了唐家大少爷的时候,看似行事荒唐,却事实洞若观火,精明老辣,若不是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哪里需要来帮容家做事,唐家绝对能一崛而起,成为京都第一大亨。

“少爷,真是委屈您了,若不是……”

“嘘!”冬子才想说抱怨的话,唐风就制止了他,脸色沉了下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了几分寒光,“这样的话以后都不要再说了,我待她与别人不同,既然要帮她,自然要一心一意,你若觉得委屈,有好的去处,我绝不拦着。”

冬子垂下头,委屈的噘着嘴嘀咕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少爷是知道的,我自小在唐家长大,您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怎么可能离开!”

唐风失笑,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又温和起来,“行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以后这样的话,我也不再说了。从今以后,我、小月和你,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你对她,要像对我一样,明白吗?”

冬子抬起头,眼中泛起朦胧的泪光,他家少爷视他为朋友,这让他十分感动,“少爷,我知道了,我以后……”

才想说几句肉麻的话,表示衷心,唐风再次打断了他,一脸嫌弃的样子,“行行行!你感动我是知道的,不过,你要哭可就娘们儿唧唧了,别给我来这一套,和以前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冬子眼泪来得快,收的更快,立即挺直身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长官!”

“嘿,我这……”

唐风龇牙咧嘴,扬起了手,作势要揍他,冬子眼睛亮,动作也比谁都快,憨笑一声,一溜烟儿跑出了客厅,唐风的手落空,无奈的摇摇头,这个家伙,几年过去,一点儿都没变。

吩咐完事情,再走到宋泠月跟前,她已经睡熟了,双腿蜷缩着,双臂紧抱在胸前,显然她没有安全感,浓密的长睫毛紧闭着,柔和的灯光下,她的脸颊微红,看上去少了几分倔强,多了几分柔和,惹人怜爱。

唐风在土匪寨子待了五年,已经很久没有心软过,这一刻,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念头,一股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念头,他只知道,他要保护她,好好的保护她,再也不让她担惊受怕,不让她在睡觉的时候,都这般小心翼翼。

“哎!你这丫头啊!”唐风叹息一声,弯腰把她抱起来,生怕把她惊醒,动作十分缓慢的往二楼走去。

容太太睡眼惺忪的从另一端的卧室走出来,她睡到半夜,没听到宋泠月上楼的动静,本想出来问问,抬眼看到对侧楼梯上的唐风,才想喊他一声,看到他怀里抱着睡着的宋泠月,笑了笑,默不作声返回了卧室。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和唐风陪着容太太一起吃早饭,不知道是不是宋泠月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唐风有些不一样,说话不再呛她,明显温和了许多,甚至都主动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虽然夹的是佐料的姜片,但她还是忍着吃了下去。

容太太偷眼看着这两人,心中暗喜,和唐风相处这几天,她私心里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出身不用说,尽管唐家没落了,但一个人的教养和能力是不会随着时间磨灭的,他又是个肯上进的,一定能作出一番事业。

论样貌,又生的仪表堂堂,不可多得,比宋泠月年长几岁,正是会体贴人的年纪,两人怎么看都十分相配,如果能一直携手下去,倒是一桩佳话,她可以放心,宋泠月后半生也会过得安稳无虞。

宋泠月和唐风默默的吃着饭,各自想着心事,却不知容太太已经把两人的后半生都给想到了,还开心的时不时偷笑,把唐风和宋泠月看的莫名其妙,一度以为她还没睡醒。

“干妈,您还好吗?”宋泠月实在疑惑,就问了一句。

容太太敛住笑容,一本正经的道:“没事,就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一时忍不住,快吃饭吧!”

宋泠月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才要伸手夹菜,唐风又夹了一筷子送到了她碟子里,又是姜片儿,这下把宋泠月惹恼了,哪有夹菜如此不上心的,只夹佐料不给夹菜,气恼的放下了筷子。

“唐风,你要夹菜麻烦也认真一些,我已经吃了一片姜,真的不想再吃了!”

宋泠月以为她这么一提醒,唐风就会意识到他错了,没想到事与愿违,他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板着脸,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语气。

“让你吃就吃,又不是让你空着肚子吃的,自然对你有好处。”

宋泠月皱起眉头,十分不情愿的把姜片夹起来,硬咬牙嚼了,吞下去,气哼哼的问,“吃了,有什么好处?”

容太太看他们打闹,心里觉得好笑,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站起了身,压了压手,示意他们不必起身,抿嘴轻笑着,出了饭厅。

唐风也吃完了,放下筷子,瞪了宋泠月一眼,慢条斯理的道:“你昨夜喝了酒,又是虚寒的体质,吃姜片能暖胃,让你好消化,这有什么问题吗?”

宋泠月顿时脸红了半边儿,原来人家是一番好意,她还误会了,方才的理直气壮消失的无影无踪,讪讪的端起跟前的碗,装作喝粥,掩饰自己的尴尬。

唐风才懒得跟她计较,他还有事情要处理,起身出了饭厅,径自回了书房。

早饭后不久,冬子就回来了,他办事的确利落,一早起的功夫,就把唐风交代的事情问清楚了,急着去书房向他汇报。

两人在书房密谈了许久,等宋泠月吃完饭上来,冬子才从书房出来,宋泠月心知是夏夜清的事情有眉目了,推开门进了书房。

“唐风,是他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嗯!”唐风应了一声,坐到沙发的一头,指了指沙发的另一头,语气有些沉重起来,“你先坐下吧!这件事说来话长,你要有心里准备。”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渐渐起了不好的预感,“事情不好了吗?他会怎么样?”

唐风看她紧张的脸都白了,不忍心吓唬她,放缓了语气,徐徐说道:“眼下还不算糟糕,只不过,背后下手的人有些势力,跟夏夜清一向交好的总理都受到掣肘,夏夜清这一关,怕是不好过。”

宋泠月并不明白这些官场的纠葛,但唐风的话她还是能听懂的,看来夏夜清这次是遇到对手了,身子一矮,瘫坐在沙发上,这可怎么办?

夏夜清的私宅,监察司和秘书处的人又准时准点儿到了夏夜清的书房,夏夜清坐在椅子上,心绪不宁,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被挖出来。

秘书处的人拿着一个文件袋递到了他手里,“夏总长,你看一下,这个文件是你开的吧?船只免检通行证,还是长期的。”

夏夜清心里一沉,这长期通行证是几个月前,为了跟荣兴商会的会长周旋,才不得不开的,没想到落到了秘书处的人手里,这东西被查出来,轻则免职,重则入狱,看来背后的人是铁了心想整死他,一点儿后路都不想给。

这几天的调查过去,总理那边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不用想,他们一定也被架住了,想帮也帮不上,总理还亲自签发了文件,看来是准备弃车保帅了。

“夏总长,请你说一下。”秘书处的人又问了一遍。

夏夜清回过神来,盯着文件,装作认真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上头没有我的签章,我不清楚。”

既然对方要玩儿大的,那就陪他玩儿,看看谁笑到最后!夏夜清这张大网,也是时候收一收了。

第三十二章 真不听话

秘书处的人听到夏夜清的话,明显一愣,把文件拿回来仔细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上头的确没有夏夜清的签章,这是个手绘件,原文件不在手边,一时没办法核对,秘书处和监察司的人都陷入了为难。

两处人又去隔壁的房间问了张副官一遍,得到的回答竟然是一样的,秘书处的人暂时没了办法,几个人出了房间,聚到客厅里商量对策。

监察司的人最后提出了意见,建议把夏夜清和张副官带到监察司去询问,原文件也在监察司,如果确认无疑,直接处理,如果的确有误,也可以立即申请解除调查令,给夏夜清和张副官清白,秘书处的人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两处人商量妥当,把夏夜清和张副官请出了屋子,让两人分别上了秘书处的两辆车子,向监察司驶去。

车子一离开宅子的范围,行驶在空旷无人的道路上,夏夜清就时不时的透过车窗往外看,秘书处的人发现他的异常,询问道:“总长,您是担心去了监察司会对您不利吗?”

夏夜清听他的称呼变了,蹙了蹙眉,秘书处的人笑笑,又说道:“您放心,我们经过上头的指示,有分寸的。”

车子继续前行,前头监察司的车却明显放慢了速度,夏夜清顿时察觉了什么,呼吸一粗,一手拽住车的把手,突然吼了一声,“跳车!”一脚猛地踹开车门,抓住离他最近的人,纵身跃出了车子。

“轰”的一声巨响,夏夜清还没滚到路边的树林里,车子的位置就传来一声巨响,热浪从身后袭来,把他的后背都烤疼了。

秘书处的人已经被轰鸣声吓懵了,夏夜清扯着他翻到树林里躲起来,他才反应过来,看着刚才还坐着的车子,一瞬间被炸成了废铁,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

才要开口说话,夏夜清拽着他又是一翻,刚才栖身的地方,立即有一串子弹扫过,如果不是夏夜清救他,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夏总长,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埋伏?”秘书处的人颤抖着声音问道,腿都吓软了。

夏夜清拽着他躲到一处小山坡底下,松开了他,开始在山坡底下的枯草里摸索什么,一边摸,一边说道:“这还不明白,有人希望我死,这样就死无对证了。”

秘书处的人紧紧追着他,生怕一离开他,自己就死于非命了,心有余悸的问道:“难道说,这件事是有人陷害的,怕到了监察司真相大白,所以想杀人灭口?”

夏夜清手里摸到一把枪,冷笑一声,“你还不算笨,我堂堂海关总长,怎么可能给人私开通行证,救你一命,也是为了洗清我的清白。”

说着话,把手枪上了*,抬手扔给了秘书处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七发子弹,除了我和我的副官以外,只要我不喊停,你见谁打谁,保命要紧。”

秘书处的人倒也不惧枪,情况紧急,也顾不得去问夏夜清,为什么路边会有枪,保命要紧,握在手里检查了一遍,“咔咔”上了膛。

这空当,前头枪声已经响起来,夏夜清又摸出一把手枪上了膛,冲着外头打了一枪,一枪撂倒一个,回头对秘书处的人说了一句,“你看,监察司的车安然无恙,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如果今天有命活,别忘了报上去,我可是清白的。”

秘书处的人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放心,监察司里外勾结,夏总长是被人陷害的。”

“good!”夏夜清举了举大拇指,一手推开他,分别向两个方向滚去,离开的地方,又扫来一串子弹,秘书处的人暗暗惊叹,这个夏夜清,反应真的太快。

枪声越来越远,秘书处的人不敢离夏夜清太远,跟在他身后,看到有敌人冲过来,抬手就打一枪,七发子弹,很快就打没了,枪声却越来越近。

“夏总长,我没子弹了,怎么办?”

夏夜清又滚到一处小山坡后头,摸到了两把枪,还多了两幅*,一人一把分了,手枪上膛,继续火拼。

枪声持续了足有一个小时,才渐渐小下来,夏夜清所有的子弹都打完了,带着秘书处的人往前奔,经过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了不少尸体。

秘书处的人边跑边问,“怎么这么多死人?难道有人救我们?”

夏夜清含糊的说了一句,“可能吧!先别管这么多了,等逃出去再问也不迟。”

“砰”的一声,又一声枪响,子弹打在秘书处的人脚边,吓得他跳起来,失声叫了一嗓子。

夏夜清伸腿将他踹倒,自己也打了一个滚,又一串子弹扫过来,两个人险险的避了过去。

夏夜清拳头捶了捶地,暗骂了一声,“该死的,居然还有后招。”

一阵猛烈的枪响过后,一切都安静下来,夏夜清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看看情况,就在这个时候,终于听到了一个让他可以松一口气的声音。

“总长,已经解决了,上来吧!”张副官蹲在上坡儿,右手握枪,正在用*挠头皮,后头站着几个他的心腹。

夏夜清伸出手,张副官把他拉上来,顺道把秘书处的人也拉了上来。

树林外头和前后的道路上,死了不少人,监察司的人,死的一个不剩,秘书处的人也只剩跟着夏夜清的那一个,司机都被炸死了,现场硝烟弥漫,十分惨烈。

“张副官,你派人去通知警察厅,让姓宁的来收场,他是老手,知道怎么办!”夏夜清吩咐道。

又转身看着吓得还在抖擞的秘书处的人,熟络的拍了拍他的肩头,别有深意的道:“吴秘书,想不想官升一级?我看那位秘书长当的也够久了,你去监察司查一查那通行证上的印章,好好查查,一定会有收获的。”

吴秘书从震惊中回过头来,“印章?有问题吗?”

夏夜清冲他神秘的眨眨眼,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谁知道呢!文件在监察司,我可说不好,只能你自己去看。”

吴秘书沉思片刻,便已明白了他话里隐含的深意,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如果夏夜清真的是冤枉的,那么他已经猜到了背后的主使是谁,如果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真的能飞黄腾达。

“夏总长,今日你救我一命,来日方长,我们一定会有再相会的时候。”

夏夜清似笑非笑,“好啊!我还指望你洗清我的清白呢!走吧!一起去监察司,然后,再去见总理。”

当天下午,夏夜清和张副官的调查令就被解除了,警察厅的宁厅长也及时把夏夜清去监察司的路上遇袭的事情,上报到总理府,还着重讲述对方人手众多,大有置夏夜清于死地的架势,言辞凿凿,总理当即签发一纸调令,要严查此事。

第二天一早,监察司和官员惩戒委员会的人,带着总统亲自签发的政令,将秘书处的金秘书长从府中秘密带走。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不过是例行审问,走个过场而已,不想几天以后,总统一纸任命状,直接提拔秘书处的吴秘书为秘书长。

此事在政府官员之间还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议论了几天,上头再没消息传下来,便不了了之。

传到老百姓耳朵里,水花都没掀起一个,这几年官员调任频繁,百姓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当个笑话看,一任秘书长,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天晚上,宋泠月照旧去了金凯门,跳完一支舞,依旧坐在地下欣赏舞蹈,金秘书长的事情一出,各路官员更是谨言慎行,金凯门也冷清了不少,加上她还在为夏夜清担心,也没心思应付其他客人。

她也托说得上话的人打探过,只知道夏夜清已经被释放,但还没有重回海关,至于这个总长之位有没有变动,无人知晓,也无从打探。

独自喝了几杯酒,隐隐有了醉意,左右今夜无事,她想早些回去,才想起身去后台找宋琅,就见他火急火燎找了过来。

“小月,快,有人找你,正在包厢里等着呢!”

宋泠月有些诧异,一手摸了摸因酒意有些微微发烫的额头,问道:“什么人这么急?这个节骨眼儿,那些权贵都自顾不暇,还有人敢来这里消遣?”

宋琅急得面红耳赤,扯着她就往后台走,边走边嘟囔,“你看看你,这两天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不是喝酒就是发呆,快跟我去后台换衣服,从新梳妆,别怠慢了贵客。”

宋泠月被他扯的踉踉跄跄,不满的甩开了他的手,脱掉高跟鞋,一只手拎着,赤着脚跟在后头,“你倒是说说,什么人这样重要?”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宋琅语调急起来,大冷的天,竟然出了一头的汗,“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当兵的过来传的话,你也知道,这年头,当兵的都不好惹,你快些吧!”

宋泠月蹙起了眉头,当兵的来传话,还弄得神神秘秘,难道又是那个姓苏的?如果是他,今夜恐怕又要有许多麻烦,不行,她喝的醉醺醺,决不能去见那个好色之徒,慌里慌张的穿上鞋子,迈开大步,转身就往外跑。

“我不去,不管是谁,我今夜都没有心情作陪,你想个法子替我推了!”宋泠月心情糟糕透了,今夜她也要任性一次。

“你快回来!”宋琅在后头急的直跺脚。

宋泠月才不管他,绕过前头的舞台,就往外头跑,还没穿过大厅,身后一道黑影蹿过来,一把从后头抱住了她,热烘烘的气息只往她脖子里钻。

“小东西,请你都不来,真不听话!”

第三十三章 给我时间

宋泠月听到身后的这个声音,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怎么会来这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猛然转过身,正对上夏夜清一双清亮的眸子,真的是他。

“夏夜清,你、你没事了?你怎么会来这儿?是你找我的?”宋泠月一时间悲喜交加,语无伦次起来。

夏夜清笑容里满是捉弄的意味,一手把她勾进怀里,另一手点在她鼻尖儿上,“怎么,你很担心我?是想我了?”

宋泠月这才意识到被捉弄了,脸上一红,反手推开了他,“夏总长,你误会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哦!”夏夜清挑眉,语气里带了几分得意,“随口问问就已经这么关心,这可怎么好!”

宋泠月没接他的话,酒气上涌,她醉意越来越浓,脚步不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夏夜清立即凑过去,大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包厢的方向走,强横的说道:“今天来是有事情跟你商量,先跟我去包厢,然后我送你回家!”

夏夜清带着宋泠月走到包厢门口,里头张副官就自动走了出来,把一个空屋子留给两人,待两人进去,他顺手关了门,坐到了门外不远的沙发座椅里。

宋泠月坐到沙发上,头仰在靠背上,手背搭在额头上,让自己舒服一些,夏夜清倒了一杯清水递过去,“来,喝杯水,一个女孩子,还是少喝酒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宋泠月听到这句话,突然涌起一股愤怒,没好气的说道:“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你以为我愿意这样?”

夏夜清握着杯子的手缩了回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当初那样对你,你也不会逃,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很想知道,这些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过得好不好?”

宋泠月苦笑着摇摇头,“不要问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再好不过,真的!”

有些事情,包括那些卑微的过去,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她不想再提起,不管是谁的对错,如果可以,这辈子都不想被夏夜清知道。

夏夜清眼中的温情一闪而逝,心里涌起异样的情绪,说不上是怜惜她,还是愧疚,她说的过于轻巧,他反而更加疑心,怎么可能会过的很好?

抿了抿唇,半晌没有出声,强横如他,也有尴尬的时候,越是有许多话要说,反而说不出口,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安静到吓人。

宋泠月眼见他已经平安出来,再无可替他担忧的,她不过是个舞小姐,另一重身份也不过是个商人,他却是海关总长,还是有妻室的,身份和地位相差悬殊,她不能有非分之想。

“夏总长,如果没有事情的话,我先离开了!”此时也无话可说,起身就想离开。

夏夜清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喉结动了动,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你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料理完挡路的人,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宋泠月呼吸一滞,强忍着才没让泪水溢出眼眶,还说什么交代,他们之间,早已经没有这样的必要。

“夏总长,您多虑了,我这样的人,早已不需要什么交代。”宋泠月脸上带着一贯应付客人的笑,不动声色的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宋泠月离去不久,张副官就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夏夜清,又看了看外头,迷惑不解的问,“总长,她怎么走了?您没告诉她,要她离开金凯门?”

夏夜清叹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失落,“她不会听我的,眼下还有一个*烦没有解决,我也怕牵连到她,等处理完了,我再来解决她的事情,她跑不了。”

张副官听他语气如此笃定,忍不住笑出了声,“总长,她如今可不是您的姨太太,她是京都第一名媛,还是容大少爷,您可不能硬来。”

夏夜清抬眼看向他,轻笑一声,“硬来又怎样?又不是没硬过,你等着看吧!这只小绵羊,早晚要把她吃到嘴里。”

张副官笑笑,又问道:“那件事,什么时候动手合适?总理允许吗?”

夏夜清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眸中寒光一闪,“允许不允许都要这么做,这个姓苏的,我也忍够了。”

张副官也附和道:“的确是忍够了,姓金的这次是爬不起来了,还是总长英明,用了他的印章开通行证,这一下,他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总统最恨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这个姓苏的敢下黑手,决不能轻易放过。”

夏夜清站起身,修长的身姿,立即让包厢里的气氛有了压迫感,理了理衣领子,淡淡说道:“那就送他一炷香,让他跟着姓金的,一起结伴上青天吧!”

张副官前所未有的精神起来,立即挺直腰身行了个军礼,“是,总长!”

宋泠月回到家里,容太太已经睡下,大厅的水晶吊灯关了,只留着几盏小灯,唐风依旧在客厅看书,他穿着一件白色鸡心领的羊绒衫,倚坐在沙发上,一只胳膊很自然的搭在沙发背上,温和的光线下,画面恬静淡然。

“又回来的这么晚?依我看,这金凯门,你还是不去了吧!”不等宋泠月打招呼,唐风率先开了口,目光依旧盯着手上的书。

宋泠月把大衣脱下来,后头跟过来的佣人接了过去,又给她端了一碗汤过来,宋泠月喝了一口,随手放在桌上,在唐风对面的位置坐下,笑看着他。

“唐风,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温和从容吗?我现在在你身上已经看不到你当土匪的痕迹了。”

唐风“啪”的阖上书,侧过头,眉头拧起来,“别扯开话题,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蓉城一切顺利,机器设备到了,厂子已经开工,过几天我们还得去一趟,你这个样子,去了能做什么?添乱吗?”

宋泠月翻了翻眼睛,端起碗喝鸡汤,不想跟他吵。

唐风不依不饶,放下手里的书,端正姿势,准备说教,“你这样是在冒险,一旦被人知道你的身份,你会很被动,尤其是那些军阀,容家如今的地位和财力,谁都眼红,只要被一个盯上,你和你的一切都会被夺去。”

宋泠月听他说的是正经事情,不是在教训他,也端正了姿态,重新放下碗,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容氏最初也是靠着这样的关系崛起的,我贸然退出,更会惹人怀疑,总要找个合适的时机。”

唐风摇摇头,并不赞同她的话,“时机不会永远刚刚好,你坐以待毙,不如自己创造机会,夏夜清都有被调查的那一天,你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在这股洪流中全身而退?”

提到夏夜清,宋泠月脸色沉了下来,垂头闷闷的道:“别再说夏夜清了,以后都别再提。”

唐风讶然,“你见到他了?”

宋泠月点点头,莫名有些失落,淡淡说道:“嗯,或许是最后一次了吧!”

唐风目光转了转,最后落到宋泠月脸上,看她一张小脸儿满是忧愁,竟然也跟着不开心起来,暗暗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个样子的,患得患失,伤心失落。

随即又摇了摇头,不,他是不可能患得患失的,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追求这些儿女情长,他要的,是唐家再度崛起,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

“不会的,如果他对你有心,就一定会排除万难,来到你身边,否则,他也不值得你思念!”唐风安慰了一句。

唐风并不知道宋泠月和夏夜清之间的过往,宋泠月也无意细说,只笑了笑,一带而过,“你说的对!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至于蓉城,和路先生约好时间,我们一起过去吧!”

唐风嗯了一声,低头看看腕子上的手表,已经深夜十二点钟,扭了扭有些酸的脖子,打着哈欠道:“时候不早,快去睡吧!”

宋泠月被他的倦意感染,也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站起身,道了一句“晚安”,准备上楼,才到楼梯口,唐风又追了上来。

“小月,我有话要和你说!”

宋泠月停下脚步,转过了身,“什么话?”

唐风搓了搓手,似乎有些犹豫,半晌,还是说道:“我在外头买了一处宅子,明天早上搬过去,你,不会有意见吧?”

宋泠月觉得有些突然,倚靠在楼梯扶手上,大眼睛盯着他,一脸的诧异,“是这里住的不习惯?还是有别的原因?”

唐风笑着摇摇头,“没有不习惯,只是想这样做了,总觉得自己有一个家才更安稳。”

“你买的宅子,是唐家以前的旧宅吗?”宋泠月问道。

唐风的小心思被她发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嗯,只是其中一处小的,我现在还不能全部买回来,尤其是唐氏庄园,那需要很大一笔钱,而且,庄园现在成为了政府的办事处,要回来,怕是难了。”

宋泠月在心里暗暗记下了,原来他的家是唐氏庄园,听这名字,就知道该是多么豪华奢侈的所在,也难怪他有如此强大的能力,看来容氏,是交付对了人。

“唐风,你是容氏的老板,你我只是朋友,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的宅子须得给我留一间客房,我的家是你的家,你的家也要是我的家,这样才公平!”

唐风心里一暖,长舒了一口气,郑重说道:“你放心,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

第三十四章 大雪降临

三天以后,宋泠月交代好京都的事情,和唐风一起出发去了蓉城,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年节,去了这一趟,事情安置妥当,把路先生和小顺一起带回来,年前就不用再跑了。

宋泠月离开的当晚,苏公馆灯火通明,却万籁寂静,苏司令手里握着酒瓶子,坐在外头的台阶上独饮,苏公馆这几日冷冷清清,他已经察觉出了不对。

两日前打了电话去晋中司令部,父亲只说会尽快派人来京都,两日过去,却还没有消息。

“司令,夜深了,您要去我房里休息吗?”

身后响起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苏司令回过头去,原来是他新纳的八姨太,大冬天的,她也不怕冷,居然穿了一身儿丝绒的裹身旗袍,肩上围了貂皮的披肩,旗袍里头是厚厚的美国丝袜,包裹着她两条细长的美腿,美艳绝伦,活色生香。

“小美人,我两天没去你房里,你就耐不住了?穿这么少,来勾引我?”苏司令嘴里说着放浪的话,伸手在八姨太翘臀上捏了一把。

八姨太咯咯笑了几声,顺着他的手,滑坐到他怀里,一手搂住他的脖颈,另一手伸到他脸上,染着绛紫色甲油的指尖儿轻刮了刮他的鼻尖,娇笑道:“司令,这么晚了,您还不睡,我等的心都慌了!”

苏司令一手揉搓着她的翘臀,另一手背到身后,去摸腰里的枪,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门外的黑夜,漆黑的夜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去,把副官和他的兵都给我叫来,越快越好!”苏司令在八姨太耳边嘀咕了一句。

八姨太一愣神,“司令,大半夜叫他们做什么?”

苏司令喜欢她的脸,但及其厌烦她没脑子,手上用力,掐的八姨太都疼了,咬牙骂道:“叫他们来保住老子和你们这些小贱人的命,快他娘的给老子去。”

八姨太看他一张俊脸都扭曲了,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他怀里直起身,小跑着去了后头。

大门的灯光一阵闪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门口停了下来,两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一前一后进了公馆的大门,为首的一个带着大檐帽,灯光下,手里的勃朗宁闪闪发亮,如同他清冷凌厉的目光。

“苏司令,咱们有段日子没见了,看来你的日子过得不错!”夏夜清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一步步逼近。

苏司令拔出腰里的手枪,对准了夏夜清,面目有些狰狞,“姓夏的,你还真敢来,这里可是京都,总统府就在十几里外,你敢对我动手?”

夏夜清丝毫不惧,继续一步步逼近,阴阳怪气的说道:“总统府离的近,杀了你才好去述职啊!你不知道吗?汽车油可是很贵的。”

“你,你他娘的给我站住!”苏司令吼了一声。

他此刻满脑子已被恐惧占据,他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刀枪的场面见过,但他从来都是被众星拱月护在中间的那一个,杀人也是在手下的护佑下,开枪崩了被制住的俘虏,面对一身悍气的夏夜清,他真的怕了。

来京都之前,他的父亲百般叮嘱,不能跟夏夜清硬碰硬,夏夜清是个强悍的主,手段狠辣,跟他厮杀,绝对没好处,所以他进京都之后,才百般在后背捅到,就是想无声无息了结夏夜清,没想到杀他不成,反被夏夜清追上门。

“苏司令,你好歹是晋中军的少司令,不会没杀过人吧?打一枪给我看看,看看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夏夜清公然挑衅。

苏司令急疯了,他没见过这样的疯子,真的没见过。

“夏夜清,你疯了,你疯了,杀了我,你也没好处!”

“砰”的一声响,子弹从苏司令耳边呼啸而过,夏夜清先动了手。

苏公馆几处房间的灯火立即亮起来,一群人被这枪声惊醒,叫嚷着跑出了屋子,苏司令的几个姨太太衣衫不整的跑了过来,看到院子里的阵仗,吓得瑟缩成一团,远远地躲在苏司令后头。

这时候,八姨太带着苏司令的副官和一群扛长枪的士兵,慌里慌张赶了过来,外头夏夜清的兵也围了进来,两方士兵在两个副官的带领下,不由分说,陷入一场混战。

枪声此起彼伏,从苏公馆远远的传出去,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昔日陈霆锋独辟一处安静的所在,在半山腰建的这所奢华的公馆,今日却成了困死苏司令的囚笼。

持续了半个小时的混战,冬季处处干燥,院子里的植被点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前头士兵在火拼,苏司令带着几房姨太太一路退往后院,苏公馆的佣人四下逃窜,侥幸没被打死的,也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

夏夜清枪里的子弹打光,换了一副*,举枪追了上去,时间已经不短,苏公馆虽偏僻,但迟早会有人察觉,若来的是警察厅还好,若是其他人想要渔翁得力,场面就不好收拾了,今夜,一定要解决掉姓苏的,否则后患无穷。

后院的大火也烧起来,借着寒夜的风,火势蔓延,火光把苏公馆围了一圈儿,映照着地上血淋淋的尸体,如同一座人间炼狱。

“逃,你继续逃,苏公馆就这么大,你尽可以选一处让你满意的地方去死!”夏夜清伸手拭着唇角,一步步逼近,大衣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凌厉的眸子泛着吃人的寒光,火光的映衬下,他仿佛来自地狱的阎王。

苏司令的瞳孔放大,显然惊惧到了极点,夏夜清手枪抬起的一瞬间,他想也不想,拉住身侧的八姨太,挡在了他跟前。

一声枪响过后,备受苏司令宠爱的八姨太,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至死都不敢相信,她的男人会亲手送她去死,脸上漾出最后一抹凄惨的笑,软软的倒在地上,再无一丝生息。

苏司令后头的姨太太见状,疯了一样往后逃,谁也没想到,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她们会成为自己心爱男人的挡枪盾牌,绝望蔓延到底。

夏夜清蹙了蹙眉,只停顿了一下,便再次举起了枪,他可没有一颗慈悲之心,即便偶尔会心软,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泛滥。

苏司令已经急红了眼,活命要紧,他顾不得那许多,夏夜清每打一枪,他就扯过一个姨太太来挡枪,鲜血流成河,他却丝毫不手软,打到最后,两个姨太太已经不再躲避,哀莫大于心死,这个吃人的世界,早已没有她们苟活的余地。

最后一个姨太太倒在地上,夏夜清枪里的八发子弹也已经用尽,苏司令脸上已经溅满了他姨太太的鲜血,他狞笑着,对夏夜清举起了枪,如果没记错,他还有最后一颗子弹。

“夏夜清,你去死吧!”

“砰”的一声枪响过后,一声闷哼传来,夏夜清紧紧抵着苏司令,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张副官带人料理了苏公馆残存的士兵,解决掉所有的活口,确定一个都没有遗留,打扫过战场,把死去的士兵抬到外头的车上,去后院带走夏夜清,一行人匆匆消失在夜色里。

苏公馆的大火持续蔓延,终于烧到了主楼,熊熊火光,在京都上空燃起,昔日轰轰烈烈的陈公馆,今日的苏公馆,成为一座奢华的死亡炼化厂。

第二天一早,京都冬日的第一场大雪降临,北风呼啸,报童搂着厚厚的一叠报纸,在大街上来回奔跑着叫卖。

“卖报卖报,惊天大新闻,苏公馆昨夜大火,苏司令葬身火海,死无全尸,苏司令麾下无一生还!”

路人冒着大雪,奔过去买一份报纸,拿在手里细细的看,看过之后,不由一阵唏嘘,这些轰动一时的军阀,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下场,果然是造化弄人。

夏夜清醒来的时候,左臂一阵疼痛,侧头看看,昨夜的枪伤已经清理完毕,子弹取出来,伤口还不能包扎,上头只虚盖着一层纱布,他坐起身,绸缎面的蚕丝被从身上滑落,露出精壮的上身,匀称的肌肉,线条阳刚优美。

“清哥,你醒了?”慕雪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有粥有青菜,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

夏夜清嗯了一声,一手撑着下了床,慕雪立即去衣柜里取出一件里衣和一件宽松的羊绒衫,递到了他手边。

“清哥,我来帮你穿吧!你的胳膊受了伤,不方便。”慕雪说道,脸上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

夏夜清笑着摇摇头,客气的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一手接过来,很利落的穿到了身上,又摸出一条黑色西裤穿上,收拾利索,去了卫生间洗漱。

慕雪愣了一会儿,有些不是滋味儿,不知何时起,夏夜清和她已经这般生疏了,相敬如宾,原来并不亲密。

磨蹭着跟到卫生间门口,夏夜清已经在刷牙了,镜子里的他,脸色有些发白,精致的五官,依旧俊美异常,高大健美的身材,怎么看都看不够。

“清哥,今天还要去海关吗?”慕雪没话找话。

夏夜清吐出嘴里的沫子,漱了漱口,透过镜子看着她,依旧是客气而疏离的语气,“这几天母亲身体不舒服,我要陪她。”

手上掬了一捧水要洗脸,又扭过头看着慕雪,笑着问了一句,“你要跟我一起吗?”

慕雪有一瞬间的犹豫,想到疯癫的大太太,她实在无力招架,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大太太身子不好,就让她好好修养吧!”

夏夜清似乎在意料之中,并未觉得失望,点了点头,“好,那你去吃早饭吧!我就不在这里用了,去暖阁。”用清水抹了几下脸,扯过毛巾擦干,走到外间拿上大衣披上,头也不回的出了卧室。

慕雪呆呆的立在原地,怅然若失,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他这样冷待?

第三十五章 我做我的

半月之后的黄昏,宋泠月和唐风,带着路先生和小顺,四人一行从火车站走出来,下过大雪之后,寒风阵阵,天气越发冷了,几个人提着行李走到大路边,等容家的车子过来。

路先生放下箱子,哈了一口气,对唐风和宋泠月拱了拱手,胖脸上堆起一个笑容,说道:“东家,少爷,我就不等车子了,找一辆人力车,先告辞了。”

宋泠月知道他家有老小,一双儿女生的乖巧,他出差一个多月,怕是早就思念家人了,也不拦他,给他拦了一辆车,送他离去。

路先生才走,一辆黑色林肯汽车迎面开过来,停在了宋泠月三人跟前,车窗摇下来,露出夏夜清含笑的脸,对宋泠月勾了勾手指,“上来!”

宋泠月脸上升腾起一片红,扭捏的后退了一步,“不用麻烦了,家里的车子很快就过来。”

“你来不来?”夏夜清沉下了脸,语气强硬起来。

张副官见状,不用夏夜清吩咐,自动下了车,走到了宋泠月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小姐,请上车!”

这时候,容家的车子刚好赶到,唐风不由分说,拉扯起宋泠月,径自上了容家的车,小顺带着行李,紧跟了上去,车子启动,把夏夜清晾在了后头。

张副官无奈返回车里,苦笑着摊了摊手,“总长,这不好办了。”

夏夜清捶了捶车门,没好气的吩咐司机道:“给我追上去,到没人的地方,把她的车子别停到路边。”

司机向来唯他命是从,一脚油门,车子蹿了出去。

宋泠月坐在车子里,回头看了看,那辆黑色林肯始终跟在后头,她不知道夏夜清到底要干什么,忐忑不安。

唐风察觉她的小动作,蹙了蹙眉,“你跟这个夏夜清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屡次帮你,又这样缠着你?”

宋泠月不想说以前的事情,抿了抿唇,小声道:“他以前帮过我,有过交集,他其实不坏,只是有些霸道。”

唐风嗯了一声,淡淡说道:“看出来了,大权在握,霸道也是应该的,只要你不反感就好。”

宋泠月脸红了一下,才要说什么,前头司机猛地一脚刹车,车子一下子停下来,车里的人受不住惯性,猛地向前跌去。

幸好唐风手快,抓住了宋泠月,才没让她撞到座椅上,坐直身子,皱着眉头冲司机吼了一嗓子,“怎么开的车?”

司机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扭过头,一脸委屈,“东家,不怪我,您看前头,那辆车横过来了。”

唐风这才注意到,夏夜清的车子居然不要命的别到了前头,他们的车子被逼停,夏夜清已经从车上下来,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衣领子竖起来,透着一丝冷酷,真是个疯子,才想下车跟他较量,宋泠月却制止了他。

“你别去,我去吧!有些事情,我要跟他说清楚。”宋泠月说罢,径自下了车。

两人走远了一些,宋泠月似乎在跟他理论什么,夏夜清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直勾勾的盯着宋泠月,时不时的伸手摸她一下,惹得宋泠月不住地后退,一张小脸儿涨到通红。

唐风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只看到宋泠月突然往车子的方向指了指,似乎在指他,又转头对夏夜清冷着脸说了一句。

夏夜清的眉头皱起来,也朝他望过来,凌厉的目光带着挑衅的意味,只片刻,他朝宋泠月愤恨的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车上,重重关上车门,黑色林肯调了方向,迅速离去。

宋泠月孤零零的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直到夏夜清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她才闷闷不乐的回到了车上。

车子继续前行,宋泠月小心的觑了一眼唐风的神色,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唐风隐隐猜到了什么,却也没有问,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任由车子一路往容府的方向走。

很快,车子在容府大门停下,小顺提着行李下了车,司机也下了车,唐风和宋泠月却谁也没有动。

管家和几个佣人早已出来迎接,等了半天不见他们下来,只好先把小顺迎了进去。

周围都安静下来,车子里也安静的吓人,宋泠月实在受不了这气氛,迟疑着先开了口。

“唐风,你、你是进去坐坐,还是直接让司机送你回家?”

唐风侧过头看着她,深邃的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冷淡的质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拿我当挡箭牌?我是你的什么人?”

宋泠月脸上一热,顿时有些尴尬,支吾着道:“你、你听到了?”

唐风摇头,面上依旧平淡无波,“不是听的,我没那偷听的习惯,是猜到的!”

宋泠月不自在的搓了搓衣襟,脑子里思索着词语,该怎么说,他才不会生气,“对不起,我错了,是我自私,我不该利用你的。”

唐风咬了咬牙,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的确很生气,可最终,他还是没说什么,手抬了抬,轻轻放在了她头顶上,摩挲着她的发丝,叹声道:“算了,你我之间,没到那个情分。你快进屋,我自己回去就可以,有事情,明天再说。”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推开门下了车,掉头往回走,是要回他自己的家,宋泠月追下车,冲着他喊了一声。

“唐风,我知道你生气了,真的对不起!”

唐风裹紧了大衣,头也不回,只背对她挥了挥手,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宋泠月愣愣的站在大门口,脚都冻麻木了,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好像她这样,唐风就能消气一样。

容太太等她半天不见进来,只好出来寻她,看她一个人站在大门口,望着大路的方向,一动不动,心中诧异,走上前,伸手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小月,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回屋子?唐风呢?”

宋泠月听到她的身影,才缓缓转过身,嘴唇都冻紫了,眼圈儿也红红的,说话也带了哭腔,“干妈,我做错了事,唐风怕是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容太太看她这个样子,只以为他们闹别扭了,伸手把她搂进怀里,笑笑安慰道:“不会的,他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跟你置气的。”

宋泠月此时还是男人装扮,在容太太怀里扭捏,怕佣人笑话她,直起身,破涕为笑,“算了,不管他,他个狗脾气,明天再跟他解释。”

容太太也笑了,亲昵的挽着她的手,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屋子里走,

“知道你要回来,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还炖了鸽子汤,你一准儿爱吃。”

“好啊!多谢干妈,那我要多喝一碗!”

“嗯,这样最好!”

天色渐晚,北风呼啸,大雪又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屋子里灯火通明,热意浓浓,欢声笑语传出去,融化了这个寒冷的夜。

年前,在唐风的打理下,容氏在城南的布庄成衣店也开业了,城南人口密集,多是普通人家,房子便宜,店铺也大,经营的布料和成衣不再是高档的,以中档和普通料子为主。

虽然衣物价格都不贵,物美价廉,但服务却不比高档铺子里的差,即便是普通人家的消费,也能享受到一样的待遇,好口碑加上好的经营态度,很快就打开了南城的市场。

小年夜,唐风应邀,代替容太太和宋泠月跟容氏的几个重要客户应酬,自然,少不了那些支持容氏产业的权贵,这一次宴会,在外看来,唐风彻底取代了容少爷的地位,正式成为容氏的少东家。

他行事果断,有勇有谋,又擅经营生意之道,应酬起来,也比容太太和宋泠月更加游刃有余,短短时间,已经结交不少权贵好友,在上流社会逐渐崭露头角,势力渐渐崛起,一时风头无两,唐少东家,都盖过了当初的容少东家,名声显赫。

除夕这日,金凯门已经不对外营业,宋泠月中午时分去金凯门和众人小聚了一下,作为金凯门的头牌,自然少不了要请客吃饭,给别人送彩头,发红包。

热闹了一下午,宋琅提前回了家,宋泠月和几位好姐妹小聚结束,也准备离开。

容府的车子还没有赶过来,宋泠月裹紧羊绒斗篷,又束起厚厚的毛领子,拎着手袋在路上缓缓的往家的方向走。

鞭炮声此起彼伏,周围十分热闹,有不怕冷的小孩子,在雪地里追逐着,放烟花,放鞭炮,欢快的笑声远远地传开去,感染的宋泠月心情也大好起来。

几个小孩子发现了宋泠月,大约是看她穿的不错,手里还拎着手袋,纷纷围过来,笑闹着问她要糖吃。

宋泠月随身翻了翻,没有带糖,又不想让小孩子失望,就从手袋里取出零钱,准备发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买糖。

小孩子一看有钱拿,更加开心,攥着宋泠月的一闪,笑闹着欢呼起来。

“姐姐给压岁钱喽!可以去买糖吃了。”

宋泠月的手还没伸出去,身后就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好听,还带着笑意,“我来!”一直大手伸过来,攥住了宋泠月的手。

夏夜清用另一手从身上拿出一叠钱,也没看有多少,直接发给了几个小孩子,小孩子还从没拿过这么多的压岁钱,齐齐道了一声“新年好!”欢呼着跑了开去。

“有男人在,怎么可以让女士掏钱呢!”夏夜清自作主张,把宋泠月手里的钱,重新给她塞回了手袋里。

宋泠月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迟疑着问道:“你,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

夏夜清凑到她脸前,手不老实的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颊,坏笑着说道:“你说你的,我做我的!”

第三十六章 因为喜欢

宋泠月一见到夏夜清,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后退几步躲开他,一手挡在跟前,阻止他再次靠过来。

“你别过来,我的司机马上就到,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夏夜清眯了眯眼睛,迈开长腿凑过去,还不知耻的搂住了她的腰,一只手钳制着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低笑道:“别那样啊?你给我个不客气看看,你的司机已经被我撵回去了,今夜你有应酬,回不去了。”

“夏夜清,你凭什么这么做?今天是除夕,我要回去陪家人的。”宋泠月气从中来,捶了他几下,伸手开始推搡他。

夏夜清双臂收紧,直接把她拥进了怀里,一贯强横的语气,“你今夜要陪的家人,只有我一个,我是你的丈夫,合法的,你必须听话。”

宋泠月听他说的这样笃定,心里一沉,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卯足力气,想要挣脱开他的禁锢。

“夏夜清,你的姨太太已经死了,难道你忘了?是你亲自发的讣告。”

夏夜清低下头,头埋进她颈间,鼻尖儿摩挲着她的耳垂,嗅着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呢喃道:“你说的都对,可现在我找到了你,所以,我要补偿!”

“谁要你……”

宋泠月后头的话还没说出来,夏夜清抬手敲在她颈间,把她敲晕了过去,又觉得这样对她太残忍,低头就是一番亲吻,算作补偿了,这样的强盗逻辑,他自己却觉得十分合理,拦腰将她抱在怀里,朝着车子走去。

容府,唐风带着冬子,早早的结束了外头的宴席,买了一堆礼物,来容府过除夕夜,容太太几天前就告诉他,在家摆宴席,他特意提前过来。

一进大门,入眼就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容府内外张灯结彩,门廊下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红对联,院子道路两旁的树枝上,也挂了红灯笼和和彩色的剪纸,只是府里很安静,跟这热闹的气氛有些违和。

唐风有些诧异,大年夜,不该是这样的景象,紧走几步,推开了紧闭的屋门。

大厅里站了一堆的人,几乎容府所有的佣人都聚齐了,却个个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容太太坐在沙发上,管家和容府的司机站在她身侧,一样的满脸愁云。

“干妈,这是怎么了?”唐风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冬子拿下去,走过去问道。

他和宋泠月算是至交好友,对外他又是容氏的少东家,就随了宋泠月的称呼,一样认了容太太做干妈。

容太太一听到他的声音,似乎见到了救星一样,立即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跟前,拉着他的手,急的语无伦次的道:“小风,小月好像出事了,现在都没回来,司机说遇到了那个夏总长,还说她有应酬。”

唐风听的摸不着头脑,感情这事情司机是知道的,也不再问她,安慰了她几句,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把司机召到了跟前。

“怎么回事?你没接到小月?”

司机苦着一张脸,目光躲躲闪闪,嗫嚅着道:“去接了,可是那个夏总长半路拦住了我,说小姐有应酬,今夜不回来了,他的人都带着枪,我不敢硬来,只好先回来找太太拿主意。”

唐风也顾不得计较司机这贪生怕死的性子,又问,“这么说,你没见到小月?”

司机摇了摇头,“没,他们开着车去的,可能直接把小姐带走了。”

唐风不满的撇了他一眼,司机自知理亏,垂着头,半天不敢吱声。

“夏夜清是海关总长,不会明目张胆对小月不利的,只不过,依照小月的性子,肯定要和他闹。”

唐风说到这里,把目光转向容太太,见她一脸急色,后头不好的话就没有说出来,扫了一眼容府的下人,一个个胆战心惊的样子,都聚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挥手驱散了众人,让管家和司机也下去了。

众人走了以后,冬子走了进来,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唐风在容太太身侧坐下,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干妈,您跟我说句实话,小月和那个夏夜清,是不是有不一般的关系?”

容太太偷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宋泠月没有告诉他的事情,她也拿不准要不要说,更担心唐风知道了,会因此嫌弃宋泠月。

唐风看她还有所顾忌,就笑着解释道:“我不是想打探她的私事,只是,夏夜清对小月纠缠不休,不弄清楚他们的过往,我不好插手。”

容太太犹豫了半天,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只好说道:“她以前,是那个夏总长的姨太太,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唐风也曾试想过,她和夏夜清之间没那么简单,却万万没想到,两人有这样的过往,这个突然地消息,让他又是惊讶,又是不解,同时,心里还有些酸酸的。

“为什么是姨太太?”依他对宋泠月性格的了解,她该不会甘于给人做小的。

容太太面露难色,“事情的经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嫁给了夏夜清当姨太太,没多久,却从夏公馆一身伤的逃了出来,夏家还发了她的讣告,她这才不得已重新开始,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难尽。”

唐风若有所思,又问了一句,“那她如今,还有可能回到他身边吗?”

他不过是不了解内情,随口打探了一下,容太太却以为他是在意这些,急忙摇头,解释道:“她当初死里逃生从夏公馆逃出来,依我看,是不太可能跟他再有关系的,她的态度,你也是看到了。”

唐风点点头,也不再追问,“我明白了,您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的,如果夏夜清要对她不利,不会用这样的手段,他这么做,或许是想挽回什么。”

容太太侧过身,看着他,一脸急色,“那我们该怎么办?夏公馆那种地方,我们也进不去,难道就让小月这样跟他待一夜吗?”

唐风知道她着急,他也急,只是不能表现出来罢了,宋泠月和夏夜清的事情,显然不是外人可以掺和的进去的,他也不好插手,只能他们自己去解决,要怎么做,只能看宋泠月的意思。

“干妈,您别着急,我有几个朋友,能帮我找到夏公馆的电话,我去个电话问一问,如果她安全,我们也不必担心,如果不安全,我想办法去救她。”事从权宜,他也只能扯个谎,好让容太*心。

容太太也知道他如今的势力不小,他肯帮忙,她多少松了口气,抬头看看墙上的西洋挂钟,已经八点多钟,晚饭也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唐风头一年在家里过除夕,不能怠慢,让他先去找电话,她起身去了厨房。

冬子听了半天,也大概明白了唐风的想法,容太太一走,他上前问道:“少爷,您不会去电话问的吧?”

唐风的确有想去个电话询问的冲动,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就说道:“不会,先不说这样会不会让小月为难,另一面,夏夜清可是有太太的人,他的太太还是慕总长的女儿。”

“他带走宋泠月,肯定不会去公馆,依照他的身份地位,私下里有几处宅院,再平常不过,眼下还不知道带着小月去了哪里,夏公馆的电话好寻,可是私宅的电话,就没那么容易找了。”

冬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少爷,那我们要怎么做?”

唐风抬了抬下巴,指向电话房的方向,“装腔作势,先让容太*心,其他的,只能等小月回来再说。”

冬子应了一声,陪着他去了电话房。

两人象征性的去电话房待了一会儿,装作打过了电话,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的去了饭厅。

在唐风的“周全”下,这除夕夜的晚饭,总算是在平静的气氛中开席了,只是宋泠月不在,众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守岁也没有心思,吃过饭,唐风给众人发了压岁钱,相互拜了年,便各自回去休息。

宋泠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想起晕倒前见到的是夏夜清,她激灵一下,“蹭”的坐起了身。

屋子里的灯光很柔和,宋泠月下了床,赤脚站在地上,环视着屋子里的一切,难怪她觉得陌生又熟悉,这里,是宋府,这间屋子,就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卧房,只是屋子里的陈设都换成了新的,虽然还保持着原来的风格,却已然不一样了。

“你醒了?”夏夜清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垂纱的原因,温柔的有些不真实。

“夏夜清,你,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垂纱挑开,夏夜清走了进来,他穿着宽松的蓝色羊绒衫,五官更显精致白皙,英俊的不像话。

“这里是你的家,你走之前我不是买了下来,问过你,你说随我处置,思来想去,还是给你留着最合适。”

宋泠月一怔,“你、你为什么这么做?”

夏夜清走近她,低头凝视着她疑惑的目光,语气里满是宠溺,“因为我想让你有一个归宿,让你不再害怕失眠!”

宋泠月鼻子一酸,有一股热热的东西,从心里涌上来,一直到眼睛里,满满的溢出来,最后流到脸颊上,又一滴滴落在地上,融化了看不见的尘埃。

“为什么这样对我?”

“因为我喜欢!”

第三十七章 你咬我啊

唐风依旧睡在他在容府的那间卧室,这是他在这个家专属的房间,躺在松软的大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出神,外头隐约有鞭炮声传来,都在庆祝新年,这样热闹的夜,却并不能让他心情愉悦起来。

他想起当初八王山上,夏夜清去救宋泠月的时候,那样拼命,由此可见,他对宋泠月的感情,绝不是那么简单,不管他们发生过什么,夏夜清如今这架势,都是想挽回宋泠月,旧情难了,旧情也最容易死灰复燃。

正想事情想的出神,外头“咚咚”响起敲门声,是容太太,“小风,睡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唐风应了一声,下床开屋子里的灯,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外袍披在睡衣外头,打开屋门,把容太太迎了进来。

容太太穿着厚厚的丝绒睡衣,头发在脑后挽起来,卸了妆之后的她,面容有几分憔悴,看来她还在为宋泠月担心。

“干妈,请坐吧!”唐风说道,请她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手边,“喝点儿水,您脸色不是很好,还是在担心小月吗?”

容太太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笑着反问道:“你也在担心她吧?否则也不会辗转难眠了。”

唐风笑笑,不置可否,转而开始劝慰她,“其实您不必过于担心小月,且不说他们之间是有情分在的,就算不念情分,依小月如今的身份地位,夏夜清也不会轻易对她怎样。”

不提身份还好,提到宋泠月的身份,容太太脸上又显出愁容,她深夜来找唐风,为的就是宋泠月的身份问题,唐风这样一说,她反而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唐风看她犹豫半天,似有为难,料定她是有事情,只好说道:“干妈,如果有事情,您尽管直说。”

容太太把目光转向他,嘴唇动了动,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思索片刻,才沉吟着道:“小风,其实,我是想跟你谈谈小月的事情。我知道,她在金凯门跳舞,算不得什么风光的事情,可她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唐风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干妈,好端端的,您怎么说起这个?”

容太太笑笑,伸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说道:“我是觉的,小月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又一向合得来,如果能相互扶持下去,那最好不过。”

唐风蹙了蹙眉,已然明白了容太太话里的意思,却没有接话。

容太太看他没有反应,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一味的绕弯子说话,也说不出个结果来,索性直接问道:“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小月的身份?”

唐风目光转了转,轻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淡淡的,“干妈,您想多了,我一直把小月当妹妹看待,怎么会嫌弃她呢!”

“当妹妹?”这下换容太太发愣了,“你对小月,就只是这样吗?”

唐风脸上又恢复了一贯淡漠的表情,皱眉道:“否则要怎样?”

容太太脸上一热,有几分窘迫起来,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要是还不明白,那这几年学做生意的心思就是白长了,唐风没有这个意思,那她今夜的试探,岂不是把宋泠月架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顿时又有几分后悔起来,不该莽撞的。

“小风,干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和小月相互帮助,好好打理容氏的产业。”容太太找着借口,转移了话题,再说下去,只会更尴尬。

唐风也和缓了语气,给容太太一个台阶下,“干妈放心,帮助她,这是一定的,这点您尽可以放心。”

顿了顿,又说道:“明天一早,我找人去接她回来,这几天手上没有事情,借着新年,我想带她去拜访几个好朋友,以后,不让她再躲在身后了。”

容太太现在满脑子都是懊悔,也没心思细想他话里的意思,随口应了一句,嘱咐他早些休息,匆匆的离开了。

唐风关好门,脱下外袍,重新躺回了床上,却睡意全无,烙饼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原来违心的话说着轻松,承受起来并不轻松。

他本不想让容太太难看,但他更不想让容太太以为,他是因为她来说和,他才同意对宋泠月好,甚至接受她,别说他现在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喜欢了,他也要自己去追求,给她所有的好和温柔,而不是让她这样放低身段来求。

至于容太太担心的,他却是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现在还没到那一步,若真的有那一天,他或许,会认真思量。

宋泠月一觉醒来,天光都大亮了,打量了屋子一眼,果然还是宋府的房间,昨夜和夏夜清长谈,她虽然心里感动,却依然没有和他和解,最后不欢而散,一夜过去,也不知道他想通了没有,会不会放她走。

起床去了卫生间洗漱,从镜子里照了照,身上的衣服有些皱巴巴的,整理了一下,却怎么也弄不平整,只好作罢,反正有大衣在外头遮着,也看不出来。

卫生间的架子上,洗漱用品都是新买的,连护肤用品都买了,每一样都有两份,看来夏夜清早早的就把这里布置好了,似乎还在这里住过,也不知道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宋泠月收拾妥当,脑子里想着事情,慢吞吞的去了外间。

一走到外间就吓了一跳,夏夜清就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牛奶在喝,旁若无人的样子,穿一件白色羊绒衫,深色卡其裤,脚上一双皮靴子,干净清爽。

听到动静,侧过了头,看宋泠月收拾好了,只有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放下牛奶杯,伸手拿起沙发一侧的纸袋子,递给了她,“新衣服,换上!”

宋泠月没有动,她不想接受他的东西,只想早点儿回家,一夜未归,还不知道家里人急成什么样子。

夏夜清看她还愣愣的站着,显然是不打算穿他买的衣服,坏脾气又上来了,瞪了她一眼,嗓门儿高了起来,“你换不换?不换我可要动手了!”

“换,我换!”宋泠月被逼妥协,拿起纸袋子,逃也似的去了里间换衣服。

换好衣服出来,佣人已经把她的早饭端了过来,一杯牛奶,两片面包,还有一碟包子和两碟精致的小菜,外加一个奇形怪状,还糊了的煎蛋。

“快坐下吃吧!不然饭菜要凉了。”夏夜清说道,下巴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宋泠月依言坐下,指了指面包,为难的说道:“我不喜欢早餐吃面包,准备这么多,吃不完的。”

夏夜清喝光杯子里的牛奶,舔了舔唇角,坐直身子,淡淡说道:“不喜欢就不吃,吃不完就倒了,不过,你要把那个煎蛋吃了。”

宋泠月看着糊了的煎蛋,皱了皱眉,又怕他发火儿,应了一声,夹起煎蛋咬了一口,没想到里头蛋黄居然还没熟,又不敢吐出来,勉为其难的咽了下去,却无论如何不想再吃第二口了。

“这煎蛋好奇怪,外头糊了,里头居然还没熟!”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夏夜清面上略有尴尬,侧过头去,支吾着道:“那个,这煎蛋是我做的,第一次动手,掌握不好火候。”

“啊?”宋泠月吃了一惊,“你做的?你怎么想起下厨了?”

夏夜清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失落,“没什么,想做就做了,你不爱吃,扔掉好了!”

“吃,我吃!”宋泠月说着话,把煎蛋塞到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下去,毕竟是他的心意,不能浪费,末了还夸了一句,“其实没那么糟,外焦里嫩,别有一番风味。”

夏夜清难得听到她的夸奖,脸上升起一抹笑,心里有一丝得意,伸手拿起筷子,殷勤的给她夹了一筷子小菜,“多吃点儿菜,你看你瘦的。”

宋泠月一愣,上次这样被他照顾,已经是两年前了,物是人非,她早已经不习惯了。

夏夜清看她又发愣,不满的皱起了眉头,“不习惯吗?还是上次惹你起了红疹,所以还在记仇?”

宋泠月回过神来,笑笑道:“哪有,只是在想事情罢了,一夜没回家,干妈要担心的。”

夏夜清放下了筷子,眯起眼睛看着她,“小心思越来越多了,轻描淡写说一句,就想让我放你走?”

宋泠月对上他的目光,丝毫不胆怯,“我本来就是自由的,难道不可以吗?”

夏夜清倚靠在沙发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我要是不肯呢?你这位京都第一名媛,准备请那一路高人来对付我?”

居然耍起了无赖,宋泠月气恼,重重的放下了筷子,“你凭什么?海关总长就可以肆无忌惮,就可以随便囚禁别人吗?谁给你的权利?”

夏夜清站起身,弯腰凑到她脸前,脸上一抹得意,一字字道:“海关总长,真的可以肆无忌惮,不服,你咬我啊!”

第三十八章 厚颜无耻

宋泠月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轮起屋檐,夏夜清家的屋檐还是双重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宋泠月说出这句话,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夏夜清没有接话,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转,看的宋泠月莫名其妙,他却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你穿这样束腰的衣服很好看,你的腰这么细,丰腴一些更好。”

这是一句夸赞?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宋泠月手足无措,习惯性的说了一句,“谢谢!让你破费了,买衣服的钱,我会还你的。”

夏夜清显然对这回答不是很满意,这可不是他想听的,矮身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话锋一转,神情冷淡的说道:“好啊!既然要算钱,咱们就算清楚一些。当初,我把你从燕春阁带出来,足足花了二十万,又替你把这宅子买回来,重新修整,花了一百万。”

宋泠月惊讶到无以复加,二十万?一百万?房子不说,当初燕春阁买她去,也不过花了两万块,就算姓方的再黑,也不敢对他堂堂海关总长狮子大开口,别说两万,说不定一分钱都没敢要,还是鞠躬哈腰,拱手相送的。

“不可能二十万,他买我也没花这么多的钱。”宋泠月辩解了一句。

夏夜清嗤笑一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用慢条斯理却又压迫人的语调说道:“劳动我去救人,跟别人怎么是一回事呢!听我一条条跟你说,不用不服气。”

夏夜清说着话,偷偷打量宋泠月,看她气的脸色都变了,胸膛一起一伏,心里暗暗偷笑,他很享受这种把她捏扁搓圆,掌控她一切情绪的成就感。

抚着下巴,装作思索事情,继续给她施压,“当初把你卖到燕春阁那个交易所,我也替你料理了,不用给我太多钱,就五十万好了。还有,燕春阁的事情,姓方的死,了摆平警察厅调查,颇费了一番心思,还被监察司借口调查,停了我一个月的职,这可不是钱能还清的,要算起来,值多少呢?一百万,还是一千万?”

夏夜清摆明了,要把无赖的精神发挥到底,有的没的都往上按,听的宋泠月一愣一愣,昔日精明的容大少爷,竟然绕不出来他这个弯子。

“你、你这些加起来,大概要多少?”

夏夜清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甚至还伸出指头算了一下,一本正经道:“我们也算是老交情,不必算的太清楚,零头算了,做个整,一千万。”

“一千万?”

宋泠月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不去抢?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就算把容氏所有的产业卖掉,也未必能凑够,还真是敢说,真以为她是傻子,不知道物价?

“夏夜清,我也是做生意的,你就算编,也要编的实际一点,一百块可以够我容府上下一月的伙食费用,这算奢侈的,普通百姓家里,十几块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一千万,你是要挣了我的钱,养活整个京都的人吗?”

夏夜清摊了摊手,作出一副他也很为难的样子,“没这个意思,可你也知道,我的身价高,动动手指就得一大笔钱,更何况,帮你这些事情,可不是动动手指,我全身都动了,还不止一次,这么算,并不过分。”

宋泠月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升腾起来,简直是个无赖加流氓,攥紧了拳头,气恼道:“很过分,海关总长就可以仗势欺人,就可以漫天要价么?”

夏夜清伸手弹了弹笔直的裤线,继续火上浇油,“可以啊!不止海关总长可以这样,夏家大公子也可以这样。”

宋泠月气的几乎要倒仰过去,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之人,摆明了仗势欺人,还说的有理有据,从前没发现,他颠倒黑白的本事也这样在行,亏她还佩服他铲除苏司令这个祸害,大义勇为,没想到,对付她一个女人,也丝毫不手软。

“先算这些吧!其他的等我想起来再算。”夏夜清又补了一句,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宋泠月。

宋泠月受不了被他这样打量,感觉像一头饥饿的狼,肆无忌惮的审视到手的猎物,而她就是那只小绵羊,不自在的转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会想办法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还清。”

夏夜清淡淡“嗯”了一声,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端起白瓷描花的茶杯,低头浅尝了一口,放下杯子,抬头审视着她道:“想什么办法?我可是你的债主,我有必要知道你怎么还我的钱。”

宋泠月咬了咬下唇,这个人,明知道她割舍不下家里的房子,还拿这个做噱头,分明是故意为难,辩又辩不过他,说到底,不管值不值一千万,他说的这几件事,倒的确是她欠下的,她抵赖不掉。

一千万,她眼下是万万拿不出的,工厂好容易振作起来,那是父亲的希望,她是无论如何要保住的,可是怎么还?找唐风想办法?

不行,宋泠月这念头一出来,立即又压了回去,上次的事情,已经给了她教训,她不想失去唐风的信任,绝对不能再把他搅和进来。思来想去,决定再跟他讲讲理。

“夏总长,能不能按实际的物价算?哪怕在实际的物价上再多算两倍也可以,一千万,我真的没有。”

夏夜清咂了咂嘴,一脸为难的样子,“物价的确是不贵,其他的也都可以不算,可有一样,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宋泠月以为有转机,眨巴着眼睛,认真问道:“哪一样?是你的劳务费吗?”

夏夜清脸上升起一抹温柔的浅笑,对她眨了一下眼,“你呀!你是无价的,这可怎么还?”

“咯噔”一下,宋泠月的心漏跳了一拍,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夏夜清起身绕到她跟前,半蹲下身,抬头凝视着她,目中是掩饰不住地深情,“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伤害你,我保证!”

宋泠月已然明白了什么,他所作所为,不过如此,冷笑一声,“你拿什么保证?用一个姨太太的身份向我保证吗?”

夏夜清一怔,目光渐渐恢复清明,沉默对视片刻,缓缓站起身,哑口无言。

宋泠月苦笑着摇头,起身向外走,“夏夜清,你我之间,已经回不去了。”这一次她知道,夏夜清不会再强留她。

她本善良,不欲与人为敌,不让人为难,可事实教会她,善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是个吃人不见骨头的社会,她想活,就要让自己穿上带刺的盔甲,否则,无以生存。

宋泠月回到容府,还没进屋,容太太就带着一众人呼啦啦围了上来,几个人围着她一番打量,七嘴八舌问着关切的话。

宋泠月再三说她很安全,什么事都没发生,众人这才放下心,各自散了,容太太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客厅。

“小月,你一夜未归,我们都急坏了,那个夏总长,真的没有对你动粗吗?”容太太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看她穿的衣服都换了,越发不放心。

宋泠月不想她担心,强打起笑容,解释道:“干妈,我很好,他是个总长,不会做有损声誉的事情。”

又怕她会继续追问,打了一个哈欠,装作很疲惫的样子,扯着容太太的手臂,撒娇道:“干妈,我真的好累啊!想回房间休息一下。”

容太太无奈,伸手点了点她,宠溺的道:“你呀!向来会用这一套躲事情,好吧!你快去休息,我让厨房给你做点儿饺子,你醒了吃。”

说起饺子,宋泠月才想起还没给干妈拜年,急忙拉着她坐下,规规矩矩磕了个头,拜了个年,容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掏出一个大红包,塞给了她,宋泠月收起来,欢欢喜喜的回了卧室。

躺床上片刻,房门就被敲响了,唐风不耐烦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躲着我,今天约了商会的几个老朋友,你要跟我一起去。”

宋泠月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爬起来换衣服,收拾妥当出了门,唐风斜靠在门边,正在等她。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深蓝色的翻领羊绒大衣,里头是一套西装,还打了领带,皮鞋擦得锃亮,手上拿着一顶圆顶礼帽,温文尔雅,仪表不凡。

“你就穿这个?”唐风打量着宋泠月,皱了皱眉。

宋泠月低头看了自己的衣服一眼,以前见贵客也是这样穿的,怎么就不行了?不解的问道:“不可以吗?还是我今天依旧要穿男装?”

唐风伸手勾住她的衣领子,扯着她进了房间,嘴里不耐烦的说道:“你这个京都第一名媛是靠脸挣来的吗?今天是和商会的人会面,我是要带你去露面,以后就不需要你东躲西藏了,你确定要这样敷衍?”

宋泠月被他扯的踉踉跄跄,自知理亏,不敢出声,跟着他到了衣柜跟前。

唐风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细丝绒料子,墨绿色条纹翻领长款连衣裙,束腰,领子前缀着米黄*结,甜美又不失大气,又随手拿出一件和蝴蝶结颜色相近,肩部设计成斗篷样式的半高领大衣,递给了她。

“就这一身,你以后的身份,就是我唐少东家的妹妹,你可以趾高气昂,也可以高贵优雅,唯独不需要再打扮的花枝招展去讨好别人,记住了?”

宋泠月抱着衣服,目光直直的盯着他,眼中弥漫出一层水雾,坚强了这么久,因为这一句话,感动到一塌糊涂。

“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第三十九章 重新介绍

荣兴商会的宴会就在商会的大厅里举行,丁会长把这次宴会选在年初一举行,一是因为他新官上任,又是上任后的第一个年会,想要树立威信,自然,结交好友也是不可或缺,二来,是因为这次年会邀请到了唐风。

唐风如今是容氏产业的少东家,容氏的产业,在纺织品行业是首屈一指的,财大气粗,拉拢他,也是重中之重。

中午不到,商会的商客就陆陆续续到了宴会,税务司、工商部的正、副级和重要人物,还有京都涉及到商事,或与商会有关系的官门权贵,都悉数到场,商会的两位会长和会董也早早的到了。

正式的宴会要等到下午,上午的活动比较轻松,除了吃喝,多是围绕着年节的欢乐气氛举行的娱乐,也是为了给不熟悉的人创造认识熟络的机会。

除了拜年送礼物,商会的大厅还搭了戏台子,请了妙音园的来唱小曲儿,活跃气氛,大厅周围的各个房间还布置了麻将牌桌,有爱好的便凑成一局。

唐风带着宋泠月赶到的时候,大厅里的气氛已经热闹起来,外头推杯换盏,套近乎谈天说地,里头唱曲子听戏,打麻将牌,各成一派,甚至有爱热闹的,还带了跳舞的舞伴儿,在大厅一隅声歌起舞。

两人一进大厅,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也不知道这宴会厅里加了多少壁炉,两人受不住热,各自脱了大衣、帽子,门口的听差立即殷勤的接了过去。

丁会长是今日宴会的主人,应付客人的同时,还时不时向门口张望,有新的客人过来,便出面相迎,才抽了一口烟,抬眼便看到一位俊逸潇洒的男子,带着一位曼妙的女士,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正是唐风和宋泠月,他急忙放下手里的香烟,起身迎了过去。

“哎呀!唐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丁会长带着笑脸,拱手相迎。

后头热闹的人听到这招呼,紧跟着过来一众人,纷纷抱拳迎过来,熟络的跟唐风打招呼。

唐风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丁会长和众人拱了拱手,面带一丝惭愧之色道:“丁会长,诸兄各位,唐某姗姗来迟,失敬失敬!”

众人纷纷回应,“哪里哪里,今日年节,不分彼此,唐兄的到来,恰如其分。”

男人客套完毕,便把目光转向唐风身侧的宋泠月,京都的富绅权贵,许多都是认识她这位京都第一名媛的,或许在金凯门,或许在报纸上,即便是不认识,这样一位名媛美姝,一颦一笑尽倾城,也很难让人忽略。

丁会长是认识宋泠月的,说与她交情“非浅”也不为过,他能坐上会长的位子,靠的是非凡的眼力和精明的头脑,此刻宋泠月是和唐风一起来的,穿着打扮的风格俨然不一样了,他虽然不清楚两人的关系,但笑脸相迎总是没错。

“月亮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许久未见,月亮小姐更显芳华!”

后头有认识宋泠月的,早就迫不及待想要打招呼,平日去金凯门见她一面,少不得要向金凯门出一刀血,今日有这样相见的机会,还是与往日与众不同的她,自然不能错过。

“月亮小姐,今日在这样的场合相见,你可不能拒绝我们的酒啊!”

“是啊!月亮小姐一舞动京都,不知今日我们有没有福气一饱眼福。”

“……”

宋泠月紧靠在唐风身侧,挽着他的臂弯,含笑对众人一一应过,“丁会长好,部长好,司长好,陶处长好,各位老板好……”

宴会上来了不少女眷,虽然不是这些人的正牌夫人,不是女朋友就是宋泠月和众人打过招呼,才想离开,去跟宴会上的女眷说话,唐风又伸手扯住了她,宋泠月诧异的看了看他,虽然不解,却依旧停下了脚步。

唐风笑对着众人,很绅士的指了指她,介绍道:“各位,请允许我重新介绍,她不是月亮小姐,也不是所谓的京都第一名媛,她是宋小姐,宋泠月小姐。”

宋泠月一惊,被他握着的手,瞬间出了一手心儿的汗,这个名字,她从来不敢示人,这样的场合,若被有心人记住,扒出她的身世,不知要惹来多少祸端。

唐风攥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慌张,宋泠月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打算,可眼下他说都说了,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与他理论,毕竟他是唐少东家,她再出名,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个有名的舞小姐,总要顾及他的面子。

众人听到他这番介绍,先是一愣,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目光在宋泠月身上又扫了一圈儿,就在宋泠月紧张的额头都出汗的时候,众人却突然笑起来,附和着唐风的介绍,重新跟她打了招呼。

“宋小姐,幸会幸会!”不止用词不一样,就连语气都和之前截然不同。

宋泠月一时间都有些不习惯,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唐风只好代她一一回应。

寒暄过后,唐风跟着丁会长和其他人去里头谈事情,宋泠月留在大厅,和女眷聊天,本来不熟悉,但这样的场合,又都是新时代的女性,敢出来抛头露面的,熟识起来是最快的,不一会儿,几个人就熟络起来,一起聚在大厅的台子跟前看戏,顺带聊聊闲话。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看了两折戏下来,又去吃了些东西,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宋泠月觉得没意思,总聊些女人的八卦话题,也乏味的很,借口去卫生间,离开了戏台。

去后头转了一圈儿,这商会的大厅的确很大,景致也别具一格,为了今日的宴会,又特意粉饰一遍,更有些趣味,宋泠月在大厅后头转了一圈儿,热烘烘的气氛,还是觉得闷,想去外头透口气,穿上大衣,离开了大厅。

外头的冷风一吹,宋泠月顿时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呼吸都顺畅了,这季节没有自然景观可欣赏,商会后头的小院子里,人工景观还算不错,有一处凉亭,还有假山和一道回廊,宋泠月穿过回廊,去了假山后头。

假山的流水都放空了,放了几座冰雕,雕琢精美,又张灯结彩,也很有看点,宋泠月还没见过冰雕,好奇的很,这里摸摸哪里看看,爱不释手。

正看的入神的时候,回廊那头传来几个男人的笑声,声音由远及近,正往假山走来,宋泠月听到笑声,想要离开也晚了,回廊只有一道,怎么都会碰上,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过来的是三个男人,看穿着衣饰,非富即贵,宋泠月只对其中一个脸熟,却也叫不出名字,想来不是金凯门的常客,经商也没有打过交道,其余两个就更是面生,方才大厅里也不记得见过。

宋泠月想装作没发现来人,等他们过来,便绕过假山去走廊,这样不打照面就可以离开,没想到却被其中一个眼尖的人发现了,抬手叫住了她。

“是月亮小姐吗?请留步!”

说话还算客气,宋泠月强打起笑容,转过了身,“各位先生好,我随便来转转,没想到有些冷,不打扰了。”说罢又准备离开。

最先发现她的人却伸手拦在了她跟前,衣着不凡,面相却不善,两撇小胡子,眉梢眼角透着几分精明和算计,笑起来又色眯眯的,一张口,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

“月亮小姐,不记得我了?我可是给你送过花的。”

其他两人见是一位小姐,还是位十分漂亮的小姐,也凑过来招呼。

“范兄,这位佳人是与你相熟的?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宋泠月听到他们称呼他范兄,隐约想起来,似乎的确有一位范先生捧过她的场,却并不记得和他跳过舞,喝过酒,不算熟络,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既然认出了她,又是在别人举办的宴会上,不好失了礼节,笑笑寒暄了一句。

“原来是范先生,久违了。”

范先生点点头,依旧没有让路的意思,笑看着宋泠月,对他同行的两个朋友说道:“两位初来京都怕是不知道,这位月亮小姐可是金凯门的头牌,舞姿曼妙,曾经一舞动京都,有京都第一名媛之称,遇到她,可是极大的幸运。”

两人一听头牌这个词,就算没去过金凯门,想也能想到是什么场合,再看宋泠月,目光就变得有几分不老实起来,言语也随意起来。

“原来是京都第一名媛,一舞动京都,怕不是浪得虚名吧?我们少来京都,娱乐场所倒是常去,月亮小姐这样容貌气质俱佳的,还的确是少见,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幸运,能看到月亮小姐一舞呢?”

这话十足带了轻薄的意思,宋泠月即便是舞小姐,也绝不能被他们这样调戏,否则回到大厅少不得被人看轻,以后在金凯门,也会失了身份,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冷下脸来。

“范先生,两位先生,我不是来跳舞的,如果想欣赏舞蹈,下午的宴会怕是少不了,诸位自行去大厅欣赏即可,我受不得冷,先回去了!”

宋泠月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那位范先生还没动,其他两人却一伸出一只手,一左一右扯住了她。

“月亮小姐,你这就是不给面子,京都第一名媛,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会不会放肆了?”

第四十章 实力护妹

商会的最大的一处房间里,唐风斜坐在麻将桌旁,嘴里叼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间,他探身摸了一张牌,在手里揉搓着,眯着眼睛,神色淡定的看着周围的三个人。

唐风的下家是工商部钟部长,唐风的牌拿走以后,他便开始抓耳挠腮,他这个人平日里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喜欢打个麻将牌,且不管多大的场面,他都敢上,丁会长今日的安排,正合他的心意,自然要赌个过瘾。

只是他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对家已经连截了他三把,这让他有些恼火,输钱他不在乎,反正他当这个部长,有的是给他送钱的,多少都不缺,关键面子上过去不,这口气也不顺畅。

手里的牌差不多又快到了,这一把如果能赢,那可就是翻倍,足够把之前的窝囊气顺回来了,只是,这一把想要赢,实在是不容易。

“唐老板,摸了一张好牌,不舍得出了吗?”对面的丁会长看唐风迟迟没有打出牌,笑着调侃一句。

唐风嘬了一口烟,看着自己面前的牌,挑了挑眉,嘴里嘶了一声,一脸为难的道:“丁会长,我今日手气有些背啊!到现在还没听牌,这可难办,怎么出呢?”

思索一番,他似乎拿定了主意,却仍有些犹豫的样子,皱着眉头,依依不舍的把手里的牌打了出去。

对面的丁会长脸上一喜,把手里的牌推了出去,“胡了,就等唐老板这张了。”说着话,就准备把唐风打出去的牌拿过去。

“慢着!丁老弟,这次我可不能承让了。”钟部长摁住了丁会长伸出来的手,脸上带了一丝笃定的笑容。

丁会长和唐风同时看向钟部长,“钟部长,莫非这把是你的?”

“嗨呀!”钟部长发出一声惊叹,随即眉头舒展开,指了指唐风,又拍了拍桌子,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爽朗笑声,显然是开心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压抑下来,又忍不住带了一丝扬眉吐气的得意。

“哎呀!唐老板呀唐老板,这次你可是大意失了荆州,这一次,老兄我可不客气了,你可要破费了。”

钟部长说着,把跟前的牌摊在众人眼前,牌桌上的人和周围围观的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大四喜,八十八番,哎呀!这可是大喜啊!”

“哈哈哈哈!”钟部长笑得毫不掩饰,长舒了一口气,舒服的倚靠在椅背上,身后立即有人给他点上了一支烟,钟部长抽了一口,回头看了点烟的人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唐风一脸懊悔的样子,叫苦不迭,“哎呀呀!大意了,大意了,千算万算,还是错了一张!”

丁会长抽着烟,吐出一个烟圈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的道:“唐老板,今日你可是大手笔啊!”

唐风跟前的资金不够了,只好去掏支票簿,又拿出钢笔,准备填一张支票,装作听不懂丁会长的话,无奈的摇头道:“没办法啊!钟部长今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不得不服啊!”

钟部长手指夹烟扫了周围一眼,又扫了对面的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唐风身上,一开始他便觉得这个温文儒雅的年轻人与众不同,眼下再看他,越发满意,若不是在牌桌上,都恨不得跟他痛饮三杯。

看唐风跟前的资金都推了过来,还要写支票,急忙摁住了他的手,十分大度的说道:“唐老弟,这把就算了,有多少算多少,我们之间无须客气。”

唐风手里的资金都给了他之后,本来也没差多少,现下听他连称呼都变了,聪慧如他,又怎会不懂钟部长的意思,放下笔,豪爽的说道:“钟老兄,老兄好手气,那老弟我就不客气了。”

钟部长一手把烟挪远了一些,另一手攥住他的手腕,凑到他跟前,笑道:“老弟无须客气,等一下,陪我多喝一杯!”

唐风立即点头应道:“一定,一定陪老兄尽兴!”

“好,哈哈,好好好!”钟部长爽快的笑笑,连连点头。

房间里的人正套着近乎,就听外头大厅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隔着门都听得清清楚楚,紧接着,是人群发出的哄闹声。

不等丁会长提议出去看,唐风“蹭”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丢下一句,“各位,失陪一下!”急匆匆离开了房间。

大厅里,宋泠月好不容易甩脱姓范的和他两个朋友,从花园里逃回大厅,想要找唐风帮助,进门却寻不到他的影子,身后的人追上来,其中一个径直从后头抱住了宋泠月的腰,宋泠月惊呼一声,拼命想要逃开。

“放手,你再这样,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那人嬉笑一声,却不肯放,姓范的也追上来,低头凑到宋泠月跟前,调笑道:“月亮小姐,我们是请你跳舞,还能吃了你不成,你何必怕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对你怎么样。”

大厅里的人被这一幕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人见状,越发放肆,把宋泠月抱离地面,抱着她就要出去,姓范的紧跟在后头。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飞奔而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唐风一跃而起,飞起一脚,狠狠踹在姓范的后腰上,姓范的一只脚才跨出门槛,这一脚下去,他一个狗吃屎,直接滚到了大厅外头。

抱着宋泠月的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还没看清来人长什么样子,一只大拳头卷着风,直迎面而来,下一刻,他听到自己牙齿松动的声音,“咔嚓”两颗牙混着鲜血,从嘴里喷出来,血点子都溅在了宋泠月的大衣上。

“我操!”那人吐出血水,张口骂了一句。

唐风伸手把宋泠月扯回来,护到身后,对着那人胸口,抬腿就是一脚,那人只觉一阵眩晕,胸口一阵炸裂样的疼痛,直接滚出了丈远,衣服在地面上蹭的满是泥,混合着血点子,狼狈不堪。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丁会长跟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一阵吃惊,后头的人也都跟了出来,忍不住一阵唏嘘。

唐风转过身,面无表情的说道:“丁会长,我以为商会里的人都是正经的生意人,没想到,三教九流的人也能混进来,这样的场合,防守的听差这样疏忽,你可以的。”

丁会长并且有看到事情的经过,听他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有几分怪罪,这可不像这位唐少东家的行事作风,看来这件事的确惹怒了他。

“唐老板,唐老弟,你先消消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有人凑到丁会长跟前,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丁会长听着听着,瞪大了眼睛,目光又看向唐风身后的宋泠月,看她一脸惊恐,衣服上还满布血点子,顿时明白了什么,眉头都皱成了川。

姓范的此时爬了起来,又把他的朋友扶起来,两人一瘸一拐的走到丁会长跟前,又转头恨恨的剜了唐风一眼,恶狠狠的道:“丁会长,你请的什么朋友,居然敢打老子,他什么来路?”

丁会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个是容氏少东家,一个是范氏纸厂的老板,容氏的势力自不必说,范氏纸厂是京都最大的造纸厂,经济不景气的年代,他们都能蒸蒸日上,可见能力之强,财力之雄厚。

两家都不好得罪,偏偏又遇到了这种事情,丁会长两边拱手赔不是,却谁也不给他面子,都冷着一张脸。

“唐老板,范老板,你们就当给我一个面子,今天的事情,是我的不是,今日两位先消消火气,改日我在金华楼摆上一桌,宴请两位,给两位赔不是!”丁会长两边不停地作揖,说好话。

唐风把宋泠月揽到跟前来,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范成华,范氏的当家,这种场合为难一个女子,你够给你家祖宗长脸的。”

范成华眼睛一瞪,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作势要跟唐风理论,钟部长却在此时走了出来,他是工商的部长,商道上,谁敢不给他面子,人群立时让开一条路,把他请到了前头。

钟部长踱步到唐风跟前,看也不看范成华,笑着拍了拍唐风的肩头,说道:“唐老弟,今天是初一年节,给老哥一个面子,先消消火气,你我进去喝一杯,眼下的事情,日后再解决,都是京都的商人,谁也跑不了。”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又摆明了是偏向唐风,众人的态度也变了,纷纷附和着劝解,范成华神色变了变,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偃旗息鼓了。

“唐老板,大人大量,进去喝一杯吧!”

“是啊!唐老板,快请!”

有人劝和,也有人殷勤的上前,想要拉着唐风进大厅。

唐风打也打了,表面的气是出够了,心里的火却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不能在这种场合继续把事情闹大,但也不想忍着这口气,攥住宋泠月手,昂声道:“今日我就把话说明白,这是我的妹子,从今以后,谁敢动她,就是跟我唐风作对。”

“我能力不才,但保护家人的能力还是有的,敢动我的家人,不管是什么身份,我会用尽所有的手段,连本带利偿还给他。”

第四十一章 不会害你

唐风这番护短的话一出,众人无不惊讶,不约而同把视线转向宋泠月,能让唐少东家这般守护,看来这位京都第一名媛来头不小,此时再看她的目光,便不同以往,女人羡慕,男人敬畏。

唐风说罢,牵着宋泠月的手,信步进了大厅,丁会长说着和缓的话,紧跟了进去。

钟部长在后头,看着唐风高昂的身影,暗暗点头,这个年轻人,果然出色!其他看热闹的人说笑几声,也进了大厅,只剩下范成华和他的朋友被晾在外头,一个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再没待下去的心情,灰溜溜的离开了。

这出小小插曲看似被平息,实则在所有人心里都加重了印象,人人心里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看来京都的商界要有变动,这位唐少东家,短短半日,便能跟工商的部长称兄道弟,此人不可小觑,以后该笼络谁,该疏远谁,是该掂量掂量。

宋泠月紧跟在唐风身侧,凝望着他的侧脸,心中五味陈杂,不记得有多久,没有人说过这样守护她的话,她学会了小心翼翼的防备,和八面玲珑的维护,但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卸下盔甲,有人守护的感觉,真好!

“看什么?是不是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唐风察觉她的目光,唇角弯了弯,浅笑问道。

宋泠月眼中弥漫出一层水雾,郑重的点了点头,“是的,此时此刻,你在我心里是一个英雄。”

被她这样夸赞,唐风还有些不习惯,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指了指大厅后头休息室,说道:“去找佣人换一件衣服,再收拾一下,身上这件衣服就不要再穿了。”

宋泠月扭着头看了一眼,肩头的血点子清晰可见,的确有些恶心,应了一声,跟着大厅的女佣人去了休息室。

换好衣服出来,宋泠月是再也不敢离开大厅了,唐风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男人谈事情,她在,多少不方便,安排她去戏台子跟前看戏,还特意让商会的听差守在她身边,这才跟着钟部长重又回了房间。

房间里的麻将桌已经撤掉,经过这一出,几人也都没了娱乐的心思,听差重新搬了大桌过来,奉上茶点,几个人边喝茶水边聊天。

扯了几句闲篇,唐风开始若有若无的把话题往正事上头转,说道:“丁会长,范成华今日带的人,似乎不是京都的商客,怕是外商吧?怎么也会来赴宴?”

丁会长跟唐风打了半天的牌下来,早就看出他不只是来娱乐的,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一场牌下来就笼络住了工商的部长,这样的手段,可不是一般人想得到的,此刻他随口一问,怕也是不简单。

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儿,透过缭绕的烟雾,丁会长笑着凝视唐风,故意说道:“怎么,唐老板莫非还是在怪罪我请了不该请的人?”

唐风斜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只手肘搭在椅背上,怡然自得的样子,淡淡说道:“丁会长想多了,我这个人不爱记仇,不过是随口问问。”

他说的这样直接,倒显得丁会长小气,丁会长讪笑一声,坐直身说道:“这两个人的确不在邀请的名单之内,我也从来没接触过,面生的很。”

“哦!原来如此。”唐风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范成华这样维护他的朋友,看来关系非一般,京都的商人和路子,唐风已经摸的很清楚,范氏纸厂在纸行业中独大,但眼下洋纸盛行,也给范氏带来不小的打击,这个时候有外商客来访,还带到了商会,看来是寻求合作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唐风又开始打起自己的算盘,宋泠月家的纸厂还空着,如果能利用起来,那再好不过,别人都停下的时候,他偏要另辟道路而行之,独占鳌头,才更有滋味。

宋泠月的身份又被他再次公开,如果纸厂能兴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落到她头上,再也不用背着容氏的名号,她就可以实现她父亲的夙愿,不必再抱有遗憾了。

心里这个念头一出来,唐风自己先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宋泠月的事情如此上心了呢?还要帮她完成夙愿,真是可笑!

钟部长在对侧看着他,看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一会儿又摇头,心中诧异,忍不住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唐老弟,你还好吗?”

唐风回过神来,瞧着几个人都在看他,顿时失笑,一脸歉意道:“对不住各位,想事情入神了,说到哪里了,我们继续!”

丁会长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起身提议道:“麻将牌不想打了,不如我们也去听听戏?妙音园的白牡丹也请了来,等一下她就该上场,她的戏可不容错过。”

钟部长对戏曲向来不感兴趣,干笑着摇了摇头,“丁会长自请便,我有些累了,还是坐在这里歇息一下的好。”说着话,端起茶杯装作喝茶,不再接话。

丁会长又把目光转向唐风,唐风心里暗笑,这丁会长向来是个精明的,没想到这会子倒是糊涂了,这个节骨眼儿,谁有心思去看一个女戏子唱的好不好,又转念一想,他该不是糊涂了,只怕他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想支开他。

这样一想,有些疑惑的地方,倒是想通了,这个丁会长,特意请了工商的部长,还有税务新上任的司长,又把宴会办的这样隆重,怕是也有自己的小九九,眼下这部长被他笼络住,那位税务司长是两边都不靠,丁会长自然着急。

想了想,没必要这个时候给丁会长找不自在,又不能让钟部长不畅快,就道:“丁会长,依我看,听戏也没太大的趣味,我们去了,外头的小姐、太太也不自在,不如我们再摆上一桌,胡一个昏天黑地,酣畅淋漓,如何呀?”

这提议虽然不衬丁会长的意,却给了他一个台阶,又正合钟部长和薛司长的心意,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当即也不废话,招手让听差重新摆了两张桌子,依旧打麻将牌。

下午的宴会与往日参加的宴会几乎无异,不过是把戏换成了舞蹈,饭菜酒水更精致,气氛更轻松,众人吃吃喝喝,谈谈笑笑,期间宋泠月还大方的献了一支舞蹈,把宴会的气氛推向顶点。

白牡丹自少棠的事情后,跟宋泠月也熟络起来,戏散后专门留下陪了宋泠月半天。

宴会散了以后,宋泠月先吩咐车子把白牡丹送回妙音园,然后才调转了方向往家里赶,这一来一回,多绕了大半圈儿的路程。

宋泠月喝的有些多,醉意涌上来,头昏脑涨,靠在车窗上,借着缝隙里透进来的一丝凉风醒神,唐风酒量比她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虽然也有醉意,意识却是清醒的,看她小脸儿通红,十分难受的样子,伸手把她勾进了怀里。

“来,别靠在车窗上,会着凉的。”

宋泠月还真觉得有些冷,被他一拉扯,顺势窝进了他怀里,他身上的味道跟夏夜清不太一样,淡淡的红酒香和阳光的味道,很温暖,她贪婪的吸了吸鼻子。

“唐风,谢谢你,谢谢你维护我!”宋泠月闷闷的说了一句。

唐风手拍着她的后背,哄孩子一样哄着她,笑笑道:“不用谢我,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姓范的不会善罢甘休,我也不会。”

宋泠月没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只觉得钟部长在宴会上对他的态度出乎意料,就问道:“你跟钟部长是什么时候的交情,我竟不知道,你们都以兄弟相称了。”

唐风轻笑一声,解释道:“新来的交情,他这个人好赌,我就投其所好,先让他输,再让他赢,套个近乎,不过是几千块钱的功夫,加上我替你出头,他对我又多了一层好感,我都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收获。”

宋泠月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不信,她也不是没用过手段,若不是私下里费过一番心思,哪里能轻而易举就笼络来一位部长。

“你这么做,肯定是打好主意了,我可要提醒你,这位工商的部长虽然有个别小爱好,但他为人还算是公正的,你要是利用他公报私仇,那可就得罪了他。”

唐风一只手攥了拳头,在椅背上敲了敲,语气笃定的道:“你放心,我这么做,为的是荣兴商会会长的位置,其他的,我没兴趣!”

宋泠月听到这句话,酒意骤然醒了大半,从他怀里直起身,一脸讶然,目光直直的盯着他,“唐风,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唐风失笑,伸手摁了摁她的头顶,“你想什么呢!以为我会利用你吗?不会的,你说过,我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不会害你的。”

宋泠月半信半疑,“真的吗?”这一刻,她感觉到了他的野心,总觉得他会离开一样,心里开始惴惴不安。

唐风眨了眨眼睛,笑的一脸神秘,“真的,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在做什么。”

宋泠月白了他一眼,又一想,黑漆漆的他也看不见,重新趴在他肩头取暖,哼唧着道:“姑且信你!”

“这样最……”

“好”字还没说出口,“砰”的一声,车头猛地撞在前头停的另一辆车子上,惯性使得车子里的人不受控制,突然前倾,宋泠月还没来的及反应,就重重的撞在前椅上,鼻子里涌出一股热流,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第四十二章 教教道理

原来,有人故意在拐角黑暗的地方停了一辆空车子,拦截唐风和宋泠月的车子,司机着急往回赶,速度也快了些,加上夜里看不清楚,结结实实撞了上去,车头都撞烂了,车灯也熄灭了,这段路也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

司机和宋泠月都晕死过去,唐风的头磕在车门处,见了血,他只迷糊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这样的撞车,绝不是偶然,第一时间想起了范成华,看来这个家伙报复心极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抬脚踹开车门,从车里挪了出去。

骤然出来,还有些眩晕,唐风几个趔趄,才扶着车子直起身,脚步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既然有人拦车,就一定会有人劫道,他不能让他们靠近车子,车里的宋泠月和司机还昏迷着,毫无还手之力。

黑暗处有手电光晃了晃,还不止一个,看来来人不少,唐风用袖拭去脸上的血迹,不想让对方看出他受了伤,否则便落了下风,同时又有些懊悔,该带着冬子一起来的,冬子的身手好,又是个用枪的好手,有他在,十几个人都不在话下。

脚步声纷沓而来,还有木头棍棒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显然对方人手里都带着家伙,唐风苦笑一声,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状态恢复过来,随手扯开大衣的扣子,把衣服脱下来扔在了地上,看来今夜,要有一场恶战。

一束手电光直照过来,晃得唐风睁不开眼,下意识的用手挡在脸前,后退了两步,以防对方突然袭击。

“居然还有一个没死的,看来你很强啊!兄弟们,陪他玩玩儿,上头可说了,一条命,十条小黄鱼。”一个十足戏谑的声音,身后十几个参差不齐的附和声。

唐风冷笑一声,揶揄道:“一条命,十条小黄鱼,你这上头的手头也够紧的,不如你为我效力,告诉我你主子的地方,我给你一百条。”

说着话,唐风避开他的手电光,一只手摸到了后腰,他惯用的匕首是随身携带的,凭他的身手,只要有靠近对方的机会,一刀毙命并不难。

对方的人哄笑了一声,那个戏谑的声音再次响起,“兄弟,你这是要收买我们临阵倒戈啊!一百条小黄鱼,依你的能力,的确不是问题,可上头这位,能给我们的不止钱财,我们也得罪不起,只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了。”

唐风此时更加笃定是范成华的手笔,眼下想要对付他的人,他想不到别人,只是没想到范成华会这般急不可耐,白天才发生不愉快,晚上便花钱买凶,完全不计后果,若不是穷凶极恶,就是笃定他活不过今晚了。

轻扯了扯嘴角,脸上带着一抹冷笑,并未见半分慌张,攥紧手里的匕首,对前头的人挑衅似的招了招手,“那就看谁的命硬了,就怕这钱你有命赚,没命花!”

“哼,是吗?那就试试看!兄弟们,上!”

话音落,手电光骤然熄灭,黑暗中,一群人拿着半米长,手臂粗细的的棍棒,朝着唐风聚拢过去。

唐风一跃而起,凭着利落的身手和敏锐的感知力,手起刀落,几声闷哼接连响起,一阵混乱过后,地上躺了四五个人,唐风手握匕首,虎视眈眈的注视着黑夜里。

一束手电光再次亮起,晃着照向地上躺着的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戏谑的声音此时也变了,掩饰不住的慌乱,“下手这么狠?好家伙,居然是个练家子,兄弟们,小心了。”

几声“嘶哈”声响起,几个人再次拿着棍棒围攻过来,却不敢再靠近,只在唐风身侧周旋,想要仗着人多,趁他不备时一击击倒他,否则风险太大。

最先说话的人似乎是这帮人的头儿,他只在远处观看,不再靠近,看唐风不好对付,也有些急躁起来,手电光朝车子的方向晃了晃,里头似乎有人,顿时想到了什么。

关了手电,招呼了其中一个手下一声,“老三,跟我去收网,这条鱼,先困住他。”

围在唐风身侧的一个人应了一声,拿着棍棒退了出去,其余人再次把唐风困住。

唐风一惊,这人说的是暗语,他当过五年的土匪,对这一套再清楚不过,心里顿时一沉,看来他们想要对车里的宋泠月下手,下意识的转了方向,朝车子的位置突围过去。

“拦住他!”有人发现他的意图,呼喝一声,几个人没头没脑冲过去,再次跟唐风混战起来。

唐风独自在人群中博弈,听到有人打开车门的声音,心中越发急躁,如果宋泠月被劫持走,他会疯的。

再次撂倒两个,唐风也挨了几闷棍,脸上挂了彩,他晚上喝了不少酒,又遭遇撞击,再怎么保持清醒也不如平日的状态,独自跟一群人博弈,自保都十分吃力,再一分神,免不了要中招。

手电光在黑暗里晃了晃,唐风在混乱中看到两个人打开车门,把宋泠月拖了出来,其中一个把她扛在肩头就想跑。

唐风急的额头的青筋都爆出来,抬手把匕首朝着那人甩了过去,怒吼一声,“放下她!”

匕首没有击中,“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唐风绝望了,他杀不出去,又没有人救援,宋泠月如果落到姓范的手里,那一切就都完了。

就在这时候,一声汽车喇叭声响起来,很快,三四辆车子陆续驶过来,明晃晃的车灯把周围照的直晃眼,一帮人的打斗被这突如其来的车子打乱,纷纷停下了动作,诧异的看着亮灯的方向,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唐风看到最前头是一辆黑色林肯,再一看牌子,顿时脸黑下来,这个夏夜清,来的还真是时候,心里再气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夏夜清今夜是他和宋泠月的救星,捡起地上的匕首,不动声色的朝车子的方向走过去。

最前头黑色林肯停在路中间,拦住了劫持宋泠月的两人去路,车门打开,夏夜清下了车,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嘴里叼着烟,鼻子里喷着薄薄的烟雾,高大的身影,朝着两人缓步走去。

“把她给我老老实实放在地上,我可以饶你不死!”夏夜清抽了一口烟,两指夹着烟头,吐出一个烟圈儿,亮眼的灯光中,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我要是不放呢?”扛着宋泠月的人显然还没明白对方是谁,不怕死的回了一句。

夏夜清嗤笑一声,手上的烟头弹出去,划出一个弧度,最后落在黑暗的角落里,冷风一吹,忽明忽灭。

“砰”的一声巨响,炸响了周围人的耳朵,所有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扛着宋泠月的人膝盖一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原来是张副官在后头放了一枪,袭击唐风的人一看来人是这个阵仗,顿时吓傻了眼。

夏夜清眼疾手快,宋泠月被摔在地上之前,被他稳稳的接到了怀里,这一番折腾,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不等夏夜清说话,却再次晕了过去。

“月月,你醒醒!好月月!”夏夜清抱着她蹲在地上,轻唤了几声,一只手又忍不住晃了晃她的头。

唐风见状,生怕他下手重了,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能不能别再摇她?她撞到了头,一直昏迷着,再摇下去,没事也被你摇出事情来。”

夏夜清立即停下了手,小心翼翼把她送到车后座上,张副官带着手下的兵慢吞吞走过来,手里刀枪棍棒,样样不缺。

“总长,怎么处理?”张副官握着手里的枪,对着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个人,侧了侧头,意思是,要不要用子弹利落的解决掉。

夏夜清关好车门,扫了车里还在昏迷的宋泠月一眼,心想着,可不能吓到她,斜靠在车门上,指了指为首的一个人,压低声音道:“别浪费子弹,你和司机去教教他做人的道理,谁允许他对女孩子动粗的。”

“好嘞!”张副官和司机答的干脆,收起枪,拿着手臂粗细的棍棒,在地上划拉着,朝几个人走去。

夏夜清手底下的人,从司机到士兵,没有一个是吃闲饭的,耍阴斗狠,样样不落下风,要没有这点子处理烂摊子的手段,也不用跟在他身边了。

宋泠月的车是不能开了,只能明天让修理的人想办法弄走,夏夜清吩咐手底下的兵,把车里昏迷的司机抬到另一辆车上,他带着唐风坐进了林肯车里,自然,他要挨着宋泠月,坐在后座上。

唐风坐在前头,冷眼瞧着夏夜清手下人的手段,只见张副官带着一伙人把几个人围在中间,和司机拿着棍棒,上去就是一阵招呼。

之前围攻唐风还虎视眈眈的人,此刻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全无还手之力,棍棒一下下重重的敲落,哀嚎声伴随着骨头被棍棒打断的声音,隔着车窗都听得很清楚,唐风暗暗咋舌,这个夏夜清,狠起来比土匪都土匪。

“你这么干,不怕动静闹大了不好收场?”唐风忍不住问了一句。

夏夜清动作很轻的把宋泠月挪到自己身侧,好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膝盖上,一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浑不在意的语气道:“收不收场是警察厅的事情,可不是我该考虑的。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我来的及时,被收拾的恐怕就是你了。”

第四十三章 断了也好

唐风的确看不惯,夏夜清这种不是土匪,却比土匪还强硬霸道的行径,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这种强硬霸道,有时候的确很好用。

唐风自认也是个狠辣的人,可是跟夏夜清比,他还是有些过于理性,大部分时候,是隐藏了锋芒的,夏夜清则不同,专横霸道,张扬不收敛,却又不莽撞,每一次出手,他都能对局势掌控的游刃有余,这样的人,精明,过于可怕。

张副官料理完一切,连摊子都不收拾,直接上了车,司机擦去一手的血,回到驾驶位,稳稳的开着车子往医院驶去,好像杀人不过是一场过家家一样。

唐风咂了咂嘴,总觉得有话说,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还是算了,夏夜清做事有他自己的主意,眼下不是该操心他的时候,倒是宋泠月,这一撞伤的不轻,还有他自己,挨了几下子,之前不觉得疼,此刻一放松,浑身都难受起来。

“你也受伤了吧?看不出来,你对她挺好的!”夏夜清的声音从后头传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酸意。

唐风皱了皱眉,看来夏夜清对宋泠月之前赌气的话还耿耿于怀,淡淡说了一句,“你想多了,男人保护女人而已,没什么好不好!”懒得跟他置气。

夏夜清轻哼一声,“但愿我想多了!”便不再言语,只吩咐车子加快了速度。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头上裹得像个粽子,睁眼是白花花的屋顶,是医院的病房,还不是普通的病房,暖气热烘烘的,这季节,屋子里居然还摆了鲜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看来这医院的规格很高。

“别动!”耳边骤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宋泠月吓了一跳,侧头想要看看是谁,却被一只伸过来的大手摁住了脑门儿,一动不能动。

“医生说你摔到了头,脑部震荡,最好不要动,否则会眩晕的厉害!”夏夜清说着话,笑脸出现在宋泠月上方,梳的清爽整齐的短发,英俊非凡。

宋泠月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误把唐风当做了夏夜清,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来,居然还是他,这下她有些费解了,夏夜清怎么会知道她住了院呢?

床轻轻动了一下,夏夜清矮身坐到床边,俯身到她脸前,对上她一双疑惑的眸子,好笑的道:“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还是想不通我怎么会在这里?”

宋泠月不敢点头,怕晕,就眨了一下眼,“嗯!你怎么会在这里,唐风呢?”

夏夜清指了指她身后的墙壁,说道:“他也受了伤,在隔壁的病房休息,还没醒。”

宋泠月更觉诧异,“我住在这一层,显然这一层是女病房,唐风怎么可能在隔壁呢?”

夏夜清搓了搓手,漫不经心的说道:“哦,我怕有人吵到你,不好养伤,把这一层的病房都包了下来,所以,他想睡那里就睡那里。”

宋泠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同时又有些气恼,“把这一层病房包下来?你是疯了吗?别的病人怎么办?你太专制了。”

夏夜清才不管这些,懒懒说道:“这医院本来也没多少病人,他们要住病房,去其他楼层好了。再说,这么做的又不止我一个,有的是把这里当疗养院的人,小病大养,占据病房,再寻常不过。”

宋泠月叹了口气,对他实在无话可说,这有钱有势惯了,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完全不顾及别人死活,又听他说这医院没多少人,顿时明白了,这家医院,不是德国医院就是法国医院,诊金高昂,住院更是奢侈,一般人的确住不起。

这样想着,就问道:“那看来是你把我们送过来的?偶然遇到还是有阴谋?唐风伤的重不重?”

夏夜清听她一连串的问,末了还是跟唐风有关的,顿时涌上来一股酸意,沉着脸说道:“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那个家伙,死不了!”

宋泠月听他语气说变就变,心里哀叹一声,看来是又惹到他了,算了,也不问了,既然是遇到了夏夜清,看来问题不大,隔着纱布摸了摸额头,有些疼,又不知道哪里疼,还有些晕,干脆再睡一睡好了。

夏夜清看她眼睛又开始眯瞪起来,以为她又不好了,急吼吼的朝外头喊了一声,“医生,叫医生过来,病人又开始眩晕了。”

宋泠月被他这一嗓子吼得睡意全无,无奈的扯了扯他,迷迷糊糊的道:“你不要喊了,我没有眩晕,不过是有些困,睡一会儿就好,你别吵我。”

“真的吗?”夏夜清又低了低身子,几乎要贴到她脸上,热烘烘的气息软软的扑在她脸上。

宋泠月只好睁开眼睛,以示她真的很清醒,夏夜清这才放心下来,握住她的手,重新坐了回去。

“好月月,这次出了院,就回宋府住吧!我们俩的宅子距离宋府都很近,这也是一种缘分呢!干脆取中,你我都去宋府住!”夏夜清自顾自说道。

宋泠月却是满心的不情愿,跟他一起去宋府住算什么?他的姨太太,还是他豢养的金丝鸟?即便真的要回宋府,也要等她把宅子从他手里买出来,然后光明正大的搬回去,绝不是现在。

“我不会去的,那是你的地方,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即便要回去,也是我收回宅子,以宋氏千金的身份,堂堂正正搬回去住。”

夏夜清听她说话冷冰冰的,言语之间也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样子,心里越发有了火气,他已经百般迁就,她还想怎样?难道要他堂堂的海关总长,向她求饶不成?

沉默了半晌,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你这话的意思,是要跟我断了?”

宋泠月闭上眼睛,嗯了一声,说道:“断了也好,你我之间,早该两清。”

夏夜清“蹭”的站起身,手抬了抬,又无处安放,烦躁的甩了甩,无所适从的样子,原地转了一个圈儿,最后还是把目光盯在了宋泠月身上,他就不信了,还有他费尽心思得不到的,一个小女人,凭什么拒绝他?

但这种狠话,他此刻是不会说的,他喜欢的,就会想尽办法拼命去得到,自小到大他便是这样的性子,这一点与父亲不同,与夏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同,并非是欲壑难填,只是他心里明白,什么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你很好!我给你自由的时间,但我保证,不管你跑多远,最后,你都会回到我身边来!”夏夜清的话,说的斩钉截铁。

宋泠月苦笑,他凭什么有这样的直觉,又凭什么如此断言?不想再跟他争执,哼了一句,“或许吧!现在我有些累了,夏总长要是不介意,我想睡一会儿!”

夏夜清咬了咬牙,真恨不得冲过去,把她狠狠的蹂躏一番,却又实在不舍得,这个时候下手,她非得去掉半条命不可,只好忍下来,。

一向嚣张跋扈的他,为了这个看得到得不到的人,能忍到这个地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换做以前,他早就吃干抹净了,看来感情这东西的确不能乱动。

反正不急于这一时,他有的是时间,把这只小绵羊一口一口吞到肚子里,不怕吃不干净,且等着!

“好,你有志气,我不为难你,我走,但你给我记住,你是我夏夜清盯上的猎物,除了我,谁都不许捉到你,否则的话,我见一个弄死一个!”撂下这句狠话,夏夜清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下来,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夏夜清身上淡淡的清香,宋泠月自嘲的笑笑,再次陷入沉睡。

唐风受的是皮外伤和淤青,在医院待了一天,闷得无聊,让医生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膏,就办了出院。

宋泠月却不允许出院,还要再观察几天,她也只能顺从,这一整天,病房来来回回探望她的人,几乎要把医院的门槛子踏破了,也亏了夏夜清包下了一层的病房,否则其他病人都不能好好休息。

三天以后,宋泠月出了院,脑部震荡虽然无碍,但她头上有伤,纱布还在头上裹着,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回去也是要修养的,宋泠月是千恩万谢,总算是出了院,回家养着,总比在医院舒服,就算医药费不用她出,她也心疼。

大年初五,一大早,院子里就放弃了鞭炮,俗称“破五节”,过了这一天,前几天的禁忌就可以破了,也有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含义,厨房特意做了元宝形状的馄饨当早餐,算是庆祝节庆。

宋泠月收拾妥当,在头上戴了一顶帽子,掩饰住白纱布,准备去饭厅吃早饭,才拉开房门,唐风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头放着两碗馄饨,几样小菜,看来是找她吃饭的。

“别下去了,你这个脑袋裹得像粽子,走来走去累得很。”唐风说道,对着房门努了努嘴,示意她进去吃。

宋泠月跟着他回了房间,把饭菜摆好,两人慢腾腾的吃起来。

唐风吃饭速度很快,馄饨又是晾好的,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干净,放下碗筷,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宋泠月。

宋泠月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筷子扒拉着碟子里的小菜,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天晚上的事情,警察厅是怎么说的?”

唐风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淡淡说道:“夏夜清的手段你该是比我清楚,警察厅能说什么,不过是有人偷袭海关总长的车子,被他制服了,正当防卫。”

宋泠月嗯了一声,这行事作风,的确像夏夜清。

唐风看她竖着耳朵在听,又道:“警察厅还说,偷袭的人是一伙儿流匪,正愁着抓不到,没想到被夏夜清遇到了,摇身一变,他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报纸都登了头条。”

宋泠月听到夏夜清变成了为民除害的英雄,“噗呲”笑出了声,这个夏夜清,耍阴斗狠玩儿手段,还真是信手拈来。

第四十四章 晚宴邀请

吃过早饭,宋泠月依旧躺回床上休息,唐风让人收拾了碗筷,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离去,反而坐在床头,认真跟她商量起事情来。

“你家的纸厂还空着,我想,是不是该考虑重新开工了?”

宋泠月倚在床头,反手往后背垫了一个软垫,待坐的舒服了,才不情不愿的说,“一定要在今天谈事情吗?”

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嘟囔道:“看,包的像个粽子,不能让休息休息吗?”

唐风哭笑不得,好像亏待了她一样,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又不需要你做什么,只听听我的意见而已。”

宋泠月无奈道:“那你说说看。”

唐风想了想,沉吟着道:“我是这样想的,纸厂不能荒废,洋纸盛行,不代表我们造的纸就没有市场,我们可以试着改良,只要能在市场占一小部分份额,足够维持厂子开支,便足够了。”

“眼下的局面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我们的技术能赶超这些洋人,即便一时不能,这些占据我们国土的人迟早会被我们赶出去,到时候,我们的纸业还会再次复兴,与其到时候再努力,不如未雨绸缪。”

宋泠月听他说的胸有成竹,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就联想到了商会那天发生的事情,拉拢工商部长,怕是早有预谋的。

“你是为了这个拉拢钟部长的吗?”

“不全是!”唐风摇了摇头,说道:“拉拢他是早就有打算的,至于纸厂开工,还多亏了那个范成华,他给了我这个念头。”

宋泠月吃惊,“你不会就为了对付他,所以才要让纸厂开工的吧?”

唐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表情怪怪的看向她,“你想什么呢!我才没那么无聊,耗费这么大的功夫去报复一个人。不过,纸厂办好了,说不定真的能取而代之,倒也是一个意外收获。”

宋泠月嘘了一口气,果然是她想多了,看来这脑子摔一下,果然是有损失的,想事情都简单了。

“还有一层意思。”唐风又接着说道:“我们容氏在京都和外地都有了不错的发展,下一步,我还是想走商船,走进出口。”

宋泠月听到进出口,顿时又紧张起来,父亲当年经营厂子,就是因为往南洋走生意,才导致资金回笼困难,最终陷入绝境,往事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唐风,我不想打击你,可是,我父亲的惨痛教训就发生在几年前,最终导致家破人亡,我实在是怕。”

唐风凝眸看向她,她愁眉紧锁,一脸忧色,显然是想到了以前的不愉快,笑了笑,安慰她道:“你不用害怕,这只是目前的一个想法,即便很快要进行,我也会换一种方式,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换一种方式?什么方式?”

唐风略想了想,说道:“学古人的做生意办法,以物易物,用他们没有的,换我们没有的,如今这时候,金钱并不稳定,不如囤积货物,不动产在京都可置办,至于这些流通物品,国内的没什么新鲜,不如外来的吃香。”

宋泠月却是不太懂这些,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一时听得入迷起来,忍不住追问道:“那你跟我讲讲,外头可以囤积些什么东西?”

“这……”唐风迟疑了一下,显然对她这个问的过于广泛的问题,回答起来有些吃力,只好笼统的说道:“东西有很多,至于要囤积哪一样,具体的,只能看时节和价格来定,无非是长期货物和短期新鲜物品。”

宋泠月显然是没看懂唐风面部表情的含义,还来了求知的兴趣,仍继续追问,唐风不好拒绝,敷衍又不是他的风格,只好从头到尾开始给她讲解南洋的群岛,和大致有什么出产,把他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细细讲给她。

年初一晚上的事情,就这样揭了过去,谁也没有在意夏夜清除掉的那一伙儿人究竟是什么来路,但荣兴商会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却已经在京都悄然传开。

短短几天时间,几乎每一个听过京都第一名媛名头的人都知道了,这位第一名媛,竟然被容氏新的少东家认作义妹,且呵护有加,还公然宣布,谁敢动她,便是与容氏和他作对。

如此一来,月亮的名号更加显赫一时,关于她和这位唐少东家的流言也开始满天飞,谣言和佳话层出不穷,一时间流传开来,为人津津乐道,只有当事人还不自知。

这天一早,宋泠月才吃过早饭,一封邀请函就送到了客厅,她以为不过是跟以前一样,是拜访容少爷的,便随手搁在了一边。

虽然宋泠月如今很少用容少爷的名头活动了,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容氏也没有公然发声明,所以在外人看来,她这个过了气儿的容少爷,也是值得巴结的,时不时有邀请函,也不奇怪。

唐风拿着新出产的布匹料子走进客厅,一边用手摩挲着布面,一边兴奋的说道:“小月,你来看看,这是蓉城那边派人送来的,这料子的手艺不比京都的厂子差,走势紧俏,不如这边也开始生产一些。”

宋泠月头上的纱布才拆掉,怕着了凉,头上还带着厚厚的棉帽子,窝在沙发里,懒懒的伸出了手,“劳动你大驾,扔给我一下,我不想动。”

唐风笑笑,也不跟她计较,走过去递给了她,又看到桌上的邀请函,调侃道:“又是邀请容少爷的?看来这女扮男装一时间还取消不掉。”

宋泠月一边检查布料,一边说道:“不知道,没看,反正也不会去。”

说话的工夫,唐风把邀请函拿在手里,打开看了一眼,眉头就皱起来,“这次怕是由不得你了,你看看!”

唐风把邀请函递到她眼前,宋泠月抬头扫了一眼,看到底下的落款,顿时惊呆了,“蹭”的站起身,把邀请函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看,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这是总统府的元宵晚宴?”

“看来是的,这是以总统夫人的名义签发的,邀请政商届的名媛前去参加,你不去也得去。”

宋泠月抖了抖手里的邀请函,颇有几分无奈,“可是,她邀请的是月亮,月亮的身份,既不属于政届,也不属于商界。”

唐风盯着那封邀请函,若有所思,给月亮的邀请函送到这里,加上京都这几天的谣言,他多少听到些,看来这后头是隐藏着深意的,只是具体为谁而来,他有些拿不准。

又一想,不管是为谁而来,这个邀请都拒绝不得,不去也得去,就说道:“你放心大胆的去,不会有人让你难看的,总统府,谁敢放肆。”

宋泠月看了看手里的邀请函,又看了看唐风,犹豫着道:“我担心的还不止这一层,就算人人都守规矩,可是元宵晚宴,去的绝不止名媛,万一遇到不该遇到的,岂不是尴尬。”

唐风心下了然,知道她说的是夏夜清和夏太太,她不挑明,他也不明说,含糊的道:“不会的,既然邀请了你,自然不会让你尴尬,就怕你连尴尬的功夫都没有。”

宋泠月闻言诧异,“这话倒是奇怪了,我一个参宴的,能忙到哪里去?”

唐风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不解释,目光出神的道:“谁知道呢!我只是瞎猜的,你大大方方的去,不会有事的。”

宋泠月犹豫着点了点头,“好吧!我听你的。”

时间总是过得最快的,元宵节转瞬即到,总统府的晚宴马虎不得,穿的衣服张扬不得,又不能过于低调,毕竟她是以月亮的身份去参加,即便不是花枝招展,最起码也要花团锦簇,还不能盖过总统夫人的风头,的确是大事一桩。

中午不到,宋泠月就开始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晚宴订的是晚上六点,她一早就做好了头发,妆容化的精致,首饰也都选好,唯独衣服定不下来。

正埋在衣柜里找的眼冒金星的时候,容太太和唐风一前一后走到了她的房间门口,看到满屋子摆的都是衣服,搬家一样,两人吃惊不小,又怕打乱她,不敢再往里走,只站在门口说话。

“小月,你这是在找什么?”容太太打量着前后左右的衣服,忍不住问道。

宋泠月从衣柜门后头探出头来,发愁的说道:“不知道穿什么,试来试去,总觉得哪一件都不合适,真不知道我以前的审美都跑去了哪里。”

她本是一句无意的抱怨,倒让容太太心疼起来,叹息一声道:“都是这几年的生活造成的,你又主外又主内,为难了你,看来要尽快解除你容少爷的身份,让你再也不用女扮男装。”

宋泠月和唐风都被她这番突兀的话给逗笑了,后者指了指宋泠月,笑笑解释道:“干妈想多了,依我看,她不过是紧张过度,毕竟是总统府的晚宴,她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所以才迟迟拿不定主意。”

“是这样的吗?”容太太还是有些怀疑。

唐风点头,即便不是,他也只能这么说,让宋泠月不用再女扮男装,不是办不到,只是尚需时日,他要一步步来。

宋泠月的小心思被拆穿,装作恼羞成怒,一手叉腰,对唐风抬了抬下巴,没好气的道:“就你会看人,既然你能看透,那你说说,我穿什么好?”

唐风为难的咧了咧嘴,目光在一堆衣服里搜索着,最后落在一件旗袍上,伸手指过去,笃定的道:“就穿这件,总统夫人最喜欢旗袍,你穿这个,绝不突兀。”

宋泠月走过去,把旗袍拿在身前比了比,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的嘀咕,“他怎么知道这么多?真是奇了怪!”

第四十五章 受宠若惊

总统府坐落在京都最隐秘最安静的地段,前后建筑稀疏,视野开阔,周围仅有的两座建筑,一所是大学学院,另一所是新建的图书馆,周围环境清幽雅致,轻易不会被打扰,像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般。

宋泠月前往总统府参宴,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幸而她的运气好,六点钟前到了总统府。

一下车,只见一座西洋建筑风格的黄色小洋楼赫然伫立在眼前,建筑周围栽种着树木,这个季节,只剩干枯的枝丫,前头两侧是大花坛,花坛里头的植物用绿色帆布保护起来,外围绕着花坛栽种着冬青,修剪整齐,给冬日里沉闷枯燥的气氛增添了一抹绿色。

总统府周围的戒备森严,每隔几步远就有士兵在守卫,装备齐全,站得笔直,让人望而生畏。

“月亮小姐,我们进去吧!”司法的赵总长走到她身侧,对她伸出了臂弯。

宋泠月是半路坐他的车子一起来的,自然要跟他同往,上前挽住他,大大方方跟他走了进去。

还没走进宴会大厅,就听到里头传来优雅欢快的乐曲声,还有人们的谈笑声,透过擦的明亮的玻璃窗,能看到大厅里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不只是名媛淑女,还有许多政要男士也在。

宴厅的门被推开,听差引着宋泠月和赵总长走了进去,屋子里的暖气熏人,两人各自脱了外头的大衣,身后立即有女佣接了过去,还送上了擦手的帕子,十分体贴周到。

宋泠月抬眼扫了一眼宴会厅,出乎意料的,大厅里的装饰并不像寻常权贵家里那样,一味的富丽堂皇,摆设装潢乍一看并不显眼,简洁优雅,却处处凸显出主人非凡的品味和高贵的品格。

此时宴会主人还没有露面,大厅里的人分作几处,各自和熟络的人谈天,宋泠月举目望去,竟然有不少相熟的人,有眼尖的看到她和赵总长进来,纷纷过来打招呼,寒暄几句,男男女女又各自汇聚一方天地,低声细语。

宋泠月跟着几位相熟的太太走到大厅一处的休息区,沙发上已经坐了好几位女士,正在热闹的谈话,宋泠月一过去,霎时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她穿的是一件粉色带花纹灰色窄边的立领丝绒长袖旗袍,斜襟上是同样颜色的四方盘扣,长发在脑后盘起,做成波纹的刘海,整个人的形象婉约动人又不失青春靓丽,加上她身段玲珑,在一众太太中间,显得格外出挑。

“月亮姑娘,你这衣服可真是漂亮,又是花想容量身订做的吧?”一位太太打量着她,不无羡慕的说道。

宋泠月点点头,“的确是花想容做的,不过样式是我自己设计的。”她为花想容招揽名气和顾客早已经不是秘密,自然也没必要隐瞒。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围拢过来,开始追问她。

“你自己设计的?你还会设计衣服?”

“月亮小姐多才多艺,改日能不能也帮我也设计一件?”

“……”

几个人正说的热闹,就听身后响起一阵欢快的轻呼,宋泠月连忙转身去看,原来是总统携夫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总统并没有宋泠月想象中那样,大腹便便,不苟言笑,相反,他看上去很是温和,身材也是中等偏瘦,保养得宜,穿一身立领的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举手投足间,既有总统的威严,又有大家子弟的文雅。

总统夫人穿一身黑色闪金压花丝绒的印花修身旗袍,样式设计独特,古典的优雅迎面而来,烫发在脑后整洁的盘起,得体的妆容,耳朵上一副钻石耳坠做点缀,除此之外不戴其他首饰,雍容典雅,高贵得体,尽显名媛贵妇风范。

两人从楼梯上相携走下来,微笑着向底下的众人打招呼,恩爱和谐的模样,引得底下众人一阵羡慕,纷纷举杯致敬。

总统说了几句客套话致辞,又和众人共饮了一杯酒,宴会就算是正式开始了,欢快的乐曲响起,总统和夫人率先进入舞池,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带着自己的舞伴,开始跳舞。

宋泠月和赵总长一起来的,第一支舞自然要和他跳,一支舞罢,男士和女士分别散开在大厅的两端,各自成一派,互不干涉,就连交谈都是压低了声音,与别的宴会上高谈阔论截然不同。

总统夫人从舞池出来,径自来了女士的休息区,众人急忙起身迎接,总统夫人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不必局促。

后头听差端着托盘送酒过来,总统夫人取了一杯,其他人也各自取了酒,相互敬了一杯。

宋泠月放下酒杯,才想向总统夫人问好,却见她目光已经望过来,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就是月亮姑娘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称呼月亮姑娘,可见她从心里认为宋泠月是与众不同的,宋泠月被她这样相待,心里倒有几分感激,笑了笑,礼貌回应道:“夫人好,感谢夫人邀请月亮参加宴会,荣幸之至!”

总统夫人含笑望着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满意的神色,又指向远处一个无人的沙发休息区,很客气的问道:“月亮小姐,不如我们移步过去,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和月亮小姐谈谈,可以吗?”

宋泠月有些意外,她实在想不通总统夫人和她有什么好谈,可是人家有话,她显然是不能拒绝的,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僻静的地方坐下,总统夫人让听差送了两杯酒过来,一人一杯,小酌轻谈。

“月亮姑娘,我是继续这样称呼你,还是称呼你宋小姐比较好?”总统夫人开口了一句。

宋泠月一怔,“夫人,您怎么会知道?”

总统夫人笑笑,“怎么会不知道,我虽然少出门,但有些消息还是能听到的,你的名号自不必说,唐少东家公然袒护京都第一名媛,如今可是京都的一段佳话,我已有所耳闻。”

宋泠月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小声说道:“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夫人也会听到,外头的传言真假难辨,不过,唐少东家如兄长般待我,他的确很好。”

总统夫人显然不是为了探听外头谣言的虚假,她之所以问起,自然是有目的的,宋泠月经商时日不短,这点儿心思还是能猜到的,但是她并未言明,只等着总统夫人说话。

果然,两人再次喝了一口酒,总统夫人放下酒杯,笑看着宋泠月道:“我就称呼你为宋小姐吧!宋小姐,这位唐少东家实力雄厚,经营有道,如今京都有大半经济掌握在他手里,可我知道,前些日子,他似乎遇到了麻烦……”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只拿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望着宋泠月,似乎在等着宋泠月接话。

宋泠月看她即便不说话,脸上也是微笑的样子,十分亲和,似乎并不会难为人的模样,想着要不要跟她说一句实话,毕竟那夜遇袭,也是个事实。

话未曾出口,宋泠月脑子里骤然想起唐风说的那句话,“就怕你连尴尬的功夫都没有”,突然一震,顿时明白过来,看来唐风早就预料到了什么,这次的邀请恐怕不只是为她而来,只是唐风怕她因此不敢来,所以才故意不说。

想到此,宋泠月又在心里把唐风给恨了无数遍,居然不对她说实话,就那么笃定她能应付的来?

总统夫人看她一直不言语,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宋小姐,你认为呢?”

宋泠月回过神来,神思转念间,已经想好了说辞,微笑着道:“麻烦是有,不过已经解决了,经商嘛!在所难免,倒是让夫人挂心了。”

总统夫人一贯沉着的面容微微起了变化,但很快恢复过来,她是极聪慧的人,一句话便已探出宋泠月的意思,又极有分寸,绝不使人有压迫感,便不准备再问,举起酒杯,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宋小姐,你有一颗蕙心,今日跟你一番话,觉得和你很投缘,有机会,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这些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宋泠月心知肚明,自然要顺着台阶下,急忙举起了手边的酒杯,“多谢夫人,若有幸,很乐意奉陪。”

喝过酒,大厅的舞曲又响起来,赵总长过来邀请总统夫人跳舞,总统夫人大方奉陪。

宋泠月喝了几杯酒,肚子里感觉空空的难受,才想起身去拿些吃的垫一垫,身后就响起总统沉稳有力的声音。

“宋小姐,别人都去跳舞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兴,能邀请你共舞呢?”

宋泠月闻言,急忙转过身,自然是无比吃惊,总统邀请她跳舞,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时间脑子里又乱起来,看来今夜是没那么容易过,只是不知道,这一关是要她自己过,还是唐风也要奉陪。

如果是她自己还好说,反正不管月亮也好,宋泠月也好,对外都是孤身一人,若是唐风也要奉陪,那容氏就撇不清了,总统府,那就是政府公然出面,这份儿受宠,果然是太惊了。

第四十六章 意外来客

宋泠月应总统之邀,和他一起进了舞池,音乐悠扬,两人在舞池的正中央,跳起了优雅的华尔兹。

“宋小姐,你的舞技果然是一流的,今天,我很荣幸啊!”总统赞美了一句。

宋泠月笑笑,半低下头,礼貌回道:“多谢总统先生夸奖!”

总统再温和,他的身份也摆在那里,自然与宋泠月接触的那些高官不同,她不敢太随意,跳舞的动作也矜持了几分,总统倒也体贴,距离、分寸,拿捏得当,既不暧昧,也不扭捏。

总统带着宋泠月后退一步,又开口说道:“宋小姐,听闻你是跟赵总长一起来的府上,怎么,你跟他是朋友吗?”

宋泠月没有多想,如实说道:“说朋友,怕是我高攀了,赵总长为人十分和善,对我也很照顾,今天来的路上,我的车子到了半路不允许再往前通行,幸好遇到赵总长,所以搭了他的便车。”

总统颔首,带着宋泠月做了一个反身旋转的动作,直起身,步子稳了,才又说道:“宋小姐这样一说,我深感抱歉,看来府里的秘书没有把工作做好,怎么可以拦宋小姐的车子呢!真是太不懂礼貌了。”

宋泠月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太在意,听总统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您不必如此,总统府的安危重要,秘书并没有错。”

总统却显然不乐意了,蹙起了眉头,“这怎么可以,宋小姐以后也是要时常来做客的,这样吧!宋小姐是个自在的身份,我就让秘书给宋小姐开一张通行证,以后你的车子来总统府,不需要检查,任你自由出入。”

宋泠月闻言,心里吃了一惊,表面却依旧保持着镇定,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语言,迟疑着道:“总统真是客气了,我的身份,能来参加今日的宴会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承蒙夫人相邀,今日已毕生难忘,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求了。”

总统笑着摇摇头,“宋小姐不必妄自菲薄,你可是唐少东家的义妹,这件事京都可都传遍了,我很是欣赏这位唐少东家,有心请他来府邸一聚,宋小姐可要帮我这个忙啊!”

“啊?”宋泠月一愣,一时忘了步子,一下子踩在了总统脚上,立即后退一步,一边低头查看,一边急声道歉,“对不起!总统先生,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总统笑着摆摆手,并不在意,左右舞曲已经到了尾声,索性也不跳了,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休息区,说道:“宋小姐,我们去喝一杯。”

宋泠月一脸局促不安,看似是因为踩了总统,实际是因为预料到接下来的谈话,只怕并不会愉快,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拒绝,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过去。

两人一坐下,立即有人奉上了两杯红酒,各自拿起一杯,轻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身边一个副官模样的人过来,立即拿着酒瓶再次给两人倒上。

“宋小姐,对于我的提议,你有什么看法?觉得唐少东家可愿意给我这个面子?”总统摇晃着红酒杯,笑着开口道。

宋泠月此时已经没了主意,她实在想不通,堂堂总统和总统夫人,为什么执意要拉拢唐风,还要通过她,最奇怪的是,还要用这种曲折的方式?

总统并不急于她的回答,轻缀了一口酒,放下酒杯,目光望向进门的方向,似乎在思索事情。

宋泠月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稳妥的回答,总统和夫人又不给她离开的机会,无形中,似乎在逼迫她就范一样,如果她不做出让他们满意的回答,她担心今夜离开都是个问题。

正为难之际,身后突然起了嘈杂,大厅的门再次打开,有人走了进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传过来,同时伴随着一个高昂的男声,“诸位晚好!魏某来迟,失敬失敬!夫人好,魏某专程来访,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来人说着话,让身后的副官把带来的礼物双手递到总统夫人跟前,众人看到那礼物,竟然是一件外国乐器,造型如同女人优美的曲线,有四根弦,却有一根类似二胡拉弦的工具,却又不同于琵琶和二胡,看着就十分高级。

这东西并不常见,纵然是权贵,见过的也不多,或者见过了,也是叫不出名字的,只知道这东西来自意大利,是件十分有名的乐器,很是昂贵难得,没想到来人如此大方,竟然直接送给了总统夫人。

总统夫人是在国外留学过的,见多识广,对这乐器也是熟悉的,并未觉得有多惊讶,接到手里,脸上带着礼节性的微笑,道了一声谢,“多谢魏司令厚礼,那我就收下了。”

宋泠月听到这声魏司令,恍惚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忍不住多打量来人几眼,约摸四十岁出头,个子不高,身躯魁伟,相貌堂堂,说话声音高昂洪亮,看上去颇有几分杀伐决断的气势。

总统看到来人,表情明显不悦,沉了一下脸,很快又恢复过来,和颜悦色的对宋泠月道:“宋小姐,府上又来了贵客,我们一起过去迎接一下吧!”

他脸上的微妙变化,没有逃过宋泠月的眼睛,看来这位总统并不欢迎这个魏司令,但眼下不是关心着这个的时候,她装作没有察觉,微笑着点点头,跟在总统后头走了过去。

总统和魏司令一番客套过后,又和相熟的人相互敬了几杯酒,凝结的气氛才渐渐变得和缓。

魏司令这个时候过来,显然不是来跳舞的,便和总统一前一后去了舞厅后头的房间,前头的人低声议论了一番,便各自作罢,男士继续推杯换盏,女士纷纷围到总统夫人身边,好奇的问那件外国乐器。

“夫人,这乐器看着好优雅,这是什么乐器啊?”

“是啊!怎么跟我们平日里见的都不一样,这外国人的东西还真是奇奇怪怪。”

总统夫人打量着手里的乐器,笑了笑,抬头看宋泠月在跟前,把乐器往前一伸,问道:“宋小姐,你认识这乐器吗?”

众人见状,目中纷纷露出怀疑的神色,这些名门贵妇,表面认同宋泠月,和她言谈说笑,其实不过做个样子,私心里,认为她就是个出名的舞女,自然不会是出身高贵的,否则也不会去金凯门讨生活,在男人中间周旋,饮酒陪笑。

宋泠月装作观看乐器,忽视她们的目光,这样的场景,她早已司空见惯,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否则也不能支撑到现在。

这乐器她的确是认识,还能说出名字,这得益于在教会学校念书的时候,里头有位酷爱音乐的老师,曾在学校年会上用这乐器表演过,宋泠月还在这位老师的指导下学习过,所以认识。

认识归认识,宋泠月却并不想借此在人前卖弄,众人之所以追问,并不真的关心这乐器,不过是想让总统夫人亲自说一说,借机捧高讨好一番,她是最懂察言观色的,自然不会惹人不快。

“这乐器与众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夫人不如给我们讲一讲,让我们也长长见识。”宋泠月笑着说道,与人为善,总是没错的。

总统夫人便不再谦虚,引着众人到休息区坐下,把乐器小心放在桌上,介绍道:“这乐器叫做梵婀玲,我早年留学的时候接触过,还学习过一段时间,只是我自认并不擅长乐器,所以始终没有购买一把,没想到魏司令倒是有心了。”

众人显然没有听懂总统夫人话里的深意,但她们也并没有勇气让总统夫人亲自演奏,依言恭维附和了几句,也就作罢。

宴会到后半夜,宋泠月跳了半天的舞,又喝了不少的酒,隐隐有了困意,宾客已经有开始离去的,赵总长却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宋泠月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愿,正想着要不要跟赵总长打声招呼,先坐别人的车子离去,总统夫人就走了过来。

“宋小姐,时候不早,你一个人来赴宴,离开的话我很不放心,我已经让佣人收拾了客房,今夜就留在这里吧!”

“不用麻烦了!”宋泠月站起身,婉言拒绝道:“我还是不叨扰了,多谢夫人照顾有加,不过,我有个认床的坏习惯,骤然换了地方,怕是睡不好的。”她找了一个自认无法被挽留的借口。

总统夫人闻言,面露难色,“让你睡不好,可是违背我的本愿,可今夜,有一部分宾客要留在府上和我先生彻夜长谈的,包括赵总长在内,这样一来,你只怕要独自离去,这我可不放心。”

宋泠月一愣,赵总长今夜要留下,这她可不知道,否则便不等他了,这个赵总长,真是会坏事,但事到眼前,她也顾不得去埋怨,抬眼扫了一眼大厅,想看看还有没有熟人可以搭车的。

魏司令和总统从后头出来,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前者很高兴的样子,说话的同时,锐利的目光不忘向四周扫一眼,恰好看到宋泠月左顾右盼,脚步停了一下,随即转了方向。

“月亮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听说你今夜是一个人来的,时候不早,我也要告辞了,我们顺路,可否让魏某送你一程?”

宋泠月只迟疑了一下,尽管总统夫人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她也顾不得照顾她的心情,笑笑应道:“那就多谢魏司令了!”

第四十七章 必须站队

魏司令的车子驶离总统府,宋泠月和魏司令并排坐在后座,也是忐忑不安,她跟这位魏司令并不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让她搭车,但是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

“魏司令,感谢您送我,前面临检的地方,我的车子在等我,您送我到哪里就可以。”

魏司令笑笑,笑声很是爽朗,说话带着一个军人固有的沉稳和气势,“月亮小姐不必客气,魏某对月亮小姐仰慕已久,曾经还让金秘书长托你为我和容氏少东家拉拢过关系,我们,可不算陌生了。”

宋泠月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这魏司令耳熟,原来如此,这魏司令当初和苏司令一样,都拉拢过作为容少爷的她,只是她并未亲自赴宴,所以并未见过面,自然也认不出来,没想到这魏司令倒认识她,的确很意外。

当初她还以为和魏司令和总统匪浅,所以才拉拢到了秘书长,如今秘书长下了台,销声匿迹,显然是惹怒了总统,而总统又对魏司令态度一般,由此可见,她当初的想法是错了,这位魏司令,怕是与总统政见并不合。

“原来是魏司令,难怪我觉得很熟悉,久仰司令大名,听闻您很少在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宋泠月客气道。

“哈哈!”魏司令怪笑一声,“月亮小姐,你可真是会说话,我可算不得什么大名,外头人都道,我不过是个爬起来的兵痞子,有的是不给我面子的人,你却不同了,我很欣赏你。”

宋泠月略觉尴尬,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只好笑笑,便不再多言,暗暗祈祷车子快些走到临检的地方,好回到自己车上。

魏司令挪了挪身子,一直胳膊搭在打开的车窗上,两手交叉,笑看着宋泠月,又说道:“月亮小姐,听闻唐少东家认了你做义妹,我是个直性子,有话就直说了,当初为我拉拢容少东家,事情你可没办好,是不是要补偿一下?”

宋泠月霎时起了一头皮的冷汗,看来这位魏司令,也是有目的的,果然,也是为着唐风而来,她有些想不通,怎么唐风就这么吃香呢?

“魏司令,我虽然有幸得唐少东家赏识,可我身份有限,能力也是有限,您怕是高看我了。”总统和魏司令同时在拉拢,她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也不想把话说死。

魏司令笑笑,大拇指抹了抹上唇角,说道:“月亮小姐,你太自谦了,能被唐少东家公然袒护,可见他对你的宠爱,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宠爱”这两个字,让宋泠月着实有些恼火,原来不管有多硬的人在背后为她撑腰,她都摆脱不了花瓶和舞女的身份,在这些人眼里,她不过是个被人追捧和玩弄的角色。

心里不痛快,说话也不客气起来,“魏司令,你过誉了,凭我的身份,没资格得到唐少东家的青睐,您的忙,我帮不了。”

临检的关卡已经到了眼前,宋府的车子果然等在路边,宋泠月再次道了声谢,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魏司令却伸手扯住了她,眯着眼睛说道:“月亮小姐,话别说的这么绝,做生意也好,跳舞也好,难免会遇到困难,多交一个朋友,不会有害的,相反,如果多树一个敌人,那可就不好了。”

宋泠月眉头微微蹙起,他这是威胁?见魏司令还在瞧着她,不自在的拂开他的手,强装笑道:“司令说的是,月亮自当铭记。”起身下了车。

魏司令对她挥了挥手,又说了一句什么,宋泠月也没有听清楚,懒得再追问,看他车子走远了,才快步上了车,急速向家中驶去。

回到家里,和往常一样,唐风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书等她,宋泠月心里一暖,不管何时何地,总有一个人在等你,为你留一盏灯,这种感觉,真的很窝心。

“你怎么还不睡?”宋泠月脱下大衣,随手扔在沙发上,问了一句。

唐风合上书本,目光直直的看着她道:“睡不着,正好学习一下造纸的技术,等厂子开工了,也好改进。”

宋泠月对他的口是心非心知肚明,却不揭穿他,矮身坐到他身侧,探头去看他手里的书,口中嘟囔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总统府的邀请来者不善,所以才鼓励我去?”

唐风并不回答,侧过头,兀自笑看着她,宋泠月醉意朦胧,踢掉鞋子窝进沙发里,一只手挽着他的胳膊,头枕在他肩头,迷迷糊糊的说道:“今天可真是为难了我,我也想不通,你怎么就成了香饽饽,总统和魏司令都想方设法要拉拢你。”

唐风肩膀矮了一下,好让她枕的舒服一些,开口说道:“他们拉拢的不是我,是容氏的资产和人脉,这些日子,容氏的资产翻了一番,若是纸厂再开工,产业再次扩大,这一年下来的收入,就算是总统,也会眼红的。”

“好吧!这件事好在过去了,暂且不提。”宋泠月下巴垫在他肩头,一顿一顿的说道,抬起眼看他,正和他视线相对,“你说的纸厂,有什么打算?”

唐风反问她,“你呢?有什么打算?”

宋泠月迷上眼睛想了想,嘀咕着道:“依我看,不如生产卫生用纸,今天我去总统府,发现他们卫生间的用纸很是讲究,这种纸柔软细腻,却一向昂贵,销量不高,国内极少生产,不如我们开这个先河,开辟新路,拉动内需。”

唐风挑了挑眉,显然没料到宋泠月有这种想法,这想法着实新鲜又大胆,觉得可行,赞许的点了点头,“想法不错,可以试试。”

宋泠月皱眉,“可以试试?不考虑一下吗?如果搞砸了呢?”

唐风伸手摁了摁她的头顶,轻笑道:“无所谓,我有足够的能力让你试,你放心大胆的提想法,我们两个联手,只赢不输。”

“嗯!”

宋泠月哼唧了一声,就没了动静,唐风低头去看,发现她双眼紧闭,竟然已经睡着了,无奈的摇摇头,再一次,熟练地抱起她去了二楼。

总理府,一辆车子深夜驶来,总理府的大门打开,把车子迎了进去。

车子在院子里的花坛跟前停下,后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白色大衣,长相俊秀儒雅的瘦高个子男人下了车,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皮箱,信步走向屋子。

白总理从屋子里走出来,看到来人,展开双臂,笑迎了上去,“秀林,你终于回来了,这下我可放心了。”

年轻的外交总长白秀林笑笑,白皙的两旁,漆黑的眸子,俊美的不像话,放下箱子,握住了总理的手,声音如外表一样温和,“叔父,秀林回来晚了,让叔父担心了。”

总理摇摇头,一手握着他的手,另一手搭在他肩头,引着他往屋子里走,亲和的道:“哪里的话,外头冷,快进屋子,我让人给你留了鸡汤,一路疲劳,喝一碗补一补。”

白秀林感激的道:“多谢叔父!”

屋子里暖意盎然,白秀林喝完一碗鸡汤,额头都冒出了汗,把空碗递给一旁的佣人,坐直身子说道:“这次出国之行,实在不易,结果不如人所料,却也在意料之中,叔父还要做好心里准备。”

白总理面色沉下来,叹声道:“还能做什么准备,弱国无外交,我早就知道了,也是难为你,这次谈判,终究要落下骂名,这个祸患让你来背,我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白秀林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叔父,为了我国的伟大事业,我不在乎这点儿委屈,外人不理解,您却是最清楚我的,怒骂由他们去,就算再来一场运动,我也能招架的住,大不了就牺牲这官衔,我是不在意的。”

白总理抬起头,看着侄子年轻秀气的面容,心里有几分不忍,自小到大,白秀林都十分优秀,一直是白家的骄傲,为了他的一腔热血,毅然挑起外交的重担,年纪轻轻,不知道暗地里背了多少骂名,百年之后,还未必能洗清,他心有愧疚。

“秀林,我现在想为你铺一条平坦的道路,让你以后不再那么辛苦,你可愿意吗?”

白秀林抿了抿唇,笑道:“叔父请说!”

“我想为你安排一门亲事,她的身份或许不光彩,可是得到她,你的后半生能得到巨大的财力支撑,我的权势,加上她的财富,足可以让你一生无忧。”

“叔父说的是……”

“京都第一名媛,月亮,也是如今唐少东家的义妹,拉拢她,就是拉拢唐少东家和容氏,百利无一害。”

白秀林却是听过这京都第一名媛的名号,知道她并不简单,可是依照白家的地位,让这样的女子进门,实在匪夷所思。

“叔父,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这个女子有与众不同之处,还是京都有了什么变动?”白秀林不解的问道。

总理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沉声道:“总统府的元宵宴会邀请了她,我还听闻,魏司令也拉拢过她,今夜还亲自送她,看这形式,容家是必须要选择一方了,我们和总统是一心的,行动,自然也要一致。”

白秀林脸上升起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洁白的牙齿一开一合,“好啊!我是不在意的,既然这位京都第一名媛如此抢手,我就试试看,看看她到底站在那一边。”

第四十八章 临时检查

元宵节后,工厂开工,和往常每个节庆一样,唐风照例去厂子查看,顺便给工人发个开工的红包,鼓励的同时,也讨个新年的吉利。

一大早,唐风从厂房里检查结束,就到了办公室,宋泠月在他后脚进了厂子,径自去了他的办公室,两人见面,为双方的不约而同,相视笑笑。

“我以为我来的够早,没想到你更早,怪不得我这个容少爷要给你这个唐少爷让路,果然,你是能者,我只是个附庸。”宋泠月叹息一声,摘下圆顶礼帽,闷闷不乐的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唐风笑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手边,欠身坐到桌沿儿上,好笑的看着她的两撇假胡子,说道:“又画胡子,看来上次没长记性。”说着话,手又伸了过去,还想给她搓掉。

宋泠月捂着杯子拼命往后躲,不让他接近,“你快给我住手,上次搓的我皮都肿了,我一直这样来的,没了小胡子,他们会看出我是个女的,那就糟了,谁还会对我信服?”

唐风瞪了瞪眼睛,不由分说,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快速摁到她嘴唇上,一阵猛搓。

“啊!疼疼疼!”宋泠月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鼻子一酸,眼泪都溢了出来。

唐风毫不顾忌,三下五除二给她搓了个干净,看她又恢复了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儿,总算满意的收回了手。

“这多好,非要装样子,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吗?男人不知道胡子长什么样子吗?还装,骗骗生人还行,熟人早就骗不住了,就是你没发现而已。”

宋泠月摸着红肿的嘴唇,狐疑的看着他,“真的吗?有人看出来?”

唐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以为呢!你看看路先生和童先生,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都垂着头,懂规矩的很,还有一些工人,汇报工作,从来都看着地面。”

宋泠月吃了一吓,支吾着道:“你的意思,他们都看出来了,只是心照不宣?”

唐风点点头,桃花眼弯成了月,“当然,都清楚,只是不好得罪你,更不能揭穿,你可是少东家,揭穿你,后果他们可担负不起。”

宋泠月咬着下唇,眉头皱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些工人躲躲闪闪,还以为他们心术不正,原来是她给人家造成的压力。

“那以后可怎么办?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我知道了,反而觉得别扭,哎呀!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这可怎么好?”宋泠月开始纠结。

唐风笑笑,不以为然的道:“无所谓,反正迟早有这一天,你就慢慢习惯,我会帮你的。”

宋泠月满心不是滋味,合着她辛辛苦苦,到头来早已被别人拆穿,这感觉可真的不怎么样。

唐风看出她心情失落,百般好话哄劝,宋泠月才展开了笑颜,只是心里依旧别扭,这种别扭,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半打半闹,外头守门的大爷和路先生就急匆匆跑进了办公室。

“东家,不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人,说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要检查咱们厂子里的安全和卫生,还要走流程,说要暂停工事。”

“什么?”唐风和宋泠月皆是一惊,同时拍案而起。

唐风安抚了宋泠月一句,让她别急,他带上路先生两人,急匆匆出了办公室,宋泠月等,不放心,出去,又怕被人认出她是个女的,反而麻烦,一时间左右为难,坐立难安,只好踮着脚往窗外看,期望能看到什么。

外头院子里,走过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有的手里还拿着文件,来势汹汹的样子,跟唐风走个顶头,两方人相互客套了几句,很官方的样子,为首一人把一份文件展开在唐风眼前,还说了些什么。

宋泠月听不到说话声,只看到唐风面色不善,攥着那份文件,眉头皱成川,目光似要穿透那张纸,看来来者不善,她心急如焚,戴上帽子,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

“唐少东家,这是上峰的命令,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如果你看过文件没问题,就请配合我们检查吧!”递文件的说了一句。

宋泠月冲上前去,粗着嗓子问道:“敢问这位长官,为什么要检查我们的厂子?是有人举告,还是我们哪里出了事故?停工检查,这可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和损失的,我们……”

“容少,别说了!”唐风喝止了一句,阻止了宋泠月接下来的话,随后把目光转向了检查的人。

ps:对不住各位,今天任务繁重,时间太赶,实在码字速度有限,努力写,也只能写到这么多,实在汗颜,抱拳!请各位看官大大海涵,明天一定补上,非常抱歉!再次抱拳!

第四十八章 树大招风

元宵节后,工厂开工,和往常每个节庆一样,唐风照例去厂子查看,顺便给工人发个开工的红包,鼓励的同时,也讨个新年的吉利。

一大早,唐风从厂房里检查结束,就到了办公室,宋泠月在他后脚进了厂子,径自去了他的办公室,两人见面,为双方的不约而同,相视笑笑。

“我以为我来的够早,没想到你更早,怪不得我这个容少爷要给你这个唐少爷让路,果然,你是能者,我只是个附庸。”宋泠月叹息一声,摘下圆顶礼帽,闷闷不乐的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唐风笑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手边,欠身坐到桌沿儿上,好笑的看着她的两撇假胡子,说道:“又画胡子,看来上次没长记性。”说着话,手又伸了过去,还想给她搓掉。

宋泠月捂着杯子拼命往后躲,不让他接近,“你快给我住手,上次搓的我皮都肿了,我一直这样来的,没了小胡子,他们会看出我是个女的,那就糟了,谁还会对我信服?”

唐风瞪了瞪眼睛,不由分说,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快速摁到她嘴唇上,一阵猛搓。

“啊!疼疼疼!”宋泠月只觉一阵火辣辣的疼,鼻子一酸,眼泪都溢了出来。

唐风毫不顾忌,三下五除二给她搓了个干净,看她又恢复了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儿,总算满意的收回了手。

“这多好,非要装样子,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吗?男人不知道胡子长什么样子吗?还装,骗骗生人还行,熟人早就骗不住了,就是你没发现而已。”

宋泠月摸着红肿的嘴唇,狐疑的看着他,“真的吗?有人看出来?”

唐风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以为呢!你看看路先生和童先生,每次跟你说话的时候,都垂着头,懂规矩的很,还有一些工人,汇报工作,从来都看着地面。”

宋泠月吃了一吓,支吾着道:“你的意思,他们都看出来了,只是心照不宣?”

唐风点点头,桃花眼弯成了月,“当然,都清楚,只是不好得罪你,更不能揭穿,你可是少东家,揭穿你,后果他们可担负不起。”

宋泠月咬着下唇,眉头皱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总觉得有些工人躲躲闪闪,还以为他们心术不正,原来是她给人家造成的压力。

“那以后可怎么办?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我知道了,反而觉得别扭,哎呀!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这可怎么好?”宋泠月开始纠结。

唐风笑笑,不以为然的道:“无所谓,反正迟早有这一天,你就慢慢习惯,我会帮你的。”

宋泠月满心不是滋味,合着她辛辛苦苦,到头来早已被别人拆穿,这感觉可真的不怎么样。

唐风看出她心情失落,百般好话哄劝,宋泠月才展开了笑颜,只是心里依旧别扭,这种别扭,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半打半闹,外头守门的大爷和路先生就急匆匆跑进了办公室。

“东家,不好了,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伙人,说是奉了上头的命令,要检查咱们厂子里的安全和卫生,还要走流程,说要暂停工事。”

“什么?”唐风和宋泠月皆是一惊,同时拍案而起。

唐风安抚了宋泠月一句,让她别急,他带上路先生两人,急匆匆出了办公室,宋泠月等,不放心,出去,又怕被人认出她是个女的,反而麻烦,一时间左右为难,坐立难安,只好踮着脚往窗外看,期望能看到什么。

外头院子里,走过来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有的手里还拿着文件,来势汹汹的样子,跟唐风走个顶头,两方人相互客套了几句,很官方的样子,为首一人把一份文件展开在唐风眼前,还说了些什么。

宋泠月听不到说话声,只看到唐风面色不善,攥着那份文件,眉头皱成川,目光似要穿透那张纸,看来来者不善,她心急如焚,戴上帽子,不管不顾的跑了出去。

“唐少东家,这是上峰的命令,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如果你看过文件没问题,就请配合我们检查吧!”递文件的说了一句。

宋泠月冲上前去,粗着嗓子问道:“敢问这位长官,为什么要检查我们的厂子?是有人举告,还是我们哪里出了事故?停工检查,这可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和损失的,我们……”

“容少,别说了!”唐风喝止了一句,阻止了宋泠月接下来的话,随后把目光转向了检查的人。

“既然是稽查部的意思,我们自然要配合,只不过,时候不早,已经开工了半日,就算要通知工人停下设备,也需要时间的,几位辛苦,不如我们去金华楼稍坐坐,说说检查的细节,稍后再来检查,时间上也充裕,几位意下如何?”

稽查部的人相互看了几眼,为首的一个露出一丝疑惑,随后抬起了头,笑着对唐风道:“唐少东家,还是不用麻烦了,停设备的时间,我们可以等,不急,不如你现在去通知吧!”

唐风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唐氏还在的时候,他跟着父亲没少应付这样的人,不过是一顿饭,几根黄鱼就打发了,真的执行任务是不可能的,可是今天,有些难缠啊!

检查是不可能让他们检查的,如宋泠月所说,一旦停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情,后续的麻烦和损失必然少不了,最主要的,这会大大影响容氏的声誉,对于纸厂的开工也会有影响,必须阻止他们。

“既然这样,几位去我的办公室稍作片刻,我去派人通知。”唐风说着话,侧身让过,手指着办公室的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不算过分的要求,稽查部也不能这个时间都不给,几人商量一下,跟着去了办公室。

宋泠月不知道唐风到底在打什么禅机,想问他,唐风却不给她机会,一个眼神都没有递给她,只说让她通知门房送些茶水和点心,其他只字未提,宋泠月只好闷闷不乐的去当那个所谓的门房。

茶水和点心很快送到,唐风和稽查部边喝边聊,半个小时过去,才终于撬动几个人的嘴,打探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原来这检查,是政府秘书部发的指令,然后交给稽查部来行使,这样一来,事情就有意思了,总统府才请宋泠月去参加宴会,意欲拉拢,秘书部就来了这一手,这是要逼他就范啊!

唐风招呼稽查部的人吃东西,在他们吃喝的间隙,一手端着茶杯,慢慢思索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跟政府合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能这么容易屈服,更不能以这种方式,否则的话,以后都要由着人拿捏了,他既然当了这个家,得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唐少东家,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怎么不看有人来回话啊!”稽查部的人觉得差不多了,放下手里的杯子,抬头问了一句。

唐风假意看了一眼外头,装作不耐烦的嘀咕了一句,“这些人,真是被我给惯坏了,办个事情也这样不利落。”

又转向稽查部的人,面露笑容,“几位稍等片刻,我亲自去看一眼,很快回来。”说罢,也不等稽查部的人言语,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稽查部的人大眼儿瞪小眼儿,都不明白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是去搬救兵了?也不能拔腿就走,独自进厂房也是不合适,无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

唐风急匆匆的去了电话房,心里揣测是一回事,他必须找工商的钟部长探听个准确的消息,循着记忆中的号码,拨通了钟部长的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来。

“钟部长吗?我是唐风,眼下有一件急事,急需老哥帮忙!”唐风和钟部长私交已然不错,开门见山。

钟部长似乎已经知道了他打电话的用意,听他语气有些急躁,安抚他一句,索性也不浪费时间,直说道:“唐老弟,其实有些事情,你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妥协,上头没有恶意,如果你有机会和上头一起会个面,这件事便迎刃而解。”

唐风讶然,“你的意思,你已经知道了?”

“嗯!”钟部长应了一声,语气颇有几分为难,“唐老弟,我做到部长这个位置,你可知道我要耗费多少心力,如果上峰这点意思都揣摩不到,那我这个部长也是白做了。”

唐风嘴里嘶了一声,“所以,这件事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容氏也要和京都其他产业一样,背靠大树好乘凉?”

钟部长淡淡笑了两声,“唐老弟,你这话可不全对,容氏已经是一棵大树,只不过,树大招风,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最后的结果,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唐风心里已然明镜一般,退路是没有的,只能两者选其一,树大招风,要么砍掉枝丫,要么就是妥协,靠上这堵不透风的墙,还真是为难。

ps:昨天欠的字,在此补上,抱歉!

第五十章 离她远些

工厂的事情就此平复,十几日过去,风平浪静,连政府和总理的拉拢都似乎在一夜之间转了风向,宋泠月和唐风又成了自由自在的生意人,可是凭直觉,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这夜,宋泠月依旧去了金凯门,国内接二连三的政事变动,京都掀起了两次针对外交谈判的学生运动,上头不断想办法安抚民众,忙的焦头烂额,京都权贵也风声鹤唳,少了许多活动,金凯门的生意备受冲击。

空旷的大厅,只有各个角落的位置坐着三两个客人,也是平日里极少来的散客,不必宋泠月去招呼。

宋琅坐在舞台前头的沙发椅上,看台上的舞小姐跳舞,他有这个爱好,无人的时候,就独自欣赏舞蹈,用他的话说,跳给他一个人的舞蹈,看起来格外有成就感和韵味。

宋泠月端着一杯白水走过来,毫不客气的在他身侧坐下,手臂搭在他肩头,端着杯子的手指了指舞台上,笑着道:“中间的太小巧玲珑,不如让她在外边跳,整个节奏会更加有序。”

宋琅饮了一口酒,食指和拇指捏着杯沿儿晃了晃,抿唇说道:“你倒是好心情,还有心思指导别人跳舞,不嫌无聊吗?”

宋泠月喝了一口水,嗤笑一声,“没你好心情,金凯门说话都有回音了,你还能淡定的看跳舞,看来头顶的白发是白长了。”

“什么?”宋琅惊呼一声,跳起来,一手摸到头顶上,“我头顶有了白发?”恨不得摸到那根白头发,一把揪下来为止。

宋泠月放下杯子,环抱双臂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捉弄的意味,“是啊!依我看,干脆把头发剃光了,省的被人看出你的年龄,也不需要打理了,每天梳的油光水滑,你不嫌浪费头油吗?”

宋琅才知道被她捉弄了,弯下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咬牙切齿的笑骂道:“小浪蹄子,敢和大爷开玩笑,我看你是被宠的无法无天了。”

宋泠月故意“挑衅”,“谁让你说我是你的摇钱树来的,既然是摇钱树,偶尔兴风作浪还是可以的吧!”

“你呀!”宋琅指了指她,无奈道:“你如今是越来越稳重了,我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宋泠月斜睨他一眼,哼声道:“你是担心我快要人老珠黄,却还没找到愿意接纳我的人,怕我没有出路?”

宋琅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坐下来,深深地叹息一声,“小月,你知道我待你是不一样的,事到如今,我就告诉你一句实话,其实,金凯门背后……”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月亮小姐,我一通好找,原来你在这里偷闲!”

一个十分突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打断了宋琅的话,两人同时转头去看,看到来人的样子,宋琅只觉得陌生,宋泠月却惊的头皮一阵发麻。

居然是夏夜槿,着一件带黑色毛领子的呢子大衣,脖子里围着蓝色格子围巾,书卷气息再浓,也掩盖不住他目中的奸诈和市侩之气,手上端着酒杯,停在了两人身后。

“这位先生看着面生,怕是不常来金凯门,是认识我们月亮吗?”宋琅起身,客气的问道。

夏夜槿看也不看宋琅,目光只盯着宋泠月,他虽然没认出眼前的人,却着实喜欢这一张小脸儿,这样的姿色才配的上让他费心,看来老爷子这次吩咐的事情,也并不难嘛!

“我是不常来,可是月亮小姐的名号,京都还有人不知道的吗?”

宋泠月听这语气,他并没有认出她来,京都有些传闻,他也未必都能听说,稍稍松一口气,返身倒了一杯酒,笑吟吟的举杯到他跟前。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初次相见,月亮敬你一杯。”逢场作戏,宋泠月早已运用自如,面不改色心不狂跳,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夏夜槿没想到她如此豪爽,不甘示弱,仰头也喝了个干净,放下杯子,自我介绍道:“我姓夏,名夜槿,你可以对我直呼其名,也可以称呼我夜槿。”

宋琅表情明显一震,京都夏家的名号,是人尽皆知的,尤其对于一般人来讲,即便没机会认识,但只要报出名字,便足够让对方仰望。

夏夜槿对宋琅的反应很满意,越发得意起来,毫不客气的,伸手便要去揽宋泠月的腰,“月亮小姐,不如我们去包厢里聊聊,听说你跳舞是京都一绝,不如让我开开眼?”

宋泠月心里涌上一阵厌恶的情绪,努力克制着不发作,转了个身,很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手,笑颜如花的道:“夏少爷,我的舞蹈并不是最好的,不过是外人谬赞了,舞台上的个个都比我跳的好,恕不奉陪。”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夏夜槿自然不肯放她走,压着心里的火气,想着是有目的的,不能惹恼了她,急忙拦在她身前,嬉皮笑脸的哄劝道:“月亮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心仰慕你,所以才慕名而来,你别生气啊!”

说着话,慌忙从衣兜里掏出一叠钱,虽然心疼这一叠钱,但表面还得故作大方,也不看有多少,一股脑的塞在了宋泠月手里。

“月亮小姐,都是我的不是,这小小心意,就当我为你买首饰了,你别介意。”

宋泠月看也不看,就塞回给他,别说她如今根本不稀罕钱,也不缺钱,即便她缺,也不会要夏夜槿的钱,这个曾经那般欺辱过她的人,她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更不会要他的臭钱。

“夏少爷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真的累了,不便作陪,抱歉!”说着话,趁他发愣的功夫,弯腰从他臂弯底下逃了出去。

夏夜槿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跑了,下次再来,还得费一番功夫,迈开长腿就要追上去,身后的宋琅却好死不死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嘿嘿!夏少爷,那边是后台,姑娘们换衣服的地方,您可不能进去,月亮今天的时间就到此为止,夏少爷要是想约她,只能下次提早了。”

夏夜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十点钟都不到,夜场才开始,他却说时间到此为止,分明是敷衍,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道:“你打量着蒙我是吗?金凯门是歌舞厅,夜场所,她是个跳舞的,还有时间限制?”

宋琅不卑不亢,只是把他挡的死死的,确保他进不去后台,也骚扰不到宋泠月,说道:“夏少爷,月亮姑娘是金凯门的摇钱树,有特权再寻常不过,毕竟,总统都要跟她跳舞的,我们可不敢得罪。”

夏夜槿闻言,暗暗吃了一惊,总统居然邀请她跳舞,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骤然想起老太爷的吩咐,接近这个月亮,目的是为了她背后的容少爷,确保她们不被别人拉拢过去,可是她竟然跟总统接触过,这可是头等消息。

夏夜槿再顾不得跟宋琅较劲,随手把那叠票子拍在宋琅手里,扔下一句,“少爷我尽兴了,这是赏你的。”花钱买了个面子,急匆匆的离开了金凯门。

宋琅摊开手上的一叠钱,一头雾水,这个夏家的公子爷,脑袋被门挤了吗?可是没理由有钱不要,看四下无人注意,快速揣进了兜里,吹着口哨去了后台。

宋泠月从金凯门回到家,空荡的客厅里只留了一盏灯,光线很暗,唐风不在,看来是回自己的府邸了,也对,他有自己的府邸,没必要在容府待着。

佣人走进来,接过她的手袋和脱下来的大衣,询问道:“小姐,炉子上还煨着鸡汤,您现在喝,还是换过衣服再喝?”

宋泠月叹了口气,冷冷静静的,没心思喝汤,“算了,你去休息吧!我累了,鸡汤就算了。”

佣人没有动,迟疑着道:“可是,唐少爷嘱咐过,您身子弱,又要熬夜,要您一定喝了再睡。”

宋泠月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细心,点了点头,“好吧!你送到我卧房就可以了,我去换衣服。”佣人应了一声,麻利的去了。

夏夜槿踏着夜色回到家里,才想去正厅给老爷子回话,却见正厅的灯已经灭了,料想着老爷子已经休息,此时去打扰肯定是不妥,可是他得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说出来,又憋的难受,为难的在外头四下徘徊。

夏夜清从暖阁出来,就看到夏夜槿咬着拳头不停地走来走去,一副不安的样子,以为他又闯了什么祸,要求老爷子庇佑,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

“夏夜槿,你还懂不懂规矩?这个时候,还敢来打扰祖父,若是惊到他老人家,我敲断你的腿。”

夏夜槿听到这声音,立即停下了脚步,一脸热切的望着走过来的夏夜清,真是瞌睡就有枕头,他在夏夜清跟前很久没露脸了,这次怎么也要在他面前邀一功。

“清哥,你误会了,我是有事情要向祖父禀报,没想到他老人家已经休息了,我才想着离开,你就来了。”

夏夜清半信半疑,“你有事情?什么事情?”

夏夜槿嘿嘿笑了两声,凑过去说道:“祖父让我去拉拢那个京都第一名媛,就是那个什么月亮的,可是我今天去了才知道,她跟总统联络上了,这种勾栏院里的货,本事还不小,我迟早……啊……”

夏夜槿的话没讲完,人已经被一拳达倒在地上,鼻子和嘴角都出了血丝,半个脑袋都是蒙的。

夏夜清甩了甩打疼的手,扭着手腕,冷淡的吐出一句,“给我离她远些,再敢靠近她,我拧掉你的脖子!”

第五十一章 多事之秋

夏夜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也不知道夏夜清哪里来的火气,摸着被打的脸颊,愣在了地上。

夏夜清放下一句狠话,转身回了东院,他生气的不单单是夏夜槿,还有老太爷的心思,前头跟他说缓一缓,竟然转头就派了夏夜槿去,这个不成事的夏夜槿,一旦被他认出宋泠月的身份,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看来他得防着这个家伙。

哎!宋泠月耍倔脾气,老爷子紧盯着不放,夏夜槿又如此莽撞,没有一个省心的,真是让他操碎了心。

夏夜槿在冰冷的地上思索了半天,最后恍然大悟,夏夜清因为一个舞女发这么大的火儿,看来他对这个叫月亮的舞女也有意思,这可是重磅消息。

心里暗暗有了一个坏主意,谁说孤高冷傲的夏总长改了性子,再不沾花惹草了?照此来看,他只是没遇到合适的,这个月亮的确是个尤物,夏夜清一怒为红颜也不算新鲜事,只是不知道,老爷子和慕雪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态度。

夏夜槿眸子里透出一股狠辣,抹了抹带血的嘴角,冷哼道:“夏夜清,你敢对我动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咱们走着瞧。”起身气哼哼的回了西院。

转眼到了二月二,这一天,宋泠月给工厂一半的工人放了假,另一半人明天休息,客商依旧不停止运货,宋泠月怕忙不过来,唐风又去了蓉城,她就在工厂帮着清点货物。

一匹匹纺织品被运走,宋泠月清点着数量,一笔笔记在单子上,一家的货物装上车,便过来签一张单子,压下支票,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正忙活着,门房就急匆匆的跑进了厂房,来到忙碌的宋泠月跟前。

“东家,有一位老爷想要来订一批货,还说货量比较大,想亲自跟您议个价。”

宋泠月记下最后一笔,压了支票,把手里的东西统一交给童先生,才转身说道:“你没告诉他,我们的纺织品价格都是固定的,不管多大的单子,都不接受议价吗?”

门房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急声道:“我说了呀!可他说他姓夏,您听了就一定会去的。”

“姓夏?”宋泠月皱了皱眉,怎么又是夏家的人,这一家子都闲成这样了吗?

“来人长什么样子?”

“一副官老爷做派,年纪不小,看着就很精明,怕是个厉害的商人。”

一说到精明,宋泠月就想起了那个夏家西院的二老爷,前段时间是夏夜槿,现在夏家二老爷也来了,不行,她还真得去会一会。

“你先过去,把他请到办公室,我随后就去。”

门房应了一声,急匆匆离去,宋泠月交代童先生几句,又找了一面镜子照了照,确定装扮没有问题,摁了摁上唇的假胡子,大摇大摆的去了办公室。

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训斥门房,“这是什么茶,你们容氏就是这样招待客商的吗?”门房不停的道歉说好话。

宋泠月无奈的摇摇头,抬脚进了办公室,果然了,长袍马褂加一顶长礼帽,脖子里挂着金丝边的眼镜儿,十足的官老爷做派,加上刻薄的言语,除了夏家二老爷,不会是别人。

“不知是夏家老爷过来,门房怠慢了,失敬,失敬!”宋泠月说着客气的话,大步来到夏二老爷的跟前,拱了拱手。

夏二老爷打量宋泠月几眼,目中露出几分狐疑之色,难道眼前这个小白脸子就是他要找的人?失口问道:“你就是容氏的少东家,外界传闻的那个容少爷?”

这话问的有几分不客气,宋泠月一早便知道这二老爷的德行,也不跟他计较,矮身坐到他对面的位子上,笑笑道:“晚辈的确是姓容,夏老爷是来谈生意的吧?不知道想进什么样的货物?”

夏二老爷眼中的怀疑依旧没有消失,一双精明的眼睛不停地在宋泠月身上打量,暗暗思量着,家里老爷子怕不是弄错了,这样一个小白脸子,就算拉拢他,又能成什么气候?难怪被容家给弃了。

他脑子里翻江倒海,宋泠月依旧风轻云淡,还让门房换了上好的茶叶,重新沏了茶水过来,亲自递到夏二老爷跟前,不言语,静等着他说话,反正这样的场景,她又不是第一次应付。

“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主意接办这工厂的?还能做大到这个地步,我倒是不敢信了。”

宋泠月暗暗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这个二老爷说话当真是噎死人,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只靠着家里的金山银山就可安稳无虞,不需要辛苦打拼,但凡是年纪轻轻有所成就的,怕都是走了狗屎运,是不需要一星半点儿吃苦耐劳的。

“夏老爷,容某不才,不过是帮着打理,这容氏说到底,还是我干妈容太太经营的,倒的确不是我的功劳。”他这么想,就顺着他的意思来,宋泠月倒想看看,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夏老爷总算舒了一口气,好像这样的结果才是符合现实的,一个年轻人,本来就不该有这样大的能力,心里又暗暗鄙夷宋泠月一番,既然是干妈,却又随了干妈的姓,果然是个没本事的。

“你还算谦虚,我就实话实说,我来这里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做生意,你在容家的处境,我也听说了,我来,是寻求合作的。”夏二老爷开门见山。

宋泠月一副意料之中的淡然,“是吗?那夏老爷想要怎么合作?”

夏二老爷喝了一口茶,露出满意的神色,把茶杯搁到跟前的桌上,指了指,大模大样的说道:“这茶还像个样子,你这个门房的确不懂规矩。”

顿了顿,才把话题扯到正轨上,“你站队到我们夏家,我可以保证你在容家的地位不会受到排挤,我们夏家的实力你是知道的,世家门楣,还有一位海关总长,只要你肯,谁都不会再给你难堪。”

“哈!”宋泠月忍不住笑了一声,她真是想不明白,夏家这位二老爷,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口气。

“夏老爷,您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换句话说,我答应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夏二老爷瞪了瞪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怎么没有好处,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宋泠月再没耐心听下去,夏二老爷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当一个说客,在家里当老爷当惯了,就以为谁都可以任凭差遣,真是岂有此理。

“夏老爷既然不是谈生意的,工厂里事务繁忙,等着我处理,请恕我不奉陪了。”宋泠月站起身,作出送客的架势。

夏二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凭他的身份,不管去到那里,都有人给他几分薄面,今日竟然在一个小白脸跟前吃了瘪,真是岂有此理。

“容少爷,做人还是知趣的好,我们夏家的门楣,可不是谁想攀就能攀的。”

宋泠月强忍着想轰他出去的念头,挤出一丝笑容道:“夏老爷说的是,我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考虑,多谢!”

夏二老爷甩了甩衣袖,不满的哼了一声,在宋泠月的恭送中,趾高气扬的离开了办公室。

宋泠月无可奈何的送走了这位夏家二老爷,再次急匆匆的返回了厂房,这个时节,这些人还真是到处裹乱。

白天忙碌,晚上宋泠月依旧去了金凯门,车子才在金凯门门口停下,迎面就走来一个穿着白色华达呢大衣的高瘦男人,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笑容温和,温文如玉,居然是外交总长白秀林。

“月亮小姐,我等你很久了,听闻月亮小姐名声已久,却迟迟没有时间拜访,今日一见,京都第一名媛,的确实至名归。”说话一样的温和有礼,把花束递给了宋泠月。

宋泠月怕被他认出来,一手搂着花束,半垂下头,另一手不自在的捏了捏耳垂儿,装作从未见过他的样子,低声道:“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这鲜花,多谢了!”

白秀林伸出一只手,作势请她一同进去,笑道:“我姓白,名秀林,月亮小姐如不介意,可以称呼我秀林的。”

他故意隐去总长的身份,是怕吓到宋泠月,宋泠月却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不想打马虎眼,客气有礼的道:“原来是白总长,来者是客,您先请!”

“诶!”白秀林摇摇头,自来熟的把宋泠月的手搭在了自己伸出的臂弯上,温声道:“怎么可以让女士请我先行呢!太不绅士,应该我请女士同往才对,请吧!”

宋泠月实在不习惯这样的举动,想要抽回手,“白总长,初次见面,这样怕是不合适,还是您先请。”

白秀林却用一只手摁住了她挽在臂弯上的手,“没有不合适,你总不至于把我这个客人晾在外头吧?”

说着话,硬带着她进了金凯门,宋泠月百般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这个多事之秋,唐风又不在,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闲人,一定要围着她转?

第五十二章 活腻了吗

宋泠月为了摆脱白秀林的纠缠,不得已,只好上台跳舞,弹钢琴,一支又一支舞蹈,直跳到深夜,一首又一首钢琴曲,直到她筋疲力尽,再也跳不动、弹不动为止,冷清了数日的金凯门,因着她的魅力四射,再次陷入疯狂。

宋泠月在台上跳舞跳到腿软,宋琅在台下接钱接到手软,其中有相当大一部分,出自白秀林的口袋,他出手之大方,让宋琅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台上下来,宋泠月揉着酸痛的肩膀,想去后台换衣服,白秀林又追了过来,紧跟在她身侧。

“月亮小姐,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跳舞,外头传你一舞动京都,佳人倾城,果然是惊艳非常。”

“多谢白总长赏识,我不过一个舞女,盛赞了!”

白秀林此时看她的目光里,又多了一层深意,总以为她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个花瓶,与其他风月场所,爱慕虚荣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却不想,她是个如此多才多艺又谦虚的人,这次不虚此行。

“月亮小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跟你共进晚餐?”白秀林发出了邀请。

宋泠月已经走到休息室门口,没有直接回应他,见他还要跟进来,一手推开门,扭过头,抿唇笑道:“白总长,我是要换衣服的,您不会还要跟进来吧?”

白秀林一顿,后退一步,讪讪笑道:“那、那你请便,我去外面等。”说罢,面红耳赤的离开了休息室。

“这个白总长,真是奇奇怪怪的。”宋泠月摇摇头,进了休息室。

为了避开再次遇到白秀林,宋泠月把换衣服卸妆的速度降到最慢,一直磨蹭到外头的声乐都降了下去,迎送员开始收拾场地,她才慢腾腾的走出休息室。

外头的灯光已经暗下去,看来客人已经清场,宋泠月嘘了一口气,放心大胆的往外走,才绕过舞台,一只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显得她一个激灵,木然的转过头去。

“月亮小姐,我吓到你了吗?”白秀林看她受了惊吓,急忙缩回了手,明显不安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等你等久了,想去后头看一看,没想到一出包厢就看到你。”

宋泠月的确受惊不小,又不好责难他堂堂总长,陪着笑脸道:“没关系的,可是,白总长,您为什么还不回去?”

白秀林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那样子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掌管外交的总长,倒像极了邻家的大哥哥,温声道:“我在等你啊!送你回家。”

宋泠月笑容有几分僵硬起来,还不得不撑起笑容,支吾着道:“可是、可是我有司机啊!”她可不想被这位总长送到容府,再怀疑她的身份。

白秀林不以为然道:“那怎么行,金凯门给你配的司机必然不如我的尽心,还是我送你。”说着话,就要带着她往外走。

宋泠月一脸无奈,果然是个大少爷做派和想当然的思想,认为她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买的起一辆车子,也不怪他会这样想,如果不是经营声音,她也的确买不起。

送是不可能让他送的,宋泠月找了一个借口,故作遮遮掩掩的样子,说道:“白总长,我是不回家的,还有人在等我,您去送,不太方便。”

白秀林显然想不通她这话里的意思,停下了脚步,皱眉问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回家,你要去哪里?”

宋泠月咬了咬下唇,难以启齿的样子,白秀林猛然醒悟,联想到她的身份,顿时红了脸,情知这不会是光彩的事情,不好追问,讪讪的道:“那、那我就不打扰了,明天再见!”逃也似的离开了。

宋泠月哭笑不得,估摸着他该是离开了,才慢吞吞的出了金凯门。

外头的风已经有了温暖的气息,风轻云淡,月明星稀,宋泠月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伸了一个懒腰,她总是早出晚归,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宁静而美好的夜晚。

司机把车子开过来,看她还站在台阶上,探出头问道:“小姐,要不要回去?”

宋泠月心情出奇的好起来,笑笑道:“回,让我再站一分钟,呼吸一下这温暖的空气。”司机应了一声,安心坐在车里等。

白秀林的车子驶离金凯门,心情无比抑郁,本以为这个月亮不同常人,没想到他还是错了,风月场所的女子,难买风尘,一时又后悔起来,暗暗埋怨起总理来,让他接触这样的女子,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样身份的女子,名气再大,姿色再盛,也不可能娶回家当太太的,日后出席重要的场合,都免不了要被人嘲笑,他容忍不了,真不知道总理是怎么打算的。

后头的夜色里,一辆车子无声无息的跟在了后头,白秀林没有察觉。

夏夜清倚靠在车后座上,透过前玻璃看着白秀林的车子,一手抹了抹下巴,对前头的司机吩咐道:“加快速度,赶到白秀林车子前头,拦下他。”

张副官吃惊的回过头,“总长,为了姨太太,你要对白总长下手?”

夏夜清咬了咬牙,侧脸的肌肉抽动几下,眸子里闪出一道寒光,冷冷说道:“对付他不至于,只是给他个教训,让他以后离她远些。”

车子突然加快了速度,张副官身子颤了一下,只好把住座椅的边儿,探出身子说道:“那槿少爷那头,能消停吗?”

夏夜清“嗯”了一声,不屑的道:“他翻不出什么浪去,二叔白天不是才碰了一鼻子灰,估计他们父子暂时会消停,只是这个白秀林,他如今可是我的眼中钉。”

张副官点点头,应和道:“可不是,他也同样优秀,白家也是高封门楣,的确是个对手。”

夏夜清不以为然的扭过头,淡淡说道:“优秀勉强算得上,可他算不上对手,小白脸儿,比个娘们儿还秀气,耍一耍笔杆子还行,其他的,给我歇在后头去。”

张副官暗暗举了举大拇指,才想说话,车子猛地一个刹车,差点儿把他甩出去,司机瞪着眼睛,愣愣的道:“总长,车子别停了,怎么弄他?”

夏夜清被他这股愣劲儿逗笑了,噗呲笑出了声,身子探到前头,拍了拍他的肩头,强忍着笑道:“不用了,你在车上待着,我和张副官去就行了。”

白秀林的车子被别停在路边,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急忙探出头去看,只见前头横过来的车子上,下来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朝他的车子走来。

待走的近了,他才看清来人,居然是夏夜清和张副官,顿时松了一口气,是他,那就没什么事情。

白秀林的司机看着这架势,以为要生事,这位海关总长他可不敢得罪,这可是京都有名的“活阎王”,身子出溜到座位底下,胆战心惊的问,“少爷,这,这怎么办?这夏爷可是个有名儿的刺儿头。”

白秀林低头叹了一口气,指望这司机是不行了,就说道:“你熄了火吧!我下去看看。”

“可是,少爷,你不是他的对手!”司机还知道关心他。

白秀林摇摇头,“没关系,他不会动手的。”说着话,打开车门下了车。

夏夜清站在两步远的地方,看到白秀林下了车,许久未见,他依旧是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子,看着就不堪一击,对他侧了侧头,命令式的语气道:“过来,有事和你说。”

白秀林跟他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说是发小都不为过,向来知道他的作风,强横霸道惯了,不顺着他就要被捋一捋,他从小就不敢跟他对着来,乖乖的走了过去。

“清清,你找我有事吗?从国外回来,我还没顾得上联系你。”白秀林说着话,极力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夏夜清让张副官放哨,招了招手,示意白秀林跟上,带着他走远了一些。

远离了车子,夏夜清停下了脚步,转身打量着白秀林,阴阳怪气的道:“没工夫联系我,倒是有功夫缠着别人,说说看,你接近月亮,有什么目的?”

白秀林听他这样问,就猜到他肯定是一路从金凯门跟踪过来的,奇怪道:“听你的意思,你跟她很熟悉?”

夏夜清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不算熟,但我想知道你的目的。”

白秀林拗不过他,也觉得没必要瞒他,索性直说道:“你想必也知道,上峰的意思是要拉拢容氏的,这位月亮是容少爷和唐少东家最宠爱的人,总理的意思,从她下手比较容易。”

其实说出这番话,白秀林也是鼓了很大一番勇气的,毕竟从心里,他还是抗拒把宋泠月跟别的风月女子归为一类的。

夏夜清眉头皱在了一起,再看白秀林的目光,充满了敌意,赶走一个来一个,到底还要对付多少人?看来他得尽快让她离开那个金凯门,如果离不开,就把金凯门给关了,一了百了。

“从她下手,你想干什么?”冷冷的问了一句。

白秀林听他语气不善,却想不通这里头的关窍,嗫嚅着道:“男人接近女人,能干什么?就是男男女女那些事,不过,她的身份在那里,或许,只能当姨太太。”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夏夜清,想也没想,一手攥住白秀林的衣领子,挥手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

“敢打她的主意,你活腻了吗?还姨太太,姨太太你个头啊!”

第五十三章 不会吃醋

白秀林自小到大,没受过这样的打,白皙的脸上立即红肿起来,嘴角也肿了,饶是这样,夏夜清还手下留情了,否则的话,他鼻血都会被打出来,一时懊恼起来,冲着夏夜清吼了一嗓子。

“夏夜清,你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你打我做什么?”

夏夜清被他这一声吼,顿时清醒了些,白秀林不过是个书生,对他动粗,的确是不光明,若是因此被他识穿宋泠月的身份,也不是件好事,只好松开了手。

“我是觉得你这样很没骨气,一时气不过,你就那么听你叔父的话,不能自己拿个主意吗?”夏夜清随便找了个借口。

白秀林倒是没有多想,凭着他和夏夜清的关系,夏夜清能为他大动肝火,也没什么稀奇,仔细想想,这件事上,他的确很没有主见,这样一来,顿时气也消了,又开心起来。

“夜清,我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又欺负我的,你放心,我不会由着我叔父做主的,不过说实话,我对这个月亮姑娘,还挺感兴趣的,可惜她今夜有约了,不然我还准备送她回家呢!”

“你说什么?”夏夜清才舒展开的眉头又皱起来,“这么晚了她还有约?”

白秀林盯着夏夜清精致又带有侵略性的五官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再动手了,才说道:“她没说去哪里,只说有约,她的身份,晚上有人邀请也正常不过,只是,终究有些可惜。”

夏夜清听他说完,心里的火气倒是消了,又看白秀林一脸认真解释的模样,还有些想笑,宋泠月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就算她在金凯门跳舞,也绝不会和别的女人一样自甘堕落,这一点,他有绝对的自信。

至于有约,拒绝白秀林送这样的话,多半是她为了摆脱这个家伙的纠缠,才编的谎言,也唯有白秀林这样的书生才会信,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夏夜清能确定一件事,宋泠月,不会看上这个白秀林,这他就安心了。

白秀林还在自顾自的嘀咕什么,夏夜清也懒得再和他废话,挥了挥手,一脸嫌弃的道:“你的事情我知道了,这两天学生运动,你最好少出门,要是被人砸了一脑袋鸡蛋液,别说我没提醒你。”说罢,转身要走。

白秀林却又叫住他,拦到他跟前,问了一句,“夜清,外交部这几天会准备一个宴会,你有时间来参加吗?这个时节,我不想一个人应酬,你是知道的。”

夏夜清明白他的处境,外交部的宴会,少不了那些洋人和激进分子,言语上的针对倒是其次,最重要的,白秀林学识渊博,可是太文弱,少不了要吃亏,他做为好友,自然要帮衬一二,随即应下。

“定好时间你告诉我,我一定去,上次的战事我没比你光彩多少,要是有责难,你我一起扛就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这话多少给了白秀林一些信心,白秀林点点头,感激的握住了他的手,说道:“夜清,果然还是你最好了,我们这一辈的人里头,也唯有你我能共进退,希望我们不负初心,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

夏夜清嘴里啧了一声,最不喜欢他吊书袋,立壮志的样子,幼稚,抽出手,不耐烦的道:“好了,你嘴角不疼了是吧?还什么事业,还是先安抚眼下的惊天动地再说!”

夏夜清大步离开,上了车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这会子,白秀林的司机才敢走过来,远远的问了一句,“少爷,可以回去了吗?”

白秀林无奈苦笑,同样是司机,他的相比夏夜清的,怎么就差这么远呢?

宋泠月回到家里,很意外的,唐风居然在,依旧是拿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的看,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他身上,白色衬衫都染上了淡淡的黄晕,侧面看去,五官的轮廓更加柔和起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留下了?”宋泠月走过去,倚坐在沙发扶手上,侧身看着他道。

唐风阖上书本,脸上展开一丝笑容,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了月,几日不见,他的下巴泛起了青色的胡茬,显出几分男人的沧桑感,或许旅途奔波劳累,嗓音有些沙哑。

“嗯,下午回来的,跟几个朋友吃了饭,回来的路上经过祥福记,买了你和干妈爱吃的点心,所以送了过来,陪干妈吃了晚饭,索性就留下了。”

宋泠月目光转向桌子上,果然,桌上的果盘里放着一包没有打开的点心,伸手打开了,捏了一块椰蓉糕,贪婪的吃了一口,赞不绝口。

“唔!好吃啊!好久没有吃到了,这椰蓉糕和牛乳酥,祥福记做的是最好吃的,难为你还想着我。”

唐风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不想着你,你的喜好,我可都记得。”

宋泠月只顾得专心吃东西,没听清楚他这句话,嘴里塞了一块点心,转头含糊的问道:“你说什么?”

唐风一怔,神色随即黯淡下去,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问你,今天累不累?金凯门跳舞还顺利吗?”

宋泠月咽下嘴里的东西,拿起桌上的一卷子皱纹纸,撕下一段儿,擦了擦手,笑着道:“没什么不顺利,跳舞就是老样子,习惯了。不过今天有个意外的客人,那个白总长去了金凯门,出手很大方,还送花给我,奇怪的很。”

说着话,突然意识到手上的东西,大眼睛立即瞪圆了,直勾勾的盯着唐风,又惊又喜的道:“这就是纸厂新出的?”

唐风本想问她白秀林的事情,被她这么一问,思绪被打断了,只好把视线转到她手中的纸上,点头说道:“是,今天出了第一批,我拿了几个样品回来,还想跟你商量,是要做成这个样子,还是做成方型的?”

宋泠月撕下一小段儿,在手里捻了捻,的确是很柔软,颜色尚可,只是硬度不够,随便捻几下就起了毛,擦在手上也不干净。

“这是草浆做的?”宋泠月手上沾了点水,一边测试纸的吸水性,一边问道。

唐风“嗯”了一声,伸手倒了一些茶水在桌上,扯下一截纸覆盖在上头,看着纸把水吸透了,抬了抬下巴,说道:“草浆吸水性还可以,柔软度也够,的确缺乏韧性,我在考虑,要不要加些竹浆进去。”

“竹浆?”宋泠月不解,“为什么不用木浆?”

唐风摇摇头,解释道:“好的粗木头不好打浆,小木柴打出来成色也不好,另外,木浆成本相对过高,成品纸的价格必然也会上去,这就限制了很大一部分人用不起,缩小了受众的范围。”

宋泠月思索着他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可是反过来一想,如果因为成本价格的问题,导致纸的质量下降,也会导致一部分人不用,尤其是富贵人家,继续用进口纸,那一样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不如这样,一部分做木浆,一部分用竹浆和草浆,同时略微降低中等纸的价格,用好纸的价格补贴中等纸的价格,既能保证讲究人家的使用,也能让普通人家买到物美价廉的纸,双赢。”

唐风听她这一番分析,不由暗暗佩服她的灵活头脑,看来她做生意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也不反驳她的话,直接应道:“好,那就按你说的办,明天我让他们生产一批样本,然后再决定外包装。”

“好!”宋泠月应了一声,打了一个哈欠,懒懒的站起了身,“我困得厉害,得去睡觉了,你别再看书了,早点儿休息吧!”说着话,准备往二楼走。

才踏上一节台阶,唐风又在后头叫住了她,支吾着问道:“小月,我想知道,那个白秀林找你做什么?”

宋泠月想了想,说道:“看他的势头,想跟我拉近关系是必然的,只是,我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不是和上次去工厂的目的有关,怎么了吗?”

唐风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心头起了酸酸的感觉,或许是相处久了,不知不觉想要关心她,也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当初的决心有些动摇,多了一份不该有的心思。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甚至在私心里,开始莫名期待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心里这样想着,一时醋意上涌,看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一分哀怨,“那你没有拒绝他吗?”

宋泠月看他的神情,倒像是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噗呲”笑出了声,“你说什么呢?我当然拒绝了他,我说我有约,拒绝了他的相送,如果明天他还来,我还会找别的借口的。”

唐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转忧为喜,“好,那你赶紧去休息,时间不早了。”

“嗯!你也一样!”

宋泠月笑笑,转身准备上楼,又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过身,一脸狐疑的看着他,唐风今晚的反应,有些不对劲,这不像平日里那个潇洒浪荡,对凡事都满不在乎,还经常出言怼他的臭唐风。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你吃醋了?”

“怎么可能?我吃盐也不会吃醋,睡你的觉去!”

宋泠月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果然这才是他,挥了挥手,蹦蹦跳跳上了楼。

唐风颓然的坐在了沙发里,吃盐哪里有吃醋好啊!哎!

第五十四章 是个奸商

这天,宋泠月和唐风从纸厂回来,又转头去了纺织厂,纸品的第一批产品出来,产品基本合格,和他们预料中的相差无几,接下来只要投入生产,加大产量,再找到销路,短时间内,机器设备还本不是问题。

车子在纺织厂门口停下,几辆运货的车子鱼贯而出,待车子走了,宋泠月才跟在唐风后头进了大门。

两人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唐风隔着窗户看了里头一眼,立时停下了脚步,一手把宋泠月挡在后头,神情十分严肃。

“你别进去,白秀林和一个陌生人坐在里头,被他看到你,肯定会认出来的。”

“啊?那怎么办?”宋泠月一听,立时变了脸色,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

唐风说道:“你先去厂房里查看,等把他们摆脱了,我再去找你。”

“那你小心应付!”宋泠月叮嘱一句,压低帽檐儿,扭头去了厂房。

唐风摘下帽子,抬脚进了办公室,里头两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冲着唐风点了点头。

“唐风,我们不请自来,你不会不欢迎吧?”白秀林熟稔的语气,笑着问道。

唐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坐下,客气有礼的道:“怎么会,白总长前来,欢迎之至。”

目光转向他身旁的那一位,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却没有什么架子,看到唐风望过来,笑了笑,主动伸出手来。

“原来这位就是唐少东家,我姓吴,秘书处的。”

唐风神色一凛,紧张道:“秘书处,莫非是新上任的吴秘书长?”

吴秘书长坦然一笑,倒是诚恳,“的确是我,新上任,初来打扰,唐少东家不会介意吧?”

他都说的这样客气,唐风自然不能失了风度,淡淡笑道:“哪里的话,两位贵人前来,蓬荜生辉,有失远迎了,还请两位海涵。”

三个人寒暄几句,各自落了座,门房送来茶水,三个人端起来慢慢的品,各自打着心里的算盘。

半杯茶毕,白秀林放下茶杯,开口说道:“唐风,这次前来,是受总统之命,想要替政府采购一批用品,听说容氏的纸厂也开工了,纸制品是日常所需,更不能少,索性一起*了。”

唐风着实有几分不解,政府要*,居然劳动一位总长和一位秘书长,看来*是假,后头的深意才是真的。

“政府*,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白秀林目光晃了晃,和吴秘书长对了一个眼神,后者干笑一声道:“是这样的,这货物说是政府*,实际是总统要用的,你也知道,马虎不得,所以会派我过来。”

“至于白总长,是我偶然听闻你们是有交情的,所以求了他来,希望你看在他的面子上,价格能多少让一让。”

如果这是这样,倒也无可厚非,总统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谈价格也正常,只是唐风很是怀疑,总统府的用量能有多少,也值得秘书处亲自来厂子里下单子?

“吴秘书长,那总统府是要*多少布纺织品和纸品呢?”唐风问道。

吴秘书长笑而不语,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罗列的满满的清单,转正了方向,递到唐风面前,“都在这上头,唐少东家过目。”

唐风粗粗扫了一眼,这样的订单不算大,可是这上头要的东西,都是极其昂贵的,这一笔单子下来,价值并不少于一个客商订货所得,心里越发诧异起来。

“总统府用的讲究也是很寻常的,可是,我听闻总统夫人并不是喜好奢华,爱铺张浪费的人,你这上头的布匹一应是最好的,还要有花想容亲自做了成衣,总统夫人一个人怕是用不了吧?”

吴秘书长并不因为他的质疑而恼火,又拿出另一张单子,推了过去,“你看看这张,这么多的地方,这么多的人,这些*量,并不多。”

唐风接过来,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成品是外交部和总统府宴赠送客人用的礼物,自然,要越精致越名贵的越好。

“这没问题,我们会赶在日期前交货,至于价格,本来容氏的价格是寸步不让的,但是总统府需要,又是白总长亲自出面,一切好商量。”

这话给足了白秀林的面子,他感激的拱了拱手。

吴秘书长也松了口气,感激的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唐少东家,总统府的*,一向是交货后付支票,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价格,到时候,还希望唐少东家和容少东家一起去,宴会嘛!人越多越热闹。”

唐风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看来这些人屡次三番的目的只有一个,还是要拉拢容氏,他也想过,眼下的局势,站队是迟早的事情,如果要选择,为长远计,自然是总统府和政府更可靠一些。

思索片刻,他就答应了,“好啊!总统府想必寻常人也进不去,我会亲自带领人去交货,至于容少东家,他这些日子会去蓉城,实在腾不开身。”

吴秘书长和白秀林闻言,已是一喜,容氏的内部纷争他们不想插手,如今唐风才是容氏正儿八经的老板,容少去不去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唐风去,他答应了,那一切都不是问题。

“唐少东家,那我们就说定了,以后若有来往,可就是你我之间了!”吴秘书长说道。

唐风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好!”

事情办妥,白秀林和吴秘书长也不多留,友谊才建立,他们不急于更进一步,否则会适得其反,客套了一番,便起身告辞。

唐风送两人到厂子外,吴秘书长先上了车,白秀林打开车门,忽又想起什么,再次折返回来。

“唐风,我还有一件事忘了交代,去总统府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月亮一起,我知道你和她关系匪浅,如果她能同往,总统夫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唐风面露难色,他并不确定宋泠月的意思,就说道:“我不能替她做主,要问一问她的意思。”

“那好,就有劳你了!”白秀林说罢,转身离开。

唐风目送他的车子离去,慢悠悠的回了厂子,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见宋泠月端着茶杯,斜倚在门框上,正在悠闲的喝茶。

初春的风微微拂在她面上,吹乱了额前的几根碎发,为她绝美的面部轮廓更添几分柔美,白色西装的打扮,更显的她唇红齿白,似是个美少年,也是个妩媚的美娇娘。

“这个时节,也只有你还能这么自在的喝茶了!”唐风笑着调侃一句,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她,走了过去。

宋泠月喝光杯子里的茶水,一根手指挑着茶杯柄,悠闲的道:“那可不,我如今可是有大把的时间偷懒,谁让容少爷不如唐少东家来着。”

唐风指了指她,言语中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你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罢了罢了,谁让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呢!”抬脚进了办公室。

宋泠月随着他走进去,好奇问道:“白秀林又来做什么?当说客的?”

“嗯!跟他一起来的是新上任的秘书长,订单你该是看了,这样好的买卖,可不能拒绝。”唐风指了指桌上的清单。

宋泠月自然已经看过了,挑了挑眉,说道:“这么说,唐少东家是权衡过利弊了?选了总统?”

唐风无奈耸了耸肩,“总统屡次三番拉拢,我总要给个面子的。”

宋泠月“噗呲”一声笑了,“但我肯定,总统府宴会上,你不会空手而归的,要你妥协,总要付出代价的。”

“没办法,在商言商,谁让我是个商人呢!”

“奸商!”

忙碌了一白天,宋泠月晚上依旧要去金凯门,金凯门的生意再次兴隆,她也免不了要上台跳舞。几支舞蹈下来,已是筋疲力尽,随便找个一个偏僻的角落,独自小酌。

宋泠月喝着酒,想着心事,骤然想起每晚家里给她留的鸡汤,顿时心里一暖,看来干妈和唐风是担心她喝酒伤身体,这才嘱咐每夜都给她留鸡汤,还要她必须喝,这种有家人呵护的感觉,实在是暖心。

自从有了唐风的帮助,她经营的事业也更加顺风顺水,还少费了许多心思,等哪一天他不忙了,一定要抽出时间,和他好好喝一杯,衷心的感谢他。

正想事情入神,一个身躯魁伟的人闪身到了她面前,手指一杯酒,笑容满面。

“月亮小姐,我们又见面了,你没忘记我吧?”洪亮的嗓音,赫然是魏司令。

“魏、魏司令?”宋泠月看到他,说话都不顺畅起来,上次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

魏司令喝酒喝的满面红光,矮身在宋泠月身旁的沙发椅上坐下来,眯着眼睛看向她,说道:“月亮小姐,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样了?”

“上次的事情?”宋泠月显然已经忘了。

魏司令面色沉了沉,重重的把酒杯放到桌上,不满的道:“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容少爷的事情,你没帮到我,唐少东家的事情,也不打算帮忙吗?”

第五十五章 我听你的

宋泠月这才想起他上次说的事情,可她记得清楚,她并没有答应,这个魏司令却这么大的火气,看来他有一句话说的倒是很对,他的确是个兵痞子,又是个有权势的,横行惯了,总把所有言语当命令。

“魏司令,我记得我也说过,我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更何况,我私心里认为,唐少东家只习惯当个生意人,怕是要辜负您的相邀。”

宋泠月不想明摆着得罪他,也不想把唐风至于危险的境地,自认为这说辞不会惹他恼怒,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这位魏司令的心性。

“哼!你这就是在拒绝我了?你可要想清楚,跟我为敌,那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宋泠月皱了皱眉,却依然忍着耐性,好言相劝道:“魏司令,我没有与您为敌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京都有的是商业大亨,容氏不过小小产业。”

“咔嚓”一声,魏司令直接捏碎了手上的杯子,玻璃渣子散落一地,抬头盯着她,恶狠狠道:“月亮小姐,还没有人能这样不给我魏某面子,既然你不识抬举,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宋泠月暗暗打了一个寒颤,这个魏司令如此喜怒无常,还这般小气量,看来拒绝他是对的,容氏若是跟这样的人合作,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魏司令看她不再言语,不屑的扬了扬嘴角,扭头啐了一声,嘴里骂了一句,“他娘的,老子今天真是晦气。”一脚踢翻座椅,转身气哼哼的走了开去。

宋泠月呆呆的站在座椅旁,半天没有缓过神,这样的恶人,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那些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再一次被激发出来,让她不由自主的起了阵阵寒意,汗毛都竖起来。

“小月,你没事吧?那个魏司令骂骂咧咧的走了,他是不是刁难你了?”宋琅走过来,扶着她在座椅上坐下,关切的问道。

宋泠月回过神来,心却安定不下来,“扑通扑通”狂跳,颤抖着手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觉得缓和了许多。

“不要紧,只是我一时不舒服而已,我想,我今天要早些回去了。”

宋琅看她脸色都白了,又急忙把她扶起来,半架着她往外走,口中说着,“好好好,我这就送你回去,如果不舒服,明天就不要过来了。”

宋泠月听到这句关心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此刻吓怕了,这句话给了她安慰,她突然很想哭,却强忍着不让自己显出懦弱的一面,颤抖着嘴唇说道:“我知道了,司机在外头,送我上车就可以。”

宋琅点了点头,扶着她继续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很突兀的问了一句,“小月,你的司机是谁派给你的?不会是你自己雇的吧?”

宋泠月并没有把自己真实的底细告诉宋琅,听他这样问,随口说道:“别人送的,我哪有那样的实力。”

宋琅笑笑,“不会是那个容少爷或唐少东家吧?”

宋泠月以为他不过一句调侃,没心思和他斗嘴,捶了他一拳,没好气的道:“少废话,快送我上车,我头晕。”

“好好好,大小姐,奴才遵命!”

宋琅说着不着调的话,把她送到了车后座上,目送车子离去,独自站在台阶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跟她认识许久了,还是看不透她,也捉摸不透,这个神秘的朋友。夜凉如水,的确不适合在外逗留。

总统府的晚宴转瞬即至,容氏顺利出货,唐风带着冬子和几名工人前去交货,另一面,自然也是为了赴宴。

总统一早便知道唐风要来,宴会是手段,想让唐风站队才是目的,唐风也早已明白此行的意图,既然来了,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他不排斥总统的拉拢。

两人商谈至深夜,谁也不知道商谈的内容是什么,只知道总统府的歌舞妙,酒色酣,宾至如归。

唐风从总统府出来,没有回自己的府邸,直接去了容府,不出他意料,宋泠月果然在等她,如他往常一样,安静的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书,有那么一瞬间,唐风想让时间静止,永远都留在这一刻。

可事与愿违,宋泠月察觉到门口的动静,打破了沉静的气氛,“你回来了?事情进展如何?”

唐风摘下帽子,走到她身侧坐下,笑着道:“算是个不错的结果,总统和我,都很满意。”

宋泠月似懂非懂,“总统满意是必然的,你满意,我就不懂了。”

唐风把玩着手上的帽子,慢悠悠的说道:“总统把医疗纱布厂交给我经营,这就是我满意的地方。”

“啊?真的?”宋泠月闻言,惊喜的几乎要跳起来,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挤到他身边坐下,冲他调皮的眨了眨眼,“是你争取到的?我就知道,你定然不虚此行。”

唐风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能被她崇拜,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含笑说道:“争取到是真的,但是,如何经营,听你的。”

“听我的?你舍得?那可是你的产业。”

“既然说了,就是真的,听你的。”

宋泠月顿时来了精神,“蹭”的从沙发上站起身,兴奋的来回踱步。

“我是这样想的,生产医用纱布,如果批准下来的话,我们生产的纱布不做分销,不求利润,直接销售到医院和医馆诊所去,降低价格,一来,可以为容氏打下一个良好的名声,另一面,也是最重要的,算是为医疗做一些小小的贡献。”

唐风手上的动作停止了,怔怔的看着她,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此刻的宋泠月在他眼中,不是一个聪慧的女商,也不是一个名噪一时的京都名媛,不艳丽,不高冷,却无比可爱,无比动人。

“你……”唐风喉结涌动了一下,迟疑着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宋泠月停下踱步,手背到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他,“不可以吗?你说要交给我的,我就是这个想法,没有原因。”

唐风赞同的眨了眨眼睛,没有丝毫迟疑,“就听你的,明天我去办手续,按照你说的去经营。”

“唐风,你真好!”宋泠月冲到他跟前,举了举大拇指,由衷地赞美了一句。

宋泠月说话的时候,气息软软的传到唐风脸前,他竟然不由自主的脸红了,心脏“扑通”漏跳了一拍。

“咦,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喝酒喝多了吗?”宋泠月没察觉他心里的变化,伸手就捏在了他脸上。

空气瞬间凝结了,唐风不知所措的僵在沙发上,好看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的盯着宋泠月一张姣好的小脸儿,紧张的吞了一口唾沫。

宋泠月尚不自知,捏了一下就松开了,转身坐到他对面,半仰在沙发上,自顾自的问道:“那还有别的趣闻吗?说来听听。”

唐风脸已经热得发烫,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不假思索的说道:“有,今天宴会的确很意外,去了几个外国人,看情形,总统并不欢迎他们,但是总统也没有苛待,依旧以礼相待。”

这个话题成功的转移了宋泠月的注意力,无暇再去看唐风的脸色,嘀咕着问道:“他们去做什么?是跟这次谈判有关吗?”

唐风多少也分散了些精神,摇头道:“不清楚,我也不方便多问,但是不用想也知道,这帮人不安好心,总不会是愉快的事情。”

宋泠月也不懂政事,只叹息道:“但愿不会再生事端。”也但愿,不会给夏夜清添麻烦。

魏公馆,魏千帆坐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摇晃着酒杯,还在听跟前的小倌儿唱曲儿,骤然传来脚步声,他不高兴的皱了皱眉头,挥手驱退了小倌儿。

走来的是他的副官,远远地敬了一个礼,说道:“司令,有重要事情向您汇报!”

魏千帆懒懒的“嗯”了一声,“什么重要事情?”

“总统府的晚宴,唐少东家去参加了,直至宴会结束才出来,似乎,和总统达成了共识,具体事项还不清楚。”

“妈了个巴子!”魏千帆愤然起身,抬手摔了杯子,“容氏给脸不要脸,还有那个金凯门的小贱人,分明是故意拖延,摆我一道,转头却跟上头合作了,这是摆明了不给我面子,操他祖宗!”

这话把上下的人都骂了进去,副官不敢接话,别扭的扭过头去。

魏千帆伸手摸了摸青筋暴起的额头,原地转了个身,把副官叫到了跟前。

“你去帮我办一件事,要赶紧利落。”

副官附耳过去,魏千帆在他耳边细细叮嘱一番,末了,目中露出一丝凶残的光,咬牙切齿的道:“一个都不许放过!”

副官神色一凛,“司令,这可是公然和总统作对,后果可想而知,您确定要这么做?”

魏千帆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你个怂货,你他娘的不会手脚干净点儿?死心眼儿的家伙,陈霆锋那样的人物都死的不明不白,只要你做的到位,没人会怀疑,总统府,算个屁!”

副官额头冒了一丝冷汗,还是点了点头,“是,司令放心,一定完成!”

第五十六章 借酒浇愁

夏公馆,慕雪从正院大厅吃完饭出来,带着春桃,闷闷不乐的往东院走,夏夜清早饭都没有吃,一大早就去了海关,自然也没有时间陪她,最近一直如此,她多少有些郁郁。

“太太,这几天暖和了,大太太搬到花园子前头的竹屋了,您要不要去那里看看,竹屋周围的环境很好,也可以散散心。”春桃看她不高兴,想着法子让她散步,想让她纾解心情。

慕雪迟疑着顿了顿脚步,高跟鞋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目光向花园子方向看去,竹屋的环境的确是好,只是,她实在不想遇到大太太,大太太不喜欢她,她跟大太太也亲近不来。

“算了吧!清哥不在,我自己去,大太太说不定又要骂骂咧咧,我实在不想讨不自在,罢了,回房吧!晚上还要去董府参加宴会,不想影响好心情!”说罢,转身就要往回走。

春桃在后头微微皱了皱眉,越生疏越不想靠近,这位新太太和长辈的相处之道,实在不敢恭维,但她作为一个下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听主子的意思,应了一声,连忙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才到门口,夏夜槿就小跑着追了过来。

“嫂子,请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慕雪诧异的回过头,“槿弟?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夏夜槿冲她招了招手,一脸神秘,“借一步说话,几句话而已。”

慕雪跟夏夜清这个西院的兄弟,一向没什么来往,平日里见了面,不过是家人间的客套,实在想不通他会有什么事情和她商量。

心里虽然疑惑,却还是支开春桃,跟着夏夜槿走远了几步。

“槿弟,有话你就直说吧!”慕雪看四下无其他人,开口说道。

夏夜槿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清哥最近早出晚归的,有时候还很少回家,有些不对劲儿?”

慕雪蹙眉,隐隐觉得他说的不会是好事情,一脸警觉的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既然叫了我来,就直说好了。”

夏夜槿本来还想卖个关子,看她这样就失了耐心,怕引起她的不耐烦,便直说道:“其实我早想说了,犹豫良久,是怕引起你和清哥之间的猜忌,但是不说,又觉得对不起嫂子。清哥,似乎在外头有人了。”

慕雪神情明显一滞,却很快恢复过来,一脸狐疑,“槿弟,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是看到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夏夜槿看她上道了,明显有一丝得意,挑眉说道:“自然是看到也听到了,否则也不会告诉你了,金凯门的头牌,那可是个百媚千娇,万种风情的女人,当初一舞动京都,名噪一时啊!”

“什么?金凯门?”慕雪吃了一惊,“那种地方不是……”后头的话,她不好说出口。

夏夜槿嘿嘿笑两声,手指挠了挠下巴,说道:“就是那种地方,风月场所的女子,才勾人心啊!否则的话,清哥怎么会连家都不顾呢!”

慕雪心里一阵委屈,鼻子一酸,眼泪都开始打转,她可是堂堂财政总长的千金,当初那般风光嫁入夏家,旁人何等羡慕,如果夏夜清跟真的跟那种地方的女人纠缠上,她还有什么脸面回家,以后在姐妹之间,还如何立足?

她认识夏夜清不是一年两年,夏夜清从前的荒唐,她不是不知道,总以为他这些年已经收敛了,万万没想到,他依旧本性难改,甚至还背着她,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夏夜清是海关总长,还是夏家的长房长孙,别说他在外头偷偷风花雪月,即便他光明正大往家里娶几房姨太太,她也是拦不住的,出嫁从夫,她还能怎么办?

这一个瞬间,她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这所有的念头都化为一个,夏夜清是她丈夫,无论他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子,她在没有证实之前,都不能怀疑他,她都必须站在他这一边,全力维护他。

夏夜槿本想看慕雪歇斯底里发作的样子,却不想她的失态在一瞬间便转换过来,高昂起头,又回复一贯淡然清高的样子。

“槿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清哥呢!他是你哥哥,你该帮他分忧才对,怎么能在背后给他使绊子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为什么不阻止,却要先来我这里打小报告,你想做什么?”

慕雪这番话说的中气十足,又义正言辞,把个夏夜槿堵的半天说不出来,“我、我”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又不能因此跟慕雪翻脸,讪笑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灰溜溜的离开了东院。

夏夜槿一离开,慕雪再也装不下去,心里一沉,脚步都变得虚浮起来,跌跌撞撞回到客厅,重重的摔进了沙发里,浑身无力,头脑里乱作一团,却偏偏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心口闷的生疼,仿佛只有痛哭一场才能结束这痛苦。

可是自小学的端庄持重的规矩,让她不能在外人面前哭,更不能在满屋子下人跟前哭,那除了会让人作践,不会对她有任何帮助。

就像她母亲当初被父亲抛弃一样,母亲的伤心欲绝,并没有换来父亲的怜惜,却换来父亲领着他的私生子,慕年进了门,让母亲的尊严丧落一地,最后只身去往美国,一个人孤苦度日。

慕雪不想这样,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人埋头在沙发上,手攥成拳头抵在胸口,抓心一般的难受。

春桃收拾了二楼,抱着一堆换洗的衣服下来,看慕雪埋在沙发里,以为她身子不舒服,吓得赶紧扔了手里的东西,跑过去询问道:“太太,是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过来,很快就到。”

转身就要去电话房,慕雪又伸手拦住了她,半抬起头,似下定了决定一般,沉声说道:“我没有不舒服,你把大爷柜子里的酒拿过来,我要喝最烈的。”

“啊?”春桃不明所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您要喝酒?还要喝最烈的?”

慕雪心烦的厉害,再没耐心跟她解释,瞪了她一眼,厉声吩咐一句,“让你去就去,还要我亲自动手去拿吗?”

春桃被她这气势给镇住了,这个新太太的脾性,她实在摸不透,再不敢多言,小跑着去了二楼。

慕雪转了个身,踢掉鞋子,仰着窝进沙发里,既然都说借酒浇愁,那她何不试试!

第五十七章 一场暗杀

唐风喝的醉醺醺的出了金华楼,和几个客商谈生意,一时聊的投缘,忍不住多贪了几杯,没想到这酒后劲儿很足,险些让他失态,如果不是冬子,他上车都有些费劲。

车子缓缓离开金华楼的门口,行驶了一段,唐风突然想起里,车子他在用,宋泠月就只能坐人力车回家,他实在放心不下,吩咐了司机一句,让他转向去了金凯门,正好接上她一起走,若有幸,说不定还能看到她曼妙的舞姿。

这次接人也是赶巧,宋泠月才换了衣服出来,唐风的车子就到了,宋泠月欢欢喜喜的上了车,两人一起回家。

车子走了一段儿,酒味儿弥漫,宋泠月只好摇下窗户透气,手上故作夸张扇着风,不满的嘀咕道:“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这么开心吗?”

唐风仰靠在座椅上,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儿,无奈笑道:“难得遇到聊的投缘的人,所以多喝了几杯,不过你放心,我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那好吧!反正醉过去,我是背不动你的。”宋泠月嘀咕了一句,托腮靠在车门边,独自想心事。

走了一段路,灯光渐渐暗起来,唐风坐在车上,酒气一上来,昏昏欲睡,正想躺倒在后座上眯一会儿,就听外头一声闷响,像车胎爆了的声音,唐风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酒意也醒了大半。

宋泠月也听到了那声闷响,吓的手肘都怼在了膝盖上,一脸错愕的看向唐风,“这是什么声音?”

不等唐风开口,紧接着又是一声响,这次是真的爆了车胎,车身一歪,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子还是没稳住,直向路边的树林横倒过去,车头狠狠的撞在一颗大树上,车门都被挤变了形。

唐风头撞到前头座椅上,一阵眩晕,鼻子里一热,他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到了手上,撞得太厉害,鼻子都撞出了血。

“少爷,有人埋伏!”

冬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没有喝酒,反应又快,撞的不严重,伸手从座椅底下掏出两把手枪,回手给了唐风一把。

手枪是一直藏在车上的,自从上次出了事情,唐风就多了一层防备心,放些武器在车上,就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司机撞的最厉害,一脑门的血,已经昏死过去,冬子喊了他几声,他也没有反应,就在此时,后头又是一声闷响,这次听得清清楚楚,不是车胎爆了,是枪声。

唐风惊出一身冷汗,透过后玻璃看后头的路上,十几个人影正向这边聚拢过来,手上拿的不是棍棒,全是枪。

唐风说罢,一脚踹开车门,带着宋泠月从黑暗处逃出了车,冬子紧随其后下了车,跟在两人后头,举着手里的枪,紧张的盯着后头的动静,。

“少爷,怎么办?”冬子眼看来人已经越靠越近,紧张的额头都冒出了汗。

“我们往树林里走,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唐风拉着宋泠月,闪身进了树林里,三个人一起,拼了命的往树林深处跑。

一口气跑的肺都要炸了,三个人才停下脚步,抬头看看方向,到处都是一片漆黑,耳边又响起枪声,想来那些人搜索过车里无果,已经追了进来。

“少爷,对方有十几个人,咱们三个,拼是拼不过,要么死命逃,要么想办法一个个挑。”冬子喘着粗气说了一句。

唐风的鼻血流到了嘴里,他扭头啐了一口,握紧宋泠月的手,压低声音道:“冬子,你听我说,挑也挑不过来,只能逃,你和小月先躲起来别动,我放一枪把他们引过去。”

“你带着小月趁机赶紧往家里的方向逃,回去给警察厅的宁厅长去电话,他和我有交情,一定会来的,记住,保护好她!”

“可是,唐风,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宋泠月吓的浑身颤抖,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却固执的不肯离去。

唐风嘴里啧了一声,挥手把她推给了冬子,咬牙低吼道:“女人就是麻烦,你留下能帮我什么?只会给我添麻烦,碍手碍脚,快给我走!”

冬子心知情势紧急,也素来知道唐风的脾气,他的决定没人能更改,凭他的能力,拖延到救兵前来,也应该不成问题,再不啰嗦,攥住宋泠月的胳膊,快速躲到远处几棵大树后头,摁着宋泠月弯下腰蹲在地上,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两人才躲好,就听树林里响起飞快的脚步声,唐风举手放了一枪,向着和他们藏身相反的方向,飞速跑去,追进来的敌人呼喊了几声,放了几枪,听到动静,立即调转方向追了过去。

树林中很快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冬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拉扯起宋泠月,拼了命的往家的方向逃。

“冬子,我们走了,唐风怎么办?那么多人,他逃不出去的!”

“我们不走,就会成为他的拖累,少爷自有分寸,你还是别废话,赶紧跟我逃出去!”冬子急了眼,也顾不得说话客气不客气。

宋泠月急的都快要哭出来,却无能为力,心知冬子的话是对的,她留下就是个拖累,最好的帮助,就是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去,找人来救唐风,也不再多说,跟着冬子就是一阵狂奔。

两人一口气跑到大路上,前头已经能看到稀疏的建筑,宋泠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脚上的高跟鞋磨得脚生疼,她索性脱了鞋子,赤着脚往前跑。

越过前头的一座建筑,距离从前的宋府比较近了,宋泠月猛然想起,夏夜清有时候会住在里面,就算他不住,里头也有他的人,向他求救,一定比那个警察厅长靠谱,想着这个,顿时停下了脚步。

“冬子,我们回去也是无用,这个时间了,那个警察厅长未必帮的上忙,前头的府邸是夏总长的,向他求救,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冬子闻言,也停了下来,气喘如牛的道:“你确定总长在这里有府邸?”

宋泠月点点头,“我确定,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就来不及了。”

“好,我就信你!”说着话,卯足力气,跟着宋泠月继续往前奔跑。

唐风在树林里飞奔着躲避后头追来的人,身后时不时的放冷枪,着实有些凶险,他只能尽量加快速度,离开对方最佳射击范围。

越往前跑,树林越密,里头越黑暗,就连外头的灯光都看不到一丝丝了,唐风心里骤然一凉,看来今夜凶多吉少,希望冬子比他幸运,能带着宋泠月顺利的跑出去,至于他,就只能看天意了。

第五十八章 失去理智

宋府的大门很快就出现在眼前,宋泠月拼着最后一丝力气跑过去,敲响了大门。

“谁啊?”里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门打开,居然是张副官,穿着整齐的军服,手里拿着文件,显然是要离开的架势。

看到宋泠月和一个陌生男子找到这里,还气喘吁吁,明显是一路奔跑过来的,张副官也有些惊讶,“宋小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宋泠月一下子就泄了气,双腿一软,后背倚到了大门上,也顾不得解释那么多,急声道:“张副官,夏夜清在吗?”

张副官摇头,“总长不在,但是有事情你可以跟我说。”

宋泠月喘了一口气,“那好,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前方的树林里,有一伙人偷袭了我们的车,唐风为了救我们,引开了他们,现在很危险。”

张副官闻言,嘴里“嘶”了一声,转身把文件丢给身后的管家,带上宋泠月往院子里走。

冬子跟在后头,借着院子里的灯火,看到地上有淡淡的血迹,顺着痕迹看过去,才发现宋泠月是赤脚,脚底都跑出了血。

“小姐,你的脚……”冬子惊讶一声。

张副官急忙回过头,低头看向宋泠月的脚,长裙子边上都是血迹,显然伤的不轻,在她跟前弯下腰,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快上来,我背着你。”

宋泠月这时候也顾不得失礼与否,趴到张副官后背上,由着他背进了大厅。

大厅里的灯光开到最亮,张副官把宋泠月放到沙发上,吩咐佣人去叫医生过来,又嘱咐宋泠月在府里休息,去门口叫了十几个兵,带齐装备,带上冬子引路,一伙人开车直奔而去。

张副官才走,电话房的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佣人过去接,打电话的居然是夏夜清,原来是等张副官等的不耐烦,所以来询问。

佣人就把宋泠月过来求救,张副官带人去救人的事情告诉了夏夜清,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咚”的一声响,夏夜清已经丢了话筒,没了回音。

夏公馆,慕雪喝多了酒,正闹的满屋子鸡犬不宁,夏夜清本来在安抚她,不想半路打了一个电话,出来后神色匆匆,竟顾不得慕雪,丢下她,叫上司机连夜要出公馆。

慕雪之所以闹,是因为心里不痛快,又发泄不出来,夏夜清一回来,她心里委屈,本想在夏夜清跟前使使小性子,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抛下她离去。

借着几分酒劲儿,慕雪不甘心,跌跌撞撞追了出去,夏夜清大步流星,已经到了花园子,慕雪跑过去,从后头拦腰抱住了他,不许他走。

“清哥,你怎么能扔下我不管?已经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比你的妻子还重要?”慕雪哭哭啼啼。

夏夜清心急如火燎,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掰开她的手,转身抱住她,柔声安慰道:“小雪,你听话,我有件急事,不去不行,你在家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清哥,我不许你走!”慕雪双手勾住夏夜清的脖子,纠缠着他。

司机见状,只好先行一步,去发动车子,去车里等他,春桃在后头远远地站着,也不敢上前劝。

夏夜清再次掰开墓慕雪的手,好言相劝,“小雪,你乖!我今晚肯定会回来的,你不要闹!”

“不,清哥,我不许你走!”慕雪任性起来,也难缠的很。

夏夜清心里越发急躁,佣人说宋泠月受了伤,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张副官只身带人前去营救唐风,他也放心不下,慕雪还纠缠不休,他顿时失了耐心,扯开她的手,推了她一把。

本来只是轻轻一推,想要摆脱她的纠缠,没想到慕雪喝了酒,头脑本就不清楚,脚步虚浮,这一下,愣是把她推在了地上,高跟鞋一歪,崴到了脚,一阵钻心的疼。

“春桃,扶太太回房间,太太要是出了事情,拿你是问!”夏夜清冷冷叮嘱完这一句,咬了咬牙,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清哥!清哥!”慕雪凄厉的哭喊一声,却奈何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夏夜清离去,一颗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春桃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弯腰扶起了她,“太太,还是回去吧!大爷是出去办事情,很快会回来的。”

慕雪心如刀割,却又不敢再闹下去,若是被老爷子知道,生气是一方面,教训夏夜清也必然少不了,她已经惹他不痛快了,不能再给他找麻烦,借着春桃的搀扶,一瘸一拐的往东院走。

才到东院门口,夏夜槿居然追了过来。

“嫂子,我在花园子散步,听到你和清哥起了冲突,他怎么能这样,有没有伤到你?”

夏夜槿故作关心,还殷勤的查看了一眼慕雪的伤情,看到她走路一瘸一拐的,唏嘘道:“清哥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对嫂子呢!嫂子,我扶你!”

回到客厅,慕雪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不言不语,此时的她,很像的大哭一场,又不想让夏夜槿看笑话,只能强忍着。

夏夜槿看她表情,就猜到了她的心事,又开始琢磨他的坏心思起来,不管夏夜清为了谁出去的,只要慕雪起了疑心,夏夜清这后院儿就别想安静,那个所谓的京都第一名媛也别想清净。

他倒要看看,这个金凯门的名媛,和慕雪这个豪门的真正名媛叫起真儿来,到底谁技高一筹。

“嫂子,之前你还说我挑拨,你看看,眼下证实了吧?清哥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除了女人,谁能使唤的动他?深更半夜,总理来电话他都敢给撅回去,女人一通电话,他却能抛弃你不管,真是令人寒心!”

夏夜槿说着话,还摇头叹息起来,暗里却偷偷瞄着慕雪的神情,看她虽然呆呆的,目光却还是起了变化,心知这话她是听进去了,便继续火上浇油。

“俗话说的好,家花不如野花香,外头的女人,又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惯会勾引人的,嫂子,你可要早做打算,否则清哥那天鬼迷了心窍,要把那女人娶进门,那可就难办。”

慕雪脑子里纷乱,一会儿是夏夜清狠心推倒她,又绝情离去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夏夜槿的话在耳边回响,酒意横生,醋意大发,想到她苦心爱慕夏夜清这么多年,竟抵不过外头的一个野女人一通电话,她的理智四散奔溃,再也压制不住。

“嫂子,要我说……”

夏夜清还想说什么,慕雪脸色骤然变得铁青,转头怒视着他,贝齿咬的“咯吱”作响,嘶吼一声,“滚,给我滚,你们夏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给我滚。”

抬手推开夏夜槿,不等夏夜槿反应过来,又挥手掀翻了桌上的东西,果盘杯盏摔落一地,在诺大的客厅里发出巨大的回响,把屋子里的佣人吓得一个激灵,大气也不敢出。

“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都给我滚!”

慕雪吼出这一句,抽出桌子底下修剪花枝的剪刀,挥手剪断了自己的长发,既然夏夜清绝情,她又何必多情,多情总被无情伤,她受够了!

第五十九章 各自挂心

夏夜槿眼睁睁看着慕雪在眼前崩溃无状,把屋子折腾的一片狼藉,还把女人最珍重的头发都给剪了,也是一阵吃惊,他没有想到,昔日端庄的慕家大小姐,一旦被逼急了,居然是这样疯狂,急忙安慰了几句,逃也似的离开了东院。

慕雪双目泛着赤红,剪断的发凌乱的披散着,脚上的鞋子也不知甩到了哪里,丝袜磨破了,旗袍也扯开了一道口子,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丝夏太太的影子,与外头的疯婆子无异。

待泄愤够了,疲惫感袭来,才终于摔倒在沙发上,头仰在沙发背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火儿都发了出来,心里却空落落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滑落,前所未有的空虚。

夏夜清赶到宋府的时候,医生已经来了,正在给宋泠月清洗脚上的伤口,她跑了一路,脚底的伤口里满是泥沙,消毒水洗了两遍还没有清干净,疼的宋泠月冷汗不停的往外冒,却一直咬牙死撑着,愣是没吭一声。

“姑娘,你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医生安慰了一句,尽量放轻了动作。

宋泠月点点头,“没关系,我忍得住。”再疼她都受过,更何况这个。

“月月,你怎么样?”夏夜清迈着大步,一阵风一样闪了进来,坐到宋泠月边上,不由分说握住了她的手。

宋泠月没提防他会过来,又当着医生的面被他握住手,顿时闹了个脸红,赶紧抽回了手,支吾着道:“我没事,就是磨破了脚,医生快要清理好了。”

医生是认识夏夜清的,停下手里的动作,冲他点了点头,“夏总长,姑娘的伤势没有大碍,只是清理起来比较复杂,怕要吃些苦头。”说罢,一只手扶上宋泠月细白的脚踝,继续为她清理伤口。

夏夜清看到这一幕,眼珠都快要瞪了出来,一手指着医生,张口就是一嗓子,“你给我撒手!”

“啊?”医生疑惑,抬头愣愣的看着他,“可是,我要清理伤口啊!”

夏夜清放开宋泠月,挽起上衣的袖子,夺过了医生手里夹着药棉的镊子,咬牙切齿的道:“我来,清理伤口,我一样在行。”

宋泠月哭笑不得,这到底是个什么人,连这个都要争,真是对他无话可说,再说,让堂堂海关总长为她清理伤口,传出去像什么话,索性缩回了腿,蜷在沙发上,碰也不许他碰。

“好月月,这是干什么?不清理伤口,你这脚会发炎的。”夏夜清急的直眉瞪眼,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想要把她的脚拽过来。

宋泠月惊呼一声,使劲儿去掰他的手,“你放手,你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

“什么动手动脚?你伤的就是脚,不动脚,难道动这里吗?”夏夜清强词夺理,说话的功夫,还不忘伸手摸了一把她的小细腰,占了一把便宜。

宋泠月被他这无赖样子气的都忘了疼,伸手扯了扯长裙子,把脚盖了个严严实实,碰也不让他碰。

“有医生在,用不着你这样,我也没心思和你闹,你如果真想帮我,就请快些让医生为我清理伤口。”

夏夜清看她脸色不好看起来,心知她还在为唐风的事情担心,看来想逗她开心是不可能的,只好把镊子还给医生,让医生继续为她清理伤口。

清理好伤口,医生又给伤了药,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叮嘱她这几日不能沾水,又留下一些药膏,提上药箱离开了宋府。

夏夜清看她神色恢复正常了,料想这伤口如医生所说,没有大碍,总算松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是很担心他吗?”

宋泠月抿了抿唇,点头道:“嗯!张副官去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回来,对方人很多,不知道唐风能不能安全回来。”话里话外都透着担忧。

夏夜清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儿,一手叉腰,另一手抚摸着下巴,原地转了一个圈儿,目光盯着她,蹙眉问道:“如果我去救他,你是不是会放心?”

“你?”宋泠月有些诧异,“你会吗?”

夏夜清暗暗苦笑一声,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当然会,我来就是为了帮他,你放心,我会让你安心的。”

“可是,你会有危险吗?”宋泠月又起了另一层担忧,比起唐风,这个人,更让她挂心。

夏夜清目光一亮,这是在关心他?压下心头涌起的狂喜,语气坚定的道:“我不会有危险,危险的是别人,你等我回来!”再看她一眼,有她这一句话,比什么都让他知足,值了,扭头出了大厅。

宋泠月本还想叮嘱他一切小心,不等她开口,夏夜清已经走得没了影子,她像被勾了魂儿一样,顾不得脚下的疼,跌跌撞撞追了出去,却只看到外头亮起的车灯,听到汽车的喇叭声,渐行渐远,终究是晚了。

后头的佣人跟出来,生怕她脚底的纱布崩开了,着急的催她回去,“小姐,快进去吧!您的伤才包扎好,要是再裂开了,大爷一定会气坏的。”

宋泠月却固执的不肯进去,扶着廊下的柱子,缓缓坐在了地上,对佣人说道:“没关系,我就坐在这里等,等他们回来。”

“这、可是小姐,外头还有些凉,您会着凉的。”佣人不安的道,夏夜清脾气发作起来,实在是吓人。

宋泠月摆了摆手,“不会有事的,你还是不要管我,去厨房让人准备些吃的,他们回来肯定会饿的。”佣人为难了一阵,只好退了下去。

夏夜清的车子离开宋府的范围,放缓了速度,在路上寻找可疑的地方,就听远处的树林里,隐隐响起了枪声,声音不大,如果不是对枪声特别熟悉的人,一定误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在放鞭炮。

夏夜清下了车,带人往枪声的方向追过去,一直追到了树林,枪声越来越响,看来张副官已经和对方交上了火,夏夜清的人兵分两路,跟着枪响追击过去。

夏夜清走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抬手接连放了三枪,又用手电晃了几下,如果张副官和唐风听到或看到,应该能找过来,他带着人顺着方向,一路摸黑跑过去。

第六十章 两个对手

此时树林的深处,冬子都快要跑疯了,他和张副官进了树林就跑散了,黑夜里,他找不到唐风,追他的人也摸不准他的方向,没那么容易打中他,可同样的,他也找不到出树林的方向,只能在黑夜里来回的摸索。

就在身后的枪声越来越响的时候,冬子突然听到接连三声枪响,随即亮起了一束手电光,他知道,这是又有救他们的人来了,心里一喜,飞一般朝着那个方向冲过去。

夏夜清在林子里一阵穿梭,撂倒了两个人,枪声却还在持续,且越来越激烈,看来对方的人也不少,他带着手下也加快了速度,还没有见到张副官,心里一时不安起来,万一张副官撑不住,已经被喂了枪子儿,那就真的完了。

正焦躁的时候,前方的树林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不像是中枪之后的疼痛吼声,倒像是精疲力竭之后最后的苟延残喘,夏夜清心里一动,手枪上膛,弯腰摸了过去,身后的人分开,跟着包抄过去。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朝他的方向跑来,身后是接连不断的枪声,夏夜清半蹲着身子,将手电架在持枪的手腕底下,开关一推一合,灯光明灭的一瞬间,枪声响起,黑影身后的人倒下了一个。

夏夜清猫腰打了一个滚儿,手上的手电又是一开一关,一枪又是一个,这会儿的功夫,黑影已经跑了过来,夏夜清上前把他扑倒,带着他接连滚了几下,躲过了两枪。

夏夜清的兵趁势冲了上去,他们手里拿的都是长枪,有两个配的还是最新的冲锋,一梭子下去,对方死的死伤的伤,由最开始追冬子时的气势汹汹,变成了落荒而逃。

夏夜清感觉扑倒的人身高不对,用手电照了照,瞪大了眼睛,“冬子,怎么是你?唐风和张副官呢?”

冬子疲惫不堪,眼睛泛起了迷糊,扔掉手里的空枪,喘着粗气说道:“总长,我家少爷和张副官在前头,我引开了几个,但是对方来了两拨人,最起码还有十几个在围攻他们,对方是有些身手的,武器也是新式的,势力不弱。”

夏夜清一把攥起他的衣领子,吼道:“你醒醒,你和张副官在哪里分别的,他去了哪个方向?”

冬子强打起精神,把情况简单说了几句,夏夜清把他交给两个兵带回去,他带着剩下的人,飞奔往前赶去。

张副官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得力的助手,两人风里雨里相伴几年,于夏夜清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副官,而是亦兄亦友般的存在,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懂他的心思,唯张副官莫属,他不能,也决不允许张副官出事。

此时此刻,张副官带着一伙人已经退到了树林边上,手下有几个负了伤,只剩他和另两个人与对方周旋,对方人手已经被他料理了大半,也变得谨慎起来,在树林里和他们捉起了迷藏,时不时放几下冷枪,张副官也着实头疼的很。

“张副官,对方似乎也是正规军的,周旋这么久居然还能追上来,可见体力不差,这应付战打的比我们还溜,这是要拖死我们啊!”一个士兵抹着额头的汗,粗声粗气的说了一句。

张副官低头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穿着粗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也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劲敌了,当初陈霆锋的队伍都没有这么棘手,真他娘的缠人,希望唐少东家和冬子能撑住。”

周围又想起脚步声,张副官察觉了动静,低吼一声,“趴下!”一把扯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朝地上摁去。

“砰”的一声巨响,一个来不及蹲下身的士兵,一枪被贯穿了脑袋,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娘的!老子跟你拼了!”张副官怒火中烧,捡起地上的冲锋,一梭子打了过去,激烈的枪声再次响起来。

唐风一路被逼到一条干涸的旧河道里,后头的人却还在追,时不时的放一枪,因为夜黑,瞄不准他在哪里,这一枪那一枪,倒好像存心戏弄他似的。

唐风手里的枪已经是个空壳,张副官和冬子引走了大部分的敌人,但依旧有两三个对他穷追不舍,凭经验,这里面至少有一个跟他不相上下的高手,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把目标对准了他,眼下看来,还并不急于杀他。

远处枪声响起,唐风预感到事情不妙,看来张副官和冬子那里的情况还不如他这里,咬了咬牙,只能继续狂奔。

“砰”

对方再次打来一枪,唐风小腿一麻,子弹擦着小腿肚过去,火辣辣的疼,他一个趔趄,就地打了一个滚儿,躲到河道边上,抱着腿窝在了一个大石头后面。

“该死的!”唐风暗骂了一声,“嘶嘶”吸了两口凉气,想要缓解腿上的疼痛。

可这是枪伤,并不起丝毫作用,反而疼痛越发厉害,想他可是豪门少爷的出身,自小养尊处优,即便后来当土匪几年,都把自己养的细皮嫩肉,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一时疼的他龇牙咧嘴,直想骂娘。

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逼近,他料到唐风已经没了子弹,索性也不躲避,堂而皇之到了他跟前,抬手将手里的枪对准了他的脑门儿,压着嗓音,冷冷说道:“还有什么遗言,我可以替你转达。”

唐风跑了一路,也不知道到底谁在追杀他,此时到冷静下来,想了想,就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我总要知道我为什么死,死在谁手里吧!”

来人冷笑了两声,“你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没有遗言,我现在可以送你上路了。”

“别、别别别,给我一次机会,我活了小半辈子,还没遇到过什么仇家,想我唐少东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玉树临风,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总归不甘心不是?”唐风开始信口胡诌,当年留恋花丛的口才,竟然没有拉下。

来人似乎觉得这个人还真是有趣,死到临头还能说出这么多废话,手上的动作还真的停顿了下来,口里却忍不住揶揄道:“上头说你是个人才,我怎么觉得这话有水分呢!我说你,到底是蠢呢!还是真的不怕死?”

唐风眯了眯眼睛,上头?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奉命来杀他的,他已经跟总统达成一致,显然不是总统下令,总理和总统是一样的心思,那么也不是白家,余下的人,就只有那几个军阀了,这可就有意思了。

但眼下情势紧急,他顾不得细细的分析,只能继续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你猜猜!我这个人最喜欢猜谜语,我猜你,你也猜我……”

话没说话,身子突然向后一仰,用尽全力打了一个滚儿,躲到了一处凹槽里,避开了地方的直击范围,嘴里吼了一句,“你他娘的再晚来一会儿,可以直接给老子烧纸了。”

“少啰嗦,躲远点儿!”夏夜清的声音从对手身后传来。

不等那人转身对准夏夜清,夏夜清从他身后一跃而起,手电在他脸上晃过,一脚踢在他持枪的手上,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没有踢掉,夏夜清反手就是一挥,枪口直接对准了那人,对方身手十分利落,枪口也对准了他。

两个人同时扣下了扳机,“咔咔”两声,两把枪居然都没了子弹,两道身形同时跃起,唐风就听耳边响起几道劲风,同时伴随着拳脚打在身上的闷响,两个人在肉搏。

过了几招,两人很快分开,夏夜清喘着粗气挡在唐风跟前,伸手抹了抹作疼的嘴角,“嘶”了一声,扭头问道:“唐风,张副官去了哪里,他怎么样了?”

唐风本以为来人是张副官,没料到是夏夜清,闷哼一声道:“他带着人往外头突围了,重量级对手在这里,想来他不会有事。”

略顿了顿,又怪怪的道:“你居然会来救我,真是稀奇了!”

夏夜清目光紧盯着对手的动作,没好气的骂道:“你以为老子为了你来的,要不是为了让她安心,我才不淌这趟浑水。”

唐风暗暗惊讶,听他这语气,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对手是谁?才想开口问他,对手的身影一闪,转身就想要逃,原来夏夜清的人赶了过来,已经料理了其他两人,情势不妙,他自然要逃。

夏夜清动作更快,一阵风一样追了过去,两道身影再次缠斗在一起,拳风呼呼作响,听的人都忍不住咂舌,换作寻常人,只怕早就被打死了。

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夏夜清一个背摔,将对方撂倒在地上,不等那人起身,夏夜清伸手摸到一块石头,照对方脑袋砸了下去,这一下下了死手,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死的透透的。

唐风听到石头砸在脑瓜子上的声音,龇着牙扭过了头,嘴里直叫可惜,“你也不问问他的来头,就这样解决了,怎么收场?”

夏夜清抹了抹手上的血沫子,哼声道:“还用问吗?这个时候想要弄死你的,不是我就是魏千帆,我既然来救你,那就非他莫属了。至于收场,张副官最擅长和警察厅打交道,交给他,安稳无虞。”

“什么?”唐风惊讶,旋即哭笑道:“魏千帆,真是没想到,看来我又多了一个对手。”

夏夜清嗤笑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有深意的道:“不,你说错了,是两个对手。”

第一章 救了情敌

宋泠月蜷缩着坐在台阶上,等的都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际,忽觉身形一轻,被人腾空抱了起来,她激灵醒了过来,正对上夏夜清一双清亮又满布心疼的眸子。

“怎么这么不听话?是外头不冷,还是脚不疼了”出言责备,也是温柔的小心翼翼。

宋泠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头向他身后望过去,看到唐风和张副官都跟在后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又把目光停留在夏夜清脸上,小声问道:“你,还好吗?”

“好!你在等我,我怎么能不好?”夏夜清调笑一句,又道:“只是唐风吃了些苦头,腿被子弹擦伤,去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又把司机送去住院,否则还能回来的更早。”

宋泠月听闻司机被送到了医院,多少松了口气,又听唐风受伤了,心里又是一紧,挣扎着就要下来,“夏夜清,你放我下来,我得看看他。”

说着话,又探头去看他身后的唐风,果然,他走路靠着张副官,还一瘸一拐的,看来伤势不轻。

夏夜清就看不得她挂心别人,宋泠月这话无疑戳到了他心窝子上,一时脾气上来,抱着她不管不顾的穿过客厅,气哼哼的往二楼的走去。

“今天晚上你就留在这里,什么时候脚好了,我再送你回去!”

宋泠月皱了皱眉,挣扎了几下,没好气的道:“夏夜清,你又是抽哪门子风?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放我下来!”

夏夜清一咬牙,索性竖着抱她,一只手捂在她挺翘的臀上,另一手摁着她的脖子,让她以一个十分暧昧的姿势趴在他肩头,口中说着,“你别忘了,你可是卖身给我了,我让你走你才能走,不让你走,你就得留下陪我。”

唐风和张副官在后头看到这副景象,后者早已见怪不怪,并不以为然,转身去厨房找吃的,唐风眉头拧了拧,目光骤然一深。

“夏总长今日出手相救,他日必登门拜谢,今日还是不打扰了!”唐风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转身便向外走去,不想看,也不想忍。

“唐风,你等等我!”

宋泠月这下是真的急了,唐风还受着伤,夏夜清闹腾也不分时候,低头咬在他肩头,迫使他松了手,推了他一把,趁机跑下楼梯,也顾不得伤口会不会崩开,三步并作两步追了出去。

夏夜清追到屋门口,看宋泠月义无反顾追出去的样子,怒从中来,抬脚踹在屋门上,屋门弹了一下,他又重重的给了几脚,踹的屋门上的合页都掉了,门板向里反扣过去,“嘎吱嘎吱”作响。

“我他娘的是给自己救了个情敌吗?真他娘的窝火!”夏夜清攥了攥头发,原地转圈儿,毫无形象的怒吼起来。

张副官端着两碗面出来,才发现唐风和宋泠月都走了,再看夏夜清这个样子,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暗暗叹息一声,也不好劝阻,只好放下其中一碗,端着另一碗吃起来。

“我就他娘的贱,贱透了!”夏夜清自嘲的骂了一句,还不解气,抬脚踢翻了花架子,花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却没人敢上前收拾。

张副官对他发火的样子习以为常,吸溜了一口面条,边嚼边含糊的道:“总长,是你的跑不掉,你怕什么?”

夏夜清上去给了他一脚,看他十分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骂道:“老子才不怕,怕你娘的腿儿。”

张副官咽下嘴里的面,暗暗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开去,心道:不怕还发这么大的火儿,这些男男女女的感情,真是吓人。

这一次魏千帆策划的暗杀失败,还折损了一名得力的手下,让他暗中和夏夜清结下了梁子,总统对此人也更加忌惮,如此心狠手辣又不择手段的人,既要敬而远之,又要时时刻刻堤防。

宋泠月和唐风的伤势都不算轻,唐风回自己府中修养,宋泠月也待在容府修养,这段日子的公务,只能由容太太带着冬子处理,好在冬子是个机灵的,给容太太打下手,也能帮衬不少。

这天一大早,宋泠月闲来无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脚伤已经愈合,纱布也拆了,等落了痂,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报纸头条一行醒目的大字,吸引了宋泠月的注意,中央银行发售实物黄金,价格比市场流通黄金价格还要低,大批投资客纷纷抢购,做黄金投资。

宋泠月正看的入神,一只手伸过来,突然抽出了她手里的报纸,宋泠月猛然抬头,看到来人是唐风,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么早就来了,看来你腿上的伤好全了?”

“好了!”唐风说道,还故意抬了抬腿,示意他已经无碍。

“这几天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自然好的快,不过,也快闲出病来了,所以来这里看看你。”说着话,自顾自坐到了宋泠月对面,低头开始看报纸,显然,他也被头条给吸引了。

宋泠月瞧着他走路的确没有妨碍了,看来他的愈合能力比她强,自叹不如,也不打扰他看报纸,让佣人沏了两杯茶上来,一杯推到唐风跟前,端起另一杯,慢慢的品。

“这可是奇怪了,实物黄金如今可是抢手货,银行怎么会发售这个?”唐风低头盯着报纸,嘀咕了一句。

宋泠月其实并不懂这个,之所以看,也是觉得好奇,自然没办法回答他,随口说了一句,“大约是外头黄金抢手,银行也想分一杯羹吧!”

唐风放下报纸,指着上头的黑白照片,摇了摇头,“不对,如果真的是这样,价格不会低这么多,你看这些投资商,抢钱一样去抢购,这样大批量的购入,转头去黑市卖掉,那可是纯利润,银行会做这种赔钱的买卖吗?我倒不信了。”

宋泠月探头看了一眼,笑笑道:“或许这之间还有利润,银行走的是薄利多销吧!毕竟黄金低价我们是不清楚的,这银行的实物黄金,和外头还是有差别的。”

又看唐风一脸认真,忍不住问道:“怎么,莫非你也想投资一笔?你是懂这个的,如果要投资,不如也带我一起?”

唐风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面无表情的说道:“没这打算,更何况,我的钱都用来买车子了,没这闲钱!”

宋泠月闻言,顿时变得一脸兴奋起来,一下子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买了车子?什么时候买的?快带我去看看。”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衣袖就要拽他起来。

唐风扫了她一眼,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上穿着一双拖鞋,皱了皱眉,故作不满的道:“就这个样子出门吗?给你几分钟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利索。”

宋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衣衫不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好,你等我一下,我很快的。”又一瘸一拐的去了二楼。

唐风在后头点了点头,神色无比温柔,“我等你,我带你去我府上看看,不急的!”

第二章 黄金热潮

唐风倒是比宋泠月有品位的多,新买的林肯车子,比宋泠月的车子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车头长出一大截,也高出一大截,看着就气派,就连内室也宽敞豪华,看着就敞亮。

“啧啧啧!”宋泠月绕着车子转了一圈儿,嘴里赞叹有声,“还是你的车子好,可惜我买的时候资金不足,否则也要买这样一辆,真是不错!”

唐风笑笑,伸手打开车门,很绅士的扶着她到了后座上,他也随着坐了进去,随手关上车门,吩咐司机启动了车子。

唐府距离容府有一段路程,司机缓缓的开,两侧的风景在车窗里倒退过去,宋泠月坐在后座,几日没出门,显然有些兴奋,不住地动来动去,看外头的风景。

“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初了,时间过得真快!”宋泠月感叹一句。

唐风笑着打量她,她今天是女装的打扮,娇粉色的大摆连衣裙,戴了一顶大檐帽子,颇有风情,一脸娇笑,丝毫看不出是个纵横商界的女商人,倒像个十足的富家千金,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我如今可以想象得到,你当初在父亲的庇佑下,一定也是过着这样安稳无虞的生活,你原本也该过这样的生活。”

宋泠月转过头,伸手摘下了帽子,拿在手里卷来卷去,神色渐渐暗淡下去,“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现在这样,我也很知足了,我父亲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欣慰的,我没有让他失望。”

“你很好!”唐风脸上一抹温柔的神色,温和的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苦难过去,余生,便只剩上天的眷顾和恩宠。”

宋泠月一脸诧异的看向他,“咦,今天很奇怪,这语气不像你啊!”

唐风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转移话题道:“很快就到了,我府上不像容府那样富丽堂皇,是个老宅子,希望你不要嫌弃。”

宋泠月也没再追问,点了点头,望向了窗外,外头已经是另一番景色,水泥路变成了石板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树丛间开满了各色小花,入目鲜艳,景色十分宜人。

车子方向一转,绕过一大片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子伫立在眼前,红漆的高堂大门,两侧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大门一左一右立着两座石狮子,*威武,倒是十分气派。

宋泠月一下车子,就迫不及待跑到了大门口,望着朱漆的大门,嘴里啧啧有声,“唐风,我觉得你的品位真的很不一般,这样的好宅子,你是怎么寻到的?我在京都土生土长,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唐风上了台阶,司机赶在前头拍响了门环,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打开,一个长衣长裤的听差迎出来,问了一声好。

“少爷,您回来了!”

唐风点点头,引着宋泠月往里走,边走边道:“京都这么大,你未必都看过,再说,这宅子本就隐蔽,少有人知。走吧!带你去里面看看。”

宋泠月一手扶上帽檐儿,一边打量着环境,一边被他拉扯着往里走,口中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居然还买了下来,你不简单啊!”

唐风没有作声,一路带着她往里走,宅子中等大小,前后三进的房子,最前头有东西配房,中间连着回廊,回廊前头是一座假山,两侧有荷花池,布景和这宅子的风格十分相符。

两人进了正厅,立即有听差奉上了茶盏,宋泠月环视屋子一周,里头的布置也都是古朴的风格,屏风、古架,后头还有一方软榻,看上去十分舒服。

“真不错,这宅子处处透着书香气息,看来前主人是个温文尔雅的博古之人。”宋泠月再次忍不住赞叹,这样保存完好的古宅,除了在夏家看过,就是这里了。

唐风笑笑说道:“我如果说宅子本来就是唐家的,你信吗?”

“啊?”宋泠月显然吃了一惊,“你的意思,这宅子原本就是你家的?”

唐风点点头,把这宅子的来历简单说给宋泠月听。

原来,这宅子最初是朝廷一位高官的偏宅,是唐风的父亲花高价买来的,他就是相中了这宅子的布局和周围的环境,买来后没有做大的修缮,一直保持着最初的风格。

唐家没落后,这宅子落到了一个商人手中,幸好这商人也是个爱惜旧物之人,住在里头也没有大动过,唐风从八王山回来,一直想要把家里的产业一点点收回来,唐氏庄园收回比较困难,就先收了这座小的。

说到这里,唐风也颇为唏嘘,“也算是我和这宅子有缘,我打算置办宅子的时候,在一次酒局上,恰好遇到了这宅子的新主人,他手头紧张,想要出手这宅子,机缘巧合之下,这宅子又回到了我手里。”

宋泠月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心里却有几分怀疑,“真的这么简单?可我记得你说过,收回你家的宅子并不容易,更何况,当初陷害你家的那些人或许还在京都,你不怕他们找你的麻烦吗?”

唐风不以为然,“我既然回来,自然无惧他们。”

说着话,又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至于这宅子,的确不简单,我除了付一笔钱之外,还答应帮他把资产翻倍,不过,眼下倒是机会来了。”

“机会?什么机会?”宋泠月诧异。

唐风笑得神秘,“你猜猜,肯定能猜中的,早上你才看过!”

宋泠月目光一转,顿时想到了早上的报纸,脱口而出,“你是要帮他买实物黄金?可是,你不是说,那里头有蹊跷吗?再说,买的人那么多,你怎么办得到?”

唐风抖了抖长衫的前襟儿,坏笑着对她勾了勾手指,“我自有我的打算,你过来,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秘诀。”

“去你的!”宋泠月嗔道,摘下帽子丢给了他,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老不正经,爱说不说。”

唐风的玩笑点到即止,正了正神色,说道:“我结识了财务的一位司长,不需要出面,他可以代办,给他些好处费即可,至于如何变现,那要看接下来的风向,还有黑市的黄金价格。”

“可是,这实物黄金一出,黑市的黄金价格势必要下降,你说的变现,到头缩水了,那要怎么交代?”

宋泠月虽然没有接触过实物黄金,但局势还是会分析的,忍不住为他的冒险担忧。

唐风却是十分笃定,“你放心,这中间一定会有价格差,只要我出手够快,就错不了,但是你和我不能沾,这一点,你一定要谨记。”

宋泠月似懂非懂,越发觉得看不懂他了,短短几个月,唐风结识了不少的人,这些人看似无关紧要,仔细想想,似乎每一个都有他的作用,每到关键时刻,就能起到该起的作用,助他一臂之力,这样的能力,着实有些可怕。

唐风看宋泠月神色变换不定,料想她在琢磨什么,不想让她想歪了,就安慰道:“你放心,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用你和容氏冒险,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的。”

宋泠月倒是不担心这个,唐风的为人,她还是心中有数的,可是他下这样大的一盘棋,似乎在布局什么,总觉得有危险在步步靠近,又看不到,这让她有些心慌。

“唐风,你是不是要对付什么人?是当初陷害你家里的仇家吗?”

唐风眯起眸子,脸上显出少有的凌厉之色,“不,我不会浪费时间去报什么仇,我只是,要把唐家当初失去的,一步步夺回来。”

实物黄金发售不过半月,便掀起了京都的黄金购买热潮,短短时日,似乎所有人都不再关心实业,都加入了购买黄金的浪潮,有钱人大批的购入,普通人家,但凡手头有富裕的,也想趁机捞一笔,把有限的钱财都投入到这上头。

黑市黄金的价格,在短暂回落之后,一夜之间疯涨,价格高的离谱,这无疑给购买黄金的人潮打了一剂强心针。

购买黄金的力度大幅度增长,中央银行为了控制发售量,连发几次公告,实物黄金价格也随着涨,却依旧挡不住汹涌的购买黄金大潮。

一大早,中央银行门口,一排排的队伍,长的见头不见尾,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银行的大门,“喀拉”一声,银行大门一开,人潮“哗”一下涌了进去,门口的治安警察拦都拦不住,似乎被里面的东西勾了魂儿一样。

谢裁缝排了一夜的长队,终于赶在最前头,买到了两条“小黄鱼”,这两条,足足花了他一年多的薪水,几乎是他所有的积蓄了,无异于身家性命一样重要。

揣着提黄金的票子,谢裁缝小心翼翼的挤出了人群,生怕这身家性命被挤丢了一样。

走出银行的大门,谢裁缝看着里头拥挤到窗口的人群,还有外头挤不进去干瞪眼儿的人,嘿嘿笑出了声,颇有几分得意,亏他来早了,这一夜的辛苦,值了。

第三章 血本无归

这天上午,宋泠月照例换了男装,和唐风一起去花想容的总店铺巡视,进到铺子里,两人却大吃一惊,谢裁缝和其他伙计都不在,只有一个新来的守柜台的,还是在后头打瞌睡。

宋泠月走过去敲了敲柜台,那伙计才激灵一下醒过来,抬头愣愣的看着两人。

“两位少爷,您们是订做衣服,还是取货?”

唐风和宋泠月对视一眼,蹙了蹙眉,沉声问道:“谢裁缝呢?这大清早,他们都去了哪里?”

伙计听这口吻,顿时觉得不对劲,谢裁缝出门前对他叮嘱过,说东家有可能来巡视,让他机灵些,他反应过来,眼前这两位怕就是谢裁缝口中的东家了,立即站起身,换上了一副笑脸。

“东家好,我是新来的伙计,我叫吉诚,您们是来查账的吧?我这就去叫账房过来。”吉诚说着话,从柜台后绕出来,作势要去后头叫人。

宋泠月看他神色慌张,顾左右而言他,显然是有事情瞒着她,心生不满,伸手拦住了他,“唐少东家在问你话,谢裁缝和伙计们去了哪儿?”

伙计脸色变了变,却不敢不回话,支吾着道:“谢、谢裁缝他们,他们去了银行,去排队了。”

“排队?”宋泠月诧异,“排什么队?”

唐风接了一句,“这个时候去银行,自然是排队买黄金。”

又把目光转向伙计,问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谢裁缝买过几次?”

伙计目光躲躲闪闪,伸出了三根手指头,“第、第三次了,谢裁缝手中积蓄比我们充足,又买过黄金,所以大家就跟着他一起去了。”

宋泠月无奈叹了口气,对伙计挥了挥手,“算了,你去叫账房先生到我的办公室,我和唐少东家在里头等他。”

“哎!马上去!”吉诚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去了后头。

宋泠月跟着唐风去了办公室,一坐到椅子上,就气的摔起了帽子,“这个谢裁缝,一向稳重,这个时候居然也泛起了迷糊,跟着买黄金,还鬼迷心窍到这个地步,真是让我失望。”

唐风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手边,笑眯眯的说道:“未必是鬼迷心窍,有钱赚,谁都眼红,尤其是谢裁缝这样的,手中略有积蓄,又养着一大家子人,自然希望更上一层,这没有错,错的是,他不该拿着一家老小的温饱去赌。”

“赌?为什么是赌?你的意思,这实物黄金不可靠吗?”

唐风笑笑,也不解释,只淡淡说了一句,“今天是最后一批实物黄金发售,不知道几家欢喜几家愁。”

宋泠月听他说的神秘,却又十分笃定的口气,心里越发替谢裁缝担心,她虽然没有做过这样的投资,但是她很清楚,赌徒,向来是没有好结果的。

账房先生很快拿着账簿和算盘过来了,唐风和宋泠月也不再提谢裁缝的事情,专心致志开始查账。

这一个月以来,花想容的固定客户没有少,新的订单又增加了,加上其他店铺送过来的账簿,总利润处于上涨的状态,还算稳定。

唐风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计算着一笔笔账务数字,宋泠月在一旁核对进出货物,计算净利润,两人忙的不可开交,一上午的功夫,匆匆而过。

总算核对完账务,宋泠月已经累的腰酸脖子疼,放下手里的账务本子,起身伸了个懒腰,日头已经偏西了,肚子饿的“咕咕”叫,转头问唐风,“你想吃什么,我让伙计去叫。”

唐风修长的手依旧灵活的拨着算盘,头也不抬的道:“你看着办,晚上金华楼约了钟部长和税务的薛司长,中午随便吃点儿就好。”

“又是应酬!”宋泠月嘀咕了一句,招手把吉诚叫过来,让他去隔壁的饭庄买些饭菜回来。

吉诚速度很快,不大一会儿,就提着两个食盒进了办公室,拿出两碗牛肉面,两碟小菜,还有两小碗汤。

“东家,我还不知道您的口味,怕这面口重了,所以要了两碗清汤,如果觉得咸,就用这汤冲一冲。”吉诚说罢,拿着食盒,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宋泠月看吉诚这个机灵劲儿,一边吃着面,一边对唐风道:“这个新来的伙计倒是手脚麻利的很,怪不得谢裁缝留下他看店,看来这谢裁缝还没丧失理智。”

唐风放下手里的账簿,洗过手,也坐了过来,挑了一筷子面送进嘴里,“唔”了一声,咽下嘴里的面,点头应道:“的确机灵,这饭菜肯定是他一早让人给准备好的,卡着时间送来,刚好入口,这小子,的确有股子聪明劲儿。”

宋泠月得意的挑了挑眉,“那可不,我选的人,错不了的。”闷头继续吃饭。

两人正吃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就听一个伙计在外头招呼,“快,快抬进去,别让他再受了外头的热气。”

哄闹声中,同时伴随着谢裁缝断断续续的哭喊,“别管我,别管我,死了算了!”

宋泠月和唐风一惊,看来是出了事情,同时放下筷子,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

外头乱哄哄的,几个伙计抬着谢裁缝进了店铺,谢裁缝衣服都被扯破了,鞋子也丢了一只,被人抬着,还不停的挣扎着要出去。

“放我下来,让我去死好了,这钱和打水漂有什么区别,我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啊?”谢裁缝一个大男人,忍不住开始哭哭啼啼。

宋泠月就见不得大男人这个样子,尤其是谢裁缝,跟她经商这么久,居然又如此失态的时候,火气不打一处来,推开几个伙计,冲上去对谢裁缝吼了一嗓子。

“姓谢的,给老子站起来,看你那副怂样子,还是不是男人?”

唐风和所有伙计都愣住了,伙计是没料到她和唐风来了,所以吃惊,唐风是第一次看她这样发飙,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觉得越发对这个丫头感兴趣。

谢裁缝被这声吼吓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宋泠月在教训他,挣扎着推开抬他的活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匍匐到宋泠月跟前,抓住了她长衫的衣角。

“容哥,我闯了祸,闯了大祸,带着大家伙买黄金,这次是赔的血本无归了,那可是我全家老小的生活依仗,就被我这一把给赔光了,我对不起家人,也对不起这些伙计。”

宋泠月抬眼扫了一圈儿周围的活计,果然,大家脸色都不好看,显然都是跟着谢裁缝买黄金赔了钱,谢裁缝又闹腾的厉害,谁也不好责备他,但是心里都一样不好受。

在外头闹腾也不是个办法,过了饭点儿又有客人要来取货,宋泠月招呼两个伙计,让他们把谢裁缝架着去了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屋门关好,里头就只剩宋泠月、唐风和谢裁缝三个人,谢裁缝坐在靠门的沙发上,头垂得低低的,唐风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宋泠月倚靠在桌边,皱着眉头盯着谢裁缝。

“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弄的,还要死要活起来。”

谢裁缝抬头觑了一眼宋泠月的神色,又看了一眼唐风,看他们此刻并无怒色,只是担忧,心里更加难受起来,抱头又是一阵低泣。

等哭够了,谢裁缝才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谢裁缝买过一次黄金,转头去黑市倒了,这一笔下来,足足赚了一倍的钱,这让他尝到了甜头,立即又去了第二次,还带着几个伙计一起,为了多赚些,他买完没有及时倒出去,而是留了下来。

等到银行最后一次发售,也就是今天,他又带着伙计去买,所有人都压上了全部本钱,本来打的好算盘,买完立即转头卖了,大赚一笔就心满意足。

可他万万没料到,早上才在银行买完,拿到了提黄金的票子,几个人转头去倒卖,黑市的黄金却在短短时间内连续下跌,甚至跌到了没有人愿意收购的地步,谢裁缝慌了神,大家伙也都慌了神。

为了保住仅有的本钱,只能以最低价转卖出去,别说赚钱,两次的黄金票子,赔的连最初的本钱都不够了,谢裁缝多少还有存余,跟着他一起买的伙计却惨了,基本血本无归,谢裁缝一时急火攻心,想到他害了大家,便寻死觅活起来。

“容哥,东家,都是我害了大家,如果第二次的直接卖掉,说不定还能富余些钱,如今虽然收回些本钱,可是这点儿钱,还不够赔几个伙计的,我算是彻底栽了。”谢裁缝说着,又开始自责起来。

唐风沉默了半晌,宋泠月看他脸色阴沉,以为他要发火,没想到他突然说了一句,“你想错了,如果第二次卖掉,钱财翻倍,你还会买更多,那也赔的更多,这已经算是你的幸运。”

一席话,说的谢裁缝又痛哭起来。

宋泠月也不是个滋味儿,谢裁缝跟着她时间不短了,虽然他想错了法子,但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时运不好,还是要帮他一把的。

想了想,就问道:“你把黄金票子卖给谁了?我去帮你买回来,说不定过一段时间涨了,还可以把本钱都收回来!”

第四章 青出于蓝

宋泠月答应帮谢裁缝把黄金票子收回来,又好一通安抚,才把谢裁缝安抚住,但今天的工作肯定是做不成了,给他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休息。

谢裁缝走了以后,唐风抬手就点在宋泠月脑门儿上。

“长本事了,还赎回来,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你想赎就能赎吗?”

宋泠月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说赎回来交给我保存,卖了钱再给他,因为我知道赎不回来。”

唐风斜了她一眼,她这点儿小心思,他早就看穿了,哼声道:“那你就打算自己填这个窟窿?”

“嗯!”宋泠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这样打算的,过一段日子,找个由头,就说卖了好价钱,把本钱给他们,不至于亏,也能让他们长长记性,这白日梦,不是那么好做的。”

唐风最初也是这个想法,没想到两人不谋而合,只是他想的更深一层,想着多少也要让谢裁缝有些损失,否则这个教训他未必记得住,又怕宋泠月不同意,只好作罢,左右他料定这实物黄金不会再涨回来,便遂了她这次善心大发。

宋泠月想起唐风也帮人做了实物黄金的投资,谢裁缝赔的血本无归,他会不会……

带着疑惑的目光转向唐风,还没开口,唐风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拿起她的帽子,扣在了她头顶上,摁了一把,淡淡说道:“我买的那一批,早就趁高价卖了,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好了,时候不早,先送你去金凯门,我也该去金华楼了。”

宋泠月暗暗吐舌,如果谢裁缝早说出来,有唐风替他想主意,也未必会赔,可惜,他处处小心翼翼,掖着藏着,反而失算,只能认栽了。

收拾好桌面的文件,又叮嘱好伙计,戴上帽子跟他出了铺子,冬子已经在车里等着了,两人上了车,径直往容府的方向走。

晚上八点钟,金华楼高朋满座,二楼一个大包厢里,前头的小台子上,两个梳着羊角辫,打扮素净的清倌儿,一座一站,正在唱小曲儿。

酒过半巡,钟部长已经喝的满面红光,凑到唐风面前,笑道:“唐风老弟,范成华这次是走投无路了,上次引来的两个客商没接手他的厂子,你这纸厂一开,又占据了大半个市场,他是急红了眼,再不出手,这厂子怕是要砸到手里了。”

唐风坐在他下首,转着手里的酒杯,慢条斯理的道:“我经营的纸制品和他的可不一样,他经营不善,那可怪不了我。”

“哈哈!”桌对面的薛司长怪笑一声,伸手指了指唐风,“你呀!纯粹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敢说范成华的今天,不是你预料中的?换句话说,你可是喜闻乐见吧?”

唐风扯了扯嘴角,杯子里倒满酒,举到了薛司长跟前,“薛老哥,喜闻乐见的可不是我一个,要说起来,我第一个要感谢的,可是薛老哥你。”

薛司长笑眯眯的举起了杯子,“这话怎么说?”

唐风先干为敬,晃了晃空杯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范成华账务不干净,一心往枪口上撞,老哥廉洁奉公,这可没错,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作死。”

“哈哈哈哈!”薛司长笑得直拍桌子,“唐风老弟,我就喜欢你这个人,做事干净利落,从来不拖泥带水,还能全身而退,这容氏,合该是你的。”

唐风不置可否,装作喝酒,不经意间向身侧的冬子使了个眼色,冬子心明神会,立即出了包厢。

不多时,冬子引着两个听差,手里抱着两个红漆木盒子走了进来,径直让人摆到了薛司长跟前,掀了掀木盒的盖子,露出里头的金黄碧玉,成色皆为上乘,。

薛司长笑容更盛,搓了搓手,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唐老弟,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是兄弟,客气什么?”

唐风起身握住了薛司长的手,配合他,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笑道:“老哥,这可不是给你的,这是小弟给嫂夫人的礼物,你可不能代嫂夫人拒绝。”

这都是场面话,说的人明白,听的人也明白。

薛司长拍了拍唐风的手,郑重的点了点头,“唐老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收不了范成华的厂子,别人也受不了,那就只能让司法处走拍卖了,这里头的流程,都是规程来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唐风松开他的手,对他抱了抱拳,“老哥,公事公办,官场我不懂,但我就信你!”

薛司长听着他着发自肺腑的话,颇有些受感动,东西只给了他一份,钟部长却没有动身的意思,他心里明镜一般,这两人还有后话要谈,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放下酒杯,朝着钟部长拱了拱手,又转向唐风。

“钟部长,唐老弟,家中还有事务,不宜久留,我先行一步,改日我做东,回请两位。”

钟部长含笑点头应了,唐风亲自送他出去,一直目送他下了二楼,才转身回了包厢。

才一坐下,钟部长就开门见山问了一句,“唐老弟,跟我掏句实话,你想要什么价格收范成华的厂子?”

唐风在他面前,极少遮掩自己,一来,钟部长为人与薛司长不同,对他也是实心实意,二来,钟部长慧眼识人,在他面前,弄虚作假反而没意思,索性实话实说。

“现价的五成,压到这个价格,我连厂子带货一起收!”

“五成?”钟部长倒抽了一口凉气,“老弟,你这可是为难我了,范成华虽然做生意不仁义,但是家底在,就算有薛司长帮忙,这个价格,也是难上加难。”

唐风直起身子,笑得一脸淡然,“老哥,如果你信我,就帮我拖上半个月,等到央行兑换黄金的消息放出来,咱们再谈,到那个时候,五成,没有任何问题。”

钟部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唐老弟,你不会把资金压在这实物黄金上了吧?我劝你一句,这里头水深,你可不能蹚进去。”

唐风反手握住他,笑着安慰他道:“老哥放心,我没那么糊涂,你再三劝告,我怎么会不听,我听了,别人未必知道啊!”

钟部长身子向后仰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说……”

“嗯!就是这个意思,老哥既然明白,就不需要多费力气了,交给薛司长去办,他明白的。”

钟部长露出赞许之色,“唐老弟,你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也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不用下流的手段,看准时机,一样能达到目的,这需要的不仅是洞察力,需要的是智慧和过人的决断力。”

唐风起身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钟部长,“老哥,不言谢,我先干为敬。”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钟部长也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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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陷入两难

唐风从金华楼出来,吩咐司机赶去了金凯门,时间卡的刚刚好,正遇上宋泠月从里头出来,上了车,一起往容府赶去。

车子才走,金凯门里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男人,夏夜清高昂的身子立在门口,目光注视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张副官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开口道:“总长,看来当初让唐风去帮宋小姐,是个错误的决定。”

夏夜清低头点燃一颗烟,嘬了一口,一说话,鼻息里喷出薄薄的烟雾,“不算是错误,唐风的实力不容小觑,至于你担心的,我不担心,是我的,早晚都是我的,跑不了的。”

“嗯!”张副官应了一声,又问道:“那咱们回公馆?回去太晚,太太怕是又要闹。”

夏夜清猛嘬了一口烟,扔了烟头,鞋尖儿捻了捻,大步走向了车子,嘴里说着,“回公馆,宋府空荡荡的,一个人住也没意思。”径自上了车子。

回到公馆东院,一进屋门,还没看到慕雪,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儿,夏夜清皱起了眉头,张副官看他脸色不好,急忙把春桃叫了过来。

“春桃,太太呢?总长不是吩咐,不许给太太酒的吗?你怎么看的家?”

春桃眼泛泪花,委屈的道:“太太在二楼,她自己撬开了酒柜,拿着酒瓶子喝,谁也拦不住。”

夏夜清扫了她一眼,脸上还有抓痕,看来慕雪对她发了脾气,也不想再苛责,吩咐她去厨房做一碗醒酒汤,又支走张副官,急匆匆的去了二楼。

卧室里,慕雪头上包着丝巾,喝得大醉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半瓶子酒,地上还有一个威士忌的空酒瓶,这样的烈酒下肚,不醉才怪。

“哎!”夏夜清叹了口气,走过去打横抱起了她,酒瓶子从慕雪手中滑落,发出“咚”的一声响,慕雪在他怀里惊醒了。

“清哥?你回来了?”

夏夜清点点头,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嗯,办事晚了些,我抱你去床上睡,以后可不许喝酒了。”

慕雪摇了摇头,挣扎着下了地,蹲坐在床边,一脸哀怨的神色,“清哥,我不睡,我一点儿都不困,我也没醉,你不用骗我了,我都知道。”

夏夜清只以为是老太太训斥她剪掉了头发,让她难看了,所以才耍脾气,就劝道:“老太太只是心疼你不爱惜自己,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若是不高兴,明天一早我就说你身子不适,这些日子就不要去请安了。”

“不,不是这样的!”慕雪痛苦地摇了摇头,头低了下去,“我知道你去看她了,那个金凯门的头牌,她比我好,你喜欢她,也是应该的。”

夏夜清心里一沉,叹息一声,挨着她坐在了地上,低声道:“你听谁说的?外头的传言,你不必在意。”

慕雪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向他,“清哥,你不必再隐瞒,其实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之所以娶我,不过是因为家族联姻,你拒绝不了,否则的话,你是不会娶我的。”

夏夜清曲起一条腿,手肘支在膝盖上,伸手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你想多了,既然娶了你,我自然好好待你,你是夏太太,也没人会不尊重你,至于我母亲,我知道你不喜欢跟她接触,怪我,没有处理好。”

“不是这样的!”慕雪情绪激动起来,忍不住咆哮了一嗓子,“你为什么要撒谎?跟大太太和老太太都没有关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夏夜清眸子变得清冷起来,“雪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你觉得我待你不好,你想要自由,我可以成全你!金钱、地位,我也都会给你,保证你下半辈子安稳无虞。”

“如果你想继续在我身边,我也会好好待你,我向你保证,你依旧是夏太太,不会有人威胁到你的地位的。”

慕雪从地上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夏夜清,因醉酒,眸子泛起了红血丝,短发从丝巾里飘落出来,带着几分凄婉的神色,“那她呢?她就愿意这样跟着你?还是你要把她娶回来,纳姨太太?”

夏夜清心烦意乱起来,他不知道慕雪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她这样咄咄逼人,显然是确信了,敷衍,肯定是说不过去。

咬了咬牙,狠心说道:“不会有姨太太,她不会当姨太太。”

慕雪一颗心坠坠的沉下去,这就是承认了,如果他只是风花雪月,那么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但眼下,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动了真心,她没有办法把一个人的心掏出来,更没有信心把他心里的人挤出去,她绝望了。

“啊!”慕雪惨呼一声,趁夏夜清不备,闪身冲到衣柜旁,速度极快的抽出屉下的剪刀,照着自己的手腕,狠狠的割了下去。

“雪儿!”夏夜清惊得瞳孔都变大了,从地上爬起来,猛扑了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锋利的剪刀划破慕雪的手腕,鲜血霎时间涌出来,一片猩红,触目惊心。

“哐当”一声,剪刀掉在地上,慕雪回过头,哀怨凄婉的泪光看着他,“清哥,如果得不到你的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也罢!”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雪儿,雪儿!”夏夜清扑过去抱住她,疯一样的冲外头喊,“来人,叫医生,快叫医生!”

这个夜,注定无眠,注定躁动不安!

五月中,天气已经闷热起来,宋泠月在办公室里坐了半天,闷得出了一额头的汗,摸出帕子擦了擦,继续翻看账本。

这个月的账目只进不出,资金已经压了一大笔,要么是新商家进购,没有能力及时交货款,押了支票,要么就是老商户资金周转不开,也押了支票或本票。

幸好还有支票和本票,童先生和路先生已经带着即将要到期的去了银行兑换,否则的话,照这个样子下去,下个月就要贴钱进购原材料了。

看了半天,脖子和眼睛有些酸痛,宋泠月放下笔,阖上账本,望着窗外树木的绿叶发呆,再有一年,这树木的枝叶就可以延伸到窗子上头,可以遮住一部分日头,夏日里就可以凉爽许多。

外头人影一晃,是去银行的路先生和童先生回来了,宋泠月揉着脖子站起了身,目视着两人进了门,却见两人手里的提包依旧是扁的,不禁有些诧异。

“路先生,童先生,你们取的款子呢?”

“哎呀!少爷,可别提了!”路先生一头汗水,把提包往桌上一扔,大喇喇的坐在了椅子上,累的“呼哧呼哧”喘粗气,不停的用手扇着风,童先生紧挨着他坐下。

宋泠月急忙倒了两杯凉开水给他们,两人接到手里,不住地道谢。

童先生喝了一口水,脸色缓和了些,伸手从提包里把支票簿掏出来,递给了宋泠月,“少爷,这下可不好了,银行说,这些是空头支票,那几张本票,居然也被挂失了,根本就提不出钱。”

“什么?提不出钱?空头支票?”宋泠月一连串的质问,显然,这情况出乎她的意料。

路先生坐直身子,一手扇着风,嘴里叫苦不迭的道:“少爷,您是不知道,上上个月开始,这些人买金子都买疯了,手里头的资金恨不得都用来买金子,哪里还有资金啊!我今天向银行一打听,您猜怎么着?”

宋泠月瞪大了眼睛,“银行怎么说?”

路先生叹了一口气,“银行说,这些人的资金账户,怕是要等到实物黄金兑换以后才能填补回来,这今天怕是不行。”

宋泠月眉头皱成了川,且不说银行账户里何时能有资金,单眼下来说,这些空头支票明摆着是无法兑现的,明天日期就过了,即便有了资金,也是无法兑换,还有被挂失的那些本票,已经是废纸一张,千算万算,居然还是算不过这些人。

最可恨的是,手里还压着一堆这些即将作废的纸,不用问,肯定也是兑换不了的,这些钱算在容氏总资产里,并不算多,但是也不算少。

眼下布厂需要进购大批原材料,纸厂盈利才开始,亏空还没补齐,医用纱布厂更是一分钱盈利都没有,蓉城第二家厂子才开起来,处处是需要资金的时候,偏在这个节骨眼儿资金流转困难,一个环节被卡死,后头就都转不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尤其是蓉城,机器设备才交一半的款子,那些机器都是国外购买的,一旦违约,违约金可是笔大款子。”宋泠月瘫坐到座椅上,陷入了两难。

童先生和路先生对视一眼,路先生在这行业待的久了,思路比较活络,就建议道:“少爷,依我看,不如我们向银行贷笔款子吧!中央银行贷款怕是不太容易,京都私家银行不少,我们可以试试。”

宋泠月目光一转,“贷款?这可行吗?”做生意这么久,她从来都是努力打拼,还没想过向银行贷款,也不是很懂这些。

路先生点点头,“可行,依照我们容氏的声誉和产业,贷款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中央银行手续繁琐,私家银行相对容易,随便一处产业抵押,贷出款子是没有问题的,这手续我也熟,也认识几个私家银行的经理。”

“私家银行?”宋泠月轻声嘀咕一句,恍惚间,她想到了严熠阳光一样的笑容,真的要去找他吗?说起来,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第六章 引起众怒

夏公馆,慕雪坐在床上,短发凌乱的披散着,头巾也没扎,目光空洞的望着外头,手腕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也已经愈合,伤疤却没那么容易好。

这半个月,夏夜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寸步不离的照顾,还让春桃看着她,生怕她再次寻短见。

可是他这样贴心,慕雪却并未觉得安心,反而越来越忐忑不安,她甚至在想,他这样的温柔,是不是也都给了别人。

慕雪正想的出神,屋门一开,夏夜清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春桃在外间收拾东西,看到他来,自发的退了出去。

“雪儿,我让厨房炖了羊肉羹,你吃一点儿?”夏夜清说着话,端着托盘到了床头,放在了床头柜上,另一手去扳她的身子。

慕雪挣脱了他的手,坐远了一些,冷冷说道:“不用了,我不饿,你也不用再这样看着我,你的事务繁忙,不必挂心我。”

夏夜清叹了一口气,把碗端在手里,勺子舀了一勺羹汤,吹吹凉,递到了她嘴边,温和说道:“那我来喂你,喂你吃过饭,我再去海关,这几天堆了不少的文件,我还真是要去处理一下。”

慕雪也不转头,语气依旧疏离而淡漠,“我说了我不饿,你自去忙你的,我父亲那日来看我,同我说了许多,我已经明白了,也不会再为难你。”

夏夜清收回了手,只好把碗再次放回去,轻轻扭过她的身子,注视着她的目光,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也说过,我会好好待你,也请你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你这样,我很心疼。”

慕雪的目光转过来,闪过晶莹的泪花,“你也会心疼我吗?我以为你我之间,连幼时的友谊也是不存在的了,只剩下联姻的客套。”

夏夜清没有想到会把慕雪伤的这么深,他内心很愧疚,也很纠结,谈感情,他和慕雪的感情,至多也就是友谊,即便是成婚,他也只是尽量做到丈夫的本分,给她安稳无虞的生活,但是情爱,他分不出去。

而宋泠月,显然是他不能放弃的人,如果说这辈子他对谁动过真心,那就只有宋泠月了,从最开始她身陷囹圄,到如今风光无限,她永远是他眼里和心里抹灭不去的光,没有一个人,可以取代她的位置。

夏夜清不想把话题继续僵持下去,也不想继续伤她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时间来做决断,等到慕雪想明白,那么不管是她要走或者留,他都接受。

“你看来是累了,那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去海关一趟,很快就回来。”说罢,把春桃叫进来照顾慕雪,便匆匆离开。

夏夜清前脚离开,慕雪甩手就把床头柜上的碗推在了地上,碗摔成了碎片,羊肉羹洒了一地,一片狼藉。

春桃战战兢兢的站在床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慕雪知道春桃是夏夜清派来看着她的,顿时火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给我滚出去,别让我看到你。”

“可是,太太,您的身体……”春桃犹豫着不肯离去。

慕雪怒从中来,一个下人都敢不听她的话了,随手抄起枕头,朝着春桃重重的丢过去。

“我让你滚,再不滚,我就用剪刀刺死你。”

春桃被枕头砸的一个趔趄,满腹委屈,却大气都不敢出,抱紧手上的枕头,低着头跑出了卧室,慕雪这个样子,她是没办法了,只能去求老太太。

屋门阖上的一瞬间,慕雪扑倒在大床上,失声痛哭,她根本不相信夏夜清是去了海关,谁不知道他这个总长当的自在,底下的人捧着,上头的人护着,就算他不出面,海关的事务一样有人处理,他找借口离去,看来还是出去鬼混。

“夏夜清,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慕雪头埋在被子里,咬牙切齿的低吼一句,满心满腹的委屈,却无处可诉。

“中央银行公告:此次实物黄金发售,因财政内部人员泄密,导致实物黄金大批量低价发售,致使财政蒙受巨大损失,为查证泄密人员,第二次以后发售的实物黄金交割暂停进行,目前只对第一批次黄金实物进行实物兑换,谨此公告!”

收音机里播放着中央银行一大早发布的公告,外头街边的报童举着报纸叫卖,大街上到处都是恐慌的人群,不顾夏日的炎热,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讨论着这次公告带来的影响。

中央银行外头,早就被围堵的水泄不通,人群熙熙攘攘,手里举着,怀里揣着银行发售的实物黄金兑换票子,不满银行的政策,对着银行叫嚣,却无济于事,银行大门被警察严严实实的守着,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银行外头闹得不可开交,银行里头却安静到可怕,财政总长和监察司长带着人在银行后头检查账目,一处都不能放过,上头针对此次事件施压,势必要揪出幕后黑手,谁也不敢含糊。

“慕总长,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外头这个情况,必须安抚一下,否则引起众怒,你我也是担待不起的。”监察司的杨司长说道。

慕总长放下手里的账目,点了点头,此次事件,他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上头没有让他避嫌,已经是对他的极度信任,如果再出差错,怕是不好交代。

“从后头走吧!坐我的车子,有些话,我想跟杨司长单独谈一谈。”

杨司长扶了扶眼镜,“好吧!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银行柜台,往银行后头的小门走去,后头有一处小院子,在另一条街上,这个时间,也没有人注意,自然也不会有人围堵。

不多时,街道上驶出一辆小汽车,快速撤离银行的范围,向远处驶去。

慕总长和杨司长并排坐在后座,前者侧了侧身,一脸肃色,开口道:“杨司长,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杨司长笑容淡淡的,他虽是监察司的司长,外在看来是要明哲保身的,但这里头的关系,他也是捋的清的,慕总长是夏家的姻亲,夏家和总理的关系,众人皆知,自然,这位慕总长也是不能得罪的。

想了想,就道:“慕总长,财务的事情,你是比我懂的,我不过是行使监察的职责,上头指派的人物,你怕是比我的压力要大,论看法,也是比我有资格的。”

慕总长会意,转儿笑道:“压力自然是不小,但是责任重大,这件事,杨司长还是要如实禀报,这也是你我的职责使然。”

杨司长笑笑点头,“那是自然的,该是谁就是谁,监察司,自然该秉公办理。”

第七章 弥补亏欠

夏夜清处理好公文,已经是深夜了,正欲离开,电话铃又骤然想起,夏夜清皱着眉头接起来,却是慕总长打来的。

慕总长在电话那头简单说了几句,最后表示,希望夏夜清能去慕公馆面谈,夏夜清应了一声,撂了电话,叫上张副官,匆匆离了办公室。

赶到慕公馆,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情,夏夜清也不用人带,轻车熟路去了慕总长的书房,一进门,满屋子酒味儿飘出来。

慕总长手执一杯酒,独自坐在书桌后,已经喝的满脸通红,见到夏夜清进来,放下酒杯,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夜清,你坐吧!这件事情,一两句话是说不清的。”

夏夜清知道事情重大,反手掩上门,矮身坐了下来,开口道:“父亲,实物黄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今天海关内部动静也很大,我想,内幕是查不出来的,狼多肉少,既然不够分,只能找只替罪羊出来顶祸。”

慕总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道:“夜清啊!你果然是看的清的人,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儿子,我也就不用如此费心了。”

夏夜清淡淡笑道:“我如今就是您的半个儿子,慕年还小,有事情,自然该我来承担。”

慕总长越发佩服这个年轻的后生,睿智,又识大礼,大事上,比他的女儿看事情还通透,他也更加放心下来,看来把女儿嫁给他,不是个错误,只是慕雪太年轻气盛,不懂得联姻的重要。

“既然你有了想法,想必也有了主意,不知道能不能跟我不谋而合?”

“父亲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只是我不知道,是要拉出哪一个?”

慕总长再次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咬了咬牙,似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不能大也不能小,只能是税务入手,你觉得呢?”

夏夜清心里一沉,从税务入手,那就是要砍掉他新树立的枝丫了,虽然人才比比皆是,他还可以重新培植,可是私心里,他总觉得慕总长夹杂了私心在里头,毕竟,慕雪的事情闹的动静不小,当父亲的为女儿出一口气,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让他不满的是,慕总长不该以这样的方式,以权谋私,还以岳父的身份施压,这让他极度不舒服。

转念想到慕雪,心里又一阵愧疚,也难怪慕总长生气,昔日高高在上的慕大千金,被他逼到断发,还自尽,颜面尽失,为她的家里做些什么,也是应该的,罢了,反正他惹过的麻烦也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也不怕再多这一次。

“我明白了,薛司长这个人能力不足,手又伸的长,换掉他也在情理之中,慕总长公事公办,我自然全力配合。”

慕总长听他骤然换了称呼,放在桌下的一只手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看来他的心思,被夏夜清看穿了,但事已至此,言语挽回已经是没有用处,夏夜清不戳穿,显然是默认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夜清,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了,但我保证,后头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

夏夜清没有片刻犹豫,很爽快的答应了,“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钟,就起身说道:“父亲,那您早些休息,酒的话,还是少喝,要保重身体。”

慕总长眼眶一热,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我知道,雪儿这次不懂事,你多费心了。”

夏夜清笑笑,“我和她是夫妻,应该的!告辞!”说罢,起身离开了书房。

回到车上,夏夜清对张副官吩咐道:“你明天一早去税务做些事情,薛宁怕是保不住了。”

张副官嘴里嘶了一声,诧异的回过头,“怎么是他?好不容易才把他扶上来,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夏夜清嘴里泛起一丝苦涩,无奈道:“这是我欠慕雪的,你照我说的去做吧!安抚好薛宁,他会明白的。”

张副官理解他对慕雪的亏欠,但还是觉得牺牲有些大,犹豫着道:“不行,换一个人吧?不然,还得费一般心思。”

夏夜清仰倒在座椅上,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这位岳父要给我脸色看,我也不想让慕雪为家里的事情担忧,你照做吧!支出多少,走我的私人账户,别被人知道。”

张副官虽心有不甘,却不得不答应,“好吧!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做!”

末了,又叹息一声,“但愿太太知道你为她所做的牺牲。”

三日后,就在中央银行焦头烂额之际,总理府下达了一纸处分令:因严重违法,滥用职权,免去税务司司长薛宁职务,终身不得再入职政府部门。除此之外,还牵连许多政府官员,一一被处分。

就在外界为政府的雷厉风行,处置了贪官污吏叫好的同时,中央银行又发布了一纸新的公告:实物黄金兑换暂停,但银行可以回购实物黄金票据,用银行债券,高价折抵,兑换期一年。

这纸公告一出,等的红了眼的投资者,也顾不得价格能不能收回本钱,纷纷出手手中的实物黄金票据,前去银行兑换债券,银行的债券,怎么也比实物黄金来的靠谱,一时间,又掀起一阵兑换债券热潮。

外人忙着用黄金票据捞回本钱,最好再大赚一笔的时候,唐风却在不紧不慢的收购范成华的厂子,如他所愿,五成的价格,收购了范氏曾经引以为傲的造纸厂,容氏产业再次壮大。

不止如此,亏欠容氏票款的客商,但凡不能如期清偿债务的,唐风便以最初签订的协议,行使对抵押物的抵押权。

大小商铺纷纷被并到容氏名下,经营好的便继续经营,经营差的,便售出商铺,以此方式,回笼了一部分资金,着实让宋泠月松了一口气,多少也给了容氏周转缓和的时间。

这天一早,夏夜清吃过早饭,在书房里处理公文,税务司长的职务被免除了,后头的工作还是要做,总要有个相应的文件来证实税务司长被免除职务的正当,好在张副官办事牢靠,该有的账务和文件,一样不落。

仔细审查一遍,确认无疑,夏夜清落了签章,把文件装进公文袋,才准备锁进抽屉里,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不等夏夜清说话,慕雪探头走了进来,夏夜清松了口气,看她神采奕奕的,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就问道:“你今天好些了?”随手把文件袋扔在了书桌上。

慕雪点点头,伸手抚了抚头上的丝巾,说道:“我今天想回慕公馆一趟,你能陪我吗?”

夏夜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有跟自己和好的意思,不好拂她的面子,就答应道:“好,我跟你去,我去换一身衣服,马上就走。”

慕雪脸上一喜,待他从书桌后走出来,上前挽住了他的臂弯,笑着道:“清哥,我就知道,你还是很疼我的。”

夏夜清难得看她开怀,心里的郁结也松开了些,拍了拍她的手,温和说道:“那是自然的,你是我的妻子!”,说着话,带着她往外走去。

慕雪走到书房门口,扭头又扫了一眼书桌,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什么重要的文件,让他忙活了一早上?

第八章 重情重义

严氏银行,严行长一大早就一肚子火气,这次实物黄金发售,导致大部分商户和个人客户支空了银行账户,老储户资金流动又频繁,若不是有严氏底下的资产支持,几乎要把严氏银行给掏空。

严熠站在办公桌后,看着父亲严肃的脸,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严行长把账本子翻的“哗哗”作响,若不是襄理在身边,都恨不得给严熠一巴掌,打死这个不争气的。

“严熠,你跟我说说,最近资金流失这样严重,你是怎么看管的?”严行长敲了敲桌面。

严熠垂着头,哼唧着道:“这我也没办法,人家的资金,想要提走,我也不能强留啊!”

严行长气不打一处来,给襄理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不等襄理把门关严实,抬手把账目摔到了严熠身上。

“你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标注的这几笔,是客户提走的吗?是你私自挪用了,真以为你老子不长眼,看不出来吗?”

账本子摔到严熠头上,梳得整齐的头发被摔的凌乱,严熠却一动也不敢动,连账本子都不敢弯腰去捡,平息凝气等着被骂,毕竟,这是事实。

严行长看他这个样子,分明是默认了,越发有气,拿起桌上的文件袋,再次摔了过去。

“你个混账,你到底在外头鬼混什么?这些钱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万,你都花到了哪里?今天不给我一笔笔说清楚,我就打断你的腿。”

严熠动了动嘴,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敢说是董丽娜用了,更不敢说私下给宋江月了一笔,否则挨打更厉害。

“说话!”严行长提起了手杖,不耐烦的敲了敲桌沿儿。

严熠吓得一哆嗦,情知不说话也是不行的,只好辩解道:“我、我是有正经事的,不是胡乱拿去挥霍了。”

“花去哪儿了?”严行长提高了嗓音。

严熠的手不安的搓了搓白衬衫的衣角,事实不能说,就只能找个借口,迟疑着道:“我、我用钱买了黄金,资金被套住了。”

“混蛋!”严行长吼了一句,被他气得几乎要倒仰过去,手杖在地上杵的“咚咚”响,骂道:“混账东西,用银行的钱去买黄金,你知不知道,这是被财政部严令禁止的,一旦查出来,严氏银行就不用开了。”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我辛辛苦苦才把这份儿家业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外人没有觊觎,你这个混账却开始反窝,你这是要逼死我。”

严熠只是情急之下随便找借口,忽视了银行的规定,没想到惹得父亲更加生气,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堵住谎言的理由,一时胆怯,只好将错就错,膝盖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

“爸爸,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会想办法把资金补足的,一定不会被查出来,不会给银行抹黑的。”

严行长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时气急,举起手中的手杖,没头没脑的朝严熠身上打过去。

“你个王八蛋,小混账,这些年的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银行规矩不懂,没有一丝血性,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我造了什么孽?”

严熠身子蜷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护住头,不敢多,只一个劲儿的求饶。

“爸爸,您别生气,这次是我错了,我改还不行吗?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严行长最后一棍子下去,一下子打在严熠耳朵上,力气没收住,把他耳朵都给打出了血,严熠吃疼,嘴里“嘶”了一声,却依旧不敢动。

严行长看着儿子这个窝囊样子,又是懊悔又是觉得凄凉,后半生没了依靠,这孩子可要怎么度过,心急又加上火气,一时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直挺挺的栽到严熠身上。

严熠被这一摔,一下子趴倒在地上,喊了两声,严行长却没有丝毫动静,他一下子慌了,急忙翻过身,抱住了严行长的半个身子,慌里慌张的朝外嘶喊,“来人,快来人!”

总理发布的公告下去,税务司的工作也交割完毕,薛司长是夏夜清的下属,后头的手续,也自然该由他来办。

这天一大早,夏夜清去了税务司,办理手续交接,一切工作交代妥当,才发现来的匆忙,忘了带文件,只好让张副官回去取。

张副官急匆匆的返回夏公馆,来到夏夜清书房,拿到他留在书桌上的文件,也顾不得看,又急匆匆的返回了税务司。

文件是夏夜清一早准备好的,便连同交接文件,一起放进了档案夹里,免职是最严厉的处分,每一份文件都要核对清楚,以后查起来,也有依据,做好这一切,夏夜清去了薛宁的办公室。

短短几天,薛宁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人也不复从前的精神,突如其来的处分,让他措手不及,尽管夏夜清安抚一番,却也解不了他心中的疑惑。

夏夜清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兄!我想找你谈谈心!”夏夜清说着话,反手关上门,扯过一把椅子,坐到了他对面。

薛宁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红血丝,夏夜清这声称呼,他实在不敢承受,急忙站起身,却因为起的太急,把椅子都带歪了,“哐当”一声响。

“总长,别这么称呼我,我、受不起!”

夏夜清扶住他的椅子,又把他摁回了椅子上,委婉说道:“薛兄年长我几岁,当然受得起,我们相处时日也不短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以后的事情,我都会为你安排,这算是我们的兄弟情义。”

薛宁眼圈儿红了红,虽然上头的处分多少有些重了,但是他也明白,他私收财务的事情,拉出来也是重罪,一旦被发现,迟早也是要被罚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免了他的职务。

本以为夏夜清会怪罪,毕竟他是夏夜清一手提拔上来的,前前后后,也帮衬过他不少,恨铁不成钢,也在情理之中,没想到,夏夜清还如此顾念和他的兄弟情谊,这让他有些感动,夏家大公子的情谊,难能可贵。

“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也不埋怨了,这件事,终归是我的错误,不该手伸的太远,上头的处分,我心服口服,只是,以后不能为总长效力,实属遗憾!”

夏夜清也颇觉惋惜,叹息道:“以后的路还长,未必这条路才是最好的出路,我认识的朋友不少,如果你有想法,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其他的出路,不会比现在差,日子也过得更加安心。”

薛宁摇了摇头,感激道:“总长不必费心了,我在官场这些年,也真的是累了,不想再挣扎了,世道乱,我也无力改变,既然这个时候要我退去,想必也是我的时候到了,我不如提早过安生的日子。”

夏夜清听他有些心灰意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如果他日后知道他只是个牺牲品,不知道会做何感想,但这样的意思不能表露出来,既然他不想再挣扎,那就放他去过安稳的日子。

“薛兄,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不再劝阻你,但我有话留给你,但凡以后需要我帮助的,千万不要不好意思开口,世道乱,人心不古,我们更应该相互扶持!”

薛宁拱了拱手,迟疑了一下,终是伸出手,握住了夏夜清的手,语声哽咽道:“我知道你的抱负,余下的路,我不能出力,也不能再拖累你,就此别过,以后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说罢,提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头离去。

夏夜清目送他消失在视线里,心中五味陈杂,薛宁虽然并不清廉,但是的确是个得力的人,是他不可或缺的助手,他不知道,这次放弃,到底是对是错,或者,到底值不值。

正愣神的功夫,张副官探头进来,说道:“总长,薛司长走了,海关事情处理好了,你还是回去陪太太,这档案,我派人送到总理府,也算结束了。”

夏夜清点了点头,这时候,两头都是糟心的事情,他其实很想躲开这些,去找宋泠月,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可是又怕给她添堵,想了想,还是算了,慕雪此时最需要安慰和陪伴,他不能不管。

走到税务司外头,夏夜清又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问身后的张副官,“给薛宁的那笔钱清净吗?没有留下后患吧?”

张副官笑笑,“总长,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是您私下帮助他的,不会被人找到任何由头,薛宁自己都想不出来,只以为是您慷慨解意,感激不尽,所以才会想着离开京都,也是怕给您日后添麻烦。”

夏夜清“嗯”了一声,“那就好,也是难为了他,就当做我给他的补偿吧!以后有什么消息,你多听着,尽量不给他找麻烦。”

张副官应道:“记住了,总长重情重义,薛宁会明白的。”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自嘲道:“重情重义?这算哪门子重情重义?你还是自己留心,以后最好别沾上这样的重情重义。”

张副官神色也严肃起来,“是,总长,我记下了,我会万事小心!”

“那样最好!”

第九章 要有耐心

夏夜清回到家里,慕雪正坐在客厅的窗户前画画,拿着画笔描色,一身素色的旗袍,短发微卷,妆容清新淡雅,气质清丽脱俗,认真专注的模样,恬静淡然。

春桃走过来接下夏夜清脱下的官服,正想说话,夏夜清制止了她,轻挥了挥手,让屋子里的下人退了出去,他悄悄坐在沙发一侧,静静的看着她,和她认识这么多年,知道她颇有才情,却从来没看过她认真的画画。

慕雪没有察觉夏夜清回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认真的一笔一画,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日头正中,她才终于完成最后一笔,伸了伸酸痛的腰,放下了画笔。

“画的很好,雪儿,你是个优秀的姑娘!”夏夜清赞叹一句,起身走了过去。

慕雪骤然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他,急忙站起了身,伸手遮了遮画,带着一丝局促道:“清哥,你怎么会来了?”

“嗯!今天事情不多,就想提前回来陪陪你,你今天过得好吗?午饭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夏夜清温和笑道。

慕雪脸上一红,小声说道:“什么都可以,都听你的。”

夏夜清点点头,招了一个下人过来,吩咐让厨房准备些饭菜,都是慕雪爱吃的,末了还吩咐要炖上鸽子汤,让慕雪下午喝。

吩咐完这些,夏夜清开始认真打量慕雪的画,画的是窗外的景色,夏公馆树木花草繁多,这季节繁花盛开,从窗户的角度画下来,别有一番精致。

“你是主修医学的,没想到画画也这么好,不愧是名满京都的才女。”

慕雪抿了抿耳边的发,谦虚的笑笑,“清哥过奖了,这点子艺术,在你面前不值一提,你留学法国,绘画和乐器不是我能比的,法语和英语都精通,比我强出很多。”

夏夜清听她说到精通英语,顿时想到了之前骗宋泠月,让她在书上为她标注的事情,心中又觉得好笑,不知道宋泠月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会不会对他耍小性子。

“清哥,清哥?”慕雪看他目光出神,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夏夜清回过神来,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道:“哦,我在想,你学医的,如果想去医院工作,我可以为你推荐,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想法?”

慕雪愣了一下,“去医院工作?你希望我去吗?”

“我?”夏夜清反应过来,在慕雪这样的大家闺秀思想里,学习知识是衬托出身的工具,未必真的需要施展,便摇头道:“不是希望,只是怕你在家里孤单,想让你消磨一下时间,去不去,都随你的心意。”

他本是真心话,没想到慕雪却多想了,又以为他开始看不惯她闲赋在家,或者觉得她碍眼,所以想把她打发出去。

目光中的温柔之色渐渐转冷,哼声说道:“还是不必让清哥费心了,我自认也没有能救死扶伤的能力,如果你真的觉得我是个闲人,也自可以把我打发出去。”

言罢,踩着高跟鞋,气哼哼的上了二楼,夏夜清愣愣的站在原地,颇有几分无奈,慕雪已经敏感成这个样子,他真的不知道,这样继续维持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

午饭送过来,春桃去叫慕雪吃饭,慕雪也没有下来,夏夜清端着饭菜给她送上去,她却反锁了房门,不给他这个机会,夏夜清一腔心思也消散的一丝不剩,没了吃饭的想法,离开东院,去了竹屋。

容氏大肆收购和抵押回来的资产,并没有让容氏重新恢复之前如日中天的状态,随着时间推移,银行折抵的债券短时间无法兑换,越来越多的商户无法兑现资金支付,大的商户尚且能支撑,中产和小产却面临无以为继,相应倒闭。

容氏家大业大,需要的资金也庞大,周转不能,资金回笼困难,为了保住主产业不倒,只能将这一年来开辟的新产业和工厂、商铺关闭,京都商业大亨,无不削减产业,京都维持了十几年的经济盛况,直线衰落。

产业削减,宋泠月也多出了空闲时间,白日里闲赋在家,夜里依旧去金凯门,尽管商业萧条,金凯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依旧不乏贵客,加上有宋泠月的名号支撑,吸引商贾名流前去利用场地开办宴会,迎送往来,依旧繁华。

这日夜晚,金凯门华灯初上,又有名流在金凯门举办宴会,宋泠月应邀跳了几支舞,又陪着熟识的客人喝了几杯酒,便借口离开了前厅,摇摇晃晃往后台走。

还没走到休息室,一只手臂就拦在了她跟前,宋泠月眯着眼睛望过去,魏司令的脸骤然出现在视线里,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相陌生的男人,一身深色西装,个子不高,面无表情,她立即警觉的站直了身子,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魏司令?您怎么会来?”宋泠月问道,又想起这是在金凯门,顿觉失言,急忙改口,“魏司令,好久不见!”

魏司令似乎并未在意她话里的失误,转身指了指身后的人,介绍道:“月来小姐,这是我的一位日本朋友,山本先生,他听闻你的大名,特意来此,想让我介绍你们认识。”

宋泠月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日本人?日本人怎么会认识她?凭直觉,这件事怕没那么简单,但金凯门是迎来送往之地,她也不好在别人的地盘得罪人,还是客气的问了好,“山本先生好!”

这位山本其貌不扬,却有一双锐利的眼睛,目光如炬,盯着宋泠月看了很久,冰冷的脸上才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对着宋泠月伸出了手,说起中文,语调十分生硬。

“月亮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他浅浅握了手,“山本先生过誉了,月亮不敢当。”

山本又道:“月亮小姐,初次见面,我想邀请月亮小姐共舞,不知道有没有这么荣幸?”

宋泠月喝多了酒,醉意上涌,也实在没心思陪一个日本人跳舞,委婉拒绝道:“山本先生见谅,今日贵客很多,月亮多贪了几杯,又不胜酒量,实在难以支撑,怕是要失礼了。”

魏司令看她屡屡拒绝,心下不耐烦,嘴里“嘶”了一声,想让她强行作陪,正要开口,山本却制止了他,一手拦在他身前,笑了笑。

“魏司令,月亮小姐是位优雅的女士,对待优雅的女士,一定要细心呵护,既然不舒服,我们就不能勉为其难,你说呢?”

这一番话,说的魏司令偃旗息鼓了,他不能表现的比一个日本人还没有风度,只好闷闷的道:“山本先生如此体谅,我自然没有意见。”

宋泠月抚了抚隐隐作疼的额头,故作感激的点头道:“多谢魏司令和山本先生体谅,月亮告辞!”说罢,也来不及卸妆,闪身离去。

宋泠月离去之后,魏司令不满的目光转向山本,“山本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引荐的是你,此刻你又如此大度,是耍我吗?”

山本看着宋泠月离去的方向,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语调生硬的道:“怎会?这个月亮小姐既然跟容家关系那样近,我们便不能操之过急,钓大鱼,要有耐心!”

第十章 来者不善

宋泠月出了金凯门,唐风的车子刚好赶到,看她慌里慌张的样子,急忙打开了车门,下去迎了上去。

“小月,怎么走的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宋泠月扯着他的手臂,匆忙上了车子,待车子启动了,离开了金凯门的范围,才开口说道:“那个魏司令今天又来了,还带了一个叫山本的日本人。”

“日本人?”唐风诧异,“他带日本人来见你?”

“嗯!”宋泠月点点头,“凭直觉,那个日本人不简单,怕是来者不善。”

唐风陷入了沉思,这个时节,一个司令私下接触日本人,自然来者不善,但姓魏的也不是傻子,不会拿自己的官途做赌注,那这个日本人的身份,就值得玩味了,无关政治的,那就是关乎利益,看来,又有人要对容氏这条大鱼动手了。

“小月,我觉得,你这些日子还是不要去金凯门了,不如趁机好好在家休息,做一些你想做,以前却没有机会去做的事情,就当修身养性了。”

宋泠月疑惑,“你是怕他们对我不利?”

唐风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其实,我一直不赞同你继续待在金凯门,我不明白你继续留在那里的意义,是容氏的钱不够多,还是做回宋泠月不够风光,你才非要留在那里?”

“都不是!”宋泠月叹息道:“我能有今天,都是在金凯门跳舞才能换来的,眼下宋琅需要我,我不能一走了之,另外,我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才能做回宋泠月,否则我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现在还不够吗?”唐风语气有些急躁起来,他想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又为什么不肯直言?

宋泠月摇头,“不够,我想要的,你不懂!”

唐风无奈,“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这几天,还是不要再去了,万一姓魏的再来,我怕你应付不了。”

“好,我知道了!”宋泠月应了一声,两人再无话,车子一路疾驰,驶向容府。

第二天一早,宋泠月还在饭厅吃早饭,管家拿着一封邀请函,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小姐,这有一位山本先生送来的邀请函,邀请容少爷去魏司令府上赴宴,时间定在后天晚上。”管家说着话,把邀请函递了过去。

宋泠月接到手里,打开看了一眼,的确是山本送来的,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昨天晚上去了金凯门,今天就等不及要亲自邀约了,果然是有目的而来。

“小姐,要回帖子吗?”管家又问了一句。

宋泠月想了想,放下帖子说道:“先不急,你不用管了,等唐风来了,我跟他商量一下,我亲自回吧!”

“好!”管家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容太太放下筷子,把邀请函拿了过去,一看到上头山本忠一的名字,蹙起了眉头,指着那个名字问道:“小月,这个名字,这是日本人啊!他怎么会认识你?”

宋泠月解释道:“他昨天去了金凯门,他只认识月亮,不认识容少爷,我昨天拒绝了他,估计他等不及了,所以想要直接来拜访。”

容太太没有接触过日本人,但是也是懂时局的,眼下看来,日本人是万万不能接触的,一时有些紧张起来,“那怎么办?这日本人打着魏司令的名号,自古民不与官斗,换做商人也如此,万一惹恼了他们……”

后头的话,容太太没有说出来,宋泠月却明白她的意思,安慰她道:“干妈放心,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跟日本人合作的,大不了把容氏的资产变卖,宁可充了国库,都不会给他们一分。”

容太太十分欣慰,看来她的干女儿,的确是长大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气节与骨气,不愧是宋家的女儿。

夏公馆,夏夜清用过早饭,换好官服,带着张副官准备去海关,才出大门,就见一辆车子快速驶来,停在了门口。

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个是监察司的人,另一个,居然是吴秘书长,后者手上拿着一张文件,向他走来,夏夜清心里“咯噔”一下,凭直觉,肯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吴秘书长,一大早赶来,有何指教?”夏夜清笑着迎了上去。

吴秘书长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紧走几步到他跟前,装作和他握手,凑到他身前,咬牙低语道:“怎么搞的?薛宁免职的材料都没有齐全,最有用的一样没有,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审查?”

夏夜清脸色陡然一变,才想问什么,监察司的人走了过来,吴秘书长立即直起身,恢复了一贯的官腔。

“夏总长,你职务疏忽,有待审查,总理和总统府签发了停职令,请你配合接受调查!你有异议吗?”

夏夜清不用看文件,就知道那是停职令,上次已经经过一次,他都熟悉了,心绪翻飞,却想不通这里头的关窍,只能先公事公办。

“既然是总统和总理的意思,我没有异议,全力配合调查!”

张副官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吴秘书长咬耳朵的话,他也没有听到,眼看着又是一纸停职令,气的咬了咬牙。

“我们总长怎么就职务疏忽了,停职令是停职令,总要给个说法吧?”

不等吴秘书长说话,监察司的人就上前道:“说法有,那要夏总长配合才是,你是他的副官,请一起配合调查!”

“我操……”

张副官张口就要骂娘,夏夜清急忙喝止住了他,厉声道:“张副官,住口,你没听到吗?是总统和总理签发的停职令,你我都要配合调查,听懂了吗?”

张副官虽然有一拳打死监察司那小子的冲动,但夏夜清发了话,他心知事情重大,不得不人了下去,应声道:“是,总长,一切配合!”

吴秘书长深深地看了夏夜清一眼,此时不宜多说,侧身指了指车的位置,别有深意的说道:“夏总长,请上车,去秘书处接受调查吧!”

夏夜清挑了挑眉,去秘书处调查,那看来问题不大,想来好应付,不就是停职吗!又不是没停过,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正好有时间去办一办他的私事,宋泠月那个小妮子,也清净的够久了。

“好!张副官,那我们就一起去秘书处吧!”夏夜清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昂首阔步上了车。

第十一章 乱上加乱

去秘书处调查,比上次调查明显轻松的多,虽然停职令看着严重,但实际上,不过是走个流程,内里的事情,上下的人都清楚的很,表面功夫做足也就够了,实际上,并不会让夏夜清为难。

吴秘书长处处防备监察司,夏夜清也看出了由头,看来这件事被小题大做,出就处在监察司上,总统亲自签发停职令,显然是只打了内情,看来以后的日子里,难过的不是夏夜清,是监察司才对。

有秘书长在,监察司也不好过于严厉,毕竟夏夜清的身份在那里,不轻不缓的问了几句,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便离了夏夜清所在的房间,转而去另一个房间问张副官。

监察司的人前脚离去,吴秘书长就拿着薛宁免职的文件档案匆匆进了房间,揭开上头的密封线,递到了夏夜清手里,压低声音道:“你自己好好看看,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免职就成了无权处分,你这是滥用职权。”

夏夜清心里也是诧异的,分明是整理好的文件,怎么可能短缺,还闹到这个地步,信手拿出里头的文件,却只有薄薄几张纸,明显少了一大半的文件,“哗啦啦”翻开几页,只有海关处分的官方文书,证明材料,全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夏夜清瘫坐在椅子上,他想不明白,文件怎么会丢?那可是他亲手封起来的,仔细核对过很多遍,不可能短缺。

吴秘书长把文件装进去,重新封好,锁进了自己的办公桌里头,才又走回来说道:“这文件是交到总理府档案室核对的时候才发现的,总理也着实吃惊不小,可是暗地里的人动作更快,居然报给了监察司和总统,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夏夜清摆了摆手,“说这些已经是晚了,我也没有埋怨的意思,只是这件事蹊跷,我得好好查一查。”

吴秘书长自上次死里逃生,便对夏夜清此人的为人处世能力心服口服,私交不错,此刻没外人在,说话也没了遮掩,“你查什么查,这件事几天前就暴露了,之所以今天才发停职令,就是总理一直在查。”

说着话,又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确定监察司的人还没有回来,凑到夏夜清跟前,耳语道:“跟别人都没有关系,这件事大家都知道缘由,只是表面装作不知道,没人会动手脚,肯定是出在海关内部,你最好去查一查!”

这空当,监察司的人回来了,吴秘书长起身离远了些,夏夜清也顾不及多问,暗暗思忖着这件事,出在海关内部?这让他不解,张副官是不可能出错的,这样看来,是送文件的人出了岔子。

耽误了一上午,也没问出个究竟,夏夜清是海关总长,上头只让停职,也不能真的把他扣下,只能放他回去。

出了秘书处,夏夜清的司机也赶到了,两人上了车,车子的掉头往夏公馆开,既然停职,自然也没必要去海关。

“总长,已经停职两次了,再出纰漏……”后头的话,张副官没有说出来,显然忧心忡忡。

夏夜清冷哼一声,“事不过三,我心里清楚,这次也该变守为攻了,你好好查一查手底下的人,若是真的手脚不干净,趁早做掉。”

张副官也不好受,他办事还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所以夏夜清才对他事事放心,这次除了这么大的漏洞,还让夏夜清停了职,他羞愧难当。

“总长放心,我一定会的,一旦查出来,决不轻饶。”

“嗯!”夏夜清看他神色不安,又安慰道:“你不用过于担心,总理签了停职令,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知道其中利害,给我停职,想必是想引出对我不利的人,这样的牺牲,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

张副官听了这话,虽知道是安慰他,但心里的不安多少减少了一分,叹了口气,垂声道:“是,我明白的!”

回到公馆,还没进东院,就听到大厅里传来争吵声,夏夜清依稀听到母亲的声音,急忙飞奔进了客厅。

客厅里已经乱成一团,屋子里的陈设被砸的砸摔的摔,慕雪缩在沙发一角,惊恐未定,大太太拿着一个抱枕,还要往春桃身上砸,几个下人也拦不住,屋子里乌烟瘴气。

“你们这帮小狐狸精,都要害我儿子,都不是好东西。”大太太把抱枕摔在春桃身上,骂了一句,气急败坏的又要找东西摔。

夏夜清急忙上去抱住她,小声安慰,“妈,没人害我,我好好的回来了,你冷静一下。”

大太太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病发失去理智,听到夏夜清的声音,不但没有冷静,还拼命挣扎起来,低头咬在夏夜清手上,趁他吃疼松手的功夫,转身正对他,甩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儿子呢?”

夏夜清挨了这一巴掌,白净的脸上立即显出五个鲜红的指印,脸上火辣辣的疼,张副官惊得瞪大了眼睛,急忙上去阻拦大太太,夏夜清却伸手拦下了他,再次抱住大太太,头埋在她颈间,声音越发温柔。

“妈,妈妈,是我,我是清清,没有人要害我,我一直都在,你看看我,我已经长大了,没有人可以害我。”

“清清?我的清清,我儿子吗?”大太太愣愣的问了一句,目光中的迷茫一点点散去,这一声清清,唤醒了她的意识。

“嗯!我是,我是你最疼爱的儿子!”夏夜清闷闷的道。

大太太目中终于恢复了清明,一把抱住夏夜清,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儿子,我的儿子,你终于回来了,他们说你爸爸死了,你爸爸死了呀!”

夏夜清听她提到父亲,知道她记忆又混乱了,又想起了那痛苦的一年,心疼的不能自己,紧紧的抱住了她。

“妈妈,不要怕,你还有我,你还有儿子,我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绝对不会!”

大太太窝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夏夜清紧紧抱着她,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心疼的不得了,自从父亲去世,她即便痴狂,却一直很坚强,这么多年,都没有这样过,这一刻,她是真的彷徨无助了。

慕雪见夏夜清终于安抚住了大太太,战战兢兢从沙发后头走了出来,却不敢靠近,远远的小声问道:“清哥,大太太她,没事吧?”

夏夜清对她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又指了指二楼的方向,让她先上去,底下的烂摊子,他来收拾,慕雪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被春桃搀扶着上了二楼。

大太太哭了一气,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夏夜清半抱着她出了东院,带着她往竹屋走,嘴里还不时的小声劝慰,总算安抚住了她。

张副官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真是乱上加乱,召来几个佣人,吩咐他们收拾妥当,他自己去了夏夜清的书房,他想再仔细检查一遍,是不是当初拿文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如果丢在书房了,只要找到,那就省去了许多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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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亲爱的读者们,抱歉,眼睛实在不舒服,模糊的厉害,今天没办法正常码字了,明后天一定补上!十分抱歉!

第十二章 半路截胡

宋泠月与唐风斟酌一番,并没有答应山本的邀请,回了一封帖子,婉言拒绝,管他高不高兴,她是绝不会跟这样的人合作的。

在家里休息了几日,这日晚间,照例去了金凯门,一进大厅,宋泠月就被眼前的盛况惊讶住了,原来又有人在金凯门举办宴会,看规格,宴会主人来头不小。

宋泠月看到不少熟人,一一打过招呼,就准备去后台换衣服,才绕过舞台,白秀林手执红酒杯,从一侧走了过来,穿着一身正式的燕尾礼服,眉清目秀,潇洒倜傥。

“月亮,很久不见,甚是想念,今天我在这里举办的舞会,你能来捧场,实在是太荣幸了。”

宋泠月忍不住抚额,这个宋琅,也不知道提前通知一声,她几天没露面,却赶在白秀林举办宴会时候来了,这不是明摆着让他误会吗!

可是来都来了,也不能甩头就走,白秀林大小是个总长,又是总理的侄子,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只好笑笑恭维道:“白总长举办舞会,我岂有不来的道理,您稍等片刻,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白秀林上次见识过她跳舞的风采,此刻早已翘首以待,目光里满是期待,点头应道:“那你要快些,我就在前头等你。”说着话,指了指自己的包厢。

“嗯!”宋泠月应声,绕过他,不紧不慢去了后台。

白秀林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不自觉的有几分兴奋起来,招手叫来一个迎送员,给他衣兜里塞了两张票子,吩咐道:“等一下月亮跳舞结束,你别忘了把花瓣雨降下来,到时候我会捧着玫瑰花上台,你可不要给我搞砸了。”

迎送员对这种富家公子追宋泠月的场面司空见惯,又是收了钱的,自然要好好招待,点头如鸡啄米,“您放心,一定会给月亮小姐一个惊喜,让您满意的。”

“那就好!”白秀林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滋滋的往包厢走去,还没有女人不喜欢惊喜的,他这个安排,一定能打动这位京都第一名媛的芳心。

夏夜清应邀来了金凯门,却并未直接去找白秀林,寻了一个空的包厢,点了酒水,自斟自饮,张副官在外头履行他副官的职责,把上前打招呼的人一一打发回去,不许人打扰夏夜清的清净。

舞台上的乐曲再次响起来,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舞台,宋泠月穿着雪白的舞裙,缓缓来到舞台上,随意摆了几个舞蹈的动作,便引得底下一阵欢呼。

就在所有人瞪大眼睛,渴盼的盯着舞台上的宋泠月,期待她带来新的惊艳舞蹈时,宋泠月却停了下来,舞台上的灯光汇聚成一束,投射在舞台正中,把宋泠月包裹在闪耀的光束下。

麦克风递到跟前,宋泠月一手把着麦克风,轻启樱唇,慵懒的语调缓缓响起,“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齐唱……”

夏夜清在包厢里,手中握着酒杯,目光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的宋泠月,不想错过她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唱词。

迎送员来送酒,看他酒杯空了,殷勤的为他满上了酒杯,又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就没话找话的说道:“夏总长,您今天来的可是时候,白总长今天要向我们月亮姐求爱,还准备了花瓣雨,等一下可要热闹了。”

“什么?求爱?白秀林?”夏夜清倏的收回了目光,面色沉了下去。

迎送员被他这样子吓的愣住了,半晌才点了点头,“嗯!这,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夏夜清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丢下手里的杯子,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人,迈开大长腿飞奔出去。

宋泠月的歌曲已经唱到了末尾,白秀林抱着一大束鲜花站在人群最前头,紧张的注视着舞台上,只要曲子一听,花瓣雨就会落下来,他要在最好的时机冲上去,给足她面子。

一曲罢,宋泠月才要谢幕,灯光骤然大开,闪耀了一众人的目光,舞台上头的幕布一阵翻动,玫瑰花瓣簌簌落下,一身白裙的宋泠月站在花瓣雨正中,怔怔的看着从天而降的花瓣,惊喜交加。

白秀林脸上一喜,看来这一招不错,才要迈步上舞台,只听人群一阵惊呼,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自舞台后头,一跃上了舞台,疾步走向宋泠月。

漫天的花瓣雨中,夏夜清长身玉立,一身燕尾礼服,翩翩风度,不等台上的宋泠月反应过来,他俯身拥抱住她,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住了她。

“哇!”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讶,这一幕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反应不及。

台下钻出几个捧着照相机的记者,“咔嚓咔嚓”几声,闪光灯照耀下,记录下了这浪漫的一幕,人群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响起热烈的掌声,英雄美人的戏码,百看不厌。

宋泠月整个人都处在震惊和茫然中,夏夜清的唇透来火热的温度,怀抱拥的她喘不过气。

夏夜清一个长吻,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瓣,一只手始终不离的拥着她的腰肢,英俊的脸上展开一个迷死人的笑容,冲她眨了眨眼,“好月月,喜欢吗?”

“这……”宋泠月脸红到了耳根,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愣愣的看着他,在外人看来,这无疑是一个深情的凝视。

白秀林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呆呆的看着灯光下那一对人,气的肺都要炸开了,他辛苦安排的场景,还邀请了记者过来,煞费苦心,竟然给夏夜清做了嫁衣裳,被他半路截胡,真是岂有此理。

一时愤怒起来,也顾不得形象,摔了手上的花束,起身就要迈上舞台。

身后的张副官早已看的分明,手疾,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衣襟,把他拖了回来,这么重要的时刻,可不能被他给捣了乱。

“白总长,人家卿卿我我,你上去做什么?来来来,我敬您一杯。”张副官扯着他就往后头走。

白秀林拂开他的手,自以为是,却毫无杀伤力的瞪他一眼,“别拉扯我!我、我…”

张副官嬉皮笑脸,伸手揽住他的肩头,硬带着离开了前头,“我什么我,白总长,你是不是喝多了?怎么说话还结巴起来,这要是被总理知道了,那可是要出大事儿。”

白秀林是个文弱书生,空有一脑袋知识,手无缚鸡之力,连个老妈子都打不过,更别说五大三粗的张副官,被他三推四推就推了出去,心里这个恨,暗暗骂道:“一伙儿子流氓,夏夜清流氓,手底下的兵也是流氓。”

白秀林眼看夏夜清抱得美人归,揽着宋泠月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潇潇洒洒下了舞台,张副官还在这里跟他打马虎眼,气从中来,卯足力气推开张副官,攥着拳头朝夏夜清冲过去。

夏夜清拉着还在发愣的宋泠月下了舞台,往外走去,迎头就看到白秀林涨红着脸过来,不等白秀林开口,他一手捂在白秀林脸上,把他推到了一边儿,护犊子似的,把宋泠月护到身后,生怕被抢走一样。

“小白,你喝酒喝多,发疯了吗?”夏夜清得意的看着白秀林,调侃道。

白秀林生平最讨厌夏夜清这样称呼他,努了努嘴,上前一把拽住了夏夜清的衣领子,龇牙道:“夏夜清,你要不要脸?哪有你这样半路截胡的。”

夏夜清大手一挥就推开了他,一贯懒散的语调说道:“什么半路截胡,你以为这是麻将牌?要脸干什么,我要的是美人儿。”

“你……”白秀林语滞,“你你你”了半天,竟然无言以对。

他向来不是夏夜清的对手,即便在总理面前,也是被欺负的份儿,这样的场合,他又不是惯常出入的,接触的女孩子也不多,自然比不得夏夜清这个曾经流连花丛的高手。

“小白,你这宴会我是无法奉陪了,改日我请你宴饮,先告辞了!”夏夜清故意忽略白秀林被气的脸红脖子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拉着宋泠月,大摇大摆走出了金凯门。

白秀林在后头这叫一个气,却无力阻拦,打又打不过,还能怎么办?端起一杯酒,仰头猛灌了下去。

一个记者走过来,看白秀林独自喝闷酒,不识好歹的上去问道:“白总长,这照片拍了不少,还要不要登报?”

白秀林正生气的时候,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自己看着办,别来烦我,离远些。”

记者讨了个无趣,灰溜溜的走开了,没走几步远,身后一个人扯住了他。

“你拍到了什么照片?跟我说说。”问话的是宋琅。

记者是认识他的,知道他是这里的经理,不好得罪,转身举了举相机,笑道:“没什么,就是刚才舞台上浪漫的一幕,夏总长和京都第一名媛拥吻,这可是佳话,嘿嘿!”

宋琅抹了抹下巴,半笑不笑的道:“的确是佳话,那可不能浪费,这样的好事,要登在头版才够吸引人,那能给你们报社带来不小的利润,你说是不是?”

记者会意的一笑,“您说的对,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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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家贼难防

唐风不用问,就知道宋泠月一夜未归去了哪里,一面是感伤,另一面是为宋泠月不值,夏夜清是有妻室的人,跟他纠缠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在金凯门待了那么久,难道还看不破那些官场人的心思吗?

一大早起看到这样的消息,唐风也没心思去巡视工厂,心烦意乱,安慰了容太太几句,带着冬子离开了容府。

回到车上,冬子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忍不住问了一句,“少爷,咱们不去找宋小姐吗?她可是一晚上都没回来。”

唐风摇头苦笑,“怎么找?如果她是心甘情愿,我找了也是无用,徒增伤感罢了,如果她不是心甘情愿,那么没有人拦得住她。”

冬子思索了一下,似乎是这个道理,这个宋小姐能经营起这么大的产业,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一个海关总长,怕是强留不住。

但是唐风的心思,冬子也是一清二楚,即便唐风之字未言,他跟随那么多年,看也看出来了,忍不住为唐风抱不平。

“少爷,要我说,这个宋小姐这件事上,脑子不太清楚,放着您的正房不做,非要去给人做小,真是糊涂的厉害。”

唐风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瞎说什么?不许议论她的不好,不管她怎么决定,那都是她的事,只要她不后悔,我成全她就是,无怨无悔。”

冬子听他说的潇洒,却一声比一声的叹息长,暗暗撇嘴,这大当家成了少东家,怎么就少了当年那股子魄力呢?看来这条路走错了,如果还是在山寨,想要就抢了,哪里需要这么麻烦!

唐风有苦恼有火气,也不知道往哪里撒,想到那份报纸,心里对发布照片的报社恨的牙痒痒,招手让冬子附耳过来,咬牙吩咐道:“你找几个下手黑的,给我教训一下这家报社,还有那个记者,给他们捋一捋规矩。”

冬子平日里闲的慌,早就想找事情做,一听这话,顿时乐的两眼放光。

“少爷,您放心,捋规矩这种事情,我最在行,管保他老老实实,这辈子都不敢摸那个照相机。”

唐风扯了扯嘴角,哼声道:“那你就光明正大去做,这个节骨眼儿,不管谁做下的,都跟这位夏总长撇不开关系,这个盆子,就一起扣到他脑袋上,省的他闲来无事,到处沾花惹草。”

冬子心明眼亮,自然悟出了他的意思,笑的一脸得意,“少爷,这个教训好,是该治治他这毛病。”

这天夜里,中央大街上已经车少人稀,一个男青年夹着公文包,一瘸一拐的自胡同里走出来,往家里的方向走,还没离开中央大街,就顿住了脚步。

对面另一条胡同口,走过来四五个手拿棍棒的人,看那身短打扮,都是社会人员,不是好相与的。

男青年暗觉不好,方才出单位门不久,就被一帮人拦住,不问青红皂白把他毒打了一顿,眼下又遇到一帮人,怕是来者不善。

搂紧怀里的公文包,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跑,身后的人速度却显然比他快多了,没跑出多远,衣领子就被后头的人揪住了,力气之大,把他整个人都提离了地面。

“你小子,报社拍照片的,你说你,好好的照相机不往正经地方拍,就往眼睛不该看的地方拍,还以为自己赚大发了是吧?”

男青年听着这个恶狠狠的声音,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连连求饶道:“这位大哥,这怪不得我,我也只是个报社的小员工,听吩咐而已,我也要养家糊口,没办法。”反正事情闹大了,干脆都推给报社。

身后的人嗤笑一声,也不跟他啰嗦,招呼了一声,几个人一拥上前,对着男青年就是一顿棍棒伺候,边打还边教他规矩。

“你小子,能耐不大,胆子不小,今天老子把话撂下,以后再敢摸照相机,老子废掉你的手,海关总长也是你能得罪的,你吃了豹子胆了。”

男青年痛不欲生,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求饶,“你们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会得罪总长,以后再也不敢了,明天,明天我就从报社辞职,以后再也不碰照相机了。”

“哼!”一个人冷哼一声,从后头走过来,扒开正在打人的人,弯腰凑到男青年跟前,明亮的眼神盯着男青年,狞笑一声,从衣袖里抖出一把小刀,寒光一闪,从男青年脸上划过,直划破了半张脸。

“让你好好长个教训,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罢,收起手上的小刀,带着几个人扬长而去。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男青年捂着血淋淋的脸,不住地在地上打滚,鲜血溢出手心,浸湿了地面。

“夏夜清,如果我今日不死,来日定将你挫骨扬灰!”男青年怒吼一声,疼的昏死过去。

冬子带着几个人转过一个胡同,来到一所黑漆漆的房子前,墙根儿蹲着一个人,守着几个油桶子,正在焦急的等待。

“老三,你们几个带上油桶,跟我去那家报社,给他加油助威,让他彻底火一把。”冬子对墙根儿底下的人喊了一声。

老三慢腾腾的站起身,老大的个子,憨着嗓子,操着浓重的陕北口音说道:“冬哥,这事情靠谱吗?烧了报社,那可是大事情,好不容易才回到大当家身边,要是惹了祸,他肯定要踹死我的。”

夏夜清围剿八王山的时候,老三没有跟去军营,张副官看他一副憨样子,去了军营估计也难成事,索性放他回家种地,谁知道这老三一心想着追随唐风,愣是找到了冬子,好不容易再次追随,他可不想惹事。

冬子就看不惯老三这个瞻前顾后的样子,老大的个子,除了饭做的好吃,其他什么都不行,也不知道唐风到底看中他什么,要把他留在身边。

“你就说去不去吧?你要怕,你就自己先回家,不怕,就扛上油桶,别的废话少说。”

老三听冬子急了,急忙抓起一个油桶,扛在了肩上,苦着脸说道:“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怕个锤子,不就是报社,走。”

冬子总算说服了他,其他人自然没意见,一人扛起一桶油,摸黑找去了报社。

不多时,京都一隅,亮起了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夜空,警察厅得到消息,连夜出动警车去灭火,一场大火,烧得沸沸扬扬,却连个纵火人都没有找到。

第二天一早,报社被烧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老百姓自然免不了一番猜测,明面上却不敢说什么,警察厅找不到纵火的人,最后给了报社社长一个风大起夜火的由头,把事情给堵了回去。

社长咽不下这口气,这报社虽不是他的,却终归是交给他经营,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都觉出没这么简单,警察厅却应付了事,一气之下,把事情捅到了*。

*也不能亲自派人下来调查,走了个形式,私下跟警察厅的宁厅长喝了一桌酒,通了通话,得到的消息与对外却是一样的,也知道这件事是闹不出风雨来,只好写了个报告,报给财政,拨款救济一下,也就不了了之。

外头风声紧,夏夜清也不许宋泠月出门,把她困在宋府几天,每日里除了睡觉的时候,他都不离左右,怕她难过,又怕她想不开寻短见。

但显然,夏夜清多虑了,宋泠月自知道之初苦恼了半日,之后这两天,并无反常,每日里正常吃喝,闲下来就读读书,显然把这几天的时光当做休养生息了。

夏夜清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她不烦恼,外头的事情,自然有他去料理,管他什么传言,他想办法灭掉就是。

这天一早,夏夜清还没睡醒,房门就被敲响了,夏夜清不耐烦的坐起身,伸手理了理蓬乱的头发,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张副官一手握着军帽,说道:“总长,快回家去吧!太太出事了,听春桃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消息,喝多了酒,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夏夜清的困意瞬间全无,“慕雪?她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张副官摇摇头,“没有,我叮嘱过春桃,外头的消息不准传进去,太太应该不知道,只怕是你这些日子不回去,她又在怄气了。”

夏夜清挠了挠头发,吩咐道:“你去叮嘱宋府里的人一声,看好那小妮子,我收拾一下,回一趟公馆。”

“是,总长!”张副官应声而去。

夏公馆,慕雪才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对上夏夜清焦急的目光,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慕雪心里一酸,眼泪霎时流了出来。

“清哥,你终于回来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离开家不回来?”

“怎么会呢!我不过是这些日子心烦,又怕打扰你的清净,所以去外头待了几天,你也知道,我在京郊有处房子,在那边住了几天。”夏夜清随口扯了个谎,反正他在京都有的是房子,不怕慕雪去问。

夏夜清被停职,又离了家,慕雪独自在家里这些天,备受煎熬,只能借酒浇愁,成日里喝的昏昏沉沉,眼下夏夜清回来了,她心里的秘密再也忍不住,一股脑倒了个痛快。

“清哥,我知道你停职了心里难受,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动你的文件,可我不是为了害你,我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一下,能在身边陪陪我,我没想到……”

“咔嚓”一声,外头响了一声惊雷,慕雪的话就没有说完,可是短短几句,已经足够把夏夜清惊醒了。

“那文件,是你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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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脑子有病

外头大雨瓢泼,夏夜清却顾不得这些,冒着大雨离开了夏公馆,任凭慕雪在后头哭喊,他的车子还是义无反顾的驶离了,管他慕家怪不怪罪,管他老爷子会不会生气,他已经全然不在乎。

“果然有句老话说得对,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呵!”夏夜清苦笑一声,脱掉**的外衣,随手扔出了车窗外。

张副官摘下帽子,拨弄着头发上的水珠,无奈道:“总长,别怪我说句不好听的,您在前头为慕总长顶枪,太太却在后头捅一刀,这……哎!”

夏夜清头仰靠在后座上,心烦意乱,慕雪虽然把文件交了出来,可是总理那边,总要有个合适的说辞,少不得还要拉一个人顶包,真是麻烦层出不穷。

“总长,是去京郊的宅子,还是去宋府?”司机在这个时候问了一句。

不等夏夜清说话,张副官伸手给了司机一下子,“你说呢!这个时候,总长自然想见到宋小姐,去宋府。”

“好嘞!”司机加大了油门儿,车子在暴雨中急速驶去。

因为下雨,宋泠月午睡格外的香,一觉醒来,抬头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门口似乎没了动静,看来守着她的人已经离开了。

宋泠月心里一喜,肯定是外头的人看外头下雨了,知道她跑不了,所以才离开了,殊不知,这才是他逃跑的好机会。起身换上衣服,也顾不得收拾妆容,踮脚就要往外跑。

“去哪儿?”夏夜清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来。

宋泠月吓得惊叫出声,定睛去看,外间的沙发上,夏夜清的大长腿离开沙发背,正坐起来。

“这样子,是要逃跑?”夏夜清又问了一句,带着未清醒的倦意。

宋泠月一步步挪到外间,用手抓了抓乱乱的头发,扯谎道:“没,我只是有点儿饿了,想去厨房弄点儿吃的。”

夏夜清懒懒的靠在沙发上,曲起一条腿,眼睛眯起来看她,“是吗?我在门口装了摇铃,伸手扯一下,佣人自会上来,不需要你下去。”

宋泠月没了词儿,顺着门口看去,果然,一根金色绳线垂在门框边上,上头顺着细细的管子接出去,绳子底下垂着一个小铃铛,伸手摇了摇,没听到铃铛响,却不多时,就有一个佣人过来,敲开了房门。

“小姐,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佣人在门外问道。

宋泠月只是找的借口,又不是真的想吃东西,自然想不出来菜名儿,支吾着说不出来。

夏夜清也不拆穿她,随口对佣人说了几个菜名,又吩咐他们炖一小锅老鸭汤,就让人退了下去。

佣人走后,夏夜清起身关上屋门,一步步朝宋泠月走过去,高大的身形,带给宋泠月无形的压迫力,逼的她只能步步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宋泠月看他双眼都泛着红血丝,顿时变得慌张起来。

夏夜清抹了抹唇角,脸上浮起一丝坏笑,“你说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有很久没开荤了,你说我想干什么?”说着话,朝宋泠月猛扑过去。

“别过来!”宋泠月惊呼一声,挥舞着手去阻挡他,却还是被他扯进了怀里。

“好月月,别动,让我抱一下就好,就一下下,我就满足了。”

出乎意料的,夏夜清说了这么一句,低头埋进了她颈间,清爽的短发轻轻磨蹭她的脖子,像极了一个受委屈,想要寻求安慰的小孩子。

宋泠月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夏夜清还是头一次把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她女性的温柔被激发出来,也没了推开他的想法,手试探着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正当气氛温馨美好的时候,宋泠月突然瞪大了眼睛,惊呼一声,试图推开他,“你、你在蹭什么?”

夏夜清微眯着眼睛,牢牢抱着她,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动作不停,喉咙里哼唧着道:“软软的,蹭的我心里痒痒,唔,很舒服!”

“你这个流氓,放开我!”宋泠月气急,挣脱不开他的禁锢,抬脚重重碾了下去。

夏夜清疼的俊脸都扭曲了,忍着没有惨叫出声,却不得不放开了怀里的人,小小女子,居然这么难对付。

宋泠月一离开他的怀抱,立即退到了衣柜旁边,为防止他再次偷袭,伸手去柜子里取了一个木头衣架子出来,握住一端,另一端对准了夏夜清。

“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欺负我,我、我就……”越是紧张心急,越是说话不利索。

夏夜清丝毫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挨了一脚还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长手一伸,两根指头就把衣架子捏住了。

“你就怎么样?用这个小拇指粗的衣架子打我?嗯?”

宋泠月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只手就能制住她,有些慌了神,眼下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谁知道这个混蛋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本能的丢了手里的衣架子,飞快的往卫生间里跑,门还没完全关上,夏夜清一只脚就抵住了门,稍稍一用力,门就开了大半。

“放手!”夏夜清态度强横。

宋泠月很坚决的摇了摇头,“不放!”

夏夜清努了努嘴,“小丫头,跟我斗!”

话音落,夏夜清后退半步,抬起大长腿,一脚揣在了门合页的位置,“砰”的一声,半扇门都垂了下来,想关都关不上,宋泠月呆呆的看着,一动也不敢动,这个人,居然如此暴力。

“站远点儿,伤到你,我会心疼的。”夏夜清还不忘提醒,生怕会撞到她。

宋泠月急忙退到墙根根里,“哐当”又一声,卫生间的门被彻底踹掉了,夏夜清两手扳住门的两边,转身把门板扔到了外间,一声巨响,惊动了外头的听差。

听差敲门走进来,看到卫生间的门扔在地上,眨了眨眼,定在了原地,“大爷,这门……”

夏夜清站在门框里,斜着眼睛看进来的听差,听差惯会看他脸色,瞬间领悟过来,急忙低着头把门拖出了卧室,又返回来把门关好,生怕打扰了里头的人。

宋泠月缩在墙角,吓得脸上面无血色,她以前在夏公馆,只听说过夏夜清发起脾气,是连老太爷都不敢说教的,没想到亲眼见了,比想象更可怕,这一脚如果是踹在她身上,她一定会断成两截的。

“夏、夏总长,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对付你的,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一下。”宋泠月解释道,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夏夜清倚在门框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宋泠月艰难的咽了咽唾沫,想起了他强行赋予的,让她每每不好意思开口的称呼,勉为其难,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清、清哥哥!”

“叫什么?没听清,大点儿声音!”夏夜清一手支在耳朵边,故作姿态,邪气的笑容,带着一丝调戏的意味。

宋泠月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深重的执念,但是又不敢说出来,被迫着,只好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夏夜清满意为止。

夏夜清就喜欢看她气的面红耳赤,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又可爱又诱人,起身离开门框,又朝她逼近了一步,“叫哥哥!”

“哥哥,哥哥!”宋泠月几乎要哭出来,这个流氓,踹门的时候,脑子被撞了吗?就那么喜欢占便宜。

夏夜清笑容里满是捉弄后的得意,走到她跟前,双臂撑在墙上,把她圈在身前,低头审视着她道:“那我叫你好月月,你喜不喜欢?”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宋泠月是真的无奈了,随他去好了。

“嗯?”

“哥哥,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哥哥,你满意了吧?”宋泠月说话都带了哭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魔王,还海关总长,分明是个暴君。

“差一点点就满意了!”夏夜清低语,一手扯开她的衣领子,低头在她露出的锁骨位置狠狠咬了一口。

宋泠月疼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呜呜,好疼!”身子往墙上一贴,顺着墙滑了下去,抱着手臂蹲在墙角,头埋在臂弯里,再不肯抬起来,管他发不发火,真是受够了。

慕雪在门口痴痴等了一上午,却看不到那个人回来,大雨不停的下,把她的哭声都淹没在里头。

春桃拿了一件外衣给她披上,慕雪挥手推开,把外衣扔在了雨里,怒吼道:“每一个好东西,你们夏公馆,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春桃战战兢兢立在她身后,不知所措,东院一个主事的都没有,下着大雨,也不能请老太太过来,一时左右为难,拿不下个主意。

“你去西院,把夜槿少爷叫过来!”慕雪突然吩咐了一句。

春桃看着外头瓢泼似的大雨,迟疑着问道:“太太,现在去吗?”

慕雪长长的指甲抠在门框边上,转头怒视着春桃,冷冷道:“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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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下了圈套

夏夜清哄了好半天,才总算哄的宋泠月停止了哭泣,宋泠月抬起头,泪汪汪的大眼睛怯怯的望着他,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半蹲下身,一手拨开她的头发,又勾着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他咬的伤口,雪白性感的锁骨上,留着一排不深不浅的牙印子,还渗着血丝,足够留下一个印记。

“好啦!不要哭了,我不欺负你,给你消毒抹药去。”夏夜清的声音一瞬间又无比温柔起来。

宋泠月抽泣两声,天真的问了一句,“真的?你说话要算数!”

夏夜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大手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扯着她往外走,“算数,我说不欺负你了,就绝对不会欺负你了。”

宋泠月得了他的话,乖乖的跟着走了出去,也不知怎么的,对他说的话就毫无疑问的相信了。

夏夜清把她摁在沙发上坐下,弯腰从柜子里找出消毒药水和药膏,坐在她旁边,修长的手指拿着镊子,用药棉仔仔细细沾了消毒水,动作很轻的在伤口上擦了擦,生怕她疼似的,还给她吹了吹。

宋泠月余光偶然扫到他,看他专注认真的样子,竟然觉得有几分迷人起来。

夏夜清显然没察觉到她的心里变化,给她消了毒,又给她抹上药膏,收拾妥当了,端着东西放回了柜子里。

宋泠月有些搞不懂这个人了,时好时坏,暴脾气上来是一个人,温柔起来又是另一个人,看他在柜子里放着许多瓶瓶罐罐的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在家里放了这么多药,最近不太平吗?”

夏夜清笑笑,没有回答她的话,低头看了看手表,早就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嘀咕了一句,“这些人是越来越懒散了,做个饭要这么久的吗?”亲自下楼去了厨房。

夏夜清去催,午饭很快就送了上来,其实是厨房早就备好了,只是外头的听差知道屋子里动静不小,不敢闯进来,单等着他叫。

听差把饭菜一一菜端上来,除了有青菜和粥,还有一碟包子,一碟烤鸭子和一盘红烧鱼,外加一碟烧腊。

宋泠月在紧张的气氛里过了大半天,猛一放松下来,又闻到饭菜的香味儿,肚子“咕噜”叫了一声,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夏夜清装作没有发觉,招呼她一起坐下,伸手拿起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鸭子肉送到了她嘴边,笑着道:“你尝尝,这里的大厨是我从金华楼挖过来的,饭菜的味道没的说。”

宋泠月愣了一下,看他眼中满是期待的目光,顺从的张开口,把鸭肉吃进了嘴里,嚼了嚼,嘟着嘴笑了,咽下嘴里的肉,说道:“真的好吃!”

夏夜清最喜欢看她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带了一丝宠溺的意味,“好吃你就多吃一些,乖!”

宋泠月觉得十分诧异,从前在夏公馆,只觉得他冷冷的,对他也没有深刻的了解,眼下他这般温柔体贴,全然不像他了,又转念一想,或许是金凯门的事情打扰了她的清净,所以他想补偿吧!

心里为他开了罪,对他的顾忌也少了几分,吃饭也更加随和起来,夏夜清体贴的为她夹菜的时候,她还为他也夹了一筷子。

这让夏夜清受宠若惊,看着碟子里的菜,竟然不舍得送进嘴里吃了,一个劲儿的叹息,惹得宋泠月笑个不停。

听差看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起来,识趣的退了出去,顺带掩上了门。

第一次和和气气吃了一顿饭,宋泠月也是这几天以来第一次吃饱,这几天外头的消息虽然消停了,但是夏夜清给的紧张感一直在,她吃饭和休息都小心翼翼,生怕栽到他手里。

宋泠月舒舒服服吃完一顿饭,竟然还犯起困来,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昏昏欲睡,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夏夜清跟前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只把宋泠月给他夹的那一筷子吃了,便让人进来收拾了碗碟。

转头看宋泠月困的眼泛泪光,又十分体贴的说道:“要是觉得困,就到床上去睡,床单、被褥都换了新的,你的睡衣在柜子里,拖鞋在旁边鞋柜里,自己换。”

宋泠月困迷迷糊糊,脱口问了一句,“那你呢?”

她本意是想说,她睡觉了,夏夜清是不是该出去,问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急忙住了口,一脸紧张的盯着他,希望他千万别多想。

夏夜清显然辜负了她的期望,眼睛里已经泛起了邪气的光,舔了舔嘴唇,十分暧昧的语气问道:“你希望我陪你睡,还是你想要陪我睡?”

宋泠月困意顿时被吓走了一半儿,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不,不要了,我自己睡就好了,两个人床装不下的。”

夏夜清挑了挑眉,难得没有为难她,站起身,很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了指里间,“请吧!你去睡,我去书房看一会儿书。”

他这话像有催眠作用,宋泠月的清醒劲儿通通都不见了,强撑着走到床边,鞋子脱了,衣服都来不及换,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夏夜清走到门外,一个听差正在外头等着,看到他出来,低声问道:“大爷,有什么吩咐?小姐睡下了?”

夏夜清勾了勾手指,听差耳朵靠了过去,夏夜清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给了听差,拍了拍他的后背,低语道:“差事办的不错,给你的赏钱,晚饭就不用在粥里放药了,她身子弱,受不了。”

听差得了赏钱,心里美滋滋的,连连点头,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您放心,大爷,我们都是跟您跟惯了,您的心思,我们懂。”

“好了,告诉他们,都给我躲远一点儿,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上二楼,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许叫我。”

听差躬身而退,“明白!”

夏夜清再次回到卧室,反手锁上了门,宋泠月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吃的饭菜里,放了足量又不会伤到她的“好”药,管保她睡的天昏地暗。

走到床边,低头打量着床上的睡美人,夏夜清耐不住的动了动喉结,踢掉鞋子,两手快速解了衬衫的扣子,又解了皮带,几下把衣服脱得精光,露出年轻精壮的上身,匀称到恰到好处的肌肉,浑身都散发着阳刚的味道。

宋泠月睡的完全失去了意识,全然不知这个刚得到她一丝信任的男人,给她下了圈套,开始觊觎她整个人,野心大到想一口吞掉她。

夏夜清目中泛着贪婪的光,伸手弹了弹她的脸蛋儿,一丝反应都没有,轻笑一声,虚撑在她身上,一只手几下就撕扯开她的衣服。

吹弹可破的肌肤,纤细却凹凸有致的身材,看的夏夜清一阵心神荡漾,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低头吻住她的香唇,欺身压在她软香的身子上。

“小丫头,跟我斗,我说不欺负你,可没说不占有你。”夏夜清亲吻着宋泠月,含糊的说道,解恨似的,说一句,就猛亲她一阵。

宋泠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夏夜清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这药他可是运用纯熟,从没有失手的时候,他倒不信了,一个女人,能防的住他。

低头狠狠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满足,又深深的吻了一遍,霸道的启开她的口,狂风扫落叶般,把她口中吃了个干干净净,直到她嘴唇都红肿了,才不依不舍的放开她。

夏夜清对待不同的事情,又不同的态度,外头的那些女人,不过是逢场作戏,宋泠月可不一样,他是非要定她不可的,但是他不能心急,否则一定会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骗一骗她还行,真的做了,她肯定会疯的,平躺在床上,把她扯到怀里,一手扯过被子,把他和宋泠月都裹在被子底下,搂着她,踏踏实实睡了过去。

夏夜槿从东院出来,大雨已经停了,走在青砖地上,心里无比舒畅,今天可算是心满意足,得了值钱的东西,还顺带摸了一把春桃的小软手,慕雪也没有露出一丝不悦,看来她是有意做个顺水人情了。

“夏夜清,你的女人,也有这样求我的时候,不知道你知道以后,会不会气的跳起来,哈哈哈哈!”

夏夜槿得意的笑出了声,迈开大步,急匆匆的回了西院,得了好处,自然也要替慕雪办一办事,但凡能把夏夜清掀的人昂马翻的事情,他都十分乐意去做。

东院客厅里,慕雪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完全不理会眼前抹着眼泪哭泣的春桃。

“太太,槿少爷他不老实,您是看在眼里的,您还让我去西院伺候他,这、这我实在做不到,求求您,别让我过去。”春桃哀求道。

慕雪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纤长的手臂懒懒的搭在沙发背上,长长的睫毛闪动几下,面无表情的道:“槿少爷哪里对你冻手冻脚了?我怎么没看到?”

“太太……”

“够了!”慕雪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打断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春桃跟前,染着鲜红指甲的手扬起来,温柔的抚摸在春桃酒后泛着淡淡红晕的脸颊上,红唇轻启。

“伺候主子是你的本分,去哪里伺候,不是由你说了算,乖乖的听话,自有你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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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看到的

夏夜槿打听消息的速度也的确是快,动用了几方人力,晚间时分,就得到了消息,得知夏夜清在金凯门和宋泠月拥吻,都上了头版,连报纸都得到了一份。

这个消息于夏夜槿来说,无疑是意外的惊喜,这样轰动的事情,若是传到老太爷和慕雪的耳朵里,管保让夏夜清前厅挨骂,后院起火,够他喝一壶的。

夏夜槿晚饭时分,就把这个消息旁敲侧击的传到了老太爷的耳朵里,老太爷怒火中烧,当场便掀了桌子,吩咐夏家所有的听差,去夏夜清在京都的各个私宅里去找,务必把他找回来。

夏公馆闹得鸡犬不宁,这是慕雪始料未及的,还来不及去质问夏夜槿,夏夜槿便亲自来了东院。

一进门,慕雪就丢了一个抱枕给他,怒道:“夏夜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把事情送到老太爷耳朵里,是要让清哥吃不了兜着走吗?”

夏夜槿握着手里的报纸,捡起地上的抱枕,丢回了沙发里,笑嘻嘻的道:“大嫂,你看看你,这样急性子可不好,你听我慢慢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要说夏夜槿唯一和夏夜清相似的地方,就是哄女人的手段了,但夏夜清是只对自己上心的人才肯费心,夏夜槿则不同,但凡有姿色的,他都愿意费心。

慕雪嗔他一眼,却没再继续置气,转身坐进沙发里,扬唇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为我好。”

夏夜槿展开手里的报纸,赔着笑脸递到了慕雪跟前,“你看看就知道了,这次大哥可是把事情闹大了,我不请老爷子出面,没人制得住他呀!”

慕雪半信半疑的接过了报纸,看了一眼,气的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身子晃了晃,浑身都发起抖来,“这、这真的是清哥?这个女人是谁?”

夏夜槿没想到慕雪反应会这么大,看她摇摇晃晃,十分柔弱的样子,一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急忙走过去扶住她,让她坐回了沙发里,又拿过她手上的报纸,转而安慰她。

“大嫂,你别急,这个女人的身份我略知一二,但是她的住处我是不清楚的,还需要继续打探,清哥这几日不着家门,想必就跟她在鬼混,但是你放心,老爷子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肯定能找到。”

夏夜槿这样解释,慕雪便觉得他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子,当真是为她着想,否则凭她和夏夜槿的能耐,怕是找不出夏夜清的所在。

想到这里,慕雪心里对夏夜槿的气消了下去,拉住他的手,抬起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哽咽道:“槿弟,你可一定要帮我,你清哥肯定是被这个狐狸精给勾引住了,你得帮我把他的心拉回来。”

夏夜槿被慕雪柔软的小手握着,心里早就开始浮想联翩,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连连答应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一定帮你把那个女人揪出来。”

慕雪感激的晃了晃他的手,“槿弟,你真是比我的亲弟弟还要亲,以后,我便指望你帮我了。”

夏夜槿答应过慕雪,从东院出来,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爽,伸了一个拦腰,借着院子里昏暗的灯光看了看手表,还不到睡觉的时候,这个时间,金凯门怕歌舞正酣,不如去会一会那个月亮姑娘,能勾的夏夜清神魂颠倒,不舍得回家的女人,他也很感兴趣。

慕雪看着夏夜槿出了门,脸上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用帕子使劲儿擦了擦手,命人关上门,转身去了二楼,她急需去冲个澡,洗掉夏夜槿握手带给她的恶心劲儿。

夏公馆的人不好相与,慕雪早就一清二楚,西院那两个妹妹,一个个精明势力的很,平日里一口一个嫂子叫的亲热,真到了正经事上,谁也不肯出力的,毕竟她们需要依附夏夜清,权衡利弊,她们最在行。

夏夜槿好色,这一点,慕雪清楚的很,夏夜槿对她心怀不轨,她也清楚的很,正因如此,她才能利用夏夜槿为她鞍前马后的效劳,否则在这个夏公馆,便没有人可以帮她了。

下过雨的夜,泛着微微凉,慕雪一手抱住自己的手臂,想给自己一点儿温暖,穿着旗袍的窈窕身段儿,缓缓上了楼梯,消失在拐角,末了,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哀怨凄凉。

“啊!!”一声尖叫,响彻在宋府卧室内。

宋泠月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和夏夜清睡在了一起,尖叫声几乎把夏夜清的耳朵给震聋。

“夏夜清,你混蛋!”枕头、被子起飞,把还未完全清醒的夏夜清,丢的七荤八素。

夏夜清抱着被子跳下床,看着床上一丝不挂,却还处在愤怒之中一无所知的宋泠月,挑了挑眉,“好月月,你真的不要被子?那我可要抱走了。”

“啊!”宋泠月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捂住了胸口,哭得撕心裂肺,“你这个混蛋,你无耻,你就是个流氓。”

“你说的都对,我的好月月,人都是你的,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夏夜清一张脸皮比城墙还厚,抱着被子扑到宋泠月身上,把她裹的严严实实,隔着被子压住她。

“好月月,你可是我的姨太太,我是你的丈夫,睡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吗?”夏夜清把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底。

宋泠月停顿了一下,抽泣着问,“你少来,你的姨太太早就死了,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

夏夜清眨眨眼,脸上的表情十二分的认真,“好,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不是姨太太,从今天开始,你是我夏夜清的女朋友,正式的女朋友,我要重新追求你。”

“你凭什么?你说是就是,那跟无赖有什么两样?”宋泠月气恼,抓起身边最后一样东西,看也不看就丢了过去,“你滚出去!”

夏夜清偏过头,躲过了她的最后一丢,脸上的笑容温暖的醉人,“可不是,我就是夏家最有名的无赖,吃喝嫖赌样样精,文采学识狗屁不通的花花公子,也是你的男朋友,你勉为其难,就收了我吧!”

他故意把自己说的一无是处,让想讽刺他两句的宋泠月都没了话说,她气急了也不过就是几句流氓、无赖,别的她想不起来,也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好容易想出一句狠话,想要怼他几句,才要开口,宋泠月突然觉得身下一股热流,猛然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热,红到了耳朵根,伸手捂住脸,双腿紧紧的并拢到一起。

夏夜清隔着被子感觉她扭了扭,又看她害羞的这个样子,心下觉得奇怪,一把掀开被子,抓住她的脚踝,抬起她的腿看了看她的身下。

一小片殷红,夏夜清有些费解,他虽然干了一件极端无耻的事情,可是他请清楚楚的记得,他没做,那这血是哪里来的?

宋泠月被他看了个精光,又被他看到这一幕,死的心都有了,捂着脸哭了出来,“求求你,快出去,快出去,让一个女佣人进来,我有事情要她帮忙。”

夏夜清不是毛头小子,霎时反应过来,急忙给她盖上被子,趁她不注意,在她额头亲了一口,随便找了一套衣服套在身上,鞋袜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楼梯口站着一群人,听差都听到了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却不敢过去看,因为夏夜清说了,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打扰他。

一群人看夏夜清火急火燎的出来,以为他要训人,吓得一哄而散,一个跑得慢的女佣人,被他揪住衣领子拽了过去。

“那个,你去买一些那个……”夏夜清在佣人耳边小声吩咐了一句。

佣人也是一个小姑娘,听到这话,脸红了半边,低着头不敢看他,害臊的说,“大爷,您要这东西干什么?”

夏夜清捶了捶手,有些着急起来,“不是我要,是宋小姐要用,快去!等着呢!”

佣人更觉得奇怪,这种事情宋小姐不找她,怎么会找一个男人?傻傻的问了一句,“宋小姐要用,您怎么知道的?”

夏夜清脱口而出,“我看到的!”

佣人牙都磕到了一起,看到的?这大白天的,这大爷,唉!真不会疼女人,脚底抹油,一溜烟儿跑了。

等佣人买回东西,宋泠月把自己收拾妥当,已经是深夜了,夏夜清和新上任的税务司长有约,让佣人好好看着她,带上张副官,开车出去了。

夏夜清一离开,宋泠月得了安静,窝在沙发上想着发生的事情,独自流泪,她未经人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到底有没有被他侵占过,偏又在这个时候来了月事,小肚子疼的厉害,下半生都木了,除了疼,什么都感觉不到。

想着夏夜清搂着她睡了一觉,两个人什么都没穿,那个人又是个十足的流氓,不可能放过她,不可能的。

痛恨的抓了抓头发,把一头好看的波浪卷都给抓散了,指甲都裂了,她如今身子被夏夜清占了,最重要的贞洁都没了,若是被别人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看待她,金凯门还怎么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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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半夜逃跑

宋泠月越想越心烦,又转念想到唐风和干妈,好几天没有回家,还不知道他们会急成什么样子,尤其是唐风,一向爱取笑她,这样失了身,他肯定会瞧不起她的。

佣人换好干净的床单、被褥,收拾好一地的狼藉,看她哭得可怜,蹲在了她跟前,晃了晃她的肩膀,一脸的心疼。

“小姐,可别哭了,到床上躺着去吧!虽然是夏天,可这皮沙发凉,别再凉了身子,身上更加不舒服呢!”伸手给她扯了扯裙子,却盖不住脚,只好拿了个毯子给她盖上。

宋泠月哭过一气,心里的郁闷得到纾解,反而冷静下来,这件事情要瞒住也容易,反正她不说,宋府的人不说,谁也不会知道,大不了她一辈子不嫁,经营家里的产业,未必就没有活路。

想清楚这些,宋泠月默默有了打算,不管怎么打算,都要先从这里逃出去才行,夏夜清派佣人来,一方面照顾她,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看住她,如今佣人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得说动佣人,帮她逃跑。

“小姑娘,这个夏夜清是个十足的流氓,我待在这里一定会死在他手里的,你帮帮我,帮我逃出去好不好?”

佣人看她一双大眼睛都哭红了,小脸儿上也是泪痕,嘴唇因为血气不足都发白了,又听她这番话,好像还是夏夜清把她囚禁在这里的,顿时动了恻隐之心,一股正义感涌上脑子,她决定解救这个可怜的女孩子。

“小姐,要逃就今夜,这会儿大爷去外头应酬,那些当兵的也跟了去,只剩门口两个守门的,等下我给你找一套衣服换上,寻个由头支开她们,你就趁机逃出去。”

宋泠月听她这般讲义气,顿时感激涕零,握住她的手,感激道:“姑娘,谢谢你,等我逃出去,我一定想办法把你解救出去,不让你留在这个暴君跟前吃苦。”

佣人虽觉得夏夜清喜怒无常,但他对佣人一向大方的很,留在宋府伺候,薪水都比别的地方多出许多,解救这样的话,实在是严重了,她也不想走,就笑笑道:“小姐,不用了,只要能帮你逃出去就好,留在这里,对我来说是好事。”

宋泠月心想,就算不把她救出去,最起码也要好好报答她,倒也不急于一时,便也不和她争,再三道了谢,着手开始准备出逃。

宋泠月换好下人的衣服,自己的手袋和衣服也顾不得拿,和佣人商量好出逃的计划,捧着一摞没有洗刷的碗碟,小心翼翼出了屋子。

佣人早想办法把屋子里的人赶了出去,宋泠月偷摸出去的时候,她故意拴上门,扮作宋泠月,在房间里冒充她在闹脾气,大声吵闹,还摔摔打打,把宋府的听差和佣人都惊动了,纷纷聚到门口,隔着门不停的说好听话。

宋泠月趁着无人注意,端着碗碟,顺利的出了院子,来到了大门口。

门口果然站着两个守夜的人,这会子正倚着墙壁打瞌睡,宋泠月怕这些人拦住她盘问,故意一边走一边气哼哼的嘟囔,“这个宋小姐真是的,对着碗碟都要发火,非要拿着扔出去,这大半夜的,这不是折腾人么!”

守夜的士兵听见有人过来,立即站直了身子,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是个女佣,顿时放松了警惕,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大半夜,干什么去?”

宋泠月稳了稳心神,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不满的语气道:“还不是那个宋小姐,真是贵事繁多,嫌弃夜宵用的碗碟不好,又气大爷出去应酬,想着法子折腾我们,死活要我把这碗碟丢出去,不然不肯罢休。”

士兵“嘿嘿”笑了两声,他们这些大老粗,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听到一个姑娘在这里抱怨,随口劝慰一句,“算了算了,大小姐,都有个小姐脾气,你要是怕黑,我出去帮你丢。”说着话,其中一个就伸着手朝她走了过去。

宋泠月没想到这些士兵会如此热心,这要是被发现了,就别想逃了,心慌的不停的跳,想着该怎么拒绝太不会引起怀疑。

正紧张的节骨眼儿,就听屋子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一样,屋子里所有的灯光都灭了,外头的听差和佣人顿时起了慌乱,开始大力撞门,场面一时混乱起来。

门口的两个守卫也听到了,以为屋子里出了大事,也顾不得门口的人,说了一句,“姑娘,进来的时候帮我们关一下门,我们去里头看看。”两人说罢,打开远门,小跑着想屋子的方向奔去。

宋泠月松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个姑娘这般聪明,这慌乱制造的太是时候,一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抱着碗碟跑出了大门。

宋府距离容府其实很近,从大路走,很快就到,宋泠月丢了手上的碗碟,迈开步子就跑。

还没跑出多远,前方突然出现了亮光,是车灯的光,恐怕是夏夜清回来了,宋泠月顿时一惊,闪身进了路边的树林里。

果不其然,几辆车子很快驶过来,中间的林肯,就是夏夜清的座驾,几辆车从宋泠月跟前的路上驶过,浩浩荡荡开向宋府大门口,很快便停了下来,接着就传来车门打开又重重关上的声音。

夏夜清若是发现她逃跑了,肯定会找人追,宋泠月是跑不过车子的,索性狠了狠心,不走大路了,绕远从树林里穿过去好了,管他蛇虫鼠蚁,逃跑最重要,弯腰扎好裤腿,壮着胆子进了树林,往家的方向狂奔。

夏夜清一走进大门,就察觉了不对,门口打开着,守门的居然不在,再一看院子里,漆黑一片,还乱哄哄,听差和佣人急切的呼喊着什么,似乎在找人,来不及细想,迈开大长腿,风一般飞奔过去。

门口的守卫也正巧赶过来,正撞上夏夜清,夏夜清抓住一个人的衣领子,嘴里喷出浓浓的酒气,质问道:“出了什么事,宋小姐呢?”

一个士兵说话都带了哭腔,“总长,快让人追,宋小姐可能逃出去了。”

“什么?”夏夜清怒吼一声,抬腿重重的踹了士兵一脚,“要你们干什么吃的,他娘的,一个门都守不好。”

张副官跟在后头,早听的清清楚楚,不等他吩咐,带上一伙人就追了出去,直奔大路,他却万万没想到,宋泠月一个小姑娘,敢冒着天黑从树林里跑,他注定是追不上了。

宋泠月跑都都快岔了气,才隐约看到灯光,后头听不到有人追来的声音,她手脚并用的爬出树林,果然,已经到了容府的范围,宅子的灯光都隐约可见,卯足力气,迎着光亮拼命跑过去。

唐风带着冬子从容府出来,这几日宋泠月没有回来,他心里有数,容太太却放心不下,每日里惴惴不安,茶饭不思,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他每日里都要陪到很晚才离去。

“管家,晚上你要听着太太的动静,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往我府上去电话,不管多晚我都会来。”

“是,少爷,您放心!”

唐风叮嘱了管家,便准备离去,才打开车门,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跑来,顿时停下了动作,凝眸看向来人。

“冬子,你看跑过来的人像不像小月?”唐风注视着来人的身形,开口问了一句。

冬子笑笑,打趣道:“少爷,您是不是想宋小姐想疯了,您不是说过,她跟夏夜清在一起,不可能大半夜跑回来的。”

“如果不是她,大半夜谁会来容府?”唐风疑惑,随手关了车门,大步向着来人的方向走去,他有一种直觉,来人就是宋泠月。

宋泠月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过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月白色长衫在昏暗路灯的映照下,格外显眼,不是唐风还有谁,她几乎喜极而泣,展开双臂朝他扑过去。

“唐风,是我!”

“小月?真的是小月!”唐风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你不知道我跑了多久才回来,真的好累啊!”宋泠月扑进唐风怀抱里,这一口气才总算松下来,汗如雨下,体力透支到极限,绷紧的神经骤然放松,腿一软,晕了过去。

“小月,小月!”

唐风喊了两声,她也没有反应,她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隔着衣服都能察觉她体温升高了,显然是累到了极点,左右今夜是回不去了,吩咐冬子一声,抱起宋泠月进了容府。

金凯门,夏夜槿在大厅里寻了一圈儿,终于找到了宋琅,宋泠月接连几日没有露面,一个电话也没有,这次风波,引得不少人前来询问,他实在应接不暇,正为此头疼不已。

“宋经理,今天没看到月亮小姐,她还没有出现吗?”夏夜槿晃着酒杯走过来,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宋琅是认识这个夏家的公子爷的,见他也来询问,苦笑着说道:“没有,估计这几天她也应付不来,所以躲出去了吧!”

夏夜槿放下手上的酒杯,在宋琅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含笑说道:“我这个大哥,做事情一向不计后果,他倒是称心如意了,没想到害了月亮,这是替月亮可惜。”

宋琅闻言,略感诧异,他们虽然不是亲生,到底也是一家的兄弟,怎么听夏夜槿的意思,倒像是对夏夜清颇有微词呢?

不等他说什么,夏夜槿突然靠近了他,十分好奇的问了一句,“月亮小姐红极一时,我倒是好奇,她是哪家的姑娘?”

宋琅和宋泠月相处了这么久,对她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不知,想了想,似乎认为告诉他也无关紧要,便说道:“她,似乎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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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违心的话

夏夜清的人寻找无果,又不能跑到容府去要人,火爆脾气上来,把宋府的一众士兵和下人,搅的一夜不得安宁,最后累极了,酒气涌上来,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张副官端着早饭送到了客厅,夏夜清洗漱完开始吃早饭,张副官想着昨夜的事情不会这样算完,自发的等在他身边,听他发话。

夏夜清喝完了一碗粥,用帕子擦了擦唇角,随手丢在了桌上,仰倒在沙发上,对张副官招了招手,声音懒洋洋的。

“昨夜守门的那两个蠢货,给我好好教训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一人五十鞭子,你亲自给我抽。”

张副官没脾气,他手底下的兵犯了错,挨打挨骂,他无话可说,左右这些人跟着夏夜清时间久了,都知道他的脾气,素来是赏罚分明的,对他也是一万个服气,就算挨了打,也不会有怨言,应了一声,就准备出去。

“等一下!”夏夜清又叫住了他,坐直身子,思索着道:“昨夜那个佣人,问出来什么没?”

张副官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已经把这件事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样清楚,当下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道:“问了,小丫头也吓坏了,她说宋小姐关上门发火,摔的满屋子都是,后来灯火出了问题,趁着混乱,跑了出去。”

夏夜清琢磨了一下,倒也没说惩罚,只说把人带到书房见她,便起身去了二楼,张副官觉得莫名其妙,这不像夏夜清的性子,但也不好多问,吱了声,便兀自离去。

宋泠月身心疲惫,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睁眼,唐风趴在床头,睡的正熟,还咂了咂嘴,看来做了个美梦。

宋泠月动作很轻的坐起身,感觉锁骨上不那么疼了,用手抹了抹,锁骨的伤重新抹了药,看来唐风知道了,叹了一口气,终究纸包不住火。

唐风察觉有动静,睁开了眼睛,伸手抹了一把脸,睡眼惺忪的道:“你醒了?饿不饿?我去厨房叫吃的上来。”

说着话,起身就要出去,却因为腿在床边蜷了一夜,猛地一起身,麻了,又重重的跌坐回去。

“唐风,你怎么了?”宋泠月下意识的搀扶了一把,一脸紧张。

唐风看她这样担心,不自禁的笑了,摇头无奈道:“没什么,腿有些麻,看来要等一会儿才能出去。”

宋泠月往床的一侧挪了挪,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你坐椅子坐了一夜,肯定舒展不开,你坐到床上来,把腿伸直能好受些。”

唐风点点头,就着她的搀扶,坐到了床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驱使,坐的离她很近,甚至能听到她的呼吸声,余光都能看到她胸脯一起一伏,这让他莫名的紧张起来。

“你……”

“你……”

两人不约而同开了口,又都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不约而同,唐风失笑,只好沉默下来。

宋泠月咂了咂嘴,正在唐风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沉默的时候,她突然说道:“我早饭不想喝牛奶了,喝完嘴里泛酸,还是喝粥吧!”

唐风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连连说道:“好好好,那就喝粥。”

宋泠月低下头,又想起锁骨上的伤口,不安的问道:“我身上的伤,是你给上的药吗?”

“不是!”唐风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让佣人给上的药,伤在锁骨,我不好亲自来。”

宋泠月明显松了口气,这让唐风着实有些不自在,心头突突的冒酸气,原以为他们的关系够亲密了,却还是不如夏夜清,她在他身边待了那么多天,逃回来也没说夏夜清半个不字,到他这里,看个伤都觉得逾越了。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了,两个人不约而同说了句,“请进!”

房门被推开,是容太太,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托盘的佣人,托盘上是两份早饭,开来是特意给她和唐风送的。

“把饭菜放在桌上,你可以出去了。”容太太对佣人吩咐了一句,兀自进了里间。

“干妈!”唐风和宋泠月同时唤了一声,唐风站起身,宋泠月也作势要下床。

“小月,你就躺着吧!别动!”容太太急忙过去摁住了她,矮身坐到了床边,又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小风,你也坐下,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唐风应了一声,重又坐下来。

宋泠月瞧着容太太脸色不好,也消瘦了许多,想来这些日子都在惦记她,顿时觉得自己不孝至极,拉住容太太的手,声音哽咽道:“干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您操心了。”

容太太哪里舍得怪罪,昨夜她那样逃回来,心疼还来不及,一手抚了抚她的发丝,温声道:“小月,干妈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若不是没办法,你也不会几天不回来的。”

顿了顿,又道:“那个夏总长倒是让人给来过电话,说你平安无事,这是我自己想得多,所以放心不下。”

宋泠月没想到夏夜清还给家里报过平安,看来他也不是个一味自私的家伙,算他还有良心。

容太太昨夜也察觉了宋泠月身上的伤口,她是过来人,约摸想到了什么,唐风也不是外人,便不避嫌的问道:“小月,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那个夏总长,是不是还有情?”

容太太思想到底传统一些,想的事情简单,她总觉得,宋泠月到底是嫁过夏夜清的,不管经历过什么,夫妻情分是有的,如果两人依旧有情意,回到他身边也不为过,女人嘛!终究要有个归宿。

宋泠月不知道容太太的想法,她此刻还处在被夏夜清羞辱的气愤中,就想也不想的道:“不知道,我没有想过和他的事情,也不想去想。”

容太太点了点头,既然她不想说,心里肯定是有事情,不能强迫她说,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的话,便起身离开了。

唐风送容太太离开,又折返回来,把早饭端进了里间,放在了床头柜上,端起一碗粥,递给了宋泠月。

“你想喝的粥,看来干妈很了解你,知道你喜欢什么。”

宋泠月脸上漾开一个笑容,接过粥端在手上,笑着道:“那可不,干妈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喜好她最清楚。”

“嗯!自当如此!”唐风回了一句,拿起筷子,开始陪她吃饭。

宋泠月用勺子慢慢的搅动着碗里的粥,目光出神的问道:“唐风,我想问问你,你怎么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呢?”

唐风先是一愣,旋即笑了,桃花眼泛着朦胧的光,笑容如同和煦的春风,只听他缓缓说道:“曾经有也人问我,你怎么能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你想要的人呢?”

“那你怎么说?”

“我说,不需要找,因为不管是在喧闹的街头,还是在茫茫的人海,只要她一出现,我的眼里,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人,除她之外,这世间再无其他女人。”

唐风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定定的望着宋泠月,目中的深情,一览无余,宋泠月心里一慌,手上的粥险些打翻,唐风眼疾手快,接了过去,却还是洒出来一些在他手心。

“我的话,是不是吓到你了?”唐风放好手里的碗,用纸擦拭着手心,低声问道。

宋泠月呆呆的看着他,她从未想过,唐风对她有这样的心思,她一直把他当成哥哥一样看待,男女私情,是半点也没有想过的。

“我、我不知道!”沉吟半晌,宋泠月就说出这么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唐风抬起头,目光依旧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余光扫到她锁骨的伤,这样的伤疤,以前他和别的女人欢好过后,也曾有过,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你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什么?你只知道和那个夏夜清纠缠不休,就从来没在乎过别人的感受吗?”

宋泠月一惊,“唐风,你、你在说什么?你说的别人,是你吗?”

唐风咬了咬牙关,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有时候他真的想扒开宋泠月的脑瓜子,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什么,生意场上丝毫不逊色于男人的人,情爱之事,居然如此懵懂。

罢了,既然她不懂,还是不要打破眼下的平静好了,否则,怕是会失去的更多。

“不是,是别人,跟我无关。”唐风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却再次说了违心的话,有些话,他终究说不出口。

“你好好吃饭,我去处理公文。”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去。

宋府,夏夜清审问过佣人,虽然没问出实话,心里却也猜了个大半,也没有再让人受惩罚,申斥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放了人,宋泠月逃都逃了,他没必要再跟一个小丫头过不去。

从二楼下来,张副官提着鞭子进来回话,鞭子上还带着血迹,看来那两个守门的,没少吃苦头。

“教训过了,让他们好好养伤,再有下次,就不用跟着我了。”夏夜清下了台阶,挽着白衬衫的衣袖,慢条斯理的说道。

张副官点头应了,又说道:“总长,老太爷似乎派人在四处寻找您,看来家里又不安生了,要不,回去一趟?”

夏夜清用膝盖想都知道又有人开始生事,看来这次回去安生不了,前头他的兵挨鞭子,回去他怕是也要挨鞭子,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那就回去一趟,咱们家那个老爷子,不好对付啊!”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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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决心不改

大雨倾盆,水汽都飘进了廊下,打湿了一片。

夏夜清挨了二十几鞭,额头的冷汗水一样的流淌下来,后背上的血水也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惨不忍睹。

张副官也未能幸免,结结实实挨了十鞭子,衣服都打烂了,一条条渗着血迹。

“老爷子,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这人就撑不住了。”夏夜清的二叔趁机再次上来劝。

老太爷丢了手里的鞭子,气喘吁吁地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老太爷,消消气,外头水汽大了,还是进屋吧!”

“是啊!祖父,快进去吧!清哥这里,我们来处理。”

老太爷指了指夏夜清,咬牙切齿的道:“文铎,让人把他给我带回东院,官复原职之前,不许他再出门见那个女人。”

夏夜清的二叔应了一声,给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带着几个听差,急忙去扶夏夜清和张副官。

老太爷看来夏夜清一眼,冷哼一声,在几个人的搀扶下,气哼哼进了屋子。

慕雪扑到夏夜清怀里,抱着他,痛哭流涕,“清哥,清哥,都是我不好,是我来的不够及时,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她此刻才知道,夏夜槿根本是个靠不住的,若不是他挑拨,老太爷不至于这样惩罚夏夜清,一时悲愤交加,是她间接害了夏夜清,以后她再也不能相信夏夜槿这个小人。

夏夜清却不知道她心里想了这么多,惨白的脸上勉强打起一丝笑容,安慰她道:“跟你无关,快别哭了,给医生去个电话,让他来帮我包扎伤口,快去。”

慕雪这才直起身,连忙拭去脸上的泪水,嘱咐管家好好给他打着伞,又跌跌撞撞跑回了东院。

听差举了两把大油纸伞过来,几个人分别扶着夏夜清和张副官,准备往东院走。

还没离开廊下,夏夜槿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嘻嘻的凑到了夏夜清身侧,作势要扶他。

“清哥,还是我扶你回去吧!”

夏夜清胳膊一抬,避开了他的手,似笑非笑的道:“槿弟,还是不麻烦了,你已经帮的够多了。”说罢,准备离去。

夏夜槿却再次拦在了他身前,胳膊往前一伸,故意露出腕子上那块手表,装作看时间,嘴里还阴阳怪气的说道:“今天的确是不早了,清哥,你看来要休息一段日子了,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

夏夜清却全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甚至没看出他手腕上新戴了一块手表,更加没有察觉是慕雪送的,扯了扯嘴角,冷淡的说了一句,“好狗不挡道。”

“你!”夏夜槿小心思没得逞,吃了一瘪,恨恨的咬了咬牙,片刻,吃吃笑了几声,又抬起头,凑到夏夜清耳边,小声嘀咕一句,“清哥,听说金凯门那个月亮小姐,她姓宋,你说,怎么这么巧?”

夏夜清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斜睨他一眼,哼声道:“巧吗?我姓夏,你不是也姓夏,我也觉得很巧!”伸手推开他,半靠在听差身上,踩着没过脚面的雨水,返回了东院。

夏夜槿站在台阶上,朝着外头的雨幕,啐了一口唾沫,暗骂道:“你就继续猖狂,我看你能狂多久。”

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心里又觉得无比挫败,看夏夜清方才的表情,竟然全然不在乎,看来他猜测的没错,夏夜清对这个慕大小姐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可惜了,这么美丽高贵的大小姐,送到他跟前,真是暴殄天物。”

大雨浇了一天一夜,把大地都浇透了,小街道上,雨水不能及时排出去,满路泥泞。

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手提着文件箱,小心的迈过一道水洼,想要跃到干净的地面上,不料身侧快速驶过一辆人力车,溅起了一大片水花,泥点子弄污了年轻人白净的长衫。

“这他娘的,你跑那么快……”年轻人咒骂一句,看那人力车甩着膀子拼命往前跑,到嘴边的狠话也骂不出来了,甩了甩衣衫,自我安慰道:“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一路连走带跳,终于走完了最泥泞的小道,来到了一处铺着青砖地的胡同口,拐角一座青砖灰瓦的房子,颇有些年头了,大门斑驳,屋顶上都长了草,大雨过后,杂草越发茂盛。

年轻人一手提着箱子,另一手扯住门上的铜环,敲了敲门。

不多时,大门从里头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头发干净利落的在脑后盘起,穿一件泛旧的蓝色竖纹棉布旗袍,脚上一双黑色皮鞋,鞋尖蹭掉了漆,不戴任何首饰,朴素,却收拾的干净整洁。

“这位先生是?”妇人开口问道,听口音,似乎是江浙一带人氏,圆圆的脸庞,笑起来慈眉善目。

年轻人放下箱子,急忙拱了拱手,“这位是吴太太吧?我是文煊,我来找吴老师的。”

吴太太颔首,敞开了大门,引着他往里走,“哦,原来是文煊,老吴等你很久了,快请进吧!”

“多谢!”文煊道了谢,提起箱子,跟在了后头。

院子不大,只有五间正房和两间东配房,南边一处堆放杂物的小屋子,西侧有一个花坛,挨着水井,花坛里种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青砖的地面,倒是收拾的很干净,可见女主人是个勤快之人。

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房门口,吴太太朝里头喊了一声,“老吴,文先生来了。”

“哎呀!总算是来了。”

屋子里的人回应了一句,很快迎了出来,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偏瘦,穿着一身灰色布衣长衫,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干干净净,很和善的样子,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读书人,正是吴老师。

“吴老师好,很久不见了!”文煊放下箱子,迎上去握住了他的手。

吴老师打量他一眼,神情有几分激动,“文煊,自你留学归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你果然是不一样了,看来国外的学习生活,你受益良多。”

文煊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吴老师过奖了,当初若不是您的指点,我这个浪荡子怕是也不会出国学习。”

吴老师欣慰的点点头,拉着他往屋子里走,又扭头对太太说道:“太太请沏些茶来,我要和文煊长谈几句。”

吴太太知道自己的先生和文煊是忘年交,交情匪浅,也替他们高兴,笑笑点头,“正是,水已经烧好了,很快就来,我去做些拿手小菜,再开一坛酒,中午文先生就在这里便饭吧!”

文煊急忙转身拱手,“多谢招待,叨扰了。”

吴太太客气一句,自去了厨房。

文煊跟着吴老师进了屋子,在客厅的沙发上落了座,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哦,吴老师,我这次带了你要的文件,这是我托付国外和国内的朋友收集的,国内形势严峻,你还是不要莽撞,要谨慎打算。”

文煊说着话,打开了随身带来的文件箱,从里头拿出厚厚一摞材料,又印刷的,也有手抄的,还有几份国外的报纸。

吴老师接过来,叹息一声,“这些文件从外头带来怕是不容易,难为你了。”

文煊摆摆手,“哪里的话,你我之间,何须客气这些。”

顿了顿,又坐起身,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可想好了,这场运动一旦形成,政府势必要打压的,到时候你如何脱身?要想好退路啊!”

吴老师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笑道:“文煊老弟,哪里需要退路,这次和谈失败,这是耻辱啊!我这个书呆子窝囊了半辈子,此时若是再要退缩,将来的希望在哪里?誓死必争,这是我的决心,也是我仅仅能做的了。”

文煊目中闪过一丝不忍,隔着桌子握住了他的手,“吴老师,那你便接受我的援助吧!我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外国留学几年,眼见西方兴旺,我不想自己的祖国再这样下去,我也有一腔热血。”

“诶!”吴老师摇了摇头,“你不能参与进来,说到底,你是富商子弟,万一被有心人利用,会连累你的家族,我不能把你拖下水。”

“可是……”

文煊还想力争,吴老师却态度坚决。

“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就听我的,如果我失败了,你好歹能替我收尸,不让我横尸街头,这便是帮我了。”

这番悲壮之言,让文煊心里一酸,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不能去前头,在后头协助也是一样的,总之决心不会改,便不再与他争执。

这会子功夫,吴太太倒是手脚利落,早沏好了茶水送上来,又用托盘送了几样小菜和一坛酒,还煮了热腾腾的饺子,一顿丰盛的午餐就备好了。

吴老师亲自给文煊倒满了酒杯,自己也满上,举起了杯子,“文煊,今日是久别重逢,也是助我旗开得胜,愿你我的梦想,早日实现。”

文煊一个大男人,禁不住红了眼圈儿,和他的杯子碰在一起,“会的,终有那一日的。”

深夜,距离租界不远的一座前朝宅邸,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的映衬下,十几个穿着学生服的人远远站在路边,手上还拿着火把,皆是一脸悲愤的神色。

“烧了这个卖国贼,除掉国贼,还我主权!”一声响亮的口号,响彻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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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心存善念

次日一早,宋泠月还在睡梦中,就被院子里的喧闹声吵醒了,宋泠月起身打开窗户,发现家里的听差和佣人都聚集在院子里,议论纷纷。

宋泠月洗漱好,换好衣服,匆匆下了楼,才出屋门,就和赶来的唐风撞了个满怀,后者看她慌里慌张,推着她返回了屋子。

“这么急,是要去哪里?”

宋泠月看了外头一眼,问道:“他们在外头吵嚷了半天,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风摇摇头,拉扯着她进了客厅,指了指沙发的位置,示意她坐下说话。

宋泠月看他一脸神秘的样子,心里更加疑惑,顺从的坐下,等着他发话。

“昨夜,有人放火烧了前朝赵大人家的宅子,大火冲天,把租界都惊动了,由于救火不及时,整座宅邸都烧废了,幸而没有太多的人员伤亡。”

唐风说到这里,抬头看向了宋泠月,宋泠月还等着他的后话,一接触到他的目光,顿时愣了一下。

“那,后来呢?”

唐风笑笑,“你对这件事没有看法?”

宋泠月疑惑,“我能有什么看法?”

唐风无奈摊了摊手,“好吧!那我仔细分析给你听。这赵大人的宅邸,住着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应该是有所耳闻的,此人早年留学日本,巴黎谈判的失败,日本是最大受益者,所以,有些人便把矛头指向了他。”

宋泠月对此的确是有所耳闻,闻言惊讶道:“那么大的火,警察厅都没有去扑救吗?”

“警察厅怕是不想蹚这趟浑水,所以,只做了做样子。”唐风苦笑道。

“这又是为何?”宋泠月更加不解。

唐风目光指向外头,“你不是说外头很喧闹吗?这院子里的喧闹,远比不得大街上,大街上已经闹翻了天,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开始打着条幅满街游行,都闹到了总统府。”

“啊?外头学生在闹事?这又是从何说起?”

唐风抹了抹下巴,“从何说起,怕是要从几个月前的外交谈判说起,具体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国内的形势变了,这是无法掩盖的事实。”

宋泠月也是一知半解,这会子功夫,在家里已然坐不住了,自己出去,家里肯定是不允许的,只得央求了唐风,让他带着出了门。

果然如他所言,一到大街上,宋泠月就听到了高喊的口号声,看到人山人海的游行队伍,队伍里高举着横幅,大多是学生,群情激昂,还有一些工人跟随,普通百姓,不过是跟着看个热闹。

宋泠月跟着游行队伍一路小跑,前头有些学生的制服很眼熟,很像她曾经读过书的女子学校的校服,她想去前头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小月,你别跑那么快!”唐风生怕她被队伍冲散了,紧紧跟在后头。

宋泠月提着裙摆,脚步飞快,很快到了队伍的最前头,打头的是几位学者打扮的人,其中不乏社会上有名的学者,名校老师和校长,还有学生代表,手持横幅,一个个感慨激昂。

再往后头看,人群中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灰白色棉布长衫,带着一副黑边框眼镜,赫然是吴老师,也是昔日宋泠月的老师。

宋泠月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唐风,他被游行的队伍隔在了后头,只能看到他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神情焦灼。

宋泠月急的跺了跺脚,也顾不得等他,拨开身边的人,挤进了游行队伍里。

队伍里几个大学生,看到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突然闯进来,以为她是加入队伍的老百姓,立即把她拉到了里头,递给她一面用毛笔字写着标语的彩旗。

“女士,你也是来响应我们的吗?拿着这面旗子,跟着我们走,维护主权,誓死捍卫到底。”

“誓死捍卫到底!”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宋泠月讪讪的点了点头,拿着那面彩旗,一边跟着队伍走,一边奋力往前,去找吴老师。

队伍穿过一条街道,来到了中央大街,吴老师正要走到队伍最前头去,宋泠月赶上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吴老师诧异的扭头去看,看了好一会儿,也认不出她是谁,又看她打扮不像是学生,不由惊讶道:“这位女士,您是来响应我们的吗?”

宋泠月挤到他身侧,跟着他快步往前走,心知自己的样貌大变,他已然认不出了,就说道:“吴老师,我是您曾经的学生,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小月。”

“小月?哪个小月?”吴老师疑惑问道。

宋泠月怕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索性没有回答,径直问道:“吴老师,我们这队伍是准备去哪里?总统府吗?可是据我所知,总统这几日并不在府上,去了也未必见得到他。”

她这消息,都是从唐风口中得知的,自从容氏接受了总统府的拉拢,唐风和总统府的来往也密切了许多,知道总统的消息,也不足奇怪。

吴老师却是不明白的,听她说的信誓旦旦,便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方才的确从总统府前闹过一阵,却没有结果,只能绕着大街游行,希望能得到各方响应,好引起他们的重视。”

正在这空当,前头的大街上,出现了一排排持枪的政府步兵,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长枪木棒,横立街头,大有阻拦队伍前行的架势。

队伍中突然起了喧哗,紧接着,激烈的口号声再度响起,都淹没了宋泠月和吴老师的说话声,宋泠月被这昂扬的气氛渲染,也不惧前头的警察,跟着学生一起呼喊起来。

“维护主权,誓死捍卫到底!”

“打倒卖国贼,还我主权!”

游行队伍和前头的警察、士兵僵持着,丝毫没有退缩,呼喊声一声比一声高。

警察队伍后头的宁厅长,手中握着一把勃朗宁,紧张的手心都冒出了汗,虽说他是来镇压游行的,可是真要他把子弹打到手无寸铁的学生和老师身上,他做不到,更何况,这些群情激昂的学生此刻做的,正是他有心却无能为力的事情。

吴老师看警察迟迟不让开道路,迈步便要冲到最前头,宋泠月担心他的安危,也要跟过去,身后的唐风却在此时追了上来,一把又将她扯了回来。

“你疯了?前面的人手里拿的是枪,你要去挡枪子儿吗?”唐风把她扯到队伍的边缘,对着她怒吼一声。

宋泠月胳膊挣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皱眉道:“怕什么,我老师都冲到前头去了,我也是国之子民,这些学生尚且有血性,我就不能出一份力吗?”

唐风真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拍晕过去,却不得不忍着耐心,咬牙解释道:“你跟学生不一样,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一旦被警察认出来,肯定第一个那你开刀。”

“那我更要去了,不然让他们去流血牺牲,我眼睁睁看着吗?”

唐风嘴里啧了一声,越发急躁,“他们不会有事,这些人不会对一群学生动手,你不一样,你冲过去,一旦被他们利用,那这场运动的性子就变了,就会成为一场暴动,到时候,会害死更多的人。”

此时前头的老师和学者,还有学生代表,胸口都抵到了警察的枪口上,后头的喊声愈发高昂,群情激昂,情势之紧张,一触即发。

唐风扯着宋泠月,想把她带出去,宋泠月却大力一挥手,推开了他,苦笑道:“唐风,或许我考虑事情没你那么周全,但我也不想退缩,有些事情,你不去做,就永远不知道结果。”

宋泠月说罢,对着唐风摇了摇头,一步步后退,再次返回了队伍中。

前头的躁动更加厉害,队伍中的学生纷纷向前涌起,把唐风拥挤到了外头,他眼睁睁看着宋泠月没淹没在汹涌的人潮中,消失在他眼前,却无能为力。

其实她误会了,他没有想退缩的意思,从来都没有过,也永远不会,他只是不想让她受伤害,不想失去。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枪响,让喧闹的队伍一下安静下来,唐风心里一慌,拨开前头的人,拼命地向前冲去。

幸好,前头的警察只是冲天打了一枪,并没有人员伤亡,警察厅的厅长站到高高的警车顶上,扫了一眼底下的学生,昂声开了口。

“诸位志士,请你们冷静一下,你们这样闹游行,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只会让事态发展越发恶劣,你们是读书人,应该以更加文明的方式,而不是用这种粗鲁的……哎,你别推车啊,你给我住手……”

原来前头的几个学生代表听下去,纷纷推开挡路的警察,围到警车跟前,去撼动车子,想要把这个大言不惭的警察厅长推下车。

“来人,来人,拉开他们,这帮小兔崽子!”警察厅长咒骂道,一个不稳,从高高的车顶上滑了下去,狼狈的跌在地上。

“哗”的一阵人潮涌动,学生队伍不管不顾的一起冲了过去,推搡的推搡,夺武器的夺武器,跟警察和士兵动起手来。

警察厅长扶着车身站起来,扶正了头顶上的帽子,看着汹涌而来的人,冲破阻拦,如潮水般不可阻挡。

几个学生冲到他跟前,想把手上的文件丢到他身上,他的副官见状,摸出手上的枪,拉上枪栓,抬手就是一枪。

“别伤害他们,他们只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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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送你一程

“砰”一声响,子弹斜朝着天空打出去,并没有打到人,宁厅长的手,还保持着举起副官胳膊的动作。

副官惊讶了,扭头看着他,“厅长,这是为何?”

宁厅长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让他们过去吧!”

几个学生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好意思再丢这位颇有仁义的警察厅长,对他点了点头,匆忙走开了。

宁厅长嘿嘿笑了几声,不知为何,他就是下不去手,或许,这就是骨子里那种叫血性的东西吧!

学生队伍再无人阻拦,浩浩荡荡冲破阻拦,向前方继续游行。

宁厅长扬了扬手,“撤兵,回警察厅。”

魏公馆,魏千帆听完士兵的汇报,说这次游行没有引起任何躁动,还说总统府和警察厅都没有出兵镇压,走了个形式,就草草收兵,由着这群学生去了。

魏千帆百思不得其解,一手叉腰,眉头紧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嘀咕着道“没有派兵镇压,这是要纵容他们闹下去?总统这般仁慈,看来是别有心思啊!”

士兵哪里懂这些,含糊的应了一句,便不再作声,魏千帆扭头看看他,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门口,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士兵应了一声便要离开,临到门口,魏千帆又叫住了他。

“你把蓝副官叫到我书房来,我有事情跟他商量。”

“是,司令!”士兵再次应声,返身离去。

自从上次暗杀唐风不成,还折损了之前一直跟随的副官,魏千帆每每想起来,都恨的牙痒痒。

新来的副官跟他的时间不长,却是为人处世更加干练利落的,最要紧的,是身手极好,这点颇和魏帆的心意,有这位蓝副官在,他夜里睡觉都可安枕无忧。

不大功夫,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司令,可以进来吗?”

魏千帆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抬了抬下巴,昂声道:“进来吧!”

书房门推开,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走进来,高高的个子,身材板正,军服穿在他身上,多了一层硬朗的质美感,面容却是十分俊秀,若不是军服加身,乍一看,倒不像副官,像个儒雅的读书人。

“司令,您找我?”来人问道。

魏司令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后背靠在椅子上,吐出一个烟圈儿,透过迷蒙的烟雾看着跟前的人,悠悠说道:“蓝衣,有件事情,我想让你去做。”

这位蓝衣,便是新来的蓝副官了,他点点头,“司令请说!”

“今天外头的乱子,你该一清二楚了,听说这帮学生此刻还聚集在总统府外的大街上,等到夜黑风高,如果不做些事情,是不是有些可惜?”

蓝副官眼眸一深,“司令的意思,是不想眼下过于太平?”

魏司令笑笑,笑容里别有深意,“太平不是不可以,不过,别人太平了,我们就不太平,所以啊,这太平与否,要看各自的能力。”

蓝副官心领神会,唇角上扬,应声道:“明白,树长茂盛了,自然要修剪修剪。”

魏司令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这个蓝副官的领悟能力,可是比从前那个副官强的多,只言片语便能领会他的意思,如果今夜事情办得利落,以后他身边的第一人,便非他莫属了。

“公馆的兵和武器,随你用。”魏司令又补了一句。

蓝副官淡然一笑,拍了拍腰间的手枪,“司令放心,一人一枪,足够了。”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夜色降下帷幕,总统府外的永宁大街上,游行的队伍整整齐齐坐在道路两旁,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宋泠月拿着几包吃的,一一分发给前头的人,后头还有容府的听差和厂子里的工人,也受了唐风的命令前来帮忙,抬着水和食物,分发给学生,他们没有参与游行,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帮的上忙的。

唐风不在队伍中,宋泠月还在跟他置气,他不好和她硬碰硬,又担心夏日的夜晚,蚊虫多,借着这个由头,驱车去购买防蚊虫的药,顺便去容府告知容太太一声,以防她担心,此刻还没有回来。

宋泠月给别人发完食物,自己也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拿了一份食物,挨着吴老师坐下准备吃,两个包子加酱牛肉和烫青菜,就着凉白开,狼吞虎咽下了肚,才觉得胃里头舒服了些。

吴老师吃完东西,掏出手绢擦了擦嘴,又将手绢收起来,才转头对宋泠月道:“小月,今天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提供帮助,这么些人,饮食都是问题。”

宋泠月笑着摇摇头,“吴老师,您不必客气,这也不是我的能力,是我朋友帮的忙,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她不想引起吴老师的怀疑,就没有说实话。

吴老师是个老实巴交的读书人,脑筋也不像生意人那般圆滑,他白天看宋泠月就觉得奇怪,自己印象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个女学生,又隐约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小月啊!我说话直接,还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怎么觉得,我没有教过你这样的学生呢?你这样出色,如果是我的学生,我一定会记得,可我实在想不起来。”

宋泠月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就随口敷衍道:“吴老师,我只是个不成器的,您记不住也是很正常的。”

吴老师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她两眼,又疑惑问道:“你不是我的学生,这是肯定的,我的学生,我都记得很清楚,可是,我怎么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宋泠月一阵尴尬,幸好路灯不是很亮,吴老师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吴老师只所以会有这种感觉,要么是记起了她从前的样子,要么是在报纸上看过月亮的报道,但无论是那一种,她都解释不清楚。

正为难的时刻,街头的路灯忽然闪烁了几下,忽明忽灭,还伴随着电光的“滋滋”响,人群中顿时一阵躁动,后头有些学生站起了身,想要过去查看。

宋泠月和吴老师也站了起来,想要跟过去看看,就在这空当,凌空突然一声枪响,“砰”的一声,毫无预兆的响起。

“啊……”学生神经正紧张的时刻,这一声枪响,惊得学生惊叫出声,尤其是胆小的女学生,抱着头四处闪躲,队伍一下子乱了套。

“小月,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去看看!”吴老师凭感觉觉得又危险的事情发生,出于一个老师的本能,把宋泠月推到了后头。

“吴老师!”宋泠月喊了他一声,可是哄乱的人群,一下就把两人冲开了。

几个老师和学生代表见状,也冲进了人群中,高喊着安慰受惊吓的学生。

“大家不要怕,女学生往后躲,去后头靠墙的位置,不要乱,不要怕。”

吴老师奋力冲到前头,街口昏暗的灯光下,走出一个高挺的身影,穿一身黑色西装,脸用黑巾蒙着,看不清样子,他吹着口哨,缓缓向着混乱的队伍走来。

“快趴下!”吴老师惊呼一声,伸开双臂,挡在了前头的学生跟前。

“砰砰”两声枪响。

吴老师身子挺了挺,双目圆睁,软软的倒了下去,后背赫然两个血窟窿。

“吴老师,吴老师!”几声惊呼响起,宋泠月和几名老师纷纷冲过去。

又是几声枪声响起,冲过去的几名老师又有几人倒下,学生此时被无边的恐惧包围,想去拼搏,却没有任何武器,过去就是送死,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

“退后,退后!”几名学者文人挡到学生队伍跟前,他们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人,此时此刻,唯有拿出勇气来守护。

宋泠月冲到吴老师跟前,跪倒在他跟前,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吴老师,你醒醒啊!”宋泠月伸手去推他,吴老师安安静静躺在地上,没有任何生息。

路灯闪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大街彻底陷入了黑暗,夜色中,皮鞋踏在马路上的声音,格外清晰,透着彻骨的寒冷,“嗒嗒嗒”。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人,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老师和学生,你这个混蛋。”宋泠月对着危险过来的方向,歇斯底里的嘶吼。

“哼哼!小姑娘,很有勇气,可惜,只有勇气是不够的,暴民躁动,不压制怎么行,真当上头的人是傻子吗?”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冷冷说道。

宋泠月陡然一惊,难道是白天撤走的警察,白天故意假仁假义放过他们,却趁着深夜,人们放松警惕的时候,赶来杀人灭口?可是,对方似乎只有一个人,这不合乎常理。

可是,转头看看四周,这可是总统府外头,一向守备森严,眼下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惊动一个守卫,这更加不合乎常理。

“呵呵,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我果然看错了!”宋泠月讽刺一句,她都不知道该怪谁了,怪这个乱世道,还是怪那些不守信用的人?

“咔哒”一声,前头的人再次拉动了枪栓,动作不紧不慢,似乎眼前的人丝毫不值得他紧张,垂头冷笑道:“会打算盘的多了,不过,你是没机会了,我先送你一程。”

*p08式手枪,在宋泠月头顶上方抬起来,枪口正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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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有遗言吗

宋泠月以为自己也必死无疑了,面对一个冷血的刽子手,挣扎是没有用的,求饶她也不屑于用,缓缓闭上双目,坦然面对死亡。

“滴滴……”前头突然传来车喇叭声,明晃晃的灯光直奔宋泠月的方向而来,车速之快,转眼便到了眼前。

杀宋泠月的人懊恼一句,情知这一枪下去,自己的命怕是也要留不住,一个翻滚,躲到了道路一侧,车子在他站过的位置,猛然刹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宋泠月被车灯晃的睁不开眼,下意识的伸手挡在了脸前,唐风坐在驾驶位置,借着灯光看到车子跟前躺倒的几个人,还有宋泠月满手的血,连衣服上都是,一脚踹开车门,飞奔下车。

冬子紧随其后下了车,掏出腰里别的枪,抬手就是一枪,路侧的人见势不妙,左右任务已经完成,冲进混乱的人群里,想要借机逃走。

“冬子,跟我左右包抄,抓住他!”唐风见宋泠月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转身带着冬子紧追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借着身后的车灯,也冲进人群里,紧追着前方夺路而逃的身影。

前头的人疲于奔命,后头的人紧追不舍,三道身影如同劲风,很宽跑出永宁大街,到了另一条街道,街道上空旷如野,唯有路边的街灯发出昏暗的光。

唐风眼看要追上,突然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冬子吩咐道:“冬子,你快回去去保护小月。”

“啊?”冬子疑惑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唐风的意思,他是担心刺杀的人有同伙儿,万一这是调虎离山,那宋泠月就危险了,再不敢跟着追,卯足力气又飞奔回去。

唐风距离那人几步远的时候,奋力一跃,一只手抓在了那人肩头,将那人抓了一个趔趄,这空当,唐风疾跑两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朋友,看你身手不错,可是,对手无寸铁的人下手,良心上过的去吗?”唐风冷言冷语揶揄道。

那人后退了一步,目光紧盯着他,嗤笑道:“手无寸铁?众喣山动,你没听说过吗?羊多了,狼也会没有生存之地的。”

唐风冷笑一声,“呵!看来你不适合讲道理。”

“那还费什么话?”

话音落,两人身形同时一动,瞬息便交上手,唐风自恃身手是不错的,不成想对手也是身手了得的人,几回合下来,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唐风有些心浮气躁,他此刻有些担心宋泠月那边的情况,眼前的人气定神闲的样子,想来是有后招的,万一这人的帮手一样厉害,只靠冬子一个人是应付不了的。

那人似乎看出唐风心神不定,眸光一闪,掏出手里的枪,快速扣动了扳机。

冬子一路快跑回去,却依旧是晚了,漆黑的永宁路上,居然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了,只有散落一地的标语和彩旗,就连死掉几人的尸体都没了,车子灯光也熄灭了,不好的预感袭来。

冬子握紧手里的枪,小心翼翼摸索到车子边上,车里没有人,周围也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他越发紧张,这么多的人,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跑光了,看来唐风的预料是对的,事情不妙了。

冬子急的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好像这些人突然之间凭空蒸发了一样,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漆黑的夜空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来自总统府附近的图书馆。

“娘的,原来是跑到了图书馆!”冬子暗骂一声,拔开脚步往图书馆冲。

图书馆外,空荡荡的,暗夜里,一个斗篷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月影摇曳中,一道狭长的影子形同鬼魅。

他嘴里叼着香烟,火光忽明忽灭,手持一柄刀,缓缓朝着摔倒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几人走去,刀尖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喀拉拉”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

宋泠月和几个女学生抬着吴老师的尸体,不停地向后缩,却快不过来人的速度,几个女学生吓得腿都软了,一步也挪不动,缩在宋泠月身后,不停地打寒战。

“别怕,你们躲到后头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宋泠月说着话,伸手推了几个女学生一把。

女学生还不肯走,宋泠月吼了一嗓子,几个人支撑着站起身,向后头的建筑物跑去,大家都跑散了,想寻求帮助都找不到人。

斗篷男人看宋泠月死到临头还如此仗义,喉咙里发出一声沙哑的笑,扭头吐出嘴里的半颗香烟,抬脚捻了捻,轻笑道:“小姑娘,很仗义嘛!死到临头还想着救人,这样有胆子有魄力的,留着你,怕是要坏事。”

宋泠月拖着吴老师的尸体向后退了一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今夜一而再的有人来刺杀,第一个人是对着老师来的,而眼前的人,队伍哄乱而逃时,他一直紧追她不放,显然是直奔她而来,看来她今夜是逃不过了,索性也不逃了。

“仁义是我为人的准则,不像有些人,助纣为虐,空有一身胆色,却也只能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哈哈!哈哈哈哈!”斗篷男人仰头大笑几声,沙哑的笑声里,掺杂着几分不屑与嘲笑。

“真不愧是读过书的,说起道理都一套一套,不过,小丫头,嘴硬是没用的,这是个吃人的世道,你既然是一只羊,那就注定要被狼吃掉,还是很多的狼,留着你的仁义,去地底下讲吧!”

说着话,斗篷男人挥手扬起了刀,斗篷向后一翻,暗光下,宋泠月看到他脸上一道长长的疤,从左侧额头直到鼻梁右侧,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狰狞可怕,大热天里,宋泠月吓得打了一个冷颤。

求生的**和本能,让宋泠月下意识的抬起双臂挡在了脸前,惊呼一声,“慢着!”

刀锋在距离宋泠月脖子不足半尺的位置停下。

斗篷男人皱了皱眉头,不知是觉得宋泠月还有几分胆色,亦或者是觉得她不足为虑,左右逃不了,竟然真的停顿下来,放下了手中的刀。

“怎么?有遗言?”

“是又怎样?死我不怕,但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总要让我死个明白,倘若我真的做了鬼,也知道我的仇家是谁。”

宋泠月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她这样做,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此人不知道唐风和冬子的存在,她却是知道的,只要拖延到他们过来,就算她死了,其他人也能有活的机会。

斗篷男人听到这话,显然一愣,随即又笑起来,这次却不是嘲笑,是有几分无奈的笑,摇头道:“你一个读书人,还信鬼神这一套,不觉得荒唐吗?”

宋泠月壮着胆子说道:“那你就不用管了,我有我的信仰,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谁效命,为什么要杀我?”

“那我告诉你。”斗篷男人开了口,“我只为钱效命,至于杀你,你可是京都第一名媛,自己要卷到这漩涡里来,可怪不得别人。”

宋泠月一惊,这人居然知道她的身份,看来这次刺杀不是突然的,是一早就有人盯上了她,可是他又说别人,这让她想不通,杀了她,别人能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是有人想借她的死来闹大这次事件,然后让这次运动变成流血的暴动,趁乱掀起一场战事?

宋泠月额头的冷汗一层层冒出来,原来是这个打算,看来白天她带着队伍游行,有人注意到她,加上她的身份,肯定会把事情闹大,这样一来,这次运动的性质就变了,后果将无法预料。

“怪不得,看来想我死的人的确很多!”宋泠月冷哼一声,“这个世道之所以乱,就是因为多了你们这些心狠手辣之人,为一己私利,不顾国家安危与他人死活。”

“也罢,不能指望人人都有血性,但愿我的死是个终结,希望你的目的达成后,能放过其他人,她们是无辜的!”

斗篷男人听到这番话,狰狞的面容有了一丝缓和之色,难道他真的是个自私之人?

他不记得多少年了,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刀头舔血,别人花钱从他手里买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用一柄刀,杀了该死的,和无辜的人,只为了追求那些虚无的东西,他也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才是附和这个混乱的世道的。

可是他没有料到,眼前这个面临死亡的弱女子,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轻易掀动他心里的波澜,难道这么多年,他真的错了?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忍心,似乎这把刀,不该再砍下去,不该再沾血了。

就在此时,他身后“砰”的一声枪响,冬子及时赶到,对着他打了一枪,他下意识的胡乱划了一刀。

宋泠月侧身一躲,刀锋从她肩头划过,划开了一道口子,钻心的疼,鲜血瞬间涌出来,沾满了衣袖。

斗篷男人全然没有防备有人会来营救,枪虽然没有打到他,但是一下失手,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就地猛地一个翻滚,躲到了一旁的树影里。

冬子的第二枪打在他站过的地方,若不是躲得快,这一枪就打在他小腿上,好险!

“小丫头,果然低估了你,我记住你了,但愿你下一次,也有这样的好运气!”

吴开阳心知今夜是杀不了宋泠月,撂下一句狠话,顺着暗影的地方几下飞奔,越过图书馆的高墙,转瞬不见了踪影。

“记住了,我叫吴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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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你撒开手

冬子接连开了几枪,自然也是没有打中,但他也不敢再追,生怕再跟刚才一样,飞奔一个来回,人又没了踪影。

谨慎的扫了扫四周,确定没有埋伏的人了,这才收了枪,返身回到宋泠月跟前。

“宋小姐,你怎么样?胳膊受伤了,你先包扎一下,等一下少爷来了,送你去医院。”冬子说着话,随手从身上撕扯下一块布条,递给了宋泠月。

宋泠月忍着疼痛,接过布条胡乱包扎一下,又对冬子说道:“图书馆后头还有几个小姑娘在躲着,你去叫她们出来吧!”

冬子嗯了一声,低头看看吴老师的遗体,唏嘘道:“意外来的太突然了,这几个老师和学生死的着实很冤。”

宋泠月闻言,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再度哽咽,“吴老师连死了都不能安宁,你跟唐风追过去不久,那个穿斗篷的就过来了,几个男学生和领头的学者上去阻拦,被他砍伤了好几个。”

“混乱之中,大家抬着死去的同伴四散而逃,我和几个女学生抬着吴老师跑不远,就想躲进这个图书馆避避难,谁知道那人竟然是冲我而来的,幸好你来的及时,只是吴老师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冬子听到女人哭就没辙,挠了挠头,只好说道:“宋小姐,你还是别哭了,我去把几个学生找出来,你等着,我很快就出来。”

宋泠月应了一声,止住哭声,低头开始给吴老师整理衣服,刚才在逃跑过程中,把他身上的衣服拉扯的不成型,看着未免凄凉。

唐风把手枪里的最后一发子弹打出去,对方的手枪也空了,两人毫发未损,唐风却有些急了,时间太久了,他不能再耗下去,再不速战速决,便只能眼睁睁放他走了。

那人似乎也料到他在担心,也基本摸清了唐风的实力,更加气定神闲,一手打了个响指,压着嗓音说道:“朋友,我劝你放弃,今天你是拦不住我的。”

唐风心内一惊,越发担心,看来这人当真有后招,咬了咬牙,身形一动,再次猛扑过去。

那人动作极快,一个闪身,让唐风扑了个空,唐风猛然回身,一只手抓住他的肩头,想要扭过他一只手臂,先将他擒住,那人却一个转身,一拳打在唐风胸前。

唐风避闪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身形后退了一步,只这一时分神,那人便逃脱了手,飞速向着另一条街道跑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唐风懊恼的挥了挥拳头,自然也顾不得去追,只好眼睁睁放他走,转身向着永宁大街飞奔而去,毕竟,那里的人更加重要。

回到永宁大街,唐风的反应和冬子几乎一样,空旷的街道,让他脑子里一下就空了,伫立在街道中央,举目无措。

“小月!小月!”一向理智的他,此刻也急疯了,声嘶力竭的呼喊起来。

冬子背着吴老师的遗体,带着宋泠月几人才走出图书馆的大门,远远地就听到唐风的呼声,冬子高喊着应了一声。

唐风听到动静,飞一般冲向图书馆,一眼见到几人走出来,他看清那一道身影,展开双臂,扑过去抱住了她,对着她耳边就是一顿吼。

“你跑哪儿去了?我让冬子来保护你,你跑什么跑,黑灯瞎火,出了事情怎么办?你是不是傻?”一边吼,一边紧紧的抱住她,生怕她再消失了一样。

宋泠月个子才到他胸口,被他这一抱,只能艰难的踮起了脚,饶是这样,呼吸还是不顺畅,努力的仰着头,说道:“唐风,你先松开……”

“一转头的功夫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唐风打断了她,一股脑的把担忧都说了出来。

他的手正抱在宋泠月手上的肩膀上,宋泠月本来不想让他担心,但是实在疼的受不了,无奈仰头吼了一句,“你撒手,攥到我伤口了,疼!”

唐风受惊一般,一下子就放开了她,又紧张的去查看她的身上,扭了扭她的脖子,没有伤口,吁了口气,又去抬她的胳膊,宋泠月嘴里“嘶”了一声,这才发现她肩头缠着布。

“怎么伤的?是有其他埋伏吗?”唐风又紧张起来。

冬子才要说什么,宋泠月生怕他说出让唐风更加紧张的话来,抢在他前头说道:“没有,刚才大家受了惊,跑的时候撞到了墙上,没什么事情的,还是先回去再说,吴老师需要联系家人,不能再耽误了。”

身后的几个女学生听她这么说,也没敢说实话,纷纷点头,算作附和。

唐风半信半疑,却也顾不得细细的问,一手拉扯着宋泠月,带着几人往车的方向走。

一辆车子显然是坐不下这几人的,吴老师的遗体带回家更加不合适,只能先去医院,送到太平间,再安顿后事,商量好后,唐风便开车带着宋泠月和吴老师的遗体直接去了医院,冬子护送几个女学生回家。

到了医院,唐风和宋泠月才发现,游行的老师和学生,有很多都在医院,除了把遇难的遗体送来,另外也是送受伤的过来医治。

这一夜发生两次意外,受伤的学生不少,医院诊室里也忙的不可开交,医生明显不够。

宋泠月和唐风把吴老师的遗体收拾利索,请医生检查过死亡状况,便将他送到了太平间,余下的事情,必须找到他的家人才能做打算。

回到诊室,已经是天亮时分,受伤的学生太多,病房已经住不下,有的只好安置在医院走廊里,其余守候的人,也疲惫不堪,找了个犄角旮旯,窝着睡觉去了,整个走廊里,满满都是人。

诊室里还有一个医生在等候,唐风带着宋泠月走进去,让他给包扎伤口。

宋泠月肩头的布一揭下来,医生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现在才来?这是夏天,万一伤口感染了,那可是要命的,真是太不注意了。”医生说着话,手上利落的夹了药棉,准备给她清洗伤口。

唐风站在宋泠月身侧,看的清清楚楚,她肩头的伤,明明就是刀伤,她还撒谎说撞到的,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眼下不适合问,等他回去,一定好好质问冬子,他到底怎么保护的人。

伤口清理的过程又疼又残忍,宋泠月的伤口深,耽误的时间又长,为了彻底消毒,医生只能一次次把消毒药棉伸进伤口里,反复的搅,反复擦拭。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等消毒完毕,铁盘里已经满是带血的药棉,宋泠月脸色惨白,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却依旧紧咬着牙,吭都没吭一声。

唐风转到她身后,不停地用手安抚她的后背,想要减轻她的疼痛,医生还要再次消毒,唐风耐不住了,没好气的来了一句,“医生,你要疼死她吗?不能给她打一针止疼吗?”

医生抬起头,无奈道:“不这样消毒,一旦伤口感染,她的胳膊就废了,麻醉最好不要打,有很大的副作用。”

唐风心里不痛快,看医生也不顺眼起来,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医生是故意的,嘴里啧了一声,张口就要骂,“你他……”

“唐风,你住口!”宋泠月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土匪劲儿又上来了,张口喝止住了他,“你能不能先别说话,让医生给我包扎好再说?”

唐风瞪了瞪眼睛,“我……”

“你什么你?你要是看不下去,那就出去等!”宋泠月怼了他一句。

唐风顿时没了脾气,“好好好,听你的,医生,你继续。”

有了这短暂的不快,医生生怕惹到他,刻意放轻了动作,清理完毕,又仔仔细细给上了药,缠上纱布,总算结束了包扎。

不知是一夜过于疲累,还是清理伤口疼的太厉害,唐风扶着宋泠月才出诊室,她腿一软,一下晕了过去。

“小月!小月!医生,快他娘的出来!”

总理府,一夜的慌乱总算过去,外头的客厅里,门里门外都站满了守卫。

二楼一间卧室的门口,外头也有几个守卫,白总理在门外,不停地踱步,时不时的向门的方向看几眼,却始终没有人开门。

白秀林端着一杯新沏的茶水走过来,递给了他,“叔父,熬了一夜,喝杯茶歇一歇吧!”

白总理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下去,才觉得恢复了些精神,把杯子放在花架子上,摇头叹息道:“我心定不下来,休息也休息不好,还是等总统消息稳定了再说。”

白秀林白净的额头皱成了川,昨夜总统回府的路上遇刺,连夜被士兵护卫着,才安全到达总理府,隐瞒着消息,请了医生来家里救治。

总理彻夜不眠守在外头,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额头的皱纹都加深了,这一夜,还不知是怎样的殚精竭虑。

“叔父,学生游行的事情,怕是有心人故意挑起来的,总统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早便有人谋划的,单等这个时机,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总理伸手摁了摁太阳穴,那里疼的厉害,一跳一跳的疼,沉声道:“这是显而易见的,这些人就是要挑战总统的威信,幸而警察厅白天的做法妥当,没有血腥镇压。”

白秀林应声道:“我也是这个意思,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若不妥当处理,怕是会激化矛盾。”

两人正说着话,总理府的副官匆匆跑来,走到总理跟前,小声说了一句话,总理脸色一下就变了。

“你说的是真的,昨夜有人对游行队伍行凶?血洗永宁街?”

“嗯,死伤惨重,还有……”

“总理,总理!”

副官的话还没说完,总理眼前一黑,重重的跌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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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各自为营

魏公馆,一大早,蓝副官收拾的整齐利落,去书房见魏司令,昨夜行动收获颇丰,他有必要汇报工作。

魏司令早已在书房等候多时,蓝副官一进去,他就迫不及待的问,“蓝衣,事情办得怎么样?”

蓝副官笑笑,回道:“起作用的除掉了几个,保证这次事情不会轻易揭过去,另外,动手的似乎不止我,应该还有另一股人。”

魏司令眼睛一亮,激动地从书桌后站起了身,双手撑在桌沿儿上,急声问道:“怎么说?”

蓝副官俊秀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动静那么大,永宁街上却连一个士兵都没出动,这可不符合我们这位总统的作风,除非,他有心无力。”

“真的?你的意思是,总统他可能……”

“我只是这样猜测,至于是不是,这一两天自然就能见分晓。”

魏司令眼中露出精光,一手拍在书桌上,“好,那我今日午后就去一趟总统府,为总统分忧,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嘛!”

蓝副官却显然不赞同他的意见,直言道:“司令,我觉得,您这几日还是不要去总统府为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头还有总理呢,我们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

魏司令颔首,心中越发对这个年轻的蓝副官赞赏有加,此时才想起什么,关切的问了一句,“你昨夜没有受伤吧?”

蓝副官摇摇头,“没有,不过,倒是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就是那个容氏的新少东家,他的经商能力非凡,身手居然也不错,以后的确要多加提防。”

魏司令点点头,心有不甘的道:“这个姓唐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早晚要收拾他,且等着瞧。”

蓝副官应声,又问道:“司令,那下一步,我们……”

魏司令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冷笑道:“接下来,就坐等一场好戏上演,等着这场火烧起来。”

“司令说的对,火上加油,还是不容错过的。”

夏夜清在家里修养了几日,一早醒来,就听说了永宁街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宋泠月也参与其中。

把听到的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决定给警察厅的宁厅长去个电话,先探探口风再说。

电话一接通,夏夜清就听到宁厅长在那头破口大骂底下的警察,等他骂够了,才转过来跟夏夜清说话。

“夏总长,让你久等了,你不知道,一大早起,我这里已经忙疯了,昨夜的事情你都听说了?”

夏夜清听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他,“你昨夜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吗?这场血案,跟你没有关系吧?”

宁厅长唉声叹气道:“若是有命令我也不用苦恼了,文学界的几个学者参与其中,受了伤,还有几个名校的老师在这次血案中丢了命。

“最要命的,是金凯门的那个头牌也参与其中,记者报道的时候为了扩大影响,居然写在了报纸上,这一石激起千层浪,警察厅已经被记者和罢工的工人围堵的水泄不通,我已经焦头烂额了。”

夏夜清听到金凯门的头牌,呼吸就加重了,后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手紧紧的攥着电话筒,质问道:“你说什么?金凯门的头牌?她受伤了?”

宁厅长听他正事不问,却问一个女人,顿时没了耐心,“夏总长,我这焦头烂额,你不知道替我想个办法,还问起女人,现在可不是泡女人的时候。”

夏夜清也没心思再跟他说,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帮他想个主意是说不过去的,思忖一番,就道:“你先把记者打发走,这些人最能起哄闹事,你就告诉他们,你们会尽全力抓捕凶手,一定给学生一个交代。”

宁厅长在电话那头皱了皱眉,十分怀疑的道:“这样能行吗?我们连凶手的眉目都没有,怎么可能有交代?”

夏夜清真是怀疑,他这样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当上警察厅长的,抓不到凶手,就不会找一个凶手推出来吗?反正警察厅找不到真凶,别人基本也找不到,表面功夫先做好,以后再做打算。

但这番话不能直说,好歹对方是有身份的,忍着耐心,点拨他道:“宁厅长,我觉得,警察厅不知道凶手是谁,那么其他人,也是不知道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宁厅长恍然大悟,他的确是急昏了头,感激的道:“夏总长,你果然高见,可是,我还有一点放心不下。”

夏夜清指尖捏了捏眉心,沉声道:“总理吗?你放心,总理那边我去,你安心做你的事情,尽量安抚住罢工的工人,学生好安抚,工人就未必了。”

宁厅长也知道事情重大,道了句谢,就匆匆挂了电话。

夏夜清回到卧室,就急急忙忙去换衣服,宋泠月他得去见见,总理那边,只怕事情不妙,他也必须去。

换好衣服下了楼,慕雪已经端着早饭过来了,看他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急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问道:“清哥,你要出门?你的伤还没有好全。”

张副官也已经穿戴整齐,在门口等他,夏夜清对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外头等。

对慕雪是不能说实话的,有这次的停职事件,夏夜清虽说对她不至于防备,却多少疏离了些,又怕她多想,就随便找了个借口。

“总理那边有事情找我,我去去就回,你安心在家等着。”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慕雪目送着他背影匆匆离去,恨恨的咬了咬牙,他已经停职了,哪里还有公务要忙,这样不顾一切,还拿公务当借口,看来又是为了那个女人。

转身看到茶几上的托盘,上头是她特意吩咐厨房为他做的早饭,他却看都不看一眼,恨意一时涌上来,挥手打翻了饭菜。

“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有了夏夜清挨打的事情,慕雪连带着把夏夜槿也恨上了,自然不肯再找他帮忙,在屋子里踱步一阵,猛然想到一个人,她那个私生弟弟,慕年。

慕年自从进了慕家的大门,为了讨好她这个姐姐,可是百般顺从,听闻他跟这个金凯门的头牌有过交集,说不定,他会很乐意帮她的忙。

“夏夜清,你为了这个女人这样对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宋泠月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昨夜经历的恐惧和惊慌,在梦里一遍遍的折磨她,吴老师死去时那悲惨的一幕,也不断地在她脑海里反复,泪水都打湿了枕巾。

“小月?小月!”有人在耳边轻声喊了她一句。

宋泠月猛然惊醒,惊呼一声,一下子坐起了身子,“吴老师,快跑!”下意识的,紧紧捉住了跟前伸过来的一双手。

唐风熟悉的脸庞出现在视线里,一夜未眠,他的脸色也有几分苍白,“小月,别怕,我们已经回家了。”

宋泠月回过神来,目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确是她的房间,惊魂未定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声音闷闷的。

“唐风,吴老师的家人联系上了吗?警察厅有没有捉到凶手?”

唐风紧了紧喉咙,他回来以后,已经向冬子问清了事情的经过,没有直接回答她,反问道:“那个叫吴开阳的男人,的确是为了追杀你来的吗?”

宋泠月闻言,情知是瞒不住他的,就点了点头,“是,他一路跟随我,他说他只为钱效命,我猜想,他背后的人,是想借用我的身份把事情越闹越大。”

唐风陷入了沉思,若真如她所说,这个吴开阳,就更加不好寻找了,怕只是个冷血的杀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样的人,口风一向很紧,就算找到了,他也未必会说出幕后的指使,如此看来,腥风血雨,还在后头。

“小月,你这几天好好在家里休息,外头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你想做的事情,交给我去做,你再露面,怕是依旧会有危险。”唐风叮嘱道。

宋泠月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把吴开阳逃走前留下的狠话告诉他,他已经如此紧张,再告诉他,怕是他会更加不安,还是先听他的安排,一切事情,等她伤好了以后再做打算。

“我知道了,我的身份此刻是个累赘,还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若是再牵扯到另一个身份,怕是会连累容氏。”

唐风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金凯门那边,你随便找个由头敷衍过去,暂时也不要去了。”

“好!”

唐风打定了主意,下一步,不管多困难,还是要去查清这个吴开阳的身份,否则宋泠月始终会陷在危险之中,还有那个跟他交手的神秘人,他有一种直觉,这个人不简单,未来还会跟他见面。

夏夜清赶到总理府,却被告知,总理忙于公务,一概不见客,他甚至连大门都没进去。

回到车上,夏夜清透过车玻璃,看着总理府外头重重的守卫,眉头深锁,凭直觉,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或许,要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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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谁死谁生

夏夜清的车子才启动,总理府的大门一开,白秀林从里头走了出来,神情十分慌张,对门口的守卫吩咐了一句,便准备上车离去。

夏夜清让司机停下车子,打开车门,叫住了白秀林。

“小白,过来!”

白秀林凝神望去,发现是夏夜清的车子,明显松了一口气,关上车门,朝夏夜清的车子走来,径自上了车,跟夏夜清并排坐到后座上。

“夜清,你怎么会过来?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白秀林一上车就连不迭的问道。

夏夜清看他脸色憔悴不堪,更加料定了有事情发生,吩咐司机启动车子,才说道:“我家里有些事情,绊住了脚,今天一大早就听说了永宁街的事情,急忙赶来,却进不去。”

白秀林身子萎顿下去,后背靠在座椅上,低声道:“的确发生了大事,总理也听说了,急血攻心,晕倒了,现在才醒来,我怕有人这时候打扰,所以吩咐任何人都不见,没想到,把你也挡在了外头。”

夏夜清倒不在乎这些,转而问道:“你跟我说一句实话,总统,是不是也……”

白秀林是信得过夏夜清的,这个时候,也唯有他可信,唯有他可以施以援手,但是,车上的张副官和司机,他不确定,目光转了转,询问似的看向夏夜清。

夏夜清心知肚明,便说道:“你放心,我的司机开车不带耳朵,张副官,跟我一样可信。”

白秀林点点头,用十分隐晦的语言说道:“总统见了红光,在总理府,不宜出行。”

夏夜清是料到出了大事,却不想是这样的大事,一时十分震惊,脑子里一瞬间闪出无数个想法。

怪不得事情发生在永宁街,却没有一个士兵去阻止,怪不得总理府守卫严密,看来,有人想趁乱,搅弄起风云。

而这场学生运动,就是事情的开端,学生是总容易被利用的,还有那些报社,只消放出一点点消息,他们自会想办法激起千层浪。

之后的事情,便是顺水推舟了,若他料的不错,今天的报纸就会印上,学生及各界爱国人士、文人学士,慷慨维护国家主权,却被血腥镇压这样类似的话,那么这场运动,将永无休止。

白秀林看他半天不说话,伸手推了推他,“夜清,送我去郊外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夏夜清神色一凛,“郊外,你要去哪里?”

白秀林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子,叹声道:“这次谈判失败,顾兄与我一样悲痛,这个时节,我想去见他一面。”

夏夜清虽不清楚谈判的过程,却知道白秀林口中尊称的顾兄,是为了不起的人物,这次巴黎谈判,他为争取主权,竭尽全力,却因为强国逼迫,最终没有结果,这次运动,也由此而起,他背负的担子,比白秀林还要重。

“秀林,你可知道此行的后果?”夏夜清满色凝重,难得没有用调侃的称呼。

白秀林心意已决,全然不在乎的口吻,“知道,但是依然要去,生死,我去之前,便早已置之度外,如今,也不怕。”

夏夜清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凛然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绝不会!”

白秀林淡然一笑,“我知道!”

这一天的京都,是这十几年来,最乱的一天,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组织演讲、宣传,政府各个基要部门,全部被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封锁。

警察厅出面再三解释,也并未消除这些人的愤怒,反而引起罢工工人的不满,认为他们是在敷衍,群情激昂之下,两方人大打出手,学生和工人闯进警察厅,把警察厅都给砸了,宁厅长一怒之下,把带头闹事的抓进了牢房。

如此一来,更加激怒了游行的队伍,事态愈演愈烈,一场和平运动,最终变为充满武力和的暴动,政府的镇压,也激怒了各界文人学士,纷纷发文谴责,并出面支持这次运动。

声势越闹越大,这下连抓捕学生和工人的宁厅长也慌了神,再打电话去向夏夜清求助,却得知他不在公馆,宁厅长又见不到总理的面,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去向游行队伍鞠躬道歉。

永宁大街上,学生再次聚集在此,在几名文人带领下,纷纷要求面见总统,总统府却迟迟未出面回应,学生认为总统刻意逃避,便僵持不肯离去,京都百姓见状,也纷纷支持学生队伍,出钱出力,一副要跟总统府僵持到底的架势。

总统府的吴秘书长实在僵持不住,总统那边的情况封锁严密,他也不清楚情况如何,也得不到命令,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带着手下的工作人员前去劝和。

吴秘书长本来以为,不过是些学生,再能闹也不过是吵嚷几句,许些好处或许就能是他们放弃游行,便信心满满的驱车赶往永宁街。

谁知道,秘书处的车子一出现,街道上的学生和老百姓便纷纷涌上去,愣是将他们的车子逼停,把人从车里硬扯出来,没等他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学生便群起而攻之,将他和工作人员痛打一顿,把一身整齐的官服都撕扯烂了。

百姓更是过分,瓜果皮满天飞的丢过来,堂堂秘书处的秘书长,被打之后还不敢还手,甚至连车子都不敢再开,一众人,愣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抱头鼠窜,自然,劝和失败。

这件事情一经传出,学生的游行队伍气势更盛,但凡有出面阻拦队伍的官员和士兵,一言不合就是一顿暴打,有吴秘书长的例子在先,他们自然也不敢反抗,白白被学生打一顿,还不敢喊冤。

京都维护秩序的军警更是不敢得罪这些学生和学界的“学老爷”,反抗是不敢反抗的,又不想挨打,象征性的挡了挡路,学生队伍一到,便很识趣的让开了路,这样的游行和镇压,绝对是史无前例的。

白秀林在京郊的顾府上待了足足一整天,夏夜清也等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时分,白秀林才从顾府出来,坐上夏夜清的车子,匆匆往城中赶。

几人皆是饥肠辘辘,一进城中,就去了金华楼,找了一个包厢,点了些饭菜,几个人围成一桌,也顾不得寒暄,狼吞虎咽吃起来。

一阵风卷残云,桌子上的碗盏都见了底,几个人才放下筷子,舒舒服服的仰倒在椅子上。

张副官是不必避讳的,司机情知他们必定有要事商量,吃完饭便自觉地下了楼,回车上去等。

包厢的门一关上,夏夜清坐直了身子,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眯着眼睛问白秀林,“小白,事情谈的怎么样?”

白秀林也顾不得跟他斗嘴,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眼下的事情已成定局,我不过是让顾大哥小心防备,至于以后,顾兄态度明确,他还是会为此事继续努力,直到日本人退出为止。”

夏夜清心中不由心生佩服,赞叹道:“顾兄是大义之人,是你我的楷模。”

白秀林点头称是,正想要问夏夜清是否一起回总理府,就听见身后隔墙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他疑惑的转过头。

“这包厢的声音怎么如此差,这是什么声音?”

夏夜清和张副官也同时听到了,张副官还想起身去隔壁询问,夏夜清却猛地从座椅上跳起来,隔着桌子飞扑过去,将白秀林扑倒在地,同时对张副官发出一声嘶吼。

“张副官,趴下!”

话音落,一阵子弹扫射的声音传来,夏夜清心里一惊,居然是冲锋,不等他带着白秀林逃出去,包厢的薄墙已经禁不住冲锋扫射,轰然倒塌。

“总长,这边!”张副官嘶吼一声,抬手掀翻了桌面,阻挡住后头抱枪追上来的人,三个人趁机逃出了包厢。

外头吃饭的客人听到枪声,早已吓得四散而逃,楼上楼下乱成了一片,逃跑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夏夜清心里一急,一手拉紧白秀林,另一手掏出腰后别的勃朗宁手枪,抬手打断了顶上的水晶吊灯,底下的人一声惊呼,四散逃开,水晶吊灯砸在空地上,摔的粉碎,大厅光线明显一暗。

张副官也领悟了夏夜清的意思,让白秀林跟紧他,也抬手打灭了周围的灯,金华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惊慌的人不停地呼救,追杀的人找不到目标,只好停下了扫射,三个人趁势,穿过黑暗的大堂,逃出了金华楼。

外头的司机听到枪声便启动车子在门口等,前头的张副官伸手打开车门,三个人同时跳上了后座,不等车门关好,司机一脚油门,车子飞速蹿出去。

车子才拐弯,后头便又是一阵冲锋扫射的声音,索性车速快,司机开车能力极佳,一个转弯便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张副官爬到前头副驾驶的位置,从座椅底下掏出几个*,又掏出一把枪,递给后头的夏夜清和白秀林,又掏出一把枪,上了*,给司机别在了腰里,等一下如果要火拼,司机也有武器防身。

白秀林虽然看着柔弱,却也是会用枪的,一边上子弹,一边语无伦次的道:“夜清,他们一定是追杀我的,居然弄来了冲锋,看来今夜凶险,我们不能都栽在这里,你把我放下,你逃走吧!”

夏夜清换好*,对着枪口吹了口冷气,不屑一顾道:“哼,谁死谁生,还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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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今夜凶险

白天的游行队伍,因为政府官员和警察军队“窝窝囊囊”的妥协,游行也算小有成就,夜间没有再僵持,早早地便散了,此时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夏夜清的车子疾驰在空旷的街道上,没有去总理府,也没有往夏公馆的方向,而是直奔宋府方向,夏夜清的兵没有带在身边,得力的都留在宋府驻守,去那里是最安全的。

“总长,这些人还真是手眼通天,德国冲锋都弄来了,看来来头不小,早知道,咱们也放几把冲锋在车上,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夏夜清冷笑一声,这些人之所以带着冲锋这样的武器,一定是因为人手不多,又想速战速决,所以才会如此,这样的对手,算不上多厉害,他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你放心,他们武器再强,也有空歇的时候,除非他们不停手,否则,来一个弄死一个。”

他这话说的十足冷酷,白秀林是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有些手脚发虚,说话都哆嗦起来,“夜、夜清,你有把握吗?若实在不行,我们,我们找个地方给警察厅打一个电话,让他们派人来接应一下吧!”

“来不及了!”夏夜清目光透过车前的玻璃,看着前头灯下,披着头蓬,拿刀而立的一个人,叹声说道。

司机一脚刹车,车子在距离那人十几米的位置停下,张副官扭头看看车后头,两辆车子闪着明晃晃的车灯,已经追了过来。

张副官拉动枪栓,将枪聚举过头顶,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干他娘的,我就不行,老子浴血奋战过的人,打不死这帮兔崽子。”

司机也举起了手枪,熟练地拉上枪栓,同时把座椅底下的木棍扯了出来,自发问道:“总长,我是自保去求救,还是对付后头的?”

夏夜清目中闪过一丝狠辣,“求个屁的救,直接干,张副官去对付前面那个狠角色,先缠住他,我跟司机去料理后头的冲锋。”

又转头看向白秀林,一手拍了拍他的肩头,语气笃定的道:“你相信我,我今天一定会把你活着带出去,你拿着枪,自保即可。”

白秀林脸色已经惨白,却依旧点了点头,“夜清,我从小到大,那一次不信你了。”

“哈哈!这才是小白!”夏夜清大笑一声,抬脚踹开了车门,“下死手,别心软。”

披斗篷的人看到车子停下,上头下来四个人,冷哼一声,伸手掀开了斗篷的兜帽。

一张带着长长伤疤,面目狰狞的脸,赫然是当初刺杀宋泠月的吴开阳,他侧头点燃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刀尖划拉着地面,朝着四人缓缓走去。

张副官把手枪别回腰里,摸了一根趁手的木棒,朝着吴开阳快速奔过去,两道身影相交,木棒和刀刃碰撞在一起,“喀拉”一声响,一分一合,打斗在一起。

夏夜清让白秀林躲在车前头,他带着司机直奔车后而去,后头车子疾驰而来,夏夜清抬手打碎离他最近的路灯,灯光一灭,抬手又是一枪,子弹穿透前车玻璃,准确无误的打进司机额头,一枪毙命。

车子一歪,冲向路边的灯杆,车头都撞变了形,里头的人撞的浑浑噩噩,一时竟然出不来,这也为夏夜清和司机争取了时间。

司机也趁机打碎路灯,两人趁势蹿进暗影里,一左一右,向车子包抄过去。

后头的车子看前车撞停,不待车子停下,*探出车窗,就是一阵扫射,夏夜清和司机躲在暗影里,躲过第一阵射击,夏夜清故技重施,一枪解决了后车司机,车子歪歪扭扭停到了路边。

车上的人看夏夜清枪法如此精准,一时有些后怕,竟不敢下车,只拿着冲锋对着路边的暗影一通乱扫。

夏夜清躲在路边的大树后头,手枪里还有四发子弹,身上还有一个*,十一发子弹未必能解决这些人,看来还有一场硬仗。

第二轮的扫射躲了过去,对面的司机接连打出几枪,打死了一个抢先下车的人,夏夜清估摸着司机的子弹要用完了,从树后头闪身出来,就地一个翻滚,手枪快速射击,打死一个,打伤一个。

此时前车的人也苏醒过来,端着冲锋下了车,夏夜清暗骂一声,换上*,再次躲了回去。

枪里的子弹都打光的时候,还有三个人没有解决,夏夜清丢了手枪,掏出瑞士军官刀,在树林里来回奔跑,躲避冲锋的扫射。

此时张副官也有些吃力,木棒已经被削成两节,对方速度又极快,手枪打了两枪都没有打中,身后的冲锋还在扫射,他有些担心夏夜清,怕他撑不住。

吴开阳再次躲开一枪,握着手里的刀,冷笑道:“朋友,你的枪法的确很准,换一个人,只怕已经死了好几次,可是对付我,除非你有冲锋,否则,你很难用手枪打死我,只要打不死我,你就有可能死。”

上次暗杀宋泠月,他动了恻隐之心,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心软了,这次要刺杀的白秀林,是这次谈判的外交人员,外交失利,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有这个海关总长,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他们,就算为民除害。

张副官也觉得十分棘手,这个对手感官如此敏锐,他绝对是个用枪的高手,怪不得一柄刀就敢杀过来,果然是个厉害角色,看来今夜,的确凶险。

总理府,白总理去休息室问过医生,总统手术很成功,伤势已经控制住,只要接下来好好休养,就没有性命之忧,他总算松了口气。

医生在总统好之前是不可能离开总理府的,白总理派人在门口看守,便去了一楼客厅,一问之下,才知道白秀林出去一天都没有回来,问管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白总理心中惴惴不安,思来想去,给警察厅去了一个电话。

金凯门的休息室,宋琅垂首站在靠门的位置,一个人背对他站着,声音冷冷的。

“宋琅先生,这次的事情如果再办不妥,你的妻子便不是你的妻子了,据我所知,她可是有身孕的。”

宋琅额头的冷汗淌下来,急忙应道:“您放心,这次的人一定可靠。”

“嗯!”那人淡淡一声,又道:“那个月亮,如果你说服不了她,那希望你也不要手软,我不喜欢优柔寡断的人。”

宋琅一愣,“她?还不可以放过吗?”

那人转过头,如炬的目光迸射出寒意,“宋琅先生,我的命令,你觉得可以质疑吗?”

“这……,是!”

慕公馆,慕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抹眼泪,慕年在一旁急的来回踱步,父亲这几日忙于政事,无暇顾及他们,姐姐有困难,难得会回来求助,他竟然一时想不出办法,着实有些困扰。

“姐姐,你还是别哭了,你也知道我脑子笨,如果有什么可帮你的,你就说,不要总哭哭啼啼。”慕年劝道,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她身侧,把自己的手绢递给了她。

本以为这个一向不跟他亲近的姐姐不会用他的东西,没想到慕雪竟然接了过去,还用它擦了擦眼泪,握在了手里。

慕年这下心里更加欢喜,看来姐姐终于打算接受他了,立即抱住她一只手臂,嘟囔着问道:“姐姐,虽然我很喜欢那个月亮,但是那个死丫头孤傲清高,根本看不上我,她跟姐姐比,自然是姐姐重要,为了你,我不认她了。”

慕雪收住了眼泪,暗暗思忖着,慕年这个性子,只怕是一时心直口快,真要他对那个头牌下毒手,他未必肯,且他嘴巴一向不严实,若是被他说出去,被父亲知道,这件事怕是掩饰不住,索性也不告诉他实情。

“好弟弟,我也不是要让你为难,只是,那个月亮实在是个红颜祸水,我和你姐夫成婚才没多久,她就勾引的你姐夫夜不归宿,你就当可怜姐姐,帮我把她约出来,我想看一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如此有魅力。”

慕年半信半疑,“姐姐,你哭这么久,又这么讨厌月亮,却只是让我约她出来?那出来以后呢?你想干什么?”

慕雪笑笑,亲昵的语气说道:“傻弟弟,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虽然态度冷冷的,可我却从未薄待过你,自然也不会对她做什么,我只想想要和她谈谈,再不行,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清哥。”

慕年到底年轻,又没有慕雪的见识,自然不及慕雪聪慧,也想不到太深,再三确认慕雪没有恶意,便痛快的答应了。

“你放心,我想办法约她出来,到时候我派人通知你。”慕年难得被慕雪信任,打了十二分的包票。

慕雪亲热的握住了慕年的手,一派姐弟情深的模样,“好弟弟,姐姐以后的幸福,可就靠你了。”

慕年顿时觉得责任重大,他是慕家以后的几班人,姐姐的幸福,的确需要他来守护,至于其他女人,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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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较高低

此时夏夜清的周围,大街上已经是血流成河,所有的子弹都打了出去,连白秀林的手枪都空了,*手已经被全部干掉,司机受了伤,张副官也受了伤,只有他还在强撑着,和吴开阳缠斗。

吴开阳的大刀砍下来,夏夜清用木棒格挡住,身子不停地向后压,对手力气惊人的大,速度也极快,难怪张副官不敌,他也经过一场恶战,体力几欲透支耗尽,再不结束,只怕要死在这家伙手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我们?”夏夜清用力挺直身子,咬牙切齿的问道。

吴开阳冷笑一声,重重向下一压,夏夜清双腿一软,一下子被压倒在地上,吴开阳趁势就是一手肘顶下来,夏夜清身子猛地挣扎出来,抬脚踢在他胳膊上,脱离了险境,一手撑地半直起身,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吴开阳挨的这一脚也不轻,胳膊都险些折断,目视着夏夜清,赞许道:“夏总长,身手不错。”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英俊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甩了甩做疼的手,背到了身后,淡淡说道:“我不止身手不错。”

“是吗?那就一较高低。”吴开阳说着话,握紧手里的刀,快速冲杀过去。

夏夜清丝毫不惧,迎面直冲而上,就在两人即将交手的一刹那,眼看吴开阳的刀要砍在他肩头,夏夜清却忽然腰身一矮,肩头重重顶在吴开阳左肋下,吴开阳还来不及反应,瑞士军官刀直接刺进了他小腹。

吴开阳小腹一疼,手里的刀掉在地上,一手捂住小腹,快速后退几步,防止他再次来袭。

夏夜清擦拭着刀刃上的血,冷冷的道:“我好的不止是伸手,还有脑子。”

吴开阳低头啐了一口,骂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可惜了,今日不能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呵呵!这就是你杀我们的目的?”夏夜清收起瑞士军官刀,出言讽刺道:“看来你也和那些愚蠢的人一样,都以为这次谈判失败是一个人的责任,所以才有这种极端的行为,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拯救一个国家吗?”

吴开阳愣了一下,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有这些**的人,才导致国家没落的吗?

夏夜清显然猜到了他的心思,冷笑道:“我懒得跟你解释,如果人人都跟你一样是个莽夫,这个国家才是真的没救了,脑子是个好东西,麻烦你以后多用一用,到底是为民除害,还是助纣为孽,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吴开阳紧紧捂着小腹,脑子里此刻混沌一片,他的确迷茫了,腹部的疼痛越来越明显,鲜血已经浸透了衣服,他没时间再跟夏夜清耗,捡起地上的刀,跌跌撞撞离去。

夏夜清力气已经耗尽,也没有心思追赶他,白秀林已经将受伤的两人扶上车,夏夜清上了车子,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尸体,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些莽撞的人,真是可恨又可怜。

“夜清,你还好吗?”白秀林坐上驾驶位置,扭头问了一句。

夏夜清点点头,仰倒在座椅上,喘着粗气说道:“嗯,我死不了,快点离开这里,如果再来一拨人,我们都要死。”

白秀林手哆嗦了一下,稳了稳心神,启动车子,快速朝着医院驶去。

夏夜清的车子离去不久,警察厅的人就赶到了,打头的就是宁副官,总理亲自打电话找人,他不敢耽误,误打误撞来到现场,却不见白秀林的影子,只有一地的鲜血和尸体,他皱了皱眉,这该怎么跟总理交代?

白秀林几人去了医院,张副官和司机受伤不轻,都住了院,夏夜清已是疲惫不堪,找了一间空的病房,自顾去睡觉。

白秀林用医院的电话给总理府上报了个平安,也已经疲惫的睁不开眼,寻到夏夜清的房间,和衣躺在了另一张病床上,一切待天亮再说吧!

学生运动并未因这次的小小胜利而停止,次日开始,周边几个大城市的学生和工人,也纷纷效仿京都,开始了罢课和罢工,一场席卷全国的运动浪潮,席卷而来。

轰轰烈烈的运动潮,加上白秀林遇刺,让局面更加紧张起来,总统伤势仍待修养,总理欲平息这场浪潮,由他亲自出面,去警察厅释放了被关押的工人和学生,并亲自派车子护送回去,以缓和被关押学生和工人的愤怒。

这天一早,夏夜清和白秀林一起去了总理府,总统已经离开,总理得以接见他们。

这几日的殚尽竭虑,总理已是身心俱疲,夏夜清和白秀林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床头喝熬出来的中药,对于养生固元,他还是信赖本土的中医。

“夜清,秀林,过来坐吧!”总理放下药碗,让佣人退下去,对着外间的两人招呼一声。

夏夜清和白秀林一前一后进了里间,总理坐直身子,倚靠在床头上,看着眼前两个如此出众的年轻人,不由叹息道:“我果然是老了,这几天折腾都受不了,倒是你们,果然是年轻,看来以后的事情,我可以放心交给你们去做。”

白秀林这次遇刺,着实让他担心不少,得知夏夜清冒死守护白秀林的安危,他心里多了几分安慰,白秀林能有夏夜清这样的人帮助,他可以放心了。

“总理,您的身体……”夏夜清看他面色不佳,不由担心道。

总理笑笑,示意两人坐下,笑着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老了,身子骨不禁折腾,几天下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顿了顿,又苦笑道:“也就是对着你们,我还可以说句实话,对外,我这个总理须得时时保持精神才是,真是半点不由人。”

夏夜清和白秀林对视一眼,自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各自点头应是。

总理又把目光转向夏夜清,似是询问,又似是商量的口吻道:“夜清,这次学生运动,你觉得除了武力镇压,还有什么更加合适的办法?”

之所以不问白秀林,是因为他性子过于柔软,就算问了也未必能有合适的注意,白秀林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倒也没觉得不受重视,目光也转向夏夜清,想听听他的想法。

夏夜清伸手理了理衬衣的领子,思量着道:“学生嘛!其实很好对付,做学问的人,心思向来单纯,这次运动,也不过是有人煽动,利用了他们的力量而已,既然是学生,自然由学校来管。”

“至于工人,养家糊口并不容易,学生不闹,他们的气势也就没那么高昂,内里对雇佣他们的工厂施压,也就迎刃而解,不过,要想太平,最好让工厂给他们些小小利益,至于工厂的损失,就让税务来略微弥补一下,这点儿小钱,还是值得破费的。”

总理赞许的点了点头,“夜清,果然还是你的脑子清明,想事情十分周全,一语切中要害。”

又转向白秀林,点拨他道:“秀林,这一点,你要向夜清好好学习,你呀!一味知道钻研学问,有些事情,你照夜清差得远,你要好好向他学习。”

白秀林脸皮薄,顿时红了一张脸,垂头应道:“叔父说的是,以后,我要多多向夜清请教才是。”

夏夜清笑笑,客气说道:“总理言重了,我和秀林不相上下,只是分工不同而已,彼此帮助,相互指教。”

总理满意的点点头,他最欣赏夏夜清这一点,睿智,胆大心细,最主要的是,除了一腔热血,他识大体,这一点,颇和他的脾气。

两人又陪着总理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不好再耽误他休息,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总理府。

回到车上,白秀林才把憋了几天的疑惑说了出来,“夜清,那夜的事情,总理没有提,你也不说,是打算这样揭过去吗?”

夏夜清一条腿曲起来,手肘支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道:“怎么,你怕了?那你不如求求我,我看在总理的面子上,护你周全,如何?”

白秀林翻了他一眼,恼道:“就知道你没好话等着,算我懦弱,这次大恩不言谢,以后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夏夜清才不搭理他的臭脾气,待了这几天,都快闲出鸟来了,心里又痒痒的,惦记着他的宋泠月,可恨见又见不到,这个节骨眼儿,他可不敢去宋泠月跟前,那夜暗杀的人,来头不简单,万一把宋泠月牵扯进来,那可就得不偿失。

“哎!我忍!”夏夜清叹了口气。

白秀林以为夏夜清服软了,又堆起一脸笑容,“夜清,你是打算去调查那个人的身份了吗?还是准备除掉他?”

夏夜清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并没有这个打算,我只想把你送回家,然后回去睡觉,我也是人,我不累的吗?”

白秀林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扭过头去,好歹他也是个总长,才不受他这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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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记性不好

两日后,总理府和教育部给京都各个高校下了一纸文书,要求京都各个学校复课,召集学生回校上课,由学校出面,将游行的学生召回学校。

三日后,教育部再次发了文书,学校提前放假,名义上是体谅学校师生辛苦,实质上是想用这个办法分散学生,让他们无法再聚集。

这个办法倒是施行有效,短短几日,学生运动便渐渐平息下去,偶有情绪激昂的学生组织演讲,参与的也不多,政府稍稍派人监督一下,队伍也就散了。

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却万万没想到,这次学生运动以胜利的姿态斗争过后,学生会中出现了负面反应,学生几乎以为这种运动是万能的,便动辄组织学生运动,甚至有的学生以运动功臣自居,但凡对学校教员不满,便组织学生运动罢免,自选教员。

如此一来,京都各大高校内部,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矛盾,导致许多名校老师对学生不满,甚至无奈之下,提出辞去教师职务,这也出乎了教育部和政府的预料,有的教师和学生代表开始后悔组织这场运动,纷纷出走,甚至远离国内,对京都的教育事业,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唐风托人四处调查,可是几天过去,关于吴开阳的身份,依旧一无所获,仿佛这个人是凭空出现在京都的,关于他的来历,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天一早,唐风去工厂和铺子里巡视过一遍,照旧去了容府,自从黄金潮过去之后,京都的经济一路下滑,容氏饶是产业庞大,也禁不住这长时间的亏空,厂子和商铺关闭了不少,只剩几个主产业还在支撑,勉强不倒。

这样一来,唐风的工作量减少许多,平白多出许多空闲,除了办他自己的事情,就是抽空陪宋泠月,省的她一个不省心,又去了金凯门。

宋泠月修养了这几天,肩头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拆了纱布和缝线,再将养些日子,脱了痂也就好了,只是她皮肤白白嫩嫩的,难免要留疤。

唐风来的时候,她正在卧室外间吃饭,她这次受伤,让容太太担心的彻夜难安,在床头守了她好几天不说,还要她好好养着,吃饭都不许下楼,都要让人给她送上来。

宋泠月为了不让她担心,也只能顺从,好在这几天伤势好了,不用再躺在床上,也能舒展一下筋骨。

唐风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矮身坐在另一面的沙发上,笑看着她问道:“这个时间吃饭,怕是干妈又给你加餐吧?”

宋泠月无奈的点头,“真是没办法,一日三餐硬要给我改成五餐,吃不下也要硬吃,我感觉我的裙子都紧了,再这么下去,我肯定要胖起来。”

唐风看她表情就觉得好笑,扭过头低低笑了几声,又怕宋泠月跟他怄气,急忙扭过头,正色道:“干妈这是过于担心你了,想让你身体早些恢复。”

宋泠月放下筷子,坐直身子,叹声道:“说起来也是我不好,总是让她担心,她这么大年纪了,我还总是惹麻烦。”

唐风看她又开始自责,便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做的没有错,有很多事情是不在我们控制之内的,所以,你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不必自责。”

宋泠月点点头,“嗯,你说的对,自责也是没有用的。”

又发愁似的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我真的吃不动了,早饭已经被逼着吃了好多,才喝了一碗鸡汤,又送来这么多,再吃,我会撑死的。”

唐风笑笑,“这有什么难,冬子忙了一早上,估计这会子早饿了,这点儿东西,还不够他吃个半饱,我让他替你解决掉。”

说着话,起身走到窗边,把冬子叫了上来。

冬子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个小盒子,一进门就说道:“少爷,小姐,刚才外头有人送来这个盒子,说是给小姐的药膏。”

宋泠月诧异,什么人会送东西给她,还是送到了这里?伸手接过来,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放着两个小小的瓷罐子,每一个也就指肚大小,看样子,有些眼熟,随手拿起一个打开来,里头是浅黄色透明膏体,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这是什么药膏?谁送来的?”

唐风问道,顺手从宋泠月手里拿过一个,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瞬间醒悟。

“这药膏恐怕是治你肩头的伤疤的,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是前朝宫里御用的,传闻乾隆皇有一位宠妃,能歌善舞,却有一次表演中受了伤,乾隆十分珍视她,就命太医院耗费珍贵药材,为她研制了这祛疤痕的药膏,在民间可是万金难求。”

唐风说着话,扫了一眼那药膏,别有深意的道:“送这东西的人,怕是身份不简单,用意也不简单。”

宋泠月单听着药膏的来历,就觉得不可思议,咋舌道:“这样的好东西,谁能送来给我用呢?”

唐风放下药膏,淡淡笑道:“是啊!别说前朝万金难求,如今这时节,还有人能弄到这个,这份儿心意,也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宋泠月隐隐猜到了什么,又骤然想起在宋府的时候,夏夜清柜子里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小瓷罐,若真如唐风所说,这东西极其难得,旁人怕是弄不来的,联想到夏家太爷的身份,这样看来,这东西是夏夜清送的无疑了。

“这东西这么珍贵,我还是收起来好了,我皮糙肉厚,怕也用不上!”宋泠月玩笑一句,就把瓷罐子封号,重新放回了盒子里,作势要收起来。

唐风却说道:“既然送来了,就是珍视你,你自然就用的上,又何必妄自菲薄,好好珍重你自己,你不重视,可有的是人重视。”

他这话一语双关,倒是让宋泠月听不明白了,又觉得他似乎有点儿吃醋的意味,生怕他再不快,便转移了话题,随手把盒子丢在桌上,又把目光转向了冬子。

“冬子,帮个忙呗?”

冬子看她笑容诡异,身子向后躲了一下,一脸防备的道:“小姐,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宋泠月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乐不可支的道:“就这个忙,帮我把饭菜吃光,不用怕,一点儿都不累。”

冬子这才释然,原来是这样的忙,倒弄的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坐下嘿嘿笑了一声,“你早说,这让我怪失态的。”

唐风心里正不舒服,又没处发泄,扭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吃就吃,哪里那么多废话。”

冬子觉得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么脾气说来就来,真是奇怪,自从离了八王山,这大当家越来越怪了,又不敢回嘴,闷头吃起来。

冬子吃饭已经是很懂规矩的,已经刻意不发出声音,嚼东西都很轻,唐风却又看不顺眼起来,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么大动静做什么?烦不烦?”

冬子一口菜在嘴里,咽不下去,嚼又不敢嚼,只能干瞪眼儿,到底怎么得罪他了?

宋泠月也瞧出他在抽风,索性不理他,起身去了里间,唐风自己不自在,又不能冲宋泠月发火,起身去了书房,准备处理公文,剩下冬子一个人,往里看看,往外看看,一脸茫然,难道他吃饭还有错了?

吴老师的家人找到以后,便准备办后事,他是没有子女的,从教半生,桃李满天下,办后事这天,半个京都学校的学生都来了,还有文学界许多知名人士,就来政府都派了官员前来吊唁。

出殡这日,宋泠月和唐风也赶了过去,吊唁过后,宋泠月去陪吴太太,唐风去和熟识的人寒暄,顺便帮着忙活事务。

吴家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院子里都站不下了,吴太太在宋泠月的陪同下,挨个去回谢,来的人免不了安慰几句,气氛很是伤感。

下午时分,吊唁的人都来的差不多,出殡的吉时也到了,宋泠月扶着吴太太,跟在队伍最前头,吴太太哭得几次晕倒过去,一路上走的磕磕绊绊。

吴老师的墓地和宋泠月父亲的墓地都在一个陵园,入陵之后,前来参加丧事的人向吴太*慰几句,便陆续离去,只剩一些关系亲近的人留下来,继续陪着吴太太。

宋泠月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父亲的墓地也在不远的地方,她时不时的望过去,更添悲伤,唐风看她神情悲切,料到她有伤心事,来到他身侧,不住地安慰。

吴太太在吴老师的墓碑前再次哭晕过去,身后的一众人急忙涌上前,扶人的扶人,给她掐人中的掐人中,好一阵忙乱,吴太太才苏醒过来。

众人怕她伤心难耐,便硬拉着她往回走,吴太太拗不过众人,只能哭泣着,不舍得离去。

宋泠月心情十分压抑,步履迟缓的跟在后头,她跟吴老师已经很多年不见了,不成想再次相见,竟是永别,失去亲人的滋味,她最能体会,替自己难过,也替吴太太难过,唐风跟在身侧,也一直沉默不语。

就在两人快进吴家大门的时候,身侧一个年轻人匆匆而过,又忽然回过身来,盯着宋泠月看了几眼,脱口说道:“这位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还真是巧!”

宋泠月疑惑的望过去,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的人,高高瘦瘦的,似乎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

那人淡淡笑笑,目光扫过她的手腕,说了一句,“你的记性不太好,忘性倒是很大,那块手表的主人,找到你了吗?”说罢,快步进了院子。

宋泠月骤然记起,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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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学生失踪

宋泠月和唐风回家的路上,还一直在想文煊的话,原来他和严熠居然是认识的,还是很好的朋友。

当初她走投无路去当铺,把严熠送的手表当给了文煊,后来文煊又送还给了严熠,最终手表又回到了宋泠月手上,没想到事隔这么久,文煊还能认出她来,只是她没好意思问,严熠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自上次一别,已经是几年过去,纵然离的这样近,她和严熠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大约这就是缘分,尽了就散了,不认命都不行。

“那个,严熠又是谁?”久未作声的唐风,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手指轻敲着膝盖,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宋泠月回过神,笑笑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就是严氏银行的少东家。”

唐风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又来一个男朋友,还是严氏的少东家,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妙。

“既然是严氏的少东家,怎么会不入你的眼,成了以前的男朋友呢?”小心思作怪,唐风试探的又问了一句。

宋泠月没察觉他的心思,也无意说严熠的不好,就说道:“我们不合适,有些事情,勉强不来。”

唐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突然想到什么,继续追问道:“你和他的关系,是不是在你父亲去世之后才结束的?”

宋泠月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口说道:“嗯,父亲去世不久,我们就结束了,这样也好,各自成全。”

唐风颔首,终于弄懂了,宋泠月曾经那些苦难的日子,跟他提起过,她虽是随口一说,他却记得清楚,这样看来,是宋泠月最艰苦的时候,这个严熠抛弃了他,这样看来,这位严氏少东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心里骂着严熠,又想到了夏夜清,夏夜清这个纨绔子弟,也不是个好东西,果然,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没几个靠谱的。

唐风这样想着,把各个情敌都暗骂了一遍,却全然忘了,他自己也是出生富贵人家,还是非一般的富贵人家,昔日的唐氏,比严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府外头,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个子,来回在门口晃荡,两个守门的听差以为他是个要饭的,挥手驱赶他。

“去去去,要饭要到这里来了,你也不看看,这条街道上,是你这样的人该来的吗?”

小个子压了压帽檐儿,盯着董府高大的门楣,狠狠剜了几眼,扭头啐了一口唾沫,低声暗骂道:“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子还不稀罕进你家的门。”转身昂扬而去,两个听差嗤笑一声,要饭的,还敢这么横。

小个子揣着袖子,低头离开富人区,转而去了马路对面,穿过几条街道,眼前已然是另一幅景象,虽然不像城南那样破败不堪的小房子,但是跟董府那样的地方一比,这里也算是贫穷的。

房子高低不一,街道也不是大马路,好的地方是方砖地面,不好的地方,也是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一到下雨天,也是少不了的泥泞,只是家家户户门前,收拾的还算干净,比城南的贫民窟还是好上百倍的。

街道上还有一些学生在组织演讲,这次运动过后,虽然游行不再继续了,但是依然挡不住热情高涨的学生到处宣传,政府管了几次,也撵不走,左右都是些女学生,只要不闹出事儿,便由着她们去。

小个子倚着墙头听了一会儿子,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觉得那几个女学生长得眉清目秀,穿戴整整齐齐,很是不错的样子,嘴里啧啧有声,“这些出身好的姑娘,真是不一样,看着就水灵。”

兀自叹过一句,又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粗布衣裳,颇有几分羡慕,摇了摇头,压低帽檐,转身进了一个巷子口,在一处矮房子前消失不见。

夏夜清在宋府独自静了两天,白秀林那里倒是一直报来太平消息,宋泠月眼下还不能去见,思来想去,躲着也不是事儿,还是要回公馆的,否则老太爷怕是又要发一通火。

车一路疾驰,到公馆已经是午饭时间,夏夜清和张副官一前一后进了大门,听差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说老太爷让去正院用饭,两人便直接去了老太爷的院子。

一进饭厅,夏夜清就愣了一下,没有一个女眷,都是夏家的男人坐在桌前,看来他回来的正是时候,老太爷怕是有事情要交代,上前请过安,便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老太爷和老太太落了座,一众人等他们发了话,动了筷子,才一个个招呼着开始用菜,今天的饭菜很丰盛,大部分都和夏夜清的胃口,他也的确是饿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自顾自的吃起来。

桌上有一碟子蟹黄豆腐,是慕雪爱吃的,可惜她不在,夏夜清伸手舀了一勺,正要放进嘴里,突然又想起,宋泠月对蟹黄过敏,鬼使神差的,随手把那勺子蟹黄豆腐丢在了跟前的餐碟子里,再没了想吃它的食欲。

夏夜槿眼尖,看到真真切切,不由好笑的问道:“大哥不是喜欢吃蟹黄豆腐吗?老太爷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大嫂也是爱吃的,还给东院送了一碟,怎么,你倒嫌弃起来了?”

老太爷闻言,这才发觉夏夜清的异样,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夏夜清的脾气冲,若是为此争起来,他势必又要动怒,夏夜清才挨了打,伤还没好利索,这几日又忙碌,他可不忍心再打他一顿。

老太爷装作没听见,夏夜清却不是省油的灯,扭头横了夏夜槿一眼,没好气的道:“槿弟什么时候也开始操心我的事情了?连我爱吃什么都这样上心,怎么,是去金凯门哪里打听出来的吗?”

反正家里人都知道他浪荡,索性脸皮不要了,他就不信了,一个夏夜槿,还能斗的过他,玩儿死他。

夏夜槿脸上果然绷不住了,老太爷是严禁他出门的,可他不但阳奉阴违,还的确去了金凯门,本以为谁也不知道,就这样揭过去了,没想到夏夜清一点儿余地都不留。

“清哥,你这话说的,我怎么能跟你比,那种地方,是我去的起的吗?”夏夜槿小心的觑着老太爷的神色,给自己找台阶下。

夏夜清似笑非笑,放下手里吃完饭的空碗,伸手夹了一筷子青菜,隔着中间的人,径自递到了夏夜槿的餐碟里,把个夏夜槿看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槿弟!”夏夜清说道:“多吃些青菜,大烟这东西对身体不好,你年纪轻轻,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这话一出,夏夜槿顿时面色惨白,一脸求救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最后把惊恐的目光转向老太爷,果然,后者脸色却已经铁青了。

夏文铎老爷子起身举起了手杖,吓得面色一紧,“蹭”的站起身子,冲到了老爷子跟前,“父亲,您别生气,夜清是开玩笑的,夜槿万万没有抽大烟,他不敢的。”

夏夜清才没闲情逸致看他们父子唱苦情戏,他才不管什么鸡犬宁不宁,让他挨一顿打,眼下还想给他使绊子,要轻而易举揭过去,门儿都没有,窗户也没有,起身道了句安,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饭厅。

张副官也扒拉净碗里的饭菜,说了一句,“我们吃好了,先回了!”追着夏夜清出了屋子。

两人才走出饭厅外,就听到里头摔碟子砸碗的声音,还有老太爷边打边咆哮,“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敢抽大烟,我打死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后头紧接着是夏夜槿的惨叫,还有一众人的哄劝声,显然,里头阵仗不小,一时半会儿怕消停不下来。

夏夜清慢悠悠的往东院走,张副官跟在后头挤眉弄眼儿。

“总长,这招厉害老太爷不把他打个半死才怪,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他抽大烟的?”

夏夜清冷哼一声,“老太爷生平最恨抽大烟的人,夏夜槿自己作死,你看他近来的样子,走路脚步虚浮,说话时间久了就打哈哈,没抽才怪。”

张副官点了点头,“这倒是,不过这样也好,老太爷及早管教他,不至于让他再错下去。”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你放心,有了这次,他以后都不敢,夏家可不允许出这样的东西。”

张副官暗暗佩服,没想到他如此用心良苦,正想赞赏一句,只听夏夜清又不怀好意的说了一句,“夏夜槿少不得要躺上十天半个月,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去找我的好月月了,不怕这家伙出来坏事儿。”

张副官在后头一脸无奈,果然,他还是他,一点儿都没变,一肚子坏水儿。

京都没安稳了几天,本以为学生运动已经平息了,却不想这天一大早,警察厅又被学生围的水泄不通,宁厅长怕手下应付不了,只好亲自出面。

才想说几句好话,把这些小祖宗劝回去,没想到打头的一个,张口就质问他,“宁厅长,你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已经听学校的话,不再游行了,你为什么还要偷偷抓人?”

宁厅长听得一头雾水,“抓人?警察厅没有抓人,为什么这样问?”

“我们学校失踪了好几个女学生,已经三天了还没回来,你敢说不是你抓的?”

宁厅长脑袋“轰”一声就大了,有学生失踪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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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董家有女

学生失踪,在京都掀起不小的波澜,警察厅追查了几日,没有丝毫进展,最让人担心的是,警察厅调查的时候,还是有女学生陆续失踪,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新闻报纸漫天飞,都在报道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

京都百姓也因为此事,弄得人心惶惶,一到黄昏,就不敢让家里年轻的姑娘出门,学校上学的,有条件的也是早早的派家人去接,生怕再出事,各个学校也缩短了上课时间,提前放学,生怕再有学生遭遇不测。

这天一早,唐风拿着报纸来了容府,宋泠月伤势好的差不多,在书房对账目,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唐风在忙碌,她也想为他分忧。

唐风推门进来,把报纸放在了她跟前,“你看看,京都近来真是不太平,你还说要去金凯门,依我看,你还是晚些日子再去。”

宋泠月放下笔,拿起报纸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女学生,警察厅都不调查的吗?”

唐风无奈的摇摇头,“警察厅自然在调查,可是这个时候,外省的游行还没有停止,这次学生运动,引起了不少恶**件,加上日本人和英国人从中作梗,上头怕是已经焦头烂额,警察厅要保护治安,又要为上头分忧,自然无暇分身。”

宋泠月气愤的把报纸拍在了桌上,“想来这样的事情跟那些作恶的流氓分不开,这些人,国仇家难在即,他们不出头,还趁机为非作歹,真是没救了。”

“呵!”唐风苦笑一声道:“乱世道,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管子不是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才会有人作恶,作恶的人,自然也顾不得国仇家恨。”

又看宋泠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转而安慰她,“你别多想,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可以改变的,一个国家从没落到繁盛,需要的不只是时间。”

宋泠月也没心思再看账目,随手阖上,离开办公桌,窝进了沙发里,每当累了,心烦了,她都喜欢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这样会让她放松,让她舒服一些。

昨天她又去了吴老师家里,吴太太一个人,着实可怜,学校虽然给了她体恤金,可是她现在最艰苦的不是生活上,是心里,丈夫的突然去世,给她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别人的安慰,解不了她的苦楚。

想到吴老师,宋泠月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急忙起身把报纸拿过来,仔细的看了一眼,果然,失踪的学生,有女子学校的,也就是吴老师任教的学校,也是她曾经读过书的地方。

唐风看她神情有异,凑过去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宋泠月指着上头的字给他看,解释道:“这个学校,我曾经在那里读过书,失踪的女学生,说起来还是我的学妹,说不定还是吴老师教导过的学生,我有些担心。”

宋泠月曾经被那些坏人拐走,经历过十分残忍的事情,这些事情,在她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伤疤,午夜梦回,她都会被惊醒,眼下有女孩子失踪,她不由得联想到那些坏事情。

唐风看她小脸儿都皱到了一起,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问道:“你这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愁眉苦脸,不防跟我说说。”

宋泠月放下报纸,忧愁的道:“我是担心这些女学生的遭遇,你说,万一她们遭遇不测,那她们家里人该怎么办呢?”

她本来想说,万一她们被欺负了,但是又觉得这话和想法过于残忍,不忍说出口,只好换了说法。

唐风比她年长许多,经历的事情也多,不用她明说,就已经想到了什么,顾忌着她的心思,也没有直接回答,只问道:“你是不是担心她们,想要托人去调查一下?”

宋泠月点点头,“有这个想法,我在金凯门也认识不少身份显赫的人,托他们帮忙,还是有希望的,总比警察厅要强。”

唐风叹了口气,如果她出面求那些人帮忙,那些人势必会帮,调查起来也会事半功倍,可是她却疏忽了,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白白替人分忧的,尤其是在那种场合认识的,帮她忙,还不知道要她付出什么。

从前他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如今他有了实力,是断然不会让她去求那些人的,更何况,这件事,他也有些上心,袖手旁观,也不符合他的性子。

但这话不能明说,否则宋泠月那个倔脾气,肯定也不答应,就想了个由头说道:“我的话,你还是要听进去,为了不让干妈担心,这些日子,不要再去金凯门了,另外,厂子里比较繁忙,我顾外头,就顾不上里头,你要帮我分担才是。”

他把容太太和公务一搬出来,宋泠月果然妥协了,兀自叹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最近的确让干妈担心了,也让你受累了,算了,我还是不亲自去,让宋琅替我通一通人脉,毕竟,他的话也有分量。”

其实她很想找夏夜清帮忙,当初那个地下拍卖场,就是他找到的,还给端掉了,可见他的能力之强,只是上次她逃出来以后,就再也不想回去了,如果去求他,万一他又动了歪心思,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可是不找他,她自己又不行,这件事又等不得,多耽误一天,那些女孩子的遭遇就惨上一分,她不敢想,又怕说出来会让唐风多想,索性便只字不提,只等唐风走了以后,她给宋府去个电话,让人捎话给夏夜清,想来他不会袖手旁观。

唐风也的确有事情要做,唐氏船厂的老师傅已经找到了,他准备另寻一个场地,东山再起,唐氏的产业,他要一点点挣回来,让昔日的唐氏,重新屹立在京都的地面上。

“你好好休息,我去外头看看厂房,这几天可能不会过来,你安分一些,如果有事情,就给我府上留话,我随时过来。”唐风叮嘱一句,准备离开。

宋泠月知道他在忙碌什么,也很想帮他一把,就说道:“你自去忙你的,但我有话在先,容氏是我的,也是你的,但凡有需要,你不要有任何顾忌。”

唐风笑笑,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了月,温声道:“我知道,你放心!”

京都郊外,一河之隔的对岸,穿过一条长长的街道,风景隐秘的深处,有一座明公馆,朱漆大门,高高的围墙,里头是前后的大花园和一座中西结合的新式三层小洋楼,富丽堂皇,是一处十分奢华的所在。

一辆小汽车在门外停下来,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个子从后座下了车,这个小个子,正是那日在董府转悠的那个小乞丐,此时的她,全然没了那日落魄的样子,身后跟随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是司机,也是保镖。

小个子走到门前,对身后的大汉努了努嘴,叫出了一个跟大汉十分不相称的名字,声音透着几分娇媚,语气却很霸道:“小多,敲开门,这帮死人头,成天就知道睡。”

叫小多的大汉走过,“哐哐”砸响了门环,不多时,大门里头响起拉门闩的动静,两个听差打着哈哈,拉开了大门,神情本来有些不耐烦,一看到外头站的人,顿时吓得睡意全无,恭敬地弯下了腰。

“小姐,您回来了?”

“嗯!”小个子鼻息里哼了一声,高昂着头,正眼也不带瞧的,昂首问道:“太太呢?还在睡吗?那几个丫头起了没有?”

听差回道:“昨夜有几个客人待的晚了,太太又不放心那几位小姐,所以陪了半宿,现在午睡还没醒。”

“嗯!”小个子又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进了院子,小多紧随其后。

屋门上垂坠着粉红色的纱帘,小个子一进去,立即有两个梳着麻花辫的佣人过来,一个伸手接过了她的帽子,另一个递给她一杯咖啡。

“小姐,新来的两个小姐还在哭闹,躲在三楼的房间,不肯下来。”其中一个回道。

说话的功夫,后头房间的推拉门一开,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的中年妇人,穿着淡紫色的睡袍,脚上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

“呦呦,我当是谁这么大动静,原来是董绵绵,董大小姐回来了。”妇人半笑半揶揄道,说话透着几分吴侬软语的酥软调调。

这位妇人,也就是董绵绵口中说的太太,也是她的生母,明艳,对外,也是明公馆的主人,明太太,虽然年近四十,却依旧保养得宜,身材姣好,美艳动人,眉梢眼角皆是风情,可见年轻时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儿。

董绵绵喝了一口咖啡,坐到沙发上,甩了甩撒下来的漆黑长发,漂亮的轮廓立即显现出来,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明艳,你少拿话揶我,我辛辛苦苦,你倒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睡觉。”

明太太咬咬牙,她这个女儿,对她是半分尊重也没有,脸当即拉下来,解恨似的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鼻息里喷出淡淡的烟雾,斜着眼睛看她。

“姓董的生出来的,那是没一个好东西,小白眼狼,老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倒好,来到京都,成天去董府门口晃荡,惦记着那个老家伙,人家会认你这个小赤佬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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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遭人暗算

董绵绵听到明艳这番恶毒的话,捋头发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剜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回嘴。

“白眼狼不也是你生的,老家伙也是你招惹的,不是你跟他鬼混,我会生下来就受人白眼,我不去晃荡,你手里的人从哪里来?”

明太太横了她一眼,被她戳到了痛处,哼唧一声,便转移了话题,“小赤佬,那几个小丫头吃硬不吃软,我是不会来硬的,你去看看好伐。”

董绵绵冷笑一声,“不过就几个女学生,给几鞭子就老实了,交给我。”

明太太吁了口气,她这个女儿有几分手段,她还是清楚的,再强横的女孩子,被她一顿教训,也得乖乖听话,起身掐灭了烟头,准备离去。

走到推拉门跟前,又想起什么,扭过头问了一句,“小混蛋,你准备什么时候把那个老家伙吊过来,不敲他一笔,我心里不解气。”

董绵绵仰倒在沙发上,两手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懒懒说道:“快了,这二十年他当我不存在,我怎么也得把这笔债讨回来,他要脸面,那就只能放血了。”

明太太总算听到她一句实话,笑骂一句,“小赤佬,总算没忘了替你老娘出气,今天别出去了,晚上那个魏司令要来,你把那个小丫头*好去陪他,他来了次数不少,该让他放放血了。”

“嗯,知道了!”董绵绵不耐烦的回了一句,眼见着明艳进去了,才伸直腿,搭在桌子上,舒服的仰倒在沙发上。

自从来到京都,她没有睡过几个安稳觉,置办下这份儿产业,耗费了她和明艳全部的财力,就为了来京都出一口恶气,顺便再给明艳挣一份儿养老钱。

明艳在二十年前的上海,曾是有名的昆曲名伶,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有达官贵人曾一掷千金,就为听她一曲,在那个年代,这可是轰动一时的。

明艳在上海众星拱月般,受人追捧,风光无限,却偏偏在她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遇到了她命中的劫数,就是如今的京都面纱大亨,董丽娜的父亲,董正勋。

昔年的董正勋,事业才有起色,又一表人才,去上海走生意,认识了明艳,被她深深地迷住,用尽手段追求,很快便俘获了明艳的芳心,她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的和他在一起,甚至为了他的名声,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可是好景不长,明艳很快有了身孕,却得知董正勋在京都已有妻室,明艳悲痛欲绝,自然也不肯善罢甘休。

董正勋受不了她的纠缠不休,便露出了恶毒的嘴脸,表示是无论如何不肯娶一个戏子为妻的,除非明艳甘愿当一个妾室,明艳心高气傲,断然不肯,董正勋也没了耐心,在上海的生意结束,便抛弃有身孕的明艳,只身回了京都。

明艳一个弱女子,背离家人,又被董正勋抛弃,怀着身孕,也无法再登台表演,一个人无依无靠,只能靠变卖自己的家当,悲苦度日,还要受尽别人的指点和白眼。

次年的元宵节,正是西方的情人节,本是情意绵绵的日子,明艳却独自在租住的阁楼,生下了董正勋的孩子,那是明艳一生中最痛苦的一天,险些为此丧命。

她痛恨这个不合时宜出生的孩子,更恨董正勋的绝情,便给女儿取名字叫董绵绵,她就是要让自己记住,那个让她背负骂名和受尽屈辱的男人,总有一天,她要加倍讨回来。

董绵绵三个月大的时候,她走投无路,也曾想去京都找董正勋,可流年不利,那一年,八国联军侵华,京都陷入混乱,她不敢只身前去冒险,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带着孩子去乡下,隐姓埋名,独自将她养大。

一晃二十年过去,董绵绵终于带着明艳来到了京都,还站稳了脚跟,也终于有机会接近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人,这一次,她要替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董绵绵正想的入神,身后的小多推了推她,董绵绵坐直身子,扭头去看,对侧的楼梯上,走下了一个穿着碎花旗袍,模样清纯的女学生,正是几日前报纸上报道失踪的学生之一。

女学生走到董绵绵跟前,不敢抬头看她,怯怯的喊了一声,“大小姐!”

董绵绵垂着眼帘,冷冷的哼了一声,“怎么,来了这几天,还是不老实,非要吃一顿鞭子才肯听话吗?”

“不不不,我不想挨打!”女学生连连摇头,下意识的抱紧了双臂,小声说道:“大小姐,我如果按照你说的做,陪客人跳舞,你是不是就会放我回家?”

董绵绵听她有松口的意思,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声音也和缓起来,“那是自然的,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只要你听话,我不止放你回家,还会给你一大笔钱,让你穿金戴银,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女学生心动了一下,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那好,我照你说的做。”

董绵绵勾了勾唇角,又扫向楼梯的方向,问道:“另外两个呢?跟你的心思也一样吗?”

女学生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试试说服她们,让她们和我一样,听大小姐的话,争取早日能回家。”

董绵绵舒了一口气,“那样最好,你告诉她们,不听话,我可不会手软。”

女学生见识过董绵绵的手段,身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疼,连连点头,“我会的,不会不听话,大小姐放心。”

董绵绵挥了挥手,召来一个女佣人,对她吩咐道:“你带着三位小姐换衣服,给她们化一个得体的妆容,今夜来的可是大人物,别给我丢脸。”

“是!”佣人应了一声,带走了女学生。

两人走了以后,小多上前小声问道:“大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手段吗?留住她们?”

董绵绵魅惑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狠辣之色,哼声道:“那当然,我弄来这几个女孩子,家世,模样,都是精挑细选的,费尽周折,自然不能轻易放回去。”

小多挤了挤绿豆大的眼睛,眉飞色舞的道:“你放心,女孩子,最在乎个清白,那种照片往她跟前一放,她不听话都不行。”

“去你娘的!”董绵绵回手揪住了小多的耳朵,揪的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叫疼。

“女孩子在乎清白,我不是女孩子吗?”

小多好容易挣脱开,捂着拧疼的耳朵,委屈的道:“你是个女孩子,可是你却比男人还狠。”

董绵绵得意的笑笑,起身准备往楼上走,边走边道:“那个魏司令身边的蓝副官十分出色,我晚上去会会他,要是有他当靠山,我们以后会更加顺风顺水。”

小多撅了撅嘴,“那你为什么不从魏司令下手,司令不是更加有权势?”

董绵绵鼻息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踩着小碎步上了楼梯,悠悠的道:“魏司令那么老了,我可不感兴趣。”

夏夜清一到宋府,管家就把宋泠月来电话的事情告诉了他,说请他帮忙调查学生失踪的事情,夏夜清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宁厅长没有头绪,已经跟他通了几次电话,没想到宋泠月也上了心,自然要帮她一把。

有心想给宋泠月去个电话,又得知她一直在家休养,怕打扰她休息,左右这几日还不太平,那夜行凶的人还没有调查清楚,这个时候,不接触她也好,便再度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等事情处理妥当,再找她不迟。

唐风忙碌船厂的事情,还有容氏产业,也没忘了自己答应宋泠月的事情,暗中调查学生失踪的事情,奈何动用了几方人脉,愣是丝毫消息都没有,眼看又是几天过去,宋泠月挂念这件事,他也忧心。

这日,从纸厂出来,已是夕阳西下,冬子和司机还没有到,他就一个人沿着街道慢慢的往回走,走到主路上,一个大个子拉着人力车,快速擦身而过,车上坐着一个女学生,和一个小乞丐模样的人。

小乞丐哭哭啼啼的,女学生似乎在劝着什么,人力车拉着两人,穿过一条街道,转进了一条巷子。

兴许这几日对女学生的事情上心,唐风心思一动,转方向跟了过去。

黄包车速度很快,唐风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巷子越走越深,唐风心里也越发奇怪,这巷子里似乎有些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居住,女学生带着小乞丐去这里做什么,脚步越发急起来。

眼看着要追上,人力车一转,进了一个敞开的院门,紧接着,传出来一个女人的轻呼,只有一声,之后便再无生息,唐风心里一急,来不及多想,快步跟了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人力车在门口不远的地方放着,拉车的人也不见了。

唐风一手背到身后,小心的防备着周围,前头是一排房子,正中间的房门还开着一条小缝隙,看来仨个人是躲进了里头,唐风心一横,走上前,伸手推开了屋门。

“胆子不小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嗓音,唐风还来不及转身,后脑勺一疼,挨了一棍子,紧接着,一块扫了药粉的帕子捂在了他口鼻上,遭毒手了。

晕倒之前,唐风看到那个小乞丐探头过来,竟然是一个女孩子!他挣扎了一下,便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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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阴阳失调

容府,宋泠月来回在客厅里踱步,冬子和司机下午去接唐风,却没接到人,他今日是没有应酬的,换做以前,都会准时回容府用晚饭,可是今天却很反常,迟迟找不到他的人。

管家此时跑进来,宋泠月急忙迎上去,拉着他追问,“怎么样?有唐风的消息吗?他在家吗?”

管家摇摇头,气喘吁吁地道:“没有,唐府都找遍了,没有,周围也找了,厂子都去了,厂子的人说他下午就出来了,一个人走的,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容太太也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去,问道:“冬子回来了吗?”

管家依旧摇头,“冬子就回来那一次,继续出去找,到现在也没个消息。”

宋泠月怕容太太着急上火,急忙扶着她坐下,安慰道:“干妈,您先别急,实在不行,我去托人帮忙找找,唐风是会功夫的,不会有事的。”

容太太坐回到沙发上,唉声叹气的道:“能不急吗,这都深夜了。”

宋泠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钟,这一天就过去了,唐风还是没有消息,她也急,却又无可奈何。

管家还在大厅等着,宋泠月实在放心不下,安抚住容太太,让佣人扶她先上去休息,又叮嘱管家在家里等着冬子的消息,安顿好一切,她叫上司机,驱车去了金凯门。

这个时间,宋琅应该还没有离去,她自己去找,能力十分有限,找别人又太晚了,无处可寻,夏夜清那个醋坛子,未必肯帮忙找唐风,只能拜托宋琅,他的人脉广,多少能帮忙。

这一刻,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宋泠月觉得有些可笑,看来她在金凯门的那些人脉,到关键时刻是根本用不上的,风月场所,能有什么交情,不过是交易,她能赚到钱,还能办起产业,实属幸运,论实力,她根本不及唐风。

“看来以后,我得利用容少爷的身份,多多积攒人脉,钱财,也不是万能的。”宋泠月想着,就随口嘀咕了一句。

司机听到这句话,笑笑接话道:“小姐,其实您不用那么辛苦,唐少爷的人脉,不就是您的吗?他的心思,谁还不清楚。”

“啊?”宋泠月正在出神,没有听太明白,疑惑道:“心思?什么心思?”

司机顿觉自己说错了话,大小姐都没明白的事情,他一个司机插什么嘴,讪讪的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浑说一句,前头马上到金凯门了,您坐稳了。”

宋泠月也没心思追问,点了点头。

唐风醒来的时候,后脑还在隐隐作疼,伸手摸了一把,已经有人给他包扎了,看来这一棍子打得不轻,估计是见了血。

“嘶!”唐风坐起身,浑身也疼,倒抽了一口凉气,摸着后脑勺打量了一眼睡觉的地方,一张大床,绸缎的被褥,周围垂着纱幔,装饰很讲究,似乎是个女子的规范。

他想起晕倒之前看到的那一张脸,莫非是那个小乞丐救的他?打了他又救了他,这是什么道理?

正兀自不解,外间响起开门声,紧接着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清脆有致,很快到了床边。

唐风正要开口,纱帘猛地被挑开,他一眼就看出来,来人正是那个小乞丐,她此刻已然换了一副样子,长发高高挽起,小脸儿轮廓精致,穿着裹身的刺绣旗袍,身材玲珑有致,眼波流转间,妩媚天成。

“醒了?看来你的身子骨很强壮吗?挨了小多一下子,又被闷倒,居然还能挺过来。”声音也如她的外表一般娇媚,还带着几分轻佻的意味。

唐风皱了皱眉,避开她看过来的目光,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乞丐没有回答他的话,矮身坐到床边,打量着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你是什么人?”

唐风收回目光,笑笑敷衍道:“我没有跟踪你啊!只是赶巧去找一个朋友,没想到走错了地方,谁知道那院子的主人如此蛮横,问都不问,就当头给了我一棒子。”

小乞丐眯起了眸子,半笑不笑的打量他,这个男人,笑起来真是迷人,尤其是他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样子,简直魅力十足,所谓斯文败类,大抵就是他这样的,长着一副好皮囊,还有一肚子坏水儿,有意思。

“是吗?那你跟我说说,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不会正巧就叫董绵绵,又正巧跟我长得一样吧?”

唐风愣了一下,董绵绵,这个名字,倒是很符合眼前这小狐狸精,只是眼下处境不是很有利,他得探探这个董绵绵的底,便装模作样的说道:“可不是,这么巧,只是她跟你长得不一样,你这样干瘦如柴的,实在没什么看头。”

这话一下子就激怒了董绵绵,她自认随了明艳的长相,平日里为了拐骗妇女,扮作小乞丐也就罢了,正经打扮起来,那也是能让一堆男人对着她讨好的,眼前这个人倒好,居然说她没看头。

“你!我怎么就没看头?这明公馆里的女人,哪一个比的上我,你给我说清楚!”董绵绵叉着腰,一副随时要跟唐风打起来的架势。

唐风咽了咽唾沫,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十分彪悍,不过他倒是打探出了这里的名称,明公馆,脑子里搜索一番,似乎并不记得京都有这个地方。

“什么明公馆,我怎么没听说过?难道就是那个小破落院子,也配叫公馆?”唐风故意揶揄道。

董绵绵以为他不过是个没见识的,扯了扯嘴角,带着一丝傲慢说道:“你以为京都的富人区,只有那几个地方吗?这一河之隔,可是另一番天地,这里,可是那些权贵醉生梦死的地方。”

唐风暗暗吃惊,原来是到了河对岸,这地方他还真的不是很熟悉,昔年唐家兴盛的时候,他也没有来过,只知道这里是京都权贵和军阀私宅聚集的地方,一般人是没有能力将宅子建到这里的。

即便是钱财多如曾经的唐家,或者如今的容氏,为了避免麻烦,也是不会来这里建宅子,这里,俨然是京都一处隐秘的世外桃源。

眼前这个董绵绵,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居然能在这里落脚,看来她不简单,可是他没想到这个董绵绵年纪不大,却有这样的能力,看来她来头不小。

“董绵绵?那为什么是明公馆?”唐风好奇,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董绵绵被戳到了痛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转过身去,到桌边倒了一杯水过来,用勺子搅了搅,回身递给了唐风。

“喏,喝杯水吧!你不要试着打探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不说实话,就别想离开这里。”

唐风的确是渴坏了,这个董绵绵既然没有杀他,那显然他眼下是安全的,左右此刻就她一个女孩子,料她也耍不出花样,索性休息够了再想办法逃出去,卸下防备,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董绵绵眼看着他把水喝干了,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接过空杯子,随手扔在地上,踢掉高跟鞋,径自爬上了床。

唐风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身子,瞪大眼睛,一脸防备的看着她,“你,你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倒是想知道你要干什么,故意打探消息,想逃跑,想让人来抓我?”

唐风额头冒出细密的汗,原来她都知道,她是故意的,想要支撑着起身,却浑身一软,又跌回床上,心里一惊,这个女人,居然又算计他。

“你,你在水里放了东西,你果然是个狡猾的狐狸。”唐风怒骂了一句。

董绵绵也不生气,伸手推了他一把,药力挥散的极快,唐风已然没了反抗的力气,软软的躺倒在床上。

董绵绵一手提起旗袍,直接跨坐在唐风身上,俯身对上他迷蒙的眼睛,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我下的不是药,是毒,让你走不掉,也不舍得对付我的毒。”

唐风惊觉她要做什么,却无力反抗,恨得牙痒痒,强撑着意识,迷糊的骂道:“你是个女人,用这种手段对付男人,不觉得下三滥吗?”

“你错了,这叫阴阳失调,反抗是没用的,你乖乖从了吧!”

唐风中了药,又气血攻心,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宋泠月从金凯门出来,宋琅跟在后头,一直送她到车子旁边,才开口说道:“小月,你放心,你的朋友,我会尽力去找的,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你还是不要跟去了,等有了消息,我再通知你。”

宋泠月感激的点点头,“宋琅,多谢你!除你之外,我也不知道该找谁才好。”

宋琅无谓的摆摆手,“你这就跟我见外了,你我之间,何须客气。”

宋泠月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等你的好消息。”说罢,一手打开车门,准备离去。

“小月!”宋琅突然又叫住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已经有了太太,你知道吗?”

宋泠月回过身,脸上堆起笑容,“我知道啊!不然那份厚厚的礼金,你以为是谁送去的,只是你没请我,我也不好厚着脸皮去,怎么,是后悔当初没请我,要请我补喝喜酒吗?”

宋琅有些意外,随即又明白了,失笑道:“难怪,我早该想到的,出手那么大方,的确是你的手笔,我的错,这杯喜酒,我改日一定请你喝。”

“好啊!改日我去你府上,亲自拜访你太太,你可不要不舍得她出来见客。”宋泠月打趣道。

宋琅愣了一下,不只是喜出望外,还是意外,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不合适,便点头应了,“一言为定,我的府上,欢迎你大驾光临!”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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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手足之情

唐风一觉醒来,天光都大亮了,董绵绵在他身侧,洁白的肩头露出来,睡的正香,他惊得顷刻睡意全无,一把掀开了被子,丝绸的床单上,有点点鲜红。

“天啊,我干了什么!”唐风无力地栽倒在床上,他竟然被一个女人暗算到失了身,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董绵绵被丝丝凉意激醒,一手支着头,另一手抚上唐风结实的手臂,拿捏着强调,调笑道:“小官人,奴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要负责哦!”

“你为了留住一个对你不利的男人,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不知羞耻!”唐风怒道。

董绵绵眼中涌出一丝狠辣,突然坐起身,抱住唐风的脖子,低头咬在他肩头,死死的咬,咬的鲜血都渗进了嘴里。

唐风吃疼,挥手推开了她,恶狠狠的道:“你这个疯女人,你还要做什么?”

董绵绵拂开脸前的长发,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冷笑道:“我要给你印上一个记号,你是我的人,别的女人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唐风怒视她,伸出大手,一把攥住了她细长的脖颈,咬了咬牙,真恨不得一把掐死这个女人。

“你就那么没有廉耻之心吗?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董绵绵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一闪而逝,扯了扯嘴角,冷冷说道:“别装圣人君子了,这样的事情,你若是不配合,我一个人能成事吗?”

唐风一怔,手上的力道松懈下来,他并非未经人事,有些事,他不是不明白,还有那一抹红,那是铁证,可是,他真的不记得了,他完全没有意识。

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松开了她,董绵绵暗暗嘘一口气,下了床,也不避讳他,捡起衣服套在身上,一粒粒的系上了扣子。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并不认识我,怎么能这么随便把自己交出去?”唐风脑子越来越乱,一向能言善辩的他,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你,你这个女人,你有毒!”

董绵绵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抬手挽好长发,背对着他道:“因为老娘看上你了,我是有毒,不过,毒不死你。”回头给他一个妩媚的笑容,转身出了屋子。

帷幔再次垂下来,影影绰绰,唐风已经看不清那道走出去的身影,却心乱如麻,他不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可是这个女人,他心里已经容不下,也不可能容下。

此后一连两日,董绵绵便再也没有出现,仿佛这个人只是唐风幻想出来的一样,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出不去,每日里有一个女佣人送来一日三餐,放下餐盘就走,任唐风说尽好话,佣人都一个字不说,让他想探个消息都不能。

最可恨的是,每一顿饭菜里都被下了药,不吃,饿的要死,吃了,头脑就会昏昏沉沉,别说逃走,下床到门口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保持清醒,不再被董绵绵算计,唐风每餐只吃几口饭,然后便装作晕倒过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让佣人以为他不剩药力,就此蒙混了过去。

两天过去,宋琅都没有消息传来,冬子也找遍了大半个京都,各处打听,都没有唐风的消息,又不敢大肆张扬的去找,生怕被有心人利用了,会借此机会对容氏不利,只能私下让人寻找,只是如此一来,找人的速度势必会慢下来。

宋泠月跟着冬子把所有认识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丝毫没有他的踪迹,两天的奔波,她又急又担心,人都瘦了一圈儿。

这天晚上回来,依旧是没有好消息,吃过晚饭,宋泠月陪着容太太回了卧室,她这几天都担心唐风,食不下咽,明显憔悴了许多。

宋泠月扶着容太太躺下,给她盖好薄被,矮身坐在床头,想等她睡着再出去。

“小月,你说小风是不是又回八王山了?他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所以悄悄走了?”容太太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宋泠月笑笑,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慰她道:“不会的,唐风不是这样的人,就算他要走,也会告诉我的,再说,冬子和老三还在,他不可能丢下他们。”

容太太一想也是,冬子和老三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人,他断不会丢下他们,如此一来,多少放心些。

容太太之所以怕唐风走,倒不全是她自私,他们像一家人一样,相处这样久,唐风又把容氏打理的极好,里外都妥当,她从私心里,早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这份儿家业,迟早也是他和宋泠月的,如果他们两个能在一起,那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他们兄妹相称,那么以后的路,相互扶持,也会更顺畅一些。

宋泠月陪着容太太又说了会儿话,看她有些困倦起来,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关掉床头灯,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

客厅里,冬子已经在门口等候了,看宋泠月下来,上前问道:“小姐,您还要跟着我们去找吗?这大晚上,您去太不安全。”

宋泠月套上一件外衣,边往外走边说道:“我不是要跟着去找,你跟我去一趟金凯门,我找个朋友,他答应帮我找人,却迟迟没有消息,我想去问问,若是有别的情况,我们也好做打算,否则这样无头苍蝇似的找,根本找不到。”

冬子揉了揉眼睛,几天没休息好,他眼睛都浮肿了,宋泠月比他也好不到那里去,一张本就白净的脸,如今已是毫无血色,她都在撑着,他自然不能退缩,点了点头,急忙跟了出去。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到了金凯门,晚上九点钟,金凯门正是热闹的时候,宋琅不在大厅,宋泠月问了迎送员,得知他在包厢里陪客人,她不好去打扰,只好让冬子回车上,她独自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等待。

正等的心急的时候,慕年举着一杯酒,缓缓悠悠过来了,看清坐着的果然是宋泠月,脸上顿时一喜,凑了过去。

“月亮,终于等到你了,你可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在金凯门一连等了好几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宋泠月烦躁的皱了皱眉,这个慕家的小少爷,这个时候来找她,真是添乱,心里不待见,说话的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慕少爷,我没功夫陪你,请你别处寻欢去。”

慕年瞪了瞪眼睛,有些不乐意起来,虽说他是受姐姐拜托才找她的,可是苦等几日,也的确是因为想见她,没想到她的态度如此生硬,还说他是寻欢,真是岂有此理。

“月亮,你如今对我是越来越心狠了,你是打量着我没钱是吗?还是怕我给不起你荣华富贵?”

宋泠月暗暗翻了翻白眼,这个吃饱撑的家伙,真是闲的,“慕年,你是吃多了,还是零花钱没地方花,偏要找我的麻烦?”

慕年没料到她敢冲他发火儿,这样一来,倒是打乱了他的计划,顿时也强硬不起来了,一手挠了挠头,掩饰着尴尬,反过来讨好的道:“月亮,我不是找你的麻烦,我是想请你抽时间跟我吃个饭,我是想对你好。”

宋泠月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没时间,你还是去请别人吧!”

慕年看她态度如此坚决,心里也急躁起来,索性说道:“我实话告诉你,有人想要见你,我不过是捎个话,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宋泠月狐疑的看向他,“有人见我,为什么让你传话?是什么人?”

慕年虽然不太聪明,却也不傻,如果直接说是慕雪见她,她断然不会答应,既然她跟夏夜清有关系,夏夜清这些日子又很安分,想来很久没见她了,那索性把夏夜清搬出来好了。

“是我姐夫,他要见你,你不会不知道原因吧?”

宋泠月一怔,夏夜清要见她?那他为什么要让慕年传话,他明明可以派人去容府说一声,或者索性去个电话,没必要这么麻烦。

目光在慕年脸上转了转,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不是说谎,难道是慕年知道了夏夜清和她有关系?

也是,慕年时常混迹在这种场合,那些消息自然也会听到一些,慕年能知道,也不足奇怪。

正想的毫无头绪,慕年又开口了,还是劝慰的语气,“月亮,其实我觉得,依照你的条件,你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何必非要跟着夏夜清,不明不白,你不觉得委屈吗?更何况,我姐姐,她也是无辜的。”

他本是真心话,可是有了后头这句替慕雪喊冤,这话的意思就变了。

宋泠月心里一沉,看来慕年是知道了,也误会了她,以为她是在勾引夏夜清,是故意破坏慕雪幸福的,所以才从中斡旋,怕是想要她离开夏夜清的,手足之情,他能这样为慕雪,也是应当的。

宋泠月和夏夜清本来也没有私情,既然慕年想给姐姐一个安心,那成全他就是,见一见夏夜清,把话说清楚也好,也免得慕年以后再为此纠缠。

退一步讲,慕年在误会的情况下,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跟她谈话,已实属难得,即便为此,她也愿意给他一个心安。

想通了这些,宋泠月也不再追问,应道:“好,我去见他,尽管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才好。”

慕年看她答应了,顿时转了笑脸,他本就无意为难宋泠月,只要她赴约,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便喜滋滋的说道:“那就说定了,三日之后,金华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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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该算账了

宋泠月从金凯门出来,心乱如麻,宋琅这两日,已经把能拜托的人都拜托了,一样没有找到唐风的下落,他还猜测,唐风或许已经不在京都,否则不会这样杳无音讯,也正因此,他才迟迟不敢给宋泠月电话,就怕她多想。

冬子在外头等的都快要睡着了,才看到宋泠月失魂落魄的从金凯门走出来,他急忙醒醒神,跳下了车。

“小姐,怎么样?有少爷的消息吗?”

宋泠月抬起头,木然的摇了摇,“没有,他说,唐风或许已经不在京都了。”

“啊?”冬子吃惊,“怎么可能,少爷怎么会独自离开京都呢?”

宋泠月步伐沉重的上了车,仰倒在后座上,冬子也拉开车门,跳上了副驾驶,催着司机往回赶,又扭头不死心的问道:“小姐,你这个朋友的意思,是少爷被人绑架了,带出了京都?还是别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宋泠月摆了摆手,苦笑道:“我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看来,只能求他了。”

冬子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你不会要去求那个海关总长吧?”

宋泠月的确是想求夏夜清帮忙,三日之后要在金华楼见他,那就最后请他帮一次忙,否则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我就是打算去求他,若是唐风离了京都,除了他,怕是没人能帮上忙。”宋泠月说道。

冬子于心不忍,可是又实在没有他法可想,只得叹声道:“小姐,真是为难你了。”

宋泠月笑笑,“不为难,这是夏夜清欠我的,他一定会还。”

董绵绵起了个大早,少有的没有扮成小乞丐,穿的十分考究,带上小多,驱车赶去了魏公馆。

车子才到魏公馆门口,董绵绵就看到蓝副官已经在等候,身姿英挺,面容俊秀,穿着冷酷的军服,都掩饰不住儒雅之气。

“停车!”

董绵绵叫停了车子,伸手推开车门,缓缓下了车,笑意盈盈的走向蓝副官,口中调笑道:“蓝副官,这么早就等候,是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我吗?”

蓝副官对她的行事作风,早已司空见惯,也不恼,笑着回应一句,“可不是,对待女士,我一向是遵守时间的,更何况,是位漂亮的女士。”

这话让董绵绵十分受用,笑容更盛,踩着猫步走到蓝副官跟前,挑了挑眉,“好了,我可不敢调戏蓝副官,东西拿来吧!”

蓝副官拿出一份文件,从里头抽出两张照片,抬了抬下巴,说道:“这个男人是掌控容氏的少东家,名叫唐风,这个女人,是金凯门的头牌,月亮。”

董绵绵在京都的日子不短,早就听说过这两个人物,只是没有见到过,心下好奇,顺手接过了照片,“我瞅瞅!”

一眼看到照片上的男人,心下顿时一惊,这个容氏少东家,居然是如今被他软禁在家里的人,忍不住暗暗嘀咕一句,“居然这么巧。”

蓝副官看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听清她说什么,疑惑道:“你说什么?”

董绵绵不知道蓝副官让她接近这个唐风的目的是什么,却隐约觉得不是好事情,不敢把唐风在她手里的事情说出来,随口扯谎道:“没什么,我是说这个月亮,居然长得跟我一样漂亮。”

蓝副官不疑有他,打量她一眼,别有深意的道:“漂亮是一样漂亮,不过,各有千秋。”

董绵绵娇笑一声,扬手把文件递给身后的小多,上前一步,靠近蓝副官,伸手勾住他军服外头的腰带,抛给他一个媚眼儿,娇声道:“听说蓝副官身手不错,改日也教教我防身之术。”

蓝副官轻笑一声,“你不用学防身之术,要学,也是别人学了防你。”

董绵绵撒娇似的哼了一声,推开他,噘了噘小嘴,埋怨的道:“蓝副官,你只会一味说好听话,你答应我,要把董正勋带到明公馆的,怎么迟迟没有兑现呢?

蓝副官知道她的心思,抹了抹下巴,笑道:“答应你的,怎么会办不到,今夜你早些回去,我的邀请,董正勋一定会去,管保你能宰他一刀。”

说罢,又有几分好奇,追问一句,“你确定下得去手?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董绵绵懒得跟他说那么多,说到底,她和这位蓝副官,不过都是替魏司令做事的,只是她更自由些而已,至于交情,那几乎是没有的,蓝副官也断然不会跟她这样的人做朋友,左右不过是交易。

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丢下一句,“时候不早,我就不陪你早饭了,改日你去明公馆,我亲自陪你喝几杯。”说罢,扭着小腰儿款款离去。

蓝副官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声嘀咕一句,“小狐狸精,够狡猾的”,无奈摇摇头,转身进了公馆。

董绵绵在外头浪荡了一天,除了办她的“正经事”,顺道还去容府外头转悠了一圈儿,她是想看看,这个唐风,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魏司令如此挂心,苦心造诣要对付他。

回到明公馆,已经是晚饭时分,她亲自端着饭菜,去了楼上唐风的房间,一进门,唐风已经起了床,支撑着往门口走。

“你要去做什么?”董绵绵放下餐盘,急忙过去扶住了他。

唐风浑身无力,想推也推不开她,少吃饭虽然能保持脑子清醒,可是饥饿和药力,也让他根本没有逃脱之力。

“不做什么,活动一下,免得死了。”虽无力挣扎,但是动动嘴皮子还是可以的。

董绵绵也不跟他计较,扶他到沙发上坐下,又把饭菜端过来,挨着他坐下,夹起一筷子才,送到了他嘴边。

唐风嫌弃的扭过了头,“我自己可以吃,你出去!”

董绵绵瞪了他一眼,硬把菜塞进了他嘴里,没好气的道:“行了,今晚的饭菜没有药,我也不会再欺负你,你给我乖乖的吃,否则我皮鞭子伺候。”

唐风恨得牙根子痒痒,真恨不得拧断她的脖子,可是奈何受制于人,有心无力,只能把这恨意压下去,忍着厌恶,就着她的手吃起饭来。

才喂着唐风吃完饭,外头一个佣人就敲响了房门,“大小姐,有贵客到了,太太让您下去一趟。”

董绵绵心知是董正勋来了,看来这个蓝副官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算他有良心,把唐风扶上床,叮嘱他好好休息,匆匆忙忙离开了房间。

一楼的大客厅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大部分都是常来的那几个,自有公馆里的姑娘去招待,不用董绵绵费心,她径直去了大厅后头的房间。

这个房间是独独辟出来的,是专门供有爱好的人抽大烟,吸*用的,寻常客人是不知道的,但是蓝副官一清二楚,他也清楚董正勋有抽大烟的爱好,也就是用这个由头,把他骗了过来。

一进门,董绵绵就看到里头的贵妃软榻上,侧躺着一个中年男人,身形微胖,穿着绸子面的深色长衫,蓄着短胡须,一脸富态之相,已然看不出年轻时一表人才的风范,无疑是董正勋了。

软榻旁半跪着一个姑娘,正在为他点烟,董正勋抽了一口,嘿嘿笑了几声,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董绵绵走过去,挥手让姑娘下去,自己半蹲下来,亲手为董正勋点烟。

董正勋察觉身边有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董绵绵姣好的面容引入他的眼帘,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他以为她也是这里服侍的姑娘,笑着开了口。

“姑娘,你也是明公馆的佣人,这模样,当佣人可惜了。”

董绵绵忍着想要亲自替母亲捅他一刀的冲动,强打起笑容,缓声说道:“董先生,您过奖了,我们公馆里的姑娘,可都是很出色的,您这样说,我可是受宠若惊。”

董正勋不料她是认识自己的,顿时起了警觉,半支起身子,沉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董?谁告诉你的?”

董绵绵站起身,闲闲的掸了掸旗袍的边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因为我也姓董!董先生,你说,怎么会这么巧?”

董正勋盯着她仔细看了几眼,她这个表情,竟然像极了一个人,一阵吃惊,手里的烟杆子掉在了地上,活见鬼了一般,声音都颤抖起来。

“你、你、你是……”

董绵绵抿了抿耳边的碎发,捏起兰花指,做了一个明艳唱戏时的动作,也是董正勋昔年最喜欢的,捏着嗓子唱了一句,“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

董正勋瞬间变得无比清醒,旧日恩怨一幕幕涌上脑海,伸手向董绵绵,语无伦次的道:“你,你就是那个孩子,你是明艳的孩子,你、你居然活了下来。”

董绵绵抬脚踢开地上的烟杆子,扯了扯嘴角,笑容里竟露出一丝恶狠狠的痞气来,“姓董的,二十年了,我和母亲费尽周折来到京都,处心积虑才终于见到你,这笔账,你该和我母亲去算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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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六亲不认

唐风吃的晚饭的确没有放药,他吃的也饱,床上躺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些许力气,脑子也更加清明起来,起身穿好衣服,扶着墙在屋子里走了走,感觉偷溜出去应该可行,只要能顺利避开这里的佣人。

心动不如行动,唐风走到门口,打开门缝看了一眼,外头没有人守着,想来这个公馆里来了贵客,佣人都出去伺候了,简直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强撑着打起精神,摸索着下了楼。

唐风一路顺利的下到一楼,却听大厅里传来乐曲声,还有说笑、嬉闹声,灯火通明,很是热闹,他懊恼的跺了跺脚,怪不得董绵绵晚饭放过了他,原来是料定了他出不去。

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从喧闹的大厅里逃出去,就听到有脚步声朝他的方向走来,唐风心里一急,也不敢去门口的方向,从楼梯后头绕过去,直接去了大厅后头,想看看有没有躲避的地方。

后头有几间房,却只有一间亮着灯火,唐风偷偷摸摸走到门口,却听到董绵绵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唐风急忙躲在门外头,借着透出来的光亮往里看,顿时吃了一惊。

里头有三个人,一个是背对她的董绵绵,另一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红着眼圈儿,是一个美貌的妇人,眉梢眼角,和董绵绵很像,而另一个,居然是京都的面纱大亨,董正勋。

董正勋站在贵妃软榻边上,旁边的小桌上还燃着抽大烟的火烛,他此刻脸色铁青,侧脸的肌肉都绷紧了。

唐风心下诧异,想到董绵绵的姓氏,他觉得这里有隐情,屏主呼吸,躲在门口一看究竟。

董绵绵此刻紧抱着双臂,紧咬着下唇,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明艳。

“你到底想好没有?他人都在这里了,你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明艳闻言,用绢子拭了拭泪珠,抬头看向董正勋,眼中迸射出几分恨意,咬牙切齿的道:“姓董的,你当初始乱终弃,害得我吃尽了苦头,这都是你欠我的,既然再次遇到,就做个了断。”

董正勋冷哼一声,不拿正眼看明艳,不屑的道:“相遇?这怕是你们的阴谋才对,好啊明艳,利用蓝副官来对付我,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改本性,贱人就是贱人,母女俩……”

他话还没说完,董绵绵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打在董正勋脸上,格外清脆。

不止明艳愣了,连外头的唐风都愣了,这个丫头,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董正勋,闭上你的臭嘴,她是我母亲,轮不到你来骂她,再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把你拖出去,剁成肉酱喂狗,这里是明公馆,可不是你的董府。”

董绵绵恶狠狠的撂了狠话,她可不是善主,明艳是她母亲,即便她是个失败的母亲,即便母女两人恶语相向,可是她决不允许外人欺负她。

明艳看着董绵绵,眼泪不自禁的落了下来,这个时候,也唯有这个女儿会为她撑腰了。

董正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董绵绵,“你居然敢打我,你这个小畜生,我是你老子,你这是要遭雷劈的。”

董绵绵冷笑一声,指关节攥的“咯吱”作响,不等董正勋再次开口,攥起拳头在嘴边哈了哈,然后狠狠的伦在了他小腹上,打的董正勋猛地蜷缩下去,眼泪都快下来了。

董绵绵还不罢休,双手扯住董正勋的肩头,曲起膝盖,猛地顶到他胸口上,董正勋抽大烟时候不短了,空有个虚胖的身子,实则没什么力量,这一下子,顶的他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身子一歪,栽倒在贵妃软榻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这下能老老实实说话了吗?”董绵绵昂声问道,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伸手抹了抹唇角,目中满是狠辣之色,全然不像她平日里娇媚的样子。

董正勋挨了这两下子,才知道他这个野生的女儿,是个地地道道的小畜生,真的是六亲不认,明艳也不会为他说话,看来今夜,是不能善了了。

“你们,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是我的命,还是我的钱?”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服了软。

明艳看向自己的女儿,目光里有几分不忍,却又不敢求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董绵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了她一眼,“别跟我说你可怜他,这二十年来,你吃过的苦,受过的屈辱,你都忘了吗?你忘,我可没忘。”

又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董正勋,毫不客气的道:“你的命值几个钱?白给我都不要,我要你一半的家业,少一分都不行。”

“什么?”董正勋闻言,一下坐起了身子,气的肚子都鼓起来,“一半的家业,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后头这半句,接触到董绵绵凶狠的目光,声音小了下去,几乎是嘀咕出来的。

董绵绵也不威胁他,哼笑一声,矮身坐到明艳身侧,冷冷说道:“我可不是跟你商量,实话告诉你,你抽大烟的样子,已经被我的人拍了下来,你若是不答应,我就把你抽大烟的丑样子登到报纸上。”

“我还会去你府上,把我和你的关系告诉你的太太,我倒想看看,你家那个母老虎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那个千金大小姐,听说她嫁给了严氏银行的少东家,那可是有头脸的人家,不知道他们知道你当年的德行,还会不会认你这个亲家。”

“还有……”董绵绵说到这里,得意的挑了挑眉,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烟枪,继续说道:“你抽的大烟,我在这里头,加了点儿好东西。

“再有半个小时,你就会陷入昏迷,若是不答应,我就让人把你扒光了,明天一早,扔到河对岸去,我倒想看看,鼎鼎大名的棉纱大亨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你还有没有脸活下去。”

董正勋脸色都白了,此时此刻,他对这个董绵绵的话,深信不疑,真不愧是他的私生女,论手段和狠心,简之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果然是报应,报应不爽,看来他当年种下的恶果,终究要他来还。

“我可以分你一半的家业,但是你拿到想要的,就再也不要来纠缠我,从此以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我也没有你这个女儿。”

“呵!”董绵绵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稀罕有你这样的老子吗,我巴不得跟你撇清关系。”

董正勋愤愤的点点头,“好,说得好,你能说到做到最好,准备文书,我这就给你签字画押。”

事已至此,他知道躲是躲不过去,董绵绵拿捏着他的软肋,除了答应,他没有别的办法,否则丢失的,就不只是一半的家业。

“文书准备好了,是你赌债欠下的文书,这样我才好光明正大的去接手你的家业,等着,这就拿给你。”

董绵绵说着话,起身准备出去,外头的唐风怕被发觉,急急忙忙往外走去。

董绵绵走出房间,隐约看到有个身影一闪而过,皱了皱眉,却也没心思追上去,转而去了另一个房间。

唐风逃不出去,只得摸索着再次回到了被囚禁的房间,经过大厅的时候,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厅里,有几个面容出众的姑娘,各自在陪客,其中几个,他认了出来,竟然是失踪的女学生,也包括那日被他跟踪的那一个。

几个女学生全然没有了清纯的样子,一个个穿的性感撩人,被一些穿着考究的男人抱在怀里,谈笑风生,有一个还叼着烟在抽,动作熟练,俨然一副风月女色的样子,堕落不堪。

这空当,大厅里的舞曲停了下来,人群散开,有的人搂着怀里的姑娘,往后头走来,唐风怕被发觉,急忙上了楼梯,返回房间。

重新脱了外衣,唐风无力地躺回床上,脑子里一片纷乱,他万万没想到,董绵绵会是董正勋的私生女。

听他们方才的谈话,董绵绵和她母亲,还是被抛弃的,今日这一番,是为了寻仇,直接就夺走了董家一半的家业,心里对这个女人,再次刮目相看,这样的心智和手段,果然是个狠角色,不好对付。

还有那几个女学生,他不知道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堕落至此,但是无论如何,是跟董绵绵脱不开关系的,她扮作小乞丐,想来就是为了一次次拐骗女学生,把她们带来这里,训练成她手中的棋子,沦为她赚钱的工具。

那些被拐走女儿的家庭,此刻还不知如何心痛难当,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失踪的女儿,就在一河之隔的对岸,被人逼迫着,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好心狠手辣的一个女人,如此歹毒!”

唐风咬牙骂了一句,对董绵绵的恨意,又深了几分,她的自私和狠毒,已经超出常人,居然能对女学生下手,还是在京都学生运动不久,时机把握的如此之好,如此一来,还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浪,又狠毒又有心计。

被用药算计了几天,又在外头转悠大半天,唐风体力有些不支,眼皮也沉重起来,再次昏睡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咯吱”一声被人推开,唐风顿时起了警觉,强撑着坐起了身子。

“什么人?”

董绵绵娇媚的声音传来,“老情人,是我啊!偷听别人说话,可是不道德的,我来给你长长记性。”

话音落,帷幔一挑,董绵绵的脸出现在视线里,笑容格外魅惑,手中却握着一把牛皮鞭子,不等唐风开口,挥手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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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无事生非

董绵绵的鞭子没有落到唐风身上,被他一把抓住,大力一扯,董绵绵轻飘飘的身子就被他扯到了跟前,他翻身压到她身上,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董绵绵,你的家事我不感兴趣,可你为什么如此心狠手辣,为什么要抓那些女学生?”

董绵绵被他掐的呼吸都困难起来,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顿时后悔,昨夜的晚饭不该放过他,让他恢复了力气,反过来对付她,是她大意了。

唐风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心里又恨又愤怒,真恨不得就此结束了她的命,可是在掐的董绵绵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时候,董绵绵眼角的泪光,还是让他心软了,他最终放开了手。

董绵绵护着脖子,咳嗽了几声才总算缓过来,一张小脸儿却仍旧通红,可见唐风下手力道之重。

“唐风,你就这样恨我吗?”

唐风目光蓦地收紧,“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这几天去做了什么?”

董绵绵一只手撑着床,往床头挪了挪,倚靠在枕头上,感觉好受了些,又咳了一声,才缓缓说道:“我好奇你的来头,所以去外头打探了一番,我不止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住在容府,是容氏如今的当家,对吗,唐少东家?”

唐风“蹭”的直起身子,神情此刻十分紧张,“你去了容府?你做了什么?”

董绵绵看他如此紧张,联想到她在外头听来的消息,看来他对那个月亮,的确很上心,不知为何,明白这个,她竟莫名的难过起来,原来,他真的心有所属。

“我没做什么,我只是在外面看了一眼,至于你的相好,我还没机会见到。”

唐风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她不动宋泠月就好,否则,他拼了命,也要杀了她。

“你跟董正勋……”

唐风才想开口问,董绵绵就打断了他的话,一双媚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说道:“你想知道我的过往吗?那我就讲给你听。”

“好,你说!”

女学生失踪的事情,夏夜清调查了几日,这件事,不是京都那些地痞流氓做的,他还特意派人去京都各个出口调查了一番,那几个女学生,似乎也没有出京都,这就有些可疑了。

正思虑着下一步要不要让警察厅派些人手帮忙,张副官就急匆匆的进了饭厅,看样子,似乎有急事。

“总长,公馆那边传来消息,太太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要把春桃许给槿少爷做姨太太,老太爷不管这事儿,春桃寻死觅活,您要不要回去一趟?”

“无事生非!”夏夜清恼了一句,抬手甩了筷子,饭是没心思吃了,离开公馆没几天,本想在宋府过几天清净日子,没想到,又有人生事。

“张副官,吩咐司机备车,即刻回公馆。”夏夜清吩咐一句。

春桃虽是个下人,可是她自小在夏公馆长大,又是伺候过苏莲衣和宋泠月的,一向尽心尽力,夏夜清很是看中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春桃被推到夏夜槿那个小畜生身边。

张副官应声,正要离去,夏夜清又叫住了他,“那件事有眉目了吗?京都的风月场所都调查过了?”

“调查过了!”张副官知道他问的是女学生失踪的事情,便回道:“明里暗里都去过,没有,这几天也没有可疑的人出京都,所以,我怀疑一个地方。”

夏夜清目光看向他,“什么地方?”

张副官搓了搓手,思虑着道:“不知道总长有没有去过河对岸?那里是有些人的世外桃源,有些官居高位,有个特殊癖好,也不是没有可能。”

夏夜清皱起了眉头,“你是说……”

张副官无奈点头,“没错,有的人,偏爱女学生,这种人还不少。”

“畜生!”夏夜清咬牙骂了一句,“要是被老子抓到,废了这个混蛋,让他下辈子永远做太监。”

张副官叹了口气,“可是这件事办起来,不太容易,那边住的高官不少,若是一个一个暗中调查,黄花菜都凉了。”

夏夜清烦躁的挠了挠头,这些不安生的家伙,真是一个接着一个来,若是没有这累赘的身份,他真恨不得一把枪毙了他们,好图个清静。

可眼下春桃的事情迫在眉睫,只能先处理,耐着性子对张副官吩咐道:“你先派人去河对岸探探,看有没有有用的消息,眼下,先回公馆。”

张副官点点头,“是,总长!”

一路急匆匆的回到公馆,果然不出夏夜清所料,春桃正在东院的大厅里,哭着哀求慕雪。

慕雪坐在沙发上,神情十分冷淡,正眼都不带看春桃的,冷冷说道:“你求我也没用,槿少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做了他的姨太太,总比当丫头强。”

夏夜清怒气上涌,却不得不强压下去,冷着脸进了客厅,昂声道:“谁说要把春桃给夏夜槿当姨太太的,问过我了吗?”

慕雪没想到夏夜清会在此时回来,听到他的声音,紧张的一下站起了身子,两手不安的搓着,强打起一丝笑容。

“清哥,你回来了?你在外头待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夏夜清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矮身坐到沙发上,淡淡说道:“久吗?我怎么记得没几天,不过,你说的也对,我要再不回来,这公馆里,怕是要物是人非了。”

慕雪才想解释什么,夏夜清却错开目光,径自看向跪在地上的春桃,皱眉说道:“春桃,没事情做了吗?去给我冲杯咖啡,大早上起来就犯困,我醒醒神。”

慕雪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想笑,笑不出来,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张脸都僵硬起来。

春桃起身走了出去,夏夜清把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支了下去,这才把目光转回慕雪身上。

“雪儿,春桃是笨手笨脚,可是她伺候我惯了,没她,我心里不舒服。”

慕雪一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对春桃那个死丫头也有非分之想?这样想着,眼圈儿就红了,难道在夏夜清眼里,她连个丫头都比不过?

夏夜清看她神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摇摇头,无奈道:“你想多了,她只是个丫头,你才是我的太太,可是太太,我希望你为我分忧,而不是给我添乱。”

他这话有了几分缓和的意思,慕雪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为了夏夜槿和春桃,来和自己的丈夫作对,索性挤出几滴眼泪,开始示弱。

“清哥,不是我添乱,你也知道,我在这个家里做不得主,你又时常不在,槿弟看中了她,三番两次来求我,说到底,他也是老太爷的孙子,我总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夏夜清审视的目光看向她,枉她曾经也是名满京都的才女,名副其实的大家名媛,如今,居然也蠢笨到这样的地步,为了让他回来,被他重视,连脸皮都顾不得了。

想到这些,又有几分同情起来,慕雪这么做,多半的责任都在他,他的确是忽视、冷漠了她。

“对不起,我的错!”

夏夜清的突然道歉,让慕雪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清哥,你、你说什么?”

夏夜清见不得她唯唯诺诺的样子,那会让他这个做丈夫的,更加无地自容,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我有些饿了,你让他们给我准备些吃的,至于春桃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以后夏夜槿若是再烦你,你尽管告诉我。”

慕雪喜极而泣,看来她的一番小心思,终于奏效了,急忙点了点头,忙不迭的去了厨房。

夏夜清独自坐在客厅里,伸长了腿,仰倒在沙发上,心里又是烦躁,又是愧疚。

慕雪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惹麻烦,他是真的烦,可也怪他,他自从娶了她进门,就没有好好对待过,所以才惹得她满心怨怼,不得不用这些小手段,可恨,却更加可怜。

“张副官!”夏夜清昂声喊了一句。

张副官在外头听见,推门走了进来,“总长,您有事情吩咐?”

“学生失踪的事情,你带人先去调查,这几日,我留在公馆,陪太太,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向我汇报了。”

张副官虽觉诧异,却也不好多问,毕竟,夏夜清和慕雪和好,是公馆里大部分人喜闻乐见的,比什么都重要,应了一声,便自动离去。

董绵绵把二十年前,董正勋狠心抛弃明艳,致使她们母女颠沛流离,一一诉说给唐风。

唐风听到董绵绵说,几年之后,明艳又带着已经懂事的董绵绵回到上海,却早已今非昔比,明艳不再是那个昆曲名伶,还带着一个小累赘,自然没有人再追捧她,为了过活,明艳只能另谋生计。

董绵绵那时候还小,并不知道明艳是靠什么来赚钱的,加上明艳那时候性情大变,白天在家里醉酒,还动不动对董绵绵非打即骂,夜里又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门,整夜都不回来。

母女俩的情分,就在这种冷漠和扭曲的相处方式下,渐渐变得恶化,越来越疏离,直到有一天,董绵绵无意中撞见明艳的工作方式,才骤然明白,明艳到底经历了什么。

唐风听到这里,心里一动,脱口问道:“所以,你费尽辛苦把董正勋骗来,真的只是为了钱,因为你想给明艳更好的生活,对吗?”

董绵绵淡然一笑,“对啊!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因为我小时候穷怕了。”

此时的董绵绵,笑容丝毫不娇媚,也没有往日的狠辣,就像历经苦难,经过生活的洗礼,恢复了本真的一个小女孩,笑容宁静,温和从容。

“董绵绵,你,能不能把那些女学生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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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只是玩笑

夏夜清才到海关办公室,张副官拿着文件就进来了。

“总长,今天早上,宋琅提走了荣兴商会的船,这是登记文件,他用了通行证。”

夏夜清点头,“用就用吧!反正都给他开了。”

张副官迟疑了一下,“那船上的东西……”

夏夜清笑笑,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东西?我只开了通行证,其他的,我可不知道。”

“嘿嘿!”张副官露出憨笑,“总长,我发现你装傻充愣的功夫也不赖。”

夏夜清不满的蹙起了眉头,“滚蛋!这叫大智若愚!”

“好嘞!这就滚!”

慕雪自白府那一夜,就被夏夜清彻底伤了心,再也不肯跟他往来,苏寒夜趁虚而入,和慕雪的关系渐入佳境,已经不需要白秀林牵头,两人就可以单独出去约会了。

这天一早,慕雪收拾打扮好出了家门,外头早有一辆车子在等候,苏寒夜倚在车门上,一身墨色立领的呢子大衣,身材高大有型,头戴圆顶礼帽,沉稳持重又不失优雅。

看到慕雪出来,苏寒夜眼前明显一亮,一手摘下帽子,反扣在胸前,另一手伸向慕雪,含笑说道:“雪儿,每次见你都是这么美,我已经等不及想每天跟你相见了。”

慕雪害羞的低下了头,苏寒夜把她的手递到唇边,轻轻的落下一个吻,虽然隔着手套,还是让慕雪心尖儿一颤,好像被他的唇触到了肌肤一样。

苏寒夜装作没有看到慕雪的反应,一手打开车门,另一手自然而然的扶上她的纤腰,把她扶上了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苏寒夜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慕雪手心儿里,示意她打开。

“雪儿,这是我亲手制作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慕雪被他一双漆黑的眸子直视,一阵脸红心跳,心翼翼的打开了手上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枚淡粉色的珍珠戒指,珍珠周围镶着一圈儿的钻石,众星拱月般,别出心裁,华丽美观。

“这是你做的?你会做首饰?”慕雪又是惊喜又是惊讶。

苏寒夜点点头,又轻轻摇摇头,“是我做的,本来不会,去首饰店待了一天,求了师傅,教我做了一枚,你喜欢吗?”

慕雪心内感动不已,握紧手里的戒指,重重的点头,“我喜欢!真的很喜欢!”

苏寒夜笑了,攥住她的手,把戒指给她戴在了食指上,不大不,刚刚好,粉色珍珠,极衬她雪白的肌肤。

“好看吗?”慕雪害羞的问。

苏寒夜没有回话,直接低头在她脸上印下一个吻,慕雪的脸瞬间通红,急忙缩回了手,目光看向窗外。

“对不起,我失态了,你真的太美,我一时没忍住,所以……”苏寒夜不安的道歉。

慕雪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只是不太适应。”

苏寒夜心里一喜,面上并未表露出来,身子刻意挪远了一些,好让她放松下来,对开车的司机吩咐道:“先不去餐厅,去花市。”

慕雪回过头来,疑惑道:“去花市做什么?”

苏寒夜神秘的笑笑,“我还有另外一份礼物要送给你,去花市才能看到,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

宋泠月还是决定中断跟魏千帆的合作,新设备暂时不考虑了,至于工厂解封的钱,她会想办法还给他,在家里思来想去,给宋琅去了一个电话,问了地址,决定去找魏千帆谈一谈。

车子一路行驶到了郊外,来到一座豪华的府邸前,门口有两个士兵把守着。

宋泠月下了车,上前问道:“魏先生在吗?我是和宋先生约好的,找魏先生谈事情。”

士兵听她是跟宋琅约好的,就说道:“宋先生出去了,很快就回来,我们少爷在二楼,您可以直接去找他。”

一个士兵说完,引着宋泠月往屋子里走,进了客厅,士兵指了指二楼的楼梯,“宋姐,少爷在二楼,我就不带您过去了。”说罢,自顾自出了屋子。

宋泠月蹙了蹙眉,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要她自己上楼?左右看了看,屋子里再没别人,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楼梯。

来到二楼的走廊,宋泠月隐约听到有说话声,声音很压抑,似乎有女人在,她犹豫了一下,或许魏千帆在会见别的客人,不如等一下再上来,转身想要离开,身后又突然安静下来,没了动静。

宋泠月停顿了一会儿,来都来了,何必再周折一次,还是转身返了过去。

二楼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走路也发不出半点动静,宋泠月扫了一眼,只有书房门开着一条缝,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宋泠月走到门口,才要抬手敲门,抬眼就被里头的情景惊到了,书桌后,一个女人骑跨在魏千帆的身上,身子不停地上下耸动着,时不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气氛暧昧至极,不用想也知道里头正在上演什么。

宋泠月臊的脸通红,急忙退了回来,后背倚在墙上,双腿发软,险些要跌倒在地上,屋子里此时却响起了说话声。

“牡丹,来,这烟给你,让你抽一口,爷今天让你抽舒服了,你也得好好伺候爷才成。”魏千帆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

白牡丹开了口,话语中带着压抑的抽泣,“魏少爷,你别这样对我,我是唱戏的,这里头有白面儿,会毁掉我的嗓子的。”

魏千帆低低笑了两声,“浪货,你现在不抽还忍得住吗?昨夜是谁为了抽一口烟,缠在我身上叫大爷的,全都忘了?”

不知道魏千帆又做了什么,白牡丹哀求起来,“魏少爷,别这样,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放你回去?好啊!跪下来,好好伺候我,我舒服了就送你回去,烟随你抽,钱随你花,你只要记着,随叫随到,宝贝儿,过来吧!”

“不,不要……呜呜……”白牡丹含糊的呜咽了几声,似乎嘴里被塞上了东西,说不出来话似的

宋泠月心惊胆战,一手紧紧捂住嘴巴,匆匆忙忙跑下了二楼,才到客厅门口,就看到宋琅走了过来,她急忙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装作迷路的样子,目光四处打量着。

宋琅看到她一个人在客厅里,大步走过去把她扯了出来,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自己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

外头的士兵赶了过来,看宋琅在发火儿,急忙解释道:“宋姐说和您约好的,少爷正好在上头,我就让她自己去了,怎么?宋姐没见到少爷吗?”

宋泠月才要说什么,宋琅摁了摁她的手,对士兵吼道:“你们会不会当差?这屋子这么大,宋姐怎么可能找的到,她迷路了。”

宋泠月疑惑的看向他,宋琅面不改色,训完了士兵,拉扯着她出了宅子,走到她的车旁,才开口说道:“这个地方是他闲暇时娱乐的地方,没有我带着,你不要一个人进去,你的意思我会向他转达,今天不适合谈话,你先回去吧!”

“可我必须跟他说清楚,机器请他运走,厂子解封的钱,我会还给他。”宋泠月抢着说道,她恨不得立即跟魏千帆解除合作关系,以后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宋琅拧紧了眉头,“宋姐,你真的很不听话,我这么说是为了你好,这件事情不是你说了算的,你回去等我的电话,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可是……”

宋琅张口吼了一嗓子,“没有可是,让你走就走!”

司机以为有人欺负宋泠月,从座椅底下掏出一把枪,“咔咔”上膛,举着就冲了上去。

宋琅反应极快,长腿一翻,直接踢掉了司机手里的枪,伸过来,又一脚踢在司机腿弯上,司机身子一矮,跪在了地上,宋琅直接把枪抵在他头顶。

宋泠月吓得惊呼一声,一手捂住嘴,跌坐在地上,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她从来不知道,跟着她的司机有枪,也不知道,宋琅居然有这么好的身后,看来他从前温文尔雅的样子都是装的。

“我不想伤害你们,带上你家姐走,不要说来过这里,这是为你们好!”宋琅说了一句,把枪扔给司机,拉开车门,把宋泠月塞进后座里,重重摔上了车门。

司机见他的确没有伤人的意思,跳上车,带着宋泠月快速离去。

宋琅回到屋子里,魏千帆已经完事儿了,收拾利索下了楼,白牡丹还关在书房里。

“少爷,今天玩儿的开心吗?”宋琅笑着问道。

魏千帆得意的挑挑眉,“开心,什么清纯的白牡丹,沾上这东西,连条狗都不如,还不是任由少爷我玩弄。”

打开柜子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摇晃着酒杯问道:“宋泠月不是说要跟我谈事情吗?人怎么还没到?”

宋琅说道:“来过,您在忙,我没让她进来,她说要解除和您的合作,我告诉她,她一个人说了不算,让她回去等回复。”

魏千帆满意的点点头,“就是这意思,她未免太天真了,还以为我真的在跟她合作,合作与不合作,都不是她说了算的,这条船,她不上也得上,谁让她是夏夜清的人呢!”

宋琅笑笑没有接话,魏千帆喝光了杯子里的就,又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货船不是已经到了,里头的东西拿到了吗?”

宋琅脸色不好看起来,摇了摇头,声音沉了下去,“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船上的东西,不见了!”

“啪”的一声,魏千帆抬手把杯子摔在了柱子上,恨恨的骂了一句,“谁他娘的敢动我的货,我跟他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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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春宵一刻

慕雪坐在窗前,欣赏着窗台上那盆含苞待放的红梅,不舍得移开目光,苏寒夜说,这是他特意让人为她栽培出来的盆景,即使在这个季节,红梅也能绽放,让她欣赏到最喜欢的梅花。

已经分开了半日,苏寒夜那充满柔情的目光,还时不时的在她眼前出现,他温和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转,“雪儿,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你愿意接受我,做我的女朋友吗?”

慕雪当时没有回答,可私心里,她的心已经一点点向书苏寒夜偏移,他是司令公子,虽然比不上夏夜清世家的出身,却也不算差,人才和品性更是比夏夜清还要出众,从这些方面来讲,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家里也不至于会反对。

房门被敲响,慕雪应了一声,慕总长走了进来,看她对着一盆红梅发呆,笑着问道:“雪儿,你今天跟着那个苏少爷出去了?玩儿的开心吗?”

慕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开心,他带我去了花市,送了我这盆红梅,我很喜欢!”

慕总长“嗯”了一声,淡淡说道:“看来他的确很用心。”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话锋一转,又说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已经有了七房姨太太?”

“什么?姨太太?”慕雪怔了一下,显然,苏寒夜没有告诉她。

慕总长笑笑,“不错,七房姨太太,却没有太太,她们没有跟着来京都,是不是很奇怪?”

慕雪沉默不语,目光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总长也不安慰她,继续说道:“我知道,夏家那个子,并没有跟我们慕家联姻的意思,你心里难免有气,可是,你不能因为赌气,就随随便便找一个人。”

慕雪蜷缩起来,双手抱住膝盖,低声说道:“我不是赌气,寒夜他,对我的确很好,至于他没说的事情,我想,是因为我没还没到哪一步,如果到了,他一定会对我坦诚的。”

“如果他坦诚了,你就打算接受他吗?”

“爸爸,我现在还没有答应他,这件事,再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好吗?”

慕总长站起了身,语重心长的说道:“雪儿,你一直是爸爸的骄傲,我想过,他追求你,也一定是存了让你当苏太太的心思,虽然身份上不会委屈,可这样一个男人,他的心思不会放在你一个身上的。”

慕雪头埋在膝盖上,闷闷的说道:“爸爸,请不要再说了!”

慕总长叹了口气,“好吧!你好好安静一下,然后下来吃晚饭吧!你弟弟来了,你还是和他谈一谈。”

慕雪抬起头看着他,眉头蹙了起来,“慕年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您真的要他进慕家的大门?您这样可对得起妈妈?”

慕总长不自在的错开了目光,“雪儿,你妈妈和我,已经分开了十几年,你也长大了,心里该清楚,她不会回来了,至于慕年,他终归是我的儿子,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说来说去,您始终认为儿子比我和妈妈重要,就算他是一个私生子,就算他母亲是个风月女子,您还是要让他进门,那我呢?”慕雪气愤的道,眼泪不争气的溢出眼眶。

慕总长摊了摊手,“雪儿,请你理解爸爸,爸爸年近五十,总长的位子也坐不久了,如果不让慕年进慕家,后半生,谁来保护你?”

慕雪抬手制止了她,“够了!请您不要再说了。您有您的打算,我有我的固执,我的后半生不需要谁来保护,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至于晚饭,我没胃口,请您和您的儿子自行享用,我累了,想要休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慕总长也不好再逼迫她,讪讪的退出了她的房间。

慕雪心里乱成了一团,母亲当年愤恨离去的场景,还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眼前,还有那个所谓的弟弟,慕年,他酷似父亲的长相,让她每每看到都觉得厌恶,这个私生弟弟的出现,曾一度打碎她所有的骄傲,如今,还要介入她本已平静的生活。

“寒夜,如果你现在在这里该有多好!”慕雪喃喃自语了一句,无力地抱住了双臂。

房门又被敲响了,听差隔着门说道:“姐,有您的电话,苏少爷打来的。”

慕雪听到是苏寒夜的电话,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迫不及待的下了楼,此时此刻,他的电话,比什么都重要。

夏夜清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正准备离开办公室,门就被人从外头踹开了,魏千帆气冲冲的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宋琅,还有一个准备阻拦他们的海关工作人员。

“总长,他们硬要闯进来。”

夏夜清摆了摆手,“你下去吧!他们是我的朋友。”工作人员会意,退了出去。

魏千帆伸手指向夏夜清,质问道:“夏夜清,你什么意思?你敢派人劫我的货,你是不是不想让你的情人活了?”

夏夜清一脸茫然不知情,打开魏千帆的手,不冷不热的说道:“什么货?魏千帆,你是吃了枪子儿,脑子成浆糊了吗?”

“好,我告诉你!”魏千帆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气愤的说道:“我的货放在了荣兴商会的船上,如今船过了海关,货却不见了,你别告诉我,这跟你没关系。”

夏夜清坐下来,长腿搭到了桌沿儿上,又恢复了一贯懒散的调调,“魏千帆,你走货的那艘船都是免检的,连海关的人都没上去过,就算我想拿走货,也要有机会才行。”

“你少胡说八道!”魏千帆吼了一声,一拳头砸在了夏夜清的办公桌上,“除了你,谁会动我的东西,只有你知道里头有我的货,也只有你会跟我作对。”

夏夜清并不理会他的愤怒,一只手转动着钢笔,淡淡说道:“或许是船上的人手脚不干净呢?再不然,是对方根本没给你货,只是骗你玩儿的,你有没有查查看?”

“你!”魏千帆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个夏夜清,脸皮简直比城墙还要厚,最可恨的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能指正是夏夜清做的手脚,眼下他矢口否认,竟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好你个夏夜清,你不会一直都得意下去的,咱们走着瞧!”魏千帆说罢,起身踹开椅子,气冲冲的离开了海关。

夏夜清起身整了整衣服,打了一声呼哨,张副官从隔壁走了出来。

“总长,打发了?”

夏夜清笑笑,“打发了,你给唐风去个电话,可以取货了。”

白府,苏寒夜挂了电话,一回头,白秀林已经回来了,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林,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从你说出“亲爱的”这个词的时候。”

苏寒夜手一抖,背到了身后,支吾着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她情绪不稳定,很伤心的样子,需要安慰。”

白秀林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所以,你就答应明天带她去散心,顺便做一个贴心的好男人?”

“我……”苏寒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她已经对我有好感,我不能放弃,不过,她一向庄重自持,结婚之前,我肯定得不到她。”

白秀林苦笑一声,“无所谓,你势在必得,我也不过是白问一句,那就恭喜你和苏太太了,祝你们早日成婚。”

苏寒夜心里一疼,过去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呢喃,“林,你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很难过,她们都是女人,你知道的,我要的是男人,你就是我的男人,我最爱的人。”

“呵!爱有用吗?我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我有自知之明。”

苏寒夜大手摁在他后脑上,让他的头紧贴在他胸口,咬牙说道:“你不是,你没有见不得人,你等我,等我把一切都铲平了,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爱人,我不怕被人嘲笑,我会让你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

白秀林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去忙你的,你不是还要赴陈军长的宴会吗?不用理会我的性子,反正过一会儿就会好。”

苏寒夜下巴摩挲着他的头顶,轻声说道:“不去了,今天哪里都不去,我陪你吃饭,陪你洗澡,陪你睡觉,抱着你一整夜,什么都不做。”

“真的?”

“最后一句话是假的!”

“你混蛋!”白秀林闷声骂了一句。

苏寒夜继续摩挲他的头顶,懒懒的应了一声,“嗯!”

白秀林继续骂,“你无耻,无耻的混蛋!”

“嗯!”苏寒夜又应了一声,低头吞没了他的声音。

深夜,一艘船驶进了唐氏船厂的码头,船长带着几个人从甲板上下来,唐氏船厂的工人迎了上去。

“这船怎么开到了这里?”

船长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指了指船的方向,说道:“这船出了问题,运行起来不顺当,我查不出是什么问题,你们还是检查一下,过几天要出海,这样可不行。”

工人点了点头,“好吧!我们会尽快,不过,今天肯定是开不走了,如果没有大的问题,最快也要明天,如果有问题,那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船长也是荣兴商会雇来的,他才管不了那么多,丢了烟头,说了一句,“那你们尽快,赶不及出海,我可付不起责任。”

船长带人离开以后,唐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大衣襟敞开着,一手斜插在兜里,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身痞子相,却是个帅气十足的痞子。

“冬子,带人上去取货,动作快点儿。”

冬子带着几名手下,抱着一堆麻袋上了船,不一会,几个人就扛着麻袋走了出来,来回了几趟,里头的东西就清光了。

冬子让人把东西装到外头的车上,又去船上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也没有留下痕迹,走到了唐风跟前。

“少爷,东西装好了,送到哪里去?”

唐风扔了烟头,用脚捻灭,抬头说道:“你给夏二爷去个电话,问好地址,跟我开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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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以牙还牙

扛宋泠月过来的那个人,听到夏夜清的问话,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只犹豫了这么一下,身后的玉生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掏出手枪,*对着他的脸,“啪啪”就是几下子,半张脸都肿了起来。

“总长问你话,你他娘的聋了吗?给我老老实实的说!”玉生骂了一句,抬手拉上了枪栓,吓得三个人一阵哆嗦。

那人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哆哆嗦嗦的说道:“回老总的话,没占到便宜,您也看到了,门都没进去,就被你们给抓了,没碰,哪儿都没碰。”

“真的?”夏夜清提高了嗓门儿。

三个人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半个字都没撒谎。”

夏夜清站起身,笑容里带着几分残酷,“很好,可以留个全尸。”

三人闻言,脸色都吓白了,立即挣扎起来,“老总,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你不是说,说实话可以放了我们吗?”

夏夜清蹙了蹙眉,疑惑的目光看向玉生,“我说过吗?”

玉生耸了耸肩,“没有啊,您从来没说过。”

夏夜清挑了挑眉,阴阳怪气的道:“那就对了,我只说不老实,要免费送枪子儿,既然老实回答了,那就省下那颗枪子儿,这年头,子弹很贵的。”

玉生连忙附和着点头,笑的像一朵儿盛开的喇叭花,说出的话,却让地上的三个人不寒而栗。

“当然不能浪费子弹,麻袋里带着石头一装,从桥下往河里一丢,你们三个,就直接去黄泉了,一点儿都不疼。”

“漂亮!”夏夜清打了一个响指,全然不听三人的求饶,转身离开了房间。

走到外头,张副官也已经办完事出来了,对着夏夜清扬了扬手里的相机,“总长,办利索了,他们明天一早就收拾包袱滚蛋,谁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就给他在报纸上登个白条鸡,以牙还牙,记者嘛,还是要温柔些对待的。”

夏夜清就欣赏他把粗话说的这么含蓄,拍了拍他的肩头,又吩咐道:“明天找个可靠的照相馆,你盯着,把我和好月月的照片洗几张出来,以记者的身份,寄给太太,让她瞧瞧她干的好事。”

张副官点点头,对夏夜清这一招佩服的五体投地,“总长,高明!”

“好了,少说废话,帮玉生把那三个送到河里去,完事了来接我。”

“那您现在是要……?”

“去陪我的好月月啊,她孤单寂寞冷,我得送温暖去!”

慕雪睡醒一觉起来,夏夜清已经在饭厅吃早饭了,看上去神情很是平静,她稍稍放心些,看来他昨夜,只是出去办公事了。

“清哥,早饭还可口吗?”慕雪在他对面坐下来,讨笑的问道。

夏夜清抬起头,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不说话,慕雪被他这么一打量,顿时有些坐不住,好像亏心事被揭穿了一样,暗暗掐了掐手心,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露了马脚。

正当慕雪慌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夏夜清“噗呲”笑了声,笑的慕雪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才停住笑,开口问了一句,“你昨天跟慕总长吃饭,还好吗?”

慕雪并没有留意他对父亲的称呼变了,听他只是随口问问,偷偷嘘了口气,强打起笑容说道:“挺好的,很久不回去了,父亲让人做了我爱吃的菜,还和弟弟喝了几杯酒,回来的晚了些。”

夏夜清端起碗,几口喝光了碗里的粥,放下碗,拿起软纸擦拭着嘴角,淡淡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昨日是月末,财政部会很忙,慕总长会没有功夫陪你呢!”说罢也懒得去看慕雪发白的脸色,丢了手里的纸,起身出了饭厅

慕雪手一抖,碗筷掉在了地上,发出好大的动静,春桃听到,急忙跑了进来,询问道:“太太,您怎么了?是饭菜不可口吗?”

慕雪回过神,怔怔的道:“可口,很可口,只是我吃的太饱,已经吃不下了。”她不明白,夏夜清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夏夜清回到客厅,怎么想,都觉得不是味儿,还是想给宋泠月去一个电话,早起才送她回去,眼下竟然又有些想念,总觉得他不在身边,她身边处处都是陷阱似的。

走到电话房,容府的号码早就烂熟于心,拨了过去,电话那头很快就有人接起来,是容府的管家,夏夜清报了名号,不多时,宋泠月就接起了电话。

“夏夜清,你才走多久,又打电话过来?”宋泠月在那头问道。

夏夜清半靠在柜子上,手里绞着电话线,寻着由头道:“早上你跟我说话说了一半,我想问问,到底是什么话,你不说,我难受啊!”

宋泠月“噗呲”笑了一声,又怕夏夜清太得意,收敛了笑容,说道:“我是有事情要求你帮忙,我实在没法子了。”

夏夜清笑笑,“你我之间,还需要说帮忙二字吗?你只说什么事情要吩咐我,我立即马不停蹄去办。”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一五一十的说道:“唐风已经失踪了很多天,我拜托了人去找,可是杳无音讯,我很担心,你、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呵!真新鲜!”夏夜清调侃了一句,“女大学生失踪,我倒是能想到由头,一个大男人失踪,难不成,也是被人劫了色?”

宋泠月听他又没正经,想来他对唐风多有不满,未必肯帮忙,便不再求他,说了两句客气的话,就准备挂断。

夏夜清却有些急了,好不容易她肯接电话,就这么挂断,怕是下次又没机会了,连忙叫住她,好一顿哄,才哄的宋泠月肯听他说下去。

“我没说不管,就是想逗逗你,你跟我说说,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在什么地方?”

宋泠月想了想,就把唐风失踪那日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还把自己找过的地方都说了一遍,又生怕夏夜清不会费心去找,还特意说明,唐风也是为了调查女学生失踪的事情,才导致失踪的。

夏夜清沉思片刻,问了一句,“如果我帮忙找他,你是不是就会乖乖待在家里,不到处去跑了?”

宋泠月支吾着道:“如果你肯帮忙,我自然会安心些,会等你的消息。”

“那我就找,你放心,就算翻遍京都,我也要把他找出来。”夏夜清本来还想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又怕吓到她,后半句就噎了回去。

“夏夜清,谢谢你肯帮忙。”宋泠月感激一句。

夏夜清却趁机开始狮子大开口,“这么大的忙,怎么能一句谢谢把我打发了呢!你得有诚意,不如,等我把他找到,你请我吃顿便饭,这不过分吧?”

宋泠月一想,不过是一顿饭,这要求也不算高,欣然应允,“好,那就这么定了。”

慕雪走出饭厅,听差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走过来,说有人特意寄给她的,慕雪问是谁送的,听差只说是个陌生人,别的没说,她心下疑惑,却还是接了过来,掂了掂,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她也没多问,挥手让听差下去,就拿着纸袋往客厅的方向走,边走边顺手打开来,里面掉出几张照片,慕雪连忙弯腰去捡,一眼看到照片上的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照片上的人,赫然是夏夜清和宋泠月,两人衣衫不整,躺在同一张床上,看两人惊慌的表情,显然是被人闯入偷拍到的。

慕雪一阵恍惚,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慌里慌张把照片一一捡起来,拿在手里,一张一张仔仔细细的看。

这一次,她看的清清楚楚,照片里不堪入目的两个人,的确是她的丈夫和那个让她恨到骨子里的女人。

“怎么会这样?这几个蠢货,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蠢货!”慕雪咬牙低吼一声,一口气上不来,顺着屋门滑坐到地上,手里依旧死死地抓着那几张照片。

屋里的佣人看她这副样子,争先恐后的跑过来,想要扶起她,慕雪扭头对着她们嘶吼一句,“别过来,都滚开!”

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春桃从后头走出来,看情形,也不敢过去劝,只好驱散众人,又急忙去书房找夏夜清。

慕雪恨得牙根子都疼了,她费尽心机,却没有算到夏夜清一夜未归,居然是去救了那个女人,亏他做了这么多,还能若无其事的回来,和她同桌用早饭,这演戏的功夫,倒是一流的。

这空当,二楼的楼梯口已经响起了夏夜清的说话声,慕雪有些心慌,急忙把照片重新塞进了袋子里,她不知道寄照片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

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她不能张扬,更不能去质问,否则夏夜清就会清楚无误的知道是她做的,眼下,她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把照片销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夏夜清走到门口,看慕雪哭过的样子,手上还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子,也不问,只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慕雪自然不敢多说,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拿着纸袋子,匆匆上了楼。

张副官走过来,看夏夜清在门口发愣,喊了他一声,“总长,京都出了件大新闻。”

夏夜清扭过头,“什么新闻?”

“董家不知什么缘故,把名下一半的产业让了出去,据外头传闻,是董先生欠了赌债,用家产抵债呢!”张副官说着,还幸灾乐祸的笑了几声。

夏夜清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句,“多大的赌债,需要董家一半的家业来还?是转给了谁?”

“董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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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没有留恋

“董绵绵?”夏夜清琢磨着这个名字,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张副官就说道:“这个董绵绵,不知道什么来头,似乎来京都没多久,也一直没引起注意,我对她的了解也不多,但是已经派人去调查了,这一两天就会有消息。”

夏夜清思索片刻,又问,“这个董绵绵,住在什么地方?”

“住在河对岸,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河对岸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几乎跟夏公馆媲美的地方,所以……”

“所以你觉得她有来头?”夏夜清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思忖着道:“你想的没错,住在河对岸也就算了,有钱就能办到,可是分走董家一半的家业,还是因为赌债,鬼才信。”

“那总长的意思是?”

“查,我总觉得,这个董绵绵不简单,宜早不宜迟,你让玉生去查到她的住址,我们今晚就去会一会这个董绵绵。”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明公馆,董绵绵端着晚饭,来到了唐风的房间,唐风头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这几天饭菜里不再下药,他得以好好休息,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

“唐风,晚饭是我亲手做的,都是你爱吃的,你尝尝我的手艺。”董绵绵笑着来到外间,把饭菜一一放在桌上。

唐风系好长衫的扣子,走出了里间,坐到饭桌前,打量着饭菜,赞许的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大小姐居然还会做菜,色香俱全,手艺不错。”

董绵绵在他对面坐下,笑盈盈的看着他,“果然我没量错尺寸,我读书不多,不会那些文绉绉的赞美之词,但是我觉得,你穿上这件长衫,更显得儒雅英俊了。”

这话说的唐风颇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避开了她的目光,拿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不禁翘起了大拇指,“嗯!果然好吃,比金华楼的饭菜还要可口。”

董绵绵急忙殷勤的给他夹了一筷子才,送到他碟子里,半开玩笑的道:“既然这么喜欢我做的菜,那不如,不要走了,留下可好?”

唐风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笑容有些僵硬,“董小姐,你忘了,我们有约定的,彼此不为难,也不勉强。”

董绵绵脸上闪过一丝失落,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去柜子里取了一瓶酒出来,给自己倒上一杯,想给唐风也倒一杯,又怕影响他的伤,只好作罢。

“唐风,我跟你说了许多我小时候的事情,可我没告诉你,我是怎么样来到京都的,你想不想听听?”董绵绵说着话,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唐风也没了吃饭的心思,放下了碗筷,“你说说看。”

董绵绵再次满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抹了抹唇角,带着一丝悲伤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从小到大,为了生存,做过许多坏事,小时候是偷,长大了就是抢,再大一些,便学会了倒卖女孩子,来钱快又多,便成了我的生存之道,可是我永远不满足,我不满足那种见不得人的生活,我想活得光鲜亮丽。”

“一年前,我偶然认识了一个男人,他是个做生意的大亨,富得流油,他贪慕我的美色,要娶我做姨太太,我并不喜欢他,可是我需要钱,所以就答应了他。”

“他为了讨我欢心,给了我许多钱财,可我的野心不止如此,我套出了他的保险柜密码,还拿到了他的支票簿和印章,成婚当晚……”

董绵绵说到这里,目光里闪过一丝狠辣,“我杀了他,抢走了他十几根金条,还用支票套了几十万的现金,我带着这些钱,带着明艳,逃到了京都。”

唐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董绵绵,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又胆大包天,杀人劫财,还能说的如此轻松,比一个男人都狠。

董绵绵又饮了一杯,目光转向唐风,“你是不是奇怪,我杀了人,为什么没有人抓捕我?”

唐风点了点头,他的确有这个疑惑,上海虽大,可是一个有钱人死了,多少会掀起一阵波澜,不会这样平静。

董绵绵放下酒杯,继续说道:“这就只能怪他了,他想金屋藏娇,所以,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当然,这也是我有意为之,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在算计他的钱财。”

“我杀他,用的是特殊的药,就算查到,也会被人以为他是纵欲过度而死,这样的事情,他的家人隐瞒还来不及,哪里会光明正大的追查,更何况,我抢走的,不过是他一少部分钱财,他的家人,估计忙着分他的家产,自然不会深究。”

“之后,我就安顿下来,置办了这个明公馆,又四处打探,终于打探到了董正勋,想尽办法把他引诱过来,又分掉了他半个家产,可是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是他欠我的,我也料定,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否则的话,大家就一起死。”

唐风摇了摇头,忍不住叹息,“董绵绵,你真是个可怕的人,你算计的不只是人,还有人心。”

董绵绵轻蔑的扫他一眼,冷冷说道:“你以为我跟你们这些天生富贵的公子爷一样吗?我从小就在跟别人斗,跟我的命运斗,我若不赢,就只能去死,所以,我不敢输。”

“所以,你来到京都,还是死性不改,还是继续对女孩子下手,赚那些肮脏的钱?”

董绵绵冷淡的笑笑,“我赚的可不是肮脏的钱,我不过是利用那些女孩子的美色,从那些祸国殃民的人手里分一杯羹,至于那些女学生,她们的确无辜,可她们若是不贪慕虚荣,又怎么可能上当,要怪只能怪她们自己蠢。”

“你!”唐风咬了咬牙,有些气愤,“你还在狡辩,我遇到你那天,你分明是扮可怜博同情,才让那个女学生上当,现在又把错怪罪到别人头上,你真的是无可救药。”

董绵绵恨恨的剜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哀怨,“唐风,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女人?”

唐风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说呢?好人家的女子,谁会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我已经改了,我放了她们,一个都没有留,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两天,明公馆格外安静,再也没有人纵情酒色了吗?”

唐风不耐烦的扭过头去,“那又怎样?”

董绵绵起身走到唐风跟前,在他身侧蹲下身,一双大眼睛盯着他,温柔又充满深情,“这都是因为你,因为我喜欢你呀!为了让你喜欢,我可以牺牲一切,钱财对我,再也不重要了。”

这猝不及防的表白,让唐风一愣,他是见识过董绵绵勾人的手段,俨然是个狐狸精,可是她骤然这样,让唐风有些不适应,到嘴边的狠话也说不出来,生生咽了下去。

“可是、可是,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继续强留我,我终究要离开的。”

董绵绵依偎在他膝侧,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握住他的大手,趁他不备,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唐风骤然一惊,猛地跳了起来,一向脸皮厚的他,竟然莫名心慌起来。

“你又干什么?”自从遇到董绵绵,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反应迟钝了。

董绵绵站起身,环抱着双臂,旗袍的勾勒下,曼妙的身形,万种风情,笑看着唐风道:“我不干什么,就是勾搭你一下,说不定你就动心了,不走了呢!”

唐风手足无措的拂了拂衣裳,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垂着头说道:“我不会留下的,你做什么都没有用,你答应的,你要做到。”

董绵绵眼睛转了转,又恢复了一贯娇媚的样子,“好!我放你走,你现在身体也恢复了,就算我想留,恐怕也留不住,说不定会把我这里闹得人仰马翻,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那可划不来。”

“可是……”

“可是什么?”

董绵绵拿起桌上的酒杯,抬手摔在了地上,又捡起一块碎玻璃,狠狠的划在了自己手心,鲜血顺着伤口,一滴滴落在地上,唐风瞪大了眼睛,正疑惑她这是为何,董绵绵却突然靠近他,握着那块玻璃,狠狠的朝他胸口划去。

唐风毫无防备,这一下划的又快又狠,划破了他的衣服,在他胸口划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鲜血流出来,很快染红了半边儿。

董绵绵把流着血的手摁在他手上的胸口,仰头对上他的目光,一字字道:“就算你走了,我也要你记住我,你跟我的血融合在一起,这辈子,你身上都有我的印记。”

“你是个疯子!”唐风怒吼一声,挥手推开了董绵绵,一手捂住流血的伤口,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跌跌撞撞往楼下跑,这个疯女人,他再也不想见到她。

董绵绵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口,跟在后头下了楼,但凡有听差阻拦唐风,她便将人喝止住,任由唐风逃出院子,跑到大门口。

门口的守卫拦下了唐风,唐风也以为他是逃不掉的,可是出乎意料的,董绵绵再次把人支开,让人放他走。

唐风捂着伤口跑出明公馆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董绵绵瘦弱的身形,站在高大的门下,手还在滴血,看上去弱不禁风,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不舍和哀怨。

唐风摇了摇头,他不喜欢这个女人,他绝对不会喜欢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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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出卖朋友

明公馆的大门再次阖上,董绵绵垂着手,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小多跑出房间,过来扶住了她。23.更新最快

“小姐,就这么让他走了,如果他要对付我们,那该怎么应付?要不要我给蓝副官去个电话,让他提前帮我们圆场?”

董绵绵摇摇头,“不用,他不会的,他不会对付我。”

小多皱起了眉头,“那可不好说,你假装欺骗了他,还那样对付他,他还知道你那么多事情,万一,万一他是个小人,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董绵绵嘴角泛起一丝笑,“你放心,我说不会就不会,我欺骗他,他并不知道,在他心里,我的清白已经给了他,我这粒毒药,已经渗进了他心里,就算再疼,他也会忍着,不舍得拔出来。”

“万一你错了呢?”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我死,他的相好也别想活,只要他舍得。”

小多这才放心,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董绵绵,有手段,有计谋,就是没有良心,这样心狠手辣的她,才是他的主人。

“那那些被放走的女人和学生呢?为了这个男人,你真的就把这些摇钱树给放走了?”小多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董绵绵停下了脚步,冷笑道:“当然不会,她们已经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是离不开这里的,我不找,她们也会自动会来,一个都不会少,我费尽心思才弄来的人,怎么可能放走,我的老情人,他终究是心软了,心软,就会相信。”

“还有董正勋,一半的家产就想息事宁人,做梦,我董绵绵可不是心软的人,等着吧!欠我的,我要一笔一笔拿回来,我要让明艳当初受的屈辱,统统奉还给他,不让他家破人亡,我誓不罢休。”

小多点了点头,“嗯,这就对了,你手上还有伤,我去给你包扎一下。”

两人正要进屋,外头的大门突然被拍响了,还传来一个粗犷的男人嗓音,“开门,海关稽查,快开门。”

小多一听到海关,神情一紧,“小姐,海关的人怎么会来?屋子里头那些货,不会被查出来吧?要不要藏起来?”

董绵绵抬手制止了他,“不用,已经来不及了,越乱越出马脚,你去开门,我倒要看看,深更半夜,海关能查什么。”

大门被听差打开,门口停了几辆小轿车,几个人前后进了大门,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军服,气势汹汹,身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姿挺拔,五官精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十足的贵气和冷酷的帅气,身后跟着的,是挎着枪的士兵。

“董小姐吧?我们是海关的,我是张副官,这位是我们海关的总长,夏总长。”张副官开口介绍道。

董绵绵虽然来京都的时日不久,但是夏夜清的名号,她还是知道的,脸上展出一个笑容,缓缓走了过去,“原来是海关总长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夏夜清冷淡的扫了她一眼,没接话,张副官上前说道:“董小姐,海关稽查接到消息,有人夹带私货,跑到了明公馆,希望你配合调查。”

小多急了,想要拦住上前的士兵,董绵绵却伸手制止了他,站到一众人跟前,阻止他们往里走,目光盯着夏夜清,来回的看了几眼,笑容带着十二分的无辜。

“夏总长真是尽职尽职责,竟然亲自来了,深夜都不懈怠,真是让人敬佩,不过,我怎么记得,夏总长还在停职呢!”

夏夜清轻笑一声,“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可是,我有说要亲自检查吗?稽查的要检查,这是尽他们的职责,有问题吗?”

董绵绵笑容有几分僵硬起来,这个夏夜清,果然不好对付,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说道:“自然没问题,只不过,要检查,得有公文吧!这大晚上,公馆里的人都……”

“喏,你要的文书!”张副官不等她说完,直接把海关的搜查令展在了她眼前,挑了挑眉,“可以搜查了吗?”

董绵绵皱了皱眉,竟然有备而来,看来这伙人不好对付,心中也暗暗庆幸,幸亏把那些姑娘放走了,不然这次可不好收场。

眼看着张副官要带人进去搜查,一楼客厅后头那几间房里的东西,怕是要保不住了,董绵绵急的六神无主,这些人,一个个背着长枪,来的毫无征兆,她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董小姐,请让你的人带路吧!不然误闯了房间,那可就不好了。”张副官出于职责,还是提醒了一下。

董绵绵掐了掐手,死就死吧,事到临头,她顾不了那么多,只能自保了,转头对张副官说道:“张副官,请等一下,我有话要跟夏总长说。”

张副官把目光转向夏夜清,“总长,这……”

夏夜清扬了扬手,示意他们退后,董绵绵嘘了一口气,款款走到夏夜清跟前,低声说道:“夏总长,夹带私货的人,不在我这里,但我知道他是谁。”

“是谁?”

“是魏千帆的副官,蓝衣,蓝副官,我亲眼所见,黑火加白货,至于运到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呢?”

董绵绵咬了咬唇,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沉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帮他的人,是一个叫做吴开阳的杀手,这个人身手不错,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脸上一道长长的疤,似乎,跟日本人有过交集。”

夏夜清听到后半段,眼睛微眯起来,脸上一道长长的疤,原来是他,没想到,他居然跟魏千帆的副官有交集,有意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来还想派人去查他的下落,没想到在这里听到了,看来这一趟,收获颇丰啊!

董绵绵看他半天不说话,以为这些消息没有用,暗暗捏了一把汗,如果这样不管用,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夏总长,我知道的都说了,那个吴开阳,我了解不多,只见过一面,其他的实在不知道。”

夏夜清环视公馆一眼,三层楼的大宅子,的确显赫,又问了一句,“董正勋的赌债,就是在这里输的吗?一半的家业,这赌局可是不小啊!”

董绵绵脸色白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个也知道,索性也不遮掩,坦然说道:“赌局这东西,可大可小,至于董家的家业,那可是董正勋欠我的,都是姓董的,他的家业给了我,也不算亏,这件事,夏总长不至于也要管吧!”

夏夜清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几分,看来这个董绵绵,和董家关系匪浅,董家的私事他才没兴趣知道。

董绵绵把事情全盘托出,甚至连蓝副官都供了出来,这份儿用心,他明白的很,眼下也没有拿捏董绵绵的合理借口,就算查到什么,只怕也只是钱财上的问题,动不了她,还是慢慢盘查最好。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对张副官扬了扬手,“张副官,时候不早,可以回去了。”

张副官颇有几分不解,瞪着眼睛说道:“总长,还什么都没查呢,就这么回去吗?”

董绵绵笑了笑,“张副官,总长都下命令了,您不会不遵从吧?”

张副官横了她一眼,有几分不甘心的样子,可也不得不从命,对事情挥了挥手,没好气的道:“还杵在那边做什么,不给我滚出去。”带头气哼哼的出了明公馆。

夏夜清也不理会他的置气,踱着步子出了明公馆,董绵绵送他出了大门,又朝他殷勤的挥了挥手,“夏总长,慢走,有时间来坐一坐啊!”

待夏夜清一行人上了车离去,她转身进了大门,昂声对守门的吩咐道:“关紧大门,没我的吩咐,谁来都不许打开。”

小多看一众人走了,迎上前,不满的问道:“小姐,你怎么能出卖蓝副官呢,要是被他知道,非杀了你不可。”

董绵绵伸手给了他一个暴栗,“你懂什么,利益而聚,本就是为了出卖的,你以为他们不会出卖我吗?再说,我不出卖他们,怎么混过去,后头那些东西,一旦被查抄,还不知道要搭进去多少钱,说不定我都要进警察厅待几天。”

小多委屈的皱了皱眉,搓了搓被打的脑袋,却不敢还嘴,支吾着道:“知道了,可我就是担心他们会反过来对付你,你一个弱女子,能对付谁?这些人来的莫名其妙,真是倒霉。”

董绵绵翻了他一眼,又吩咐一句,“赶紧带人把后头那些白的冲了水,这几天不能再有了,过些日子再说。”

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懂什么!小多不敢质问,自然应了。

董绵绵走到屋门口,突然又停下脚步,小多这个傻大个子说得对,今夜这伙人,来的蹊跷,匆匆来,又听了她一番话就匆匆的走了,难道真的是为了稽查?

转头看看屋子里,又看了看外头,幡然醒悟,看来他们是为了那些失踪的女学生,好一个海关总长,管闲事管到这份儿上,幸亏她福大命大,这次还真是沾了唐风的光,躲过一劫。

“唐风,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我可不舍得撒手了,你等着,我们还会再见的。”

第四十六章 做贼心虚

张副官在后头紧张的抹了抹额头的汗,夏夜清的脾气上来,一般人还真的治不住,这要是闹起来,可不好收场,暗暗给玉生打了个眼色,后者一点就透。23.更新最快

“宋小姐,唐少爷这边,我看着就行,你一个女孩子,要是去个卫生间,也不方便不是。”

玉生说着话,伸手在唐风腿上拧了一把,“唐少爷,你刚才不是说要去卫生间吗,是我扶着你去,还是给你拿夜壶过来。”

唐风瞪了他一眼,“我不想去。”

玉生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接话,闪身进了卫生间,又飞速拿着一个夜壶走了出来,对着唐风扬了扬,“你别不好意思,你不去,那我就给你接着。”拿着夜壶就直奔床头。

“我……”唐风惊得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一只手紧紧的捂着杯子,生怕玉生把夜壶塞进被子里,那就丢死人了。

这个场面,宋泠月明知是玉生故意的,也不好厚着脸皮待下去,嘱咐玉生好好照顾唐风,被夏夜清连拉带扯的拽出了病房。

才走出医院,冬子和老三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两人一看到宋泠月,一前一后急奔上前,问道:“小姐,少爷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了伤,严重吗?”

夏夜清好容易把宋泠月带出来,才没那耐心听他们说客套话,对着张副官抬了抬下巴,冷冷的道:“让张副官带你们去病房,正好把玉生换出来,放心,你们少爷好着呢,死不了。”

“嘿,我这……”冬子听他言语不客气,顿时就蹿了火,也不管他什么总长不总长了,就想要跟他呛白几句。

夏夜清才跟唐风较劲,眼下自然看唐风的手下也不顺眼起来,斜睨冬子一眼,居高临下的道:“你怎么样?嗯?”

他比冬子高出一大截,目光凌厉,气势上完全就把冬子压了下去,后者却不肯服输,扯着脖子要跟夏夜清叫嚣。

老三是个老实憨厚的,惦记着唐风的伤势,不想惹事,在后头扯了扯冬子的衣袖,操着浓重的陕北口音劝道:“冬哥,还是去看大当家重要,不要惹事情。”

冬子这才作罢,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跟着张副官去了病房。

次日天亮,明公馆,董绵绵披着披肩,抱膝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思索着昨夜的事情,夏夜清骤然来访也就罢了,只是她出卖了蓝衣和吴开阳,这件事情,她得想办法圆了,否则被那两人先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个都不好对付。

思来想去,她决定先去蓝府一趟,这个时间,蓝衣应该还没去魏公馆报到,不用见到魏千帆,她还是有些底气的。起身去楼上换了一套衣服,叫上小多,驱车去了蓝府。

董绵绵到蓝府的时候,蓝衣穿着便服正在吃早饭,董绵绵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的进了饭厅。

“蓝副官,早饭这么丰盛?你一个人,吃的下吗?”董绵绵笑语晏晏,立在他身后,调侃了一句。

蓝副官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她,放下筷子,指了指身侧的位置,“一个人的确吃不完,不如坐下一起吃,有个伴儿。”

“好啊!”董绵绵也不客气,把手袋塞给身后的小多,示意他出去等,走到桌边扯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蓝副官,其实你穿便服,比穿军服要帅气多了,谦谦君子,说的就是你了。”董绵绵夹了一个包子放进碟子里,却并未吃,讨笑了一句,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蓝副官没做声,喝完碗里的粥,放下碗筷,用帕子轻拭了拭唇角,笑看着她,别有深意的道:“你穿便服,也比穿工作服好看多了。”

董绵绵表情僵了一下,这明显是一句揶揄,她的工作服,无非就是那身乞丐服,又哪里是正经工作,但是她做贼心虚,不敢呛回去,讪讪的笑了笑。

“蓝副官,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情想跟你说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匀出半天的时间给我?”

蓝副官半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以啊!我今天有一整天的时间,半天,算不得什么。”

他笑容越是风轻云淡,董绵绵越是心慌,总觉得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可是左思右想,又觉得他没可能会知道,犹豫这一会儿,脑子里组织好的措词反而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说什么了,一只手绞的衣角都变了形。

蓝副官等她半天,却见她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分明是有几分为难的样子,加上以往跟董绵绵的接触,她很少有这样扭捏的时候,蓝副官隐约觉得,她恐怕是做了不好收场的事情。

略思索一番,蓝副官先开了口,“是不是司令交代的事情,让你为难了?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遇到困难,你可以自保为上,司令心中有数,不会苛责你,我,自然也不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似垂着眉眼,实则一直在用余光暗暗打量董绵绵,果然,她听到后半句,神情明显一松,蓝副官便明白了,看来,她是闯了祸。

不等他再次开口,董绵绵便支支吾吾的说道:“蓝副官,有你这句话,我会更加尽心尽力的帮司令成事,不过,我这两天,的确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所以我……”

董绵绵话说了一半,又犹豫起来,咬着下唇,神情紧张的看向蓝副官,后者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又似乎是全然不在意,摆了摆手。

“算了,你不用再说了,你只要把司令交代的事情办妥,把那个唐风和容家那个容少爷,要么争取过来,要么除掉他们,其他的,自有司令去摆平。”

“可是,蓝副官,我打听过那个容少爷,这几个月来,他似乎没有任何动向了,很是奇怪。而且,那个金凯门的月亮,似乎时常出入容府,也很奇怪。”董绵绵疑惑着说道。

蓝副官闻言,却并未觉得惊奇,淡淡说道:“那个容少爷似乎被容氏放弃了,没有动向也正常,至于那个月亮,哼!她是个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她住在容府,也再正常不过,你正好利用她,找出那个容少爷。”

董绵绵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既然事情说开了,蓝副官又没有质问的意思,董绵绵心里的愧疚感也就烟消云散,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便告辞离去。

走到蓝府的大门口,董绵绵边走边低着头思索事情,一不留神,跟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两人同时道了声“对不起”。

董绵绵却在听到那人的声音时,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抬起了头。

第四十七章 合作协议

来人浑身包裹的严实,还披着一件斗篷,似乎不怕热的样子,隐约露出的半张脸上,显出一道狰狞的疤,看上去有几分恐怖。23.更新最快

“吴、吴开阳?你、你怎么会,会来蓝副官家里?”董绵绵倒抽一口凉气,说话都不利索起来。

吴开阳掀开斗篷的一角,斜着眼睛打量董绵绵,看清是她后,扯了扯嘴角,哼声道:“董狐狸精?看来今天吹得是西北风,遇到的都是寒心的货色。”

“你!”董绵绵一张小脸气到通红,伸手指了指他,壮着胆子怼了一句,“你倒是不寒心,命也够硬的。”

“命再硬也及不过你的道行,一大清早来蓝府,急着送什么?”吴开阳不甘示弱,揶揄了一句。

董绵绵自然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伸手抚了抚耳边的碎发,故作姿态的说道:“老娘我就是道行深,谁让我天生丽质难自弃。”

吴开阳嗤之以鼻,“天生丽质?谁给你的勇气自夸?”

董绵绵咬了咬牙,翻了他一个大白眼,“天生丽质这种事情,你是理解不了的,我没时间跟你耗,有这会子功夫,不如去找蓝副官,兴许,他能保你一命呢!呵呵!”

吴开阳的手,下意识的摁在了小腹上,上次被夏夜清捅的一刀,伤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疼,这个董绵绵,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可恶,懒得被她耽误时间,盖上斗篷,大步走了开去。

董绵绵哼了一声,也准备走,没想到吴开阳又突然停下脚步,叫住了她。

“董狐狸,我丑话说到前头,你要是敢把我的事情说出去,我会亲手送你上西天,绝不手软。”

董绵绵接触到他冰冷的目光,顿时觉得脖子一凉,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僵硬的笑笑,转身逃也似的离了开去。

蓝副官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把两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楚,却不动声色,待董绵绵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吴开阳走近了,他才走下台阶。

“今天是刮了什么风,一个个贵客,一大早就登门拜访。”

吴开阳再次掀开头上的头蓬,淡淡说道:“蓝副官,我可算不得贵客,我是来你这里避风头的,还希望别把我扫地出门就好。”

蓝副官爽朗的笑笑,手伸向屋门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岂敢岂敢,恭候多时,请吧!”

唐风出了院,容太太不放心,让宋泠月把他接到了容府修养,唐风从前在容府住过很长时间,也并未觉得别扭,便安心住下。

他的伤势不算轻,需要些日子修养,容氏的公务便都落在了宋泠月一个人头上,自黄金风暴过去,京都经济大萧条,时到今日都没有出现回落的迹象,容氏工厂想要维持周转,着实不易。

宋泠月把这几个月的账目过了一遍,还不错,利润虽然减少,却依旧是盈利的,相比每个月都有倒闭的产业,这已经是大赢家,依旧能保持容氏在京都屹立不倒。

翻开另一个账簿,宋泠月想要看看这个月工厂的出货量,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她只好抬起头,放下了笔。

“进来!”

来人是童先生,提着一个公文包,满头大汗,脸色难看的吓人,却在看到宋泠月一身女装后,转为一脸震惊。

“少爷?你、你这是……”

宋泠月这才醒悟过来,却并未惊慌,反而笑看着他道:“童先生,其实,你大可不必做出这个表情吧?”

童先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拱了拱手,无奈道:“少爷原来是知道的。”

又觉得这场合,称呼少爷已然是不妥,便又改了称呼,“小姐!”

宋泠月请他坐下,又让人奉了茶水上来,才问道:“童先生,今天不是去银行的日子吗?怎么一大早来了府上?”

童先生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觉得一口气缓了过来,摇头苦笑道:“小姐,你是不知道,这批黄金兑换出了问题,导致银行里,每个户头下的资金不充足,我们空有数字财富,但是提不出现钱来。”

“啊?”宋泠月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呢?银行不是承诺提前给那些人兑换黄金,怎么会半路反悔呢?”

童先生无奈的拍了拍手,有几分气愤起来,“银行承诺提前兑换,可那是要付出代价的,提前兑换要打对折,只给一半的钱。”

宋泠月隐隐明白了什么,身子一沉,瘫坐在沙发上,脑子里算计着数字,低声说道:“一半的钱,再算上这几个月的折损,那些商家只怕本钱都回不来,又被套牢这几个月,运作困难,回来的钱肯定一股脑投入市场,账户里依旧是空的。”

童先生叹了一声,“说的就是这个,照这样下去,这下半年,我们就得动用预留资金了,这跟吃老本是一样的。”

“哎!银行这一出,简直是要了老百姓的命了,我们还能撑一段时间,那些小的商户,怕是这个年都撑不过去了。”宋泠月也是连连叹息。

童先生连连摇头,“这年头,生意真是不好做了,底层的老百姓,怕是生活都困难了,真是个糟年。”

宋泠月暗暗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预留资金支撑京都产业,还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蓉城那边,只怕要暂时停产了,可是这样一来,工人可怎么办?

想着这些,就把心里的疑惑也说给了童先生,童先生也是连连叹息,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无奈。

宋泠月思索一番,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依我看,蓉城那边,暂时先停工,至于工人,薪水照付,先应付两个月,看看形势再决定。”

童先生闻言,却有些不解,“停工还付薪水,那负担不是更重?”

宋泠月无奈道:“那也得这么做,工人生活不易,这个时节,工作怕是也不好找,不能断了他们的生路,另外,薪水支撑着,等到再次开工,我们不至于人才流失,所以,这个钱,一定要付出。”

她这么一说,童先生也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追问,只按照安排,几日之后和路先生去一趟蓉城,把南边的事情办妥也就罢了。

两人合计了一下蓉城工人的事情,童先生又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书,递给了宋泠月。

“小姐,这是一份合作意向书,我不敢做主,便拿过来给你过目,你看一眼,要不要答复对方。”

宋泠月心下疑惑,这个时节,居然还有人找容氏合作,接到手里,打开看了一眼,前头的条款倒也没什么,只是看到后头的名字,宋泠月顿时皱紧了眉头,惊讶出声。

“山本公司?山本忠一!怎么会是他?”

第四十八章 很明显吗

这个山本忠一,曾在金凯门和宋泠月有过一面之缘,他当初的确透露出想和容氏合作的意向,宋泠月没有答应替他牵线,最后便以为不了了之,却没想到,他在此时又送来了合作协议。23.更新最快

粗粗扫了几眼合同条款,宋泠月抬手把合同摔在了桌上,冷笑出声。

“这个山本忠一,果然是精通商道,算计如此之精,跟他合作,怕是怎么被吃的都不知道。”

童先生本来也没仔细看过合同,听她这样一说,便拿起来细细看了几眼,果然如宋泠月所说,条条款款,都算计到了极致,不由唏嘘道:“这些日本人,真不是善与之辈。”

又把目光转向宋泠月,询问道:“小姐,那这件事,我们便直接回绝了吧?”

宋泠月摇了摇头,思索着道:“还是不必,我曾经见过这个山本忠一,他这个人野心勃勃,心思不简单,眼下他给我们送来意向书,条款还如此霸道,便是不想给我们拒绝的机会,你去说,反而给他纠缠的理由,索性晾着他。”

“可是……”童先生疑虑道:“若真如小姐所说,这个山本忠一怕不会善罢甘休,晾着他,怕他也迟早会找上门。”

“他来是一定的,但多少会给我们腾出些时间,也好想办法应付他,眼下唐风伤势还没好,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宋泠月忧心忡忡的说道。

童先生也觉得是,便没有多说什么,商量妥当事情,又询问了唐风的伤势,得知他只需修养,没有大碍,便安心下来,喝完一杯茶,便起身告辞。

童先生走了以后,宋泠月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没有告诉唐风,怕打扰他养伤,心想着,还是先解决了资金的问题,再慢慢跟山本忠一周旋不迟。

夜色渐晚,明公馆灯火辉煌,董绵绵端着一杯红酒,倚靠在二楼的楼梯拐角,美目流转,看向一楼大厅的方向。

那几个熟悉的面孔,不用她招呼,就再次返回到了明公馆,自然,也包括那几个女学生,也不再哭着喊着不陪客,跳舞、抽烟、喝酒,不用教都会,再不复从前贞洁烈女的样子。

小多从三楼下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她身后,低声笑道:“小姐,真被你说对了,这才走了几天,她们就一个个回来了,这一次,怕是赶着都不肯走了。”

董绵绵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的酒,脸上却并未有笑意,只淡淡说道:“不回来,她们还能去哪儿?你以为外头还容得下她们,这条路,走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她们又不甘于低下贫穷的生活,就只能回来。”

小多听她的语气,颇有些伤感的意味,挠了挠头皮,不解的道:“她们回来,你不是该高兴吗?怎么还替她们难过起来了?”

董绵绵转身把手里的杯子塞到他怀里,没好气的给了他一句,“你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你懂什么,给我倒酒去。”说罢,踩着高跟鞋,自顾自上了楼。

小多握着她拿过的酒杯,又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听着高跟鞋“哒哒”向上走去,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不懂,只是你不在乎我的想法罢了。”

低头叹了一声,又嘀咕道:“喝酒喝酒,就知道喝,一个女孩子,一点儿都不懂的爱惜自己。”说着话,还是去了一楼给她倒酒。

董绵绵回到自己的卧室,摸到抽屉里的香烟,点燃抽了一口,烟味儿很浓,呛的她咳嗽了好几声,眼泪都下来了,又恨恨的碾灭在烟灰缸里,百无聊赖,踢了鞋子,爬到了床上趴着。

唐风已经走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自他走了,夏夜清也好,警察厅也好,都没有再来打扰,这就说明,他果然遵守诺言,没有告发她,可是她却食言了。

“日后若能相见,你会怎么想我呢?会不会看不起我,或者,恨我?”董绵绵自言自语道。

金华楼,依旧是灯火辉煌的场子,上次火拼,并未造成多大的影响,整修一番,依旧是宾客盈门。

一间大包厢里,此刻烟雾缭绕,酒席正酣,夏夜清坐在正中上首的位置,左侧是白秀林,右侧是警察厅长,三人一席,推杯换盏,倒也不失热闹。

前头开阔的小台子上,是两个唱昆曲儿的姑娘,正在唱《梁祝》,嗓音不错,屋子里的人听的还算入耳,还打了几次赏过去。

正唱到“无线悲伤无限情”的时候,夏夜清却琢磨着不对味儿,忽的坐起身,伸手制止住唱曲儿的两人,“停,别唱了。”

两个姑娘顿时收了声,还以为是自己唱的不好,疑惑不解的望向他,柔声问道:“总长,是哪里唱的不好吗?”

白秀林和宁厅长正听得有滋有味儿,骤然叫停,也是一脸疑惑。

夏夜清没理会他们的情绪,自顾自拿了一叠票子,递给张副官,示意他打赏过去,口中说道:“不是唱的不好,只是这曲子没选好,这是要生死别,马上便是哭坟化蝶了,不吉利,我可不喜欢。”

唱曲儿的姑娘面面相觑,这选曲子,可是跟她们无关啊,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总长,要么,您再换首别的,我们姐妹重新唱给您听?”

张副官把台子上,连同自己手上的钱,一起递给她们,淡淡笑道:“不必了,你们唱的不错,只是总长不爱听这曲子,跟你们无关,这是赏钱,拿了,早些回去休息。”

两人看着那厚厚一叠赏钱,心里高兴,却不敢拿,还从没有人给过这么多赏钱,也不知道这总长是什么意思。

张副官看她们还犹犹豫豫的,便一把将钱塞到了她们手里,催促着道:“别瞎想,总长做事,说一不二,说赏就赏,拿上就是了。”

两人这才敢接过钱,接连道了几声谢,便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开了包厢。

包厢的门再次关上,瞬时安静下来,白秀林看着夏夜清这奇怪的举动,失笑道:“夏总长,你这是怎么了?戏曲而已,儿女情长,怎么还当起真了?”

夏夜清握着手里的酒杯,晃了晃,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吉利而已,你也说了,曲子而已,不想听就罢了。”

宁厅长却“噗嗤”笑出声来,看了看夏夜清,又看了看白秀林,忍着笑道:“白总长,依我看,夏总长,是心里有人了吧?”

白秀林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这就难怪了,那这曲子,的确是不吉利。”

两个人存心拿他打趣,夏夜清却不以为意,反而捏了捏精致的下巴,喃喃自语道:“有吗?我这么明显吗?”

第四十九章 心细如尘

白秀林和宁厅长拿夏夜清打趣几句,也就作罢,夏夜清的脾气,他们还是有所忌惮,更何况,他已经有了妻室,这样的玩笑话,也只在酒桌上玩笑几句罢了,是不能当真的。23.更新最快

酒过三巡,三个人都有了朦胧的醉意,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宁厅长舌头都有些大了,一只胳膊支在桌上,满面红光的说道:“夏总长,这次学生失踪的案子,我要好好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帮忙,怕没这么容易结案,那些学生前几日已经安全无恙的回来,家人和学校也不闹了,我总算能松口气。”

夏夜清蹙了蹙眉,这件事,他虽然插手帮忙了,但是并未起到作用,他甚至都没在明公馆找到那些学生,怎么就说结案了呢?这样的功劳,他可不稀罕抢。

“宁厅长,这声谢我可不敢当,学生又不是我找回来的。怎么,是学生家长亲自去警察厅让结案的吗?”

宁厅长点了点头,“可不是,说也奇怪,这闹事的是她们家长,平息事情的也是她们,不过,我倒是去见过那些学生,的确都回来了,一个个的,是很漂亮。”

夏夜清若有所思,时间点一连接,看来,这女学生失踪,的确跟明公馆脱不了干系,那个董绵绵,绝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唐风,他肯定在隐瞒什么,但愿,他没有养虎为患。

白秀林看他目光出神,伸手推了推他,尊称也不用了,笑着道:“夜清,你又在想什么?出来喝个酒,你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管他谁救的,反正人回来了,结案了,这件事就大事化小了,总理也可以松一口气,岂不皆大欢喜?”

夏夜清回过神来,举起杯子,跟他碰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才点头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情,最棘手的就在这里,既然结案了,那学校和学生也不能再怪罪到政府的头上,这是好事。”

话虽这么说,夏夜清私心里,却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就算游行的事情结束,可是女学生失踪,绝对不是偶然,这背后,一定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事情慢慢前行,偏偏他又想不清这里头的关窍。

“夏总长,别想了,这年头,怪事连连,所以也见怪不怪,我们还是得一时清闲,就痛快一时吧!”宁厅长说着话,又举着杯子过来了。

夏夜清无奈摇了摇头,跟他喝了一杯,也不再谈论正经事,胡乱猜测也是无用,还不如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那个蓝副官和吴开阳,回头得好好查一查才是。

宋泠月拒绝山本忠一的合作请求之后,本以为山本忠一会再度遣人来说谈,出乎意料的,山本忠一方面,意外的很平静,他既如此,宋泠月便也将此事抛之脑后,安心打理生意。

这天一早,宋泠月去工厂巡视,才进办公室,路先生就拿着几份合同,喜气洋洋的敲门走了进来。

“路先生,蓉城那边的事情,可是都办妥了?”宋泠月抬起头问道。

路先生坐下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才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办妥了,不用工作,还有薪水领,工人当然愿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让他们都立了文书,两月后工厂开工,他们必须如数报到。”

宋泠月会心的笑笑,这个路先生,果然心细如尘,这件事托他去办,的确是委托对了人。

“路先生,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这次辛苦你和童先生了,左右这几天不忙,你和童先生可以回去休息两日,也好陪一陪家人。”

路先生却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把手里的合同递给了宋泠月,说道:“怕是有日子不能休息了,才回来,厂子里就来了一笔大订单,少爷瞅瞅,是不是够我们忙碌一阵的。”

宋泠月半信半疑,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下大批的订单?虽然疑惑,还是把合同接了过来。

合同是填好的,最底下还盖着对方的大红印章,对方连订货的价目都写好了,还都是按照容氏顶峰时期最高价来订的,总货价已经接近万元,的确是大单。

这样的订单,在如今经济不景气的情况下,的确是不多了,可是在以往,在容氏的工厂里,这也是司空见惯的,也算不得大事情,宋泠月看过合同,觉得没问题,就交给了路先生。

“路先生,这单子还是由你来盯着,现在这时节,这已经是很重要的客户,不能有差池,你和童先生,要多上一份儿心。”宋泠月又交代一句。

路先生点点头,“少爷放心,这样的订单,咱们以前订做的多的是,不会有问题,对方定金交了一部分,货也不着急要,不会出错的。”

“嗯,那就好!”宋泠月应道,又叮嘱了几句话,路先生便拿着合同出了办公室。

宋泠月把工厂几个月来的出货单理过一遍,觉得没问题,就整理好妆容,确认男装扮的没有纰漏,便拿上公文包,驱车去了银行。

厂子里重新有大批量的订单,纺织品的原材料也要大批量的,纸厂的原材料虽然价格不贵,但也需要钱,还有纱布厂,加上工人的工资,处处要用钱。

账目上现有的资金明显已经不足,这次无论如何,得让银行给兑换一部分出来,不然就得折老本进去,那可不是好兆头。

奔波了一个白天,京都的银行,除了严氏,每一家都去过了,宋泠月跑断了腿,硬拉上以往的关系,好话说尽,才兑换出不足一万元,还是用一倍价额的支票,加上货款合同来折抵的,否则,这一万元都没有。

晚饭时分,宋泠月抱着公文包,筋疲力尽的回到了家里,还没进饭厅,就听到里头传来容太太和唐风,还有管家几人,热热闹闹的说话声,似乎在说什么高兴的事情。

宋泠月远远地看着饭厅里的灯光,心里一暖,顿时觉得疲惫一扫而空,匆匆去了二楼,把公文包往书房一丢,换了一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利落,就赶去了餐厅。

一进门,就见大圆桌边坐了好几个人,除了管家,还有几个在容府伺候的老人儿,都围在一起吃饭,饭菜很是丰盛,还有几碟饺子,看的人食欲大开。

“今天这么热闹,大家都在!”宋泠月招呼一声,走到容太太身侧,看着桌上的饺子,两眼放光。

“唔,饺子,我最喜欢吃了。”筷子都顾不得拿,伸手拈了一个就放进嘴里,吃的津津有味儿。

“小姐回来了!”管家和几个人看到宋泠月回来,急忙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宋泠月狼吞虎咽的吞掉嘴里的饺子,对他们压了压手,嘴里含糊的道:“快坐下,继续吃饭,我都饿坏了。”

她在家里,向来没什么架子,家里的佣人一桌吃饭也是惯常,管家和几人并未觉得不妥,应了一声,便各自坐回去,继续用饭。

容太太给她拿了副碗筷放在手边,拉着她坐下,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慈爱的看着她道:“你慢点儿吃,还以为你今天要在外头用晚饭,就没等你,幸好你来的及时,不然饭菜都凉了。”

宋泠月不想让容太太担心,就笑嘻嘻的道:“本来是要在外头吃,可是我一想,家里的饭菜最合我的口味,办完事就急匆匆的回来了,幸好回来了,不然就错过饺子了。”

她尽量表现的一脸淡然的样子,却还是没逃过唐风的眼睛,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问她,就把饺子推到她跟前,示意她道:“知道你爱吃,三四种馅儿都包了几份儿,尝尝这个,我还没动过。”

宋泠月也不客气,把碟子扒拉到自己跟前,抬眼看着他,问了一句,“你不吃吗?那我可要吃光了。”

唐风点点头,“我已经饱了,你慢慢吃你的,不够的话,再让厨房做。”

容太太和管家几人也都吃饱了饭,嘱咐宋泠月慢慢吃,便离开了饭厅,只留下唐风和宋泠月两人。

宋泠月也是真的饿了,一口气吃光了一碟饺子,才觉得胃里饱了,这才放下筷子,慢悠悠的开始喝汤。

“今天,很忙吗?”唐风手肘抵在桌边,开口问了一句。

宋泠月置若罔闻,放下喝空的碗,自顾自的道:“嗯,这汤熬的不错,清清淡淡的,正好解油腻。”

唐风看着她空空的耳垂,皱了皱眉,“问你话呢?别跟我打岔,穿的这么漂亮,却没来得及带耳环,很显然今天是男装出去的,不只是去了工厂吧?”

宋泠月下意识的摸了摸耳垂,暗暗懊恼,换衣服换的急,都忘了这个,真是佩服他的细心,这都看得出来,果然瞒不过他。

“嗯,去了趟银行,厂子里来了批订单,原材料不够了,我去兑换些现金出来。”

“订单是以前的老客户吗?现金换了多少?”唐风又问道。

宋泠月不想说实话,他的伤还没好全,若是被他知道,肯定又要亲自跑银行,不想让他担心,便随口扯谎道:“兑了五万,订单是新客户,单子不小,却也不算太大,三家厂子都算起来,这些钱也足够应付。”

唐风一脸怀疑的神色,眯着眼睛说道:“兑换了五万,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第五十章 不翼而飞

唐风怀疑归怀疑,但无论他怎么问,宋泠月铁了心不说实话,他也没办法确定话的真伪,最后也只能选择相信她。23.更新最快

一顿饭吃完,两人便再无任何言语交谈,各自道了晚安,便回了房间,宋泠月奔波了一白天,疲累不堪,胡乱洗漱了一把,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刚亮,宋泠月就被窗外传进来的吵闹声惊醒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打开窗户看了一眼,发现容太太也站在院子里,她急忙披上外衣,急匆匆的下了楼。

宋泠月走出屋门,院子里的人就都围了过来,管家一脸慌张,上前说道:“小姐,今天凌晨,家里新来的两个佣人卷包袱跑了,一个是打扫院子的,另一个是收拾屋子的丫头,一觉醒来就发现两人都不见了。”

宋泠月皱了皱眉,便问道:“是工钱没有及时给人家,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管家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道:“没有啊,工钱都是照您的吩咐,按时发放,没有亏过谁,这两人又是新来到家里的,活计也没有分配太多,按理说,他们不该一言不发就走了的。”

容太太走过来,思虑着道:“莫不是他们家里遇到了难处,又不好开口,所以才走的?”

又把目光转向管家,问道:“知道他们家住哪里吗?实在不行的话,就去一趟他们家里。”

管家面有难色,“太太,这两个人是在集市上招来的,从外乡逃难过来的,当时看他们可怜,就一起招了进府,他们在京都,并没有住处。”

容太太听到这里,忍不住埋怨了管家一句,“你这个人,一向稳妥的,怎么这件事犯了糊涂,招人进来,也不问清楚,怎么能这么草率呢?”

管家自知错在他,连连叹声,一只手不安的搓着衣角,垂下头,一个字也不敢辩解,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

宋泠月看管家垂头丧气的样子,已然十分懊悔,当着一众下人的面,也不忍再苛责,就说道:“算了,走了就走了,既然是带着包袱走的,想来他们是早有打算,如果家里没有缺少东西,那就算了吧!”便挥手驱散了众人。

容太太挽着宋泠月的臂弯,向屋子里走去,口中还忍不住嘀咕道:“这两人怎能如此行事呢?走的这样匆忙,逃跑一样,好像我们容府亏待了他们似的,真是很奇怪。”

宋泠月拍了拍容太太的手,才想安慰她,却突然觉得那里不对劲,脑子里一个激灵,瞬间想到了什么,松开容太太的手,飞一般的冲向了二楼。

容太太看她突然变得如此慌张,心知是出了事情,一边叮嘱她慢些跑,一边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宋泠月一口气跑到书房门口,唐风也从房间走了过来,看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上前给她拍了拍后背,一脸诧异的道:“你这是怎么了?外头吵吵闹闹,出了什么事情?”

宋泠月来不及跟他解释,推门进了书房,一眼扫到空荡荡的书桌,心就沉了下去,果然,昨天她从银行带来的钱,连钱带包,已经不翼而飞。

唐风看她死死的盯着空空的桌面,脸色很是难看,心里越发着急,推了推她,急声问道:“小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说话啊!”

宋泠月此时懊悔的肠子都青了,她不该一时大意,把钱随便丢在书桌上的,那两个佣人的薪水,在京都算是比较高的,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块,一万块,足够他们过几年的安稳日子了,这样的诱惑力,的确值得他们冒险一次。

一万块的材料款就这样丢了,包里的票据也都一并被带走了,虽然票据还可以补,可是花费时间不说,眼下又急缺钱,银行再去周转,显然也是不能的,看来这次只能折本钱进去了,怪那些人贪婪,也怪她大意,真是流年不利。

“唐风,我,我……”宋泠月又急又气,嘴唇哆嗦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把话说出来,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唐风急忙拉住她,看她状态不对,扶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容太太此时也赶了上来,见状,也疑惑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宋泠月不想让容太太和唐风跟着着急上火,强打起一丝笑容道:“没事,只是书桌上有一个我心爱的摆件,被那两个佣人拿走了,我有些伤心罢了。”

容太太半信半疑,随着坐下来,看着宋泠月问道:“摆件?什么摆件儿?很贵重吗?”

宋泠月摇摇头,垂声道:“不是很贵重,只是我比较偏爱,所以,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不是她想隐瞒,只是此时此刻,她实在不想给容太太和唐风心头上再加一把霜。

至于那些被拿走的钱,即便报了警察厅,多半也是追不回来的,兵荒马乱的年代,经济又不景气,这样丢失钱财的事情,再寻常不过,那两人在京都也没有住处,多半是拿着钱逃出了京都,茫茫人海,又能去哪里找。

这笔钱对她来说,虽然不算巨款,也不至于把她压垮,可是终归让她不舒服,有人辛苦半生,谋个活路都是千难万难,而有的人,还妄想投机取巧,不劳而获,这世道,可怕的不是贫穷,是人心,如此悲凉。

“小月,你没事吧?如果只是一个摆件儿,改日我让管家再去寻就好了,你不要过去伤心。”容太太忍不住劝了一句。

唐风看着宋泠月的神色,心知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她不说,多半是怕给他和容太太增添烦恼,当着容太太的面,他也不急着追问,安慰了容太太几句,让她不必担心,先把她送回了房间。

再次返回书房,宋泠月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唐风叹了一口气,矮身坐下来,开口说道:“我已经吩咐了管家,以后容府招下人,必须要冬子过目,还要经过我的筛选,这一次,也是我疏忽了。”

宋泠月木然的转过头,摇头道:“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错,我每日里住在家里,都没想到这一层。”

唐风“嗯”了一声,也不再纠结这件事,只问道:“到底丢了什么?是不是钱?根本不是什么摆件,对不对?”

第五十一章 怎么是你

唐风盯着宋泠月,他确定她在撒谎,她这种瞒着不肯说的态度,着实让他恼火,可是偏偏又不能拿她怎么样,这种无力控制的感觉,更让他恼火。23.更新最快

“小月,你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吗?这些日子,你一句实话都不肯说,是不是你也跟夏夜清一样,以为我这次失踪是在欺骗,所以你也不肯再信我?”

宋泠月心情也不好受,顶着压力,还得顾忌他们的心情,他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惹的她更加心烦意乱,明明是怕他担心,他还在这里胡乱猜。

一时也不耐烦起来,挥了挥手,没好气的道:“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眼下,你还是先养好你的伤,这才是正经,每天瞎猜,你不累的吗?”

唐风恨恨的咬了咬牙,“好,很好,我就知道我不如他,我去养伤,不跟你们裹乱,你开心了吧?”说罢,气愤的摔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书房。

宋泠月觉得莫名其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气愤的捶了捶沙发,这些臭男人,一旦矫情起来,真是比女人还麻烦。

这天一早,宋泠月吃过早饭便坐车去了工厂,因为心里在赌气,也没跟唐风打招呼。

唐风心里也有气,伤口又到了换药的日子,吃过早饭,跟容太太打过招呼,便直接让冬子开车去了医院,谁也不打算过问谁。

宋泠月到了办公室,因为心情不好,也不想查看账目,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钱的事情已经让路先生去办了,就从预留资金和她自己的私人财产支出,眼下这困难,倒也不算太大的难事,只是唐风跟她之间的冷战,让她很不舒服。

正想着事情,童先生敲门进来了,手里拿着厚厚一叠合同,脸上喜滋滋的。

“童先生,什么事情这样高兴?手里拿的什么?”宋泠月回过神来,问了一句。

童先生把合同递到宋泠月跟前,笑着道:“还是订单,依旧是上次那家,上批货已经做了一部分出来了,对方来人验过货,觉得没问题,紧接着又下了这几个单子,都是上好的布匹。”

宋泠月扫了一眼,合同是没问题,只是这次没有预交定金,有些疑惑,便问道:“对方这几个单子,加在一起,起码有上十万的货量,为什么没有预交定金呢?”

童先生便解释道:“是这样的,对方说,眼下这生意都不好做,手头的资金不好调,他们是想把第一批货销出去,周转一批资金,再来交这次的定金,不过,上次那批货,因为检验合格,对方已经交了一部分货款。”

童先生说道这里,又道:“不过,我没有立即答应对方,所以把合同拿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妥当,这单子便下到厂子里,若是不妥,我就再和对方谈过。”

宋泠月暗暗思索一番,这个时节,做生意的都调不动资金,大部分都是在蚀老本,撑不下去的,干脆便停产了,容氏能接到这样的大单,已实属不易,若是不接,工厂怕是有停工的危险。

也罢,左右对方已经交了一部分款子,看来是带着诚意的,又看了一遍合同,合同是没问题的,便放心下来,重新递给了童先生,说道:“那就照着要求做吧!的款子,便当做这次的定金好了,至于原材料,等路先生拿来资金,便吧!”

童先生点点头,“那好,这单子,我这就送到车间,让他们开工了。”说罢,拿着合同出了办公室。

工厂的事情处理完毕,已经是中午了,宋泠月在外头的小馆子里对付了一口饭,便再次坐车去了花想容的总店。

这些日子以来,花想容的分店已经关了大半,做衣服的人少了,买成衣的更加少了,经济萧条,以前的有钱人,如今也得算计着过日子,开销降低了,他们这些经商的,收入自然也降低了。

来到花想容,谢裁缝和几个看店的伙计,正在前头的柜台处,趴着打瞌睡,宋泠月一进去,几个人惊醒了,急忙站起了身。

“容哥,今天您怎么一个人来了?唐少东家,身子好些了吗?”谢裁缝打着招呼走了过来。

宋泠月叹了口气,矮身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还没好,得些日子养呢!我处理完厂子里的事情,过来看一眼。”

抬眼看到那几个局促不安的伙计,宋泠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去去去,都去后头睡去,在这里打瞌睡,客人来了像什么样子。”

几个伙计看他没发火儿,暗自笑笑,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去了后头。

吉诚端着一杯沏好的茶,从后头走出来,送到了宋泠月跟前,小心的把茶水递给了她,“少爷,喝杯茶,这天凉了,也容易干燥,去去火气。”

“谢谢!”宋泠月道了声谢,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是菊花茶,还放了冰糖,的确是去火的好茶,不由得多看了吉诚两眼,这个家伙,越来越机灵了。

“吉诚,少爷没叫你,你去后头忙吧,别在前头了。”谢裁缝对吉诚吩咐了一句,表情有些不耐烦。

宋泠月把这些看在眼里,却没做声,自从谢裁缝买黄金失败,脾气就越来越大,尽管宋泠月想办法补贴给了他,他还是觉得心有不岔,动辄就看人不顺眼,拿底下的人发脾气,别人碍于他的身份,也不好顶撞。

宋泠月看在他跟随已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便更加得意,吉诚机灵,他看不惯,私下里没少给吉诚使绊子,吉诚讨好宋泠月,他生怕抢了风头,每日里也没个好话。

吉诚是个明白的,在宋泠月心里,自然看中谢裁缝比他多一些,他不想让宋泠月为难,也不想让自己下不了台,应了一声,端着空托盘,规规矩矩的下去了。

宋泠月顺着他走的方向扫了一眼,心想着,这吉诚倒是个识时务的,掂了掂手上的茶杯盖子,随口问了一句,“谢裁缝,吉诚在店里这么久了,工作的怎么样?”

谢裁缝不知道宋泠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看不惯吉诚,自然不会为他说好话,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吉诚哪里不安分,甚至连个工作上的错误都挑不出来,只好含糊的道:“这小子可是个机灵鬼,依我看,他怕不是个安分的。”

宋泠月心知肚明,也不多问,她有她的安排,低头饮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沉吟着道:“既然如此,就别把他留在店里了,左右生意不太忙,你告诉他,让他收拾一下东西。”

谢裁缝眼中闪过一道喜色,以为宋泠月想赶吉诚走,连忙应道:“好好好,我这就去,他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很快就收拾好。”

说着话,就往后头走,没走多远,又转头问了一句,“容哥,那这个工钱,是不是要给他结算?”

宋泠月想了想,就说道:“不必了,我不是要辞退他,工厂那边缺人手,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就让他暂时跟着我忙活,等唐少东家好了,再给他安排去处。”

这话一出,谢裁缝的脸色明显不好看起来,宋泠月这样的安排,明显是要提拔吉诚,当着宋泠月的面,他也不好发作,恨恨的咬了咬牙,便去了后头。

不大一会儿,吉诚就背着一个小包袱,由谢裁缝带着走了出来,他垂着头,也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吉诚,我身边缺人手,暂时把你调过来,你可愿意吗?”宋泠月问了一句。

吉诚抬起头看着她,目光亮亮的,谢裁缝看他盯着宋泠月,却不回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腿给了吉诚一脚,骂道:“少爷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吉诚躲闪了一下,却还是被踢了一脚,也不敢还手,再次垂下了头,忙不迭的道:“愿意愿意,吉诚听从少爷的吩咐,去哪里都行。”

宋泠月轻笑一声,起身说道:“那好,把东西放到车上,今天先跟着我去巡视一圈儿,回头我再告诉你,具体要做什么。”说罢,径自出了店铺。

吉诚看了谢裁缝一眼,后者一脸怒容,他也不顾的谢裁缝的情绪,攥紧肩上的包袱,小跑着跟了上去。

谢裁缝目送着宋泠月的车子走远了,啐了一口,轻蔑的骂了一句,“哼,巴结讨好,什么东西。”

医院诊室里,唐风的伤口换好了药,医生又叮嘱了饮食问题,唐风便带着冬子告辞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诊室,唐风急色匆匆,垂头想着心事,也没注意看路,走到拐角,冷不丁撞了一个人,只觉得对方身躯软软的,一股淡淡的幽香,丝丝缕缕的传到鼻尖儿。

“哎呦!好大的力气啊,撞死人了。”对方娇嗔一句。

“对不起!”唐风道了声歉,猛然觉得这声音很是熟悉,抬起头,看到那张娇艳的脸庞,顿时愣住了。

“董绵绵?怎么是你?”

董绵绵旗袍着身,笑颜如花绽,伸出左手食指,不轻不重的抵到唐风胸口,声音婉转,“老相好,许久不见,你想我了吧?”

第五十二章 种下的蛊

唐风骤然遇到董绵绵,说不上讨厌,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想到她对付他的那些手段,他后脑勺有些发麻,后退了一步,一脸防备的看着她。

“姓董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董绵绵看他这态度,不悦的皱了皱眉,“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不成?还姓董的,这称呼我不喜欢。”

目光转了转,打量着不宽的走廊,娇声道:“来这里,当然是看病啊!”

唐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把目光挪到了她小腹上,紧张的问道:“看病,看什么病?不会是……”

董绵绵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心里觉得好笑,掩口“咯咯”的笑起来,待笑够了,才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道:“老相好,你想多了,你还没那么大能耐,一次,不行的。我呀!得了相思病,不看医生,怕是活不下去了。”

唐风心口的伤又是一疼,看到这个女人,就让他浑身不舒服,尤其是她满口没正经,若不是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儿上,他都懒得说这么多。

“那你自请便,我很忙,告辞了。”

唐风说着话,躲开董绵绵,就想逃出医院走廊,董绵绵好容易遇到他,自然不肯轻易放他走,小手一抓,就扯住了他的衣领子,两人皆是一个趔趄,唐风到底个子高,这一来,险些把董绵绵扯倒。

董绵绵脚下一歪,不小心崴到了脚,一阵钻心的疼,嘴里“嘶哈”一声,惊呼出声,“唐风,你给我站住,你是要害死我吗?我脚扭到了。”

唐风无奈,只好停下不动,却也不转身,冬子看这个女人纠缠不肯放手,唐风不耐烦,却又拿她没辙,顿时起了护主的心思,大手一挥,打开了董绵绵的手。

“你这姑娘,怎么脸皮这么厚呢?我家少爷都说告辞了,你还抓着不放。”

话音才落,冬子就觉脸前一阵凉风袭来,一个沙包大的拳头就到了眼前,他急忙一躲,险险的避过了这一下,却没躲过腿下,对方一个扫腿,直接把冬子撂倒在地上。

小多把冬子撂倒,还想给他一通老拳,替董绵绵出气,唐风却伸手攥住了他的拳头,小多气急,才想回身去打唐风,却被董绵绵叫住了。

“小多,住手!”

董绵绵一只脚蹦到小多和唐风跟前,打开了两人的手,没好气的对小多道:“他是我的老相好,身上还有伤,你还敢打他,我拆了你的骨头。”

小多气愤的瞪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撂下一句,“就知道死皮赖脸往上贴,人家眼里有你吗?”也不等董绵绵,一个人气哼哼的出了走廊。

冬子一看小多走了,他再留在这里,两人欺负一个女人,显然不够男人,只好站起身,悻悻的走了出去。

走廊只剩下两人,唐风也不能真的扔下董绵绵就走,只好站在了原地,董绵绵脱下一只鞋子,把扭红的脚抬了抬,一脸委屈的道:“你看看,真的扭到了,都怪你。”

唐风叹了口气,垂声道:“那你想怎样,我带你去看大夫吗?”

董绵绵转了笑脸,一手拎着鞋子,另一手伸过去,揽住了唐风的脖子,撒娇的道:“我要抱抱才能好起来,医生就不必看了,不如,你请我吃饭吧!”

唐风不习惯她这自来熟,不自在的推了推她,却推不开,又急又气道:“你这……你这算什么要求,病了就去看大夫,请吃饭算什么?”

董绵绵死活都不肯撒开,使劲儿往他身上靠,嘟着小嘴儿继续耍赖,“我不嘛!我就要你请我吃饭,怎么,我们之间的情意,你转头就忘了吗?”

唐风被她缠的没办法,又怕被更多的人看到,鼓了鼓气,只好抱起她,急匆匆的离开了医院。

金花楼的包厢,董绵绵有意要唐风颇费,特意点了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唐风面对着山珍海味,没有丝毫食欲,筷子都没动一下,董绵绵却慢条斯理,吃的津津有味儿。

“你不敢吃,是怕我在饭菜里下毒吗?”董绵绵停下筷子,挑眉问道。

唐风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没这个意思,只是没食欲,你快些吃吧!我还有事情,不能耽误太多时间。”

董绵绵是识时务的,唐风话说的这样直接,她便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没几两重,不敢太放肆,暗暗翻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筷子,加快速度吃起来。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唐风让冬子去结了账,足足一百多块,可见董绵绵下手之狠,唐风也不是小气的人,一顿饭而已,吃不穷他,便也不在乎。

“你吃完了,我可以走了吗?”唐风看着董绵绵,开口问道,他实在待够了。

董绵绵染着红红丹蔻的手指握着青瓷的茶杯,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头也不抬的问道:“唐风,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巧遇到你吗?”

“为什么?”

“因为我每日里都会去医院寻一遍,从早到晚,京都的每一家医院,但凡你有可能会去的医院,我都会去,就为了能遇到你,你的伤是我给的,我放心不下。”

唐风听着这席话,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被触动了一下,董绵绵恰在此时抬起了头,一双如水的眸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唐风好像心事被戳穿一样,饶是他曾出入过风月场所,也禁不住脸上一热,慌乱的垂下了头。

“你,你脚上的伤还是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好,以后,不要在这样辛苦的找我了,我……我先走了。”唐风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

唐风带着冬子离开,小多才进了包厢,目光幽怨的看着董绵绵,问她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缠着他做什么,不是自取其辱吗?”

董绵绵喝光了茶水,把玩着空杯子,慢条斯理的道:“你懂什么,我不缠着唐风,蓝副官怎么有机会对容氏下手呢?你别忘了,那才是我的正经事。”

小多费解,“可是这个姓唐的,根本不喜欢你,你这样也是徒劳。”

董绵绵轻笑一声,一只手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凑到鼻端轻嗅了嗅,低语道:“从前或许是徒劳,可是过了今日,就不好说了,唐风,可是个性情中人,这样的人,心是最容易软的。”

名片被董绵绵攥在手心儿里,上头赫然写着唐风的名字和联络方式,显然,是唐风给她的。

小多看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心里乐开了花,挠着头,笑道:“还是你有好办法。”

董绵绵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目光出神,暗暗的道:“不知道这到底是好办法,还是我给自己种下的蛊。”

唐风从金华楼出来,心里乱糟糟的,董绵绵的笑容和目光,时不时的出现在他脑海里,搅得他不得安生。

去船厂转悠了一圈儿,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想着宋泠月也该回去了,唐风便赶回了容府。

回到容府,晚饭已经备好了,宋泠月也回来了,和容太太都在等他吃饭,唐风没心思吃饭,借口说在外头吃了,便独自回了卧房。

宋泠月吃过饭,又处理了几件公文,便敲门来到了唐风的房间。

唐风卧房的灯光暗暗地,他背对着外间,侧躺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宋泠月搬过一张椅子,坐在了床边。

“唐风,今天去医院,伤口好些了吗?”

唐风叹一口气,还是转过了身,倚靠在枕头上,点头说道:“好多了,再有半个月,伤口就长好了。”

“那就好!”宋泠月回道。

不知道是不是宋泠月的错觉,她总觉得,两人之间,似乎突然变得陌生了一样,客套了这几句,两人便再无话可说,空气仿佛凝固住了,闷得人透不过气。

宋泠月愣愣的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僵硬的气氛,便起身说道:“既然没什么事,你早些休息,我先走了。”

“嗯!你也早些休息!”唐风应了一句。

宋泠月笑笑,才要离开,唐风却又叫住了她。

“小月,你等一下!”

“怎么了?”宋泠月回过头。

唐风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宋泠月,她跟董绵绵不同,董绵绵是妖艳的美,活像一只修炼得道的狐狸精,满脑子古怪心思,而宋泠月,她就像一朵高雅纯洁的百合花,又像天上冷傲的月亮,触不可及,却又让人心生怜爱。

对着这样的她,唐风做不到欺骗,也做不到隐瞒,他恨不得把所有的心思拿出来,去小心翼翼的呵护她,却又觉得自己不够资格,更不想去伤害她。

沉默许久,唐风才又问道:“小月,如果有一天,我做了让你不喜欢的事情,你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再也不原谅我?”

宋泠月没有回答,反问道:“那这件事,你喜欢吗?”

唐风语滞,“我?我……我不知道。”

宋泠月折返回到他床边,伸手抚上了他的肩头,温声说道:“唐风,你不必有太多顾虑,不管你当初为什么来帮我,你都要记住,你是自由的,你所做的任何事,都不必考虑我的感受,我们是朋友,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试着理解。”

唐风莫名有些失落,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开口,却满是苦涩,“你说的对,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第五十三章 事出突然

唐风和宋泠月谈心过后的次日,便回了自己的府邸居住,宋泠月忙于工厂的事务,又觉得两人之间起了隔阂,便也没有过多的询问,这样也好,两人都冷静一下,不至于让关系陷入僵局,凭心而论,她是不愿意失去唐风这样的朋友的。

工厂的订单已经下了,原材料也已经购买完毕,只待货品通过检验,再大批量生产,完成交货,对方付了货款,眼下的困境便可迎刃而解。

这天下午,忙碌了一日的宋泠月,才准备在办公室略作休息,便接到容府上打过来的电话,管家的语气很急,说容太太晕倒在客厅里,已经送医了。

宋泠月心急如焚,问清楚是哪家医院,叫上吉诚,驱车赶了过去。

赶到医院的时候,容太太已经醒了过来,正倚靠在软枕上,跟身边的管家说话,她晕倒的时候磕到了头部,额头上出了血,缠着一层纱布,脸色泛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干妈,你觉得怎么样了?”宋泠月几步走到病床边,一脸焦急的问道。

容太太转过头,看到她来了,反而不高兴起来,埋怨的道:“小月,你怎么来了?我说了,不许告诉你的。”

又转向管家,数落他道:“你也真是,小月忙里忙外,这点儿小事还要打扰她吗?你真是越老越精,我的话都不肯听了。”

管家笑笑,无奈解释道:“太太,依小姐对您的孝心,我今天要是不告诉她,明天就该卷包袱回乡下了,思来想去,还是挨您一顿数落比较划算。”

容太太气笑了,伸手指了指他,也是拿他没办法,又怕他再给唐风去电话,便叮嘱道:“告诉小月也就罢了,小风那里就不许通话了,他的伤还没好,让他好好休养才是。”

管家对这个还是清楚的,忙应道:“太太放心,唐少爷那边,我是不敢说的。”

正在这时,医生进了病房,看到宋泠月,对她招了招手,“亲属请过来一下,我有些嘱咐要说与你听。”

宋泠月应了一声,嘱咐吉诚和管家照顾好容太太,便跟着医生出了病房。

来到医生的办公室,宋泠月随着坐了下来,看医生满色凝重,心中略有不安,开口问道:“医生,我干妈的病情,是不妥吗?”

医生把病案推给了她,指着其中一项,解释道:“太太的病,说重不重,但是,说轻,却也是不容忽视的。”

宋泠月最怕医生话里有话,索性说道:“您就直说吧!我干妈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呢?”

医生扶了扶眼镜,笑笑道:“其实,我问过太太,她眩晕、头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几日休息不好,才引发病情加重,导致晕倒在地。”

宋泠月愈发心急想知道,“那她这是……”

“这是一种叫做脑充血的病症,用血压计测量,病人血压升高,且居高不下,需要治疗,最主要的,她需要休息。”医生解释道。

宋泠月虽不懂医学,但是脑充血这种病,也是不陌生的,也知道这种病不好医治,但不管多难医治,她都要想办法。

“医生,那眼下我干妈的病情,该怎样治疗,您有治疗的方法吗?”

医生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缓缓说道:“方法不是没有,不过,若要治疗有好的效果,最好去英国医院,他们的医疗技术,比我们先进许多,医疗条件也比我们的医院要好。”

说罢这些,医生又建议道:“或者,你可以去寻找有名的中医,在这方面,有名的中医,还是很有办法的。”

宋泠月点了点头,英国医院费用虽然昂贵,但她也是付的起的,只是,前一段时间的游行,不少官员政要受了伤,医院床位怕是不宽松,要进去医治,怕是要费一般功夫,不过,再难,她也得想法子争取到。

出了办公室,宋泠月心情有些沉重,她这些日子只顾得工厂和业务,全然没有顾忌干妈,还不知道她背地里为自己费心了多少个日子,又揪心了多少个日子,这才导致病重晕倒。

想到这些,宋泠月就懊悔不已,可是懊悔也晚了,接下来,是找到医院,给干妈治疗要紧。

容太太这一病,宋泠月把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左右工厂的事情也定了,只消路先生和童先生照看着,也出不了大的问题,她便全心全意寻找医院,照顾容太太。

英国医院的确如宋泠月所料,床位紧张,根本腾不出位置,宋泠月跟医院的人也不熟悉,有钱都没处使力,奔波了两日,都没能让容太太转移到英国医院,至于有名的中医,更是无处可寻,急的她满心满肺都是火气,嘴上都起了水泡。

宋泠月本想去托付吴秘书长,有他出面,英国医院多少会给些面子,腾出个病床来,可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虽然容氏以唐风的名义,和吴秘书长有来往,但是她未曾出面,如果贸然去求,暴露身份不说,也必然会给唐风和容氏带来难处,下次吴秘书长有所求,唐风便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容氏,也会被彻底拖下水,到时候,金钱上就没有这般自由了。

英国医院的事情不解决,宋泠月也是焦头烂额,这日下午,童先生电话说对方来厂子里检验货品,已经通过了,厂子里已经进行大批量生产,宋泠月急匆匆去厂子巡视一圈儿,便回了容府,想要多陪陪容太太。

从第一医院出了院,容太太的病情并未见减轻,宋泠月担心她再次晕倒,每日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她身边。

晚饭过后,宋泠月陪容太太散过心,怕她劳累,便送她回了房间休息,待她睡熟了,才返回书房,把白日里来不及处理的合同再过目一边。

正忙得时候,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等宋泠月出去质问,管家便推门而入,神情焦灼万分。

“小姐,不好了,厂子里出事了!”

第五十四章 无能为力

宋泠月匆匆忙忙赶到厂子里,车间里外已经围满了工人,看到她前来,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少爷来了,少爷来了!”有人冲着里头喊了一声。

路先生从车间里头小跑出来,迎到了正要往里走的宋泠月面前,他是知道她女孩子身份的,里头血淋淋的场景,实在不适合她去看。

“少爷,里面还没有清理干净,您还是去办公室等吧!”路先生绷着脸劝慰道,出了这样的大事,他也笑不出来了。

宋泠月管不了那么多,执意往里走,边走边急声问道:“路先生,怎么会伤到人呢?我不是说了,工人不能工作到太晚,累了就收工回去休息。”

路先生懊恼的捶了捶手,“少爷,这次都怪我,我是觉得这次的订单好容易才争取到的,想要提前交货,就让工人每日晚回去个把小时,谁知道就出了事。”

宋泠月此时也顾不得问罪,径自走向了出事的机器,还没走到滚轴后头,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儿,血迹都蔓延到了外头,一地血污,触目惊心。

滚轴后头,两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救治受伤的人,宋泠月想过去看看情况,后头帮忙的童先生急忙走过来,拦着她向后退,不许她靠近。

“少爷,这后头的情况实在糟糕,您还是站在远处,也省的妨碍医生救治不是?”

宋泠月闻言,也只好在远处等待,看着忙碌的医生,她心中忐忑不安,这要是出了人命,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泠月心里着急,语气也急躁起来。

童先生和路先生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好看,前者推了推路先生,叹道:“宛生,还是你来说吧!”

路先生悲叹一声,头也不敢抬,语声沉痛的说道:“今日这出布的机器滚轴卷了边儿,工人过来拉扯一下,许是这几日赶工,工人有些劳累,一时错神,不料这手就被卷了进去,旁边的人发现关了电闸,可还是晚了,整只手臂都卷了进去,再晚一步,只怕……”

后头的话,路先生已经无法说出口,这血淋淋的场景摆在眼前,宋泠月不必再问,便已然想到了,自是不必再说。

“幸好这机器转动的慢,否则,这后果不堪设想。”童先生也不好受。

宋泠月伸手拍了拍路先生的肩头,示意他不必过于自责,事情已经出了,懊悔自责都是无用,还是把接下来的事情安顿好要紧。

几人说话的功夫,后头的医生已经处理好了伤患,一个医生招呼工人把伤患抬上外头的急救车,另一名医生,则直接来到了宋泠月面前。

“医生,怎么样了?”宋泠月问道。

医生脸色有些阴郁,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事情有些糟糕,他的整只胳膊都已经压坏了,我们做了急救处理,但是后续,还是要去医院救治,须得去掉这只胳膊,但是,这样大的伤口,感染怕是避免不了了。”

宋泠月心里一沉,“感染?那这人……”

“一旦感染,这人,怕是活不成了,你们要有心里准备。”医生说罢这句,无奈的叹一口气,离开了车间。

宋泠月嘱咐路先生安抚好剩余的工人,不许再赶工了,她带上童先生和吉诚,跟着去了医院。

在医院待到深夜,医生才给做完手术出来,宋泠月询问了一下情况,做手术的医生也说不容乐观,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他的运气。

回到病房,护士已经给输上了液体,工人还没有醒来,童先生和吉诚坐在床边守着,一步也不敢离开,宋泠月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人,一只胳膊已经没有了,臂膀上是厚厚的纱布,还有血迹渗出来,看着都觉得疼。

“吉诚,你让司机送童先生回去,我守在这里吧!”宋泠月小声吩咐了一句。

童先生却摇了摇头,“还是我留在这里,他不醒来,我就算回去,也是无法入眠,还是等在这里放心些。”

宋泠月也是一样的心情,便不再言语,搬了一把凳子,陪在床边一起守候。

三个人担心忙碌了大半夜,早已疲累不堪,液体输完,护士离了病房,三个人也窝在凳子上,稍作休息。

天亮时分,宋泠月醒了过来,抬头看看床上的工人,还没有醒来,令人揪心的是,他脸上泛起了异样的潮红,这是发烧了。

宋泠月心里一惊,惊慌失措的跑了出去,“医生,护士,快来人。”

值夜的医生和护士,很快赶了过来,医生给工人测试过体温,眉头紧皱着,对宋泠月摇摇头,示意她出去说话。

走出病房,医生才开口说道:“病人开始发烧,说明已经开始感染了,创伤面积这样大,我们已经尽力了,你还是通知他的家人,只怕时日无多。”

这话无异于给工人判了死刑,宋泠月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空白,半天都没有作出回应,医生喊了她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

“医生,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工人的一家老小都靠他养活,请您一定要救救他。”

医生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道:“没有用的,这样的伤口,一旦感染,谁也无力回天,即便是外国医院,也是没有办法,你们还是早做准备。”

回到病房,童先生和吉诚正眼巴巴的等着她,看她的神色,两人心里也是一沉,看来情况不妙。

“少爷,医生怎么说?”童先生心里还抱着一丝期望。

宋泠月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想说什么,却发现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咽不下,出不来,沉默半天,最终还是说道:“童先生,你带着吉诚,去通知他的家人过来吧!医生已经尽力了。”

“啊,这!”两人皆是一叹,相互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无奈之色,只得按照宋泠月的吩咐,去接工人的家人过来。

宋泠月回到容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一夜的功夫,她似乎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走路脚步都是虚浮的,工人家属的痛哭声,还时不时的回荡在耳边,一条命,就这样没了,她痛苦、自责,却无能为力。

“小月,你回来了?你昨夜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容太太正在着人准备午饭,看到她回来,急忙迎上前问道。

宋泠月叮嘱过管家,不许告诉容太太,怕她听到这个消息,会加重病情,眼下她问,宋泠月自然也不肯说实话。

“干妈,我去处理了一下货物出厂的事情,对方要得急,只能连夜运出去。”

容太太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又看她面容憔悴,眼下泛着乌青,眼窝都凹陷了下去,便也没心思细问,不由心疼道:“那你快去休息,熬了这一夜,熬的人都没精神了,你先上去洗漱,等一下,我让人把鸡汤送到你房里,你喝过再睡。”

“好,多谢干妈,我这就上去。”

宋泠月应了一声,便准备上楼,才走到楼梯的一半,管家却从电话房出来,叫住了她,说有人找。

宋泠月只得又下了楼梯,转身去电话房,又忍不住问管家道:“是谁找我?有说什么事情吗?”

管家便回道:“是一位姓夏的先生,他说,有要紧事找您商量。”

宋泠月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夏夜清,他这个时候打电话做什么?

第五十五章 以退为进

夏夜清这个时候打电话,的确出乎宋泠月的意料,不过,还是去接了,电话里的夏夜清,语气听上去十分悠闲。

“好月月,好久不见,可曾想念?”

宋泠月没心情应对他的悠闲,淡淡回道:“夏夜清,我今天会很忙,如果你有正经事,就快些说,没有的话,我要挂了电话。”

她的语气里透着满满的都是疲惫,夏夜清怎会听不出来,立即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的确有正事!”夏夜清说道:“我听说,容太太病了,急需进英国医院治疗,我让他们给腾了一间病房,你随时可以去办住院。”

“真的?”宋泠月喜出望外,这的确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她的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夏夜清的感激,又突然意识到,不能让他太得意,便绷着笑意,故作平淡的“哦”了一声。

但终归他帮了大忙,感激的话还是少不了的,又道:“果然,还是海关总长的面子大,无论如何,我都很感谢你。”

夏夜清岂是要别人感谢的人,尤其对方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他不占便宜,那根本对不起他的心思,厚颜无耻的来了一句,“你我之间,说感谢有些见外,不如我接你一起给干妈办住院,然后你请我吃个饭,当做感谢了。”

这话说的让宋泠月极度不情愿,却无话反驳,明知道他不安好心,又不得不答应,只得慢吞吞的应道:“好,那有劳你跑一趟。”

夏夜清答应的比任何时候都干脆,应了声,俩人便撂了电话。

宋泠月也再顾不得休息,洗漱收拾一番,又换了身合适的衣服,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容太太,又着人收拾出住院要带的衣物和用品。

这头才收拾妥当,门口就有佣人跑的气喘吁吁来报,说有两辆豪华的汽车,风驰电掣般到了容府门口,好几个穿军服的,说来接人。

宋泠月不用细问,就知道夏夜清到了,这样大阵仗,又来的这样速度,也就他了。

“好了,知道了,我们这就出去。”

宋泠月说着话,就要扶着容太太出门,没走几步路,外头夏夜清已经大踏步赶了进来,西装革履,俊逸潇洒,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贵公子的风范,看的她一阵脸红心跳,都不敢抬头。

夏夜清也毫不见外,径直来到两人跟前,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宋泠月,心内隐隐窃喜,随即又把目光转向容太太,恢复了人前温和有礼的态度,“容太太,您好,我们又见面了,听闻身体不适,夜清特来看望!”

容太太和他是接触过的,倒也不算陌生,他又这样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便客气的回道:“多谢夏总长,听小月说,是夏总长帮忙联系的医院,有劳了。”

夏夜清笑笑道:“容太太实在不必客气,我跟月月的关系,不分彼此,不嫌弃的话,容我也称呼您一声干妈。”

虽是这样问,却不等容太太拒绝,便不客气的自做主称呼道:“干妈,以后您就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怎样对月月,就怎样对我,无须客气,走吧!我扶您上车。”

夏夜清嘴上说着哄人的话,手上自发的搀住了容太太,容太太的反应都不及他的殷勤动作快,哪里还有说不的机会,云里雾里的便被他搀着出了院子。

宋泠月在后头看的目瞪口呆,这个夏夜清,真是活成了精,精明的精,一会子的功夫,就把她的干妈拐走了,太气人了,跺了跺脚,也只得追上去。

她能怎么样,俗语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又这样殷勤,自然也不好拂他的面子,暂且放他一马。

有夏夜清出面,住院变得十分顺利,手续都不需要自己办,夏夜清动动嘴,医院的护士几乎都要跑断腿,宋泠月哪里都不需要费心,只好在病房修剪花瓶里的花。

夏夜清交代好医生和护士,借口说找外国医生谈谈给容太太治疗的事情,便带着张副官出了病房。

容太太躺在医院松软的床上,打量着病房的环境,窗明几净,就连瓶子里的花都是新鲜的,清香扑鼻,一时忍不住感叹。

“这外国医院,果然是高级许多,病房这样好,连卫生间都收拾的这样整齐,难怪不容易进来。”

宋泠月把最后一支剪好的花插进花瓶里,转身笑道:“可不是,原以为第一医院已经是好的,不想,这里更加好,还这样安静,干妈在这里养病,的确合适。”

两人正说着话,玉生就提着几样水果,兴冲冲进了病房。

“宋小姐,这鲜花您还喜欢吗?总长吩咐让买的,还说您喜欢自己修剪花枝,让我们放好别动。”

宋泠月和容太太皆是讶然,前者忍不住问道:“这是你们总长吩咐的?病房也是他让布置的吗?”

“这倒没有!”玉生放下水果,摇了摇头,“病房本就是这样,只不过,总长想让太太住的清净,就把这半边的病房都清空了,只给太太一个人住。”

“啊?”宋泠月震惊,“他、他把别的病人都赶走了?这怎么可以!”

玉生却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这没什么,老太爷来医院修养,都是这样的,再说,那些也不是病人,都是些达官贵人和大文豪,闲来无事便来这里躲清净,医院收着高昂的费用,自然不会赶他们走。”

宋泠月彻底目瞪口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她以为无法住院,是这里病患过多,却万万没想到,外头病人进不来,只是因为那些权贵,把这里当成了躲清净的疗养院。

玉生看出她的疑惑,便解释道:“其实您也不必觉得难过,这医院费用昂贵,一般家庭是住不起的,即便那些权贵不占用,病房也是空着。”

宋泠月听他这话,心里百般不是个滋味,原来如此,看来不是所有的医院,都是要秉持着救死扶伤的,更何况这是外国人建立的,人家也没有这个义务。

宋泠月正感慨之际,夏夜清和张副官已经回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的外国医生,穿着白大褂,看上去很是严肃认真。

夏夜清带着外国医生走到病床前,用流利的英语和他交谈了一番,宋泠月听出来,都是有关容太太病情的,外国医生接连点头,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开始给容太太做初步的检查。

护士也走了进来,病房内一时变得有些拥挤,夏夜清就拉着宋泠月,出了病房,来到了空荡荡的走廊。

“夏夜清,你为我干妈做的一切,我已经知道了,多谢你,只不过,没必要把这些病房清空吧?”宋泠月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问道。

夏夜清大手一挥,一副毫不在意,还十分不耐烦的样子道:“我最烦那些个无病,来这里躲清静的家伙,把他们赶到别处,是为他们好,不然我下次来看望干妈,怕把他们嘴缝上。”

宋泠月听到他这番狠话,下意识的捂了捂嘴,生怕惹他不快,被他缝住嘴似的,又怕被他察觉,赶紧放下了手,背到了身后。

“那,那就随你便好了,不过,住院费,我可要自己交。”

夏夜清皱了皱眉,“晚了,已经交了一个月的,你不愿意,自己去退好了。”

“这……”

“还有…”夏夜清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了她,“你跟那个唐风,保持距离。”

宋泠月这就有几分不解了,问道:“为什么?就因为你看他不顺眼?”

夏夜清摇摇头,难得的有几分严肃,“跟我个人意见无关,只是,我怀疑他跟明公馆纠缠不清,里面的人很难缠,所以,你离他越远越好。”

对于明公馆,夏夜清还没有掌握十分清楚,有些话,他不便多说,但是,他又不得不提前防备。

宋泠月并不知道什么明公馆,他随便几句话,就要她远离唐风,她自然不肯。

“夏夜清,别人的事情我不管,至于唐风,他不会害我的,挑拨离间的话,你还是不必说了。”

“呵!”夏夜清古怪的笑一声,眸子紧盯着她,醋意顿时就上来了,“他近还是我近?你竟然不听我的,维护起他来,那个二世祖给你喂了什么药”

宋泠月听他这样说唐风,顿时气急,“人家二世祖,那你呢?”

夏夜清这个人,看似是个顺毛驴子脾气,实则是个沉得住气,稳得住大局的人,眼见宋泠月不听话,他也并不过多争执,立即转了态度,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那好,我不多说,只不过,我已经恢复了海关职务,近期会很忙,怕顾不上你,为了让我自己放心,我把玉生留在你身边,这个,你可不能拒绝。”以退为进,向来是他惯用的手段。

宋泠月身边有吉诚在,没必要再让玉生留下,才要说不,夏夜清就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摁在了她樱唇上,低头凑近了,气息软软的扑在她脸上,语气倔强而强硬。

“不许说不,我的人盯着,我才放心,不然你去金凯门一次,我就把金凯门砸一次,直到你妥协为止。嗯”

这个威胁,宋泠月极其恼怒,却又无可奈何,他的脾气,肯定是说到做到,想起他曾经对付她的手段,便不寒而栗,对抗是对抗不了的,只能点点头,“可以,多谢!”

夏夜清满意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笑容可掬,“你乖,现在进病房去看干妈,等一下,我们去吃饭!”

这夜,容氏厂房里,因为出了事,已经不再加班赶工,工人早早下了班,灯火都熄了大半,只剩守夜的在慢慢的巡逻。

大门的方向,咔嚓响了一声,守夜的听到动静,立即提着风灯跑了过去。

却没有发现,车间的方向,此时门开了一下,一个人趁机跑出来,左右偷偷看了一眼,察觉无人,立即闪身出来,再次掩好门,跑进了黑影里。

第五十六章 愿意效劳

容太太住进了英国医院,倒让宋泠月省心不少,夏夜清知道她这些日子忙,他自己也有海关的公务要处理,倒是没有纠缠她,连那顿饭,也推到了下次,宋泠月着实松了口气。

休息过一夜,宋泠月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又吩咐管家去医院照料容太太,次日一早便去了工厂,受伤的工人没能挺过去,后头的事情需要她去安排。

一进办公室,宋泠月就听到路先生和童先生的争吵声,仔细听了一耳朵,原来是为了给工人家人的安置费和赔偿费用。

“这个数额,在京都是惯例,没有什么不妥。”童先生指着桌上的文件,一板一眼的说道。

路先生却不以为然,“这惯例也不是硬性规定,没有说不能改,劳动协会对于这样的事,也是持包容态度的。”

宋泠月听到这里,伸手敲了敲门,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路先生,童先生,不必争执了,也无须理会那些惯例和规定,我们有我们的规定,照我的吩咐,用多出这上头一倍的钱,支出来赔给工人的家人。”

“啊?”二人听闻,皆是一惊,“多出一倍,那便是近两万块?是不是太多了?这工人每个月的薪水才三十多块。”

宋泠月摇摇头,拿过童先生手中的纸张,掏出笔,改了上头的数字,又挥手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纸重新递给了童先生。

“就照我说的给,还是从我私人户头里面支取,工人的家境不好,底下有三个孩子,一家老小就靠他一个人,我不能保证这笔钱能供养他的孩子衣食无忧的的长大,但至少不会让他们太过艰难,就这样办吧!”

她这样说,童先生虽然觉得这巨款过多,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同时在心里也暗暗佩服宋泠月,小小年纪,这般有担当,看来他没有跟错人。

“是,少爷,我这就去,至于工人的后事,也由我们出钱操办。”

宋泠月点点头,语气越发沉重,“嗯,这是应当的,如果他的家人还有别的要求,我们尽量满足,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难辞其咎。”

路先生听她这样自责,叹一口气,忍不住劝慰道:“少爷,这样的事情,也怪不得谁,你也不要一味自责,我们已经尽力了,以后,我会让大家尽量小心些,安全至上。”

宋泠月不想再责怪谁,路先生心里也不好受,便收起了情绪,应道:“说的是,一定要嘱咐工人,万般小心,不能再急着赶工了。”

两人纷纷应是,宋泠月也再无别的吩咐,两人便出了办公室。

宋泠月一个人颓然的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伸手抵住了额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最近事事不顺,好在干妈的事情妥当了,希望以后能事事顺遂,千万不要再出差错了。

明公馆,董绵绵昨夜酩酊大醉,一觉醒来,已经是大天亮,头隐隐作疼,她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爬起来准备起床,却冷不防察觉帷幔外头有人影晃动,吓得她猛地缩进被子里,一脸惊恐地盯着外头。

“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房里?”

她公馆里的人,包括小多在内,未经允许,是绝不敢进她的房间的,更何况是在她沉睡的时候,所以这一定是个外人。

那人没有回答,却慢慢靠近过来,董绵绵打了一个冷颤,困意全无,她哆嗦着,摸到了被褥下的手枪,这是她的习惯,她没有安全感,手边没有枪,她无法安稳入眠。

“是谁?说话!”董绵绵握紧手枪,再次出声质问道。

话音才落,帷幔猛的被挑开,一个人闪身扑到了她身边,一只大手攥住了她握枪的手,速度之快,她甚至都来不及拉动枪栓,手里的枪就被夺走了,对方手一转,黑洞洞的枪口就抵在了她的脸上。

“手枪可不是这么用的,对于速度不够快的人,手枪可是致命的武器,你懂了吗?”蓝衣冰冷的声音,传到董绵绵耳朵里,同时伴随着一声捉弄后的笑声。

董绵绵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惊一吓,险些让她心脏跳出来,忍不住给了蓝衣一个白眼,没好气的揶揄道:“原来是你,我道是谁吃了豹子胆,敢进我的房间,还是趁人不备的时候。”

“玩笑而已,何必生气?”

蓝衣笑笑,把手枪调转了方向,想要还给她,却不想,董绵绵突然发力,纤弱的身姿快速错开到他身侧,同时左手一支尖锐的发钗,抵在了蓝衣喉头,只消她稍稍用力,发钗便会刺穿他的喉咙。

“蓝副官,这样好玩儿吗?兵不厌诈,你可不要小瞧了女人,我也是读过书的。”董绵绵巧笑嫣然,却把手里的钗子又抵近了一些。

蓝衣丢了手里的枪,举手做投降状,“我认输,是我大意了,怪不得有人说你是只狐狸,果然狡诈。”

董绵绵眯起了眼睛,颇有几分不满的道:“谁说的?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蓝衣淡淡笑道:“就是你在我家遇到的家伙说的,你敢杀他吗?”

董绵绵顿时想到了那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吴开阳,那个冷血的家伙,他可没有蓝副官这样开玩笑的好心性,她的确是不敢。

“算了!算我说大话。”董绵绵抽回了簪子,重新别回了乱糟糟的头发里,又裹紧了身上的睡袍,坐到了床边。

“说吧!一大早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吩咐。”

蓝衣把手枪扔给她,又扯开床边的帷幔,后退几步,坐到了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盯着她道:“没有特别的,司令让我问问,上次交代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董绵绵斜睨他一眼,“还在进行,上次不是已经给你们行了方便吗?怎么,没得手?”

蓝衣笑笑,语气温和下来,“算是得手了,不过,还差一步,需要你继续努力。”

董绵绵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的吩咐,我可不敢搞砸,我也没有那个胆子。”

“你知道就好。”蓝衣盯着她,冷笑道:“董绵绵,有些事情,你唬得了司令,可唬不了我,你对那个唐风,可是温柔的很,趁我眼下对你还有几分怜悯,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听话,否则,我有的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

董绵绵打了个寒颤,眼中露出怯意,原来可怕的不是魏千帆,是这个蓝副官,闷闷的应道:“知道了,我不过是个弱女子,不敢造次,你放心好了。”

“嗯,我把丑化说到前头,有些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是没有底线,如果你敢不乖,我丝毫不介意亲手对付你,我能让你在京都立足,也能把你打回原形。”

董绵绵垂下了眼帘,往日的傲气荡然无存,才要应是,蓝衣却突然凑近她,一手快速的拔下了她发间的钗子,随手丢在地上,冷冷说道:“还有,以后别用这发钗指着我,我很讨厌,记住了?”

董绵绵的头发洒乱的落下来,看上去有几分狼狈,窝在被子里,点了点头,“记住了,蓝副官。”

屋子里却没有了回应,她抬头去看,蓝衣已经离开了,又是这样悄无声息,董绵绵长长的嘘了口气,瘫倒在大床上,手心里都是汗,这次是警告,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

躺在床上许久,董绵绵才缓缓坐起身,想起刚才的一幕,仍旧不寒而栗,她不能一直这样被他们利用,一旦她有私心,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她,她得想个办法,摆脱眼下的束缚,对,唐风,唐风就是她的机会。

宋泠月的担心并没有出现,工人的事情安排妥当以后,厂子里的活计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医院的事情也安排妥当,在厂子里看守了两天,她便专心去医院照顾容太太,毕竟,那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这天一大早,宋泠月才陪着容太太吃过早饭,夏夜清就赶来了,还是哼着小曲儿进门的,看上去心情不错。

“干妈,今日好些了吗?好月月,几天不见,想我了吗?”

宋泠月放下手里的粥碗,没理会他后半句的调笑,只说道:“干妈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你,这些日子你也很忙,不用时常过来的。”

容太太也应和道:“是啊,夏总长,已经很麻烦你了,再让你亲自跑来跑去,我都过意不去了。”

夏夜清毫不在意的挥挥手,矮身坐到宋泠月身边的椅子上,含笑说道:“干妈,我都说了,不必跟我客气,这是我心甘情愿效劳的。”说着话,还对宋泠月挤眉弄眼,惹的她好一阵不自在。

说了几句客套话,夏夜清才把话题转到正经事上,单独把宋泠月叫到外头,说道:“我这几天去了一趟天津,把那位有名的张大夫请到了京都,他对治疗脑充血,颇有疗效。”

宋泠月闻言,有些吃惊,“张大夫?是原先在奉天的那位张大夫?他不是不对外医治病人了吗?听说早已经隐退,你怎么会请到的?”

她一连串的发问,惹得夏夜清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她的小手,顺便摸了一把,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他,是很难请,不过,有我家老爷子的面子,他还是跟我来了,我可都是为了你,你说说,是不是要好好的报答我?”

宋泠月已经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位张大夫,是有名的国医圣手,有他出面,干妈的病一定会好转的,她也知道这位张大夫有多难请到,夏夜清说的轻描淡写,殊不知,背地里费了多少心思,心里对他生出了一万分的感激。

“夏夜清,你这样帮我,我真的很感激,我会报答你的,你需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家以后需要的布匹、衣服,我都免费送,还有纸张,还有……”

“嘘!”她的话还没说完,夏夜清就制止了她,弯腰凑近她,一字字的道:“我要你,这个可以给吗?”

第五十八章 货品销毁

严行长好话说尽,夏夜清却并无表态,只把装财物的盒子盖上了盖子,却并没有带走,临走时留下一句,“严行长,这些财物,还是用来补交税款和罚款吧,既然是等不得的货物,你要尽快去办才好。”

夏夜清走后,严氏父子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不知道他这到底是答应了,还是不答应,若是答应了,为什么不把东西带走,可若说没有答应,又说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也只得带着东西离去,行与不行,只能试试看了。

夏夜清的车子离开妙音园,急匆匆的赶往海关,张副官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此时忍不住开了口。

“总长,夏家好东西不缺,从前宫里的贵重玩意儿,您也是唾手可得,今天,您是觉得严家的东西太寒酸,不打算收,也不打算帮他们这个忙吗?”

夏夜清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没这个意思,这些年,我对送上来的东西照单全收,并非真的需要,只不过,利益往来,我收了,他们才能安心,可是今天,我想例外一次。”

张副官不解,“这是为什么?”

“你没发现,严家父子看上去有几分落魄吗?今天送上来的东西,怕是所有的家当了,我又不稀罕,何必为难别人,还是留着给他们补交税款好了,等一下,你给海关去一个电话,严家补交了钱款,就及时放行,不要再生事了。”

张副官眉毛一扬,声调都拔高了,“啊?就这样,就帮他们了?咱们和他们没有交情,您想发善心,也犯不着这样吧?”

夏夜清摆摆手,“不是发善心,这个严熠,曾经也为宋泠月出过头,我也羞辱过他,这一次,算扯平了,也不需要他们欠我的人情,仅此而已。”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另外,这件事不许告诉好月月,我可不想她知道严家落魄了,一时心软,死灰复燃。”

张副官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夏夜清突然转了性子,眼下看来,并没有,他还是那个精于算计的夏家大少爷,那他就放心了。

转眼间,容氏工厂的货品已经出齐,到了交货的日子,容太太也到了第二次治疗的日子,宋泠月去工厂交代了一声,就匆匆赶去陪容太太。

到了黄昏,容太太才返回医院,安顿好一切,宋泠月又换回男装,急急忙忙赶回工厂,想要问问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如果顺利,尾款就该到账了,购买下一批原材料就不必发愁了。

宋泠月带着玉生和吉诚进了工厂,入眼就看到满地的布匹,凌乱不堪,其中不乏那些昂贵的丝绸和纯羊毛精纺面料,旁边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工人,皆是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交货吗?怎么会堆在这里?”宋泠月走过去,急声质问一句,手上不停地去扒拉堆着的货品,检查着什么。

工人看到她来了,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堆人起身拥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大倒苦水。

“少东家,这次的货品出问题了,您看看,这丝线花了,还都是淡色的,染成布匹才发现,且每一匹都不是很明显,整个生产过程都没有发现。”

“还有那些丝绸,里头居然夹杂了几根棉线,染色后才发现,对方一检查,当时就发火了。”

“然后童先生追出去和对方谈话,却被对方推倒在地上,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路先生带着去了医院,现在都还没回来。”

“对方不肯要货,还要我们赔偿,要两倍的赔偿,若是不赔,便要告到司法处,这可怎么是好?”

众人愁眉苦脸的说着,宋泠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就在布堆里扒拉着,一匹匹的去检查,一连检查了几十匹,她私心里想着,或许还能补救一下,可是检查完才真的陷入了绝望,这么多的布匹,竟然一匹都不合格。

这样大的失误,还是容氏开办工厂以来头一遭,这次损失的,怕不仅仅是财务,若此事无法善了,对容氏的声誉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宋泠月瘫倒在布匹堆上,望着一垛一垛,都是残次品,费心织出来,却一匹都不能要,统统都不能要。

粗粗合计了一下,这批货款是要不回来了,还要给对方两倍的赔偿,加上原材料的损失,林林总总加起来,要十几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几乎要掏去她一半的资产。

“少爷,少爷,到底怎么办?对方明天会让人来谈,路先生和童先生又不在,我们要怎么应对才好?”

工人眼巴巴的望着她,一个一个比她还着急,宋泠月回过神来,眼下这个要紧时候,她不能慌,钱财都是小事,没了可以再赚,但眼下,安抚人心,保住容氏的名誉才最重要。

略思忖一番,宋泠月心里定了主意,便起身站到高处,对着众人压了压手,示意大家不要慌,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等着她发话。

“这些布匹太多,如果烧毁,势必会引起警察厅的注意,但是这些布匹不能留,必须销毁,等一下天黑透了,把这些布匹拉到河边,偏远些的地方,全部沉河,一点儿痕迹都不能有。”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传出一阵惊讶声,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宋泠月,还以为她气糊涂,说起胡话了,那可是几万块的东西,沉到河水里,那可就血本无归。

就连吉诚和玉生,都以为她是说了胡话,忍不住上前小声问了一句,“少爷,您可要考虑清楚了,真的要沉河吗?”

宋泠月眉头紧皱,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言语,两人立即噤声,底下却又开始戚戚咕咕的小声议论起来,都不明白宋泠月此举为的是什么。

但是她的话吩咐了下去,众人也不好反驳,再次确定了一句,宋泠月的吩咐无误,众人便只好不再多问,按照她的吩咐,开始往车上装货,还派人提前去河岸巡查,确保晚上的工作不会出纰漏。

销毁货品的工作,宋泠月不能亲自去,万一被人撞到,那便是坐实了容氏工厂出残次品的名声,吉诚也不方便跟去,思来想去,便把这个人物交给了玉生,他是夏夜清的人,不会对她不利,一定会尽心帮她。

玉生跟着夏夜清时间不短了,处理这样场面的事情,小菜一碟,当即应了,便带着几个打头的工人,开始做准备工作。

童先生还在医院里住着,宋泠月不能不管,当下又带着吉诚匆匆赶了过去。

来到病房,童先生已经睡了过去,只有厂子里的司机和路先生在床边守着,宋泠月推门进去,两人惊觉有人来,慌忙起身护在了床头,看到来人是宋泠月和吉诚,顿时松了口气。

“哎呦,少爷,原来是您,我还以为又是那帮当兵的。”路先生叹声道,连忙让出了座位给宋泠月。

宋泠月听他语气,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发生,放下手里的水果,打量着两人的神色,问道:“怎么了?什么当兵的?”

路先生看了床上的童先生一眼,摇头叹息,“今天实在不顺利,厂子里出了事情,来这里的路上,又遇到一伙当兵的,也不知道是那一个军的,好大的脾气,车子冲了一下,还是他们的错,却不讲道理,一直跟到了医院,若不是医生拦着,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司机也附和道:“我看他们不像是京都军队里的,性子野得很,讲话也十分难听,看来这京都又要不太平了。”

宋泠月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却又不知道这不安来自那里,心里乱的很,理不出个头绪来,便也不在这上头纠结,便又看着病床上的童先生,问道:“伤势怎么样?医生处理过了?”

路先生点点头,扶着宋泠月在椅子上坐下,才说道:“伤势倒是不重,但是腿上的骨头伤到了,医生给绑了固定板子,又给服了药,疼痛好了些,他便睡了。”

路先生说这话的时候,想要掀开被角,给宋泠月看一眼童先生受伤的腿,宋泠月怕把他惊醒,连忙让他停下了手。

“医生处理了伤口就好,还是让他好好休息,他这段日子,也的确累坏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出了院,让他好好休息些日子。”

宋泠月本想说,接下来的几个月,怕是没事情要忙了,转念一想,何必给大家增添没必要的烦恼,便咽下了后头的话。

路先生还惦记着货品的事情,忙活了这么些日子,眼见要交货,却出了这么大的差子,偏偏童先生又伤了,他急的头发都白了半边。

“少爷,这次货品的事情,我想了这半日,却想不出所以然,您说,这可如何是好?那可是几万块的东西啊!”话里话外,又是惋惜又是心痛。

宋泠月也不打算瞒他,便把销毁货品的事情告诉了他,路先生听到要把所有货品沉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

“少、少爷,真的要把货品沉河?这残次品如果拉到城南去卖,还是能卖出土布的价格的,至少能回部分本钱,这要是销毁,那可是血本无归啊!”

“不,这样的货品,决不能出现在容氏的工厂,不能为了回本钱,毁掉我苦心经营的声誉,所以,必须这么做。”

路先生还是觉得可惜,便又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再跟唐少东家商量一下?”

宋泠月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他伤势才好,一直在忙船厂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第五十九章 你的孩子

宋泠月不是不想找唐风帮忙,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唐风似乎在刻意回避她一样,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容府了,电话也没来过几个,莫名其妙就疏离了似的,她心里觉得不自在,这个时候贸然去找,总觉得开不了口。

从医院里出来,天都黑透了,车子不急不缓的往英国医院赶去,宋泠月坐在后座上,呆呆的想着心事,容太太的事,唐风的事,还有工厂里的一出一出的事情,每一件,都让她揪心,让她觉得无力应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少爷,到医院了。”车子停了下来,司机提醒了一句。

宋泠月回过神来,吉诚已经打开了车门,一阵寒风扑过来,她下意识的裹紧了大衣,缓步下了车,打起精神,朝着病房的楼上走去。

唐风府上,书房的灯还亮着,他此刻正在聚精会神的看文件,船厂已经开工了,这些日子,厂子里在忙着打造一艘货船,还有几艘小渔船,分身乏术,冬子这时候还在盯着赶工,他要尽快把图纸画好,好准时完工,投入使用,一旦船用上了,手头的资金也就能周转过来,最起码,可以帮宋泠月一把。

“咚咚”,有人轻轻敲响了书房的门,唐风抬起头来,“进来!”

进来的是唐府的管家,忠叔,五十出头,穿着一身厚棉的灰色长衫,头发整齐的梳到脑后,目光炯炯,精神矍铄。

“少爷,楼下有您的电话,是一位小姐打来的,说姓董,您要不要去接?”

唐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姓董的,那看来是董绵绵了,这个女人,这个时候来电话,不知道又要出什么鬼主意。

他每次遇到她,应付起来都很吃力,说不上喜欢或讨厌,但是,心里总觉得,还是不见她最好,思忖片刻,便说道:“忠叔,你找个由头,先把她打发了,我眼下没工夫理她。”

忠叔曾经是在唐风的父亲手底下做事的,也是看着唐风长大的,也了解唐风的心性,他说把人打发了,那就指定是不待见,心下了然,应了一声,便关门出了书房。

唐风无奈的摇摇头,此时有几分后悔了,不该把自己府上的电话留给董绵绵,如今惹到了她,以后怕是后患无穷,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脑子乱起来,他们是有过肌肤之亲的,他也不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总不能翻脸就不认人。

可是要他和董绵绵关系亲密,他也是做不到的,先不说他心里已经有了人,单说董绵绵的性格,张扬大胆,很多时候,行为比男人还出格,他不喜欢,他喜欢温柔乖巧的,就像宋泠月那样,想让他捧在手心里呵护。

这纷乱的思绪,只在脑海里转了片刻,便又被他掐灭了,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淡然,不管他要顾那一个,都要有足够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等到唐氏再次崛起,那么不管是帮助宋泠月,还是给董绵绵一个交代,他都不必再两难。

次日一早,唐风起了床,还在卫生间里洗漱,就听到外头闹哄哄的,还有女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在向他卧室的方向走来。

“走开,走开,别拦着我,我找我男人,谁敢拦我,姑奶奶让小多弄死他。”董绵绵骄横的声音,突兀的传到了唐风的耳朵里。

“噗”唐风嘴里的漱口水喷花了镜子,来不及擦嘴,放下牙缸就冲了出去。

果然,来者不善,是董绵绵,穿着一件洋粉色的翻领子华达呢大衣,腰带系成蝴蝶结的样子,西式的烫发,面容精致,媚眼如钩。

看到唐风出来,董绵绵踩着高跟鞋,迈着优雅的步子朝他走去,嘴里还调笑着,“老情人,上次一别,许久不见了,我怕你太想我,又怕你找不到我,所以就主动来找你了。”

忠叔见势,上前要拦下董绵绵,后头的小多却先一步,一把抓住了忠叔的胳膊,粗声粗气的道:“老爷子,我家小姐千金之躯,你还是不要碰她,不然你这老胳膊老腿,可禁不得我几下子。”

忠叔目光一沉,反手就要扣小多的脉门,小多没想到忠叔还会这一下子,急忙撤回手,却依旧伸腿挡在忠叔前头,不肯让他过去。

这间隙,董绵绵已经来到了唐风跟前,一只手熟练地搭上了他的肩头,朝他挤了挤眼睛,带着撒娇的口吻道:“老情人,这场面人家可不喜欢,这可是你家,打烂了东西,我可不管赔的。”

唐风身上酥酥麻麻的起了鸡皮疙瘩,受不了董绵绵这自来熟,却不得不拦下两人,忠叔虽然也会两下子,但绝对不是身强力壮的小多的对手,更何况,董绵绵是拦不住的。

“忠叔,这是我的客人,不用拦了,你去忙你的事情,这里不必管了。”

忠叔虽然不放心,但是唐风发了话,他只得遵从,瞪了小多一眼,背着手离去,小多不敢打扰董绵绵的好事,也跟着离开了。

两人一走,董绵绵更加肆无忌惮,扑上去抱住了唐风的脖子,撅起红唇就要吻上去,唐风一急,伸出两根手指头摁住了她的额头,脑袋向后躲着,阻止她靠近自己。

“董绵绵,你不要这样,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学会矜持一些,我不喜欢这样。”

“那你喜欢那样?你说出来,我改!”董绵绵张口就来,丝毫不过脑子,手上依旧抱着他不撒手。

唐风有些气急败坏,好话说不听,便也不客气,一把推开了她,推的董绵绵一个趔趄,险些撞在墙上。

“董绵绵,你再乱来,我真的对你不客气。”

董绵绵扶着墙直起身,目中带着恨意,剜向唐风,就在唐风以为她要发火闹腾的时候,她咬了咬红唇,犹豫片刻,缓缓说了一句,“唐风,你不能这么对我,从今以后,你必须对我好。”

唐风哭笑不得,“凭什么,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董绵绵朝他勾了勾手指,目光又变得有几分幽怨,一字字道:“因为,我有了你的孩子。”

第六十章 冒昧来访

董绵绵的话,如同晴天一个霹雳,把唐风炸的外焦里头也焦,糊作一团,半天回不过神,他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这不过是噩梦一场,只要醒来,一切就都会化作乌有,包括董绵绵,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唐风,唐风?”董绵绵看他双眼无神,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你怎么想的?这个孩子,你认不认?”

唐风僵硬的转过头去,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的腹部,良久,才语无伦次的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你怎么会有的?”

董绵绵秀眉一拧,立时变了脸色,“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在骗你?”

唐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事情太突然了。”

董绵绵却不乐意听他的解释,开始耍小性子,一只手抚了抚肚子,低头自言自语,又故意说给唐风听,“哎,可怜的孩子,你这个爹不肯认你呢,还说我在骗他,看来,你要跟娘一样,当一个没爹的野孩子了。”说着话,还挤了几滴眼泪,一副楚楚可怜,弱小无助的样子。

唐风就是再有疑惑和不解,此时也不敢再追问了,若她说的是真的,照她的性子,要是闹起来,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他虽然不喜欢她,可也不是冷血的人,不能欺负一个有身孕的弱女子,更何况,这孩子还……哎!

“我的错,是我说错了话,我收回,是我的孩子,我便认,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说吧!”唐风说着服软的话,打开房门,引着董绵绵往屋子里走。

董绵绵却得了便宜又卖乖,看唐风服软了,又开始撒起娇来,小手抚在额头上,故作柔弱的喘息了两声,有气无力的道:“你刚才推我太用力了,我头晕,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我不敢走路了。”

唐风愁眉不展的看向她,无奈的摊了摊手,“你又想怎么样?要我背你进去吗?”

“不,我要你抱我进去!”董绵绵娇笑着,对着他伸出了手,作势要他抱。

唐风猛地后退了一步,如临大敌看着董绵绵,“你、你不要乱来。”

董绵绵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咯咯”笑了起来,看他如此为难,也不再勉强他,率先走进了房间,她可是有一整天的时间和他聊,且看他如何应付。

宋泠月在医院守了半夜,凌晨才回到家里,勉强休息了几小时,便早早的起了床,玉生已经回来复命,事情办妥当了,残次品已经全部销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让她稍稍放心了些。

吃过早饭,宋泠月让玉生在家里休息,他忙了多半夜,想来是很耗费精力的,叫上吉诚,驱车赶往工厂。

工厂没有开工,大门紧闭着,宋泠月推门进去,工人三三两两的坐在外头,不时议论着什么,都是跟这次事情有关的。

“各位,少爷来了。”吉诚上前提醒了一句,众人纷纷起身聚到了一起。

“少爷,货物解决了,对方的人还没有过来,我们眼下怎么办?”有工人问道。

宋泠月扫了一眼众人,这些日子赶工,大家也都累坏了,既然眼下没有活计,留在工厂也是徒劳,便昂声说道:“这件事情交给我来解决,这几天工厂比较清闲,我给大家放一个短暂的假期,你们回去好好休息,等到开工,我再领派人通知。”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都以为厂子不景气,宋泠月是要裁减人员,顿时忧心起来,一个个犹豫着不肯离去,却也不敢问。

宋泠月看出大家的疑虑,又说道:“只是短暂的休息,先以三天为限吧!三天以后,大家回到工厂等待吩咐,这些日子,薪水照发不误,大家不用担心。”

众人一听是这个意思,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纷纷附言,等今天商谈过后再离开,至于薪水,他们不工作,也不会要。

宋泠月知道这是众人怕商谈起冲突,想要留下保护她,但是这时候,人多未必是优势,劝说一番,众人却依旧不肯离去,宋泠月无奈,只好选了几个人留下,让其他人离开,也算是两全之计,众人这才答应了。

等到日头正中了,宋泠月也没等来对方派来商谈的人,正要打电话过去问问,却不想纸厂打了电话过来,吉诚接起来,只听了一句,便惊得脸色煞白。

“少、少爷,纸厂那边,也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吉诚把电话递给了宋泠月,后者疑惑的接了过来,电话里的人语气很是急切,甚至都带了哭腔。

“少爷,出大事了,纸厂前些日子接到了一笔大的订单,本来赶工好好地,可是货品出了问题,这一下,损失大了,对方派了人来,要向我们索赔,这可怎么是好?”

宋泠月脑子里轰一声,急声问道:“什么订单?我怎么不知道,不是一直在赶工那些小订单吗?”

电话里又说,“这件事是禀报过路先生和童先生的,他们说会把合同交给您,怎么,您竟然不知道吗”

宋泠月强忍着涌上来的气血,问道:“合同上的金额是多少?对方又要索赔多少?”

“订单足有五万,对方索赔要双倍,还说有损失要我们赔,加起来,足足要十几万,这可是要命了啊!怎么办啊少爷……”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宋泠月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浓,这事情一桩桩来的太急、太蹊跷,怎么会这么巧,两个工厂都出了事,还都是十几万的大订单。

宋泠月把事情前后想了几遍,心头猛然一惊,这次的订单,来的本就蹊跷,容氏的工厂已经很久没有接到订单了,怎么就会突然来这么大一笔,还有纸厂那边,竟然同时也接到了。

先不计较童先生和路先生瞒着她接下订单,单说这两件事,都好像预谋好了一样,接连出现,又都出了事情,工厂的工人向来做事认真,从来没出过差错,怎么会同时出现了失误,若说没有人为,她怎么都不信。

思索良久,宋泠月才意识到什么,离开办公室,匆匆赶去车间,如果真的有人动了手脚,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若真的是对方陷害,那至少有了反击的说辞。

吉诚意识到她的想法,也赶着去了车间,后头的工人不明所以,但是隐约觉察到什么,也跟了过去。

宋泠月在车间里快速检查了一遍,机器和余下的部分原材料,都看不出有问题,丝线也检查过,没有发现混合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工人看她不停地检查机器和材料,这才明白了她的用意,上前提醒她道:“少爷,这机器我们也检查过,都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原材料上,但是余下的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都已经用完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证据是找不到了。”宋泠月轻声嘀咕一句,气馁的坐在了凳子上,如此看来,若有人出手,必定是其中的技术人员,否则不会估量的如此精确。

可是眼下,事情出了,证据也找不到,就算找出内鬼也是徒劳,对方铁了心要整垮容氏,她不出面,这件事情怕是无法善了,但此时此刻,她反倒不那么慌张了,想到这里,她反而松了口气。

吉诚看她这样,以为她气傻了,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们要不要找对方谈谈?看看他们到底是何用意。”

宋泠月不怒反笑,淡淡说道:“不必了,因为对方的目的怕不只是钱,而且,他们会主动找我们,不急。”

夏公馆,夏夜清自海关回来,慕雪又耍性子,他心烦应付她的无理取闹,便找了个由头,打算去外头找个地方吃顿饭,省的在家里烦心。

车子在大门口等候,夏夜清一边套上大衣,一边带着张副官急匆匆往外走,还没迈出门槛,门外的佣人便急匆匆赶了过来,挥着手势,让他别出门。

“大爷,您快回去,有个日本人登门拜访,被我们拦在了外头,您要是出去,正好撞上他。”佣人跑的呼哧带喘的说道。

夏夜清疑惑,抖了抖肩膀,整理好衣服,向门的另一侧挪了几步,问道:“什么日本人?之前下过帖子?”

佣人摇了摇头,“没有过帖子,他说是初次拜访,还一定要见到大爷,说有要事要跟您商议。”

夏夜清和身侧的张副官对视一眼,后者也摇摇头,示意不知情,这就奇怪了,一个日本人,来夏公馆做什么?

正说话的片刻,外头起了哄闹,那个日本人硬闯了进来,夏家的佣人拦都拦不住,硬是被推到了门口。

来人一眼就看到了门里的夏夜清,脸上堆起一个笑容,用生硬的中国话自顾自说道:“这位仪表堂堂的公子,想来就是夏家的大少爷,海关总长,夏总长了吧?冒昧来访,夏总长不会介意吧?”

第一章 诚心邀请

眼前的人个子不高,长得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透着精亮的光,身上穿着一件灰色大衣,带着礼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跟他无礼的行为格格不入。

夏夜清及其讨厌不请自来的人,整理着衣袖,随意的扫他一眼,冷淡的语气道:“阁下觉得我介意吗?我不喜欢无礼的人,更不喜欢无礼的日本人。”

来人轻笑一声,摘下帽子反手扣在了胸前,“夏总长,这样的态度对待客人,难道就是中国人的礼仪吗?我是山本忠一,我是日本人,难道夏总长也和那些俗人一样,对每一个日本人都有成见?”

夏夜清并不被他激怒,整理好衣服,挺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我不管你是哪里的人,来到我夏家,就要遵守我夏家的规矩。”

说罢,也不理会山本忠一已经变了颜色的脸,对身侧的张副官扬了扬手,“张副官,把这个日本人给我清出去,不待见。”

“得嘞!”张副官应了一声,返身对着山本忠一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却丝毫不客气,“这位山本忠一先生,你是要我请出去,还是被我推出去?”

山本忠一脸都扭曲起来,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夏夜清会如此不知好歹,自己登门拜访,居然被这样赶出去,真是岂有此理。

心里的怒火虽盛,但他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攥紧了手上的帽子,竭力平息着怒气,说道:“夏总长,这次是我失礼了,没有提前下帖子拜访,希望你见谅,但是我这次前来,是诚心邀请夏总长的。”

听到邀请二字,夏夜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问道:“什么邀请?”

张副官看他有继续要问话的意思,便不再敢山本忠一,后退了一步,示意山本忠一可以回答夏夜清的话。

山本忠一礼节性的点了点头,才又说道:“我初次来到中国,打算在京都立足,做出一番海内外的事业,这一切,还要仰仗海关总长照拂一二,所以,我在公馆举办了一个宴会,三日后的晚上,希望夏总长赏脸。”

夏夜清手指放在鼻端轻嗅了嗅,古怪的笑了一声,“我对你们日本人的宴会不感兴趣,也不希望跟你有除了公务以外的交情,所以,你的好意,还是收回去吧!”

这个山本忠一,夏夜清虽然不了解,但是他早听闻,魏千帆和一个日本人来往过密,日本政府这几年不安分,日本人此时来京都,还跟军阀有交集,他不得不多一个心思,离这些人,还是越远越好。

山本忠一听他拒绝的如此干脆,一时间反倒说不出话来,早听闻这个夏总长性子怪异,魏千帆还百般叮嘱,说这个夏夜清是个不好啃的骨头,让他不早急躁,他偏不信,当官的,哪有不爱财的道理,没想到,果然碰了硬钉子。

“夏总长,我诚意上门邀请,难道夏总长竟连一杯茶的机会都不给吗?”

夏夜清斜睨他一眼,“怎么,山本先生还打算要进一步邀请吗?我的回答已经很清楚了。”

山本忠一偏不死心,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陪着笑脸说道:“既然公馆不方便,不如我们去西餐厅说话,我做东,算是表达我的诚意,如何?”

张副官看他明显是死赖着不走,夏夜清也明显不耐烦起来,便开口扯谎道:“总长,财政总长那边还在等着,去晚了,怕是不好。”

山本忠一明白了,这是在下逐客令,看来这个夏夜清是存心不会给他机会了,心一横,索性也不再央求,软的不行,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夏总长,我的宴会您不感兴趣,总统府的宴会,您怕是不会拒绝吧?介时我和魏司令会同往,到时候我们再会,我们会很高兴见到您的。”说罢,摘下帽子弯了弯腰,不等夏夜清说话,便径自带着人离开了夏公馆。

张副官看山本忠一走了,冷哼一声道:“这个山本忠一,行事还真是古怪,莫名其妙来到咱们公馆,又莫名其妙的离开,看来他脑子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的是你。”夏夜清怼了他一句,又道:“这个人并不简单,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看来这次总统府的宴会,我不去也是不行了,不再次见到山本忠一,也是不可能了。”

张副官不解,疑惑道:“总长,这怎么说?难道总统他……”

夏夜清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胡说什么,总统府办晚宴,自然不能将人拒之门外,这也是情势所需,只不过,这个日本人和魏千帆同去,为了总统的安全,我们也不得不去。”

顿了顿,便吩咐道:“张副官,你提前派人埋伏在总统府周围,如果魏千帆敢有小动作,就直接做了他,顺便告诉白秀林一句,让他提醒总理,宴会上要一切小心。”

张副官明白了他的用意,点头应道:“是,总长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的。”

骤然出了这件事情,夏夜清想去找宋泠月小聚一下都不成了,毕竟总统府的事情重要,索性也不外出了,吩咐完了事情,便只好返回了东院。

宋泠月心里有了数,便安心的等对方的消息,一连两日没有动静,厂子里事情不忙,铺子里也用不着她操心,每日巡视一遍即可,晚上闲来无事,便直接去了金凯门。

数日不曾登台,宋琅都急的上蹿下跳,一见到她,就拉扯着她去了化妆间,亲自给她上了妆,待她一曲舞罢,又紧跟着她去了化妆间。

宋泠月对着镜子卸掉首饰,看到宋琅站在后头,搓着两只手,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觉得好笑,边忙活边笑着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还这样局促起来。”

宋琅这才松开了自己的手,斜靠在化妆台边上,笑看着宋泠月卸妆,说道:“我怕你是忘了一件事情,我曾经约你去我家里做客,你前些日子一直在忙,我不好问,如今,你可是有时间了?”

宋泠月卸掉耳环,一只手去解开项链的搭扣,扭过头看着他,“都是我不好,你早就邀请了,我还说要见见你太太,倒是给忘了,这几日清闲,你跟你太太定好日子,我一定去。”

宋琅嘘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今天回去就和她商量。”

临出门,却又回过头来,对宋泠月说了一句,“小月,你去的时候,还是带一个随从,万一喝了酒,好有人照顾你。”

宋泠月笑笑回他,“你放心,司机跟了我多年,会照顾好我的,你就准备你的好酒吧!”

第二章 怎么不抢

宋泠月一早起来,就接到了工厂的电话,对方派人去了工厂,要商谈赔偿的事情,人已经等在了办公室,她急匆匆化了男装,带上吉诚和玉生,驱车赶往工厂。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赶到了工厂,宋泠月带着两人,朝着办公室走去,她走在最前头,才到门口,猛然听到一个熟络的声音,顿时停下了脚步。

说话的人语气有些生硬,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人有口吃,可是宋泠月却听了出来,这人不是口吃,语气生硬,是因为他根本不是中国人。

宋泠月踮脚对着里面看了一眼,果然是那个日本人,山本忠一,顿时大惊失色,扭身拉扯着玉生和吉诚就向外走。

后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玉生看她神情如此慌张,边走边问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跑,对方长了一副阎王面孔吗?”

宋泠月带着两人一口气跑到工厂门外,才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解释道:“这个人是日本人,我只以为这次是曾经的对手陷害我,没想到是日本人,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见他,会被认出来,我得重新化个妆。”

玉生是知道她双重身份的,自然不会多问,但是吉诚不清楚,听她说的话如此古怪,忍不住打量她一眼,疑惑道:“少爷,您化什么妆,难道要扮作女人吗?”

宋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也来不及解释了,急匆匆跑到车上,找出擦鞋的黑色羊油,在自己下巴和脸上,点了些黑点,看上去像长满了黑色的痣一样,让人不忍直视。

“怎么样?这个模样看上去如何?”宋泠月侧了侧头,问玉生和吉诚道。

玉生没吱声,吉诚却愁的眉眼都扭曲在了一起,一脸困惑的样子,“少爷,您,你这是准备扮丑,吓跑他们吗?”

宋泠月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什么吓跑他们,你不懂,我自有我的打算,等一下不管我说什么,你们都不许拆穿我,一定要配合我说话。”

“是,少爷。”两人应了声,便打开车门,跟着宋泠月再度走向办公室。

今日是谈公事,山本忠一穿了很正式的呢子料西装,带着两个随从,都是一身黑色的大衣,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对比之下,宋泠月小小的个子,倒有些气势不足。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跟对方谈判,大不了就是赔钱,山本忠一的野心,宋泠月早就见识过,她反正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只要咬死了,还怕他派人抢了不成。

山本忠一正等的无聊,听到有人进来,侧头看向门的方向,乍一看到进门的宋泠月,满脸的黑痣,登时便皱起了眉头,他听闻容氏的容少东家是个白面俏公子,英俊不凡,可是来人这副丑样子,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这差距实在有些大。

“这位,就是容氏的容少东家?”山本忠一迟疑着问道。

宋泠月笑笑,大马金刀的在山本忠一对侧坐下,招手让人上了茶,浅浅的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杯说道:“原来您就是我的大客户,果然是真人不露相,不知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是的,我就是给贵厂下订单的人,我叫山本忠一,来自日本,你可以称呼我山本。”山本忠一自我介绍道,还对着宋泠月伸出了手,要握手的姿势。

宋泠月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更不敢跟他握手,她水葱似的小手伸到他跟前,肯定会被他识穿,便说道:“原来是山本先生,既然来到了中国,我还是以中国人的礼仪迎接。”说着,对他拱了拱手。

山本忠一笑笑,只好搓了搓手,也对着宋泠月拱了拱手,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容少爷,我这次来,想必你也是清楚原因的,订单没有交货,关于我的损失,我们有必要谈一谈。”

宋泠月若不是在金凯门接触过他,听到他这番话,还真会以为他是来谈生意赔偿的,但既然她早已知道了他的目的,自然不为所动,只静静的看着他,等他的后话。

山本忠一看她没反应,便继续说道:“大致的数额,想必你也算过了,但是你算的该只是订单上的赔偿,我们的损失,却是不可估量的。”

“呵呵!”宋泠月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人还真是会胡说八道,真当她是没见过市面的小孩子么?

又觉得这场合笑是不合适的,便正了正神色,说道:“山本先生,做生意,无非就是赔了赚了,没有什么是不可估量的,你要的是布匹而已,我们没有如期交货,是我们违约,合同上写的清楚,后果我们自会承担。”

山本忠一听她说的轻描淡写,也忍不住笑了笑,“容少爷,想必你做生意的时间还不够久吧?虽然我要的是布匹,可是我要这布匹,是要出口到海外的,你们的工厂违约,损失的不单单是我,还有海外的客户,这笔损失,你也是要赔偿的。”

“赔不了!”宋泠月斩钉截铁,张口便否决了他,一手伸到后头,对玉生道:“把合同拿出来,我们跟山本先生好好算一算。”

合同是早就准备好的,玉生自公文包里取出来,递到了宋泠月手上,还特意说了一句,“少爷,这就是当初签订的合同原件,一字不差。”

“嗯!”宋泠月应了一声,把合同展开,找到违约条款的那一项,放在茶几上,推到了山本忠一的跟前。

“山本先生,您看好了,这合同条款写的清清楚楚,违约的,按照订单数额双倍赔偿,这双倍包括本金,却并不包括期待利益,您说的损失,就是期待利益,当然,利润损失我们也会赔一部分,但这些,并非无法估量。”

山本忠一自然清楚合同的条款,只随便扫了一眼,便说道:“容少爷,这你就错了,我的利润损失,可是很高的,而不是像你说的,只是一部分,另外,你们容氏纸厂的订单,也是我们的,两项加起来,我怕你是承担不起的。”

宋泠月尽管早已经意识到,但是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咯噔”一声,果然,山本忠一真的对容氏下手了,如此看来,今天的事情,怕是没这么容易了结,看来硬骨头还在后头。

“山本先生,那您不妨直说,您的损失,到底是多少?”

山本忠一笑了笑,对着她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这个数字,容少爷觉得如何?”

宋泠月半信半疑,二十万?这么简单吗?这完全在她的预期之中啊!

山本忠一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笑容越发深了,一字字道:“容少爷,这可不是二十万,是两百万!”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

第三章 痴心妄想

听到山本忠一提的条件,宋泠月还没发话,玉生就先急了,张口便怼了山本忠一一句,宋泠月怕他坏事儿,扭头给他一个眼色,玉生只好噤声。

山本忠一却并不恼怒,端起茶杯,悠闲的喝了一口茶,才又说道:“容少爷,我知道容家这几年做得风生水起,家大业大,可是两百万,要拿出来怕是也不容易。”

宋泠月对他的狮子大开口颇为愤怒,这裸的野心,就差他亲口说出来,让把容氏拱手相让了,两百万,换做容氏最鼎盛时期,倒也不是拿不出,但这一年经济不景气,她的资金已经严重缩水。

如今两百万几乎是她的全部身家,有一部分还是无法变现的,另有一部分,是当初那些商户的钱款,黄金套牢了一多半的商人,也变相的套牢了她,更何况,厂子和铺子日常维持也需要资金周转,若真的照这个给了赔款,容氏就得破产,到时候山本忠一还是有办法把厂子收为己有,他真是好打算。

宋泠月想明白这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山本忠一正在等着她回话,宋泠月思忖片刻,心里已然有了主意,便道:“山本先生,两百万我是不可能赔的,这无关容氏是否出得起,而是我们没有出的必要,利润损失,我们按照现在的赔款,再多给一倍,如何?”

“哈哈哈哈!”山本忠一骤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我说容少爷,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中国人最讲究诚信二字,你可不要砸了生意人的招牌。”

山本忠一说这话的时候,挥手指使一个随从出了办公室,宋泠月扫了他一眼,却没心思管他去做什么。

她此时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山本忠一这话,分明就是威胁,容氏工厂织出残次品的事情,他是清楚的,虽然货品销毁了,但他要是想做文章,总有办法,一旦坏名声传出去,多少是会影响容氏的。

如今京都有不少布厂进购了新的设备,开始学习制造毛纺织品和高档精梳棉,容氏独树一帜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现今已经在靠着花色样式和精工细作上取的好口碑,若是名声坏了,那直接影响的就是容氏的未来。

山本忠一知道自己的话敲中了宋泠月的要害,却扔不打算罢休,想给她致命的一击,让她彻底妥协。

此时他的随从已经从外头回来,手上还捧着一样东西,叠的方方正正,外头用白布包裹着,递到了山本忠一面前。

“容少爷,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山本忠一笑看着宋泠月,伸手缓缓解开了外头的白布。

宋泠月看到里面的东西,顿时变了脸色,那是半匹布,正是眼下需求量最高的毛纺织,且她一眼就认出来,这半匹布正是出自工厂的这批残次品,原来山本忠一的人不只是验货,还带走了实打实的证据,果然是下了死手。

“山本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泠月故作不知,但是她目光里的紧张,已然出卖了她,事到如今,一件对她有利的事情都没有。

“呵呵!容少爷,这布匹你应该是认得的,就算你不认得,那些常年自容氏进购货品的布商也是认得的,如果这件事不能给我满意的答复,我就只能求助官方了,记者也好,司法处也罢,我可不能白白损失。”

宋泠月的手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手背都泛了白,这个山本忠一,真的是狡兔三窟,怪她没有想到,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如今处处被打压,几乎无还手之力。

“山本先生,依我看,还是没这样的必要,我们都是生意人,讲究以和为贵,想必您也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那对我们都没好处。”

山本忠一摊了摊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容少爷,我不怕事情闹大,我在京都的公司,只是经营出口,只要按时回款交税,其他的,与我是没有影响的。”

“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又道:“你说的也对,都是生意人,要以和为贵,容氏占据生产的一端,而我的公司,占据出口销路的一端,我们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说罢这话,山本忠一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宋泠月。

宋泠月明知他要说到正题了,却并不接他的话茬,只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山本先生也赞同我的话,那我建议,我们不如各自退让一步,还是和平解决这件事情。”

山本忠一说了这么半天,宋泠月都不为所动,他有些心急了,好容易才逼的容氏到这一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的,既然她不接话,那就索性挑明了,反正她已经退无可退。

“容少爷,我怕你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若是一条路上的人,自然要和平解决,若不是,那也谈不上友好与否。”

这是要把话题挑明了,宋泠月皱了皱眉,“您这是什么意思?”

山本忠一冷淡的一笑,“我的意思很明白,我对容氏的崛起十分佩服,对容少爷你,也十分钦佩,有心与容氏合作,奈何一直没有机会,眼下,我认为是极好的机会,容少爷以为呢?”

痴心妄想,宋泠月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却也知道,发火怒骂都无济于事,眼前这个日本人,是铁了心要将容氏收归己有,看来好商好量也是行不通的,那也索性干脆些,省的夜长梦多。

“山本先生,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们容氏小门小户,实在没办法跟贵公司这样的大公司谈合作,而且,我们的货品是要以内销为主的,我的商户也都合作多年,我没有向外扩张业务的想法,恐怕我们无法合作。”

“容少爷!”山本忠一加重了语气,他的耐心显然已经磨光了,“蹭”的站起了身,冷冷说道:“恐怕如今你已经没有退路,若不跟我合作,我一定会让容氏破产,到时候,就没有这样客气了。”

宋泠月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客气,翘起二郎腿,稳稳的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他,语气强硬的道:“山本先生,容氏就算毁掉,也绝不会跟日本人合作,区区两百万,我容氏还不放在眼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跟你合作的。”

山本忠一恨恨的咬了咬牙,他万万没想到,这死小子,死到临头还如此强硬,看来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那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绝路,看他到时候还会不会这样嘴硬。

想到这里,山本忠一平息了怒火,又恢复了一脸冷漠的样子,不再谈合作,反而问道:“容少爷,听闻容氏如今的当家是唐少东家,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他怎么不在?你一个人,能做容氏的主?”

宋泠月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一时间怔住了,想到唐风,她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如今的容氏,唐风真的还愿意管吗?

可是这样的事是不能被山本忠一知道的,甚至连一丝不自在的表情都不能有,愣了那么一瞬间,宋泠月又很快恢复过来。

“唐少东家已经将此事全权交给了我,既然我来了,自然就能做主,两百万,五日后我自中央银行划到贵公司的户头里,分文不少。”

山本忠一犹豫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容少爷,我不是无情无义,不识时务的人,既然来到京都驻足,自然也要懂规矩,容少爷是个有骨气的人,我也不强人所难。”

宋泠月半信半疑的目光看向他,他又要打什么主意?

山本忠一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现在改变了主意,两百万,的确强人所难,我又急需要布匹,不如这样,我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想尽一切办法从新织出我要的布匹,一个月后准时交货,我们的债务就算了结,如何?”

这么简单吗?宋泠月有些不敢相信,方才还咄咄逼人,如今话锋一转,竟然变了主意,难道他良心发现了?

山本忠一也没有过多的解释,生怕她不信似的,当即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钢笔,趴在跟前的茶几上,刷刷的书写起来。

很快,半张纸就写好了,山本忠一在最底下签了自己的名字,把纸张递给了宋泠月,后者接到手里看了一眼,虽然写的汉字歪歪扭扭,但也是能看清楚的,是一份简单的合同。

“容少爷,这是一份附合同,三个条款,大致的意思很清楚,你要在一个月内重新交货,若你的货品无误,我们的尾款会一次性补齐,若是再次违约,不但尾款收不到,你还要原数赔偿我们两百万,另外,包括这期间的利息。”

宋泠月在脑子里快速合计了一下,一个月的时间,让工人们赶赶工,再临时扩招些工人,交货是完全有可能的,如此一来,也就是多花一倍原材料费和工人的薪水。

再有就是,这一个月里,工厂怕是不能再接别的订单,那这一单下来,基本是没有任何利润,还要损失个几万块,但是与两百万的赔偿相比,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最主要的是,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这是最好的选择,两百万她说的轻松,若真的筹备齐了,怕是容氏也被掏空,再也起不来了,她只能赌一把。

算清楚这些,宋泠月也不再犹豫,拿出自己的钢笔,信手签上了名字,“一个月为限,我们一定如期交货。”

第四章 各自为安

厂子里的事情算是忧心的,可幸的是,有名医张大夫的调理,容太太身体的病症好了许多,病情稳定,以后饮食上注意些,好好养着也就没什么大碍,次日便出了院,宋泠月接了容太太回府,又千恩万谢的着人送走了张大夫。

容太太的事情妥当了,宋泠月倒是可以专心处理工厂的事情,纸厂的订单也是山本忠一的,倒是不用单独费心思,难的是,两处加起来,负担的确不堪重负。

童先生出了院,腿上还没好,宋泠月让他安心回家里修养,厂子里的事情,就只剩她和路先生处理,好在吉诚是个机灵的,加上玉生,多少能帮些忙。

订单重新履行,原材料也要从新购买,宋泠月带上支票簿,带着路先生他们,一行四人前去采买,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宋泠月格外仔细,确保从源头上万无一失。

购买丝线和棉纱的地方都是固定的,也是和宋泠月合作多次的商家,本以为这次购买也会十分顺利,谁知到了地方,才被告知,她往常需要的毛纤和蚕丝都货量不足,就连棉纱都不够了。

宋泠月把几家的原材料凑在一起,却还不够订单十分之一的需要,这就有些难办,好在商家和她交情还是不错的,告知她去别的地方购买,新的商家,也都是熟识的,原材料上绝不会有问题。

一行四人只好驱车赶往另一处,本来也是满怀希望的,到了地方,货物也充足,可是一问价格,却把宋泠月四人吓了一跳,短短几日,这丝线和棉纱的价格竟然翻了三倍不止,且因为黄金的风波,这些商家只收现钱,支票和本票一律不收。

宋泠月还没来得及去取现钱,手头上有的,却连个定金都不够,四个人只好闷闷不乐的先离开。

日头正中了,事情虽然办成,饭还是要吃的,宋泠月早已饥肠辘辘,便带上三人就近找了一处饭馆子,地方不大,却很是干净,馆子里飘出的饭菜味道也香,诱人的很。

宋泠月要了一个小包厢,虽然简陋些,比不得金华楼那样的大地方,却多少能隔绝外头的杂音,方便几人谈话。

饭菜一时上不来,几个人便喝着茶说起这次的事情来。

路先生先问道:“少爷,这材料的价格这么贵,我粗粗算了一下,这一单翻了工,前后算起来,我们是倒赔了不少。”

宋泠月叹一口气,“那也没办法,想必赔款,这已经是一少部分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完工交货,不然损失更大,到时候,这厂子都未必保得住。”

路先生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闷头喝茶,吉诚在这些方面插不上话,便也不言语,玉生是跟在夏夜清身边的人,懂的事情也多,倒是想了一个主意。

“少爷,我以前跟着总长,在京都周围巡逻过,京郊外头有很多生产丝线和棉纱的小厂子,这些小厂子未必没有好货,价格也一定比城区的便宜许多,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宋泠月闻言眼前一亮,忍不住拍了拍桌案,“这是个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去小厂子找货啊!”

说着话,还对玉生举起了大拇指,赞扬道:“玉生,你真是见多识广。”

这会子功夫,饭菜已经陆陆续续上来了,满满一大桌子,几个人也没那么多礼节,宋泠月一招呼,都举着筷子吃起来。

一顿饭吃完,几个人再次坐上车,跟着玉生的指路,去了郊外,宋泠月一路上都在祈祷,希望这一次千万不要落空。

京郊虽远,但是车子速度快,不到两个小时,就来到了一片小规模的厂区,玉生是识得门路的,带着三个人先去了其中较大的一家。

厂子的规模的确没办法跟容氏的相比,工人都少的可怜,一个人要做两三个人的工作,宋泠月带人去的时候,老板也在跟着忙活,听到有客人来访,他才从车间出来。

“几位客人,是来厂子订货的吗?要棉纱还是蚕丝?”老板搓着手上的油污,上前问道。

宋泠月上前道:“老板,棉纱和蚕丝我们都要,但是,我们可以先看看成品吗?我们需要的量多,得保证符合我们的使用。”

老板听到这话,却笑着摇了摇头,“这位小少爷,不是我不让您看货,而是现在没有,我们眼下还在赶制别的订单,您要是想要,至少一个月后才有货。”

“什么?一个月?”宋泠月惊讶道:“对方要这么多吗?”

老板无奈道:“对方要的不算多,只是我们规模太小,赶制需要时间,所以,您的单子,我们暂时是赶不出来的。”

宋泠月心知这家是无望,只好道了谢,带着三人又赶往下一家。

说来也怪,就跟老天成心与宋泠月作对一样,一连问了三四家,不是在赶货,就是根本没有存货,最快的也要半个月以后,且货量照宋泠月需要的,还差得远。

眼看着天黑了,还是没找到货源,宋泠月有些沮丧,周围余下的都是更小的作坊,生产出的丝线根本达不到容氏的要求,问了也是白问。

“算了,眼下看来,郊外也找不到了,只能回去买那些昂贵的材料,否则便要耽误开工的时间了。”宋泠月说道,吩咐几人上了车,往回赶去。

回去的路上,玉生还是忍不住,问宋泠月道:“少爷,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多小厂子,同时都没有货,而城内,其他物资都没有涨价,只有咱们需要的原材料成倍的涨,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巧合呢?”

宋泠月一手托着下巴,有气无力地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了,只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眼下死心了,就算知道有人故意做局,也不得不往里跳,只能赌一次了。”

“那少爷,想怎么赌?”路先生问了一句。

宋泠月叹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还不知道,先买了原材料再说吧!明日一早,吉诚和我去银行取现钱,玉生和路先生去找临时的工人,照着三十人来找,先这么办,染料的事情,等开了工再办不迟。”

“是,少爷!”

晚上回到家里,宋泠月扒拉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陪着容太太说了会子话,就去了书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想着心事。

正想着眼下的困境该怎么解决,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是容府的管家,手里的托盘上还放着一个小瓷碗。

“少爷,太太今天让给唐少爷送了些秋梨膏,里面加了燕窝,说是滋润肺腑的,家里还剩下一些,您要不要来一碗?”

宋泠月起身看了一眼,琥珀一样的颜色,看着就不错,她却没有胃口吃,愣神了片刻,便对管家道:“这秋梨膏你替我吃了吧!还有,你吩咐司机,在门外等着我,我要出门一趟。”

管家愣了一下,担心她有事情,不由问道:“少爷,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要不要告诉太太?”

宋泠月摇摇头,“不必告诉太太,让她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唐风,很快就回来。”

管家这才应了,端着秋梨膏出了书房。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唐府外头,外头的路灯还亮着,唐风的车子停在外头,车灯居然还是亮着的,难道他也要出门?宋泠月想了想,便让司机把车子停在了远处的阴影里,想看看他要去哪里。

车子停稳,宋泠月才下了车,唐府的大门“咯吱”一声从里头打开了,同时还伴随着一个女子的说笑声,声音很是娇媚,宋泠月躲在远处定睛去看,见是一个长相打扮都十分美艳的女子,正挽着唐风说说笑笑往车的方向走,看上去十分亲热。

难道唐风有了女朋友?宋泠月心道,此时也不便上前,便只躲在暗处,想等他们走了再离开。

“唐风,这么晚了,你不能让司机一个人送我,你知道的,我要你一起去送我,明日一早还要去医院检查,你得陪我。”女子一手扯着唐风的衣袖,对着他撒娇。

唐风苦笑着道:“你已经缠了我一天,还要怎么样?董绵绵,你不要太过分。”

董绵绵却丝毫不怕他,这些日子,她已经基本摸透了唐风的脾性,这人看着厉害,实则温柔的很,尤其是对女人,十分大度,惹恼了也不会怎样,便由着性子的闹腾。

两人又闹腾了一会儿,一个又哭又闹,一个始终淡淡的,宋泠月也听不清董绵绵嘀咕了一句什么,最终唐风还是顺从了,由着董绵绵拉扯着他,扭扭捏捏上了车,车子一跃而出,驶向前方的黑夜里,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宋泠月从阴影处走出来,孤孤单单的站在路灯下,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高兴,这样也好,唐风虽然对容氏不再上心,却总算是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不再是一个人了,她也不能总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有他的未来,各自为安。

第五章 焦头烂额

“少爷,大事不好了,京都那几家往常给我们提供染料的商家,都已经没货了,唯有一家有货,却不是我们熟识的,不但价格昂贵到离谱,且只提供部分染料,根本不够我们使用的,另外,临时的工人也招不到,说是被别的地方招走了,这可怎么办?”

一大清早,宋泠月就接到了路先生自工厂打来的这个电话,每一件都不是好消息,本以为厂子开了工,接下来就会顺利,却不想,更难的还在后头。

“路先生,订单不是有净面的丝绸和素布吗,先织那些,其他的,且缓缓吧!给我点儿时间想一想。”

“这、少爷,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啊!”

“嗯,我知道,我自有分寸,你好好盯着,别再出差错了。”

“是,少爷!”

宋泠月挂了电话,手指捏了捏眉心,头痛才缓和了些,天气骤然转冷,她着了凉,咳嗽了两天,这两天又开始头疼,加上厂子里的事情,真的是焦头烂额。

出了电话房,容太太正等着她,看她揉眉心出来,走上前问道:“小月,是工厂的事情有麻烦了吗?路先生那边怎么说?”

宋泠月不想让她担心,毕竟她身子才好,笑了笑,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说道:“干妈,没事,厂子里一切顺利,路先生不过是日常的报备,您不用担心。”

容太太却不大信,打量着她的神色,担忧的道:“小月,若是有事情,你一定要跟我商量,不要一个人扛着。”

宋泠月点点头,给她整理着大衣上的毛领子,转移话题道:“干妈说的是,不过,您今天这衣裳真好看,雍容华贵的,衬的您脸色都好了很多,看这样式,得是国外来的吧?”

容太太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衣服,笑眯眯的说道:“可不是,这是小风让人送来的,说是货船出了洋,带了不少洋货,也顺带给我们带了几件英国的衣服,还有一条貂皮的披肩,这外国人的手艺,的确是精细。”

说着话,又抬头看向宋泠月,疑惑道:“他的人说,给你也带了几件,还有香水一类的,怎么不见你穿和用呢?”

宋泠月的确收到了,只是觉得,他已经有了女朋友,还送这些东西过来,实在不太合适,自然也不想穿,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要说,也该唐风自己来说才是,便随口解释道:“我平日里忙来忙去,他送的那些穿着干活不方便。”

“这倒也是!”容太太点点头,便不在这上头多说,又转而问道:“小月,你这些日子没和小风联络吗?他在忙些什么,怎么这么久不来家里了?”

宋泠月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低头说道:“大约在忙吧!您都说了,他的货船已经出洋了,这是他船厂的第一艘船,总要勤盯着些。”

容太太虽觉得奇怪,却到底也没多问,起身整了整衣服,说了一句,“那我去让厨房准备早饭,你吃过饭再去厂子里,别饿着肚子。”

宋泠月笑着应了,“谢谢干妈!”

这夜,金凯门,宋泠月跳了一支舞下来,好容易打发走了一群蜜蜂,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独自坐着小酌。

身后是一处圆桌,周围垂坠着珠帘,挡得住视线,却挡不住声音,宋泠月窝在软椅上,听到身后的人情绪激昂的在说着什么,留心听了一耳朵,却听不清楚,只好作罢,端起酒杯准备去后台。

还没绕过舞台,迎面就碰到了宋琅,他做了一身新的西装,穿在身上精神百倍,笑嘻嘻的走到了跟前。

“我的大小姐,看来今天心情不错,都独自饮酒了,需不需要作陪?”

宋泠月作势轻捶了他几下,打趣道:“宋大经理,嬉皮笑脸的过来,看来是没安好心呐,不过,今天我可只有一支舞,再多也不跳了,累了。”

宋琅笑笑,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在了一边,狗腿子似的说道:“是是是,不跳就不跳,如今这金凯门,有你的名气就足够吃香的喝辣的,只要你肯来,让我跳都行。”

宋泠月摸了摸滚烫的脸,酒意上来了,也不想跟他斗嘴,径自要往后头走,宋琅却再次拦下了她,搓着手,有些歉意的道:“小月,我太太的厨艺有待长进,她说一定要练好拿手菜才好意思见你,只怕要过些日子了。”

宋泠月也不在意这个,说实在话,她也没心思去做客,便顺水推舟应了,“好,看来你太太是个贤惠又贴心的,这样正好,晚些日子,我让朋友的货船给她带些外国货来,再去也不迟。”

宋琅舒了口气,“那就好,只是,你可别太破费。”

宋泠月“嗯”了一声,心里还有几分疑惑,目光转向原来坐过的方向,忍不住问宋琅道:“那边坐着几个人,看着脸生,什么地方的?”

“额,那几个啊?”宋琅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扫了一眼,淡淡说道:“他们好像是日本人,点了不少的酒,估计是说事情吧!我们这里,什么人都可以来,有日本人也不足为奇。”

宋泠月思绪顿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原来是日本人,怪不得我听不懂。”拍了拍宋琅的肩头,转身去了后头。

这日午后,唐风自船厂回来,才进家门,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董绵绵的声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一贯的骄纵任性。

“起开,别拦着我,我可是未来的唐太太,谁敢拦着我,我回头让唐风辞退了他。”

忠叔依旧是照拦不误,“董小姐,我家少爷才忙了一上午,身心俱疲,已经歇下了,您改天再来吧!”

董绵绵知道唐风府上的人不待见,偏不听劝,推开忠叔就闯进了屋子,忠叔知道她有身子,不敢硬拦着,眼睁睁看她走去唐风的卧室,无奈的跺了跺脚,只好走开了。

“小多,给我拦在门口,谁敢叨扰,你就给我打出去,我就不行了,我还见不到我的男人,哼!”

唐风听到了忠叔在外头说的话,急匆匆套上睡服,钻机了被子里,假装睡着的样子,希望这样董绵绵可以死心。

董绵绵可不吃这一套,进门就坐到了床上,看唐风双眼紧闭着,伸手就探进了被子里,在他大腿上狠狠的拧了一把。

“给本姑娘装睡是吧?再不起来,我就钻进去。”

唐风没想到这个女人会没脸没皮到这个程度,居然斗不过她,生怕她来真的,猛地睁开眼睛,“蹭”的坐起了身,一手下意识的护到了胸前。

“你别乱来,我累得很,你要是在再胡闹,我把你扔出去。”

“哼!”董绵绵才不信他的威胁,一只手捂在小腹上,出言威胁道:“没良心的,你最好对我好点儿,否则我一个不顺心,就拿他出气,你可别不信。”

唐风最怕这个,就算他对董绵绵无感,可是这孩子是无辜的,只好妥协,无奈道:“说吧!你又要什么?外国的珠宝,还是衣服首饰,但凡你喜欢的,我都可以给你。”

董绵绵这才肯露出笑脸,扬了扬手腕上的钻石手镯子,说道:“不用了,这个已经是我的最爱,其他的我也不缺,不用你破费,只要你肯陪我去医院,我没别的要求。”

唐风挠了挠头,这才想起来,答应了和她一起去看医生,为了她,也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他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身孕,更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他的。

“好吧!我去换衣服,你去告诉司机,让他备下车,我这就陪你去。”

董绵绵笑得春花灿烂,几乎要蹦起来,高高兴兴的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另外,我还想吃金华楼的糖醋鱼,从医院出来,你得陪我去。”

唐风无力地叹了口气,这真是被讹上了,关键还不是钱能解决的,只能无奈的应了,“去去去,都去,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一路驱车赶到医院,董绵绵说看的是妇产科室,唐风进去不便,只让他在外头等着,唐风也不懂这个,只能听她的,约摸半个小时,董绵绵就喜滋滋的走了出来。

“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唐风站起身,眼巴巴的问道。

董绵绵掩嘴笑笑,一副难为情的样子,柔声说道:“还能怎么说,自然是一切无恙,不过她说了,我身子太弱了,要我多吃些好吃的,还得让我心情舒畅,不然对孩子不好。”

唐风却无心听这些,反正就算医生不叮嘱,她也没放过缠着他,只不过这样一来,更加光明正大而已。

“你这样,你等我一下,我有话要问问医生,很快就出来。”

董绵绵秀眉一拧,立时不高兴了,“你去问什么?是对我的话不放心,以为我撒谎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问,有没有需要我注意的地方,我怕我做的不够好,好听医生的话,以后细心一些。”唐风苦笑着辩解道。

董绵绵十分怀疑的看着他,“真的吗?你不会是想问医生,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吧?”

唐风生怕她不信,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真的是关心你,就问一句,很快就出来。”

董绵绵思考了片刻,唐风以为她不高兴了,却不想她忽然答应了,还笑着道:“那你去吧,仔细问问,也省的以后我操心了。”

唐风如得了赦令,擦了擦额头的汗,脚底抹油,转身去了诊室。

小多从后头走过来,对董绵绵使了个眼色,小声问道:“你真敢让他去?不怕医生乱说话?”

董绵绵冷眼看着诊室的门,一字字道:“你放心,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外国医生,一样见钱眼开。”

第六章 不惜血本

唐风从医院出来,终于死了心,医生说了,董绵绵的确有了身孕,但是眼下还没有办法知道是不是他的,但是算日子,应该是他的没错了,这一席话,算是印证了事实,已经由不得他后退了。

车子启动,往金华楼的方向走,董绵绵还在扒着手指数落想吃什么菜,一副小馋虫的样子,唐风却在她身侧发呆,愣愣的想心事,想着未来的日子,想着该怎么跟宋泠月交代。

唐氏船厂好容易建起来,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可以帮衬宋泠月的能力,却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桩,烦躁的很,却又无可奈何。

“唐风,你怎么了?我吃的多,你心疼钱了吗?”董绵绵看他半天不说话,伸手捅了捅他,问了一句。

唐风木然的回过头去,意识到她在问话,又摇了摇头,“不心疼,你用我的钱,多少都不心疼,应该的。”

董绵绵心满意足的哼唧了一声,歪倒在他身上,又在嘀咕什么,唐风却不自在的避开了她,犹豫半天,说道:“董绵绵,让司机带你去吃饭,我想去办点事情,可以吗?”此时此刻,他很想去容府,见到宋泠月。

董绵绵听到这话,“蹭”的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看向他,“你要去做什么?现在有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

唐风掩饰着自己的神色,低声道:“没什么,去看看干妈,自从她出了院,我还没顾得上去看她。”

“哼!你是去看别人吧?”董绵绵显然不信,冷冷说道:“那好啊,你让司机把我放下,你想去哪儿就去吧,我跟孩子,自有去处,以后都不用你来管了。”

唐风见她又耍性子,急忙劝道:“你别这样,动不动就闹脾气,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

董绵绵横眉立目,不依不饶,“你还知道我有身孕,那你还想着别的女人,你去啊,走啊,丢下我别管啊!”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就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孩子,之前还心存侥幸吧?如今知道这是真的,所以接受不了,你就是想逃避,就是想不负责任,还想去别的女人那里找安慰,那也好,我们就把这孩子做掉好了,反正月份不大,我也死不了。”

董绵绵情绪激愤的说着这些,伸手就要去拉开车门,唐风被吓的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摁住了她的手,生怕她真的跳车,虽然她蛮不讲理,但是她却说中了他的心事,没来由的心虚起来,也不敢再跟她犟嘴,彻底服了软。

“好好好,我哪里都不去,这几天都陪着你,这下可以了吗?”

“真的?”

“真的,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寸步不离。”

董绵绵撅了撅嘴,“那你发誓!”

唐风无奈,只好举起手发了一个郑重的誓言,董绵绵这才破涕为笑,重新抱紧了他,驱着司机速度快些,她都饿坏了,唐风心里一声声的叹气,却没有一点办法,看来,只能过些日子去看宋泠月了,但愿她不会埋怨。

宋泠月忙碌了几日,又去金凯门几天,日渐疲惫,这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还没来得及洗漱,管家就来报,唐风来了电话,问她这些日子厂子是否太平,她好不好。

宋泠月想着,唐风如今忙着厂子,还有女朋友分心,眼下自己这头的烦心事还是不告诉他为好,便说道:“跟往常一样,报喜不报忧,就说一切都好,我和干妈这几日要出去游玩散心,让他安心自己的生意即可。”

管家之前就听过她的吩咐,自然知道如何回话,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宋泠月洗漱好,才下楼准备去吃饭,路过电话房,听到里头电话声响起来,知道过去接了,是厂子里的路先生打来的。

路先生在电话里问她染料的事情如何解决,眼下的活计快要结束了,再不进染料,要耽误后头工期了,宋泠月现在最怕听到这个,敷衍了几句,只说再给她几天时间,便撂了电话。

这夜,华灯初上,永宁大街上灯火通明,一排排士兵整齐的站在道路两旁,一直延伸到总统府大门外,总统府内,宴会在一片温和宁静的气氛中举行,不过这温和宁静,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几名来客给打破了。

“哈哈,总统先生,我们来迟了,希望总统先生和夫人不要介意。”魏千帆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惊到了屋子里一群正在温声谈话的人。

总统夫人正在跟几位总长和部长夫人说话,听到声音,皱了皱眉,放下酒杯望了过去,只见魏千帆带着几个人一同前来,捧着几个华贵的礼盒,看样子价值不菲。

“魏司令,宴会不是工作,早晚都是合时宜的,快请吧!”总统笑笑客气了一句。

魏千帆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人吩咐道:“蓝衣,让人把给夫人带的礼物送过去,小心些,这里面都是水晶物件,昂贵得很,他们粗手粗脚,别碰坏了,你亲自盯着送过去。”

蓝衣应了一声,带着后头的人向堆放礼品的长桌走去,总统夫人见状,也只好走了过去。

“夫人好,这是我家司令专程从海外给您带来的礼物,希望您喜欢!”

蓝衣说着,示意人要打开礼盒,总统夫人只淡淡扫了一眼,并没有看的意思,客套了一句,“多谢你家司令,这礼物,放在那边就好。”蓝衣礼貌的笑笑,应了。

夏夜清和白秀林也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对视一眼,各自放下手上的酒杯,一起走了过去,虽然不情愿和魏千帆这样的人打交道,但这是总统府,表面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魏千帆正在向总统介绍一同来的山本忠一,几个人寒暄客套一番,侍应生送了酒上来,几人便端起酒杯,各自碰了一杯。

“魏司令,许久不见,身体还好吗?”白秀林率先开了口。

魏千帆放下酒杯,笑笑道:“白总长,多谢关心,我一向很好,今日我们可要好好喝一杯。”

又把目光转向一侧的夏夜清,眼中笑意更浓,“夏总长越来越精神,当真是一表人才。”

夏夜清心里对他不屑,表面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说道:“魏司令也一如既往的活跃,任何场合都不放过。”

说着话,对侍应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端来几杯酒,白秀林和夏夜清各自拿了一杯,和魏千帆碰了杯。

这空当,山本忠一也举着酒杯走了过来,夏夜清已经和他照过一次面,对他没什么好感,山本忠一却显然不做此想,已然兴致勃勃的追着夏夜清和白秀林攀谈。

“夏总长,我就说我们会再次碰面,怎么样,今日有幸,不如下次去我的府邸做客,保证不会让夏总长失望的。”

夏夜清早就不耐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弹了弹衣袖,头也不抬的说道:“不必了,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你的好意,还是请收回吧!”

山本忠一依旧不罢休,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么把这位海关总长拉拢过来,要么,就除掉他,眼下来看,自然是拉拢他比除掉他要容易一些。

“夏总长,何必居然千里之外,只是普通的宴会,难道夏总长还惧怕这个?”

白秀林是了解夏夜清的性子的,忍到现在,估计他也快要爆发了,生怕把总统府的宴会搞砸了,便上前圆场。

“这位先生,我和夏总长还有事情要办,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离开了。”

山本忠一听出来,这是要借口让他给行方便,虽然心里不忿,却也不能发作,只得笑笑道:“这位是白总长,久仰了,不敢耽误你们的时间,请便。”

白秀林拉着夏夜清正要离开,却听那边魏千帆在跟总统说话,似乎要邀请他去什么地方,还要小住几日,两人只好停下了脚步,留心听了一耳朵。

“总统先生,我在京都郊外购买了一座小小的庄园,这几日有酒会,还请了国外的歌剧团,听闻夫人很喜欢意大利的歌剧,他们会停留几日,您和夫人不如一起去散散心,安保我已经提前安排好,您可以放心。”

总统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总统夫人也没有表态,她虽然喜欢国外的歌剧,但是一切还是以总统的想法为准,他不说话,她是不会擅自做决定的。

白秀林忍不住小声对夏夜清嘀咕道:“这个魏千帆,真有一套,国外的歌剧团漂洋过海而来,怕是花费不少,为了请到总统,真是不惜血本。”

夏夜清冷哼一声,“可是对他来说,收获和付出是成正比的,总统的面子,可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足以让他在京都有一席之地。”

白秀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倒也是。”

转头看到一旁的蓝副官,一身得体的军装,英武不凡,又忍不住咋舌,“你说这个蓝副官,一表人才,怎么就甘心跟着魏千帆这样的东西,真是浪费了人才。”

夏夜清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的确是仪表堂堂的一个人,一举一动都十分得体,显然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才,就说道:“人各有志,只希望这个蓝副官,不要跟着魏千帆把坏事做绝,否则,我可是不会手软。”

白秀林对他挤挤眼睛,打趣道:“夜清,依我看,你不如把他收到麾下,这样的人才,可不能浪费了。”

夏夜清横他一眼,“去你的,他若是墙头草,我还真不稀罕。”

第七章 瞒不住了

总统对于魏千帆的邀请,尤其是其中还有日本人的加入,本是有几分犹豫的,他知道魏千帆打的主意,更加知道山本忠一的居心,但平心而论,他本身并不在乎这样的争斗,不管他们如何争斗,最后的结果,都是由他来掌控。

这空当,总统似乎想通了,开口就答应了魏千帆的邀请,挽着夫人说道:“既然如此,我和夫人也的确是想出去散散心,就去打扰几日了。”

魏千帆得偿所愿,笑得合不拢嘴,连不迭的道:“有幸有幸,能请到总统和夫人前去,令我府上蓬荜生辉,届时我会亲自来迎接总统大驾。”

白秀林和夏夜清闻言,脸色皆是一变,总统和夫人都要去魏千帆的庄园,这的确是意料之外,总统的心意他们不好猜测,只是,这安全该如何保证,之前的刺杀还心有余悸,这一次,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大意的。

两人正想着要如何好好策划一下,只听魏千帆又道:“总统先生,我还邀请了其他客人,他们不居住,只是陪同,总统先生和夫人不会介意吧?”

总统便笑道:“自然不会,人多反而热闹些,否则这国外的歌剧岂不是辜负了,不过,我除了带着夫人,还会带着夏总长和白总长同往,魏司令可欢迎啊?”

“这……”魏千帆只犹豫了一下,便爽快的答应了,“自然,自然,夏总长和白总长同往,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白秀林闻言,忍不住耸了耸肩,阴阳怪气的道:“求之不得?呵,这个魏千帆,还真是有一套。”

夏夜清却没有搭话,只静静的喝着酒,余光时不时打量着山本忠一和魏千帆,这两个人,还真敢明目张胆的往来,只是这样一来,他的时间都要搭进去了,还真是麻烦。

容氏的工厂已经开工了半个月,需要的染料和临时的工人还是没有到位,这个时节,宋泠月反倒不慌了,不知道是听天由命,还是暗自有打算,只吩咐了路先生和吉诚好好盯着,她自己却无所事事,反而带着容太太和玉生出去游玩起来,弄得整个工厂的人都摸不着头脑,以为她急糊涂了。

临近交货一周前,宋泠月才赶回来,工厂里的活计已经完成,但是只完成了订单一半的货量,另一半因为没有足够的棉纱和染料,根本没有完工的可能。

次日,宋泠月才坐到工厂的办公室,路先生就火急火燎的闯了进来。

“少爷,还有六天就要交货了,京都的棉纱,大部分被董家控制,不但不出货,还价格昂贵,分明是落井下石,我们要不要跟他们交涉?”

宋泠月盯着书桌发呆起来,似乎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路先生说道:“算了,董家家大业大,与我们容家也是不相上下,交涉也没有用,他们不会退步的。”

路先生神情放松了些,又问道:“那这要怎么交货?短短六天,我们就是上天入地,也是无路可想了。”

宋泠月大眼睛盯着路先生看了看,又快速的错开,淡淡说道:“那就算了,反正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走一步说一步吧!”

路先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目光复杂的看了宋泠月一眼,似乎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有几分愧疚,又似乎有几分后悔,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办公室。

宋泠月一个人坐在书桌后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过了许久,她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电话,寥寥几句,那边回了一句“放心”,便挂了电话。

出了工厂,夕阳已经西下,宋泠月裹紧了大衣的衣襟,一个人在路上踱步走着,后头司机开着车子,不紧不慢的跟着,也不催她。

“少爷,少爷,请等一下!”路先生忙完工作,准备下班回家,夹着公文包追了上来。

宋泠月停下了脚步,“路先生,准备回家吗?”

路先生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是啊,孩子们还在等我,太太今天要煲鸡汤,嘱咐我早些回去。”

宋泠月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那我们一起走走?”

路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是,少爷!”

“路先生的孩子,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了吧?”宋泠月闲话似的问了一句。

提到孩子,路先生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回道:“是啊,我这一辈子,都是为了孩子,我儿女双全,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他们健康快乐的长大。”

宋泠月也笑笑,“路先生说的对,为人父母,大多是这个愿望。”

顿了顿,又说了一句,“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路先生不要客气,我们也算是朋友,你尽管向我开口,能帮你的,我一定会尽力。”

路先生搓了搓手,似乎有几分不自在起来,干笑一声道:“那就多谢少爷了,少爷给的薪水颇丰,眼下,日子还过得去。”

“嗯,那就好!”宋泠月笑了笑,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早些见到孩子。”

“这怎么行!”路先生连连摆手,“少爷也急着回去,您的车,怎么能用来送我,这不可以。”

宋泠月径自让司机停下,伸手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快上车吧!我离得近,走一走当做散心了。”

路先生推辞不过,只好对宋泠月拱了拱手,道了谢,弯腰上了车子,汽车鸣了一声喇叭,缓缓离去。

宋泠月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愣了一会儿神,才迈开步子,朝着家的方向走去,马上要冬季了,天气还真是冷起来,希望这个冬天,不会太难熬。

董绵绵回到明公馆,天色已经漆黑了,明艳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棉袍,正在跟着拍子喝茶听戏,最近不知从哪里召来一个男旦,不但是一副好嗓子,那模样和身段儿,扮上杜丽娘,竟比白牡丹还要精致几分。

“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

“停下,别唱了,回你的房间去,我要跟明艳说几句话。”董绵绵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两人,男旦息了声,却没有立即离开,退到了明艳身侧。

明艳不满的哼了一声,重重的放下了茶杯,“小浪蹄子,要么成日里出去鬼混,要么一回来就扫了老娘的兴致,你是作死吗?”

董绵绵并不理会她的难听话,反正已经习惯了,矮身瘫坐进沙发里,皱着眉头道:“让你的姘头离开一会儿,我只问你几句话,耽误不了你们寻开心。”

明艳不乐意起来,美目横向她,娇嗔道:“少胡说,人家有名字的,叫董生,这嗓子唱的我,要肝肠寸断了。”

董生却有些不自在起来,抖了抖衣袖,低声道:“明艳姐,我也渴了,上去喝杯茶,你们母女好好说话,我去去就来。”说罢,施施然离开。

明艳依依不舍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上了楼梯拐角,才收回了目光,看向董绵绵,又是另一副样子和口吻。

“这个时候跟我说正经的,看来是假肚子瞒不住了,怎么,知道向你老娘求救了?”

董绵绵心烦意乱起来,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层棉布,随手丢在了沙发上,闷闷的道:“这才开始,我已经骑马难下了,在等几个月,唐风一定能看出来,到时候一定会跟我翻脸的。”

明艳虽然对董绵绵不满,恨她心狠手辣,对自己的亲爹也下得去手,但话说回来,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眼下她遇到难处,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无法袖手旁观。

起身走到她身边,弯腰拿起了那层伪装的棉布,皱着眉头道:“好在现在天气凉了,这个东西加厚一层,再做两个带子,隐瞒几个月还是可以的,不过我劝你,还是尽快真的怀个孩子,到时候,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拿你没办法。”

董绵绵听她说这个,又不耐烦起来,没好气的道:“不能教我点儿别的吗?想用孩子拴住一个男人,你想让我再生出另一个董绵绵吗?”

明艳语滞,愣愣的盯着她看了很久,才挨着她坐下来,叹息一声道:“绵绵,你跟我不一样,也跟大部分漂亮的女孩子不一样,她们最多是副画,欣赏一下也就罢了,你却是活色生香的,更重要的,你比我够狠。”

董绵绵听着她这几句褒贬参半的话,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回了,明艳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笑一笑,哼着曲子离开了。

“只恐输赢无定局,治由人事乱由天……”余音袅袅,却总有几分哀怨。

夜晚,山本忠一府上,电话铃声想起,他随手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和急迫。

“山本先生,我这次是尽力了,不过,您的心愿该是可以达成的,她已经走投无路了。”

山本忠一笑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呦西,天助我也,你做的很好,答应你的好处,事情办成就会送到。”

“多谢山本先生!”

第八章 背恩忘义

容氏工厂内,山本忠一命手下检查过净面布匹,转身对着宋泠月冷笑一声,自公文包内掏出手写的协议,递给了宋泠月。

“容少爷,你违约了,按照这份协议,你不但得不到尾款,还要赔偿我两百万,加上这一个月的利息。”

宋泠月并未接那份协议,扭头对玉生使了个眼色,吩咐道:“可以把库房打开了,请山本先生的人,过去验货。”

玉生应了一声,对山本忠一做了个请的手势,“山本先生,请跟我来吧,您要的货物,就在库房内,一匹布都不少。”

这话一出,来带着路先生在内,一众人皆是十分惊讶的神色,都以为他们听错了,再看宋泠月,并无玩笑的意思,山本忠一惊讶之余,也只得带人跟着玉生去了库房。

约摸半个小时,玉生便带着山本忠一几人折返回来,后者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看向宋泠月的眼神,多了几分愤怒,竟然被一个年轻的后生给耍了,真恨不得撕碎了她才好。

“山本先生,我交付的货物,质量和数量,还附和你的要求吗?纸厂那边,你的人应该已经传来了消息,没有错误吧?”宋泠月斜坐在椅子上,闲闲的问了一句。

山本忠一面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咬牙说道:“容少爷,你果然厉害,你的货物十分符合,一匹布都不少,违约金不必再支付了,尾款,明日会划到你公司的账户上。”

宋泠月点点头,拿过那份协议,随手撕成了两半,悠悠说道:“既然如此,这协议也就没什么用了,库房里的货物,您即刻就可以运走,人手不够的话,我的人可以免费给你送货,不收送货费用。”

山本忠一恨恨的咬了咬牙,“不必了,我自有安排,容少爷,我们后会有期,告辞!”说罢,转身大步离去,竟顾不得风度与气度了。

“哈哈哈哈!”宋泠月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忍了这么久,总算是将了山本忠一一军,真是大快人心。

路先生也不知是这些日子的劳累,还是过于高兴,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大冷天,额头上竟然不住地冒冷汗。

“路先生,您没事儿吧?这是怎么了?”玉生看他不对劲,伸袖子帮他擦了擦汗,一脸担忧的看着他问道。

路先生讪笑一声道:“没、没事,可能是昨夜没睡好。”

玉生笑笑,看向宋泠月道:“少爷,路先生怕是累坏了,不如我让司机先送他回去,左右厂子里的事情已经了了。”

宋泠月却并未搭话,反而吩咐他道:“玉生,你带着大家先去吃饭,好好犒劳厂子里的工人,不要怕花钱,我来付账,路先生留下,我有话和他说。”

玉生隐隐觉得那里不对,看了看两人,面上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也不好多问,应了一声,便带着其他人出了厂子。

办公室的门关上,屋子里只剩宋泠月和路先生,炉子里的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宋泠月用拨子挑了挑,重新罩上贴罩子,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路先生,后者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路先生,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为什么要效忠日本人陷害我?”

路先生嘴唇哆嗦了两下,想辩解什么,终是想不出说辞,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瘫在椅子上,摇头苦笑两声。

“少爷,或者,我还是该称呼您大小姐,我以为我已经很小心,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宋泠月坐直身子,目光复杂的看向他,“路先生,你饱读诗书,我一向敬重你和童先生,我以为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可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太失望了。”

“哈哈哈哈!”路先生苦笑起来,“大小姐,你出生富贵,哪里知道穷人的苦楚,我虽饱读诗书,却出身贫苦人家,尽管容氏给我丰厚的薪水,可依旧杯水车薪,我活得很疲惫。”

“我这一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的孩子又在山本忠一手里,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路先生说罢,从椅子上滑下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宋泠月从未见过这样的路先生,一把年纪,在一个年轻人面前,痛哭流涕,她相信,若非走投无路,他也不会这样做,可是犯错就是犯错,可以理解,却绝不可以原谅。

“我早就怀疑厂子里有人做手脚,否则山本忠一的奸计,不会那么容易得逞,但我不知道是谁,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把订单送到了蓉城,不但如期完成了订单,还省了不少原料钱。”

“至于我怀疑你,是从童先生受伤才开始的,起初我不相信,我不信你会出卖我,我那么信任你,所以我带着一半怀疑,依旧带着你去采购原材料,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你的不对劲。”

宋泠月说到这里,起身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拿出了厚厚的一个账本,甩手摔在了地上。

“你自己看一看,这半年以来,你克扣了多少钱财,又拿了多少回扣,那几家原料店,我都已经派人问过了,操纵原料价格,纵然有山本忠一的授意,可若没有你通风报信,他们怎么会知道那样清楚?”

“我们需要的原材料,工人是不清楚的,童先生还在家中养伤,除了我,便只有你,还有纸厂私自接的订单,合同也是你做主接下来的,还有这次残次品,出问题的不是机器,是原材料,没有你的授意,别人拿不到钥匙。”

宋泠月说罢,低头看了他一眼,“还要我继续说吗?”

路先生坐起身,摇了摇头,“大小姐,我无从辩解,这些都和我有关,我也知道,这次山本忠一没有得逞,不会放过我,这也是我的报应。”

宋泠月痛心疾首,却也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思忖片刻,便说道:“你的事情,我不会通报警察厅,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尊重,至于你,我的工厂也不会再继续留用,我会给你一笔钱,带着你的家人,离开京都吧!”

“大小姐,我对不起你啊!”路先生匍匐到宋泠月身边,一手抓住她的衣襟,涕泪横流,“我不要钱,但是我有一个请求,我的孩子被山本忠一的人抓走了,这次我没有替他做成事情,他不会放过我的,孩子是我的命,救救他们。”

宋泠月此刻心烦意乱,路先生固然有错,她也无法原谅,可是孩子是无辜的,算起来,总有这么多年的交情,要她置身事外,她也做不到,思忖片刻,还是心软了,就算帮他这最后一次吧!

“你先起来,你把孩子的去向告诉我,我想想办法,尽力帮你,至于能不能救出来,我不敢保证。”

路先生重重的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大小姐,我路宛生,这辈子欠您的,下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路宛生的背叛,让宋泠月很受打击,童先生又有了伤,如今她的左膀右臂,一个也没有了,工厂也没有新的订单,山本忠一付的尾款,刨除原材料的费用,还有纸厂的损失,利润是负数。

工人等着养家糊口,薪水是不能断的,这样入不敷出,实在难以为继,无奈之下,宋泠月只好关停了工厂,工人发半薪,暂时回家待业,只能等再次个开工再回来,一夜之间,容氏回到了最初,只剩下店铺还在维持。

这夜,金凯门歌舞正酣,宋泠月坐在台子下头,看上头新来的姑娘跳舞,救路宛生儿女的事情,她已经让玉生回夏公馆,去请夏夜清帮忙,除了他,别人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她此刻担心孩子救不回来,更担心夏夜清会受伤。

“你这几天很清闲,来金凯门都勤了许多,看来麻烦事情解决了?”宋琅来到跟前,一手插兜,笑看着她道。

宋泠月不置可否,说道:“就算不清闲,也得过来给你撑场子,谁让我是这里的雇员呢!”

宋琅笑笑,矮身坐到她身侧,给她倒了一杯酒,询问道:“这几日有没有时间,去我寒舍坐坐,我太太说,她很希望见到你。”

“哦?”宋泠月失笑,“这么说,你太太的厨艺已经突飞猛进了?可是我让人带的礼物还没送到,这可如何是好?”

宋琅不以为意,“礼物不重要,你人到就好,怎么样?你定个时间。”

宋泠月想了想,左右这几天无事,去做客也好,见一见陌生人,算是换个心情,便道:“好啊!那就明天晚上吧!我也很想见一见你太太。”

宋琅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凌晨时分,金凯门灯光暗下去,后头一间不起眼的包间里,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披着厚厚的斗篷,罩住了脸,看不出面目,声音里,却透着几分狠辣。

“这次要一网打进,你的计划不要出了疏漏,否则我不好交差,你也好不到那里去。”

另一人闻言抬起头来,幽暗的灯光下,照出他的脸,赫然是宋琅,他神色阴郁,闷闷的道:“你放心,我会照做,至于能否事成,我不敢保证,你最好掌握好时间,若是打草惊蛇,我可不负责。”

“哼哼!”斗篷男人伸手褪去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带着刀疤的狰狞面庞,亮出了手里的刀,冒着森森的寒气。

“放心,只要我吴开阳愿意,就绝不会失手!”

第九章 没醉糊涂

宋泠月认识宋琅已久,却还是第一次来到他家里,不大的一座宅院,古香古色,院子里有一条青砖铺的小路,直到屋门外,其他地方栽种着植物,这个季节,已经用厚厚的帆布保护起来,却是无景色可赏。

屋子外头挂着贝壳做的风铃,风吹起,叮铃作响,别有风趣,进门是一道玄关,换了鞋子进去,屋子里烧着暖炉,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正中是一座矮桌,上头已经摆满了酒菜,菜色丰盛,都是宋泠月爱吃的,看来女主人很用心。

“客人来了,欢迎光临!”

女主人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穿着一件斜襟的长袄裙,长发在脑后挽起来,只别了一个发钗,看上去温婉大方,脸上画了淡淡的妆容,显示对来客的尊重,迈着小碎步子,来到了宋泠月跟前。

“一直期待小月小姐来我家里做客,终于等到了,快请坐!”

宋泠月把手上的礼物递上去,笑着道:“多谢宋太太,一点儿小心意,希望你会喜欢。”

宋太太双手接过去,打量了一眼礼盒,包装的很精致,里面的东西看来也很昂贵,连声道谢后,将礼物交给下人收了起来。

“小月小姐,这些菜都是我亲手准备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希望不要嫌弃!”

宋太太说这话的时候,双手交叠在身前,十分恭谨的样子,宋泠月觉得她十分懂礼节,像是个大家闺秀,才想问什么,宋琅却开了口。

“太太,客人已经来了,麻烦太太把酒温一温,冷的酒不好下肚。”

“嗨!”宋太太低头应了一声,却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直起身,改口道:“是,我这就,很快就回来。”

宋泠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但既然是客人,又是初次登门,总不好多问,只好顺着宋琅一起坐了下来,小矮桌,坐在一起吃饭倒也温馨。

宋太太径自拿了酒壶,迈着小碎步赶往厨房,走到一半,停了一下,好像突然学会走路的人一样,又改成大步,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好生奇怪。

“宋琅,你太太看上去很是温婉,一定是个大家闺秀!”宋泠月开口说道。

宋琅面无表情,只说道:“她不太懂礼节,让你见笑了。”

宋泠月便笑笑没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宋琅和他太太之间,不像寻常夫妻那样自然,又一想,或许是因为结婚不久,新婚夫妻,怕都是这样,便收起了好奇心。

吃过饭,已经是深夜,宋泠月告别了宋琅夫妻,坐上车子准备赶回容府,司机见她喝了酒,不敢开的太快,在大路上慢慢前行。

“小姐,宋太太待人还真是不错,我们这些下人吃的饭,她都命人做的很精致,宋先生还真是好福气,有这样贤惠的太太。”司机闲话似的说笑一句。

宋泠月有些头晕,一手撑住额头,手肘抵在车窗上,淡淡说道:“是很贤惠,可惜,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司机显然吃了一惊,“她中国话说的很流畅,还真是没听出来,这宋先生,怎么会娶一个日本女人呢?”

宋泠月不想在背后议论别人,尤其是宋琅,她一向视他为好朋友,便转而说道:“不要议论这些,娶谁为妻是别人的自由,我们只需要祝福就好。”

司机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只专心开车。

前方的道路变得不平坦起来,车子一阵颠簸,司机只得再次放慢了速度,道路两旁的黑暗里,有人影在攒动,带动的落叶“沙沙”作响,却被车子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宋泠月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眩晕的厉害,车子一晃,她眼前一黑,从座位上滑了下去,没了知觉。

“小姐,小姐?您怎么样了?”司机听到动静,急忙停下了车子,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有危险在靠近。

暗影里,一道寒光闪了闪,才要靠近车子,对向突然传来一阵汽车的鸣笛声,眨眼间,车灯便晃了过来,几辆车子呼啸驶来,停在了宋泠月车子前头,暗影里的寒光闪烁了一下,骤然消失。

“前面的车子,是不是容府的?”对面车子里一人探出身,大声问道。

宋泠月的司机仿若见到了救星,急忙推开车门,走上前,对着来人的车子晃了晃手,“是是是,我们是容府的,请帮帮我们。”

那人探出的身子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后座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大衣,身材高大的男人下了车,径自朝着宋泠月的车子走来。

“夏总长?居然是您,太好了,我家小姐晕过去了,您快看看!”司机忙不迭的说道,引着夏夜清走向车子。

夏夜清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没什么动静,稍稍放心下来,伸手拉开了车门,浓浓的酒味儿扑面而来,再看宋泠月,已经醉倒在座椅下,不由苦笑一声,这妮子还真是心大,这时候还敢喝的酩酊大醉,幸好他来的及时。

“真是命中注定,我就该保护你一辈子。”夏夜清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弯腰抱起宋泠月,朝自己的车子走去,只有她在他身边安睡,他才能放心。

宋泠月走后,宋琅忐忑不安,哄着太太睡下,自己一个人在客厅里来回的踱步,直到凌晨时分,门口守夜的下人递进来一张纸条,说是一个外人送来的,打开看到上头的字,宋琅惊出一脑门子冷汗,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

次日一早,宋泠月睡醒一觉,睁眼却发现睡的不是自己在容府的床,反而是从前宋府的家里,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宅子,已经是夏夜清的,她在这里,必定是夏夜清昨夜遇到了,此刻是安全的。

屋门还关着,外头很是安静,看来夏夜清还没起床,宋泠月兀自起身去洗漱,卫生间里的用具还都是刻意为她准备的,看来夏夜清的心思还是没变,这让她心里一暖,至少他是惦记她的。

收拾干净出来,外间的茶几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夏夜清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报纸,穿着一件半高领子的白色羊绒衫,衬的他一张俊脸愈发白皙清秀,宋泠月险些挪不开眼。

“收拾好了?趁热快吃早饭,等一下我有事情要办,先送你回去。”夏夜清放下报纸,扭头对她说了一句。

宋泠月“嗯”了一声,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待他洗过手回来,递给他一双筷子,安安静静吃起早饭来。

夏夜清这几日被总统府的事务缠身,想多陪她一会儿都不行,幸亏昨夜他想着要忙里偷闲见她一面,否则要几天之后才能回来,那可要把他想坏了。

夏夜清吃饭的速度快,撂下碗筷,宋泠月的粥还没喝完,他想着心里的疑问,也顾不得她吃没吃完,就问道:“昨天晚上去做什么了?喝了那么多的酒?”

宋泠月只好咽下嘴里的粥,放下筷子回道:“去一个朋友家里,受他太太邀请,第一次登门,不喝酒,总是说不过去。”

夏夜清有些不高兴了,挺直了身子坐着,黑着脸看向她,语气也加重了,俨然训小孩子的语气,“这些日子不太平,你能不能别到处跑,让我省点儿心?”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玉生把厂子里的事情告诉他了?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说的,心里想着,就想着试探他一下,就含糊的道:“没什么不太平的,不过就是回来的晚了些,下次我早些就是了。”

“这不是早晚的问题,京都这些日子,有些人有异动,总统那边也不安生,我怕不能分心照顾你,没办法护你周全,除了厂子里和家里,其他地方,你最好不要去。”

听到夏夜清说这些,宋泠月吁了口气,看来玉生的嘴巴很严实,他并不知道,便也不多说,只应道:“我记着了,你放心吧!只管去忙你的,有事情我会让玉生告诉你的。”

顿了下,又想起之前的嘱托,遂又问道:“路先生的孩子有消息了吗?你能不能打听到?”

夏夜清笑了笑,“你还惦记别人的事情,看来没醉糊涂,孩子已经平安给他送回去了,之所以碰到你的车子,一是我有心,另一方面,就是为了送他们一家出京都,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宋泠月没想到这么快就把人救了出来,虽不知缘由,到底安了心,衷心的道了声谢,心里也是着实感激,如此一来,路宛生那边,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也算是有个善了。

夏夜清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又怕她多想事情的经过,便解释道:“其实对方也不算是挟持了孩子,不过是把他们带到了私人学校,另派人看管着,没吃什么苦头,只是没自由罢了,张副官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他的身手,对付几个杂碎还是容易的,我没出手就把事情解决了。”

“只不过……”夏夜清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宋泠月,又问道:“带走孩子的是个日本人的手下,你们厂子里的人,怎么会跟日本人有瓜葛?”

第十章 危机四伏

夏夜清直勾勾的盯着宋泠月,生怕她撒谎,后者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缘由。

夏夜清心生疑窦,尽管他对宋泠月之心,倾心舍命都不为过,可越是在乎之人,却更是害怕谎言与隐瞒,谎言是钝刀,而隐瞒才是直穿心脏的利刃……

“不要瞒着我。”夏夜清说着,蹙着眸子看着宋泠月。

宋泠月并不想欺骗他,但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厉害关系,只怕他知道了,事情会越闹越大,把他扯进来已实属无奈,不能让他越陷越深。

“嗯……哼”宋泠月清了清嗓子,如今久经商场,自然懂得趋利避害的要害。

“这事情只是路先生寻我求救,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至于这其中的缘由,我不太清楚。”

“真的?”夏夜清一脸狐疑,路宛生嘴巴严实,昨夜一个实话都没有,玉生是这样,眼下这丫头又是这样,看来是存心有事瞒着他,也罢,眼下事多,她不愿意说,那就等他腾出功夫再问。

“算了,时候不早,我送你回家,你回去再好好休息,昨夜喝了酒,不许再乱跑了。”

宋泠月点了点头,才想起身,夏夜清又虎着脸指了指她的饭碗,“把碗里的粥喝完,这是我特意给你熬的,你敢剩下试试。”

昨夜,夏夜清看宋泠月醉的不省人事,如同在酒坛中腌过了一样,就在鸡鸣破晓的时候,去厨房中熬了一份甜粥,给她解酒。

宋泠月一听是他熬的粥,赶忙端起碗喝个干净,生怕慢了惹他不高兴似的,竟连一粒米都没剩下,看的夏夜清这个高兴,她总算是听话了一回,也就放下了心中寥寥执念……

后来这几日,宋泠月倒是听了夏夜清的话,只在厂子里与家中忙活,虽说厂子里不开工,机器也是要照看的,另外,外客倒是见了一位。

那位外客是一位德国人,名为“克里斯蒂安”,是德国一家工业公司的顾问,登门找上宋泠月,便是想分京都市场的一杯羹。

两人匆匆聊了几句,宋泠月心中也有了思量。

如今日本人愈发的猖狂,假借德国人的手,也并未不可,只是此时还需商榷细想。

毕竟,商人逐利而来,德国人也不例外……,个中究竟,只有他们心里清楚。

而眼下的燃眉之急不在于外人觊觎,而是厂子里的周转和开工,还有就是设备的革新,余下的就是好好活着。

这一晚,金凯门有一场舞会,宋泠月照例要去参加的,和往常一样,掐着时间,准时到了金凯门。

金凯门的大舞台已经热闹起来了,灯红酒绿,搔首弄姿。

金凯门是京都商界的缩影,灯火晦暗之下的嘴脸,才是所谓商界大亨的真面目。

宋琅自那日一别,并未觉得疏离,还是在金凯门中,畅游在一众达官贵人中央的“锦鲤”,满目春风洒在这偌大的笙箫场中。

“小月,几日不见,你还好吗?”宋琅举着酒杯走过来,笑看着宋泠月道。

宋泠月见他如沐春风,只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细想来,心中也不愿再起波澜,便说道:“宋琅,今日是哪位贵客的宴会?你还没告诉我,就让我匆匆来赴宴了。”

“嗯。”宋琅点头一笑,说道:“今晚,是沪上大亨黄金炆的生日宴会,他在沪上也是三大亨之一,如今到了京都,这排场也是不减声势的,少不得有人巴结讨好,我想着,你也该凑凑这热闹。”

宋泠月浅笑着听着宋琅所言,末了说道:“世风日下,莫不如是。”

宋琅应声,浅浅的饮了一口,余光扫了宋泠月一眼,见她酒杯空了,便拿起一旁的酒瓶为她满上,口中说道:“小月,来了一位旧友,我去招待一下,你可要尽兴,我们改日再细聊。”说完,端着酒杯,钻进了人群之中。

宋琅刚起身离开,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燕尾服的年轻男人,目光灼灼的看向宋泠月。

宋泠月看着那人神情,本不想节外生枝,欲转身离去,谁知那人疾走两步,拦在了她身前,含笑邀请道:“小姐可否赏光,与我共舞一曲?”

“这、好吧!”宋泠月犹豫一下,还是应允了,很自然的将手搭在那人伸过来的手上,那人轻轻握住,带着她走向舞池。

眼前的这年轻男子,着实面生的很,绝不是京都商圈中的人,宋泠月的手搭在这男子掌心上,只觉得他的掌心温热细软,也绝非受苦之人。

若是以前,邀舞之人挽着她的手,第一句话定是,“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小姐?”

或者,是一番自我吹捧,或是自我赞扬,总要在漂亮姑娘面前展示自己傲人的一面。

可是眼前之人,只是安静跳舞,缄默其口一言不发,距离也掌握的恰到好处,只是他那灼灼望来的眼神,让宋泠月的掌心起了一层细汗。

“小姐,累了吗?”年轻男子似乎察觉什么,停下了跳舞的动作,摆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出去坐坐。

宋泠月看着这眼前年轻男子,儒雅不自负,贵族气质中,又透着几分恬静,倒不似一般纨绔子弟张扬跋扈的性子,这令她有几分好感。

男子带着宋泠月在一处休息区坐下,很绅士的为宋泠月倒了杯酒,递到她跟前,随口问道:“小姐,一个人来的?日常也会来这样的场合吗?”

宋泠月淡笑颔首,看他一眼,问道:“先生,面生的很,可是沪上人士?”

她听着眼前男子言语有几分“吴侬软语”的口音,便随口猜测问着,口中抿了一口淡酒。

那男子听着宋泠月所问,笑了笑,伸手自怀中拿出一张深黑色的名片,双手递到宋泠月的身前。

宋泠月双手接过以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名字,说道:“原来是洪先生。”

“在下,洪钰仁。”洪钰仁笑着说道,言语之中,倒是十分温和客气。

宋泠月自然是听过沪上“洪家”的名头,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洪家的人,她都选择顺其自然。

尽管,容氏工厂的生意已到了穷途末路,可她若是此时露出攀附之意,才是下乘。

而就在此时,宋琅悄悄走了过来,来到两人身前,看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开口便打趣道:“没想到小月与洪先生也是旧相识,哈哈,这倒是有趣”。

宋琅在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余光瞥了宋泠月一眼,心中揣摩起宋泠月与洪钰仁的关系。

两人都是不置可否的神情,也不多言,只端起酒杯装作喝酒,缓解着气氛。

宋琅心思一转,便心中明了,宋泠月与这洪先生只怕也是一面之缘,心中就有了另一番算计,这要是洪先生绅士起来,送她回去,那今夜……

“小月,时候不早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我看你脸色不佳。”宋琅想着私心,提议道。

宋泠月翻过腕子上的手表看了一眼,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的确是不早了,这宴会结束怕是还要一会子,她可等不了,起身便要告辞。

“洪先生,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洪钰仁放下了几杯,才想开口说送她,宋琅便适时的接话道:“洪先生,小月是我们这里的头牌,红遍京都的月亮小姐,以后你们有机会,还会再见的。”

“月亮小姐?她难道是这里的……”洪钰仁显然有些吃惊,他想象不到,眼前这位令人心生爱慕的小姐,居然是歌舞厅的舞小姐,顿觉不可思议。

宋泠月没想到宋琅会直接说出来,虽说她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宋琅的心急,免不了让人多想,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洪钰仁。

“洪先生,告辞了!”说罢,起身大方离去,她没有对任何人解释的必要。

洪钰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想要去追,宋泠月却在人群中几个闪身,已然不见了踪影。

宋琅见状,只好打圆场道:“洪先生,不如,我们一起去敬黄先生一杯,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了呢!”

洪钰仁连宋泠月真实的名字都没问出来,心里好大的遗憾,但他这人向来不给人难堪,便转回了目光,应了宋琅的请求,“那就一起吧!”

容府大门口,唐风带着董绵绵下了车,他很久不来家里看看,心里也是惦记的很,今日得了空,在外头吃了饭,路过祥福记的糕点铺子,买了宋泠月和容太太爱吃的几样,顺路来看看,董绵绵执意要跟来,便一起带了来。

还没进大门,容府的司机就顶头走了出来,看到唐风带着一个女子同来,连忙问了声好。

“唐少爷,您来了?太太还没睡下,我去让人给您通报一声。”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好。”唐风制止了他,看他要出门的样子,遂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司机揣了揣袖子,嘿嘿笑道:“去接大小姐,她去了金凯门,宋琅先生邀请她参加的宴会,还没回来。”

唐风皱了皱眉,“宋琅?金凯门的那个男人?”

司机点了点头,“是啊!大小姐几日前还去他家里做客了,还说他太太是个日本人,很热情的一家人。”

“日本人?”唐风心里一惊,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一把推开董绵绵,飞一般跑向车子。

“快,开车去金凯门,小月有危险。”

第十一章 一枪毙命

董绵绵眼睁睁看着唐风坐车离去,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他的车子速度之快,似乎前方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等着他一样,她是又气又恼,偏偏冬子和老三也都跟了去,眼前只剩下容府的下人,她连个发泄的人都没有,恨恨的跺了跺脚,把地上的点心踩了个粉碎,伸手叫了一辆人力车,掉头回了唐风府上。

宋泠月在门口等了足足十几分钟,家里的司机才姗姗来迟,她也顾不得埋怨,打开车门便坐了进去。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

“月亮小姐,幸会啊!”冰冷的话语,带着一丝讥讽的意味,从一个陌生男人口中说出来。

宋泠月骤然发现,这不是她的车子,伸手便要打开车门,前方的人却突然扭身过来,一把手枪伸过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月亮小姐,我劝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坐在车上,否则,我这枪可是不长眼睛的。”那人说着话,掀开了遮脸的帽兜,留出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

宋泠月倒抽一口冷气,一只手下意识的护在了胸口,惊恐的语无伦次,“你、你是那个人,你是杀死吴老师的人。”

吴开阳冷笑一声,“你记性不错,就是我,吴开阳!”

“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假冒我的司机?”宋泠月身子向座椅里挪了挪,惊恐交加。

吴开阳把手枪放在前头,缓缓启动了车子,口中还继续威胁道:“我开车一样能打死你,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

宋泠月对这个昔日的凶手已经充满了恐惧,更不用说他手里的枪,那是很容易就要人命的东西,正因为她知道,所以才更加惧怕,一动也不敢动。

车子渐渐远离金凯门,宋泠月彻底失去了求救的机会,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吴开阳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路灯逐渐熄灭,黑天黑地的夜,求助无门。

“你一定好奇,我要把你带到哪里去,实话告诉你,我要把你和唐风,一网打尽。”吴开阳冷冰冰的开了口。

宋泠月心揪了起来,“你还要对付唐风?他在哪里,难道你也抓了他?”

“呵呵!”吴开阳冷笑,“我没抓到他,不过,有你在,还怕抓不到他吗?”

“你,啊……”车子骤然停住,宋泠月惊呼一声,身子重重跌向前座椅,鼻子都磕出了血,疼的几乎要失去知觉。

原来前方顶头行来一辆车,直直的冲了过来,吴开阳急忙一脚刹车,两辆车子在尺远的地方双双停下,车灯明晃晃的照着,车子里的人皆是一震。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网里的另一条鱼,怕是来了,月亮小姐,你还真是魅力无限。”吴开阳说着揶揄的话,抬脚踹开了车门。

对面车上下来四个人,第一个走过来的就是唐风,后头跟着冬子和老三,还有容府的司机,皆是一脸戒备的看着对面的吴开阳。

唐风和冬子一看清他脸上的疤痕,立时就想到了那个令人不安的夜,这个男人,居然再一次出手了。

“唐少东家,来的还真是及时,也省的我去找你了。”吴开阳说着话,扭头对车里的宋泠月努了努嘴,“月亮小姐,下来吧!让你的唐少东家看一眼,免得我找错人。”

宋泠月战战兢兢的下了车,看到对面的唐风,顿时眼眶一热,正欲走上前,吴开阳的手枪就抵在了后脑上。

“再敢往前一步,我就第一个嘣了你,脑袋开花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宋泠月后背都冒出了冷汗,脚下似生了根,自然是一步都不敢挪了。

唐风生怕吴开阳一个手不稳,擦枪走火,急忙稳住他,“这位仁兄,有话好说,你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放了她。”

吴开阳冷笑一声,不屑的挑了挑眉,“你以为老子稀罕钱吗?老子若是想要你的命呢?”

唐风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他是要一命换一命,这样也好,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可以,我现在就过去,你杀了我,放她走。”

“少爷,不可以!”

唐风还没走过去,身后的冬子和老三就双双拉住了他,一个个急的青筋暴起。

“少爷,让我去,我去换大小姐出来。”

“不,俺去,俺的命不值钱,当家和冬子都在后头。”

“去你妈的!”吴开阳吼了一嗓子,“老子让你们商量了吗?”

说着话,伸出一只胳膊挟制住宋泠月,手枪转而指向唐风,“你,给我过来,其他人,滚远些。”

宋泠月知道吴开阳想要将她和唐风一网打尽的计划,生怕唐风真的冲过来,对着他嘶吼一声,“不要过来,他想把我们都……”

话还没说话,吴开阳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阻止她继续喊话,还威胁道:“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立即送你上西天。”

宋泠月被他掐的呼吸空难,双手不停地去掰他的手,却撼动不了分毫,憋的眼泪都下来了。

“你放开她!我这就过去!”唐风急红了眼。

吴开阳丝毫不为所动,龇牙吼道:“你自己过来,让你的手下退到一百米外,否则我立即杀了她。”

“好好好,我这就让他们退,你别冲动。”唐风举手做投降状,扭头对冬子吼了一嗓子,“你们带着司机退下去,不许冲过来。”

冬子眼看着唐风受要挟,没有丝毫办法,恨得牙根子都痒痒,却不得不按他的吩咐办事,带着老三和司机,一步步向后退去。

吴开阳如此这般,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退路,他完成任务是必须的,但是也不能把自己的命搭上,唐风和宋泠月一死,唐风的手下势必会和他搏命,他必须把这个隐患支开。

看着冬子走远了,吴开阳才松开宋泠月,却依旧挟制着她,对靠近的唐风扬了扬手,“把你身上的枪掏出来。”

唐风佯装不懂,“什么枪,我没有枪啊!”

吴开阳冷哼,“少跟老子装,你这样的人,出门会不带家伙,掏出来!”

唐风暗暗咬紧了牙关,却不得不把枪掏出来,拿在手上掂了掂,“是要我卸掉子弹,还是扔给你?”

吴开阳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摇了摇头,“都不是,我要你用自己的枪,打死你自己。”

唐风心中一紧,这个家伙,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他若死了,宋泠月便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死路一条,如此一来,可不就是一网打尽,这是个万无一失的计划,只可惜,他唐风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正思索着从哪个角度开枪,可以打到吴开阳拿枪的手,保住宋泠月一条命,后者就开口说话了。

“吴开阳,我记得你的名字,你是个亡命之徒,没错吧?那么这一次,你是在替谁卖命?日本人?”

吴开阳手上的力道松了松,不屑的道:“日本人也配,我虽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却也没到替日本人卖命的地步,你少在这里惹怒我。”

宋泠月冷笑一声,“那看来只有宋琅了,除了他,没人会把我的行踪告诉你,我原以为他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只是做个说客,却没想到,他连狗都不如,你收了他的钱财,跟替日本人卖命,有和区别?”

吴开阳怔了一下,随即恼怒起来,“你胡说,只是有人看你不顺眼,才想要杀你,你少拿日本人激怒我。”

宋泠月听他如此说,便知自己已经猜对了分,冷哼一声道:“原来你是个连内情都不知道的糊涂蛋,如果真的是看我不顺眼,那么唐风呢?宋琅和唐风毫无交集,为何要杀他?唯一的解释,就是日本人想要对我们下手。”

吴开阳的确不知道内情,杀宋泠月是宋琅的嘱托没错,杀唐风却是受蓝衣之托,蓝衣只解释是商业竞争,并未提及日本人,眼下宋泠月如此一说,他顿时起了几分疑心,难道蓝衣真的欺骗了他?

唐风看吴开阳发怔,便想借此机会开枪毙掉他,还未扣动扳机,却听道路两旁的黑暗处,突然一道劲风闪出来,一个壮实的身影快速朝吴开阳冲过去,手上还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冲吴开阳的面门,正是老三。

与此同时,冬子也冲出来,直奔宋泠月而去,想要把她从吴开阳手中抢出来。“不要!”唐风和宋泠月同时惊呼一声,却已经来不及了。

吴开阳骤然遇袭,下意识便对着冲过来的老三打了一枪,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斜刺里冲出来,抬手就是一枪。

“砰砰”两声枪响,一枪打中老三,直击命门,老三手中的匕首还未刺中吴开阳,身子便直直的向后倒去。

另一枪却是打向被冬子救下的宋泠月,幸而冬子眼疾手快,推了宋泠月一把,子弹擦着她的肩头呼啸而过,并未打中要害,只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老三!”

唐风怒吼一声,目眦欲裂,抬手对着来人便是一枪,却并未打中,那人几个闪身,便到了吴开阳身侧,与他并肩而立,穿着一身蒙面服,看不出模样,只看出是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身手十分矫健。

第十二章 下辈子吧

吴开阳手中的人质脱手,不由恼怒,错过这次,以后只怕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机会了,举枪便对着前方开了火。

唐风躲到暗处,对着吴开阳的方向放了几枪,掩护冬子和宋泠月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几枪打出去,子弹便耗尽了。

对方乱放了一通枪,也没了声息,想必也是耗尽了子弹,唐风便不再隐藏,冲到了大路上,今夜的事,不做个了结怕是无法离开的。

两边的车灯已经熄灭,大路上也是漆黑一片,宋泠月被冬子拖到车子的后头躲起来,后者便冲上去帮唐风。

漆黑的天地,什么都看不清楚,宋泠月只听到前方几个男人肉搏的声音,呼呼的拳风,间或夹杂着男人的低吼和闷哼,她的一颗心揪起来,只盼着唐风和冬子不要受伤才好。

打斗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宋泠月肩头的伤虽不重,却也是枪伤,此刻肩头的疼痛加剧,肩膀几乎要断了一样,她不知道双方的打斗究竟如何了,却也想上去帮忙,跑到路边找了一根拇指粗的棍子,攥在手里便冲了过去。

“啊!”打斗的人中发出一声惨呼,似乎有人受了伤,随后又一声低呼,“撤!”

“唐风,冬子,你们怎么样了?”宋泠月冲着前方呼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却有两道身影快速朝她的方向冲过来,宋泠月头皮一麻,看来唐风和冬子遇难了,这两个人一定是来抓她的,想到此,她怒火中烧,拼死也要为唐风和冬子报仇,握紧手中的木棍,狠狠的朝着其中一个打下去。

“我打死你,打死你个王八蛋!”

“啊!大小姐,你……”居然是冬子的声音,听得出来,他很是痛苦和不解。

一只手攥住了宋泠月还欲挥下去的手,摸索着夺过了她手上的棍子,丢在了地上,闷闷的道:“小月,是我,快逃。”正是唐风的声音。

宋泠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才想问他怎样了,只觉肩头一沉,唐风竟然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身上,随后身子一滑,摔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唐风,唐风!”

“少爷,少爷!”

两个人唤了一声,唐风没有动静,冬子急吼一声,把唐风背到自己身上,带着宋泠月急急奔向车子,手忙脚乱的把唐风放到后座上,宋泠月还没坐好,另一辆车子便启动了,车灯明晃晃的照过来,原来那两个人并没有走,还想要开车撞他们。

“大小姐,坐好!”冬子招呼一声,快速发动了车子,一脚油门,车子快速倒退过去。

或许是逃命的人潜力无限,车子快速倒退,安全的退了几十米,终于与对方的车子拉开了距离,冬子急忙调转方向,油门踩到底,飞一般向前方逃命。

“我方才已经让司机前去求救,这会子过去,想来他已经通知到人了,到了中央大街,我们就得救了。”冬子边开车边解释道。

宋泠月紧张的攥紧了手,连肩头的疼都忘了,老三没了,唐风生死未卜,她和冬子还疲于奔命,这个夜晚,注定不得安宁了。

“只可怜了老三,跟了少爷这么多年,只能等我们得救了,才能为他收尸了,若是我们也死在了路上,那就黄泉路上一起做个伴吧!”冬子语气悲怆的道,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眶辣的。

宋泠月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这个时候,眼泪是最无济于事的,后头的车子还在紧追,一旦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只能急于奔命,保持镇定,让冬子专注的开车。

车子转了个方向,到了中央大街,但是救援的人还没有到,后头的车子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来,宋泠月和冬子都急的直冒汗。

“小月,枪,车座底下有枪。”唐风此时醒转过来,迷迷糊糊说了一句。

宋泠月顿时如得了救星,伸手摸到车座子底下,果然有一把手枪,她忍着肩头的疼痛拉上枪栓,探头出车窗,对着后头的车子便是一枪。

第一枪没打中,宋泠月稳了稳心神,又是一枪,也不知打到了哪里,只听到“咚”的一声,后头的车子便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再也追不上了。

冬子一直踩死了油门,车子快速前进,终于摆脱了危险,宋泠月瘫坐回椅子上,劫后余生般大笑起来,枪都脱了手,她也顾不得弯腰去捡了,总算是捡回了三条命。

“大小姐,没想到你还会用枪,这次真是帮了大忙。”冬子也长吁了一口气,不似饭方才那般紧张。

宋泠月抚了抚额头,抹去一头的汗水,扭头看了看后头的唐风,他再次没了动静,看来是晕过去了,便对冬子道:“冬子,我们不必等救援了,快去医院。”

唐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面,宋泠月被吴开阳和那个蒙面人带走了,越走越远,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头,他心口撕裂般的疼,用尽力气朝着前方呼唤一声。

“小月,小月!”

梦骤然惊醒,唐风惊出一身的冷汗,直直的坐起身,惶惶不安的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白色的屋顶和墙面,就连床头柜和被褥也都是白色,显然是医院,一扭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秀眉紧锁,满是担忧。

“唐风,你终于醒了。”董绵绵轻唤他一声,手轻轻搭在了他肩头,示意他已经安全了。

“董绵绵?”唐风终于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小月呢?”

董绵绵眼神晃了一下,心里略有不满,却又不想在此时发作,忍着耐心说道:“我昨夜一直待在你府中,天还没亮,便接到电话,说你受了伤,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幸好医生处理的及时,你腰上的伤不轻,要好好休养。”

唐风此刻不在乎自己的伤势,攥住了她的胳膊,执着的问她,“小月呢?她有没有事?”

又突然想起惨死的老三,还有冬子,也不知如何了,手上的力道松了松,垂头道:“冬子他,也在医院吗?”

董绵绵暗自咬了咬牙,这个死男人,怎么对各个都牵肠挂肚,唯独对她如此不上心?心里的火气一忍再忍,没好气的道:“老三的尸体已经让人抬回了府上,丧事还得由你说了算,冬子在隔壁病房,伤的不重,至于你的小月,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没见到她吗?”唐风仍旧不死心,不听到宋泠月安好的消息,他是没办法安心的。

董绵绵忍无可忍,她就见不得唐风这样关心别的女人,她一大早来到医院,虽未见到宋泠月,却从冬子口中得知,宋泠月也受了伤,只是伤势不重,已经由医生处理好伤口,被家人接走了,只是她这会子不顺心,自然也不想唐风顺心。

“见到了,伤口感染,已经死了,尸体被家人接走了,这会子,估计已经埋进土里了,你若是想见到她,就等下辈子吧!”

“你胡说,你胡说!”唐风近乎咆哮的吼出这句话,“蹭”的直起身,一把掐住了董绵绵的脖子,“我不许你这样诅咒她。”

董绵绵被他掐的呼吸困难,双手不停的挣扎,试图去掰开他的手,却不知她的话惹的唐风近乎疯魔,她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砰”的一声,病房门被小多从外头踹开了,他在外头听到里面争吵,便知情况不对,没想到一眼就瞧见董绵绵被掐着喉咙,几乎要晕死过去,急火攻心,想也不想,抓起桌上的玻璃水壶,狠狠的砸在了唐风头上,救下了董绵绵。

董绵绵滑倒在地上,眼眶通红,猛咳了一阵,小多急忙给她顺了顺后背,她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转头去看唐风,后者已经没了动静,脑门子上全是血。

“他,看看他死了没?”董绵绵喘着粗气,对小多吩咐道。

小多懒的看唐风,依旧给董绵绵顺着后背,瓮声瓮气的道:“你管他死不死,他都对你下手了,你还管他做什么?”

董绵绵觉得缓了过来,才就着小多的手站起身,伸手到唐风鼻息前试了试,还有呼吸,看来只是被砸晕了,想到刚才的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狠狠的给了唐风一耳光,恨不得打死这个没良心的。

“小多,去叫医生,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董绵绵此刻虽恼,但终究是放不下他。

小多心里有不满,但终究无法违背董绵绵的心意,只好不情不愿的去喊医生过来。

下午唐风再次醒来,董绵绵才出了医院,没有回唐府,吩咐司机驱车往明公馆赶去。

车子驶离了医院,董绵绵才将目光从外头收回来,昂声对小多吩咐道:“小多,帮我去找一个人,不管要花多少钱,让他帮我去杀一个人。”

小多问道:“小姐,你要找那个吴开阳吧?要他杀谁?他的出价,可是高的吓人,不如我替你去料理好了。”

董绵绵摇了摇头,“不,这件事,不能让你出面,若是被唐风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不能把自己和他之间的路堵死。”

小多瞬间领悟,“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找到他。”

第十三章 成人之美

魏公馆,山本忠一坐在魏千帆对面的沙发上,手上的茶杯盖子始终没有掀开,他此刻有些愠怒,却奈何在魏公馆,不好发泄出来,只能暂且忍耐。

“魏亭君,这次你的人失手,让我的计划再次扑空,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天皇陛下对此颇有微词,若是迟迟无法兑现,只怕,我们要另找人合作。”

魏千帆暗暗咬了咬牙,魏亭是他的本名,他生平最讨厌这个亭字,早年事业多番不顺,皆是因为这个亭字,所以找了精通测字的先生,重选了千帆两个字,寓意千帆竞发,蓬勃向上的意思,却不想这个日本人如此不通世故。

“山本先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你的计划,不一样失手了吗?这说明,对方也是有备而来,最起码,我的人在暗处,还有下次出手的机会,你就不一样了,你明里得罪了容氏,背地里让那个月亮也起了戒心,以后想要下手,只怕是不容易了。”

山本忠一听他话语不善,还以为是自己话说重了,眼下他虽然有气,但是魏千帆的话也不无道理,后面还是要合作的,撕破脸皮对谁都没好处,想到这里,只好又缓和了态度。

“魏亭君,是我失言了,你是我在中国找到最好的合作伙伴,我收回我不恰当的言辞,以后的道路,我们还是要相互信任,相互合作。”

山本忠一说着话,起身对魏千帆伸出了手,示意与他和好,魏千帆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山本先生,你我之间,倒是无需如此,不过,你说的对,我们的计划,只怕要重新调整,这次总统从我的山庄安全离开,京都不少人对我的拉拢有了回应,这便是个好兆头。”

山本忠一眯起了眼睛,“比如说呢?”

“比如,京都棉纱大王董家,我在外省和海外有经商的渠道,这可比一般的利益有诱惑的多,董家已经表示了诚意,只要我点头,我们便多了一位盟友,还有沪上那位,他来到京都,第一个拜访的,便是我的府上。”

山本忠一便问道:“你说的,可是那个黄金炆?那另一个呢?”

魏千帆伸手抹了抹下巴,若有所思道:“另一个,目前还没有任何表示,此人深不可测,若是他与我们背道而驰,那就不可不防。”

“嗯”山本忠一应了一声,转而说道:“眼下这不是最要紧的,依我看,还是让你的粉红女杀手亲自出马比较好,否则,日久生变。”

魏千帆目光看向他,随即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是该考虑了。”

唐风得知宋泠月伤势并无大碍,只需休养,稍稍安了心,出院以后,并没有回到自己府中,反而重新住回了容府,每日里与宋泠月作伴,仿若又回到了最初合作的时候,相处融洽。

这天一早,两人在饭厅用过早饭,说说笑笑相携着出来,迎头便看到管家匆匆走来,说是外头有一位小姐拜访,直言要找唐风。

唐风不用问,便知道是董绵绵来了,心想着,左右是要引荐给宋泠月和容太太认识的,便索性让管家把她带进来。

“小月,董绵绵性子急躁,如果等一下她有不妥当的地方,你不要跟她一般计较,回头我自会教育她。”唐风生怕董绵绵会耍性子,提前叮嘱了一句。

宋泠月暗暗发笑,他还不知道,宋泠月之前已经偷偷见过董绵绵一眼了,现在知道了她的名字,董绵绵,跟那个娇滴滴的姑娘还真是很配。

“放心吧!我可不是小气的人,你这样小心翼翼,看来是上了心了。”宋泠月打趣一句,率先进了客厅,既然是唐风的人,便该由他引荐。

董绵绵本是不想来容府的,奈何唐风出了院一直住在这里,她实在没了办法,只能厚着脸皮过来寻。

管家带着她来到唐风面前,后者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对身后的小多眼神不满,却也没有多说,只说让小多在外头等着,独自带着她进了屋子。

宋泠月和容太太正做在客厅等着,听到门口的动静,宋泠月起身迎了上去。

董绵绵还是第一次正面打量宋泠月,只见一个妆面淡雅的女孩子,穿着素白色的毛领子大衣,内里搭配了一条同样素白色的蕾丝长裙,气质灵动,贵气逼人,这大家闺秀的气韵,果然不是她当了几天大小姐,就能模仿的来的。

“干妈,小月,我的一位朋友前来探望我,我为你们引荐一下,这是董绵绵。”唐风开口介绍道,又转而对董绵绵道:“这位是我干妈,这是小月。”

“干妈好,小月妹妹好。”董绵绵很亲热的打了招呼,丝毫没有怯生的意思。

容太太起身点了点头,“既然是小风的朋友,那便是我们容府的贵客,董小姐,快请坐吧!”

宋泠月也客气的回了一句,热情的招呼道:“董小姐好,快请坐下,我这便让人去沏茶,你是喜欢喝奶茶,还是只爱喝红茶?”

董绵绵笑笑,把手上带的礼物交给容府管家,一手扶着小腹,随着容太太坐了下来,又带着一丝歉意道:“干妈,小月妹妹,本来该品一品容府的好茶,可惜,我有了身孕,不宜喝茶,还是白水好一些。”

容太太和宋泠月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的小腹,果然已经隆起了,先是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白水招待贵客是不合适的,便吩咐管家命人热一杯牛奶上来。

董绵绵道了谢,又自顾自说道:“这孩子是唐风的,只是他这个人,有时候不着调,有时候又像个闷葫芦,只怕这件事也没跟众人提起过。”

唐风脸上一热,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只顾着让董绵绵进来,倒是忘了这件事,这下可是瞒不住了,偷偷打量宋泠月一眼,想解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能解释什么?无论解释什么,孩子总是赖不掉的,索性也罢了。

宋泠月倒是没什么,倒是容太太,闻言打量董绵绵一眼,红色大衣,衬的一张小脸越发娇艳,妆容也十分精致,乍一看,和唐风的帅气俊朗,还真是相配。

“小风真是越发不会办事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家里知会一声,孩子都有了,这亲事也不能耽误了。”

容太太不知内情,自然要为唐风的亲事上心,虽然她私心里,还是想让唐风和宋泠月在一起,奈何宋泠月并无此意,唐风也未言明,眼下董绵绵孩子都有了,她自然不能从中作梗拆散一对鸳鸯,只能成人之美。

宋泠月也接话道:“干妈说的是,你的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成一个家。”

董绵绵此时却有几分犹豫了,她自然是渴望和唐风在一起,想要过平淡的日子,只是,她此前装有孕骗唐风,是不得已而为之,眼下事情未了,她就算有心想隐退,只怕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她,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连累唐风。

“干妈,小月妹妹,不是唐风不愿意,是我自己不想成亲,他船厂的事情还不稳定,我不想他太费心,至于孩子,还是等生下来再说吧!”

唐风不知道她心里的顾忌,本打算,娶了她也不是不可以,他不是始乱终弃的人,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更何况有了孩子,此刻听她这样一说,他自己反倒不解,难道董绵绵并不是为了嫁给他?

两人都不表态,容太太和宋泠月这话也不好往下接,后者只好笑笑掩饰着尴尬,转而说道:“董小姐,初次来容府,不如我带你四处去看一看,熟悉一下环境,以后你随时可以过来玩儿,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好啊!”董绵绵欣然应允,她也很想了解一下眼前这个对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唐风如此牵肠挂肚。

夜晚,金凯门灯火辉煌,宋泠月跳完一支舞回到化妆室,正在卸妆,宋琅便推门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熟络的样子,仿佛他从未做过对不起宋泠月的事一样。

“这就准备回家了吗?这些日子,你看起来很累,是不是要好好休息几天?”

宋泠月淡淡一笑,卸掉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起身走到门边,反手关上门,又缓缓走回到宋琅身边。

“我累,你不累吗?劳心劳力,还要与日本人周旋,里外里,你可比我还累。”

宋琅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故作不知,摆了摆手,语气轻松的道:“小月,你在说什么?数日不见,怎么一见面,说话就满是味儿呢?”

宋泠月鼻息里发出一声冷哼,“听不懂是吗?要不要我把那个吴开阳活捉了,当面跟你对峙一下?还是,让你的日本太太,亲口告诉我,你效忠山本忠一的行径?”

宋琅身形动了动,才想狡辩什么,突觉腰间一紧,低头看去,一把冷冰冰的手枪,已经抵在了他身上,脸色霎时变了。

第十四章 送你上路

面对宋泠月的手枪,宋琅彻底慌了神,“小月,你这是做什么?我们数年的交情,你都忘了吗?”

“啪”一声,宋泠月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打的宋琅脸扭过去,火辣辣的疼。

“你还有脸谈交情?我倒想问问你,数年的交情,就比不上山本忠一给你的利益吗?也对,他许给你一个温柔香,便足以让你卖国求荣,友情二字,国之大义,在你眼中一文不值。”

宋琅咬紧了牙关,一个字都不说,此时此刻,已经无需他再解释什么,他自以为所有的事不是亲自出面,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坏事做多了,总会漏出马脚。

“自从那夜被刺杀,我的怀疑就变成了证实,这几日我一直未露面,就是想要给你一个机会,可你呢,还在让人打探我的行程,想对我再次下手,你到底有多恨我,我又有何处对不起你?”后头这一句,宋泠月几乎是吼出来的。

宋琅自知理亏,尽管自上次之后,他再未与吴开阳联络过,对于宋泠月的指责,他本可以不认,可是他于心有愧,竟是连解释的心力都没有了。

“你说的事情,都是我指使的,那个吴开阳,也是我联络好打下的埋伏,这一切,都是为了钱,因为我需要钱,有了钱,我才能买足够的,因为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对那东西的依赖,我需要这一切。”

宋泠月闻言一惊,他竟然也碰了那些脏东西,看样子,还形成了依赖,看来这白面儿之祸,已经是祸国殃民,只是不知道,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个人。

“就为了这个,你就出卖了自己的尊严,甘心给一个日本人当狗腿子吗?”

宋琅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却终是没有说出背后的那只黑手,毕竟,他还有家人,即便她是个日本人,也是一心对他的妻子,她是无辜的。

“对,我就是为了这个,我是罪有应得,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宋泠月本不想杀了他,可是想到宋琅背后的势力,他若不死,以后还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从前她就是太心软,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险些害死了她和唐风,这一次,她不想再容忍了。

“既然活着也是罪孽,那我便送你上路,黄泉路上,你再去赎清自己的罪孽,至于你妻子,我不会动她,就让她自己逃生去吧!”

宋琅不再辩白,也不反抗,有她这句话,他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了,惨笑两声,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宋泠月弯腰拿起沙发上的软垫,垫在了枪口前,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一声枪响,宋琅的胸口被打出一个血洞,顿时血流如注,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死的透透的。

“砰”的一声,外头又是一声枪响。

宋泠月顿时一惊,她叮嘱玉生善后,但是没吩咐他开枪啊!这第二声枪响又是哪里来的?

不容她出去查看,接连又是几声枪响,打中了金凯门的线路,灯光突然熄灭了,化妆间也陷入一片漆黑,外头一片混乱,后台的人都在蜂拥着往外跑,尖叫声、哭喊声,乱成一片。

宋泠月从化妆间跑出去,却摸不到正确的方向,几下碰了壁,连手枪都丢了,后头又不断的有人跑来,撞倒了她几次,她寻不到玉生,只好摸到一个角落,缩着身子蹲了下来,想等外头平息再出去。

外头不断有枪声响起来,似乎有两方人马在交火,越来越激烈。

宋泠月缩在墙角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还是没有平静,正紧张的时刻,一束微弱的光线照在了她身上,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的肩膀,另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啊!”宋泠月一阵眩晕,失声尖叫,胡乱挣扎起来。

“是我,别叫,别挣扎!”抱着她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居然是夏夜清的声音。

宋泠月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安心下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夏夜清,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玉生告诉我你的计划,我不放心,所以赶了过来,没想到魏千帆的人也来了,看不顺眼,就打了几枪,玉生在外头顶着,里头的事情他会料理,我们先出去再说。”

夏夜清说罢,抱着她便一路狂奔,从大厅的混乱中逃出去,一口气跑出金凯门,脚步不停,继续往远处跑。

跑到一个巷子口,里头停着一辆车,一个人打了一声呼哨,夏夜清便抱着宋泠月跑过去,正是张副官在等候,两人上了车,张副官一脚油门儿,车子驶离了巷子,神不知鬼不觉。

次日一早,报纸头条出现一个突兀的消息,金凯门经理抽白面儿过量,失足从楼上窗户里跌了下去,摔的头破血流,当场死亡,报纸还配了照片,的确是失足现场。

另一则,是关于金凯门火拼的,说是有土匪闯入金凯门,金凯门的老板出面平息,两下火拼,死伤不少,还误伤了权贵,警察厅为了安全起见,只好查封了金凯门。

宋泠月看完报纸,忍不住笑起来,土匪闯入金凯门,这词语形容夏夜清那些兵,还真是合适,这个人,还真是会糊弄那些记者,这么大的一件事,摁到土匪身上,便是查无可查了。

只不过,这一来,倒是把金凯门背后的东家暴露出来,竟然是魏千帆,一时间,半个京都哗然,少不得又要引起一番风言风语,夏夜清这一招的确是硬刀子,这苦果,也只能魏千帆自己吞了。

明公馆,董绵绵才起床,一个男人便快速闪进了她闺房里,不等她拿出手枪,对方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颈间,推着她又退回了屋子里。

“蓝副官,你这是做什么?”董绵绵竭力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问道。

蓝衣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不等她坐起身,又伸手把她拽起来,挥手便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董绵绵一张小脸立即红肿起来。

“我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私底下做了什么?”

董绵绵一脸茫然,一手捂着脸,缩了缩身子,“蓝副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能不能说清楚一些,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蓝衣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匕首,手背到身后,昂声质问道:“你是不是私自找了吴开阳,让他帮你处理一个人?说实话,如果有半个字是假的,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董绵绵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是不知道这个蓝副官的手段,背地里做过多少让人心胆发寒的事情,她不是没听说过,他说的话,绝对不是空话。

“我是找了他,我眼前有一个绊脚石,我自己摆平不了,需要他出手。”

“啪”一声,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的董绵绵嘴角都出了血。

“你这个蠢货,险些毁掉司令的计划,我说过多少次,不许擅作主张,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董绵绵往常在他跟前,也是敢跟他还嘴动手的,可此时此刻,她却一下也不敢了,尽管被打的恨意丛生,却也只能忍着。

“我知道了,这次他也没得手,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一定听从命令,请蓝副官和司令放心。”

蓝衣“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趁她反应不过来,挥手削掉她一缕头发,拿在手上扬了扬,淡淡说道:“这个,算是我去回司令的话,你以后安分些,没有我的命令之前,好好呆在你的明公馆。”

董绵绵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多谢蓝副官,我就知道,你还是向着我的。”

蓝衣没有接她的话,只暗暗道:“但愿你是真的感激我,若今日是别人前来,你的尸体只怕都已经凉了”。

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他的苦心,她未必能懂,或许还会恨他,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可以活着,这就够了。

“我还有事,你自己好自为之。”蓝衣留下这句,径自离去,明公馆他向来来去自如,自然不会有人拦他。

董绵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的牙齿“咯吱”作响,“这个冷血的男人,最好祈祷一辈子别落在我手上,否则,我一把刀阉了你。”

既然吴开阳这条路行不通,董绵绵便决意另行他法,只要宋泠月在,唐风的心就不会在她身上,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忍的,必须斩草除根,如此,她和唐风的好日子才能长久。

前些日子,明公馆新招了两个下人,一男一女,据说先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做工的,还是京都有名的大户人家,董绵绵对于下人的事情,一向不关心,都是明艳去办,此刻,倒是想起了这两人,便把小多叫了上来。

“小多,家里新招的两个下人,你有没有仔细问过他们的来路?”

小多摇了摇头,“没问过,这些事情以前都是太太吩咐的,怎么,你怀疑他们来路不正?”

董绵绵摆了摆手,来回踱了几步,思忖着道:“你把他们叫到二楼,我有话问他们。”

第十五章 颠倒黑白

明公馆二楼的客厅里,一男一女躬身站在董绵绵跟前,董绵绵打量二人一眼,笑笑开了口。

“你们来到公馆的日子不长,工作做得不错,我还想奖励你们呢!不过,我对你们不是很熟悉,有几句话要问你们,你们可要如实说才好。”

二人自来到公馆,见到的大小姐都是趾高气昂的样子,睁眼都不带瞧别人的,哪里见过这样的她,骤然被她一夸奖,顿时喜不自胜,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这位千金大小姐。

“大小姐有事情尽管吩咐,奖励不敢当,那都是我们该做的。”

董绵绵满意的颔首,手执翠玉杯子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便开口问道:“小翠,阿忠,据说你们之前是在河对岸的大户人家当差的,不知道是哪一家,竟然也舍得放你们走?”

小翠和阿忠对视一眼,阿忠笑容停滞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说道:“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家,大小姐未必知道。”

董绵绵倚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支着头,摆了个舒服的姿势,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淡淡说道:“那就说说看,兴许我知道呢!”

小翠是个没胆子的,生怕董绵绵问出不好的要赶走他们,便犹豫着不肯说话,阿忠却是个狡猾的,脑子里把从前的事情过了一遍,自然不能说实话,颠倒黑白,他向来是擅长的,便故作弱者,把事情告诉了董绵绵。

“大小姐,从前那户人家姓容,在京都是做布纺生意的,虽然生意做得大,只是家中人品实在差劲,我们不过是一点小事没做好,便被打骂一顿,还被赶了出来,连银钱都没给结算。”

阿忠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装作抹眼泪,小翠见状,也跟着抹眼泪,待情绪酝酿够了,才接着说下去。

“这还不算,容家的另一位唐少东家,还对我们不依不饶,四处派人打探我们,想来是要对付我们,我和小翠来自外乡,无处可去,便做渡船来到了河对岸,幸好太太招工,见我们可怜,便将我们招到了府上做工,给了条活路。”

容姓?唐少东家?真的有这么巧?董绵绵顿时来了精神,“蹭”的坐起身子,饶有兴味的看着阿忠,问道:“你们到底犯了什么错,那个唐少东家始终不肯放过你们?”

阿忠想了想,反正要把这口黑锅推到容家和唐风身上,索性就扯谎到底,毕竟他们生存要紧,管他名声不名声。

“大小姐,您是不知道,那家人怪啊,家里一个大小姐,却有事没事扮成男人,说是做生意,谁知道做的什么生意,明明是姓容,却不知为何,又有个唐少东家当家,这样的一家人,您说说,怎么会是善与之辈呢?”

董绵绵对他们的纠葛不感兴趣,至于宋泠月的双重身份,她也早已知晓,之所以不揭开,不过是怕连累唐风,这背后的是是非非,她也不想过问,她现在想的是,如何利用这两个人,对宋泠月下手。

“真是可怜啊!”董绵绵也作势抹了抹眼睛,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样子,温声说道:“想不到容家是这样的人家,亏了我还和他们做生意,眼下看来,我这笔钱是打水漂了,哎,真是太倒霉了。”

阿忠和小翠暗暗递了个眼神,皆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大小姐和容氏有怨仇,那可就不怕了,接下来,再脏得水都可以往容家泼了。

“是啊是啊,大小姐,那家的容太太说是认了两个少东家为干女儿和干儿子,可是这两人私底下却不顾伦理,还曾同食同寝,真真是违背纲常,和这样的人做生意,大小姐可一定要小心。”

董绵绵皱了皱眉,这两个人还真是能胡诌,这样的谎话都能编的出来,看来对容氏的仇恨不小,这样背恩忘义的小人,换做她是绝对不会用的,也不知道明艳是怎么招的下人,不过,眼下这两个人的仇恨,倒正好可以为她利用。

只是这件事急不得,否则他们起了反心,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细想之下,便道:“你们说的很对,的确要小心,这几天我还要去和容府的打交道,我会替你们打听着消息的,既然来到了明公馆,我肯定要照应你们的。”

此话一出,阿忠和小翠无不感恩戴德,争先恐后表忠心。

“大小姐待我们这样好,我们一定好好做工,不辜负大小姐对我们的期望。”

“大小姐,以后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我们,我们当牛做马报答大小姐,绝不让您失望。”

董绵绵心里满是不屑,很是瞧不起这两个小人,只是多年的逢场作戏,早练就了她喜怒不形于色,语调反而越发亲切起来,“如此,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们来自外乡,着实不易,我给你们的薪水加一倍,让你们衣食无忧。”

阿忠和小翠连连作揖,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奉上去,好让董绵绵相信他们的忠诚,感激的道:“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小姐!”

董绵绵已无心理会他们,打了个哈欠,佯装困倦的样子,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了,二人又是作揖又是哈腰的,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小多进了客厅,看董绵绵心情不错的样子,忍不住多瞧了她两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开口问道:“看来事情还算顺你的心意,怎么,今日还要去唐府吗?”

提到唐府,董绵绵顿时拉下脸来,斜倚在沙发扶手上,甩了甩手里的丝帕,满脸的不高兴。

“去干什么?唐风每日里都陪着他那个小月,我看到就来气,我用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他都不肯跟我回府,这才叫负心人呢!哼!”

小多最见不得她不开心,看她一脸泄气的样子,便出言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他只是作为一个兄长,照顾受伤的妹妹而已,毕竟你有孩子,他还能抛弃你不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董绵绵更加来气,手在小腹上拍了拍,撅着嘴嘀咕道:“哪里来的孩子?要真是有孩子,我还用得着这样辛苦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小多一时失言,惹得董绵绵更加不开心,顿时气恼自己的笨拙,连个话都不会说,心想着她见了唐风才会开心些,又开始好言相劝。

“看来你还是很想他的,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越了解那个宋泠月,便越能对付她,不如,还是去容府找唐风吧?”

董绵绵思索了一会子,似乎是这个理,没想到这个呆子居然开窍了,“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扬了扬手,“行,扶我起来,这就去找他。”

自上次在金凯门救了宋泠月,夏夜清就惦记上了,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去容府,他便一天三遍的往容府去电话,要么就是勾搭着宋泠月晚上去从前的宋府陪他,宋泠月推脱有伤不肯去,他便拽着她一聊就是个把小时。

这天中午又是如此,宋泠月好说歹说,他才不情不愿的撂了电话,宋泠月说的口干舌燥,出了电话房就猛灌了一大口水,坐在沙发上大口的喘气,顺便想想接下来的事情,金凯门是不必去了,工厂停工,总要找个事情做才好。

正想的入神,一只手就从后头搭在了她肩头,唐风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过来。

“想什么呢?喊了你两声都没听见,电话接了那么久,又是夏夜清?”

宋泠月回过神来,失笑道:“可不是,又是他,每每纠缠不休。”

待唐风在她对面坐下来,她又说道:“不过,夏夜清说,这几日英国人频频出入海关,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一时半会儿倒腾不出时间,多少省了我的清净。”

唐风没细想这话,过了一耳朵就算了,工厂的事情他现下已经知道了,也不好责备宋泠月,毕竟她隐瞒事情也是为了不让他费心,事情已经酿成,挽回是不可能的了,只能一切从头开始。

“小月,那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如果要从新开工厂,我可以帮你。”

宋泠月婉言拒绝,“还是算了,好不容易能轻松些日子,眼下经济不景气,也不是我一家不行,我好歹还有铺子,我也不缺钱,维持生活不成问题,你的船厂开工不久,你还是好好盯着,等你赚得盆满钵满,我和干妈就可以有依靠了。”

唐风是巴不得她依靠自己,只可惜,她只是说说而已,正经说起来,却是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他的,便只好作罢,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正想问她午饭要不要出去吃,就听管家在外头禀报,说董绵绵又来了,唐风不由得头大,起身便要带她进来,宋泠月却又拦下了他。

“唐风,有句话,我好几日就想说给你听,又怕你心里不舒坦,但是这几日,董小姐来的频繁,我总觉得要叮嘱你几句。”

唐风停下了脚步,笑着回过头去,“那你就说啊!你跟我之间,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宋泠月纠结的搓了搓手,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我觉得这个董小姐不简单,她第一日来容府,看到我竟然丝毫不惊讶,要知道,外头没人知道我的双重身份,而她的表现足以证明她是知道的,你不会告诉她,那她是如何知道的?”

第十六章 欺人太甚

唐风认识董绵绵已久,只知道她刁钻蛮横,很多时候不按规矩来,虽然可气,但也不失可爱,加上她当初很痛快的放了那些女学生,眼下又有了他的孩子,凭心来说,他已经没有最初那样讨厌她,自然也从未往坏处想过她。

此刻宋泠月这样一说,他起初觉得宋泠月多心了,可是细想来,也不无道理,他的确从未跟董绵绵提起过宋泠月的另一重身份,董绵绵知道的,应该是宋泠月月亮的身份,她在容府看到宋泠月,应该觉得奇怪才是,可是她的反应,出奇的冷静。

“你的意思是,她在暗地里已经打听到了你的身份?”唐风反问道。

宋泠月不置可否,事情没有搞清楚,她也不好在背后说人闲话,但提醒一句总是没错的,便只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希望你留心些,眼下多事之秋,多一重小心总是没错的。”

唐风点了点头,外头董绵绵已经到门口了,人还未近,笑声便传了进来,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正了正神色,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让人把董绵绵请了进来。

长安街的一头是英国大使馆,一座白色墙身,暗红色瓦顶的欧式建筑,相比周围平平无奇的建筑,英国大使馆是一处雍容华贵的所在,就连外头的街道都比其他街道更加宽阔、干净整洁。

这日深夜,大使馆的大门都闭上了,只留着两个大兵在门口守卫站岗,后墙没有灯光的地方,一个毛贼悄没声的爬上了墙头,左右瞧瞧没人,便沿着事先准备好的绳子爬进了院子里。

“哼哼,都说大使馆门禁森严,我六子不还是爬了进来,虚张声势,回头我把大使馆的东西偷出去,拿到那般小子跟前,他们肯定都对我心服口服。”毛贼得意的嘀咕几句,收起绳子,蹑手蹑脚朝建筑里头走去。

里门口没有守夜的,建筑的门是关着的,六子不敢轻举妄动,绕着建筑转了一圈儿,发现一处没关严的窗户,顺势爬了进去。

大使馆的大厅里,还闪着微弱的灯光,看来还有人在办公,六子怕惊动了人,不敢在此时下手,只好偷偷躲到一处柜子上,一来看看这些人何时离开,好方便下手,二来他好奇心很强,想看看这些外国人在做什么。

长沙发上,分别坐着三个卷头发、高鼻梁的英国人,一位是大使,一位是大使馆的参赞,另一位穿着军服,想来是个武官,贴身保护大使的。

三个人起先相谈甚欢,后来叽哩哇啦说了些什么,大使和那位参赞的言辞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大使甚至站起身,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参赞,参赞冷笑一声,也站起了身,大使身侧的武官也激动起来,一只手不自觉的摸在了腰间的枪上。

柜子上的六子被这三人的动作吓了一跳,愣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这武官发疯,不小心误伤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逃走,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位参赞也不知说了句什么话,惹怒了大使,武官正要拔枪威吓,大使却率先出了手,趁着参赞没有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猛地捅进了参赞的胸口。

也不知多大的深仇大恨,大使生怕那参赞不死,直把水果刀捅的只留一个手柄在外头,鲜血都溅了一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大使的面目更加狰狞,俨然一个地狱来的魔鬼,连身边的武官都被吓愣住了,好一会儿子才反应过来。

六子也被吓傻了,他没想到,这些黄毛鬼子居然如此狠毒,对自己人下手丝毫不留情,一时间手脚发软,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缩在柜子上,一动不动。

参赞死的透透的,鲜血浸湿了地毯,大使和武官先是愣了几分钟,后来又语言急促的说了几句,似乎在商量怎么办,期间那位大使还不停的用手扒拉头发,可见此时的心里并不安宁,毕竟是杀人,冷静下来谁都会怕。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大使馆外还是一样的平静,里头却已经泛起了无声的波涛,空气压抑的令人窒息,六子几乎都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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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使突然说了一句,停下了扒拉头发的动作,下巴指了指地上死去的参赞,挽起了袖子,那位武官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最终拗不过大使,也撸起袖子,跟着大使抬起了死去的参赞,朝着大厅后头走去。

六子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偷东西的心思也没有了,眼见着大厅没人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急忙溜下柜子,逃也似的原路跑出了大使馆,这惊魂一夜,只怕他终身都忘不了了。

次日一早,夏夜清还没去海关,白秀林的电话就打到了夏公馆,电话里语气之急切,似乎发生了天大的事。

“夜清,不好了,英国大使馆的参赞被人刺杀了,大使馆动用全部兵力,满城要追捕凶手,警察厅已经被英国大使馆的人给围堵了,外交部也已经炸了锅,我实在没了办法,你快来一趟吧!”

夏夜清闻听此言,着实吃了一惊,大使馆的参赞死了,这个多事之秋,这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只怕这京都的平静日子,要就此被打破了。

“你先别急,我此时去外交部怕是不方便,我在外头有一处宅子,你想办法出来找我,我们一起商量一下。”夏夜清说完这一句,又说出了从前宋府的地址,便撂了电话。

走出电话房,张副官迎了上来,夏夜清在电话房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早已想到夏夜清的心思,便说道:“总长,车子已经备好了,今日的报纸我也让人买了一份回来,路上再看,重要的消息都有,海关已经打点好了,我们出发吧!”

夏夜清对他办事的能力一向放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事情办得不错,接过慕雪递上来的大衣,迈开大步出了屋子。

这头闹得沸沸扬扬,河对岸的明公馆却依旧宁静,董绵绵一大早起来,慢条斯理的吃了早饭,来到客厅喝了一杯茶,把家里的女孩子赶去睡觉,便再次让小多把阿忠和小翠叫了过来。

二人这些日子在明公馆过的十分滋润,董绵绵的器重,让二人得意了不少,是而一听到吩咐,立即脚步不停的赶了过来,生怕错过好事一般。

董绵绵看到二人进来,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用丝绢拭了拭湿润的唇角,先是叹了一口气,继而愁眉不展的说道:“哎呀,真是世道变了,这坏人越来越多了,上次我说替你们打听着消息,谁知道,这消息不妙啊!”

阿忠和小翠一听此言,立即变得紧张起来,阿忠心急,便问道:“大小姐,难道是唐少东家依旧不肯放过我们?”

董绵绵才不想牵扯唐风,摇了摇头,说道:“唐少东家倒是忙着公务,不顾的这件事了,只是那个容少东家,也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大小姐,她似乎十分记恨你们,巴不得将你们除之后快,我旁听侧敲几句,也不知道内情。”

要说董绵绵的长处,不单单心狠手辣这一样,自小跟着一个唱戏的母亲,演戏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三言两语加上几个煽情的表情,愣是把二人唬住了。

小翠毕竟是个女孩子,此刻脸色都吓的铁青了,阿忠神色犹豫不定,似乎在想什么歪主意。

董绵绵不怕他想歪,他想的越歪越好,最好是恨得牙根子疼,如此才能甘心为她所利用。

“哎!这位容少爷,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人脉不少,要是动起真格,只怕我这小小的明公馆是拦不住的,我虽然心疼你们,可是我也少不得为难,这可怎么办?”董绵绵捻着手绢,愁眉不展,看上去好像真的担忧一般。

阿忠半晌没说话,小翠已经没了主意,毕竟他们当初逃跑是卷了容府的钱财,宋泠月赶尽杀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可是这话不能告诉董绵绵,否则她一定不会继续包庇他们。

董绵绵偷偷打量着二人的神色,以为他们胆怯了,正想着要怎么继续煽风点火,阿忠心一横,说出了狠话。

“大小姐,人脉广也要有人才行,要是这人没有了,再广的人脉只怕也用不上,您说是不是?”

董绵绵一怔,装作没听懂他的话,一脸迷茫的问道:“什么叫人没有了?难不成,你能把容少爷的朋友都杀了不成?”

阿忠脸上泛起一个冷笑,手上比划了一个杀人的动作,恶狠狠的道:“那倒不必,依我看,杀了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容少爷,这件事便可一了百了。”

这人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的,阿忠明白这个道理,董绵绵更加明白,她也更加确定,阿忠和小翠一定是犯下了大事,不然不会如此不禁挑拨,几句话便起了杀心,比她想象中还狠,不过这狠毒,正合她的心意。

“可是,这杀人是死罪,再说,容少爷出入都有车子,还有随从,怕不好下手。”董绵绵装作犹豫的道。

阿忠此刻已经露出了真面目,董绵绵的纵容让他已经顾不得掩饰,冷哼一声道:“这您就不必担心了,我们自有办法,只是,我们把人骗出来,还希望大小姐能帮我们一把,但是您放心,我们不会连累您的。”

董绵绵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犹豫不定的看着两人,那二人却都是一副渴盼的目光,很希望她能相助。

“好吧!”董绵绵似乎终于克服了恐惧似的,一手拍在沙发上,“这容少爷欺人太甚,这个忙,我帮定了。”

第十七章 如何自救

容氏工厂虽然已经停工,但机器设备还需隔三差五去检查,防止有零件生锈,也防备有手脚不干净的,偷偷卸掉零件拿去换钱,那便得不偿失,工人都休了假,童先生伤还没好全,唐风也多有不便,这工作便只能宋泠月,好在她清闲。

这日上午,宋泠月独自带着公文包出了容府,玉生和吉诚前些日子被派去了蓉城视察,那边的厂子断断续续有小订单,也需要人去对账,玉生和吉诚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外头车子已经在等候,宋泠月吩咐司机直接去工厂,要快去快回,因为她答应了夏夜清那个冤家,等一下跟他一起吃午饭,把手提包放在后头,便准备上车。

“大小姐,大小姐!”

车后头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微弱的声音,宋泠月侧头望过去,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穿着碎花布的棉袄,乍一看,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你是?”

那女子见状笑了笑,急忙走上前来,“大小姐,是我,您贵人多忘事,只怕不记得我了,我是从前在府上打扫的小翠。”

宋泠月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那个跟着阿忠捐钱逃走的佣人,没想到她还敢回来,难道是钱花完了,又想回来工作?

带着心里的疑惑,宋泠月便问她道:“原来是小翠,你不辞而别,现在又突然回来,可是有事情?”

小翠面上现出一丝愧色,一只手不自然的去卷自己的鞭子,头垂了下去,支支吾吾的道:“大小姐,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但是偷钱不是我的主意,我是被阿忠逼迫的。”

宋泠月上下打量她一眼,“那你这次来是……”

“大小姐,我是来,我是来道歉的。”小翠说着话,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宋泠月跟前,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哽咽着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我真的是被逼无奈,那个阿忠不是个好人,我现在才知道受骗了。”

宋泠月微微蹙了蹙眉,也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便犹豫着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欺负你了?”

这话一出,小翠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说话都一顿一顿的,“大、大小姐,那个阿忠他,不是个东西,他花光了钱,竟然要把我卖到窑子里,我不从,就对我又打又骂,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小翠诉说着委屈的同时,顺势挽起了一边的衣袖,露出了被打的一块块淤青的胳膊,上头伤痕交错,看上去惨不忍睹,十分可怜的样子。

宋泠月虽然气恼他们偷了钱,还不辞而别,实在小人行径,但眼下看她一个姑娘这样可怜,一时间又心软起来,只好让司机扶她起来。

“你先起来说话吧!既然是受了苦难,为什么不回家里去呢?”

小翠胆怯的抬头看宋泠月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难以启齿的样子,宋泠月也不急,翘首以待的等着她。

犹豫了片刻,小翠似乎想通了,咬了咬下唇,便细细说道:“不是我不回家,我本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家人要把我嫁给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子做妾,我不愿意,便跟着阿忠一起逃了出来,如今受了委屈,怎敢回家里啊?”

宋泠月和司机相视一眼,皆是摇头,想不到这新社会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看来这天底下的可怜人比比皆是。

“那你是想回来工作?如果你能改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只是,只怕没有从前那样轻省了,怕要做些累活。”心软归心软,要宋泠月一下子原谅她,还是需要时间的。

小翠闻言,顿时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就差再次给宋泠月跪下了,“多谢大小姐,再谢大小姐,大小姐再造之恩,如同父母,我以后一定忠心侍奉大小姐。”

宋泠月见事情已经妥当,时间也不早了,便让司机把管家叫来,重新给小翠分配个伙计,司机应了一声要去,小翠却又叫住了他。

“大小姐,请等一下,我、我还有事情想要求大小姐。”

宋泠月只好再次返回身,蹙着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干脆一下说清楚。”

小翠攥紧了手中的辫子,脸上带着一丝怯意,胆怯的说道:“是这样的,跟我一同跑出来的,还有一个小姐妹,她一直在对岸做活,前几日做错事被东家打了一顿,伤的很重,可是我、我没钱给她医治,您能不能……”

宋泠月明白了,这是要借钱,想了想,看个病至多也不过几十块,这点儿钱她还是不在意的,便打开车门拿出公文包,准备拿钱给她。

“要多少钱才够,给你五十块,够不够”宋泠月便数钱便问道。

小翠急忙摇摇头,“不是的大小姐,我不是要钱,我只希望您能帮我把她送到医院,她实在病的厉害,不及时送医,只怕会死的。”

“这……”宋泠月没想到她所求是这个,她倒不介意帮忙,只是这样一来,跟夏夜清吃午饭只怕要推迟了。

小翠看她似乎有些为难,便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抹眼泪,还善解人意的道:“算了大小姐,我知道您公务忙,这样的小事情,本来也不该麻烦您,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只是,我来工作只怕要推迟了,明日我把她安排好,一定来做活儿。”

宋泠月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知道有人性命攸关,她也不好坐视不管,犹豫片刻,还是应下了,“好吧,我今天的事情也不多,就跟你去一趟,免得你再求人,毕竟是要命的事情。”

又转头对司机道:“我们先跟着她去办事情,等一下再去厂子好了。”

司机知道她要赴夏夜清的约会,担心时间晚了,就问了一句,“那要不要跟夏总长去个电话,要他别去的太早,免得等着您?”

宋泠月摇了摇头,“不必了,他闲着也是闲着,来了就等着我好了,反正我已经等他那么多次了。”说罢,便吩咐司机开车,去小翠临时的住处。

车子一路疾驰,按照小翠的指引,一直到了南城的一处村落,这里是普通人家的聚集区,住的大多是贫苦人家,房屋破落,道路也泥泞不堪。

车子开到村口,狭窄的道路实在开不进去了,小翠也说离的不远了,司机只好把车子停在路口,三个人步行去了小翠的住处。

走了不到十分钟,来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木头院门都残破不堪了,宋泠月觉得这地方不像是住人的,正想问小翠,小翠却说这就是她的住处,说着话,率先过去打开了木门,还扭头示意二人跟上。

宋泠月探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死的杂草,一条路都看不到,怎么看都不像是住户家里,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司机以为她是嫌弃这院子太脏,就提议道:“小姐,不如我自己进去,把那姑娘背出来好了,您就在门口等着。”

宋泠月一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若真有什么事情,司机一个大男人,多少比她安全些,便点头应了,司机独自跟着小翠进了院子,后者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宋泠月稍等片刻。

司机进去约摸有十分钟,还不见出来,宋泠月等的不耐烦,也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心想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小翠和一个生病的姑娘,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说不定还需要帮忙,便不再犹豫,推门进了院子。

“哈哈,终于等到你进来了,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宋泠月才踏进院门,一个男人猛地从门后的杂草堆里蹿了出来,竟然是那个阿忠,他一个健步冲到宋泠月身后,反剪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摁在了地下,宋泠月防备不急,啃了一嘴的泥。

“小翠,快出来吧!得手了。”阿忠朝着屋子的方向喊了一声,还生怕宋泠月喊叫求救,一手制住她,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宋泠月在商场上再厉害,也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力气是不会渐长的,阿忠又是个做粗活的,有的是力气,她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挟制,被他摁的死死的。

小翠听到喊声,拿着麻绳从屋子里小跑出来,连同阿忠一起,把宋泠月捆绑起来,末了还拿一块破布堵住她的嘴,连拉带拽的把她弄进了屋子里,关进了屋门。

屋子里,司机趴在地上,也被五花大绑着,旁边还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想来司机毫无防备的进了屋子,被阿忠敲了闷棍,之后又被绑了起来,宋泠月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两人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两个小人给算计了,毫无还手之力。

“大小姐,不对,应该是容少爷,您应该还记得我吧?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吧?”阿忠面带嘲讽的说道,顺势把司机拉起来,推到了宋泠月跟前。

宋泠月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愤怒都变成了喉咙里的闷哼,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的剜了小翠和阿忠一眼,前者还吓得后退了一步,后者却抬手给了宋泠月一个耳光,打的宋泠月脸立即红肿起来。

“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容少爷吗?说白了,你不过也是个戏子。”阿忠说着狠话,脸上泛起一阵邪恶的笑,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嘴里调笑着道:“还月亮小姐,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个昔日的金凯门头牌,如何自救?”

第十八章 活腻了吧

宋泠月好心泛滥,却被阿忠和小翠两个小人算计了,阿忠还心怀不轨,意欲对宋泠月行恶,她正心急的想着该如何解围,司机恰巧这时候醒了,阿忠只好收敛了。

“阿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动大小姐一根头发,我就是咬也要咬死你。”司机没有被堵住嘴,便趁机破口大骂,一副要跟阿忠死磕到底的架势。

小翠指了指地上的棍子,示意阿忠把司机再打晕过去,她担心司机会挣脱开,那样一来,她和阿忠可就不好收拾了。

阿忠此时得意满满,昔日的千金大小姐成了他的阶下囚,这让他前所未有的得意,自然不把两个被捆住的人放在眼里,也不肯听小翠的劝阻。

“没关系,这绳子结实的很,还怕他们逃了不成,这屋子虽破,却也是隔音的,不怕他们叫喊,就让他们临死前再留个遗言吧!”阿忠得意的说着,还伸手扯下了宋泠月嘴里的破布,给她说话的机会。

宋泠月嘴里还残留着破布上的丝线,吐了口唾沫,觉得好受了一些,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阿忠,小翠,今日落到你们手里,我承认是我愚蠢,竟然心软相信了小人,但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真的那么恨我吗?真的想让我死?”

阿忠和小翠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不是愤怒地辱骂,反而是心平气和的问话,一时间有些迷惑不解,难道她有了什么逃跑的歪主意,一时间心虚,又去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关好了,才再次返身回来。

宋泠月看着两人小心翼翼的动作,顿时嗤之以鼻,“我以为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原来只是两个窝囊废,难怪你们到了京都这么久,还只能混的住这种破地方,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懦弱和无能造成的。”

阿忠听她言语间满是鄙夷,最可恨的是,她说的都是事实,顿时恼羞成怒,挥手便要再给宋泠月一巴掌,宋泠月早就有所防备,向后一躲,避开了这一巴掌,反而张口啐了他一脸的唾沫。

“呸,你这个市井小人,要不要我告诉你,你到底懦弱无能在哪里,好让你的下半生别再过的穷困潦倒,四处求人碰壁啊?我好歹是个商人,依我看,你的狡诈若是用来做生意,只怕是会稳赚不赔的。”

宋泠月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说的阿忠和小翠皱起了眉头,她这到底是骂人还是再帮人,莫非被绑了,气糊涂了?

两人疑惑的时候,宋泠月却悄悄给司机递了个眼神,她哪里是在骂人,不过是急的没办法,只好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反正这样的小人,最怕自乱阵脚,左右这个行不通再换别的,直到想出脱身的办法为止。

司机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宋泠月的意图,也不再吼着嗓子骂,跟着宋泠月的思维没话找话,一唱一和的给阿忠和小翠说闲话,尽量拖延时间。

宋泠月如今已经不是当初落魄时候的她,尤其是经过几次被人刺杀的生死大劫,又经过被朋友背叛之后,她的心志之坚,已不能轻而易举被打倒。

夏夜清和宋泠月约好吃午饭,他却不等时间到,就推了手头的工作,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有吃顿饭的功夫,他可不能错过,便早早的赶去了容府。

一到容府,容太太却说宋泠月不在家,说去工厂办事,要不了多久就回来,让他在家里等一等,夏夜清心急的火急火燎,怎么可能等,辞别了容太太,又驱车赶往工厂。

风驰电掣一般到了工厂,却发现大门是紧闭的,查看了一下周围,连个车子印儿都没有,根本没有人来的迹象。

“这能去哪儿呢?难道这丫头又耍我?”夏夜清搓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张副官生怕他又被惹恼了,要开始发疯,便劝道:“不会的,宋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没那个胆子。”

“嗯?”夏夜清扭头就是一记眼刀,“什么叫没那个胆子,难道我很吓人吗?”

张副官笑得比哭还难看,耸了耸肩,违心的说道:“怎么会,总长驭下有方,善解人意,尤其是对女孩子,向来温和,怎么会吓人?”

夏夜清知道他在说反话,也没心思跟他计较,径自上了车子,吩咐司机直接去金华楼,说不定宋泠月早赶去等着他了,这样一想,心情又高兴起来,还哼上了小曲儿。

又是一路风驰电掣,车轮子都快要飞起来了,赶到金华楼,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夏夜清一问,却被告知宋泠月并没有来,也没有电话取消包厢。

这就有些奇怪了,哪里都没来,也没个电话通知,难道这丫头凭空飞了?夏夜清如此想着,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金华楼的老板还在一旁候着,看他半天不言语,只绷着一张脸,便讨着笑脸说道:“夏总长,宋小姐或许有事耽误了,您要不进去等,我给您沏一壶好茶,新到的红茶,味道不错呢!”

夏夜清扭头睨了他一眼,冷着脸挥了挥手,“去去去,没工夫喝茶,回去招呼你的客人,别烦我。”

老板讨了个没趣,却不敢恼,拱了拱手,便准备返回楼里,临到门口,又转过头,叮嘱似的说了一句,“夏总长,要实在不放心,您不如去找找,不是我多嘴,最近这京都可不太平,英国人生事,那些当兵的也乱,宋小姐到底是个姑娘。”

这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夏夜清一下子便冷静下来,宋泠月不是胡来的人,相反,她还一本正经,原则分明的厉害,约定了时间,就绝对不会爽约,定下的行程没有履行,那一定是遇到了意外事件。

“不好,张副官,我那个小呆子只怕被牵绊住了,我不能等,我得找她去。”

张副官明显跟不上他的快思维,跟着上了车,还急着问道:“找她去?我们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找?”

夏夜清焦躁的攥了攥手指,关节都攥的“咔咔”,没好气的道:“撒网似的找,找不到她,我就把京都给炸了。”

张副官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吩咐司机道:“快,油门踩到底!”

宋泠月和司机说的口干舌燥,唾沫横飞,磨了约摸一个多小时,身后的绳结也没解开,阿忠和小翠却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董绵绵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他们得速战速决才是。

“阿忠哥,别听他们废话了,依我看,不如把他们了结了,好回去向大小姐复命。”小翠一时心急,说漏了话。

宋泠月暗暗蹙了蹙眉头,看来这两人敢如此大胆,是受人指使的,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怕是问不出来了。

阿忠却显然是另有打算,一屁股坐到地上,思索着道:“小翠,我觉得为奴为婢,不如自己翻身当主子,这个女人有的是钱,我们不如趁机敲诈些钱财,有了钱,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受气了。”

“啊?”小翠一愣,随即目光转向宋泠月,最后又看向阿忠,“可是我们把她绑了,她会给钱吗?”

宋泠月不怕他们要钱,就怕他们要命不要钱,此刻听二人的对话,显然还是贪恋钱财,那可就好办了。

“原来你们是要钱,那好说,我唯独不缺钱,说吧,你们要多少,我去银行取来,十万,一百万,都可以给你们。”

不管她手头有没有这么多,她都要吊足二人的胃口,这样才能争取活命的机会。

阿忠听到十万,已经双眼放光了,又听到一百万,顿时激动地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儿,像他这样的贫苦出身,一家子人忙碌一个月,也不过几十块钱的收入,勉强果腹而已,一百万,他做梦都不敢想,那得是多大一笔钱?

“你、你真的能给我一百万?”阿忠说话时,激动地口水都喷了出来。

宋泠月躲避着他飞溅的口水,急忙点了点头,“能,一百万对我来说不难,我半天的功夫就能从银行取出来,到时候你放了我们,就可以拿着钱和小翠远走高飞,过幸福的日子。”

阿忠眼冒金光,钱还没到手,就已经开始盘算起了以后的荣华富贵,有了一百万,什么样子的姑娘找不到,就算是董绵绵,都未必有这么多钱,说不定都会对他另眼相看,谁还要小翠这样的土包子。

“好,这买卖我同意,不过,取钱我要自己去,你把取钱的文件给我,等我取回来,自然会放了你们。”

宋泠月心内暗暗倒喝一声,这个阿忠,端的是打的好主意,让他去取钱?等到他拿了钱,会放了他们才怪,她可不是傻子。

正想着该怎么样应付,只听外头突然响起沙沙的走路声,不等阿忠反应过来去看,“砰”的一声响,屋门就被人从外头踹开了,半扇门都被踹掉了,为首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开口,言语中满是放荡不羁。

“我说我的好月月去了哪儿,原来是被两个小崽子绑架了,你娘的,活腻了吧?”

第十九章 原来是她

阿忠和小翠本以为这次绑了宋泠月,又逼着她给钱,是个翻身的好机会,却万万没想到,事情进行到半路,钱还没拿到手,美梦就破碎了。

夏夜清岂是好惹的,为了找宋泠月,他几乎跑遍了南城,心急如焚,怒火也已经到了,眼下看到宋泠月是被绑架了,焉有忍气吞声的道理,抬起一脚便把阿忠踹了个跟头。

不等阿忠起身,张副官已经紧跟着进了屋子,先是一记手刀将准备逃跑的小翠砍晕,然后抬脚踩住了阿忠的脚踝,让他起都起不来,疼的龇牙咧嘴的叫唤。。

“好月月,别怕,我来了!”夏夜清解开司机和宋泠月身上的绳子,一边安慰她,一边检查她的伤势,看她脸色不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着问道:“这脸怎么红红的,他打你了?”

不等宋泠月回话,夏夜清扭头给张副官使了个眼色,后者自然懂他的意思,脚下猛的用力,大皮鞋底子狠狠的捻在阿忠脚踝上,阿忠立即杀猪一般吼叫起来,就听“咔”一声,骨头脆裂的声音,阿忠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张副官,别杀他们。”宋泠月知道张副官的手段,生怕他先下手为强,急忙制止了他。

张副官拍了拍手上的泥,不解的问道:“怎么,他们绑架了你,你还要发慈悲放了他们?”

宋泠月揉着被绑疼的手腕,摇头说道:“不是,我怀疑他们幕后有主使,我必须问出来,否则还会有下一次。”

夏夜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你?是生意场上得罪的人吗?”

宋泠月苦笑一声道:“生意场上得罪的人多了,这我倒是不怕,怕就怕,又惹来了新的敌人,敌在明我在暗,那可就不好收拾。”

夏夜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低头看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误,这午饭怕是也吃不了了,便吩咐司机和张副官把两人捆了带回去,至于审问的事情,一切等他填饱了肚子再说。

董绵绵在家里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阿忠和小翠回来传话,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坐立难安,小多见状,给她沏了一杯茶,示意她冷静一下。

“小多,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借机跑了?”董绵绵没心思喝茶,搓着手心问道。

小多想了想,别有深意的道:“不怕他们跑,就怕他们不跑。”

董绵绵一怔,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计划失败,被人抓了?”

小多虽然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解释道:“你想啊,这已经半天的功夫过去了,不管得手与否,他们总该回来一次,如果没回来,多半就是回不来了。”

“那怎么办?他们不会供出我来吧?”董绵绵“蹭”的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搓着帕子的一角,惴惴不安的道:“本以为两个熟脸的人去绑架,怎么也该手到擒来才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抓了。”

她和小多不亲自出面参与绑架,怕的是遇到唐风,那一切就都瞒不住了,本想等到阿忠和小翠的手以后,唐风又不在跟前,她和小多再下手了解宋泠月,却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还没开始,竟然就结束了。

小多还是头一次看她如此担惊受怕,于心不忍,便提议道:“要不我找个由头去容府一趟,打听一下情况,看看那个宋泠月在不在家里?”

董绵绵虽然急躁,但理智还是有的,阿忠和小翠被抓,对方很有可能会审问他们,一旦问出她是主使,不但宋泠月不会放过她,恐怕唐风也会跟她翻脸,所以她不能自投罗网。

如果阿忠和小翠改了性子,对她忠心耿耿,没有供出她,那就更不能去打探,否则便是自露马脚了。

想到这里,便对小多挥了挥手,“现在不能去,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另外,你去跟家里所有人叮嘱一句,若有人问起,谁也不许说阿忠和小翠是我们家的下人,就说不认识,另外,把他们的东西统统扔出去销毁,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做完这一切,董绵绵才觉得安心了许多,从外表看来,明公馆和阿忠、小翠已经没有任何联系,就算阿忠和小翠招认,唐风拿不到证据,也无可奈何。

宋府,阿忠和小翠在柴房中醒来,这一次,换成他们被五花大绑,不同的是,他们的嘴巴没有被堵上,宋泠月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最好是说实话。

“阿忠、小翠,你们好本事,我得谢谢你们,你们成功的把我最后一丝悲天悯人的性子给磨没了,从今以后,我也会向你们一样,铁石心肠,哦不,我跟你们还不太一样,因为我有的不只是好运气。”

宋泠月说完这一席讥讽的话,转身掏出张副官腰间的枪,抬手对着阿忠就是一枪,子弹不偏不倚,从阿忠耳侧穿过,还擦伤了一点皮肤,只是随便吓唬一下,不想阿忠就吓的尿了裤子,面色瞬间变得蜡黄,成了十足十的一个怂包。

“呵呵,你也有怕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要的,接下来,我可就不念昔日主仆之情了,我问的每一句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回答,否则,下一枪我可就不知道打到哪里了。”

“我说,我说,大小姐,您问什么我都说。”小翠此时倒是比阿忠镇定许多,不至于失态,只是也吓得一张脸白如纸,嘴唇都哆嗦起来。

宋泠月笑笑,转手把枪还给了张副官,后者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更坚强了,似乎,也更加心狠了。

“谁指使你们来绑架我的?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

宋泠月开口就直奔主题,小翠侧头看了阿忠一眼,后者还一顿一顿的翻白眼,显然是没办法回答问话的,那就只能小翠自己来说了。

“快说,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不回答我的话,我会让你死的比想象中还要凄惨。”宋泠月咄咄逼人,她的确已经厌烦了,厌烦了这样的尔虞我诈,也厌烦了被一次次的背叛。

“大小姐,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放了我们?”小翠试探着问道,或许是求生的强烈,她已经顾不得心底的恐惧。

宋泠月冷哼一声,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讨价还价,看来她之前是小瞧了小翠,这个看似胆小怯懦的姑娘,实则是狡诈阴险。

想来也是,若真的胆小怯懦,又是如何生存到现在的,这世上,也只有她才会那么蠢,轻易就相信别人,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了。

“能不能活,要看你回答的是不是实话,你若有胆子,就赌一把。”宋泠月冷冷的道,又头也不回的对张副官吩咐一句,“枪里装好子弹,一旦我对答案不满意,你就开枪,但也别让她死的太痛快,就以三枪为限,间隔五分钟吧!”

此话一出,小翠登时就吓得腿软了,她原以为这个大小姐是个好性子,还想最后搏一搏她的心软,希望有个活命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如今阿忠和她的生死,就全在她一念之间了。

临实施计划前,董绵绵曾叮嘱过他们,不许暴露她的身份,虽未直言威胁,但言语中多少透露几分威胁的意思,小翠不是没想过这些,可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就算她不说,董绵绵也未必相信她的忠诚,还不如先保命要紧。

“是明公馆的大小姐,是她指使我们绑架你,还要我们杀了你的,一切都是她指使的。”小翠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不是董绵绵起意,索性都按在她身上。

“明公馆?”宋泠月蹙了蹙眉,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明公馆的人,便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小翠片刻都没犹豫,就说了出来,“她叫董绵绵,而且,她似乎认识你和唐少爷,你若不信,可以去河对岸找到明公馆,和她对质。”

“原来是她!”宋泠月叹息一声,后退两步,无力地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她早就觉得董绵绵不简单,却没想到,她会暗下杀手。

“大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和阿忠从容府逃跑之后流浪了几日,钱花完后不久,正巧遇到明公馆招工,我们两个就去了,后来被董绵绵器重,成了她的心腹,被她派来绑架你,她最喜欢穿红色,长得妖里妖气。”小翠生怕她不信似的,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大堆。

宋泠月没有言语,似乎在思考什么,小翠一脸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不信自己的话,有生怕她会反悔,不肯给她生路。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宋泠月才缓缓的开了口,却是对着张副官说的,“张副官,麻烦你派几个人严密坚守着柴房,不许他们逃走,有朝一日,或许需要他们去当面对质。”

张副官点头应了一声,“是,宋小姐。”

小翠听到她不用死了,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尽管依旧不得自由,但好歹命保住了,只要有命活,就有希望出去。

第二十章 借刀杀人

出了柴房,门口已经有几名士兵去守着门了,柴房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的小口,直径大小,最多能容一只猫进出,不担心小翠和阿忠会逃出去。

“张副官,你也该回去复命了,我也该回容府了,这两个人,还劳烦你看好他们,将来说不定有大用处。”宋泠月临离开前,对张副官说道。

张副官笑着点了点头,“好吧!看来总长的心意是打不成了,他原以为这里是你的家,你多少会住些日子才离开的。”

宋泠月抬头打量一眼昔日的宋府,这里本来是她的家,但如今已物是人非,她又何必执着于过去。

“不,这里如今是夏夜清的宅院,至于宋府,迟早有再见天日的时候,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让他重新崛起。”

张副官深深地看她一眼,不禁感叹,如今的她,的确是和当初判若两人,若当初在夏公馆的是今日的宋泠月,结果会大不一样。

“宋小姐,经过这么多事情,你真的变了很多,令我刮目相看,不过,这样的你,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宋泠月苦笑着摇头,言语中多是感慨,“谁不想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呢,只可惜,那样的生活需要有人负重前行,而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别人为我负重而行,我要自己做那个负重的人,让我爱的人和关心的人,可以活得更加自由。”

“宋小姐,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走吧,我送你上车。”

“多谢!”

回到容府,唐风正在陪容太太喝茶,见宋泠月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来,两个人放下茶杯,目光齐齐的看向她。

“小月,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厂子里的情况不好吗?”

他们还不知道宋泠月这半晌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宋泠月也不想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尤其是唐风,他伤势未愈,不能妄动肝火。

“干妈,唐风,我没事。”宋泠月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去坐在了容太太身侧,亲昵的给她捏了捏肩头,笑着道:“不过是在厂子里检查了一大圈儿,有些累了。”

容太太和唐风不由失笑,后者让人给她端了一杯奶茶,递到了她跟前,笑着打趣道:“容少爷可是辛苦了,我亲自给你奉一杯茶,不知能否解你的疲劳?”

宋泠月调皮的吐了吐舌,“你给我端的茶,自然能解疲劳。”说着话,端起杯子就是一大口,唐风想叫住她也已经晚了。

“啊,烫……”宋泠月咽下口中的奶茶,惨呼出声,手里的杯子都险些脱了手。

唐风急忙拿出自己的方巾递给她,示意她擦擦嘴,口中还忍不住轻声责备道:“你急什么,有没有人跟你抢,姑娘家家毛手毛脚的,刚沏的奶茶,能不烫吗?”

容太太则急着看她有没有被烫伤,看她并无大碍,只是嘴唇红红的,倒是唇红齿白,看上去更加可爱几分,也不忍责备,语气里反多了几分宠溺。

“你这丫头,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今天这样急躁,看来你是真的渴了,不过,今日是冬至,比往日冷些,小风给你准备奶茶,也是为了让你暖暖身子。”

宋泠月一听是冬至,忍不住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自顾自的笑道:“原来是冬至啊,我都忘了,冬至好,可以吃我最爱的饺子。”

容太太看她一心只想着吃,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你呀,就知道想着吃的,放心吧!已经让厨房去准备了,饺子和清蒸鱼,还有小风让朋友带回来的火腿,我吩咐做了汤,你肯定爱喝。”

宋泠月听到有这么多好吃的,顿时乐得心花怒放,起身就要去厨房,还边跑边喜滋滋的道:“这么多好吃的,我得去看看,得让厨房做出我喜欢的味道。”

容太太和唐风看她如此心急,忍不住笑出了声,唐风在心里忍不住暗暗祈祷,“但愿她这一生都能如今日,有亲人陪伴在侧,无忧无虑,喜乐安康。”

夏夜清回到家里,慕雪再一次喝多了,穿着松垮的睡衣拖鞋,懒懒的窝在沙发里,眼睛紧闭着,似乎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酒瓶子,满屋子都是熏人的酒气。

“春桃!春桃!”夏夜清急躁的吼了一声,却听不到动静,这一时半刻又没有别的佣人在,他只好自己动手,把酒瓶子从慕雪怀里夺了过来。

慕雪怀里的酒瓶子骤然被夺走,把她惊醒了过来,吓得激灵一下子,待看清是夏夜清,她不耐烦的换了个姿势,冷冷的招呼一句,“你回来了。”便再无他话,只顾寻找自己的酒杯。

夏夜清对她的成日买醉和无理取闹,实在疲于应付,也懒得跟她再争执,拿起桌上的酒杯递给她,由着她去喝,他自己急匆匆上了二楼。

这次英国大使馆的事情动静不小,大使馆一口咬定是中国人入侵,并刺杀了参赞,还找出一大堆所谓的证据,若无法给他们一个交代,便要动用外交手段,甚至出言威胁要武力解决,这件事他和白秀林已经压不住,再不想办法平息,他这海关总长怕是也安生不了。

正想事情想的入神,外头春桃敲开了房门,说是晚饭好了,大太太房里已经送来了过去,问他要在哪里吃,夏夜清想了想,便吩咐春桃把饭端过来,另外给慕雪准备一份醒酒汤,免得她就醒了难受。

春桃听到吩咐退了出去,才离开不久,张副官又来到了门口,一脸急色。

“总长,宁厅长临时邀请,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一定要现在去不可。”

夏夜清鲜少接到这么急的邀请,宁厅长不是不懂礼节的人呢,如此急切,定是有要事,起身整理着衣服,顺口问道:“约在了哪里?”

张副官回道:“没约地方,只说让您亲自去一趟警察厅,十万火急,外头车子已经备好了。”

夏夜清点点头,“好,那现在就过去吧,顺便让春桃告诉老太爷一声,免得他问起。”

张副官应了一声,跟着他向外走,两人下了二楼,慕雪还在自顾自的饮酒,看到夏夜清穿的整齐,又要出去的样子,慌忙丢了手中的酒瓶子,任由酒洒了一地,不管不顾的扑过去,自背后抱住了夏夜清。

“清哥,你别走好不好?你要是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陪陪我,我真的好孤独,我需要你,清哥。”

夏夜清轻轻掰开了她的手,叹息一声道:“小雪,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我已经尽力了,家里这么多的人,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和她们好好相处呢?”

慕雪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从前还是拿着画笔画画的纤纤玉手,可如今,已经喝酒喝得双手发抖,连画笔都握不住,这不是原来的她,难怪夏夜清会不喜欢了。

“清哥,你不是不够好,是我不够好,也难怪你会喜欢外面的那些野草,至于你家里的那些人,我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也融入不到他们的生活,还是大家各自安乐的好。”

慕雪说完这些,苦笑两声,再也不做无畏的纠缠,从新摸索到地上的酒瓶子,里面还剩几口酒,她也不嫌弃,坐在地毯上便仰头一饮而尽。

夏夜清又是心痛又是无奈,走回到她面前,半蹲在跟前,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瘦弱的双肩,低声道:“小雪,你到底想想要什么?除了爱,我都能给你,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想要自由,我会成全你,还会给你足够的荣华富贵。”

慕雪抬起头,朦胧的双眼看向他,目中有挥之不去的迷醉的光,一如往昔,“清哥,除了你的爱,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堂堂财政总长的女儿,你觉得我缺少你给的荣华富贵吗?”

“对不起,那我无能为力了,我有急事要办,你喝够了,就去休息吧!”

夏夜清说完,便放开了慕雪,扬声唤来两个佣人,吩咐她们好好照顾慕雪,要看着她喝下醒酒汤再让她睡觉,做完这一切,才带上张副官,匆匆离去。

到了警察厅,宁厅长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看到夏夜清下了车子,急忙迎上去了。

“夏总长,你可算来了,这件事事关外交,但是却非你出面不可,换做别人,我怕来了也想不出周全的办法。”

夏夜清边跟着他往里走,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既然是外交的事情,怎么没有叫白总长来?”

宁厅长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尴尬笑道:“这个嘛!我其实是不确定该不该叫白总长来,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白总长到底柔弱些,有些事情,不如你的干脆。”

这话就有几分深意了,夏夜清不禁眯起了眸子,“难不成,是跟那件事有关?”

宁厅长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声音越发低了,“事关大使馆的参赞,或许,是借刀杀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十一章 一个警告

警察厅,夏夜清听完六子的一席话,眉头深锁,他万万想不到,英国大使馆的参赞死亡,竟然是另有内幕,且这个内幕,说巧不巧的被一个小贼亲眼看到了。

小贼六子的话,夏夜清并无半分质疑,他没有拿命做赌注来撒谎的必要,至于他能坦白出这件事,看他身上被打的伤痕,八成是宁厅长手下的功劳,想不到,逼供逼出一个天大的真相,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夏总长,这件事至关重要,你怎么想?”宁厅长愁眉苦脸的问了一句。

夏夜清想了想,便道:“这个六子,让我先带回去,他不能出事,另外,我得和总理商量一下,事关国家外交,我不能擅自做主。”

他说了要把人带走,宁厅长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手续都无需办理,就把六子交给了他,夏夜清把六子藏在了北郊的军营,既能保证他的安危,也能保证他不会乱说话,六子经过这一系列的大事,早已经吓破了胆,有命货,自然遵从。

次日一早,夏夜清在宋府的卧室里醒来,昨夜看到慕雪那个样子,手头又有这样的事情缠身,他实在没时间回去安慰她,只能等一切平息才顾得上她。

起身洗漱一番,夏夜清准备下楼吃早饭,还未来得及下楼,张副官就匆匆的跑了上来,面带急色,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总长,出大事了,白总长被英国人给打了,还是在外交部动的手,这件事,总理已经动怒了,就差兵戎相见了,快去一趟总理府吧!车子已经备好了。”

夏夜清越在这个时候反而越沉稳,二话不说,返身回屋子里换了制服,早饭也顾不得用,带上张副官匆匆出了家门。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总理府,门外的戒备都森严起来,大步流星穿过长长的走廊和院子,被管家引领着进了屋子,白秀林已经被接了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一个帕子捂着脸,正在滚鸡蛋消肿。

白总理坐在沙发对侧,正在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看来此刻的他,已经心烦到了极点,连戒掉的烟都捡了起来。

“总理,事情怎么样了,秀林,你还好吗?”

听到夏夜清的声音,白总理和白秀林抬起头来,目光齐齐的看向他,后者明显松了一口气,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夜清,快坐下吧!内阁的人才离开,我正想找你说重要的事情。”

夏夜清点头坐了下来,管家立即给端上了一杯咖啡,夏夜清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端起杯子礼貌性的喝了一口,才开了口。

“总理,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过程我就不问了,不过眼下,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说不定,要兵行险招,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白总理目光一沉,伸手掐灭了手中的烟,看着夏夜清道:“怎么个兵行险着,你说来听听。”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

从总理府出来,夏夜清的眉头皱的更深,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张副官不在场,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当场也不好多问,直到上了车,他才开口问。

“总长,白总长的事情,不好解决吗?总理怎么说的?”

夏夜清在心里捋了捋思绪,这件事要想做成,就需要张副官的参与,他又是他最信任的,没有瞒着他的必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这件事,总理让我私下解决,不能有任何明面上的动作,他们还是以官方的手段交涉,至于如何解决,要我自己想办法。”

张副官闻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没说出来的话,大约就是后果自负了,从心里开始为夏夜清觉得不值,“总长,您可是海关的总长,总理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事情交给您,就因为白秀林是他的亲侄子?”

他一时护夏夜清心急,说话也就没了分寸,夏夜清蹙了蹙眉,却并未出言斥责,只说道:“这种话在我跟前说说就算了,总理是已经没了办法,眼下他信得过的,也只有我了,夏家和白家是一荣俱荣,秀林做不到的,只能我来做。”

“那,你怎么打算的?”

夏夜清身子往前探了探,眼中露出久违的狠辣之色,“既然他们来阴的,我们就奉陪到底,我们的地盘,岂容这些黄毛鬼子撒野,老子倒要看看,谁够狠。”

张副官一听这话,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开始擦拳磨掌,“总长,怎么干,你一句话,刚的硬的,绝不手软。”

夏夜清笑笑,慢条斯理的道:“不急,钓鱼就要钓大的,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突然又想起什么,脸上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问张副官道:“上次金凯门死掉的那个经理,他那个日本女人,还在我们手里吗?”

张副官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她本来是要逃走的,宋小姐心软,给了她活路,但我们的人还是捉到了她,现在派人监管着。”

夏夜清冷笑道:“那这次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还有绑架月月那个阿忠,就让他冒充一次日本人,为国尽忠吧!”

张副官恍然大悟,“好,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动手?”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不急,先撒了网再说。”

唐风在容府住了些日子,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才返回唐府,回来的第二天,董绵绵果然不请自来了,依旧是带着小多,不等管家吩咐便闯了进去。

她这次来,一是实在想念唐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这么多日子不见,另外心里也气不过,她这么些日子没来,唐风居然丝毫不惦念她,甚至一个电话都没给打过,再然后是借唐风打探一下宋泠月的口风,看阿忠有没有把她供出来。

对于董绵绵的到来,唐风早就见怪不怪,反正她每次来都是一样的阵仗,闹得鸡犬不宁,是而听到她进书房,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写他的文件。

董绵绵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故意重重的摔上门,想引起他的注意,看他抬头望过来,才假装扶着“隆起”的小腹,慢腾腾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来,眉毛一挑,开口便质问道:“唐风,你是不是男人?”

唐风无奈放下笔,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继而坏笑一声,反问她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知道的最清楚吗?”

“你!”董绵绵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左右看了看,身边没有趁手的东西丢过去,只好伸出一只手指向他,佯装生气道:“你这个坏东西,你就存心惹我生气是不是?”

唐风立即举手做投降状,“对不起,我说错了话,你想买什么我都买给你,当做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董绵绵怒气更盛,“唐风,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董绵绵缺你的钱和东西吗?少来这一套。”

唐风叹息一声,语气变得温柔许多,“小妖精,那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董绵绵给了他一个白眼,气才消了下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唐风这次很听话,立即坐了过去,还殷勤的为她捶了捶肩。

“你这些日子都住在容府,想来心情不错吧!还有你那个小情人,过的也很开心吧?”

董绵绵说这话的时候,余光一直在偷偷打量唐风的神色,后者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淡淡说道:“没什么高兴不高兴,不过是相互照顾,她对我来说,就和妹妹一样。”

“妹妹?”董绵绵笑得意味深长,“没有血缘关系,这算是哪门子的妹妹?还是说,你当初认下的妹妹,根本就不是个妹妹,她的身份,我可是听过消息的,荣兴商会那一出,我也有所耳闻,你很男人嘛!”

唐风没想到,她对过去的事情竟然知道的这样清楚,心里顿时不高兴,脸上也显出了几分,“你在调查我?董绵绵,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绵绵低头掐起了指甲,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慢悠悠的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对你好奇,所以稍微打听了一下,女人对一个男人上心,打听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唐风恨恨的咬了咬牙,他最恨别人这样偷偷打听他的底细,可是目光瞟到董绵绵隆起的腹部,这个怒气又怎么都发不出来,只得暂时按下,冷淡的说了一句,“如果你对我好奇,大可以问我,我不会瞒着你,但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这算是一个警告了,董绵绵清楚自己在唐风心里的地位,还没到她可以恣意任性的那一层,她心里有分寸,唐风这样也算给了她台阶,她不敢不应。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你跟宋泠月之间的事情,不能瞒着我,就算你不在乎我,至少为了孩子,你心疼我一下,可以吗?”

提到孩子,唐风心也软了几分,脸上浮起笑容,倒像是提前进入了慈父的状态,伸出手,试探着要去抚摸董绵绵隆起的肚子。

第二十二章 功名利禄

“你做什么?”唐风手才伸过去,就被董绵绵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硬给他打了回去,横眉立目的斥道:“别瞎摸,医生说了,孩子月份还不够大,不能随便摸肚子,不然会影响他长大的。”

唐风好容易有了慈爱之心,骤然被生冷的打断,心里多少有几分失落,对董绵绵的话也半信半疑,“摸都不能摸,这医生不是胡说吧?”

董绵绵此时的确有几分心虚了,她这腰上的布兜子是棉花做的,不碰都几乎要软下去,她得挺着腰身才能不露馅,唐风这手要是真的摸下去,她的计划就全盘皆输了,她自然不敢冒险。

“你要是信不过,你自己问医生去好了,再不然请个大夫给我把一把脉,看看我这肚子是真是假。”

董绵绵在赌,她赌唐风的心思,赌他心里已经有她一丝丝的位置,这一丝丝的位置,足够让他开始相信她的话,如果这样,她的一腔心血就没有白付出。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最终,董绵绵赌赢了,唐风信了她的话,再没半句质疑的话,她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伴随着一丝的惊喜,她在唐风心里,终于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一大早,宋泠月接了夏夜清的电话,急忙驱车赶往昔日的宋府,原来是为着阿忠和小翠的事情,本以为夏夜清要处置了两人,却不想他只是独自进去问话。

宋泠月如今和夏夜清的关系,说不上远近,夏夜清自不必说,是个有情的,至于宋泠月,她心知肚明,却也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表现出来的,只能是朋友之间的友谊,再要进一步,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

夏夜清审问了个把小时才出来,宋泠月上前迎他,夏夜清索性挽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口中说着,“屋子里新添了暖炉,我知道你怕冷,烧的很暖,我们进去喝茶,顺便吃些东西。”

宋泠月随着他到客厅坐下,茶水点心已经备齐了,果然十分暖和,原来他是把原先的旧暖炉给改造了,屋子里除了大暖炉,还在四处设置了暖气片子,暖碳一烧,热气哄人,外衣都穿不下。

“清哥哥,你准备把阿忠和小翠怎么办?交到警察厅去吗?”宋泠月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问道。

夏夜清笑看向她,她总算记住了这个称呼,清哥哥,情哥哥,多么相似,听着就舒服。

“我眼下有个解忧的好主意,阿忠就交给我,不过这小翠,是断不能活的,不然我的计划就有被泄露的危险,这也算不得草菅人命,换了警察厅,她犯下的罪也免不了是个死,就当她提前赎罪了。”

宋泠月倒是不可惜那两人的命,换做她,也是不想放过的,这样的人若是有以后,还不知要害多少人,死得其所,也算是他们的造化。

“清哥哥说解忧的好主意,可是跟大使馆的事情有关?虽然我这几天不怎么出门走动,但是这消息铺天盖地,也多少知道些,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

夏夜清不是想隐瞒,只是怕日后事情败露会牵连她,又怕计划过于凶险,惹的她担心,便随便扯了个谎道:“你想多了,大使馆的事情本就不是我的本职,我犯不着往自己身上揽,你也不用打听,免得心烦。”

宋泠月这就有几分不解了,“那你一大早叫我来,为的就是阿忠和小翠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去个电话不就好了。”

夏夜清坏笑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蹭的挪过去,坐到了宋泠月身侧,一只手不避嫌的搂上了她的腰,下巴贴在她肩头,眨着清亮的眼睛,故作委屈的道:“我要是不求你来,你是不是就想不起还有我这个人了?”

宋泠月挣了挣,他便搂的更紧,不依不饶的卖冤,“现在可算是我求你的时候了,我要不时时的烦着你,你怕是已经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怎么,那个姓唐的缠着你,换成我就不许了?”

宋泠月一手抵在他额头上,阻止他得寸进尺,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个人,没一天是正经的,我看你还是过于清闲了,要不要我让张副官把你的公文搬过来,看你还能不能偷懒。”

夏夜清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才不受她的威胁,他平日里都是高冷的大少爷样子,也就是在她跟前才敢这样放松几分,难得这样的好时光,他才不会放过。

“好月月,等我手头的事情摆平了,你跟我去游山玩水好不好?我们放下身份和烦恼,一起去享受这难得的时光,再也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

宋泠月听着他的话,不禁苦笑,哪里就这样容易,有些身份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想虽想,她却不忍心打碎他眼下的梦想,便顺着应道:“好啊,如果可以,我们就走遍任何一个我们想去的地方。”

夏夜清难得没有再继续动手动脚,只是握住她的一只手,在嘴边浅吻了一下,笑容温和的道:“那就按你说的办,你等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负你。”

英国大使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大使馆迟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便展开了变相的报复,不但在大街上随便抓人,还出手干涉海关和税收事务,外交部几次谈判,对方不但不罢休,还变本加厉,闹出了几次不小的冲突。

不出几日,英国人还在大使馆外的长安街上设了限制,不允许任何中国人出入长安街道,一旦抓到有人越界,便自行处置,全然无视人权与中国法律。

蓝衣府上,吴开阳坐在客厅等着蓝衣出来,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茶香扑鼻,他却全然没有喝茶的意思,神情很是焦灼。

“来这么早,有急事?”蓝衣整理着衬衣的领口子,从后头走了出来。

吴开阳看到他,顿觉轻松了些,松了口气,掀开斗篷的帽子,倚靠在了沙发上,开口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我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还忘了问你,让我为日本人卖命,你很开心吗?”

蓝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抬起头,笑了笑,“这是什么话?你不是一向只认钱的吗?”

吴开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语气不善,“姓蓝的,别告诉我,你真的在为日本人做事,你可知道他们如今的行径,英国大使馆的事情,日本人也参与进来了,不能分一杯羹,也想趁火打劫,你要是为他们效命,别怪我心狠手辣。”

蓝衣蹙了蹙眉头,日本人也参与进来了?这件事魏千帆可没有告诉他,难道魏千帆私下里接触的那个日本人,并非普通的商人,还是说,魏千帆是有意在瞒着他?

想归想,他却并未言明,毕竟他和吴开阳的关系,连合作都算不上,顶多是几件事的同谋,吴开阳来找他,也不过是不甘心被利用,他犯不上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诋毁自己的上司。

“日本人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不过,英国大使馆的所作所为,我倒是略有耳闻,怎么,你想打抱不平?”

吴开阳冷哼一声,“都是中国人,我只是见不得他们的恶行,说到打抱不平,我又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英雄,也不是政府官员,犯不着惹乱子。”

说着话,斜睨了蓝衣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倒是你,好歹是司令副官,不会有份儿享受当官的荣耀,没份儿为国解忧。”

蓝衣没搭话,矮身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了缓,才放下杯子说道:“我只是个副官,该我做的我便做,不该我做的,我也伸手,上头没命令,我有心也是无力。”

吴开阳听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忍不住暗暗翻白眼,果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指望这些军阀出手怕是不可能的,他不想当个怂包,却也不想把这想法告诉蓝衣,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惹人笑话。

“上次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不过,终归是为你们办事,宋琅死了,他的女人也不见了,这笔账,只能找你算。”

蓝衣暗笑一声,说到底,谁都放不下功名利禄,也罢,这次事情没办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因为身外之物得罪了他,便命管家取了支票本子,开了一张出来。

吴开阳把支票收起来,便要起身离开,临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对着蓝衣留下一句,“蓝副官,我自认为我也是个有血性的,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别人都欺负到了家门口,我们要是缩起脖子,那就不是个男人了。”

蓝衣目光出神的望着门口,脑子里回荡着那日在街头看到的情形,英国人的汽车跟前,一老一小母女俩在地上抱头痛哭,却被英国人浇了一身汽油,若不是街上人多,那母女两怕是已经被活活烧死,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

“有血性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第二十三章 志同道合

这日一大早,宋泠月就被唐风的吵嚷声给闹醒了,洗漱好下了楼,唐风已经到了客厅,屋子里热的燥人,他正脱外衣,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容太太在一旁为他递了茶水,劝他消消火气。

“干妈,您是不知道,这帮英国人欺人太甚,这件事人神共愤,若不是怕惹出乱子,我一定杀了那帮黄毛鬼子。”

“这一大早你就吵上了,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宋泠月绕到他跟前,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忍不住问了一句。

三个人落了座,唐风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才觉得气消了些,放下杯子说道:“我来的路上看到有队伍游行,多半是学生,就跟着去了一遭,原来是有拉人力车的不小心去了长安街,不过是越了线,就被英国人抓了去,当街毒打一顿。”

宋泠月手上拨弄着茶杯的盖子,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情,近来已经出了多件,说不愤怒那是假的,可是真要动起真格,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解决的。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你打死了他们,这件事只会越闹越大,而且,我奇怪的是,英国人划界已久,人力车夫不会不知道,怎么这次就闯了过去呢?”

唐风听了这话,目光怪异的看了宋泠月一眼,“怎么?你也觉得是人力车夫的错?”

“当然不是!”宋泠月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心里顿时也有了气,忍不住呛了他一句,“你这一大早是吃了枪药吗,看谁都是跟你作对?我是怎样的人,你不了解吗?”

唐风被她怼的没了词儿,发愣的功夫,宋泠月依旧不依不饶的道:“真是个重色轻友的,你这有了董小姐,脑子都昏聩了,竟然怀疑起我来,有惹我生气的功夫,不如想一想这件事的起因。”

唐风讪笑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太太看这俩人斗起气来,生怕闹了隔阂,连忙拉住了宋泠月,“小月,小风一大早还没吃饭,又气了这半天,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宋泠月这才作罢,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转头喝茶之际,又给了唐风一记眼刀,后者琢磨着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也熄了火儿,佯装喝茶,不跟她计较,私心里,却并未把早上的事情忘记,他总得做点儿什么,否则咽不下这口气。

两日后的夜晚,大使馆门口,灯火暗下去之后,一辆车子缓缓从大使馆走出来,门口的哨兵行了个军礼,目送车子远离,便返身回了大使馆内。

车子走出不远,还没驶出街道,另一辆车子便横里快速驶来,挡住了大使馆的车,大使馆车子的司机气不打一处来,拉开车门便骂了起来,后头车的车门迅速打开,下来两个人,一身蒙面服,身手矫健,一刀便解决了司机。

英国大使和武官坐在车子里,正在为这几日的“扬眉吐气”洋洋自得,猛地见车子停下来,便有几分不耐烦,这可是长安街,谁敢拦他们的车?探出头正要看个究竟,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一把攥住了他的脖颈。

不等大使喊出声,一记手刀将他砍晕过去,武官察觉不对,急忙去拔腰间的手枪,身侧的玻璃却被人从外头打碎,一把手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我知道你听不懂,可是手枪你该是认识的,不安分的人,可是容易被误伤。”张副官的言语中,带着威胁。

“iwillkillyahle”武官咒骂了一句,手下的动作却停了,毕竟他也怕死。

后头敲晕大使的人走了过来,正是夏夜清,抬手“咔嚓”将手枪上了栓,闷闷的说了一句,“跟他费什么话,敲晕了,拉过去,时间不等人。”

“得嘞!”张副官应了一声,迅速拉开车门,将武官打晕过去。

两个人正要将大使和武官拖出车子,却见斜刺里又冲出一辆车,夏夜清和张副官急忙将两人扔在地上,举起了手枪,躲在车后密切注视着后头的车子。

那车子没到跟前就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也是一声蒙面服,看架势,也是带着家伙来的,两人下了车,车子便快速掉头离开,生怕露了行踪似的。

待两人走近了,夏夜清看着前头人的身形,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等那人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大使和武官,正疑惑的功夫,夏夜清举枪冲了出去,手枪抵在了那人的后脑。

“什么人?长安街不太平,你不知道吗?”

那人身形一滞,随即冷笑一声,“正因为不太平,所以才需要有人铲一铲。”

夏夜清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收起了手里的枪,抬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低语道:“既然要铲,那就一起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大使馆外就动手,不怕惊动里面的警卫吗?”那人问道。

夏夜清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要的就是惊动他们,否则这计划还进行不下去,来吧,搭一把手,把这两个猪头往里拖一拖,让他们死回去。”

四个人便不再言语,两人一队,把晕倒的大使和武官拖到了大使馆门口,待安排妥当,夏夜清命张副官把车子里的另两人带过来,等车子走远了,他再不犹豫,掏出手枪,“砰砰”两枪解决了大使和武官。

枪声果然惊动了大使馆里的人,四个人见计划达成,正要飞奔离去,就在此时,突听“咚”的一声巨响,似地震一般,天摇地动起来,大使馆的建筑瞬间坍塌了大半,紧接着,冲天的火光燃起来,映红了半边天,竟然是爆炸。

大使馆内的人,瞬间死伤一片,饶有活下来的,也已经顾不得外头的乱子,举着枪就冲向了爆炸的地方。

夏夜清和张副官对视一眼,皆是一脸震惊,“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埋伏了吗?”

张副官摇了摇头,“不是啊,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自作主张,这可是要惹下大乱子的。”

旁边的人哼笑两声,不知因为这爆炸而惊讶,还是在称快,索性摘下了面巾,露出了自己的面目,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夏夜清,没想到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的是比我们胆子大的。”

夏夜清也索性不再遮掩,言语中,却并不轻快,“胆子大没用,这一爆炸,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我的心血,怕是白费了。”

唐风侧目看向他,“怎么?昔日无法无天的夏家大少爷,如今也知道分寸了?这样的事,你不是也一样做过,换了别人,你才明白是莽撞了?”

夏夜清无意与他口舌之争,淡淡哼了一声算作答复,待张副官把两个昏迷的人带过来,夏夜清把现场伪装成大使和武官遭人刺杀的样子,又把手枪留下,检查一遍再无错漏,便带着三人蒙面绕向大使馆后头,引起爆炸的人或许还没走远。

大使馆后头已经乱成一片,后门打开着,里头的人进进出出的引水灭火,爆炸引起的灾难,一时间还来不及收拾,警卫还急着抓人,举着长枪四处搜查。

夏夜清四人躲过一波警卫,不等进到大使馆里头,就听前头响起了一阵枪声,想来警卫发现了入侵的人,正在与之交战,四人连忙奔跑过去,既是同道中人,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枪战激烈,大使馆的警卫已经发现了入侵的两人,一路围追堵截,将两人堵在了长安街的街头,那两人也是有血性的,面对几十个持长枪的守卫,愣是不惧分毫,一路杀了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也当一回黄雀吧!”

话音落,枪声自警卫后头响起来,夏夜清四人举枪加入了混战,大使馆的警卫不防备,一时间死伤十几个,待反应过来,两边的人已经再次交上了火。

长安街的混乱,很快就引来了警察厅的人,宁厅长亲自带人过来,一边佯装帮着英国人驱敌,一边偷偷摸摸和夏夜清接上了头。

“夏总长,事情怎么闹的这样大?这可不好跟总理交代啊!”宁厅长埋怨了一句,却还是对着冲过来的英国人开了一枪,准头极好,一枪爆头。

夏夜清咧嘴笑笑,换了手枪里的,盯着不远处的英国警卫,恶狠狠的道:“这乱子可不是我引起的,不过,我既然管了,那就干脆管到底,斩草除根才能以绝后患,杀人灭口,你不是也擅长,来吧!”

“好,妈了个巴子,弄死他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英国大使馆的火越烧越旺,几个浑身狼藉的人站在一片死人堆里,确定再无活口,几个人才松了口气,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有撑不住的,瘫坐在了地上。

宁厅长此时不好和他们一起,便以汇报总理的由头带着人匆匆离去,夏夜清看着炼狱一般的长安街,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痛快。

被救的两人对视一眼,正欲离去,夏夜清却突然开了口,“你这么做,不怕魏千帆知道了,摘了你这副官的头衔?”

“那你呢?你不怕英国人知道了,卸掉你这海关总长的帽子?”

第二十四章 来日方长

“卖报了卖报了,长安街大爆炸,英国大使馆夷为平地,英国大使惨死馆外,快来看呐!”

一大清早,英国大使馆被炸,英国大使和武官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京都百姓,无不暗暗拍手称快,直呼老天有眼。

百姓欢呼的同时,外交部和总理府已经闹翻了天,连带总统府都不得安宁,英国人讨要说法,把总理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事件无法平息,要兵戎相见的时候,英国人却突然退出了总理府,闹哄哄的场面不过半日就散了,众人又开始猜测,是不是总理府许了英国人的好处,所以才平息了,只是这猜测,得不到证实,也就作罢了。

外交部,白秀林的办公室里,几个人围桌而作,有的还在吞云吐雾,满屋子的烟雾缭绕,白秀林坐在一众人中,忍着烟呛味儿,和几人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夏总长,眼下英国人相信这件事是日本人的手笔,虽未有表面动作,私底下怕已经暗潮涌动了,只是我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会刺杀英国大使,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虽然解了我们的困境,可这硝烟,还是燃在我们国土上,我怕……”

白秀林说着话,目光转向夏夜清,似乎想要求证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了,依照以往对夏夜清的了解,只怕这件事跟他有关系。

夏夜清扫了他一眼,口中吐出一个薄薄的烟雾,又随手把烟头丢在水晶烟灰缸里,漫不经心的道:“你怕什么?还怕日本人和英国人斗起来,伤了你的外交部不成?”

白秀林听他没有说实话的意思,约摸着是眼下人多,他不好说出口,便一笑了之,不再追问。

等到别人都离开,办公室只剩夏夜清和白秀林,后者终于忍不住了,拉着椅子挪到夏夜清跟前,晃了晃他的胳膊,再次开始刨根问底。

“夜清,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还有这个胆子,上次总理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吗?可是你为什么要炸掉大使馆,这可不妙啊!”

夏夜清舒了个懒腰,抬起一条腿搭在了办公桌的桌沿上,懒懒的扫了白秀林一眼,依旧是爱答不理的调调,“日本人脑子里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是不明白,不如你去问问你叔父,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白秀林就是在总理哪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才缠着夏夜清的,没想到他也这般敷衍,情知他是说不出什么来了,索性便作罢,闷闷的在一旁喝起茶来。

夏夜清看他赌气的样子,忍不住想发笑,不是想瞒着他,只是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但是有些话,还是要叮嘱他的,思虑再三,便开了口。

“秀林,这次刺杀英国大使的日本女间谍在京都潜伏已久,意欲挑起中英战争,不想恶行败露,她一怒之下便和同伙炸了英国大使馆,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就按照这个回复英国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夏夜清说着话,起身走到白秀林身边,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别有深意的道:“你可千万记住了,你这个外交部总长,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不能瞎说。”

白秀林如何能不懂他的深意,急忙点头,起身握住了他的手,言辞恳切的说道:“我明白了,夜清,只是终究为难了你,以后的事,我定会办的稳妥。”

夏夜清笑笑,“那就好,来日方长,前面的路,我们可要慢慢的走。”说罢,便再无他话,叫上张副官,径自离开了外交部。

夏夜清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着实让英国人吃了个哑巴亏,表面上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在大使馆外抓到的,的确是个日本人,无论日本人如何解释,英国人如何怀疑,这把火一时半会儿,终究烧不起来了。

三日后,英国人与外交部再度交涉,白秀林便按照夏夜清的意思,了结了此事,最后英国人无处泄愤,便只能拿抓到的日本人按照间谍处分了,连带着阿忠一起,在京都的野地里枪毙了事,至于日本人用了多少手段平息此事,便无人得知。

魏千帆的公馆,一楼静谧异常,一个佣人都看不到,二楼的卧房门开着一道不大的缝隙,里头时不时传来一阵女人的喘息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又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喘,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司令,我得回去了,今天晚上,我还得登台唱戏,给您留了包房,您可得来。”

女子说着话,整理着衣服领子,顺手打开了卧房的门,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儿,竟然是妙音园的头牌,白牡丹,此刻她满面含春,更显娇艳。

魏千帆整理好衣服,弯腰自柜子里取出一包东西,随手扔给了白牡丹,白牡丹小心的接到手里,打开看了一眼,细腻的白面儿,这东西,她如今已经离不得了。

“好好收着,这一包足够你几天的用量,小心些,抽多了,你这嗓子怕就唱不了戏了。”

白牡丹点点头,把东西收好,转身欲告辞,魏千帆却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转手递给了她,白牡丹打开,里头是一条闪亮亮的钻石项链,看着价值不菲,一时惊讶住了。

“司令,这是?”

魏千帆笑笑,“这是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给你的,你跟着我时候不短了,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该给你。”

白牡丹喜不自胜,立即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戴在了脖颈上,整理好了,又转过去展示给魏千帆看,“司令,好看吗?”

“人比花娇!”魏千帆赞许了一句,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带着她往外走,口中说着,“我在外头买了座宅子,你有时间去看看,若是喜欢,就搬进去。”

白牡丹道了句谢,才想说什么,迎头看到蓝副官已经上了楼,嘴里的话便咽了下去,魏千帆看到蓝副官过来,猜到他有事情要汇报,便命人送走了白牡丹,让蓝副官跟着进了书房。

“司令,大使馆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您不准备去总统府探探消息吗?”蓝副官试探着问道。

魏千帆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抬头看了蓝副官一眼,见他肩头鼓鼓的,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蓝副官笑笑,避重就轻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擦伤了,家里的管家小题大做,包扎的厚实了些。”

魏千帆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便不在此事上多问,转而说道:“这件事我们撤的越远越好,免得跟英国人起了冲突,至于日本人,山本忠一不过是个商人,想来问题不大,还是等风头过去再说,总统不说话,我们懒得往上凑。”

说罢这话,又好像气不过似的,重重的锤了捶桌子,暗暗嘀咕道:“只是便宜了夏夜清,平息英国人这件事,他可没少出力,又让总统青眼有加,哼!惯会投机取巧。”

蓝副官假装没听到这话,这件事上,魏千帆没讨到便宜,也没有趁机除掉想要除去的人,心里着实窝火,他是不想在这时候火上浇油,不过是例行公事来问一句,魏千帆不说,他也懒得多问,左右身上的伤不轻,无事正好修养些日子。

正准备告辞离开,魏千帆却又开了口,说道:“蓝副官,容氏的工厂已经停了,可是我怎么听说,那个唐氏的船厂又有崛起之势,总统对他青眼有加,这个唐风,又迟迟不肯跟我合作,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蓝副官迟疑的道:“那司令的意思是,要尽快下手了?可是唐风是容氏的少东家,又是唐氏的创始人,身边有的是得力的人手,我们几次都没能得手,这时候下手,只怕不容易。”

魏千帆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挑了挑,冷笑道:“少给我来这一套,你的那个粉红女杀手,养的时候也不短了,是该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你们私下里的那些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再敢阳奉阴违,别怪我不客气。”

蓝副官没有辩解,抿了抿唇,低声道:“司令,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吩咐董绵绵的。”

魏千帆看他态度还算诚恳,语气也缓和了些,“算了,你这些日子奔波,也是心力交瘁,把那个董绵绵叫过来,我要亲自吩咐她一些事情,免得你说不清楚。”

蓝副官暗暗蹙起了眉头,难道他起了疑心?细想一番,并未觉得有什么地方露出痕迹,大使馆的事情,他和吴开阳虽然莽撞,不小心被夏夜清识破了身份,但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谅他们也不会自掘坟墓,把这件事情透漏出去。

想透了这些,便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就算魏千帆疑心他,也没什么证据在手里,不能拿他怎么样,便应了他的话。

“是,司令,我会尽快让董绵绵过来,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魏千帆淡淡哼了一声,“嗯,那样最好。”

第二十五章 针锋相对

英国大使馆的事情过后,京都又乱了不少日子,唐风担心宋泠月和容太太的安危,索性便长住在了容府,这一举动,惹得董绵绵十分不满,隔三差五也要过去一趟,她不好过,唐风也别想顺心。

这日一大早,容府的人才用过早饭,唐风和宋泠月正在书房里写东西,年节将近,唐风的船厂里活计不多,冬子也已经能独挡一面,大部分时候都不用他过去,他乐的清闲,可以多陪陪宋泠月。

宋泠月已经开始准备年节送人的贺礼,列了长长的一张单子,跟着唐风一样样的核对,一站一座,看上去画面十分和谐。

“你那边的朋友要准备贵重些的礼物,钟部长,薛司长,还有商会会长,这些人都不能少,我这边的也少不了,你看看,上头的人物齐不齐,东西够不够。”宋泠月指着单子上的一个个名字,示意给唐风看。

唐风扫了一眼,她写的很详细,基本不用他再费心了,便笑着道:“可以了,就照你的意思办,不过,这笔钱我来出,不用你破费。”

宋泠月扭头看了他一眼,十分嫌弃的样子,“果然是财大气粗了,怎么,眼下就看不上我这小门小户了?”

唐风又好气又好笑,看她故作生气的样子实在好玩儿,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儿,这亲昵的一幕,恰好被推门而入的董绵绵收入眼中,宋泠月想躲也已经晚了。

董绵绵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一脸敌意的看了看宋泠月,最后又把目光转向唐风,夹枪带棒的就是一顿数落。

“好个亲哥哥义妹妹的,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说,你躲到这容府,就是为了躲着我,好方便你行事?”

唐风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言语中便有几分不悦,“董绵绵,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这是别人的家里,你不知道规矩吗?”

董绵绵本来就有气,又被他一阵呛白,当着宋泠月的面,竟丝毫不给她面子,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有心想回怼他几句,却又不想让宋泠月看她的笑话,只得强忍了下去,却气的胸口都隐隐作疼起来,只得捂着胸口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大口的喘着气。

宋泠月看董绵绵大着肚子,又气成这个样子,顿时替唐风捏了把汗,也不好意思横在两人中间,便找个由头出了书房,留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宋泠月一离开,董绵绵就爆发了,拿起沙发上的软枕,抬手便朝唐风丢了过去,嘴里还不满的吵吵着,“你个坏东西,见到你的旧情人,就把孩子老婆忘一边了,砸死你算了。”

唐风躲了一下,顺势把软枕接到了手里,掸了掸,又丢回了沙发上,冷着脸斥责道:“你疯够了没有?家里闹还不够,还要跑到这里来,自己也知道快要当娘了,还这样没有分寸,要是孩子有个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董绵绵被他这一顿吼,更觉委屈的厉害,大眼睛眨了眨,眼泪就落了下来,最后终是忍不住,竟不顾面子的嚎啕大哭起来。

唐风看到她哭,一时又心软起来,只好坐到她身边,好言软语的劝慰起来,“我不是有意冲你发火儿,只是你有时候能不能收敛些?我府上由得你闹,可是这里不行,干妈年纪大了,你三番两次这样,会吵到她老人家的,再说,对孩子也不好,是不是?”

董绵绵闻言,只好收了眼泪,但这委屈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只把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转向唐风,瓮声瓮气的嘟囔道:“还不都是你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吼我,要不是我念着你的脸面,我才不受这委屈。”

“是是是,你大人有大量。”唐风急忙接住了这话茬,董绵绵这是给他台阶下,他怎会不懂,转而讨好的道:“你看看你,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来,我给你擦擦眼泪。”

董绵绵这才破涕为笑,由着他温柔的擦去了泪痕,又顺势歪倒在他怀里,享受着久违的怀抱,只是脑中始终忘不掉刚才的那一幕,宋泠月和唐风总是那样亲昵自然,他们之间,仿佛容不下任何人似的,这感觉如鲠在喉,始终不舒服。

宋泠月此时也是老大的不自在,董绵绵对她做过什么,她心知肚明,背地里,她也派玉生打听过董绵绵,虽然详细的信息不多,但她隐约知道,董绵绵背地里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偏偏不能拿她怎么样,一是因为她肚子里有唐风的孩子,二来,小翠已经死了,阿忠也被夏夜清拿去利用,她连个证据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若是说的多了,反伤了唐风的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人心里都有隔阂,午饭的时候,餐厅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董绵绵有意无意间,总是宣示对唐风的主权,调笑打趣,连容太太在场也毫不顾忌,宋泠月虽不在意她的小心思,但终究要估计容太太的感受。

饭吃到一半,董绵绵突然干呕了一下,唐风作势关心了一句,她便趁机撒起娇来,指着宋泠月跟前的清蒸鱼,嗲着嗓音说道:“我要吃那个,你夹给我。”

唐风夹起一筷子递过去,她却又不依,非要唐风喂到她嘴里,一边撒娇,还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宋泠月,充满了敌意。

容太太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自禁的蹙起了眉头,显然没了食欲,却又不好在饭桌上数落唐风,只得推脱没胃口,撂下碗筷便出了饭厅。

容太太一走,宋泠月也没了胃口吃饭,一时忍不住,便开口说了一句,“董小姐,想必我们容府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你大可以去你的明公馆和唐风的府上便饭,不过,容府有容府的规矩,你也是千金大小姐,在这里,你还是收敛些好。”

董绵绵以为是自己的挑衅激的宋泠月嫉妒了,一时间有些得意,干脆倚靠在唐风身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泠月道:“小月妹妹这是在指责我吗?是看不惯我和唐风如此甜蜜?还是……”

唐风对董绵绵席间的所作所为早就不满,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愿意让她下不来台,眼下她又对宋泠月如此说话,便隐隐有了怒意,躲开了她的倚靠,重重的将筷子摔在了桌上。

“董绵绵,你闹够了没有?我看你也吃饱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还是回你自己家里休息的好。”

董绵绵听他这语气,便知这次是真的惹怒了他,略一思忖,他存心护着宋泠月,若是在宋泠月面前和他吵,丢掉的是自己的面子,那可是得不偿失,只好忍着满肚子的委屈,恨恨的站起了身。

“好,我走还不行吗?省的惹你碍眼,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这月份越发大了,你好好想想该如何给我个交代,总不能让我在我家里生孩子吧?哼!”

撂下这话,董绵绵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餐厅,唐风要去送她,宋泠月却拦了一下,笑着对他道:“我刚才的话重了,我去送送她,顺便向她道个歉,毕竟她怀着你的孩子,我不该那样对她。”

唐风虽觉得宋泠月没有这个必要,但她既然说出了口,又是她们女人家的事情,便只好应了。

宋泠月独自出了餐厅,紧走几步,赶在董绵绵上车之前叫住了她,又说有体己话要跟董绵绵说,把小多支到了一边。

“你特意追出来,不会是真的跟我道歉的吧?唐风信你的花言巧语,我可不信。”董绵绵倚靠在车门上,低头侍弄着自己的指甲,冷冷的说道。

宋泠月笑笑,凑到董绵绵尺远的距离,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是一样的意思,唐风信你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信,你这狐狸面具后头是什么样的嘴脸,你清楚,我也清楚。”

董绵绵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咄人的目光审视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泠月,你派人调查我?”

宋泠月冷哼一声,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她小腹上瞟了几眼,淡淡说道:“算不得调查,你我之间,不是早就过过招吗?你忘了,阿忠和小翠可没忘,他们俩,可是因为你才死的。”

董绵绵身形顿时一震,面上的惊慌一闪而逝,一只手无意识的抚在了小腹上强压镇定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听不懂,什么阿忠,什么小翠,我根本就不认识。”

“你确定不认识?”宋泠月反问一句,缓缓凑到她眼前,目光闪了闪,面上浮起一个带着诡异的笑容,鬼声鬼气的对着她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阿忠和小翠死的有多惨?一个七窍流血,一个被绞死,舌头都伸到了下巴,令人毛骨悚然。”

董绵绵被她这言语和气氛一唬,吓得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一张小脸儿已经失了血色,幸亏宋泠月拉了一把,她才没有狼狈的跪在地上。

宋泠月却不肯罢休,再次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听闻,惨死的人会阴魂不散,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他们的魂魄就会来找害死他们的人,你说,他们会去找谁呢?”

说着话的时候,宋泠月目光定定的看着董绵绵,眼看着她从故作镇定,到最后理智一点点崩溃,终于承受不住,哀嚎一声,推开宋泠月,喘着粗气伏倒在车门上。

“不要再说了,我有着身孕,你故意说这些话,你到底是何居心?”

宋泠月冷笑一声,手向前伸了伸,装作要去摸董绵绵的肚子,后者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躲开来,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宋泠月,张着嘴大口的呼吸,如同一条离了水濒死挣扎的鱼。

“董小姐,你这身孕,可得好好的保住,毕竟,这是唯一能拴住唐风的筹码了。”

第二十六章 不如不见

董绵绵在惊恐中狼狈不堪的离开了容府,宋泠月目送她的车子远去,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府中,希望这一次之后,董绵绵能稍作收敛,即便不能,也得让她知道,她宋泠月如今可不是好欺负的。

回到客厅,唐风已经在等她了,看她神色如常,还以为她和董绵绵已经谈和了,便开口说道:“绵绵她有时候是骄纵些,但她本性不坏,你不要跟她置气。”

宋泠月扫他一眼,听着语气,他怕是对这位董绵绵动了真心的,那些对董绵绵不利的话,更不能说了,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道:“我不会跟她置气的,我只是觉得,她是你喜欢的人,那就不该让她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

唐风心里老大的不自在,想解释句什么,又觉得解释也是无用了,只好讪讪的笑道:“你说的自然是,我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所以多问了一句。”

宋泠月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我没什么不舒服,你是我兄长,你能好,我自然高兴,可是仔细一想,董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她的身孕月份不小了,依我看,你还是去她家里一趟,多了解了解她,造作打算。”

她这一语双关,不管唐风能不能听得懂,只要他真的放在了心上,愿意去了解董绵绵,那就有了解真相的可能,毕竟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的。

唐风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抽时间去的。”

董绵绵的车子才在明公馆门口停稳,她便急急的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脚下又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煞白的脸色更显的憔悴不堪。

“小姐,你没事吧?那个宋家的大小姐到底说了什么,你这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小多扶起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他就见不得她心急受委屈。

董绵绵扶着他的臂弯慢慢的往里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语文伦次的道:“她知道了,她还说阿忠和小翠要找我索命,我一时间被她吓住了,这该怎么办?”

小多跟随她多年,见识过她的狠辣手段,却从未觉得她歹毒,只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也从未见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心急,扯着嗓门儿急声问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她是威胁你了?”

董绵绵懵懂的转过头,没听懂他的问话一般,大眼睛还蒙上了一层水汽,看上去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这让小多更加忧心,忍不住推搡了她一把。

“哎呀,你倒是说话啊!她要是真的威胁了你,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算完,反正这么多年,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也不多她这一个。”

董绵绵看小多为她急成这个样子,顿时觉得心中一暖,果然对她最好的,只有小多一个了,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多,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一向不会心软,更不会害怕,可是现在,我居然被她几句话吓成这个样子,难道我真的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心软了吗?”

小多心疼的看着她,末了叹了一口气,“你啊你,自古情爱伤人,你可倒好,就要一头扎进去。”

董绵绵平日里只觉得小多是个粗人,不想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觉得好笑,“噗呲”笑出了声,伸手指了指他,“你这个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不习惯。”

顿了顿,走到门槛的时候,又突然转了脸色,扭头对小多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那我虚与委蛇也没有用,她迟早有一天会在唐风面前诋毁我,这个宋泠月留不得,你找人盯着她的行踪,找个合适的机会,除掉她。”

小多闻言,不但没有质疑,反而面陋习色,他熟悉的那个董绵绵,终于清醒了,忙应声道:“你放心,只要你发了话,就没有我办不到的。”

严公馆,还没到晚饭时分,楼上楼下已经鸡飞狗跳起来,董丽娜的怒骂声,隔着一层楼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严熠,你这个混蛋,你几天不归家,一回来就问我钱财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董家缺你这笔小钱吗?你要是看不惯我,我走就是,我才不稀罕你这个破家。”

话不多时,一楼客厅里就传来了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急促声音,可见董丽娜气急败坏。

严太太从房间走出来,上前拦住董丽娜,准备劝阻几句,董丽娜却伸手推了她一个趔趄,冷言讥讽道:“您还是省着力气去为您儿子准备晚饭吧!毕竟,严家连一个厨房的佣人都请不起了,这样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

严太太眼睁睁看着董丽娜拎着手袋,揣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了公馆,心中一片凄凉,转头看看屋子里的陈设,值钱的东西所剩无几,就连她这身衣服,都是几年前剩下的,顿时泪如泉涌,瘫坐在地上,一阵哀泣。

“我的天呐,我们严家到底造了什么孽,这几年行事不顺,又遇到这样一个强势的儿媳妇,我们该怎么办?”

严熠听到哭声,趿拉着拖鞋就跑下了楼,如今的他,眉眼依旧精致,只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衣服上的褶皱展都展不开,哪里还有从前清秀儒雅,风度翩翩贵公子的样子,俨然一副潦倒相。

他来到严太太身边,蹲下身抱住了她,清瘦的脸上闪过难色,哽咽道:“妈,您别这样,我再去找个人借一笔钱周转,一定能补助亏空的,我们严家一定还能重新崛起。”

严太太痛哭流涕,狠狠的捶了他几下,“都怪你,你这软弱的性子,一个女人都管不住,让她买什么黄金,做什么投机,现在可好,赔的血本无归,严家几代的家业,就这样没了,你爸爸病成这个样子,我们可怎么办?”

严熠后悔莫及,当初董丽娜的承诺有多好,如今的下场就有多凄惨,严家当初周转困难,董家不但不帮衬,还撤出了在严氏银行所有的资金,说是还什么赌债,照他看,分明是董家落井下石,导致严家资金断裂,最终赔光了所有的资产。

严行长骤然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如今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他的病没有丝毫起色,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却还不够治病的花费,严家度日如年。

“妈妈,您别担心,我还有几个好朋友,我会找他们帮忙,帮爸爸看病的。”严熠轻拍着严太太的后背,找着由头安慰她。

母子俩正抱头痛哭的时候,屋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穿着厚实大衣的高瘦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些吃食和生活用品,看到屋内的情形,顿时一怔,本来想跟严熠开玩笑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严熠,严伯母,这是怎么了?”

严熠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文煊,急忙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借着文煊的手,一起把严太太扶起来,搀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文煊,亏了你还肯来,我这家里的境况,是一日不如一日,都亏了你帮持,哎,一言难尽啊!”严熠面有愧色的道。

文煊把带来的东西挪近了些,又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搁在了桌上,强打起笑容,对严熠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是好友,帮你也是应该的,这是一些钱,你先拿去给伯父看病,还有这些吃的用的,够你对付几天的。”

严熠抬头看向文煊,他这段日子也愈发清瘦了,自从上次游行的事情之后,政府表面不反对,背地里,却把他们这些出头的人都审查了一边,文煊家里受了连累,昔日的家产被以各种理由查封,勉强比严家略好些,却也是今时不同往日。

“文煊,不要再想办法接济我了,你家里也不好受,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让我另想办法吧!”

文煊笑容里泛起一丝苦涩,搓了搓手,不自在的道:“我这次来,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们怕是见不到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严熠一怔,“怎么,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文煊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要出国了,这次会带着我母亲一起走,以后,怕是不回来了。”

严熠疑惑的看着他,“你要出国?那你家里怎么办?你父亲呢?”

文煊哽咽了一声,眼圈儿有些泛红,“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我怕你担心,迟迟没有告诉你,家里的房产田地,已经都卖光了,一部分用于我出国后的安顿,其余的,都留给你,即便不能相见,我也希望我们都能活得好好的。”

严熠心里更加难受,这钱是无论如何不肯收了,文煊却执意要给,两人推脱几次,终究文煊把钱塞给了他。

“严熠,你不要跟我客气,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另外,我之前说过,我上次游行,在吴老师家中,见过你的那位女朋友,后来略打听过,她似乎生活的还不错,依我看,实在不行,你可以向她寻些帮助。”

严熠听到宋泠月有了消息,文煊还让他寻求帮助,顿时臊的脸上通红,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连连摆手道:“算了,我这个样子,若被她看到了,还不如死了的好,就当这世上再没我这个人,从此相见不如不见。”

文煊看他这样坚决,也只好作罢,叮嘱了几句保重的话,便起身告辞了,这一别,怕再无见的日子,不过,他说的也对,从此相见不如不见。

第二十七章 居然有枪

转眼到了腊月中,蓉城的厂子提前赶出了订单需要的货物,宋泠月便提前给工人放了假,还发足了薪水和奖金,过年的年货也提前发了下去,可以让工人好好的过个年。

京都这边的铺子还在经营着,厂子停了这么些日子,已经不需要人手看管,只要时不时去厂子里看一看,没有安全隐患即可。

童先生的伤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已然好了很多,只是骨伤严重,多休息些日子总没坏处,宋泠月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修养,他却不好意思白领取薪水,得知宋泠月要去工厂检查,执意要跟着她一起去。

年下夏公馆的事务更忙,宋泠月便让玉生回到了夏夜清身边帮衬,左右她这里也是不忙,吉诚一个人帮手也足够了。

车子行驶到厂子门口,除了司机在车上等着,其他三人依次下了车,吉诚走在最前头,拿着钥匙打开了厂子的大门。

院子里的树木都干枯了,落了一地厚厚的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三个人环视了一圈儿空旷的院子里,没什么变动,看来这期间没有人来过。

打开门进了车间里,一股油味儿混合着机器生锈的金属味儿扑面而来,宋泠月扑了扑脸前的灰尘,让吉诚打开了里面的灯。

“童先生,我去仓库检查,你和吉诚一人一边儿,查看机器好了,若有需要给机器上油的,你们尽管去仓库取。”

童先生看了仓库的方向一眼,不放心的说道:“仓库里有陈年的机油,里面杂物也多,味道怕是不好闻,不如我去检查仓库好了。”

宋泠月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您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万一磕了碰了,那可就不好了,再说了,外头机器或许需要涂抹机油,我对这些可不熟悉,还是得您和吉诚才行。”

童先生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机油涂错了地方,无法保护机器不说,还很浪费,便不再多言,和吉诚两人分了方向,各自去忙了。

宋泠月打开仓库的门,果然如童先生所说,一股冲鼻子的气味儿扑面而来,宋泠月急忙躲到了一边,待气味变的不那么浓重了,才走了进去。

里头堆放着不用的机器零件,还有一些铺子里剩余下来的残破布料,边角上放着几桶机油,还有没用完的纺织原料和生丝,都分类存放好了,偌大的仓库,堆的满满当当,却又井然有序。

宋泠月拿出单子,顺着仓库物品的摆放次序,一一盘查起来,有对不上的,就在单子上用笔打一个勾,等节后开了工,再问清管事的。

三个人各自忙碌着,不知不觉,半晌的功夫已经过去,童先生腿伤还没有痊愈,不宜站立过久,机器检查一遍,剩下的活计便由吉诚来完成,他独自出了车间,想去外头透一口气,车间许久不开工,里头多少有些沉闷。

“嗯?这是下雨了?”

童先生出了车间,看到外头地上的枯叶上有了水汽,兀自嘀咕了一句,抬头看看,天空虽然阴云密布,但并没有下雨的痕迹,远处的地面上也是干燥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童先生隐约记得,进车间的时候,还没有这些水汽,忍不住疑惑,便捡起一片叶子,放到鼻端嗅了嗅,这一嗅,霎时间变了脸色。

“啊!”

童先生不及开口呼唤吉诚,便被人从后头一棒子打晕了过去,闷哼一声,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

宋泠月核对物品到一半,也有些疲累,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出去休息一会儿,还没走出仓库,外头突的一股热浪袭来,火光照的宋泠月下意识的遮挡住了眼睛。

车间里,一条火龙自外头正蔓延而来,浓烟密布,已经弥漫了大半个车间,吉诚和童先生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跑了出去,还是躲在了那个角落里。

“把这里头都浇上油,你们守着门口,不许让她出来。”

外头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后头立即有人应了声,紧接着就听到车间的门被哐当阖上了,想来是有人守在了门口。

宋泠月隐约觉得外头说话的人声音有几分熟悉,但绝不是吉诚和童先生,却一时又想不到是谁,眼下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细想,张口便喊起来。

“童先生,吉诚,你们在哪儿?”

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火龙越烧越旺,眼看要烧到仓库里了,那里头可堆放着机油和纺织原料,都是易燃的,一旦烧起来,整个车间只怕都要烧毁,就连她都得葬身火海。

宋泠月一时间有些乱了分寸,她本以为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巡视,却没想到有人借机来暗算,外头都是干枯的叶子,只要浇上油,瞬间就会燃起来,车间里的地面上也是常年滴落的机油印子,只要上头再撒上一点儿油,火一引就着。

工厂里平时都有水车备着,为的就是防备突发的火灾,但这几个月都没有开工,水车里的水也早就干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烟越来越浓,呛的宋泠月猛一阵咳嗽,顿时也被激的清醒了几分,急忙跑回仓库里,从对方的布料中抽出一块蒙住了口鼻,又把能隔绝火源的废铁和机器零件统统搬到门口去,阻止火烧进来。

待做完这一切,外头车间里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密布,连大门的位置都看不清了。

从大门是出不去的,只能从仓库里逃生,幸而仓库的一边有个气窗,虽然不大,却足够宋泠月挤出去,只是位置偏高,底下还得搬东西踮脚。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心疼那些纺织原料和生丝,宋泠月拆开外头的包装,搬了几捆儿叠放在气窗下头,约摸着高度差不多了,便匆匆爬了上去。

爬出气窗,宋泠月才发现,这个办法虽然能逃生,却也有她的苦头吃,外头比里头还要高不说,底下的的枯叶子也都被烧着了,火势虽不大,看上去却依然吓人。

宋泠月犹豫的功夫,后头车间的方向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想来那些想要烧死她的人等不及了,想进来查看状况。

“算了,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个死。”

宋泠月给自己鼓了鼓气,又返回去拿了一捆布料先丢出去,有个东西铺垫,也好防止她跳下去摔个半死,再次爬到气窗上,掀起身上的大衣角裹住脑袋,抱紧头翻了下去。

宋泠月跳下去的瞬间,便感觉到了火焰的炙热,幸好之前砸下去的布料多少阻挡了些火势,她得以几个翻滚,逃出了火海,没头没脑的便朝着大门跑去。

院子的大门并没有人把守,想来那些人并不多,或者以为她必定会被烧死在火场,便放松了对大门的把守。

跌跌撞撞跑出厂子,外头车子还停在原地,车门打开着,司机已经被敲晕扔在了一边。

宋泠月绕到车前座的位置,手伸进车座下摸索了几下,掏出一把枪来,黑色的勃朗宁1903,八发子弹,足够她保命了。

童先生和吉诚还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已经被这伙人捉了也未可知,宋泠月不可能独自开车逃命,一把拉上枪栓,小心翼翼又跑回了厂子里。

外头的树叶子已经被烧光,火势也熄灭了,只有车间里头还冒着浓烟,车间门口站着一个人,五大三粗的个子,背对着宋泠月的方向,正在吆喝着进去检查的人速度快些。

门口不远的空地上,童先生和吉诚被捆着扔在地上,嘴里塞了东西,不能言语,两人看到宋泠月从后头偷偷摸摸的过来,小心觑着守卫的神色,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跑,不要涉险。

宋泠月自然不肯自己走,对着两人扬了扬手中的枪,示意他们不必担心,这时节,门口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吓了宋泠月一跳,下意识的对他就开了一枪。

那人居然是董绵绵的随身侍从小多,宋泠月这一枪直接打在了他肩头,小多骂了一句,身形一闪躲进了车间。

里头的人没找到宋泠月,正欲出来,听到外头的枪声,顿时吓得停住了脚步,只好跟着小多一起躲在车间门后,他们没料到,一个女人出来巡视,居然还会带枪。

“大哥,这怎么办?我们只带了火油,没带枪啊!”一个人问小多道。

小多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啰嗦什么,她拿的不过是个手枪,就那几发子弹,打完了她还能怎么样,几个大男人,还怕她?”

“砰”的一声,宋泠月在外头又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铁门上,声音刺耳,溅起一串火花,听着就吓人,小多几人无奈又往里躲了躲,幸好里头的火油已经燃尽了,虽然温度灼人,却烧不死人。

宋泠月这一枪,纯属虚张声势,借着小多不敢出来的机会,跑过去把童先生和吉诚都救了下来,童先生后脑勺被打的重,血都弄污了衣领子,也亏了他坚强,还能支撑下去。

吉诚伤的也不轻,他跟小多几人搏斗过,双拳难敌四手,自然没讨到便宜,走起路都一瘸一拐的,他和童先生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宋泠月在后头,拿着手枪后退着,紧盯着车间门口,神经都紧绷起来。

小多自然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时间有些懊悔起来,这次不除掉宋泠月,他和董绵绵就彻底暴露了,他倒不怕,大不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过来,可是董绵绵不行,她不能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他不能失败。

想到此,小多一狠心,抄起一块不用的废铁,招呼着几个人就跑了出去,嘴里还高喊着,“抓住那个女人,一定要杀了她。”

第二十八章 生根发芽

宋泠月带着吉诚和童先生,边往外逃边开枪,她的枪法也算不错,每次都能在小多几人快追上时,用枪逼退他们,但枪里的子弹终归有限,逃到车跟前时,枪里已经只剩一发子弹。

吉诚是会开车的,宋泠月在后头用枪压制着小多几人的逼近,他和童先生合力把司机抬到车后座上,两人率先上了车子。

“大小姐,快上车。”吉诚把车子启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对着宋泠月招了招手。

小多几人已经追到了门口,眼看车子被启动,有些气急败坏,宋泠月趁机打出最后一发子弹,正打在小多脚下,几人吓得跳起脚,不停地叫骂,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泠月上了车,车子绝尘而去,他们想追也追不上。

“妈的,这个女人枪法居然这样好,每一发子弹都用的及时,完了,这下全完了。”小多懊悔的跺了跺脚,颓然的靠在了墙上,他许诺董绵绵的,终究做不到了。

容府里,唐风和容太太正在嘱咐厨房准备午饭,等待宋泠月回来,却没等来她的人,只等来吉诚从医院来的电话,让他赶紧来医院一趟。

唐风怕容太太担心,没把这事儿告诉她,只说有事情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随后便让司机开车匆匆赶往医院。

一路疾驰赶到,来到诊室的时候,医生正在布帘子后头给宋泠月包扎伤口,来到医院宋泠月才发现,她手臂被烧伤了,想来是从气窗跳下来时伤到的,只是当时情势紧张,被她忽视了。

“小月,你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吉诚没有说清楚,厂子里怎么会着火呢?”唐风在帘子外头问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急切。

宋泠月的伤口正在消毒,此时疼的厉害,也没心思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就说让他去外头等着,有事情等一下再细说。

唐风出了诊室,来到了吉诚和童先生住的病房,两人都受了伤,包扎了伤口就住进了病房。

看到唐风过来,童先生和吉诚赶忙从病床上坐起了身,招呼着他到床边坐。

“少东家,您来的还真是快,快坐下吧!大小姐正在包扎伤口,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唐风点点头,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童先生床边,询问了两人的伤势,得知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又转而问起事情的经过。

童先生和吉诚把自己知道的都如数说了出来,唐风听得直皱眉头,他万万没想到,一次巡视,竟然会这样惊险,厂子受损也就罢了,却让三个人险些丢了性命。

“幸好大小姐带了枪,不然这次就危险了。”吉诚后怕的感叹一句,心有余悸。

顿了顿,又突然说道:“少东家,其中有一个人,我看着觉得很面熟,似乎去过咱们容府,不过,我也不太敢保证,兴许一时害怕,看错了呢!”

吉诚心里是有疑惑,董绵绵他虽然不熟悉,但也是见过的,知道唐风和她的关系,若是被猜错了,他担不起这责任,但要是不说,宋泠月说,与其宋泠月来做这个恶人,不如他来做,这样唐风和宋泠月之间还有退路。

唐风听到这话,目光疑惑的转向他,“到底什么人?”

吉诚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语,要怎么样才能让唐风相信,同时又不会说的太强硬,慢吞吞的说道:“那个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个子,跟他搏斗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个练家子,倒很像是董小姐那个随从,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唐风半信半疑,“你是说,小多?”

吉诚笑了一声,又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像,毕竟我也没见过他几次,都是匆匆打个照面,说不定,认错了。”

唐风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震惊又不敢置信,吉诚有可能认错,但没必要撒谎,如果真的是小多,那这件事就跟董绵绵撇不清关系,可是他想不到董绵绵杀宋泠月的理由,董绵绵是骄横,可是她……,并不坏啊!

吉诚和童先生还在议论着早上的凶险,唐风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垂着头坐在椅子上,闷闷的发呆,直到宋泠月走进来喊了他一声,他才猛然醒过神来。

“你这是怎么了?童先生跟你说话你都听不见。”

唐风忙抬起头,看到童先生正笑着看向他,似乎跟他说了什么,唐风尴尬的笑笑道:“对不住,我走神了。”

童先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关系,少东家,跑这一趟你也累,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唐风正有离开的意思,宋泠月的伤势不需要住院,医院里也安排了人照顾童先生和吉诚,他们停留也是没有必要,叮嘱两人好好休息,便带着宋泠月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宋泠月一个字都没有说,唐风的走神和心不在焉,已经说明他知道实情了,她就没必要再火上浇油。

吃过午饭,唐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容府,他已经心烦意乱,留下也是搅扰宋泠月休息,更何况,后头的事情,他不希望宋泠月再参与。

一连几日,唐风没有露面,董绵绵也没有去找他,焦躁了几天,也渐渐平息下来,她已经想明白了,唐风若是不知道这件事,她以后就再也不对付宋泠月了,好好地收收心,和唐风认真的过日子。

若是他知道了,她也不会否认,毕竟宋泠月有惊无险,她就只说她是因为嫉妒才犯了错,乞求他的原谅,她就赌这一次,如果赌赢了,她就再也不会是去唐风,也再不必被蓝衣驱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

小年这一天,京都飘起了雪花,明公馆也更加热闹起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明公馆的姑娘们都被的色艺双全,但凡来此的贵客,都为了这里的温柔香,一掷千金,且流连忘返。

一楼的大厅里舞曲正酣,董绵绵却没有心情参与,独自倚靠在三楼的栏杆上,端着酒杯自斟自饮。

正欲喝下最后一杯酒,手里的酒杯就被小多抢了去,挥手把酒倒了出去,杯子扔在了窗台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就一个男人,值得你这样吗?他不来,或许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再也不会来了,这或许就是他对你最后的情分,你不要再执着了。”

董绵绵顺着栏杆滑下去,眼泪落得无声无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只是渴望有一个人可以解救我,让我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给别人当棋子的日子,我受够了。”

小多俯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拼命的摇晃着她,想要将她唤醒,“你不需要他,也可以摆脱这样的日子,我带你和太太离开,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可以给你好日子,也可以保护你,你相信我。”

董绵绵目光怔怔的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小多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她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懂,如果我只是需要也就罢了,偏偏我需要的那个人,也是我爱的人,这样的感情,你给不了。”

小多瞬间明白了,董绵绵始终都是那个董绵绵,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早已经深思熟虑过的,不是他一份忠心,就可以改变的,她说的对,她要的,他给不了。

“我明白了,你不会放弃他,既然如此,我帮你留住他便是,让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离开你。”

“你要做什么?”董绵绵反手摁住了他的手臂,小多的语气透着几分决然,这让她有些心慌,生怕他会做出对唐风不利的事情。

小多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笑推开了她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安心。”

董绵绵半信半疑的松开了他,又生怕小多说话不算数,在他离开之际,又叫住他叮嘱一句,“没我的吩咐,你不许动他,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记住了吗?”

小多回过头,应了她,“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违背过你的话?”

唐风在明公馆外徘徊了很久,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若是董绵绵真的做了这件事,他要怎么对她,替宋泠月报仇?还是以后再也不见她?

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都在他想到董绵绵腹中孩子的时候,统统消失不见了,不管她做过什么,她都是他孩子的母亲,如果她犯了错,他就和她一起承担,如果不是她做的,那他以后会好好对她,再也不让她惶恐不安。

想通这些,唐风心里释然了,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也不是对董绵绵一丝感情也没有的,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字里行间维护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心里开始生根发芽了。

唐风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了明公馆,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急切的想要见到董绵绵,想要告诉她心里的想法。

门口的守卫想拦下他向里汇报,唐风却也等不及了,推开守卫便闯了进去,脚步匆匆的穿过院落,径自来到屋门口,却在看到一楼大厅里闪烁的灯光,听到欢快的歌舞曲时,所有的欣喜变成了疑惑,最后变成了愤怒。

“唐风?你、你怎么会、会来这里?”

董绵绵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到唐风耳朵里,他抬头看过去,董绵绵穿着高跟鞋站在大厅门口,背后的灯光让她更显妩媚,修身的旗袍勾勒出她纤细完美的身材,哪里还有一丝怀孕的迹象。

第二十九章 再无亏欠

董绵绵自看到唐风那一瞬间,心就沉到了谷底,她所有的幻想和希望,都像泡沫一样,一点点破碎掉。

唐风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转而看向了大厅里,那几个扭着妖娆舞步的女孩子,面容是那样熟悉,他冷笑一声,伸手推开门口的董绵绵,只身闯了进去。

小多看着董绵绵如死灰一般的脸,想要上去拦住唐风,董绵绵却伸手摁住了他,“让他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拦也拦不住的。”

唐风绕过欢闹的人群,穿过喧闹的大厅,径自去了后头的房间,大厅里的人被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面孔吸引住了目光,但这疑惑只是那么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欢乐的气氛,没有人在意他要去做什么。

唐风推开那间供人享乐的房间门,看到了让他揪心又愤怒的一幕,长榻上歪倒着几个穿着讲究的达官贵人,正在恣意的抽着大烟,长长的烟管儿子里,时不时的飘出淡淡的烟雾,给沉醉其中的人更添了几分朦胧的醉意。

达官贵人身侧的位置,有几个正在陪伴伺候的姑娘,兴许是累了,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瘫坐在榻上,眼神空洞。

十七八岁的姑娘,本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样子也生的好看,偏生来到了这个暗窟中,一个个被折腾的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远远看上去,如同惨碎的破布娃娃,令人心生不忍。

唐风直欲作呕,生生的忍住了,跌跌撞撞往后退去,却不小心撞开了另一间房门,房间里灯光昏暗,偌大的房间,只放着一张硕大的床,周边吊着珠子的垂帘,影影绰绰,暗影浮动。

房间里本来极为安静,却因为唐风的不小心闯入,打破了这份安静,几个打扮妖娆的女孩子,和几个衣不蔽体的男人听到这动静,自床上懵懵懂懂抬起了头,皆是迷醉的目光,像是醉酒了一般。

再看他们身边,散乱的放着几张铝箔纸,上头是一行行白色的粉末,床头还燃着玻璃罩子的灯火,不用问,也知道这几人正在醉生梦死之中。

“呵,呵呵,真是好手段!”唐风苦笑着讽刺一句,转身离开了房间。

逃一般的奔跑出大厅,鼻子里接触到的臭味还没有消除,唐风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的柱子旁,干呕出声,只呕的胆子都快要吐了出来。

董绵绵走到他身后,想要为他捶捶背,却在触碰到他的时候,手又缩了回去,最后只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唐风没有接,直起身抹了抹湿润的嘴唇,推开了她的手,“不必了,你的东西,我不敢碰。”

董绵绵身子一僵,强行打起的笑容,最后都变成了苦涩,“你就这样厌恶我吗?甚至都不想问一问我?”

唐风后退了一步,如同躲避瘟疫一样躲开了她,冷冷的道:“就算我问了,你解释的清吗?”

不等董绵绵作答,他又讽刺道:“就算你解释了,我也无论如何不会再信你了,毕竟,你的演技太好,我自叹不如。”

董绵绵忍着心里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声音越发小了下去,“那你想怎么样?”

“桥归桥路归路,从今以后,你我不必再见。”唐风说着话,缓步向外走去,走出几步,却又回过头去,对着身后的面如死灰的董绵绵,突然展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董绵绵,其实这样很好,我再没有亏欠你的了,幸好,我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不必再走错路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这句,唐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明公馆,董绵绵支撑不住似的后退了几步,高跟鞋崴了脚,她狼狈的跌进了大厅里,却顾不得自己生上的疼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唐风离去的方向,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心里某个地方,掏空了一般。

“啊!!!为什么这样对我?”

董绵绵撕心裂肺的吼声传出来,唐风却再也听不到了,车子在黑夜里疾驰,转眼便不见了踪影,身后的喧闹繁华,远远的抛到了后头。

这一夜,唐府酒气冲天,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唐风头一次喝的这样酩酊大醉,又哭又笑,言行无状,往日俊逸儒雅的气度荡然无存。

董绵绵煎熬了一夜,次日才醒来,小多就在外头禀报,说蓝衣派了人来,接了明太太出去,说要去京郊游玩几日,还说给她留了字条,要她亲自打开看。

董绵绵也顾不得梳妆,便让小多把字条传了进来,打开来,上头只写着一个地址和一句话,魏千帆要见她,让她按照字条的地址立刻找过去,照吩咐做事。

反复把字条看了几遍,的确是蓝衣的字,这上头的地址也有些熟悉,如果她没记错,这似乎是魏千帆在外头的府邸,可是她不明白,这时候,姓魏的为什么要亲自见她?

蓝衣的语气强硬,由不得董绵绵犹豫,匆匆梳了妆,便吩咐小多备车,按照字条的地址赶了过去。

董丽娜在娘家住了几日,眼看着小年都过了,她却没有回去的心思,严公馆已经穷困潦倒的不成样子,董府虽然也不负往昔,却比严公馆好上太多,她自然没理由回去找苦吃。

吃过早饭,董太太把她叫进了房间,说有体己话要跟她说。

董丽娜进了里间,随意的倒在沙发上,一手用牙签儿剔着牙,漫不经心的看着董太太问道:“妈,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董太太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满的嘟囔道:“丽娜,你怎么成了这样,你看看你,那还有大家千金的样子,快坐好。”

董丽娜剔出了牙里的东西,扭头啐了一声,这才丢了牙签,半笑半揶揄的道:“我为什么成这个样子,您不知道吗?大家千金,哼!”

董太太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当初替她选了严家,谁能料到严家会有今日的潦倒,退一步说,这门亲事也是董丽娜自己同意的,如今怪到她头上,她自然心里不舒服,只是女儿终究是女儿,母女本为一心,在不舒服,也不好责怪她。

“丽娜,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帮衬到你们,可我跟你父亲也是无能为力,你知道的,之前你父亲将一半的家产给输了,我们若是不把资金调回来,今日潦倒的,就是我们董家了。”

董丽娜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斜着眼睛看向她,“那你就没问问,我父亲是怎么把财产输掉的?我可知道,他向来不爱赌,也没有别的烧钱的嗜好,怎么就一把输了半个家产出去?”

“这?”董太太一时犯了犹豫,这件事她的确没有过问,她一向不掺和董氏的生意,当初输了家产,她也闹过,却到底没深究,如今董丽娜一说,她倒真的有了疑心。

董太太笑笑,凑到了女儿身边,“乖女儿,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向你父亲开口问,这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要是我们私自查,能不能查出来?”

这话一出,董丽娜顿时来了精神,“蹭”的从沙发上坐起来,两眼放光的道:“要是查,那自然能查出来,不过,只怕要花费些银钱,我手头可没有,您要是想查,那就得备足了钱财。”

董太太左思右想了一阵,想着这一半家产无缘无故消失了,不查明白,心里也是遗憾,便下定了决心。

“好女儿,你去查吧!花多少钱财,我来出。”

董丽娜得了董太太的允准,拿着她给的钱财,欢欢喜喜的出了屋子,正欲离开董府,出门的时候,却看到有人在她前头出了门,董父还好生送他上了车,董丽娜仔细辨认才发现,这个人是上次来过的,那个日本人,名字叫山本忠一的。

“这个人怎么又来了?”董丽娜嘀咕一句,不管不顾的出了门。

山本忠一上了车,转头自车窗外看到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从董府走了出来,还在跟董正勋说话,十分熟络的样子,便开口问司机道:“这位是董家的小姐吗?”

司机听到这话,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启动了车子,便开车边说道:“可不是,这是董家的千金,丽娜小姐,也是京都有名的美人,已嫁做人妇,却风华依旧。”

山本忠一又回头自后车窗看了一眼,司机说的没错,这位董小姐,的确是风韵犹存,美貌依旧。

董绵绵从魏千帆的府上,就变得魂不守舍,在公馆的楼上楼下转了好几遍,恋恋不舍的样子,最后又跑到明艳的房间,呆呆的坐了大半日,天黑时分,才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小姐,魏司令到底说了什么?你怎么这个样子?”小多心焦的上前问道。

董绵绵缓缓的摇了摇头,语气无波无澜,“没什么,不过是又下了命令,他还说,只要我完成这件事,他就给我一笔钱,还我自由。”

小多脸上顿时一喜,“小姐,这是好事儿啊,既然如此,你还闷闷不乐的做什么?”

董绵绵脸上闪过一丝悲苦之色,随即又恢复镇定,指了指外头,对小多吩咐道:“你给我备车,我要去见蓝副官,我有话要问他。”

第三十章 若有来生

小多跟随董绵绵多年,怎会不知道她求自由心切,如果魏千帆真的应允了给她自由,她不会是这个样子。

董绵绵一刹那的表情,被小多机敏的捕捉到了,猜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却也不敢多问,急忙应了一声,出去备好了车子。

一路疾驰赶到蓝衣府上,董绵绵却吃了闭门羹,无论她如何请求,蓝府的管家就是不让她进门,说是蓝副官有事情要忙,没有时间见客,让她早去早回。

自从蓝衣把明艳接走,除了留下一张让她听从命令的字条,其他的半个字都没有说,魏千帆又下了那样的命令给她,她不能不担心,蓝衣接走明艳,或许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她受挟制,让她乖乖的完成魏千帆的交代。

“管家,求你帮我通融一下,我今日必须见到蓝副官,见不到他,我不会走的。”董绵绵十分急躁,恨不得直接闯进去。

蓝府的管家岂是无能之辈,自然不会让她闯进去,招手唤来两个家丁,把大门护的严严实实,饶是有身强力壮的小多,也进不去半步。

“董小姐,我劝您还是回去,您的请求我一定会禀报给我家少爷,他若是得空,肯定会见您的,若是不得空,您闹也没有用,我只是个管家,不知轻重,若是您硬闯,怕会不小心伤了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绵绵就是再急也没有用,她算什么,不过是个棋子,蓝衣是司令身边的副官,要对付她和小多,简直轻而易举,由不得她放肆。

董绵绵走了以后,管家急匆匆进了屋子,蓝衣正坐在外头的沙发上,上衣脱了一半下来,边上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为他清理肩膀的伤口。

“少爷,董小姐走了,只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大高兴,您要不要去个电话哄哄她?”管家上前说道。

蓝衣的伤口被弄疼了,惨白的脸上渗出了冷汗,皱了皱眉,让医生手轻些,才转头对管家道:“不用管她,我眼下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她。”

管家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帮着医生给蓝衣清洗、包扎伤口,医生用消毒药水清理了外层的腐肉,又掀开里头继续消毒,看到伤口里头并未愈合,反而有恶化的迹象,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蓝副官,您这个伤势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去医院,医院里的药物齐全,可以为您做深度的清理,促进伤口愈合,若再耽误,怕要引起炎症,那可就不好办。”

蓝衣摇了摇头,不耐烦的道:“不用,你先替我把里头的腐肉弄出来,再上了药就好,这几日我没办法外出,且过了这几日再说吧!”

他这样说了,医生虽然担心他的伤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重新拿出一瓶消毒药水,为他多做一些处理,尽力不让伤口恶化。

医生包扎好伤口离开,蓝衣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仰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缓解肩膀的疼痛。

管家看他这般辛苦,忍不住劝慰道:“少爷,你这伤口太深了,过了这么久,迟迟不去医院,已经耽误了很久,还是听医生的吧!”

蓝衣一手抚在额头上,苦笑一声道:“我哪里有时间,司令的命令是要看好明艳,吴开阳自上次的事情后,已经对司令心生不满,我还得提防他,若是进医院,少不得也要住几天,实在无暇分身。”

管家叹息一声,张了张嘴,有心想多问几句,又担心他的伤势,怕他心烦,又把话咽了回去,吩咐厨房为他做些鸡汤,好保养身子。

董绵绵煎熬了几日,蓝衣不肯见他,她已无计可施,魏千帆的命令若不完成,怕是明艳会没有活路,她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没有退路了。

大年二十九这日晚上,她给唐府去了一个电话,以死要挟,要唐风无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只这一面,若他还是不肯原谅,她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他,唐风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应了。

撂了电话,董绵绵披着厚厚的大氅,不停地在明公馆上上下下的踱步,每一个地方都没有错过,生怕以后再没机会见到这里似的,公馆里的人都被她驱散了,那些姑娘,也该自由了,也算是她为明艳后半生积德了。

小多一言不发的陪着她,本以为她这一夜又要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走回一楼的时候,董绵绵在客厅停了下来,也让小多坐了下来,说有事情要吩咐他。

“小姐,到底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吗?”

董绵绵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今天说的话,你要仔仔细细听清楚了。”

小多听她语气十分凝重,便不敢再多言,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这座宅子已经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那些人,我也已经驱散了,给了她们去处,另外,我在银行里面开了户头,这几年花费的多,可我多少也积攒了些,还有董正勋当初给的那些钱,这笔钱,足够你和明艳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明艳这个人,糊涂了一辈子,她的下半生,我怕是没办法陪她了,我把银行的钱留给你,一应手续都在我的保险柜里,钥匙你知道,明天你取出来,随身带着,等明艳回来,带她远离京都,寻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再也不要回来了。”

小多听她话里话外,都是交代后事的意思,顿时心惊起来,“小姐,你要做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绵绵抿了抿耳后的碎发,这个动作让她看上去显得温柔许多,对小多笑了笑,淡淡说道:“没什么,我怕明天以后,我会独自远走高飞,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心狠,亲情于我而言,什么都不算,我只能把明艳交给你,否则她会牵连我的。”

小多半信半疑,“真的?如果你要远走高飞,为什么不给自己留钱,都给我做什么?你知道我的为人,就算没有钱,我也一样会照顾好你的母亲,把她当亲娘一样。”

董绵绵欣慰的笑了笑,她就知道,她没有托付错人,也没有再解释,只说道:“因为我给自己安排了一条最好的路,一条不会后悔的路,会比所有人过的都好,所以,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只需要按照我的话去做,好吗?”

小多够忠心,却不够聪明,自然猜不到董绵绵的打算,听她为自己安排了后路,便放下了悬着的心,应道:“好,我知道了,不过,你完成事情之后,要想着联络我们,我们不去别的地方,去苏州,那个你最喜欢的地方。”

董绵绵笑着点点头,“好,还是那个古镇,我会找到的。”

“嗯,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除夕这日,京都飘起了漫天的雪花,银装素裹,好似一个新世界,也似乎在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唐风冒着大雪,如约到了董绵绵约定的西餐厅,董绵绵等待已久,她没有带任何人跟随,一个人前来赴约,唐风见状,也支走了跟随的人。

两人落了座,董绵绵随意点了些吃的,又点了两杯咖啡,一人一杯慢慢的喝着,半晌谁也不说话,只有咖啡的香气婷婷袅袅,氤氲在两人之间。

唐风没有心思吃东西,喝完了一杯咖啡,终是忍不住沉默,率先开了口。

“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董绵绵没有回话,一边用勺子慢悠悠的搅着咖啡,一边问道:“唐风,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宋泠月?我要听实话。”

唐风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喜欢,可她并不喜欢我,我也从未言明,我们之间,只是兄妹关系。”

顿了顿,又问道:“你有没有害过小月?有没有想过要她死?”

董绵绵咬紧了下唇,原来到这个时候,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个宋泠月,在他心里,她怕是一丝的地位都没有,可她不甘心,鼓足了勇气,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曾经有没有那么一丝丝喜欢过我?有没有?我要听实话。”

她问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的盯着唐风,带着一丝渴求,又带着一丝希望,唐风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董绵绵的真面目,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又想到董绵绵在电话里的话语,似乎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罢了,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便告诉她吧!

“那日去明公馆,我曾想过,如果你只是想过害小月,只要你悔过,那么我会和你一起承担所有的后果,以后好好的对待你和孩子,再不让你伤心不安。”

唐风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她,一字字道:“你曾经有机会走进我心里,可惜,最终是你亲手毁了,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这句话从唐风口中说出来,语气虽淡,却拨动了董绵绵的心,原来,他还是喜欢过的,真好,有这一句,便足以为他付出一切了。

董绵绵擦了擦欲要流出的泪,竭力展出一个最美的笑容,起身走到了唐风身边,唐风见状,以为她要告别,也站起了身,正要说什么,董绵绵却突然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唐风,若有来生,我愿意为了你做一个好女孩,小家碧玉,贤良淑德。”

唐风迟疑片刻,想要回抱住她,却见董绵绵自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反手握住,狠狠的刺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竭尽全力

董绵绵握着唐风的手,把匕首扎进了自己腹中,鲜血浸湿了衣裳,沾满了唐风的手心,董绵绵嘴角噙着一丝笑,倒在了他怀里,她最终,还是没舍得杀了他,舍了命,护住他的命,值了。

西餐厅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得四散而逃,偌大的餐厅,只剩几个惊慌的侍应生,看着唐风抱着董绵绵倒在地上的血泊中,手足无措。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

董绵绵伸出带血的手,抚上了唐风的脸,缓缓说道:“我这一生都求而不得,可是这一次,我终究实现了,我还是走进了你的心里,但是我不想消失,所以,我要你把我刻在你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唐风心似被人揪住了一般,蓦然的疼,让他喘不过气,他一手手抱着董绵绵,另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此刻的董绵绵,一点儿都不可恨,反而变得如此让人心疼,原来她活得并没有表现的那样坚强。

他眼圈儿泛了红,声音都哽咽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一样,断断续续的道:“这,太不值,你太傻了。”

董绵绵痛苦地蜷了蜷身子,嘴角渗出了血丝,她却毫不在意,竭力保持着笑意,希望唐风永远能看到她最美的样子。

“不,这很值得,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值得的一件事。”

“啊!唐风,你放开她,放开她!”小多从外头冲了进来,嘴里叫喊着,疯了一样推开唐风,把董绵绵抢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舍得把命豁出去,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去复命?他死了,我就带你远走高飞,你想要的安稳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董绵绵目光转向小多,留给他一个笑容,最后又把目光转向唐风,无限眷恋,却又无限悲哀。

“来不及了,太晚了!我选的路,我自己走,给你们自由吧!”

“我这一辈子都过得不快乐,都在努力的向有光明的地方爬,下辈子,我想生在一个父母恩爱的家庭里,虽不富裕,但和乐安康,再遇到一个珍爱我的男人,免我一生颠沛流离,那该有多好!”

董绵绵说完这些,吐出一口鲜血,带着心里的遗憾,彻底没了生气,身下的鲜血越来越多,在西餐厅明亮的地板上缓缓洇开,刺目惊心。

“你会的,下辈子,你一定会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除夕夜,京都迎来了数十年最大的一场雪,漫天都被白色笼罩,迎来了新年,送走了旧人,浮生无可说,人间苦离别,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董绵绵的死,虽然保住了唐风的命,却保不住他的清白,警察厅的人赶到西餐厅的时候,只看到董绵绵死了,唐风双手染血。

而西餐厅的侍应生只看到董绵绵死时是唐风握着匕首,便将此情景告诉了警察,证据确凿,警察当即以谋杀罪逮捕了唐风,直接将他押回了警察厅。

容氏少东家,唐氏船厂的新东家在除夕之日谋杀明公馆的大小姐,此时在京都掀起不小的风浪,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新年,也是容府有史以来过的最难熬的一个新年,人人一脸灼色,没有丝毫新年的喜悦之情,尤其是宋泠月,自知道唐风被抓走,便彻夜未眠,天色微亮,又四处奔走,用尽一切手段和人脉想要搭救他出来,却徒劳无功。

人情素来凉薄,更何况容氏如今已不复当年盛世,唐氏的事业还未见起色,自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帮,即便偶有顾念情分的,也是有心无力,毕竟这是杀人的大罪,杀的还不是普通人,想要平息此事,谈何容易。

宋泠月奔波几日,没有解救出唐风,却打听到了董绵绵的随从,小多的踪迹,他埋葬了董绵绵之后,不肯独自离开京都,在郊外寻了一处宅子,想等着明艳被放出来,好带她一起离开,他答应了董绵绵的,一定要做到。

这日一早,天色还未亮,宋泠月便让吉诚开着车,找到了小多的藏身之处,此时小多才起身,正准备再度去蓝衣府上,求他放了明艳,不想一开门,便看到宋泠月来访,着实有些惊讶。

“宋小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宋泠月呼着热气呵了呵手,寒暄着道:“小多,我们又见面了,我知道这个年你也过的不顺当,我本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实在有要紧事,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小多本不愿见到宋泠月,他自始至终认为,董绵绵的死跟宋泠月是脱不了干系的,即便不恨她,也绝对喜欢不起来,自然也不愿意给她好脸色。

“宋小姐,您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一个下人,还有很多伙计要做,比不得您养尊处优,也没时间给你闲话,您还会是请回吧!”

小多说罢,锁上门便准备离开,宋泠月在雪地里追了几步,小多却越走越快,一副要甩开她的架势,宋泠月急了,张口喝止住了他。

“小多,你给我站住,难道你想让董绵绵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咒语一般,生生的绊住了小多的脚步,他明显消瘦许多的身形晃了晃,似经不住这冷风似的,肩膀也一抖一抖,竭力在压制着涌上来的悲伤。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故意提及她的死,是想落井下石吗?”

宋泠月小跑到他跟前,又怕他尴尬,不好意思直视他,只低着头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我也并不好受,董绵绵死了,唐风身陷囹圄,我听西餐厅的侍应生跟我描述了当日的情形,知道那日你也在,你告诉我实情,唐风有没有杀她?”

小多止住悲伤,深深地叹了口气,反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看来你只是为了救唐风,并非为我家小姐悲伤。

宋泠月无奈的摇摇头,“就算我说我为你家小姐悲伤,你肯信吗?你又要说我假惺惺了吧?的确,我有一瞬间的难过,也是为了唐风,毕竟,她对唐风来说很重要,至于我,她对我做过什么,你是最清楚的,你觉得我有必要悲伤吗?”

“好吧!”小多无奈妥协,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小姐,我们有话进去说,只是,我这寒屋破落,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泠月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叫上吉诚,跟着小多进了宅子。

小多说的没错,屋子里的确有些寒酸,不大的几间房子,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就算有桌子凳子,也是陈旧的,屋子正中放着一个活路,炭火烧的正旺,后头是张床,上头的被褥倒是新的,御寒倒是没问题,虽然寒酸,却收拾的很干净。

“宋小姐,你们坐吧,我去烧壶热水给你们沏点儿热茶,临时的住处,没什么好招待的。”

宋泠月本不想让他麻烦,却又实在冷的厉害,需要一杯热茶暖和身子,便道了声谢,由他忙活去了。

热茶上来,宋泠月赶紧捧了一杯在手心里,又吹着气连连喝了几口,觉得身子暖和过来了,才开口道:“小多,明公馆我已经去过了,虽然宅子已经人去楼空,但我知道你在等董绵绵的母亲,如果你肯帮唐风,我也会帮你。”

小多本要喝茶,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放下了茶杯,抬头问道:“宋小姐,你真的肯帮我救出太太?你要知道,带走她的人可是司令的副官。”

宋泠月并不敢笃定,也不想给他一个空的希望,便道:“我不敢向你保证,但我会和救唐风一样,竭尽全力。”

小多犹豫片刻,眼下看来,他独自救出明艳是不现实的,不说背后的魏千帆,单是一个蓝副官已经足够困死他,或许是董绵绵的死,让小多心软了,也或许他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宋泠月身上,便说了实话。

“小姐赴约的前一日,跟我说了很多,像在交代后事一般,第二天我赶去的时候,她已经自杀了,那把匕首是她以往用过的,从她言辞里,我猜测出,她是为了复命,也为了保住唐风,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却没想到,反而害了唐风。”

宋泠月细细琢磨一番他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是你家小姐让唐风将匕首刺进她腹中的?”

小多摇了摇头,苦笑道:“依我对她的了解,她怕是握着唐风的手,将匕首扎进自己身体里的,这样的事情,她做的出来,死也要死在心爱的人手里,这是她对感情的执着。”

宋泠月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全部真相,也难怪警察厅会押走唐风,这样的事情,的确是说不清楚,看来小多得跟她去警察厅一趟才行,但是小多没办成自己的事情之前,肯定不会同意的,思虑一番,便放下杯子,缓缓站起了身。

“小多,我尽快帮你救出董绵绵的母亲,等接到她那日,你要跟我去警察厅,把事情说明白,救出唐风,从此我不会打扰你,送你隐居他乡。”

“好,宋小姐,那我就信你一次,就此一言为定。”

第三十二章 兔死狐悲

魏公馆,蓝衣轻咳了几声,等魏千帆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立即挺直了腰板儿,等待魏千帆问话。

魏千帆手上拿着一个紫砂的手持茶壶,饮着茶水,慢悠悠的踱步到他跟前,瞧了一眼他肩头,看着衣服下隆起的纱布薄了许多,才开口道:“看来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那就好,我还在为你担心呢。”

蓝衣一直有意隐瞒他,故意将纱布弄得薄了,此刻自然不会说实话,便道:“多谢司令关怀,小声而已,要不是我皮肤不够硬,早就痊愈了。”

说着话,跟随着魏千帆的步伐,边向书房走,边说道:“司令,董绵绵死了,您有没有听到消息?”

魏千帆得意的笑了一声,本就狡猾的目光更添奸诈之色,悠悠说道:“不过是死了一个女人,她死不死的我不在意,不过,她最后这一个任务完成也算不错,唐风虽然没死成,却到底因此进了警察厅,进了那里头,生死可就好掌控了。”

蓝衣目光一跳,暗暗皱了皱眉头,听他的意思,董绵绵的死,是早在他预料之中的,也就是说,董绵绵早就被魏千帆安排了一条死路,这个魏千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为了自己的声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真是狠辣。

若放在以前,蓝衣断然不会质疑他的德行,更不会对他心生不满,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越来越发现,魏千帆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他当初说的,为了国家大业,似乎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和见不得人的勾当。

加上魏千帆近来和山本忠一走的越发近,蓝衣早就心生不满,私下派人调查一番,不想这个山本忠一大有来头,并非普通商人,似乎和日本军方有联系,这不得不让他警惕,坏人他不是没做过,可是要他卖国,他是万万不肯的。

董绵绵惨死,却被魏千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带而过,这更让蓝衣心生凉意,原来这个魏千帆,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此人并非善类,也绝不可能改邪归正,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魏千帆又叮嘱了几句让蓝衣对付唐风的话,话里话外,不外乎要取了唐风性命的意思,蓝衣领了命,便出了魏公馆。

蓝衣心事重重的回到府中,管家告知吴开阳正在客厅等他,蓝衣便加快了脚步,自从上次英国大使馆的事情之后,他和吴开阳少来往的也越发密切,颇有些志同道合的默契。

还没走进客厅,蓝衣便闻到浓重的酒气,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这个人还真是不拘小节,一大清早就来家里喝上了,还真是不见外。

“吴兄好雅兴,看来今天是有好事情。”蓝衣玩笑着,脱下外衣走了过去。

吴开阳才打开一坛酒,正吩咐了下人温过再送来,听到蓝衣的话,起身看向他,淡淡说道:“不一定是好事要喝酒,你没听过吗,借酒浇愁愁更愁。”

蓝衣少有的见他也有伤感的时候,诧异道:“你也要借酒浇愁吗?不知这愁从何来?”

吴开阳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随着蓝衣重又坐下来,才开口叹道:“兔死狐悲算不算?”

蓝衣了然,看来吴开阳也知道了董绵绵的死,怕是也知道了内情,所以才由此感慨,这样看来,倒是先他一步了。

“她可不是兔子,依我看,她才是只狐狸。”蓝衣调侃一句,想要化解这沉闷的气氛。

吴开阳却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语气更加悲悯的道:“只可惜,这董狐狸最终没有算计过另一只狐狸,还搭上了她最在乎的人。”

蓝衣显然不赞同他这句话,摇头道:“依我看,她正是在乎,才会故意让唐风进了警察厅,否则,你以为唐风还有命活吗?””

吴开阳讶异的目光转向蓝衣,“你是说?”

蓝衣点了点头,“她已经猜到了司令给她的这最后一步死棋,要么她从命,唐风死,要么他们两个都要死,所以她赴约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唐风直接被带回了警察厅,看似是条死路,实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吴开阳此时心情极为复杂,倒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看似无情的人实则有情,看似悲哀的事情,反而是一种成全,看来人情世故,董绵绵看的比谁都透,也比谁都执着。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接下来再要办事,我们可要三思而后行,尤其是你,姓魏的定会让你趁这个机会对唐风下手,你如今的处境,和董狐狸差不了多少,你可要想好了。”

吴开阳说着话,接过下人温好的酒,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无限感慨。

蓝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此时的心情有几分复杂,放下杯子,目光出神的道:“我们从前的道路,真的是正确的吗?若我们的国沦陷了,你我又岂能善了?就如董绵绵,魏千帆逼她做出选择,她动了感情,选择了自己去死,到死都是个棋子,你我又有何异?”

吴开阳赞许的看着他,对他再次举起了杯子,“蓝衣,那我们就选一条正确的道路,从新来过吧!为时不晚。”

“嗯,你说的对,为时不晚!”

宋泠月多番打听,终于打听到了明艳的藏身之所,并非蓝衣府中,而是在京都最繁华处的一所宅子里,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亏得蓝衣这心思。

宋泠月对这位蓝副官并不熟悉,却对魏千帆深有印象,他不是个好东西,只怕这副官也不好对付,光明正大的提出要求,他肯定不会答应,时间不等人,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生抢。

这日深夜,宋泠月特意找由头叫了玉生回来,还把张副官也给骗了过来,再加上吉诚,一行四人开着车,偷偷摸摸来到了明艳藏身的宅子外头。

张副官对这种“勾当”是见惯了的,自然是轻车熟路,玉生跟随他多年,也深懂门道,两人一到宅子外头,就自发的围着宅子巡视了一圈儿,确定外头没有守卫,轻轻松松撬了门,摸进了宅子里。

本以为宅子里该熄了灯火,却不想一进去,就发现正房的几间屋子都亮着灯,还有人影闪动,丝毫没有入睡的迹象,这让宋泠月几人心惊不已,急忙四处找地方躲藏。

不等几人躲好,屋门应声而开,一伙十数人冲出来,持着手电和手枪,将四人团团围住,蓝衣一身军服,背着手从屋子中缓缓走出来,气定神闲,身后紧跟着出来的,竟然是吴开阳,照旧是披风斗篷,一脸冷峻,显然这是两人的圈套。

张副官眼见落入了圈套,不等宋泠月开口,飞起一脚便踹飞了围在她身边的人,玉生也趁势而起,和围过来的人交上了手,吉诚功夫没那么好,力气也还是有的,起初还怕对方的枪,后来见张副官和玉生都不惧,便也不再畏首畏尾。

蓝衣看张副官和玉生伸手不凡,他的手下很快被干掉了一半,再不出手怕是要让他们逃了,和身后的吴开阳使了个眼色,两人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这两人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张副官和玉生远不是对手,更何况还要保护宋泠月,一时分神,很快落了下风,小喽啰还没解决掉,便被生擒住了。

张副官被蓝衣反扭了胳膊,膝盖压在他肩头,将他压制着半跪在地上,他挣扎了几下也毫无作用,蓝衣反而加重了力道,被扭着的胳膊几乎要断了,只能咬着牙妥协,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另一边的玉生更不好受,被吴开阳打倒还扔在地上,一只脚踩着他的后背,让他起都起不来,毫无尊严可言,吉诚更不用说,早就被打晕了过去。

四个人中,只有宋泠月毫发无损的站在一边,却也被几个人用手枪指着,什么都做不了,这一次可以说是出师不利,还是惨败。

“张副官,你我虽同为副官,但我不得不让你知道一个事实,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还有一个绝佳的帮手,不过,打败你不是我的目的。”蓝衣放开了张副官,出言讥讽道。

张副官站起身,显然有些不明就里,这个人设计了他们,却又放了他,这是什么道理?

不等他开口问,吴开阳也抬起了脚,放了地上的玉生,玉生不像张副官那样能忍耐,才站起身,就啐了一口唾沫,张口大骂起来,惹得吴开阳相当不满,伸手就要砍晕他,却被宋泠月开口喝止住了。

“住手,你们设计把我们一网打尽,却又放了我们,不过就是想谈条件,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钱还是生意,我都可以给你们。”

蓝衣走到她身侧,挥手让手下退了下去,冷淡的笑道:“宋小姐,不愧是容氏的少东家,竟然能如此镇定自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要谈条件,不过,你开的条件,我并不感兴趣。”

第三十三章 有些棘手

宋泠月听他如此称呼自己,心里有几分惊讶,看来这个人在背后调查过她,不过如今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月亮的身份,还是容少东家的身份,都已经不复存在,她可以安安心心的恢复她宋小姐的身份。

想到此,宋泠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说话的底气也硬了几分,“蓝副官,废话少说,我的来意你该是明白的,我容氏虽然不复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不如说说看,兴许你的条件我能办到。”

蓝衣鼻息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道:“你当然能办到,我的条件很简单,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见夏夜清,只要他如期赴约,我会即刻放了明艳,你就可以用她去救唐风了。”

宋泠月一怔,这个蓝副官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董绵绵的身份不止她了解到的那么简单,怕是和这两个人也有关系,只是这关系如今看来是讨不到好处的,甚至还要连累夏夜清。

宋泠月猜不透蓝衣要见夏夜清的目的,在她看来,他们两人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依着她对这个蓝副官还有吴开阳的认识,他们要见夏夜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万万不能答应他们。

“这件事情和夏夜清无关,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若要承担,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他什么关系?”

蓝衣暗笑,想不到这丫头还有几分胆识,还知道保全夏夜清,他也不恼,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道:“有没有关系都不要紧,即便你不来,夏夜清我也是一定要见的,只是你们的突袭让我的计划可以提前实现,给你五分钟考虑时间。”

蓝衣说罢,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宋泠月顿时又懊恼起来,不该让张副官来的,不然就不至于连累他们,可如今后悔也晚了,这可怎么办?

张副官此时并未像宋泠月那般紧张,反而似猜透什么事情一般,十分笃定的对宋泠月点了点头,“宋小姐,可以答应他。”

宋泠月暗暗摇了摇头,“这怎么行?万一他们再设下埋伏,夏夜清不可能对付的了,我不能让他冒险。”

张副官便解释道:“宋小姐,我们怕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你拒绝了,他们还是会找到总长的,可是你若答应,你的心愿便可达成了。”

顿了顿,又生怕宋泠月不答应似的,对着蓝衣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嘀咕道:“我们这个境地,若是不答应,怕是活着走不出去,魏千帆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的手下自然不是善与之辈,还有那个吴开阳,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这话一出,宋泠月顿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张副官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吴老师死的那一夜,那个漆黑又恐惧的夜晚,她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蓝衣此时抬起了头,提醒他们道:“好了,时间到了,宋小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宋泠月此时脑子飞快的转,张副官的话是有几分道理,但是也不能不顾夏夜清的安危,拒绝不行,那提个要求总可以吧,想通这些,便开口问道:“可以让夏夜清见你们,但是,地方得由我来定。”

说罢,又怕蓝衣和吴开阳有想法,急忙补了一句,“但是你们放心,我们没有那么卑鄙,不会设下埋伏,只要你们不耍诈,我保证你们可以全身而退。”

蓝衣和吴开阳对视一眼,忍不住嗤笑一声,后者指了指宋泠月,冷冷说道:“小丫头,胆子不小,这时候还敢提要求,怎么,害怕夏夜清被我杀了吗?”

宋泠月不想跟他斗嘴,却也不想认怂,才想说是为了公平起见,话未出口,就被蓝衣打断了,他抬了抬手,径自说道:“好,我答应你,地方你定,明日午后,我们一定如期赴约。”

他回答的这么干脆,倒弄得宋泠月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那就定在金华楼好了,二楼的包厢,你去了提夏总长的名号。”

“嗯!”蓝衣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你只要告诉他,英国大使馆之夜,他自然会明白,也一定会如期赴约。”

不等宋泠月发问,他直接吩咐手下打开了院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宋泠月一行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以走了,请吧!”

宋泠月一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你们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要我们一句话?”

蓝衣不怒反笑,“怎么,难道要留下你一只胳膊一条腿,你才觉得比较真实吗?”

“可是……”她总觉得不可思议。

吴开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什么可是不可是,让你走就走,要不是你磨磨唧唧,我们也不至于大费周折,女人就是麻烦。”

这话着实惹恼了宋泠月,她好歹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容少爷,居然被人嫌弃磨叽,简直是奇耻大辱,想也不想,抓起门口一人腰间的手枪,拉纤上拴,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不偏不倚,从吴开阳的耳边呼啸而过,打进了后头的门框里,突如其来的一枪,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吴开阳更是猝不及防,被这声音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失了镇定,攥紧拳头就要冲过去,却被蓝衣硬生生拦住了。

宋泠月冷哼一声,撂下一句,“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把手枪丢给门口的人,大步昂扬走了出去。

吴开阳气的脸铁青,一把拂开蓝衣的手,不满的道:“若不是你拦着,我肯定捏爆她的喉咙。”

蓝衣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向屋子里走去,悠悠的说道:“算了吧,我们找夏夜清是结盟,可不是结仇,她不过是出一口气,你就大人大量好了。”

“好,我不跟女人一般计较,哼!”

次日午后,夏夜清如期赴约,只带了张副官一人,其他谁也不许跟去,宋泠月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在夜里接到了夏夜清安全回到家中的电话,还告知她,一切顺利。

宋泠月猜不到这一切顺利是什么意思,再想多问几句,夏夜清就开始扯闲篇,言语之中也少不得要沾些便宜,宋泠月招架不住他这“热情”,胡乱敷衍几句,就匆匆撂了电话。

次日一早,宋泠月还没起床,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还不到七点钟,不满的哼唧了几声,趿拉上脱鞋,睡眼惺忪的过去开了门。

“好月月,早啊!早餐要……”

夏夜清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完,宋泠月就“哐唧”一声重重关上了门,躲在门后头,红着脸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脸没洗衣服没换,头发还乱糟糟的,仪容仪态全失,这个样子绝不能被夏夜清看到,又懊恼的跺了跺脚,一大清早,他发的什么疯?管家也干妈也是,怎么就让他直接来了房门口。

再三确认门反锁好了,宋泠月才转身后退了一步,隔着门问道:“夏夜清,你要做什么?吃早饭不去你夏公馆,来我家干什么?”

夏夜清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调戏意味,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有多么得意,“早餐跟早餐不一样,更何况,这里的秀色可餐,可是让我大大的增加了食欲。”

宋泠月脸上一热,急忙伸手捂住了脸,不满的对他道:“你这样很没礼貌,我还没有梳妆,你怎么能擅自闯进来呢?”

夏夜清耸了耸肩,一脸得意又一脸坏笑着道:“我没有闯,我敲过门的,不过,都说女儿悦己者容,你这样担心自己的容颜,莫非你默许了我是你的悦己者?”

“呸呸呸!”宋泠月连连否认,跺了跺脚,“你别胡说,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你吃完了赶紧走,不要耽误我办事情。”

夏夜清应了一声,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她说道:“我知道你的要紧事,明艳已经被我接来了,还有小多,吃过早饭就可以去警察厅救唐风,所以,你要不要抓紧时间?”

宋泠月听到这话,顿时惊得跳了起来,好在夏夜清看不到,再不跟他废话,转身溜进了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好,又换了衣服,再度打开了房门。

夏夜清打量着她的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这身衣服适合去警察厅,既不招摇也不失体面,像个办正经事的大小姐。”

说罢,笑对着宋泠月抬了抬臂弯,学着西方绅士的动作到道:“亲爱的宋小姐,请吧!”

宋泠月抿嘴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提着大衣的下摆,对他屈了屈膝,“好的,夏先生。”

吃过早饭,一行人坐着三辆车子去了警察厅,到了目的地,夏夜清让宋泠月先在外头等着,他和张副官带着小多进了里头,去见宁厅长。

本以为夏夜清出马,还有小多这个人证,这件事能很快解决,却没想到,夏夜清带人进去不到十分钟,就一起返了回来,三人面色各异,却都写着为难,显然事情不顺利。

宋泠月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他们肯放人吗?”

夏夜清脸色十分阴沉,摇了摇头,拉着宋泠月大步往外走,走到无人的地方,才开口道:“姓魏的把唐风带走了,宁厅长被革职查办,这件事有些棘手了。”

第三十四章 你是好人

唐风被魏千帆带走了,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让宋泠月忐忑难安,抓住夏夜清的手,急声问道:“他凭什么带走唐风,这不是警察厅的事情吗?”

夏夜清一只手摁在她肩头,示意她先冷静一下,解释道:“魏千帆说董绵绵是其手下,而唐风谋杀他的手下,是为了探测军事秘密,他用这个由头说服了总统,将唐风带走审问,还以此让宁厅长革职查办,可见他居心歹毒。”

“那我们该怎么办?小多把事情说清楚也不管用吗?”

夏夜清摇摇头,“问题是小多也说不清楚,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谁把刀刺进董绵绵腹中的,他去的时候董绵绵已经倒下了,剩下的是他的猜测,猜测在警察眼里是不做数的,更何况魏千帆授意过,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这下宋泠月心里彻底凉透了,本以为可以顺利解决这件事,没想到为难的还在后头。

“那魏千帆是不会放过唐风的,在商人和军方之间,总统还是选择了对他有利的军方,看来我们这些行商的,到底分量不够,随时可以被抛弃。”

夏夜清听她语气里有埋怨的意味,生怕她为此再恼了总统,便劝慰道:“小月,你不能这么想,总统也是无奈之举,你要知道,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都对唐风不利,总统不能徇私。”

顿了顿,看宋泠月彷徨无助的模样,着实是急坏了,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魏千帆得逞的,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说罢,便要带着宋泠月离去,宋泠月却抓着他的衣袖,停顿了一下。

“清哥哥,我有办法了,既然魏千帆认了董绵绵是他的手下,那我就要找他这个主子好好算账了,你知道的,毕竟董绵绵可没少作孽。”

夏夜清是一点就透的人,立即领悟到了她的意思,目光骤然一亮,“你说的对,既然他要公然为手下出头,那就得连手下的债一起背,只要权利不要义务,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情。”

有了应对的办法,夏夜清顿时来了精神,招呼张副官过来,让他去宋府把得力的手下带过来,当下便直接去了魏千帆的公馆。

魏公馆的地牢里,唐风被撑开手脚绑在十字架上,眼未见有伤,只是身上的,显然是被浇了冷水,这大冬天,地牢里没有一丝炭火,着实是折磨人。

魏千帆坐在前头的太师椅上,手上捧着小茶壶,喝了一口热茶,鼻息里哄出淡淡的热气,开口道:“唐风,你已经落到了我手里,还不打算屈服吗?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风闻言抬起头,张口便啐了一口唾沫,冷笑着道:“算了吧魏千帆,你是什么货色,你自己最清楚,你既然有本事把我弄来,想必也有心不让我活着出去,既然如此,就别装了,大爷我也没工夫陪你玩儿,有什么手段,尽管来。”

魏千帆勃然大怒,抬手摔了茶壶,对手下怒吼一声,“给我狠狠的教训他,让他嘴硬。”

手下应了一声,扬起鞭子就要打上去,魏千帆却又想起什么,喝止住手下,“住手,不能让他身上有伤。”

手下愣愣的问道:“那怎么办?”

魏千帆来回踱了几步,他让总统妥协带回唐风不容易,总统还再三叮嘱,不可以动用私刑,如果他让手下把唐风打了,气是出了,可是总统那边不好交代,但他绝对不能让唐风活着出去,这可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算了,你先看住他,我需要考虑一些事情。”魏千帆叮嘱了一句,就匆匆离开了牢房。

白牡丹在魏千帆书房里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回来,便有些着急了,也不知道叫她来又要做什么,总之不会有好事情,也怪她自制力不够,为了一丁点,任由他呼来喝去,活得毫无尊严。

出了书房,外头没见有人,每次她来,魏千帆都会把手下赶出去,这样也好,她可以随意走动走动。

楼上楼下就那些地方,白牡丹看的也烦了,便出了屋门,问了门外的一个兵,那人说魏千帆有要事办,让她先等等。

这些兵和白牡丹也熟了,魏千帆没有吩咐,他们也不会紧盯着她不放,更何况,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清纯美人,走来走去养眼的很,他们乐的欣赏,自然不会赶她回去。

白牡丹早就发现了那些人不安分的眼睛,反正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追随,索性装作看不见,慢腾腾的往院子后头走去。

她来这魏公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后院还没逛过,左右闲着无事,便溜达了过去。

绕过一处干涸的空水池,又转过一座加上,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建筑,也不像下人的房间,说是柴房也偏小了些,带着心里的好奇,白牡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白牡丹忙四下看看,寻到假山后的大石头旁,躲了起来。

出来的人是魏千帆,后头还跟着他的手下,两人嘀咕了一句什么,手下就小跑着向前院跑去,魏千帆对着那座小门骂了一句什么,点燃一支烟,也慢腾腾走了开去。

待门口清净了,白牡丹才走了出来,又四下看看,周围没有人看守,推开那座建筑的门走了进去。

上头一层空荡荡的,角落处有通向底下的楼梯,白牡丹提着大衣的边,小心的踏上了楼梯,绕了两层楼梯,双脚才着了地,这才猛然发现,底下是一处很大的空间,屋子的四周摆放着很多鞭、斧、钩子一类的东西,像是刑具。

“难道这里是一处牢房?”白牡丹嘀咕了一句,摇了摇头,想赶紧离开这地方,才转过身,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叫她。

“姑娘,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白牡丹吓了一跳,以为被魏千帆的人发现了,急忙躲在了楼梯的拐角,等了片刻,却并未见有人过来,又稍稍放下了心,探头四处看看,不经意间,看到最里头的架子上,居然绑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白牡丹从楼梯后头走出来,试探着朝架子走过去,待看清那人的脸,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唐少爷?怎么会是你?”

唐风眯了眯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终于看清了来人,也有几分惊讶,“白小姐,居然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牡丹扭头看了看后头,没有人下来的动静,便又靠近了一步,打量着唐风,奇怪道:“我是被魏千帆叫过来的,等的无聊便摸到了这里,你这是?”

唐风是个男人,还是个在商界摸爬滚打的人物,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白牡丹如此一说,他便隐约猜到了什么,魏千帆这个狗东西,还真是会享受,只可惜了这个白牡丹,鲜花一样的人,竟然会落到这一步。

白牡丹看唐风被绑的难受的样子,想要上前给他解开绳子,唐风却制止住了她,摇头道:“你不要管我,听我一句,远离这个魏千帆,他不是什么好人。”

白牡丹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疑惑道:“唐少爷,你究竟为什么会被绑到这里?你跟司令有过节吗?”

唐风不想牵连她,又怕她待的久了会被魏千帆发现,便出言呵斥她道:“你不要管这么多,让你走你就走,不要烦我,男人的事情,你懂什么?快给我走。”

白牡丹因着之前他为少棠出头的情分,对他很有几分感激,觉得他和普通的富人公子不一样,有人情味儿,如今他又撵她走,她越发觉得他是怕连累她,是个有情有义的。

“唐少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那里得罪了司令,但是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把你放了,你快逃吧!”

白牡丹说着话,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一边的绳子,再要去解另一边,唐风一把推开了她,吼着让她离开。

“你快走,被魏千帆发现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白牡丹却并不在意,笑笑继续上前解绳子,口中说道:“司令很疼我,不会跟我置气的,大不了,我给他唱小曲儿,他最喜欢听我唱了。”

唐风再懊恼也是无用了,白牡丹手指灵活的很,几下就解开了绳子,给他松了绑,还要搀扶着他走出去,唐风这次是真的急了,魏千帆是什么样的人,他比白牡丹要清楚的多,白牡丹这个单纯的姑娘,根本是被魏千帆给骗了。

“你快走,装作没来过这里,我自己会逃,你走,快走!”唐风怒吼着,推搡着白牡丹上了楼梯,白牡丹看他急得脸红脖子粗,也有几分心虚了,不敢再停留,提着衣摆匆匆爬了上去。

唐风跟在她后头也上了楼梯,还没到一层,却见走出去的白牡丹又退了回来,身子都筛糠似的抖,楼梯最上头,魏千帆阴沉着一张脸,盯着白牡丹和身后的唐风。

第三十五章 轮不到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花钱竟然养出了一个贼,还是个帮我偷人的贼。”魏千帆盯着白牡丹,言语尖酸刻薄,一如他的嘴脸。

白牡丹接触到他冷冷的眼神,之前的自信从容全都不见了,脸色泛白,嘴唇都哆嗦起来,“司、司令,我、我只是、啊!”

“啪”的一声,白牡丹的话未说完,就被魏千帆重重的甩了一个耳光,打的她自楼梯上倒仰下去,若不是唐风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定要摔的头破血流。

“白小姐,你没事吧?”唐风关切的问了一声,见她脸上已经起了五个通红的手印,急忙扶住她,将她护在了身后,迎头对上了魏千帆欲要吃人的目光。

“魏千帆,对一个女人下手,你也真不是个男人,有什么冲我来,是我骗她放了我的,这件事跟她无关,你放了她,我任由你处置。”

魏千帆冷笑几声,恶狠狠的盯着白牡丹道:“小贱人,你以为我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可以开染坊了吗?你忘了你求着我给你东西的时候了,给我滚出来,或许我能考虑饶你一命。”

白牡丹哆嗦了一下,以为魏千帆是要放了她,直起身想要离开,才走了几步,浑身就起了一阵寒意,身子不停地抖起来,又冷又觉得身体里有几千只蚂蚁在咬,蚀骨钻心,却又奈何不得。

魏千帆冷眼看着她,这是毒瘾发作了,可怜她还不自知,待她走到跟前,抬起一脚便把她踹翻在地,昂头对外头的手下怒吼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带出去,任由你们处置,什么时候她学老实了,什么时候给她白面儿。”

外头的人应声走了进来,看到地上扭作一团的白牡丹,顿时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上前抱起白牡丹就要走。

白牡丹面如死灰,又急又愤,挣扎着扯住魏千帆的衣角,声嘶力竭的嘶吼道:“司令,司令不要这样对我,我会听话的,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求你了。”

魏千帆甩开她的手,冷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早就腻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唐风此时已经明白了魏千帆的手段,原来是用白面儿控制了白牡丹,难怪白牡丹会顺从他,这姑娘心思单纯又善良,决不能眼睁睁看她被祸害。

念及这些,唐风几步跃上楼梯,握紧拳头便朝魏千帆挥了过去,左右也是一死,不如带着魏千帆一起下地狱,黄泉路上,也不寂寞,还能为民除害。

魏千帆一个躲闪,避过了这一拳,抬手便要去拔腰间的手枪,唐风速度极快,察觉他的动作,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腰上,踹的魏千帆一个趔趄,手枪一下掉在了地上,他想要去捡,唐风迅速扫腿过去,把手枪踢到了更远的地方。

魏千帆连连吃瘪,恼羞成怒,索性也不去捡手枪,赤手空拳和唐风搏斗起来,他是多年带兵的,又几下子身手,力气也大得多,唐风一时间还拿他不下。

这会子功夫,白牡丹已经被拖了出去,哭喊声从外头传来,听得唐风越发着急,也越发心烦意乱,瞅准机会再次给了魏千帆一脚,甩脱他便冲了出去。

外头几个士兵正拖着白牡丹往假山后头走,他们已经等不及,想在假山后头就把这块肉给吃了,却没想到唐风会冲出来,一人挨了一脚,白牡丹便脱了手,被唐风扯过去护在了怀里。

白牡丹的大衣已经被脱掉了,只剩里头单薄的旗袍,冻得她瑟瑟发抖,嘴唇都是紫的,又受了惊吓,还犯了毒瘾,整个人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不停的在唐风怀里蹭,让他都腾不出手去对付追过来的魏千帆。

魏千帆此刻已经急红了眼,脑子一热,什么总统不总统,大不了就得罪他,便也顾不得那许多,拔出手下腰间的枪,枪口对上了唐风的脑门。

这一下,唐风再无还手之力,饶是他能打,也对不了这手枪,更何况这是在魏公馆,最不缺的就是人和枪,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只从心里觉得愧疚,不该连累了白牡丹。

“看来你们还真是不浅的情分,不过你们没有机会叙旧情了,唐风,你护的了她一时,还能护的了她一世吗?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她受尽,再一枪崩了你。”

魏千帆书说着恶毒的话,手枪往下挪了挪,对准了唐风的腿,想要把他打的失去行动能力,再慢慢对付他。

“砰”的一声响,却不是魏千帆的手枪发出来的,子弹从外头打过来的,不偏不倚打在魏千帆的脚边,石板被打出了一个洞,石板渣子嘣在了魏千帆靴子上,吓得他一个激灵,一条几尺高,嘴里怪叫了一声。

“我操,谁他娘的敢给老子放冷枪?”

话音才落,就见张副官举着枪,从假山边上走了过来,还象征性的吹了口,一脸鄙夷的看着魏千帆,身后夏夜清带着宋泠月和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看来闯魏公馆闯的很是顺利。

魏千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转手把枪口对准了夏夜清,龇牙怒吼道:“夏夜清,怎么他娘的到处都有你?你他娘的是阴魂不散吗?”

夏夜清丝毫不畏惧他的枪,大踏步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魏千帆,你的意思你是要死了吗,所以惹得我到处要勾你的魂去阴曹地府?”

“你!”魏千帆气的牙痒痒,真恨不得一枪嘣了夏夜清,可是理智告诉他,他再生气也不能这么做,依照他如今在京都的地位,只要他敢嘣了夏夜清,夏家是不会让他活着出京都的。

夏夜清捏准了他不敢,一根手指推开他的枪口,冷淡的道:“行了,收起你这手枪吧,你要是真敢动手,就不会废话了。”

又把目光转向唐风和他怀里的白牡丹,眉头皱了起来,看来这个白牡丹情况不太好,怪不得唐风会被魏千帆用枪指着脑门子,也不跟魏千帆打招呼,径自唤了玉生过来,让他把白牡丹先送回车上去,至于唐风,还得把事情说清楚才行。

魏千帆看他如此目中无人,抬手对着过来的玉生就是一枪,子弹却不是对着玉生的人,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震的玉生龇牙咧嘴。

“夏夜清,你不要太张狂了,白牡丹是我的人,你敢不吭一声就带走她?”

夏夜清怪笑一声,“白牡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难不成,你用什么东西控制了她?”

不等魏千帆说话,夏夜清又扭头看了白牡丹一眼,最后把目光转向魏千帆,嘴里啧了一声,还捏起了官腔。

“魏司令,我听说有人用白面儿控制别人,你知道的,海关对这东西查的紧,魏司令怕是不会沾手这东西的,那这白牡丹就很可疑了,我得带回去严家查问,她到底从哪里走私来的,说不动要重罚,怎么,你也要拦着吗?”

这话说的十足光明正大,饶是魏千帆也哑口无言,他若是说了,这个夏夜清少不得又要生事,说不定连他的魏公馆都敢搜查一边,若是不说,那自然就没有了拦着白牡丹的由头,她是妙音园的角儿,这是总所周知的,自然也来去自由。

夏夜清看他半天不说话,心知他已经被怼的没了词儿,哼笑一声,再次对玉生吩咐道:“把这个白牡丹带走,好好查问,若是查出什么来,一定要严惩,谁敢拦着,让他去海关说话。”

有了这番话,玉生顿时有了底气,再也不顾及魏千帆的冷脸,扛着白牡丹就出了魏公馆。

白牡丹离开了,接下来的场面就好控制了,夏夜清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魏千帆,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带走唐风。”

魏千帆冷眼直视,“你凭什么?他可是杀害我手下的人,总统都默许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就算该管,也是警察厅的事情,轮不到你海关吧?”

夏夜清把瑞士军官刀拿在手里转了转,头也不抬的道:“轮不轮得到海关,我说了算,至于警察厅,这话你还是拿去糊弄别人好了,对我不管用。”

魏千帆努了努嘴,“你算老几?居然也来我府上耍横?”

“废话就别说了,唐风的事情你心知肚明,你要做什么,我也明白,董绵绵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事情,桩桩件件拿出来都是死罪,你要是想替她出头,那我就得公事公办了。”

“比如说,她走私白面儿,贩卖人口,软禁良家妇女,私设赌场,敲诈勒索,还有,她还设计绑架,意欲杀人灭口,被我亲自抓了现行,魏司令,你说说,这里头的哪一件是可以饶恕的?”

魏千帆没想到自己找的借口,临了了却给自己挖了坑,更是没想到,董绵绵背着他做过这么多事情,简直是可恶,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夏夜清看他咬牙切齿半晌不说话,知道他已经被拿捏住了,魏千帆是个明白人,只是心急了些,眼下他欲将唐风除之后快才露了马脚,否则哪儿那么容易对付。

“魏司令,想好了吗?想好了,人我可就带走了。”

第三十六章 打心理战

魏千帆怎可轻易放走唐风,饶是夏夜清句句站理,他也要据理力争,绝不肯轻易放人,否则这事情传出去,他在京都该如何立威?

“夏夜清,董绵绵已经死了,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在手里吗?若没有,你凭什么定了董绵绵有罪,又凭什么要我承担?”

夏夜清早料到他有此一说,特意做好了准备,把小多和明艳一起带了来,推到了魏千帆跟前。

“魏司令,这两个人,算是足够的证据吗?还是要现在把明公馆搜查一番,我想,明公馆的东西还没有被清走吧?还是说,要把被董绵绵曾经软禁的姑娘都找来问一遍,我可是有她们每一个人的联络方式,找到并不难。”

后头这一句,夏夜清纯属信口编来的,他哪里有那些姑娘的地址,就算有,也是在警察厅那里的记档,真要细查,也颇要费一番功夫,如此扯谎,纯属要和魏千帆打心理战。

魏千帆本来还态度强硬,但是看到小多和明艳的那一刻,他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是没有逃过夏夜清的眼睛,那是人在垂死挣扎后又发现一切强硬都是徒劳的无奈,只是不确定他还要不要做最后的挣扎。

宋泠月看两人僵持着,唐风一时半刻又无法脱身,便想着和魏千帆谈条件,以此来换取唐风的自由,向前走了一步,才要开口,却被夏夜清一手摁在脸上,给她推了回去,又扭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宋泠月只好咽下了话头,后退两步,把一切交给夏夜清来处理,心里却想着,这次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怕是以后不好还了。

夏夜清挡在宋泠月跟前,直视着魏千帆,居高临下的道:“魏司令,我这个人是最讲道理的,我们都是从军的人,有些事情可大可小,能用言语解决的,何必动粗呢?”

魏千帆咬了咬牙,夏夜清这话听着平淡无奇,但言语之间充满了威胁,大有魏千帆不妥协,便不惜动武的意思。

魏千帆在京都的实力的确日渐壮大,但是跟夏家这样的京都庞大家族来比,依旧不堪一击,更何况夏家背后还有白家和慕家,再往上,总统也是向着夏家的,唐风的事情总统会妥协,但是危及到夏家,总统是一定不会妥协的。

夏夜清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轻松,魏千帆却越来越沉重,心情更是糟糕透了,若是夏家这一刻没落了,他一定毫不犹豫毙了夏夜清,以解心头之恨,可眼下,他不得不照着夏夜清的意思做选择。

“夏总长说得对,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我也不喜欢动粗,董绵绵做下的事情我是不知情的,如今她死了,这罪孽还是随着她深埋底下的好,至于唐风,既然是无辜的人,我自然没有再继续审问的道理。”

魏千帆说着话,后退一步远离了唐风,行动上也给夏夜清让了路,宋泠月心中一喜,看着夏夜清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感激和敬佩,却顾不得说上一句感激的话,小跑着过去搀住了唐风,带着他往外走,顺便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夏夜清不满的皱了皱眉,这丫头,唐风得救了,便转头把他这个办正事的人给忘了,看来这次不能轻易放过她,得让她长长记性。

事情办妥,便没有再停留的必要,魏千帆此刻已经跟吃了一吨一样,火气能炸掉半个京都,夏夜清没必要再火上浇油,就算再有势力,也要懂得收敛。

“魏司令,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京都天寒,你可要小心走路。”

魏千帆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慢走啊夏总长,天寒地冻,你也要当心才是,不送!”

夏夜清带着一行人匆匆出了魏公馆,车子还没走远,便听到魏公馆的方向传来数声枪响,看来魏千帆在发泄心中的怒气。

张副官自前座转过身来,看着夏夜清,笑嘻嘻的道:“总长,这一次真是过瘾,想到魏千帆吃瘪的样子,我就无比高兴,活该他也有今天。”

夏夜清却一扫在魏公馆轻松的模样,头疼的抚了抚额,低声道:“魏千帆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这一次,实则是埋下了祸根,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人救了出来,其他的,只能以后见机行事。”

张副官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听他如此说,眉头也皱了起来,担忧的道:“总长,我们倒是不怕,但是,这不会威胁到宋小姐吧?”

夏夜清苦笑道:“我怕的就是这个,上次和蓝副官的会面,他告诉我,魏千帆已经和那个山本忠一勾结在了一起,只是表面上抓不到证据,而且,他怀疑,那个山本忠一是日本军方的人,此人在中国,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张副官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抬头朝后头宋泠月的车子看了一眼,生怕被后车的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说道:“那我们要不要调查一下这个山本忠一?如果他真的有小动作,就在他出手对付宋小姐之前了结了他。”

夏夜清也扭头看了一眼后车,表情愈发凝重,叹息一声道:“调查可以,但我预料,你查不到有用的,若他真的是日本军方的,我们反而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给日本人找足了对付我们的借口,若他不是军方的,我们杀了他也无用。”

顿了顿,又叮嘱似的说道:“英国大使馆的事情表面上已经解决,实则双方外交部还在交涉,这件事日本人也有插手,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我们千万不能节外生枝了。”

张副官也想到这其中的重要,点了点头,应声道:“总长放心,我不会妄动的,最多悄悄打探一下。”

夏夜清“嗯”了一声,目光自后头收了回来,又想起什么,对张副官说道:“那个明艳和小多,你马上命人送他们离开京都,越快越好,否则我怕他们活不过今晚。”

张副官神情立即紧张起来,“总长,您是担心魏千帆下毒手?”

“不是担心他下毒手,是依照他的性子,一定会下毒手,小多和明艳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他们知道董绵绵不少的事情,而每一件,对魏千帆都有害无利,他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必会除之后快。”夏夜清思量着说道。

张副官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小多和明艳也不算什么好人,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董绵绵已经为他们赎了罪,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滥杀无辜,给他们一条生路,至于以后如何,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总长,我明白了,我会即刻送他们走,那个小多已经想好了退路,只要我将他们平安送出京都,他们就有命活了。”

夏夜清点点头,吩咐车子停下,张副官转了另一辆车子,直接兵分两路,一路返回容府,另一路径自去了车站,送小多和明艳离开,时间不等人。

这一整天,魏公馆不得安生,到了晚间,总统府也不得安生,夏夜清强硬的从魏千帆手里抢走了唐风,魏千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自然要趁机告一状,即便不能把夏夜清怎么样,至少也要让他付出点儿代价,这样才公平。

“总统先生,这夏总长的性子还真是急躁,且还是个性情中人,用情至深,为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竟然带兵擅闯我的公馆,不容过问就带走了唐少东家,倒显得我怠慢了唐少东家似的。”

魏千帆故作大度又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对总统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看总统神情并未有异,显然对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便又接着开始“诉苦”。

“我对这唐少东家可是礼遇有加,说是审问,却也没给他半分苦头吃,夏夜清这个架势,分明是欺人太甚,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被一个年轻人在家门口给欺负了,这老脸上可是过意不去。”

他说的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字字都是埋怨,总统怎会听不出来,略一思忖他来的目的,便也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不过是要出一口气,又不想显得过于小气,说什么闲话家常,说了大半夜,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仔细一想,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夏夜清的性子,京都这个圈子里也是略有耳闻,照夏家的地位,夏夜清这样做本也无可厚非,只是魏千帆也并非善与之辈,夏夜清又是为人出头,这样鲁莽的做法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魏千帆喝光了高脚杯里的红酒,将杯子小心的放在桌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又叹了口气,说道:“总统先生,听闻夏总长那位红粉来头不小,可我知道,这夏总长是有家室的,这样的女子,只怕德行有亏,我们可不能听之任之。”

总统转了转手上的酒杯,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哦?还有这回事,是什么来头?”

魏千帆笑了笑,凑近总统,压低声音道:“总统先生还记得之前的宋氏吗?这个女人,就是昔日宋氏的千金,宋奔的独女,宋泠月。”

总统回想了一下,骤然想起了这个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女儿,这就难怪夏夜清上心了。”

第三十七章 滥用权力

魏千帆没用多长的时间,便为总统理清了宋泠月的三重身份,总统内心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一个小女子,竟然能用多重身份,辗转在各个场合,还能混的风生水起,不得不令人佩服,可是想到她的父亲,总统心情又有几分沉重起来。

魏千帆看出总统的的细微心思,却也不敢随意揣测,只顺口说道:“总统先生,这位宋小姐能有今日的建树,多半承自她的父亲,虽然说京都需要这些富商,可我总觉得,独树一帜并非好事,更何况,她还同时攀上了唐氏和夏家,这样的心思,万万不能小觑。”

总统并不在意宋泠月能把容氏壮大,甚至再度恢复宋氏,他在意的是宋奔带来的隐患,不知道这个宋泠月,对宋奔的事情知道几许?

又转念一想,她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京都哪里还有如今表面的太平,怕早就闹翻了天,但魏千帆说的也不无道理,宋家的女儿攀上了夏家,还有日渐起色的唐氏,这不是好兆头,他不能允许失态失控。

余光打量了魏千帆一眼,想来他这番所求与自己的打算并不想背,既然如此,索性把这个恶人让魏千帆做了,谁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妄想算计到总统府,那就让他“称心如意”好了。

“魏司令,你的打算没错,这个宋小姐的确不可小觑,京都的商业利益,还是大家分的好,不能只满足一个人的腰包,只是……”总统说着话,把目光转向魏千帆,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魏千帆立即领悟到了,忙接口道:“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劳烦总统费心,容氏的工厂出了不少的事故,前些日子还着了大火,险些危及到京都的安危,为了安全起见,少不得要查封调查,当然,查封的不止一个,但凡容氏的产业,都要查封,您觉得呢?”

总统暗暗皱眉,这个魏千帆,胃口还不小,一下子就想吞掉这么多,就算事出有因,容氏也不会轻易允许,势必会大闹一场,要是再惊动夏家,那可就不好了,想了想,便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依我看,容氏的厂子全部查封,至于其他产业,还是让她继续经营,我们是要公事公办,但也不能滥用权力,否则会让百姓议论的,就这样定了。”

总统如此说,自然是不给魏千帆商量的余地了,魏千帆已经讨到了便宜,容氏的风光,大部分来自厂子的产出,大头抢过来,其他的便好下手了,迟早都会被他收入囊中,倒不急于这一时,如此一想,心里舒服了大半。

“总统说的是,我们也要为民着想,您的意思我会传达下去,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专业的部门去做,不过您放心,绝对不会冤了容氏。”

总统笑着点点头,“嗯,这样很好,来,我们再干一杯。”

魏千帆笑着斟满了两人的酒杯,“好,我敬总统一杯。”

三天以后,容氏接到了厂子被查封的消息,本以为这此不过也是例行公事,却不想查封后的第二天,司法处和安全部便以容氏违规操作,埋下安全隐患为由,给容氏下了处罚令,罚金之高昂前所未有。

宋泠月合计了一下,如今厂子已经全面停工,收入是没有的,还要支付机器设备维护的费用,另外还要支付停工工人维持生活的薪水。

若是交了这笔罚金,她手中的资金便所剩无几,不但这些费用无法再支出,甚至名下铺子的运转都有些艰难,若是不交,司法处和安全部便要对厂子进行拍卖,无论哪一个选择,都让容氏元气大伤。

唐风自然也知道了她眼下的处境,本想偷偷将船厂转出去,换取资金来替她交罚金,却不想这件事被宋泠月知道了,不但搅黄了他和别人的洽谈,甚至还以绝交来威胁,不许他再打这个主意,唐风只好作罢。

这日午后,宋泠月在书房计算这些日子的收入和支出,顺便考虑一下厂子的事情该如何抉择,距离最后的日子越来越近,再不决定,厂子便不由她做主了。

算来算去,结果都不容乐观,眼下她手头资金于生活来讲是足够的,可是转到生意场上,根本就不充裕,唐风的船厂也正是需要资金的时候,即便他想别的办法为她周转,她也是不许的。

至于夏夜清,她已经麻烦了他很多,不能在钱上再接受他的帮助了,且依照他的性子,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又要自作主张了。

正想着要不要跟司法处和安全部妥协,只交一处工厂的罚金,管家便在门外说,有人给她来了电话,听语气很急,让她快些过去,宋泠月急忙扔下笔,匆匆赶去了电话房。

电话接起来,却是司法处的陶处长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提醒宋泠月,这次查封他也实属无奈,所以才暗暗通知她,希望她这次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试图找人救援,因为这件事背后有人授意,言下之意,便是要宋泠月同意把所有的厂子交给司法处去拍卖。

说了几句,对面陶处长便匆匆撂了电话,末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一定要听他的,否则谁也保不住容氏。

宋泠月心事重重的出了电话房,还没榻上楼梯,身后容太太便叫住了她,宋泠月只好返身往客厅走,还刻意放松了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月,厂子的事情就不要瞒我了,你有什么打算,不如说给我听听,我虽然不及你和小风的能力,可是到底生活经验多些,或许能帮着出出主意。”

宋泠月挨着容太太坐下来,目光偷偷打量她几眼,这几年虽说生活好了,可实际上,容太太比以前还要操心费精神,加上身上的病,让她日渐憔悴,精神已远不如从前,白发增添,已然花白了。

宋泠月不忍心再让她费心,便笑笑扯谎道:“干妈,没什么事情,都说好了,刚才的电话就是司法处的,厂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用再操心了。”

容太太却半个字都不肯信,摇头苦笑道:“小月,你就不要骗我了,这事情你不说,我也心里有数,如果我料的不错,怕是在小风这件事情上,我们得罪了人,这是有人在成心为难我们,否则不会这个时候要查封厂子。”

宋泠月闻言顿时心中一紧,救唐风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容太太,却不想容太太还是察觉了什么,如今她的这一番猜测,也是宋泠月心中所想,加上陶处长的那一番话,她越发肯定了,这件事怕是和魏千帆脱不开关系。

容太太看宋泠月半天不说话,只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就是在想瞎话想哄骗她,便拉住她的手,笑容温和的道:“小月,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想保住你父亲生前的产业,我也十分支持,所以,不要在乎那么多,照你的想法去做。”

这一席话说到了宋泠月的心里,她眼圈儿一红,垂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容太太,生怕被她看穿心事,声音闷闷的道:“干妈,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有时候我不能只考虑一个人,我得顾全大局。”

容太太点了点头,笑容越发和蔼,劝慰她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多少苦都吃了,难道还怕眼前这困难吗?你要是为难自己,就是教我也于心难安了,你听我的话,把罚金交了,厂子一定要保住。”

宋泠月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为了让她宽心,便笑笑应道:“好,干妈,我听您的,这就去银行取钱出来,把罚金交了。”

容太太见总算说服了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起身出去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少,容太太也着实觉得应付吃力,又不想在宋泠月面前露出疲态,只好找由头躲出去。

这一夜,宋泠月辗转难眠,叹气声自房间传到走廊里,让听的人都忍不住为她揪心。

次日一早,宋泠月吃过早饭,便让吉诚开车去了银行,经过一夜,她已经想明白了,能保住宋氏从前的厂子就尽力保住,既然手头的钱不够,那就干脆用产业作抵押,去银行借一笔款子出来,哪怕不能借到全部,能借到一半也是好的。

先去了中央银行,容氏最大的户头就在中央银行开的,想着借款也是比较容易的,宋泠月便带齐材料,直接去了银行经理的办公室。

吉诚在外头等了约半个小时,本以为事情会办妥,却没想到宋泠月带着材料,垂头丧气的走出了办公室,银行的经理还在后头陪着笑脸说客气话,宋泠月却也没心思应付他,带着吉诚往外走。

“小姐,怎么回事,银行不同意借款吗?”出了银行门口,吉诚忍不住问道。

宋泠月晃了晃手里的材料,说道:“这经理话说的好听,倒是同意抵押借款,可是眼下不能放款子,一是需要审核材料,还要去厂子实地考察,看看符不符合放款条件,二是顺利的话,放款期限至少要一个月,若不顺利,三个月也可能放不了款。”

“啊?”吉诚吃惊道:“那么久?别说三个月,就是一个月,我们也等不了啊!”

顿了顿,又问道:“小姐,那我们怎么办?”

宋泠月想了想,她从前在金凯门时,在严氏银行开过户口,里面也存了一笔钱,这些年因着严熠的关系,她一直不好意思过去支取,眼下,或许可以去严氏银行试试运气。

“我们去见见一个老朋友,或许他哪里能有转机。”

第三十八章 舍而求得

严公馆,一大清早董丽娜和严熠就吵上了,董丽娜之前答应董太太要追查家产的下落,董太太因此给了她一笔钱,好方便她办事用,不想这钱没用上,董丽娜就查到了董绵绵,还得知董绵绵已经死了,这件事查到了也无从追起。

董丽娜本想私吞了这笔钱,好做自己的零花,没想到藏的不够严氏,被严熠找到,拿去给严行长垫付了医药费,还花的一分不剩,这着实惹恼了董丽娜。

“严熠,你就是没出息,老婆的钱你都私自动用,你要知道,这笔钱不是你严家的,是我家里给的,你凭什么拿去用?”董丽娜砸了茶几,一手叉腰,趾高气昂的叫骂。

严熠低垂着头,已经懒得去争辩,父亲的病愈发重了,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下巴泛起了青胡茬,大大的黑眼圈儿,削瘦的脸颊,让他看上去没有一丝精神气,加上被妻子一通言语羞辱,越发显得失意潦倒。

董丽娜看他不说话,俨然一个闷葫芦,忍不住伸手过去,照着他的胳膊狠狠的拧了一把,单薄的衣衫下,只拧到一把瘦骨头,让董丽娜心生惊讶的同时,又有几分恼怒,他做出这副可怜样子,是要给谁看?

“严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我有今天都是被你害的,我一个大小姐落魄到这个地步,要去娘家借钱,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还有你的父母,一个病殃殃,一个半死不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严熠抬头看了看她,困惑的眼神显出几分不解,昔日的董丽娜,虽然并不如他的意,可至少也端庄大方,是个千金大小姐的样子,可如今几年过去,她的泼辣劲儿逐渐显现出来,他想不通。

也许母亲说的对,董丽娜自小跟着董先生行商,心气儿是高些,性子自然也比别的姑娘烈一些,可是对严熠来说,他觉得并没有见到董丽娜行商学到的半点儿好处,倒是一味的跟风投资,却只赔不赚,这样说来,到底谁误了谁?

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浪,加上他眼下的确是理亏,迫不得已“偷”了她的钱用,尽管他在心里很排斥这个字,但无疑,他的行为就是偷,就算他是打算还的,他也没有底气回嘴。

“丽娜,你别生气,这笔钱我会还你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不是一点儿工作能力都没有的,等我父亲病情稳定了,我就去工作,挣得钱都会给你的。”

董丽娜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他如今在她面前称呼严行长已经用“我父亲”这三个字了,俨然已经不把他当一家人,他凭什么?做错事的可是他。

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严家已经是无底洞了,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与其被这个妻子的身份连累,倒不如一拍两散,现在可是新社会,再不是休妻的年代,他们可以离婚,对,就是光明正大的离婚。

说是光明正大的离婚,可是这话要是董丽娜此时说出来,倒显得她无情无义,影响自己的声誉不说,怕是董家都会被人说三道四,落井下石这样的话,指定是要被人骂出来的,那可就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严熠既然已经在称呼上和她生分了,想来也是有离婚的念头的,那就干脆借他的口说出来,若他不肯,那就逼他说出来。

想通这些,董丽娜心里又有了底气似的,挺了挺腰板儿,鄙夷的目光扫了严熠一眼,哼声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能去做什么工作?你以为你还能跟以前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就拿工资吗?”

“要能力没能力,要力气没力气,拉人力车都没人要你,我跟着你吃糠咽菜这么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就活该吗?”

严熠皱了皱眉,原来他在董丽娜眼中是这个样子的,窝囊到一无是处,想来还真是讽刺,当初董丽娜想尽办法追求他,如今却想尽办法想要离开他,人心,果然是善变的。

“你说的对,我一无是处,你跟着我也是受苦,家里的事情一团乱,如果你愿意,不如先搬回董府去住,如果我以后有出息了,你可以再回来,如果我永远这样下去了,你就重新找个人吧!”

董丽娜一时怔住了,她原以为严熠会推三阻四,或者至少也要好话再哄哄她,挽留一番才是,没想到他竟然领悟到了她的意思,还说的这样干脆,一时间,她倒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质疑了,他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有了别的出路?

董丽娜盯着严熠左看右看,他并没有变,还是那副潦倒样子,再不复从前风度翩翩,清秀儒雅的样子,可这样的他,竟能这般大度?

“严熠,你、你说的是真心话?”

严熠抬起头,笑了笑,浅浅的酒窝,依旧充满阳光的样子,无比真诚的道:“嗯,是真的,我不想连累你,我希望你能过好日子。”

董丽娜怔了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同意放她走,心里头一时五味陈杂,什么滋味儿都有,连带着一丝失落,一起涌上来。

她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点头应道:“好,既然你为我着想,我留下来也是拖累,那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严熠“嗯”了一声,点头,再次点头,不停地点头,知道董丽娜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严公馆,身影消失不见,屋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严熠才停止了点头,却终是忍不住,眼眶一热,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无比心酸,这个家,还是散了。

宋泠月站在昔日严氏银行的门口,看着倒下的银行牌匾,还有大门上落下的大锁,顿时一阵恍惚,这是真的吗?严氏银行居然已经倒闭了,屋子都空寂许久了,那严熠呢?他如今怎么样了?

吉诚在宋泠月身后站了半天,看她一动不动,只盯着那个破落的大门发呆,忍不住走过去,开口问道:“小姐,这真的是严氏银行吗?银行怎么倒了呢?”

宋泠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打听过严家的消息,同在一个京都,严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丝毫不知请。”

说着话,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从远处再确认一下似的,吉诚看她这个样子,以为她因为贷不到款,所以急糊涂了,急忙上前扶住她,开始苦口婆心的劝。

“大小姐,您别急,这私人银行不止严家的,大不了咱们再去别家,不至于着急上火,俗话说急火攻心,您可千万不能急。”

宋泠月知道他误会了,也不做解释,只说道:“算了,这也是天意,别的私家银行只会比央行手续更繁琐,利息也更高,我们的厂子已经等不及了,只能舍而求得了。”

吉诚听不懂,疑惑的问道:“舍而求得?舍了还怎么得?”

宋泠月叹了口气,转身向车子的方向走,对吉诚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再孤注一掷的去保厂子了,保住手里的钱,好好经营铺子,这是我们唯一的产业,也是唯一的生存来源了。”

吉诚惊讶了一声,急忙绕到前头,追问道:“大小姐,您真的这么决定了吗?可是我听太太说,厂子是您的命啊,怎么能就这么舍出去呢?”

宋泠月笑笑道:“没关系,我迟早还会夺回来的,就算不能,我也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让宋家东山再起,我是个成年人,得知道取舍。”

吉诚便不再说话了,他没有别的心思,只知道一心一意跟随着自己的主子,也就是宋泠月,她好了,他和所有跟随的人才能好。

回去便不再心急了,车子在大街上不急不缓的行驶着,宋泠月倚在车窗上,望着外头后退的人群和道路,闷闷的想着心事。

车子拐了一个弯儿,祥福记的铺子从眼前一闪而过,宋泠月突然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干妈买糕点了,自从上次脑充血出院后,医生叮嘱让少吃些甜食,那段时间她心里紧张,一点儿都不敢让她碰,现在病情稳定了,吃一点儿是无碍的。

“吉诚,停一下车,我去祥福记买些糕点给太太,顺便也给你们买一些,送给你们家里,这个年你们跟着我都没安生,就算是我的补偿。”

吉诚应了一声,踩了刹车,将车子掉了头,又退回到祥福记跟前,才笑笑说道:“大小姐,您别这么客气,祥福记的点心可是很贵的,买多了要不少钱,我们的工钱一分没少,您还要补偿我们,我都不好意思了。”

宋泠月没再说什么,推开车门下了车,要不要是人家的事情,给不给就是她的事情了,若是不给,她心里难安,这个钱,一定要花。

祥福记往常的顾客就不少,如今年还没出,买糕点的人更多,都排起了长队,宋泠月呵了口热气暖暖手,站在了队伍最后头。

最前头的一个人在买糕点,却不知为何跟伙计起了争执,伙计似乎说了不好听的话,那人情绪一时激愤,吵嚷了一嗓子。

“你们这些人也学会了拜高踩低,谁没有落魄的时候,往日我严家在你祥福记买点心都是成盒的,你可还是这副嘴脸吗?”

严家?宋泠月听到这个词,还有那人的声音,猛然抬头望过去,前头的人身形消瘦,穿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看上去落魄不堪,可是她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她的熠哥哥。

第三十九章 物是人非

“熠哥哥!”宋泠月唤了一声,小跑到队伍最前头,不等那人回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那人闻声转过头去,一眼看到宋泠月,惊的手里的点心掉在了地上,张着嘴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熠哥哥,真的是你?”宋泠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别几年,不想竟是物是人非。

严熠呆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梦,却又过于真实,若说不是梦,又觉得恍惚,这么多年,她的人和她的声音,竟然丝毫未变,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看他的目光,不再是当初崇拜的眼神,反而充满了同情。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熠哥哥,你走开。”

严熠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推开了宋泠月,抬起一只胳膊挡着脸,点心也顾不得拿,仓皇逃离了祥福记门口。

宋泠月不可能认错人,也不可能这样放他走,当年她落魄的时候,是严熠前前后后的帮她,如今严家需要帮助,她不能坐视不理。

“熠哥哥,你等等我,我是小月,我不会认错人的,你等等我。”宋泠月也不理会大街上纷纷望过来的目光,朝着严熠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严熠并非不想见她,他做梦都想,可不该是眼下这境况,也不该是他如今这个样子,家境落魄,穷困潦倒,说不定还会拖累她,怎么有脸去见她。

宋泠月这脾气一上来,也是倔强的厉害,严熠跑的快,她却是不追到誓不罢休,也加快了速度。

严熠看她紧追不舍,迫不得已,只好转进一个巷子里,想要摆脱她,才转弯,却听身后“哎呦”一声,宋泠月捂着脚踝,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哎!”严熠深深地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就算想摆脱她,但是听到她受了伤,这脚下就跟生了钉子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宋泠月一手捂着脚踝,蹲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疼,直到严熠的鞋子出现在视线里,她才抬起了头,一脸委屈的看向他,“熠哥哥,我就知道是你,你看看,我脚崴了,你可忍心抛下我独自跑吗?”

严熠苦笑一声,在她跟前蹲下身来,一脸局促,“小月,你不该在这个时候遇到我的,我……”

宋泠月笑着摇摇头,再不复方才一脸痛苦地样子,伸手抓住严熠的衣袖,确定他跑不了了,才说道:“熠哥哥,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不好?”

严熠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踝,果然她是装的,也怪他心软,跑是跑不了了,只能无奈妥协道:“已经被你抓了现行,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走吧!”

还是那家咖啡馆,严熠和宋泠月分作两边,吉诚在另一个位置等着,时不时扭头看他们一眼,见宋泠月和严熠之间很熟络的样子,遂放下心来,专心喝自己的汽水。

“小月,转眼好几年过去,你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而我,却早已变得自己都不认得了。”严熠双手捧着咖啡杯,一脸窘迫的说道。

宋泠月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待他神情缓和了些,才抬头说道:“熠哥哥,人世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但无论成败与否,我们都要从中汲取教训,锻炼自己的心智,只要意志坚定,就没有过不去的。”

严熠心内不禁感慨,她如今的确是不一样了,从前的她像一个脆弱的洋娃娃,总以为这一辈子都要被人保护着、呵护着才行,可如今,她已经坚强的像一株虞美人,看似娇弱,却能在风中开出最美的花。

“小月,虽然我落魄了,但是能见到你如今这样,我很高兴,你终于摆脱了困境,成长为一个大女人了,我为你骄傲。”

宋泠月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笑笑道:“其实我能摆脱困境,也是你帮我的,若是没有你当初的援手,我和干妈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境地。”

严熠张了张口,本想问她在金凯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跳舞,又觉得骤然这样问不太礼貌,便又改口问道:“小月,容妈现在怎么样了?她的病好些了吗?”

宋泠月点头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我认了她做干妈,如今我们已经是母女了。”

“嗯,这样很好。”严熠从心里为她高兴,“这样你至少还有一个亲人了。”

“嗯!”宋泠月应道,又问他,“我早知道你结婚了,你太太如今可还好吗?严行长和伯母,也还好吗?”

宋泠月这一问,顿时勾起了严熠的伤心事,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生怕被宋泠月看出什么,装作低头喝咖啡,闷闷的道:“还好,他们都还好。”

他不是不想告诉宋泠月,甚至恨不得一股脑的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有人分担,他心里的苦恼和伤痛才不会压的日夜难安,可又一想,他的苦痛分担出去,为难的只能是宋泠月,他不能这样自私。

宋泠月信以为真,心里也暗暗吁了口气,只要家人好,那严熠的日子就不至于过的太苦,至于手头拮据,她如今完全帮得上忙,就算不能让严家东山再起,但至少不用他再这样窘迫。

可是严熠是个要面子的人,从前严家风光,他对人对事豁达,出手大方,如今要他伸手接别人的钱,尤其是她的,他怕是不肯的,该怎么帮他呢?这让宋泠月犯了难。

严熠看她半低着头,时不时的皱眉,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小月,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不开心,就说给熠哥哥听,我还是当初的熠哥哥,可以帮你分担一切。”

宋泠月抬头看向他,会心的笑笑,他除了外表不修边幅外,其他的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温和良善,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商界那样混杂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最适合他不过了。

想到此,宋泠月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帮他的办法,她的厂子虽然倒了,但是铺子都还在,十几间铺子,每日里账目往来也是一个大事项,如今雇着别的人管理账务,她总有些不放心,严熠如果能来,那最好不过。

严熠是管理过银行的,换成管理她铺子里的账目,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一来能帮她,二来也可以解决他的生计,岂不两全其美。

但这件事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若知道是她的生意,依照他的性子,怕未必肯去,只能扯谎骗一骗他,待以后稳定了再说实话。

“熠哥哥,我的确是有个为难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我的忙?”宋泠月故作为难的看着他问道。

严熠立即来了精神,忙问道:“你说,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会尽力的。”

宋泠月便笑笑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京都开了十几间铺子,正愁没有合适的账房先生,让我帮忙给找一个,我知道熠哥哥对账务是很熟悉的,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严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事情,他倒是正想找个工作,如果可以,自然是愿意的,可又不免怀疑,怎么会这么巧,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正好有个合适他的工作,倒像是宋泠月安排好了一样。

“小月,你不是看我落魄,所以想变相接济我吧?否则这也太巧了。”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她心急想帮他,没想到差一点儿露了马脚,幸好她这些年已经练就了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面对严熠的这点儿质疑,自然有办法对付。

“熠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一直在找人却找不到,偏巧今天遇到你了而已,只能说你运气好,没有别的。”

严熠还是半信半疑,“我怎么觉得过于巧合了,账房先生,那可是一家企业很重要的职位,若非十分信任,断然不能把找人的事情托付给别人,你说是你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

宋泠月这会子功夫已经编好了由头,信口就来,“熠哥哥,你是知道的,我在金凯门待过,那里头达官贵人不少,虽然是风月场所,倒也有真心实意的人,我这个朋友是船厂的老板,私下开了这些铺子,人很好,你去肯定没问题的。”

宋泠月说这话的时候,严熠一直紧皱着眉头,宋泠月顿时一个激灵,看来严熠把她口中的这个朋友,当成她的恩客了,如果他这样想,那就更不会去了,又急忙开始往回圆谎。

“熠哥哥,你放心,我和他只是朋友,他叫唐风,是唐氏船厂的东家,也认了我干妈做干妈,我们可是兄妹,正因如此,他才会把这重任托付给我,所以你不要怀疑了。”

她这样一说,严熠心里虽还有疑影,到底也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名义上的兄妹,又是商人,最顾忌名誉,想来是不会乱来的,至于以后,他若去了,自然能看护着宋泠月,也能养家糊口,正好一举两得。

“好,小月,你这个忙,我愿意去帮。”

第四十章 糊里糊涂

人逢喜事精神爽,严熠工作有了着落,又和昔日喜欢的姑娘久别重逢,心中无比喜悦,今日果然是他的幸运日,前所未有的幸运,拎着点心和一些吃食回到家里,心情舒畅无比,竟比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还要开心许多。

严太太正在收拾屋子,打算去医院看丈夫,听到严熠回来,急忙迎了上去,待看到他手上拎的东西,又愁的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

“妈妈,我回来了,今晚还是我去守夜,您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带了些吃的,去厨房热一下,我吃一口就去,您不要担心了。”严熠说着话,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严太太扫了一眼,两大包祥福记的点心,还有一些饭菜和熟食肉品,林林总总加起来,总要十几块才够,以前这点儿钱花出去,她眼都不待眨一下的,可如今这境况,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吃的起。

“严熠,妈妈倒是不累,只是,你买这些东西怕是要花不少钱,你爸爸的医药费已经花了一大笔,丽娜又回了娘家,我们要省着花钱才是。”

严熠知道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走过去扶住她往沙发边上走,边走边说道:“妈妈,我知道是我没出息,让您担心了,但是您放心,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以后我们家里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严太太闻言,顿时一喜,才要问什么,严熠又说道:“您放心,是账房先生,既不累,又是我擅长的,薪水也很丰厚,是一个朋友给介绍的。”

待两人坐下,严熠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些东西,也是这个朋友给买的,我说不要,她却执意买了,我便不好不收,但是您放心,以后挣了钱,我会回请的。”

严太太这才放心下来,她的儿子她清楚,虽然没有什么大的雄心壮志,但是人品信得过,从前一腔热血最是仗义,有过文煊那样的好友相帮,如今又有这样的好朋友出手相助,也是他的好造化。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过问了,如今家里事多,你办事情要有分寸,给人家工作不比家里,你千万不要耍脾气了,那人家的薪水,要好好为人家记账,至于家里的事情,就由我来操持,你好好工作就是。”

严熠鼻子一酸,急忙装作找东西,扭过头去,压着心里的不自在,闷闷的道:“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听话的,挣钱养活你和爸爸,再也不让你们费心了。”

严太太如何听不出儿子的辛酸之语,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从前他是严氏的少东家,又长的一表人才,何其风光,如今落魄了,树倒猢狲散,只有他们一家相依为命,还要靠严熠出去讨生活,骤然从高处落下,各种滋味,只能自己体会。

为了避免让严熠尴尬,严太太抹了抹眼睛,掩饰着自己的神色,起身说道:“那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把吃的热一下,你吃饱了好去医院。”

夏公馆,夏夜清回到家里,照旧去了暖阁,屋子里温暖如春,大太太穿着丝绒料子的长袖旗袍,披着一条毛披肩,坐在摇椅上,抱着毯子小寝,听到开门的声音,“倏”的睁开了眼睛。

“妈,我来看您了,今天的药吃了没……”

夏夜清话还没说完,大太太手里的毛毯就飞了过来,直冲着他的脸,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嘴里还絮叨着:“你这个坏小子,无缘无故跑到我屋子来,你想干什么?是想偷我的孩子吗?”

夏夜清哭笑不得,把毛毯捡起来扔回床上,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大太太,温声笑语的道:“妈妈,我是夜清,您的儿子,没人偷你的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大太太听到这话,又防备似的看了他几眼,神志再次开始恍惚起来,“我儿子长大了?那我女儿呢?我女儿去了哪里?谁偷走了她?谁?”

夏夜清无奈的抚了抚额,近来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医生请了一拨又一拨,却一点儿不见好转,还越发严重,今日居然还冒出个女儿,真是愁死人了。

“妈妈,你没有女儿,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们说说话好吗?我给你糖吃。”夏夜清哄孩子似的,拿起糖盅里的糖果晃了晃。

大太太看到糖,顿时喜笑颜开,也不顾的眼前这“仇人”了,起身就扑了过来,抢过糖果就塞进了嘴里,夏夜清一慌,急忙去她嘴里抢。

“妈妈,糖果的包装纸要揭开,不能这样吞,啊……”

夏夜清把糖抢了过来,手却也被咬伤了,疼的他龇牙咧嘴,惨呼出声,用另一只手握着受伤的手指,满地转圈儿。

大太太的糖骤然被抢,自然不满,跳到夏夜清悲伤,一只胳膊从后头勒住他的脖颈,就给他锁了喉,夏夜清又不敢挣扎,大太太发起病力气又大的惊人,生生给他勒的直翻白眼。

“坏小子,抢我的糖,给我糖,这是我女儿的,你还给我。”

夏夜清一边挣扎,一边迅速剥了糖衣,急忙把糖反手递给了大太太,大太太总算得了汤,这才放开了夏夜清,喜滋滋的吃糖去了。

夏夜清蹲坐在地上,一只手护着喉咙,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却懒得站起身了,用手臂支撑着挪到床边,索性坐在了地毯上。

大太太吃了糖,心情好了许多,神志似乎也恢复了些,坐回到摇椅上,诧异的看了夏夜清一会儿,才含糊的问道:“儿子,是你吗?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夏夜清又是无奈又是苦笑,却不敢大声指责她,只得好言好语的道:“我热,坐地上凉快些。”

大太太即便神智恢复,智商也是不如正常人,并不在乎自己儿子会不会凉,只点了点头,嘀咕着道:“那你坐吧!我要哄我女儿睡觉。”

夏夜清看她情绪稳定了些,心里也多少放松些,便又开始哄她,转头笑问她道:“你女儿在哪里?今年几岁了?”

大太太迷茫的看了看屋顶,随即伸出几根手指,开始计算,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便说道:“不记得了,五岁?六岁?不记得。”

顿了顿,又突然怪叫了一声,对着没有人的地方开始呼唤,“小月,小月,你在哪儿啊?”

她叫宋泠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从前她们关系好,夏夜清倒也不觉得奇怪,便接着她的话道:“小月现在住在别的地方,等她气消了,我就带她来见你。”

大太太也不知怎的,听到这话,似乎清醒了过来,看着夏夜清,一本认真的问道:“你真的找到了小月?她还肯回来吗?”

夏夜清对大太太的病情反复也是清楚的,听她这样问,猜到她此刻好了些,便回答道:“找到了,不过,她眼下有困难,回来只怕还要些日子。”

大太太皱起了没,一脸担忧的问他,“什么困难?被人害了吗?你怎么不去救她?你可一定要救她。”

夏夜清此时分辨不清楚她这话是清醒之言,还是胡言乱语的,但他的确想找个人说一说心事,慕雪不是个适合的倾听着,这个深宅大院的其他人都不能说,只有他这个糊里糊涂的妈妈,可以倾听他的烦心事。

“嗯,我会救她,有人想要动她手里的产业,她却不肯麻烦我,我在想,该怎么帮她,又能不被她知道。”

大太太躺回了摇椅里,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故意说给夏夜清,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糖要是想给别人,想给就给了,哪里还顾忌她吃不吃的,给了,自然就吃了,不给,说不定让坏人抢了去。”

夏夜清听到这话,猛地扭头看向大太太,她这到底是清醒了,还是依旧在迷糊着?这话听着幼稚,但实际上句句在理,心里头有个想法开始酝酿,却一时找不到头绪,便又重头细细思索一番。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大太太也不吵闹了,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似乎又开始小寝,也似乎怕打扰夏夜清,时钟嘀嗒嘀嗒的走,夜色笼罩,室内的气氛温暖又安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夜清似乎想到了头绪,扭头看看大太太,她已经睡熟了,怕她冷到,便起身给她盖上一条毯子,才想出去,大太太却突然呓语一句,“小月!别走。”

夏夜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顿住了脚步,想仔细再听一句,大太太却翻了个身,再不言语了,夏夜清苦笑着摇摇头,看来那丫头还真是得人心,都走这么久了,还让人念念不忘,看来是时候让她回来了。

次日一早,严太太自医院出来,叫了一辆人力车,往家的方向走,如今手头拮据,家里的汽车连油都加不起了,严熠坚持不让把车卖了,也只能停在家里当摆设,她出门大多是电车,实在累了,才奢侈一次坐人力车。

人力车腿脚很快,离了医院的范围,转了一个弯到了大街上,这时间,已经有汽车来来往往了,严太太打了一个哈欠,才想眯一会儿,一辆汽车从旁呼啸而过,惊醒了她。

严太太骤然被惊了一跳,目光追着车子的方向,想要骂几句出出气,恰好车子里的人想要透透气,也扭过头看向外头,两个人目光交汇的刹那,皆是变了脸色,车里的人受惊不小,急忙缩回了身子,却已经晚了。

第四十一章 垂死挣扎

严太太回到家,便独自躲进了卧室里,回想着路上遇到的情景,坐卧不宁,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严熠,告诉,家里将永无宁日,不告诉,这份儿委屈,连她都忍不下。

正在为难的时候,严熠在外头敲门了,他已经做好了早饭,叫严太太下去吃,严太太平复下心绪,过去打开了屋门。

“妈,我猜到你累了,所以把早饭端了上来,你就在房里吃吧!吃完好休息,我去医院看过爸爸再去工作,晚间也由我来守夜。”严熠在门外捧着饭碗,笑吟吟的说道。

严太太看他难得如此开心,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又咽了回去,转而笑道:“好,真是我的好儿子,你自去忙你的,医院那里还是不要去了,让你爸爸好好休息,我休息好自会去看他,你第一天去工作,不要太晚。”

严熠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头应道:“那好,那我就直接去了,总之,晚上我去医院,妈就好好休息,不然我会担心的。”

严太太接过了他手里的饭菜,低头嗅了嗅,趁势把眼里的泪花收了回去,她的儿子从前可是大少爷,如今却学会了下厨做饭,真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每一日的,每每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心酸。

手里这看似无味的饭菜,却有着百种滋味,沉重的咽不下去,却又珍贵的不忍心浪费一粒米一口汤。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妈妈有福气了,好了,你去吧!”严太太闷闷的说了一句,端着饭菜进了屋子,把严熠关在了外头,不忍心让他看到她的难过。

严熠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扬起手想要敲门,犹豫再三,还是收回了手,与其用苍白的语言安慰,不如踏踏实实的去挣钱养家,让她的日子不再这样难捱。

董丽娜回到家里,一样忐忑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严太太说清楚,希望她不要误会,想到见偶遇她的地方,该是去医院的方向,董丽娜也没有打电话过去问,径自让家里的司机带她去了医院。

严行长的病房她是知道的,不需要问过护士,便直接进去了,本以为会看到严太太,难免尴尬一番,却不想只有严行长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还是老样子,口不能言,起身都不能,听到动静,缓慢的转过头,浑浊的目光看向了门口。

他以为看到的会是严熠,却不想来的是董丽娜,虽说他这一年病的糊里糊涂,但是董丽娜的所作所为,他心里还是清楚的,他活了大半辈子,人情冷暖都经历过,她此时来医院,绝不是来看望的,便也没好气,又缓缓转过了头。

董丽娜看他如此,讪笑了一声,那句关于父亲的称呼,她此刻却已经喊不出来了,走到病床边,犹豫良久才开了口。

“您还好吗?太太她,怎么不在病房呢?”

严行长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清不楚的哼唧,董丽娜也听不懂,看他态度如此冷漠,还以为严太太已经把早上偶遇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正在赌气,便想着话语解释道:“有些事情,我想太太是误会了,您还是不要把她的话告诉严熠。”

严行长眼睛转了转,不明白董丽娜这番话从何说起,便又转过了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董丽娜本就心中有鬼,接触到严行长的这个眼神,便误以为严行长已经开始生她的气了,说不定还已经开始愤怒,如果能言语,怕是指责一番也说不定,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想到这一年受到的委屈,还不都是严家给的,如今她好不容易有苦尽甘来的机会,他们凭什么看不惯?再说了,严熠都隐约说了离婚的话,只是两人没有去办理离婚罢了,但与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她又有什么好愧疚的。

“有些事情,不像太太说的那样,她并不知晓实情。”董丽娜突然说道,她已经想好了,打算把事情和盘托出,若是他们要怪罪,那干脆说个清楚,也省的因此背上骂名。

“其实我和严熠,已经有了离婚的打算,他也让我回了娘家,我们之间,已经算不得是夫妻,就算我再找喜欢的人,也是合理合情的,若你们因此觉得我不忠不义,那我会即刻和严熠办理离婚,绝不会让他面子上难看。”

这番话说出来,严行长即便不知道内情,也大致明白了七八分,原来家里的情形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严熠的婚姻都要保不住了,怕多半是与他的病有关系的,想来也是,谁愿意家里有一个耗钱的无底洞,更何况,这个无底洞还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他本想说几句什么,想要挽回董丽娜和严熠的婚姻,也算是为儿子的下半生做最后的努力,奈何他为病所困,努力半天,竟是一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太太又不在身边,没有人能传达他的意思。

董丽娜盯了他良久,见他脸憋的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却转来转去,看样子的确是想表达什么,是愤怒吗?她有些摸不透。

不过就算是愤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自从进了严家的门,这个严行长对她也没有过多的关心,后来家境直转急下,她和严熠屡屡争吵,严行长言语之间也颇有些不满的意味,此刻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些,董丽娜心中的愧疚和负罪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她看来,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是人,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再正常不过。

“我知道,您对我这个儿媳妇并不十分满意,当初同意我和严熠结婚,也不过是希望我董家的资金注入你们严氏,后来我父亲撤回了资金,您就已经不满了,忍着不发作,也是希望我父亲能再次回心转意,可惜,你的儿子是个草包。”

董丽娜说到这里,蔑视的目光看了严行长一眼,冷冷说道:“就算我父亲把资金再次存入严氏,你的儿子无法让严氏起死回生,因为他就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除了捧女人,他还会做什么?”

严行长做梦也没想到,董丽娜向来端庄大方的举止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狠毒的心,严家的落寞,多半是因为她私自挪用银行资金,后又联合董正勋私自挪走存款,这才导致严氏资金周转困难,陷入了困境。

本来海外的货物到达,转卖出去还是可以回笼资金,扭转颓败之势,却不想董丽娜动用的大批资金投资黄金,多半折本,剩余的一小部分也无法及时兑换,导致海关的税费都交不起。

严氏的货物被卡,虽然想办法捞了回来,却损失惨重,又因为失信于货商,大批货商纷纷解约,让严氏赔了一大笔违约金,银行的大储户,也因此纷纷取回资金,致使严氏雪上加霜,银行被查封,资产被变卖还款,自此一蹶不振,再无崛起的资本。

这所有的过错,也的确是因为严熠心软,纵容了董丽娜,可归根结底,跟董丽娜是脱不开关系的,她敢做不敢当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把这错误归到严熠的身上,还不惜污蔑他,这样的女人,岂止狠毒,简直毫无人性。

严行长怒火中烧,再看董丽娜,满眼都是厌恶,拼着一丝力气,硬生生吼出了一句含糊的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这句话,董丽娜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扭头看严行长,他正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床沿,奋力挣扎却坐都坐不起来,却还想要拼尽力气想要对付她的样子,这让她心中又多了几分厌恶和恨意,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想着对付她。

心中的恨意上来,言语上也不再顾忌,几近恶毒的语言说道:“严行长,不要再垂死挣扎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迟早会拖死你儿子的,还不如死了干净。”

顿了顿,又扫了一眼严行长已近乎紫黑的脸,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儿子这辈子也要孤独终老了,结婚这么多年,他连个孩子都没能跟我生出来,依我看,多半是个废物,你们严家,再也不会有下一代了。”

这一席恶毒的言语,几乎掐中了严行长的死穴,严熠和董丽娜婚后多年却没个一子半女,他本就心存怀疑,只是碍于长辈的颜面,一直不好过问,私心里却盼望严熠只是太年轻,将来总能给严家添个子孙,延续香火。

如今董丽娜这番言语一出,严行长心里最后的那一丝期盼彻底被掐灭了,他的儿子是个无用之人,这岂止是奇耻大辱,根本是愧对祖宗,他还有何颜面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干净。

人的生死意念本就在一夕之间,严行长又病重已久,本来也时日无多,如今接二连三受了刺激,一时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硬生生被堵的晕死过去。

董丽娜眼看严行长被气晕了过去,顿时才醒悟自己的话说重了,一时间心慌起来,这要是出了人命,她可就有话说不清了,急忙出门探头看了看,走廊里并未有人走动,她来的时候也没有护士注意,想来偷溜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扭头看一眼,严行长似乎已经没了知觉,董丽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身拉扯开被子,将严行长的头蒙起来,之后拎起自己的手袋,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第四十二章 回不来了

严太太睡醒一觉,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口慌慌的,心脏跳得厉害,睡是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收拾家务,才下了楼,屋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董丽娜带着自家的司机,正一脸阴鸷的站在门外。

“你这个女人,你还有脸来。”严太太愤怒的骂了一句,举起手中的扫把就打了过去。

董丽娜身边的司机倒是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抓住了严太太的手腕,再用力一推,愣是把严太太推了一个跟头,重重的跌倒在地上,疼的骨头几乎要断了。

“太太,请你对我家小姐尊重一些,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司机说着话,抱着手臂站在了一旁,一副护主的架势。

严太太年纪大了,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心里再气愤,也不敢再动手了,只拿一双眼睛狠狠的剜向董丽娜。

“你来我家里做什么?严熠不是已经告诉你,不必再回来了吗?”

董丽娜伸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抬脚进了屋子,冷笑的道:“我跟你儿子还没有正式离婚呢,这个自然也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更何况,你儿子借了我的钱,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清楚,我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严太太倒是不知道这个,她如今知道了董丽娜的为人,自然也不信这个女人的话,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你胡说,这个家里如何还有你的东西,你把我严家害的还不够惨吗?又凭什么找我们算账?”

董丽娜审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不急不缓的说道:“太太,与其说我害的你们家,不如说是你儿子做的好事,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外头金屋藏娇,花钱如流水,几年前还在京都买了一所宅子,供养过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董丽娜围绕着严太太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她身后,凑到她耳边,低低笑道:“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她就是当初宋家的那个落魄大小姐,还有她家的仆人,严熠对她们,可是大方的很,说不定,那个宋小姐现在还活着。”

严太太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往事一幕幕涌上来,还有当初她对宋泠月做下的那些事,本以为会随着宋泠月死在外头,这些事情也就一了百了,却不想她这个好儿子,竟然偷偷背着她救了宋泠月,冤孽,真是冤孽啊!

董丽娜冷眼瞧着严太太,后者似心悸受惊一般,瞪大了眼睛,一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董丽娜从内心开始鄙夷她,从前的严太太,财大气粗,风光无限,几乎不拿正眼看人,如今不过听到一个消息,就吓成这个样子,看来也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的人,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这会子功夫,严行长说不定已经死透了,医院却还没打电话过来,看来已经没有人把这位昔日的银行行长放在眼里了,董丽娜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严行长一死,严家的靠山就彻底倒了,她再不趁机捞一把,那可就白活了。

“走,跟我去楼上,我有几个箱子要搬走,你跟我去拿一下。”董丽娜对司机吩咐了一句,也不管严太太如何反应,带着司机去了二楼。

董丽娜榻上楼梯,严太太才反应过来,急忙捡起地上的扫把,三步并做两步追了上去,司机见状,一边倒退着上楼,一边伸着手阻拦严太太。

严太太手中的扫把胡乱挥舞着,追着上了楼梯,眼看着要到二楼了,司机却伸手抓住了扫把的另一端,跟严太太抢夺起来。

“严太太,你别倚老卖老,你若再如此,我便动手了。”司机出言威胁道。

严太太眼看董丽娜上了二楼,转身去了书房的方向,顿时急红了眼,对着她的方向怒骂一声,司机又拦着不让她上去,她一时情急,不管不顾的,抬手给了司机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楼梯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司机早就看这老太太不顺眼,没打她已经是客气的,她还动上手了,突然挨了这一耳光,顿时恼羞成怒,也忘了是在楼梯上,甩手摔了手里的扫把,伸手就推了严太太一下。

这一下力气极大,严太太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从楼梯上倒仰了下去,在楼梯上几个翻滚,最后才摔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台阶的一角,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鲜血在脑后洇开了一片,十分吓人。

司机没想到这一推,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吓得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楼下的严太太,不知该如何是好。

董丽娜拖着箱子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喊了司机好几声,他才木然的转过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把她推下去的?”董丽娜急声问道,她是想来闹腾一场,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这要是被严熠知道了,定会跟她拼命的。

司机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木然的看着董丽娜,后者把箱子丢给他,急急忙忙下了楼梯,来到严太太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登时变了脸色,严太太已经没气了,竟然活活摔死了。

司机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急的都快要哭了出来,“大、大小姐,这、这可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董丽娜神情犹豫不定,脑子里思索着该怎样把这件事了结,司机看她也慌了神,拖着箱子连滚带爬的下了楼,“扑通”跪在了她脚边。

“大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可怜可怜我,我可不能进警察厅啊!”

董丽娜心烦意乱,严太太的死她也是脱不开关系的,司机若是进了警察厅,审问之下和盘托出,她也没好果子吃,她自然不能犯傻。

左右严熠不在家,严行长那边也没了希望,她和司机来的时候家里并不知道,外头也没人注意到,就算是偷偷走了,也是没人知晓的,日后严熠问起来,她大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一个老太太,打扫卫生从楼上摔了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通这些,董丽娜此时倒是不慌张了,看司机还在地上跪着,伸手打了他一耳光,让他清醒一些。

“你听着,没有人会进警察厅,也没有人推严太太摔下楼,是她自己打扫卫生,不小心摔下去的。”

司机张了张嘴,心里有几分忐忑,“这,这能行吗?这可是人命。”

董丽娜横了他一眼,“不行你给她偿命吗?若是你有这胆子,那你就去警察厅自首,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你若是敢,你一家老小就别想活了,你可是知道我那个日本朋友的手段,他可是跟魏司令有交情的,弄死个把人,根本不足为虑。”

司机吓得吞了吞口水,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了,大小姐,我不敢了,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嗯!”董丽娜鼻息里哼了一声,又镇定自若的吩咐司机道:“你把扫帚拿过来塞到她手里,伪装成她打扫卫生的样子,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再把门口的脚印和车轮子痕迹掩盖掉,我们偷偷离开,没有人会知道的。”

这话一出,司机对董丽娜又多了几分惧怕,她在这种境况下,竟然还能如此镇定,思维如此清晰,可见她的手段非同一般,若是得罪了她,怕是真的没好果子吃,再不敢犹豫,急忙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等做完一切,董丽娜确定再无疏漏,便带上箱子,让司机开车飞一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和严熠之间,从此彻底回不去了。

严熠第一天去铺子里上班,兴许是宋泠月提前招呼过的原因,所有人都很照顾他,倒也没觉得不适应,工作量也不是很大,不过半天的功夫,基本账目他就已经摸清了,接下来的工作,完全不是问题。

中午饭有人从外头买回来,严熠吃过饭准备在办公室小寝一会儿,还没睡着,谢裁缝就急急忙忙从外头跑了进来,呼哧带喘的来到严熠跟前,先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同情。

严熠隐约觉得他不对劲,笑笑问道:“谢裁缝,你这是怎么了?”

谢裁缝缓了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尽量和缓的说道:“严先生,外头有个人找您,说是您家里从前的佣人,今天去您家里看望,发现您家里出事情了,让您尽快回去一趟。”

严熠听他语气十分严肃,顿时觉得有些不对,立即起身,抓了外套就往外跑,谢裁缝紧跟着出去,给他叫了辆人力车,又怕他一个人会出事,让铺子里一个伙计跟着一起赶了过去。

人力车一路飞奔赶到严公馆,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有警察在门口守着,严熠心里越来越慌,急忙下了车,跌跌撞撞跑回了家。

还没进屋子,里面的几个警察就抬着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蒙着白布,底下是一个凸起的人形,不用问,显然是出了人命。

“这位是严家的公子吧?你快过来看一眼,担架上去世的人是不是你妈妈?”为首的警察说着话,伸手揭开了担架上的白布,露出了底下已经凉透的严太太尸体。

严熠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周围的人都看不清了,他们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脑海里就死死的记着一件事,他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第四十三章 终身大事

严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周围站着几个人,有谢裁缝和铺子里的伙计,还有前来探望的严家前管家和几个做工的活计,也是他们发现严太太死在家里,并报告警察厅的。

谢裁缝看严熠总算醒了过来,暗暗松一口气,看严熠作势要起来,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口中还劝慰道:“严先生,你先别急,您母亲的事我已经着人去办理了,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得在此时告诉你。”

严熠抬起头,双眼迷茫的看向他,“谢裁缝,还有什么事情,你索性一并说了吧!”

谢裁缝看严熠这副模样,着实可怜,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他不确定这时候说出来合不合适,可是不说,这件事情也是耽误不得的,扭头和伙计对了个眼神,后者也不敢确定,默默地摇了摇头,要他自己做主。

严熠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低头苦笑一声,“谢裁缝,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什么禁不住的,有话就直说吧!”

谢裁缝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严先生,方才家里电话响了几遍,我们怕耽误了您的急事,就替您接了起来,不想是医院打来的,他们说,您的父亲病发,没有抢救过来,也不幸过世了。”

谢裁缝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严熠,生怕他再次承受不住晕厥过去,甚至将一只手垫在了严熠身后,防止他磕到碰到,却不想,严熠这次的反应出乎意料,安静、平静的不像话。

屋子里的人看这情形,内心都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严熠这状态,到底是心死了,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放缓了呼吸,等着严熠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严熠才再次抬起了头,目光缓缓扫过一群人,最后定格在老管家的身上,眼圈儿红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声音里还是掩饰不住地哽咽起来。

“我妈妈,她是怎么去的?您可看见了?”

管家听到这话,眼泪霎时充满了眼眶,一手哆嗦着扶到严熠肩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孩子,我们来的时候,太太已经去了,身子都凉透了,看样子,是打扫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可怜啊,你可要节哀啊!”

严行长生前待下人都不错,严家落寞遣散下人的时候,给的遣散费也够丰厚,严家接连遭遇变故,这些昔日的佣人,也都倍感惋惜,本来是日常探望,却不想,这一次竟成了永别。

严熠心里虽有疑惑,但此时也顾不得细细追究了,父母皆在同一日去世,他已经备受打击,此时所有的精力都只能放在后事上,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宋泠月是下午赶到严家的,彼时严家父母的遗体已经火化,灵堂就设在严家正厅,来吊唁的人不多,除了严家昔日的下人,亲友寥寥无几,严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最前头守灵,场面看上去有些凄凉。

“熠哥哥,你要节哀,伯父伯母去的突然,你可一定要保重身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会帮你的。”宋泠月走到他跟前,出言安慰道。

严熠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在人前努力装坚强,背后却把眼睛都哭肿了,声音也嘶哑的厉害,“小月,谢谢你,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才肯来。”

宋泠月叹息一声,蹲下身跟着他一起烧纸钱,她没有问严熠太太的事情,这个时候不见人,想必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出了问题,她再问,只能是让他难堪,索性闭口不言,只默默陪着他。

严家父母在第二天早上就出殡了,夫妻双双被埋入土中的那一刻,严熠终于坚持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却也只能劝他想开些,生离死别之事,最是悲痛,也最是无奈。

严熠接连遭遇不幸,宋泠月也知道他无心工作,索性让他在家中修养几日,还特意叮嘱了铺子里的伙计,留在严家专心照顾他,铺子里的事情,不必他操心。

宋泠月忙着照顾严家的时候,夏夜清却在为容氏的事情奔波,司法处好处理,他稍稍放个话,司法处不会不给面子,可是背后真正的黑手魏千帆,却没那么好对付。

思来想去,夏夜清只能硬抗了,容氏的罚款对于宋泠月来说是巨款,可是对于夏夜清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之所以拖着补交,是不想便宜了魏千帆,让他这个小人得逞,又转念一想,这笔钱,他有的是办法收回来,索性便交了。

夏夜清出手的第二天,容氏就被解了封,原封不动归还了宋泠月,为了防止她知道,夏夜清还特意叮嘱司法处,就说是上头放了话,容氏对京都经济做出了贡献,上头特批,免除了处罚,让她想追问也追不到。

宋泠月接到通知的时候,只觉得是做了一场梦,容氏工厂的事情,来的突然,解决的也突然,本以为没有了转机,却不想在放弃交罚款后,司法处却突然撤销了处罚,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坦然接受了,毕竟容氏并没有错。

只是解封归解封,容氏工厂想要开工,还是需要时间的,她也不心急,做生意的事情,急也急不来,索性蓉城那边保住了,厂子还在运营,资金总能回笼过来,到时候再起死回生也不迟。

这日一早,天气晴的出奇的好,阳光明媚,宋泠月特意腾出时间,陪着容太太在花园里散步,初春的季节,万物复苏,院子里的花草都冒出了绿芽,一片勃勃生机,看的人都觉得清爽起来。

两个人慢慢的踱着步,时不时的说几句笑话,待容太太走累了,宋泠月就搀着她在一处长椅上坐下来,看着院子里的满目青翠,稍作休息。

“小月,你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的,手头的事情都解决了吗?小风他怎么样了,你去看过他没有?”容太太坐在椅子上轻轻捶着腿,开口问了一句。

宋泠月给她重新围了一下丝巾,才笑笑说道:“唐风已经缓了过来,这些日子忙着船厂的事情,还不错,听说第二艘船已经出海了,这批货回来,他手头的资金就夯实了,下一步,他打算去南洋走货,唐氏再度崛起不远了。”

容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倒是不错,我就说过,这孩子是个做大事的,唐氏能崛起,他的心事也就了了,以后再成个家,也算对得起他逝去的父母了。”

宋泠月听她提起这个,又忍不住叹息道:“那个董小姐去的突然,唐风心里多少有些难过,能缓过来就不错了,至于让他成家,还是缓缓再提起吧!”

容太太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不再提,又转而问道:“那个严少爷,眼下还不知道这铺子是你的吧?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宋泠月也没想把这件事隐瞒她,便说道:“我只告诉他,这铺子是唐风的,他也以为是在为唐风工作,以后要是知道了,我再想办法解释吧!不过,他如今伤心,只怕也没心思去了解这些。”

容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去年这一年,日子过得并不顺当,宋泠月没少操心,她只希望这一年里,所有事情能顺遂,宋泠月也可以一切顺遂,最好再找个合适的人嫁了,过上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这话她眼下还不敢跟宋泠月提起,夏夜清之前一直缠着宋泠月,她一度以为两人可以重新开始,但是知道他有太太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希望宋泠月离他远些,容氏再不济,也断不能再让宋泠月给人做姨太太。

至于唐风,经过董绵绵这件事,唐风伤透了心,容太太也不打算再撮合他和宋泠月了,心里有人的人,是没办法完全爱另一个人的,容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再说到这个严家少爷,他和宋泠月就更加不可能了,他人品是不错,可是其他方面就差太多了,且不说严家落魄了,单他那个不清不楚的太太,就足够让容太太忧心的,宋泠月可万万不能和他有牵扯,免得惹到一身麻烦。

前后左右都想了一遍,容太太却再也想不到跟宋泠月合适的人选了,她这一年不怎么在外活动,都不知道谁家有合适的年轻人,托人找一个她也不放心,如今这倒成了她眼下最忧心的事情,若是宋泠月的终身大事无望,她怎么对的起她死去的父母,哎,果然人生总有不如意的事情。

容太太这边正忧思伤神,管家就从花园另一头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太太,大小姐,可让我好找,谢裁缝来家里了,他说有事情要禀报,您快过去吧!”

宋泠月一听是谢裁缝,料想到这事情该是跟严熠有关,急忙扶着容太太起了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问管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裁缝不是在照看严先生吗,有什么话来回我?”

管家急的捶了捶手,一脸无奈,“谢裁缝也说不清楚,但语气很急,好像是严家的房子出了问题,严家少爷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了。”

第四十四章 流落街头

宋泠月让司机一路疾驰赶到严公馆,却发现严家的大门已经落了锁,上头还贴了封条,看粘贴的痕迹,显然是谢裁缝走后才司法处贴的,而严熠却不知去向。

谢裁缝看着大门上的封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嘀咕道:“我去容府之前还没有呢,怎么这半天的功夫,严家就被查封了?”

宋泠月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他不懂的这里头的门道,“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有人要严家最后的资产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对方想拿的光明正大,至于查封,不过是他们的伎俩。”

来的路上,宋泠月已经从谢裁缝口中知道了个大概,是严熠的太太董丽娜先带人来的严公馆,言下之意,是要严家给她补偿,严熠身无分文,自然没办法满足她的要求,严家唯一剩下的,不过是这公馆和车子,她要夺走,自然要用些手段,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使的动司法处的。

“算了,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不如去找严熠,他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肯定是躲在了那里。”

谢裁缝点点头,“是了,严先生还病着,想来是跑不远,不如我们就沿着外头大街找一找,兴许能找到。”

宋泠月一听严熠病了,顿时有些急躁起来,“他病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些日子,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

谢裁缝也是无辜,“是严先生不让说的,他不想给您添麻烦。”

“他不让说就不说吗?到底谁是你们的老板?要是严熠有个好歹,我拿你是问。”

宋泠月也是急糊涂了,才会说了重话,她曾经遭遇过家境败落,知道这日子有多难熬,且不说严熠和曾经的她同病相怜,单说他昔日对她的帮助,两人已足够是半个亲人的情分,除了容妈和唐风,严熠也算是她最挂心的一个人了。

谢裁缝见她少有的发起脾气,知道她是急坏了,一时间也不敢再辩驳,急忙叫司机启动了车子,前去找严熠。

一行人来到大街上,车子放缓了速度,一路寻找着,几个人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严熠。

眼看大街到了尽头,还是不见严熠的身影,宋泠月急的坐都坐不住,索性下了车子,去周边的小巷子里找,谢裁缝和吉诚也不好再坐车,三个人都下了车,挨个巷子去找。

接连找了三四个巷子,还是不见人影,宋泠月思来想去,实在不行,怕是要去警察厅求助了,毕竟警察厅人手多,找人也容易。

走出巷子,三个人准备上车去警察厅,却见大街一家铺面门口,围了很多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似乎有什么稀罕事情发生。

宋泠月以为是店铺里进了新货,所以吸引了顾客围观,本想转身离去,突听人群中有人拔高声音说了一句,“别看了,是个要饭的,看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赶紧散了吧。”

宋泠月心里一动,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急忙拔开脚步,朝着人群走过去,人群正好散去,只留下店铺墙根下唯一的一个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地上,不是严熠还有谁。

“熠哥哥,熠哥哥”宋泠月唤着他,小心翼翼在他身侧蹲下来,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头,想要唤醒他。

严熠面色惨白,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听到宋泠月声音,才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看清是她,他更觉窘迫,一手遮着脸,拼命的扭过头去。

“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宋泠月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拨开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肩头,带着哭腔道:“熠哥哥,你别这样,我是小月,我们说好的,是彼此的亲人,你不要拒绝我的帮助。”

严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被董丽娜带人赶出家门,还夺去了严家仅有的财产,流落街头,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已经丢尽了,怎么还有脸让宋泠月帮他,只可恨他病着走不远,否则早灰溜溜的逃出京都,自生自灭了。

“你走吧,从我们分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说,你一个金凯门出来的舞女,我不想跟你有任何联系,我再不济,也是严家曾经的大少爷。”为了逼宋泠月离开,他不得不说狠话。

谢裁缝听严熠如此说话,顿时替宋泠月委屈起来,“严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家老板有她的难处,否则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女扮男装做生意,你也太不懂体谅了。”

宋泠月听谢裁缝越说越乱,险些露了马脚,急忙伸手制止了他,“别说了,熠哥哥只是不想连累我,他是无心的,我不会怪他,来,你们一起把他抬上车。”

谢裁缝只好作罢,招手让吉诚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准备把严熠架起来,严熠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挥舞着胳膊,用仅剩的力气挣扎着,无论如何不肯跟他们走。

“你们别碰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小月,算我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严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不敢看宋泠月,脸颊也是通红,他心中已经羞愧至极,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宋泠月知道他此刻自尊心作怪,左右他病着,挣扎也是有限,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挥手让谢裁缝和吉诚上前,强行把严熠架起来,司机早已打开了车门,三个人一起,硬把他弄上了车。

进了车子,严熠的几分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身体虚弱的他几乎动都动不了,跑是跑不了,只能用手蒙着头,做无谓的反抗。

车子没有回容府,直接去了医院,医生给严熠检查过一遍,病的有些严重,只能留下住院,宋泠月办好住院手续,又让吉诚在医院守着,防止严熠逃跑,安排好一切,才带着谢裁缝回了铺子。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宋泠月忙活了一天,疲惫不堪,慢吞吞的进了屋子,抬眼却见唐风坐在沙发上,正在和容太太悠闲的喝茶。

“唐风,你怎么来了?”宋泠月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地惊喜,唐风来了,看来他的伤心事已经过去了。

唐风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笑道:“这话新鲜,这里也是我的家,我回家看干妈,有什么好奇怪吗?”

“是没什么奇怪,只是你回家的次数,真的好“频繁”啊!”宋泠月忍不住朝他皱了皱鼻子,说了句反话。

唐风听出来是在揶揄他,也不在意,他最近的确有些忙,虽然做大船厂也是为了帮宋泠月,但说实话,他也的确是疏忽了她们,尤其是这次董绵绵的事情,害她们连一个年都没过好,他心里有愧。

“小月,我知道你在生气,从警察厅出来,我就一直在闷头造船,因为我的事情,害你们担心了,着实对不住,今天来,是特意来请罪的。”

宋泠月才不是真的在跟他计较,听他说的这样认真,索性便逗逗他,抱着手臂看着他,好笑的道:“那你想怎么请罪?可别说请我们去吃饭,干妈身体一直不好,要少出门,我累了一天,也不想出门。”

唐风立即为难起来,苦笑着摊了摊手,“你是知道的,我的厨艺,我自己都吃不了,我有心亲自下厨做,但是,我真的不想折磨你们的味觉。”

宋泠月不管,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意思是让他自己看着办,唐风被逼的没办法了,头疼的抚了抚额,只好站起了身,硬着头皮上吧!

“好吧,好吧!大小姐,我去做饭好不好?说吧,你想吃什么,我亲自做,绝对不让人帮忙。”

容太太看唐风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打了圆场,“好了小月,他今天在船厂忙了一天,还去祥福记买了我最爱吃的点心,已经够辛苦的,你就别拿他寻开心了。”

“好吧,干妈都替你求情了,放过你了。”宋泠月这才作罢,懒懒的倒在了沙发上,她实在是累坏了。

唐风让人给她热了一杯牛奶,亲自递到她手边,示意她道:“喝点儿热的缓一缓,让后再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儿。”

容太太看两人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借口去厨房吩咐饭菜,起身离开了客厅,年轻人的话题,她也插不上话,还不如给他们清净的空间。

宋泠月喝着热牛奶,思寻着该怎么样告诉唐风,还能让他同意,毕竟帮助严熠用的是他的名义,他要是不肯,事情迟早会穿帮。

“眼睛转来转去,肯定没想好事情,听干妈说,你很早就出去了,去找一个朋友,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看来不是会朋友啊?”唐风盯着宋泠月的神情,悠闲的问道。

宋泠月的杯子已经见底了,实在装不下去,只好放开杯子,垂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是去见朋友,但是,这个朋友不太一样,他需要我的帮助,我是以你的名义帮助他的,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哦?是这样?”唐风伸手抚摸着下巴,显然是不信她的话,追问了一句,“你帮助的这个人,是个男人吧?”

第四十五章 没有纠缠

在唐风的一再追问下,宋泠月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告诉他严熠的身世,以及家境的没落,还有她和严熠从前的过往,无一不实。

唐风听完,半天没做声,宋泠月心中十分忐忑,看他脸色阴郁,以为他不肯帮忙了,正想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他却开口了。

“所以,这个叫严熠的,是你的旧情人?再加上一个夏夜清,你这感情可够忙的,干妈本来还担心你的终身大事,现在看来,她是想多了。”

唐风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着实让宋泠月听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笑话我?”

唐风心里有几分失落,所有人都以为他躲着不出门是在为董绵绵伤心,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董绵绵,最多也就是喜欢,谈不上是爱,之所以想要接受她,不过是因为他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相比宋泠月,董绵绵什么都不是。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宋泠月一直以为他对董绵绵痴情,所以也对他另眼相看,经过这次入狱事件,他感觉和宋泠月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不少,私心里,他不想落一个薄情的名声,不想让宋泠月失望,可也左右为难。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做,夏夜清也好,严熠也好,他们都有妻室,你不该跟他们纠缠不清,你只是个女孩子,你要顾及你自己的名声。”

宋泠月笑笑,无谓的道:“我在妓馆里做过苦力,还是做过舞女的,除了没有卖身,跟那些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那些所谓的名声,我根本不在乎,再说了,我跟他们,本来也没有纠缠。”

又怕唐风没有听明白,再次解释道:“夏夜清和我的关系,一时说不清楚,我也没有跟他纠缠,他对我帮助都是他欠我的,应该偿还,他自己多半也是这个意思,至于严熠,我只当他是兄长,只是不想他跟当年的我一样落难,仅此而已。”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唐风也不好再逼问,毕竟谁也不喜欢被揭开伤疤,至于她的请求,除了帮她,还是要帮她。

“好,除了帮你,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跟那个严熠死灰复燃,还有那个夏夜清,你要跟他保持距离,他这个人,心机深沉,目的和动机都不纯。”

宋泠月虽然不明白他的动机,但他这番话也说的中肯,便点头应了,“我知道,我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的,我不在乎名声好坏,可是容氏需要,我自然知道分寸。”

唐风无奈的摇摇头,“你啊,就是热心肠,只是不知道,你的热心肠到底会不会一直为你带来好运。”

严熠出了院,自然不能再回严公馆,也不能住到容府,宋泠月和唐风商量后,决定给他置办一处小宅子,以唐风的名义买,让严熠以为是作为老板给他的帮助,让他可以安心居住。

修养了几日,严熠就待不住了,宋泠月这样帮他,他若是再矫情尊严什么的,那就是真的辜负了她的好意,不管严家还能不能东山再起,他都得抛弃从前,努力的活下去。

董丽娜那边,他已经死了心,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他已经不需要再怜悯,被她拿走的那些资产,权当切断两人过往的补偿了,从今以后,两人再无瓜葛。

严公馆在一个月后被拍卖,毫无意外,被董家以昔日严氏亲家的身份买走了,为了吞下这点儿资产,董家已经毫不顾忌吃相和姿态,毕竟外头的言论,远比不上金钱和资产的重要。

这一日,董丽娜自山本忠一的家里出来,把玩着手上新得的玉镯子,据山本忠一所说,这镯子是前朝宫里的娘娘戴过的,论成色和样式,全中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司机在外头等着她,看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忍不住讨好的道:“小姐,又得了好东西吗?这山本先生还真是大方。”

董丽娜径自上了车,看也不看司机,口中爱答不理的道:“能不好吗,不好的东西我会要,快走吧,我饿了,赶快回去吃饭。”

自上次在严家出了命案,董丽娜就对这司机横竖看不顺眼,要不是碍着父亲的颜面,她早想让山本忠一找人了结了他,反正已经背了那么多人命,也不在乎这一个小小人物。

司机不是傻子,自然察觉了董丽娜的心思,董丽娜烦他的同时,他也在忌惮董丽娜,董家毕竟财大气粗,要是找人收拾了他,再把所有罪名栽到他身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他处处陪着小心,不敢再惹怒她。

另一个原因,董家之所以不动他,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董正勋的事情,关于他那个私生女的,如果宣扬出去,董家的生意势必受到影响,这也算间接保住了他的命,只是不知道,这个保命符能到几时。

“你愣什么呢,不赶紧开车。”董丽娜看司机迟迟没发动车子,不耐烦的牢骚了一句。

司机这才回过神来,赔了个笑脸,急忙启动了车子,缓慢的朝前走,董丽娜在后座上补妆,时不时的转头向后看,似乎在看什么人似的。

“小姐,听说严先生的病好了,又重新去工作了,去了京都那家有名的衣裳铺子,叫那个花想容的那个。”司机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董丽娜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是遇到贵人了?居然这么快就翻身了,你有没有打听到,背后帮他的是什么人?”

司机当初也是听人说了一句,因为事关董丽娜的丈夫,他才留心听了一耳朵,自然听得不是很详细,便只说道:“我听说是一位唐老板,至于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就不清楚了。”

说罢这话,又生怕董丽娜不高兴似的,笑问了一句,“小姐,您要是想知道,我就托人去打听打听?”

董丽娜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能打听到什么,我还是自己去打听吧!唐老板,听着好耳熟啊!难道是严家以前的朋友?”

第四十六章 脑子进水

严熠忙活完手头的工作,难得出了铺子,借着外头暖暖的阳光,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舒适了,春光明媚,暖风喜人,好不惬意。

远处一辆车子缓缓驶来,正是宋泠月的车子,她约了严熠中午一起吃个饭,表面上是想带他见见他的老板唐风,实际上是想借机让严熠换换心情,事情总会过去,人也总要往前看。

严熠看到宋泠月下了车,还没走过来,他便急忙迎了上去,口中笑着招呼道:“小月,你来的还真是准时,我正想去迎迎你呢!”

宋泠月看他难得露出笑容,便也笑着回道:“我也怕你等急了,这可是第一次见你的老板,我们可不能迟了。”

严熠挠了挠头,有些退却的意思,“小月,我不过是个账房先生,唐少东家这样的身份,何苦要来见我呢?”

宋泠月见他如此退缩,便佯装生气道:“这唐老板可是我好不容易约出来的,我的意思是,你结识他一下,日后你若要做些生意什么的,也好多个朋友,要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不会拂我的面子吧?”

严熠并非怯场,他好歹是个世家公子,什么样的大人物没见过,只是他总以为,宋泠月能结识唐风这样的老板,多半是她在金凯门的路子,否则她一个小女子,人家怎么可能给她面子,这样需要她赔笑的朋友,不交也罢。

宋泠月倒是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还以为他是因为家世落魄,所以不愿意结交人,看他吞吞吐吐的,只好上前动手亲自去拖拽他,唐风好容易抽出时间,不能不给他面子。

“别想那么多了,快走吧!唐风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拖拉,他可就回船厂了,再约他可没那么容易。”

严熠听她如此称呼唐风,语气十分熟稔的样子,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更觉得别扭,一把挥开了宋泠月拉扯过来的手,涨红了脸,气哼哼的嘟囔道:“我不去,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称呼一个陌生男人,你不觉得羞愧吗?”

宋泠月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这个严熠,他是吃了枪药吗?突然来这么一句,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才想开口问他,却恍然想到了什么,原来严熠是误会了她,这个臭男人,想什么不好,偏偏往这方面想,怎么几年不见,思想变得如此龌龊,真是恼火。

“严熠,你脑子进水了吗?唐风是我兄长,我有什么可羞愧的,倒是你,一把年纪了,还能这样想事情,该羞愧的是你才对。”

宋泠月一时火气上来,口不择言的怼了他这么几句,怼的严熠一愣一愣的,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宋泠月转身怒冲冲的上了车,他才明白了什么,急忙追了上去。

“小月,小月,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我也是希望你好,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宋泠月才不听他这啰里啰嗦的话,甩开他就上了车,机会给他了,爱去不去,反正损失的不是她,更让她失望的是,几年不见,严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毫无魄力和气度,竟然连她一个女子都不如,从前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会看上他。

一路到了金华楼,严熠还紧追着宋泠月道歉,宋泠月不理他,他就厚着脸皮耍起了无赖,像小孩子一般,抓着宋泠月的风衣袖子,哼哼唧唧的求她饶恕,宋泠月也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和他闹腾,“噗呲”乐了一声,原谅了他。

“好了好了,马上到包厢了,你赶紧收起你这幅幼稚的样子,你见的可是京都有名的唐少东家,你可不能马虎。”

严熠这才松了一口气,嘻嘻的笑起来,让宋泠月挽上他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的上了楼。

二楼另一头的包厢里,走出来一男一女,男人带着大檐帽子,低垂着头,像是在故意遮掩面目,女的就不一样了,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走一步看几眼,巴不得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花容月貌才是,此女正是董丽娜。

董丽娜目光扫了大厅一眼,没几个女子美的过她,正得意的功夫,目光一转,却陡然瞧见对面一个包厢门口走过去两个人,女的看不太清楚,男的,正是严熠。

董丽娜心口一跳,急忙躲开了目光,幸好严熠没发现,跟着身边的女人一起进了包厢,门关上,董丽娜看不到里头的景象。

“他怎么也会来这里?难道救他的贵人,竟这般富贵吗?”董丽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身边的男人听到她的嘀咕,伸手抬了抬帽子,露出的脸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十分锐利,正是日本的商人,山本忠一。

“丽娜,你在嘀咕什么?遇到熟人了吗?”山本忠一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顺口问了一句。

董丽娜怕被他察觉,急忙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道:“没,没什么,我看花了眼,认错人了。”

山本忠一笑笑,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多问,握着她嫩白的小手拍了拍,只说道:“那就干脆别看了,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办,赶紧离开吧。”

董丽娜自然知道他说的“要紧事”是什么事,脸上一热,心里又小鹿乱撞起来,内心羞怯,口中却说着相反的话,“我觉得,我们的速度太快了些,我毕竟是个女子,跟着你这样无名无分,总是不光明。”

山本忠一眯了眯眼睛,目光扫了董丽娜一眼,面若桃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只是这心思也太深了,脑子却又不太好用,难怪董家会败落。

“丽娜,不是我不给你名分,你和你的前夫还没有办理离婚,就算我有心娶你,你也要给我这个条件吧!”山本忠一语气温和,却十足十的把话堵了回去。

董丽娜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儿,脸上红了白,白了又红,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跟着山本忠一亦步亦趋的下了楼,心思却早已飘远了,看来她想有更好的开始,还得从严熠下手才是。

第四十七章 给她清净

包厢里,唐风和严熠对向而坐,宋泠月坐在两人中间的位置,也不管他们,点的菜上来了,她一个人自顾自的去吃,反正对她来说,都是熟人,不必客气。

“严先生,在铺子里工作还习惯吗?你家里的事情我多少听说了一些,如果需要帮助,你尽管开口。”唐风客气了一句。

严熠笑着举起了酒杯,“多谢唐老板,还是惯的,大家伙对我很照顾,承蒙您的关照,我敬您一杯。”

两人各自喝了杯子里的酒,放下杯子,一时间竟无话可说,都拿起筷子假装吃菜,宋泠月只顾吃,也没顾得看两人的表情,包厢里的两个男人,顿时尴尬到了极点。

唐风接连吃了几口菜,实在是有点儿腻了,抬头看看宋泠月,还在吃,这丫头真是够神经大条的,她组的局,竟然不打算烘托气氛,真是让人生气。

“小月,你吃够了没,半天不说一句话,你有那么饿吗?”唐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杵了她一下。

宋泠月吃的正认真,突然挨了这么一下,顿时不高兴起来,横了唐风一眼,只好放下筷子说道:“吃够了,唐老板有话就吩咐吧!”

唐风看她撂下了筷子,才正了正神色,开口道:“我觉得铺子里进料子的事情,一并交给严先生做比较合适,既可以清楚成本,又可以节约开支,你觉得呢?”

宋泠月暗暗朝他咧了咧嘴,意思是,你才是老板,问我干吗?

唐风顿时醒悟过来,他一时急着找话头来说,险些忘了要配合她演戏的事情,急忙又改口道:“你之前拜托我这件事,所以我放在了心上,你的朋友,我自然能帮衬就帮衬的。”

严熠僵硬的笑了一下,不等宋泠月开口,便接话道:“唐老板委以重任,我本来不应该推辞,可是我才来工作,很多事情都不熟悉,进料子这样的事情,还是先不要交给我,我做不来的。”

他实在不喜欢宋泠月给他讨人情,为了生计,眼下的工作不能离开也就罢了,若还要她为他谋取更体面的工作,他是万万不答应的。

“严熠,你不要拒绝,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唐风的铺子,有你把持大局,他才更加放心一些。”宋泠月看他拒绝的很直接,生怕他错过了这次机会,极力想要劝解他。

严熠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连连说道:“那我也做不来,我的能力有限,若实在不行,还是找别人好了。”

宋泠月和唐风面面相觑,后者无奈扯了扯嘴角,只好圆场道:“那好吧,这件事算我没说,等以后严先生熟悉了一切,我们再做打算。”

宋泠月还想再说什么,唐风却暗暗递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宋泠月虽不解,却到底没再提这件事,重新招呼两人吃饭,只想匆匆结束饭局。

饭后送严熠回了他的住处,唐风驱使着车子去送宋泠月,她不胜酒力,已经犯困了,车子行驶到半路,唐风推了推睡的迷迷糊糊的宋泠月。

“小月,有句话我得告诉你,这个严熠,只怕对你还有心思,你还是有个提防比较好。”

宋泠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含糊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他私底下跟你说什么了?”

唐风摇了摇头,只说道:“我是从他今天的反应看出来的,他不肯接受你的好意,显然是误会了你跟我的关系,所以,你最好留个心眼儿。”

宋泠月正困得时候,听他又开始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翻了个身,不满的哼唧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这件事你已经说过了,揭过去不提了。”

唐风叹了口气,“好吧!那你接着睡。”

董丽娜回到家里,左思右想都觉得心里不痛快,严熠迟迟没有和她办离婚,让她想重新找人都不行,眼下他还跟别的女人扯上了关系,简直是匪夷所思。

自金华楼出来,董丽娜就派人去查了宋泠月的身份,却只查到她曾经是金凯门的舞女,艺名叫做月亮,似乎还跟夏夜清有过来往,这让她一时间有些却步,夏夜清她是知道的,如果月亮真的是他的姘头,她可轻易动不得。

可是心里这口气越发堵得慌,严熠攀上金凯门的舞女,说明他并没有穷途末路,说不定还背着她有别的资产,就像当初在外头买房子养别的女人一样,如果真是这样,她就太不甘心了。

“不行,我不能让严家的钱便宜了别人,以为攀上夏夜清就万事大吉了吗?月亮,叫这么个清高的名字,我倒要看看,夏太太的身份,治不治的住这么个妖孽。”

董丽娜嘀咕了一句,脑子里顿时有了主意,她们京都的名媛,每年春来都会举行一次聚会,到时候慕雪也会来,她假装把这个消息透漏给慕雪,慕雪一向孤高自傲,绝对看不得自己的丈夫在外头找舞女,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夏公馆,夏夜清从正厅出来,闷闷的往东院走,想到醉醺醺的慕雪,他就头疼,最近她越来越过分,不分白天黑夜的喝酒,全然不顾及形象,就连家里老太爷和老太太的面子都不肯给了。

春桃从东院跑出来,一溜烟儿似的跑到夏夜清跟前,气喘吁吁的道:“大爷,你快进屋看看去吧!太太又开始摔东西了,说是在您书房里找到了女人用的香水,正要找您质问呢。”

夏夜清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让人从外国给宋泠月买的香水,这几日一直忙着忘了给她,不想被慕雪找了出来,慕雪也是用香水的,但是和宋泠月用的完全不一样,更何况,夏夜清从来没给慕雪买过,她不多想才怪。

“春桃,我懒得跟那个疯女人争吵,她想摔就让她摔好了,谁也别理她,我出去一趟,如果她问起来,你就说我有公务要办。”

“可是……”

“还有,你把张副官叫来,我有事情吩咐他去做。”

夏夜清说完,也不搭理春桃的请求,径自转身离去,慕雪这些年越来越失态,他真的哄不下去了,既然她高兴如此,那就遂了她的愿,给她清净。

第四十八章 斩草除根

慕雪这两年的日子着实不好过,倒不是夏家苛待她,只是夏夜清娶了她这么多年,却不肯多费一分心思在她身上,一个女人被自己的丈夫变相冷落,实在是一种悲哀,而这种悲哀,她无力更改。

这日一早,慕雪却用心打扮起来,她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平日里不用心罢了,如今稍稍打扮一下,依旧难掩夺目光彩。

“太太,您是要出门吗?今天大爷不在家,您是自己出去吗?”春桃端着早饭过来,随口问了一句。

慕雪笑了笑,吩咐春桃给她戴上发饰,口中说道:“清哥不在,我自己出门转一转,这不是开春了吗,天气越发暖和,有几个好姐妹聚一聚,我去凑个热闹。”

春桃知道她是京都的名媛,各样的聚会是少不了的,夏夜清平日里也说过,让慕雪多出去走动走动,免得闷出毛病来,前几天虽然闹了一场,好在今天两人相安无事,慕雪有心情打扮,春桃和一众下人也松了口气。

慕雪说是聚会,实则是去咖啡馆约见董丽娜,后者早就已经到了,两人一起进了包厢,让司机在外头等着。

“夏太太,您百忙之中能来见我,实在是太荣幸了,我点了咖啡和一些甜点,一起用一些吧!”董丽娜脸上带着笑,话里话外都有些讨好的意味。

换做往常,董家这样的门楣,慕雪是不屑与跟她来往的,偶有聚会碰了面,也不过是客气几句,私下里见面,这还是第一次,可如今两人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友谊似乎也突破了界限,日益增进了。

“严太太客气了,你上次说的事情可靠吗?实不相瞒,那个月亮,我其实是见过的,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怕是不好对付。”

想起之前对付宋泠月的事情,慕雪还历历在目,她费尽心机,甚至不惜和慕年联手,却都没伤到宋泠月丝毫,反而把她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那一叠子床照,可是让她提心吊胆过了好些日子。

好在后来也没有要挟的事情出现,多少让她放心一些,过了这么久,夏夜清却再次和那个女人搅在了一起,她突然明白了,当初那些照片,怕就是夏夜清故意给她的,封了她的嘴,还让她吃够了苦头。

董丽娜听慕雪有担心的意思,便笑道:“夏太太放心,这次我做了万全的准备,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手底下有些会功夫的人,再加上我父亲的人脉,笼络些打手还是不成问题的,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人。”

慕雪了然,“这倒是好的,只是,你怎么会跟她有这样大的仇恨?”

董丽娜冷哼一声,话锋一转道:“我最讨厌这样的女人,不怕夏太太笑话,我父亲之前意外的输掉了大半个身家,我后来调查才知道,原来我父亲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也是一个狐媚子,如今又来一个来勾引我的丈夫,我绝对不会饶了她。”

她说这些话,并非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慨,更多的,是想取得慕雪的信任,女人之间相处,向来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彼此的小秘密,友谊才能更进一步,而董丽娜和慕雪之间,自然要董丽娜先说出来,慕雪才会觉得她是带着诚意的。

慕雪喝了一口咖啡,揣度着董丽娜话里的意思,董家的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只是跟董丽娜说的不太一样,怕是有所保留,董丽娜态度是很令她满意的,可是不说实话,她可不喜欢。

“你的意思是?你父亲也被风月场所的女人给迷惑了?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竟然舍得自己半个身家,这还的确是稀奇的事情。”

董丽娜本不想说的太清楚,觉得意思到了就差不多了,可慕雪这一番话,看似是寻常的客套,实则是怀疑她话里的真诚,本以为这桩丑事不会被人知道,如今看来,不说实话怕是不行的。

“好吧!”董丽娜妥协了,她老爹的这桩风流旧事虽不光彩,却总比别的秘密要简单些,也不怕慕雪知道。

“其实那个女人,是我父亲的私生女,我父亲年轻的时候辗转各地做生意,结识了一个唱戏的,这个女人心思不纯,我父亲便离开了她,谁知道她竟然有了孩子,二十年后,她们母女来了京都,设了圈套,抢走了我父亲大半个身家。”

董丽娜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的扫一下慕雪,看她只是很专注的听着,眼神里并未露出半分不屑,才继续说道:“我们董家没了这大半个身家,虽不至于一蹶不振,却到底不如从前的风光,所以我恨透了这些风尘女子。”

慕雪放下杯子,只抬头对她笑了笑,并未多言,她和董丽娜其实也有几分相似,父亲都有私生的孩子,虽然这年头这样的事情算不上稀罕,可是出自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到底也不光彩。

“你的心思我明白了,我也是怕这个,这些场合出来的女人,有手段有野心,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我家清哥又是身居高位,我也不得不防。”

董丽娜要的就是这句话,慕雪的父亲和丈夫皆是总长,有权有势,有了慕雪在后头做依靠,就算有什么事情,她也不怕了。

“那个女人隔几天就要去一个叫花想容的铺子去看严熠,我已经让人摸清了她的路线,等抓到她,绝不让她好看。”董丽娜恶狠狠的说道。

慕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有些事情,斩草要除根,否则会春风吹又生的。”

董丽娜一怔,随即笑了,“自然,尤其是这些野草,活着就是碍眼。”

宋泠月处理完公务,正要出了书房去吃午饭,吉诚就敲响了房门,她随手打开了。

“大小姐,我有事情要禀报,跟严家有关的。”吉诚说道。

宋泠月一听跟严家有关系,想来是大事,便后退了一步,把吉诚让进了书房,“来,进来说吧!”

两人各自落了座,吉诚便开口道:“严家的房子是被董家买走了不假,可是我打听才知道,背后出钱的是一个日本人,还有,严家之前有一些产业,这些年也逐渐被一个日本公司吞掉了,这后头,都少不了董家的助力。”

宋泠月“蹭”的坐起了身子,“日本人,是不是叫山本忠一的?”

第四十九章 先发制人

宋泠月怎么也想不到,董家居然会和日本人联手,还夺走了严家所有的资产,这样的亲家,真是严家最大的不幸。

“对了,大小姐,还有一件事。”吉诚又说道:“这几天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府上的车子,我已经发现了好几次,他们还没能跟到府上,不过,长此下去,怕是要出事情。”

宋泠月皱起了眉头,“那你查出他们是什么人吗?为什么要跟踪我们的车?”

吉诚摇了摇头,“我没那个能耐,要查出他们的来路,怕是要唐少爷出马,或者要玉生的人去查。”

宋泠月不想麻烦唐风,不管对方是什么来路,绝对来着不善,唐风的船厂才见起色,不能在这时候给他找麻烦,至于玉生,怕就怕他一查,夏夜清也不可免的会知道,他要是插手,事情会更加麻烦。

可是不麻烦他们,她也束手无策,思来想去,宋泠月便说道:“先不麻烦他们,你先让人盯着他们,如果他们有进一步的动作,你及时告诉我,我们也好防范。”

吉诚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小姐,我就怕他们是冲你来的,万一我们一个防范不及,出了事情可怎么好?不如还是告诉唐少爷,多一个人也有个主意。”

宋泠月挥了挥手,拒绝道:“不必了,这件事你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太太,不能让她担心我。”

顿了顿,又叮嘱一句,“你这几日出门都坐车出去,把帘子掩上一些,故作玄虚一下,看看那些人有什么动静。”

吉诚领悟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您放心吧!我一定想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宋泠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个办法有利用吉诚的意思,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吉诚到底是个男人,加上平日里有司机作伴,至少比她安全的多。

严熠在铺子里的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天暖了生意忙,工作繁杂,他反而没心思去想别的,每日里勤勤恳恳的工作,状态倒是恢复了不少。

宋泠月得知他安好,探望的也没那么勤了,隔三差五才去一次,唐风船厂的生意越发忙碌,也顾不得铺子,基本上撒手不管,全部交给严熠了,这样一来,严熠想不管都不行了。

这日一早,天气晴的不错,宋泠月想着清明快到了,严熠怕是要去扫墓的,她也要给父亲扫墓,便想约了一起去,顺便借机查看一下铺子的状况。

车子一路开去商铺,因着之前吉诚的禀告,宋泠月这次多注意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一路上总有三两个人跟踪着她的车子,眼看到了偏僻的街道,对方的车子反而加快了速度,就在要赶上她的时候,宋泠月吩咐司机转了方向。

追踪的车子见宋泠月改了路线,不敢贸然追上去,在街道口徘徊了一下,宋泠月趁机让车子开到没人的地方,偷偷下了车,让司机把车帘子拉上独自开走,她自己去另一条路叫了一辆人力车,反跟在了追踪的人后头。

司机开着车子直接去了铺子,到了门口,严熠已经等在外头了,司机在车里招呼了他一声,他直接上了车,这倒让追踪的人摸不清楚,还以宋泠月依旧在车上,又忌惮多了一个严熠,不敢再追下去,掉头回去复命了。

宋泠月却没有放弃跟踪,半路又换了一辆人力车,继续跟着追踪的人走,一路上小心翼翼,倒是没被发现。

对方的车子七拐八拐,最后才走到大路上,又走了约摸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一处繁华的街上,一看就是富人区,最后在一个高门大院前停了下来,大门上的匾额上写着董府两个大字,宋泠月心里一惊,急忙下了人力车,躲在暗处偷偷观察起来。

等了不多时,董府的大门打开了,前头出来的是董丽娜的司机,后头紧跟着的就是董丽娜本人,春光明媚,她打扮的也很是娇艳,看来听汇报是临时的,她要出去见人才是真的。

追踪宋泠月的人上前跟董丽娜说了几句话,董丽娜神色转了几转,最后又对那人吩咐了几句什么,宋泠月听不清楚,只看到那人连连点头,最后神色凝重的应了句什么,董丽娜开心的笑了笑,随手拿出一叠票子给了他,那人接了过去,千恩万谢的再次上了车子,驱车离去。

宋泠月此时已经明白了一切,看来这个董丽娜是派人调查过她,想来也误会了她和严熠的关系,所以想对付她,只是宋泠月不知道,董丽娜究竟要做什么,让人绑架她,要挟她离开严熠?还是敲诈一笔款子?

宋泠月想不通,她并不了解董丽娜这个人,只是根据严家发生的事情,对董丽娜做了初步的猜测,为了钱财不惜一切手段抛弃丈夫的女人,怕不是善与之辈,若是为了钱财倒也算了,若是为了别的,她也是不会客气的。

眼下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泠月倒是不急了,古人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董丽娜要对她下手,那就别怪她先发制人了,毕竟后下手的遭殃,她可再也不想被动遭殃了。

董丽娜打扮的鲜艳,却不是为了去见山本忠一,而是去了警察厅,要对付宋泠月,还是大手笔,善后的事情也是要打点好的,她虽然在警察厅不认识大人物,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董家的实力,花钱买一个舞女的命还是能做到的。

进了警察厅,董丽娜报了一个熟人的名字,那人却不是管事的,有些事情做不了主,便给她引荐了警察厅的副厅长。

这位副厅长是新调上来的,跟宁厅长不是一个路数,平日里两人关系一般,他正愁没个门路捞油水,没想到董丽娜就揣着大油桶上了门,他自然要摆一摆官架子。

“董小姐是吗?我初来乍到,对京都的人物不是很熟悉,不知道你来这里有何公干?”梁厅长在位置上坐下,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董丽娜抬眼打量了一眼对方,外表倒是斯文,只是眼里冒着精光,一个就是个善于算计的,这样的人,不拉关系,怕是不好说话。

“梁厅长好,我是京都棉纱大王董正勋的女儿,今天来,其实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替海关总长的太太来说话的,还希望梁厅长能赏个脸,一起吃个饭。”

第五十章 合作愉快

董丽娜咽不下心里的那口气,不但动用父亲的关系收买了打手,还借着慕雪的名义收买了警察厅的副厅长,再加上背后有慕雪本人坐镇,她更加肆无忌惮,决心要杀了宋泠月。

宋泠月知道了董丽娜的计划,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后来的日子虽然谈不上足不出户,却处处防备着,即便不得已要出门,也是让吉诚和伙计一起跟着,以防万一。

董丽娜的人盯了几天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她有些急了,再不下手,慕雪怕是也没耐心了,既然没有动手的机会,便索性改了计划,让宋泠月身败名裂,陷入众矢之的,再寻机会下手。

这日一早,宋泠月的车子才到花想容的门口,便引来了一大群人,有人手里拿着报纸,对比着她的模样,确认她就是昔日名躁一时的月亮,金凯门的头牌舞女,便对着她指指点点起来,言语低俗,令人不忍耳闻。

“这就是那个风流一时的月亮小姐啊,听说她跟好几个达官贵人有染,还是个红颜祸水,害死了陈司令,还害的慕家的小少爷沉溺酒色,不惜为她一掷千金,真是害人不浅。”

说这话的人不时摇头,嘴里发出“啧啧”的叹息声,看着宋泠月的目光里却又充满着憎恶,还有几分淫邪之气,好似他做的是一件正义的事情,反倒宋泠月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身边不时有人附和,更加不堪的言语接憧而来,要不是吉诚及时拉着宋泠月进了铺子,怕是后头的人都想上前拉扯宋泠月,声讨一下,顺便再沾些便宜。

一群人看宋泠月被一个男人拉扯着进了铺子,污言秽语更甚,说什么,“你看看,大白天就跟着男人拉拉扯扯,果然是不顾羞耻了。”

另有人接口道:“可不是,都说这月亮孤傲清高,依我看,这只是离了男人床榻的样子,上了床榻,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嘿嘿。”

谢裁缝在门口听得清楚,被这些乌合之众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分辨什么,怕是越分辨,这些人越是得寸进尺,索性命人关上了铺子的大门,把一众人和闲言碎语都挡在了外头。

严熠在里头也听到了动静,手里拿着量尺就冲了出来,要是有人敢对宋泠月动手,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打上去,管他什么文人不文人。

“小月,你没事吧?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严熠看宋泠月毫发无损,急忙上前问了一句,又怕吓到她,急忙把手里的量尺别到了身后。

宋泠月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一群闲人,吃饱了无事可做,到处嚼舌根,我不理他们就是了。”

严熠带着宋泠月进了办公室,等她坐下了,才放下手里的量尺,看着她叹息道:“小月,正所谓人言可畏,这些人扒出了你从前的过往,依我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些人,也不过是些浪荡徒子,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勾当。”

宋泠月淡淡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随口说了一句,“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畏惧,我行的端做得正,由不得他们欺辱,要是有人敢对我动手,我会毫不犹豫反击回去,你就放心吧!”

严熠也听不出她话里隐含的深意,只说道:“那就好,不如这样,等下我一起送你回去,要是有人敢动手,我也能护着你。”

宋泠月却毫不在意的道:“不用了,你做好你的工作,有些事情我既然不想让你插手,自然有我的道理,不过,这件事情过后,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

严熠一怔,“解释?给我什么解释?”

宋泠月不想把话提前说出来,免得他左右为难,就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把我手段极端了,会惹得你不满,随口说了一句,你不要多想。”

严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倒也没有往深处问,只说道:“你懂得自保就好,至于我的看法,你不必介意的。”

宋泠月嗯了一声,一直在这里躲着也不是办法,她今天还有要紧的事情去做,如果做成了,自有背后主谋分身乏术的时候,不需要她一个一个去对付,安抚了严熠几句,就起身离开了。

出去的时候外头的人还在,见到她更加气愤起来,只是一个个仅限于言语攻击,却并没有人真的动手,一直目送着宋泠月的车子远去了,其中几个才啐了一口唾沫,驱散开众人离去了。

宋泠月这一天几乎没闲着,去金华楼见了几个大货商,下午又去见了那位上海来的洪钰仁,倒不是套交情,只是聊了些生意上的事情。

自上次在金凯门一次会面之后,这位大亨便有意和宋泠月拉近距离,几次三番邀请,宋泠月都婉拒了,不想他并不灰心,反而停留在京都办起了厂子,把上海的生意迁了一部分过来。

宋泠月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了,却不想董丽娜的步步紧逼,倒是促成了洪钰仁的心愿,宋泠月第一次答应了他的邀请。

想来这位洪钰仁久经商场,见识和眼界都不一般,对于宋泠月身份之间的转变,倒是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因此对她另眼相看,一顿饭下来,已经视她为半个知己。

“洪先生,那这批棉纱的事情,我们就算是谈妥了,您的货物及时供给,差价我来补足,只要不耽误我的客户用货,我的款子一定准时到位。”宋泠月笑着说道,想再确认一遍之前说的事情。

洪钰仁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茶杯,说道:“宋小姐,我答应的你的,肯定就不会延误,我们洪家的口碑,可是有口皆碑的。”

顿了顿,又话锋一转,问道:“只是我不明白,京都的董家可是占据着这里棉纱的半壁江山,你为什么舍近求远呢?”

宋泠月也不隐瞒他,直说道:“我实话实说,董家的做派,我实在信不过,另外,私下里也有些小过节,所以,我不会和他们做生意的,以后都不会了。”

洪钰仁是个通透之人,一听就明白了,他也是有心结交宋泠月,自然,也是为了和容氏做生意,毕竟,商人逐利,董家和他的生意算是同行,同行相争,他自然会和宋泠月站在一边。

“宋小姐,那我们就算说定了,以后容氏需要的一切棉纱纺料,都由我来供应,我们合作愉快。”洪钰仁说着话,起身对宋泠月伸出了右手。

宋泠月也不扭捏,起身大方的和他握了手,笑道:“合作愉快!”

第五十一章 放线钓鱼

就在诋毁宋泠月的谣言和小道报纸暗地里满天飞的时候,宋泠月已经开始了公然打击董家,抢货商抢资源,开拓新的渠道,与洪钰仁的合作愈发顺利,大有让董家滚出京都的趋势。

董家的生意在一个月内一落千丈,厂子里的棉纱售卖不出去,在仓库里堆成了山,几场春雨过后,潮湿的空气让棉纱腐烂发霉,亏损严重。

这日一早,董丽娜替父亲去货庒巡视,说是巡视,不过是走个过场,一个月来,货庒的货物几乎没有减少过,大客户没有,散户懒得招待,伙计们一个个闲的在店里打瞌睡,见到董丽娜来,才一个个无精打采的站起了身。

“今天还是没有人货商过来吗?”董丽娜巡视着店里的货物,皱着眉头问道。

一个伙计挠了挠后勃颈,打着哈哈说道:“大小姐,您不是每天都要来一趟吗?您看这货物还是这么多,怎么可能有货商来呢!”

董丽娜不满的翻了一个白眼,却又不能明着对伙计们发火儿,毕竟一个月没生意,薪水也没有及时发放,背地里已经怨声载道,她再有火气,也得忍下去。

“俗话说,好事多磨,我们董家做的是全国各地的生意,货商们离得都远,到京都需要些日子,你们且打起精神,过不了几天就该忙活起来了,到时候你们可别不习惯。”

有人暗自撇了撇嘴,对董丽娜的话十分怀疑,他们在董家工作也不是一两个月,以前生意火的时候,再远的货商都能及时赶到取货,几乎每日里都忙的不可开交。

后来董家生意减半,也隔三差五有货商来取货,如今倒好,一个月都不见一两个货商,甚至按时发薪水都不成了,要说不是资金出了问题,谁都不信。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有心也不敢说,毕竟人家是东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满归不满,懒怠归懒怠,工作还是要的。

“大小姐说的是,我们这几天就盘点货物,省的到时候货商取货来不及,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再招呼我们。”伙计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便各自散了。

董丽娜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后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她得想办法联系新的货商,否则这棉纱卖不出去,董家的资金迟早要断,一旦资金链断了,董家就得从山头上重重的跌下来,到时候再想上去,那可就难了。

董丽娜来到电话房,让人接通了山本忠一府上的电话,电话那头等了不一会儿就被人接了起来,正是山本忠一。

“山本君,我这里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帮我去调查一下,你有时间见一面吗?”

山本忠一径自说道:“你想让我查的是董家生意的事情吧?我已经有了眉目,这件事跟容氏有关,另外,还跟上海来的那个姓洪的有关系,对方来头不小,只靠你们董家,怕是不好抗衡的。”

董丽娜自然是知道上海洪家的名声的,知道是遇到了强劲的对手,咬了咬下唇,愁眉苦脸的问道:“那怎么办?容氏也是京都屈指可数的大富商,再加上洪氏,可谓强强联手,难道我们董家就坐等被欺负,毫无还手之力吗?”

山本忠一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不急不缓的说道:“所以我说,你做事情太急躁,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你现在是打草惊蛇,惹的对方反攻,现在再出手,已经晚了,若要得手,只能走极端。”

董丽娜不满的哼唧了一声,“你说的好听,眼下已经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

顿了顿,她忽然又想到什么,神色一凛,急声说道:“你刚才说我打草惊蛇?我对付的又不是容氏,是那个金凯门的舞女,怎么会惹得容氏出手对付我们,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董丽娜已经急的丧失了理智,丝毫忘记了要瞒着山本忠一,把出手对付宋泠月的事情都全盘说了出来,后者其实早就知道了,之所以故意引她的话,不过想证实一下,等她发现后悔的时候,控制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是吗?那看来你是不知道容氏和那个舞女的关系,我这些日子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这个所谓的月亮小姐,其实就是容氏背后的少东家,也就是在外头抛头露面的那位容少东家,她女扮男装学男人做生意,还做的如此成功,不可小觑。”

董丽娜在电话里听到山本忠一这番话,惊讶非常,她也是见过世面的,可是女扮男装做生意,还去金凯门做舞女,行事方式这样出奇的女人,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如果真如山本忠一所说,宋泠月和容少东家是同一个人,那么眼下发生的一切,董丽娜就想的通了,照容家的地位,他们的确有打压董家的能力,只是想通归想通,她依旧束手无策。

“那依你看,我该怎么办?我们家的货商几乎都被抢光了,一单像样的生意都没有,照这样下去,我们董家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山本忠一安抚了她几句,便打算引着她往既定的计划走,沉吟着道:“丽娜,我们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想要合作,就要跟能对抗洪钰仁和容氏的人合作,据我所知,上海的另一位商业大亨,黄金炆也在京都,不过……”

山本忠一故意把话说了一半,董丽娜一听他有了办法还要犹豫,立即追问道:“不过什么?你倒是说完啊!黄金炆我当然是知道,那可是上海滩响当当的人物,要是能跟他合作,何愁扳不倒容家,你要是有主意联系上他,就尽管说。”

山本忠一犹豫了片刻,才慢悠悠的说道:“办法倒是有,只不过,得借用你身后那位大人物的名义,否则我们这样的小商人,黄金炆是看不上的。”

“你说的是……”

“海光总长的太太,慕大小姐!”

董丽娜听到他要让慕雪出面,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让慕雪出面?你也知道她是海关总长的太太,拉一拉关系还行,要是利用她接触商人,对方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这其中的利害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夏夜清不会同意的。”

山本忠一低低笑了两声,“丽娜,你想的太复杂了,我们只需要利用她的身份搭上这个大人物就可以,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麻烦她了,自然也不用让夏夜清知道。”

董丽娜似懂非懂,思索片刻,似乎他说的也有道理,只要跟黄金炆建立了联系,慕雪是否参与,就不重要了,这样一来,似乎真的不会对她有影响。

“那,好吧!我试试看。”

第五十二章 相互算计

有慕雪出面,山本忠一和董丽娜想要和黄金炆建立商业联系的目的轻而易举就达成了,容易到董丽娜都不敢相信,她也第一次体会到,权势远比金钱的魅力要大,也更坚定了她要和慕雪统一战线的决心,否则慕雪分分钟可以把她踩在脚底下。

因着这次的成功,山本忠一特意在西餐厅订了包厢,想要小小的庆祝一下,也顺便更深一层的结交慕雪,当然,他的目的并不是慕雪,而是慕雪身后的夏夜清,他直接找夏夜清行不通,所以便想另行捷径。

不过慕雪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洽谈结束,慕雪就找借口离去了,在她看来,和董丽娜相互帮助也好,和黄金炆认识也罢,都是对她有助益,至于山本忠一这个日本人,她目前没兴趣更进一步接触。

回夏公馆的路上,慕雪想着董丽娜跟她透漏的事情,越想越气愤,她做梦都没想到,那个名声赫赫的容少东家,竟然就是宋泠月,也就是夏夜清昔日的姨太太,这件事别人忘了,她可没忘。

“没想到这个女人大难不死,还摇身一变成了金凯门的头牌,背后还是容氏的少东家,真是不简单啊!好啊清哥,原来你背着我外出,每每都是为了她,真是一对狗男女。”慕雪恨的牙根子疼,暗暗咒骂几句。

司机在前头听到她说话,还以为是有事情吩咐,边开车边侧头问道:“太太,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慕雪本来就在气头上,司机骤然打断她的思绪,惹得她更加不快,没好气的说道:“开你的车,什么事情都要打听,难不成你也成了夏夜清的耳报神吗?”

司机听她语气不善,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问,只专心开自己的车。

车子走了一段路,慕雪又想起什么,缓和了语气,开口问道:“清哥今天有没有吩咐你去接他?他往常不回家的时候,都是住哪里?”

司机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往日里接送夏夜清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司机,而他不过是临时替补,大部分时间都是接送夏家的其他少爷和太太、小姐们,夏夜清的行踪,还轮不到他知晓。

“太太,这我真的不清楚,平常都不是我跟着大爷,不过,大爷在外头应该也有宅子,不回来也是很正常的。”即便不知道,司机也不敢乱说话,毕竟夏夜清才是他的正经主子。

慕雪暗暗翻了个白眼,哼声道:“不想说算了,我也不过随口一问,反正你们夏家的佣人,是轮不到我使唤的。”

司机苦笑一声,不由得辩解道:“太太,这您真的是冤枉了我,在我们下人心里,您和大爷是一样的,都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若是知道,那是绝不敢隐瞒的。”

慕雪懒得跟一个司机较真,挥了挥手,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你的忠心还是留到你们大爷跟前去表示吧!赶紧回去,我累了。”

司机应了一声,也不敢再多话,加大了油门儿,车子快速朝着夏公馆驶去。

有了黄金炆的帮助,董家总算翻盘了一次,从宋泠月手里多少抢回些货商,虽然不多,却也足够撑起场子,不至于山穷水尽。

董丽娜为着家里的生意有转机,开始欢欣鼓舞的时候,黄金炆却也要她兑现承诺,毕竟他的人情,可不是那么容易送的,关系的可都是金钱。

其实黄金炆的要求在董丽娜看来,也不是很过分,他是做海外生意的,商船往来频繁,偶尔想要行个方便,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麻烦的是,这件事得经过海关总署,想要行方便,还得去求慕雪。

事情传到慕雪耳朵里,她倒也没有过多的疑问,她虽然平日里不过问夏夜清海关的事情,但是耳濡目染,多少知道里头的猫腻,商人想要投机取巧,也不是没有的事情,更何况,董丽娜再三说过,黄金炆的帮助,可以让董家重创容氏。

重创容氏,也就是对宋泠月不利,如今慕雪和董丽娜没有背后下手的机会,便只能通过这个途径对付她,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慕雪看来,给黄金炆行个方便,以后可以有更多用到他的地方,这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困难在于,这件事不能通过夏夜清去办,更不能让夏夜清知道。

这日晚饭过后,夏夜清还没有回到公馆,慕雪吃过饭,一个人上了楼,走到夏夜清的书房外,她突然灵机一动,想着夏夜清人不在,印章应该不会也带出去,便推门走了进去。

在书房寻找一番,很容易就找到了夏夜清的印章,这印章虽然不比海关的官印,但是有了这枚印章,海关通行就容易的多了,想了想,慕雪偷偷把印章带出了书房。

五日后的晚间,一艘货船满载着货物到了海关,海关的工作人员照例要船上的人办理通关手续,待检查没有问题后再给放行,却不想船上的负责人拿着盖有夏夜清印章的通行文件给了海关人员。

海关的通行手续和检查一向很严格,但也有例外的情形,工作人员也都心知肚明,通行证也不是没有人开过,虽觉得只有夏夜清的印章有些奇怪,但几个人私下一合计,夏夜清的印章都给盖了,自然这关系不一般。

加上船上的人很会行事,海外进来的洋货拿了不少出来,另外还给塞了不少的票子,这样一来,海关的人自然不会为难,走过场似的上去看了一眼,便很容易给放了行,当夜便让商船驶出了海关。

深夜,山本忠一接到了黄金炆的电话,说的正是海关放心的那批货。

“山本先生,你的办法的确不错,海关已经给放行了,你的货很安全,我要的货,也已经平安抵达,明日一早,我们就可以去提货,只要这批货物到了我们的手里,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山本忠一笑了笑,“只要黄先生满意就好,那我们的合作还可以继续,至于夏夜清,这次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他这个愚蠢的太太,还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第五十三章 已经晚了

京都的洋行本不多,那些有钱人用的舶来品,部分出自洋行,部分是家里在国外有人,捎带买回来的,但是有钱人毕竟有限,家里条件稍差些的,除了省吃俭用偶尔去洋行买一两件,更多的,就是买走私货。

这走私行为古来有之,省去了关税和各个关卡打点的费用,再加上叠加带货,这舶来品的价格就大大的低于洋行,如此一来吸引了不少的顾客,洋行也偷偷出售私货,但更多的,是暗地里的私下交易,形成了固定的买卖圈子,也带动了不少人跟着走歪心思的。

海关对于走私行为,很多时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谁都不会跟钱过不去,大大小小的货商都走私过,禁是禁不完的,货商花钱打点一下,只要不是太过分,也就放行了,这也是海关人员的油水来源。

夏夜清接任海关总长之后,除了违禁品管的严,其他货物基本照旧放行,毕竟不能断了手下人的油水,关系不大,又能收买人心,这样的事情,他也乐的放手一下。

只是这些日子来,京都的走私货骤然多了起来,暗地里的私货买卖都愈演愈烈,几乎要摆到明面上来,包括京都几家大的洋行,都眼热的不想错过这次赚钱的机会,背地里都有私货出售。

夏家的产业里也是有洋行的,这次的私货也有不少进了夏家的洋行里,洋行的经理前脚收罗了这些私货,后脚就把这个消息报给了上头,最后又报给了夏夜清,毕竟夏家待人不薄,手底下做活的都不贪恋那点儿小钱,也不愿意惹事。

夏夜清对于走私货增多,起初以为不过是手底下贪钱贪多了,所以货也多了些,虽然恼火,但也没有发作,想着回头给个警告,让他们收敛一下也就是了。

不料头一晚接到洋行的消息,次日去金华楼约见几个朋友,席间有人喝多了,话题便有些不堪起来,除了女人,接着又聊到了大烟和上,那些人虽然不接触这东西,但是聊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夏夜清虽然厌恶这些东西,也厌恶这样的话题,但也难得耐着性子听了一耳朵,本以为不过是些醉话,却没想到越听下去,他的眉头皱的越深,原来这些人口中所说的,与以往不同,说是些新型的玩意儿,来的地方也不一样。

这一席话倒是让夏夜清上了心,京都里的儿还没有禁干净,外头却又来了新东西,这些东西不会是本土制作的,只能是越洋过来的,既然要越洋,那就一定要用到船,一定会牵涉到海关,这让夏夜清勃然大怒,险些掀桌而去。

隔天一早,夏夜清还没有去海关,总理府的电话便打到了公馆,夏夜清急急驱车离去,临走前跟张副官叮嘱了一句,让他先去海关查一查,看看那个不要命的私放了船出关。

张副官赶去了海关,一进办公区,就发现有几位同僚都用怪怪的眼神看着他,还躲躲闪闪的,他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心里觉得奇怪,带着一肚子疑惑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曲秘书,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海关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张副官对着正在低头忙碌的曲秘书问了一句。

曲秘书见是他来了,连忙起身关上了办公室门,又返回他跟前,压低了声音,神色慌张的说道:“张副官,你怎么还有心情来海关?总长没告诉你有事情发生吗?”

张副官皱了皱眉,这小子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神神秘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唬道:“你他娘的有屁快放,我早起跟总长一起出的门,他有事情去办,我来了海关,这才分开多大会儿功夫,有事儿我会不知道?”

“哎呦,我的大爷,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曲秘书苦着一张脸,说道:“这几天京都出了大事儿,好几个当官的都折进去了,不是被刺杀,就是沾上了白面儿。”

张副官斜眼看向他,“这年头,这种事儿一点儿也不奇怪,上头要是想查,顺着这些人摸就行了,枪支也好,儿也好,都有源头可寻。”

曲秘书听他总算说到了正点儿上,一拍大腿,引着他的话头说道:“要不说出了大事儿呢!几天前有一艘货船出了关,怕是源头就在这儿。”

张副官来就是调查这件事的,听他语气似乎知道什么,便索性追问道:“你有话就直说吧!外头的气氛怪怪的,是不是也跟这个有关系?”

曲秘书闻言,目光也变得躲闪起来,一只手搓着衣角,支支吾吾的说道:“可不嘛!可问题是,这件事儿,不好说。”

张副官耐性有限,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卖关子,抬腿就给了他一脚,“你娘个腿儿的不好说,你跟了我几年了,不知道我的脾气,有屁放。”

曲秘书长出了一口气,叹声道:“那好吧!我就豁出去了,我听说,这艘船放行的文件是总长亲自签章的,那天值夜的兄弟没敢查,钱都没收就给放行了,没想到,没想到就……”

曲秘书说到这里,对着张副官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外头就这样了,你说有外头的东西漂洋过海进了京都,谁都能想到是海关的问题,可问题是,这件事我们内部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这话一出,张副官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难怪外头的同僚会怪怪的,也难怪总理一大早就把夏夜清叫走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不翻天才怪,夏夜清可是在之前栽过跟头的,要是再来这一次,这总长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可是怎么会呢?总长不可能给这样的货船放行的,还是他的签章,这怎么可能呢?”张副官一肚子的疑惑,却想不出个头绪来。

曲秘书也不好说,只眼巴巴的望着他,见他来回的挠着后脑勺踱步,忍了半天,才开口提议道:“不然,我们去查查文件吧?因为没有海关的印章,我们的人留了底子,兴许能有什么头绪呢!”

张副官却摇了摇头,“不用了,现在查已经晚了,你给警察厅去个电话,让他们派人来,再叫上海关稽查的人一起,我们要彻底查京都的烟馆子,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五十四章 雷霆手段

夏夜清从总理府出来,也是一肚子闷气,总理斥责事小,丢了总长的官位事大,他虽然不贪恋权位,但是这个海关总署的官位,是他实现抱负的地方,还能保全家族,他不能轻易丢了。

白秀林跟上来,看夏夜清一脸不悦的样子,出言安慰道:“夜清,总理不是为了斥责你,最主要的是想让你解决事情,至于上头的压力,他会替你顶着的。”

夏夜清慢腾腾的往车子旁边走,边走边说道:“我自然知道总理的意思,只是这烂摊子收拾多了,谁都会烦,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总理找麻烦,我也是汗颜的很,总得想办法挽回点儿才是。”

白秀林笑笑,“这点儿事情对于你夏总长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要不然,我帮你一起,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夏夜清侧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还是算了吧!这样肮脏的事情,需要的是雷霆手段,你白大公子实在不适合出面,最近日本人的事情一直烦着总理,你还是为他分忧吧!”

说到日本人,白秀林倒是想起什么,又拉住夏夜清问了一句,“夜清,我想起一个人,一个叫山本忠一的日本人,你该是有印象的,他在京都似乎很活跃,跟魏千帆走的很近,依我看,你还是查一查他的来路。”

夏夜清冷哼一声,“有什么可查的,无非就是军方的来路,他们的野心早就暴露了,照我的意思,趁他的身份没有暴露,赶紧了结了,这样还可以遮掩过去,等到撕下面具再来,那可就不只是私仇能解决的。”

白秀林听他说的这样直白,略有尴尬的搓了搓手,垂声道:“夜清,其实不止我不赞同你的意见,总理也是不赞同的,不是每件事都可以武力解决的,我们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夏夜清听他如此说话,显然是把他当成了一介武夫,不由得暗暗摇头,夏虫不可以语冰,多说也是无益,随口敷衍了几句,便上车离开了。

京都最大的一家地下烟馆子里,厢房和大厅区分开来,分成三六九等,里头的装饰摆设也都分为三六九等,为的是满足各个阶层的人都能来这里抽上一口,包厢的软榻和外头的大炕上,已经或歪或躺的占满了人,皆是吞云吐雾过烟瘾的。

馆子里的伙计正忙来忙去的给客人点烟,送水,忙的不亦乐乎,就听“哐”的一声巨响,馆子的大门被人从外头踹开了,不等伙计过去招呼,一排端着长枪的兵就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挨个进了包厢去抓人。

警察厅带头的孙处长立在大厅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把在腰间的盒子枪上,大嗓门冲里头吼道:“伙计,把这里头的人都给我叫到大厅里来,我们警察厅和海关稽查的要问话,速度快点儿,来慢了就送他一颗免费的弹药,要是跑了一个,就送你们一颗免费的弹药,听清楚了吗?”

烟管子里的活计早被这阵仗吓得冷汗直流,听到这声吼,再看看那一排排长枪,哪里还敢怠慢,连滚带爬的跑过去叫人。

等了不到一刻钟,烟馆子里的大烟鬼就都被聚集了过来,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蹲在地上,来不及抽上一口的,眼泪鼻涕都还没止住,就被揪了过来,大厅里蹲的满满的都是人,却没一个像人样子的。

张副官站在台阶上,冷眼瞧着下头,要不是办正经事要紧,这些个东西,都给嘣了也不足为惜。

“长官,都来齐了,一个都不少。”烟馆子的老板走上前,陪着笑脸说道,他纵然背后有靠山,也不敢跟海关和警察厅硬着来,只能照办。

“嗯!”张副官冷冷的哼了一声,扫了一眼底下,寻找着他要问话的人。

上一家被抄的烟馆子里,有一个人受不住打,吐出了一部分内情,就是那艘走私货的船长,只要找到他,那批货就可以找到正主了。

孙处长巡视了一眼,走到张副官身侧问道:“这里有您要找的人吗?这一天,京都能找到的烟馆子都找了一个遍,这是最大的一个了,要是还没有,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张副官皱紧了眉头,摇头道:“没有,那人只说这个船长也有这爱好,但不一定今天就会来,实在不行,就挨个拷问,这些烟鬼多少都认识,一直打到有人说出那个家伙的住址为止,要是打了一遍还问不出来,那再想办法。”

孙处长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都拷问一遍?这人这么多,不会闹出事情吧?”

张副官斜睨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你觉得是闹出事儿可怕,还是头上的帽子不保可怕?再说了,闹出事情还有我,再不行还有我家总长,你操什么心?”

“得嘞!”孙处长得了这一句准话,彻底放心了,很干脆的应了,转头对手底下的人吼道:“把这些人分成几批,挨个拷问,有手段尽管使,直到说出真话为止,掖着藏着的,直接拖出去毙了。”

这话不过是用来吓唬底下的烟鬼的,却不想底下的人听了,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士兵还没动手,一个个就鬼哭狼嚎起来,当兵的可不管这些,照样分批拖下去,挨个开始拷问。

这一时间,烟馆子里鞭打声,脚踢声,哀嚎声,混乱不堪,张副官丝毫不心软,更不会手软,这次的事情关系到夏夜清,又是对付这些最可恨的烟鬼,就算是把京都的人都得罪光,他也得办。

审问了约摸一个小时,终于有士兵拖着一个人来到了张副官跟前,把人往地上一扔,说道:“孙处,张副官,这人知道那个船长的下落,他可以带我们去找。”

张副官走下台阶,来到那人身边,看着那人满身血迹的狼狈样子,蹲下身,开口冷冷问道:“你怎么认识的那个船长?是跟着一起跑船的?”

那人艰难的抬起头,哆嗦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我也是跑船的,跟那个船长很熟了,他住在哪里,家里几口人,我都清楚。”

张副官咧开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那好啊,你带我找到他,我的事情了了,你就能活。”

第五十五章 真不啰嗦

深夜,京都的一座豪华的府邸外,十几辆车子鱼贯而来,径直驶到宅子门口才停下,车头都快抵到了墙上,最前头的车子上下来两个人,皆是一身军服,前头的个子挺拔,气势昂扬,正是夏夜清,后头紧跟着的自然就是张副官。

随着两人下车,后头车上的士兵也紧跟着玉生的号令下了车,端着手里的长枪,自发分成两列,守在了宅子门口,另有一队士兵去了宅子后头巡逻,防止有人从后头逃跑。

“玉生,把门给我撞开,不用跟他们废话,直接把黄金炆带出来。”夏夜清昂首立在台阶上,对玉生吩咐一句。

张副官见状,侧头过去,小声嘀咕一句,“总长,这个黄金炆大有来头,我们直接抓人,会不会惹不必要的麻烦?”

夏夜清斜看他一眼,冷冷的吐出一句,“惹上我,就是最大的麻烦!”

张副官了然,这话的背后意思就是,不怕麻烦,尽管上,再也不啰嗦一句,带着玉生打头踹开了门。

黄金炆正在屋子里听洋唱片子,看跟前的姑娘跳舞,这姑娘是红罗巷子才送来的,他早听说这红罗巷子里的姑娘不一般,腰肢儿软,身段妖娆,举止又放得开,穿上那大红色的裹身旗袍这么一扭,风光旖旎,美不胜收。

正欣赏着美人儿,听着小曲儿摇头晃脑的享受,冷不丁一声枪响,惊得屋子里的俩人同时一震,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不等黄金炆起身,外头就响起士兵的大靴子踏步而来的声音,显然来的人不少,这阵仗也绝不是善意的。

不过是分秒之间,屋门就被踹开了,黄金炆府里的下人根本拦不住,还没上前,便被枪声吓得缩在了门边上,几个端着枪的士兵率先闯了进来,拉上枪栓,枪口对准了屋子里的两人,“老实点儿,给我蹲在地上。”

“啊!”那姑娘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耳朵直往桌子底下钻。

黄金炆还不知道这是什么来路,皱了皱眉头,攥着手里的沉香手串儿,强作镇定,对着进来的士兵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突然闯到我的府里?”

“海关稽查,这个理由够充分吗?”夏夜清公事公办的口吻,迈着大步进了屋子,张副官和玉生一左一右紧跟在后头。

黄金炆看到来人竟然是夏夜清,着实有几分惊讶,夏夜清海关总长的身份他是清楚的,能劳动这位总长亲自来,看来今夜的事情无法善了了。

“夏总长?您深夜前来,黄某我有失远迎,真是失敬失敬啊!”黄金炆说着客气话,含笑对着夏夜清拱了拱手。

才要请他入座,夏夜清却一马当先自顾自坐了下来,冷淡的对他挥了挥手,“黄先生,客气话就不必了,我今日是来办公的,不是跟你套交情的,我有话问,你答就是。”

黄金炆的手尴尬的停在了空中,讪笑着收回来,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得点头说道:“夏总长既然是办公事,我黄某自然是要配合的,只不过,我此刻有事情要吩咐下头的人一句,请容我去个电话,去去就回。”

黄金炆说着话便要转身离去,夏夜清怪笑一声,一直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懒懒的道:“黄先生,这点儿小伎俩就不必了吧?我不喜欢啰嗦,你还是坐下等我问话的好。”

黄金炆目光一沉,倏的转过身来,直直的盯着夏夜清,面色也是阴沉的可怕,“夏总长,您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要对我用强吧?”

夏夜清斜靠在沙发上,冷眼瞧着他,毫不掩饰的道:“如果你再拖时间,我丝毫不介意你的提议。”

“你!”

黄金炆一口闷气涌到胸口,涨的他生疼,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年轻人逼到这个境地,是可忍孰不可忍,弯腰便把手伸向了距离他最近的沙发一角,那坐垫底下有一把枪。

“咔嚓”一声,不等黄金炆把手枪掏出来,张副官手里的枪就拉上枪栓,冷冰冰的抵在了他后脑上。

“黄金炆,之前对你客气,是看你一把年纪,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不想坐下,那你就老老实实的站着吧!”

张副官说完,一手肘直接顶在了黄金炆的腰眼儿上,疼得他表情扭曲,龇牙咧嘴的怪叫了一声,手里的枪自然也拿不住,被张副官顺带手就收了去,再想去拿别的武器,已经来不及了,一左一后都是黑洞洞的枪口,敢动,持枪的人会毫不犹豫的嘣了他。

“黄金炆,我只问一句,你老老实实的答,你们的货,到底是谁帮你们走出来的?”夏夜清俊朗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目光如刀,冷冷的盯着黄金炆问道。

“哼!”黄金炆鼻息里一声冷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知道之前的手脚已经被查了出来,否则夏夜清不会如此气急败坏,只是他倒不信了,夏夜清再有势力,还能一手遮天,在这府里把他嘣了不成?

“夏总长如此实力,怎么会查不出来,居然问道我一介商人头上了,这未免可笑吧?”

夏夜清是个说话算数的,说不喜欢啰嗦就真的不啰嗦,不等问第二遍,接过玉生递过来的手枪,抬手对着黄金炆的膝盖就是一枪。

这一枪来的猝不及防,黄金炆也没有料到他真的会开枪,躲避一下都没有,只觉膝盖一疼腿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姿势相当狼狈。

下一刻,黄金炆还没站起身,夏夜清的枪口又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力道之大,顶的他脑仁都隐隐作疼起来,心中不禁一凉,这个夏夜清,太强势霸道了,今夜,他怕是招惹错了人。

“黄金炆,第二个问题,你背后合作的,是不是魏千帆和山本忠一?第三个问题,你的货除了流入京都,还有没有其他地方?”

黄金炆顿时一震,听夏夜清的语气,难道这短短几日,京都的东西已经被他清理完了?不可能,那么多货和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这么快?

第五十六章 一触即发

“夏夜清,我还是那句话,你既然神通广大,又何必来问我?至于给我放行的人,你死也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足以让你栽一个大大的跟头,你就张狂吧!我看你能……”

“砰”的一声巨响,黄金炆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双眼睁得大大的,死都不敢相信,他在上海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却不想有人会如此利落的解决了他,可惜,所有的遗憾和疑惑,他都只能去地底下问了。

夏夜清的枪口还冒着子弹打出后的余温,他目光巡视了一圈儿屋子里,神情自若的把手枪收了起来,屋子里所有的兵,包括张副官和玉生在内都惊呆了,他们料到夏夜清会让黄金炆吃苦头,却没想到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总长,这……”张副官欲言又止,忧愁的看着夏夜清。

夏夜清却不以为意,淡淡的语气道:“慌什么,不过是一介商贾,他做下的事情,死一千次都不够,我倒要看看,是想为他报仇的人多,还是等着瓜分他产业的人多。”

张副官一时间无言,耸了耸肩,转身招呼手下来收拾一下现场,玉生也跟着过去帮忙。

魏千帆接到黄金炆府里传递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却不想一进门就看到夏夜清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地上黄金炆已经死去多时,已经冰冷的尸体,这场面着实让他有些惊讶,还夹带着几分愤怒。

“夏夜清,你,你竟然在深夜闯到黄家杀人?你这个海关总长不要当的太张狂了,黄金炆是不如你的地位,可他也是赫赫有名的富商,你想用头顶的帽子来冒险吗?”

夏夜清看到魏千帆神速赶来,虽觉得惊讶,却也在他意料之中,这更加证实了,这三个人狼狈为奸,是一伙儿的,这次的事情,谁都脱不了干系,想要整垮他?做梦!

“我当是谁,原来是魏司令,我倒是不知道,你跟黄金炆的关系这么要好,平日里也不见你们来往,怎么,都在私下往来吗?”夏夜清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调,丝毫不把魏千帆放在眼里。

魏千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一枪嘣了夏夜清,这个京都的活阎王,简直是可恶至极,活得让他觉得碍眼。

只是恨归恨,依照魏千帆眼下的实力,还不足以痛快利索的解决了夏夜清,只得耐着性子说道:“我们的关系,似乎不在你夏总长过问的范围,今夜的事情,你最好给一个交代。”

夏夜清冷笑一声,缓缓站起了身,他本就高大的身形,此时更显挺拔,带着无形的压迫和十足的气势,走到魏千帆跟前,居高临下的道:“不交代又怎么样?魏司令要跟我兵戎相见吗?”

“你!”魏千帆怒急,伸手掏出腰际的手枪,直接抵在了夏夜清的胸口,“夏夜清,你以为这京都是你的天下吗?你小子,早晚有你吃亏的那一天。”

张副官和玉生一看这架势,同时拔出了手枪,不约而同指向了魏千帆,“魏千帆,放下你的枪,否则你就只能跟黄金炆去作伴了。”

两方的士兵见到这阵仗,也同时端起了手里的长枪,纷纷指向对方,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屋子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一场冷战一触即发。

“司令,夏总长,何必如此紧张,不如放下手里的枪,我们好好谈一谈,如何?”蓝衣从外头走进来,一身军服俊朗潇洒,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上前劝和道。

夏夜清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蓝副官,要动手的是你家司令,他要一意孤行,我不介意奉陪。”

蓝衣只得把目光转向魏千帆,凑到他耳边,小声劝慰道:“司令,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夏夜清不是莽撞的人,敢这么做,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为了黄金炆和他对峙,于我们并没有益处。”

魏千帆咬了咬牙,气愤的哼了一声,显然有妥协的意思,只是碍于脸面,手上的枪仍旧没有收起来,却到底没有扣动扳机。

蓝衣见状,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司令,还是坐下吧!深夜过来太匆忙了,我让人去给您冲一杯咖啡提提神。”

魏千帆自然知道是收拾不了夏夜清的,总要找一个台阶下,蓝副官如此知趣,他也不能把自己架起来,不情不愿的收了手枪,嘴里咕哝一句,“喝什么咖啡,对着一个死人,我能喝的下吗?”

蓝衣讪笑一声道:“司令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

又转身对着手下吩咐一句,“还不把这里收拾干净,派人给上海黄家去个电话,让他们即刻派人过来。”

魏千帆皱了皱眉,开口制止了他,“派人报信也就罢了,至于这里,谁惹的谁来收拾,我没那个闲工夫,黄金炆不过是个商人,不至于兴师动众,这件事情我要尽快报给上头知道,我可不负责京都的治安。”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蓝衣扭头看了夏夜清一眼,后者心照不宣的递了一个眼神给他,蓝衣暗自点头,跟上魏千帆走了出去。

“总长,这就让姓魏的走了?”张副官收起手枪,看着夏夜清不解的问道。

夏夜清哼声道:“你以为我不想连他一起收拾了吗?只可惜,他这两年根基已经稳了,想收拾他,没那么容易。”

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他临走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黄金炆不过是个商人,他已经不打算插手这件事,说好听了是识时务,不好听了,不过是个怂包。”

张副官了然,“这魏千帆倒是个聪明人,这时候把黄金炆推出来,是他最好的退路,但愿他不会蹬鼻子上脸,别恶人先告状。”

夏夜清摇了摇头,侧目看了地上一眼,黄金炆已经被抬走了,他躺过的地上还留着一滩血迹,让夏夜清没来由的一阵厌恶。

“你去拟一份文件,黄金炆大量走私枪支弹药和违禁品,海关稽查时此人持枪拒捕,被当场击毙,照这个意思,给上头一个交代,顺便提一下,走私货已经悉数被查抄,没有造成大的损失。”

张副官点点头,他对夏夜清收拾烂摊子的能力一向是佩服的,他如此说,自然是没有后顾之忧,便照着他的话吩咐了下去,这件事虽然不算完美收场,但到底有了一个交代,夏夜清也不必再背这个黑锅了。

次日天微亮,夏夜清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慢吞吞的上了楼,一手揉着脖子往书房走去,才到门口,却发现书房的门是开着的,他心下疑惑,伸手推开了门。

“慕雪?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雪骤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吓得心跳都慢了一拍,急忙转过身想要掩饰什么,却不想手一抖,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声音不大,却惊的她打了一个冷颤。

一个小盒子掉落在地上,里头的东西滚落出来,在地上转了一下,最后安静的躺在了地面上,是一枚小小的印章,夏夜清的印章。

第五十七章 夫妻情分

“捡起来!”

夏夜清的声音并不严厉,仿佛日常的的语气,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话,目光也温和如常,可慕雪听在耳朵里,却仍不住浑身战栗,手都抖起来。

“清哥,我……”

夏夜清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若有若无的扫向她,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怎么了?我说让你捡起来,这很难吗?”

慕雪还想解释,“清哥,你听我说,我只是……”

夏夜清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她,“好了,既然你起的这么早,就吩咐厨房做些早饭来,我今天在这边和你一起吃。”

慕雪如释重负,搓了搓自己的手,缓解着尴尬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清哥有什么想吃的吗?”

夏夜清摇摇头,“无所谓,你看着办就好。”

慕雪点了点头,绕开他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夏夜清又说了一句,“小雪,以后我的书房交给下人来收拾就好,这里面太杂乱了,你还是少进来。”

慕雪声音低了下去,“是,清哥,我记住了,那我先去了。”

身后的门关上,夏夜清走过去捡起印章,拿在手上转了转,蓦然间想起了黄金炆的话,怪不得他临死前都还嘴硬,原来他自恃把慕雪拖下了水,以为夏夜清不敢拿他怎么办,没想到夏夜清完全不知情,还阴差阳错的杀了他。

这一时间,夏夜清反倒有些为难了,慕雪被搅了进去,他也不知道她陷的到底有多深,如果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联系,那么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救她。

思来想去,直接去问慕雪怕是行不通的,她既然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承认,说白了,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也仅限于此了。

“都怪我!”

夏夜清叹息一声,一手轻抚额头,歪倒在了沙发上,慕雪生性高傲,自从嫁给他,虽有夏太太的名分,感情上却始终被他忽视,她有如今的行径,虽不能说完全是他的错,但大部分是跟他有关,一个不被爱的女人,是悲哀的。

“张副官,张副官!”夏夜清对着外头高喊了两声。

不大一会儿,张副官便推门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放着夏夜清的印章,顿时一愣,询问道:“总长,有事情吩咐?”

夏夜清坐直身子,说道:“事情我大致已经清楚,不用再查了,堵住魏千帆那边就可以了,另外,吩咐家里的下人,没有我的吩咐,除了打扫的,不许任何人进我的书房。”

张副官瞬间明了,却也不敢细问,点头应道:“总长,我明白了,魏千帆那边好说,只要您放他一马,他自然会兜着黄金炆的事情,可问题是……”

张副官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下来,把目光转向了夏夜清,后者暗暗咬了咬牙,颇有几分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做出妥协。

“把所有的事情推到黄金炆身上,至于魏千帆,由着他去辩白,这件事给总理一个交代也就罢了,索性货已经追了回来,没有酿成大祸,总理不会再追究,我们也不用再追查,至于印章,你悄悄销毁,对上头就说印章丢失,找个替罪羊。”

“总长,您可要想清楚了,错过这次,再要对付魏千帆可就难了,还有那个山本忠一,我们抓到他的把柄可是不容易,更别说还险些连累到你。”张副官颇有几分惋惜的道。

这些日子他们彻查京都的烟馆子,可不单单为了找人这么简单,好不容易才找到些蛛丝马迹,可以把魏千帆等一众人拖下水,又冒险解决了黄金炆,到最后一步了,却突然放弃,换做谁都会不甘心的。

夏夜清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我想清楚了,机会总会有的,不急在这一次。”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次兄弟们辛苦了,你拿十根金条下去,请大家喝酒,就说我的意思,另外,这个月的薪水翻倍,算是犒劳大家。”

张副官却并不在意这些,笑笑道:“总长,这些事情您就不用操心了,我的性子您是知道的,玉生和手下的兵也不会在意这些。”

夏夜清摇了摇头,“不,你还是照我的意思去办,毕竟,这次不一样。”

他这么说,张副官也不好再推辞,点头答应了,“那好,劳总长破费了,兄弟们就不客气了。不过,家里的事情……”

夏夜清大手一挥,“你看着办,只是别让她太伤面子,记住教训就可以,算是我欠她的,这些年的情分,到此为止了。”

张副官听出他话里的伤感之意,安慰的事情他做不来,夏夜清也不是会接受别人安慰的人,又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便找借口离开了。

早饭做好,已经是上午七点钟,夏夜清果然没有爽约,陪着慕雪在饭厅一起用早饭,他已经好些天没有认真吃过早饭,更别说两人能如此和睦相处了。

慕雪表面上看着很开心的样子,内心却是有几分忐忑的,她到底做了亏心事,又险些被夏夜清发现,虽然他没有追问,但是心虚是少不了的。

“清哥,你尝尝这个汤,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你这些日子忙,多喝些汤保养身体。”慕雪盛了一碗汤,讨好的递了过去。

夏夜清接过来,就着碗喝了一口,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还是你了解我。”话虽这样说,但是碗放下去,却再没端起来的意思。

慕雪还想给他夹菜,看他兴致不高,饭菜进的也不香,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闷头吃自己的饭。

两人正各自尴尬的吃着饭,就听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慕雪骤然受到惊吓,手里的筷子都脱了手,掉在了地上,有几分失态。

“清哥,对不住,我再去拿双筷子。”

慕雪说着话就要起身,夏夜清却压了压手,示意她不要动,“你坐着,让春桃去拿就好了。”慕雪只好又坐了回去。

外头的惨叫声越来越大,同时还伴随着张副官的斥骂,声音不高,却能清楚无误的让饭厅里的人听到。

第五十八章 好自为之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说过多少次,总长的书房让你好好收拾,你是怎么做事情的?收拾不好也就罢了,连个门都关不好,这次丢的是文件,下次若是丢了重要的东西,我摘了你的脑袋。”

张副官嘴里教训着,手上的鞭子不停,越发加大了力道,一鞭一鞭下去,打的人皮开肉绽,清脆的鞭打声混合着那人的惨呼,听的人心惊胆战。

慕雪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春桃把筷子拿过来,她握在手里却也没力气再去夹菜了,身子坐在饭厅,心思却飘在了外头,耳朵竖起听着张副官和外头的动静,鞭子每打一下,她的心里就跟着颤一下,仿佛是打在了她身上一样。

“不用怕,张副官在教训下人,下人做事不当心,教训也是应该的,也算是杀鸡儆猴,让这公馆里的下人都长长教训,这样你也省心些,好了,快吃饭吧!。”夏夜清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看似安慰,实则是在点拨。

慕雪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手心儿都出了汗,魂不守舍的站起了身,才想找借口先离开,话还没到嘴边,却双腿一软,晕在了地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卧房了,夏夜清在床边守着,床头柜上放着一碗鸡汤,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好端过来的。

“清哥,我睡了多久了?”慕雪哑着嗓子开口问道。

夏夜清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淡淡说道:“没多久,不到一个小时,春桃做了鸡汤,给你补补身子。”说着话,伸手扶起了她。

慕雪就着他的手,一口气把鸡汤喝了个干净,喝完觉得身上舒服了许多,又就着夏夜清的手,倚在了床头,夏夜清还贴心的给她塞了个靠枕,让她可以舒服些。

“小雪,刚才医生来过了,他说你是缺乏休息,所以才会晕倒的,我已经嘱咐家里人,这些日子不许打扰你,让你安心静养,好好休息几天,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清哥,我……”慕雪看着他,欲言又止。

夏夜清坐直了身子,目光审视着她姣好的面容,缓声道:“小雪,我知道,我们成婚以来,我有很多地方对不住你,我不是个好丈夫,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想对你好一点,再好一点,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慕雪听到这里,已是潸然泪下,她从未想过,犯了这样的错,夏夜清还能说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这让她无地自容,倘若他骂她一顿,或者羞辱她一顿,她都会觉得好受些,可他偏偏不,还如此维护她的面子,这让她剜心一样的难受。

“清哥,要说错,也是我的错,你对我的好,其实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因为家族联姻不得不娶了我,但是你肯善待我,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慕雪低垂着头,也说出了心里话。

夏夜清叹息一声,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把掌心的温暖传递给她,希望这样可以给她带去些许的安慰,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得温和起来。

“小雪,我们是自小长大的情分,你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有着跟你母亲一样倔强的性情,但我不希望你是她,我只希望你过得幸福,你明白吗?”

慕雪的泪花止不住的涌出来,模糊了双眼,她也不希望像母亲一样,可是她爱的人,可以给她一切最好的物质生活,却唯独给不了她最需要的那份爱,没有这份爱,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又何谈幸福?

她也知道,夏夜清今日说这些话,必定是有原因的,想到此,她伸手拭去了泪水,抬头望着夏夜清,问道:“清哥,我母亲的悲哀不是她自己造成的,是我父亲的错,如果你不希望我变成他,那么你呢?你会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吗?”

夏夜清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半晌才说道:“慕雪,我不是你父亲,可我也想告诉你,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我是这样,你也是,但我还是当初那句话,我可以给你一生荣华富贵,也包括自由,只要你想要。”

慕雪怔怔的望着他,眼睛里的希望一点点破碎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渐渐失去了温度。

“清哥,你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别的?”

夏夜清摇了摇头,“都不是,只是为了我们昔日的夫妻情分,有些事情我不去调查,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说,是希望保留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我也不希望你伤害别人。”

“不,不不,清哥,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

慕雪双手捂住了耳朵,拼命的摇头,眼泪像决了堤的水,再也止不住,她所有的尊严和骄傲,在这一刻崩塌,溃不成军,她多么希望这一刻都是一场梦,她多么希望,从前做过的那些事都是假的,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一切都晚了,如夏夜清所说,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她和夏夜清之间的情分,也到此为止了,他口中的那个别人是谁,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有的温柔和温情,以后都不会分一丝一毫给她了。

“小雪,时候不早,我今天海关有要紧的事情,我得离开,你好好休息,其他事情都不要再操心了,有些事,我自会收拾干净,你好自为之。”

夏夜清说罢,便起身离去,慕雪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房间,却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有今天的结局,她怪不了别人,要怪,只能怪命不好。

宋泠月把董氏打击的一蹶不振,容氏却趁着这个机会再次风生水起,也是夏夜清背后助益,这才让容氏起死回生,随着天气渐热,容氏水涨船高,再次成为京都炙手可热的纺织大亨。

唐氏也在京都崭露头角,这与唐风过人的能力是分不开的,在他的推动下,宋泠月逐渐学习着把容氏的生意扩张到海外,甚至还起了加入商会的想法,如果能取代商会会长的位置,那么容氏与唐氏,便成为京都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

这日一早,唐风早早地来了容府,说好了要跟宋泠月去商会参加一场宴会,他可不想迟到。

宋泠月特意穿了一件西式的v领子洋装,月白色的长款礼服,上身是蕾丝挑花的,隐约露出雪白的锁骨,优雅又性感。

“唐风,你来的好早,是有事情要提前吩咐吗?”

唐风听到动静,抬头向楼梯的方向望过去,宋泠月正缓步走下来,笑容温暖,美的像个天使,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若她正一步步走向他的生命里,如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想放手。

“唐风,唐风?”宋泠月看他半天没回应,忍不住喊了他两声。

唐风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道:“算不上吩咐,我只是在想,这次去商会也是个契机,不如你借此坦白你的身份,让宋氏重见天日吧!”

宋泠月一怔,“重见天日?你不怕会连累你吗?”

第五十九章 不谋而合

唐风没有直接回答宋泠月的话,在他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必有这样的担心和疑问,就算是彼此会连累对方,可是到最后的关头,谁也不会离开,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又是相互扶持的生意伙伴的关系,早已经把他们联系到了一起,加上唐风心里的那点儿执念,让这层关系更加牢不可破。

“是你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你?别想那么多了,出发吧,我的大小姐!”唐风打趣着,对着宋泠月侧了侧头,宋泠月会心的笑笑,伸手挽住他的臂弯,双双离开了家。

荣兴商会的会长每三年一次届选,今年的宴会之所以办的隆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选任新的会长,这是京都商界的头等大事。

丁会长在任这几年,虽不至于一事无成,但除了他自己的生意,到底没为别人谋过福利,若不是他父亲从前的几分薄面,他这个会长的位置早就该让贤了。

宋泠月和唐风赶到的时候,各方贵宾已经来了一多半,两人还没进大厅,正巧看到钟部长和薛司长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急忙迎上去,招呼了一声。

“钟部长好,薛司长好!”

钟部长和薛司长正在说什么事情,似乎意见不合,钟部长不是很满意,眉头一直紧皱着,正为难的功夫,听到两人的招呼声,抬头望过去,顿时舒展开了眉头。

“呵呵,唐风老弟,我正和薛司长提起你,你就来了,真是来的早不如来得巧。”

唐风一脸歉意的抱了抱拳,“钟老哥,薛司长,是兄弟的不是,来的早怕抢了后辈的风头,来的晚又觉得有失礼数,左右为难,也只好卡着时间来了,失礼失礼!”

钟部长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笑了笑,伸手轻拍了拍唐风的肩头,示意他不必自责,还打趣道:“这有什么,我不过是早起急着办事,回来的路上经过这里,所以抢先了一步,这就不必道歉了吧?”

唐风又是接连拱手,“老哥哪里的话,老哥日理万机,什么时候来都是恰好的时候。”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着,薛司长和宋泠月只能各自在他们身侧陪着笑脸,有钟部长和唐风的交情,薛司长自然不好插嘴,宋泠月就更不一样,抛弃金凯门舞女的身份不提,她在这些人眼里,怕只是唐风带来的舞伴,与其他女人并无不同,自然也没有说话的立场。

客套一番,后头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的人,见到钟部长,自然都争着上前说话,钟部长应付了一阵,眼见人越来越多,便引着唐风进了大厅,躲个清净。

进了大厅,钟部长还要带着唐风进包厢,说有些话想和他单独谈谈,宋泠月见状,便想找个由头去别处,好方便他们说话,还没开口,唐风却伸手抓住了她。

“你跟我一起进去,钟部长不是外人,他也不会介意的。”唐风说着话,转向钟部长,笑着问道:“钟老哥,小月必须得跟我一起进去,她在外头我不放心。”

钟部长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上次在这里闹得不愉快,以为唐风还心有余悸,虽觉得不太妥当,但唐风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好回绝,便笑笑说道:“唐老弟,你都这样说了,我自然没意见,那就一起进去吧!”

包厢里没有别人,钟部长进去,吩咐了听差给奉了茶水,便让人下去了,屋门关好,便只剩下三人。

还是钟部长先开了口,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笑看着唐风,“唐老弟,这次荣兴商会会长大选,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明说,只说道:“会长责任重大,自然要有能者担当,这份儿担当也须得有能力与人品,二者缺一不可。”

钟部长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烟雾,似笑非笑的道:“兄弟,你这可是答非所问,我问的不是会长的人选,是你的想法?”

他以为唐风不理解他的意思,顿了顿,又缓缓说道:“说句实话,上次会长大选的时候,我还不是部长,前部长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是不插手的,我们上次见面,是我上任以来第一次正式来商会,而这一次,我可是有目的而来的。”

钟部长说到目的二字,目光直望向唐风,话中深意不言而喻,唐风心下明了,他这是想帮衬一把,这个会长的位置,唐风早有心取而代之,奈何他在京都才扎下根基,想要夺得会长之位,谈何容易,眼下钟部长的心思,倒是和唐风的心意不谋而合。

钟部长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唐风也不好拐弯抹角,索性直言道:“不瞒老兄,这个会长的位置,我有心争取,而且,势在必得。”

宋泠月骤然听到唐风存的是这份儿心思,也着实有些惊讶,总以为他不过是想振兴唐氏,恢复他唐氏昔日的荣耀,却不想他的心思不止于此。

钟部长倒是很镇定,听到唐风的心里话,坦然笑道:“这就对了,京都商界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才,我助你登上会长的位置,自然,我也希望你可以纠正商界的不良之风,官商勾结早已经是铲不掉的毒瘤,我也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唐风讶然,他总以为钟部长跟那些官员是没什么不同的,对他另眼相看,也不过是因为两人脾性相和,所以私交比别人深些,却没想到,钟部长的心性竟然和他也是一样的,都是希望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钟老兄,你这个朋友,我唐风是交定了。”

钟部长笑着伸出了手,“唐老弟,我也正有此意。”

包厢里的气氛其乐融融,包厢外头的大厅却是热闹非凡,随着夏夜清和几位银行行长的到来,顿时变得人声鼎沸。

这次商会会长选任,夏夜清本是不打算来的,他一向不喜欢出席这样的场合,有海关总长的身份在,公然出席商界的大会,说白了是给他自己找麻烦,可是听说宋泠月跟着唐风一起出席了,他这颗躁动的心就怎么也定不下来了。

硬着头皮进了大厅,被一众人左拥右簇的到了座位上,却左看右看都找不到那个心心念念人的身影,身侧的张副官跟着转了一大圈儿,回来也摇了摇头。

夏夜清心里就有些诧异了,难道这丫头没来?那盯着容府的人为什么要禀报这个消息呢?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没人敢这么骗他的。

正疑惑的功夫,外头又是一阵热闹,一众人随即把目光转向外头,外头听差的急匆匆来禀报,一众人耳朵里听得分明。

“棉纱大亨董先生带着千金董小姐来了,同来的居然是慕总长家的千金,大家快去迎接吧!”

听差话音才落,人群里就有人开始嘀咕,同时目光偷偷打量夏夜清,“慕家的千金,那不就是夏总长夫人嘛!怎么两人还不是同时来呢?这是唱哪出啊?”

第六十章 竞选会长

夏夜清静静的坐在位子上,盯着门口的方向,董正勋走在最前头,接着进来的就是慕雪了,有总长千金和夏夫人的名头,排场自然不小。

“夏太太,请进吧!”董正勋进了大厅,侧过身,对慕雪客气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雪轻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在众人的邀请声中抬脚进了大厅,她今日刻意收拾打扮了一番,一身雪白的蕾丝裹身连衣裙,搭配高跟鞋,勾勒出她完美高挑的身形,珍珠的首饰装点的恰到好处,加上她出众的气质,尽显高贵优雅。

身后的董丽娜也是刻意打扮过的,只是她向来喜欢花枝招展,珊瑚色绣大朵玉兰花的旗袍,同样也是搭配的珍珠首饰,倒是显得富贵,只是气质上,远不如慕雪的清冷高贵。

慕雪和众人寒暄一番,自发走到了夏夜清跟前,身后的人不好再跟着,只好各自散了,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看着他们的方向,董丽娜也被董正勋叫走了,说是介绍几个大人物给她认识一下。

“清哥,我在家里闷得厉害,所以应丽娜的邀请,出来走走,没想到你也来了这里。”慕雪说道,她的一只手不停地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显得有几分紧张。

夏夜清笑了笑,说道:“你不用这样紧张,早知道你觉得闷,我该邀请你一起来的,是我疏忽了。”

慕雪被他的目光盯的不自在,伸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低头笑道:“没关系的,我也是怕给你添麻烦。”

在外人看来,这宛如金童玉女的一对小夫妻,该是在偷偷说甜蜜的悄悄话,都不好意思上前打破他们的甜蜜,殊不知两人之间的对话,对于夫妻之间来说,已经是十分的生疏。

此时包厢里的气氛却是一片融洽,唐风和钟部长达成了一致,全力竞争此次会长的位置,宋泠月为了支持唐风,当着钟部长的面表示,唐风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容氏要加入商会,全力支持唐风工作。

钟部长最初对宋泠月的身份是有疑惑的,作为高官,金凯门即便没有去过,也是听说过的,金凯门头牌月亮小姐的大名,自然也是耳熟能详,各个热门报纸上的头条也是见过的,在他最初的印象里,宋泠月该是唐风带来的舞伴。

可是这次宋泠月的表态,显然是容氏当家的态度,这让他心里泛起了嘀咕,忍不住开口问了唐风一句,“唐老弟,宋小姐的意思是?”

唐风笑了笑,解释道:“钟老兄,不瞒您说,小月不止是我的妹妹,还是容氏的创始人,也就是说,她才是容氏真正的大当家。”

“啊?”钟部长吃惊不小,抬眼看看跟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又能成为昔日金凯门的头牌,容貌才色自然都是绝佳,尤其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令人我见犹怜,只是怎么看都看不出商业女强人的派头。

“她是容氏的创始人?可我怎么记得,容氏的创始人是容太太,这宋小姐姓宋,跟容氏又有什么关系呢?”

唐风便又说道:“钟老兄,有些事情说来话长,您也知道,京都商界几乎是虎狼之地,一个女孩子出面自然是困难重重,所以才推了容太太来出面,这背后的所有努力和辛苦,都是她亲力亲为。”

钟部长顿时肃然起敬,忍不住把目光再次投向宋泠月,点点头,语气里充满了敬佩之意,“看不出来,小小女子竟然有这样大的作为,钟某佩服,佩服。”

宋泠月礼貌性的笑笑,“钟部长过奖了,容氏有今天,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跟唐风和干妈的帮助是分不开的,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容氏,自然,也得益于各路朋友的帮助,我内心很是感激。”

钟部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不是个纠结于别人往事的人,容氏的创始人如何,他并不在意,只要容氏有实力,那就可以入他的眼。

“不错不错,唐老兄初次竞选会长,有容氏的加入,必定如虎添翼,以后京都的商界,就靠你们来领头了。”

话说到这里,唐风也明白了几分,钟部长很容易就接受了宋泠月的身份转变,这验证了他的想法,有利益相聚的地方,往往就不太注重对人的考量,这是好处,却也是坏处,因为一旦有利益相争,宋泠月的身份,怕是会成为众人攻击的目标。

只是眼下他决定了把宋泠月推到幕前,那就顾不得这许多了,既然决定了携手并进,那就从加入荣兴商会这一步开始吧!众生相摆到跟前,总比背后变脸来的好。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外头的人也该来齐了,钟老兄,我们一起出去吧?”唐风看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起身对钟部长和宋泠月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人依次离开了包厢。

会长大选很快就开始了,各路人物和候选人到齐之后,就按照会员以及参会人数开始投选票,会长在商界的位置举足轻重,一共要经过三轮的票选,之后还要经过参会官员的票选,最后得出会长人选,由工商部长宣布。

前头的会员投票自不必说,谁带领大家制造出更多的利益,谁的期望也就越大,至于后面的官员票选,靠的就是关系了,最后的工商部长宣布暨任,看似无足轻重,实则至关重要,换句话说,工商部长同意的,未必能选上,但他不同意的,一定选不上,这也是钟部长有底气支持唐风的原因。

会员大选的结果在上午就已经出来了,主席团的人员宣布了票数,唐风凭借自己的实力,入选了前三位候选人之一,其余的重头戏,自然都在下午进行。

午间的宴席开始,唐风拉着宋泠月去了安排好的包厢里,围坐一桌的都是京都有名的大亨,宋泠月都认识,但是这些人却是只识的容少爷,而不认识宋泠月的,对于她的同坐一席,众人有疑惑,也有不屑。

夏夜清找了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宋泠月,大选的时候他作为贵宾坐在前排,自然也没有机会去找,现下宴会开始,重要的官员被安排在最大的包厢里,他看到宋泠月被唐风拉扯走了,便有些心急。

离开了大包厢,夏夜清来来回回的在其他包厢门口转悠,又不敢太明显,否则包厢里的人发现了,肯定要出来敬酒的,他可吃不消。正想着找什么借口去宋泠月的包厢转转,包厢的门却突然从里头打开了。

第一章 想你了呀

一个人举着酒杯站在了包厢门口,看到外头是夏夜清,还似乎找人的样子,骤然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夏总长?您怎么过来了?快快快,不嫌弃的话,进来坐吧!我们都想敬您一杯呢!”

屋子里的人听到门口的动静,顿时齐刷刷的把目光转了过来,一起望向夏夜清,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夏夜清微微蹙了蹙眉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但被发现了,还被人家邀请进去,最尴尬的是,宋泠月就在里面,此刻正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是进去呢?还是找由头离开呢?真是为难。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很诚实的做出了选择,长腿一迈,便受了那人的邀请,口中还振振有词的说着,“听说会长候选人都在这里,我顺便来看一眼,大家不要客气。”

说是不必客气,可他海关总长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客气是不可能的,一进包厢,众人便纷纷站起了身,有的忙着为他挪座位、摆碗筷,有的忙着给他倒酒,还有殷勤的,敬酒的酒杯都伸到了他跟前。

“夏总长大驾光临,鄙人范成华,敬夏总长一杯。”范成华端着酒杯,笑容可掬。

夏夜清侧身扫了他一眼,范成华这个名字听过,但似乎并不熟悉,再偷瞄一眼宋泠月,她对这个范成华似乎不是很满意,竭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掩饰不了目光里隐隐透露的厌恶之意,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但夏夜清这个人做事是有章法的,外人面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若真的有碍事的石头,扔下山头就是,没必要在这种场合给人难看,虽未端起酒杯,却也是笑着回应过去。

“范成华范先生是吧?客气了,我不过是来看一眼,你们都是会长的候选人,下午还有最重要的事情办,不如票选结果出来,晚上我们再痛饮,你也少喝些,要保持最佳状态啊!”

这番公事公办的话,既拒绝了范成华的殷勤,不至于让他难堪,又挡住了后头敬酒的人,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范成华笑笑坐了回去,后头的人附和着谈笑几句,也纷纷坐了回去,只是目光始终不离夏夜清左右,生怕怠慢了这位总长。

唐风起初跟着众人打了一声招呼,便坐了回去,和宋泠月私下里交谈着什么,权当夏夜清不存在,宋泠月更是无视他,众人坐回去后,她便只顾着吃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时不时的给唐风夹菜,惹得夏夜清眼馋的厉害。

她倒不是故意给夏夜清冷板凳,只是唐风是竞争会长的人选,也是势在必得的,这时候要是和夏夜清套了近乎,那即便最后入选,也少不得背后让人嚼舌根。

尽管钟部长也在背后相助,但钟部长是看中唐风有这个实力,所以愿意推波助澜,若是攀上夏夜清,这性质就大大的不一样,唐风这个会长的人品和威信,都会大大的下降,她不能给他找这个麻烦。

宋泠月作如此想,夏夜清更是将这件事的里外关系想的明白,不就是不想跟他攀关系嘛,这容易的很。

“唐少东家跟宋小姐关系还真是亲密,这样的场合都不分彼此,只是我总觉得,这样的宴席,都是男人居多,女人家家的坐在这里,总是不合适的吧?”

夏夜清这话让一众人摸不着头脑,虽然他们也觉得唐风带个女人来同坐有些不合适,但不过是一顿饭,没必要为了女人伤了和气,便也不好说什么,眼下夏夜清这意思,明显是要较真儿,这让众人有些迷茫了。

唐风自然知道这句话是针对他的,索性放下了筷子,半笑不笑的道:“夏总长不会还实行男尊女卑那一套吧?这可是新社会,我就愿意带着她同席而坐,又有什么大不了?”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向唐风,又偷偷瞄了一眼他身边的宋泠月,隐隐觉得看出点儿由头来,红颜祸水,感情这两人是在争风吃醋。

有跟唐风私交不错的,暗暗为他捏了把汗,他的话说的毫不客气,也丝毫不给夏夜清面子,这时节得罪海关总长,对他竞选会长可是大大的不利,便忍不住相劝。

“唐兄,夏总长也是为宋小姐好,她毕竟是个女人,怕是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太好。”

唐风不满的皱了皱眉,他不是不明白夏夜清的用意,只是他不想一味的忍让,海关总长又怎么样,在感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他凭什么让?

“夏总长多虑了,我既然能带她来,自然有护她周全的能力,倒是夏总长,宴席过半,您再不回去,怕是有人要着急了。”谁还不知道谁的小辫子似的。

夏夜清被怼,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偏偏宋泠月瞧出他的用意,小眉头紧紧的皱着,不满的盯了过来,夏夜清到嘴边的狠话生生被她的目光盯了回去,硬是转了话锋。

“时候是不早了,我还得去跟老朋友叙叙旧,各位慢用,先告辞了。”说着话,起身抱了抱拳,在众人恭送的目光里,大摇大摆出了包厢。

他前脚才出来,后头宋泠月也跟了出来,走到没人的地方,趁他不备,上手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拧的夏夜清俊脸都变了形。

“哎呦,好月月,你轻点儿!”夏夜清吃疼,连忙求饶。

宋泠月怕他闹出动静,只一下就撒了手,却还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想做什么?今天对唐风来说很重要,你不要捣乱。”

夏夜清“噗呲”乐了,两手叉腰,摆出一副讲道理的架势,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捣乱?我是为了帮他,免得别人说他走后门,我都豁出面子跟他当场争风吃醋了,你不感谢我,还冤枉我捣乱,真是比窦娥还冤。”

宋泠月半信半疑,“真的?”

“假的!”夏夜清故意逗引,一脸的坏笑,“我才不在乎他能不能当上会长,既不帮衬,也不捣乱,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宋泠月急忙侧过身去,避免跟他眼神接触,脸羞得通红,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不是好好的,你看我干什么?”

夏夜清弯了弯腰,目光里的温柔和眷恋一览无余,男人的气息软软的扑在宋泠月脸上,声音也是无比温柔,“因为我想你了呀!”

第二章 找不自在

宋泠月的脸红了又红,这个人真是不分场合,什么都说,自发的往后退了一步,距离他远了些,压低声音道:“你快别说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夏夜清才不管这些,她后退他就向前,不由分说拉住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摩挲,亲昵的道:“好月月,我们多少日子没见了,你天天跟那个唐风在一起,我都嫉妒死了。”

“哎呀!”宋泠月甩开了他的手,“你别拉拉扯扯的,唐风跟我只是兄妹,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顿了顿,又觉得这话倒像是在向他解释一般,又急忙改口道:“再说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好好办你的正经事。”

夏夜清挤了挤眼睛,“你就是我的正经事,要不是你来,我才不来这什么商会,他们能请到我,都是托你的福。”

宋泠月倒是不知道这个,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头大,他的用意就在她这里,那今天看来是消停不了,等一会儿她得离他远些,不然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就找了个借口道:“那行吧!你先去忙,有什么事情等事情结束了再说吧!”

夏夜清得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嘴一咧,乐的像个孩子,不等宋泠月离开,趁她不备,猛地凑近她,在额头亲了一口。

“你!”宋泠月耳根一热,小鹿乱撞,又羞又气,急忙推开了他,“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跺了跺脚,急忙跑了开去。

夏夜清却是喜不自胜,宋泠月总算是没那么排斥他了,这样来说,他距离她就更近了一步,人都走到了一起,化解昔日的矛盾也就不成问题,舔了舔嘴唇,乐呵呵的回了包厢。

慕雪站在另一头的女眷包厢门口,冷眼看着这一切,又是愤恨又是无奈,早知道夏夜清来是有目的的,却不想还是为了这个女人,为了她,他连父辈订下的婚姻都不顾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

“夏太太,你在看什么呢?大家都快散了,都等你呢!”董丽娜走过来,不解风情的说了一句。

慕雪扭头翻了她一眼,恶狠狠的吼道:“我说过,叫我慕小姐,不是什么夏太太,你记不住吗?”

董丽娜冷不防被她一阵呛白,十分尴尬,顿时僵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触到慕雪冷冰冰的眼神,立即垂下了头,低声应道:“对不起慕小姐,是我失言了。”

慕雪冷哼一声,拿起手包,看也不看包厢里的其他人,昂首出了包厢,她倒要去看看,这个昔日的金凯门头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下午的票选就快了很多,一群人忙忙碌碌,不过两三个小时,事情就有了结果,不出意料,会长人选最后票选落定,果然是唐风,尽管底下人多有非议,但是钟部长力挺,加上唐氏如今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再算上背后的容氏,谁也不敢当面说什么。

会长的身份定了,晚宴开始之前,免不了要主持个会议,会长致辞肯定是少不了的,商会的工作人员动作很是麻利,大厅的投票桌收拾下去没几分钟,会议厅就布置好了,全员落座之后,会议就开始了。

本来该由全场最大的人物来率先发言,但是钟部长扫了一圈儿,全场除了他,便只有夏夜清了,钟部长自然是不会含糊,可是夏夜清就不一样了,要请他去发个言,怕是比登天还难,便只好硬着头皮,还是自己上了。

此时的夏夜清完全没在意事情到了那一步,该投票还是该做什么,基本都是张副官来代替的,他最多就是出了个名字,大部分时间里,他的目光都随着宋泠月转悠,她坐回来,他就松一口气,她偶尔出去一趟,他就巴巴的等着,十足一只等待主人回归的小哈巴狗。

钟部长的发言不过是三五分钟便结束了,唐风也不注重这种形式,客气了几句,走个过场,新官上任三把火,也算是给众人一个交代。

唐风简略的说了几句有关唐氏的还有荣兴商会的事情,众人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不想他突然话锋一转,目光也跟着从台上转向了台下。

“诸位,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借此机会,要把我背后的这个女人,推到幕前来,我也希望大家从今以后记住的,是她另外一个身份。”

唐风说着话,对着台下坐着的宋泠月抬了抬手,示意她站起身,在众人面前露露面。

宋泠月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来这么一出,一时间没有心理准备,慌里慌张的站起了身,想故作镇定,却也是不能了,一只手不停的掐着大拇指的指甲,想着该怎么配合他继续下去才好。

唐风看她站起了身,笑容越发灿烂,一手指向她,昂声对众人道:“这位是宋小姐,她是……”

“她是金凯门的头牌,红极一时的月亮小姐,外人俗称她这样的女人是粉红女杀手,专门在有钱的男人堆里转悠,说白了,就是为了钱财不顾一切的狐-狸-精”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的在会场里响起,截断了唐风的发言,言辞又是如此的不堪,顿时引得一众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屏住了呼吸,因为发声的不是别人,正是海关总长的太太,慕雪。

慕雪似乎对众人的反应不以为意,也不去管夏夜清想要吃人一般的目光,就连身后的董丽娜伸手都拦不住她,独自撇开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踩着高跟鞋,不紧不慢的走向了前头的台子上。

唐风并不知道她的来历,听她前头言辞不客气,大有侮辱宋泠月的意思,眼下又跑到他跟前,站在了麦克风的后头,显然是不准备罢休,便伸手捂住了麦克风,想把她劝退。

“这位小姐,今天是会长大选的日子,如果您对我不满,我们可以会议以后单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吧!”

慕雪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我找不自在?我看找不自在的是你吧!带这个交际花来这种场所,你都不怕人嗤笑,还怕我说吗?”

第三章 决不食言

唐风向来是个儒雅的君子,不屑于动粗,尤其是对女人,只是眼前这个女人,让他实在儒雅不起来,甚至有想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这位小姐,我不喜欢动粗,只是你再这样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慕雪才不怕他的威胁,冷哼一声,撇嘴道:“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尽管动手,我要是躲一下,就不姓慕。”

唐风皱了下眉头,姓慕,还有这样的语气和傲娇的气势,那看来是京都有名的大家族了,又骤然灵光一闪,他隐约记得,夏夜清的太太是财政总长的千金,也是姓慕,眼前这个女人的年龄和气质,说是总长夫人也不为过,看来是个硬茬子。

台下的人伸长了脖子看着台上的两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表情能看出他们明显不悦,有人想上去劝慰,又怕把事情闹大,得罪了贵人,起身站了站,便又坐了回去。

宋泠月此时已经知道,慕雪是冲着她来的,看唐风在上头有些为难,起身才想上去为他解围,身后便有一只手扯住了她。

“月亮小姐,你还真是个红颜祸水,这么要紧的会议上,都有男人舍出去面子带你来,难怪严熠也为你神魂颠倒,狐狸精!”

董丽娜说着恶毒的话,盯着宋泠月的脸,心中愤恨至极,一只手扬起来,想当着众人的面结结实实给这个狐狸精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彻大厅,所有人,包括唐风和慕雪在内,都被震惊的愣住了。

宋泠月甩了甩打疼的手,轻蔑的扫了董丽娜一眼,冷淡的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我是狐狸精,也轮不到你羞辱,想要给我难堪,还是先掂量掂量你的身份。”

董丽娜做梦都没想到,一个昔日的金凯门舞女,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她,还丝毫没有悔改和害怕的样子,她捂着被打的火辣辣的半边脸,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甩开董丽娜,宋泠月昂首走上了台子,此时此刻的她已经豁出去了,唐风都能把她三番五次推到前头,她又何必遮遮掩掩,宋家迟早要东山再起,她也迟早要在所有人的目光里重新复活,那就干脆活出个样子,不能再轻易被打败。

“夏太太,今天是唐风任荣兴商会会长的重要日子,你要是再敢搅局,就算他不说话,我也会对你不客气的。”宋泠月冷冷的盯着慕雪,出言威胁道。

慕雪冷笑一声,打量着她,居高临下的说道:“就凭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要不是靠着一个一个男人,你以为你能来到这样的地方吗?别以为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曾经碰过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有那些男人,你什么都不是。”

众人听到慕雪这席话,顿时对这个昔日的月亮小姐有了印象,再看宋泠月的目光,便充满了淫邪的意味,想不到金凯门倒了,这个昔日的头牌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日渐风光,搭上了唐氏的东家,这就值得琢磨了。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似乎还在诉说昔日金凯门头牌和一众大人物的风流韵事,有关于慕年的,自然还有关于陈霆锋的,更有甚者,连洪钰仁都提到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宋泠月搭过多少男人似的。

钟部长在底下坐着,眉头都皱成了川,他是没想到,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丑事,他不在乎这个宋泠月的身份,可是别人在乎,而且对唐风新上任来说,至关重要,若是连累唐风的名声,对他这个部长也是不利的。

侧头看看旁边的夏夜清,后者脸色铁青,上头是他的太太,想来他也是面子上过不去,上去拦不合适,不拦,事情怕是会越来越难堪,想到此,钟部长也为难了,犹豫着不好说话,也不好采取办法。

慕雪要的就是这效果,既然夏夜清不管颜面了,铁了心要跟她划清界限,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宋泠月想要取而代之,做下一任夏太太,做梦!她一定要让这个狐狸精身败名裂。

“你想勾引我丈夫,想要光明正大的做一个阔太太?我告诉你,有我慕雪一天,你就休想做夏夜清的太太,一个交际花,还想洗白,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慕雪心中生恨,决心要拉着宋泠月一起下地狱,早已经顾不得什么脸面和气度,最恶毒的心思和言语,此时此刻,全部都展露出来。

“这个姓唐的愿意捧你,也不过是看中你这几分姿色,等你人老珠黄那一日,除了被抛弃,不会有别的下场,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该早早的滚出京都,别给你的祖先丢脸。”

换做以前的宋泠月,听到这番话大概是要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可如今她不一样了,坚强了,也淡然了许多,张牙舞爪的往往是做给人看,只有无声无息的,才会捅到敌人的最痛处,她不急于这一时。

“慕小姐,我自然不是什么大人物,比不得慕家的百年门楣,只是这百年门楣,也挡不住慕小姐自甘堕落,沦为一个怨妇。”

宋泠月讥讽慕雪一句,又话锋一转道:“我没心思跟你做口舌之争,只是我想劝你一句,你要是再出言不逊,我会集合容氏所有的一切,专心对付你慕家,你放心,只要我有心,一定会让你慕家吃不了兜着走。”

慕雪见她口出狂言,恼羞成怒道:“你对付我?你凭什么?”

宋泠月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慕雪,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字道:“就凭我是容氏的东家,宋氏的继承人,我走的每一步都光明正大,我挣的每一份家业都来之不易,谁敢动我,我必百倍奉还,决不食言。”

唐风看着宋泠月一点点变的强大,起初是欣慰,最后便成了由衷的佩服,这个小丫头,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从今以后,宋家终于可以再次站起来,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了。

第四章 名利双收

就在所有人因为宋泠月的话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唐风缓步走到宋泠月跟前,弯下了腰,昂声说道:“容少东家,晋中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一年三十万的进项,虽然不多,您就当给自己的车子加油了!”

宋泠月没想到唐风会如此捧场,才想说什么,身后的张副官却搬着一张椅子走到了她身后,把椅子稳稳的一放,对她鞠了一躬,然后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迈着大步离开了台子。

宋泠月淡淡一笑,全然不顾众人的目光,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肘靠上椅子扶手,悠然自得,完全不把底下的人放在眼里,更不把慕雪放在眼睛里。

“各位,今天这出闹剧,让大家看笑话了,既然闹到了这一步,我不防在众人面前表个态,容氏背后的东家就是我,我本姓宋,金凯门曾经是我的过去,以前的那些纠葛我不计较,从今以后,容氏将入驻荣兴商会,对于新会长的上任,容氏将全力支持。”

宋泠月说到这里,起身扫了底下一眼,中气十足的又加了一句,“不是我口出狂言,但今天有句话,我是一定要说的,以后但凡与唐氏为难的,便是与我容氏为难,不怕死的,尽管来。”

她是豁出去了,慕雪在众人面前撕扯开她的面具,要是再遮着瞒着,那就真的没必要,左右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干脆她自己承认,也省的被人猜测些有的没的,有看不过眼的,尽管冲她来,总比暗地里使刀子强。

底下当官的和商人坐的不少,当官的不必说,对她的话也就是一听了之,至于行商的,便多少要掂量一下她的话了,不管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可毕竟容氏的势力不容小觑,这些人重的是利益,自然不会跟大势力对着来。

钟部长看这场闹剧也是时候收场了,唐风的脸色已经变了几次,再没个人出来主持局面,今天这会长大选怕是要闹天大的笑话了,只得站起身,准备上前去劝和。

还没走到台子上,大厅里却突然响起了舞乐声,钟部长诧异的扭头去看,却见夏夜清站在留声机的边上,正在悠闲的吩咐着听差放曲子,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他又兀自越过大厅的众人,优哉游哉的自发去了台子上。

“月亮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听闻月亮小姐才艺过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幸运,可以邀请您跳今天的第一支舞?”夏夜清说着话,对台上坐着的宋泠月伸出了手。

宋泠月顿时一怔,慕雪还在身边,他这么做,是故意做给慕雪看,还是在有意替她解围的?

夏夜清看她没反应,忍不住又向前了一步,还冲宋泠月挑了挑眉,“月亮小姐,我知道您跟总统夫人关系不错,可也不至于跟我跳支舞都不行吧?”

这话是裸的要替宋泠月正名了,跟总统夫人关系不错,即便是金凯门的舞女,这身份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底下的人也不是傻子,这其中的错综关系便见仁见智了。

慕雪被夏夜清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彻底打懵了,不管她和夏夜清私下关系如何,在外人面前,他们始终是夫妻,夏夜清这么做,分明是不给她留一丝一毫的情面。

夏夜清偏偏无视她的存在,任由她的脸色白了红,红了又白,大摇大摆上去牵住宋泠月,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牵着她去了大厅中央的舞池。

音乐正欢,夏夜清带着宋泠月跳起了热情洋溢的伦巴,两人一举一动十足的默契,夏夜清俊朗,宋泠月柔美,二人金童玉女一般,着实养眼,周围的人被这热情与浪漫的气氛感染,纷纷带着自己的舞伴,加入了舞池,方才小小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宴会提前开始,连钟部长都被舞伴带走了,台子上只剩唐风和慕雪,前者盯着舞池里那个人看了一会子,心里蓦然涌上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有失落,又有几分担忧,跟夏夜清搅在一起,对她真的好吗?

慕雪侧目看向唐风,语带讥讽,“唐少东家,原来你也不过如此,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唐风淡笑一声,“慕大千金,你要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只是,作为女人这样刻薄,可是没人会喜欢的。”说罢,也不管慕雪脸色如何,径自走了下去。

慕雪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处发泄,闹了一场最后打了自己的脸,连夏夜清都护着宋泠月,她今日已经无计可施,不能因此连累慕家的名声,好与不好都得收手,只是这口气却怕是咽不下去了。

“慕小姐,我们还是先离开吧!再闹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也不能因此伤了你跟夏总长的情分。”董丽娜上前,小心翼翼的劝和道。

慕雪没好气的瞅了她一眼,努了努嘴,想要说什么,对上董丽娜有些怯意的目光,又把火气收了回去,甩了甩手,愤愤的走下了台子。

“早知道你帮不上忙,我又何必带你来,丽娜,你出的什么主意,让我脸面都丢尽了。”慕雪骂道。

董丽娜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连连解释道:“慕小姐,我没有你的底气,不敢闹的太过分,你是知道的,我家那点儿生意如今做的艰难,甚至被容氏牵着走,要是真的把这个宋泠月得罪了,生意再败落,我父亲会很生气的。”

慕雪咬了咬牙,终是没再说什么,董丽娜说的也是实情,她纵然再生气,也不能对着董丽娜发泄,否则这个唯一的助力怕也要失去了,只得强打笑容,带着董丽娜仓皇离开了商会。

这次商会会长大选,唐风算是得偿所愿,宋泠月的身份曝光,虽然是意外收获,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夏夜清的相助,让宋泠月的身份更加光明正大。

商会众理事考虑到以后的利益关系,特意聘请宋泠月为商会的执行理事会会长,虽然只是名誉上的,可是有了这份名誉,她自此后的一举一动,便不同以往,可谓名利双收,自此稳坐民国第一小姐和民国商会执行会长的第一把交椅。

第五章 我满足你

夏夜清回到家里,果不出所料,慕雪抱着酒瓶子再次喝多了,蓬头披发,衣衫不整,屋子里被折腾的乱七八糟,佣人都被撵了出去,连春桃都不敢靠近,几个姑娘战战兢兢在门口候着,见到夏夜清回来,才敢上前回话。

“大爷,太太不知道怎么的,回来后就发了脾气,我们左右劝都不是,这几日老太太头痛难安,我们不敢去打搅,大太太那里更加不敢去,只能看着太太发怒不敢去劝,好在您回来了。”

张副官见状,也不好再跟进去,独自去了后院,夏夜清把外衣脱下来丢给春桃,又命她去厨房弄一碗醒酒的甜汤过来,其余人都被他支了开去。

“雪儿,你有不顺心的,尽管告诉我,何必折腾自己,你近来饮酒过量,不能再喝了。”夏夜清说着劝阻的话,不由分说,伸手夺走了酒瓶子。

慕雪喝的晕晕乎乎,手里的酒瓶子猛然被夺走,她挣扎着还要去拿,夏夜清皱了皱眉,伸手把她推回了沙发里,又随着坐在了边上,一只手压着慕雪的肩头,不许她再动。

“雪儿,今天商会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也不会跟你解释,孰是孰非,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是这样的是非观你都没有,那这些年的书你也算是白读了。”

“哼!”慕雪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坐的舒服了些,红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夏夜清,“清哥,不用拿这些话点我,不就是个女人嘛!宋泠月是吧?我知道她,你的老相好,这没错吧?”

夏夜清不气反笑,索性翘起二郎腿,悠悠的看着慕雪道:“这些话是谁教给你的?还是说,你又指使夜槿去做了调查?”

慕雪斜睨他一眼,“我用得着去调查,这京都总共多大的地方,这宋小姐又是个走在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前前后后的事情一拼凑,加上清哥这份儿心思,不难知道。”

夏夜清心中明了,慕雪不是傻子,她说的都是事实,知道也不足为奇,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为这个争执也是无用,他要的只是个结果,一个让他和慕雪都不为难的结果。

“既然如此,你都看到了,我也不隐瞒,说吧,不管你提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夏夜清做出了摊牌的姿态。

慕雪心里骤然一疼,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了回去,这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她这里了,换句话说,他的心从来就没在她这里停留过,就算是她的眼泪流尽,他也不会在意的,既然如此,不如追求实际的。

“我提什么要求,清哥都可以满足我?”

夏夜清点了点头,“只要你提出来,我都会满足你,金钱和名利,我都可以给你。”

慕雪缓缓坐直了身子,冷眼看着他,“好啊!既然清哥说的这样清楚,那我就不客气了,夏家财大气粗,我也清楚的很,可是清哥别忘了,我们慕家也不是缺钱的,我好歹是慕家的千金大小姐,名利和金钱,我都不要。”

夏夜清深吸了一口气,“那你要什么?”

“我要一辈子留在夏家,当你的夏太太,就这个条件,其他的,你随意。”

夏夜清“蹭”的站起了身子,“雪儿,你疯了?你这么做不是报复我,这样毁掉的是你自己,你还这样年轻,就甘愿这么一辈子吗?”

慕雪抬起头,目光坚定,语气凌厉,“是,我就要这样,我就要夏太太的身份,清哥要是不答应,那就发公告和我离婚,只要你豁的出去,我就认了。”

夏夜清的拳头攥了又攥,他明白慕雪的心思,是要堵死宋泠月进门的路,他也了解慕雪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就不可能更改。

他是不可能和慕雪发公告离婚的,不单单是为了夏家的脸面,也是为了慕雪的名声,一旦发了公告,慕雪这辈子怕是再也嫁不出去,他已经亏欠了她很多,不能再毁了她。

“好,既然你愿意,我满足你,你依旧是夏太太,永远是夏太太。”

夏夜清说着话,环视了一眼屋子里,缓缓道:“这里依旧是你的住所,至于我,住在这里也不方便,我在外头有一处宅子,从明天起我搬出去,闲时回来,我也会住在后院,不会与你为难。”

又看了一眼慕雪,继续说道:“但你放心,就算我不住在这里,也没有人会低看你一眼,从前有的,以后依旧会有。”

慕雪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在对上夏夜清漠视的目光时,把话又咽了回去,自小的骄傲与自尊,让她说不出哀求的话,既然夏夜清说的清楚,那就这样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子,似乎也都找不出话题来说,慕雪的酒意涌上来,暂时的悲伤也顾不上,头歪在沙发背上,沉沉的想要睡过去,夏夜清唤春桃抱了薄被下来,让她照顾好慕雪,他独自踏着夜色,出了东院。

次日一早,宋泠月才起来,管家就捧着一大束鲜花送到了她书房,说是有人送来,特意给她的,里头还夹着一张字条。

宋泠月以为是唐风送来的,恭贺她昨天的喜事,喜滋滋的把鲜花收拾妥当,束在了桌上的水晶花瓶子里,又顺手抽了纸条出来,想看看他写了什么,一看之下却愣了。

纸条上的字迹不是唐风的,再看下头的缀名,果然是夏夜清,他的字迹,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依旧是熟悉的。

“小月,近来事忙,无暇分身,昨日之事深表歉意,小小心意请收下,来日亲自登门致歉,请包涵。清!”

宋泠月念着纸条上的字,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夏夜清什么时候变的这般软性子了,这可不符合他以往的作风。

疑惑归疑惑,宋泠月到底也没把昨天的事情太放在心上,慕雪也好,董丽娜也好,都已经不是她惧怕的人,何况夏夜清也解了她的围,她不至于为这点儿小事儿伤神。

至于夏夜清,他要按礼节来,那就随他的心,随手提起一支笔,也回了一张纸条给他:花收下了,登门致歉,还是不必了。

第六章 口红不错

唐风做了商会会长之后,越发忙碌起来,从前还能隔三差五来一次容府,如今要一个月才偶尔抽空来,也是略坐坐就走,纵然如此,容太太需要的保养身体的药材,他仍是按时按量着人给送来,可见他对容家的在意。

这日午后,宋泠月才从工厂回来,一声疲惫,正想着去卧室里冲个澡,再吃了晚饭舒舒服服的去睡,还没上楼,就被赶来的唐风叫住了。

“小月,别急着上去,我眼看你车子在前头,追了好大一会儿也没赶上,看来玉生又回来了?”

宋泠月闻言扭过头,见是唐风,忍不住笑了,“这么巧吗?我想着你前几天过来了一次,这些日子怕是不会来了,所以也没有留心,不过,今天家里包饺子,你来的倒是时候。”边说边下了楼,随着他坐在了客厅。

管家上了茶来,唐风端起一杯猛喝了一大口,觉得口渴缓和了不少,才放下杯子道:“那看来我有口福,正愁着没地方吃饭呢!”

宋泠月一听,顿时挑起了眉毛,“没地方吃饭?家里的厨子不是手艺不错吗?怎么,不给做了吗?”

唐风翘起二郎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才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冬子前几天因为点儿小事情跟厨子吵了一架,把人家赶走了,剩下的佣人,做的饭简之难以入口,不吃也罢。”

宋泠月忍不住“吃吃”的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呢?”

唐风摊了摊手,“冬子正在努力,这事情是他和忠叔的,我犯不着管,没地方吃饭,就来找你了。”

宋泠月才不信他的鬼话,什么厨子不厨子,不过就是个借口,他来这里也肯定不是为了一顿饭,便正了正神色道:“你就编吧!要真是为了一顿饭,那你就等着开饭吧!我可是累了,要去上头洗洗,不陪你了。”说着话就要起身。

唐风这才急了,伸手摁住了她,“别啊,一个人等多寂寞,咱们一起等吧!正好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宋泠月横了他一眼,只好又坐了回去,“那就老老实实说,扯什么厨子。”

唐风忙作了个揖,示意他错了,见宋泠月脸色缓和了,才打着哈哈说道:“厨子的问题的确不大,不过,关于我之前说的把货物出口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考虑过?”

宋泠月听他说的倒是件正经事,这件事她也的确考虑过,奈何她没有什么经验,才不敢贸然动作,听他问,便说道:“我倒是不反对这事情,生意嘛,越是做大了越好,但是我没有门路,也不知道该走什么手续。”

唐风笑了笑,“你有这个意向就好,只要你同意了,余下的我来操作,至于手续,夏夜清不就是个现成的关系,我们也不必舍近求远了。”

他这话前半句倒是听着顺耳,可是后半句让宋泠月不舒服起来,跟夏夜清走关系,难不成唐风是打算让海关给行方便,这事儿办起来不难,但是她不希望走这个关系,而且,这可不像他以往的作风啊!

“你想让我拉拢夏夜清?还是说,出口关税太高,你想在这上头节省一些?”

唐风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连忙摆手解释道:“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为了钱让你做这种事情,再说,我也没想在这上头省钱,夏夜清也不是傻子,不会同意的,我的意思是,约夏夜清出来,我跟他谈。”

宋泠月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又问道:“既然这样,那就我来约吧,他对你很不满,你约他未必来,至于到了饭桌上,一切以你为主,他会明白的。”

唐风见她要主动约夏夜清,隐隐觉得她或许跟夏夜清死灰复燃了,斜着眼看向她,半笑不笑的道:“小月,据我听闻,夏夜清进来跟他太太关系很僵,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不会……?”

宋泠月立马急了,起身隔着桌子给了他一下子,没好气的道:“你胡说什么,就算他有这个想法,我也不会同意的,我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再给一个男人做姨太太,更何况是他。”

唐风不解,“那商会那次他为你解围,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你也没有拒绝,眼下又说不同意,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宋泠月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有些事情,别人未必能了解,至于她跟夏夜清,若说一丝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这么多年的纠葛,也不是说断就断的,但是如她所说,她是不可能再做他的姨太太,她当初受过的屈辱,要一样一样讨回来。

“没什么打算啊,他愿意出钱出力,那就随他好了,反正夏家家大业大,我多一个这样的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你觉得呢?”

唐风一怔,眉头皱了起来,宋泠月将来要嫁人也好,要找更好的男人也罢,他都不反对,可是跟夏夜清,他从心里觉得这不是一桩好姻缘,或者说,宋泠月还是忘不了心里的恨,如果是这样,那就更不妥了。

“小月,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没必要为了那点儿过去缠着不放,那样毁掉的不只是他,是你,你要想明白这层关系,不能走一条错路。”

宋泠月并不以为意,淡然说道:“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再说,眼下我也没时间管他,你不是说了要做货物出口的事情,先以这件事为主,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她的意思,明显是不想再继续往下聊这件事,唐风对她的过去不是很清楚,也不好细问,只得点了点头,“那好吧!希望你能听进去我的话,不要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和时光。”

宋泠月自然知道唐风是一心为她好,能说出这番话的,必得是交心的好友,一般人才懒得管,她自然记得他的好,只是感激归感激,有些话,还是不能告诉他。

“我知道,我眼下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时候了,孰轻孰重,我能拿捏好,倒是你,眼看近三十岁的人了,不能再一个人这样下去了,成个家吧?”

唐风苦笑,“成家?我要的家,必得是有一个跟我相亲相爱的人,而如今,这个人怕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次日一早,宋泠月吃过早饭准备去铺子一趟,近来生意越发红火,吉诚都跟着去工厂巡视了,她也不能懒怠了。

玉生去准备车子,走到门口却又折返回来,手上还捧着一大束鲜花,不用问,自然又是夏夜清送的,只是这次没有夹纸条。

宋泠月这几天每天都收到他送来的花,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新鲜,打发佣人拿下去装饰,又让玉生回头给夏夜清说个感谢的话,没想玉生却摇了摇头。

“大小姐,总长就在外头,他说了,您要是感谢,就亲自去吧!”说完这句,玉生就闷头回了屋子,留下宋泠月一个人发呆。

“人就在外头?夏夜清居然自己过来了,这个人,他到底要干什么?”宋泠月兀自嘟囔一句,拎着公文包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夏夜清在大门外,正倚着车门等她,看到她出来,顿时笑得如沐春风。

“好月月,左等右等,你总算是出来了,今天我亲自给你做司机,我开车的技术可是比玉生好得多,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雇佣我?薪水不要,每天只要一个吻就可以。”

宋泠月皱起了眉头,没好气的道:“夏总长,你这样的司机我可用不起,报酬也太高了,再说,我嘴上新抹的口红,万一蹭没了,那可不值得。”

夏夜清听闻这话,不由得仔细打量她一眼,果然抹了口红,这东西现在在国外很时兴,比胭脂水粉可是好了太多,他记得慕雪用过,且这东西不是很好买到,宋泠月开始用来打扮自己,看来她的女儿心思,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口红啊!”夏夜清佯装不懂的挠了挠头,又悄悄靠近宋泠月,一边说着,“这东西还真是好看,你这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嘴唇一抹红,更加好看了,怎么这么好看。”一边趁宋泠月不防备,大手捧住她的脸,低头狠狠的亲了下去。

“唔”宋泠月闷哼一声,惊得瞪大了眼睛,推又推不开,索性伸手拧在他腰上,别看她的手不大,拧起人来可是疼的厉害,这点儿在唐风身上试过不少次,不信夏夜清不怕疼。

“啊!”夏夜清果然吃不住,惨呼一声,弯着腰急忙躲开了她,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得意的宋泠月,叫苦道:“小东西,什么时候学会这个了?你可以啊!”

宋泠月给他一个白眼,伸出手背抹了抹嘴唇,却见唇上的口红已经被他亲的所剩无几,再抬头看看他,嘴唇红红的,倒是更显得人模狗样儿,只是更气人了。

“你这个流氓,一大早就占别人便宜,你有完没完?”

夏夜清直起身来,冲她眨了个眼,笑得更加得意,“当然没完,就赖上你了,不过,口红不错,又香又软。”

第七章 被人盯上

夏夜清下定决心要赖着宋泠月,自然是不肯罢休的,这一整天,不管宋泠月去到那里,他都巴巴的跟着,全然不顾周边的人看待他的目光,甚至有别的男人多看了宋泠月两眼,他都要自作主张的把人瞪走,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从银行出来,夏夜清依旧拉着宋泠月坐上了他的车子,容府的车子他是不许跟着的,宋泠月没得选,只能听之任之,为了不让他太得意,也为了防止他手脚不老实,便独自坐在了后座,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夏夜清聊着天。

“小月,说句老实话,我觉得你现在大可以把容氏更名了,有了商会这次的事情,谁不知道容氏是宋家的,你也是为了你父亲的基业,如今更了名,也算完成了他的遗愿。”夏夜清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

宋泠月想了想道:“我有这个意思,只是这些手续太过繁琐了,而且,我还得跟干妈商量一下,毕竟之前是以她老人家的名义开办的这一切,我总不能一声不吭就转到我名下了。”

夏夜清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个道理,你干妈能一切为你,你想更名,她也肯定不会阻拦的,至于你说的更名手续,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再说了,唐风不是也认识那个钟部长,无论我们谁动动门路,都是一句话的事情。”

宋泠月想到唐风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由得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道:“说的还真是,有你跟唐风这样的好友,我算是走了好运了。”

夏夜清不满的皱起了眉头,还扭头看了她一眼,好笑的道:“什么这样的好友,他是好友,我可不是,我是男友,这个你得分清楚。”

宋泠月没有跟他理论这个问题,继续说道:“干妈自然不会与我为难,我只是在想,如果真的改回宋氏了,会不会再次招惹来祸端,毕竟……”

话说到一半,车子却突然一个急刹,猛地停在了路中央,宋泠月猝不及防,身子猛然向前跌去,幸而手撑在前头,才没有把脸磕在前坐上,饶是这样,也撞的她手和胳膊生疼,似要断了一般。

“月月,月月,你没事吧?”夏夜清慌了神,急忙跳下车子,又拉开后车门,把宋泠月从车上抱了下来,查看她的伤势。

宋泠月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也就是车速不快,手和胳膊顶了一下,疼是疼,但是没有大碍。”

夏夜清听闻,赶忙握着她的手摆了摆,确认无碍,这才放下心来,把她放好了站着,这才气急败坏的跑到了车前头,打算去教训那个肇事者。

车前头地上蹲着一个惊魂未定的男人,衣服穿的倒还算整洁,只是身形瘦弱不堪,头发也是花白,看年纪至少五十岁以上,他自己着急过马路,逼的夏夜清车子急刹,心生愧疚,看夏夜清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更是焦灼不安。

“这位先生,对不住,我急着去对面的医馆,一时着急忘了看车子,实在对不住了。”那人说着话,还起身对夏夜清作了个揖。

夏夜清本来一肚子气,可是看到眼前是个老人,也不好把他怎么着,又听他话里满是歉意,这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但仍是不满的对他说道:“就算是着急,你也得看路啊,我这车子上坐着人,万一撞伤了,我得多心疼。”

那人急忙应是,又对着宋泠月的方向连连作揖,宋泠月本来在后头等着,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情况,若是没什么大事,直接走了就好,省的耽误她去银行的时间。

“清哥,没什么事的话,就让人家走吧!我们还……咦,您是,姜院长?”宋泠月话说一半,突然看着前头的人,惊呼一声。

那人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也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宋泠月一眼,觉得似曾相识,但是又记不清在哪里遇到过,便疑惑道:“这位小姐,您认识我?”

宋泠月觉得不可思议,几年不见,姜院长竟然苍老了这么多,往日院长的气势全然没有了,看上去还有几分落魄潦倒,这不应该啊!

“姜伯伯,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小月啊,宋奇的女儿,宋泠月。”

姜院长不听则罢,一听是宋泠月,像是突然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话也顾不得说,慌忙夺路而逃。

宋泠月更觉奇怪,和夏夜清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迈开长腿就追了上去,姜院长才受了惊吓,又年纪大了,自然不是夏夜清的对手,还没跑出街道,就被夏夜清抓住了衣领子,拎小鸡一样拎回了宋泠月跟前。

“我说这位姜院长,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女朋友凶是凶了些,也不至于吃了你,有话好好说嘛!”

宋泠月斜了夏夜清一眼,让他好好说话,又看了姜院长一眼,神情复杂,说道:“姜院长,我知道我们很久不见了,但您是我爸爸的生前好友,我不过是想问问您的近况,您为什么这么急着逃避?”

姜院长眼见是逃不过了,夏夜清人高马大,打又不是对手,只好陪着笑脸撒谎道:“没,没有,我不过是急着买药,所以才走的急了。”

宋泠月显然不信他的话,笑笑道:“是这样啊?可是姜伯伯自己就是医生,为什么要去别的地方买药呢?”

姜院长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掩饰着神色道:“哦,我、我如今已经不是院长了,自然拿药也没有那么方便了,家里又有需要,所以就……”说到这里,一脸尴尬的看了看宋泠月,显然是一言难尽。

宋泠月虽然觉得他可怜,但是他刚才的行为太过反常了,这让她起了几分疑心,便打算问个究竟,反正去银行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就说道:“既然这样,相逢不如偶遇,我也很久没有看到姜伯伯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姜院长闻言,立即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你父亲的事情我没帮上忙已经很愧疚,就不劳你破费了。”

宋泠月听到他突然提到父亲,心中更加疑惑,便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我父亲走的蹊跷,这事情我一直想问问姜伯伯,可惜自父亲走后一直没有机会跟您聊聊,眼下就是个机会,不如去金华楼坐坐,这时候,也该午饭了。”

夏夜清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宋泠月似乎铁了心要请这个姜院长吃饭,可是这姜院长却脸色越来越难看,按说只是一顿饭,吃了也就吃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这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姜院长,不过一顿饭,小月叫您一声伯伯,你们又是很久没见到,吃顿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何必推辞呢?这里距离金华楼不远,正好坐我的车子一起,来,请吧!”夏夜清说着话,伸手拉开了车门,作势要请姜院长上车。

姜院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脸色越发惨白,好像夏夜清是吃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上了车就会死一样。

“不必了,夏总长,真的不必了,我家里人还等着用药,就让我离开吧!”

说着话,又求救似的看向宋泠月,“小月,你跟夏总长说说,就别为难我了,你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宋泠月见他如此这般,似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强求,伸手制止了夏夜清,又搀起姜院长,走的离远了一些,确定夏夜清听不到他们说话。

“姜伯伯,这次相见,我总觉得您发生了什么变故,看在您和我父亲朋友一场,方便告诉我吗?我或许可以帮衬一二。”宋泠月压低声音问道。

姜院长眼神闪烁了几下,犹豫再三,却并没有说出实情,只叮嘱她道:“小月,有些事情我已经无法跟你解释,我也遭到了报应,不过,看在你是故人的女儿,我多说一句,你以后离这个夏总长远一些,你父亲的死和……”

“砰”的一声响,打断了姜院长的话,一颗子弹准确无误的打中了姜院长的额头,他都来不及挣扎一下,身子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脑门子的血,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心有不甘。

“啊!”宋泠月条件反射般的尖叫出声,愣愣的看着地上死去的姜院长,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后头又是一阵枪响,紧接着夏夜清跑过来,收起手上的枪,从背后抱住了她,小声安慰道:“月月,别怕,我在这里,那个人已经负伤逃跑了,不会再伤害你。”

宋泠月听到他的声音,才缓过神来,返身抱住了他,慌乱无措的道:“清哥,有人杀了姜院长,他本来活生生的站在我跟前,可是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杀死了,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做,如果不是你在,是不是我也会被杀?”

夏夜清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眼睛却一直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看来凶手是一直盯着姜院长,见情况不对才下了黑手,但是宋泠月的话不无道理,若不是他出手及时,打伤了凶手,恐怕宋泠月也会遭遇不测。

只是这话不能说给她听,不然她会日夜难安的,便安慰她道:“不是的,凶手能这么准确无误的打中姜院长,看来是盯着他已久了,想来是姜院长结了仇,所以被人盯上了,与你无关,不要怕。”

第八章 要造反啊

姜院长的后事虽然料理清楚了,但宋泠月心里始终不安,一方面因为他骤然死在了眼前,另一方面,姜院长的话让宋泠月疑窦丛生,他说要跟夏夜清保持距离,这话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来,又是有关宋父的死因,宋泠月不能不疑心。

经过这件糟心事,宋泠月是不安,夏夜清却是因祸得福了,借着保护宋泠月的名头,光明正大把宋泠月带回了从前的宋府,自然,这里如今依旧是夏夜清的住所,他有些日子不回夏公馆,都是在这里暂住。

宋泠月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环境可谓轻车熟路,不用夏夜清带路,便独自去了她从前的卧室,这里被夏夜清重新布置过,一应用品都是全新的,桌上的玻璃瓶子里,是佣人才换来的鲜花,淡淡香气,满室馨香。

夏夜清去厨房吩咐佣人准备晚饭,宋泠月独自坐在卧室的沙发上,抱着膝盖呆呆的想心事。

宋父临终前吩咐过,有事可以找夏家,夏家第一次见到宋泠月,也对她的身世和那支簪子很感兴趣,甚至不惜翻脸也要留下那支簪子。

簪子的来历宋泠月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前朝的遗物,宋父生前很是宝贝这东西,若不是因为他再无力保护,这簪子也不会给宋泠月,更不会落到夏家手里。

“难道父亲的去世,跟夏家有关系?姜院长的提醒难道就是这个意思?还有那支簪子,到底有什么古怪呢?”宋泠月想着心事,喃喃自语道。

正想着要不要找夏夜清问问清楚,他就不请自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打托盘,上头搁着几个碗碟,是今晚的饭菜。

“好月月,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鱼,还有鸡汤煮干丝和凤尾虾,另外还有两碟清淡的小菜,还让他们用百合炖了安神汤,等下你睡前喝,夜里能睡的好些。”夏夜清说着话,把饭菜一一摆在了跟前的桌子上。

后头又有佣人跟进来,端着两样点心和两样主食,样式不多,却做的精致,各自摆在宋泠月和夏夜清跟前,又放好了碗筷,才端着空的托盘退了出去。

夏夜清拿起一双筷子递到宋泠月手边,笑着道:“快吃饭,等下给家里去个电话,别让家里人惦记,吃完饭我带你去花园散散心,然后早点休息。”

宋泠月道了声谢,接过筷子,却并不觉得有食欲,象征性的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

“清哥,我实在没有胃口,还是你自己吃吧!不过,饭菜的味道不错,看来你请的厨子不错。”

夏夜清以为她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烦心,索性也放下了碗筷,出言安慰她道:“月月,有些事情不在我们预料之中,我们也尽力了,为姜院长办了后事,还给了他家人一笔钱,足够他们生活了,至于其他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宋泠月点了点头,“我明白,今天多亏了清哥,如果不是你,我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姜院长的事情我们都不清楚,想查也无从查起,我只是担心这会连累你。”

夏夜清吃吃笑了几声,“傻丫头,你想什么呢?在这京都有谁能对我不利,除非他活腻了,要说有人能伤到我的,也只有你了。”

宋泠月听到后半句,先是一愣,继而无奈的笑笑,就当做他在开玩笑了,也没有接他的话,只说道:“清哥的实力自然毋庸置疑,这些年你明里暗里也帮了我不少,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心里很是感激。”

夏夜清一手托着下巴,好笑的看着她,“你跟我说感激,我们这关系有这必要吗?”

宋泠月也微笑着看向他,反问道:“我们这关系?我们什么关系?”

“我们……”夏夜清坏笑一声,起身靠近她,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见她没有反抗,顺势把她搂进话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低声说道:“我们是最亲密的关系,比从前还要亲密。”

宋泠月有一瞬间的犹豫,她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是心里的疑惑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父亲的死也需要真相大白,姜院长的话把一切都指向了夏家,问是问不出什么的,那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次返回夏家,把这一切调查清楚。

可是她不确定这样冒险到底是否行得通,夏夜清在她心里不是一丝地位都没有的,为了这个男人,她曾经受尽煎熬,也真的恨过他,但是说到底,她是爱过的,如今重返夏家,她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也不知道她和夏夜清,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清哥,喜欢我会让你付出很重的代价,你不怕吗?”宋泠月问道。

夏夜清再次抱紧了她,如同抱住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语气坚定的道:“不怕,就算是付出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宋泠月咬紧了下唇,纠结片刻,还是伸手搂住了他,“那我也不怕。”

次日一早,夏公馆门口,宋泠月昂头看着气势恢宏的公馆大门,感慨万千,当年狼狈不堪的从这里逃出去,如今想要走回来,不知道前路如何。

“月月,怎么了?还是对这里有心结吗?不想进去?”夏夜清走到她身侧,握紧她的手,低声问了一句。

宋泠月摇了摇头,笑道:“倒不是,只是觉得恍如隔世,这么多年了,夏家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变。”

夏夜清弯下腰,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疼爱的道:“不只是夏家没变,你也没变,还是我喜欢的样子。”

宋泠月害羞的低下了头,却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了,从今以后在这个地方,她都要依靠和利用这个男人才能走的平稳,她必须紧紧的抓住他的心。

张副官跟在后头,他早觉得这样带宋泠月来夏家不妥,可是夏夜清不听劝,非说要带她光明正大的走回夏家,这看似理所当然,可实际上,家里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总长,宋小姐,不如我先去通报一声,等老太爷知道了,再进去也不迟。”张副官好心提议道。

夏夜清一口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必了,我亲自带着小月进去,这事儿我有分寸,你不要再废话了。”

张副官闷闷的后退了一步,虽不放心,却不敢再多说什么,夏夜清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决定了的事情,轻易变不得,自然也承担的起。

此刻夏老太爷正在喝饭后早茶,听下人说夏夜清回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将杯子摔在了桌上,他这几天都没看到夏夜清的影子,问了才知道他已经好几天不着家门,还连句话都没有,简直是坏了规矩。

“把夜清叫进来,我有话问他。”老太爷对外吩咐了一声。

下人没有回话,却听到夏夜清的声音传了进来,“祖父,我回来了,您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吧!”说着话,帘子一挑,带着宋泠月来到了厅前。

老太爷猛然看到夏夜清带着一个生人直接来到了他跟前,着实有几分不满,顿了顿手上的手杖,沉着嗓子质问道:“夜清,你浪荡了几天,突然带着生人来见我,家里的规矩都忘了吗?”

夏夜清笑笑,上前一步,说道:“祖父,这不是外人,这是我喜欢的姑娘,将来也要和我一起生活的,算不上生人,来见您也是应该的。”

老太爷挑着一只眼睛看向宋泠月,颇有几分不屑,“你喜欢的人?你喜欢的多了,今天一个明天一个,不用什么人都往家里带,难不成各个我都要见一见吗?”

这话便是有些瞧不起宋泠月的意思了,宋泠月本想说点儿什么,不想夏夜清在她之前开了口。

“祖父,从前暂且不论,我是什么样子的,只有我自己清楚,但她不一样,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了,所以不只是祖父,以后家里的每一个人,她都会见到。”

老太爷听闻这句话,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可是有太太的人,难不成你要抛弃雪儿,你要是敢,我打断你的腿。”

夏夜清咬了咬牙,狠心道:“祖父,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当初联姻我听了您的安排,这一次,请您也顺着我,除了她,我不会再亲近任何女人,自然,您若是想让我孤身到老,那您大可以阻止。”

“你……”老太爷气急,“蹭”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手杖直指夏夜清,“你个混账,你是不是……”

“还有……”夏夜清不等老太爷说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祖父,以后我可能不会经常回来,但是您放心,夏家的事情依旧是我担当,我依旧会孝顺您和祖母,但是感情的事情,没有人能再左右我。”

说罢这话,拉着宋泠月给老太爷鞠了个躬,也不等他发火,径自离开了,把身后的老太爷气的脸红脖子粗,手杖指了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他看来,夏夜清这番行为完全是反了,要造反啊!

第九章 重返夏家

宋泠月一路上都在盯着夏夜清看,经过这几年,他侧脸的轮廓更显坚毅,就连性格也和从前大不相同,至少换做以前,他是不会为了她这般得罪夏家太爷的,要知道,夏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大,她也在这里生活过,见识过其中的厉害。

这一次夏夜清为了她公开跟老太爷唱反调,事情怕是不好收场,与此同时,她心里却有一丝莫名的惊喜,看来这一次,夏夜清是真的对她用心了。

夏夜清余光瞥见宋泠月在看他,心里偷偷的乐,又生怕被宋泠月发现,故意把头昂起来,反正她身高还不到他肩头,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清哥,你这样跟老太爷说话,他怕是不高兴,你要不要再解释一下,其实我们……”宋泠月试探着开了口。

夏夜清停下脚步,双手握紧了她的手,直视着她的目光,语气无比坚定的道:“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我们就是要在一起,谁也不能再把我们分开,这就是我心里的话,你也不要再多想,从前亏欠你的,我会全部弥补过来,相信我。”

宋泠月愣愣的看了他许久,才意识到他在对她许诺,一时有些语塞,竟想不起来该怎么回复他。

夏夜清看她这样,以为她不开心了,一脸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我的话让你不高兴了?还是你在担心我祖父会给你施加压力?”

宋泠月回过神来,对他笑着摇摇头,“不是的,我是高兴,高兴清哥能这般护着我,这是我求也求不来的情分,我也会好好珍惜的。”

这番话有安慰夏夜清的成分,却也有几分真心在里头,只是这真心,宋泠月此时已经分辨不出来,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夏夜清的情分,而是父亲死因的真相。

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夏夜清惊喜一番,在他看来,这是宋泠月给他的最好的回应,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好月月,我就知道,你我是两情相悦的,走,我带你去见母亲,她再次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夏夜清兴奋的忘乎所以,拉起宋泠月就跑去了竹屋。

大太太这两年的情形并未见好转,加上宋泠月的面貌与从前大不相同,夏夜清再次把宋泠月带到她面前,大太太并未觉得有一丝熟悉,反而还带着几分戒备。

“你是谁?为什么跑来我这里?”大太太糊里糊涂的说着,还小心翼翼的躲到了夏夜清的身后,生怕宋泠月会加害她似的。

一别数年,宋泠月却始终记得大太太对她的好,如今再见到她,又是这般光景,宋泠月不自觉的湿了眼眶,声音哽咽的道:“大太太,我是小月,我们从前见过的,您不记得我了吗?”

大太太听到“小月”两个字,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却记得不甚清楚,又觉得宋泠月的声音似乎在记忆里出现过,一时间又是迷茫又是疑惑。

“小月?小月是谁?我怎么觉得在哪里听过?”

夏夜清大手揽住大太太的肩头,让她依偎在身侧,给她足够的安全感,看她的表情不那么恐惧了,才小声解释道:“妈,您不记得小月了吗?从前您是最喜欢她的,她哄您入睡,还给您糖吃,她走了以后,您还伤心了好久。”

大太太闻言,先是疑惑的看了夏夜清一眼,后者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她又试探性的走向宋泠月,对着她伸出了一只手,“小月?你是我的小月?”

宋泠月听到她再次亲切的称呼自己,顿时热泪盈眶,上前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大太太,是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惦记着您,可惜小月无能,始终没有能力进来看您一眼。”

大太太终于想起了什么,惊讶片刻之后,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宋泠月,哭喊着道:“我的儿,我总算是再次看到你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罢这话,又直起身子,扳着宋泠月的肩头,仔仔细细的开始打量她,感觉眼前的人是熟悉的,可是这模样,又很是陌生。

“小月,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怎么不一样了?”大太太泪流满面,一双手又转移到宋泠月的脸上,轻轻的摩挲。

宋泠月不想让她知道太多心酸的过往,更何况还有夏夜清在侧,便扯谎道:“大太太,女大十八变,过了这么多年,我肯定越变越好了。”

大太太含着泪点了点头,“是是是,女大十八变,我的小月越变越好看了。”

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的疑惑却更加深,即便是长大了,容貌也不会变化如此之大,可是眼下当着夏夜清的面,又不能问,只能把这疑惑暂时咽下。

“妈,您和小月肯定有很多话说,我们还是进去吧!我去让春桃准备些点心,顺便吩咐厨房中午做些丰盛的饭菜,就在这里午饭了,我们有一天的时间,边吃边聊。”夏夜清说着话,一边一个拉着两人进了屋子。

竹屋的布置很是清新典雅,客厅摆着透明玻璃面的茶几,周边放着铺了席子的软垫,可以围桌而坐,周围除了一张摇椅和凉床也没有太多的家具,只摆放了几盆花花草草做点缀,清凉又舒适。

夏夜清出去吩咐事情,宋泠月便跟着大太太在茶几旁坐下,这时有佣人奉了沏好的金银花茶,还有几碟冰镇的果子,冰镇果子在这季节实属难得,大太太起身殷勤的招待起来。

“小月,你吃这个,这个酸酸甜甜的,又解暑,最适合入口。”说着话,夹起一颗果子放在了宋泠月跟前的碟子里。

宋泠月道了谢,却觉得那里似乎不对,大太太这一举一动,跟之前判若两人,完全像是一个正常人,这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大太太,这里的环境不错,很适合您修养,看来清哥对您真的是很孝顺。”宋泠月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也存了一丝试探的意思。

大太太坐回位子上,伸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笑着道:“是啊,清清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脾气急了些,如果他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可不要生气。”

宋泠月听大太太话里话外还知道护着夏夜清,分明是个神志清楚的慈母,哪里还有半分糊涂的样子,但又转念一想,她从前在夏公馆的时候,大太太也是时好时坏,如今修养了这么些年,病情减轻了也是有可能的,便释怀了很多。

“小月,怎么不吃啊?是不合胃口吗?”大太太又给宋泠月夹了颗果子,看她不动筷子,便询问了一声。

宋泠月回过神来,忙笑笑道:“没有不合胃口,这果子看着不错,我这就尝尝。”拿起筷子夹了一颗,果子的清香还夹带着丝丝凉意,酸甜可口。

大太太看她吃着还算可口,又伸手给她多夹了几颗,又晾了一杯茶在她手边,酸甜若是吃多了,正好可以解腻。

“小月,你这几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还有你的容貌,说女大十八变这种话,你是骗不了我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太太盯着宋泠月,突然问了一句。

宋泠月不想大太太还能将她的样子记得这样清楚,顿时心里一暖,这世上除了干妈外,总算还有一个人是惦念她的。

“大太太,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之前脸上受了伤,找了一个有名的大夫给医治了一下,他的方子不错,用了以后让我越来越漂亮了。”

宋泠月故意把之前的痛苦经历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有些事情不堪回首,如同抹不去的疤,又何必人人皆知,更何况是一个曾经关心过她的人。

大太太却显然不信,她也是个女人,女人一生中会有多少变化,她比宋泠月清楚,除非改头画面,否则不会变化如此之大,可若是改头换面,那该要忍受多少苦楚和疼痛,宋泠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心翼翼的挪到她跟前,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爱怜和疼惜,话未出口,声音却哽咽起来,“小月,你告诉我,是不是忍受了常人不能忍的痛苦,才有了今天这副容貌,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逃避清清吗?”

宋泠月抿紧了嘴唇,听到大太太这番话,她心酸的难受,多少年了,除了干妈意外,都没有人这样理解和心疼过她,她都恨不得扑到大太太怀里,把这些年的心酸与苦楚都说给她听,有人分担,她才不会觉得那样苦。

可她同时也明白,这些过往不能说,尤其是夏家的人,即便是关心她的大太太,她也不得不防备,否则说了就是示弱,她的伤疤就会再次被揭开,这无异于把她的软肋剥开在众人面前,而她不能示弱,必须全面武装起来。

“大太太,您别胡思乱想了,这世上哪有能改人面貌的东西,若真的有,这世界上就没有丑女人了,就像我说的,不过是年岁渐长,模样多少有了变化,加上美容霜修饰的效果,所以您才会觉得不一样了。”

大太太摇了摇头,还是心有不甘,才想接着问几句,门口就有佣人进来禀报,说慕雪来了竹屋,听说来了客人,她想见一见。

大太太皱了皱眉,不满的道:“不用她过来了,她一向不喜欢我这里,还是别找不自在。”

话音才落,一股浓浓的香水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伴随着一阵高跟鞋的哒哒声,慕雪出现在了门口,盘起的头发,穿着一件裹身的刺绣旗袍,环抱双臂,满是敌意的目光审视着宋泠月。

“宋小姐,欢迎你来我的家,真是有失远迎啊!”

第十章 痴心妄想

宋泠月看到慕雪,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也并没有起身,反而端起茶杯细酌慢饮起来,还不忘跟大太太讨论一下这茶的好处,全然把慕雪晾在了一边。

这种全然的无视,让慕雪怒从中来,竟不顾自己婆婆的面子,径自走上前,昂首立在了宋泠月身侧,趾高气扬的盯着她道:“宋泠月,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我夏家的地方,你装什么装?”

宋泠月嗤笑一声,放下杯子,起身对上她的目光,冷淡的道:“慕雪,你再怎么不得体,表面上还是夏夜清的太太,别把他留给你最后的一丝面子给丢光了。”

顿了顿,不等慕雪反驳,又接着道:“你也知道这是夏家,不是你慕家,我来夏家做客,需要给你脸吗?”

“你!”慕雪咬紧了牙关,愤怒的盯着宋泠月,“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家里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不过是个下流舞女,清哥给你几分面子,你就以为可以立威做大了吗?”

宋泠月看她这个样子,岂止是顾不得体面,俨然是个泼妇了,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我需要你的清哥给我面子吗?至于立威做大,那是你这种女人才担心的事情,你要是想过个嘴瘾,就请便吧!”

慕雪顿时哑口无言,她本不是擅长口舌之争的人,背地里做些手脚,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在自家的宅子里和别的女人这般争锋吃醋,还处处落了下风,这岂止是丢了面子,简直是奇耻大辱,想她堂堂慕家千金,京都名门淑媛,何曾如此过。

“宋泠月,你说的对,我的确是被冲昏了头,竟然跟一个戏子争执起来,还真是辱没了身份。”慕雪言语犀利,竭力想要找回尊严。

“清哥这样的男人,偶有风流也是常态,不过,男人嘛,总是要回家的,你愿意伴男人左右,就请自便吧!”说罢,昂首挺胸的离开了屋子。

大太太忍不住朝着门口啐了一声,“这幅样子,是做给谁看?”

又把目光转向宋泠月,已然是慈眉善目的样子,温声说道:“小月,你不要跟她计较,你是什么样的姑娘,我是最清楚的。”

宋泠月并不辩解,只伸手端起茶壶,给大太太杯子里续上了茶水,笑说道:“大太太,这茶还真是不错,这暑热的时候喝一杯,对身体好。”

大太太见她并无不快,点了点头,“是啊,那我们就再喝一杯吧!”

用过午饭,夏夜清去处理公务,宋泠月依旧陪着大太太在竹屋话家常,大太太久未见她,平日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伴儿,骤然相遇,自然是话个不停,让夏夜清欣慰的是,大太太有宋泠月的陪伴,清醒了许多,也开心了许多,宋泠月也不生分,两人倒是聊的投缘。

聊到夕阳西下,宋泠月打算离开,大太太却不依不舍,执意要留她在夏家过夜,宋泠月虽然想陪她,但是眼下的关系,她留在夏家过夜实在不妥,无论如何是要离开的。

才想找佣人知会夏夜清,着人送她回去,后院就来了听差,说老太爷有命,想找宋泠月问句话,宋泠月虽然疑惑,却也不敢不从,辞了大太太,跟着听差去了正院。

正厅里,老太爷持手杖,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听到外头报宋泠月过来,本来眯着的眼睛,立即睁开来,目光如炬,看向门口的方向。

“老太爷,不知道您找我来,有什么话要说?”宋泠月随着听差进了屋子,站在老太爷跟前,不卑不亢。

老太爷凝视她片刻,心里想着底下报来的话,眼前这个人该是当初的宋泠月没错,气息有些熟悉,可是这模样,却又有几分陌生,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你的来意不用说我也知道,可我想问你,你能给夏家带来什么?”

宋泠月攥了攥手心,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心理阴影,面对这个老人,她总是没来由的有些泄气,那些在商人之间斡旋的底气,竟然打不起来,但理智还是清醒的,面对这个老太爷,说话可不能含糊。

“老太爷,您的话我不懂,夏家家大业大,还需要我带来什么吗?”

老太爷哼笑一声,竟对这个小女子刮目相看起来,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个小女子,已经不是当初唯唯诺诺的宋家落魄女儿了,来人报的没错,她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自然也不是善与之辈。

“夏家是家大业大,可是家里养的人也多,夜清一个人供养这一大家子,肩上的担子可想而知,你想跟他一起,那袖手旁观怕是不合适吧?容大少爷!”

宋泠月听到“容大少爷”这个称呼从老太爷口中说出来,不惊讶那是假的,但这些年的历练,早已练就了她遇事处变不惊的心态,纵然惊讶,也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越来越有底气。

老太爷一开始就这样问,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不在乎,不过是觉得可以拿捏她,至于他的目的,不就是钱嘛!这个最好谈。

“容少爷也好,宋泠月也好,于我不过是个称呼,清哥也不在乎,老太爷既然有话,还是直说的好,我是做生意的,要是论起绕弯子,不敢说比老太爷胜一筹,但也是不差的,我们还是不在这上头浪费时间的好。”

老太爷眉头蹙了起来,这个小丫头,果然是不简单,说话单刀直入,要是他再扭扭捏捏,倒显得失了风度,索性便罢。

“你这些年的基业不小,如果能助夜清一臂之力,对于他的事业那是锦上添花,我说的这些话,你应该明白吧?”

宋泠月笑笑,就等这句话了,家产钱财她不在乎,可是要她付出,那就得那等值的东西来换,没办法,谁让她是万恶的商人呢!

“可以啊!”宋泠月答的爽快,却在老太爷的笑容凝聚之前,重重的泼了一盆冷水上去,“有句老话说的好,夫唱妇随,我如果是清哥的妻子,和他共担责任,自然责无旁贷,这话没错吧?”

老太爷攥紧了手杖,看着宋泠月的目光已然变了,语气也恢复了往日在家中的威严,“你想当夜清的太太?你凭什么觉得你配?你这样的想法,又将慕雪置于何地?”

宋泠月心里冷笑,这老太爷真是有够无耻,要她的钱财,却不想等价交换,还真是高高在上惯了,以为对谁都可以颐指气使,这样一副嘴脸压人,真是可笑。

“老太爷,这世上没有赔本的买卖,我只是个商人,唯利是图是我的本能,要我把财产拱手相让,这样的赔本买卖,换了您,您会同意吗?”

老太爷目光陡然加深,手杖也在地上敲的“笃笃”作响,显然有几分气愤,“你这是痴心妄想,我夏家是什么样的门楣,有个姨太太的身份,已经是抬举你了,再说了,夜清的太太是慕家的千金,那是真正的名门淑媛,你又凭什么和她争?”

“凭什么争?”宋泠月迎上老太爷的目光,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凭我是宋家的女儿,容氏的创始人,总统夫人的座上宾,还是夏夜清此刻最爱的女人,做夏夜清的太太,有什么不配?凭什么不可以和慕雪一个花瓶去争?”

老太爷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镇住了片刻,随后意识到,他此刻不能被这个女人压倒气势,“蹭”的站起身,森然的目光盯着她,冷笑道:“你从前就是夜清的姨太太,又是风月场所的舞女,当夏家明媒正娶的太太,你痴心妄想!”

第十一章 少不了他

夏家老太爷的嘴脸虽无耻,但宋泠月下定了决心要返回夏家,自然也得小心应对,眼下没答应,可天长日久,她这份儿家业怕是迟早逃脱不了,多少也要为夏家付出一些,只是现在还没迈进去一只脚,她可不能在这时候放低姿态,再次因为夏夜清委屈了自己。

次日一早,宋泠月独自坐了一辆人力车,循着记忆中的地址去了姜院长的家,姜院长人没了,他的家人总还是在的,有些事情要是能从他家人口中证实,她下一步也就有了计划,总不至于冤枉了别人。

一路很顺利的找到了姜家,宋泠月还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没想到叩了半天的大门,也不见有人来开,不得已敲开了邻居家的大门询问,才知道姜家人昨天已经举家搬迁了,至于搬迁的原因,邻居也说不清楚,宋泠月再着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得悻悻然离去。

回到容府,容太太正带着下人在客厅里擦拭匾额,宋泠月好奇过去看了一眼,却见匾额有几分熟悉,再看上头的字,瞬间热泪盈眶。

匾额上两个斗大的烫金大字,正是“宋府”,难怪宋泠月会觉得熟悉,原来是容太太找人照着从前宋府的匾额来做的。

“干妈,您做这个匾额干什么?我们容府的匾额不是好好地吗?”宋泠月问了一句。

容太太笑看着匾额说道:“从前家里的匾额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怕是被人摘下就处理掉了,我照着记忆里的样子重做了一块。”

说着话,抬头看了看外头大门的方向,叹息道:“这容府,也该是时候更名换姓氏了,你是宋家的大小姐,一定要认祖归宗,这样才对得起老爷的在天之灵。”

“干妈!”宋泠月啜泣一声,径自扑倒在容太太脚边,哽咽道:“难为您为我想这么多,我这辈子最感激的就是您了,就算是跟了您的姓氏,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我不觉得对不起祖先。”

容太太听闻这话,也情不自禁的湿了眼眶,一手搀扶起宋泠月,感慨道:“傻孩子,干妈知道你的心思,干妈在宋府待了大半辈子,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宋府的人,如今不只是你认祖归宗,也是我回归了家中,这也是我的心愿,你务必要成全。”

宋泠月如何不知道她的用心良苦,如今外头已经人尽皆知她是宋家的女儿,家族产业已是打到了昔日过之而无不及的辉煌,这么做,不单单是成全她宋泠月,也是成全了宋家的门楣。

“好了小月,不要再伤心难过了,我请风水先生看过了,中午前把这匾额挂上是最好的,管家已经摆好了鞭炮蜡烛,我也让人去金华楼订了酒席,还请了小风一起,我们快着人挂匾额吧!”容太太说着话,忙指使下人小心抬起了匾额。

宋泠月点点头,心中百感交集,下人还在等着她发话,她清了清嗓子,无比激动又无比欣喜的昂声道:“来人,请匾额。”

“是嘞!”下人齐声应了一句,抬着匾额小心翼翼的朝大门口走去,一众人跟在后头,小声的笑着说话。

一行人才到大门口,管家就命人搬来了梯子,七八个下人连抬带举,在宋泠月和容太太目光的期盼下,稳稳当当的把匾额挂在了大门的正中。

匾额一挂上,门口的两个小丫头就点燃了长明烛,一左一右摆在了大门两边的壁龛上,管家紧着招呼一声,命人又点着了鞭炮,热闹的鞭炮声噼噼啪啪响个不停,惹得一众女孩子都捂着耳朵躲藏起来。

鞭炮声足响了几分钟才停下,大门口的地上满是鞭炮的红纸,看上去倒是喜气洋洋的,正合今天的好日子。

容太太等从鞭炮声中缓过来,才要招呼大家伙一起去金华楼庆贺一番,就见远处几辆气派的汽车缓缓驶来,不是唐风还有谁。

汽车眨眼便到了跟前,车门打开,唐风手里提着几盒子礼物率先下了车,一身笔挺的西装,更显出几分潇洒英俊,后头紧跟着冬子和唐风的老管家忠叔,还有唐风厂子里两个管事的手下,后头车子里是商会的朋友,都是来庆祝的。

“我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步,小月,干妈,真是对不住了,今天这顿饭我做东,就当我赔礼了。”

唐风说笑着走过来,顺手把手里的贺礼递给了迎来的管家,腾出手对着宋泠月和容太太作了个揖,“干妈,小月,恭喜恭喜,宋府门庭生辉,可喜可贺。”

后头的人也跟着上前祝贺,宋泠月和容太太带着一众下人,又是道谢又是接贺礼,忙了好一会子。

“难得大家来我宋府,今天这酒席,说什么也不能让唐风抢了去,他若是要请礼,那就得往后排,我们不怕酒席多,也吃的过来。”宋泠月也对着众人说笑一句,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唐风破费。

唐风也知道她的心思,不跟她争这一顿,还装模作样的对宋泠月拱手,打着官腔道:“那我唐某人今天可要好好喝一杯宋老板请的酒,诸位也都不要见外,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好好好,这样的好日子,不醉不归。”身后的一众人连忙拱手应和起来。

宋泠月也拿捏起往日做生意的派头,拱手笑道:“诸位,金华楼已经订好了酒席,就等大家大驾光临了,请吧!”

一众人转身返回了车子里,由唐风的车子打头,浩浩荡荡朝着金华楼的方向驶去。

几辆车子才驶出宋府的范围,前头的车子却突然停下了,后头的车子不得已也跟着停了下来,宋泠月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摇下车窗去看,却见前头灰尘扑扑,顶头驶来了好几辆车子,比他们的队伍还声势浩大。

等最前头的车子停到跟前,宋泠月看清车子上的林肯标牌,登时嘘了一口气,这个夏夜清,真是什么时候都少不了他。

第十二章 一定帮你

金华楼,夏夜清不请自来,一进包厢就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宋泠月身侧,惹得一桌子的人都忍不住侧目,不明白他的用意。

“夏总长也是宋小姐的朋友?这时候来庆贺,看来你们也是关系匪浅啊?”商会的一个朋友忍不住问了一句。

夏夜清笑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们岂止关系匪浅,说是生死之交都不为过,这里头算上唐风在内,都不如我和宋老板的交情。”

说着话,还把目光转向宋泠月,偷偷朝她眨了个眼,故意问她道:“宋老板,你说是不是?”

夏夜清地位非同一般,宋泠月自然不能在这时候拂了他的面子,心里再觉得别扭,也不得不笑着道:“夏总长肯给我这个面子,自然是我宋府的荣耀,能有总长这样的至交好友,也是我宋泠月的福分。”

夏夜清笑得比花还灿烂,他才不管旁边的唐风高兴不不高兴,只要他高兴,他的好月月肯认他这个人,就比什么都重要,心里比那些枣花蜜糕还甜。

一顿饭在热闹和别扭中总算是吃完了,送走了别的客人,夏夜清和唐风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个人都想单独送宋泠月回去,又碍于面子,不想先说话,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片刻,又同时把目光转向了宋泠月。

“清哥,难得你今天过来,本来该请你回家里喝杯茶水的……”

宋泠月犹豫的说着客气话,满脸含笑的看向夏夜清,后者脸上却并没有半分开心的意味,半皱着眉,无奈的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我还有海关的事务要处理,就不去府上打扰了。”

夏夜清不情愿的说出这句话,还顺带不满的盯了唐风一眼,宋泠月话里的意思就是在撵他走,他要是不识时务,那才是让唐风看了笑话。

不过,他可不是好打发的,就算唐风有机会跟宋泠月套近乎,他也得宣誓主权,绝对不能让唐风太得意,趁宋泠月不注意,凑过去就亲了一口,还大言不惭的故意对宋泠月说道:“你上次说我那儿的厨子做的虾饺不错,我明天让他做好给你带过去,你等我吃早饭。”说罢,大摇大摆的上车走了。

宋泠月目送他的车子远去,又羞又气,这个人真是一刻都不能落了下风,这样小气,不过是做给唐风和别人看的,真是不挑时候。

身后的人为免尴尬,都扭过头去假装攀谈,宋泠月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伸了伸手,支支吾吾的说道:“干妈,唐风,时候不早,我们也上车回府吧!”

容太太点了点头,由唐风搀扶着上了车子,宋泠月跟在后头,低头上了另一辆车子,两辆车子一前一后离开了金华楼。

回到宋府,容太太借口有些累,便独自回了卧房,客厅里只剩下唐风和宋泠月,管家让人奉了茶水上来,两人各自端起杯子,慢慢的品茗起来。

半杯茶的功夫过去,唐风才放下了杯子,倚在沙发上,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看着宋泠月,半笑不笑的道:“这样看来,你跟夏夜清的关系,已经不需要我多问了,你是下定了决定吗?”

宋泠月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并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道:“我不想当一个糊涂人,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这关系到我父亲的死,你也不需要劝说,只默默的帮我就好,若是做不到,那就眼不见为净吧!”

“好!”唐风无奈,只得道:“那我就不多说,只希望你别把自己陷阱泥沼里,你好自为之。”

宋泠月不置可否,一笑当做回应,片刻后才又问道:“你刻意留下来,不单单为了跟我说这个吧?”

唐风笑了笑,“看来你还没糊涂,除了儿女情长,还知道惦记其他的。有两件事,第一,厂子的货物走向南洋的事情,已经有了苗头,夏夜清那头是没问题的,不过,工商这边倒是给了我一点点建议。”

“什么建议?不会是让我们的工厂改制吧?”宋泠月一听这个,立即来了精神,开口问道。

唐风伸手指了指她,由衷的佩服起来,“你果然是消息灵通,不愧是做商人的,钟部长就是这个意思,要想做外头的生意,我们就得改成公司,这也是学了海外那些洋人的体制,若非如此,货物不好出去。”

宋泠月皱起了眉头,“已经开始这样了吗?如果改制,涉及到的事情太多了,钱是小事情,只怕绊脚的地方又不少,没有几月半年完成不了,这岂不是拖慢了步子?”

唐风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慢是慢了些,但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一旦改制成功,生意就可以做的更大,别说是南洋,就算是西洋的生意,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这件事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决定的,宋泠月也不是心急的人,唐风的话她得细细琢磨两天才能给他答案,便说道:“这事儿还是缓一缓,等蓉城那批货出干净了再考虑,你先说你的另一件事吧!”

唐风点了点头,“好,另一件事算不上急,但对你来说应该很紧要,是关于严熠的,他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打听了一下,是跟他的前妻有关,怕是受了刺激,已经病了一段时间。”

“严熠病了?”宋泠月着急起来,“没去医院看一下吗?我这些日子只顾得生意和夏夜清的事情,都忘了熠哥哥了,他向来身子弱,这可怎么好?”

唐风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她对这个严熠还是挺上心的,看来还是念着从前的情分在,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还是不要太过于着急,他的病倒也不严重,不过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严家的事,董丽娜给的屈辱,都是他的心病。”

这倒是实话,严熠的心病不是医药可以医治的,也不是她顾念友情可以治好的,眼下的工作对严熠来说虽然忙碌,却并不能重燃他的希望,要想让他振作,除非振兴严家有望,可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着实困难。

“小月,我知道这件事急不来,如果你对我放心,严熠的事情,不如交给我来做,我让他进我的船厂,或许对他有帮助。”唐风看她心焦,便建议道。

宋泠月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唐风是好心,但无论他把严熠调去那里,都于事无补,不过,这提议倒是让她有了个新主意。

“唐风,你不是建议我们的厂子改制吗?依我看,我们不需要改制,我们是需要一个新的公司,这个公司可以跟我们合作,或者说,表面上跟我们合作,实际上跟我们为一体,这样一来,不管是京都的生意,还是外头的生意,我们都可以兼顾。”

唐风何等聪明,自然领悟到了她的意思,她这是想以严熠的名义新开一家公司,既可以帮助把货物走出去,又可以帮助严熠振作起来,虽说一举两得,但这其中的难度也不小。

严熠虽然有经营公司的能力,但严家已经倒了多时,人脉资源基本都已经断了,想要让公司以他的名义壮大起来,只怕处处都需要宋泠月斡旋,资金上也都要她来出,这与厂子改制的难度几乎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厂子的资源不需要变动,省了些时日和力气而已。

“小月,这件事我觉得你还是慎重考虑,严熠他虽然有学识,但是开公司这样的事情,不是单有学识就够的,再说了,你这样帮助严熠,夏夜清那边,怕是你也不好解释。”

宋泠月摆了摆手,“不需要跟他解释,这件事我势在必行,你若是想帮我,那就帮我跟钟部长约一个饭局,我想让他帮我行个方便,让公司成立顺利一些,当然,这其中周旋的资金,也都由我来出。”

唐风看她下定了决心,劝说自然也是没用,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你这么说了,我除了帮你,似乎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宋泠月故作得意的笑笑,举起茶杯朝他敬了过来,“唐老板,那我就借茶当酒,先谢过你了。”

几日后,妙音园内,外头戏台子上的旦角咿咿呀呀的唱着,里头包厢内推杯换盏也正热闹,唐风如愿约了钟部长出来,钟部长这人虽爱好赌牌,但是对于戏曲,也是不拒绝的。

“钟部长,您说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快帮成的,我从前在教会学校念过书,跟校长有几分交情,安插一个名额进去是没有问题的。”宋泠月说着话,对钟部长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钟部长也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放下杯子,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道:“我这个侄女儿向来是不听话的,换了几所学校,也是让家里费尽了心思,唯独这个教会学校,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又不得不给她找,既然宋老板有关系,那就让你多费心了。”

宋泠月心内暗喜,她正愁没有筹码跟钟部长人情往来,不想这筹码就送上门了,把一个不听管教的大小姐送进教会学校,这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事,不过是多费些钱和心思,这样一来,也不需要唐风欠钟部长人情,实在是一举两得。

“钟部长,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您和唐风以兄弟相称,唐风又是我的大哥,如此一来,您也是我的大哥,为大哥帮区区小忙,实在算不了什么。”

钟部长也是个爽快人,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开怀起来,“宋老板真是个伶俐的人,既然你当我是大哥,那你说的公司的事情,大哥自然要为你大开方便之门,这也是有利京都贸易的好事情,我一定帮你。”

第十三章 昔日牡丹

钟部长的话无异给宋泠月吃了个定心丸,心里着实舒了口气,又接连敬了他几杯,直哄的钟部长笑逐颜开,一时间包厢里的气氛和谐的像是一家人聚会一样,丝毫不像是官场和商界的利益往来。

三个人正说笑的热闹,就听包厢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哄闹,似乎有什么人在闹事,妙音园的听差蜂拥过去,吵嚷着要将什么人轰出去。

唐风怕打扰了钟部长的好雅兴,暗暗对守在门口的冬子使了个眼色,冬子会意,悄没声的出了包厢,不到片刻又折返回来,走到唐风跟前,小声说了句什么,唐风脸色一变,目光不自禁的转向了宋泠月。

宋泠月察觉他的变化,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看着冬子的方向问道:“什么?是跟我有关的吗?”

这一来,惹得钟部长也好奇起来,忍不住插嘴问道:“外头到底什么事情,是有人闹事吗?”

冬子忙说道:“部长,不是有人闹事,是妙音园昔日的红角儿白牡丹,她嗓子坏了,唱不了戏,却执意要登台,老板觉得不妥,准备把她撵出去。”

钟部长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嘴里嘶了一声,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皱着眉头不满道:“这妙音园的老板也过于势力了,这白牡丹昔日也大红大紫过,现在生了变故,妙音园就要让她流落街头,太不近人情。”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她倒是忘了白牡丹,这可怜的姑娘被魏千帆用白面给糟蹋了,如今嗓子又不能唱了,没想到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从前少棠在的时候,白牡丹没少帮他,就连少棠过世,也是白牡丹告诉宋泠月的,有这份情意在,她无论如何不能置之不理。

“部长,唐风,你们稍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就来。”宋泠月说罢,带上冬子就出了包厢。

外头已经乱作一片,台子上的摆设装饰被推搡的乱七八糟,其他几个名伶被这混乱吓到,蜷缩着躲在台子的一角。

而白牡丹,半边身子已经被拽下台子,却仍旧固执的用手死死地抓着舞台上垂下来的布,不肯下去,身上的戏服被听差扯的凌乱不堪,头发也散乱在脑后,加上她如今已经削瘦的脸颊,看上去更加潦倒不堪。

“不,我不下去,放开我,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台子上,我不能离开这里。”白牡丹一开口,沙哑的嗓子已暴露无遗,连宋泠月都吃了一惊。

台子底下汇聚了不少看戏的看客,有同情的,也有等着看好戏的,甚至还有跟着落井下石的。

“这破锣嗓子还想唱牡丹亭,别丢人现眼了,再看看那模样,哪里还有当年白牡丹的纯情,简直是个骷髅鬼。”

“是啊是啊,赶紧下去吧,别赖在这里了……”

周围的人你一言他一语,却没有一个人上去扶一把白牡丹,任由几个听差拖拽着她,生生把她从台子上扯下来,指甲都劈了,血丝把戏服的白边都染红了。

“起来,放开她,给我放开!”宋泠月推开围拢的人群,冲到白牡丹跟前,一把推开一个趁机想要占白牡丹便宜的听差,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拿开你的脏手,就算她不唱戏,也轮不到被你们欺负。”宋泠月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声,又推开了另一边的听差,同样一个大耳光挥了上去,把白牡丹结结实实的护在了身后。

那挨打的听差半边脸都木了,等他反应过来,看到跟前是个女的,不过是穿的讲究了些,但也看不出厉害来,顿时恼羞成怒,挥手就要打回去,嘴里还骂骂咧咧,“你娘的,敢打老子,是不是你爹给你的零花钱太多,没地方消受了?”

“哎呀!”听差的手还没碰到宋泠月的头发丝,就发出了一声惨呼,一只铁钳子似的手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力气之大,几乎要把他手腕给掐断。

另几个听差看有人在这里生事,立即上去帮忙,却不等他们靠近宋泠月,就被冬子一人一脚给踢开了,被踢的严重的,当时就晕了过去。

“大爷,饶命,饶命啊!”被攥住手的听差一看这人不好忍,有手腕吃疼,立即开始讨饶。

冬子询问的目光看向宋泠月,后者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对冬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放人,冬子“嗯”了一声,一把将听差扔出了好几米远,摔的那听差头昏脑涨,蜷在地上哭爹喊娘。

这会子功夫,妙音园的老板已经闻讯赶了过来,他也是做生意的,最讲究和气生财,眼见着宋泠月眼熟的很,显然不是头一次来这里,衣着打扮又非同一般,身边还有个不得了的保镖,绝不是他能得罪起的,连忙鞠躬哈腰上前赔不是。

“这位小姐,消消气,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冲撞了您,我这里给您赔罪,我这手底下不长眼,等把事情说清楚,我决不轻饶他们。”

宋泠月对这老板倒是有几分印象,说不上好坏,只是市侩了些,便没好气的道:“他们拉扯的白牡丹,是我昔日捧红的人,方才拉扯间还撞到了我,我是什么样的身份,岂能被他们这些脏手触碰,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老板一听这话,登时冷着脸看向那几个听差,听差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碰到宋泠月,这时候也不敢回嘴,一个个嗫嚅着垂下了头。

“该死的东西,这里的客人也是你们能得罪的,还不给我滚下去,再给这位客人的包厢送好酒好菜过去,就说是我赔礼道歉,要是客人还不肯饶恕,我就打死你们。”

这话不过是场面话,说给人听的,宋泠月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问罪,自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冷冷说道:“那还是不必了,今天是我请了贵客,轮不到你献殷勤,至于撞我的人,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又话锋一转,看着匍匐在她身边的白牡丹,说道:“白牡丹我要带走,她从今以后不会再在你这里登台了,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规矩,你开个价,我今天就要带她走,必须带走。”

“这……”老板听到宋泠月要带走白牡丹,脸上显出几分为难的意思,他是没想到,白牡丹如今这样,居然还这般抢手,那可比让她做粗活划算,他不能白白放了她。

“这位小姐,钱财倒是其次,只是我们妙音园培养出一个人也不容易,您这说带走就带走,是不是太……”

说来说去不过是为钱,想来白牡丹对这妙音园也没了利用的价值,这个老板想趁机敲一笔,宋泠月不想跟他说废话,挥手让冬子进包厢一趟,后者早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溜烟的打了个来回,手里还握着厚厚一沓钱。

“喏,这些应该够你培养她的花费了,要是还嫌少,明天去我府上一趟,要多少给你多少,只要你有本事拿就好。”宋泠月说罢,看也不看那老板,让冬子扶起白牡丹,径自出了妙音园。

老板自然也不敢去追,偷偷掂了掂手上的钱,分量不少,没想到这白牡丹废了还能替他赚一笔,这买卖倒也值了,立即把钱收起来,笑逐颜开的向别的客人赔礼道歉,指挥着台子上收拾好,重新开始了下一折戏。

妙音园外头,司机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宋泠月让白牡丹上了车,又嘱咐冬子跟着一起回去,一定要让人安顿好她,冬子自然不会推辞,坐上车子一起跟着去了宋府。

宋泠月倚在妙音园外头的柱子上,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要不是她疏忽,白牡丹也不会受今天的屈辱,她怎么对得起少棠的在天之灵,就算是为了少棠,她也要照顾好白牡丹,绝不能让她像少棠一样,死都不得安宁。

次日一早,宋泠月命人做好了早餐,她亲手端着去了白牡丹的房间,白牡丹还在睡着,似乎做了不好的梦,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

宋泠月特意小心翼翼的把餐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不想还是发出了动静,白牡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一脸惊恐的环顾起四周,口中喃喃道:“这是哪里?我在哪儿?”

宋泠月生怕吓到她,后退了一步给她安全感,温柔的安抚她道:“你别怕,这是我家,我是宋泠月,你还记得我吗?”

白牡丹半信半疑的看向她,待确定了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她惊恐的表情才慢慢放松下来,却不等宋泠月靠近,已然痛哭出声,“宋小姐,是你救了我,终于有人救我出来了,我以为我会死在妙音园。”

宋泠月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一手拍着她的肩头,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对不起,我早该去找你的,是我疏忽了,幸好你没事,否则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还想多说几句安慰她,怀里的白牡丹却突然发冷似的,浑身都发抖抽搐起来,宋泠月低头去看,却见她双目迷离,口水鼻涕都流了出来,一开口,牙齿都在打颤。

“宋、宋小姐,我、我难受、给我、给我药!”

第十四章 真是造孽

宋泠月看着白牡丹这个状态,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如果她料的不错,白牡丹这是对白面儿的瘾犯了,她虽然不了解那东西,但这瘾犯起来的样子,她从前在金凯门也是见识过的,这可怎么办是好?

正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外头响起了唐风的声音,似乎在跟容太太说话,宋泠月急忙对着外头喊了一声,“唐风,快进来,有事情要你帮忙。”

话音落不过片刻,唐风就闯了进来,他本来以为是宋泠月有事,火急火燎,推开门才看到是白牡丹状态不对,顿时嘘了口气,又伸手在身上的衣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小的四方纸包,很随意的递到了白牡丹跟前。

“这个可以解你眼下的难受,自己去卫生间里解决,不要太多,不然会害死你的。”

白牡丹一看到那纸包,像得了救星一样,一把抓过去,又推开宋泠月,跌跌撞撞去了洗手间,也不让宋泠月跟着,反锁上门,独自躲了进去。

宋泠月被这两人弄得摸不着头脑,看了看卫生间的方向,又看了看唐风,不解的道:“你给的她什么东西,她怎么会这个反应?”

唐风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笑道:“没什么,她需要的。”

“需要的?她需要的不是……”宋泠月话未说完,已然反应过来,一脸紧张的盯着唐风问道:“你给她的是那东西?你怎么会有的?你不是也用了吧?”

唐风指了指自己,哭笑不得的道:“我?我怎么可能,只昨天冬子回来告诉我,说你把白牡丹弄回了家,我知道她离不开这东西,她在妙音园又不可能弄到,一旦犯了,肯定会折腾,只能连夜找人弄了一点,以防不测,没想到一来就遇到了,真是造孽。”

宋泠月听他这么说,才放心下来,也不由得叹息道:“的确是造孽,这个姓魏的不是个东西,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得救她。”

“要救她就得彻底,必须摆脱这东西,不然她这辈子都会生活在地狱里,不过,救她的办法也很危险,这件事也得跟她商量才行。”

宋泠月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那个戒毒所?”

唐风点了点头,“只有那个地方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请一个洋大夫,尽量不让她有生命危险,毕竟她依赖这东西已久,怕是不好戒。”

宋泠月抬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她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怎样一副不堪的光景,真是想不到,昔日的白牡丹,竟然会沦落至此,但是这瘾非解不可,不然她这辈子就毁了。

“不用跟她商量,等她好一些,我就亲自送她去,你说的请洋大夫的法子可行,夏夜清倒是认识不少洋大夫,我让他找一个最好的,白牡丹,非救不可。”

宋泠月看到白牡丹的样子,深受打击,同时也深深的自责,更是下定决心要救她,不管这戒毒所是否可行,她都决定一试。

“宋小姐,唐少爷,你们不用为了我费心,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白牡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卫生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倚靠在门框上,本就枯瘦的脸此刻更是煞白,目光也空洞无神,看上去着实可怜。

宋泠月猜度着她大约是听到了和唐风的对话,生怕她多想,忙上前去扶住她,劝说道:“牡丹,我是不会再让你回妙音园的,更不会让你流落大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就算你想自生自灭,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的。”

白牡丹侧头望了宋泠月一眼,眼中有泪花闪了闪,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来,强忍着心里的委屈和难过,不敢置信又小心翼翼的问道:“真的吗?宋小姐不怕沾染上我这样的人,会对你不利吗?”

宋泠月把她扶到床边坐下,笑笑宽慰她道:“我宋泠月还有什么没见过没经历过的,你这点子事情算什么,等你身体好了,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

白牡丹如同找到救星一样,手都不舍得放开,紧紧攥着宋泠月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她一而再的确认,“宋小姐,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会抛弃我,要知道,我如今脸面没有了,就连这身子也已经被折腾的不成样子,你不会嫌弃吗?”

“我答应你的事情,就绝不会反悔。”宋泠月握紧了她的手,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不但要帮你,还要让你戒掉这瘾,让你恢复从前那个又漂亮又单纯的白牡丹。”

一说到这个,白牡丹顿时紧张起来,“宋小姐,你要把我送到戒毒所吗?我知道那地方,听闻那里很折磨人,很多人进去就变得半死不活,我怕我挨不到出来,别送我进去,你要是觉得我累赘,就把我送出去,别再管我了。”

“不行,这瘾你必须戒掉!”宋泠月见她打起了退堂鼓,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这件事你同意也得去,不同意也得去,我是不会放你走的,如果这瘾不戒掉,你这辈子才是真的毁了,你必须听我的。”

白牡丹害怕似的向后躲了一下,拼命地摇头,“不,宋小姐,我不去,我不能去。”

唐风看她惊恐成这个样子,隐约猜到了什么,大约是白牡丹害怕魏千帆会去戒毒所对她不利,魏千帆的手一向伸的远,真要是做些什么,也是防不胜防。

“白姑娘,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如这样,戒毒所就不去了,我们把大夫请过来里,让他们为你治疗,至于这治疗的场所……”

唐风说到这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跟宋泠月递了个眼色,后者没有阻拦的意思,他才接着说道:“这里不行,干妈年龄大了,怕是禁不住,我们得给你换个地方,不过你放心,这地方绝对安全,保你万无一失。”

白牡丹半信半疑,目光怯怯的看向宋泠月,问道:“真的吗?”

宋泠月虽不明白唐风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但也觉得他的提议不错,便点了点头,“是的,就按照唐少爷说的,住所我来安排,我们今天下午就过去,大夫明天就到,但你要答应我,无论过程多么痛苦,你都要熬过去,只要熬过去,你的好日子就来了。”

白牡丹犹豫了一下,治疗的日子怕是很痛苦难捱的,不知道她能不能撑过去,又转念想到被魏千帆操控的日子,如同一个没有尊严的傀儡,还有被他丢之脑后寄生在妙音园的日子,连听差都能对她呼来喝去,那样的生活,她实在不想再过一次了。

思来想去,宋泠月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熬得住苦难或许就是春天了,一狠心做了决定,“宋小姐,唐少爷,我接受你们的提议,我的一切,就任凭你们做主了。”

宋泠月和唐风同时松了一口气,会心的一笑,白牡丹同意了,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解决的多了。

白牡丹的事情不消两天就安顿好了,新宅子是唐风选的,在京都的边上,绿树环绕,周围建筑又不多,环境清幽,适合疗养她的“病”,夏夜清照着宋泠月的安排,又找了一男一女两个美国医生,绝对保证她的治疗安全,倒是让宋泠月省心了不少。

另一边,钟部长的速度倒也快,很快就批准了宋泠月的新公司申请,就剩下严熠出面走手续了,他是公司的负责人,这些事情非他出面不可。

这日一大早,宋泠月带着玉生和吉诚来到了花想容,容氏的生意如今更名成了宋氏,也丝毫没有影响生意的进度和进账,反而日渐鼎盛,严熠的工作也愈发忙碌,虽是病着,却也坚持每日过来。

宋泠月料到严熠没吃早饭,来的路上顺便给他买了一份,一进门就看到他正指挥着伙计搬运布匹,连忙叫住了他。

“熠哥哥,别忙活了,我买了早饭,你吃了再忙活吧!”宋泠月说着话,把手里的早饭递了过去。

严熠接过来,带着病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多谢,还是你想着,买的都是我喜欢吃的。”

宋泠月笑笑,指了指办公室的位置,说道:“熠哥哥,去办公室吃吧!正好有些事情跟你说,边吃边聊!”

严熠点了点头,“那好吧!”提上早餐跟了过去。

早饭吃完,宋泠月也把为严熠开公司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他,严熠听罢没有立即发表意见,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宋泠月看他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还以为他不同意,忍不住又追问他,“熠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名不正言不顺,怕别人取笑你?”

严熠听到她这番孩子气似的话,忍不住笑了,“什么名不正言不顺,说的跟你要纳我当姨太太似的,我只是在想,我有没有能力经营这个公司,就怕又经营不好,枉费了你的心意和钱财。”

宋泠月倒是不担心这个,摆了摆手,一副对他很有信心的样子道:“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是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开公司定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只管出一部分资金,股份我不占。”

又怕严熠会有心理压力,故作开玩笑似的加了一句,“我呀,就准备剥削你了,公司开了就是你的事情,我是丝毫不参与的,我只拿利润,怎么样,我这个剥削者是不是又懒又贪心?”

严熠和她相识多年,怎会不了解她的心思,内心又感动又是欢喜,她果然没变,还是从前那个宋泠月,脸上的喜色又多了一分。

“我听你的,别说一时的剥削,就算是一辈子,我也愿意。”

第十五章 满心欢喜

一个月后,宋泠月和严熠的公司就开张了,除了对外贸易,还做百货经营,只是开张容易,想做起业务又是另外一回事,南洋的市场倒还好说,西方海外的市场就需要时间去开拓了,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几乎无从下手,好在百货经营还能勉强维持,虽然不红火,倒也不至于赔了本钱。

这天下午,严熠办完事情急匆匆的往公司赶,走到公司门口却停住了脚步,公司的外墙上,贴了好几副画报,画报上的人是宋泠月,摆着十分优雅的姿势,手上拿着公司经营的产品,旁边还有两句宣传语,介绍他公司经营的货品,俨然是在为他的公司做宣传。

严熠心里一暖,宋泠月为了帮他把公司的生意做红火,不惜用她昔日在金凯门打下的名气做宣传,真的是用尽了心思,他若是不好好经营,如何对的起她对他的这份情谊。

一进公司门口,严熠就愣住了,排队购买货物的人已经挤满了公司,吉诚和玉生都帮着上手忙活,可还是忙不过来。

“老板,您来了,货仓里的存货已经不够了,刚才有几个大老板,提了几车的货物,您快跟大小姐联系一下,进些货物吧!”吉诚看到严熠进来,边忙活边招呼道。

严熠应了一声,急忙放下自己的公文包,去后头打电话联系宋泠月,他是没想到,宋泠月的画报贴上短短半天,竟然效果出奇的好,这样看来,公司的货仓怕是还要扩大才行。

严熠这边的公司日渐步入正轨,宋泠月工厂的货物出口的事情,也渐渐有了眉目,夏夜清的海关自不必说,宋泠月不做违反规矩的事情,货物照常出关交税,海关在时间上给予方便,保证货物及时出关。

第一批货物出关,已经是半月后的事情,用的船正是唐风的船厂制造的,虽然不属于唐风,但他和船主的关系不错,运输费用上也给了宋泠月一个大大的优惠,两处关系走下来,宋泠月的货物才出关,就已经保证了稳赚不赔。

港口边上,宋泠月和严熠并肩而立,看着货船越走越远,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第一批货走出去,以后这些手续就熟悉了,再运行起来也会更加的方便,小月,恭喜你,宋氏距离鼎盛时期更进了一步。”

宋泠月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笑言道:“这还说不好,毕竟是第一次往那么远的地方运货,虽然说那边的联系人是唐风认识的,可是隔着海洋,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严熠知道他担心什么,从前他舅舅家里的洋行自外头进货,走过的海路也不少,海上的生意更多时候不是人力做主,大部分时候是看上天肯不肯保佑,若是天意不许,一场暴风雨,就可能导致血本无归,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出来,否则有了这层心理暗示,宋泠月怕是会日夜难安了。

“没关系的,这次的货船是京都有史以来最大的船,船主家族做海上的生意已经上百年了,海上经验丰富,又有充足的水手,往返一定会顺利的。”

“但愿如此,这次出货,回来的时候我还预定了一些那边的珠宝首饰,唐风有意把生意做大,想要结交京都的一些权贵为友,西洋的舶来品最受这些权贵家眷的欢迎,我也算能帮他一些忙,还有你的公司,都需要这些京都权贵的助益。”

宋泠月说着话,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货船已经看不到了,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开始跟着严熠往回走。

“熠哥哥,你家里从前的宅子,唐风已经出手买下了,等到你公司的利润丰厚了,他就转让给你,不过,这转让可不是白转的,你要有心里准备。”

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对严熠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愣是半晌没说出话来,都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感激了。

“唐风他这么做,真的是让我很感激,他本来是我的老板,可是我这个伙计,倒是让他费心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按照全款支付给他,绝对不能让他花费,另外,我还要摆个席面,好好的感谢他。”

宋泠月笑着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熠哥哥,你就不要再这样取笑了,你都知道了我才是幕后老板,还打趣唐风,让他听到了,小心他不把宅子转给你,不过,这次真的是他出手,我可没有帮忙。”

严熠也笑了,出于一种习惯,他很自然的挽起宋泠月的手,让她挽住了他的臂弯,宋泠月愣了一下,到底没有拒绝,跟着他并肩往前走去,秋风初起,两人在落叶中缓缓前行,远远看去,倒显得有几分亲密。

“小月,我是没想到,几年过去,我们之间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你看上去还是从前的你,可是又不一样了,真是造化弄人。”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熠哥哥,过了年,我就三十岁了,一晃眼,都要变老了。”

“不,你不老,你在我心里,永远那么美好,那么年轻,一如当年……”

回到家中,严熠心中久久不能平复,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他的事业渐渐有了起色,严家的宅子也快要回来了,而他和宋泠月,男未婚女未嫁,他的小月,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想着心事昏昏欲睡之际,电话房里传来了铃声,佣人在外头做饭没有听到,严熠一个激灵,急忙起身去接。

电话里是个女人,说话很急促,严熠“嗯嗯”的应了几声,眉头越皱越深,到后来索性不出声了,只听着那边说话,叽叽喳喳的说了很久,严熠不耐烦了,冷冷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了,我会按时给你寄过去,你好好照顾孩子。”

撂了电话,严熠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客厅,佣人把饭菜端上来,他也没有心思吃了,近来太忙,他都忘了他对别人还有义务要尽,一晃已经十几年了,时光竟然过的这样快,如果小月知道了,还会再靠近他吗?

第十六章 意外来客

中秋节,家家户户都在团聚,当然也少不了购买货物走亲访友,严熠的公司从八月初就在忙,一直忙到中秋节的当天,忙的他连饭都顾不上吃。

午后,购买货物的人终于少了些,公司里的伙计足够应付,他这个公司老板总算能抽出功夫在办公室里偷个懒,坐在办公椅上舒展了一下腰身,严熠正打算偷偷眯一小会儿,中秋节他没有什么宴会要参加,打算提前给伙计放假回家,他一个人应付后半天。

才伸开长腿,舒服的迷上眼睛,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严熠以为是伙计来问事情,便眼也不睁的说了一句,“进来,门没锁。”

房门一打开,宋泠月调侃的笑声就传了进来,“好个严老板,中秋节不去拜访朋友,竟然独自在办公室睡觉,真是岂有此理。”

“哎呀!”严熠不想自己的“丑态”被宋泠月突然看到,急忙想要收回伸在桌上的腿,却不想动作不利索,鞋子都蹭掉了,更加心急起来,弯腰就去桌子底下找鞋,还不忘招呼宋泠月,“你快在沙发上坐下,先别过来。”

宋泠月才不听他的话,等他摸到鞋子抬起头,正对上宋泠月带着笑意的大眼睛,她一只手还扶在桌子边沿,防止他抬头时磕到脑门。

“真是让你见笑了,今天太累了,我本想缓一下就给伙计放假,我盯着后半天,所以也没好意思去打扰你。”严熠说着话,穿上了鞋子,眼睛却一直盯着宋泠月扶在桌边的手,笑意更浓。

又接连问了几句,缓解他的尴尬,“你怎么有空过来?今天不用在家里陪容太太吗?唐风呢?他还在忙?”

宋泠月看他收拾好了,才退回去坐在了一旁,又指了指桌上才放下的食盒,笑道:“就是打算邀请你去我家里过中秋的,我想着你忙,怕是吃不上午饭,就在来的路上买了一份,你快吃,吃完这食盒要给人送回去的,我可是给了押金的。”

严熠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道:“我还真是饿了,只是刚摸过鞋子,我得去洗洗手,你等我一下。”

刚说完要出去,却又转过身来,一脸的纠结,“我忘了,公司里的水龙头坏掉了,没有水,这可怎么办?”

宋泠月“噗呲”笑出了声,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了他,“用我的帕子擦擦好了,反正有筷子的,又不用手抓,你怕什么?”

严熠又好笑又觉得无奈,这分明是自欺欺人嘛!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接过帕子擦了擦手,就当做洗过了,擦完就顺手把帕子塞进了自己衣兜里,宋泠月也没有想起要。

吃过午饭,严熠看公司里买货的人不多了,索性给所有人放了假,让他们可以早早回去跟家里人过中秋团聚,他也好早些跟着宋泠月去宋府,免得让容太太和唐风等。

到了宋府,一进门就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宋府的下人正忙着挂红灯笼、点蜡烛,容太太穿梭于厨房和客厅之间,吩咐厨房的人多准备些好酒好菜,说今天晚上客人多,还让人多准备些月饼,少了怕不够分。

“小月,想不到你这宅子比从前还要气派,买来怕是花了不少钱吧?”严熠边打量,边开口问道,从前的宋府他去过不少次,现在换了新地方,他还有些不习惯。

宋泠月生怕他紧张,一只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只手挽上他的手臂,笑着回道:“其实也没花多少钱,这宅子不是买现成的,是找人设计了新盖的,那时候人工费还没有这么贵,倒是比现在省了不少。”

两人正说着,唐风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两人相互挽着,还说说笑笑的样子,顿时就不高兴了,眉头皱成了川,原本的笑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小月,接严老板接到现在吗?都到家了,有什么话不能屋子里说吗?”

宋泠月没留意他的心情,还以为他真的等急了,放开严熠跑到了他跟前,笑眯眯的讨好起他来,“唐老板,让你等急了,我这就亲自下厨,做一个你爱吃的月饼,当做给你赔罪,好不好?”

唐风也不好当着严熠的面让宋泠月下不来台,气归气,到底还是原谅了她,勉强摆着笑脸道:“看在你这么殷勤的面上,放过这一次,好了,还不快请严老板进来,人家第一次来,怠慢了可不好。”

严熠作为一个男人,直觉告诉他,唐风的闷气怕是跟他有关,只是他也不好解释,笑笑以作应付,在两人的邀请下,跟着进了客厅。

管家带人奉了茶水上来,容太太也忙活完进了客厅,容太太和严熠是熟人,不用宋泠月介绍,两人打了招呼,又相互说了一些这些年不见的变化,颇有故人重逢的喜悦,宋泠月和唐风两人都插不上话,只能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太太,大小姐,又有贵客到了。”管家推门进来说了一声,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看来来人不一般。

宋泠月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故作神秘的道:“那还不快请进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话音落,管家侧身请了外头的人进来,众人先是看到一袭亮丽的旗袍,接着就看到白牡丹含羞带笑的脸,与之前的削瘦不同,圆润了几分,目光里也有了神采,俨然恢复了从前那个清水出芙蓉的倾城美人。

“白牡丹?”除了宋泠月外,其他人皆是一脸惊讶,谁都没想到,白牡丹竟然恢复了,还恢复的这样好。

“是不是很意外?”宋泠月走过去,拉着白牡丹的手,带着她来到了众人跟前,“我前两天去看她,医生说她恢复的很好,接下来好好休养就可以了,再也不用与人隔绝了。”

白牡丹握紧了宋泠月的手,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大家好,这些日子害你们为我费心了,要不是宋小姐给我请了好的大夫,我怕是也不会恢复的这样快。”

严熠是不知道白牡丹的事情的,还以为她是生病之后痊愈归来,他与白牡丹本也不是很相熟,只是偶尔去妙音园,知道她曾是红极一时的名角儿,像这样近距离的攀谈,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眼下是在宋府,严熠也无意与她攀谈,只客气的说了一句,“牡丹姑娘,恭喜你大病初愈。”

白牡丹听到这话,感激的目光看向宋泠月,看来她并没有把她的事情传出去,这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也是给她重新做人的机会,有了这层心意,她无论如何不能再辜负了。

“宋小姐,容太太,那牡丹今天就叨扰了,如果各位有雅兴,饭后牡丹为大家唱上一曲助兴,不知意下如何?”白牡丹提议道。

宋泠月本来也不想反对,只是又一想到她才好,身体是否完全恢复还不确定,但是她的嗓子,却未必允许她再唱了,或许不唱,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牡丹,今天是中秋,我们是来团聚的,怎么能劳动你为我们唱戏,你身体才好,还是多休息的好,饭菜已经好了,我们要是再等下去怕是要麻烦厨房重新热过,不如一起入席吧?”

白牡丹岂会不明白宋泠月的用意,便也不再提这件事,点了点头,“宋小姐说的是,我的确是觉得身子虚,还是改天吧!”

唐风也是个明白人,便转移话题道:“依我看,你们也别牡丹啊宋小姐的称呼了,多生疏,既然是团聚,那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就以本名称呼好了。”

白牡丹迟疑了一下,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我的出身不好,不得已学了戏,本名说出来怕是辱没祖先,还是不提也罢。”

唐风本是好意,不想惹得白牡丹想起了伤心事,一时间懊悔不已,宋泠月见状,便出来打圆场。

“依我看,我跟牡丹有缘,要是不嫌弃,牡丹就跟我一样姓宋好了,怎么样?”

这倒是让白牡丹喜出望外,她本来就对宋泠月很亲近,如果跟了宋泠月的姓,且不说关系更近一步,这对她的名声,也是有利无害的,自然乐意。

“我高兴还来不及,那我以后就姓宋了,我该是比宋小姐年长的,如果宋小姐不介意,就给我取个名字,让我当姐姐吧!”

宋泠月顿时开心起来,“那好啊!我又多了一个姐姐,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有个姐姐,可惜很多年不来往了,她的名字叫宋江月,我们宋家的姑娘名字都是从水从月的,不如,姐姐就取名宋清月,清风朗月,好不好?”

白牡丹一怔,显然是受宠若惊,宋清月,这名字显然是宋泠月深思熟虑后取的,看来她早就有这样的心思了,像宋家这样的门楣,取名字都是按资排辈,从水从月,那是按照本家女儿的名字给她取的,她不过一介戏子,无论如何是担不起的。

“宋清月,这名字真的是很好的,可我却担待不起,小月,以后我也这样称呼你,依我看,我还是叫清宁吧!但愿我以后的人生,清静安宁,你觉得好吗?”

“清静安宁,真是个好心思,这名字取的好极了,我赞成!”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兀的在门口想起,众人吃了一惊,居然有人在偷听,忍不住同时投去愤怒的目光,却在看到来人后,异口同声的呼出声。

第十七章 团圆生变

白秀林的突然造访,让整个宋府方寸大乱,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文质彬彬的白府少爷,不单单是外交部的要员,还是总理的亲侄子,这样身份贵重的人来到一介商贾的家里,实属意外中的意外。

宋泠月到底是经过大场面的,慌乱了那么半刻钟,便也镇定下来,把这位白总长请进客厅,又吩咐了上好的茶水,闪身便冲出了门外,果不其然,夏夜清还在外头悠然自得的抽烟。

“好你个夏夜清,别人请月神是假的,你倒是真的给我请了个一尊神来家里,是怕我这个中秋节过的太清净了吗?”

宋泠月气急败坏,一手伸过去,想要打掉夏夜清嘴里的烟,不想身高的差异造成了错位,烟没有打下来,却把手指杵到了烟火上。

“啊!”宋泠月惨呼一声,猛然缩回了手。

“你个笨蛋!”夏夜清吼了一声,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扯开她被烫到的手,径自送到了嘴里,还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嘴里含糊不清的道:“你个傻子,不看清楚再打吗?”

宋泠月本来一肚子气,气他不请自来,还把白秀林也带了过来,可眼前的这一幕,又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个磨牙的小屁孩子。”

夏夜清看她气消了,还有心思取笑他,顿时起了歪心思,放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坏笑一声道:“小绵羊,月圆之夜可不要招惹饥饿的狼,会被吃光的。”说着调戏的话,低头就是一番亲吻,哪里还有半分总长的样子,分明是个十足的无赖。

“行了,我懒得跟你计较,快进去吧,白总长第一次来,不能让客人等。”宋泠月一手推开她,又擦干净嘴唇,不满的说道,怕他在又后头再使坏,加紧脚步远离了他。

客厅里的气氛已经变了,不复方才的欢乐,宋泠月一进去就嗅到了严肃的味道,果不其然,几个男人凑在一起,谈的不是国内形势就是经济市场,直让听的人觉得乏味。

宋泠月和夏夜清一进去,客厅里的人就都站起了身,相互打了招呼,便一起簇拥着去了饭厅。

容太太生怕怠慢了贵客,又让厨房临时多加了几个菜,还把宋泠月之前买到的外国红酒多打开了两瓶,本来打算和唐风几人多喝几次,眼下看来,不能不拿出来分享了。

饭厅里洋溢着饭菜和酒的香气,两巡酒下来,宋泠月脸上泛起了红晕,白牡丹更是不剩酒力,加上大病初愈不宜多喝,两杯下肚便无论如何不肯再喝了,众人也理解她,加上又是家庭聚会,便也不再强求。

饭菜都上齐了,宋泠月正想着要不要让人把做好的月饼也端上来,抬眼却看到白秀林在望着她,目光灼灼的样子。

“宋小姐,从前是秀林唐突了,不知道你是夜清的女朋友,这杯酒,当做给你赔礼了,请原谅。”白秀林突兀的说出这句话,对着宋泠月举起了酒杯。

宋泠月知道他意有所指,从前在金凯门的过往,尽管有夏夜清在中间解释,怕是白秀林一时也消化不了那么多,眼下说出这番话,不单单是为过往,怕也是为了以后的往来。

“白总长,您从前对我也颇为照顾,说不上唐突,您又是清哥的好友,赔罪就更谈不上,不过作为朋友,一起喝杯酒还是可以的,庆团圆!”

白秀林从前就知道她是个明白事理的,眼下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不管心里有什么疑惑,暂时都不想再提了,举杯一饮而尽,“庆团圆!”

月饼上来以后,众人喝着新送上来的奶茶分食了几块,夏夜清还嫌气氛不够轻松,带头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多是些调皮捣蛋的乐事,听得一席的人阵阵哄笑,自然,他这么做也是为了讨宋泠月的开心,更是为了让她多了解他一点。

夏夜清这么一来,众人也都来了兴致,自唐风起,各个都说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有令人捧腹大笑的,也有伤心和感动的,看似是闲聊,却在这闲聊中各自放下了戒备,越发像是好朋友的聚会了。

容太太到底年事已高,跟年轻人说不到一起去,加上下午在厨房指挥了半晌,已然是劳累,有些支撑不住,就借口吃药想先离了饭厅,宋泠月不放心,只会众人一声,打算先送她回卧室。

两人还没跨出饭厅的门,偏巧管家从外头急匆匆跑来,不等宋泠月开口,他便气喘吁吁的对着宋泠月说道:“大小姐,不好了,出海的船出事儿了,血本无归啊!”

宋泠月登时变了脸色,急忙转头去看容太太,后者急血攻心,身子一晃就向后倒去。

“干妈!”

“太太!”

“容太太!”

饭厅里立时乱作一团,亏得管家在身侧,跟着宋泠月一起扶住了容太太,否则跌在地上,后果不堪设想。

“熠哥哥,快去打电话,叫急救车!”宋泠月虽然方寸大乱,但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指使严熠去了电话房。

其他人一起上手,帮着把容太太从饭厅先转移到了客厅,眼下没别的办法,只能等着急救车过来再做打算。

“都怪我没有事先知会家里的下人,这件事我一直等着消息,总觉得不好,干妈也为这件事暗地里着急上火,怎么早不来消息晚不来消息,偏偏这时候来,这管家,也太不会挑时候。”宋泠月来回踱着步,有事着急又是生气。

管家在一旁垂着头,也是懊悔不已,他一时情急,生怕误了消息,这才没顾及容太太也在,闯下了这样的祸事,容太太要是有个闪失,他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儿。

“大小姐,都是我的错,您责罚我吧!都是我的错。”

唐风知道宋泠月是着急糊涂了,才会出言责备,这时候责罚已经解决不了问题,家里还是需要管家来操持的,就说道:“管家,你先去门口迎接急救车,免得来了找不到地方,其他的事情,暂时先不要想了。”

管家抬起头,感激的看了唐风一眼,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再误了什么,一路小跑着去了大门口。

夏夜清也看不得宋泠月着急,就走到她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肩头,想要给她一丝安慰,哪想还没开口,就被宋泠月推开了。

“你别再假惺惺的了,这时候你就不能想些正经事情吗?”

夏夜清知道她是急的才会口不择言,本不想跟她顶嘴,但转头看到严熠蹲在容太太身侧照顾,一副家人般的模样,又想到方才慌乱之间,宋泠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严熠去打电话,这样的默契,显然是旧情未了,嫉妒一时间充斥了头脑。

“我只是想安慰你,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还是心虚了,所以开始嫌弃我?”

宋泠月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张口就反驳道:“心虚的是你才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白总长来的目的吗?无非是要拉拢我和唐风,换做以前的我们,你还会这么殷勤吗?”

两个人越吵越激烈,俨然有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架势,唐风觉得形势不对,再这么下去,怕是两个人要反目成仇,就出于好心上去劝架。

“好了,急救车马上要到了,你们再这么吵,干妈就算醒了也会被你们气晕过去,少说一句,都让她老人家省省心不好吗?”

他不开口还好,他这么一开口,又引得夏夜清来了另外一肚子气,他是记得清楚,当初唐风当土匪的时候,可是想要娶宋泠月当压寨夫人的,难怪唐风会死心塌地在宋泠月身边这么久,看来也是在等待机会。

嫉妒心一上来,夏夜清就有些丧失理智,顿时觉得宋泠月身边所有男人都是不怀好意的,加上宋泠月上次不辞而别,过了这么久一次都没主动找过他,他不多想都难,气上加气,又有酒精的催化,更加愤怒难当。

“你少说风凉话,最心怀不轨的就是你,唐风,我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当初的土匪也有在京都呼风唤雨的时候,这口软饭,你吃的可真是值啊!”

“夏夜清!”

“你给我住口!”

白秀林和宋泠月几乎同时吼出声,想要制止住夏夜清继续胡说,前者是意识到夏夜清喝多了在生闷气,后者是觉得他越说越不堪,再这么下去,一屋子的人都会被他给得罪。

“夜清,别闹了,今天你喝多了,宋小姐已经够忙的,我们不如先离开吧?”白秀林上前扶住他,一边往外推他,一边劝道。

宋泠月没有半分要留住他的意思,反而皱紧了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让夏夜清伤透了心,他今天带着白秀林,的确有目的,可另一面,他也是想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宋泠月的心思,还有他长久的打算。

“小月,我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我……”

夏夜清本想解释,外头急救车的声音却打断了他,宋泠月再没心思听他说什么,跟着医务人员把容太太抬上急救车,上车离开了,车子渐渐消失在夜幕里,夏夜清后头的话,再没机会说出来。

第十八章 暗中黑手

医院病房里,容太静的躺在病床上,已经熟睡过去,抢救过后又吃了药,她的病情得以控制,终于稳定下来。

宋泠月和唐风一人一侧守在床边,听着容太太呼吸平稳了,唐风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宋泠月手里。

“小月,你今天肯定很累了,喝点儿水缓一缓,然后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等天亮了,还有烦心事在等着,你得保持体力。”

宋泠月知道他口中的烦心事是指货船,那的确是桩烦心事,尽管不知道实情,可是在半夜也要传消息过来,多半是血本无归的惨状了,没想到第一次向海外出货就这样惨败,这严重打击了她的自信心。

“唐风,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有这么大的野心,眼下的事业已经足够我们安度晚年,我还非要做海外的生意,这下好了,本钱收不回来不说,还得给对方一笔违约赔款,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了。”

唐风看出她的沮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第一次出师不利,你灰心也是正常反应,这笔生意不是你一个人的,赔偿也是我们共同负责,不要难过,不管什么困难,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宋泠月看看床上的干妈,举了举手,又无力地放下,“可是我真的觉得好累,十几年了,我一直在努力的拼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今天晚上这一幕,让我很难过,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亲情、爱情和事业,我都没办法完全保全。”

顿了顿,又转过身看着唐风,喃喃道:“或许我该放弃,停下来过安稳的生活,这样最起码不会再失去了,你说是不是?”

唐风握住了她的手,对上她有些失神的眼睛,“不是的,小月,你今天是伤心过度了,一面是干妈,一面是夏夜清,加上这次出海失败,这一切的一切,换一个人也是难以承受的,但是你不能就此停下,你忘了,你还要查明你父亲的死因,没有足够的能力,你怎么去查?”

“是啊!”宋泠月仿佛被这番话重新唤醒了理智,她都忘了她这么努力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实现父亲的愿望,更是为了查清他的死因,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好了!”唐风伸手推了推她,“不要再想这些了,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既然不想回去,就去隔壁病房睡一晚好了,家里有白牡丹,哦不,清宁,还有严熠也在,你可以放心了。”

宋泠月叹了一声,夏夜清这个醋坛子,只知道一味的发火儿,这时候那里是解释清楚感情事情的时候,她只是需要陪伴而已,可惜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未必会处处为人着想,该他留下的时候,他却走了。

夏夜清送走白秀林回到家,头还是晕的,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这时候他堵着气离开宋泠月,岂不是更加给她添堵,可是再转头回去,面子上拉不下来,更是会让唐风和严熠看了笑话。

左思右想,心里都觉得不舒服,睡觉的心思也没有了,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黑着灯在暗夜里发呆。

“清哥,是你回来了吗?”

慕雪的声音骤然在后头响起,夏夜清皱着眉头转过身去,透过窗户透进来的月光,他看到慕雪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朦胧的月光下,她看上去像是一道虚影,不太真实。

“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夏夜清起身看着她,冷冷的问了一句。

夏夜清自从和慕雪划清楚界限后,极少回夏公馆住,即便是住,也避开和慕雪在同一个院子,大多时候,他住在宋泠月从前的家,也就是从前的宋府,现在改成了夏府,也就是夏夜清的别院。

这地方没几个人知道,慕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是打听到了,看样子似乎还睡在了这里,这让夏夜清有些恼火,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慕雪笑了笑,一手扶着栏杆,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走到距离夏夜清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下,开口说道:“清哥,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我到底还是你的太太,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夏夜清显然不耐烦起来,伸手扯了扯衬衣的领子,强忍着耐性说道:“雪儿,你还是回公馆去住,我不知道你怎么打听到这地方的,但这个地方不是你该来的,我让张副官送你回去……”

“清哥!”慕雪不等他叫张副官进来,直接打断了他,跨步上前,双手紧紧攥住了他的一只手臂,“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可我终究是你的太太,你说过要给我尊严的,难道你要食言,丢我一个人在公馆受人白眼吗?”

夏夜清甩开了她的手,“你想要的我都给了,没有人要给你白眼,是你自己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惹是生非,如果你真的觉得受不了,你就回慕家好了,生活费我会按时支付给你,不会让你比如今的生活逊色。”

慕雪冷笑一声,“不会比如今更逊色?难道还有什么日子会比如今更难熬吗?尊严?你给的也叫尊严,你给的是屈辱,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的屈辱。”

夏夜清不想跟她过多的纠缠,既然她又要无理取闹,那他索性离开这里,反正房子多的是,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这里,但是为了清净,也不得不再次离开。

“既然你喜欢住在这里,那你留下,我走!”夏夜清说着话,抓起外套就要离开。

慕雪却突然失声尖叫,疯也是的扑过去,死死地抱住了夏夜清的腿,让他一步也动弹不得。

“清哥,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你不知道我为了找到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不要再躲了,我不需要什么金钱和尊严,我需要的是你。”

夏夜清不能对一个女人动手,更何况是他曾经的太太,只得一动不动的任由她抱着,叹声解释道:“慕雪,你这又是何必,我只是不爱你,所以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至于夜槿,我警告过你,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来往,我这个弟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招惹不起的。”

慕雪的眼泪打湿了脸颊,原来不管她多么努力,他始终不会爱上她,他心里喜欢的,只有那个宋泠月。

“清哥,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说来说去,你不过就是为了那个女人,这宅子也是她从前的家吧?你今夜也是和她团聚了吧?中秋节,你能撇下一大家子去找她,你就那么爱她,为了她不顾一切吗?”

夏夜清听她话里有了赌气的成分,再停留下去也不会是好的收场,索性矮下身掰开了她的手,趁她没有再次抓过来,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清哥!清哥!”慕雪在后头撕心裂肺的喊了几声,都没有换来夏夜清回头,只听到汽车发动和渐渐驶离的声音。

等到夏夜清的车子离开,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慕雪才失了魂一样,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摇摇晃晃去了电话房。

电话接通,先是传来一个男人闷闷的哈欠声,似乎才从瞌睡中醒来,听到慕雪的声音,他才清了清嗓子,得意的笑起来。

“大嫂,你找到夏夜清了?我说的没错吧?那个宅子就是他从前那个姨太太的,这两个人,隔了这么多年,还是勾搭在了一起。”

慕雪冷哼一声,双眼露出恶狠狠的恨意,全然不似方才柔弱可怜的无助模样,对着电话说道:“夜槿,这件事多亏了你,清哥想要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人想要进夏家,终归要付出代价。”

电话那头是夏夜槿一声奸诈的笑,“雪儿,你想让他们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尽力帮你完成,只不过,你也不忍心让我白忙活,我的心意,你可知道?”

慕雪沉了一口气,竭力压制着没有怒吼出声,夏夜槿是什么狗东西,也敢觊觎她,她早晚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好看,只是眼下还有用他的地方,不能跟他翻脸,还得先笼络住,让他甘心为她卖命。

“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可是眼下的事情不结束,我也没有心思啊,你知道的,我为了这些糟心事,连个安稳觉对睡不好,不如这件事结束了,我们再花前月下,促膝长谈?”

夏夜槿早就安耐不住心中的渴望,巴不得赶紧应了她,好让那一天早一些到来,接连点了几下头,“雪儿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这次不过是货船翻了,给了宋泠月一个小小的教训,下一次,就是要她的命,我倒要看看,夏夜清有多大的本事可以保住她。”

慕雪一手握着话筒,慵懒的靠在了电话桌旁,声音也愈发的柔情似水,“夜槿,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可你要记得,在船上捣乱那个人还有家人,你可得安抚好了,要是被查出来,清哥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雪儿,你放心,该善后的,我都已经善了了,没有后顾之忧。”

“那样最好!”

第十九章 行个方便

夏夜清睁眼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昨夜临时来的郊外的宅子,清净是清净,就是距离城区太远,本想着要去找宋泠月吃早饭,也好给她赔不是,可是眼下这醒来的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钟,再去一趟海关,看来只能约中午饭了。

“张副官,张副官!”夏夜清起身慢腾腾的穿着衣服,对着门外喊了两声。

走廊里很快传来皮靴子走路的声音,张副官转瞬就到了房门外,敲开房门询问道:“总长,是要用早饭吗?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您很久不来,大家都等着您吃早饭呢!”

夏夜清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闷闷的说道:“我就不吃早饭了,你快去吃几口,然后开车回城区,海关那边得去一趟,月月的货船出事了,我得帮她查清楚,这件事不能耽误。”

张副官嘿嘿笑了几声,搓了搓手说道:“总长还是惦记宋小姐的事情,可是惦记归惦记,早饭还是要吃的,不如这样,我让厨子包上,等一下总长在路上吃几口,昨夜喝了酒,不吃早饭要伤胃口的。”

夏夜清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也好,那就带一碗粥好了,硬的东西我暂时吃不下。”

“好嘞!”张副官应声而去。

宋泠月吃过早饭,安排了人在医院守着,她跟着唐风去了海关,货船出了事故,但总要回来的,从海关入手,总能查出个源头。

两个人驱车才到海关,就遇到了几个同样搭船运货的商人,他们说货船在海上出现了故障,船长和船员却找不到故障在那里,遇到一场风暴,货船就翻了,货物一样都没有保住,还有几名船员失踪,多半是遇难了。

船上幸存下来的人在海上飘了两天,幸好遇到了别国的商船,又联系了救援,这才保住了货船,几经周折才回来,损失极其惨重。

商人来海关的目的跟宋泠月差不多,希望问清楚其中的缘由,另外也要找船主给个说法,单凭他一句货船出了故障,并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宋泠月从人群里出来,拉着唐风去了海关的大厅,办事人员都在忙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唐风,货船出了故障,你觉得可信吗?还是说,这是船主为了推卸责任才编的谎?”

唐风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我不好说,但有一样我绝对有信心,唐氏造的船不可能有问题,至于他们说的故障,还是要去船上看过才能确定。”

宋泠月有些为难,倒不是信不过唐风船厂的技术,只是若查不出故障在哪里,船主又一口咬定是船的问题,那唐风只怕也会被牵扯进来,到时候就不能向船主要求任何说法,只怕还要想办法息事宁人。

不过唐风的话也有道理,事情还没查清楚,谁也不好下定论,这样一来,势必要上船一趟了。

“唐风,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里面问问,看看我们现在能不能先去船上一趟,最好船长也在,这样我们才能问清楚。”

“好,那你去问,我去找船长,我们两头行动,总会快一些。”

宋泠月来到办事人员的柜台,接连问了几个人,都说这艘船才回来,还没有进行检查,目前除了船主和船长,其他人还不能上船,要等通知,具体需要几天才能上船,办事人员没有告知。

离开柜台,宋泠月急匆匆的往外走,办事人员是要走流程,也怪不得他们,可是多等几天说不定又有别的变故,她等不了,看来眼下也只能去找夏夜清这个冤家了,但愿他已经消了昨天的气,能给她行个方便。

“宋小姐,宋小姐!”

宋泠月还没走远,后头就有人叫住了她,转身看过去,原来是张副官,穿着海关的制服,精神焕发。

“张副官,没想到这么巧能遇到你,夏夜清来了吗?”宋泠月走过去问道,目光向后望了望,并没有看到夏夜清的影子。

张副官了然,说道:“原来是找总长,他来了,不过不在这里,他的办公室在后面,我带你过去吧!”说着话,就要引着她向里走。

宋泠月却摇了摇头,“张副官,我还是不进去了,只是,能不能麻烦你跟夏夜清说一声,我和唐风想要去一艘才回来的货船上,让他给行个方便?”

张副官笑笑,“宋小姐,这话你得亲自跟他说,我说了可不管用。”说罢,再不给宋泠月解释的机会,大踏步向里走去。

宋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去办公室的路上,不断的有办事人员来找张副官问话,还有的需要递交审核的文件,一路下来,张副官就收了满满一摞文件,有一部分还是宋泠月帮忙抱着,看来海关的事务,比她想象中要忙碌的多。

“也不知道这个夏夜清哪里来的闲工夫,每天到处跑,这里分明很忙的样子。”宋泠月抱紧了文件,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却不想张副官耳力极好,还是被他听到了,就忍不住回应她道:“别看海关的事务很多,但是分发到各部门负责人手里,再回到总长手上,基本就剩下审批和签字了,这些文件是我要先过一眼,之后再分发下去。”

宋泠月不解,“你的意思是,夏夜清平日里并不审核任何文件,只是签个字?”

张副官正想解释,转头看到旁侧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里头还传来笑声,顿时眉头皱了起来,让宋泠月后退了一步,不等她问为什么,抬起一脚就踹开了那间办公室的门,动静之大,把周围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出来查看。

张副官却不管不顾,冷着脸张口就骂,“都他娘的吃饱了撑的?大白天关着门,在里头嘻嘻哈哈,没事情做吗?”

办公室里的人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埋头处理手头的事务,旁边看热闹的也吐了吐舌头,急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宋泠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张副官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也被镇住了,想不到他平日一副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发起了火来这样吓人。

“宋小姐,我们走吧!”

张副官看宋泠月发愣,提醒了她一声,脸上又恢复了一贯温和的样子,仿佛刚才凶神恶煞踹门的是别人一眼,这让宋泠月觉得不可思议,一个人一瞬间的变化怎么会这么极端呢?

又转念一想,夏夜清那个古怪性子,手下会“变脸”再正常不过,如果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只怕也管不了底下的人。

“宋小姐,前面就是总长的办公室了。”张副官探头指了指前方,又转而解释道:“我们这里工作的大部分都是男人,性子比较野,平日里吼叫也都是家常便饭,刚才没吓到你吧?”

宋泠月摇了摇头,“不会的,我没那么胆小。”话是这么说,可是刚才她想问的那句话,已经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走到最里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口,张副官轻轻用脚推开了门,侧了侧下巴,示意宋泠月道:“宋小姐,进来吧!你在里面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宋泠月被让到了里面,张副官说了一句“随便坐”,就抱着文件出去了,宋泠月独自在办公室发呆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对劲,夏夜清的办公室是到了,可是他的人呢?

张副官把一摞子文件分发下去,没有直接回夏夜清办公室,而是三转四转去了另外一间办公室,夏夜清正坐在里头,在看底下人交来的文件报告。

“总长,宋小姐已经被我带到您办公室了,唐风去找那个船主,这会儿估计还在外头,不出您所料,宋小姐的确是想去船上查看,还说让您给行个方便,不过我没应她。”

夏夜清“嗯”了一声,一边看文件,一边说道:“让她先在那儿等我,你让人给她送些茶水和吃的,看住她,别让她乱跑,一个姑娘家家,跟别的男人去船上检查,开什么玩笑,我让她去才怪。”

张副官强忍着笑意,又问道:“那唐风那边呢?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直接带到船上,和您一起上船吗?”

夏夜清终于看完了文件,抬头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想了想,才说道:“你把他先带过去,我等一下也过去,有些事情还需要我处理。”

又指了指手边刚看完的文件,继续说道:“这是底下的人检查之后送上来的,的确是船的故障,不过这故障在船舱底下,不懂技术的人怕是检查不出来。”

张副官点了点头,“那看来唐风是非去不可,只是这故障如果是造船时候的疏忽,只怕宋小姐要为难了。”

夏夜清在座椅上挺了挺身,伸手扯了扯制服的领口,觉得松快了些,才说道:“那就要看她想不想为难了,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再简单不过。”

张副官心领神会,“那我就带唐风和船长先过去,至于船主,等货船出了海关让他去港口看吧!”

夏夜清打了个响指,“就这个意思。”

第二十章 无情无义

货船底舱口,夏夜清半蹲着,朝地下喊了一句,“唐风,底下怎么样?看不清楚的话,我再让人拿支手电过来。”

底下传来唐风一句闷闷的回应,“不用了,我已经看清楚了,这就上来。”

不多时,唐风就带着船长从梯子上爬了上来,一旁的张副官伸手拉了一把,两个人依次出了船舱,跟着夏夜清去了外头。

“怎么样?”夏夜清开口问道,这话是问唐风,也是问船长。

唐风后退了一步,示意船长先说,后者便也不推辞,说道:“是边舱和平衡翼出了问题,导致船舱不平衡,所以才会翻了船。”

夏夜清皱了皱眉,这是要涉及到技术上的问题,就把目光转向了唐风,“那这就是横倾出了问题,还是你来解释吧!”

唐风点了点头,一五一十的把出问题的地方解释了一边,又把船保持平衡的原理解释了一边,看夏夜清的眉头舒展开,才又加了一句,“不过这问题不是造船时候的失误,是有人故意破坏的。”

说着话,又转头向船长问道:“船长,我的话应该没有失误,你能认可吧?”

船长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道:“的确如唐先生所说,是人为的,我们检查过两边,有切割过的痕迹,可是外头看不出来,船正常行驶到半路,被破坏的地方就支撑不住了,平衡翼一侧出了问题,又遇到风暴,翻船自然在意料之中。”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为了公平起见,你们可以请第三方的人来检查,也要跟船主商议妥当,既然是人为的,那就只能查人了。”夏夜清说道。

唐风和船长都赞同他的意见,船体检查也就到此为止,唐风和船长去查船上的人员名单,夏夜清带着张副官回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门口,张副官就自发找借口离开了,夏夜清在门口整理好衣服,才伸手推开了门,本以为宋泠月会跑过来质问他,没想到入眼就看到宋泠月侧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

“看来昨夜累坏了。”夏夜清轻叹一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把外衣脱下来盖在了她身上,也不离开,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她。

宋泠月的确是累坏了,她又一心惦记着去货船检查的事情,睡觉都不安生,做梦还叽叽咕咕的,惹得夏夜清三番两次想要揉醒她,可是手一触摸到她柔软的发丝,又不忍心了。

钟表滴答滴答的响,夏夜清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知道张副官已经在门外徘徊了无数次,听到里头没动静,没敢敲门,又无奈离开了。

宋泠月睡醒一觉睁开眼,屋子里已经黑透了,没有开灯,也听不到任何动静,她有点儿慌了,还以为是张副官忘了屋子里还有人,已经下班离开了。

“千万别锁门,千万别锁门,我怎么睡过了,这下完了,唐风会骂死我的。”宋泠月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灯的开关在那里,只能摸着黑去找门的方向。

“睡醒了就走,这么无情无义吗?”夏夜清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把宋泠月吓的险些跌倒在地上。

紧接着,“啪”的一声,屋子里的灯亮了,宋泠月眨了几次眼,才终于适应了灯光,也看清了眼前的人。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等你的时候疲惫感上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真是很失礼。”

夏夜清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语气客气又冷淡,仿佛他们不是最亲密的人,只是两个相熟的朋友,仅此而已。

“所以呢?”夏夜清反问道:“等不来我就睡着了,等来了,就转身要走?”

宋泠月背对他攥了攥拳头,犹豫着问了一句,“你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夏夜清编了个谎,他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即便说了实话,于他们的关系也未必更进一步,又何必在她面前做出一副痴情的样子。

宋泠月点了点头,夏夜清也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宋泠月似乎也忍不了这样的沉闷了,打开门丢下一句,“今天多谢你帮忙,时间不早,你是有家室的,还是早些回去,我也告辞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夏夜清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好一会子才琢磨过来这句话,她这句话或许是无心的,可终究,终究是让他为难了。

宋泠月走出海关大门,偏巧唐风的车子在门口停下,看到她从里头出来,唐风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把今天调查的收获一一说给了她,宋泠月没有发表意见,只说先去医院看看容太太。

车子缓缓向医院行驶,宋泠月倚靠在车窗上独自发呆,并非她有意要为难夏夜清,只是如今不同以往,她再要进夏家,必须光明正大,或许前阵子夏夜清的温情让她动过心,可是经过昨夜,她又恢复了理智。

如今夏夜清是有太太的,她就算进了夏家,要么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朋友,要么就是个姨太太,虽说她也的确曾是夏夜清的姨太太,这个身份保不齐还会被夏家的人挖出来,并加以取笑,但即便如此,她也必须争一争。

“今天见到夏夜清了?有没有和好?”唐风转过身,开口问道。

宋泠月坐直了身子,犹豫着道:“其实没什么可和好的,眼下我也顾不得这些,还是等干妈病情稳定,出了院再说吧!”

“嗯,也对!”唐风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我觉得,严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们又有早些年的情分,未必就比不上夏夜清。”

宋泠月有些疑惑,“严熠?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唐风笑笑,颇像一个人生导师一样,开解道:“因为他眼睛里有你,我也是个男人,他这份儿心意,我是看的明白的。”

宋泠月怕冷似的裹紧了大衣,表情凝重的摇摇头,“不,我和严熠已经是不可能的,我们要么成为挚友,要么便是陌生人,不可能更进一步。”

“那,好吧!”唐风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说,只是他心里觉得宋泠月的话未必就是对的,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尤其是感情,那里就能分的那么清楚,不过眼下是不适合多谈,还是静观其变吧!

容太太出院已经是三天之后,医生百般叮嘱,饮食上要注意,心情也要多加关注,毕竟容太太是上了年纪,经不起太大的折腾,宋泠月连连应是,一定会多加注意。

这三天里,严熠每天都会来宋府一趟,明面上是因为白牡丹,也就是现在宋清宁,初搬进宋府居住,宋泠月和容太太也不在家,怕她一个人不适应,实际上却想把这里也当成以前的宋府,由一个生客变成熟人,这样以后再来就方便了。

容太太出院这天,除了清宁外,唐风和严熠也都在,在家里摆了一顿清淡些的席面,算是给大病初愈的容太太接风,饭后容太太由清宁陪着去休息,唐风和宋泠月、严熠三个去书房商量这次货损的事情。

书房里早有上好的茶水,三个人各自在位置上坐了,唐风从带来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人员名单,是这次货船出海船员的名单。

“这个名单我昨天已经排查了一多部分,都没有什么可疑,只是底下这一份名单里,有两人查不到具体的信息,目前这两个人已经找不到了,究竟是翻船的时候死亡还是失踪,就不得而知了。”

宋泠月拿过名单扫了一眼,上头被排查过的都有标注,无论是失踪的还是跟船回来的,从身份信息到家庭住址,都标注的很详细,看来唐风很细心,翻开底下那张,只剩几个没有排查的,其中有两个画了空白的圈儿,边上打了问号。

“这两个人暂且不论,还有这几个没有排查的,为什么不继续查呢?”宋泠月指着底下几人的名字,向唐风问道。

唐风接过名单,又掏出一支钢笔把那几个人名括在一起,然后才解释道:“这几个人是船主自家的帮工,更船很多年了,经验丰富,这次翻船事件,这几个人都平安回来了,可见船主的话不假,也是知根知底的,肯定没有疑惑。”

严熠听了这半天,大约听明白了,他家里从前是走过洋货的,多少知道些事情,就开口问道:“唐风,那你有没有问船主,没有登记信息的人,他为什么要用呢?这是不是不太符合常理?”

唐风摊了摊手,带着几分无奈解释道:“你想的问题我也想到了,船主说现在不比前几年,想跟船的帮工不多,尤其往西洋走的,寥寥无几,这两个人是其他伙计介绍来的,当时急着开船,薪水谈的也很容易,所以登记了名字就订下了,本想着回来后再补信息,没想到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严熠脸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冲唐风点了点头,唐风并不以为意,笑笑以作回应。

宋泠月却想着严熠说过的话愣住了,半晌,才出神的道:“严熠的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另一层问题,船主不登记信息就敢用人并不奇怪,可是帮工不登记信息就敢上船,这才是最奇怪的。”

唐风和严熠不明白他的意思,相互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问道:“这有什么好奇怪?”

宋泠月回过神来,盯着两人分析道:“不留下家里的信息,那么出了事情,抚恤金交给谁呢?比如说眼下,谁来替他们领抚恤金?”

第二十一章 左右为难

宋泠月提到抚恤金,倒是让唐风和严熠神情一松,帮工遇海难失踪,船主多少是要赔偿一部分抚恤金的,即便是钱财再少,那也是一笔钱,对于冒着生命危险做帮工的船员家庭来说,这笔钱不至于被忽略不要,如果要,那就能找到人。

三个人一番商议之后,决定由船主出面发一个领抚恤金的公告,把那两个查不到信息的人名字登在公告里,限定他们家人在一定期限内来领取,否则抚恤金就充公,再把抚恤金定的稍微高一些,不怕他们家里人不动心。

公告发出的第五天,并没有人来找船主,宋泠月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唐风的办公桌边上吃桂花糕,马上就要重阳节了,桂花糕也上市了,她爱甜食,这个自然是不会错过。

“水,水……”宋泠月吃的急,不小心噎了一下,急的伸手朝唐风的方向抓了抓。

唐风正专心画图纸,没听清她的话,还以为她说的是“谁”,就头也不抬的冲着门的方向说道:“进来!”

宋泠月急的直翻白眼,门外有个鬼啊,也不顾的那么多,扑到他桌边,捧起他的茶杯猛灌了一口,咳嗽了几声,总算吧卡在嗓子里的桂花糕顺了下去。

唐风惊呆了,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只不停的眨眼,宋泠月抹了抹嘴,不满的说道:“喝你一口水不行吗?我明明是噎到了,喊的是水,你让人进来,能有人进来才怪。”

唐风急忙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你有没有觉得那里不对?”

宋泠月停下了抹嘴的动作,以为他说的是公告的事情,就说道:“没有那里不对啊,不就是公告没人领吗?我想过了,大概是他们住的偏远,估计也不会买报纸来看,大约是还没听到消息,我下午让吉诚多带几个人去城边的地方转转发报纸,用尽一切手段把消息发出去。”

唐风又摇了摇头,生怕她还不明白,只好放下笔,指了指茶杯,迟疑着说道:“我是说这茶,这是几天前的茶水,我一直忘了喝,也忘了让人收下去,难道你没喝出馊水的味道?”

“噗”宋泠月对着空气呼了一口,好像这样就能把茶水呼出来一样,又狠狠的跺了几脚,冲着唐风不满的吼道:“茶水馊了你不告诉我?眼睁睁看着我喝。”

唐风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你没说啊!扑过来就喝,我想拦也晚了。”

宋泠月气的语滞,半晌才想起来要说什么,直接回怼他一句,“那我喝都喝了,你还告诉我,生怕我不够恶心吗?”

唐风哭笑不得,看来这女人到什么时候都不够理智,讲道理怕是不行了,只好说道:“是我的不是,我的错,这样吧,我亲自给你倒一杯茶,算是赔礼道歉,这样行不行,宋大小姐?”

宋泠月气哼哼的白了他一眼,算是默许了,唐风嘿嘿笑了几声,拿着茶杯出了书房,果真是给她沏茶去了。

唐风刚走没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宋泠月以为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一边开门一边嘀咕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这茶水是现成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门一打开,她却愣了,不是唐风回来了,而是严熠到访了,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胡子刮得干净,头发也梳得整齐,乍一看,仿佛又回到了昔日那个阳光英俊的翩翩公子,手上提着一包点心,冲她笑了笑。

“小月,你果然在这里,我买了桂花糕去府上寻你,清宁说你被唐风叫了过来,我打听了地址就过来了,想着你是喜欢吃的,就直接带了一包过来。”

宋泠月笑容有些僵硬,刚被桂花糕噎了,还喝了馊茶水,现在又来一包桂花糕,这让她吃还是不吃呢?

又转念一想,严熠也是好心,不能因为前人之祸殃及严熠,罢了,伸手接了过来,“多谢你!这季节桂花糕的确是应时的,既然来了,就里面坐吧!唐风去沏茶了,我让他给你也沏一杯。”

严熠没有推辞,被宋泠月让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宋泠月放下桂花糕出去沏茶,严熠这才注意到,旁边已经有一包桂花糕了,已经吃了一大半,想来是唐风买给宋泠月吃的,一时间有些失落。

“原来唐风对她也是这样好,看来我还是晚了一步。”严熠心里这样想着,却总觉得不甘心,宋泠月心里绝不是一点儿他的位置都没有了,否则不会这样帮他,既然有他的位置,他就不能这样拱手想让,再失去这次大好的机会。

不大一会儿,唐风和宋泠月就端着茶水一起回来了,严熠道过谢,直接端了宋泠月手里的杯子,唐风手里的,就只能留给他自己了。

“小月,公司里这个月的业绩很是不错,你的宣传很有作用,现在仓库扩大了货物还是供不应求,都是你的功劳,改日我要好好感谢你。”严熠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说道。

唐风装作喝茶,却偷偷拿目光打量严熠,严熠今天收拾的整洁帅气,看来是有心的,找人找到这里来了,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遮掩,只是宋泠月的心意严熠未必知道,唐风也不知道他这个局外人该不该戳穿。

宋泠月听严熠这样说,也由衷的替他高兴,就说道:“公司效益好,这说明你经营的不错,以后你就好好打理,好日子还在后头。”

目光接触到严熠期盼的眼神,又想起什么似的,继续说道:“至于感谢,那就不必了,我们是合作的朋友,不必言谢,再说了,这些日子我忙着货船的事情,也抽不开身。”

提到货船,严熠又找到了话茬,“那个公告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我找船主问过,并没有人来领抚恤金,那你准备怎么办?”

宋泠月想了想,就把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严熠,后者听后觉得也有道理,就说可以帮忙一起发公告,还提议宋泠月一起去,有她这样的老板出面,可信度会更高一些,宋泠月一想也对,当下就和严熠定了日子,一起去城郊。

唐风坐在办公桌后听着两人一言一语的商量事情,半天才插话道:“小月,依我看,严熠的公司才刚步入正轨,你还是少耽误他的时间,另外,这次货物出行不顺利,厂子里的事情也多,你不能一门心思都留在公告上,都得留心。”

他本意是觉得,严熠和宋泠月之间,一个是襄王有意,一个却是神女无心,他却在中间左右为难,作为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在宋泠月这里是没机会,可是作为大哥,他希望宋泠月过的比谁都好,这样他才能放心。

可是到底怎样才算是好,却只有宋泠月知道,严熠这里,她是不会再考虑,只是单纯的友谊,夏夜清那里,她目的又不单纯,这样夹杂在两个人之间,最后为难的,终究是她,唐风不希望这样,却又无力阻止这一切,只能推波助澜。

严熠此时对唐风是有敌意的,自然不乐的听他的话,就说道:“其实也用不了几天,厂子的事情我也会帮忙的,只是这件事不解决,后头货物也没办法再外外头运了,所以我觉得,眼下的事情也很要紧。”

宋泠月没心思追究两人话里的意思,看他们意见不合,生怕会闹了误会,就打圆场道:“好了,这件事暂不说,我今天还有要紧的事儿,先让吉诚他们去,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吩咐厨房做点儿吃的,唐风这里的伙食不错。”

这意思是要留严熠在这里午饭,严熠自然是乐意的,唐风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附和道:“是啊,我这里厨房做的菜还算合胃口,严先生就一起便饭吧!”

严熠点了点头,“多谢,那我就叨扰一顿了。”

午饭因为有客人,厨房多做了几样菜,除了几样开胃的小凉菜,主菜一道糖醋鱼,一道芙蓉鸡片,一道云片猴头菇,还有一道海鲜豆腐锅,另外还加了银耳羹,不可谓不丰盛。

“来,小月,这银耳羹滋阴润肺,这深秋的季节喝来再合适不过,你多喝点儿。”唐风先盛了一碗,递给了宋泠月。

宋泠月道了谢,看严熠还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就笑着说道:“严熠,你不要客气,在唐风这里就跟在宋府一样,你如果客气,唐风这个主人会不高兴的。”

唐风见状,也接话道:“是啊严先生,小月在这里就是半个主人,你来这里做客,跟去她的家里做客的确是一样的,不必客气。”

唐风这话本是一番客套,严熠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心里便有些不满,但仍旧保持着礼貌,道了一声谢,便也不再多说,只闷头吃饭。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了,饭后唐风照例去画图纸,这次的货船要的急,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就算有心要管宋泠月的事情,也腾不出时间,只能背后叮嘱她多留心些。

宋泠月下午还要去工厂验货,便准备离开,不想严熠也说要跟着去,他说公司的事情已经交给了新来的经理去打理,一切都很顺利,宋泠月也觉得他这个公司老板该放手的地方就得放手,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带上他一起去了工厂。

第二十二章 由衷祝福

说是验货,其实于宋泠月来说,就是走一个过场,厂子里的大部分事务已经都交给童先生和手底下的人,底下的人又分阶层管理,按时向上汇报,宋泠月只要抓住汇总事务来处理、做决定就可以,相比从前是轻松了很多。

两个工厂都巡视一遍下来,严熠对宋泠月是由衷的佩服,这么大的厂子和这么多的人,她居然能管理的井井有条,上下都按照制度来执行,基本保证不会出错,即便是一部分出了错,也不影响整体,可见她这些年在管理上下的功夫。

“小月,你真是厉害,京都加起来,总有三四十个铺面,还有这工厂,上百号的人,你居然能管理的这样好,看来你真的成长了。”严熠忍不住赞许道。

宋泠月并不以为傲,只淡淡说道:“这些除了几年的积累,也多亏了唐风的帮助,他出生大家族,对于管理方面很有一套,从前他是浪荡惯了,如今一做起正经事,就显示出他的能力和与众不同了,我也是受益者。”

严熠笑了笑,“看来唐风在你心里的地位很重要,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又相互扶持,也是应该的。”

宋泠月没有深究他话里的意思,只以为他随口说说,就顺着他的话道:“可不是,相处几年下来,我把他当大哥,他把我当小妹,又认了同一个干妈,不是亲人倒胜似亲人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着实让严熠眼前一亮,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想错了,唐风和宋泠月之间,只是兄妹的关系,虽然他枉做了小人,可这个结果,让他由衷的欢喜起来。

“原来唐风一直把你当妹妹,难怪你们关系那么好,这点倒是跟夏夜清不太一样,那个人就过于霸道了。”似乎想确定什么,严熠试探着又说了一句。

宋泠月并不想跟别人议论她和夏夜清之间的关系,更不想在背后说他的好坏,就适时转移了话题。

“严熠,你陪我转了这大半天,眼看着就要到下班时间了,不如我让吉诚开车先把你送回去,发公告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议吧?”

严熠低头看了看腕子上的手表,已经快要下午五点钟了,的确是不早了,可是他还不太想和宋泠月分别,毕竟这机会是很难得的,抬头看了看天色,便说道:“我左右回去也没有人说话,还是先送你回去,这几天祥福记又上了卤味,我正好买些去看望容太太,她不能吃糕点,卤味还是可以尝一尝的。”

这想法倒是和宋泠月不谋而合,她也正想买些卤味给容太太,这次出了院,她总是说嘴里没味道,家里的饭菜又没什么新鲜,买些卤味也好解她的腻,就只好同意了。

“那好吧!你要去看望干妈,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一起去买吧!”

严熠喜不自胜,连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叫吉诚把车子开过来。”

夏夜清接连几天都没有回夏公馆,也没有回他的夏府,只在京都外头的几处宅子轮流住,为的就是避免再和慕雪见面,慕雪经过上次一遭,倒是清净了几天,这让夏夜清省心不少。

吃过晚饭,夏夜清独自在书房里看书,这处宅子是他小时候母亲修养身体置办下的,后来就少来了,自然而然就归了他,知道这地方的人除了他就只有母亲,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扰。

宅子不大,是一处很普通的瓦房四合院,左右加起来不过十几间屋子,屋子里经过一次整修,摆设和家具都是古典的中式风格,瓷器古玩,还有实木雕的棂子花窗,沉稳庄重又不失雅致。

宅子里平时少有人来,只有一个管家和两三个佣人日常打扫居住,偶尔夏夜清来,也由他们伺候着,虽说不如夏公馆人手齐备想的周全,但也能过的去。

“大爷,天儿凉了,我怕您夜里冷,卧房里给您新加了被子。”管家走了进来,说着话,顺道把沏好的茶水递给了夏夜清。

夏夜清道了谢,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管家便又问道:“大爷,这次住几天?要是住的时候多,我明天让他们去多买些菜蔬,否则怕委屈了您。”

管家这倒是实话,夏夜清这次来的突然,他们都没来得及买新菜,加上张副官六个人,只能做些家常小菜打发了一顿,要是常住,不采买肯定是不够的。

夏夜清本来也不确定要住多久,他这些日子并不清闲,加上宋泠月那头还在赌气,他要是住的太远,去找她反而更不方便,可是一想到慕雪,又觉得无可奈何,想了想,只得说道:“明天去多买些吧!少的话十来天,多的话或许要一个月,你看着办。”

管家听到他这次有可能住一个月,顿时喜上眉梢,乐呵呵的应道:“大爷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让他们置办,您要是有特别爱吃的,一定要吩咐下来。”

夏夜清“嗯”了一声,就打发管家下去,管家走到了门口,夏夜清却又叫住了他,问了一个管家都觉得奇怪的问题。

“管家,你和你妻子感情深厚吗?”

“啊?”管家转过身,却愣住了,不明所以,“您怎么想起问这个?”

夏夜清摆弄着手上的钢笔,目光出神的道:“我遇到一些感情问题,我想知道换做普通人,该怎么解决。”

管家笑了笑,又走回到夏夜清跟前,揣起两只手,像回忆往事一样徐徐说道:“我家那个婆子是我父亲当年用一头猪和两袋玉米棒子换来的,她家里穷,兄弟姐妹又多,养活大就很不容易了,养活好,那可就难了。”

“她来我家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又黑又瘦,两只眼睛看哪儿都怯生生的,连跟我说话都不敢,除了干活就是找地方躲起来,渴了饿了也不敢说,都是我母亲把饭菜和水递给她,她才敢吃喝。”

夏夜清听到这里,不禁蹙起了眉头,“她家里这样困难吗?那现在呢?她的兄弟姐妹们有没有好一些?”

管家憨厚的笑了两声,说道:“现在好多了,我家的生活虽说也不太好,但比她家还是好上太多,自从她来了我家,我父亲和母亲没少贴补她们家,兄弟姐妹虽说过的不富贵,但好歹都健健康康长大了,如今也成了家,日子还过得去。”

夏夜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坐下说,我想听听后来的故事。”

管家明显有些不安,跟夏夜清平坐,这还是头一遭,连连摇头道:“大爷,没关系的,我站着就可以。”

夏夜清便也不勉强他,侧过身去,由着他自己决定,“那你继续说吧!我听着,你要是累了就自己坐。”

“诶!”管家应了一声,又接着说起了从前。

“后来她长到十五岁,我们俩就成亲了,可能是一起生活了两年,加上年纪都不大,容易相处,虽然算不上夫妻恩爱,却也很和睦。”

夏夜清本不是想听这些,听他说的偏离了正题,像是闲话家常了,就打断了他,“那你们夫妻之间有没有争吵过?这么多年,感情有没有受到过影响?”

管家似乎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想了想,才低下头,略带害羞的说道:“争吵是有的,不过我家那婆子胆子小,不会跟我争执,我也不舍得欺负她,至于感情,没有太好的时候,但似乎也没有坏过。”

夏夜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同时又觉得有一丝悲哀,普通人家尚且能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和睦的日子,他们这些所谓世家望族,却因为各种利益纠葛,陷在感情的漩涡里,里外不得安宁。

“你跟你妻子一定会很幸福的,祝你们白头偕老。”夏夜清有感而发,由衷的祝福。

管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一时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不知道大爷今天为什么问这些,感情这东西我不懂,但是我总觉得,一个合适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要是遇到了,一定要好好握住她的手,不能轻易放开,否则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夏夜清琢磨着他这几句话,深有感触,之前和宋泠月的错别,几乎成了他的终生遗憾,若不是再次相遇,那这错过就是一辈子了,人生说短不短,但是说长也不长,他已经快要四十岁了,这一次,他死都不能放手,决不能放手。

“你说的对,一定要好好握住她的手,我受教了。”

夏夜清说完这句,再抬头去看,管家已经不在跟前了,估计是看他在想心事,不好打扰,就悄悄的出了书房,夏夜清笑笑,这管家倒是很明白事理,难怪能说出那样的话,看来他这个宅子没托错人。

“张副官,备车,我现在要回市区。”

张副官闻声而来,一脸诧异,“总长,现在回去?有要紧事?”

夏夜清笑的神秘,“有,头等要紧的事,明天一早,我一定要看到她。”

第二十三章 兄弟反目

次日一早,夏夜清不等天亮就赶到了宋泠月家门外,在车子里等了约摸一个小时,才让张副官去敲门。

本以为他来的这么早,一定能顺利见到宋泠月,说不定还能跟她一起吃早饭,却不想被管家告知,宋泠月凌晨三点钟就被严熠接走了,还带着吉诚他们,几个人神神秘秘的,却没说要去哪里。

夏夜清听了张副官的回禀,长出一口气,一只手枕在脑后,仰倒在了后座上,“果然我猜的没错,老情人就是不一样,呵!”

张副官听他大有泄气的意思,琢磨半天,忍不住劝说道:“总长,依我看不如趁这个机会放宋小姐一马,我虽然是个粗人,但总长和宋小姐,真的不太合适,何况家里的太太,她……”

张副官这话说的虽然不中听,却是实话,这也是横在夏夜清和宋泠月之间最主要的问题,他一直在回避,可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上,他既辜负了慕雪,也委屈了宋泠月。

“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可以,我都想带着她远走高飞,去美国也好,英国也罢,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一切是是非非,过我们想要的日子。”

说着话,夏夜清坐直身子,又叹息一声,“可是说离开,又谈何容易。”

张副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总长是这个心思,离开也是个好想法,只是老太爷未必会同意啊!”

夏夜清挥了挥手,不想再听他这些无用的分析,直接打断了他,“这个以后再说,既然她不在,那也不必要再等了,走吧!”

张副官只好住了口,启动了车子,又问道:“是回家里还是去海关?”

夏夜清心烦意乱,没心思回家,更没心思去海关,摸着下巴思索半天,最后懒懒的说了一句,“找地方听曲子去,解解闷儿。”

张副官就问,“那是去妙音园?”

夏夜清摇了摇头,“不,去那个华泰戏院吧!妙音园的曲子听腻了,换个地方。”

张副官应了一声,一脚油门,车子弹了出去。

华泰戏院在租界的边上,相对妙音园来说,那是个比较昂贵的去处,一般人家是消费不起的,但凡去的都是达官贵人之流,且华泰戏院与别处不同,包厢和坐席客满之后就不再接待散客,这也显出戏院的高档之处。

开了不到半小时,夏夜清的车子就停在了华泰戏院的门口,戏院外头的门卫都是见过世面的,看车牌子就知道来人身份贵重,其中一个不等招呼就自发走上前去。

“这位先生,您来听戏吗?有预定的包厢,还是有等待的客人?”

夏夜清双手插兜,悠闲的打量着戏院的外头,懒得理会他,张副官走过去,一手拦在门卫脸前,粗着嗓子呵斥了一声,“离远点儿,我们家爷也是你能问的。”

门卫看两人衣着气度不凡,急忙应声后退了一步,但还是解释道:“对不住了爷,小的没见识,不过现在包厢不多了,没有预定的话,怕是坐不上。”

张副官冷笑一声,一手把门卫抓到跟前,弯腰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那门卫连连点头,也不说预定的事儿了,又是哈腰又是鞠躬,很是殷勤的把两人请了进去。

华泰戏院内部结构精巧美观,正面是挂幕布的大舞台,东西两侧是红漆描金的大柱子,上下楼的结构,二楼两侧是包厢,一楼虽然不是包厢,但每处座位的间隔都比较大,一应都是沙发的软座,间隔还挂了珠帘子,可谓是富丽堂皇。

夏夜清被请到包厢坐下不久,舞台上戏曲就开幕了,头一曲唱的是《长生殿》,夏夜清听了一耳朵,觉得不错,索性仰倒在沙发里,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华泰戏院的老板虽是有背景来的,但是对于夏夜清这样的身份,也是毕恭毕敬,亲自送了酒水和精致的点心过来,又陪了几杯酒才退出去。

《长生殿》唱到第九出,舞台上高力士捧着杨贵妃剪掉的头发来见唐明皇,唐明皇一看到这头发,顿时不忍心了,心生悔意,就此召了杨贵妃回宫。

这本是一处夫妻和好的画面,不想却刺激了夏夜清,也没心思看了,直接让张副官关了包厢的门,倚在沙发上开始闭目养神了。

张副官知道这时候不宜打扰他,索性坐在一旁嗑瓜子解闷儿,听到底下有很高昂的叫好声,他就代表夏夜清递出去一把票子,虽然这戏他不懂,但是夏夜清的面子他是要顾的。

夏夜清正听着曲子,乐的悠闲自在,却听到隔壁包厢有个熟悉的声音,仔细分辨一下,却又不太敢确定,毕竟外头的热闹多少掩盖了这里头的声音,何况还隔着一堵遮挡。

“我说过多少遍,闭紧你们的嘴巴,还想着去拿那份儿钱,真是想钱想疯了吧?”一个男人带着愠怒的声音。

安静了一会儿,又一道声音响起,是一个略带稚嫩,还伴随着一丝胆怯的声音,“我命都没了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我若是知道他做的是这样的事情,死也要拦着他。”

“滚蛋,小丫头片子。”男人骂了一句,似乎走远了几步,声音变得瓮声瓮气,夏夜清这边听的没那么清晰了,他只好挺了挺身子,尽量往墙上靠了靠。

张副官听着听着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夏夜清有些不对劲,就起身准备问一句,哪想还没开口,夏夜清就“蹭”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话也不说一句,大步流星朝外走去,直奔隔壁包厢。

隔壁包厢里的人还在议论着什么,夏夜清却连门都不敲,抬腿就是一脚,硬生生把里头上了闩的门踹了下来,黑着脸就闯了进去。

“啊!”里头先是一声女子的尖叫,还有孩子的哭声,也不知道夏夜清说了句什么,里头好几个人抱头匆匆逃了出来,有孩子有妇女,最后只留了夏夜清和另一个人在里头。

张副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夏夜清临时发疯,生怕闹出人命,也跟着闯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夏夜清打倒了一个男人,膝盖正压在那人脖子上,让那人起也起不来,只能哼唧着叫疼。

再仔细一看,那被打在地上的男人居然是夏夜槿,张副官顿时料到了什么,也不拉架了,直接退出来,安抚了底下看热闹和守卫的听差几句,就返回包厢继续听戏了,他们两兄弟的事情,尤其挨打的是夏夜槿,那他一个外人最好是不管。

“夏夜清,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好端端你又发什么疯?”夏夜槿看清了打他的人,顿时愤怒起来。

夏夜清努了努嘴,上去又是一拳,打的夏夜槿嘴里都吐了血丝,一侧头,一颗牙掉了出来。

“夏夜清,你居然下死手,你还有没有人性?”夏夜槿忍无可忍,回手反击起来。

夏夜槿虽然同样是夏家的少爷,却远不是参过军的夏夜清的对手,所谓的反击,除了言语上的辱骂,也不过是多挡了几下,避免了他毁容的后果,身上的疼却是一下也没少受。

夏夜清打够了,才喘着粗气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夏夜槿,放狠话道:“夏夜槿,你也作死作够了,这次只是小小的教训,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最好不要有下次,否则我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夏夜槿觉得莫名其妙,“夏夜清,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的婚姻不幸福,就要把气撒到我身上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引起夏夜清另一重火气,慕雪虽然不是他的挚爱,他却不允许别人欺辱她,弯下腰身,一把攥住了夏夜槿的衣领子,直接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夏夜槿胆战。

“夏夜槿,我只说一遍,离慕雪远点儿,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让你死。”

夏夜槿接触到夏夜清冰冷的目光,吓得腿都软了,他不是没见识过这个本家大哥的手段,嘴唇哆嗦了两下,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是、是,我记住了。”

夏夜清鼻息里发出一声冷哼,随手丢开了他,夏夜槿竟站都站不稳,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今天的事情不用我多说,方才那几个人是做什么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金钱的损失我虽然不在乎,可是若再有下一次,你就不止掉一颗牙这样简单了,不要用你的卑鄙手段来试验我的耐心,因为输的人一定是你。”

夏夜清丢下这句话,整理好弄乱的衣服,不紧不慢的踱出了包厢,好像刚才凶神恶煞要吃人一般的不是他,变脸速度堪比翻书。

经过这一事,夏夜清也没心思再听戏解闷儿了,满心都是想着该怎么样给宋泠月一个交代,也不管慕雪会不会在夏府拦着,一路风驰电掣般赶了回去。

幸好慕雪已经离开,夏夜清急匆匆的换了一身衣服,想在天黑前再赶到宋泠月家里,不想这时候张副官敲门走了进来。

“总长,宋小姐来了电话,她说要跟你聊一聊。”

第二十四章 划清界限

夏夜清接起宋泠月打来的电话,听到第一句,心就沉到了底。

“夏夜清,我已经查到货船翻船背后的黑手了,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宋泠月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还有些失落。

夏夜清握着话筒的手攥紧了,犹豫再三,只好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不妨说来听听。”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照实说。”宋泠月一五一十的说道:“昨天我本来和严熠去发公告报纸,没想到报纸没发完,就接到船主的通知,有人去领那笔抚恤金,我们就顺藤摸瓜,找到了背后的主使。”

宋泠月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有意想让夏夜清接话,后者却并未言语,只隔着话筒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宋泠月只好接着道:“这个背后的主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跟我打交道了,只是这一次,他得罪的不只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这个后果。”

“那你想怎么样?”夏夜清沉默许久,终于说了一句。

宋泠月垂着的一只手下意识的抠住了电话房的小柜子,夏夜清这句话,彻底证实了她的判断,夏夜清已经知道背后的黑手就是夏夜槿,可是她还没想好,面临这种情况要怎么跟他说出那句话。

夏夜清却抢在她说话之前开了口,“小月,你打电话给我,不是想让我帮你解决问题,你是想要跟我划清界限,对吗?”

宋泠月没有接话,电话那边的夏夜清却有些慌了,“小月,你不能这样对我,这件事跟我没有直接关系,我知道他不是个东西,你想要我帮你讨回公道,让他赔偿,打他,甚至杀了他都可以,可是你不能惩罚我,我……”

“别说了”宋泠月直接打断了他,声音听不出息怒,只透着深深的无力感,“一直以来怕是我都错了,你们这样的人家,不是我能招惹的起的,你们随便动动手指,都能让我们脱一层皮,钱财事小,可那是几条人命啊!”

“我实在是怕了,我对付不了,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和钱财,陪你们玩这种有钱有势的人的报复游戏,我退出,请你转告你那个弟弟,这件事我不追究,钱财也会我来出,就当我报答你当初对我的帮助,但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算我求你了,夏总长。”

这声夏总长,生生拉开了宋泠月和夏夜清之间好不容易才拉近的距离,宋泠月的电话挂掉半天,夏夜清还在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发呆,心里五味陈杂,却找不出任何词语能表达这种情绪。

事到如今,他甚至不知道该去怪谁,怪夏夜槿胡作非为,还是怪他的家人有意刁难,或者说,怪他自己没有把感情梳理清楚,所以才让宋泠月一而再再而三的望而却步。

张副官走过来,看他一直握着话筒却不说话,便凑过去听了一下,发现话筒里已经没了声音,顿时察觉出状况不对了,撂下话筒,晃了晃夏夜清。

“总长,您没事儿吧?宋小姐怎么说的?她已经知道是夜槿做的手脚了吗?”

夏夜清木然的坐回到沙发上,点了点头,“知道了,她说,让我放过她。”

“啊!”张副官有些吃惊,“宋小姐真的这么绝情?”

“她不是绝情,她只是怕了,换做我也未必比她更理智,有这样的家人,报复不计代价,换做谁都会怕。”夏夜清无奈道:“这一次,怕是没有以后了。”

张副官颇有些为他们惋惜,“总长,不再做些什么挽回她吗?好不容易才……”

夏夜清摆了摆手,又抹了一把脸,好像想开了一样,又恢复了一贯漫不经心的语调,“这样也好,她走她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也很久没有过自己随心所欲的生活了,今天晚上,索性让我开心一下。”

张副官意识到什么,夏夜清从前荒唐的生活好容易收敛起来,这下怕是又要回来了,有心再劝解几句,却发现夏夜清已经在整理衣服准备出门了,显然今夜他非发泄一下不可,拦是拦不住,只好应了一声,自发去启动车子。

宋泠月回到房间,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她的心情并不比夏夜清好受,但她必须这么做,否则下一步就没办法进行,虽然这样耍手段让她无比煎熬,可是关系她父亲的死,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有些事情上,她必须做出选择。

“小月,你在屋子里吗?”外头清宁敲响房门,隔着门问了一句。

宋泠月从被子里探出头,应了一声,“清宁姐姐,我在,你进来吧!”

清宁推门进了屋子,手里还端着一碗粥,看到宋泠月在床上,径自走过去,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顺势坐在了床边。

“小月,你不舒服吗?是不是今天跑累了?”

宋泠月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闷闷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清宁听出她的情绪不对,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试着问道:“是不是跟夏总长闹别扭了?”

宋泠月没想到她一下子就问到了正题,这事情以后也瞒不住她,就点了点头,“嗯,我们已经划清界限了,从今以后他是他我是我,再也没有瓜葛了。”

清宁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惊讶,只说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多少有些规矩,你我这样的,怕未必适应的了。”

宋泠月“嗯”了一声,磨蹭着挪到清宁身边,头枕在她腿上,懒懒的躺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又说道:“我也这么想的,划清界限也好,省的以后麻烦了。”

她倒不是故意隐瞒清宁,只不过是不想多一个人担心,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何况清宁好容易才过上安稳的生活,又何必让她牵扯进来。

清宁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性子,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宋泠月又对她恩重如山,她自然不会给她增添烦恼。

“小月,其实在我看来,严熠就很不错,温文尔雅,又是个成功人士,虽然家里没落了,但是出身摆在那里,错不了,你不如考虑一下他。”清宁抚摸着宋泠月柔软的长发,温柔的说道。

“严熠?”宋泠月笑了笑,“我没有考虑过他,不瞒你说,他曾经是我的男朋友,那时候我家里还没有败落,我们感情也很好,如你所说,他的确是个温和的好男人,可如今,他已经不适合我,因为我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清宁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也笑道:“看来唐风说的没错,如今你的心境不一样了,看人的目光也不一样了。”

宋泠月没有再言语,她此刻很享受当下的宁静时刻,有清宁的陪伴,她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她希望这时刻可以再久一点,就换了姿势,让清宁也脱了鞋子上床和她一起躺着,姐妹两人相互拥在一起,说起了女人间的悄悄话。

第一次货物越洋损失惨重,宋泠月着实心痛了好几天,但是在唐风和严熠的鼓励下,宋泠月还是重拾了信心,加上唐风外国好友帮忙说和,对方货主没有苛责,宋泠月赔偿了损失后,第二批货物很快如期出了货,再次踏上了越洋之路。

大约是宋泠月心有余悸,生怕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一次她没有去送行,只是在货船航行前,再三确认了船员名单,又让唐风亲自确认了货船的适航性,确保万无一失,才放下心来,将货物叫了出去。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货船顺利返航,不但如期交了货物,还带回了宋泠月需要的舶来品,两项加起来,足够弥补上次的损失,可谓是大获成功,这给了宋泠月足够的信心,给工厂加大了订单量,准备年后开春再发一次货。

“小月,这是丝绸的利润表,你看一眼,果然在西方,丝绸面料最后欢迎。”严熠把一张表递给宋泠月,笑吟吟的说道。

宋泠月接过来看了一眼,的确如他所说,这次运到西方的纺织品,丝绸价格最高,出货也最快,对方销售速度也快,现在已经开始预订下一批了。

“嗯,我这次让工厂增加了丝绸量,多设计了几个花样,商会另一个老板还说也想搭载货船,运瓷器过去,这两样都是受欢迎的。”

严熠点了点头,“你说的是,看来你这个商会挂名的会长也不是白当的,有好大家分,像个会长的样子。”

宋泠月嗔了他一眼,“就你会打趣我,你哪里知道我的辛苦,我本来想此去这个职位,可是唐风说还有用地,虽然是挂名,辛苦却一点儿也不少,这不,下午还有个会,不去都不行。”

严熠看她疲惫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献殷勤似的走到她身后,作势给她捶肩膀,没捶几下,一只手却偷偷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了宋泠月眼前。

“小月,这是我这次让货船一并稍回来的,你看看喜欢吗?”

宋泠月一脸疑惑的接过来,顺手打开了盒子,一枚镶钻石的戒指,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第二十五章 当场揭穿

宋泠月看着严熠送的戒指,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严熠满含笑容的脸凑到她跟前。

“严熠,你送这个礼物,不会是想跟我拜把子吧?”宋泠月佯装打趣道。

严熠一手插进兜里,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笑着道:“当然不是,我早就想给你一枚戒指了,这几个月我们几乎是朝夕相处,不瞒你说,我又找到了当初我们恋爱时的感觉,甜蜜温馨。”

“可是……”宋泠月起身想要辩解什么,严熠却伸手又把她摁回了座位上,示意她等一下再说。

“你对我的帮助,我不相信只是因为友谊,你心里是有我的,之前公司才有起色,我没有信心面对你,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公司蒸蒸日上,我从前拥有的一切也基本回来了,我有信心守护你,所以,不要再拒绝我了。”

严熠这一席话已经在心里憋闷了很久,即便是和董丽娜婚姻那几年,他也从来没有忘了宋泠月,如今宋泠月和夏夜清也不再来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想再错过。

宋泠月呆呆的看着那枚戒指,心绪难平,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严熠解释,她帮助他开公司,也不过是有她自己的私心,加上回报严熠从前的帮助,可这些显然让严熠误会了。

凭心而论,她不是没想过停下来去过安稳的生活,这些年的挣扎与困斗,她心里真的觉得累了,如清宁所说,严熠温和有礼,如果换在从前,他的确会是个良伴,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的心里,已经装不下别人。

“严熠,这件事情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心里准备,我想,你还是把戒指收回去,总有人比我更合适的。”宋泠月委婉的拒绝道。

严熠明白她的心思,不逼迫她,却也没有拿回戒指的意思,半蹲在她跟前,一只手握住她的,语重心长的说道:“小月,我知道你一时还有些放不下夏夜清,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可以等,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有什么比下半生的幸福更重要呢?我给你时间,你慢慢考虑,这戒指你先留着,等到你想通了,我再去换一枚更大的婚戒,专门去国外定做,独一无二的,只给你。”

严熠说完这些话,起身摸了摸宋泠月的头发,就留下戒指独自走了,在他看来,宋泠月虽然没有答应,可是也没有强行把他的戒指归还,这就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只是需要时间,他等的起。

转眼已经是年底,宋泠月应酬也日渐多起来,出了以往商户间的饭局,还有新加入商会的成员,不管是宴请她也好,还是宴请真正的会长唐风也好,她都少不了要去,推也推不掉。

小年这天,京都下了一天的小雪,宋泠月和唐风去金华楼赴宴出来,有些微醉,本想就此告辞回去休息,却不想身后的一群人意犹未尽,就提议去妙音园订个包厢听曲子。

有一人说,妙音园为了吸引顾客,添了新的京剧曲目,不但有《贵妃醉酒》,还有《红鬃烈马》,不欣赏就可惜了。

另有人搭腔,妙音园的包厢里做过整修,如今也可以单点曲目,几个人围着矮圆桌毛毡一座,旁边暖暖的小炉子烧酒,别提多舒服了。

这倒是正中一群人的下怀,正大冷的天,火炉烧酒再加上小曲儿一听,端的是无比的享受,一商议,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宋泠月也不好扫大家的兴,便也同意了,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去了妙音园。

妙音园的确如人所说,为了吸引顾客,做了不少的整修,包厢里比从前奢华舒服了不少,唐风一行订了一间最大的包厢,几个人坐着又宽敞又舒服,小炉子和烧酒一上来,气氛更是达到了高点。

有商户为了讨唐风的欢心,还叫了两个小姑娘单独来包厢唱曲儿,十三、四的光景,模样长的水灵,嗓音柔脆,珠圆玉润,托盘走圆场如杨柳扶风,婆娑多姿,惹得一众人欢呼叫好不停,宋泠月本就喝酒喝的闷,这下子更觉得吵闹受不了,索性找借口出了包厢。

外头也是锣鼓喧天般的热闹,大抵是因为年近的缘故,人们的空闲多了起来,来看戏的人也多,包厢和大厅都坐满了人,甚至有围桌坐不下的,在最后头摆了几排凳子坐着看,总之不想错过这好戏曲。

“来,夏总长,再喝一杯吧!人家等好久才敬过来的。”一个娇柔的女声突然从宋泠月身后的包厢传出来。

宋泠月怔了一下,夏总长,除了夏夜清怕是没别人有这称呼了,真是想不到,在这里听戏也会遇到他,还真是冤家路窄。

正想紧走几步离开这里,身后的门却猛地从里头被拽开了,里头的情形一览无余,全部收入宋泠月的眼中。

包厢里围桌坐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衣冠楚楚,却都在做着下流的勾当,搂搂抱抱,不堪入目,而夏夜清坐在正当中的主位,此刻怀里正搂着一位绝代佳人,饮酒作乐。

那女子看做派就是擅长出入交际场合的,妩媚天成的模样,又有着玲珑身段而,混在男人堆里也是如鱼得水。

“夏总长,今天您可要尽兴啊,可不能辜负了我们的心意,来,就着我的手,再喝一口,把这杯干了吧!”女子又开了口,染了红色指甲的手举着酒杯凑到了夏夜清嘴边。

夏夜清眯着眼睛看向她,一只手还有意无意的在她纤腰和臀部抚摸、揉捏,惹得那女子娇笑连连,更加紧了往他身边凑。

夏夜清也是喝多了,酒意涌上来,又被女子一阵撩拨,当下就觉得热气上涌,嘴里呼着酒气,磨牙说了一句“小妖精”,直接把手伸进了女子衣服里,屋子里的状况顿时就变了,宋泠月都觉得没眼看,扭头就跑。

“宋小姐?真的是你?”开门走出来的是张副官,看到跑过去的是宋泠月,惊讶之余,第一时间喊了她一声。

宋泠月却并没有停下步子,逃也似的下楼梯,跑出了妙音园,她又是气愤又是难过,没想到离开夏夜清短短的时间内,他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样放荡不羁又不自爱的他,让她接受不了。

“宋小姐,你等一等。”张副官也跟着跑了出来,到底是军人出身,没几步就追上了她,使得宋泠月不得不停下脚步。

“张副官,怎么会是你?好巧啊!”宋泠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僵硬着笑容和他打招呼。

张副官明知她的小心思,却也没拆穿她,搓了搓手,笑笑道:“是啊,还真是巧,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宋小姐也来这里听戏?”

宋泠月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子,“我是跟几个商户饭后来消遣一下,他们玩儿的热闹,我实在不适合,所以想先离开了。”说罢就要上车走。

“宋小姐,请等一下。”张副官迫不得已,只好拦在了她跟前,“我不知道你跟总长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这几个月来,他过的很不好,我想请你劝劝他。”

宋泠月嗤之以鼻,“他过的不好吗?依我看,他如今才是真的过上了想要的自由生活,轮不着我来劝。”

张副官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宋小姐,看来你还是很牵挂总长的,至于刚才的事情,他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有些人请他行个方便送给他的,他要是不做做样子,别人怎么会相信他是真的愿意帮忙呢!”

宋泠月也是做生意的,这里头的猫腻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夏夜清的荒唐行径她也不是没见过,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看到,心里会这么难受,明知道对他是有算计的,可是心里的感觉就是抑制不住。

正想开口说什么,夏夜清一行却听完戏曲出来了,说说笑笑的被一群人簇拥着,而他怀里,始终都搂着那个女人。

“呦,这位不是宋氏的千金吗?幸会幸会!”有人认出了宋泠月,不忘上前打了个招呼。

宋泠月也笑着回应,其余人也有认识这位年纪轻轻的女老板的,也都相互寒暄几句,宋泠月只和他们搭话,目光看都不看夏夜清。

夏夜清自然也看到了宋泠月,表面装作不在乎,心里却已是波涛汹涌,如果不是有这些人在,他都恨不得扑过去,把她狠狠的揉进骨子里,好解他的相思之苦,可是宋泠月的冷淡,让他不敢这么做,只能克制着这种冲动。

“宋老板,很久不见,真是越发光彩照人了。”夏夜清搂紧话里的女人,打量着宋泠月道。

宋泠月扫了他一眼,并不与他对视,淡淡回应道:“夏总长好,多谢盛赞。”

“哎呦,总长,您这手搂的太紧,弄疼我了。”夏夜清怀里的女人挣扎了一眼,也把目光停在了宋泠月身上,越看越觉得眼熟,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不是金凯门昔日的头牌,月亮小姐吗?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宋老板?”

第二十六章 相见无言

女人的话一出,宋泠月登时变了脸色,被人当场揭穿过往,羞得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机去,那女人却丝毫不知收敛,好像找到了乐子一样,挣脱夏夜清的束缚,径自走到宋泠月跟前,一双媚眼不住地瞟她,嘴里啧啧有声。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都说昔日的月亮小姐千金难求一见,如今一见,果然是风姿绰约,风华依旧,只是怎么打扮的这么素净,月亮小姐是从良……”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在女子的脸上响起,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宋泠月在内,都惊得一个哆嗦。

打她的不是别人,是张副官,那女子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一只手下意识的捂着脸,半天都没缓过来。

张副官攥了攥打过人的手,用不高却能让所有人清楚无误听到的语调,对女子说道:“别以为总长给你几分颜色,就可以开染坊了,总长给的是你主子的面子,你算什么东西,总长的朋友也是你能议论的,别说你眼瞎认错了人,即便说的是真的,也轮不到你评头论足。”

说着话,张副官侧头看了夏夜清一眼,后者懒洋洋的打量着别处,并没有阻拦他的意思,他便把目光又转向后头一个矮胖的男人,用不满的语气道:“齐主任,这样没有眼力的女人也送到总长面前,你是汤喝多了吧?”

齐主任脸都绿了,他此刻已经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带这个女人来,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果然一点儿都没有说错,今天这番功夫怕是白费了,哪里还敢辩解半句,一个劲儿的朝夏夜清鞠躬哈腰赔不是。

那女人这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已经吓得半个字都不敢说,只愣愣的发呆,她穿的又单薄,寒风吹得她在雪地里里瑟瑟发抖,她却动都不敢动一下,只等着齐主任发落。

齐主任赔过不是,眼见着夏夜清脸色好转了些,才暗暗松了口气,却再也不看那女人一眼,丢下她,带着手下狼狈不堪的驱车离去。

“夏总长,张副官,我没有取笑宋老板的意思,我只是…只是……”那女人此刻才想起辩解,却慌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夏夜清也不去理会,直接绕过她,走到了宋泠月跟前,矮了矮身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她,温声软语的问道:“我送你回家?今天是小年,也算了了我的心事,好吗?”

宋泠月心里难受的厉害,眼睛也有些发酸,却不想被他看出来,躲避着他的目光,闷闷的道:“多谢夏总长,还是不必了,我的朋友还在里面,我要说一声再走,您先请吧!”说罢,侧身躲过夏夜清,径直回了妙音园。

夏夜清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宋泠月已经离开了,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顿一顿的疼,却只能忍着不能发作。

“夏总长,时候不早了,这雪越下越大,您还是先上车回府吧?”身后有人觉出不对,上前问了一句。

张副官看夏夜清这个样子,怕是已经没心情应付别人,又生怕被人看出什么来,就代替他向众人道:“总长今天兴致不错,所以多喝了几杯,这会儿怕是有些贪凉,想多站一会儿,各位不如先行回去,我和总长就不送各位了。”

众人自然都是识趣的,还有好心的说了一句,“那就拜托张副官照顾好总长,可不要着了凉。”

张副官回应谢过,众人便一一拱手告别,各自驱车离去,妙音园的雪地里,只剩下夏夜清和张副官两人。

“张副官,你说我这辈子是不是都没机会跟她在一起了?”夏夜清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张副官不能在这时候雪上加霜,就顺着他的话道:“不会的,一定会有机会,宋小姐只要还没嫁人,总长就有机会。”

“是吗?”夏夜清苦笑一声,承受不住似的,丝毫不顾及地面的冰冷,直接瘫坐在了雪地里。

“总长,没事吧?”

张副官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扶他,夏夜清却挥开他的手,低头自语道:“不要管我,我想冷静一下。”

张副官只好由着他去,反正这个祖宗发起脾气,谁也管不住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宋泠月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深夜,容太太和清宁已经都睡去,管家让厨房给她做了醒酒汤送上去,便再无人打扰她。

夜深人静,外头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尽管屋子里有充足的暖气,宋泠月还是怕冷似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子,脑子里回想着遇到夏夜清的情景,他的脸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办?该继续下去吗?还是就此收手,停下来过安稳的日子?”宋泠月自言自语道。

可是并没有人能回答她,所有的难题和纠结,只能她一个人去解决,躺了很久,她又坐起了身,抱起双膝倚靠在了床边。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外头的雪都停了,外头的一切都安静的让人心慌,宋泠月才终于受不住冷似的,活动了下身子,起身下了床,打开窗户,静静的站在了窗边,只有外头的冷空气,才能让她清醒一些。

年关到来,宋泠月却病了,兴许是小年夜吹风的缘故,也兴许是心里不顺畅,这一病着实严重,竟然好几天下不了床,年三十这天,还躺在床上歇着,来了客人也顾不得去招待,幸好有清宁在,帮了容太太不少的忙。

年夜饭照例唐风是要来的,他也早早推了宴请,黄昏时分就来了宋府,厨房是不需要他帮忙的,里外的忙碌也都有管家带着佣人去做,他得空正好陪宋泠月。

宋泠月在床上躺的身子发麻,就披了件貂绒,在床边靠枕上倚着,笑看着唐风坐在一边给她削苹果。

“唐风,你这手法越来越熟练了,要是我再生几次病,你就可以出师了。”

唐风把最后一块果皮削掉,抬头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我宁可不出师,也不希望你生病,你说说,这么大的人,没事儿吹什么冷风,倒是忙坏了清宁,还得替你挡客人。”

宋泠月不满的撅了撅嘴,“这就开始护上清宁了,果然多了一个妹妹,我就不重要了。”

说着话,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儿,故作可怜的道:“宋泠月,你完了,你哥哥已经不疼你了。”

唐风伸手点了她一下,又把手里的苹果递给她,佯装生气道:“你说的对,谁喜欢不听话的丫头,再这么下去,我真的是管不了你了。”

宋泠月才懒得跟他斗嘴,白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水杯,没好气的道:“我要喝水,快给我。”

“嗨呀!”唐风抬手就是一个脑奔儿,“如今吩咐我越发大胆了。”话是这么说,却依旧熟练的帮她倒了水,没办法,谁让她是病人。

宋泠月越发得意,又是喝水又是吃苹果,还不忘拿眼神瞟唐风,让他又气又没有办法。

唐风哪里会真的生气,不过是逗她开心,看她笑了,才又坐下说道:“年前那两笔生意不错,利润很丰厚,蓉城的利润也转了过来,你的小算盘怕是打的够响了吧?”

宋泠月得意的“哼”了一声,言语间却还不忘奉承几句,“那是啊,有唐大老板撑腰,想不赚钱都难。”

唐风也笑了,又问道:“那你准备继续投资,还是把资金都暂存起来?”

宋泠月看了他一眼,笑得神秘,“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我可是有大用处。”

唐风看她这样,挑了挑眉,故作无奈道:“好吧!宋大老板有主意,我也不便过问,只是得了好处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宋泠月看着他吃吃的笑,“你少哭穷,你的船厂利润足够买下我两个工厂了,就算要分,也是你分我才对。”

两人正说笑的热闹,门却被人从外头推开了,两人诧异的望过去,严熠探头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一杯茶,看来已经在底下见过容太太和清宁了。

“小月,你好些了吗?唐风,你也在!”严熠走进来,打了声招呼。

唐风笑了笑,起身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在床边,“严熠,坐下说吧!”

严熠道了谢,又把杯子放到一旁柜子上,伸手取出衣兜里的红包,一人一个递给了唐风和宋泠月。

“新年红包,大吉大利!”

唐风和宋泠月对望了一眼,同时“噗嗤”笑出了声,后者拿着红包,喜滋滋的说道:“想不到这年纪还能收到大红包,真是要谢谢严熠,新年大吉大利!”

严熠搓了搓手,颇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说道:“在我眼里,你始终还是当初的小姑娘,以后这样的红包,年年都会有。”

话说到这个地步,唐风也多半知道了严熠的来意,再待在这里也不合适,就说了一句吉利的话,随便找借口出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不要等了

屋子里只剩下严熠和宋泠月,严熠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唐风自动离开,说明从心里是不反对他和宋泠月一起的,看来从前是误会他了,这样一来,他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小月,你今天的精神好了很多,那天你烧的厉害,把我吓坏了。”严熠打破了沉默,开口说道。

宋泠月瞧着他的神情,看着很开心的样子,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盯着问他道:“是有什么喜事吗?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

严熠低头笑了笑,喜事当然有,还不止一桩,不过有一桩是不能明说的,至于另一桩,倒是可以告诉她,就如实说道:“公司年底的业绩不错,放假前一天,有两家洋行的老板来公司,说打算合作入股,你说这是不是喜事?”

宋泠月没想到是这样的事情,公司业绩好她是清楚的,没想到已经好到让人主动要入股的地步,难怪严熠这样开心,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那要恭喜你了。”宋泠月赞许一句,又想起他家里房子的事情,便又问道:“严公馆已经物归原主,有没有找人打扫干净?我还想着和唐风去给你拜年呢!”

严熠点了点头,“收拾妥当了,之前唐风给的房子也已经转售出去,不但本钱收了回来,还小赚了一笔,可谓是顺风顺水。”

顿了顿又道:“至于拜年,我倒是希望你们去,只是房子虽然收拾好了,可是家里的下人还没有聘齐,最缺一个好厨子,我怕去了会怠慢你们。”

宋泠月一想也是,严公馆如今就严熠一个人住,平日里定是少开火的,他们要是去拜年,少不得要让严熠手忙脚乱,还不如在宋府,这样一起过年也热闹。

“那好,我也不跟你客套了,今年就在这里过吧!你和唐风都是孤家寡人,家里的人也都放假回去了,留在这里过年反而热闹。”

这话正说到严熠心里去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又转念一想,宋泠月这样留他,兴许是心里已经接受了他,这让严熠又激动起来,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病了这几天,宋泠月更清瘦了,也更见柔弱,勾起了他深深的保护欲。

“小月”严熠搓了搓手,看了宋泠月一眼,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之前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宋泠月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他问的是什么,停下了吃苹果的动作,拿着剩下的半个在手里转了转,犹豫着道:“严熠,我们之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或许,已经回不去了。”

她这次生病,倒是想了很多事情,夏夜清终究还是夏夜清,他是不会为了她而改变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就算她费尽心思回到他身边,依照他花花公子的秉性,也不会珍惜,只会一次再一次伤她的心。

严熠看她发愣,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小月,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有一次我带你去参加舞会,我带着你跳舞,你的出现惊艳了全场,所有人都说我们是金童玉女,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

宋泠月回过神来,目光缓缓的转向严熠,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一样,怔怔的问,“你说什么?”

严熠笑了笑,“我是在回忆我们的过去,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我们很甜蜜,你总是依靠在我怀里,我搂着你,你说你最喜欢我的酒窝,而我最喜欢你的笑,只要你一笑,我的世界就亮了,像吃了蜜糖一样,又甜又暖。”

宋泠月被他说的也想起了过往,那时候有父亲的疼爱,姐妹的陪伴,还有严熠的宠溺和呵护,而她就像个小公主,无忧无虑的享受这一切,那是一段幸福又甜蜜的岁月,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熠哥哥,你现在也和从前一样,笑起来有很好看的酒窝,透着阳光的温暖,只是我自己的心境变了,变的不爱追忆过往了。”

严熠凑到她跟前,手肘支在床边,笑着对上了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儿,哄孩子似的道:“小傻瓜,是我不好,这些年没有照顾好你,如果不是发生那么多事情,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儿女成群,其乐融融。”

宋泠月陷在他说的憧憬里,半天没有接话,严熠又凑近了一些,继续说道:“不过一切都还不晚,我现在有能力给你想要的一切,以后我就赚钱养家,你不用再操心任何事情,可以随心所欲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宋泠月迟疑了一下,“熠哥哥,我们会幸福吗?”

严熠听到这话,激动地心跳都加快了,宋泠月这么问,看来她是从心底里答应了,那他要把握住这机会,绝对不能再错过了。

“小月,不瞒你说,上次给了你那枚戒指后,我就总觉得我们是可以从新来过的,那枚戒指不足以表达我对你的情意,所以我又自作主张从国外订做了一枚,昨天已经到了,可是我没敢带过来,现在,你等我,我现在回去拿,我要给你一个承诺。”

“熠哥哥,你先听我说……”

宋泠月眼见他误会了,就想跟他解释,没想到严熠过于激动,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撂下一席话,拍了拍她的手,就小跑似的出了卧室,宋泠月想叫也叫不回来了。

严熠心里像吃了蜜一样,满心都是想着宋泠月的话,匆匆返回到车上,命司机加快速度往家赶,他要取来那枚象征一生一世的戒指,在这个跨年夜向宋泠月正式求婚,求她嫁给他。

外头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严熠的车子一路在雪中疾驰,他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的雪景,已经开始憧憬他和宋泠月以后的幸福生活,他每天工作回到家里,有她点着一盏灯等他,蹦蹦跳跳扑进他话里,那该是多么幸福啊!

“司机,快一些,赶在地上雪变厚之前回来,不然路难行了。”严熠忍不住催促道,他已经等不及回去见他的小月了。

司机却觉得这样不全,就扭头说道:“先生,这雪下大了,速度快的话车子会滑,很不安全。”

话音才落,车子转了一个弯儿,司机还没来得及减速,迎面一辆车子飞一样疾驰而来,雪地路滑,两辆车子都来不及刹车,“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严熠的车子被彻底撞翻,倒翻在了路边的沟里。

撞车声很快就听不到了,因为下雪,又赶上过年,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团圆,没有人注意路上出了交通事故,大雪的遮盖下,万籁寂静,撞翻的两辆车子里却一个人都没有爬出来。

宋府里,饭厅里热气腾腾,年夜饭已经上桌了,宋泠月也拖着病躯来了饭厅,其他人都到齐了,却左等右等不见严熠回来。

“管家,你往严公馆去个电话,问问严先生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有事情耽误了?”宋泠月把管家叫来吩咐了一句。

管家应声才要去,唐风却叫住了他,说还是他去打电话,要是有事情,他也好处理。

唐风才走到电话房,电话铃声却响了,他以为是严熠打来的,就过去接了起来,却并不是严熠,而是警察厅来的电话,对方没说几句,唐风就愣在了当场,一直到对方说完把电话撂下,他才反应过来,却已经惊的手都抖起来。

“管家,管家!”唐风朝外头吼了一声,“让人备车,快!”

管家听到喊声一溜烟跑了进来,本来笑嘻嘻的脸,看到唐风铁青的脸色,顿时吓得不敢再笑了,上前问道:“少爷,出什么事了,这会子备车做什么?”

唐风生怕被宋泠月听到,她现在病着,要是知道严熠出了事,肯定会受不了,就压低声音道:“严少爷出事了,我必须现在去一趟警察厅,这件事不能被小月知道,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又公务,记住,一定不能让她知道。”

“诶,您放心,我这就去!”管家这才察觉出了大事情,急忙应一声,小跑了出去。

唐风在警察厅待了一夜,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严熠的遗体已经被送回严公馆,司机的遗体也已经被家属带走发丧,严熠接下来的后事,还是得唐风和宋泠月操持,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

据警察厅的人说,他们接到民众报警电话赶到的时候,车子里的人身体都已经凉透了,看现场的状况,应该是两辆方向不同的车刹车不及时才遭遇了碰撞,车子都变了形,两辆车子,一个人也没生存下来,纯属意外状况。

唐风脚步沉重的回到宋家,宋泠月已经在客厅沙发里等了一夜,病着又熬夜,她眼睛都熬红了,脸色也更加苍白,身旁是清宁在陪着,她也不放心,陪着宋泠月守了一夜。

“唐风,熠哥哥出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一夜都没有回来,他人呢?”宋泠月看到唐风一个人回来,望了望他的身后,焦急的问道。

“小月,不要等了,严熠回不来了!”

第二十八章 一纸遗书

宋泠月起初不明白唐风的话,还以为是严熠跟他说了什么,所以才要她不要等了,想了想,严熠临时退缩也算正常,毕竟她是个在风月场所待过的女人,她并不怪他,就对唐风说道:“我知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他在一起,我其实……”

“小月”唐风直接打断了她,双手握在她肩头,直视着她的目光,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悲凉,“严熠他昨夜回去的路上出了意外,警察厅的人赶去的时候,他已经没了气息,现在遗体已经送回了严公馆……”

“轰”的一声,宋泠月听到“他已经没了气息”时,突然耳鸣了,只看到唐风嘴唇一开一合,却听不清他后面说了什么,她努力的想要听清,却发现眼睛也花起来,还看到唐风看她的表情变得十分紧张,清宁也抓紧了她的手,努力说着什么,可惜她却听不到了。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床边围了一大群人,还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拿着听诊器,正在给她检查,看到她睁开眼睛,医生脸上露出了笑容,转头说了句什么,容太太和唐风明显松了口气,清宁也凑过来,对着宋泠月笑着说了什么,可惜她还是听不到,耳朵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医生对着宋泠月问了好几句,看她只是一脸茫然的盯着,收起听诊器摇了摇头,转身对众人解释道:“宋小姐这是病未痊愈,又受了刺激急火攻心,所以造成了耳鸣。”

容太太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鼻音浓重的问道:“医生,那她这耳鸣是暂时的吗?还能不能好起来?”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个我也不敢确定,我开些药,先服用几天看看,若是没有好转,那情况就糟了。”

“我可怜的小月!”容太太听到医生的诊断,心里一酸,顿时眼泪又受不住了,想扑过去抱住她,却又怕她难过,犹豫不决,却愈发心疼,“这孩子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在好容易事业有了起色,严熠也回来了,怎么就……”

容太太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清宁陪在她身侧,看她这样伤心,加上宋泠月的状况又这般不好,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周围的下人心里也都不好受,一个个垂头不语。

唐风到底是个大男人,比容太太和清宁坚强许多,她们哭哭啼啼也影响宋泠月养病,就让清宁扶着容太太回了她的卧室,又把下人都指使了下去,只留下他和医生在宋泠月病房里。

宋泠月耳朵听不到,但是嘴巴还是能说的,看到别人都离开了,忍不住开口喊了几句,可惜并不能听到别人的回应,甚至她自己喊的话和心里的是不是一致她都不确定,只好作罢。

“医生,现在就你我了,你实话告诉我,她的耳朵还能不能好了?”唐风问医生道。

医生把单子开好递给他,依旧是无奈的神色,“唐先生,我的确不知道,刚才说的就是实话,只能修养几天看看,不过这些日子要注意,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就真的好不了了。”

唐风只好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好吧,这些日子我们会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情会再联系你的,我就不送了,让司机送你回医院。”

“不劳唐先生费心,再见!”医生说罢,收拾好药箱离开了宋府。

唐风关好屋门,又拿了纸和笔,才重新坐回到宋泠月跟前,低头在纸上写了几句话,递到了宋泠月跟前。

“没什么大事情,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放心,严熠的事情我去办,不要再担心了,一切有我。”

宋泠月看完这几行字,闭上眼睛抹了一把泪,待心情平复一些,才坐起身子接过纸笔,也写了几行字。

“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送他走的那天,我一定要去,我得送他最后一程,可以吗?”

唐风看完这句话,点了点头,“可以,我会让你送他最后一程的。”

送走严熠这天是大年初三,本来该是阖家团聚的日子,却不想会发生这样的人间悲剧,这些年宋泠月眼见着亲人一个一个离开,如今严熠也离开了她,还走的这样突然,她已经伤心的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麻木的跟着队伍走。

一直到严熠的棺木放进土中,宋泠月才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在漫天的雪地里痛哭出声,自责、懊恼一股脑的涌上来,如果不是她给了严熠虚无的希望,严熠或许不会匆匆离开,也不会出意外,这一切的错,都是她犯下的。

严熠没有后人,父母也都不在了,父母两家的族人这些年也很少来往,来参加葬礼的几乎都是他开公司认识的朋友,亲人寥寥无几,甚至连董丽娜都没有来,唐风找人通知她,她只一句冷冷的“和我无关”就打发了,生怕严熠的死会连累到她一样,严熠的葬礼虽隆重,却不免有些悲凉。

从墓地回来,宋泠月又受了风寒,起初是瑟瑟发抖,容太太以为她受了惊吓,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她烫的厉害,这一场高烧持续了三天,反反复复,宋泠月也被折磨的几乎不成人形。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医生又来打过一针,宋泠月的高烧才退了下去,人也虚脱的厉害,除了去卫生间,其它时间几乎都是在床上,饭也吃不下去,只能喝些清粥维持。

唐风这几天一直守在宋府,听到医生说宋泠月高烧退了,他才终于松了口气,这几天下来,他也不好受,几乎彻夜未眠,生怕宋泠月有闪失,幸好她熬了过去。

医生守了一个小时,确定烧真的退了,唐风才让人开车把他送回去,又吩咐厨房做了些粥和清淡的小菜,亲自端着到了宋泠月床前。

“唐风,今天是第几天了?”宋泠月看到唐风进来,开口问了一句。

唐风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已经是第四天了,你总算是清醒了,厨房做的清粥小菜,快吃一些,你都瘦的脱了形。”顺手把饭菜一一摆在了床头柜。

宋泠月挣扎着坐起身,浑身骨头都是疼的,看来是高烧的后遗症,不过她的耳朵好了,唐风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失去严熠的痛苦也无比清晰起来。

“原来是第四天了,再有三天就是他的头七了。”宋泠月说道:“唐风,谢谢你帮我操办严熠的事情,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风惊讶的看向她,“你能听到我说话了?”

宋泠月点了点头,“嗯,想来是这一场高烧退了,耳朵的火气也下去了。”

“那就好!”唐风欣慰道:“只要你好了,其他的都好说。”

说着话,走过去给宋泠月后背加了一个靠枕,让她坐好,又把粥吹凉递到她手上,还夹了一筷子小菜进去,“你先稍微吃一点儿,医生说大病初愈不能吃过油的东西,这几天只能继续喝粥了。”

宋泠月强打起精神喝了小半碗粥,余下的半碗却再也喝不下,唐风只好让人端了出去。

再次折返回卧室,唐风手里多了一个盒子,打开来,放到了宋泠月手边,里面有几张折叠起来的纸。

“小月,这是那天去严熠家里安顿后事,他家里的那个佣人交给我的,说这是严熠留给你的东西,还是你亲自看看比较好。”

宋泠月忍不住鼻子一酸,伸手拿出纸张展开来,看到第一页上的字迹,眼泪就掉了下来,原来这是严熠的一封遗书,是他提前立下的,想在百年之后分别时再留给宋泠月,却不想一场车祸让这一切提前了。

“亲爱的小月,我在这世间珍爱的,也是剩下的唯一的亲人,曾经想过要走在你后头,这样你就不必承受离别之痛,但我怎能因为这自私,让你少享受人间的美好,我想,大抵是我要走在前头的,对不起了。”

“我知道你不是贪恋钱财的人,但是唯有钱财,才能保证你衣食无忧的,这也是我一直想要为你做的,因为你本该享受这样的生活,或许我的资产并不如你,但我还是想把拥有的一切都留给你,这座严公馆,还有名下的公司和一切资产,都留给我亲爱的小月……”

后头的几页,都是严熠憧憬的美好未来,还有对从前过往的怀念,再底下,是一个戒指盒子,不用看就知道,里头是严熠赔了性命要去拿的那一枚,宋泠月看到这些,已经泣不成声,原来在严熠所有的规划里都有她,他已经把她视为整个人生的一部分。

唐风看宋泠月哭的悲伤,以为是严熠写了不该说的话,便接过来看了一眼,看到内容是留给宋泠月的遗书,一时间颇为震惊。

“我原以为他不过是念旧情,也想着和你成一个家,没想到在他心里,是这般珍视你,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唐风说道。

又把遗书折叠好放回盒子里,叹息一声道:“严熠也没有别的亲人了,这些留给你,你就坦然接受,毕竟这一切,也是你帮他争取的。”

宋泠月却在此时想起什么,脑子里一个激灵,“不,他还有些事情没有说,他没告诉我,我姐姐在哪里,若我记得没错,他们该是有个孩子的。”

第二十九章 唐氏荣耀

严熠的离去,同时加重了宋泠月和唐风的担子,公司没有人打理,只能他们两人共同分担,本来就忙的团团转的两个人,如今更是忙的有家难回。

宋泠月撕毁了公司外头的画报,开始踏踏实实经营公司,彻底抛弃了月亮的身份,专心做一个女企业家。

年后第一批货物出了海,宋泠月总算能松一口气,下一批货物就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她的工厂已经出产了一半,减轻了不少压力。

龙抬头的前几天,本来忙碌的宋泠月却突然开始神出鬼没,有时候唐风几天都看不到她一个人影,问容太太和清宁,也都说不清楚,弄得神秘兮兮,也让一家子担心不已。

二月二当天,唐风照例是要来宋府吃晚饭的,谁知道饭菜都上齐了,宋泠月才姗姗来迟,还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衣服都懒得换,洗了把脸就进了饭厅。

众人都已经坐齐了,容太太看宋泠月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以为她又病了,忍不住问道:“小月,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是不是太累,身体又不舒服了?”

宋泠月没回话,却把目光转向唐风,一脸哀怨的样子,看的唐风莫名其妙,背后直冒冷汗。

“小祖宗,我要是没记错,我姓唐的这几天可是没有得罪你,有话直说,你这眼神让我觉得害怕。”唐风心虚的同时,还不忘打趣。

众人都以为唐风真的做了让宋泠月生气的事情,正为他捏一把汗的时候,宋泠月却突然转了笑脸,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直接丢给了唐风。

唐风起初很疑惑,可是等看清那些钥匙中有几把是熟悉的铜钥匙,顿时惊的站起了身,目光盯着宋泠月,说话都结巴起来。

“你、你这是、你怎么弄到的?你都干了什么?”

宋泠月吃了一口菜,笑了笑,才放下筷子,一脸神秘的对唐风说道:“唐大少主,我以后是不是该这么称呼你了?还有啊,你们唐氏庄园怎么会这么大,我收拾了好几天,忠叔还说跟原来不太一样,我是弄不了了,只能靠你自己了。”

唐风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唐氏庄园,经过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是他唐家的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为他实现这个梦想的,居然是宋泠月。

唐风沉浸在惊喜中,宋泠月却有些小小得意,本来想着唐风该怎么感谢她,没想到唐风惊喜过后直接冲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宋泠月从椅子里抱了起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小月,谢谢你!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唐风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宋泠月被他抱的喘不过气,只得挣扎了几下,嘴里断断续续的道:“不勒死我、就、就是报答了,快给我放手。”

容太太和清宁忍不住笑出声来,唐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放下了宋泠月,还很认真的查看有没有勒到她,确定她只是在闹着玩儿,才重重的吁了口气。

“小月,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了,我今天就把话说在这里,唐氏庄园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你就是唐氏庄园的女主人。”

宋泠月吃着菜点了点头,“嗯,你这像是个报答的样子。”

又琢磨了一下后半句话,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急忙摇了摇头,“不不不,我不能占你的便宜,女主人还是让给别人做,你要是真的感谢我,就多帮我打理一下公司和厂子,好让我腾出时间能睡个懒觉,最近实在是太累了。”

唐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是是是,你好好休息,这几天的事情都交给我,就是你不说,我也会帮你分担的。”

宋泠月忍俊不禁,故意扭过头去,哼声道:“这就扯平了。”

表面一句轻飘飘的话说扯平了,但唐风心里知道,买回唐氏庄园至少也得花掉宋泠月半个身家,恐怕还费了她不少心力,也不知拉动了多少人去说和,才能买回来的,否则唐风也不会这么久都不出手了,毕竟他才是最想拿回庄园的人。

宋泠月说的这么轻松,不过是不想让唐风欠她太大的人情,毕竟依照唐风如今的实力,想要还回人情,怕是整个船厂都要搭上,可唐风心里清楚,这份人情他不能白白领受,别说以后替她打理公司,就是照顾她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唐氏庄园坐落在京都偏东北方向的富人区最靠北的位置,坐北朝南,依山傍水,地段绝佳,建筑一律为坡顶的砖木石结构,房舍雕梁画柱,气势恢宏,京都除了以夏家为首的几大世家外,当年也就是行商的唐家有能力在这地方开辟山水兴建庄园,由此也足可见唐家当年的豪华程度。

唐风带着忠叔再次站在庄园大门口的时候,不禁湿润了眼眶,十几年了,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来了,却不想人到中年,唐家的荣耀还能回来,虽不比当年,却也对得起逝去的先人了。

“少爷,我们回家了,请吧!”忠叔收起举着的雨伞,走过去打开了唐氏庄园的朱漆大门。

唐风走进大门里,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古朴道路映入眼帘,道路两旁昔日的小树苗的已经成长为高大的林木,两旁的院墙下,由于这几天雨水的滋润,已经泛起了青苔。

再往里,一面硕大的石雕屏风墙伫立在眼前,屏风墙中间雕刻着长寿万年青,两侧是兰、竹,可见主人家的品味讲究和高风亮节。

屏风后头就是一处院子了,标准的四合院结构,院子正中是一处砌着汉白玉石栏杆的荷花池子,从前唐风的母亲最喜欢荷花,唐父就为她造了这一景观,各个院子都有,只是后来的主人家不喜欢有水,就清干了池子,如今只是空池子。

“少爷,现在只有这处院子收拾出来了,前头的人家还有些东西在正院和其他院子里,这几天就派人来拉走,我再把家里的人都带过来一起收拾,左不过半个月,您就能搬回来住了。”忠叔立在唐风身侧说道。

唐风环视了一下院子四周,这处院子,不过是唐氏庄园六院十八进的其中一处,还不是最大的一处,都要收拾出来,时间上倒是足够,可是他如今孤身一人,即便加上忠叔和一众下人,也远远住不了这么多房子,就算搬进来,也是荒凉。

“忠叔,收拾是要收拾的,你尽量把这里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如果实在不能也就罢了,只是搬过来嘛!还是先不急,这么大的地方,我自己住着心慌,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忠叔明白他的心思,纵然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也是很难以放下的,也难怪唐风暂时不想回来住,住着睹物思人,也是一种折磨。

又转念一想,不回来住也不能总这么空着,屋子空着久了是会坏掉的,就说道:“少爷,不如让宋小姐她们一起搬过来住,人多热闹,加上宋小姐活泼好动,这院子增添些欢声笑语总是好的,总不能空着。”

唐风倒是也这么想过,有宋泠月在,他心里多少安心些,可是她未必肯来,一则这地方对她来说过于陌生,二则这里距离医院较远,于容太太的病无益,综合这些,他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还是算了,容府虽然不及这里地方大,但是建造很是合理,住着也舒服,她未必肯搬来,我又何必让她来这么个陌生地方。”

忠叔却显然误会了唐风的话,笑笑说道:“也是,要是搁在从前,咱们唐家是不会跟宋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做生意的,宋小姐不知道咱们唐家也是正常,这里对于她自然是陌生的。”

唐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也不解释,只淡淡“嗯”了一声,又转而说道:“先让人把东边的祠堂打扫好了,等一下我去拜祭,把他们的牌位都放上去,以后香火不能断。”

忠叔应了一声,留下唐风独自在这里转悠,他带着后头的下人去了东边。

晚饭时分,唐风才带着忠叔回到宋府,宋泠月看出他心情有些沉重,也不问他,待吃过晚饭,依旧跟着他去书房处理公文,最近事情多,偷懒的功夫可是没有的。

唐风坐在桌后检查文件,宋泠月在一旁的沙发上核对进出海关的文件清单,还有工厂和铺子送过来的账目,这些东西不允许一点差错,错一点儿,就可能损失巨大。

忙碌了一会子,宋泠月有些困了,直起腰身打了个哈欠,唐风见状,就放下笔说道:“小月,困了你就去睡,我这边也快了。”

宋泠月笑着摇了摇头,“我还可以坚持一下,倒是你,今天忙坏了,明天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偷空歇一歇?”

唐风却说,“歇息还早,严熠的公司需要转到你名下,这还需要很多手续和文件,还有很多货物也是以他的名义签出去的,这些也都需要转到你名下,不然收款的时候就麻烦了。”

宋泠月倒是对这些不着急,但是她心里总觉得有件什么事情还没解决,而且至关重要,正疑惑的功夫,唐风却突然开了口。

“我记得严熠结过婚,那他和那个妻子,有没有办理离婚的手续?”

第三十章 斗争到底

唐风提到严熠生前的婚姻,倒是提醒了宋泠月,严熠之前虽然和董丽娜闹的很僵,可是她似乎记得,两人并没有发布离婚公告,所谓的离婚也不过是口头说了一句,这样一来,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天一早,严氏百货公司,吉诚从里头一打开公司的大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妖娆女郎,水红色的修身旗袍,脚上一双黑色高跟鞋,头发梳的整齐摩登,涂着鲜艳的红唇,看着像是上流社会的富家小姐,一开口却露出几分尖酸刻薄来。

“这家的老板死了,公司却是跑不了,想要背着老娘偷偷把资产拿走,做梦!”董丽娜说着风凉话,抬脚就要进公司。

“哎哎!这位小姐,您是来买货,还是来下订单?我们这才开门,您还得等一会才营业。”吉诚把她拦在了门口。

董丽娜嫌恶的推开吉诚,皱着眉头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我是这公司的老板娘,谁是管事儿的,让他出来。”

“老板娘?”吉诚彻底懵了,嘀咕着道:“我们老板是女的,怎么会有老板娘呢?”

董丽娜冷哼一声,“我就知道又是严熠这个不要脸的在外头耍,临了了还想把家业给别人,果然是黑了心的。”

又一脸趾高气昂的对吉诚道:“那就把你们的女老板给我叫出来,我倒想问问,这公司还是不是姓严的。”

吉诚一听这话,顿时有几分明白了,只是这女人来者不善,他可不会傻到让宋泠月来对峙,好话哄了几句,先把董丽娜稳住,他自己一溜烟儿进去,先打个电话给宋泠月报信儿再说。

宋泠月接到吉诚的电话,倒也不觉的意外,只是觉得董丽娜这消息倒是够快的,严熠去世也没见她这样殷勤,如今争财产倒是手脚麻利。

唐风就在边上,听完宋泠月的话,也不住地摇头,“这个董小姐还真是够市侩的,看来她是铁了心要争夺这公司财产了,这可对我们大大的不利。”

宋泠月也是无奈,“可不是,当初以严熠的名义成立的这个公司,虽然资金是我出的,但是文件上一切都是他的,他和董丽娜又没有办理手续,无论从哪里说,董丽娜都能分走一部分,想想就觉得可气。”

她倒不是在乎钱,只是董丽娜这番作风,实在让她看不惯,严家落魄时,董丽娜跑的比兔子都快,背地里还不知道做过什么丧良心的事情,当初董家对容氏也是针锋相对,如今她出手建立的公司要被董丽娜分走,她自然忍不下去这口气。

可要是去争,她又该以什么名义去争?靠那封遗书,并不能完全把公司夺回来,当初成立公司的资产也是为了避嫌,以现金交易的,没有任何书证,想想就觉得头大。

宋泠月不想唐风陷入这趟浑水,就说道:“董丽娜要闹就闹好了,反正这么大的公司,也不是她说争走就能争走的,左右还有工商这层关系,她的阴谋没那么容易得逞,先把手头的大事完成再说。”

这倒是实话,眼下工厂的货物等着盘点出货,铺子里又等着新的设计,蓉城那边也要去巡查一趟,唐风的厂子里也有货船等着最后的完工,前头还有一艘等着试水,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开两个人,就算要解决眼下的事情,也得抽时间才行。

两人简单商量过后,决定先不理董丽娜,忙完眼下的事情再抽空去解决,左右董丽娜手中只有一份和严熠的婚书,想要夺走也没那么容易。

董丽娜在公司闹了半天也不见宋泠月露面,只能气哼哼的离开,临走前还放下狠话,不夺回公司誓不罢休,要宋泠月看着办,宋泠月自然不受这个威胁,随她去。

回到家里,董丽娜越想越气愤,董家之前被董绵绵夺走了半幅家产,后来又被容氏挤兑,景象已大不如前,这时候凭空得来严熠的一家公司,填补了这些窟窿都还有富余,这样大的油水,她没理由不争。

可是她也清楚,就凭手上和严熠的一纸婚书,并不能理直气壮的夺回公司,加上这公司经营期间她从未露过面,公司所有人都不认识她,就算仗着妻子的身份去争,也终究落了下风。

“这可怎么是好,这么大一笔资产,我可不想跟别人分,是我的就是我的,谁跟我争,我势必跟她斗到底。”

董丽娜咬着指甲,烦躁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高跟鞋踩的哒哒响,却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这功夫,家里的佣人又过来通报,说慕雪打了电话过来,邀她一起去打牌,董丽娜没这心思伺候慕雪,便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不去,她衣食无忧的,成天想着这样打发时间的巧宗,我却没这闲工夫。”

佣人应了一声,就准备下去回话,董丽娜却灵机一动,想起了什么,叫住佣人,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你去回慕小姐,就说我这就过去,让她务必等我。”

董丽娜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慕雪的父亲可是财政总长,有这层关系,弄到严熠公司的文件根本不是问题,只要她让慕雪开心,这个慕家大小姐就一定会帮她这个忙的。

几天以后,慕雪的牌局散了以后,董丽娜正要走,慕雪却叫住她,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她。

“这是你要的东西,我已经让人查过了,你知道跟你争财产的是谁吗?”慕雪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懒懒的说道。

董丽娜笑了笑,立即拿出洋火点燃,凑到了慕雪跟前,“这个我还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求您帮忙啊,不过,据说帮助严熠的是唐氏那个少东家,叫什么唐风的。”

慕雪低下头,点燃香烟抽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儿,斜眼看着董丽娜,一副不屑的样子道:“你知道什么,这个唐风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帮助严熠的,是宋泠月,这个女人你应该还记得吧?”

董丽娜之前的确听过这样的风声,只是一直不确定,现在慕雪这样一说,顿时勾起了她心里的怒火。

“原来又是这个女人,难怪严熠临死之前都没有给我一个交代,果然被这个狐媚子勾了心,现在还被她把持着严熠的财产,这口气不挣回来,我誓不为人。”

慕雪猛抽了一口烟,脑子里一股快意涌上来,顿时觉得浑身都舒服了许多,自从学会了这一口,她才发现这世上原来有这么多既简单又让人开心的办法,从前的矜持和束缚都是让人痛苦地东西,她要统统摒弃掉。

“你说的对,你是严熠的妻子,他所有的东西都该是你的,那个女人凭什么得到,勾栏里出来的,也想跟我们这样的人争,做她的青天白日梦,这一次,我一定帮你到底。”

慕雪这话说的不假,只是她的用意没有那么简单,帮董丽娜是假,帮她自己对付宋泠月才是真的,谁让夏夜清护宋泠月护的那么紧,慕雪不能明着出手,就只能借刀杀人了。

董丽娜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一层,但是明白归明白,合作归合作,无论如何,她和慕雪的目的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也算不得受制于人。

“慕小姐,你说的对,我不但要夺回严熠的资产,还要让这个宋泠月受到教训,否则不解我的心头之恨。”

慕雪抽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把烟头摁灭在水晶烟缸里,抱着双臂,得意的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谁让我们同病相怜呢!”

宋氏工厂里,宋泠月才从车间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外头就有一个工人带着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男人进了童先生的办公室。

“童先生,我一个远房亲戚想要找事情做,我也不认识别的能介绍工作的人,就想让他跟我一样进咱们厂子,您看看行吗?”

童先生看了那人一眼,虽然穿的破烂,但是看上去还算精神,身子骨还是很健壮的,在车间工作应该也是把好手,加上厂子里也的确缺人,增加人手是好事。

不过缺人归缺人,厂子里进新人也是要谨慎的,童先生本着为厂子负责的精神,就打量着那人问道:“从前有没有做过工?上一家是哪里?有没有什么手艺?”

那人似乎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局促的用手攥紧了衣襟,低着头回道:“以前没出来工作过,都是在家里做农活儿,不过村子里人家有什么东西坏了,不管是木头的还是铁的,我都会修,就这点儿手艺。”

童先生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这也算有手艺,你要是进了车间,可以帮着做些维修方面的工作。”

那人憨笑了两声,“承蒙您看的起,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童先生又问了几个有关家里和居住的问题,那人都一一回答了,童先生看他很是忠厚老实,就允准他在厂子里工作,还告诉他明天就可以来上班,那人感激的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宋泠月换好衣服走出来,正好遇到那两个工人出去,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找工作的那个有些眼熟,又转念一想,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没什么好奇怪的,便放心的坐上车离开了厂子。

第三十一章 一所宅子

虽然严熠留下遗书说将严公馆给了宋泠月,但是这不是单凭一句话就能改变的,作为遗产,宋泠月需要办理一系列的手续才能将严公馆更到名下,否则就只能处于无主的状态。

民政部的手续不算很复杂,有遗书在手里,宋泠月按照流程填了几个表格,又把之前唐风找人出具的证明文件递交上去,余下的就等着审核了。

本以为这审核通过需要些日子,没想到夏夜清的官位庇佑已经惠及到了民政部,宋泠月手续递上去没几分钟,就有专职的工作人员将她请到了办公室,说文件已经通过了,只是有些问题还需要跟她核实。

宋泠月以为不过是些步骤性的问话,都做好了公事公办让人好交差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的一席话就说的她目瞪口呆。

“宋小姐,这位严熠先生遗嘱中说的是名下所有房屋都归您所有,本来是无异议的,但是介于严家从前在我们这里做过财产的登记,据我们记载,严先生除了这所严公馆可以处分,他名下另外还有一处房子。”

工作人员说着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推到了宋泠月跟前,笑着说道:“这就是房子的登记明证,您要更两座房子,税务那边也是要有交代的。”

宋泠月疑惑的拿过文件看了一眼,的确没错,严熠名下除了严公馆,还有一所房子,这房子十三年前购买的,位置偏远,所以并未引起人的注意,当初严家没落财产被查封,这所房子也意外的保留住了,没想到今天被找了出来。

“那如果这所房子我也要更名,还需要出具其他的手续吗?”宋泠月问了一句。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这就是我找您的用意,可能您没有注意严先生名下这套房子,所以之前的证明文件只有一套,并不包括这所房子的,如果要更名,那么就需要出具这所房子的证明文件,别的步骤我可以帮您省略,证明文件却非出不可。”

宋泠月了然,这样看来,今天的更名手续还是办不了的,这所房子的证明文件怕是还要去实地看过才能找部门去出具,不然她连位置都说不清楚,里头是否住人也不清楚,自然也拿不到证明。

想通这些事情,宋泠月就对工作人员说道:“那我今天就暂停办理了,文件我先拿回去,等我准备齐全再过来一次,麻烦了。”

工作人员倒是有耐心,笑笑道:“没关系,我们随时恭候。”

出了民政部的大门,冬子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看宋泠月无精打采的样子,以为事情办的不顺利,就上前问道:“大小姐,民政部不给办吗?怎么这么快出来了?”

宋泠月摇了摇头,“办事倒是不难,但是办事过程出了意外,严熠名下还有一所房子有待查明,看来我得去这房子一趟。”

说着话,从文件里找出写着那房子地址的纸条,递给了冬子,“左右今天也都要耽误在这件事上,我们索性就现在去吧,就这个地方。”

冬子看清了地址,也附和道:“嗯,远是远了些,不过我们开着车子,天黑前打个来回没问题。”

车子连续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宋泠月都昏昏欲睡了,冬子才终于说了一句,“大小姐,那个地方快到了,只是门牌号码不清楚,我们恐怕要找人问一问。”

宋泠月抹了一把眼睛,感觉清醒了很多,才坐起身子摇下了车窗,打量起外头的景象。

这地方虽然也属于京都的范围,只是距离城区已经十分遥远,再跨过一道山梁子,就是外省了,不过这地方虽远,周遭环境却是不差的,比不上城区的繁华,但绿树成荫,河水环绕,景色是十分宜人的。

想来也是,严熠在家境最富裕的时候买下的这所宅子,对宅子周遭的环境要求自然是不会低的。

宋泠月之前听说过,京都很多富商钱赚够了,又到了年纪,就会在京都外围置办宅子颐养天年,环境又好又清幽,估摸着就是这里了。

“大小姐,前头的路分叉了,我找人去问一问。”

冬子熄火下了车,找到一户人家问了路,又很快折返回来,指着其中一条分叉路对宋泠月说道:“大小姐,这户人家的女主人跟我说,我们找的地方她也不是很清楚,但是看门牌号的排列,应该就在这条路的最尽头。”

宋泠月点了点头,示意冬子按照指的路往前开就可以,她倚靠在车后座,莫名的心慌起来,她突然间想到,严熠十三年前还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还不到养老的年纪,为什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买宅子呢?

如果说是为了严家父母颐养天年,也不该是登记在严熠的名下,那么他这么苦心孤诣的置办这所宅子,又是为了谁呢?

“十三年前,也就是家里出事没多久后,那个时候我在哪儿呢?”

宋泠月嘀咕着算计了一下时间,突然脑子里一个激灵,那个时候她在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起了一个人,恐怕这个人就是严熠购买这所宅子的原因。

“冬子,停车。”宋泠月叫停了车子。

冬子一脸疑惑,但还是服从命令踩住了刹车,转头问道:“大小姐,前头很快就到了,怎么要停下呢?”

宋泠月没有解释,只说让他等在这里,她一个人走过去看看,如果半个小时她还没有出来,再进去找她。

冬子显然是不放心,唐风让他来给宋泠月开车,一则是为了替代司机,二则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眼下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却要独自去,这要是让唐风知道了,还不踢死他。

“大小姐,这我可不能放您去,先不说这宅子住的是什么人,单说这地方,咱们人生地不熟,来之前又没有跟家里说一声,真要是出个什么事情,我怎么跟少爷交代啊!”

宋泠月横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替他监使我的,你要是再婆婆妈妈,我就不坐你的车子回去了。”

冬子顿时着急了,“您别啊!您这不是为难我吗?再说了,就算我不跟少爷交代,我也得保证您的安全。”

宋泠月怕他这样磨叽坏了事情,干脆起了个狡诈的心思,对冬子说道:“既然你这么担心,那你去找个人家借个电话,去给唐风报个信回去,让他派人往这边接应我们,这样也好有个退路。”

冬子伸手还算不错,但是小心思上就没有那么细腻,也没细考虑宋泠月的话,只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应了一声,把车子停在不碍事的地方,小跑着去找电话。

他前脚刚走,宋泠月后脚就跑开了,照着路一直往前跑,没跑多久,就在一处宅子前停下了脚步。

此时此刻,宋泠月已经完全确定了,这宅子里住的人,就是她的堂姐,宋江月,不为别的,就因为这宅子的外头看上去,和从前的宋府太像了,而宋江月从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这样一座宅子。

“姐姐,想不到十三年过去,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宋泠月苦笑一声,才想走上前叩门,却听到里头传来女孩子的哭声,顿时停下了脚步。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妈死了,还是我死了你在这儿哭,早晚有你哭的时候,一个病秧子,一个小讨债鬼,该你们的。”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女孩子的哭声停住了,变成小声的呜咽,可是这男人的声音,却让宋泠月吃了一惊,这是她二叔宋奔的声音,这个声音她绝对不会听错。

宋泠月彻底不敢敲门进去了,从前的宋奔都让她生畏,如今经过这么多年,她不知道这个昔日的二叔到底经历过什么,只是从他方才骂的言语中能听出来,如今的他怕是比从前有过之无不及,这样贸然闯进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会犹豫的功夫,里头传来“哐当哐当”开合屋门的声音,还有拐杖杵地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一阵阵咳嗽,似乎又有人从屋子里来到了院子里,宋泠月不敢进去,就躲在门边,实在忍不住,从门缝里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从屋子里出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宋江月,可是如今的宋江月,若不是十分熟悉她的人,怕是都不敢认了。

宋江月虽然年长宋泠月几岁,但现在也是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可她本人如今看上去,却是和宋奔差不多的样子,佝偻着后背,苍老的面容,头发都花白了,拄着一根木头的拐杖,走路一瘸一拐,跟记忆中娇媚迷人的她,简直是云泥之别。

再看那个小女孩,宋泠月更是吃惊,这个孩子的竟然和严熠长得十分相像,就连酒窝都一模一样,不用问就知道,这孩子怕就是宋江月当年怀孕生下的,是严熠的亲生女儿。

第三十二章 恻隐之心

宋泠月隔着门看着酷似严熠的这个孩子,着实有几分心酸,这是严熠唯一留下的血脉,虽然和他长得像,却瘦弱不堪,衣服也穿的破破烂烂,看来这孩子跟着宋江月和宋奔,日子着实难过。

再打量一下视线所及的院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房子的外漆也脱落了大半,外头看上去还像个样子,内里却是破败之相。

宋江月拄着拐杖走到宋奔和孩子跟前,先是横了孩子一眼,随即又把目光看向宋奔,哑着嗓子说道:“爸爸,你怎么跟孩子一般见识,她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这样骂她。”

宋奔如今虽然是老了,身上那股老无赖的劲头却不减当年,跺了跺脚,翻着白眼骂宋江月道:“你还有脸说,想当初我还能过滋润的日子,可现在被你们母女俩拖累的,成天过的是乞丐一般的日子,要不是靠着偶尔赌博挣点儿钱,早饿死了。”

骂完看宋江月和孩子都不吱声,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脑门儿,又提高了声音道:“你看看你这个赔钱货,你长到这么大,你老子都没管过你,从前还知道给些钱财,后来是要着才给,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连个影子都见不到,更别说钱。”

宋江月听着这话气不过,忍不住还嘴道:“这能怪严熠吗?还不是你当初抽大烟吸,好容易戒了又吸,才惹得严熠急了眼,不肯给我们生活费,我大病一场没钱治,落下这咳嗽的毛病。”

说罢这话,宋江月又低头猛咳了一阵,宋泠月在外头听着都觉得难受,宋奔却早已司空见惯,对此毫不在意,还讥讽道:“你找不到可靠的男人怨得着我?我还不是被连累的,说不定,是缺德事儿做多了,老天惩罚你的。”

“你……”宋江月语滞,被这番话气的脸红脖子粗,却只能伸手指着宋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几年宋奔越发老混账,对她和孩子不是打就是骂,她又成了个半残废的人,根本不能拿他这个老子爹怎么样。

这两人斗嘴的功夫,那孩子一言不发,只一味低着头看着脏兮兮的脚尖,头顶和后脑勺的头发垂下来,乱糟糟的,远看真的像是一个行乞的小乞丐一般。

宋奔大约是见不得孩子这样,冷哼了一声,拍拍身上的衣服就往大门走,显然是要出去,宋泠月见势,生怕被宋奔开门撞个正着,也不敢再听,转头就跑。

赶巧冬子开车追了过来,宋泠月不等他停稳,打开车门跳了上去,又让冬子赶紧掉头往回开,越快越好,冬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遇到了危险,也不敢多问,一脚油门车子就弹了出去,逃也似的往回开。

宋奔从家里走出来,就看到一辆汽车绝尘而去,连车上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倒是弄了他一脸的灰土,气得他拍着脸上破口大骂,“有车了不起,想当初你老爷我也是坐过车的,是什么东西,扬灰到我家门口来了。”

饶是他骂的再厉害,车上的人也是一个字都听不到了,冬子把油门踩到了底,眨眼的功夫就把宋奔的家远远的甩到了后头。

宋泠月探着头从车后玻璃看了一眼,宋奔显然没有看到她们,离家去了别的地方,宋泠月松了口气,瘫倒在后座椅上。

冬子看她这样紧张,边开车看着前方边问道:“大小姐,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情?怎么怕成这个样子?跟见鬼了似的。”

宋泠月后怕似的拍了拍胸口,撇嘴说道:“比鬼还可怕,鬼最多就是吓人,可我遇到的,能生生害死人,你说是不是比鬼还可怕?”

冬子嘿嘿笑了两声,“大小姐做生意多年,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还怕这里的人?”

宋泠月摇了摇头,叹声道:“你不知道,这宅子里住的人,本来是我的亲人。”

冬子更觉不可思议,“亲人也可怕?”

宋泠月苦笑一声,“亲人才可怕,毕竟她们要是在背后捅起刀子来,我们是没有任何防备的。”

冬子虽然不明白这宅子里的人到底是谁,但是宋泠月的这句话,他是相信的,毕竟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有些事情,比很多人看的都透彻。

“大小姐,您现在不用怕,因为您背后站着很多人,必要的时候,有人会甘愿为您挡刀子,绝对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

宋泠月回到家里,已经是日落西山,唐风还没有从厂子里回来,家里只有容太太和清宁在,清宁这些日子在学习刺绣,和新来的佣人小娇在房间里一待就是半天,宋泠月也不好去打扰她,只好去找容太太。

容太太才吩咐了厨房做晚饭,正在客厅里跟管家说话,宋泠月从楼梯上下来,管家以为她有事情吩咐,连忙转向她。

“大小姐,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宋泠月摆了摆手,“没你的事,你去忙,我要跟太太说几句话。”管家点头应是,转身离开了客厅。

宋泠月扶着容太太坐到沙发上,犹豫半天才开口说道:“干妈,我今天去了一趟北郊,在那里见到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家人。”

“一家人?”容太太不解,“什么人?”

“宋江月,还有她的父亲和女儿。”

“什么?怎么会是他们?”容太太十分惊讶,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几乎忘了这些人,没想到他们又出现了。

想到从前那些事情,容太太又紧张起来,打量着宋泠月问道:“小月,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说了什么没有?”

宋泠月看她担心的样子,忙握住她的手放在膝上,笑着解释道:“干妈,您不用担心,我没和他们正面见,只是隔着门看了一眼,听了几句话。”

容太太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问道:“听了什么话,不会又是要算计谁吧?”容太太是从前被宋江月他们给吓怕了。

宋泠月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他们如今的日子已经自顾不暇,自然也没有心思再算计别人,只是可怜了那个孩子,那是严熠的亲生女儿,跟他长得很像,却骨瘦如柴,看着都让我觉得心酸。”

这番话让容太太有些迷茫,不禁问道:“你姐姐和严熠的孩子?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有孩子的?”

宋泠月叹了口气,把从前的过往和今天看到的,一五一十说给了容太太,容太太听的面色凝重,眉头越皱越深,又从心眼里心疼起宋泠月来,想不到当年她不但吃了那么多身体的苦,还吃了这么多心里的苦,亲人的背叛,是最深的痛。

“小月,听你的意思,你很怜惜那个孩子,那你准备怎么做?”容太太听完宋泠月的话,开口问道。

宋泠月想了想,把孩子留在那里继续吃苦,她心里不忍,可是把孩子接出来也没那么容易,不管怎么说,孩子的妈妈是宋江月,她算起来不过是孩子父亲的朋友,是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的,除非宋江月主动放弃抚养孩子。

“我在想,实在不行就先暗中接济他们一下,毕竟严熠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我,我拿了财产却不管他的孩子,这说不过去,所以我有责任,也有这个义务帮助这个孩子。”

容太太虽然气愤宋奔和宋江月当初的恶行,可孩子是无辜的,宋泠月的话也说的在理,她们又不缺这笔钱,应当给孩子的。

“你说的对,这笔钱应该还给孩子,只是孩子现在还小,你二叔和姐姐又不是过日子的人,要是直接给钱过去,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挥霍一空,孩子照旧是吃苦,还是暗中接济的好。”

两人正说的认真,唐风提着一包东西从外头走了进来,大约是听见了什么,一进门就说道:“我也觉得暗中接济的好,有的人是见不得钱,否则要生事的。”

宋泠月站起身,朝他吐了吐舌头,“你耳朵够尖的,听你的意思,你什么都听到了?”

唐风跟容太太打过招呼,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迎过来的下人,口中叮嘱道:“这是给太太买的卤味,你让厨房再配些青菜,等一下好给太太做小菜吃。”

又把外衣脱下来,由身后的佣人接了过去,他一边低头挽着衣袖往沙发边走,一边说道:“刚才冬子接我的路上简单说了几句,我一回来在外头又听到几句,前后联系起来,大约知道了。”

宋泠月招手让佣人把凉好的茶端上来,又接过来亲自递到唐风手里,笑说道:“那你还是很聪明的,很多事情不用我说你都能想到。”

唐风道过谢,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才坐下说道:“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不用给我戴高帽子,听你这语气,八成是要求我的,说吧,我看看我能不能拒绝。”

容太太看这两人还像小孩子一样,说话都打哑谜,忍不住笑道:“你们兄妹一凑在一块儿就是斗嘴,我也不耽误你们说正经事,我上去看看清宁,等一下要吃饭,我去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说罢,独自上了二楼。

宋泠月一直看着容太太上了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才把目光转回来,“我跟干妈商量过,最好是暗中接济一下,但是我去的话又怕被发现,交给别人我又不放心,所以……”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眼睛直盯着唐风,等他接话。

第三十三章 有福同享

唐风是了解宋泠月的,外表坚强,内心柔软,尤其是见不得孤老病残,但凡遇到定会伸出援手,更何况这次遇到的是严熠的亲人,她更加不会坐视不理。

“小月,你都开了口,我自然不会拒绝,我只是担心一样,孩子和她母亲的联系是不可能轻易断了的,你一旦伸手了,很可能会引火烧身,毕竟他们不是善与之辈。”

宋泠月笑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淡淡说道:“你说的问题我考虑过,就算有一天被他们发现了严熠的这笔资产,我也不会放手的,我资助的是孩子,与他们无关,如果他们硬要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可不是当初的我。”

唐风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帮宋泠月的忙是没问题的,但他需要知道宋泠月在这件事情上的底线,这样一旦失了控,他也知道该如何处理,不至于伤了他和宋泠月之间的情分。

“这样就好办了,你照旧把房子更到你的名下,我去找人做一份房屋价值的文书,我们就按说明书上的价值为底,加上公司收益的一部分,逐年或逐月的一笔笔接济给他们,照公司如今的收益,孩子直到成年,生活还是会很不错的。”

宋泠月也点头称是,“你这个主意不错,情归情份归份,有文书为证,将来也不至于说我贪了他们的,如果有一天孩子花费多,钱不够的话,我可以自己出一部分,倒是比糊里糊涂的好。”

两人商定这些,又分工确定了各人去办文书和更名的事情,至于宋江月住的那所宅子,还是由唐风出面去办证明文件,不必由宋泠月出面,更名之后也还是由宋江月他们居住,直到孩子长大成人。

宋奔在外头待了一下午,天黑透了才回到家,宋江月已经带着孩子吃过了饭,孩子在厨房洗碗,宋江月在客厅外头煎药,中草药的苦味儿大老远就飘了出去,惹得宋奔一进门就骂开了。

“又他娘的熬药,老子早晚被你这个不孝女给熬死,事到如今的份儿上,家里一个老妈子都请不起,事事处处都得我操心,我这是什么命,倒不如我死去的哥哥了。”

宋江月咳嗽几声,又伸手抿了抿垂落下来的花白的头发,才开口说道:“饭菜给你留在厨房了,家里没有肉,只留了些素菜,你凑活吃几口,明天我去找零工做,说不定能挣些钱。”

说话的功夫,宋奔已经从厨房端了饭碗出来,一边扒拉着里头的青菜,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又是清汤寡水,我都半个多月没见荤腥了,这小雨做的饭菜味道真是差,米饭粒还有土渣子,咯的我牙都疼了。”

宋江月没说话,也没有替孩子辩解几句,她现在已经麻木了,自从严家败落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严熠就再没来过电话,半年前她给严公馆去过一次电话,却被告知严公馆已经换了主人,如今这么久没联系,她连严熠的下落都不知道了。

宋奔吃了几口饭,实在觉得难以下咽,扭头丢了饭碗,去外头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勉强喝了个水饱。

这会子功夫,小雨收拾好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宋奔丢在台子上的饭碗,默不作声的收起来,又去厨房洗了,才抹抹手出了厨房,蹲到宋江月跟前,帮她看着熬药的炉子。

药熬好了,宋江月摸起拐杖进了屋子,小雨却不等吩咐,拿起两块抹布,熟练的将药罐子从炉子上端下来,倒进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空碗里,滤了三遍,确定没药渣子了,才熄了炉子里的火,把药碗端给了宋江月。

“妈,喝药吧!要还是觉得苦,我就抓一把糖来。”小雨开口说道,声音里还透着几分稚嫩,言语却仿佛一个大人一般。

宋江月白了她一眼,“去哪里抓糖?家里早就没有糖了,要不是你拖累的我不能出去工作,我们也不至于……咳咳”,话没说完,换来的又是一阵猛咳。

小雨见状,立即走过去替她捶起了后背,对于宋江月的话,却当做听不见,她虽然年龄小,却也知道自己在家里不受待见,是个拖油瓶,要是没有她,家里的日子或许真的会好些,所以她拼命的在家里做事,就是希望可以分担生活的重担。

“妈,没关系的,家里没有糖,我就去隔壁伯母那里要一些,我平日里帮她家里做工,她会给我们一些的。”

“你滚开!”宋江月听到这话,不但没有觉得安慰,反而引起了一肚子的怒火,药也不喝了,指着小雨张口就骂,“谁要你去的?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下贱坯子,还嫌别人不够笑话我们吗?你还自己送上门被人作践。”

小雨被她骂的涨红了脸,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并不懂那些大人之间的纠葛,只知道隔壁的伯母并不是一个坏人,平日里还总是偷偷给她吃的,她觉得不能白受人恩惠,所以才帮人家做做工报答,没想到到自己母亲嘴里,就成了不知廉耻,这让她不知所措。

宋奔眼见着宋江月骂孩子,自然也不会上去劝,揣着手倚在门框上,看热闹似的搭腔道:“我早就说过,女儿是赔钱货,你把她养大了,她也未必会报答,如今见识了吧?”

说着话,他鼻子发痒似的,伸手抹了抹,这是烟瘾又犯了,饿肚子容易熬过去,这烟瘾是真的熬不过去,更何况他已经好几天没有抽上一口了。

“不行,我得去找点儿东西当了,不然要难受死了,你们娘俩愿意吵就吵,可别连累我。”

宋奔嘀咕着,抬脚就上了二楼,进到小雨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起来,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几样值得出手的东西,最后突然想起来,小雨似乎有个盒子藏在了床底,她对那个盒子宝贝的厉害,平日里很少拿出来,肯定有好东西藏在里头。

宋奔弯下腰钻到床底,扒拉了几下,把底下一袋袋的破衣服扔出来,一直翻到最里头,终于拿到了那个盒子,又倒着从床底爬了出来,坐在地上打开了盒子,顿时喜笑颜开。

盒子里只有一样东西,却是个值钱的好东西,是一把小孩子过满月用黄金打的长命锁,宋奔用牙咬了咬,可是足金,这东西要是拿到典当铺,能换几张票子,足够他过几天的瘾,还能去馆子里大吃一顿,这可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气。

“早知道有这东西,我上次也不用难受的满地打滚了。”宋奔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好几层,随手扔了空盒子,把长命锁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才准备下楼,小雨却从楼下跑了上来,一眼就看到他手里垂下来的一截长命锁的金链子,顿时变了脸色,也不怕他的打了,嗷一嗓子就扑了过去,拼命的去抢他手里的长命锁。

“你不能拿这个,这是我出生的时候,我爸爸给我做的,我都没见过他几次,现在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了,这是我唯一的念想了,我求求你,给我留下吧!”

“我呸!”宋奔啐了一口,“你少提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父亲,说不定他已经死了,不然也不会好几年不管不问,这把长命锁,就当做报答我养育你们母女俩的恩德了。”

小雨却听不进去这些,这是她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是除了血脉之外,唯一一件让她和父亲有联系的物件,也是家里剩下的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她无论如何不能让宋奔拿走当掉。

“我明天就出去做工挣钱报答你,以后我会挣很多很多钱报答你,但是这个长命锁,我不会让你拿走的。”

宋奔这时候已经急红了眼,加上烟瘾的发作,让他丧失了理智,看小雨死活都抓着他的衣角不放,心一横,抬腿照着小雨的腰就狠狠蹬了一脚。

他虽然年纪大,却到底是个成年人,小雨又瘦弱不堪,这一脚直接把小雨蹬的后退了好几步,倒在墙角,一手摁着腰上,脸色都白了,饶是这样,她还是挣扎着起来,想要去夺那把长命锁。

宋奔咬了咬牙,过去照着又是几脚,没头没脑的踢打了一顿,直到小雨窝在墙角,一动也不动了,他才冷哼一声,揣上长命锁匆匆下了楼。

宋江月在楼下听到了上头的动静,又看宋奔逃也似的下了楼,急忙拄着拐杖跑到楼梯口,伸手拦下了他,打量着他揣起来的衣袖,一脸狐疑的问道:“爸,你又打小雨了?还有,你手里拿的什么?”

宋奔咧了咧嘴,讪讪的道:“没、没什么。”

宋江月越发怀疑,不由分说,伸手就去扒拉他的衣袖,那把长命锁的一角就露了出来,黄澄澄的颜色,让她的眼睛都亮了,“金子?这是小雨的长命锁,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宋奔眼见着这口独食儿要吃不上,自然一万个不乐意,向后躲了一下,生怕宋江月抢走似的,冷冷的说道:“这是我找到的,谁找的就是谁的,跟你没关系。”

宋江月头都没抬一下,直勾勾的盯着那把长命锁,嘴里说道:“我知道你又要拿去当了买或烟膏子,我也拦不住,我没有别的要求,有福同享,你当了至少给我一张票子,总不能你吃肉不让我们喝汤吧?”

第三十四章 和善之家

唐风第一次抽出时间去京郊,已经是五天以后了,他按照宋泠月的叮嘱,准备了不少的东西,有吃的有穿的,还有用的,塞了满满一后座,他还准备了十张十元的票子,准备到时候塞到宋江月家的门缝里,好给他们应急用。

“少爷,那地方还很远,我们今天怕是回不来,您还是眯一会儿休息休息吧!”冬子边开车边对唐风说道。

唐风向后仰了仰,让自己坐的舒服一些,懒懒的说道:“没关系,回不来就找个地方住一晚,左右我也想拜托一个周围的邻居帮着照看,怕是要费些时间的,如果能找到可以委托的人,我们也可以少跑几趟。”

“啊?您要找人帮忙盯着他们?”冬子有些担心,“那万一这人不可靠,把我们出卖了怎么办?”

唐风暗笑他不懂,就说道:“没有不可靠的人,只有利益不够,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可见钱的好处是很多的。”

冬子这才了然,嘿嘿笑着点头,“少爷这话说的对,再富裕的人,也离不开一个钱字,嘴上不说,心里绝对想着。”

到了京郊,唐风先找了一家旅馆安顿下来,他不想大摇大摆的去,计划着先去找能托付的人,把事情敲定了,等天黑再去,把东西往门口一放,谁也看不到。

两个人把东西扔在旅馆的房间,就开着车子去了宋江月宅子的附近,观察一圈儿下来,唐风瞄准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距离宋江月的宅子不远,但房子建在一个高高的坡顶,从他们家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宋江月宅子里的情况,又不被发现,是个天然的监视所在。

唐风拿定主意,就让冬子过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应门声,大门一打开,出来的是个胖胖的妇人,面容和善,穿着蓝灰色的裤褂,棉底夹鞋,腰上还围着一个布围裙,看来是这户人家的佣人。

“这位先生,您找谁?”妇人一手把着门,开口问道。

唐风扬起笑脸,上前道:“这位大姐,麻烦您,我想问一下这家的主人怎么称呼?我们是来这里找人的,可是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道找的人具体住在那里,只知道在这附近,所以就只能一家家敲门问问。”

妇人看唐风和冬子两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一般人家的,说话也很是客气,顿时放下了戒备,打开了大门,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先生,我家主人姓袁,不知道您找的人家是姓什么的,我在这里土生土长,说出来,或许我知道。”

唐风早已经想好了说辞,就实话说道:“我找的人家姓宋,大姐可听说过吗?”

妇人起先皱了皱眉,后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哦”了一声,“宋姓我知道,这条街上宋姓的人家还真是不多,一共有三家,最近的一家就在…就在…”

妇人说着话,走出屋门朝着宋江月住的宅子方向指了指,“喏,就是那一家,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但是的确是姓宋的,另外两家在那个位置……”

又朝另一个方向指了指,“就是那个红屋顶的,还有旁边的那一栋,那是兄弟两人,都是大户人家,你看那房子建的,是这条街上最好的了。”

指完了方向,又转过身对唐风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宋家,倒是里的不远,您可以去问问。”

唐风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大门里又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隔着门在问外头的妇人,“周姐,外头是什么人?是客人吗?”

那叫周姐的妇人立即笑着朝门里回应道:“太太,不是客人,是来这里找人问路的,我给他们指一指方向。”

“哦?”门里回了一句,不一会儿,走出来一位妇人,约摸四十左右的年纪,保养得宜,梳着盘发,穿着水蓝色的旗袍,披着围肩,很是端庄秀丽,说话也温和有礼。

“两位先生好,原来是来问路的,我这里少有客人来,不介意的话,请进来坐下喝杯茶吧!”

唐风没想到这女主人会这样好客,这倒是和他的打算不谋而合,如果这家的男主人也这样好客的话,那事情怕是会好办的多,就应道:“这位太太,多谢您的照拂,走了半天,还真的是有些口渴,那我们就打扰了。”

“请吧!”女主人点了点头,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唐风道了谢,带着冬子一起,跟着主人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四合院的结构,前头是院子,隔着一道月亮门,中间一条青砖路铺过去,后头就是房屋了,正房和东西厢房,中间隔着花坛,里头稀稀疏疏种着花草,家里头下人不多,所以整个环境都很安静,透着一股清幽的气息。

“先生,我姓袁,还没问您的贵姓?”女主人走在前头,即将进屋门的时候,回头问了一句。

唐风一怔,她姓袁,那也就是说,她是这家的主人,没有男主人,这可不妥,跨进门槛的脚就停住了。

“袁……”唐风想称呼袁太太,又觉得似乎不妥,就继续称呼道:“这位太太,我们两个大男人,这样跟着您进去,实在是唐突了,依我看,就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稍坐坐就好,就不麻烦了。”

袁太太却转身笑了,坦然道:“这位先生,其实您大可不必在意,虽然我是一介女流,但我认为人贵在自清,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我丈夫走的早,也没有给我留下一男半女,只留下了一笔财产,我在京都的繁华都里厌烦了,就搬到了这里,寻个清净,所谓的规矩束缚,于我都不想干,我也不在乎。”

这番话说的坦荡,唐风要是还计较,反而显得他没心胸,也就不再别扭,介绍了自己和冬子,随着袁太太进了屋子。

周姐是个手脚利索的,三个人各自落了座,她就已经端着沏好的茶走了过来,按照主次一一奉了茶,就顺从的站在了袁太太身后。

“唐先生,您要找的是个什么人家?周姐是本地人,对这里的住户大多很清楚,或许能帮您的忙?”袁太太笑着说道。

唐风放下茶杯,也笑笑道:“周姐是个热心的,刚才已经给我们指了方向,我找的人家姓宋,是我的一位故人,不过我这次来,不想直接去他们家里,这源于我的一点儿小心思。”

袁太太是聪慧的人,话听到这里,约摸猜到了什么,就说道:“那唐先生是想暗中接济一下这位故人吗?如果有想法,不防说出来听听,兴许我们可以帮上您的忙。”

唐风脸上一热,想不到这位袁太太心思这样细腻,竟然猜到了,他本来还千方百计想办法要瞒过人家,如今看来,是他小心眼儿了。

“袁太太,您这番话真的是让唐某自愧弗如,既然这样,我就有话直说了。”唐风说道:“我的这位故人,就是您坡下的那一家,女主人叫做宋江月,家里还有一位老人和一个孩子,之前我们有些过节,很多年没来往了,如今知道他们艰难,所以想帮衬一下。”

袁太太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一家,我倒是印象深刻,看来唐先生是有情有义的人,多年没联系还想着帮衬,不过,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袁太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唐风,后者就道:“袁太太有话不防直说,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我也的确想知道他们的近况。”

“好!”袁太太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就道:“这户人家这几年的确是很困难,不过他们有今天,也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这家的老爷子沾染了些不好的习惯,起初好像也有位先生接济他们,还来过这里几次,日子倒还不错。”

“后来这位先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再也没来过,再后来这家的老爷子就开始拿财产出去变卖,还为此经常争执,事情闹的周围邻里几乎都知道了,那时候这家的孩子还小,却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我们看着可怜帮衬过几次。”

“可是这家的老爷子古怪的很,孩子的东西也要拿走花掉,还总是对我们恶语相向,渐渐的就把周围的人都得罪了,就再也没人敢出面了,这小女孩长到现在不容易,都十几岁了吧?却瘦弱的像个岁的孩子。”

周姐这时候接了一句,言语中很是气愤,“十二了,眼看着都十三了,瘦的一把骨头,那天饿的晕倒在坡底下,还是我拿了个烧饼给了她,那孩子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别提多可怜了,这家人真是造孽啊!”

袁太太拍了拍周姐的手,也无奈叹息道:“说的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也就是唐先生口中的宋江月,我最初见她的时候,还美人一般的模样,说话也和气,后来接济他们的那位先生不再来了,她就性情大变。”

唐风就问,“那后来呢?那位先生是不是姓严?”

第三十五章 老天开眼

袁太太对宋江月家中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又想要帮唐风弄清楚情况,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太清楚,只见过那位先生两面,却是没说过话,不过那位先生是个体面人物,每次来也是开着车子,怕也是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

唐风还想问什么,周姐又接话了,对着袁太太说道:“太太,您记错了,那个宋小姐不是因为那位先生不来才性情大变的。”

袁太太就疑惑道:“那是为了什么?我同他们接触不多,还是你最清楚,你就说给唐先生听吧!”

周姐顿时来了精神,袖子一捋,滔滔不绝的说道:“这是那家老爷子造的孽,他好赌,又一次又去赌了半夜,结果欠了人家的赌债还不起了,人家讨债的追上了门,结果看到那个宋小姐长得不错,就要拉她抵债。”

“宋小姐不从,跟那帮讨债的争执起来,咬了他们老大一口,就被他们老大带来的人给打了,哎呦,造孽啊,那时候天又冷,她受了伤,又大病了一场,还没有钱医治,最后就落下了病根,还成了残疾,这么几年下来,硬是从一个美人熬成了老太婆,可怜呐!”

唐风听的也是心焦,没想到这个宋江月也是命运多舛,也难怪宋泠月会这么急着帮衬他们,一个混不吝的老人,加上一个年幼的孩子,还有一个拖着病躯的残疾,能活下来已实属不易,虽然说自作孽不可活,可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多谢袁太太和周姐如实相告,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会经历这么多,我这次来,带了一些吃的用的,只是我不想直接面对他们,怕他们会觉得难堪,所以还得请袁太太帮一个忙。”

袁太太似乎早已看穿一切,倒也没有拒绝唐风,只说道:“忙我可以帮,可是唐先生,别怪我说话直接,有句老话说得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是好意,我只怕……”

后头的话不用说出来,唐风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袁太太这是为他好,只是他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不怕被宋江月纠缠,就算被他们纠缠,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只是这话不能说给袁太太,否则还以为他在故意显露财富。

“袁太太放心,我做事有分寸,我是这样想的,我带来的东西等一下趁天黑给他们放在门口,但我毕竟距离这里太远,怕有来的不及时,供应不上的,所以我想,我留一笔钱在您这里,如果他们有短缺了,您就让周姐买些东西悄悄送过去给他们,如果有急事需要钱的,您就给他们一些,不够了我就再补。”

唐风说着话,从衣兜里取出一个信封,打开递了过去,“这里是一千块钱,按照日常的开销,哪怕有个急事,也是足够应付一阵的,希望袁太太替我保管,替我时不时关照他们。”

周姐伸手接了过去,又给了袁太太,嘴里还说着,“要我说用不了这么多,我们太太每个月要给我们发薪水,加上吃用,一个月也就三百多块,这宋家也没有佣人,就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这些钱足够半年花销了。”

袁太太接过信封,也没有拿出来数,随手搁在了桌子上,“唐先生的托付,我自然会尽心,这件事我会让周姐替我想着,不会有问题的,只是我担心,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追问起来,我该如何应付呢?”

唐风想着这件事终究不能连累袁太太,人家是一片好心,不能给人再添麻烦,就说道:“您就实话实说,说是一位姓唐的帮助他们,如果他们执意问我的身份,您就说是严先生的朋友,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袁太太点了点头,“唐先生放心,我是很乐意帮忙的,如果方便的话,您给我留一个联系方式,有什么事情,我也好及时跟您沟通,您说呢?”

唐风歉意的笑笑,拿出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袁太太,“是我的疏忽,应该给主动给您留一个的。”

袁太太接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眼睛一亮,又打量唐风一眼,忍不住夸赞道:“想不到唐先生年纪轻轻还是经营船厂的,果然是年轻有为。”

唐风笑着摆摆手,“袁太太谬赞了,唐风愧不敢当,不过是做个小生意,养家糊口而已。”

袁太太不是多事的人,也不想探究唐风的来历,“嗯”了一声,就收起了名片。

唐风表示了谢意,又略坐了坐,就带着冬子告辞了,临出大门口,看到袁太太已经回去了,只剩周姐在后头跟着,就停下了脚步,又从钱夹子里掏出几张票子,也没看是多少,直接要塞给周姐。

“周姐,这是我的一点儿小小心意,以后还劳烦你费心了,有什么事情,及时电话通知我。”

周姐一看唐风要给她钱,顿时后退了一步,连连摇头道:“唐先生,这可使不得,我家太太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平日里一个人住着,难得有人请她帮忙,她是不会嫌弃麻烦的,我也一样,很乐意帮助您,您就不必客气了。”

唐风却执意把钱塞到了周姐手里,还说道:“周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你肯帮我这么大的忙,我非常感激,你要是不肯收,我到觉得不好意思了,请一定要收下。”

话说到这份儿上,周姐也不好再拒绝,只好收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您看这,这多难为情,那、那我就收了,谢谢唐先生,您嘱咐的事情,我一定会帮您办好的。”

唐风笑笑,“好,那我就先谢过了!再见!”

周姐急忙点头,“再见,唐先生。”

唐风和冬子两人回到旅馆里,心情明显放松了很多,想不到这一趟会遇到这么热心的人,把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这样一来,他以后隔一段时间来送一次钱也就够了,就不必再费心思偷偷摸摸的放东西了。

冬子看他心情不错的样子,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不解的问道:“少爷,您就这么把钱给了那位袁太太,不怕她收了钱不肯办事吗?”

唐风喝了一口水,笑指着他道:“你呀,你这是小人之心了,你看那位袁太太家里的状况,还有她的谈吐,绝对不是一般人,就连她的佣人周姐,也跟寻常人家的老妈子不一样,这样豁达的人家,不会贪图我们那点儿小钱的。”

冬子倒是不会看这些,又问道:“您说这位袁太太是个什么来头?一个女人家就敢在这里单独居住,还把家里打理的这样好,我是想象不到。”

唐风没想到冬子这个粗人还能观察的这样细心,他也觉得这位袁太太不一般,不过他不喜欢这样在背后揣测别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女人,就说道:“不管是什么人,我们只需要知道,她是个热心的大姐,别的,不该我们知道。”

冬子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杯水,又嘿嘿笑了两声,抹了抹嘴道:“您放心,我就随口一说,我才不管那么多事儿。”

宋奔在外头浪荡了几天,这天又喝了个烂醉,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走,怀里还揣着一只烧鸡,是捎给宋江月母女俩的,那把锁当了个好价钱,让他足足舒服了好几天,好吃好喝,手头还剩了两张票子,又给她们买了烧鸡,也算他有良心了。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宋奔唱着小曲儿往家门口走,眼看着要到门口,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把他绊了个跟头,手里的烧鸡也丢在了地上,气的破口大骂。

“谁他娘的往我家门口扔东西,差点儿绊死大爷我了,没良心的。”宋奔骂着话,挣扎着扎起身,抬脚朝绊倒他的东西上踢了一脚,又疼的“嗷”了一嗓子,张口就冲着里头喊,“宋江月,你睡死了,你爹被摔死也不管是不是?”

宋江月在里头早就听到了动静,只是她腿脚不利索,半天才拄着拐杖出来,后头跟着小雨,打着一个防风灯,一前一后出了门。

“爸,您这是怎么了?”宋江月打开大门,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借着灯光看到门口放着几包东西,顿时愣了,“咦,这是什么?”弯腰下去翻了翻,发现都是吃的用的,还都是好的,顿时喜笑颜开。

“爸,你这是良心发现了,给我们买了生活用品吗?还这么多,这是什么?怎么还用信封包着。”

宋江月说着话,随手打开了信封,发现里头是一叠十元的票子,还都是崭新的,足足有一百元,这真是喜从天降。

宋奔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看着地上的东西,又看看宋江月手里的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着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老天爷开眼,给我们天上掉馅饼了?”

宋江月虽然对生活麻木,脑子却是不糊涂,攥紧了手上的钱,又指使着小雨把地上的几包东西往院子里拖,嘴里说道:“天上还会掉馅饼?你还是别想好事儿了,有这会儿功夫,还是把东西收拾进去,看看都有什么吧!”

宋奔哼笑一声,摆了摆手,他才没心思管这些,他只想着怎么把宋江月手里的钱抠出来,刚才他看清楚了,那可是一百元,足够他出去好好挥霍几天了。

第三十六章 出了人命

小雨吃力的把东西一包包都拖拽到屋子里,宋江月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从里头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有日常用的柴米油盐,还有一些腊肉咸鱼,都是放得住的吃食,另外几个包里也是类似的日用品,还有几套衣服,都是裤褂类的,虽然样子不时髦,料子却是不错的,大小看着也合适,正适合拿来替换着穿。

“小雨,这个给你,看大小你穿着合适。”宋江月拿着一套休闲的衣服,在小雨跟前晃了晃。

小雨到底是个小女孩,还是爱美的,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洗的发白了,看到眼前的新衣服,笑容掩饰不住,伸手接过来,急忙在身上比了比,稍微大一些,不过总好过她身上的。

“妈,这衣服真是给我的吗?真好,我摸着感觉很光滑,穿着肯定很舒服。”小雨笑眯眯的说道,迫不及待想要换上。

宋江月一抬头看到女儿的笑,笑容像极了严熠,这天杀的,人都不来了,却还丢给她这么个累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推了一把。

“滚滚滚,拿着你的衣服上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真是跟你那个爹一个样子,没担当没骨气。”

小雨撇了撇嘴,也不吱声,拿起衣服回了自己的房间,只留下宋江月自己在那里继续翻找,宋奔在一旁看热闹。

“江月,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是邻居给的?可是从前没给过这么多,也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啊!你看看这吃的、用的,这可都是上等人家才用的起的,就算接济帮衬,也不能这样大方吧?”

宋奔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往宋江月跟前挪,宋江月只顾着收拾东西,放进衣兜里装钱的信封露了一角出来,这让宋奔两眼都放出光来。

宋江月只沉浸在喜悦里,丝毫没有防备宋奔,眼前这几大包东西,足够他们一个月的吃穿用度了,加上这一百块,省着用,坚持两三个月都不是问题,她再出去找找活儿做,日子就不会那么艰难了。

宋奔挪到宋江月跟前,假装帮她收拾东西,目光却始终偷偷盯着她的衣兜,眼看着宋江月收拾好要起身,他迅速出手,一把就从衣兜里扯出信封,趁宋江月没有反应过来,起身就往外跑。

“闺女,爹把你这钱借用一下,这些日子油盐不进的,日子着实苦,等我豪赌一把赚回来,翻倍给你。”宋奔嘴里嘟囔着,转眼就没了影子。

宋江月“嗷”的吼了一嗓子,脖子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有你这样的爹吗?活命的钱都抢了花,活该啊!活该你一辈子过不好,啊!”

吼过了还不解气,转身摸到桌上的腊鱼腊肉,解恨似的朝地上摔,摔了一下又一下,却是欲哭无泪,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却已经让她绝望到了顶头。

当初想尽办法把严熠勾引到床上,又想尽办法从宋泠月手里抢了来,本以为就可以一步登天当上严家少奶奶,却不想算来算去败给了严熠的母亲,被她耍了一通,最终落得连严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还躲躲藏藏被严熠安排在这里,为他拼死生下孩子,却连个名分都没有。

“想当初我也风光过,可是现在却落得这样,被严熠抛弃,无名无分,到死都是宋小姐,这是报应,报应啊!”宋江月苦喊一声,瘫倒在地上。

唐风连夜往回赶,夜里车速不敢太快,不过好在天亮之前还是赶回了宋府,宋府的人都还没有起床,管家替他开了门,又打着哈欠回去睡了,唐风和冬子简单洗漱一下,也各自回了房间休息,不然等宋泠月醒了,他们想睡也睡不成。

果不其然,宋泠月不到七点钟就爬了起来,却没有去打扰唐风,今天是工厂大批量出货的日子,虽然有吉诚和童先生盯着,但她还是不放心,每每都要亲自盯着。

收拾好下楼,管家已经备好了早饭,宋泠月边吃边听管家汇报家里需要处理的事情,有些不急的,就等着清宁起床以后再说,如今容太太修养身体,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情,除了宋泠月以外,就是清宁再操持,也多亏了她,不然宋泠月一个人还真是忙不过来。

管家说完几件重要的事情,又把宋泠月的吩咐记下来,这才阖上本子又说道:“大小姐,家里新来的那个小娇,人还算机灵,可是前几天清宁小姐发现她偷拿了首饰,清宁小姐好性子,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小娇丢了脸面,可谁知道这丫头得寸进尺,昨天又被我撞见偷了您的镯子,可不能再纵容了。”

宋泠月咽下嘴里的油条,又拿起一枚水煮蛋,一边细心的剥着蛋壳,一边说道:“既然这样,就找个由头把她辞了,清宁考虑的也对,小娇到底是个姑娘,传出去怕是难做人,我估计她也是遇到了难处,工钱照旧给她,至于偷的东西,就不要了,给她好了。”

管家虽然觉得那些东西给了小娇可惜,但是宋泠月发话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应了一声,就准备下去,临出饭厅的门,却又被宋泠月叫住了。

“等一下,小娇这个毛病终归是不好,我们不能助长她的恶习,你这样,在她临走的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在言语上敲打她一番,让她知道她不能再做这样的事情,也让她知道我们都是知情的,现在是放她一马,让她好自为之。”

管家应声,“大小姐说的是,我一定会把您的意思传达给她。”

宋泠月点了点头,“嗯,你去吧!”

吃过饭从饭厅出来,正巧唐风也下了楼,宋泠月就上前招呼他道:“休息好了吗?凌晨才听到你车子回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唐风抿了抿头发,笑笑道:“今天不是出货的日子吗?你一个人去太劳累了,我陪你一起吧!顺便跟你说说我昨天的奇遇。”

宋泠月顿时起了好奇心,追问道:“什么奇遇?这你得好好说说,你知道的,我这个好奇心最重了。”

唐风笑得神秘,故意吊她的胃口,转身朝饭厅走去,“那得等我吃完饭,我现在饥肠辘辘,有事情也讲不好,你要是着急,不如帮我沏一杯咖啡,让我提提神。”

“哎呀!”宋泠月跺了跺脚,小跑过去扯住了他的衣袖,蹭着他一起往饭厅走,撒娇似的道:“你说说嘛!做人不能这么小气,快说!”

唐风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一边吃饭,一边慢吞吞的说给了她,宋泠月听的惊奇不已,巴不得下次跟着一起去,也好见识见识他口中那位作风坦荡的女君子。

两人正说的热闹,管家就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脸急色,“少爷,大小姐,不好了,工厂来了电话,出事了。”

宋泠月“蹭”的站起了身,“出了什么事?”

管家急的语无伦次道:“童先生打来的,说是出了人命,还残疾了,还有好多报社的记者也赶去了,都乱套了。”

唐风也顾不得问那么多,吞下嘴里的鸡蛋,起身拉着宋泠月就往外跑,“先别问了,去了再说。”

工厂的确如管家所说,已经乱成了一片,唐风和宋泠月的车子才到工厂门口,就被好几个记者拦在了车前,闪光灯对着车子里的人就是一通拍,还有心急的记者拍打着车门,让宋泠月下车说话。

宋泠月心里着急,可她更觉得奇怪的是,这些记者消息怎么会这么灵通,竟然来的比她还早,唐风显然也想到了这些,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外头记者纠缠的他心烦,随后拉上了车窗的布帘子,命令冬子直接把车开到院子里,谁要是敢拦着,就让他试试看。

冬子是个狠角色,唐风的命令一下来,他接连滴了几声喇叭,也不管那些记者在不在车前,踩下油门就往前轰,这样一来,吓得那些记者都躲了开来,报道虽然重要,可是他们也知道惜命。

院子里已经停了几辆拉货的大车,本来这时候应该往上装货的,可是两边的工人和司机围成了一团,却谁也不敢去搬货,运货的管事急的直跳脚,童先生在一群人中间说着什么,却还是压不住,吵吵嚷嚷,隔着车门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车子停下来,外头的人看清是宋泠月的车子,一群人呼啦啦都围了上去,宋泠月开门都费力,还是冬子在外头扯了一把,才护着她从车上下来。

“大小姐,车间里出人命了,机器出了故障,两个工人被卷进机器里,一个当场就没命了,另一个胳臂和腿都挤变形了,已经派人送到医院里,现在还生死未卜。”一个工人挤在前头,抢先说道。

宋泠月皱了皱眉,这个工人也太没有眼力,当着这么多货商的面,他竟然这样直接的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是机器的鼓掌,忍不住盯着那个工人看了几眼,觉得他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工人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立即低下头躲到了一旁,不等宋泠月喊住他盘问,后头的记者又围堵了上来,把那个工人挡在了外头,宋泠月想找出他都困难。

“宋小姐,您的工厂出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道是上次没有吸取教训,还留着那些破旧的故障机器使用吗?这样不把工人当人,您良心何在?”一个记者举着照相机,言辞凿凿的大声质问道。

第三十七章 祸从中来

宋泠月听到记者质疑她工厂的机器,还质疑她的人品,言辞凿凿,显然有备而来,心里的火气“蹭”的就被点燃了,可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能发怒,否则言多必失,反而落了把柄。

“多谢各位的关心,但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我工人的安危,诸位消息这样灵通,那就更应该关系受伤的人,不是吗?”说着话,推开跟前的记者就要往车间走。

那记者看她拒绝正面回应,还要躲避他们,立即就急了,伸手就去扯宋泠月的衣服,“宋小姐,宋老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请您说完再离开。”

记者的手还没碰到宋泠月的衣服,就被唐风的手隔空掐住了手腕,疼的他吱哇乱叫,“你怎么能动手呢?在你们的地盘,这是仗势欺人吗?”

唐风不怒反笑,把宋泠月护在身后,对着记者说道:“动手的不是你吗?我只是阻止你犯错误,对女人动手,传出去怕是你这记者不好当吧?”

“你!”记者语滞,一时间被堵的答不上话,又看了唐风两眼,认出他是唐氏的东家,还是商会的会长,顿时又来了精神,把照相机和矛头对准了他。

“原来是唐会长,看来外界传的没错,您和宋小姐关系亲密,她这边才一出事,您就一起跟着来了,真是及时雨啊!您身为会长,难道这时候不该表个态吗?还是说,您因为和宋小姐的关系,所以藏了私心?”

这些问题句句犀利,听的唐风都暗自咋舌,怕是一个回答不正确,就会被他们拿捏住,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应对这些毛头小子,还是有把握的。

“要说及时雨,你们比我来的更及时,我还得谢谢你们,至于你说的私心,这事情才出,还没有处理,你怎么知道就有私心呢?你这是在给我出主意吗?嗯?”

唐风这话说的圆滑,偏偏语气又像是开玩笑一般,在场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哄笑出声,嘲笑这个记者不专业,还有工人起哄,说让他学习学习再来采访,弄得记者脸的红了,却无可奈何。

唐风趁着这帮人哄闹的时候,推开其他涌上来的记者,护着宋泠月跑进了车间,外头的工人也知道护着自己的老板,纷纷跑到车间门口,阻住了记者,防止他们进去捣乱。

车间里只有三四个工人还有几个管事的守着,那个死去工人的尸体还在机器旁边,被一块白布盖着,白布上头还有血迹渗出来,可想而知当时的惨状。

“大小姐,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他的家人了,不过他家住得远,估计还得半天的功夫才能来。”一个管事说道。

宋泠月点了点头,问了问当时的状况,那管事也一一都说清楚了,虽然言语说的简单,却听得宋泠月心惊肉跳,活生生的人被卷进机器里,想想都疼,这让她心里对死去的工人更加觉得愧疚。

“我知道了,事情已经出了,我们只能面对,我一定会给他家人一个交代,不会让他白白死去。”宋泠月说着话,又对身旁的工人和管事说道:“你们放心,我也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管事和工人也是心有余悸,听到她这番话,虽然多少有些安慰,但还是怕的,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也不再言语。

宋泠月知道他们此刻很难过,不是几句话能安慰的,她的心情更加不好,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那些曾经一起经历过的老工人,怕是都有了心理压力,这次的事情一出,他们心里的伤害会更难以弥补。

唐风看出她心情低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不必担心,宋泠月也知道他的好意,这次的事情已经连累了他,不能再让他操心,就让管事把童先生叫了进来,说有事情要吩咐。

童先生是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进的车间,外头的那群记者不好对付,货商也闹得厉害,着实让他费了些心思。

“大小姐,眼下这情况,您看该怎么办?外头的货商还是要应付的。”

宋泠月点了点头,思索着说道:“童先生,你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把记者们请到办公室,好茶好食的伺候着,就说等一下我会给他们单独采访的机会,然后再把办公室的门守住,不许他们出来捣乱。”

童先生“嗯”了一声,又问道:“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让还可以劳作的工人辛苦些,大家一起努努力,把货品先给货商搬上车,他们的问题是外部问题,好解决,至于我们的内部问题,要先把他们打发走,我们才好关上门一起想办法解决。”

童先生和管事都纷纷点头赞同,宋泠月又说道:“这位不幸去世的工人,先抬到一个阴凉的房间,派人买些香火纸钱摆上,让人守着,再让人去订一副好的棺木,雇一辆大马车,等他家人来了,我们一起跟着过去。”

“好好好,大小姐吩咐的是,我这就派人去。”童先生应了,带着几个管事和工人,抬着遇难的工人出了车间。

宋泠月绕着机器看了一圈儿,发现了问题所在,不等唐风问话,她抓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跑,边跑边道:“外头有个工人有问题,一定要抓住他。”

两人跑出车间,外头的哄闹已经消停了,记者都被工人堵进了办公室,有几个受惊吓的工人,蹲在大树下相互安慰,其余工人都在忙着装货,宋泠月扫了一圈儿,发现那个可疑的人已经不在厂子里,顿时懊悔不已,刚才就该抓住他的。

唐风看她急的直跺脚,忍不住问道:“小月,到底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不对吗?”

宋泠月就把她发现的不对说给了唐风,唐风不等听完,叫上冬子,两人飞奔着出了厂子,想着还没过多长时间,兴许能追上那个人。

两个小时过去,货商的车都装齐了,虽然还有抱怨耽误时间的,但好在货物都齐全,宋泠月又说了几句好话,还说改天亲自请客赔罪,都是长久合作的,抱怨几句也就罢了,纷纷开着货车离去,厂子里总算安静下来。

这时候,唐风和冬子也返回来,两人都跑的气喘吁吁,汗水都浸湿了衣裳,宋泠月看两人的神情,就知道一无所获,也不再问,只说道:“先别忙了,这人总是有踪迹可寻的,以后再找吧!你们先去歇歇,喝口水,等一下还要应付工人的家属,有的忙呢!”

冬子是累的不行,接过工人递过来的水,一仰头喝了个干净,也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到树底下,呼哧呼哧的喘气。

唐风比冬子也好不了多少,水是喝不下的,寻了个台阶坐下,稍作休息,宋泠月跟着坐下来,不时用手给他扇扇风。

“小月,看来这次的是无疑了,还有那帮记者,来者不善,等一下可得小心说话,不能给他们握住把柄。”唐风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叮嘱道。

宋泠月一只手托起了下巴,发愁的说道:“这我知道,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善了,我们宋家的实力也不算小,可是还有人敢动手脚,看来这人背后有人撑腰,我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得罪了谁。”

唐风忍不住苦笑,“我们这样的人,得罪的人还少吗?你要是这么找,一年半载也找不出来,对手、货商、甚至那些达官权贵,都有可能。”

“那该怎么办?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该怎么揪出来。”

“等等看吧!既然要陷害栽赃,那这就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迟早的事情。”

三天以后,死去工人的尸体还没下葬,京都里报道宋氏工厂出人命的小报已经漫天飞了,还有的报社翻出了宋泠月昔日在金凯门做舞女的事情出来做文章,直说她根本没有经营的才能,只是一味的靠男人上位,红颜祸水,一时间把宋泠月推到了风口浪尖。

宋府也不太平,隔三差五就有记者在门口偷偷拍照,或者围追堵截宋泠月的车子,害的宋府鸡犬不宁,家人连出门采买都要偷偷摸摸,日子过得像做贼一样。

宋泠月接连几天都没有出过大门一步,厂子里的事情只能靠唐风和童先生去出面解决,赔了死去工人的家属一笔巨款,还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受伤的工人治疗,另一面,还让冬子暗中寻找那个可疑的工人,可惜几天过去,一无所获。

这天一早,宋泠月正无精打采的吃早饭,容太太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懒得下楼,早饭都是佣人给送到卧室,唐风又在外头忙碌,能下来吃饭的,也就她和清宁两人。

清宁起的晚些,宋泠月收拾好下来的时候,她还在洗漱,宋泠月只好先吃,正夹起一个包子往嘴里送,管家就拿着一份报纸跑了近来。

宋泠月一看管家奔跑的姿势,就知道没好事,说不定是报纸又登了什么荒唐事,反正她这些天也见的多了,多来一个也无妨,无奈放下包子,皱着眉头伸出了手。

“拿来吧!今天又登了什么?是我勾搭有妇之夫了,还是红颜祸水惹的某某家的大少爷散尽万贯家财了?”

第三十八章 查上瘾了

这些日子以来,宋泠月已经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报纸,刊登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门,颇有些不挖出宋泠月八辈祖坟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宋泠月也觉得奇怪,从前她在金凯门都没这么大的阵仗,如今厂子里出了事,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看来关心她的人还真的是无处不在。

管家把手上的报纸递给宋泠月,语气却比宋泠月还急,“大小姐,这次的事情可真的是不好了,报纸上说您偷藏了妙音园的戏子在家,还把清宁小姐当初、当初抽大烟的事情也登上报了,说您二人在宋府,咳,言语不堪的很。”

宋泠月把报纸抖开,一眼就看到上头“戏子”“白面客”诸如此类不堪的字眼,底下还有清宁在妙音园唱戏时候的照片,还有她护着清宁离开妙音园的照片,还真是事无巨细都给登了个全面。

“戏子?哼!”宋泠月冷笑一声,“这些所谓清高的人以为取这么个名字就能侮辱到别人了,殊不知,人生如戏,别人做他们口中的戏子都能过好这一生,那些碌碌无为却自视清高的,也只能在嘴头上图个快活了。”

说着话,徒手将报纸撕了个粉碎,丢到了废纸筒子里,语气平淡的对管家说道:“以后这样的报纸就不用往家里头拿了,这件事也不用告诉清宁小姐,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管家咂了咂嘴,“大小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总不能由着外头这么谣言漫天,咱们这家里都不敢出门了,太太的药快吃完了,总得去医院开,这可不能耽误。”

宋泠月咬了一口包子,慢慢的嚼着,嘴里含糊不清的道:“嗯,是不能由着他们闹了。”

管家竖起了耳朵,“大小姐,您说什么?”

宋泠月看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包子,笑笑道:“没什么,你下去吧!顺道派人去给太太送一碗小米虾仁粥,我喝着这粥不错。”

管家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应了一声,吩咐厨房盛粥去了。

清宁下来的时候,宋泠月还在餐桌旁,筷子在手上握着,心思却没在夹菜上,只看着前头的碟子发呆。

“小月,你在发什么呆?怎么不吃了?”清宁手攀在宋泠月肩头,问了一句。

宋泠月回过神来,笑笑说了句“没什么”,又扭头吩咐厨房的佣人,“清宁小姐下来了,把她的早饭端上来,还有她的碗筷。”

碗筷拿上来,清宁坐在了宋泠月身边,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慢悠悠的吃着早饭,清宁只觉得宋泠月有些不对劲,却又问不出什么,只能闷在心里。

用过早饭,宋泠月也无事可做,索性陪着清宁在客厅里做刺绣,她曾经也学过,可惜很久没有动手,倒是有些生疏。

“小月,你是经营纺织品和服装的,对于刺绣应该不陌生,我有些针法总是绣不好,干妈眼睛又不太好,我不好缠着她一直教我,不如你指点我一下?”清宁把手上的刺绣半成品递到宋泠月跟前,笑说道。

宋泠月接过来看了一眼,本以为清宁初学,绣的该是不成气候,却不想细看之下,竟发现她用的是苏绣的针法,苏绣图案秀丽,构造巧妙,且针法讲究精致,有时候错一针,整副图案都会作废,由此可见苏绣之难。

“清宁姐姐,你怎么会苏绣的针法?我知道干妈会刺绣,可是并不知道她也会苏绣的,你这当真是跟干妈学的吗?”

清宁把刺绣接过来,低头抚摸着上头图案,说道:“也不全是跟干妈学的,我只是跟干妈学了构图,这针法,其实是得于我母亲的教授,我母亲是苏州人氏,外祖母曾经还是宫里的绣娘,所以我小时候耳濡目染,略会一些。”

宋泠月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身世,更觉惊讶,只是清宁从来没有主动提过她的身世,宋泠月也不好追问,只说道:“那看来姐姐是得到了你外祖母的真传,在刺绣这方面具有极高的天赋,姐姐要是以这个做营生,也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清宁倒是没想过这个,在她看来,她唱不了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此残生了,宋泠月的提议,倒是让她眼前一亮。

“我能以这个做营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可是我要怎么做呢?我并不懂得这些。”

宋泠月点点头,语气恳切,“姐姐,一定可以的,你忘了,我可是开衣裳铺子的,我那花想容多的是豪门贵族来订做衣服,尤其是女眷,最注重这衣服的料子和图案,如果那些衣服加上姐姐的苏绣,一定会身价百倍的。”

清宁喜出望外,“真的?我的刺绣可以秀在你铺子里的衣服上吗?”

“当然可以。”宋泠月拼命点了几下头,伸手拿过她的刺绣品,指着上头的图案说道:“姐姐你看,这线条精细均匀,针法排列紧凑,不露针迹,这样的绣品,放在衣服上那就是精品的了。”

说罢,又把绣品放下,伸手握住了清宁的手,笑看着她道:“姐姐听我的,从现在开始,姐姐专心练习刺绣,我就聘姐姐当我花想容的第一刺绣师,以后花想容最昂贵的旗袍和长衫上,都要用姐姐的绣品。”

“真的吗?”清宁万没想到,她日常里的小爱好,竟然还有这样大的作用,宋泠月还要聘她当第一刺绣师,这简直是在做梦。

“我话都说了,当然就是真的,如果姐姐不信,我现在就那纸笔,跟姐姐签订一份聘书。”

宋泠月说着话,就要起身去拿纸笔,清宁这才行了,伸手摁住了她,却已经激动地眼眶都湿润了。

“我信,小月,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我只是没想到,我还有这样的一天,我都以为、以为我是个废人了,这辈子就要这样庸碌的过下去了。”

宋泠月晃了晃她的手,感慨的道:“不会的,姐姐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这么好的人,上天一定会给你最好的安排,虽然有些迟了,但终归是来了。”

清宁喜极而泣,一只手握住宋泠月,另一只手掩在嘴边,不让自己哭出声,连连点头,“我接受,我接受小月的安排。”

这天晚上,唐风从医院看完受伤的工人,照旧来了宋府,宋泠月一见到他,就喜滋滋的跑上前,准备把白天的意外之喜告诉他,没想到她还没开口,唐风倒是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

“小月,你上次让我在厂子里追的那个人,我已经查到眉目了,虽然还没有找到他的人,但是我基本可以确定,他曾经当过董家的司机。”

“董家的司机?董丽娜?”

宋泠月一下子想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工人面熟,因为她曾经在商会的时候见过那个人,见过他送董丽娜下车,只是当时过于仓促,她并没有对一个司机上心,想到这些,她恨得想给自己两巴掌。

“我怎么早没想起来,当初童先生让他进厂子的时候,我也在场,我总觉得他面熟,却没有在意,也没有派人去查,如果当时我多存一份心思,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发生了,都怪我。”

唐风看她自责,就安慰她说,“这也不怪你,你的事情那么忙碌,不可能记得住一个司机,也是背后的人有心,选了这么个人进厂子,在机器上做手脚再简单不过,这居心真是不良。”

宋泠月几步走到楼梯角,一手把着栏杆上的圆柱头,垂头丧气道:“但是这人抓不到,就算知道了是董家做的,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这个董丽娜,我还真是小看了她。”

唐风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也是我们慢了一步,那个司机当初给童先生的是个假地址,等我查到真的,这人已经跑了,这几天下来,恐怕已经远离了京都,再想找,就要费些力气了。”

宋泠月就道:“那眼下还是不要找他了,厂子里的事情还没有平息,我这几天都不能出门,被束缚了手脚,真是憋屈的很,我总得想个法子,好好出出这口恶气。”

唐风揣着手,也沉思着点头,“嗯,想顾也顾不上,今天厂子里有点儿不妙。”

宋泠月一听这话,神情又立即紧张起来,转过身看着他,皱眉问道:“又出了事情吗?还是工人闹事了?”

唐风摇了摇头,语气却并不轻松,“不是工人的事,却不好摆平了,是司法的人来调查,还说厂子里接二连三出事情,听他的意思,下一步恐怕要查封。”

“又查封?”宋泠月都急了,要不是在家里,她都能跳起来够到房顶,“这司法是查封我的厂子查上瘾了吗?”

唐风却在这时候火上浇油,嘀咕着道:“这次的查封,恐怕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泠月瞪大了眼睛,“怎么个不一样?难不成还要将我的厂子关了不成?这又跟司法的有什么干系?”

唐风表情有些僵硬,犹豫道:“不单单是司法,还有税务,工商那边,也问了话。”

第三十九章 大雨倾盆

宋泠月听的头都大了,看来这次是祸不单行,有人将矛头稳稳的对准了她,软硬兼施,先是把宋氏的名声弄坏,接着又报了管理的部门,作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是要把这件事钉死,让宋氏再不能翻身。

“如果是这样,这背后的人就不可能单是董丽娜,凭着董家现在的能耐,恐怕请不动这么多的部门。”

唐风心里犯嘀咕,宋泠月的猜测与他是不谋而合,如果真的把背后这人揪出来,恐怕又是一场折腾。

“小月,这世上的人心并非都是善良的,大部分人的心里,是见不得别人好的,要是见到了,或者有机会,肯定是想伸把手,把这好人拉下水的……”

唐风说到这里,就把目光转向了宋泠月,神情之间,似乎有难言之隐,宋泠月也不是个傻子,他能这样,多半也是想到了这桩事情背后的人,看来这一次,还是免不了要跟夏夜清那个冤家打交道了。

宋泠月却故意不说破,还哼唧一声,装作撒娇的样子道:“说话就好好说话,突然来这么几句不清不楚的,我是个糊涂人,听不明白。”

唐风大笑几声,指了指她,“听明白也好,听不明白也罢,外头的风雨我可以替你拿个斗篷遮一遮,这里头的浑水我是不打算了,你只能自己解决。”

宋泠月看着外头地上落下的雨点,最初稀稀落落,渐渐变得密集起来,不多时,院子里凹的地方就汇集了一条小水沟,就好像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一样,起初不管不问,时间一长,就汇集成了灾祸。

“是得解决一下,不然这雨水汇多了,怕是要闹水灾,我这院子不大,要真的被雨水冲了,我这十几年的辛苦可就白费了,所以说,我这次要的不是遮风挡雨的斗篷,是一条彻底疏通雨水的管道,让他们再也汇集不起来。”

她话里话外说的都是雨水,唐风却是能听明白的,转身走到屋门口,看着渐渐下起来的大雨,借着这一丝清凉,感慨道:“说的是,斗篷嘛,就是一时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也是拦不住你的,算起来,夏夜清也是有福气。”

宋泠月眼神一跳,疑惑的看着唐风,“你都知道?”

唐风背着手,昂头抬了抬下巴,“说这么多干什么,看雨!”

宋氏工厂一夜之间被查封,还有税务下了通告,宋氏工厂偷税漏税,数额巨大,宋氏工厂想要被解封,只能等税务和工商查清楚账目和税务,司法也要查清楚工厂伤人的事情,这样一来,没个一年半载,事情就别想了干净。

宋泠月也知道这次是动了大阵仗,不杀够她的血本,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唐风纵然有工商的关系,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最多是不让再恶化下去,想要挽救,也已经是有心无力。

宋泠月坐在车子里,看着工厂门上大大的封条,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冬子还不知好歹的说道:“大小姐,东边那两个厂子也跟着被查封了,现在只有蓉城还没涉及到,不过蓉城那边出货都靠着这边,眼下也运转不开了。”

宋泠月倚在后座上,一只手在窗户上敲打着,心里盘算着宋氏如今还有多少产业可用,铺子的经营和工厂是分开的,这次没受连累,可是厂子一查封,布匹就只能从外头进,这样一来,成本高了不少,怕是衣服的销量也会受影响。

再退一步来讲,就算成本的问题不考虑,宋氏如今被查封,名声上对花想容也是有影响的,那些权贵家眷是最要脸面的,从前在花想容定制衣服,也是因为花想容的名气和衣服样式布料上乘,能撑他们的脸面,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人怕是会避之不及了。

“冬子,童先生跟着去了税务司,百货公司那边吉诚也脱不开身,唐风那边更不用说,要不是忠叔帮衬着,他这会儿也忙不开。”宋泠月垂着头低声说道。

冬子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这几天她看着不急不躁的,仿佛没事儿人一样,实际上心里还不定急成了什么样子,眼见着瘦了许多,脸都削尖了,想着这会儿她该是急需要帮助的。

“大小姐,之前我跟玉生一起共事,他可是比我还得力,我跟他私下也有往来,这些日子他可都闲着,不然我把他叫过来,我跟着童先生您能放心,玉生替我在您身边,太太和我家少爷也放心,您说呢?”

宋泠月嘴角弯了弯,冬子倒是机灵,反应也挺快,只是他未必能想的到深处的事情,又转而一想,借着他这层关系也好,不会显得她太刻意,就说道:“你说的办法也不错,玉生能文能武,也在我跟前待过,我是信得过,只不过,你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情他自己同意了就好,就不用他跟别人说了。”

冬子嘿嘿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大小姐放心,我又不是傻子,肯定会嘱咐他的。”

宋泠月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点头道:“嗯,那你把我送回家去,就快点儿去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处理,这里,就这个样子吧!”

冬子“嗯”了一声,快速调转车头,朝着宋府家里赶去,天上阴云密布,又是一场大雨倾盆而至。

京郊外围,那幢酷似从前宋家的宅子里,正上演着一出好戏,小雨躲在大雨里,看着一群彪形大汉把宋奔拉到大雨里,一顿拳脚踢打,宋江月在门口哭喊着让他们住手,那群人去置若罔闻,不但没有停止,反而破口大骂。

“你个老东西,欠了几百块的赌债,还有脸去赊账买白面儿,买不到就去抢,你胆子狗肥的,今天要是拿不出钱,我就打死你个老骨头。”

宋奔被摁在地上的雨水里,呛了好几口,弄得一脸都是泥污,却也顾不得还嘴辱骂,只一味的挣扎着要逃出这毒毒打,奈何他一把年纪,远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挣扎了几下,却又被拖回去,又是一通拳脚。

宋江月虽然恨宋奔的不争气,可到底是她的父亲,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返身回去拿了一根长竹竿子,对着那群人就轰了过去。

“你们滚开,别打我父亲,他已经这把年纪,禁不住你们这样打,要是打出人命,我就去报警察厅,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那群人听到这话,其中一人停了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头看着宋江月,恶狠狠的道:“你还有脸报警察厅?你父亲三番五次去我们那里赌,欠下一笔又一笔的赌资,这笔账还没算清楚,还又从手底下抢了好几包的白面儿,把你一家子卖了都还不起,你要去报,那就去啊!”

那人说着话,大眼珠子一瞪,还对着宋泠月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转身对着宋奔又是恶狠狠的一脚,这一下子,吓得宋江月手里的竹竿也掉了,缩在门框下,再也不敢出声了。

宋奔被打的皮开肉绽,满脸都是血,连带着身下的雨水都染红了,他已经急了眼,逃也逃不出去,眼看着这条老命要交代,挣扎之余却看到小雨躲在跟前,脑筋转了转,腾出一只手指向了小雨。

“她,我拿她抵钱,她还不到十三,正是个最好的年纪,你们把她拉走,卖到馆子里也好,卖给富人家也好,都能抵钱,再不然,拉回去给你们家老爷当小,别看她穿的破烂,模样周正的很,不信你们去看看。”

这番话一处,那些打人的立即停了手,为首的那个朝着雨水里啐了口唾沫,抬脚就朝小雨走过去,小雨见状,吓得腿都打起哆嗦,蜷缩在地上,不停地哭泣。

“就是这丫头?这瘦的一把骨头,我看未必有人肯买吧?”那人说着话,伸手就把小雨拉了出来,又拉到屋檐下,细细的打量。

“啊!放开我女儿!放开!”宋江月突然想疯了一样,见有人打小雨的主意,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把小雨搂在了怀里。

“这位大哥,我女儿还小,你们不能把她带走,我身子也有病,需要她照顾,不能带走她。”

那人皱了皱眉,一把推开宋江月,再次把小雨拉到跟前,伸手把小雨脸上的雨水和泥污擦干净,顿时眼睛一亮。

“啧啧啧,不错,这小丫头虽然瘦弱,可这模样,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这要是长开了,定是个赚钱的好货色,还送什么人家,直接卖到馆子里,做清倌儿做红倌儿,那定然是大把大把的票子赚。”

“对对对!”宋奔不挨打了,也从地上挣扎起来,走到避雨的地方,揉着一只被打肿的眼睛,附和道:“这丫头你们拉走抵了我的债,正好一举两得。”

“不行,谁敢把我女儿卖到馆子里,我跟她拼命!”宋江月红了眼,她这辈子已经过的够惨,也没想借着这个女儿翻身,但要把她女儿卖到馆子里做娼妓,她死都不能同意。

院子里闹腾的正厉害,院门却被人敲响了,一院子的人都跟着诧异,这大雨天,谁会来?

第四十章 另辟新路

门打开,袁太太和周姐穿着雨衣,又打着雨伞,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宋江月是认识袁太太的,见她这时候过来,心里又急又羞愤,急忙一瘸一拐的迎了上去。

“袁太太,您怎么冒着大雨过来了?”宋江月抿了抿凌乱的头发,防止被袁太太看到她的狼狈样子,低头小声说道。

袁太太笑了笑,知道宋江月心里不自在,也不看她,慢慢的脱下雨衣,又接过周姐递过来的干布擦了擦手,这才开了口。

“宋小姐,我是才从外头回来,路遇你家,听到里头吵闹,所以回家换了衣服赶过来。”

袁太太说着话,扫了周围的人一眼,搓了搓手,接着说道:“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这么多人,非要在大雨天来找人家孤儿寡母的麻烦吗?”

为首的男人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瞪了瞪眼睛,冲到袁太太跟前吼道:“你懂什么?要你一个外人管闲事,他们老头子欠了我们钱,这事儿你个外人管的了吗?”

袁太太并不惧怕,也不躲闪,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我是管不了,但是钱可以,你们不是要钱吗?这个好办,把孩子放了,有话跟我说。”

那人一听有钱拿,再看袁太太这周身的气势,穿着考究,珍珠首饰的,俨然像个官太太了,不像是诓他的,扭头对手下吩咐一声,放开了小雨。

“这位太太,既然你要管这家的闲事,那我是没意见,您能拿出多少钱来,要是都能给还了,那咱们就坐在一起说道说道。”

袁太太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没接他的话茬,只看着宋江月问道:“宋小姐,我是有心要管这件事情的,钱嘛,也由我来出,你觉得怎么样?”

宋江月眼神躲闪了一下,看向宋奔,后者在拼命对她使眼色,显然是同意的,再看小雨,那孩子已经被吓坏了,使劲儿往墙根儿里缩,眼睛都哭红了,这情景,由不得她不同意,可是这样一来,她又要欠袁太太的人情。

“袁太太,我们家的事情麻烦,你是好心,可是这人情我还不起,您的钱,我怕是更加还不起。”宋江月的人矮了半截,说话也都没了底气。

袁太太当然不是有意要来趟这趟浑水的,之所以来,一是因着唐风的拜托,二是看孩子可怜,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丫头被这帮人拖走卖了,但她既然来了,这事情就得办成。

想了想,就说道:“钱的事情好说,只要你同意了,我就把钱给他们,先打发了再说,也免得再生事,至于你我之间,你给我写个条子,将来有了再还,不着急。”

有袁太太这番话,宋江月感激涕零,却也更加自卑,同样是女人,她如此落魄,别人却能轻松解了她的围困,这世道,太不公平,但是这话她不能在这时候说出来,毕竟还有求于人。

“那就多谢袁太太费心了,等我手头宽裕了,一定第一个把钱还给您。”

袁太太点了点头,“有你这句话,事情就好办了。”又把目光转向为首的男人,招了招手,“你跟我们进来,我带着宋小姐和你,把这账目了了,你拿着钱,再给我签个收钱的条子,我们就两清了。”

那人不想袁太太竟然是这样明白的一个人,心里纵然有猫腻,也不敢再使了,只得点点头,跟着进了屋子。

不多一会儿,袁太太就拿着一张签了字的条子出了屋子,后头跟着宋江月和为首的男人,那男人拍着手里的厚厚一叠票子,笑的嘴都咧到了耳朵根,招呼了手底下的人一声,几个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宅子。

袁太太看着院子里的一团混乱,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宋江月,这个曾经貌美如花的姑娘,如今脸上却灌满了沧桑,也不忍苛责,只说了一句,“好了,雨停了收拾一下院子,好好的照顾孩子吧!”就带着周姐离开了。

宋江月目送袁太太离开,再看看自己这不成器的爹,还有不懂事的孩子,欲哭无泪,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有这样的报应。

袁太太回到家里,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又拿出账目和纸笔,把今天用出去的钱财一笔笔记在了账目里。

周姐在一边叠着试衣服,忿忿不平的道:“太太,要我说今天的事情不该管,这宋家这个老爹,也真是不成器,几百块钱,小半年的开销,说没就没了。”

袁太太记完账目放下笔,看着忙碌的周姐,说道:“是啊,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看来当初答应唐先生,也是办了桩错事,这宋家的这样行径,实在是耗费他的钱财,这样下去,有金山银山也供不起。”

周姐把衣服抱在怀里,作势要往外头走,嘴里还哼声道:“可不是,要我说,您就告诉唐先生,以后不要他再送钱了,也不要再管这家人,让他们就这么过下去算了。”

袁太太却摇了摇头,“这不行,管不管是唐先生的意思,不过,以后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得找唐先生好好谈谈了。”

周姐看她不听劝,心里为她觉得不值,跟这唐先生非亲非故,操这门子心做什么,真是不明白,哼唧了一声,扭头抱着衣服气呼呼的走了。

奔跑周折了一个多月,宋氏工厂是彻底无法解封了,唐风都跑到了总统府上,也没起到什么作用,毕竟唐氏和宋氏不过是商人,不牵扯到官家就什么都好说,一旦牵扯上,有关系也不好使。

晚上回到宋府,宋泠月正在家里和清宁一起研究新的绣花样,见唐风回来,宋泠月放下手里的样板,起身迎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回来?”又闻到唐风身上的酒气,皱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嫌弃的道:“中午又去喝酒了?晚饭又没吃?”

唐风挥了挥胳膊,想要挥走一些酒气,却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就嘿嘿笑着说,“这不是钟部长宴请吗?我又不能不去,多少喝了几杯。”

宋泠月知道他肯定又去请钟部长帮忙了,结果肯定不如人意,所以他才会扯谎,也不揭穿他,让管家给他准备晚饭,又动手给他倒了杯茶,等他在沙发一侧坐下,伸手把茶杯递了过去。

“其实我想了,这次工厂查封,跟我平时的管理疏漏也有关系,童先生哪里都好,就是这个节省的毛病改不了,偷税漏税也不是没有过,这把柄被人结结实实的握在了手里,加上海关那几次行方便,也被翻了出来,我又不能说是托了关系,这苦果也得自己咽了,两处加起来,是笔巨款。”宋泠月说道。

唐风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看着她反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放弃工厂。”宋泠月语气很平静的回答了他一句,好像这个结果,早已经被她接受了一样。

其实她私下里已经想清楚了,工人的工资已经支付齐,死伤工人的抚恤金也都给了,再把货商的货款都结了,税务和罚款都补齐,估计还有一笔富余,再拿这些钱去乡下买些农田和房屋,种些瓜果,经营粮食,也是个好开端,另外,她也想好了出路。

唐风听完她的话,没有说什么,近来京都不太平,越来越多的日本人和英国涌入京都,明里暗里抢占了不少生意,宋氏如果继续经营,树大招风,怕是迟早也会被盯上,到那一日,局面会比现在更加难办。

宋泠月看他不说话,只一味的转着手边的杯子,就推了推他,说道:“其实你不用再费心思了,工厂的经营早已经让人眼热,巴不得有这一天,要是总这么闹下去,这厂子不但经营费心,也没有利润可图了,既然这样,索性关了。”

唐风无奈的放下了杯子,“你这是在给我宽心吗?如果厂子真的关了,海外的生意怎么办?空有一个贸易公司,却没有货出去吗?”

宋泠月没有回答他的话,只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唐风起初不解,伸手推了推她的脑门子,没好气的道:“傻笑什么笑,已经火烧眉毛了,有话快说。”

“那好吧!”宋泠月叹了口气,环抱住手臂,故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悟性太差,还是我来教教你吧!我是这样想的,京都做生意的虽然多,可是有海外路子的,还有海关这层关系的,算起来只有我们一家,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只做经营,不做生产,是这个意思吗?”唐风总算明白了她的打算。

宋泠月点了点头,“你总算想到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干脆的放弃工厂,那可是我的心血,既然有人眼红工厂,那我干脆不做这劳心劳力的产出,只做贸易经营商,赚差价,这条路开辟出来,我们在京都就是独占头鳌。”

“这办法不错啊!”唐风赞许道,就差开口叫好了,真是看不出来,这丫头的心思现在是越来越活络了。

当初她经营精梳棉和混纺生意的时候,在京都也算是头一份,那时候钱容易赚,但现在这块生意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的确是越来越难,这时候放弃纺织品,转做海外贸易,又是拔了另一处头筹,她可真是算准了啊!

想到此,唐风却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不由得多看了宋泠月两眼,她看上去很是平静,一副有把握的样子,难道另一件事情,也是她算准了的?

第四十一章 听者有心

宋泠月的心思,唐风如今是越来越琢磨不透,越来越看不懂她了,她已经由当初那个莽撞,处处需要人帮助的小姑娘,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大女人了,她已经不需要他,也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了。

夜深人静,唐风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只好起身穿衣服出了卧室,打算去楼下转转。

不想才下楼梯,就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唐风以为是宋泠月,心跳不由得加快了,那人也听到了唐风的动静,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原来是清宁,唐风紧张的心情瞬间平息下来,走过去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

“清宁,你怎么也没睡?是屋子里太热了?还是外头的虫鸣声太吵了?”唐风开口问道。

清宁摸到桌上的茶具,给唐风倒了一杯茶递过去,笑着说道:“都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情,一来二去,也就睡不着了。”

唐风道了谢,接过茶喝了一口,才又说道:“过去的事情想太多,是会扰人,既然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要去想了。”

清宁笑看了唐风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低声说道:“风哥不也是辗转难眠?还是说,因为小月的事情睡不着了?”

唐风的心事被看穿,尴尬的笑笑,又叹了口气,说道:“小月现在是越来越让我看不懂了,不过,我觉得我是想多了,她现在的想法,已经连我都及不上了。”

清宁没有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就随口说道:“是啊!昨天小月还跟干妈打听乡村里田地的事情,说是打算购买一些田地,打算大量种植粮食和瓜果蔬菜,还说要收购一些经营粮食的商铺,准备经营粮食生意,我以为她是心灰意冷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唐风自然是想不到,就问道:“她怎么说?”

“她说最近京都和周边省城的日本人越来越多,他们还大量的收购米面工厂和商铺,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被他们垄断了粮食行业,一旦提高粮价,我们的老百姓饮食都成了问题,所以,她也打算从这方面下手,从源头和销售两方面入手,遏制住他们涨价。”

唐风沉思着点点头,苦笑一声道:“原来她还有这样的心思,果然了,夏家现在大量收购面粉工厂,也是为了阻止日本人垄断米面生意,她也想到了这一层,果然是天生的一对。”

清宁没有听清他的话,探了探身,疑惑道:“风哥说什么?和谁是一对?”

唐风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我是说,我得让冬子开车送我去船厂了,凌晨四点钟,有船要试水,现在已经凌晨两点钟,我得提前过去。”

清宁站起身来,想要叫人进来帮他换衣服,唐风却制止了她,嘱咐她趁着时间还早,再上去休息一会儿,他自己拍拍身上的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宋府,如今他已经没有必要再站在宋泠月背后,他可以专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宋泠月也一样,她自己的路,还是要靠她自己走下去。

一大清早,董丽娜气呼呼的走出了民政部门,手里的文件当纸扇子,扇的呼呼作响,扭着腰上了外头的车子,慕雪正在车里头等她。

“怎么样了?严公馆可以归到你的名下吗?”慕雪问她。

董丽娜把手里的一叠文件都摊开给慕雪看,“你看看,这结婚的文书都在里头,可是这里头办事的人说了,没有房子的证明,也没有房主的声明,这房子不能直接给我,更气人的是,严熠居然背着我还在外头买了宅子。”

慕雪挺了挺腰身,打起了几分精神,一张张看着文件,嘴里问道:“那办事人员有没有告诉你,严熠买的宅子在什么地方?现在谁在住着?”

董丽娜想了想,从手袋里摸出一张小纸条,皱着眉道:“倒是给了一个地址,只是里头住着什么人,他们是不知道的,这个人还说,前几天也有人来这里办这样的事情,也问了这个宅子。”

慕雪手上的动作停住了,转头盯着她问道:“问宅子的是谁?”

董丽娜摇了摇头,“这个他们也没说,说是要保护人家的,什么不,要我看,就是嫌我给的钱少。”

慕雪嗤笑一声,漂亮的脸蛋上隐隐起了怒气,“你个蠢货,这还用想吗?跟你争公司的是谁,争宅子的八成也是她。”

“啊?”董丽娜瞪大了眼睛,气的鼻翼都忽闪忽闪起来,“她凭什么?她跟严熠非亲非故,这个死男人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给这个女人,他把我置于何地?”

慕雪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着她,没好气的说道:“你说他把你置于何地?你除了没跟他发离婚公告,别的跟离婚有区别吗?要是换了我,这点子东西,我才不看在眼里。”

董丽娜被她的目光吓住了,收了性子,撅着嘴轻声的嘀咕,“我能跟您比吗?要是换做从前,我也可以放过的,可是现在,我们董家不必从前了。”

慕雪懒得跟她再废话,伸手猛拍了拍前头司机的座位,“给我开车,送我回慕公馆。”

司机应了一声,启动了车子,缓缓离开了民政部门口,董丽娜见状,以为慕雪不想帮她了,又急忙开始讨好。

“慕大小姐,别掉头就走啊!我这事情还没问清楚呢!你这要是走了,我可怎么去查这宅子?”

慕雪抱着手臂,看也不看她,懒懒的说道:“你没看那个地址是京都外头的吗?那么远的地方,我这样身份的怎么可能说去就去,怎么也要找人查一查,否则出了事情,你承担的起吗?”

董丽娜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只好讪讪的闭了嘴,在慕雪面前,她这个董府大小姐,也不得不缩着脖子。

宋奔自上次的事情后,收敛了几天,可是烟瘾的发作实在是难受,无奈之下,只能拿了家里剩下的一袋米,去换了一点过瘾的东西,解了瘾总算清醒过来,却又觉得没脸回家,只好在大街上转悠。

大热天转悠半晌,宋奔渴的厉害,就想寻个茶铺子解解渴,磨磨蹭蹭转悠到老城楼下,正有人搭了茶铺子,宋奔买了一碗凉茶,寻了个凉快的地方,有滋有味儿的喝起来。

城楼底下宽阔,围坐了不少的人,有做小买卖的,也有做活累了来这里乘凉的,人一多,少不得就要说闲话。

有一个人就说了,“西边王大老爷家有个傻儿子,今年长到二十岁,虽然家财万贯,可是竟连个说亲的都没有,这王大老爷十来个孩子,可就这么一个儿子,眼看着王大老爷六十多岁的人了,儿子还没成家,急出了一身病啊!”

另一个就接话了,说道:“可不是,王大老爷最近撒了口风出来,谁要是能给他家说一门亲事,他就打赏一千块,不拘对方什么人家,只要是胳膊腿齐全,能传宗接代就好。”

卖茶的听到这话,心下好奇,就跟着问了一句,“这王大老爷是有名的富户,这要是娶一门亲事,得给女家多少彩礼钱?”

头一个说话的人就道:“这我也问了,说要是模样好的,除了给女家一万块,其余的铺盖、衣服、首饰,该有的一样也不少,要是将来能给王家生个一男半女,王家再送两间铺面。”

说着话,那人还一手拍了拍大腿,恨恨的说,“可惜了我没能生个闺女,不然这好事儿怎么也不能让给别人。”

其余几个就摇了摇头,嘲笑他道:“你这是想钱想疯了,王大老爷家虽富裕,可他儿子是个傻子,五大三粗的个子,行为举止却像个孩子,这要是把闺女嫁过去,下半辈子净是做贴身丫鬟了。”

那人哼了一声,还嘴道:“当丫鬟也值了啊!你们也不想想,王大老爷就这一个儿子,将来王大老爷夫妇没了,这诺大的家业不就成了这傻儿子的,傻儿子不顶用,可不就成了嫁过去的媳妇的,谁家能有这好福气。”

其他人听了这话,琢磨了一下,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即便这话有礼,谁家也不会正好就有个闺女合适嫁过去啊,一众人唏嘘了一阵,便悻悻作罢,改了别的话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奔坐在一旁,把几个人的话听得清楚,尤其是那人话里说的一万块钱,像个沉甸甸的石头一样,正好压在他心里头,压的他浑身难受,必得要拿了这一万块,才能喘口气似的。

心里想着,嘴上就由不得问了那人一句,“这位先生,我敢问一句,这要是给说亲说成了,有没有谢媒礼呢?”

那人看了宋奔一眼,见他是个眼生的,就问道:“您怎么称呼,我怎么在这附近没见过您呢?”

宋奔仰头喝完最后一口茶,用一袖子抹了抹嘴,放下茶碗,两手抱住膝盖,身子往前佝偻着,嘿嘿笑着说,“我姓宋,住的这里远,今天是闲逛到了这边儿,刚才听您说有人求亲,我倒是认识个合适的闺女,就想多问一句。”

第四十二章 金钱至上

宋奔在城楼底下跟别人聊了半晌,茶都喝了四五碗,终于问清了王大老爷家里儿子娶亲的事情,也问清楚了地址,生怕这消息被别人知道了,叫了一辆人力车,喜滋滋的奔回了家。

才进大门,宋奔就听到宋江月在厨房里摔碗敲盆,原来是她要做午饭,却发现家里唯一的一袋米不见了,质问了小雨几句,小雨说不上来,宋江月就气急败坏,把小雨打骂了一顿,又无计可施,就在厨房里摔东西发泄。

“老的老,少的少,没有一个省心的,这日子干脆就别过了,都饿死算了。”宋江月摔完最后一个碗,拿起拐杖想把灶上的锅也敲坏,扭头看到宋奔进了院子,就一瘸一拐的出了厨房。

“爸,最后一袋米你也拿去卖了吗?你还有没有良心,要把我们都饿死吗?这些日子靠别人接济过日子,还不够丢人吗?你还要厚脸皮到什么地步?”

宋奔瞪了瞪眼睛,“死丫头,现在连你老子都骂了是吗?还有脸说我,你看看你,成天不工作,你要是有本事,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

宋江月恼羞成怒,却又不能真的对着自己的亲爹发作,转头看到小雨在一旁站着,畏畏缩缩的样子,越看越来气,扬起手里的拐杖,朝小雨摔打过去。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下贱坯子,生下来你亲生父亲都不要你,拖累我十几年,让我尝尽了这世上的苦,我打死你,打死你我也解脱了。”

宋江月打的一下比一下狠,那样子根本不像是一个母亲,披头散发,活像一个发了狂的夜叉,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小雨挨这种毒打已经如同家常便饭,她也学会了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跪趴在地上,虽然疼痛不减,但至少不会被打到后脑勺送命,她也不求饶,因为越是求饶挨打的时间越长,只能闷不做声的挨着一下又一下。

宋奔眼看小雨被打的都趴在了地上,生怕他即将到手的钱财再泡了汤,急忙上去拦住了宋江月。

“行了江月,别打了,这次都是我的错,她好歹是你的女儿,把她打死了,你将来老了怎么办?”宋奔为着钱财顺利,也想当一回好人。

宋江月总算住了手,私心里讲,她也怕小雨伤的严重,不但要花钱看,未来一段日子也没人在家里做活,洗洗涮涮的都要落到她自己身上,她可受不了。

宋奔看她停了手,搓着手笑了几声,指了指屋子里,小声嘀咕着说,“闺女,有件事我要跟你商量商量,这件事要是成了,咱们下半辈子可就不愁吃喝了。”

宋江月也不去看地上的小雨,抿了抿散乱下来的头发,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非要进屋子里,屋子里又脏又潮,我待的都起湿疹了。”

宋奔一想客厅地上那一层黑泥,还有脏的变了色的破沙发,也觉得糟心,就拉着宋江月走远了几步,觉着小雨听不到了,才把他在城门楼下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说给了宋江月,最后还刻意提醒她,有一万块的礼钱。

宋江月正愁着没处弄钱买米下锅,这一万块钱要是能到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可是转头看看小雨的样子,她又有些担心。

“小雨这瘦骨嶙峋,看上去就是个没长成的孩子,人家能要她吗?”

宋奔想了想,一拍胸脯,十分笃定的道:“放心,这个交给我,大不了先给人家做童养媳,养上一两年再成婚,这年头,这种事情多的是,那王大老爷也是个土富豪,这事情肯定能答应。”

又生怕宋江月会反悔,手肘推了推她,添油加醋的说道:“这王大老爷都六十多了,身体又不好,指不定小雨嫁过去没几年,他就一命呜呼了,这偌大的家业,将来还不都是小雨的,是小雨的,也就是你我的,将来咱们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是宋江月毕生的梦想,她苦苦追寻了小半辈子,临了却过着这样穷困潦倒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而这一切,都是严熠造成的,既然他给不了她想要的日子,那就让他的女儿来偿还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把小雨送过去,也算给她找个好人家,下半辈子她有个依靠,我们也算是解脱了。”

宋江月狠下了心肠,跟钱相比,亲情算得了什么,小雨嫁过去,她和宋奔能得到丰厚的礼钱,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金银首饰,等小雨将来生下孩子,还能得到铺子,铺子可是会生钱的。

这王大老爷活不了多久,宋奔这岁数,也没多少年可活,也或者那天一个不顺,他就先去地府报到了,到那个时候,这一切都是她的,她的后半辈子,就再也不用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宋奔听她松了口,更是喜不自胜,他已经顾不上去想外孙女嫁的是个傻子,也顾不得考虑她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如今他和宋江月一样,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钱更重要。

“小雨啊,小雨,来来来,起来,你看看你妈下的狠手,怎么能这么打孩子呢?”宋奔头一次变得慈祥起来,笑容让脸上的褶子都加深了。

小雨听他的语气变得这样温和,反而不习惯,吓得不停地往后缩,还紧紧的捂着头,生怕他的巴掌再没头没脑的落下来,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

宋奔见她这样,反而不乐意起来,站在离她尺远的地方,背着手哼声道:“我可都是为了给你找一条出路,你别不识抬举,听我的,起来洗洗脸,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等一下有人来咱们家,你给我好好表现。”

小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肯动,宋奔急了,叫上宋江月,两个人一起,连拖带拽的把小雨弄进了屋子里。

唐府,唐风这一个多月来,头一次回自己家里休息,唐氏庄园虽然收拾好了,他却懒得搬过去,安置了几个佣人住进去,每天打扫打扫,也能增添一丝人气儿。

忠叔打开屋门,把他迎了进去,又接过他脱下来的外衣,跟在后头说道:“少爷,这些日子您没回来,有不少人来过电话,我照着您之前的吩咐,但凡说不着急的,我都写了条子,留下了回电的号码。”

唐风“嗯”了一声,坐到沙发上斜靠着,一手揉着隐隐做疼的太阳穴,闷闷的说道:“把条子拿来我看看,再让厨房给我做一碗面,晚饭没吃。”

忠叔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他忙了一天却还没吃饭,顿时心疼起来,急忙忙的把条子拿来给他,趁着他看着的功夫,亲自去了厨房给他做面,唐风的口味,他是最清楚的。

十几分钟的功夫,忠叔就端着一碗鸡蛋面再次来了客厅,唐风已经看完了条子,看到他进来,接过他手里的面,一手拿筷子挑了挑,让面凉一凉,另一手指着条子,问道:“忠叔,这上头有三个电话是一位姓袁的太太打来的,她说了什么事情,是要我送钱过去吗?”

忠叔凑过去看了一眼,想了想,脑子里有了印象,就说道:“这位袁太太倒没说送钱的事情,只说有事情找您,我说您这几天在外头忙,她也没说什么事情,就挂了电话,我想着该是不着急的,就记在了条子上。”

唐风点了点头,看着忠叔道:“那估计事情不急,现在太晚了,等明天早上我给她回电话,对了,时候不早,您早点儿休息,我吃完也就睡了。”

忠叔却说不急,等他吃完收拾好再说,唐风知道忠叔的脾气,他不睡,忠叔是不肯先去睡的,也就不勉强他,只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面吃到一半,电话房里传来了急促的铃声,忠叔“咦”了一声,正想去接,唐风却预感到什么一样,拦下忠叔,他自己撂下筷子跑去了电话房。

“喂,这里是唐府,请问您是哪位?”唐风接起电话道。

电话那头先是一个略微憨厚的女声,是周姐,她听出了唐风的声音,没等说话就把电话给了袁太太。

“喂,唐先生吗?我是袁太太,实在是事情紧急,不得不这时候打扰。”袁太太语气很急,还带着一丝歉意。

唐风并不介意,直接问道:“袁太太,应该是我抱歉才对,有什么事情您直说吧?是那家人出了事情吗?”

袁太太喘了几口粗气,似乎疲劳过度的样子,说道:“是的,这次是出了大事情,我白天打过一次电话,可是没有人接,只好等到现在,虽然已经来不及了,但总得要告诉您一声,那家的孩子小雨,被宋江月和孩子的外公给卖了。”

“卖了?”唐风以为听错了,把耳朵贴近话筒,又问了一遍,“什么叫卖了?小雨不是宋江月的女儿吗?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能卖了呢?

第四十三章 软硬兼施

唐风带着一肚子疑惑赶到京郊,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这次他没有麻烦袁太太,怕给她招惹来后患,反正冬子认得路,直接驱车去了宋江月住的宅子。

两个人一下车,就见宋江月家的大门敞开着,院子里传来哭声和叫骂声,唐风紧走两步来到院子里,一个穿着长袍马褂的老头子拄着一根拐杖,正背对大门站着,指挥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拉扯小雨,小雨拼命挣扎着不肯往外走,后头宋奔跺着脚的骂,宋江月冷眼站在屋门口,不帮忙也不说话。

“快把人给我带走,这都什么时候了,误了时辰可不好。”那老头子不耐烦的杵了杵拐杖。

宋奔连忙凑过去,带着讨好的笑脸道:“王大老爷,这孩子小,不懂事儿,您多包涵,但是您放心,这礼钱都收了,她就是您家里的人,随您处置。”

王大老爷鼻息里发出一声冷哼,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子,扭头就要往外走,却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人,顿时不满起来。

“我说宋家的,你们这是还找了两个帮手啊?怎么,收了钱不打算放人?”

宋奔一愣,看唐风和冬子十分陌生,八成是来看热闹的,就上前驱赶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家嫁闺女吗?走走走,别耽误事儿。”

唐风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几步,高大的身子挡在宋奔面前,居高临下的道:“见过嫁闺女的,这样嫁闺女的,还是头一次见,这不是嫁,倒是跟买卖差不多。”

“嘿!”宋奔一拍大腿,“你浑说什么?这是我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唐风懒得跟他废话,扭头冲冬子使个眼色,冬子会意,卷起袖子上前,一拳一个,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王大老爷带来的家丁,把小雨抢了过来,拉扯着躲到了唐风身后,小雨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但凭直觉,她知道这两个人是来救她的。

宋江月虽然没有好运气,却生就的一副好眼光,一眼就看出唐风不一般,穿着讲究,说话有底气,还带着身手这样好的手下,定然非富即贵,不明白他们来这里的意图,索性就冷眼旁观。

王大老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见冬子出手不凡,他带的几个家丁明显不是对手,索性不来横的,把家丁叫到身手,他慢悠悠的踱步到唐风跟前,打量他一眼,握着拐杖拱了拱手。

“这位小哥,不知道跟宋家是什么关系?今天是我王家迎接新媳妇过门的日子,您带人来这里搅和,恐怕不合适吧?”

唐风笑了笑,背着手打量了一眼院子,凌乱不堪,又看了看小雨,根本就是个瘦弱的孩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娶亲的,就开口说道:“王大老爷是吧?既然说是娶亲,我倒是想问问,这么小的孩子,是嫁人的年纪吗?她又同意吗?”

身后的小雨在这时候壮着胆子上前说了一句,“我不同意,是我外公和妈妈要把我卖给王大老爷家做童养媳,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宋奔见状,恶狠狠的瞪了小雨一眼,作势要上前打她,“你个小丫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手还没伸到小雨脸前,就被唐风给拦下了,胳膊稍一用力向后推,就把宋奔推了个趔趄,冷眼瞧着他道:“宋先生,您这点儿力气,还是抽烟的时候用吧,现在还是留着力气把话说清楚。”

宋奔一听唐风叫他宋先生,显然是认识他的,可是他并不记得见过这号人物,嘴里啧了一声,拍了拍身上不整齐的衣服,背着手围着唐风打量起来。

“你认识我?可我并没有见过你这号人物,你倒是说说,是谁让你来这里捣乱的?”

唐风不想跟这个无赖浪费太多的时间,索性不再理他,只朝着王大老爷说道:“王大老爷,明人不说暗话,今天这姑娘您是带不走了,至于其他的,钱和物,您可以随便选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王大老爷不怒反笑,双手扶着拐杖,原地挪了挪脚步,又眯着眼睛看向唐风,目光里隐隐透出一丝狠意,“我刚才的话,说的已经很客气了,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今天这人,我非带走不可,否则的话,你们就都别走。”

唐风无视他话里的威胁,只说道:“王大老爷既然要说狠话,那我也说一句,现在不是前朝了,您怕是还活在那时候没回过味儿来,现在的亲属法有明确的规定,女子十六岁才可以结婚,并且禁止买卖妇女儿童,否则可是要坐牢的。”

王大老爷眼珠子转了转,他是个商人,一贯做的也是老一辈传承下来的买卖,娶妻纳妾也是老一辈的传统,京郊这地方虽说不至于山高皇帝远,可到底比不了京都,现在推行的什么法一类,他向来也不关心,唐风说的这一席话,他一时有些吃不准。

他这一犹豫,就被唐风给拿住了,后者气势更足,继续说道:“我也知道,王大老爷这岁数,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可是这几年的风向已经不一样了,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您要是喜欢娶个几房姨太太,年龄附和,没人管得着,可是把这么小的姑娘买回家里当童养媳,那就是拐卖。”

王大老爷听他说的一板一眼,拐卖、坐牢这些字眼,对他来说那可是要命的,王家现在人丁不足,他要是为这个坐了牢,那这一摊子生意可就别想做了。

唐风来之前也是详细问过袁太太,也算是做足了功课,知道这个王大老爷家里的状况,就是个老一辈的生意人,并非是个恶人,只是行事作风很传统,跟他硬对硬未必容易,但要捏住他的软肋,那这件事就好办了。

“王大老爷,您怕是不想坐牢的,且现在的牢房可跟从前不一样,不是您花点儿钱财就能打发的,另一方面,您家里的粮食生意,恐怕也经不起几次波折,毕竟现在竞争很大,稍不注意,可就被同行给吞了,您可不要顾此失彼。”

“这…这…这”王大老爷却步了,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才想着赶紧给儿子娶个新娘子,早早的生了下一代,他的生意也有了接班人,可唐风这番话一出,他有些后怕了。

唐风知道拿住了王大老爷的痛处,但是也不能把人逼急了,笑了笑,对王大老爷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大老爷,我们借一步说话?”

王大老爷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家丁,有这么多人在,谅他也不敢动手,清了清嗓子,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昂首挺胸跟着唐风走远了几步。

两人一直走到宅子外头的拐角处,唐风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矮他多半头的王大老爷,低声说道:“王大老爷,我说句实在话,您这样的身家,没必要找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回去当童养媳,于理于法都不和,更没必要涉险。”

“再说了,这孩子您带回去,最起码要养上个两三年,这么久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您细想想,这中间有个万一,您就可能人财两空,这恐怕不换算吧?”

王大老爷攥紧了拐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琢磨着唐风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可是他也有他的难处,嘴里“嘶”了一声道:“小哥,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考虑过,可是我这儿子他,他脑子不好使,肯嫁给他的不多啊!我找了两三年,就这么个愿意的。”

唐风咳了一声,半弯下腰,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说道:“老兄,眼光何不放长远些?京都那么大,只有这周围有合适的姑娘吗?依我看,去京都最南边找一个家世一般的,到您家里好好教养一番,总能主事,将来您不在了,她娘家里的也远,不久少了一层后顾之忧吗?”

王大老爷听了这番话,顿时眼睛一亮,“哎!你这话说的有道理,找个远点儿的,懂事的,不但我少费心,也可以跟她娘家少来往,这对我的儿子可是大大的有利啊!”

“对了老哥,就是这个意思。”唐风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给他使了个眼色。

王大老爷犹豫了一瞬,继而点了点头,“好,小老弟你这软硬兼施,我是老了,斗不过你,这孩子,你带回去,不过……”

唐风猜着他还有后话,不等他说完,伸手就握住了他的两根手指,攥了攥,压低声音道:“老兄,我也是生意人,不会让您吃亏的,放心。”

王大老爷这才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好好好,年轻人,你说了算。”

回到院子里,王大老爷也不跟宋奔废话,二话不说,揣好唐风给的中央银行的支票,又出气似的在院子里啐了口唾沫,带上家丁离开了宋家,留下宋奔和宋江月大眼瞪小眼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唐风冷眼瞧着两人,一个好好地姑娘,一万块钱就干脆的给卖了,可真是“好亲人”,今天卖不成,但孩子要是继续留在这里,迟早还有第二次,要是等她长大成人,说不定下场会更惨,他今天势必要把孩子带走了。

“王大老爷跟我商量好了,这孩子转卖给我了,从今以后给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第四十四章 请你离开

唐风虽然糊弄走了王大老爷,却也没那么容易把人带走,宋奔和宋江月与王大老爷不同,他们既贪钱,也不讲道理,眼见着如意算盘打空,小雨也要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带走,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别以为你有个能打的手下,就可以把孩子抢走,你也说了,现在可是的,你可别知法犯法。”宋奔仗着这是自己家里,故意挺直了腰板说道。

唐风好笑的看着他,不急不缓的说道:“宋先生,你怕是忘了你从前做下的事情了吧?知法犯法,好啊!我是京都唐氏船厂的老板,你尽管去警察厅告我,我倒要看看,知法犯法的人是谁。”

宋江月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几两重,耍无赖或许还行,可要是说动脑子的话,他远远不是对手,更何况是针对一个生意人,这时候她要再不开口,那可就是真的吃亏了。

“唐氏船厂的老板,唐老板?虽然我没听过这号人物,不过,就算是当今的大总统来,也得讲一个理字,青天白日就想从人家里把孩子带走,你以为你是谁?”

唐风虽然是第一次见宋江月,但从宋泠月口中也知道过她,这是个唯利是图,不择手段的女人,而且从前在宋府待过,跟着宋泠月读过书,耍起嘴皮子,也不是一般的厉害,他不能大意。

“宋小姐,跟我来这一套没有用的,我要是被你三言两语就吓跑了,也不会大老远来这一趟,既然来了,就肯定要有个结果。”

宋江月忍不住笑了,她这一笑,倒是真的跟宋泠月有几分像,如果不是她满布沧桑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怨气,唐风几乎都要心软了。

宋江月今天难得梳洗打扮了一回,花白的头发也染黑了,还穿了件像样的蓝色条纹棉布旗袍,这让她有底气走到唐风跟前,并昂起头直视他。

“唐老板,你想要的结果,未必能让你满意,女儿是我的,我要怎么对她是我的权利,你没有资格来干涉,我想要把她卖了换钱也好,把她扔了饿死在大街上也好,那都是我做母亲的权利。”

唐风有一瞬间的犹豫,他并不想咄咄逼人的对付一个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和宋泠月是血亲,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相像,可他若是不狠心,宋泠月的托付就白费了,他更加不想让她难过。

“你错了,如果你是个合格的母亲,我自然没资格干预,可你不是,一个把女儿当做物品买卖的人,不配做她的母亲。”

说着话,不等宋江月开口,伸手掏出了支票簿,边低头写边问道:“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说吧,想要多少,只要在合理范围内,我可以开给你。”

宋江月被他这句话说得脸上一烫,她的确是想要钱,可是被这样一个男人无情的直说出来,她觉得她那唯一的一丝尊严,被这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踩在地上,无情的碾压。

“有钱了不起吗?”宋江月似乎受了刺激,发疯一样的吼起来,“你们这些有钱人,仗着几个臭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玩弄女人,风花雪月,还有什么是你们不会做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屈服吗?我不,我偏不。”

唐风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不想这样逼迫她,但是相比宋江月,他更想帮助宋泠月,快速的写完了支票,撕下来丢给了一旁等的眼都发亮的宋奔,这个贪财的老无赖,对付他的女儿恐怕是极有办法的。

“有钱就是可以为所欲为,你不知道吗?”又转而对宋奔道:“宋先生,这一万块,加上王大老爷那一万块,足够你醉生梦死一两年了,你不想错过这好机会吧?”

宋奔当然不想错过,王大老爷那一万块,足够让他把良心抛之脑后,唐风的这一万块,自然也足够把尊严和亲情抛之脑后,什么都比不上那一口白烟儿,什么都比不上饭馆子里的好酒好菜,还有戏园子里的妙音小曲儿,他可是好久都没享受过这种大老爷的待遇了,他太想念了,临死之前还能这么享受一番,死也值了。

“江月,你就让他把孩子带走吧!两万块,我们有两万快,我会给你一笔,你好好收拾收拾,剩下的我自己拿着,我们可以好好过一段清闲日子了。”宋奔揣起支票,自发的拦住了宋江月,谁也不能挡了他的财路。

宋江月恨的咬牙切齿,怒目看向宋奔,“你总算说了句实话,这么多年你都不舍得离开我们,你为的就是这一天吧?年轻的时候卖女儿,老了卖孙女,为了你所谓的荣华富贵,你到底还有几分良心?”

宋奔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向后躲了一下,讪讪笑道:“闺女,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一家人?”宋江月面目狰狞,仰头发出一阵凄惨的笑,又猛地伸手指向唐风,“你们这些富家公子,随意玩弄别人的感情,又不负责任,我能有今天,我的女儿有今天,都是你们这些人造的孽,现在又来做救世主,你们会遭报应的。”

唐风看她的状态,显然是疯癫了,这么耗下去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麻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戳穿了宋江月的嘴脸。

“宋小姐,你能有今天,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并非没有学好的机会,是你自己放弃的,你害人害己,这报应是给你的,如果你还有为人母的最后一丝良心,就放过你的女儿,拿着这笔钱,省吃俭用还能供你到老,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小雨到底是个孩子,平日里挨打多了,看到宋江月发火就吓得缩成一团,现在宋江月这样,她更加恐惧不安,躲在冬子身后,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惧意。

“哈哈哈哈!这是我的女儿,我生的女儿,居然这样惧怕我,在她眼里我不是一个母亲,我是比狮子老虎还要凶猛的野兽,哈哈哈哈,严熠,你的女儿,果然是你的女儿,哈哈哈哈!”

宋江月已经陷入疯狂的状态,唐风跟她也已经无话可说,宋奔是不会阻拦的,只顾着沉浸在获得巨款的喜悦里,转身对冬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抱起小雨,离开宅子上了停在外头的车子。

等宋江月清醒过后追出来,唐风的车子已经绝尘而去,她一瘸一拐的追了几十米,就再也看不到车子的影子,朝着车子的方向嘶吼几声作发泄,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她这一生都是如此,想要的,拼尽全力也追不到。

打起精神返回到家里,宋奔已经出去了,不用问,肯定是心急火燎的拿着支票去银行兑现了,她这个父亲,但凡有钱,绝不能让钱在银行里躺着,想方设法都要花掉。

“走了干净,走了干净!”宋江月自言自语的吼了两声,又柱起拐杖,一瘸一拐的开始收拾院子,小雨走了,这日子还是要过的,她虽然恨,但脑子还没糊涂。

收拾完外头的东西正要回屋,就听到外头又响起汽车的声音,宋江月一个激灵,难道是他们后悔了,又把小雨送了回来,急忙摸到拐杖,一瘸一拐的朝外头走去,想要看个究竟。

不等她走到大门口,外头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前头的是一个穿着艳红色旗袍,脚上踩着黑色高跟鞋的女人,腕子上挎着一个新式的手袋,妆容精致,头发挽起来,俨然是个富家太太,模样虽然漂亮,只是眉眼间透着算计的样子,看起来就不好惹,后头跟着一个穿裤褂的男人,看样子是司机。

“喂,你是这家里的佣人吗?这家的主人呢?你把她叫出来,就说严太太来了,有话要问。”

董丽娜本以为严熠在外头这所宅子是个金屋藏娇的所在,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一个半老婆子,穿着土气不说,还一瘸一拐的,竟然是个残废,嫌恶的捏了捏鼻子,挑眉看着宋江月。

宋江月一听来人自称严太太,登时愣在了原地,再仔细打量一眼,顿时认出了董丽娜,可不是,这个富家太太就是严熠当年娶的妻子,董家的大小姐。

虽然两人没有直接见过面,可当初宋江月急切的想要进严家的门,是偷偷打听过这个严太太的,自然也偷偷见过她的样子,只是时隔多年,她几乎要想不起来了,没想到她已经落魄成这样,严熠的太太却依旧这样风光。

“严太太?什么严太太,我没听说过,这里是宋家的宅子,我就是这里的主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宋江月爱爱答不理的说道。

“你?”董丽娜嗤笑一声,似乎有些不信,“你是这里的主人?那你叫什么名字?”

宋江月防备的看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这里不欢迎外人,请你离开。”

董丽娜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几步走到宋江月跟前,染着红色指甲的手突然捏住了宋江月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她来。

“你说这是宋家的宅子,你姓宋?你是严熠当年在外头养的那个女人,宋江月?”

第四十五章 梦寐以求

宋江月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严熠的太太坐在一起,还能心平气和的说话谈天,她更加想不到的是,严家居然落魄了,严熠居然早已经死了,临死之前,还把所有的财产都给了宋泠月,那个让她曾经恨之入骨的堂妹,她不但没死,居然还混的风生水起,连董丽娜这样的大小姐都要忌惮三分。

董丽娜起初是生气的,认出宋江月的那一刻,都恨不得给她几个耳光,报复她当初抢走严熠的日子,可是听到宋江月说她给严熠生过一个女儿,董丽娜一瞬间转了心思,严熠居然还有一个孩子,虽然可恨,可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她的筹码。

“江月,你说抢走孩子的人姓唐,还是唐氏船长的老板,确定没有听错吗?”董丽娜听完宋江月说孩子被带走的事情,开口问了一句。

宋江月点了点头,“是,我绝对没有听错,他们就在你来之前才走的,说不定你的车子还和他们遇到过。”

董丽娜恍然大悟,她来的路上的确遇到了一辆车子,急匆匆往相反的方向开,但是一晃而过,她没有看清车子里的人,现在想来,那车子里似乎真的坐着个孩子,可惜,真是可惜。

“唐氏船厂,那就是唐风无疑了,既然能让他出面,那这后头的人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了。”

宋江月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另有隐情,忍不住问道:“丽娜,不,太太,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他是受人指使的?”

董丽娜冷哼一声,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才有坐下说道:“他不是受人指使,他是心甘情愿来替人跑腿的,这得益于你那个堂妹的魅力,这个昔日金凯门的头牌,可是引得京都无数豪门贵公子趋之若鹜,甘心被她驱使。”

“金凯门的头牌?不是说宋氏崛起了,她是东家吗?怎么又是什么头牌?”宋江月被董丽娜的话弄得云里雾里,只好问道。

董丽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要么说你们姐妹俩能让严熠牵肠挂肚呢!你这个妹妹更是个狐媚子,当年为了逃脱困境,她去金凯门当了舞女,还一舞成名,惹得无数人为她一掷千金,这才有了宋氏的今天,说难听些,跟那些勾栏里的没两样,只是心计更深罢了。”

这话连消带打的说了宋泠月,也等于打了宋江月的脸,后者却没有底气去辩驳,毕竟董丽娜是严家正经的太太,她不过是个外室,连个名分都没有。

“太太,我这个堂妹真的这样厉害?她当年竟然没有死,还活得这样好?连唐风这样的人物都能被她驱使?还有严熠,他们之间居然还有联系?”

宋江月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她实在接受不了宋泠月过的比她好的事实,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宋泠月已经死了,就算不死,也会沦落到青楼成为一个娼妓,绝不该有这样的好日子,绝对不应该。

董丽娜却并没有心思向宋江月讲述当年的过往,她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个破烂的屋子里说话,完全是因为那个孩子的缘故,她得夺回那个孩子,可是要夺回来,就得需要宋江月的帮忙,她还得有点儿耐心。

“江月,这些事情我是不会骗你的,你想啊,你过着这样的日子,她宋泠月却能不劳而获,凭着严熠的一番情意,就可以得到他的公司和房产,这将你我置于何地,我们可是严熠正经的太太和姨太太,她宋泠月算什么东西?你就真的甘心吗?”

宋江月咬了咬牙,一手撑着沙发站了起来,嘴里嘀咕着道:“不甘心,我当然不甘心,她凭什么,她凭什么有这样的好运气?成为了女老板,还有这么多人帮助她,她还要抢走我的孩子,她为什么要抢走我的孩子?”

董丽娜暗暗撇了撇嘴,觉得严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这个宋江月,年轻的时候还算有点儿手段和美貌,现如今落魄潦倒也就罢了,脑子居然也不好使,这时候了,还有心思问这么多废话。

但是嫌弃归嫌弃,路还是要往前走的,就强忍着耐性,走到宋江月身后,还故作亲热的挽住她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江月,你别傻了,她不是为了抢走你的孩子,她是为了利用孩子夺走严熠的财产。”

宋江月侧过头,“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我的妹子。”董丽娜佯装生气的扭过她的身子,语气急促的说道:“严熠走了,他名下的财产按说就该是你我和孩子的,我们才是他遗产的继承者,她宋泠月想要拿走这些,就得名正言顺,她靠什么?她为什么迟迟拿不走,非要夺走孩子?因为她要靠着孩子的名义,顺理成章的夺走财产,她想要独吞。”

宋江月绞了绞手里的绢子,又问道:“那严熠的财产值多少钱,能让她费这样的心思?不是说严家也落魄了吗?怎么又有财产?”

董丽娜长出了一口气,几乎要吼出声,话到嘴边,却又换了温和的语气,“严熠的事情说来话长,他之所以很久没来看顾你和孩子,甚至连我都不顾了,就是因为被宋泠月那个狐狸精给勾引的,严熠的财产有多少我不好估价,可是我要告诉你,我们若拿到,下半辈子就可以等着数钱了,你和你的女儿也能团聚过好日子,你说要不要争?”

“下半辈子就可以等着数钱了”,这句话似乎有无限的魔力,把宋江月的心和五脏六腑都勾起来了,这可是她毕生梦寐以求的。

“你说的对,不能让宋泠月这么顺利的得到一切,她拥有的已经够多了,我这个做姐姐的要是不替她分担一些,她下半辈子会遭天谴的。”宋江月像魔怔了一样,瞪大了眼睛,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两眼无神的说出了这句话。

董丽娜等的就是她这样,见宋江月心动了,她便趁机又加了一把火,一手拉住她,灌米汤一样的说道:“是啊!你是姐姐,她是妹妹,凭什么她绫罗绸缎你粗布麻衣,这不公平,所以我们一定要把孩子夺回来,不能让她得逞。”

宋江月攥紧了袖子,牙齿都咬的咯吱作响,“我这就跟你走,我已经窝在这里太久了,也是时候见一见我这个阔别已久的妹妹了。”

“好,车子就在外头,这宅子托付给邻居,我们即刻就走。”

唐风的车子紧赶慢赶,总算在中午前回到了京都市区,这一路上,小雨都依偎在他怀里,睡的很熟,仿佛疲惫了许久的人,终于可以安心休息了一样,这种被人依赖的感觉让唐风觉得很温暖,为了不惊醒小雨,一路上姿势都没换,愣是挺到了宋府门口。

“少爷,到了,大小姐应该还没出去,我进去报信,让他们都来迎接这个小客人。”冬子欢喜的什么似的,车子停稳就跳了出去。

唐风无奈摇摇头,挪了挪被小雨枕的有些酸的胳膊,小声叫醒了她,小雨直起身,揉了揉眼睛,发现到了陌生的地方,车子前头是一户人家,大门上高挂着匾额,上头写着“宋府”两个字,后头是一栋小洋楼,看样子和格局,可比她住的好上太多了。

“大叔,这里是什么地方?”小雨睁大了眼睛,看着唐风懵懂的问了一句。

唐风笑了笑,牵着她下了车,反手关上车门,推着小雨往前走,边走边说道:“这里是你小姨的家,你看,上头写着宋府,和你妈妈一个姓,对不对?”

小雨更加疑惑,眨巴着眼睛看着那个半开的大门,脚步却越走越慢,这里的主人和她妈妈一个姓,是她的小姨,可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一个小姨,这个小姨会不会也和她妈妈一样,动不动就发火?她有些怕。

“大叔,我不想去,要不然,还是送我去别的地方吧!去哪里都行,我…我…”小雨脚步退缩了,踌躇着不敢再上前,袖子底下的小拳头攥的紧紧的,满眼都是防备。

唐风知道她胆怯什么,这孩子受了宋江月太多的虐待,如今只怕听到一个宋子,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小雨,不要怕,这个小姨虽然和你妈妈一个姓,可是性格截然不同,她很漂亮,也很温柔,她会待小雨很好很好的,这里还住着一个慈祥的奶奶和另一个漂亮阿姨,那个阿姨还会唱戏和刺绣,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或许是小雨的柔弱激起了唐风骨子里隐藏的保护欲,不知不觉,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温柔,语言也愈发像是在哄孩子,还生怕小雨有压力,半蹲在她跟前,一只手还握住她的小手,调皮的晃了晃。

小雨咬了咬下嘴唇,她看着唐风的样子,竟然有些想笑,这个看似陌生的大叔叔,却能给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凭直觉,她觉得这个大叔不是个坏人,那么他说的话,或许可信。

正想开口说什么,后头的大门从里头打开,由宋泠月打头,一群人都拥了出来,有几个还手拿着玩具和衣服,争先恐后的想要一睹小雨这位小客人的样子。

“我们的小客人到了吗?快给我们看看。”

“啊!”小雨尖叫一声,倏的躲到了唐风后头。

第四十六章 认可身份

小雨是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她平日里很少出门,偶尔去邻居家里帮忙做工,也只是在厨房做些打扫的活儿,很少和这么多人接触,她有些怕,还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做,下意识的就躲到了唐风身后。

宋泠月再次看到这个孩子,顿时心里一阵发酸,她还是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头发乱蓬蓬的,一张小脸儿也满是泥污,加上瘦弱的身躯,若是在大街上遇到,肯定会以为她是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小雨,欢迎来到我们家,这些都是你的家人,她们都很期盼你的到来。”宋泠月独自走上前,半弯下腰,满脸带着微笑说道。

小雨从唐风身后探出头,偷偷打量宋泠月一眼,见她穿着一件很漂亮的裙子,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头发也是弯弯的,看上去像极了漂亮的洋娃娃,这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加上宋泠月的笑容很温和,这让她安心不少,试探着走了出来。

宋泠月见状,心里一喜,看她目光一直注视在自己的衣服上,顿时明白了,她喜欢蕾丝的衣服,就摸了摸自己的裙角,笑着道:“小雨,你喜欢小姨这件衣服对吗?你过来摸摸看,你喜欢的话,小姨亲自给你设计一件。”

小雨到底是个小女孩,爱美是天性,宋泠月的态度又和蔼可亲,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唐风,后者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她难得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宋泠月跟前,一只小手伸出来,想要去摸摸衣服,又发现手上有泥,猛地缩了回来。

“不怕的。”宋泠月说道,伸手攥住小雨缩回去的手,摸上了她的裙子。

小雨摸到柔软的蕾丝料子,突然冲着宋泠月笑了,还说道:“这衣服跟我们穿的都不一样,这上头的花也好看。”

宋泠月就歪着头笑问她道:“那你喜欢吗?”

小雨点了点头,“我喜欢,但是这样的衣服一定很贵,说不定够我们一个月的生活费用,我买不起。”说着话,手离开了衣服,眼神也逐渐暗淡下去。

宋泠月最见不得孩子这样的眼神,简直跟剜她的心一样,她半蹲下身,一把抱住了小雨,把她抱的紧紧的。

“孩子,不会买不起的,以后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不用再饥寒交迫,也不用再为了生活而担惊受怕,你可以安心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小雨被她这一抱给抱愣住了,想要挣扎,却又怕伤到宋泠月,就只好僵硬的向后挺着身子,一动不动。

后头的一众人见状,也纷纷上前,一个一个围在宋泠月和小雨身边,有的还忍不住摸摸小雨,动作很轻也很友好,这让小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家庭温暖,渐渐卸下了防备。

“好了,我们还是进去说话,给小雨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等一下都要给她,也让小雨看看她的房间,看她喜不喜欢。”唐风提议道。

一群人欢喜过了头,听到他的话,连连说是,由宋泠月抱着小雨,一大群人前呼后拥的去了屋子里。

果然如唐风所说,客厅的大茶几上,已经摆满了吃的玩儿的,都是照着小雨这个年龄的孩子准备的,小雨一看到,就从宋泠月怀里下来,开心的扑了过去,抱着一个洋娃娃,又抱着另一个,小嘴里还被容太太塞了一颗朱古力,吃的不亦乐乎。

清宁和容太太还有家里的女佣人都很喜欢小雨,拿着吃的玩儿的逗她开心,没一会儿功夫,小雨就和她们打成了一片,还称呼容太太奶奶,叫清宁阿姨,客厅里一时笑声不断,宋府还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一群人在笑闹,唐风和宋泠月从人群中走出来,一前一后的踱步到了外头,在花藤架下的椅子上坐下,相视一笑。

“唐风,这次多谢你了,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只怕这个孩子是救不出来的,你不知道,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担心死了。”宋泠月率先开口说道。

唐风被她这一谢,倒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动了动自己的肩头,佯装苦恼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孩子一路枕着我胳膊睡觉,现在胳膊酸的厉害,要是有人给捶捶就好了。”

“好!”宋泠月拿他没办法,真的给他捶起肩头来,还捶的有模有样。

唐风那受得了这个,攥停了她的手,十分认真的说道:“这孩子才十二岁,将来怎么办,你想过吗?”

宋泠月挪了挪位置,顺带把手抽出来,两手交叉着握了握,看着客厅的方向说道:“我想收她为养女,给她好的教育,让她读书上学,让她有一技之长,将来不要做我们这样的商人,让她有一个安稳幸福的人生。”

唐风看她一眼,忍不住笑道:“怎么,这都打算好了?看来真的有做干妈的决心,可是这样对你以后成家很不利,拖着一个孩子,夏夜清不会介意吗?”

宋泠月皱了皱眉,“这是我的事情,和夏夜清什么关系?”

唐风知道她又在逃避,索性也不再追问,就转移了话题,说道:“那好,我去托人办领养手续,让她彻底和那边断绝关系,有那样的母亲,对她以后的人生都不是好事情。”

宋泠月见他说起了正经事,这才点了点头,又道:“你这次把孩子带出来,想必花费了不少,这笔钱不能你来出,应该由我支付。”

唐风并不以为意,摇头道:“不需要,宋家那父女俩是见钱眼开的主,有点儿钱就打发了,不是什么大事情。”

说罢,又觉得这话会让宋泠月听了不舒服,转而说道:“也亏了宋家还有你,这孩子遇到你,是她的幸运。”

宋泠月倒是没有多心,笑笑道:“也是我的幸运,家里有老有小,这个家就齐全了。”

唐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句话几欲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这个时候,有些话再说出口,就已经晚了,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晚来一步,就步步都晚了。

宋泠月回望他一眼,也觉得无他话可说,再这样坐下去也是个尴尬,就起身看着厨房的方向道:“午饭怕是要做好了,你们跑了一上午肯定都饿了,小雨这年纪怕是也禁不住饿,我们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唐风随着她站起了身,掩饰着尴尬笑道:“也是,出来的太久,别人会以为我们有小心思,那就走吧!”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去。

董丽娜带着宋江月回来的第二天,就动用慕雪和她的所有关系,拿着小雨出生的凭证,去民政部办理了严熠继承人的证明,还第一时间发布了报纸的公告,严家曾经也算是有头脸的,这样的公告一发出来,短短几天过去,半个京都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宋江月被董丽娜安排在了董府外不远的一个旅馆里,给了一笔小钱供她花销,不但有吃有喝的供着,还派了家里的一个丫头来旅馆里伺候,说是伺候,其实也跟监视差不多,董丽娜是生怕宋江月临阵脱逃,坏了她的好事。

这天一大早,董丽娜拿着一份报纸,兴冲冲的跑到旅馆里找到了宋江月,把报纸上的新闻指给她看。

“江月你看,我把公告放上去没几天,就有记者闻风而动,开始了各种小道消息的报道,你看看这个标题,严氏有了合法继承人,严氏资产有待重新分布,这内容虽然没有涉及到严家财产的名目,可是有了这个,就说明所有人都觉得严家的资产该是给合法继承人的,这样我们就多了一层保证。”

宋江月是不懂这些的,她空有个读过书的名头,实际上却是不学无术,认得字,耍耍嘴皮子和坏心思还行,真动起这些咬文嚼字的理论,她却是不行的。

“太太,这些事情就靠您做主了,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您就尽管说。”宋江月说道。

董丽娜笑笑,从她身后的镜子里看向她,宋江月正在梳妆,头发染黑了以后,编了麻花辫盘起来,再薄施粉黛,又穿了一件蓝色印染着金丝菊花图案的无袖半高领旗袍,耳朵上带了小小的珍珠耳钉,看起来青春恬淡,显得年轻了不少。

“江月,你这么一打扮,看上去真的是漂亮,要是能一直这么打扮下去,那该有多好,你说是不是?”

宋江月当然渴望能有这样的生活,不为衣食发愁,每日里能好好收拾打扮自己,让自己容光焕发,再也不要前几年那样邋里邋遢的过活,可这样的生活,她可望却不可及。

“好是好,可是我哪里能有太太这样的好福气。”宋江月低眉顺眼的道。

董丽娜一手攀在她肩头,晃了晃她,“你会有的,只要严熠的资产归了我们,我分你一半,你的下半生就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

宋江月扭过头看着她,“那到底要我做什么?”

董丽娜弯下腰,贴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其实很简单,只要我认可了你的姨太太身份,你让你的女儿叫我一声大妈,我们就可以以这个身份,夺回严熠的资产。”

第四十八章 将功补过

夏夜清的话的确是宋泠月想要听到的,可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突然,一时间,她反而无法镇定的应付,这个夏夜清,做事情怎么从来都这么任性。

夏夜清看她半天没有回应,反而在后退,心里一急,伸手就拉住了她,“你别后退啊!我知道这事情太突然,但于我却是思考准备了很久的,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放心,后头的麻烦我都会解决掉,夏太太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我…我…”宋泠月被他扯住,退也不能退,支支吾吾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夏夜清晃了晃她的手,“不要再想了,你想的我都已经想到了,这本来就是我该处理的事情,让你等这么久,的确是让你为难了,这本不应该的,是我的错,我在工作上或许雷厉风行,可是一到感情上,我就处理不好了,但这一次,我会快刀斩乱麻。”

宋泠月这时候反而踌躇不前,她是想过这一步,可是事情到了跟前,犹豫的也是她,如果真如夏夜清所说,那慕雪呢?她才是夏夜清如今的太太。

夏夜清似乎猜中了她的心思,凑到她跟前,宽慰她道:“我说过,你什么都不用去想,那都是我该去想的事情,还有你工厂的事情,眼下风声紧,不适合再开了,我跟也通过话,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再等一等。”

宋泠月点了点头,“我知道,工厂我不打算开了,我打算好好经营这个贸易公司,眼下这些资产,已经够我头疼的。”

“嗯!”夏夜清应了一声,说道:“这样也好,你管理着这么多,就没有办法陪我了,既然要好好经营公司,那公司的麻烦就得解决。”

宋泠月再次惊讶了,“你连这个都知道?”

夏夜清冲她眨了眨眼,“嗯,闲来无事就偷偷打听了一下,发现你的小麻烦还挺多,我就想着,要是再不出手,你怕是要被困在这个死局了。”

宋泠月心里顿时一甜,如同吃了蜜一样,又不想被夏夜清看到,只好低着头,咬紧了下嘴唇,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事情告诉他,她还没开口,夏夜清却先说了。

“这几天的报纸我都看了,张副官也去调查了,你那个堂姐现在已经来了京都,就住在董丽娜安排的旅馆里,她们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你自己对付不过来的。”

宋泠月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想来是有对策了,就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夏夜清鼻息里发出一声冷哼,“这两个女人,以为煽动记者就可以为所欲为,想太简单了。我已经联系了司法的部长,这件事直接走司法程序,虽然麻烦了些,但必须得这样,你才能光明正大且没有后顾之忧。”

“你是说,要去审判庭解决这件事?”宋泠月不解的道。

夏夜清点点头,拉扯着她到沙发上坐下,一本正经的问道:“严熠当初说把资产给你,有没有给你留下书证?”

宋泠月点点头,“有,他留下了一封遗书,我也是凭这个才一直没有放手的,这公司是我出资开的,让我拱手让给董丽娜,我是万万不肯的,严熠有一个女儿,我打算把这一切资产都留给她的,可是她现在还小,就只能落在我手里。”

夏夜清接话道:“你考虑的是,你有遗书在手里,走司法程序是极为有利的,我明天去一趟审判庭,把这件事情报上去,顺便再写一份诉状递上去,就可以等着审判开始了。”

“你还会写诉状吗?”宋泠月好奇的看着他,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夏夜清笑容有一丝得意,“那是,不文武全才怎么配的上你这样的小妞儿,饶是这样,我还费劲了心思都换不来你一句话,你看看,我问了你那句话这么半天,你都没答应我呢!”又成功的把话题绕了回去。

宋泠月被他这无赖样子弄得绷不住,忍不住笑了一声,夏夜清顺杆儿就爬,凑近了她,巴巴的追问。

“你快说,你到底有没有兴趣?夏太太的位子可是比你这个女老板的位子还要吸引人,女老板是过程,夏太太可是人生归宿,考虑一下?”

宋泠月嫌他的手不老实,使劲儿拍了他手背一下,又躲远了一些,才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我可说不好,我现在一身麻烦,我不想这时候把你牵扯进来。”

这话虽然还是在逃避,但已经足够让夏夜清欢喜,至少宋泠月还在为他着想,至于她说的麻烦,只要他有心,只要她肯与他分担,这些就算不得麻烦。

“我不追问了,不过,我上次跟你见面,你肯定是生气的,但我要解释,那不过是逢场作戏,当然,也有跟你怄气的成分,我以为这样你就会在乎我,可是我算错了。”夏夜清直勾勾的盯着宋泠月,欲言又止。

宋泠月摸不清他到底要说什么,就皱着眉头道:“所以你又打算怎么样?”

夏夜清十分认真的道:“我打算将功补过。”

宋泠月疑惑,“将功补过?怎么补?”

夏夜清笑容神秘,“你过几天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我下手太狠,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记仇,不但有仇必报,还会得寸进尺。”

司法程序都有个时间限制,夏夜清有关系,审判庭把时间提前了一下,宋泠月五天以后收到开庭的文书,开庭的时间定在一个月后,这一个月内,宋泠月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手续应对。

这天一大早,宋泠月吃过早饭在书房审材料,外头小雨跟着清宁在玩儿,不知道玩了什么游戏,逗得小雨咯咯咯不停地笑,宋泠月听她们玩儿的开心,也想去凑个热闹,才一开门,却遇到冬子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份报纸,笑的嘴都合不拢。

“冬子,你怎么这么早过来?唐风呢?去了船厂吗?”宋泠月问道。

冬子嘿嘿笑了几声,把报纸递给宋泠月,口中说道:“少爷没去船厂,去核实报纸上的消息了,要是属实,这回可就热闹了,您先看看这报纸上的消息。”

“是什么石破天惊的大消息,值得你这样高兴?”宋泠月疑惑的接过报纸,扫了一眼,就让她惊得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董正勋走私漏税数额巨大,工厂入不敷出,债主逼门,董家资产全数被查封?怎么会这样?这是真的?”

冬子点点头,“都上报纸了,应该是真的,少爷去核实的就是这个,如果属实,董家棉纱大亨的帽子就彻底被摘了。”

宋泠月觉得唐风该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就问道:“唐风真的是去核实这个?这样的事情并没什么稀奇,他有必要去吗?”

冬子挠了挠头,笑着道:“果然瞒不过您,少爷去的目的不是这个,他是觉得这事情蹊跷,估计是董家得罪了人,被人设了局,这下满盘皆输,少爷怕背后的人会向更多的商人下手,就去查看一下,毕竟他是会长。”

宋泠月突然醒悟,她想起了夏夜清几天前说的话,说他要将功补过,看来这就是他的补过了,果然够狠够利落,这样的手段,换做别人都办不到,董家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会在一夜之间大厦倾倒,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绝望。

“冬子,开车去把你家少爷叫回来,让他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了,你也告诉他,这件事不会波及到别人,让他尽管放心。”宋泠月叮嘱冬子道。

这下换冬子迷惑不解了,“大小姐,您怎么知道不会波及别人?不会这件事是您做的吧?”

宋泠月反手关上书房的门,带着冬子往楼下走,边走边说道:“你别管谁做的,你只说我刚才吩咐的话,他一定不会多问的。”

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宋泠月停下了脚步,转身又说了一句,“你再去公司一趟,把所有的账目和这些日子进出货的记录拿来,我要看,另外,晚上和唐风一起来家里吃饭,别再忘了。”

冬子皱了皱鼻子,似乎有些为难,“大小姐,今天少爷恐怕不能来吃饭。”

“为什么?”宋泠月问道,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唐风来家里了,这有些反常。

冬子就说道:“他这几天都住在船厂了,庄园外头那些田地也都收了回来,还要忙着雇佣种田的人,京都这里的土地适合种梨子,几十亩地,可以种植不少梨树,春天可以赏花,秋天还可以结果子,一举两得。”

宋泠月不禁低头一笑,看来唐风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她才在干妈的老家买了百十亩地,只不过不是种植果树,是种植粮食,但归根结底,目的是一样的。

“那好吧,那就不打扰他了,你去吧!有时间再一起过来好了。”宋泠月改口道。

冬子点了点头,“大小姐,我知道了,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宋泠月看着冬子离开,暗暗吁了一口气,唐风不来也好,他这些日子没出现,有些事情还不知道,花想容和底下所有铺子的生意都大不如前,公司里的贸易还没开始,宋氏只怕要跌入下一个危机。

第四十九章 各取所需

山本府上,董丽娜扑进山本忠一的怀里,哭的梨花带雨,妆都花了,“山本君,这次你得帮我,否则我们董家就完了,我父亲已经病倒了,警察厅的却还不肯放过他,派人守在医院里,我母亲也已经好几天下不了床,我该怎么办?”

山本忠一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丽娜,不要这样哭哭啼啼,这样有失体统,你家里的事情我会派人调查,这件事情来的突兀,短短几天,这么多政府机关同时发难,恐怕有人在背后做手脚。”

董丽娜直起身子,抽出自己的手绢擦了擦眼睛,却依旧没有离开山本忠一的怀抱,在他怀里哽咽着道:“就算有人做手脚,我们也没办法,他们查出来的事情都是属实的,可以说是证据确凿,想要翻案都困难。”

山本忠一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另一只手在董丽娜的后背抚摸着,眯着眼睛说道:“那也无妨,反正我名下已经收购了多家公司和工厂,分一些给你家里去经营,一样可以够你家里人的吃喝。”

“真的?”董丽娜喜出望外,“你真的愿意把你的资产分给我?”

山本忠一笑着点点头,他有他自己的算盘,交给董家经营,又不是给董家,董丽娜这样的猪脑子,这点儿弯弯绕是绕不过来的,还会对他感激涕零,更会由着他任意摆布,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你董家的宅子不是被查封了,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一处宅子,你们搬进去住,那里虽然不比你们董家高门大院,但也有十几间房子,平时有下人在打扫,我再给你配一个司机,方便你们出入,怎么样?”

董丽娜没想到山本忠一会这样护着他,一时感激不尽,搂着他就猛亲了几口,“山本君,你太好了,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

山本忠一不是善与之辈,当然不会白帮助董丽娜,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宋家没有倒,夏家和白家也还没有倒下去,留着董丽娜还有用,就一手搂着她,笑着说道:“帮你不是应该的吗?谈报答就显得你和我关系不够亲密了。”

董丽娜心里更觉得欢喜,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嘟嘴撒娇道:“那我还要你帮我一件事,你答应吗?”

山本忠一琢磨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董丽娜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咬牙切齿的道:“我要让宋泠月身败名裂,要让她做起来的宋氏,再次坍塌,这辈子都再也站不起来。”

这个想法倒是和山本忠一不谋而合,只是他还不想这么快下手,天皇陛下还没有给他新的指示,如果他贸然行动,把夏家也白家得罪了,公然对付他,他不好交差,心思转了转,就有了说辞。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不过宋氏也没那么容易倒,毕竟后头还有夏家,夏家的实力不容小觑,不过,要宋泠月身败名裂还是容易的,你想从哪方面入手”

董丽娜阴险的笑了笑,“当然是从她的身份入手,据说她当年在妓院里待过,现在还勾引有妇之夫,我倒要看看,这个慕大小姐能忍到几时,我必须再给她一记狠狠的刺激,让她奋起反击。”

“那你想怎么做?”山本忠一问道。

董丽娜凑到他耳边,戚戚咕咕说了一气,山本忠一听的笑容越来越盛,最后还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你这个女人,真是让我又爱又怕。”

自从上次在夏府冰释前嫌,夏夜清隔三差五就会来到宋府,起初宋府的人摄于他总长的威压,总是客客气气的把他当客人,时间长了,众人就习惯了他的存在,就像当初接受唐风一样,下意识里也把他当成了一家人,没那么拘束了。

这天一大早,夏夜清从宋府的二楼下来,惊呆了在客厅里的一众人,尤其是容太太,还以为他留宿在了宋泠月的房里,一时间又是担心,直起身惊讶的看着夏夜清。

“干妈早,大家早,小月还在睡,她昨天睡得晚,就别打扰她了,早饭给她留着就好。”夏夜清走到一楼的楼梯口,伸了个拦腰说道。

容太太听闻这话,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眼睛都瞪大了,和身侧坐着的清宁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双手自觉地伸过去,捂住了小雨的耳朵。

容太太就转头问夏夜清道:“小夏,你昨夜不会是在小月房间里睡的吧?”

夏夜清竟然腼腆的笑了笑,没有回答,只说道:“干妈,你们应该已经用过早饭了,我也饿了,那我先去饭厅了。”说罢,留下一众人惊愕的目光,独自去了饭厅。

他一离开,客厅里就炸了锅,容太太原地转了几圈儿,越想越不对,嘱咐清宁看好小雨,她匆匆跑上二楼,去了宋泠月的房间。

宋泠月还在沉睡着,容太太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推了推她,愣是把她叫醒了,劈头盖脸就问道:“小月,你怎么能留夏夜清在你房里睡觉呢?你可是清白的大姑娘,这样对你的声誉不好。”

宋泠月睁着朦胧的睡眼,一脸懵,“干妈?您在说什么?夏夜清昨夜不是睡在客房吗?”

容太太更加疑惑,“可是刚才当着清宁和一屋子下人的面,我问他是不是留宿在你房里,他没有解释,还默认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泠月直起了身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夏夜清的心思,他这是想要给别人造成两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的假象,不禁摇头一阵苦笑,这个人还真是任性,这样的法子都用上了,又转而一想,他在这段关系里始终没有安全感,这么做也是感情里的小心思作祟,便又释然了。

“干妈,他或许怕越解释越乱,您也知道,他就是那个倔脾气,没关系,反正只有家里人,不会出去乱嚼舌根的。”宋泠月胡乱解释道,她不想容太太过于操心,毕竟她身子不如从前。

容太太知道她在事业上很有分寸,但是感情上她毕竟只是个姑娘,要是吃了亏,这辈子可就毁了,不能不但心。

“小月,三人成虎,就算是谣言,传的人多了也是很有杀伤力的,你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宋泠月点点头,“干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会警告他的,这样的事情下次不会再出现了。”

容太太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又叮嘱了一两句,才催促她起床吃东西,直到宋泠月去卫生间梳洗,容太太才放心的回了一楼客厅。

花想容的生意不太好,宋泠月连日来都在京都的铺子里来回转悠,贸易公司的订单也不多,一则是因为声誉受到了关厂子的影响,二则是国内形势不稳定,海外贸易多半有去无回,都是赔本居多,敢做海外贸易的越来越少。

夏夜清也是贴心,知道她心情不好又忙,冬子也没时间给她开车,就自发充当起了司机的角色,连玉生都不让跟着,亲自开车带她去巡视,有这么个能文能武的司机,倒是让宋泠月安心了不少。

“大小姐,我们到了,请下车吧!”到了一间铺子前,夏夜清率先下车,很绅士的替宋泠月拉开了车门,冲她玩笑的说道。

宋泠月回了他一个调皮的笑脸,“多谢总长司机,有劳了。”

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铺子,夏夜清还怕台阶会绊到她,很贴心的守护在她身侧,一只手还很亲密的搂上了她的腰。

进了铺子大门,里头的伙计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弯腰向宋泠月和夏夜清致意,“大小姐好,夏总长好。”夏夜清来的勤,众人也都认识了他。

宋泠月正想回一句,却突然回转了身子,向外头审视了几眼,街上阳光照射强烈,来往的行人并不多,偶尔路过的,也是寻找着建筑物底下的阴凉,倒是没什么奇怪,看来是她多疑了。

夏夜清发现她的异常,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就询问道:“小月,怎么了?”

宋泠月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有人在什么地方看着我。”

夏夜清看她紧张过度,更觉得心疼她,抚了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别怕,不会有人跟踪的,不是还有我在吗?”

宋泠月对上他的目光,他眼睛里的镇定从容让她安心了不少,笑着点点头,“是,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夏夜清温和的笑笑,看着她的笑脸,低头亲了一下,才有抬起头说道:“那就先进去吧!这里看完了还要去公司,不是说今天有货物出船吗?”

“嗯,一起去吧!”

慕雪回到夏公馆,屋子里的灯亮着,却依旧没有夏夜清的身影,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就算有回公馆的日子,也不会来她这里,这里对于她,只是一个冰冷的住所,和外头的旅馆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她在这里的身份比旅馆客人更加滑稽,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夏太太,而这个名号,已经跟夏夜清没有半分关系。

“太太,这里有您的一样东西,是董小姐让人送过来的,说请您务必亲自打开。”春桃走进来,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子递给了慕雪。

慕雪皱了皱眉,“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大半夜的送来?”随手打开来,看到里头的东西,眼中顿时露出了光彩。

“有了这些东西,我看这个宋泠月还怎么脱身。”

第五十章 守株待兔

八月桂花飘香,转眼又是一年中秋,小雨已经被安排进了教会学校,宋泠月还找了当年教过她的老师给小雨补课,小雨从前没上过学,没有半点知识,三字经都读不全,想要跟同龄人一起念书,必须大量补习,饶是这样,小雨的功课还是跟不上,每每放了学,她都垂头丧气,回到家里也不肯多说话。

这天下午放了学,小雨背着书包进了房间,好半天都没出来,容太太想跟她说说话,她也不肯开门,清宁又去了铺子里教刺绣,无奈之下,容太太只能去书房找宋泠月帮忙。

宋泠月正在核对公司最近的订单,还有农田里最近报上来的账目,佃户已经将土地开垦完毕,再等几天就可以播种麦子,宋泠月头一次经手这样的事务,难免手忙脚乱,看账目也看的焦头烂额。

容太太进书房的时候,她正咬着笔头胡乱的翻账本,听到动静,她放下笔,抬头问道:“干妈,怎么了?”

容太太紧了紧自己的披肩,叹一声道:“这不是开学好几天了,小雨每天回来还是闷闷不乐,今天一回来就躲进了房间,我敲门也不肯出来,你去看看她,这孩子心思重,别闷出病来。”

“好吧!”宋泠月也理不出头绪,索性放下笔,跟着容太太来到了小雨的房门外。

门口已经等了两三个佣人,有的端着甜粥,有的端着点心,都是容太太让给小雨准备的,可惜叫了半天的门,她就是不肯出来。

宋泠月敲了敲门,隔着门对小雨喊道:“小雨,我是小姨,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小雨却不肯听,只是在门里说道:“小姨,我累了,我只想睡觉,不想出去。”

宋泠月驱散了佣人,再次把耳朵贴门上,听了听,里头很安静,似乎没什么异样,就对容太太说道:“干妈,小雨可能真的累了,让她好好休息吧!等吃完饭再叫她。”

容太太虽然不放心,但是宋泠月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吵着小雨,只好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转头去厨房吩咐做晚饭,她私心里想着,或许晚饭做得好,小雨就肯出来。

宋泠月也想重新回书房,还没走几步,身后小雨的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小雨站在门里,对着她小声喊道:“小姨,你等一等,我有话跟你说。”

宋泠月笑笑,她总算肯开门了,转身望过去,却见小雨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裙摆,脸上通红,看着她的目光也躲躲闪闪,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雨,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宋泠月紧张的问道,走过去打量她几眼,待看到她裙子后头,终于明白了什么,原来小雨已经成为一个大女孩了,急忙抱起她进了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捣鼓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把小雨的事情安排妥当,给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宋泠月还把这些日子的注意事项一一告诉她,还把女孩子以后应该注意的也都一一叮嘱了,又吩咐女佣人去给她买适合她的用品,总算把小雨从惊慌无措中解救了出来。

小雨知道了自己的身体的情况,也不再害怕了,和宋泠月一起窝在沙发上,小声地说着悄悄话。

“小姨,我以为我生病要死了,没想到是这样,我害怕了半天呢!”小雨歪在宋泠月怀里,嘟着嘴委屈的道。

小雨来宋府这几个月长高了,也圆润了些,模样更加漂亮可人,越发惹人怜惜,宋泠月疼爱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小声说道:“不用怕,从今以后我们小雨就是大姑娘了,也会更加保护自己了,对不对?”

小雨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小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但是小姨,我今天回来的路上,在车里好像看到我妈了,一晃而过,看着像又不像,你说是我看错了,还是我妈真的来了,她是来找我的吗?”

宋泠月搂着小雨没有说话,宋江月来这里的事情她一直瞒着小雨没有说,没想到竟然被小雨偶遇到了,看来这件事迟早瞒不住了。

小雨看她不说话,就自说自话道:“其实我妈就是脾气不太好,她也是很苦的,我爸爸很少来看我们,她的脾气就越来越坏,好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道她的腿疼好一些没有。”

宋泠月心内不禁感慨,小雨这孩子还是很懂事的,还知道惦记自己的母亲,为人子女自当如此,只是眼下的状况,小雨不适合和宋江月见面,虽然这做法有些自私,可是总比眼睁睁看着小雨跳进火坑要好。

想了想,就对小雨道:“小雨不用担心,我这几个月都有派人去给你妈妈和外公送吃喝用品,因为有小雨,我不会让他们过得艰难的,等小雨长大了,我就送你和你妈妈团聚,好吗?”

小雨“嗯”了一声,“这样也好,等我长大挣了钱,我也会给我妈和外公寄过去,还要养活小姨,这样小姨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宋泠月对她的懂事很是欣慰,下巴磨了磨她的头顶,想着也很久没带小雨去逛街了,中秋节大街上会很热闹,趁着天还没黑透,正好带她去散散心,不然等夏夜清和唐风来了,就没那么自由了。

“小雨,小姨带你去街上玩儿,我们去买些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有你奶奶和清宁阿姨爱吃的卤味,晚饭给她们加菜,怎么样?”宋泠月提议道。

小雨听到可以出去玩儿,顿时两眼放光,挣扎着跳起来,拍着手欢呼雀跃,“太好了,我可以去买一盏花灯,晚上挂在门口。”

冬子和唐风去了船厂,玉生也跟着夏夜清去了海关,只能是吉诚开车带宋泠月和小雨出去,吉诚虽然不会功夫,但是比冬子和玉生心细,买东西跟着再合适不过,三个人坐在车里,开开心心的去了大街上。

来到中央大街,两边的商铺都有出来摆摊子的,各式各样的小吃还有花灯都摆了出来,就等晚上有游玩的客人来光顾。

宋泠月下了车,带着小雨买了几样她喜欢的小玩儿意,街上人渐渐多了起来,宋泠月怕和小雨走丢,让吉诚抱着东西,她紧紧的牵着小雨,顺着人流往前走。

“小姨,那边有个吹糖人的,我们去看看吧!”小雨指着前头一个摊铺,对着宋泠月说道。

宋泠月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自然答应了,牵着小雨就朝前头走,还没走到摊铺前,突然人群中蹿出来几个抱着相机的记者,不由分说,对着宋泠月就是一通拍。

“这不是金凯门的月亮小姐吗?听说你勾引慕大小姐的丈夫,海关的夏总长,还和唐氏的少东家不清不楚,还有人说你在燕春阁待过,说你身世不清白,是真的吗?”一个记者冲到前头,对着宋泠月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

宋泠月被闪光灯晃的睁不开眼,一只手牵着小雨,另一只手遮在眼前,不停地往后退。

“你们是那个报社的记者,不许胡乱拍,否则我会去警察厅控告你们。”宋泠月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吉诚看状况不对,扔了手里的东西,抱起小雨就挡在了宋泠月前头,冲着记者吼道:“你们给我滚,光天化日,你们这些记者胡说什么?”

这里的骚动顿时引来了越来越多的看客,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听了那些记者的胡言乱语,一群人对着宋泠月指指点点起来。

宋泠月挣扎着退到铺子跟前,四下看了看,莫名的心慌起来,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怎么会这么巧就有记者来?还选在人这么多的时候,她想跑都跑不了,联想到小雨说在街上看到了宋江月,宋泠月突然一个激灵。

“吉诚,别管记者,他们是有目的的,你抱着小雨快抱到车上去,快!”宋泠月压低声音,对跟前的吉诚说道。

吉诚扭头看她一眼,神情里满是焦急,“大小姐,那你怎么办?”

宋泠月脸色都白了,手指攥的“咯吱”响,“你别管我,你快走!”

那些记者看两人有小动作,察觉出不对,丢了手里的相机,直接就上手了,有的去抓宋泠月,有的直接就去抢吉诚怀里的小雨。

“啊!放手,放开我小姨!”小雨被这阵势吓到了,失声尖叫。

吉诚也慌了,抱紧小雨就往人群外头冲,可这是不知哪里来的一群人,拼命地拉扯着人群往里挤,吉诚闯了几次都闯不出去,急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的冲着人群吼,“让开,都给我让开!”

看热闹的发觉状况不对,纷纷作鸟兽散,一下子冲撞的大街上都乱了套,吉诚抱着小雨没头没脑的往外冲,想要跑到车子的方向。

宋泠月也被人群冲散了,她拼命踮着脚去找吉诚和小雨,却被人群撞的站都站不稳,只能跑到摊子后头,想要从后头跑出去,却被几个冲过来的男人一把从后头扯住了衣领子。

“宋大小姐,哪里跑?我们要抓的可不只是孩子,还有你,守株待兔等到你单独出门的机会,可真是不容易啊!”

第五十一章 身败名裂

吉诚抱着小雨左冲右躲,好不容易冲出了混乱,转身却看不到身后的宋泠月了,顿时急的眼睛都红了,想着先回车子里,然后再开车去找,没想到还没靠近车子,就被好几个穿着裹腿裤褂的男人围了起来。

这些人看着很壮实,想来是干力气活的,吉诚换了几个方向跑,都没跑出他们的包围,被几个人一起围堵在车子前,动弹不得。

“你们要干什么?看你们也是受累的兄弟,可别助纣为孽,否则惹出了事情,你们是出不了兜着走的。”吉诚没了辙,只能出言威胁道。

其中一个对他抱了抱拳,粗着嗓子说道:“兄弟,哥几个也是没办法,都是给人干活的,主家吩咐什么就得干什么,只要你把孩子叫出来,没人会对你动手。”

吉诚咬牙怒吼,“不可能,你们都是大男人,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那人笑笑,黝黑的脸上显出几道深深的沟壑,对吉诚说道:“我们不是为难孩子,我们是把孩子送到她该去的去处,你还是别为难我们了。”

小雨吓的浑身都打哆嗦,所在吉诚怀里,拼命地摇头,“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别抓我。”

那汉子见说好话不成,转头对自己的兄弟努了努嘴,几个人不由分说,上前就去抢小雨,吉诚一只手抱着小雨,另一手拼命的挥舞着阻拦,奈何双全难敌四手,没几下就被那几个人抓住手,将他死死地摁在了车头上,小雨也被那黝黑的汉子抱了去,还捂住了小雨的嘴,不让她叫喊,几个闪身就淹没在混乱的大街上。

吉诚疯了一样挣扎起来,想要去追,后头摁着他的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对着他的后脑就拍了下去,吉诚就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再没了知觉,脑后的血很快洇开了一大片。

夏夜清在老太爷屋子里吃过中秋节的团圆饭,就叫上张副官准备出去,临到门口却被慕雪拦住了。

“清哥,中秋节也不能在家里待一晚吗?弟弟妹妹们都回来了,小柯和小桐也带着丈夫一起回来,夜槿不在家,你这时候再走,终归不合适的。”

夏夜清看了她一眼,这两年里和她见面的机会不多,倒真的觉得生分了,言语上也客气起来,“小雪,我还有公务,还是不在家里了,你吃过饭可以让玉生开车送你回慕家,我已经跟祖父说过,他同意你去跟家人团聚。”

慕雪哼笑一声,转着圈儿的打量他,不穿工作服的夏夜清,少了那份威严,但身上清冽冷然的气质仍在,岁月磨平了他性格的棱角,却没有偷走他的英俊潇洒,换做从前的她,依旧会觉得他远不可及,高不可攀,可是如今她知道了,他也是个会被七情六欲困惑的男人,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这样一想,夏夜清在她眼里也没从前那般迷人了,只是她不甘心,就算她不再迷恋的,也不能由着别人抢走。

“清哥,是去见宋小姐吧?你和她的事情,老太爷知道吗?他允许你再娶一位姨太太吗?”慕雪语带讥讽的问道。

夏夜清轻笑一声,淡淡说道:“怎么会是姨太太呢?是太太才对,我跟你父亲已经谈过了,他和我的心思一样,顾及你的面子,不想追究你背后做的那些事情,希望我们和平分手,如果你同意,我会出钱送你去美国,后半生都安稳无虞。”

慕雪咬了咬牙,“清哥,你可真是我的好丈夫,还送我去美国,真会为我着想,可是我并不想去,我只想留在这里,做我的夏太太,自由自在。”

夏夜清冷笑,“由不得你,宋氏的事情我在司法处压了下来,没有张扬,我牺牲了她的产业保全你的命,你要是再敢任性,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慕雪针锋相对,对上夏夜清冷然的目光,“清哥,你误会了吧,宋氏的事情是她咎由自取,自己的工厂不干净,怪得了谁,不过我倒是知道,董家的事情是清哥的手笔,值得清哥这样动手的人,怕也只有宋小姐了。”

“是与不是,你的心里最清楚,董家算什么东西,也能撬得动今天的宋氏?你耗尽了你父亲多少脸面,也只有你自己清楚,现在他也保不了你,董家算是一个警告,也是你最后的遮羞布,如果再有下一次,你去的不是美国,是疯人院。”

夏夜清说完这席话,再懒得理她,转身就想离开,慕雪却伸手扯住了他衣襟,失控似的冲他吼道:“清哥,你当初答应过我,不会让我像我母亲一样含恨终生,难道你都忘了吗?”

夏夜清挥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抛下一句,“是啊,可是我现在才发现,我当初的想法有多蠢。”

慕雪倒在地上,眼看着夏夜清越走越远,她疯了似的笑起来,冲着他上车的背影大笑道:“你想见宋泠月,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哈哈哈哈!”

“砰”的一声,车门重重的关上,夏夜清没有听到这句话,吩咐张副官快些开车,他怕宋泠月等他等急了,车子走出没多远,夏夜清又想到自己还没买东西,又让张副官转方向去了中央大街,他要给宋泠月买一件称心的礼物。

宋泠月被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头上蒙着的黑布被取下,她终于再次看到了光,在大街上被人劫持,又一路被蒙着头带到这里,她又惊又惧,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周围,她发现这是一处破旧的民宅,应该久未有人居住,屋子里很空荡,只有几把破椅子和几块木板搭成的空床。

“宋小姐,不用看了,这是南城的一处破宅子,荒废很久了,没有人会找到这里的,你尽管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听到的。”

宋泠月心跳的厉害,周围和门口站着好几个彪形大汉,单凭她一个人,看来是跑不掉的,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希望吉诚已经回到了家,告诉夏夜清或者唐风,能及时赶来救她。

“你们把我绑架到这里,看来不是求财,说吧!是什么人授意你们的?”宋泠月强装镇定问道。

守着她的人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打开了屋门,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走了进来,走到宋泠月跟前,摘下帽子,对着她冷笑一声。

“宋小姐?宋泠月,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吧?”

宋泠月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来人,说话都哆嗦起来,“是你?夏、夏夜槿,为什么会是你?”

夏夜槿对着身后的人打了个响指,立即有人给他搬了把椅子,他矮身坐下来,拿着帽子在手里把玩,阴阳怪气的说道:“怎么就不能是我呢?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我的小嫂子?”

“我呸!”宋泠月啐了一口,“少这样恶心我,不管多少年没见,我跟你都没有仇怨,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夏夜槿扬起一只手,手指在脑边绕了绕,提醒似的道:“你想一想,再好好想一想,你算计过我多少回?别以为你当初改头换面我就不认识你了,为了确认你的身份,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宋泠月暗暗咬了咬牙,她和夏夜槿的确有过节,但绝对不至于让他费尽心思绑架她,能让他这么做的,要么是董丽娜,要么是慕雪,不管是那一个,看来今天都没那么容易善了。

“既然现在你确认了我的身份,又把我绑架过来,想必不是为了钱?那你是要杀我?”

夏夜槿冷笑几声,伸手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摔在宋泠月跟前,宋泠月疑惑的低头去看,发现都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和夏夜清在一起的照片,都是各种各样亲密的姿势,还有那次在店铺里,夏夜清亲吻她也被拍了下来,看来她当时没有多想,的确是有人在跟踪,可惜她大意了,没想到会有人撒这么大的一张网来捉她。

既然是因着这些照片,那背后的人可想而知就是慕雪了,董丽娜想必也有份儿,宋江月也跑不了,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人,这些年她得罪的人不少,有多少人想对付她,她自己都算不清楚。

“宋泠月,不用再拖延时间了,不管你死还是逃出去,你都会身败名裂,明天一早,大街上就会遍布你的新闻报纸,报纸上头一张就是你被绑着被后的照片,加上燕春阁的过往,金凯门昔日的头牌名号,还勾引有妇之夫,和唐氏的少东家暧昧不清,这些新闻,足够将你打垮。”夏夜槿阴恻恻的说道。

宋泠月没想到他们会这样恶毒,这是生生想要毁了她,夏夜槿说的每一个字,都让她遍体生寒,她不敢想,接下来这里会发生什么生不如死的事情,她的每一根神经都面临着崩溃,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此刻咬舌自尽。

宋府灯火辉煌,饭菜都做的差不多了,院子里的红灯笼也高挂上,一派过节的气氛,唐风和冬子前脚刚到,夏夜清和张副官后脚就下了车,却唯独不见宋泠月带着小雨回来,正想着人去找,电话响了。

第五十二章 同归于尽

宋泠月拖延半天都等不来救兵,她心里虽然急躁,表面却不动声色,一边和夏夜槿假意周旋,一边用手抠开了后头的绳结,瞅着时机想要拼死一搏,就算逃不出去,也绝不让他们的恶意得逞。

“夏夜槿,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清哥会让你碎尸万段,还有慕雪和董丽娜,还有我那个堂姐宋江月,谁都别想逃,你是知道清哥的脾气的,他一旦知道了是你们做的,天涯海角也会杀了你们。”宋泠月出言威胁道,另一方面也是想确认背后真正的主使,如果她能逃出生天,一定一个一个解决她们,再也不心慈手软。

夏夜槿果然上当了,没有想到她话里的用意,反而直接承认道:“你说的没错,清哥要是知道了,的确会让我们几个碎尸万段,但是你得有命告诉他才行。”

说罢,起身对后头的几个男人努了努嘴,示意道:“你们先出去,我要陪我的小嫂子好好玩儿玩儿,这样的绝色美人,可不容错过,我也尝一尝夏夜清喜欢的女人是什么味道。”

那几个守门的人冲他暧昧的笑笑,听话的退了出去,还把门关的紧紧的,似乎生怕宋泠月逃出去。

宋泠月脸色变得煞白,拼命地想要挣脱,看着虎视眈眈的夏夜槿,失控喊道:“夏夜槿,你不能这么对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夏夜槿并不以为意,已经开始动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盯着宋泠月,犹如在看一盘任由他取舍的点心,嘴里还不干不净。

“别这么说,你不是也伺候过我哥吗?我不比他差,等一下你会喜欢的,我会很温柔,让你比任何时候都快乐。”

“不不不,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不要碰我。”宋泠月失声尖叫,她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疯了一样的死命挣扎。

就在夏夜槿的手伸向她脸的时候,宋泠月终于挣脱开了背后的绳子,趁着夏夜槿弯腰的一瞬间,抬腿猛一用力,椅子向后跌去,她的腿顺势狠狠的踢在了他的胯下,夏夜槿没提防有这一招,被踢的“嗷”一声惨叫,捂着裤子趴跪在地上。

宋泠月知道逃是逃不掉的,落到外头那帮人手里,下场只会更惨,迅速看了看屋子里头,正中有一根大木头顶着房梁,看来这房子已经旧到不能支撑了,只要把这根木头砸倒,这房子就会有倒塌的可能,索性一狠心,既然活不了,那就一起死吧!抓起一把椅子,狠狠的向那跟木头砸去。

夏夜槿起初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以为她疯了,待看清屋顶的结构,瞬时起了一身冷汗,这女人是要和他同归于尽,他可不想死,也不顾的身下的疼痛,手脚并用的爬了出去,还边爬边朝外头喊。

“快跑,这女人疯了,要砸房子,快跑!”

外头的人听到里头的动静,一脚踹开了房门,两扇门都被踹掉了,待看到宋泠月的动作,一群人也彻底慌了神,他们可不想送命,自然也不会上前阻拦,几个人伸手把夏夜槿拉扯出来,逃也似的远离了房子。

几个人没跑出多远,就听“咚”的一声响,支撑房梁的木头倒了,加上那两扇门也被踢掉了,房子的椽子“吱呀吱呀”响了几声,苇棚支撑不住这些陈年木头和房顶上的泥瓦,先是哗啦啦掉了一堆土,瓦片也跟着纷纷掉落,继而“轰”的一声,房屋彻底倒塌了,宋泠月被埋在了里头。

“这…这个女人真的疯了,真的疯了。”夏夜槿急的直跳脚,这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没办法回去和慕雪交代。

后头的人却不懂,其中一个还安慰他道:“反正最终的目的也不让她好活,现在是她自己寻思,您也就没尝到甜头,死就死了吧!咱们还是快走,这动静大,等一下肯定有人发现,等人看到咱们就不好了。”

夏夜槿恨恨的啐了一口,“贱女人,死都不让我碰,那你就在这烂土堆里腐烂吧!我看谁能找到你。”说罢,带着一群人匆匆离开了现场。

夏夜清和唐风自接到吉诚从医院的打来的电话,知道小雨被抢走,宋泠月也不见了,一伙人就开始疯狂的满城寻找,小雨的去处不用问,自然是跟宋江月和董丽娜有关,小雨对她们有利,安全是不用担心的,可是宋泠月就不一样了。

北城找遍了都不见半点踪迹,夏夜清又找地方往警察厅去了个电话,没想到这次听到了有用的信息,有人才往警察厅报案,说南城有老房子突然倒塌,还听到有人惨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故,想让警察派人去看看。

夏夜清也没问清后头的,直接带着张副官和唐风一行,还有临时调来的兵去了南城,直奔宁厅长说的老房子的地址。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宁厅长带着手底下的警察也赶到了,一群人看着倒塌的房子,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还是夏夜清反应快,脱了外头的大衣,直接上手去废墟里扒拉,还对着一群人吼道:“全都给我用手刨,谁都不许用器械,不许伤到她。”

他的声音有些失控,宁厅长心里觉得,即便宋泠月在这底下,多半也没有生的希望了,可是夏夜清的疯狂让他不敢说这话,急忙吩咐底下的人,一起动手刨。

唐风跟着夏夜清,顺着房子倒塌的外围,不停地往外扒拉着木头和泥土,张副官和冬子也紧跟着两人身侧,用最快的速度往外刨,心里头都是一样的焦急,已经过了这么久,底下的人还能不能活,谁也不敢确定。

十几分钟过去,一群人就把外围都刨了个遍,人人的手指都头见了血,却不敢停下,夏夜清的手指甲都裂了,却依旧疯狂的刨着底下的泥土。

有警察见状,忍不住叫苦道:“夏总长,别刨了,我们的手指都快废了,这底下的人恐怕活不成了,还是拿工具来吧!”

“放你娘的屁!”

“放你娘的屁!”

夏夜清和唐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又同时冲到那人跟前,一人一边攥住了他的衣领子,夏夜清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再他妈费一句话,老子现在就地解决了你。”

那人吓得身子筛糠似的抖,看着怒火中烧的两个人,鸡啄米似的猛点头,“不敢了,我刨,我刨。”

“去你娘的。”

宁厅长见手底下的兵言行无状,脸上也觉得没光彩,等夏夜清和唐风松了手,他一脚就踹了上去,愣是把那人踹了个跟头,其余的人吓得再不敢废话,还加快了速度。

也不知道刨了多久,终于有人刨到了什么,嘴里才“咦”了一声,夏夜清立即冲了过去,把周围的木头和瓦片都推开,小心翼翼的向下探了探,这一下,手指就触到了一个温软的身体,他脑子里顿时一个激灵,理智全都回来了。

“在这里,就在这里,周围的人都离远些,不要踩到她,把周围的木头搬开。”夏夜清说了一句,和唐风一人一边,快速的向下挖。

几分钟过去,上头的东西都被清理掉了,露出了让夏夜清心碎的一幕,泥土里,宋泠月用双臂抱着头的姿势蜷缩在一把被砸烂的椅子边上,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了。

“小月,小月!我来了,不要怕,不要怕!”夏夜清柔声的安慰,手上却疯狂的扒开周围的泥土,把宋泠月抱起来搂在了怀里,不停地用脸去蹭她的脸,希望他的体温可以温暖他。

这时候唐风已经开来了车子,招呼一声,夏夜清抱起宋泠月快速上了车,车子朝着城北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张副官和冬子在周围检查了一遍,没看到可以的人,更没有可疑的痕迹,看来这件事只能期盼宋泠月醒来才能知道究竟。

宁厅长还带着人在边上站着,夏夜清和唐风走他没有阻拦,等张副官巡视完一圈儿回来,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走过去问道:“张副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小姐怎么会在这房子里?”

张副官苦笑着摇了摇头,“抱歉宁厅长,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您要调查案情的话,恐怕只能等宋小姐缓过来。”

吉诚的事情他故意瞒着不说,是怕宁厅长私下去医院找吉诚调查,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万一查出不得了的事情,他怕会让夏夜清为难,所以只能瞒着宁厅长。

“既然这样,那我先带着兄弟们回去,明天我会派人去医院探望宋小姐,如果她醒来,可能还会问问话。”宁厅长说道。

张副官点点头,宁厅长能这么做,已经是看在夏夜清的面子上了,说了几句感谢和客套话,就目送宁厅长带人离开了,他和冬子也开上另一辆车,匆匆赶去了医院。

英国医院的急救室里,医生在奋力抢救宋泠月,夏夜清和唐风等在外头,两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一个小时过去,没有医生出来,一直到天光大亮,急救室的门终于响了一下,夏夜清下意识的去看门顶上的那盏灯,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第五十三章 各怀鬼胎

急救室出来的是两个英国医生,其中一个是认识夏夜清的,摘了口罩,径自朝他走了过去。

夏夜清一看到他的脸色,脚步就不禁后退起来,摇着头喃喃自语道:“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那医生看夏夜清这样,眉头一皱,摊了摊手,用蹩脚的中文说道:“夏总长,你为什么这样?我还没有说话,为什么要怕?”

夏夜清再次看了一眼那盏灯,满眼都是恐惧,医生不解,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待看到那盏灯亮着,顿时对着抢救室的方向骂了一句,“whatthehellggn?这盏灯到底什么时候能修好?”

后头的医生见状耸了耸肩,撇嘴回道:“idntknw”

那医生无奈的摇摇头,只得转过头,对夏夜清说道:“对不起夏总长,这盏灯是坏的,无论何时都亮着,你的朋友抢救过来了,但是还没有醒来。”

夏夜清从惊惧转为喜极而泣,强烈的情绪转换让他有些失控,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身侧的唐风扶了一把,他才没有出洋相。

“医生,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危险了?那是不是很快就好了?”唐风后怕的问了一句,他刚才和夏夜清的反应几乎一样,也以为宋泠月没救了。

医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能说,目前看来没有生命的危险,但是她身体多处骨折,什么时候能醒来,我并不清楚,一切要交给上帝。”说着话,还做了个上帝保佑的手势。

夏夜清才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急切的想要进去看看宋泠月,医生却说宋泠月现在状态不好,还不能去探望,夏夜清内心再焦急,也只能等着。

等待的过程是无比漫长的,夏夜清的所有心思都在昏迷的宋泠月身上,就连张副官来了,跟他说了很多海关的事务,还说了宁厅长可能会去医院问吉诚话,他都没心思听,一味“嗯嗯”的敷衍,一副对任何事物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只有护士从监护室出来的时候,夏夜清才会突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上去追问宋泠月的追问,可一听到宋泠月还没醒,仍旧不许探望的话,他又像被霜打了一样,立刻蔫了下去,窝在外头的长椅上,双目无神的盯着某处,不动也不言语。

唐风的状态比他稍好些,还知道偶尔安慰他一两句,可是安慰完夏夜清,他自己也陷入僵硬的沉默中,一个一个都像没有神的木偶一样。

期间清宁来过一次,得知宋泠月的状况,急的在外头大哭,夏夜清和唐风也没心思安慰她,只有张副官安慰了几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能告诉容太太,不然容太太会受不了的。

清宁有心想安慰夏夜清和唐风几句,可是她自己的心里也不好受,略说了几句话,又担心家里容太太,小雨和宋泠月一直没回去,容太太一夜坐立难安,她要是再不回去报个平安的谎话,只怕容太太会坚持不住倒下。

“夏总长,风哥,小月这边就拜托你们了,小雨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只能你们帮忙找了,小雨可是干妈的命根子,要是知道她被抢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清宁说着话,又低低的啜泣起来。

唐风这才想起还有小雨,他只顾着担心宋泠月,都忘了那个孩子,这一夜过去,那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便只能强打起精神来。

“清宁你放心,昨夜自接了电话我们都没说实话,干妈只会以为小月带着小雨玩儿疯了,你回去就说她们被夏总长接走了,要过几天才回去,如果她要通电话,你就说夏总长带着她们去了郊外散心,暂时不能接电话。”唐风对清宁叮嘱道。

清宁点了点头,叹声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但愿小月早一点儿醒来,不然干妈那边瞒不住,我怕会出大事情,哎,小月怎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太可怜了。”

张副官看她说着话又要哭,急忙把冬子叫来,让他开车送清宁回宋府去,否则清宁的哭只会让这里气氛更加凝重。

京都一家旅馆里,宋江月也正被自己的女儿哭的心烦,怎么哄都哄不住,她实在是被吵的烦躁,就一把将小雨推到了床上,劈头盖脸的一顿打,打的小雨想哭也不敢哭,只缩在床头愣愣的看着她。

“不要以为你跟着宋泠月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在我这里,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我想打你就打你,再敢闹一下,我就从二楼的窗户里把你扔出去。”宋江月解恨似的,咬着牙说道。

小雨这些日子一直被宋府的人温柔以待,她都几乎忘了自己被那样狠心的虐待过,现在再看到宋江月这样,她只觉得陌生,她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正在气氛僵硬的时候,董丽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见母女俩人,一个站在地上怒气未消,一个缩在床上惊恐不定,形同陌路,这让她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世间居然真有这样的母女,喜的是这样她才好利用这个孩子。

“江月,怎么了?孩子不来的时候你想,见了怎么又这样了?”董丽娜假装关心的问道。

宋江月气呼呼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指着小雨说道:“你问问她,自从来到这里,一直吵着闹着要回去找宋泠月,她过了几天富家小姐的日子,都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董丽娜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故意用话挑拨道:“也难怪,谁不稀罕锦衣玉食的生活,孩子更是这样,谁给她好的她就跟谁好,住惯了大房子,自然不喜欢这小小的旅馆。”

宋江月心里一阵不爽,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她虽然对董丽娜看不惯,对她说的话也十分厌恶,但是眼下还得事事靠她,不能和她闹得太僵,只得转了话题。

“太太,现在孩子也在我们手里,宋泠月说不定也已经死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严熠的资产拿回来了?”

董丽娜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哪儿就那么容易了?这报纸上还没登,慕大千金那边也还没给消息,我们没有确保万无一失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宋江月皱了皱眉,“不是说慕大小姐实力雄厚,派的人一定会万无一失吗?宋泠月又是个女人,还能从几个大男人手里逃了不成?”

董丽娜目中露出一丝狠厉,冷哼道:“这可说不好,我一定得确定她死了才会动手,只有她死了,董家的这口恶气才能出。”

宋江月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董家的没落不过是经营不善,该不至于是宋泠月扳倒的,如果宋泠月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早不动手,非要等现在呢?可是这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要是说出来,董丽娜不翻脸才怪。

“那就听太太的安排,只不过……”宋江月看了看小雨,又道:“我和小雨一直住在这里也不安全,万一被人发现,说不定小雨又会被抢走。”

董丽娜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环境,这算是京都中等的旅馆了,虽然是按包月租的,但是费用也不便宜,她现在不必从前了,在严熠的资产没有到手之前,不能再肆意浪费,就点了点头。

“的确是不适合住了,我现在住在朋友的一所宅子里,地方还算宽敞,今天就把你和孩子接过去,和我一起住,这样安全些,行事也方便。”

说着话,又扫了一眼小雨,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又对宋江月努了努嘴,“那你就快收拾东西吧,司机在外头等着,趁着现在没人找过来,走的越快越好。”

宋江月被她催促的手忙脚乱,急急忙忙收拾了几件衣服,其他不值钱的东西也不要了,扯上小雨就跟着董丽娜出了屋门。

临走到大门,遇到茶房打招呼,她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想给个小费,伸手从衣兜里摸了几下,却只摸到几毛的票子,胡乱的塞到茶房手里,就低着头离开了,董丽娜见此情景,忍不住冷笑,真是穷大方,都这时候了,还讲究面子。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像被撕扯过似的,碎裂似的疼,甚至连呼吸都是疼的,努力试了几次,才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就看到两个大脑袋正从上方看着她,还傻笑着嘀嘀咕咕。

“醒了醒了,总算是醒了,这天都黑透了,再不醒来,我就要第十次叫医生了,谢天谢地!”这是夏夜清的声音,惊喜之中还带着一丝紧张和担忧。

唐风背着手看着床上的宋泠月,一样的担心,却没有再表露出来,有她的夏夜清在,他又算什么,只说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张副官在后头也偷偷捏了把汗,这一整天,夏夜清几乎每隔一小时就把医生揪过来看一次,医生都被他给吓毛了,宋泠月要是再不醒来,他估计要把整个医院的医生都揪过来。

“小月,你告诉我,是谁把你绑架的,又是谁把房子弄倒,把你埋在废墟底下的?”夏夜清对宋泠月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第五十四章 共处时光

夏夜清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宋泠月在醒来后没几分钟,就再一次昏迷了过去,他顿时急的像被点燃的一样,一下子就蹿出了病房,直奔医生的值班室。

不一会儿功夫,夏夜清就揪着两个英国医生来了病房,两个医生显然已经在休息,医生袍的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好,倒也敬业,一进病房就调整了状态,急忙去查看宋泠月的状态。

医生检查过才回过身,夏夜清就逼到跟前追问道:“怎么样了?好好地醒来了,怎么会又晕了过去?你们到底能不能看好?”

一个医生连比划带说的道:“已经没问题了,她受伤很严重,身体非常虚弱,需要调节,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修复身体的创伤,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几天,不要太担心。”

夏夜清急的直挠头,“还要持续几天?这怎么能行,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这不行,你们不能离开,今也就在这里守着,谁也不准走,除非她醒过来。”

医生无奈的摊了摊手,“夏总长,不可以这样,医院是很多病人看病的地方,我们留在这里,别的病人就没有人照顾了。”

夏夜清挥了挥手,冷冷说道:“我不管,别的病人让别的医生去照顾,你们两个不许离开,谁敢离开一步,我送他去见上帝。”说着话,还伸手比划了一个开枪的动作。

医生怪叫了一声,中文都不会说了,“n,ytntdwrng”

夏夜清回手就掏出了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在了前头医生的额头上,“idntarewhetheritrighthavetaytalkygn,kay?”

两个医生吓得举起了双手,急忙做投降状,连连点头道:“kay,kay,weldntthat,pleae”

夏夜清这才收起了手枪,让医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等,他依旧回到宋泠月的床边,寸步不离的守着。

唐风和张副官面面相觑,都被夏夜清刚才的样子给吓到了,真是怕他一不小心动了枪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一人搬了一把椅子来坐,默默的陪他守着。

一屋子人守到半夜,宋泠月才第二次醒来,这次的时间持续了几分钟,却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医生喂她喝了几口水,她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的中午,宋泠月才真正醒转过来,脸上的肿也消了很多,医生给她喂了药,又打了针,确定她状态稳定了,夏夜清才开口放两个医生离开,两个医生倒是好脾气,没什么埋怨,临走还期待上帝保佑。

“小月,绑架你的到底是什么人?小雨也是被这伙人给抓走的吗?”唐风见宋泠月意识清醒过来,就开口问道。

这也是夏夜清想要知道的,两个人四只眼睛,迫切的看着宋泠月,希望能得到答案。

宋泠月却摇了摇头,用虚弱又干哑的声音说道:“我不知道,那些人都是陌生人,还有一些记者来起哄,根本没时间问清楚。”

后头夏夜清和唐风又问了几句什么,宋泠月只说头疼想不起来,两人担心她的身体,也不好再追着问,只是这样一来,调查就陷入了盲区,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根本不从下手。

其实宋泠月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她考虑的更多一层,夏夜清和唐风赶过去救她的时候,夏夜槿肯定已经带人逃之夭夭,单凭她一面之词,夏夜清未必会去找他这个弟弟对峙,就算他能信,作为哥哥,夏夜清又能把夏夜槿怎么样?最多不过是一顿毒打,可是毒打并不是宋泠月要的结果。

至于小雨,抢走她或许是宋江月的主意,但派人的一定是董丽娜,毕竟宋江月没有那样的能力,再往深一层,董丽娜如今也已经落魄,单凭她未必能完成这样大肆的绑架,一定还有更加鼎立的相助,再加上夏夜槿的出手,这幕后的正主怕就是慕雪,两项的牵扯,夏夜清能做的只怕有限。

但是小雨还是要找到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她不再回去过从前那样悲惨的生活,至于严熠的财产,宋泠月经此一事也想通了,如果这些财产可以换来小雨的自由,那么她愿意拱手让给宋江月。

“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人,但是小雨之前跟我说过,她偶然在街上见到过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堂姐宋江月,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跟她有关系。”宋泠月补充了一句。

夏夜清听到这里,暗暗对唐风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找了个由头出了病房,夏夜清紧随其后,也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走廊拐角处,看了看四周没有别人,唐风就开口问道:“你是不是知道宋江月的行踪?”

夏夜清说道:“也不算很清楚,但我知道她之前被董丽娜安排在旅馆,京都的旅馆就那么几家,派人查一查总是不难的。”

唐风点点头,“至少这样也算个方向,那我现在带着冬子去找人排查,医院这边,还是你陪着吧!”

夏夜清笑了笑,“多谢!如果有需要我出面的,尽管开口。”

唐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她,就拜托你了。”

夏夜清颔首,“放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唐风带着冬子离开以后,夏夜清又把张副官叫了出来,吩咐他去派人查一查慕雪这几天的行踪,凭着他的直觉,总觉得宋泠月隐瞒了什么,之所以隐瞒,要么是怕他为难,要么是怕他也解决不了,后者在他这里显然是不存在的,那就只有前者的原因了,能让他为难的人,还真的是不多。

张副官领命离开,夏夜清重又回到了病房,宋泠月正侧着头看窗外,听到夏夜清的动静,笑着转过了头。

“清哥,你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怕也是累了,不如回去休息,叫我家里的人来陪陪我就可以了。”

夏夜清走过去,弯下腰亲吻了一下她的鼻尖,才直起身不满的道:“我也是你的家人,而且是第一重要的家人,我守着也是一样的。”

宋泠月这时候辩不过他,只好笑笑作罢,想要转过头继续看外面,却被夏夜清用大手挡住了她的脸,迫使她只能一直对着他的脸。

“小月,我知道你受伤了,我说这些话不合适,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这也许是你我难得的能安静相处的时光了,别说让我走的话,就让我这么陪着你,好吗?”夏夜清呢喃着道,低下头亲昵的贴上了她的脸颊。

宋泠月嗅出他身上有清淡的香气,不是任何香水或香料的味道,也不是雄性共有的气息,是独属于夏夜清的,清冷又夹杂着萦绕心头的温暖缠绕,这气息让她迷恋,不禁伸出一只手,抚上了脸颊旁边的他的手。

“清哥,你想守护我的同时,我也想守护你,我们就不要破坏这样的平衡,静静的待一会儿吧!”

她的话一语双关,夏夜清怎会听不出来,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安安静静的守着宋泠月,享受这难得的共处时光。

夏夜槿在外头待了两天,见外头没什么动静,想着宋泠月应该是活不成了,才在第三天的晚上,喝的醉醺醺的回了夏公馆,没有去他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慕雪所在的东院。

一进屋子,佣人就告诉他,慕雪已经在卧房睡下了,夏夜槿没有理会,直接赶走佣人,独自上了二楼,他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佣人也都习惯了,大宅院里做事的佣人,最会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闭紧嘴巴,都默默退了出去。

夏夜槿来到慕雪的卧室外头,贴到门上听了听,里头很安静,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挠了挠头,一想到慕雪平日里穿着旗袍的曼妙身姿,心里就觉得痒痒,此刻又喝了酒,更觉得有一阵火在腹中烧起来,怎么都浇不灭,索性心一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黑着灯,只有墙上的时钟不紧不慢的发出“滴答”声,借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他隐约能看到床上一个起伏的身形,隔着帷幔影影绰绰,别有一番风韵,喉咙里一紧,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弯腰摸了过去。

薄被底下是一个温软的身躯,穿着丝绸的睡衣,此刻睡的正熟,隔着睡衣,他的指尖触摸到那一抹身体的温柔,愈发觉得喉咙发渴,低头嗅了嗅,是慕雪熟悉的香水味,还带着一丝未消的酒气,看来她又独自借酒浇愁了,这正合他的心意,酒后的人,是容易没有理智的。

“雪儿,我终于可以一亲芳泽了,不知道你醒来会不会怪我?应该不会的,毕竟你也太孤独了,需要个男人陪一陪,就让我来陪你吧!”

夏夜槿说着酒话,快速扯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急不可待的钻进了被子里,搂住那个娇软的身躯,翻身将她压在了床,身下的人并没有反应,这让夏夜槿兴致大发,低头深深地吻住了她。

第五十五章 祝你好运

慕雪静静的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动静,起初什么也听不到,她放心下来,眯着眼睛安静的等待着,一直到了后半夜,二楼卧房里突然传出来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是男人的吼叫,慕雪才终于睁开眼睛,冷笑一声,起身慢悠悠的走向了二楼。

二楼慕雪的卧房里,灯光大开,春桃缩在床头一角,双手环抱着膝盖,泣不成声,夏夜槿衣衫凌乱的跪坐在床脚,胡乱的拨弄着头发,似乎想要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这是怎么了?春桃,你怎么会和槿少爷在我的卧室里?你们,你们做了什么?”慕雪看着床上的凌乱,故作惊讶。

春桃看着慕雪,心中的恨意渐渐涌上来,明明是慕雪让她陪着喝酒,她不胜酒力,慕雪却一直压着强灌她,又在她喝醉之后拉着她来楼上的卧室,说什么孤独害怕,想让她陪着在卧室一起睡。

春桃自以为掏心掏肺,没有对慕雪有半分怀疑,所以听从了她的安排,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慕雪倒像没事人一样,还质问她发生了什么,真是恶人先告状。

“太太,发生了什么,您自己不知道吗?”春桃盯着慕雪,恨恨的问道。

慕雪却一副受害人的样子,还矢口反问道:“春桃,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你做下的事情,难道要我这个做太太的来包容你吗?”

不等春桃发声,慕雪有皱着眉头看向夏夜槿,“夜槿,深更半夜,你来我的卧房做什么?难不成是你们商量好的?就算你们有私情,也不能来我的卧房吧?”

夏夜槿抹了抹嘴唇,邪笑着看她一眼,“大嫂,你可真是个精明的人,不过我也不亏。”

说罢从床上跳下来,把衣服整理好,走到慕雪身边,一把拉起她,将她扯出了卧室。

“大嫂,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不会不知道我的心意吧?”夏夜槿把慕雪抵在墙上,对上她的目光,出声质问道。

慕雪弯腰从他臂弯下逃出来,后退一步,环抱起双臂,冷笑着看向他道:“夜槿,春桃不是你朝思暮想的人吗?我帮你实现了你的心愿,你该感谢我才对。”

夏夜槿咬了咬牙,自叹弗如,这个慕雪,还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事已至此,再跟慕雪闹僵也没什么好处,不甘心的点头道:“好,我感谢你,我的大嫂,从今以后春桃就是我的人了,还希望大嫂快些放人,让她快些去我的院子里,我可等不及了。”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慕雪冷眼看着他下了楼,冷哼一声,转身又回到了卧房,却在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是,失声惊叫起来,“春桃,你干什么?”

春桃坐在窗台上,听到声音扭头看了她一眼,咬了咬下唇,泪水模糊了双眼,“太太,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纵身从窗台跳了下去。

“啊!”慕雪尖叫一声,急忙跑到窗边去看,却见春桃掉在了窗下的灌木丛里,受伤怕是免不了,但是性命无虞,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夏天家里到处都是灌木丛,否则春桃这步棋就白瞎了。

“快来人,春桃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去,快找人送她去医院。”

春桃没死成,连伤都没有多严重,在医院里住了一天,医生就开了出院证明,慕雪为达目的,对春桃软硬兼施,迫使春桃不得不答应嫁给夏夜槿做姨太太,这倒是正合了夏夜槿的心意,选了个好日子,简单办了一场酒席,就把春桃收进了房里。

转眼就到了审判开庭的日子,宋泠月受伤虽重,却执意要去审判庭,夏夜清拗不过她,只好用轮椅推着她去了审判庭。

事隔十几年,宋泠月第一次和宋江月正面相见,却是在审判庭,还是在宋泠月坐着轮椅的状况下,姐妹相见,并没有叙旧的意思,而是冷眼相对。

宋江月在董丽娜的陪同下走进法庭,经过宋泠月的身旁,她只是冷冷的看了轮椅上的她一眼,随后就挽着董丽娜的手臂坐在了被告席旁。

“她居然还活着,看来这个慕大小姐办事也不牢靠。”宋江月在董丽娜耳边嘀咕了一句。

董丽娜也很吃惊,等了几天都没等到报纸上的消息,以为宋泠月凶多吉少,没想到她不但没死,还来了审判庭,真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没死算她命大,不过她也别想像以前那样风光,这次一定要想法设法让她身败名裂,以后都别想在商界混下去,我们董家倒了,她姓宋的也别想独善其身。”

宋泠月看到两人同时出现并不奇怪,倒是夏夜清的行为有些奇怪,见到董丽娜和宋江月进来,一声不吭的丢下宋泠月走了出去,只留下张副官和请来的律师在边上陪着,眼看开庭在即,宋泠月也只得忍下了好奇。

审判过程比较激烈,大部分时间都是宋江月扯着嗓子和宋泠月的律师辩论,律师是有分寸的,只根据证据发表正确的言论,宋江月就不一样了,说的都是些自以为是的想法,董丽娜偶尔看不过去会插一嘴,却也说不到正题。

一个多小时过去,审判才结束,没有当时给出判决书,只说让回去耐心等待,判决书会有司法人员送到各自的住址。

宋泠月被张副官推着出了审判庭,夏夜清正在外头的车旁等着她,似乎刚抽过烟的缘故,宋泠月一靠近就嗅到了浓浓的烟味儿,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夏夜清见状,急忙脱掉自己的外套丢回车里,这才回身抱起宋泠月,将她稳稳的放在后座,自己也坐了过去,笑笑解释道:“在外头等的焦急,所以忍不住抽了一支。”

宋泠月没有说话,心里总觉得不舒服,他为什么要躲出来?难道是因为怕董丽娜看到,转头会告诉慕雪?还是说有别的原因?

车子才启动,外头董丽娜追上来,伸手拍了拍车玻璃,张副官不得不停止了踩油门,停下车子摇下了车窗。

“宋泠月,你见到你堂姐都不准备说几句话吗?你就是这样当别人妹妹的吗?”董丽娜在车外对着宋泠月质问道。

宋泠月扭头看了一眼,宋江月就在边上站着,正向她望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

“小月,如果不想说,就不要勉强,我替你打发了。”夏夜清在一旁说道。

宋泠月摇了摇头,“算了,有些话也是该当面跟她说一说,本来我是想抽时间约她见一面,既然她想找我谈谈,那就让她上车来吧!你们去律师的车子上等我一下。”

夏夜清有些担心,“你行动不方便,万一她对你做点儿什么,你都没办法反抗。”

宋泠月从他笑笑,安慰道:“你放心,她不会的,她这个最怕死,她不敢。”

“好吧!如果有什么状况,你就在车里大喊几声,我能听到。”夏夜清说罢,叫上张副官下了车,却并没有去另一辆车子上,而是等在了车子不远的地方,以便随时查看车子里的情况。

宋泠月对着外头的宋江月道:“你上来吧,我们简单说几句。”

宋江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却没有挨着宋泠月,而是独自坐在了前头的车座上,向后半侧着身子,跟宋泠月对话。

“小月,很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现在过得挺好的。”

宋泠月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变化,很平淡的说道:“你也过得不错,有了严熠的孩子,人生也算圆满的。”

宋江月苦笑一声,“你是在挖苦我吗?”

宋泠月摇摇头,“并没有,我是在祝福你,如果你觉得是挖苦,那看来是你心里有鬼。”

宋江月斜看她一眼,语气顿时起了变化,“小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说我心里有鬼?”

宋泠月冷眼对上她,“那只有你心里清楚,不过我找你谈话不是来掰扯过往的,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大难不死还有了今天,也有一多半是你的功劳,所以我对你谈不上爱与恨,只是现在的事情再次让我们遇到,我只想和你谈眼下。”

“眼下?你是说严熠的财产?”宋江月顿时挺直了腰身,“那些财产该是小雨的,小雨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之前写的遗书都不算,你就不该和我争。”

宋泠月觉得她的话很是可笑,哼笑几声道:“你该生气的不是和我争,而是和董丽娜争,这些财产就算我不要,也是落在董丽娜的头上,跟你们母女没有半点关系,这点你想过吗?”

宋江月显然是想不到这一层的,顿时一怔,“小雨还未成年,太太是小雨的大妈,是严熠的正牌妻子,她替小雨拿回财产是正当的,她也说了,拿回来会给小雨的。”

“呵!”宋泠月冷笑,“是吗?所以你就帮着她再一次把矛头对准了我?也是,你向来都是会这样的,当年是,如今这么做也没什么奇怪,那就助你好运了。”

宋江月听她话里的意思,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聊了,可她还有很多话没有跟宋泠月说,抿了抿嘴唇,硬着头皮说道:“小月,这几年我过的艰难,我不是非要给你争这笔财产,只是有了这些,我和小雨的日子才能好过,小雨毕竟也是你的外甥女,难道你要她也经历我年幼时候的悲惨生活吗?”

第五十六章 问题不大

坐着车子回去的路上,宋泠月一直在想着宋江月说的那些话,如果宋江月真的肯为小雨考虑,宋泠月不是不可以把财产给她,只是她言辞之间都是漏洞,没有半点为小雨未来考虑的意思,这让她不敢下定决心,自然也没有把打算说出来。

“小月,在想什么?这一路你都很沉默,宋江月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夏夜清在前头开着车子问道。

宋泠月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什么,无非是希望我不要跟她再争财产,我只跟她说了我对小雨的期望,并没有说把财产让给她的事情,她有些不甘心。”

顿了顿,又看着前头的夏夜清问道:“怎么你亲自开车?张副官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夏夜清笑笑,“他有他的事情要办,等一下把你送回去,我也有事情要办,你在夏府好好休养,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你住着不会觉得陌生的。”

宋泠月“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从前的宋府虽然改名为夏府,但是里头的摆设和样子基本没有变,这是夏夜清为了她保留的,既然他执意这样,也就没必要再争。

夏夜清把宋泠月送回到家里,再次驱车出来,却是直奔唐风船厂的方向,还没到地方,就遇到了唐风的车子也朝着他的方向驶来,两辆车子鸣笛一声,各自停在了路边。

“怎么样?事情有眉目了吗?”唐风摇下车窗,对着夏夜清的方向问道。

夏夜清也摇下车窗,伸手对着他比了个“k”的手势,口中说道:“张副官已经跟着她们去了,问题不大,我们得快些。”

唐风点点头,让冬子调转方向,跟在夏夜清车子后头,两辆车快速朝着南城驶去。

宋泠月睡到半夜,突然被一阵响动惊醒了,她挣扎着起身,对着外头喊了两声,并没有佣人上来,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有很多人在急促的说话,宋泠月以为有人闯进来,心里着急的不行,挪腾着下了床,又找到外衣披上,肋骨的受伤处已经疼的不行。

休息了一会儿,宋泠月总算成功坐到了轮椅上,本想自己推着轮椅走,没想到这需要极大的力气,稍微动一动就牵扯的肋骨更加疼痛,她只好放弃,忍了一会儿,再次对着楼下喊了几声。

这次倒是很快有人上来,正是夏府平日里照顾宋泠月的兔兔,兔兔本来是唱曲儿的清倌儿,几年前别人为了讨好夏夜清送给了他,他不好拒绝,也不想害了这姑娘,就想收下以后再放她走,没想到这姑娘举目无亲,当年年纪小又没地方去,夏夜清只好留下了她。

说是留下做女佣,其实也没做过什么粗活,之所以叫她兔兔,是因为这姑娘长大后模样变了不说,两颗门牙越来越像小兔子,府里的人就开玩笑叫她兔兔,久而久之大家就都这么叫,听着倒是也挺可爱。

“兔兔,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宋泠月看着兔兔问道。

兔兔没说实话,只说道:“大小姐别急,等一下大爷和你哥哥就会上来的,到时候他们自然会告诉你。”

宋泠月诧异,“我哥哥?”

兔兔点了点头,“对啊,大爷说是唐少爷,还说是你哥哥。”

宋泠月更加好奇,这大半夜的,唐风怎么会跟下一请在一起?两人又去干了什么?可是问又问不出来,下楼也下不去,她只能待在这里等待。

时钟走了一圈儿又一圈儿,转眼天色都快亮了,楼下才终于安静下来,不多一会儿,夏夜清和唐风就一前一后来了宋泠月的房间。

看到宋泠月下了床坐在轮椅上,夏夜清不满的瞪了兔兔一眼,“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明知道大小姐不舒服,还让她下来。”

宋泠月急忙劝解,“不怪兔兔,是我自己要下来的,她也拦不住啊!”

夏夜清这才作罢,冲着兔兔挥了挥手,“你下楼去,小雨在一楼的客房,你去陪她水。”兔兔吐了吐舌头,离开了房间。

宋泠月看了看夏夜清,又看了看他后头的唐风,两人脸上都有伤,肩头还鼓起来,显然是裹了厚厚的纱布,又听到小雨找回来了,顿时明白了什么,难怪白天夏夜清会从审判庭走出去,原来他是一早有了计划,派人跟踪着宋江月和董丽娜,这才能顺利把小雨带回来。

“你们两个去了藏小雨的地方,硬是把她抢了出来?董丽娜肯定没那么容易放人,看来没少吃苦头。”宋泠月叹声道。

唐风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坐在了床边,一只手举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才说道:“不这么做怎么能救出小雨,你是不知道藏小雨的地方,因为她不听话,董丽娜就把她关在了后院的小柴房里,一整天没给她东西吃,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都快饿昏了。”

宋泠月想起小雨挨饿的样子,心又揪了起来,“那宋江月也不管吗?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挨饿?”

唐风苦笑一声,“如果宋江月是个好母亲,还会有这场闹剧吗?”

宋泠月被噎了回去,唐风说的对,宋江月但凡有一点儿做母亲的责任,都不会用自己的女儿做筹码和董丽娜合作,说白了,她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为了钱。

本来还想问些什么,可是看到两人的伤,宋泠月又不忍心了,这半夜,两人还不知道经过了怎样凶险的事情,能平安回来就是万幸,小雨救回来更是万幸中的万幸,她又怎能苛责,只剩感激了。

“天都快亮了,你们快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夏夜清和唐风精神紧绷了半夜,现在回到家里一放松,还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离开宋泠月的卧房,各自去了房间休息。

九月末,判决书送到了宋府,判决的内容倒是和宋泠月预想的差不多,宅子和公司都归了宋泠月,但考虑到严熠有未成年的女儿小雨,要求宋泠月支付给小雨一笔生活费用,支付到成年为止,自然,这笔费用由董丽娜和宋江月代收。

这也算是一份兼顾着天理人情的判决了,宋泠月自然没有异议,这笔钱就算白给了董丽娜也宋江月,她也不在乎,只要小雨能平安幸福的成长。

小雨自上次被宋江月带人抢走后,又受了不小的刺激,回来后好几天都睡不好,总是梦到宋江月和董丽娜打骂她的场景,连上学都成了问题,只能休假在家,宋泠月为了让她能更上学习的进度,平日里和唐风两人轮流辅导她。

这天下午,照旧是唐风在一楼的书房教小雨,或许是第一次接她来的人就是唐风,小雨对他格外的依赖,有时候对他的态度,甚至比和宋泠月还要亲密,这让宋泠月和家里的一众人都对唐风羡慕不已。

小雨写完了一本题,放下手中的笔看向唐风,后者就坐在她身侧,一只手肘撑在桌沿儿,另一手握着椅子扶手,辅导的时间有些长,他开始觉得困倦,一顿一顿的打起盹儿来,小雨侧头看着他,突然脸红起来。

唐风迷迷糊糊觉着身边没了动静,突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小雨见状,吓得赶紧收回了目光,唐风以为她又在偷懒,伸手抹了一把脸,开口问道:“怎么又停下了?我不是告诉你应该怎么写了吗?”

小雨耸了耸肩,“我已经写完了,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英语的话,我觉得清叔叔说的更好。”

唐风瞪了她一眼,“小小年纪就挑挑拣拣,我也是留过洋的,怎么就不如他,我看不是他说的好,是他每次都给你带的礼物好吧?”

小雨不满的“哼”一声,扭过身子背对着他,两只手抓着自己垂下的麻花辫,在手上绕来绕去,却不肯说话。

唐风看她又耍小性子,顿时觉得头大,这小丫头最近越来越鬼心眼儿多,还动不动闹脾气,也就宋泠月惯着她,他可不惯着小丫头这毛病。

“哼什么哼,再耍小脾气我就让你小姨把你送回学校,我看你状态很好嘛,根本不需要休学。”

小雨皱了皱鼻子,扭过身对着他接连“哼、哼、哼”几声,还撅着小嘴说道:“怪不得这么大的人都没有女朋友,有人能喜欢你才怪!”不等他反应过来,跳下椅子,小跑着离开了书房。

唐风愣愣的坐在书房里,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小雨已经跑的影子都看不到了,他只好叹了口气,也起身准备离开书房,嘴里还嘀咕着,“这女孩子真是事儿多,好端端的就生气。”

小雨脸上臊得慌,身子也觉得发烫,一口气跑出屋门,来到了大门口,正想出去透口气,却听外头“哗”一声,似乎有人在泼水,小雨觉得奇怪,佣人这个时间是不打扫外头的,泼水做什么?

才要开门去看,管家却从身后急急跑来,朝她伸着手,开口叫住了她,“小小姐,别出去,外头乱,有什么事情我去看看。”

小雨受了上次的刺激,吓得后退一步,一脸紧张的看向管家,“怎么,他们又来了吗?”

管家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但是方才外头有一阵吵闹,他是听到的,所以才出来看,见状看了一眼大门,安慰小雨道:“别怕,不是他们,估计有什么人从外头经过,我去看看,小小姐还是快些回屋子吧!”

管家说着话就去开门,门才打开,一盆东西就朝着他兜头泼过来,结结实实的泼了他一头一脸,后头的小雨还没走开,也被殃及到了,吓得她愣在当场,失声尖叫起来。

第五十七章 沦为弃妇

小雨在的尖叫惊动了府里的人,也惊到了外头的人,那人泼了盆子里的东西,丢下个空盆子就跑了,后头还跟着跑了三四个人,也不知道在外头做了什么。

宋泠月和唐风第一时间跑了出来,看到管家满身的血,小雨脸上也溅满了血点子,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宋泠月冲到小雨跟前护住她,对着管家问道。

管家摇了摇头,一脸的迷茫,“我不知道啊大小姐,一开门就有人朝着我泼过来,这、这……”

唐风听了这话,纵身追出大门,外头却一个人影都没有,早就跑光了,返身回来,却被外头门上鲜红的血迹惊呆了,还有门廊下贴的密密麻麻的大字报,上头有宋泠月当舞女时候的照片,还有几行大字,言语写的不堪入目。

“这帮混蛋,竟然追查到了这里。”唐风咒骂一句,手忙脚乱的把那些大字报都撕扯下来,连带着上头宋泠月的照片,撕扯、拧揉成了一团,又用这些碎纸团擦了擦门上的血迹,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迹都擦掉。

“唐风,外头怎么了?”宋泠月看他在外头一通忙活,隐约觉察出什么,放开小雨就要出去,唐风却伸手制止了她。

“你别出来,外头太脏了,我让人收拾好你再出来。”唐风说着话,又对管家吩咐道:“管家,你先去收拾收拾你自己身上,再叫几个人出来打扫一下。”

管家应声,带着小雨先回了屋子,宋泠月心里越发不安,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既然是她的事情,她就该知道,抬脚就出了大门,一眼看到外头的景象,惊的愣在了原地。

“这是报复吗?董丽娜找到了这里,她要报复我?”宋泠月怔怔的道,目光扫到地上那些揉皱了的纸团,走过去拿起一个,想要展开看看里头是什么。

“小月,别看!”唐风伸手从她手里抢过来,几下把纸团撕了个稀烂,又怕她去找别的,索性把所有的纸团都撕了个粉碎,确定一张都拼不起来,唐风才作罢,又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才重又走回宋泠月跟前。

“有些事情你不要在意,既然来了,自有我和夏夜清去挡着,严熠公司和房子更到你名下的事情也由我们去办,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这些日子就陪着小雨,哪里都不要去。”

宋泠月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这些疯狂的人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只是每每想起上次的绑架事件,她都不寒而栗。

直到家里的下人出来打扫,宋泠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跟在唐风身后,脚步沉重的回到了屋子里,容太太和清宁已经听到动静跑下了楼,宋泠月只说外头有人恶作剧,已经处理好了,免得吓到她们。

容太太显然还不放心,想要让人出去看看,清宁却看懂了宋泠月的眼神,搀着容太太往厨房走去,嘴里还说着,“刚才小雨回房间换衣服了,估计等一下又要喊饿,我们还是去厨房吩咐晚饭吧,夏总长今天也要来,得多添一个菜。”

清宁这一招倒是成功转移了容太太的注意力,可宋泠月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样一天天闹下去,无异于钝刀子割肉,现在都连累到宋府了,要是再由着她们磨下去,她在乎的人都会受到伤害,她不能再这样忍让,得快刀斩乱麻。

晚上夏夜清如约而至,一起用过了晚饭,就陪着宋泠月在客厅里坐着,白天的事情他听说了,自然也是担心的。

“小月,你有什么打算?”夏夜清倚靠着坐在沙发上,把宋泠月拦在怀里,低声问道。

宋泠月动了动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听着他的心跳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吧!”

夏夜清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幽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里发出渴盼的光,喉结动了动,犹豫良久才说道:“不如,我们就彻底在一起吧!你的背后需要一个男人。”

恰在这时候,唐风一只脚迈进了客厅,骤然听到夏夜清这句话,他身子一僵,另一只脚无论如何也跨不进来了,屋子里的人没有发现他,他就这样站在门口,隐没在门口的黑暗里,屏息静气的等着宋泠月的回答,心跳莫名的快起来。

空气仿佛凝结住了,没有人说话,夏夜清的手也停止了动作,他的心跳的也极快,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等着宋泠月的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泠月才终于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短短的五个字,能让夏夜清欢呼雀跃,却也足以让一唐风死心。

“你说真的?没有骗我?”夏夜清不敢置信的问道,声音里是克制不住的喜悦和激动。

宋泠月点点头,抱紧了夏夜清,在他话里闷闷的道:“没有骗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就这样。”

夏夜清低头吻在了她额头上,满怀感激,“谢谢你小月,谢谢你不嫌弃。”

宋泠月在他怀里温暖的笑,“不客气!”

唐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进门的那只脚收回来,默默地退出了屋子,宋泠月已经找到了她的倚靠,他可以放心了。

慕雪打牌回到家里,慕总长把一份文件扔给她,没有说话,慕雪疑惑的打开文件,看到上头“一别两宽”的话,泪水霎时布满了双眼,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沦为了一个弃妇。

“爸爸,这也是您同意的是吗?”慕雪颤抖着手,把文件举到慕总长的眼前。

慕总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雪儿,不要一错一再错了,夜清已经为你做了很多,我们慕家也欠他很多,他已经为你安排了后路,这件事情没有发公告,也没有别人知道,这都是为了你的以后着想,你放过他吧!”

“不!”慕雪失声痛哭,把手里的文件一把丢了出去,“我不能离开他,他说过不会让我像我母亲一样的,他不能负我。”

慕总长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语气严厉地斥责道:“雪儿,你是在埋怨我吗?埋怨我负了你的母亲?你错了,和你的母亲一样错,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你不能把怨恨都留给别人。”

“哈哈哈哈!”慕雪冷笑起来,似乎这是一件无比可笑的事情,笑得站都站不稳,摔在了沙发里,一手指着慕总长,出言讥讽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你跟夏夜清果然是一路的,为了一个野女人,抛妻弃子,你们算什么人?”

“慕雪,你疯了吗?”慕总长勃然大怒,“就算你失心疯,也不能这样对你的父亲出言不敬。”

说着话,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前我还对夜清有几分怀疑,如今我算是明白他的苦衷了,你已经被你母亲的事弄得无可救药,在你心里,所有的男人都是不可靠的,你的确不适合婚姻。”

慕雪怒吼一声,“你们胡说,分明是你们负心在先,却要把所有罪过扣在女人的头上,你敢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母亲吗?”

慕总长瞪大了眼睛,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女儿,“雪儿,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顿了顿,他似乎泄了气,腰身也弯了起来,挨着董丽娜在沙发上坐下,如同谈心一样,缓缓对慕雪说道:“雪儿,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真相,你只是一直以自己认为的真相为真相,去说去做一些事情,这样是不对的,是不够客观理智的,也同样会伤害很多人,别人不说破,只是为了保护你,你不能因此而记恨。”

慕雪显然并不领情,冷眼看向他,“你这是在为自己辩解吗?还是在为夏夜清辩,就因为你们之间有利益的牵扯,所以你就事事赞同他?”

慕总长苦笑一声,看来他是没办法开导慕雪了,她固执的想法已经成了心病,除了她自己,只怕没人能医治的了,便不再多言,起身独自上了楼。

走到二楼楼梯拐角的地方,慕总长又停下了脚步,思索良久,语气沉重地说了一句,“雪儿,我从来没有负过你的母亲,是她负了我。”

慕雪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了头,想要追问什么,慕总长却拍了拍楼梯的栏杆,闪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有些话,他不想再解释了。

宋泠月答应夏夜清的第二天,夏夜清就自作主张开始准备成婚的东西,宋泠月惊讶于他的速度,却并不同意他的主张,百般拖拉着不肯行动,夏夜清闹了几次别扭,宋泠月都不为所动,夏夜清只好妥协,按照她的要求,先不公开,只低调的在一起。

这样一来,夏夜清苦心从国外订的一批结婚用的礼物就统统用不上了,送到宋泠月手里,也被她束之高阁,只在他百般要求之下,她才不情不愿的戴上了一枚戒指,说就算是订婚,此后对于婚姻的事情就只字不提,这让夏夜清又难受又不敢提要求,生怕要求多了再次被宋泠月抛弃。

小雨休假了半个多月,状态恢复的不错,宋泠月就决定送她回学校继续读书,小雨因着上次的事情,对于出门惴惴不安,宋泠月为了让她安心,就亲自送她去学校。

一路上都很太平,宋泠月看着小雨进了校门,才转身往回走,车子就在路边不远的地方,玉生在车里等着她。

还没走到车子跟前,迎面几个女人走过来,手里拎着铁桶,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大老远就闻着臭熏熏的,宋泠月想避开她们,就躲远了一些,没想到那几个女人见状,直接加快速度朝着她跑过来,不等宋泠月开口问,几个人提起铁桶,兜头朝宋泠月身上泼过来,竟然是粪水。

宋泠月躲避不及,被泼了满头满身都是,粪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服往下淌,空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第五十八章 洗心革面

宋泠月花了大价钱,才终于在外头的大澡堂里冲了个澡,又在水池子里泡了半天玫瑰花瓣澡,直到闻着身上没味道了,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出了澡堂子。

玉生这次就在大门口等着,早上的事情他防备不及,让宋泠月出了这么大的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却连人都没抓到,这次他不敢再懈怠,必须全神贯注盯着宋泠月,保护她的安全。

宋泠月坐到车子后座上,玉生才敢上车,看了看周围没有可疑的人,才启动了车子,准备往宋府走。

“玉生,不去宋府,去董丽娜的家里,你那天跟着去找小雨,应该知道她住在哪里吧?”宋泠月突然开口说道。

玉生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着她,问道:“大小姐,去哪里做什么?您现在还是先回家里,休息好了再说,有总长在,这点儿事情很快就能查出始作俑者。”

宋泠月却语气坚决,“不,就现在去,要么你跟我去,要么我自己去。”

玉生见状,不依着她是不行了,只好调转了方向,往南城驶去。

宋泠月大张旗鼓找到董丽娜的家里,却被告知董丽娜和宋江月并不在家里,说是去了中央大街那边的一家西餐厅见慕雪,估价要半天才能回来,宋泠月才不会等待,让玉生调转车头,直接去了中央大街。

京都有名的西餐厅不多,慕雪这样自恃高贵的人,能去的就更少,宋泠月直奔最高档的一家,直接就找对了地方。

两人找到慕雪三人所在的包厢,饭菜才刚上桌,三个人正有说有笑,包厢的门就被宋泠月一脚踹开了。

“呵,菜色丰富,还真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日子!正好,三个人都在,省的我一个一个去找了。”宋泠月冷眼扫着三个人,扯过一把椅子,大摇大摆坐了下来。

慕雪和董丽娜、宋江月三人面面相觑,刚才还说着宋泠月,不知道她今天会出什么样的丑态,没想到这会子就找来了,好快的速度。

“宋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不欢迎你。”慕雪撩起餐巾擦拭着嘴角的唇红,冷冷说道。

宋泠月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们吗?不过我既然来了,那就索性开门见山,小打小闹的多没意思,你说是吧?”

董丽娜见宋泠月这样嚣张,“蹭”的站起了身,气恼的道:“你别以为背后有靠山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家吗?要闹回你家闹去!”

宋江月坐在董丽娜边上,不搭腔也不动,一只手转着手里的杯子,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宋泠月翘起二郎腿,冷笑道:“我还就告诉你,我就是有靠山,还不止一个,你们不是看不惯我吗?从今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过的让你们看不惯,却又无可奈何,想要严熠的财产,那我就告诉你们,从今天开始,你们一毛钱都得不到。”

又把目光转向慕雪,冷眼相对,“慕大小姐,其实我并不想和你争锋相对,可你太自以为是了,既然你喜欢玩儿这些小手段,那就不要在背后指指点点了,以后我们见面的日子还有很多,我随时可以领教你的手段,我等你。”

慕雪看向宋泠月,显然有些费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又凭什么说我耍手段?”

“呵!敢做不敢当吗?”宋泠月出言讥讽,“你会这样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你放心,还有你们,从今以后,我会光明正大的拿走你们引以为傲的一切。”

说着话站起身,一只手勾了勾慕雪面前的餐碟,哼笑道:“好好享受这一顿吧!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

宋泠月大摇大摆的来,留下一席狠话,又大摇大摆的离开,包厢里的三个人目送她走,却没有一个敢阻拦她,一顿饭也变得索然无味,寥寥说了几句就不欢而散。

宋泠月回到家里,夏夜清正在等她,看她闷闷不乐的进门,猜着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就上前问道:“怎么了?不是去送小雨回学校,怎么这么久?”

宋泠月没有回答,而是上前握住他的手,关切的问道:“你今天没去海关吗?午饭吃过了没有?没吃的话,我让厨房再做些。”

她越是这样不说,夏夜清越是百爪挠心,可是问她又不肯说,只好按下心里的疑惑,想着等一下去问玉生也肯定能知道答案,就当做没事儿人一样,笑着道:“还没吃,就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吧!”

“嗯!”宋泠月点点头,由他牵着手去了饭厅。

吃过午饭,宋泠月照旧去了书房,这些日子唐风没再露面,一应事务又都落在了宋泠月身上,好在工厂关停了以后,事情减少了许多,不过两三个小时,就都处理完了,抬头看看夏夜清,他坐在一边的茶几旁,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你画的是什么?”宋泠月离开书桌走了过去,看着他手下的纸问道。

夏夜清也正好完成最后一笔,拿起那张纸递给了她,口中说道:“这是我为新家画的图,只是个大概的构思,你看看喜不喜欢?”

宋泠月好奇,“新家?不是有家了吗?”

低头看看那张纸,果然是房子的构造图,想不到夏夜清还懂房屋设计,果然是个有才华的男人,不禁赞叹道:“清哥,你很厉害,这图纸设计的堪比专业人士,可以直接拿来用了。”

夏夜清笑笑,指着图纸说道:“夏公馆的竹屋前头有一大片空地,我想在那里再建一所单独的院子,将来我们就住在那里,环境清幽,又没有人打扰。”

宋泠月知道他顾虑的是什么,既然他有了这个解决的办法,那她也没必要再矫情和他家人的相处,就点头应道:“这样也好,都按照你的意思来吧!”

夏夜清得了她的允许,心里更加欢喜,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就让张副官找人开始建房子,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告诉我,按照你的喜好设计。”

两人正在说着设计房屋的话,管家就敲响了书房的门,说底下有宋泠月的电话,是一位姓洪的先生,找宋泠月有急事。

宋泠月听到姓“洪”,和夏夜清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脱口而出,“洪钰仁?”

夏夜清陪着宋泠月去了电话房,宋泠月接电话,他就在一旁等着,接电话的过程中,宋泠月很少说话,一直都是很简短的“嗯”、“嗯嗯”、“你说的对”,眉头也越皱越深,夏夜清的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他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多时,宋泠月就挂了电话,夏夜清急忙走过去问道:“这个姓洪的找你做什么?他不是回上海了吗?”

宋泠月带着他往客厅的方向走,边走边说道:“他的确是回去了,但是这几个月来,上海发生了很大的事情,几个月前,日资的一家棉纱厂被打死了好几个工人,都是日本人所为,这件事情闹起了很大的轰动,几个月过去,日本人却没有给出任何说法,事情愈演愈烈,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夏夜清跟着她坐到沙发上,接话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白秀林也为这件事几度去上海谈判,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没有了,看来日本人是不想解决这件事,说不定要动武了。”

宋泠月看向他,一脸担忧,“那怎么办?洪钰仁说上海形势紧张,英国人偏帮日本人,上海大面积罢工,经济形势受到了很大的影响,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也导致了人员的伤亡,已经十几个人为此送了命。”

夏夜清攥紧了拳头,“这帮日本人越来越过分,几年前在北边占领了铁路,现在又闹到了上海,看来距离京都也不会远了。”

宋泠月担心他一时气愤会莽撞行事,就握住他的手,劝慰道:“清哥,你不要太激动,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洪钰仁说这几天会来京都,实在不行,你和他见一面吧,有些话你当面问他比较好。”

这个时候,夏夜清也顾不得自己心里拈酸吃醋,宋泠月的话在理,就平息了心里的怒气,点头应道:“那也好,除了他,还有两个人也要见一见,只怕他们此刻跟我的心里是一样的。”

宋泠月就问道:“清哥说的是谁?”

夏夜清笑了笑,反问她道:“魏千帆的那个副官你还记得吗?还有他的那个朋友。”

宋泠月顿时想到了是谁,“蹭”的站起了身,说话语气也变得急促,“你是说蓝副官和吴开阳?你什么时候跟他们走在一起了?”

夏夜清看她这样激动,急忙伸手拉住她,安抚她道:“你不要紧张,这件事说来话长,他们现在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不会再助纣为虐,他们会帮我的。”

宋泠月想到两人从前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可靠吗?他们在魏千帆手底下做事那么久,还和董绵绵这样的人狼狈为奸,我实在信不过。”

“不会的,董绵绵的死让他们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不想也落得那样的下场,或许,想要洗心革面了呢!”

第五十九章 全面封锁

上海工人死伤的事情愈演愈烈,冬季京都的第一场雪来临的时候,也是上海的工人对日本人不满,引发第一次冲突的时候,英国人为压迫动乱,强行拘押了数十名工人和学生,事情最终惊动了总统,夏夜清和白秀林自动请命,临时被派往上海,同去的还有夏夜清手下的兵。

蓝衣和吴开阳也因着这次事件彻底和魏千帆摊牌,公然跟着夏夜清的队伍去了上海,为夏夜清和白秀林助益,也是为这次事件死伤的国人讨回一个公道。

上海英租界的巡捕房门口,聚集了上万群众,他们举着手里的旗帜,高呼口号,强烈要求英国方释放被关押的学生和工人,掀起了不小的轰动。

夏夜清和白秀林从市政厅走出来,心情无比沉重,本以为会说动他们拯救被关押的人,却不想不但不能如愿,反而得到了相反的回答,不管背后的动机是为什么,都足以让人寒心。

白秀林站在纷乱的大街上,低头苦笑,“原来沉睡的人,真的是叫不醒的,而清醒的人,却万般无奈,真是讽刺。”

夏夜清咬了咬牙,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忍着心里的怒气,丢掉抽了一半的烟,嘴里喷着薄薄的烟雾,对白秀林道:“秀林,还是直接去南京路,哪里如果有变,我们得去帮忙。”

白秀林点点头,“也好,蓝副官和吴开阳还在洪钰仁的家里,叫上他们一起过去。”

夏夜清带着一行人火急火燎的到了南京路,却还是晚了一步,南京路上已经血流成河,死伤一片,英国人的枪口还冒着热气,甚至开始在租界路口筑起了堡垒,想要射杀所有来这里闹事的人。

白秀林被现场的惨烈刺激的浑身发抖,恨不得立时冲过去,拿枪杀了那帮英国人,还好夏夜清保持着理智,及时制止了他,拉着他退到了租界以外。

五个人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夏夜清才放开了白秀林,后者不满的甩开他的手,愤愤的道:“你抓我做什么?你有本事去对付那些行凶的人啊!”

夏夜清怒吼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哪里是英国租界,里头有上百个拿枪的捕快,你想白白送死吗?”

白秀林咬了咬牙,“那你说怎么办?”

夏夜清看了看其余的三人,每个人都是愤怒的表情,却都隐忍着没有发作,他只好对白秀林说道:“我不是不想对付,我是不想轻易放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这里上头的人又不合作,忍着只会助长他们的威风,那我们索性就干一票大的。”

其余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他,“你是说,公然和他们开战?”

夏夜清咬了咬牙,“不这样难解我心头之恨,也不用挑时候了,我们不是带了自己的人吗?依我看,就今夜吧!”

这夜晚间,上海下起了冰冷的冬雨,注定是个不安静的夜晚,南京路的居民睡到大半夜,突然听到大街上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和高昂的呼喝声,枪声持续了大半夜,直到天色微亮冬雨将停时分,枪声才渐渐小下去。

有胆子大的人开门偷偷看了看,只见南京路上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很多私人,粗略估计有数十人,却大多是英国人,还有一些日本士兵,地上鲜血满布,却让偷看的人暗暗窃喜,苍天有眼,终于有人开始反抗了。

宋泠月被一个噩梦惊醒,睁开眼睛看看外头,天色还没有亮,雪花落了一夜,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周围都安静至极,只有她的心狂跳的厉害,起身下了床,赤脚走到了窗前。

“清哥已经走了十天,也不知道上海怎么样了?”宋泠月自言自语道,她很惦记他,却没有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英租界的枪战引发了全国各地的抗战,从北部到东部,各地纷纷有爱国志士拿起武器对抗英国人和日本人,一场空前的抗战拉开了序幕。

随着各地的战争打响,京都的各方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第一个耐不住的就是魏千帆,他趁机离开京都,和山本忠一去了山东,那里有日本人的军队驻扎,可以在这个时候助他一臂之力。

魏千帆离开后的第二天,宋泠月无意中从一个商人那里听到了消息,她虽然猜不透魏千帆这时候离开的原因,但是有山本忠一同行,料想也不是好事情,思来想去,就给洪钰仁家里去了一个电话,希望洪钰仁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夏夜清。

此时的夏夜清,还处在和英国人对抗的枪林弹雨中,英国人为了压迫这次的抗争,甚至动用了舰船炮弹,死伤惨重,夏夜清带去的兵几乎死伤殆尽,连他自己也受了伤,洪钰仁只好带着他们和余下的人撤出上海,为了保命,连夜逃亡到了周边的乡村。

英国人受此打击,为了防备他们的再次突袭,加强了戒备,将上海全面封锁,彻底将夏夜清他们堵在了外头,还派出更多的士兵全面搜索他们的踪迹,想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深夜,村庄的一处民宅里,灯火昏暗,夏夜清肩头绑着厚厚的纱布,已经和几个负伤的士兵在床上沉沉睡去,白秀林裹着厚被子靠坐在床头,看着地上炭盆里的火苗发呆。

洪钰仁和蓝衣、吴开阳三人披着厚厚的大衣,围坐在一张小方桌旁,借着油灯促膝长谈,屋子里的气氛格外沉重。

蓝衣喝了一口缸子的热茶,看着洪钰仁道:“洪先生,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这次的抗战一点儿也不惊慌,甚至及时带领我们逃亡到了这里,你不像是个普通的商人。”

洪钰仁穿着厚厚的棉袄,在桌上揣起了袖子,笑问道:“那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蓝衣看了吴开阳一眼,后者眼中也是十足的好奇,就开口道:“听说几年前有两位先生,在上海成立了一个抗战组织,就是为了展开革命活动,如今这个组织越发壮大,吸收了不少的爱国人士,甚至,还有不少像洪先生这样有实力的爱国后备人士。”

吴开阳说着话,目光始终停留在洪钰仁脸上,似乎想要看他听到这些话的反应,洪钰仁倒是镇定,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只是接着他的话道:“爱国人士并不稀奇,我也是国家的一份子,就算为国尽力,也是应该的。”

蓝衣脸上升起一抹怪笑,看着洪钰仁道:“洪先生在这次的事情上这样积极,进退有度,有勇有谋,恐怕不是一般的爱国人士。”

洪钰仁抿了抿嘴,沉思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说道:“我也没打算隐瞒,我只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加入我们,这样我们的国家才有希望,你们愿意吗?”说着话,朝两人伸出了手。

蓝衣眼中的光明灭不定,吴开阳也陷入了沉默,油灯里的油逐渐耗光,火光越来越黯淡,终于在火苗跳了几次后,彻底熄灭,坐在床头的白秀林没有看到,他身后的桌旁,有三个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宋泠月忐忑不安的等了一个月,依旧没有夏夜清回来的消息,却听到了京都四处传来战事胶着,战火所到之处百姓民不聊生,导致饿殍遍野的惨事,更是日夜难安。

这天上午,宋泠月从铺子里出来,发现大街上多了很多乞讨的人,她让人给他们送了些吃的用的,顺道让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今年秋季粮食欠收,各省都陷入了灾荒,加上这次战事,灾民越来越多,他们不敢穿过战区去外头讨生活,只好来了眼下还算安定的京都,如果不是京都的警察压制,灾民只怕早就人满为患。

回到家里,宋泠月坐立难安,管家进来传中午饭,她也没有心思吃,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的境况,她吃不下,只好找借口去了书房。

清宁吃过饭来书房找她,见她正在查看账目,贴心的倒了一杯茶送到了她的手边,又在一旁坐下来,看着她问道:“小月,怎么这时候查账?铺子里的收入还好吗?”

宋泠月抬起头,看到手边的那杯茶,心里一暖,放下笔,端起杯子在手里暖着,对清宁说道:“我查账不是因为铺子里的收入,我是想统计一下我手里的活动资金有多少。”

清宁侧了侧头,好奇道:“为什么要算这个?是又要收购米粮铺子里吗?你已经收购了两家,还不够吗?”

宋泠月笑了笑,放下杯子,一手摩挲着杯子的手柄,目光出神的道:“我是想大量收购别家的粮食物资,然后把这些粮食和物资都运送到前线,国仇家恨在前,利益都是小事,清哥去了一个月都没有回来,可见情况不好,我总要帮他们做些什么。”

清宁听到这一席话,由衷的从心里佩服宋泠月,想不到同样是女子,她却能有这样的情怀,一时忍不住道:“小月,你真是个好姑娘,如果你是个男人,一定会有一番抱负的。”

宋泠月摇头笑笑道:“这不算什么,如果能尽一份力,就算散尽家财,我也心甘情愿。”

第六十章 他很重要

第一批粮食和物资很快送到了前线,为了保证运送的安全,也期盼能见到夏夜清一面,第二批准备送到上海周边城市的物资,宋泠月打算亲自跟去。

一大早,宋泠月带着玉生来到了储存粮食和物资的仓库,让工人用排车把粮食和物资拉到外头大路上等候的军用物资卡车,十几个工人齐上阵,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装满了三辆车,仓库里的粮食和物资基本清空了,宋泠月已经提前找好了几家粮食供应商,仓库的粮食会继续补充,源源不断的运送到前线和粮食匮乏的地区。

车子装好,等人员和司机来齐就可以出发,宋泠月换好了行动利落的棉衣,和玉生等着一起上车,正等的焦急的时候,唐风和冬子驱车赶了过来。

唐风下了车来到宋泠月跟前,不由分说,拉上她就往回走,宋泠月挣扎了几下,他的手却像大钳子一样,牢牢的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挣脱不出来。

“唐风,你干什么?大车快要出发了,我说好了跟着车子去的。”宋泠月被他拉扯的踉踉跄跄,另一只手掰扯着唐风的手,气急败坏的道。

唐风把她拉到车子跟前,打开车门冲她努了努嘴,“你给我上车,那边正在交火,你以为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吗?”

宋泠月抬起一只脚抵在车门上,死活不肯上去,“我不,清哥离开这么久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我送物资过去也是想要去看看他,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

玉生看着远处拉拉扯扯的两人,心里越发着急,大车司机已经来了,眼看就要出发,再这么耽误下去,宋泠月想去也去不了,只好追过去问个究竟。

“大小姐,唐少爷,这是怎么了?大车都要开了,我们得抓紧时间上车了,那边可不等人啊!”

唐风横了他一眼,“你家总长就是这么交代你的吗?带着她一个弱女子去前线?枪林弹雨,她还要不要命了?”

玉生一时语滞,夏夜清留他在京都就是为了保护宋泠月的安全,宋泠月说要去前线送物资,他也没有想到这么多后果,唐风这么一问,他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

宋泠月眼看玉生要被唐风说服,急忙对着他挥了挥手,“玉生,你不要听他的,我相信你能保护我,到了那边见到清哥,他也不会怪你的,有我在他身边,他才能安心。”

“住口!”唐风第一次对着宋泠月发怒了,“你懂什么?这和上次的游行不一样,说不定夏夜清自己都自身难保,他还怎么保护你?你又怎么保证不给他添乱,这个时候,稍有分心就可能有生命之忧,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这一声吼加质问,把宋泠月给打懵了,呆呆的看着唐风,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前头的卡车已经启动鸣笛了,显然是在催促玉生和宋泠月,唐风见僵持不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记手刀砍在宋泠月脖颈上,将她砍晕过去,强行关到了车子后座上。

关好车门,唐风才转身对玉生说道:“玉生,我知道你急于帮夏夜清,那些兵也需要你带着去,但是小月真的不能去,换做夏夜清在这里,也是一样的心思,我让冬子跟你一起去,你们快点上车离开,小月我带回去,她不会有事的。”

玉生还是拿不定主意,看着车子里昏迷过去的宋泠月,犹豫道:“可是……”

唐风直接打断了他,“没有可是,要去只能你和冬子去,我是不会让她去的,如果你还惦记着你的总长,那就快点儿出发,时间不等人。”

“哎!好吧!”玉生跺了跺脚,眼见着宋泠月无论如何是去不成了,只得带着冬子快速跑回去上了车,跟着大队伍缓缓驶离。

唐风内心斗争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把宋泠月带回庄园,关在了一所收拾好的院子正房里,几间相通的屋子够她醒来发泄怒气,门从外头反锁上,还派了一个下人和一个佣人在外头守着,保证她怎么都逃不出去,反正一日三餐有人给她送,不会亏待了她,外头的事情有他接手,里外里都不会让她费心。

唐风为了安全起见,让忠叔也留在了庄园,有忠叔在,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也有人能做主拿主意,至于唐风,他一个大男人,平日里忙碌惯了,没人跟随也没什么大不了。

安排好一切,唐风独自开着车子去了宋府,容太太和清宁那边需要安抚,也需要有人照顾,他得去扯个谎,免得她们担忧。

宋泠月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屋子里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陌生,下床四处转了转,屋子里的陈设都散发着古朴的气息,空间虽然宽阔,却没有什么人气,显然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透过窗户缝往外看了看,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唐风家里的老宅子,也就是她帮着买回来的那所庄园,顿时怒气冲天。

“唐风,唐风,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宋泠月朝外头喊了几声,没有人回答她。

宋泠月跑到屋门口,用力推了推门,果然,从外头反锁了,这种木质的雕花木门最是结实,凭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撞开,一时又气又恼,忍不住又吼起来。

“唐风,你个土匪流氓,凭什么软禁我,这是什么年代,你凭什么有这样的权利?”

对着外头喊了半天,才终于有人跑了过来,宋泠月从雕花的缝隙看过去,来的是个女佣人,看着年纪不大,长相老实敦厚,穿着一身蓝布绣花的短袄长裤,腰里还系着围裙,看来正在做饭。

“小姐,您是饿了吗?我在厨房炖了汤,还给您做了几样点心,要是饿的话,我这就端过来。”佣人隔着门问道。

宋泠月没好气的道:“唐风呢?让他来见我,别以为躲着我就能消了我的火气,这件事我跟他没完。”

佣人就着围裙擦了擦手,笑道:“小姐可别生气了,少爷吩咐了,您有气尽管撒,屋子里的东西随便摔,随便打,只要别伤到自己就行,他办完事就回来。”

“啊!”宋泠月气的吼了一声,攥着拳头用力捶了几下门,又恼怒的扯了扯头发,对着外头的佣人道:“我不等他,我现在就要出去,你给我开开门。”

佣人摇了摇头,“门是开不了的,钥匙都被少爷拿走了,您要是不饿,我就去准备晚饭了,少爷晚上要回来的。”说罢,也不管宋泠月的吼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宋泠月气急败坏,从心里恨死了唐风,这个男人凭什么自作主张阻拦她,又凭什么把她囚禁在这里,太过分,太过分了!

摔东西固然能解气,可是对于离开这里无济于事,反而让唐风更加得意,觉得可以随意拿捏他,她偏不让他如意,不拿东西,拿她自己撒气。

想通这些,宋泠月也豁出去了,攥紧拳头开始用力砸门,又怕动静太小惊动不了别人,干脆用身体使劲撞门,还边撞边喊,“不开门我就撞开,撞不开就干脆撞死算了。”

果然,撞了没几下,忠叔就从后头院子里走了过来,背着手来到宋泠月的房门外,清了清嗓子,隔着门劝阻道:“大小姐,少爷也是为了你好,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你的伤还没好全,再这么撞下去,伤会更严重的。”

宋泠月被他说中了,撞了没几下就觉得胸口的肋骨隐隐作痛,还剧烈咳嗽起来,虽不至于让愈合的骨头再次裂开,但这样下去绝不会有好处,想了想,放弃了撞门,干脆一直用拳头捶,大不了手掉一层皮,不至于伤筋动骨。

“忠叔,您在这里,唐风肯定是留了钥匙的,算我求您了,给我打开门,我是要去见我的清哥,唐风这样拦着我,会让我恨他一辈子的。”宋泠月知道忠叔是沉得住气的,威胁不成,开始打感情牌。

忠叔显然也不吃这一套,索性在外头的台阶上坐下来,侧着头对她说道:“大小姐,我知道你要去见谁,不就是夏总长吗?他的确是个值得你挂心的人,但是少爷也一样挂心你,你与其跟我们为难,不如等他来了和他谈谈,只要他同意,你就可以出去,我这里是不会放你走的,你知道的,我只听少爷一个人的吩咐。”

宋泠月手上骨节的皮肉已经捶烂了,血遍布手背,忠叔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彻底泄了气,这样下去不行,看来只能等唐风来了。

“好,忠叔,我不为难您,我等他来,我现在饿了,您让他们给我送些饭菜过来吧!”她已经改了另外一个主意,但首先要吃饱喝足,否则逃跑都没有力气。

晚上八点钟,唐风果然来了,手上端着一碗汤进了屋子,一进门就堵在了门口,扫了屋子里一圈儿,一个杯盏都没碎,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长耐心了,居然没有发泄,不错,晚上炖了鸡汤,你再喝一碗吧!”唐风说道,顺手把鸡汤放到一旁的桌上,又回去挡住了门。

宋泠月蜷在沙发椅上没有动弹,只对着他伸出了带着血迹的手,“如果这就是你说的耐心,那我显然火候还不够。”

唐风只听忠叔说她下午捶门,却不知道她受了伤,眼见着她一双手血淋淋的,顿时心软了,快步走到她跟前,在她旁边蹲下来,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

“为什么要这样?他就这么重要,值得你付出一切?”

宋泠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淡淡说道:“你知道的,他很重要。”

第一章 拼死一搏

对于唐风来说,宋泠月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她的伤痕和示弱已经足够让唐风心软,更何况她自从他进门,就不哭不闹,甚至连一句要离开的话都没有说,这让唐风放下了戒备,反正卡车早已经离开了京都的范围,就算放她离开,恐怕她也无计可施。

宋泠月吃过饭,手也被唐风包扎好,就安安静静躺在了长沙发椅上,时不时的跟唐风说起一些过往的事情,唐风索性也把另一组长沙发挪过来,和她的并排在一起,两个人面对面的躺着,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躺在一起说悄悄话。

一直说到后半夜,宋泠月瞌睡劲儿上来,哈欠连连,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唐风在一侧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也觉的困意渐渐袭来,迷迷糊糊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虽然没有反锁,但是门已经从里头闩上了,依着他睡觉的警觉,宋泠月如果有动静,肯定逃不过他的耳朵,想着这些,放心的进入了梦乡。

东方显出了鱼肚白,通往南方的公路上,行驶着一排军用卡车,前头几辆拉着货物,后头几辆拉的都是士兵,宋泠月就坐在其中一辆车上,身上裹着毡布,倚靠在车厢壁上,一顿一顿的打瞌睡,车厢里冷,一呼吸就带出一股白色的寒气。

旁边睡着的士兵睁开了眼睛,看宋泠月还在困倦中,伸手推了推她,睡意朦胧的说道:“姑娘,你说要到上海,可我们这车子不到上海,到了太仓就往西走了,你要是想去,还得半路下去搭别的车。”

宋泠月没睁眼,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已经跟司机大哥说好了,到了太仓他会提醒我,我从那里下就好。”

那士兵放心下来,嗯了一声,又眯着睡了过去。

宋泠月昨夜假装睡着,一直等到唐风睡熟了,才悄悄出了庄园,趁着夜色跑到大路上,先是搭了一辆私家车,好心的车主带了她一段,又遇到了这队南下的车队,也是她出门遇贵人,司机都是当兵的爽快人,同意捎她一段。

“唐风,不是我要利用你的心软,我实在是没办法。”宋泠月叹息一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宋泠月还是低估了唐风,她逃走没多久,唐风就醒了过来,看到身边没有她的影子,他就知道她逃跑了,生气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担心,她去的地方正是战区,不是日本兵就是英国兵,处处都是危机,她一个小女子,万一遭遇不测,他甚至不敢去想后果。

当下也顾不得考虑太多,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开车带上忠叔,径自朝着上海的方向追了过去,但愿他能追的上宋泠月,但愿她一路平安,不要走得太快。

卡车队伍一路奔驰,下午就已经顺利到了太仓地界,宋泠月不能再跟着车队往西走,就告别队伍下了车,索性距离上海已经咫尺,她再找个车搭一程,晚上应该能到。

宋泠月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本以为在去往上海的路上搭车是很容易的,可她忘了这边已经接近战区,公家的车辆都被召集征用,私家的车辆都在千方百计往外逃,是没有人往上海去的。

大路上拦了半天,车子一辆都没拦下来,宋泠月灰心丧气,犹豫着要不要先找个旅馆住一晚,等明天一早再想办法,这时候却瞧见大路上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车上还拉着几袋子东西,看样子是要远行的。

“这位大哥大嫂,请问你们要往哪里去?”宋泠月拦在了车前头,开口问道。

赶车的男人“吁”了一声,马停下步子,车子停在了宋泠月跟前,男人是个黝黑的汉子,穿着一身蓝布的棉衣棉裤,看上去憨厚老实,女的系着红围巾,穿着一身花袄裤,揣着袖子,紧紧的依偎在男人身边,很朴实的样子。

“你一个女子在路边拦我们的车,你想要干什么?”男人说话一口太仓方言,问宋泠月道。

宋泠月头一遍没听懂,男人又问了两遍,她才说道:“我想要去上海,但是搭不到车,不知道你们是要去哪儿,能不能捎带我一程?”

男人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后者就问道:“你去上海做什么?”

宋泠月怕说了实话会把人家吓到,就扯了个谎道:“我去那里寻个亲戚,眼看着距离不远了,可没想到我搭车搭了一半就没有人肯去了,看您的方向是向南的,所以只好拦下问一问。”

那女人笑了,笑容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拍了拍身后的麻袋,说道:“算你好运气咧,我们就是要往南的,不去上海,去嘉定县,找我姑妈,把她们接出来,不过嘛,距离上海很近了,可以捎带你,上来吧!”

“真的吗?”宋泠月喜出望外,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好运气,连连道了几声谢,就着女人伸过来的手,跳上马车,稳稳的坐在了几个麻袋中间。

男人看她坐稳了,笑了一声,扬起鞭子,催着马儿再次奔跑起来,马车虽然不及汽车速度快,但总好过她的两条腿,更何况还有两个伴儿,这一路也能相互照顾。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在天黑的时候到了嘉定县,距离上海又近了一步,但是同样的,再往南搭车就更难了。

宋泠月对赶马车的夫妻十分感激,临别之际给了她们几十块钱,夫妻俩本来不肯收,奈何宋泠月盛情难却,夫妻俩几番推辞不下,只好收了起来。

告别夫妻俩,宋泠月想找个旅馆暂时待一夜,可是问了一路的人,都没有寻到一个旅馆,好不容易走到县城中心找到一家,却并没有人经营,因为最近战事频发,多少也波及到了嘉定县,惹得开旅馆的老板举家连夜逃了,只留下几间乱糟糟的空房子,让几个流浪汉霸占,把这里当成了临时居所。

宋泠月一个女孩子自然不敢进去住,只好又往县城外走,想要去外头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一处民宅暂时住一夜。

走了一个多小时,走的腿都要断了,宋泠月才终于看到了亮光,她一天没有吃东西,看到亮光就以为前头是村子里的人家,想到人家家里有热腾腾的饭菜,宋泠月又打起了精神,连奔带跑的赶了过去。

眼看着到了村子边上,宋泠月却顿住了脚步,她听到村子里传来混乱中的哭声和喊叫声,甚至还有枪声,还有她方才看到的光,那不是别人家里的灯光,而是村子里着火的光,火势还越来越大,已经向村子外头蔓延。

“快跑,快跑!”村子里奔跑出几个人,呼喊着让宋泠月向外跑。

宋泠月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村子里又跑出几个人,那些人穿着奇怪的军装,手里拿着长枪,嘴里呜哩哇啦的喊叫了一通,架起长枪,对着跑出来的村民就是一通扫射,村民惊慌失措,四散而逃,有躲避不及的,当场被子弹打中惨死。

宋泠月见状,哪里还顾得肚子饿,跟着村民向相反的方向跑去,后头的人紧追不舍,宋泠月又饿又累,跑了没多远就气喘吁吁,后头的人趁机朝着她的方向打了一枪,宋泠月吓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

“哈哈哈哈,花姑娘,有花姑娘!”后头追过来的几个人说着生硬的中国话,叫嚣着向宋泠月包围过来,手里的长枪始终对着她的方向,生怕她会反击一样。

宋泠月恐惧到浑身发抖,牙齿打颤,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终于明白过来,眼前这些穿着奇怪军装,说着生硬中国话的是日本兵,他们包围了这个村子,刚才逃出来的村民已经远远地逃了开去,没有人会回来救她,更让她绝望的是,她已经被日本兵给包围了。

几个日本兵朝着天空放了几枪,吓得宋泠月失声尖叫,他们对宋泠月的反应很满意,其中两个收起长枪,奸笑着伸手去抓宋泠月。

宋泠月惊恐到了极点,却无力摆脱这些拿着枪的日本兵,只是下意识的往后挪着身子,一只手护在前头,胡乱的挥舞着,阻止日本兵的脏手碰到她,今日走投无路,她已经不期望有人能来救她,只希望能有机会一死,也不至于落到这些恶人手里。

“小姑娘,不要怕,我们会疼爱你的。”一个日本兵混笑着,丢了手里的枪,伸手抓住了宋泠月的脚踝,把她扯了回去。

“放开我,放开我!啊!”宋泠月疯了一样尖叫起来,手脚并用,抓挠踢打跟前的日本兵,就算拼个一死,她也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那日本兵没想到她会这样泼辣,一个躲避不及,被宋泠月挠了个大花脸,火辣辣的疼,他恼羞成怒,甩手给了宋泠月一个耳光,打的宋泠月半边脸都木了,不等宋泠月开口,他左右开弓,又打了几个耳光,打的宋泠月嘴角出血,彻底晕死过去。

第二章 后会有期

宋泠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军装,身侧还有一个男人,正在弯着腰吭哧吭哧的穿鞋子,她心如死灰,看来是没有逃过一劫,外头枪声还在不断的响起来,看来那些日本兵还在村子里搜索,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摸到一个枕头,跳起来捂在了弯腰的男人头上,想要闷死他,反正也活不成了,索性就拉个垫背的。

“唔唔唔……”男人听到动静回转身,正好被宋泠月结结实实捂到脸上,把他一张脸捂的死死的,呼吸都不能了,只能拼命的挣扎。

“你们这帮混蛋,去死吧,去死吧!”宋泠月咬牙切齿的骂道,心里的恨几乎要穿透五脏六腑,手上也下了死力气。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炸了的声音,房子都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外头冒起了火光,有吵嚷声远远的传过来。

“快快快,把他抬到房子里,他受了伤,我们不能再逗留了。”

“他们已经都死了,没有后顾之忧了,这一趟值了。”

“别碰他的胳膊,小心……”

吵嚷声夹杂着男人痛苦地闷哼,渐渐向着宋泠月所在的屋子靠近,宋泠月听着那声音有些熟悉,一个晃神,枕头下捂住的男人挣扎了出来,一把推开她,翻身滚到了地上。

男人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又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缓过来,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指着宋泠月,断断续续的道:“大、大小姐,你、你要捂死我吗?”

“啊?”宋泠月听到他的声音一愣,猛地扭头看向他,惊讶出声,“玉生?怎么会是你?”

玉生哭笑不得,“不是我还能有谁?不只是我,总长他们都来了,也是大小姐你运气好,正巧我们追着这一队日本兵来到了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宋泠月听到这话,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都还在,虽然外头的棉袄有被撕扯过的痕迹,但并没有被扯下来,只是脸上被打的肿胀还没有消,这一阵紧张过去,疼的愈发厉害。

玉生看到她的动作,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就说道:“大小姐放心,我们来的及时,那些日本人并没有碰到你,不过,总长却因为这个受了伤。”

宋泠月还来不及问,屋门就被人从外头撞开了,一群人一下子涌进来,瞬间把个不大的小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唐风和洪钰仁架着夏夜清走到床边,小心的把他平放在床上,夏夜清脸色惨白,浑身都是血,一只胳膊也是血肉模糊,显然受了重伤,已经晕了过去。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伤势没那么严重,勉强能支撑,宋泠月也顾不得问那么多,在屋子里翻找一通,找出几团干净的棉布和棉花,先给夏夜清和众人做了简单的包扎,防止流血过多。

“这样下去不行,清哥伤势太重了,又是枪伤,我们现在必须得去医院,把子弹取出来,不然清哥就危险了。”宋泠月看着夏夜清苍白的脸,忧心忡忡的道。

洪钰仁点了点头,“我已经让冬子去开车了,嘉定县城有我们的援军,蓝衣和吴开阳已经去找了,想来他们也快到了,我认识伯特利医院的一名医生,等一下我们连夜护送夜清赶回上海,把医生请到我家里给夜清做手术。”

张副官却有些不放心,一手摁着肩头的伤,挪到洪钰仁身边,说道:“洪先生,上海局势这么乱,我们出来的时候英国人还在大肆搜索,我们这时候回去会不会太危险?”

洪钰仁皱眉摇了摇头,叹声道:“危险是一定的,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等援军到了,护送我们一起去,加上我们这么多人在,不会有问题的。”

几个人又商议了一番去上海的路线,外头就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是冬子他们回来了,援军也开着车赶了过来,一众人把夏夜清抬上车,又把伤势严重的也安排妥当,一行人就向着上海匆匆赶去。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午夜前赶回了上海,援军去和驻扎在上海的大部队汇合,其余人一股脑都被洪钰仁带回了家,他也的确是有些势力,回到家里不过半小时,就把伯特利的两名美国医生请到了家里,他家里的医疗设施也足够全,医生给夏夜清检查过伤势,当即展开了取子弹的手术。

医生带了足够的医药,一间屋子里紧张的做着手术,另一间屋子里,宋泠月给众人重新认真包扎伤口,她心里惦记着夏夜清,总是分神,不是把人弄疼了,就是绷带没有绑好,弄得后头等着包扎的人一个个忐忑不安。

好容易给唐风包扎好了,蓝衣走了进来,看到宋泠月发愣的样子,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想要打退堂鼓。

“那个,我觉得我这个伤口不需要包扎了,还是就这样吧!”

宋泠月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伸手敲了敲跟前的桌子,没好气的道:“那你进来干吗?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坐下,我这个半吊子医生,总比那些大老粗当兵的包扎的好。”

蓝衣看了看自己的伤,之前就拿个破布简单裹了一下,折腾了大半夜,破布都粘在伤口上了,看着惨不忍睹,不重新包扎怕是长不好了,只好听话的坐了下来,心里祈祷着:但愿这位大小姐不念从前的恩怨,别公报私仇。

宋泠月检查了一遍他的伤口,用消毒棉沾了药水,小心的敷在了粘住的布条上,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要想重新上药,只能先把伤口再用药水泡开,否则会有感染的风险。

“你是什么时候跟清哥合作的?”宋泠月一边忙着清理伤口,一边问道。

蓝衣想了想,没有隐瞒她的必要,就道:“就从上次让你帮忙约见夏夜清开始,起初只是思想上的共识,行动上的共识,这算是正式的第一次。”

宋泠月抬头深深的看他一眼,“你不怕魏千帆知道了,用尽一切手段对付你?”

蓝衣动了一下,扯动了伤口,嘴里“嘶”了一声,又苦笑道:“后果我当然想过,不过这条路我并不后悔,比起以前,我觉得如今的生活更加有生存的意义。”

宋泠月给他上好药,拿起纱布缠裹了几圈儿,小心翼翼打了一个结,总算是包扎好了,放下手里的剪刀,一边收拾一边说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我听说魏千帆去了山东,那边是日本人的大本营,恐怕会闹出不小的动静,要是他们勾结在一起,对付你和吴开阳根本易如反掌。”

蓝衣早就知道魏千帆跟日本人勾结,只是不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去了山东,心里计较了一番,就说道:“这件事你等一下说给洪钰仁,魏千帆恐怕不安好心,看看他有什么主意。”

宋泠月愣了一下,看着他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跟洪钰仁说?你要离开吗?”

蓝衣嗯了一声,“我就不去见他了,夏夜清在做手术,他们恐怕眼下也腾不出时间,我和吴开阳以后的路都会充满凶险,还是不和他们搅和在一起为好,兴许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但今夜,我们俩还是直接离开上海最好,等一下你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就趁着这会儿排查不严,直接离开了。”

宋泠月本来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毕竟他跟着魏千帆做过不少坏事,但也谈不上讨厌,加上他又改邪归正,也是个有血性的,此刻看他这样决绝,倒生出几分担心来。

“你们两个能去哪儿呢?洪钰仁在上海还是有势力的,兴许他可以安排你们一个去处,你们不如听他的安排,找个正经的营生,去过安稳的日子。”

蓝衣笑看着她,摇了摇头,“你不懂,我们不是不能过安稳的日子,只是我们不想而已,贼寇不除,我们岂能苟且偷生,我们自有我们的路,你保重,后会有期。”

蓝衣说罢,对着宋泠月做了个抱拳的动作,便转身大步昂扬的离去,宋泠月看着他渐渐离开的背影,默默点头道:“后会有期。”只是这一别,怕这辈子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夏夜清的手术做完,已经是天亮了,尽管医生再三跟宋泠月解释,夏夜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陷入了沉睡,她还是放心不下,不肯去休息,只在外间的沙发上蜷缩着等他醒来。

唐风也没心思去休息,昨夜的凶险和心惊似乎还在眼前,还有他心里的怒气未消,等洪钰仁带着其他人去客房休息后,他又独自返回夏夜清休息的房间,挨着宋泠月坐了下来。

宋泠月见状,把身上盖着的毛毯紧了紧,又伸手拿了另一个毛毯递给唐风,头也不回的问道:“你也要跟我一起等吗?还是有话跟我说?”

后者接过来道了声谢,抖落开盖在身上,半仰在了沙发上,眯着眼睛开口道:“既要跟你一起等,也有话跟你说。”

第三章 性情大变

宋泠月点了点头,目光怔怔的看着里头床上熟睡的夏夜清,心中却懊悔不已,医生说夏夜清的命保住了,可是他中弹的手臂却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以后连枪都用不了了,这对夏夜清来说,恐怕比死还难受,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弥补他以后的人生。

“我知道我这次的任性,让你们担心了,也让清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我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也知道你心里有气,一路从京都追到这里,你也不好受,要说要骂都可以,我绝不还口。”宋泠月闷闷的说道。

唐风叹了一声,有些话,他不忍心说出口,可是一想到昨夜的事情,他就不寒而栗,宋泠月如果真的遭遇了不幸,他不敢想象会做出什么,说不定会和夏夜清一样丧失理智,只身冲进日本人的阵营,把他们撕个粉碎。

虽然气她的任性和莽撞,可责备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才又说道:“夏夜清的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你,他们这一小队也是跟踪着日本人的踪迹来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遇到他们,也不会那么巧的把你救出来。”

宋泠月却摇了摇头,言语中充满自责,“不,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失去理智,一个人就冲进了日本人的阵营,虽然那一队日本人死了个精光,可是清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以后都恢复不好了,还连累你们都受了伤,这都是我的错。”

唐风见她这样自责,心里也不好受,甚至也开始懊恼起来,如果不是他强行留住她,惹得她半夜逃跑,兴许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说来说去,也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更多,只能说一切都是天意。

“小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夏夜清这样,前线肯定是不能再待了,至少要回去休养一年半载,你打算跟着他吗?”

宋泠月点了点头,“嗯,我以后会照顾他的,他因为我负了伤,我要负责,一辈子对他负责。”

唐风愣住了,目光闪了闪,欲言又止,脑海里很多话转来转去,可就是说不出来,宋泠月这样就愿意陪夏夜清一辈子,这让他很难受,他也知道,这时候他说夏夜清的错处,显得小人之心,可是让他就此放手,祝福宋泠月和夏夜清,他真的办不到。

“小月,我都说了,夏夜清的伤不是你的错,你这个时候做这种决定有些冲动,还是等夏夜清伤好了,你再好好考虑,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

宋泠月却显然听不进去他的规劝,只说道:“这件事我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清哥病情稳定些,我们就一起回京都,我会跟着他去夏家,以后的路,我陪着他一起走,绝不后悔。”

“可是……”

唐风急了,想要再说些什么,夏夜清这时候却动了动,喉咙里了一声,宋泠月再无心听唐风说什么,起身连鞋子都没穿,赤脚跑进里间,守在了夏夜清跟前,小声地询问着什么。

唐风心里像被大石头压住了一样,堵的他喘不过气,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成全宋泠月,可是真到了跟前,他却无比后悔,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真的愚蠢至极,感情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可是看着宋泠月那般紧张夏夜清,他又纠结犹豫起来,哪怕宋泠月说一句想要离开的话,他立刻撇下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是她没有,她连一丝丝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夏夜清有她的心甘情愿,而他一无所有,又凭什么去争?

“小月,我去叫医生过来,有什么事情,你随时来房间找我。”唐风说了一句,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宋泠月没有听到他的话,甚至都没有扭头看一眼,目光一直紧盯着夏夜清,直到他缓缓睁开眼睛,把目光转向她,露出温暖的笑容。

“清哥,你总算醒了,你总算醒了。”宋泠月喜极而泣,俯身过去,一把抱住了夏夜清。

夏夜清的脸色依旧苍白,笑容却掩饰不住,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睁眼醒来就能看到宋泠月,虽然眼下是受伤的状态,可他依旧觉得很幸福,伸出另一只胳膊,抱住了宋泠月。

“好月月,想死我了,你这傻丫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要不是我们这一小队跟着日本人去了嘉定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以后再也不许这样了。”夏夜清说着责备的话,语气里却是满满的温柔。

宋泠月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应声道:“不会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以后都跟在你身边,不离左右。”

这对夏夜清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他都不敢相信,再三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离开我,真的要跟随我左右?”

宋泠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真的,过几天我们回京都,我跟你去夏家,再也不离开了。”

上海这场战事短时间无法平息,可夏夜清的身体不允许他继续留在这里,为了他的安全起见,最后几人商定,唐风和冬子还有张副官继续留在上海,宋泠月和夏夜清带着玉生和忠叔先回京都,为防夜长梦多,夏夜清病情稍一稳定是,三人就匆忙赶回了京都。

没有去夏公馆,夏夜清派人各自去家里和宋府报了个平安,就先带着宋泠月住在了夏府,有医生隔三差五过来为他护理伤口,海关的事情又有张副官去料理,倒也算平静。

这天一早,夏夜清让玉生开车带他出了门,也没说去哪儿,只告诉宋泠月他外出办点事情,很快就回来。

宋泠月惦记着家里,回去待了半晌,小雨和容太太被清宁照顾的很好,铺子里和公司的生意有吉诚盯着,也出不了差错,唐风的船厂自有忠叔盯着,不必她费心,她倒是有足够的时间照顾夏夜清。

晚间回到夏府,夏夜清已经回来了,似乎是白天外出扯动了伤口,又来了医生在客房为他清理伤口,宋泠月不被允许进去,只能和玉生一样等在门外。

估摸着半个小时过去,屋子里传出来说话声,似乎是医生在叮嘱什么,夏夜清起初只是闷闷的“嗯”几声,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夏夜清突然狂躁的喊叫起来,还伴随着打砸东西,玻璃器皿摔在地上的声音,乒乒乓乓,听着很是吓人。

宋泠月急忙起身推开了房门,“清哥,清哥,你怎么了?”玉生也紧跟在后头走了进去,一进门,两人就被眼前的状况吓住了。

屋子里被砸的乱七八糟,两个医生吓得蹲在地上抱着头,夏夜清神色异常,手上握着一把枪,努力尝试着要扣动扳机,却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他受伤的胳膊根本等同于废了。

“啊!”夏夜清怒吼一声,丢了手里的枪,挥舞着另一只胳膊,开始撕扯屋子里的帷幔和珠帘,像是疯了一样。

“清哥,你冷静一下。”宋泠月跑过去,从后头抱住了他,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玉生也过去帮忙,和宋泠月一人一边,又哄又劝的好半天,才让夏夜清暂时平静下来,把他摁在了床上。

医生见夏夜清终于冷静下来,对着宋泠月招了招手,又急忙收拾好药箱,带着宋泠月悄悄出了房间。

三个人走到门口没人的地方,医生才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对宋泠月说道:“宋小姐,夏总长无法接受手臂残废的事实,根据以往接触的病例,他恐怕会性情大变,以后他的情绪会非常糟糕,你们一定要小心。”

宋泠月对医生的做法很是不满,语气里就有了责备的意思,“我不是说过,先不告诉他这件事,你们怎么能私下说出来呢?这太不负责任了。”

医生无奈的耸了耸肩,“宋小姐,并非我们想要告诉,夏总长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手臂状况,换药的时候他尝试着活动一下,却没想到无法用力,他是个聪明的人,是瞒不住的,迟早要知道。”

宋泠月无力地倚靠在墙上,心内五味陈杂,她也知道瞒不住,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被他知道,看今天的状况,未来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医生看她这样,只好拍了拍她的肩头,叹声安慰道:“宋小姐,我们已经尽力了,夏总长的伤痊愈之后,会比现在好一些,但是这只右手想要用枪,怕是再也不能了,希望你能开解他。”

宋泠月极力挤出一丝笑容,对医生点了点头,“多谢你们,恕我不远送了。”

医生理解的笑笑,“宋小姐留步,愿上帝保佑你!再见!”

宋泠月送别医生回到客房,玉生也出去了,只剩夏夜清一人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哥,玉生怎么出去了?”宋泠月没话找话的说道,想要分散夏夜清的注意力。

夏夜清侧过头看向她,对着她伸出手勾了勾,“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宋泠月听话的走到了床边,才想弯下腰听他说什么,夏夜清却一把揽住她,把她摁在了怀里,嘴巴贴着她的耳朵,恶狠狠的说道:“我要你跟我回夏公馆,今天就走,现在就走。”

第四章 尽在掌握

一晃五天过去,宋泠月也再次适应了夏公馆的生活,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夏夜清,他果然如医生说的那样,知道自己的手臂残废了以后,性情大变,本就清冷难接近的性子,变得更加古怪蛮横,还动辄折腾宋泠月和家里的一众人,弄的整个公馆上下都不得安生。

这个时候,偏偏夏家老太爷又病了,夏家其他几房见家里的事态不妙,一个个开始出头,打起了夏家财产的主意,生怕夏夜清和老太爷支撑不住,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似的。

老太爷卧床几日,中外的医生都请了过来,也不见好转,也亏得夏家有资本,每日里参汤医药不断,倒也没有恶化,按照医生的话说,只能好好的养着,或许开了春儿,老太爷的病就会好转了。

夏夜槿消停了些日子,虽然对宋泠月入住到夏公馆多有不满和不安,但夏夜清发了话,连老太爷都拦不住,他再有意见也只能噎到肚子里,只是这样一来苦了春桃,自从跟了他,春桃就没有几天好日子,夏夜槿变着法子的作践她,她一个姨太太,愣是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医生看望老太爷走了以后,夏夜槿趁着人散去,又偷偷溜进了老太爷的卧房,卧房里只有两个女佣人守着,夏夜槿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人给支开了,他自己晃晃悠悠坐到了老太爷的床头。

老太爷虽然是病了,耳朵却也清明,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看来人是夏夜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又转过头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想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死了没有?”

夏夜槿嘿嘿笑了两声,陪着笑脸道:“祖父,您看您说的,我是来探望您的,希望您早日康复。”

老太爷古怪的笑笑,又转过来,眯着眼睛看他,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也有这份儿闲心?不是忙着和你老子在外头经营营生吗?怎么,经营不起来?”

夏夜槿被他说到了痛处,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尴尬的笑笑,顿了顿,才又说道:“祖父,清哥带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来了家里,还把大嫂赶了出去,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夏家的脸面何存?”

老太爷也正为这件事气不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夜清做事向来妄为,他要是下定了决心,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随他去,不过慕家的事情,我还是相信你清哥,他是横行一些,但并不是个混人,做事情还是有分寸的。”

夏夜槿见他说来说去都不往正事儿上绕,心里就有些急躁起来,强压着心里的不耐,说道:“祖父,您怎么糊涂了?这女人的身份您不是不清楚,这以后夏家的财产要是给了她,那不是肥水流到外人田了吗?有些事您得早做准备。”

老太爷眼睛里精光一闪,这小子总算是说实话了,这样也好,趁着这个机会断了他的念想,省的夜长梦多。

“夜槿,夏家有夏家的规矩,夜清是长房长孙,以后夏家的一切都要他来做主,这是夏家的祖训,谁都不能违背,你们这几房,以后都要以夜清马首是瞻,不能有异心,只有这样,夏家这个大家族才能屹立不倒,你明白吗?”

夏夜槿算来算去,都没算到最后是这样的安排,原来不管他和他父亲做什么,夏家的产业都不会落到他们的手上,都是夏夜清一个人的,这岂止是偏袒,这根本是大大的不公平。

“祖父,夏家有这样的规矩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您不会记错了吧?”

老太爷横了他一眼,“死小子,你活腻了吗?我这个老头子还活着,你居然问我这样的话,你是盼着我死吗?”

夏夜槿吓了一跳,他没想到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急忙跪倒在老太爷床前,“扑通扑通”磕了两个响头,还带着哭腔说道:“祖父,是我糊涂了,我这几天喝酒喝多了,说了浑话,您千万不要跟我计较,千万要保重身子。”

老太爷活到这个岁数,又是经过官场的,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像这样争夺财产的家庭琐事,他看都看的多了,自然不把这当一回事,左右夏家的规矩在那里摆着,夏夜清的能力也在那里摆着,谁也撼动不了。

“好了,以后少喝酒,你快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老太爷说完,兀自转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后背,夏夜槿再有胆子也不敢对老太爷怎么样,只得悻悻然的退了出去。

刚走出老太爷的卧房,迎面就遇到后头几房的太太、姨太太拉扯着几个弟弟妹妹走了过来,夏夜槿急忙上去打招呼。

“小婶子们,这时候来看望祖父,是有什么事情吗?”

三房的姨太太往屋子里看了看,又收回目光,笑着对夏夜槿道:“夜槿,老太爷身子还好吧?我们也不能进去见一见,你叔叔们又忙着家里外头的事务,几天回不来一次,我们担心老爷子的身体,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夏夜槿往前走了几步,才又转过头说道:“小婶子们,你们放心吧,老太爷身子还是很硬朗的,只需要修养,不过……”

他故意说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了,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看着众人,想看看她们的反应。

果然,有几个姨太太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几个人簇拥着围到夏夜槿跟前,不停地追问道:“不过什么?老爷子是说了什么话吗?”

夏夜槿故作姿态,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家里不是来了一个外人吗?你们也知道,夏夜清向来在家里说一不二,这个时候带个外人来,不是摆明了要争夺夏家的资产吗?”

几个姨太太面露难色,“那可怎么办?听说这个女人来头不小,我们可不是对手。”

夏夜槿把目光转向三房的太太,笑着道:“那就要看三太太了,夏夜清可是有正牌夫人的,由不得一个外头的女人来夏家作威作福。”

三太太指了指自己,“我?我能做什么?”

夏夜槿就说道:“当然是您出面去慕家把慕雪请回来,再怎么说,她也是夏夜清明媒正娶的太太,这时候,也是她出来主持大局了。”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夏夜槿又加油添醋的说了些煽风点火的话,成功的支走了一群人,有这群女人去闹,他倒要看看,夏夜清怎么收场。

这天一大早,宋泠月才起床,准备去暖阁看看大太太,顺便问问她有什么想吃的,这些日子以来,夏夜清的脾气虽然没有收敛,但是大太太倒是好了不少,平日里都能主动去找宋泠月说说话了,要不是因为照顾夏夜清,她都恨不得让宋泠月整天的陪着她。

宋泠月才走出东院的大门,迎面却撞上了慕雪,后者看到她,显然也是一脸吃惊,二人双目相对,皆是惊讶的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慕雪忍不住,先开了口。

宋泠月冷淡的笑笑,就说道:“因为我是夏夜清未来的太太,住在这里,是我的自由,倒是你的回归,让我很惊讶。”

夏夜清和慕雪离婚的事情,别人不清楚,宋泠月却是清楚的,这也是她同意来夏家的原因,自然也有底气质问慕雪。

慕雪显然还不清楚宋泠月知道了一切,依旧趾高气昂的样子,冷冷说道:“这是我的家,我是夏夜清明媒正娶的太太,我的来去,更是自由的。”

宋泠月不想和她在这件事上废话,毕竟公布与否是夏夜清的权利,她不想私自做主,既然慕雪要硬着头皮以夏太太自居,那就随她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请自便,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宋泠月说罢就要离开,慕雪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跟前,一只手伸出来,阻止宋泠月离开。

“宋小姐,清哥一天没有娶你过门,你就只是宋小姐,你想得到夏家的认可,夏家的资产,你没有这个资格。”

宋泠月挥手打开了她的手,“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慕小姐,我宋泠月有的是万贯家财,不需要觊觎夏家的一毫一厘,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清哥,以后也会为了他主持家事,你要赖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夏家有的是房子,可以腾出一间给你住,你不必客气。”说罢,一手推开她,大步昂扬走了过去。

慕雪呼吸加重,胸膛不停地起伏,她被夏夜清抛弃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受宋泠月的羞辱,这口气她忍不下去,她也不想忍,既然已经一无所有,又何必在乎退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拼个你死我活也罢。

这天夜里,董丽娜接到了慕雪的电话,没有人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只知道慕雪说的每一句都正对董丽娜的心思,两人对着电话说了大半夜,董丽娜从电话房出来的时候,两眼放光,似乎她想要的一切,都尽在掌握。

第五章 空口无凭

对于慕雪再次回到夏公馆,夏夜清并未放在心上,他曾经说过,会让慕雪下半生衣食无忧,自然也不会介意给她一个住的地方,反正对夏家来说,多一个人也丝毫没有影响。

慕雪倒也不挑,夏夜清和宋泠月住在东院,她就去了更东边的院子,方便进出,也省的遇到宋泠月尴尬。

就这样相处了半个月,倒也相安无事,只是给老太爷请安的时候,多少尴尬些,夏家的人除夏夜清和大太太外,其他人背地里都对宋泠月颇有微词,自然也不会向着她,只认慕雪是夏夜清的太太,屡屡给宋泠月难看。

可对于慕雪来说,纵然有夏太太这个名号在,也比不得夏夜清对宋泠月的情意深厚,更何况她这个夏太太不但名存实亡,甚至连名,都是夏夜清碍于慕家的脸面施舍给她的,个中心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也因为如此,慕雪对宋泠月越发妒恨起来,一个女人要是嫉妒起另一个女人,又迟迟得不到宣泄,那将是极为可怕的。

进入腊月,宋泠月和夏夜清的事情都多了起来,夏夜清的伤势还没好,各方借着这个由头,没少来夏公馆探望,一方面是因为夏夜清的人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身份,毕竟依仗他的人多,加上他又是为了战事受的伤,上头几番嘉奖,更让他炙手可热,夏公馆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腊月中,眼看着快年底了,战区接二连三传来好消息,先是上海方面和英国还有日本达成了和谈,各自退了兵,关押的学生和工人也都完好无损的放了出来,政府加以安抚,虽说这结果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终归是有了个了结。

另一个好消息是,唐风和洪钰仁转战去了山东,加上政府方面屡次出兵,愣是用武力从日本手里夺回了对青岛的管辖权,这算得上当年的一件重大历史事件,远在京都的人接到这个消息,都人心振奋。

至此,魏千帆在青岛的计谋没有得逞,如同丧家之犬逃回了京都,他也是个聪明人,此行算不上光明正大,他也没有大张旗鼓,上头也不能追究他什么,只是多少失了势,他又失去了蓝衣这个左膀右臂,也算是损失惨重。

腊月二十三这日,宋泠月早早的离了夏公馆,回了宋府,小年也是个重要的日子,宋泠月照例要去墓地看望父亲一次,也要和清宁去少棠的墓地看望,还要陪着容太太和小雨,一天的时间算起来,倒是没工夫管夏夜清。

这边宋泠月才离开,后头大太太却闹了起来,她这些日子天天跟宋泠月一起,早已经习惯了她在身侧,吃过早饭看不到她的影子,顿时就急了眼,喊着闹着要找小月。

夏夜清怎么哄都哄不下,家里又有事务缠身,张副官不在他走不开,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家里的司机带着一个小丫头,开车带着大太太一起出了门,让他们随便转转,等大太太忘了这茬事儿就掉头回来。

本以为大太太不过是小孩子心性上来了,司机开车带她转一圈儿就好了,没想到车子才准备掉头回来,大太太却又不肯了,脑子也似乎在一瞬间清明了起来,指着路让司机跟上去,说非要追着宋泠月不可,司机不敢怠慢,只好按着她的吩咐驱车过去

宋泠月和清宁从墓地回来,又让吉诚驱车去了祥福记,给容太太和小雨买了些吃的,给夏家的大太太也买了一份,大太太和宋泠月一样,喜欢甜食,多买些总没错。

快赶到宋府时,宋泠月才留意后头有辆车子跟着,正想让吉诚放慢速度看清楚,车子却猛地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哎呀!”清宁的额头撞在了前头座位上,疼的呼出了声。

宋泠月也半个身子撞了上去,等坐正了身子,没好气的对吉诚道:“吉诚,你怎么回事?”

吉诚苦笑着扭过头,一只手指了指车前头,“大小姐,前面有人拦车。”

宋泠月这一来就忘了后头跟着车子的事儿,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却见车前头是董丽娜,身侧还跟着宋江月,眉头顿时皱起来,自言自语道:“这两个人来这里做什么?”

清宁看她的神情,知道前头的两人来者不善,有些担心的问道:“小月,她们这是做什么?是跟咱们家有什么仇怨吗?”

宋泠月怕她多想,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清宁姐,你别担心,你先下车回去,就跟干妈说我去公司了,等一下就回来,我带她们先离开这里,不会有事的。”

“可是……”

清宁还想说什么,宋泠月摇了摇头,要她听话,清宁只好点点头,先带着东西下了车子,走到家门口回望了一眼,却见董丽娜和宋江月已经上了车子,掉头又向外面的方向疾驰而去。

京都的一家茶馆包厢里,宋泠月和董丽娜、宋江月对桌而坐,跟前的茶水冒着热气,三个人却都没有喝的意思。

“你们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江月,我再叫你一声姐,我也知道你跟你父亲的难处,这笔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你拿了钱就远离京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至于严熠的公司,你们想都别想。”宋泠月说道。

宋江月思虑了一下,觉得拿一笔钱也比什么都得不到的强,小心的觑了一眼董丽娜的神色,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你明天存到我户头里,后天我就离开。”

宋泠月冷笑一声,又把目光转向董丽娜,“董小姐,你严太太的身份已经不足以替你争得任何财产,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你们董家已经不比从前,我也不会再对你做什么,希望你好自为之。”

本以为董丽娜还要纠缠,却不想宋泠月的话说完,她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应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可我觉得空口无凭,你得写个说明,以后我们董家的生意,和你们宋家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

宋泠月想了想,这样的事情,写下说明也没什么影响,更何况,宋江月拿了钱也要写条子的,就起身离了包厢,去外头找茶馆的听差拿纸笔,宋江月怕她跑了似的,也跟了出去。

她们才离开,隔壁包厢的门就打开了,慕雪从里头走出来,径自去了她们的包厢,董丽娜将慕雪这么突然地过来,吓得脸色都变了。

“我的大小姐,您怎么说出来就出来了,再等等,她去拿纸笔了,很快就过来,您突然来这么一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慕雪哼笑一声,“怕什么,让你约她来就自然有道理。”

说着话,又从手袋里拿出一包东西,塞到了董丽娜手里,凑到她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董丽娜瞬间吓出一身冷汗。

“这,这能行吗?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就不得好死了。”

慕雪推了她一把,恶狠狠的盯着她道:“你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当场见效的,只要我不说,谁能知道是你。”

又生怕董丽娜瞻前顾后,趁势煽风点火道:“你想想,要是这个女人不在了,你还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难道你不想你们董家东山再起吗?还是说,你甘心情愿被她压一辈子?”

董丽娜眼神飘忽不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慕雪的话听了进去,攥紧那包东西,目光坚定的点了点头,“既然你都算好了,那我就博一次。”

慕雪总算放心下来,估摸着宋泠月快回来了,又急忙闪身离开了包厢。

大厅的一张帘子后头,大太太看着慕雪从宋泠月的包厢里走出来,百思不得其解,她正想着跟过去看看,司机和丫头却追进了茶馆,两人跑的气喘吁吁,一前一后把大太太给架住,拖着她就往外走。

“大太太,您可别乱跑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又来了茶馆儿,这地方这么乱,咱们快回去吧!”丫头嘟囔道。

大太太挣扎着不肯走,嘴里说道:“我不走,我看到慕雪了,她就在这里头,她要害人。”

司机和丫头并没有看到慕雪,只以为宋泠月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怕大太太打扰,又觉得她在说胡话,怕是又发了疯,更加不肯放开她,连拖带拽的就把她弄出了茶馆,往外头车子里一推,急急忙忙就离开了。

宋泠月回到家里,陪着容太太吃了午饭,觉得有些胸闷难受,以为是阴天的缘故,又觉得昏昏沉沉,像是累着了,就寻了个由头,去了自己的房间午休,容太太和清宁、小雨三个人在客厅里剪纸玩儿,就由着她去了。

睡了一个多小时,宋泠月被闷醒了,大冬天,愣是闷出了一生的汗,胸口像要炸开似的难受,她起身想要喊人给她倒杯水,还没下床,鼻子和耳朵里却同时涌出一股热流,嘴里又泛起一阵腥甜味儿,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六章 有人撑腰

宋泠月骤然中毒,夏家被闹翻了天,夏夜清查遍了家中的人,却一无所获,这闹腾的节骨眼儿,大太太的疯病又犯了,每日里大喊大叫着要出去也就算了,也不知为何,还吵嚷着要找慕雪算账,夏夜清焦头烂额,无奈之下,只好暂时停了海关的事务,都交给属下去办理,他专心打理家事。

小年过后三天,宋泠月才终于转危为安,她中毒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家里,怕容太太和清宁担心,只说夏夜清留她在夏家过年,便把这件事搪塞了过去。

除夕前日,唐风和张副官一行总算回了京都,因着两人的功劳,总统府特意在除夕夜摆了宴席,算是接风,更是庆功宴。

庆功宴的帖子下到夏家,夏夜清并未理会,随手就丢在了一旁,也不顾宋泠月的劝阻,自顾自的上了楼。

夏家往年的除夕宴也是热闹非凡的,只是今年因着老太爷的病,还有夏夜清的伤,又加上家里的氛围实在热闹不起来,除夕夜只是各院自己做了年夜饭,又一起在饭后给老太爷请了安就散了,各自去过各自的年。

宋泠月是不去参加庆功宴的,修养了这几天,她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在夏家陪着大太太吃了饭,又哄着她去暖阁休息,她才带着吉诚匆匆赶回宋府。

容太太和清宁久不见她了,都担心坏了,一接她进了屋子,就围着她嘘寒问暖,又见她瘦了许多,言语中满是牵挂,小雨年龄虽小,却也是知道牵挂她的,说话都带着泪花,直拉着宋泠月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弄的一家子苦笑不得。

一家人总算热热闹闹的吃了年夜饭,饭后一家人围着暖炉说话,喝着热热的牛乳茶,吃着厨房做的点心,其乐融融。

说了一会子话,容太太就开始不安起来,还不住的抬头看外头,宋泠月知道她担心什么,就笑着说道:“干妈不用担心,唐风已经回来了,今夜在总统府参加庆功宴,怕是短时间回不来,不过您放心,无论多晚,他今夜都会来的。”

容太太半信半疑,目光盯着外头红灯笼晕过来的光,叹息道:“他会吗?小风现在越来越忙,你们都是,也不知道以往过年的热闹劲儿,还能有几次了。”

宋泠月和清宁听她语气里这般伤感,皆是一愣,后者转头看了看小雨,小丫头正在和家里的女佣玩笑,喝热茶喝的脸蛋红扑扑的,加上红色的洋装小袄一衬,越发娇俏可人,清宁笑笑,朝她招了招手。

“小雨,阿姨带你去找红纸剪窗花玩儿,也让她们下去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雨是最懂事的,知道家里的佣人也是要有自己的团圆夜的,有的还要回去陪家人,便听话的点点头,起身跟着清宁走了。

宋泠月和往年一样,给家里的下人发了厚厚的红包,就让大家都散了,客厅里一时间就剩下她和容太太两人。

暖炉烧的很旺,家里的佣人又往里头撒了香片,满屋子馨香,宋泠月被这暖气一熏,犯了懒劲儿,脱了鞋子窝进沙发里,偎在了容太太身边,搂着她的胳膊,小声说着悄悄话。

“干妈,不要伤感,如今我们家里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兴旺,将来清宁姐姐再寻一门好亲事,唐风再成了亲,小雨也长大了,我们这个家会越来越热闹,这样的好日子会越来越多的。”

容太太挪了挪身子,好让宋泠月在她怀里更舒服一些,双手又握住她露在外头的一只手,才说道:“是啊,你说的也对,我们这个家该是越来越兴旺的。”

宋泠月点点头,才想说什么,容太太却又叹息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大了,最近总是杞人忧天,担心你和夏夜清没有好的结果,担心小风会有危险,但心清宁将来找不到好人家,更担心小雨,她那个亲娘啊,哎!一言难尽。”

宋泠月侧过头,小心看了一眼容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短短时日不见,容太太仿佛苍老了许多,精神似乎也不如从前了,她心里一沉,更加搂紧了容太太的胳膊。

“干妈不要担心,有我呢!有我在,我们这个家会越来越好,家里的人也都会幸福的。”

容太太攥紧了她的手,“小月,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每日里都在想,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好让你不那么累。”

宋泠月攥紧了容太太的手,没有再言语,有些事情并不能被任何人分担,即便再苦也只能一个人往下咽,她又何必说出来惹的家人担惊受怕。

一直等到深夜,唐风也没有来宋府,容太太年纪大了熬不住,宋泠月让她上楼去休息,她独自坐在楼下的沙发里,借着暖炉的热气,呆呆的想心事,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夏公馆外头的大道上,深夜已无行人,却有两辆车子亮着车灯停在路旁,偶有淡淡的烟雾从牵头的车子中飘出来,车身下已经积攒了不少的烟头,看来车子上的人已经在此停留了许久。

后头的车子上,夏夜清和唐风并排坐在后座上,前者懒懒的斜靠在一侧的车门上,后者抱紧了双臂,神情严肃。

“夏夜清,你我之间并无过节,但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关心的人,你希望她过得好,我也一样,经过这次战争,我已经无心从商,也觉得从前的想法可笑,所以我想放下一切,重新追求自己的目标。”

夏夜清听到这席话,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重新打量起唐风,借着外头微弱的灯光,他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像在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你要从军?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夏夜清问道。

唐风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放松,并未直接回答他,只说道:“我用我全部的身家,跟你做一笔交易,我知道夏家这样的大家族,外里光鲜,内里为了金钱的纷争势必少不了,眼下你又受了伤,纵然再有能力,怕也是焦头烂额。”

夏夜清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唐风的话虽然听着不舒服,但却是事实,夏家不缺钱,也不在乎给几房的人分一分,可偌大的夏家要真的分离了,夏家的盛世也就终结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只是他再烦恼,也不需要唐风的资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夏家需要的不是钱财,我好奇的是,你想跟我交易什么?”

唐风正了正神色,“我要你给她一个夏太太的身份,要她光明正大的入住到夏家。”

唐风说罢,目光盯紧了夏夜清,本以为他会恼怒,不想他的反应和他的话全都出乎意料。

“夏太太的身份不是我不想给,是她想不想要,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是,如果她的身份需要你用全部的身家来换,那我夏夜清成了什么人。”

唐风是个明白人,夏夜清既然这样说,那看来他和慕雪的婚姻已经结束了,看来这段日子不在京都,他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事情。

“你能为她这么做,是她的幸运,算我自作多情了,你能如此,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看来我可以放心的离开了。”

夏夜清知道唐风心意已决,也不必做虚意的挽留,只是从心里感激他能为宋泠月做这么多,不管以后如何,他都替宋泠月领了唐风的这个人情。

“唐风,有你的守护,小月一定会幸福的,我保证。”

“我相信你!”

唐风说罢,再不多言,推开车门离去,不多时,前头的车子鸣响了喇叭,趁着夜色匆匆离去,后头的车子也向着夏公馆的方向快速驶去。

宋泠月等了一夜,都没等到唐风回来,清晨时分,却等来了夏家的车子,是回来的张副官亲自开车来的,后头还跟着一队士兵,看起来声势浩大。

宋府的人都被惊动了,不知道这是什么阵仗,都围在宋泠月身侧,生怕这些人对她不利。

张副官下了车子,径直来到宋泠月面前,恭敬的垂下了头,“太太,总长让我接您回去,今天是大年初一,太太要回去和总长一起主持家宴,另外,总长说了,他明天会和您一起再来宋府拜年,时候不早了,太太动身吧!”

这一声太太,意味不言自明,容太太和清宁都长出了一口气,夏夜清用这样的方式迎接宋泠月回夏公馆,无异于向所有人昭示了宋泠月的身份,家里尚且如此,外头的更不用多说,宋泠月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小月,夜清说的是,作为他的太太,初一的家宴不参加说不过去,但你要记得,这里是你的娘家,宋府不比别处,无论何时何地,你背后都有人在支持你。”

容太太的话中气十足,十足十一位当家的气派,这派头不是为了演给别人看,而是为了给宋泠月撑气势,她嫁的人家是豪门,可她的出身也不差,她当的起。

宋府的下人也都是伶俐的,见自家太太如此态度,立即齐刷刷的躬身道:“恭送大小姐回府。”

宋泠月心下感慨,却也知道这场合不适合多言语,跟容太太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又嘱咐清宁和小雨几句,就随着张副官出了门。

张副官眼见着宋家人的态度,肃然起敬,也由衷地佩服容太太的作风,有这样的娘家撑腰,即便是夏家也得掂量掂量。

宋泠月走到车门口,张副官立即快步上前,亲自为她打开车门,护着她上了车子,待她坐稳了,又恭敬的关上了车门,这才驾驶车子缓缓离去,后头的队伍也跟在后头,浩浩荡荡的返程。

第七章 疯狂举动

宋泠月不知道夏夜清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夏家的人一夜之间态度大变,从之前对她的不屑和敌对,到现在饭桌上的态度和蔼可亲,甚至还带了几分尊敬的意思,这种转变虽不好,却让宋泠月颇有几分不适,唯有慕雪目光里的仇恨,依旧让宋泠月警惕。

这态度转变的人自然也包括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老太太不必说,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向来会做戏,老太爷就不一样了,这个经历过前朝风雨的人本是不会轻易退让的,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在夏家初一的家宴上,公然的称呼了一声“孙媳妇”,这无疑于向整个家族表明他认可了宋泠月的身份。

夏家其他人的态度变化,宋泠月都可以不在乎,反正他们都是看着夏老太爷的态度办事的,但是夏老太爷态度转变的背后,就不能不让宋泠月多想了,毕竟这老爷子做事向来有章法,能让他退让的事情,必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年初一的家宴在表面的一团和气和宋泠月的满腹疑虑中结束了,两人一起送了大太太回暖阁,又陪着她玩闹了一阵,直到大太太撑不住要午休了,两人才携手出来,慢悠悠的往东院走。

“小月,我觉得我们是时候办一个像样的婚礼了,你是喜欢中式的,还是喜欢西式的?”夏夜清蓄谋已久的话脱口问出,内心欢喜,表情却淡淡的,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

宋泠月看他一眼,摇了摇头,“我不太在乎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实质比形式重要,依我看,就算了吧!”

“算了?”夏夜清停下了脚步,满目费解的看着宋泠月,“女孩子不都是喜欢结婚的时候能有隆重婚礼的吗?你怎么可以算了?”

宋泠月摊了摊手,“或许我是个例外的女孩子,再说,我们之前也算是有过婚礼,就不必再来一次了吧!”

夏夜清本来是想装作不在乎的,可宋泠月却是真的不在乎,这让他有些绷不住了,立即原形毕露,急道:“之前的怎么能算是婚礼呢?你可是名正言顺的夏太太,我好歹也是个海关总长,你不能这样敷衍我。”

宋泠月哭笑不得,“我没有敷衍,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这样了,关系也非比寻常,何必拘泥于形式。”

夏夜清气恼的松开了她的手,也没有了官场上雷厉风行的做派,俨然一个扭捏的小妇人情态,哼了一声,竟然丢下宋泠月一个人,兀自离去。

宋泠月念及他身上有伤,心情不好也是情理之中,没有和他置气,急忙追了上去。

慕雪从西院出来,正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夏夜清大步前行,宋泠月在后头苦追,她看热闹似的,冷笑一声,“呵,我以为是有多好,原来也不过如此。”

后头的春桃没有搭话,只一脸木然的盯着地面,她如今也算是夏家的姨太太,吃穿用度都比从前体面的多,在别人看来,她也该比从前快乐的多才是,可从她如今惨白的面容和消瘦的身形来看,事实怕未必如人所想。

“春桃,你如今是越发的冷淡了,我跟你说话你都懒得搭理,怎么,还在怨恨我?”慕雪不满的扭头盯着春桃。

春桃抬头看她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语气里的确透着几分冷淡的意味,“慕大小姐说笑了,如今正经的夏太太都要礼敬您几分,我又算什么身份。”说罢,客气话也不见一句,扭头回了院子。

慕雪努了努嘴,夏夜清话说的好,夏家永远有她一席之地,可现实是如今一个一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在这些人眼里,她倒成了一个在夏家蹭活的人,她堂堂一个总长千金,京都名流曾经追捧的名媛,竟落到这个地步。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宋泠月所赐,都是她这个狐狸精害的,一时间恨意涌上来,竟不可自拔,恨的咬牙切齿,“宋泠月,你等着,我与你势不两立。”

大年初二,果如张副官所说,夏夜清陪着宋泠月一起回了宋府,一大家子凑在一起,又是过年又是逢两人的好日子,气氛前所未有的欢快,宋泠月想借这个机会邀唐风他们家里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电话打了三四波过去,接电话的却都是佣人,直说他出去了一直不得回来,她私心里想着,唐风大约是忙于应酬顾不得,也就作罢。

夏夜清难得借着修养身体的空闲在家里过年,请他赴宴的帖子几乎要堆成了山,在宋府陪着待到日落西山,张副官不得不提醒夏夜清,该去参加总理府的新年宴会了,夏夜清虽舍不得离开,却也不能推掉总理府上的宴请,只得连连宋泠月“告罪”之后,带着张副官匆匆去赴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夏夜清今年难得因着修养身体空闲在京都家里过年,宴请他的帖子都堆成了山,别的能推也就推了,可是总理府上这样的,是万万推不得,宋泠月是知道的,容太太也不是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人,自然不会真的在意。

夏夜清走了以后,宋府一大家子相处反而更轻松,宋泠月也不拘泥主子仆人那些规矩,张罗了两大桌子的酒菜,一大家子欢欢乐乐的吃了顿饭。

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晚上十点不到,佣人们就都撑不住,陆陆续续的去休息了,小雨白天玩闹了一整天,晚上就疲累的不行,早早的就让清宁哄着去睡觉了,容太太本想陪着宋泠月等夏夜清来,宋泠月却担心她身子吃不消,早早的就催促她上去睡觉了。

诺大的客厅里又只剩下宋泠月一个人,整个宋府都无比冷清,只有外头挂的红灯笼还能彰显出一丝过年的气息。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宋泠月在沙发上昏昏沉沉之际,外头终于响起了一阵汽车的喇叭声,宋泠月一个激灵,想着该是夏夜清回来了,急忙起身披上大衣迎了出去。

大门打开,车子已然到了眼前,车灯晃的宋泠月睁不开眼,心想着莫非开车的张副官也喝了酒,到了家门口还开这么快,看来要好好数落数落这两人,却见那车子并未减速,反而直冲她而来,宋泠月一惊,下意识的动作让她后退进了院子。

车子也在此时冲进了大门,宋泠月终于看清了,来的车子并非夏夜清今日坐的那一辆,而是夏公馆的太太、小姐们外出坐的那一辆,来者不善。

求生的本能让宋泠月脚下加快了速度,躲避着后头车子,在院子里的建筑物中间兜兜转转,小的建筑物摆设都被车子撞的东倒西歪,摩擦声和撞击声惊的宋泠月心惊肉跳,最后绕到后院的大花坛,花坛里的池子已经干了,宋泠月丝毫不犹豫,几步迈着台阶跳下了池子,池子四周都是大理石砌的柱子和边沿,距离狭窄,车子进不来,也撞不动,硬要撞的话,车上的人非死即伤。

开车的人显然也意识到了,猛的踩下了刹车,车子在距离大理石柱子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等宋泠月有喘息的机会,车上的人打开车门跳了下来,却是慕雪,她发疯了一般,手里持着一把枪,不由分说,兜头就朝着宋泠月开了一枪,亏了是在黑夜里,她的枪法又不准,子弹打在了后头的石头上。

一击不成,宋泠月再不给她第二次机会,仗着对家里的环境熟悉,猫腰就从池子的另一端跑了出去,朝着黑暗的墙边摸去,那边有几个花架子,这时节花草枯了,但是架子上的枯藤还在,凌乱不堪,正是躲避的好地方,宋泠月估摸着慕雪用的手枪不过6、7发子弹,只要躲过这几次,就可以冲过去和她搏斗,反正都是女人,力气不会差到那里去,保命还是可以的。

打定了主意,宋泠月一边跑一边故意制造噪音,声东击西,就是要故意浪费慕雪的子弹,耗着她的时间,家里佣人虽然喝了酒睡的沉,但闹腾的时间久了,怎么也能惊醒一两人。

果不其然,慕雪此时并没有充足的理智去思考,一味的顺着心里的愤怒和感觉去开枪,接连开了三四枪,却没有一枪打中,反而听着宋泠月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又不熟悉这里的地方,漆黑的后花园里,几乎要迷了路。

正在这时,大门的方向又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两辆车子接连驶入,前头车子才停稳,副驾驶位的人就冲了下来,竟是夏公馆的大太太,大冷天她顾不得穿着单薄,一下车就喊着宋泠月的名字,急急忙忙寻找起来,司机紧随其后,拿着厚披风要给她,她也顾不得,直朝着花园子传出枪声的方向寻去。

宋泠月听到大太太的呼声,顿时脑子里凌乱起来,这时候大太太怎么会跑来?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万一一时看护不住,大太太被误伤了,那可怎么好,心里想着,脚下的方向就乱了,朝着有光的地方跑去,这空当,慕雪朝着她的方向又是两枪,子弹彻底打光了。

“宋泠月,今天来多少人也救不了你。”慕雪的威胁近在咫尺,看来已经追了过来,不等宋泠月调转方向,一个黑影直冲她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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