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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不到结局的鬼故事》


第一章 对面的宿舍

从开学始,对面的宿舍便不曾开门。

我觉得一定是间空宿舍。因江南的夏天最是湿热,若不开门通风,岂能忍受?与室友说了,她也不怎么在意,只随意道:“可能并没有人住吧!”

只有一件却最是奇怪。大四考研的学生特别多,他们又最喜欢偷租我们这个园的宿舍,因为这里极为幽静。别楼他层的宿舍早已住满,许多人即使有钱也租不到,怎么可能有宿舍空着没人住呢?我心里到底在意,总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过去敲门一探究竟。

这天拿了钥匙到一楼开箱取信。捧了一叠信件逐个查看,只见其中一封牛皮纸信封面上写着:骆震收,地址栏正是江苏省某市某大学梅园7楼50X室,但0后的那个数字却是涂改过的,又像是4,又像是7,看不太分明。我住的正好是507室,对面就是504。那就一定是对面宿舍的信,竟然投到我们宿舍的信箱里来了,这么说那里竟然有人住!不过,骆震的名字却像个男的,这倒奇了,明明是女生楼,怎么住的是个男生?

我心里打定主意要拿着信去敲门,看看那里到底住的是怎样宅的一个人!

于是,我特意挑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走到504门前,轻轻扣了扣门。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开。我又加重了力道敲响了些,还是无人应答,想必没有人在。我呆了呆,也无奈何,只得回到宿舍把信顺手扔到角落里,暂不去管。

谁知接下来的每一周,都会收到同样的信,有时是一封,有时是两封。一次我一月没开信箱,里面竟堆满了这位骆震同学的信,简直烦人。过后我们也曾去敲了无数次门,总无人应门。

室友分析道:“想必是写信的人见这个骆震不回信,又急着联系他,要不我们按着这上面的地址给那人回一封信,只说骆震地址已换,叫她别再寄来了。”我说:“急着联系不会打电话么?信能有多快?这人也是个傻子。”室友又说:“总之你回一封嘛。”我将信丢给她:“你看,信封上只有寄信地址,却没姓名,我写给谁收?”室友叹了口气:“唉,又不好拆私人信件的。算了!把这些信扔掉吧。”

又过了一两个周,这天我刚从学院回宿舍,一开门室友便拉过我,将一个信件递给我。我狐疑地看了看信,又扔回给他,“既然又是那人的,你扔了就是,给我干嘛?”她却把信又递给我,“你好好看看!”我便将信举起,对着光定睛一看,原来信里竟然只有一把钥匙!

我见信封里装着一把钥匙,只觉好笑:“这该不是什么保险箱的钥匙吧?”室友却一脸严肃地说:“你这不长眼睛的,你好好看看这钥匙像什么?”

见她这样,我又仔细盯着钥匙看了一回,心头顿时升起一丝诡异之感。这把钥匙竟然和宿舍门的钥匙极像!我看向室友,她也正看着我:“该不会...该不会..是504的门钥匙吧?!”

我顿了顿,便一把撕开那信:“不管了。拆开来试了就知道了!”室友也不拦我,只重复说着“真可怕。”

等拿到钥匙,我俩却面面相觑,室友将我推出门去,跟着也出来在身后关上了门。

这时正是下午4点半左右,走廊里空无一人。我咬牙上前扣响了门,还是没人应。我看了室友一眼,她点点头,我便拿钥匙去插那门上的锁眼。

还没插进去,门却突然开了。

我和室友吓得大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门后却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谁呀?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我定睛一看,原是宿管阿姨。她拿着钥匙,皱着眉头从门内朝外张望着。我立刻将拿钥匙的手藏到背后,室友只是傻笑,不知该说什么。宿管便把门又打开了些,问道:“到底是谁呀?”

我连忙道:“没....没.....”一面去看504室内的情景。一眼望去并无阻碍,两边空床,墙壁光光,并无人生活的气息。对面正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在装空调,回过头看了我们几眼又继续干活了。

室友接着我的话继续解释:“阿姨对不起,我们住对面,刚才不小心敲错门了,打扰了啊!”我也陪着笑脸。宿管阿姨也没说什么,一脸不耐烦地看了看我们,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我和室友便讪讪地回到宿舍。

“搞了半天真的是空宿舍。还白白得罪了宿管阿姨...“

“我看,我们把信和钥匙都扔了吧。别自己吓自己了。”

我看着手里的钥匙,“还不知道这把钥匙到底是不是504的钥匙呢。到底是谁在寄这些信呀?

又过了几天,一天我从外面回来,却忘了带钥匙。敲门室友也不在,一打电话正在工作室干活。我只好掏出证件准备去宿管那拿钥匙,不想却连那把钥匙一并掏了出来。我看了看钥匙,鬼使神差地拿起它去开宿舍门。

结果开了。

我吃惊地看着那把钥匙,连忙一个电话打给室友,她接起来就问:“怎么啦?不会连证件都没带吧?”我激动地大声道:“了不得了!那些信原来不是寄给504的,是寄给我们宿舍的!”她沉默了片刻,说了声“晚上我回来再说”就挂了。

我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便把所有那些寄给骆震的信件都翻了出来。所有的信都是涂涂改改过的,看不分明到底是寄给507还是504,所有的信笔迹都一样,厚薄也一样。我拿起一封最早的,到底还是把它拆了。

里边装着一张折成四叠的普通信纸,我打开信纸看起来,只见里面写着——

骆震:

见信好!不知近来如何,我很想你。我一切都还不错,勿念。虽然你总是不肯说在哪里,但我相信你一定离我不远。我把信寄到了每一个你曾住过的地址。你是个恋旧的人,总会在其中的一个吧?为什么要躲着我呢?你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到底出什么事了?请你不要远离我好吗,回信告诉我你到底去了哪里好吗?

此致想你的凤

看完信,原来寄信的人是“凤”,而这个骆震似乎和她是恋人,而且他失踪了。于是这个凤便疯狂的给他住过的每一个地址都寄信,希望他能看到并回信。我叹了一口气,“这得多少邮费啊?难为她了。”

我连忙又拆开了第二封信——

骆震:

见信好!你回信了我真高兴。你说你在考研,所以需要时间,我明白,我不会打扰你的。以后我会常给你写信。你想吃什么吗,我从家给你带。希望你能顺利考上。你有什么心事要和我说知道吗?和室友相处愉快吗?好了下次再说。

此致爱你的凤

我叹了一口气,“这老兄终于回信了。”突然一个激灵,回信了?他在哪回的信?信都没拆开呢!考研....?我一把丢开那信,一个电话又打到室友手机上:“了不得了!骆震住我们宿舍!”室友一头雾水:“什么又了不得了?!骆震怎么会住我们宿舍?”

“你快回来吧!我好害怕啊!我一个人....好害怕啊....不,不是一个人....”

“你怎么语无伦次的?我这边有事呢,PPT还没赶完呢,我会尽快回来的。挂了啊”

我放下电话,望着空荡荡的宿舍,总觉得有股陌生的气息,飘飘荡荡,纠缠不去。我打了个冷战,又拿起第三封信。

骆震:

见信好!听到你复习不顺利,我也很难过。考研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只要用心复习不会有问题的。我相信你的实力。对了,我想来看你,你介意吗?我不会待多久,就看看你,好吗?

此致担心的凤

接下来的七八封意思差不多,大概是这个凤希望去看骆震,但好像他不愿意。凤便一直在求他。后来我打开了下一封信,这封信里凤很高心,似乎骆震总算同意了她来。我看看日期,是上个月的事,接下来的一个周都没信来,看来是凤来了。但是并没有人拜访过我们宿舍啊?我很奇怪,拿起倒数第二封信,拆开看——

骆震:

见信好!我好高兴,我们一起待的那几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你们学校挺好的,就是天气实在有点热。哦,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把你宿舍的钥匙给带回来了,真该死,呵呵。马上给你快递过来。

.........

我脸色苍白....是谁在和我开玩笑嘛?我继续打室友电话:“了不得了!我们宿舍住了两个鬼!”

室友骂道:“说什么呢你?!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把身份说出来吗,你就怕别人不知道啊?!挂了!“

第二章 午夜高跟鞋

这几日,睡眠不太好。

从闭眼到天亮总是一直做梦,感觉很累。我家在一楼,我的卧室又临靠小区里的小道,所以晚上并不算安静。电车的马达声,醉汉的嚷闹声,以及各色脚步声,总是令我格外烦躁。我又喜欢开纱窗睡觉,所以就更不隔音了。

十二点了。我照例躺在床上,除了纱窗边透出的一点橙色光芒,四周一片黑暗。我数着自己有些沉闷的心跳,脑中浑浑噩噩。

这时,窗外传来阵阵脚步声。那是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暗夜中显得十分清脆。由远及近,由轻至重,不紧不慢。我心中升了一丝烦躁,不过倒也习惯了。

这个女人总在半夜经过这条路,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我已在脑中将她想象过很多遍了。一头蓬松的卷发,黑色修身裙,银色高跟鞋,眼角定然已有淡淡的细纹,但并不妨碍她红唇摇曳,顾盼生姿。很多次,我都在想象中失去意识,陷入睡眠。直到第二日被环卫工清扫街道的声音吵醒。

当我又一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四周已然静谧一片。想必,那个女人早已走远。我翻了个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努力入睡。

“噔-噔-噔…”

高跟鞋踩踏石板路的声音却突兀的响起。那不是由远及近,也不是渐行渐远。而..更像是在..徘徊。

是的,徘徊。她似乎在窗外安静的站了好一会儿,随后开始徘徊起来。这么说,刚才她并没走掉,反而停了下来?

我想通了这一节后,心中便开始烦躁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声有多大吗?这还让我怎么睡?

她倒是一点不着急,就在原地走来走去。我压着火,一次次说服自己平静下来,加上懒得动,就这么忍受了大约好几分钟。就在我准备弹起来的时候,她却终于走动了起来,高跟鞋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远处。

我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又到了晚上,等我放下手机时,一看已经快十二点了。关好台灯,我便躺了下来。那个女人又该来了吧?我为自己这种等待的心情感到好笑,所以她倒成了我习惯的一部分了?

噔-噔-噔

女人不负所望,十分准时地出现在暗夜中。我开始忍不住数起她的脚步声来,噔-噔-噔,那么有韵律,有节奏。噔-噔-噔。

就在这脚步声最大,而我数到第二十二的时候,那声音却戛然而止。

她又停下来了?在我家窗外?

我在心中期盼她赶紧走掉,千万不要又神经质的踱起步来,我的神经已经够衰弱了。

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竟再没听到一点声音。这期间我翻看了几遍手机,过了二十分钟,还是没有听到高跟鞋的声音。

奇了怪了。

她在干什么呢?这么大半夜的,就站在人家窗外一动不动,有病吗?

我叹了一口气,翻身爬了起来,没办法,要是不好好确认这件事,我想我肯定是没法睡了。我慢慢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因为并没有开灯,所以我并不担心她会发现我。

昏黄的路灯下,石板小路显得尤为苍白。路旁的植被郁郁葱葱,张牙舞爪的暗影透过纱窗挤进了房间。天空并不是纯黑的,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对面的楼房寂静一片,灰白的墙面反射着淡淡光芒。

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小区一角了,除了,这太过空旷的路面。

根本就没有什么穿高跟鞋的女人。

我放下窗帘,心中咚咚直跳。难道,我又走神了?女人早都走掉了,只不过我没听见而已。可是,我虽然神经衰弱,却还没达到癔症的程度吧?

我又掀开窗帘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任何人躲避在暗影的角落之后,便有些狐疑地倒在了床上。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我只是太累了。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醒的,但,直到那噔噔噔的声音快消失在耳畔的时候,我才猛然坐了起来。我掀开被子跳下了床,来到窗户边,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拉开窗帘朝外望去。

可惜,脚步声已经太远了。夜色太浓,我看不清远处,无法确定那里是否有一个女人摇曳的背影。我回头看了一眼闹钟,心咯噔一下。

凌晨三点。

不管怎么说,我不相信大半夜会有哪个女人站在别人的窗户外三个小时不走,更不相信我会看不见她。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我果断的给我表哥打了个电话。

“行,好久没聚了。下班后我就出发,给你带我家旁边那家卤味啊,你记得买啤酒。”表哥很痛快的答应了来我家看球赛的邀约。我挂了电话,定了定神,便继续撸代码了。



“这球真是没法儿看了…”表哥一边摇头,一边往啤酒瓶里塞了一片柠檬,随后喝了一大口。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和表哥一起在我家看电视,茶几上摆满了啤酒瓶和啃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渣,还有被浸湿的烟灰。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消磨着时光。

不过,我完全没有在关注球赛,我只想着高跟鞋,只想着那个午夜会出现的神秘女人,我希望能确定那不是我的幻觉。

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我紧张地有些发抖。我点了一根烟,然后站起来朝卧室走去。表哥在玩手机,对此并没在意。

此刻窗帘是拉开的,我可以透过路灯看到外面。没有人,也没有车经过,十分安静。对面楼的窗户稀稀拉拉亮着,给我增加了几分胆气。我吐出一口烟,转身背靠着窗口倚着,去看客厅。我竟然有点不敢看窗外了,假如...假如当高跟鞋的声音出现的时候,真的没有人经过怎么办?假如,假如有人经过,我这样站着,岂不是像偷窥狂一样?

最终,在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我转身拉上了窗帘。

噔-噔-噔

宿命般的声音出现了。我浑身一颤,等了五秒,便朝客厅喊道:“骆震,你进来一下!”

表哥并没有马上回应我,估计是玩手机入神了。直到我又喊了两声,才听到他起身的动静,穿着拖鞋重重的走了过来。

“怎么了?”

我将食指放到嘴唇上,示意他安静。他沉默了几秒,走到我旁边,我用嘴型示意他听。高跟鞋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

表哥终于不耐烦道:“发什么神经?”我忙问:“你听到外面高跟鞋的声音没?”

“听到啦,怎么了?”表哥皱眉像看神经病一样的看着我。

我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更紧张,对他说:“你把窗帘拉开一点,看看有人没有?”

表哥白了我一眼,照做了。他扯着窗帘,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看见了一个美女,“他放下窗帘,瞪了我一眼,却又忽然暧昧的笑了:“你小子别告诉我,你每天都在偷窥这个女的,别说,长得真不错!”

我心里一惊:“你真的看见了?”却不敢去看,表哥又白了我一眼,同时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她停下来了,就站在那个角落,好像在笑…”

确实,此时高跟鞋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我咽了一口口水,鼓起勇气拉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去。

窗外的路灯旁,靠左边的角落里,真的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长发及腰,远看五官十分动人,她抬起头,似乎在看着天空。在昏黄路灯的掩映下,一切显得有些亦真亦幻。

我猛地拉下窗帘,对表哥说:“哥,这个女人可能是鬼!”

表哥刚想大笑,我便及时捂住了他的嘴。我一边注意窗外的动静,一边将近几天发生的事低声告诉了他。

表哥一边盯着窗外,一边听我说。等我说完,他的神情终于变了,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擦,真的假的,这么邪门?”却也有点不敢再直直盯着窗外了。我点点头,哭丧着脸:“我快被这高跟鞋的声音弄疯了!要不你陪我出去确认一下这事吧?”

表哥沉默了几秒,一咬牙点头道:“走!咱两个大男人难道还怕一个女鬼?”

于是我俩便回到客厅,我找到钥匙和手机,表哥拿上了电筒,随后一起换好鞋,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我俩出门后,下了几层台阶,便已经来到了楼房的单元大门口。此时可以看到外面的石板路,没有人,也没有脚步声。那个女人一定还站在那里。我却有点不敢去看了,迟迟不动。表哥估计也怕了,他握紧了手电,骂了一声,终于慢慢迈出大门,然后,他将头转向左边,去看路灯。

他明显愣住了。我没有问他,也快走几步去看。

路灯旁根本没有人。

表哥没有动,我似乎看到他额头上的冷汗。我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哥,怎么办?”

表哥忽然朝前走去,他晃动着手电走到了路灯旁那个女人站着的地方,前前后后仔细照看着,又跑到石板路的那侧看了一下,随后又回到了路灯下。我也走了过去,却没有心情确认了,我对他低声道:“咱们回去吧,这外面太渗人了。”

表哥却将手电直直照着对面的墙壁,也就是我的卧室外墙,一动不动。

我顺着光柱看过去,发现那光下的赫然竟是鞋印。

高跟鞋的鞋印。小小的四方形,细细的纹路,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窗户的高度,然后便消失了。就好像...

好像她沿着墙壁以不可思议的垂直角度走上了房,然后消失在我的窗户中一样。

“擦…”

表哥低声骂道,看向我,眼神中都是恐惧…

我觉得我的冷汗也流下来了。那个女人,不,是女鬼,难不成走到我家里去了?

我俩像木头一样站在小路中央,不知所措。表哥忽然看着我说:“要不,去我家过夜吧,别回去了,太他妈吓人了…”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正说走,表哥哎呀了一声:“我挎包没拿,里面有我家钥匙…”我无语地看着他:“要不去开房?”他看着我:“你带身份证了吗?”

我正要回答,却听见小路拐角有动静,我俩立刻如临大敌般转向那方,表哥更是把手电光柱直直对准拐角。接着,我们便看见...

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学生露出了头,他面无表情地瞪着我们,随后沿着路走向我们身后,走了一段,他掏出手机似乎在发语音——“刚碰到两个基佬,沙比一样站在路中央…”

我翻了个白眼,对表哥道:“没带,看来怎么也得回去一趟…”他也对我翻了个白眼。随后我俩便十分忐忑的朝我家走去。

我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对准锁眼,看了表哥一眼,他点点头,我便打开了门,随后缓缓推开,慢慢朝里望去。

客厅的灯是开着的,电视也在播放,似乎一切正常。

表哥用电筒照了照角落,也没发现什么。随后他带头走了进去。我俩便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什么都没发生。表哥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对我道:“我他妈还就不信了,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今天老子还就非跟那女鬼杠上了。就睡你家,还怕她翻天不成!”

我却心有余悸:“怪吓人的,我可睡不着。要不去酒吧玩儿吧,现在正是时候。”

“也好,反正也怪无聊的,干脆去刷夜找妹子。”表哥点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我俩便逃一般的离开了我家。

我和表哥一直在附近酒吧玩到四点才离开,他本来想回家,可我还是有点害怕,拉着他回了我家。太晚了,第二天还要上班,去他家的话离上班地方太远,所以我还是决定回来。

此时天还没亮,四周寂静无人,所有的窗户都是黑的,连路灯也熄灭了。比十二点时显得更加阴森恐怖。当我们走到那个有路灯的拐角时,都悬着一颗心,两个人都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然而...

噔-噔-噔

当这细微如催命符般的声音渐入耳廓的时候,我和表哥都猛地互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脸上惊惧的神情。我鼓起勇气朝路的那头望去。

一个摇曳的红色背影,不紧不慢的飘动在路的那头,渐行渐远。

我看向表哥,他点点头,用嘴型对我道:“搬家吧…”

天亮后我便去公司上班,顺便请好了第二天的假,当天晚上住的酒店。然后隔天便迅速地收拾了东西,又把现在住的房挂到了网上,就出去看了几个房,打定主意若实在没有合适的先搬去酒店住两天,虽说租房的契约还没到,但当二房东总比被鬼玩死好吧?

这天傍晚,我从外面看房回来,便把房门钥匙给门卫室送去,保安说让我填一个登记簿,却发现笔没有水了。他让我帮他看一会儿,便去找笔。我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卫室门口抽烟,此时两个遛弯的老太婆正站在旁边聊天。

“你听说那21栋的事儿了吗?”一个老太婆神神秘秘的说道。

21栋?这不是我住的那栋吗?我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哎呀听说了,说是死了一个年轻女子嘛!”另一个老太婆叹息道。

我心头一凛,忍住强烈的好奇心,继续往下听。

“听说,那个女的是干那种工作的...穿的风骚的很哪。”

“我是听说她从楼顶摔下来,脑浆流了一地,惨哟!”

“不是!”一个老太婆摆摆手:“不是楼顶,就是二楼。只是运气不好后脑勺着地,所以才摔死了!”

“哦?是吗?我听说她是被推下来的呢?”

“不是。我听说是她爬到二楼和人偷情,半夜回去的时候没抓稳,就摔下来了。”

“啊?这么倒霉?”

“还不是因为她穿高跟鞋,唉!…”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走过去,两个大妈被我吓了一跳。我讪讪笑道:“阿姨,我就住21栋,刚听你们说那事,是真的吗?”

一个老太婆拍着胸脯:“真的,怎么不真?我今天凌晨看到的!哎哟喂,那死状才凄惨呢!”

“你说什么?”我一愣:“今天凌晨?”

“是啊,我5点半起来锻炼身体,就看到警车停在那路口,还封锁了现场呢!据说是扫地的环卫工发现的。”

我抽了一口烟,心中五味杂陈。搞了半天,那个女人根本不是鬼...整整惊吓了我几天,竟然是乌龙事件...

从酒店搬回家,我给表哥打了个电话,把事情给他说了,他在那头又是惊讶又是唏嘘,安慰了我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不用搬家自然是好了,真是自己吓自己。

十二点了,我关上灯,准备睡觉。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这年头,真是什么奇葩的人和事都有啊…

就在我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我忽然隐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噔-噔-噔

噔-噔-噔,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然后,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第三章 合租

叮咚~

手机发出消息提示声,我拿起手机一看,是闺蜜发过来的微信。

“今晚约饭不?”闺蜜问道。

我忙回复:今晚不行。我得收拾东西,改天约。

回完消息,我放下手机,回头望了望办公室,确定无人注意后,便继续工作。

我换工作了,也因此重新租了房。刚搬过来两天,东西还一团糟。我在新区上班,这边房租很贵,因此我选择了合租。

两室一厅,房租一月两千三,和另外一个女生合租。房东说那位租客人很随和,比我早搬来两天。不过听说她的工作是“昼伏夜出”型,不休周末,而是轮班制。与我这朝九晚五的办公室一族正好是作息相反。因此,搬来这么些日子,我竟连她一面也没见上。

不过,因为毕竟要共用客厅厨房卫生间,所以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卫生间的洗衣机里有时有她洗了没来得及晾晒的衣服,厨房里有她吃剩下来的饭菜,冰箱里也有她买的饮料甜品…不过,我还是很想和她打个招呼,毕竟一起住,要互相照应才好。

今天周六,我睡了个懒觉,起床的时候一看闹钟,已经十一点了。我伸着懒腰走到厨房,准备找点东西吃。一看灶上竟然熬着一锅粥,香喷喷的。

这么说,今天她在家?我略犹豫了一下,便走到她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我又敲了敲门,轻声说道:“你好,请问厨房的粥是你熬的吗?我看有点干了,就帮你把火关小了一点。”

还是没人说话。难道睡着了?我正欲转身,却听到一个沉闷而温婉的女声从屋中传来:“谢谢你。我也煮了你的份,你先吃吧,我再睡一会儿。”

我忙道了谢,便到厨房喝了粥。心中感觉很是温暖,看来这个室友人很好,礼尚往来,中午就由我来做菜吧!

这么决定以后,我便洗漱收拾好,随后出门去往菜市,买好半只鸡和一些蔬菜,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从电梯出来,拐进左边楼道的时候,我听到“砰”的关门声响,因为有点突然,还把我吓了一跳。

这11层共有四户人家,一边两户。我所在的左边,除了我住的1101,隔壁1103听房东说空着没有住人。那么,刚才一定是室友在关门。

我这么想着,却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脚步声,看来她并没有出门。我本想敲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插进了锁眼。

屋里弥漫着一股糊味。我赶紧冲进厨房,一看粥竟然糊了。她怎么不关火呢,这么大的味道不可能闻不到吧?我收拾了半天,也没见她来帮忙。

我不免觉得有点奇怪,走到客厅,发现电视开着却没有人。阳台卫生间也没有人,而她卧室的门却紧闭着。

“你好,那个,厨房里的粥糊了。”我敲了敲门,一边说道。

没有人应。

我敲了半天,依然没有人。

睡得这么死?不对吧,刚才还听见她关门呢,不可能啊…

我十分不甘心的回到厨房,一边做饭一边开始胡思乱想。她是不是病了,然后晕倒在自己房间里了?我是不是该再去问问?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门响。先是吱噶一一声悠长而清脆的门被轻轻开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砰的关门声响,过了几秒,又是很大的砰的一声关门的声音。我连忙走出厨房查看。

我记得很清楚回家时关好了大门,那么就只能是卧室的门在响。我走到客厅,只见她卧室的门仍旧紧闭着,而我卧室的门本来打开着,现在也关上了。

难道她刚才出来,把我卧室的门关上了?但她有必要这么大声的关门吗?还是说,她进了我的卧室?这么一想,我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我走到自己卧室门前,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打开了门。

然而我的房间并没有人。

我松了一口气,又走到她卧室门前,探头听了听,正准备出声询问,此时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咚咚咚。

我忙去开门,一打开迎面一个包裹递过来。一个年青小伙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说:“XX快递”。我接过那个包裹一看,是一个很小的正方形盒子,上面写了苏莹收。

原来她的名字是苏莹。

关上门,我又来到苏莹卧室门前,敲了敲门,说道:“你的快递到了,给你放沙发上啊。”停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炖了鸡汤,等会儿你出来喝吧。”

仍旧无人应答。

我只好又回厨房忙活去了。当我将鸡汤端上桌的时候,我发现沙发上的快递没了。

这个室友怎么这么怪呢,我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怎么就一个人躲在卧室一声不吭呢?

我想了想,也实在不好再去敲门了。便自顾自吃起午饭来。这个时候,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一看,一个个子小小,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站在外边,手里提着一袋日用品。她冲我羞涩的笑笑,“你好,我是你的室友。我忘记带钥匙了,谢谢你给我开门!”

我一愣。她是苏莹,那卧室里的是谁?

苏莹却直接进来了,她看见桌子上的饭菜,笑着说:“好香啊!你做的吗?”

我忙道:“一起吃,我也做了你的份。”她却摇摇头:“不用啦,我已经吃过了”说着便打开卧室门进去了,又把门关上了。

我站在桌子旁边,再也平静不下来。如果苏莹才回来,那么关门的是谁?拿走快递的又是谁?越想越不对劲。

我草草收拾了一下桌子,便也进了卧室关上门准备睡觉。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时,又隐约听到门响。似乎有人轻轻关上了门,然后又听到一声门响。我揉揉眼睛,心想难道苏莹出去了?这么想着也没了睡意,出来一看,苏莹赫然正坐在客厅里玩手机,她见我出来,冲我一笑。

“我还以为你出门了,我刚才听见门响。”我忙道。

“没有啊”苏莹笑笑,又低下头玩手机。

“对了,你今天什么时候出门的?”我又问。

苏莹抬头看着我:“你出门后不久我就出去了。怎么啦?”

我奇道:“可是,我回来的时候,明明就听到有人关门。那时候你还没回来,那会是谁呢?”

苏莹一脸愕然:“不会吧?你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隔壁也不一定吧?”

“我没有听错。而且隔壁没有住人。房东说的”我解释道。

苏莹脸上现出有些害怕的神色:“不会是有鬼吧?”

听她说出这个词,我也心里一紧。我想了想,又问她:“快递是你拿的吧?”

“什么快递?”苏莹茫然。

我瞪大了眼睛:“我中午收了个快递,是你的,放在沙发上,被拿走了。”

苏莹站起来走到她卧室门口,示意我进去,“你来看,我真的没走拿什么快递啊…而且我的快递应该还没到呢!”

我忙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样真的很恐怖,就好像这屋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一样…”

苏莹点点头:“我也被吓到了。难道这个房子有问题,以前死过人什么的?”

“要不然我们问问房东算了,要真的有问题,就让她退我们押金,重新找房子!”我建议道。

苏莹却坐到床上,看着我挤出一个微笑:“我暂时换不了房子,再说最近很忙,也没有时间。其实,我在这住了几天,倒也没发现什么怪事,要不,再等等看?”

她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我又和她寒暄了几句,便回了自己卧室。

坐在床上,我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了一会儿,决定收拾东西分散注意力。于是我开始整理衣物,打开衣柜,正准备将东西放进去,却发现,衣柜里,竟然…

竟然放着那个快递!

这是怎么回事?我愕然的拿起快递,完全搞不懂它怎么会在这里。我连忙拿着快递跑到隔壁,嘴里喊着“苏莹!你的快递找到了,竟然在我房间!”

苏莹坐在她床上看着我,表情却很微妙,又是茫然又是古怪…

我把快递递给她,“你的快递,不知道为什么在我衣柜里。”

苏莹没有接,却呆呆问出一句:

“苏莹是谁啊?”

我一愣:“你不是苏莹?”

对面的室友尴尬的笑道:“我叫李小莉,一直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好,苏莹是谁啊?”

我张口结舌,室友不叫苏莹。那这个包裹的主人,苏莹,到底是谁?为什么包裹会跑到我房间?

李小莉见我呆在原地,便拿过我手中的包裹一看,然后她脸色也有点变了。

“寄错了吧…”李小莉吐吐舌头。

但上面写的地址并没有错。

“给她打个电话,上面有!”李小莉说道,然后她开始拨电话。

她在等对方接通的过程中,我心中砰砰直跳。这一切实在太诡异了。

“她没接…过会儿再打打看吧”李小莉放下手机,显得松了一口气。

我回到自己房间,到处翻了翻,却也没再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周一下班的时候,我约了闺蜜,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她。闺蜜一脸不信“我觉得是你神经过敏。快递估计是你自己顺手放进衣柜,忘记了而已!”

“我真的觉得那个房子盖还住了一个人。”我看着闺蜜的眼睛。

“服了你啦,今晚我去你那看看,行了吧?”

我忙点头。

我和闺蜜到我家的时候,李小莉果然不在。闺蜜参观了我家,坐到沙发上看着我说:“你这个房子吧布局是不大好,没有朝南的阳台,卫生间还在北面,住久了身体也会有问题”

我奇道:“你还懂这些?”

闺蜜笑笑,拉着我来到卫生间,指着镜子旁边的柜子道:“一切答案都在里面。”

“什么意思?”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闺蜜神秘笑道。

我将信将疑的打开柜子,发现最上面竟然放着一把刮胡刀。闺蜜又指着一个牙刷杯:“这放着两把牙刷,这么明显的破绽你都没发现,我也是服了你!”

我愣愣地看着闺蜜:“你的意思是?”

“你那个室友,肯定偷偷地把男朋友带过来一起住的。这事不能让你知道啊,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那第三个人就是她男朋友!”闺蜜笑道。

我们回到客厅,我问闺蜜“那我该怎么办呢?”

“摊牌呀!这事必须挑明了,她带个人一起住,可以!那房租水电怎么算哪?”闺蜜道:“你要是说不出口我可以帮你说。”

“行吧,今天估计说不了了,她肯定上夜班去了。”

闺蜜回去以后,我就一个人在卧室回想整件事。那天,我买菜回来的时候,听见有人关门。其实是李小莉她男朋友比我先一步回来关门的声音。估计是李小莉出门办什么事,她男朋友送她,两人一起出了门,这才导致厨房的粥糊了没人管。她男朋友发现厨房的粥糊了后,本来是想去关火,但是这个时候我回来了,他不能让我发现他在,所以赶紧溜进卧室把门关上了。其后,他本来想偷偷溜出去,就是我在厨房听到的那几声响动。应该是风一下把我房间的门吹得关上了,动静太大,惊动了我,所以他没有成功。估计是想装神弄鬼,还故意把快递放到我房间想吓我。后来我睡觉听到的门响,就是他离开的声音。李小莉还帮他掩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很害怕的样子。但是我一提出要去找房东,她又打退堂鼓。

对了,一切都解释通了。这两个人太坏了,竟然这样愚弄我。我必须向他们摊牌!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门响。然后是一串脚步声。我睁开眼睛,看来是李小莉和她男朋友回来了!我听到他们两人一起回了卧室,我悄悄起床,才发现自己忘记关卧室门了,怪不得会被惊醒。

他们似乎在聊天,声音还挺大。应该是以为我睡着了。我走到她卧室门前,趴在地上,透过门缝听他们说些什么。

“骆震,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李小莉的声音。

“不知道。没有吧?不是还以为有鬼吗?”

“其实她根本没资格说我们,她自己也偷偷和别人一起住呢!”

“我毕竟是男的”李小莉的男朋友语气有些尴尬,“人家到底是两个女的。”

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懂了。

“她那个人太假了,一直说什么有问题,还住了第三个人。装模作样的,她要是肯直接承认自己卧室还住了一个人,我也肯定就认了。”

“算了宝宝,别生气了。”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我站起来一把推开门,两人正窝在床上玩手机,被我吓得都跳了起来。

“你们说清楚,什么叫我藏了人?我明明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哪来的人?”我大声道。

李小莉和她男朋友都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李小莉一字一句道:“她和我们一起回来的,就在我们前一脚进的门。我们亲眼看她打开你卧室门进去的。你还装什么嘛?”

“你说什么?”

我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是缓缓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卧室,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把我快递放哪儿了?”

忽然,一个幽幽的女声从里面传了来。

第四章 猎鬼(上)

快天亮的时候,我正准备开店,却瞅见有个人影从街角窜过来。

“老板,住店!”那个人影说。

我一面答应着,一面装作不经意地打量他。只见他头戴笠帽,灰袍加身,满面风尘,身后背着竹笈,右手则拿着一柄拂尘。

这样的客人倒很常见。

我的旅舍是这方圆三百里的荒山野岭中唯一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客人不多,以行脚僧人,客商,江湖人居多。物资奇缺,所以旅舍很小,条件也很艰苦,我住在前厅二楼,除此之外,只有后院的上下四间客房,但一般也够用了。

我目送着他掀起布帘走到后院,便开始准备早饭。

“老板,两碗米汤,两个馒头”布帘又掀开了,一对农户打扮的青年夫妻走了出来。男的扶着他妻子在桌旁坐下,对我大声道。女的用头巾将脸严严实实的遮盖了起来,不时咳嗽,似乎病了。

我答应着,便动手准备起来。这时,一个捕快打扮的中年男人在里院大声道:“老板,四个馒头,送进来。”我忙答应。

这个捕快是昨天下午到的。来的时候押解着一个犯人,头用布袋罩住,手也戴着夹板,还用铁链拴住了腿。那阵丈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捕快出示了令牌,又解释道押送的是重犯,因此人极为危险,所以这样对待。他晚饭也是叫我送到他屋里吃的,估计怕吓到其他客人,也防止犯人逃跑。

我把吃的给农户夫妻两个送到后,就拿了四个馒头进到后院。噔噔上了左边二楼,敲了敲房门,捕快伸出半个身子,把东西接了进去,说了两个字“记账”便把门砰的关上了。我愣了一下,便准备下楼。

“老板,今儿早上有什么吃的呀”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我伸出脑袋,只见右边楼下房门旁,一个眉眼娇俏,道姑打扮的白衣女子正冲我笑。

我答应了一声,匆匆下楼到院中,隔着几米回答她:“米汤,馒头,稀粥,酸菜,面疙瘩,客人吃什么?”

白衣道姑笑道:“我想吃银耳粥呢!有么?”

“山里哪有那东西…”我嘟囔道,勉强笑笑,抬腿准备走人。

我所有的客人中,最特殊的就是这位白衣道姑。本来孤身女子出现在大山里就已经够可疑了,她看上去是道姑,做派却十分风流,一双翦瞳时时暗送秋波,言谈身姿绝不像寻常女子。

我正陷入沉思,白衣道姑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低身在我耳边说:“我见早上来了一位客人,看他打扮不像普通人,老板你觉得呢?”那呢喃软语,直吹得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忙跳开了一步,侧过头不去看她:“客人多虑了。那就是一位道士,这样的客人一月没有十停也有八停,不奇怪。”

白衣道姑又走近半步,吃吃笑道:“那可不是一般的道士,“他的拂尘上刻了伏魔咒,背后的竹笈也贴了镇魂符。”她顿了顿,继续道“那是一个猎鬼师。”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回屋了。

猎鬼师?我挠挠后脑勺,听上去怪唬人的。

等到那对夫妻回去,前厅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灰袍道士出来了。我正在烧水,见他出来便问道:“客人吃点什么?”

“有人离开吗?贫道进来后。”灰袍道士突然问道,嗓音低沉。

我摇头:“没有啊,怎么了客人?”

灰袍道士没有回答我,却径直走向大门,他双手关好门,拉上门闩,转身看着前厅里的人,一字一顿的说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可以离开。”

我感到十分愕然,我忙颤声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灰袍道士面无表情,手中翻出一枚黄符,转身贴到大门上。转身对我道:“贫道乃猎鬼师。刚才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必须立即处理。烦请老板去把其余客人请来。”

我愣了愣,立即问道:“什么严重的事?”

“贫道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灰袍道士看着我,冷冷道。

我见他十分郑重的模样,也不敢耽搁,连忙奔到后院,先上楼到左边使劲拍门,过了半天捕快才打开门,只露出了半张脸,冷冷问道:“什么事?”

“出事了,大人,你快去看看!”我喘了口气,连忙解释:“今早上新来的道士说,有很严重的事宣布,必须每个人都到场。他还把门都封了!”

捕快本来一脸不在意的模样,但听到我说把门封了几个字的一瞬间,却流露出紧张的神情,他沉吟了一下,望了望屋内:“谨慎起见,犯人不能离开房间。我和你去看看吧!”我忙称是。

紧接着我又去通知了其他人,农户夫妻显得很惊慌,我一再劝说,加上看见捕快先去了,这才勉强答应也过去。白衣道姑倒是挺冷静,显得很感兴趣的样子,二话不说便跟着我来了。

等我们来到前厅,看到灰袍道士已经搬了两张桌子堵住了门,随后立在桌前。

“你是什么人?竟敢随意恐吓良民,限制他人自由。”捕快厉声道。

白衣道姑也冷笑道:“我以为你不过是个道士,原来竟是强盗。怎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强抢良民?”

那对农户夫妻闻言惊吓不已,女的立即躲到了男的身后,男的则摊开双手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乱来啊,我们这…”农夫喊道:“这可是有官差的!”

“所有的人都在这里?”灰袍道士没搭理他,面无表情看着我。

我摇摇头:“还有一个犯人在房里。”

捕快迅速道:“你有什么事就快说,说完了把门打开,若有半句胡言,立即将尔抓捕!”

灰袍道士冷冷的盯着捕快,半晌,终于说道——

“这个旅店中有一只恶鬼,而且它可能已经附在店里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一时没人说话,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白衣道姑皱眉看着他。

灰袍道士这才将整件事娓娓道来。原来早上他来的时候,竹笈中其实封了一只百年恶鬼。那是他千辛万苦才猎到的,本来要送去道观超度。但因实在劳累不堪,途经我的旅店时便想进来小憩一下,等到正午再继续赶路。谁想到,他只是离开房间去方便了一下,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竹笈的符咒被人破坏了,而恶鬼,则逃了出来。

“现在是白天,恶鬼不能出去。它或者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或者——”灰袍道士一字一顿地说道:“已经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他的话音刚落,在座众人的心头皆罩上了阴影。捕快显得很不耐烦:“我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装神弄鬼,你现在赶紧把门打开!”

“真的有恶鬼?”农夫显得满脸惊惧,妻子则躲在丈夫身后发抖。

“那个竹笈中,确实有东西…”白衣道姑难得一脸正经的表情:“镇魂符货真价实。而且,我也隐隐感觉到现在确实出现了一道煞气…”

白衣道姑如此一说,众人皆是一静。灰袍道士又继续说:“这只恶鬼很厉害,如果不趁着白天的时间将其找出制服的话,到了晚上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一听便哭丧着脸道:“那个恶鬼是不是会害人啊?现在该怎么办?两位高人,本店地小利薄,实在经不起折腾啊,拜托你们快想想办法!”

灰袍道士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出恶鬼。”他说着对白衣道姑道:“这位道友颇有道行。那就烦请你与我一同仔细检查这个旅店的每一处角落,确保恶鬼无处藏身。”

农夫忙道:“两位大仙,刚才你们不是说,恶鬼可能会附身吗,那是不是该给我们一点符咒之类的防身啊?”

捕快看了看大门,眼角闪现出一丝紧张之意,他对灰袍道士道:“你们要收鬼打鬼还是装神弄鬼我不管,但是我告诉你们,本官差有公务在身,今日午后必须押送犯人出发。到时谁也别想拦我!”

“怎么,官爷这么着急走?”白衣道姑忽然说了一句。

气氛变得有点微妙。

我连忙从中缓和:“大师先检查吧,我可不想从哪突然蹦出个鬼来,那就要了命了!”

灰袍道士说道:“各位放心。此处天光足人气旺,恶鬼不敢出来。它只会在阴暗的角落趁人不备偷袭,所以不足为虑。至于官爷…”他直视了捕快一眼:

“官服加身,邪不可侵。”

说完便与白衣道姑一起,各处检查去了,那个捕快满脸不信,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剩下三人都待在大厅,气氛变得很沉重。那个农夫一边安慰他的妻子,一边看着我道:“老板,你说那个恶鬼会附在谁身上啊?”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低声道:“我可不敢乱说。本来...那位官爷倒是挺可疑的,但刚才道士说了官服加身,邪不可侵嘛…”我说完去看他身后的妻子,农夫忙侧身挡住我的视线,一面讪笑着说:“是啊,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这个妻子从进店以后,就没有说过话。而且她一直用头巾遮着脸,我忍不住问道:“尊夫人病了?”农夫立刻答道:“哦...受了点风寒而已,小病小病!”

我点点头,有些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夫人怎么看这件事?”妻子只是咳嗽,农夫又立刻答道:“她什么都不懂…见笑见笑…”

我见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又不敢去后院,只能干望着。

“其实…”农夫忽然道:“你说这个道士会不会有问题啊?”

“怎么说?”

“谁会去揭开那符咒呢?我和贱内只是小老百姓,差爷又急着赶路,你作为老板就更不可能了,道姑也没理由帮恶鬼。会不会是他在说谎呢?”农夫分析道。

我奇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呢?”

农夫耸耸肩:“按我说,让差爷把那个道士抓起来,逼问一下可能就真相大白了。”

正说着,三个人都回来了。我连忙坐开了一些。

“我们已经检查了一遍,确定恶鬼没有藏在阴暗角落。”灰袍道士淡淡道:“所以,现在可以确定——”

“恶鬼肯定附身在某个人身上了。”白衣道姑接口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刚才你说了,我是官爷,是不可能被附身的。”捕快忙道:“所以我可以排除在外,本官爷可以离开了吧?”

我忙摇头摆手:“你可千万不能走啊官爷!出这么大的事,小民们的安全就全仰仗您了,你在这里的话,我想恶鬼也不敢作怪的!”说着朝丈夫眨眨眼,暗示他也出来帮着说话,但是丈夫却一脸懵懂,没理解的模样。

“大人既然清白,就更应该留下来裁决,再说保护平民安全也是你的职责。”白衣道姑看着捕快:“因为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她这话一说出来,每个人都下意识地离身边的人远了一些。

“这位大师应该没有嫌疑,”我指着灰袍道士:“他要是被附身,直接走掉或默不作声就好了,何必要说出来呢?”

农夫的表情明显不以为然。

“你们既然都是大师,肯定知道如何识别被附身之人吧,更应该知道如何逼迫被恶鬼附身的人现出原形?”捕快道:“快说出来听听。”

灰袍道士叹了口气:“这并非一般的恶鬼,已有百年的道行。他可以完美模仿附身之人的音容神貌和行为举止,连至亲也看不出破绽。恶鬼附于人身后,也不惧怕阳光和符咒。而贫道昨晚捉它已经大伤元气,如今更无力开灵视辨别。刚才与这位女道友探讨了一下,唯今之计,只有取雄鸡的鸡冠血,涂抹在被附身之人的天庭,才可以逼得恶鬼离体。而它一旦离体,短时间内将无法再附身,到时就可以用符咒来对付它了!”

“这位大师不能开灵视吗?直接看多快!”农夫看着白衣道姑。

“你以为这灵视人人都开得?”白衣道姑妩媚笑道:“我只是能感受到些微煞气而已…”

我喜道:“那事情也简单。我去棚里捉只雄鸡过来,大师随便取血,我等一一接受检查便是!不就是在额头抹点血嘛…”说着我就要动身。

“不成!”捕快却拦住我:“这个方法不恰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众人皆不解,我忙道:“怎么不恰当?”

白衣道姑却笑道:“你们没发现,有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吗?”

第五章 猎鬼(下)

灰袍道士点点头:“听说这位差爷正押送一名重犯入省城,不知那位重犯在何处?”

我忙附和:“对啊对啊…他一直在官爷屋里呢!”

捕快脸色一变,立刻否决:“不行,本官差都说了他是重犯,而且是个极其危险的人,若是放了出来,万一伤人怎么办?”

“又没叫你解开手镣脚镣,只需在额头抹血就行了。再说有官爷您在,我们也都不怕。”白衣女子媚笑道。

“这…”捕快面色阴晴不定,看得出他还是想反驳,但却也无从反驳。其他人都渐渐面带疑色的看着他。

灰袍道士道:“不知官爷到底在为难什么?”

捕快咬了咬牙:“可以!我去把他带出来,但是除了往他额头抹血,你们不可以再耍其他花样。快点解决,本官还要赶路呢!”说完他风风火火要往后院去,白衣道姑也一并跟去了。

我忙道:“我去棚中捉公鸡过来!”抬腿就要走。

“不忙。”灰袍道士道:“等他们回来再说。”说完便闭目养神。农夫也点头:“对对,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单独行动比较好…”我想了想也有道理,毕竟我自己还没有洗脱嫌疑。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灰袍道士忽然道:“夫人得的什么病?”

一瞬间,气氛又变得奇怪起来。明明是大白天,却无端令人感觉阴沉。

“贱内偶感风寒而已,不要紧,就是见不得风。”农夫憨厚的笑道。

灰袍道士没有再说什么。

不久,传来参差不齐的脚步声。一只藕白妙手掀开帘子,白衣道姑率先走了出来,其后现出一个头罩布袋的人,只见他手脚都被铐住,走路有些蹒跚,脖子上还押着一柄明晃晃的大刀,随后捕快也跟了出来。

“天哪!”农夫感叹道:“手脚铐住不说,连头都要罩住。这个犯人是什么凶神恶煞啊?”捕快瞪了他一眼,农夫连忙闭嘴。

“先前已经说好了。只要给他额头上擦点鸡血就行了对吧?来吧,血呢?”捕快看着灰袍道士。

灰袍道士看着我:“我们一起去取血。”我点点头,便带着他去到鸡棚,他挑选了一只最雄壮的公鸡,随后我们又回到前厅。

此时,捕快已经取下了犯人头上的布袋。只见这位犯人满脸伤痕,眼神中都是恐惧,嘴上竟然还塞了布条。

“有这个必要吗?”白衣道姑媚笑道:“差爷如此霸道,一点都不像官家风格呢!”

犯人呜呜想说什么,他脖子上的大刀则动了两下,他眼神变得更恐惧了。

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

捕快厉声道:“啰嗦什么?还抹不抹血?”

灰袍道人倒没说什么,很利落的取出匕首割了鸡冠,鲜红的血液流到了瓷碗中,期间我和农夫夫妻都躲得很远,生怕恶鬼忽然现形伤人。随后,道士用食中两指蘸取了鸡冠血,迅速涂抹到犯人的额上。

其他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然而,没事发生。

“怎么样?说了与我无关吧?”捕快冷笑道:“好了,你们赶紧都抹点,完事好赶路。”

“等一下!”灰袍道士忽然道:“如果被恶鬼附身的人受了鸡冠血,恶鬼会从其口中逃逸。所以,你必须取下它口中的布条。”

捕快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看到明晃晃的汗珠从他额头溢出,局势一下变得剑拔弩张。他又将架在犯人脖子上的那把刀往下押了押。

我见情形不对,忙道:“要不,先验其他人吧?”捕快明显松了一口气,灰炮道士没有说话,似乎正在考虑。

农夫却忽然说话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不对劲。这里根本没人有理由放出恶鬼,从头到尾都是这道士自说自话。我听说,这附近有一伙山贼,专门打劫过路商旅。说不定…”他顿了顿,直视灰袍道士:“说不定你根本就是山贼假扮的,你只是想拖延时间,让我们都困在这里。然后等天一黑,你的同伙就会到这里来抢劫我们!”

众人皆心头一惊,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捕快立刻将刀指向道士,恨恨道:“早就觉得你这道士装神弄鬼,原来打的这个算盘。抢到你官爷头上来了!今天你乖乖投降就罢了,要是敢反抗本官就替天行道!”

灰袍道士冷冷看着他,并不为所动。气氛降到了冰点。他转身看向农夫:“现在不是我拖延时间,而是你拖延时间。若大家配合,这验证恶鬼的手段只消半柱香的时间便可结束。若你坦荡,又何须这许多言语?说起来…”道士忽然转向农夫妻子,“尊夫人也不太对劲,总是躲在你身后,一直没说见她说过话。据我所知,体弱得病之人阳气最弱,易受邪魅侵体。不然先验证一下尊夫人何如?请尊夫人取下头巾,随意抹抹,也不费事。若是大家都没事,再拿我问罪便是!”

我看了看农夫,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狠。我不禁向后退了好几步。捕快紧紧握着刀看着门,似乎在思索什么。犯人则惊恐的看着头侧的刀,时不时用渴求的眼神看向道士。

我正不知所措之时,白衣道姑忽然看着灰袍道士:“你刚才为什么要说谎?”她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白衣道姑指了指犯人口中的布条:“恶鬼并不会从被附身之人的口中出来,你为什么要骗他?”

捕快听闻此言显得很激动,他忽然推了犯人一把,犯人踉跄两步差点摔倒,灰袍道士想去扶他,却被捕快的刀逼得只能后退。捕快将犯人押到堵住大门的桌子旁,随后转身举起明晃晃的刀对着灰袍道士道:“你这道士不怀好意,本官差不陪你玩这捉鬼游戏了。我现在就要走,看谁敢拦我!”

农夫眼珠转了转,对所有人道:“这道士很有问题,他说谎骗大家,一定是想帮这个犯人,他真的很有可能是山贼的同伙!我看大家别再听他的,一起趁白天走掉。”

我的汗也出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其实,我也感觉捕快和农夫都怪怪的,但是他们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我又看看白衣道姑,她的脸上似乎挂着隐隐的笑容。

灰袍道士望了望天,眉头皱了起来。半个下午已经过去,恶鬼的力量会变得越来越强,而现在形式却变得如此复杂,到底该怎么办呢?

捕快已经行动了,他和农夫互望了一眼,两人似乎达成了默契,同时去搬桌子,想打开大门就此离去。这样将会有四个人同时离开旅舍,恶鬼有很大几率就此逃离。

灰袍道士将盛有鸡血的碗交给我,便立即上前阻止。他身手矫健,想去拉开犯人,四个人就此扭打成了一团。我不知所措,想上前又不知该去拉谁。白衣道姑也没有动,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道士虽然捉鬼的功夫厉害,但毕竟只是对鬼。捕快和农夫都有针对他的意思,不一会儿,道士就败下阵来。捕快一脚重重踢在道士胸口,道士踉跄了几步向后摔倒,我连忙去扶他,农夫又趁乱推了他一把,结果道士撞到我身上,把碗也打翻了。随后捕快便打开了门,押着犯人离开了旅舍,走前还狠狠瞪了道士一眼。

农夫看着他沿门前山道离去,随即也转身扶住自己的妻子,出门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四人离开,叹了口气将道士扶起来:“大师,他们都走了,怎么办?”

灰袍道士喘了口气,看着白衣道姑:“煞气,煞气消失了吗?”

白衣道姑转头看着我,张口欲答。



捕快扯着犯人连推带跑,直走了几里路才停下来。他将犯人推倒在地,骂骂咧咧的靠在树上喘气。犯人呜呜直叫,捕快踢了他一脚,一把扯下他口中的布条,骂道:“号,号什么号?他妈的真晦气,住个店还能遇到鬼,险些露馅!”

犯人一边喘气,一边哭丧道:“你还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官爷,”捕快横笑道:“急什么?你放心!只要能顺利到达边关,我会放了你的。”

犯人哀求道:“你偷了我的身份,我现在又不是你对手,你带着我也麻烦,不如就此放我去吧!”

“那不行!如果我放了你,官府不久就会知道我跑了,到时海捕文书一下来,我还走得掉?”捕快冷笑道,举起刀指着犯人:“官爷,起来吧!上路!”



此时,农夫正拉着他妻子沿着另一条路狂奔。跑了没多远,他那病恹恹的妻子却生龙活虎起来,一把扯下头巾,用粗犷的嗓音道:“妈的,真悬!幸好跑掉了,不然让官差看见我这副样子,那还怎么说得清!”只见这个“农妇”竟然满脸胡渣,并且有喉结。

农夫边跑边道:“都怪那个道士,要不是他,我俩今晚还能再休息一下。现在又要跑路!包袱也没拿,什么都没有,今晚住哪里都不知道!”

“算了”他的同伴道:“其实昨晚看到官差我就想跑,但是半夜走又太可疑。现在总算跑出来了,先到下个县看看,实在不行我们想办法逃到关外算了,那里总不可能还通缉我们吧?”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不再说话,咬牙继续狂奔。



日暮,旅舍,大门紧闭。

我手脚都被绑住,蹲在墙角。灰袍道士倒在鸡棚旁边,脑袋上有血迹。白衣道姑则站在我对面,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你就是那个帮凶?你为什么要帮恶鬼?”我冷冷看着她。

“我没有帮它,揭开镇魂符的时候我就已经灭了它,早就没有恶鬼了。”

“原来你这么厉害,可惜没用在正途!”我叹道。

“不是我厉害。道士本也不必这么麻烦,谁让他非要超度恶鬼呢?”道姑笑道:“现在我只要杀了你,再栽赃到道士身上说他招摇撞骗,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而这里所有的钱,都属于我了!”

我恍然…

“其实道士之所以骗捕快,是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他看出犯人有冤,所以…如果不是这样,你未必能得手”我叹道。

白衣道姑笑道:“这可怪不了我。抓鬼与救人,只能选一个!”

“好了,你该上路了。”白衣道姑走近我。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看着她的眼睛。

“说吧!”

“你也看到了,这荒山野岭的,往来的都是些江湖人,不乏流寇神棍之流,极不安全。我这旅舍,又没有保镖,我若没有一点防身之术,如何能生存下去呢?”我淡淡道。

白衣道姑皱眉看着我,似乎陷入了思考。

“太阳,终于落山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感叹道,眼角闪过一丝绿光。

第六章 骗鬼指南

“那天,我半夜起来拉肚子。我们宿舍是公共的卫生间,所以我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觉得冷飕飕的。”小李坐在咖啡桌对面,动情的讲述着。

“你父母是不是不够关心你?”我骤然打断她,问道。

他显然懵了,不懂我为什么问了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

我喝了一口茶,道:“怎么让你上这种连独立卫生间都没有的破学校?”

他白了我一眼,继续道:“我还没走进卫生间,就听到有人冲水的声音。然后我就走了进去。外边没有人,蹲位有4个,其中一个是清洁间。”小李越说越慢,脸上也出现了恐惧的表情。

“我习惯性打开了第二间蹲了下来。然后…”他正要说到关键处。

“你知道吗?”我又一次打断了她:“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九CD不会起夜。所以说,你这是肾虚。肾虚的人特别容易感到恐惧,还总是喜欢自我暗示…”

“你到底要不要我说下去啊?”小李激动道。

“好了好了,你说。”我端起茶杯。

“然后我就点了一根烟,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手一滑,打火机就掉到地上,然后滑到右边隔壁去了。”小李打了一个寒战:“我当时就骂了一句,低下头想看看打火机掉到哪个位置去了。结果…我没看见有,而且,也没有看到有脚!”

“说明右边两间没有人。”我会意。

小李点点头,脸色格外苍白,“是!那就说明,人在第一间呗。我当时理所当然的那么想。”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正在纳闷,这个时候,从左边下面,竟然…竟然伸过来一只打火机!”说到这里我感觉他呼吸都要停止了一样。“我打赌那是一只女人手!因为涂了指甲油,黑色指甲油。我当时就吓了一跳!”

“不一定是女人手。”我摇摇头。

小李瞪了我一眼,继续道:“我感觉很尴尬,因为我正在拉屎呢!而且心想女人怎么可以来男厕所,但还是默默的捡起那个打火机,点着了烟,说了句谢谢。”

我表示同意:“这真是一个贴心的举动”

小李呼吸又急促了起来,他看着我,两眼中都是惊恐,:“当时她并没有说话。然后,我就把那个打火机又放了回去,心想她肯定会拿走,但是,她并没有!那个打火机就这样躺在那里,她没有拿。这期间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也就是没有人离开卫生间,也没有人进来,我可以肯定,因为当时很安静!”

我不以为然:“反正我知道肾虚的人耳朵都有点聋。”

小李咽了口口水:“我当时就说了一句你的打火机,但是没有人应我,也没有任何动静。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心想是不是她不好意思还是在看手机什么。我出来以后到水槽旁洗手,就对着第一间说我把打火机放水槽旁,你出来时拿走就行,然后我就打算离开。因为女孩子我又不可能去敲门。”

我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了,一个男的,他很急迫的直接奔着第一间去的,我还没来得及制止他,他就把门拉开了。我嘴都张开了,然而,那里面是空的!”

空气安静了下来。

小李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眼睁睁看他走了进去,砰的把门关上。当时我就愣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手里握着那个打火机,觉得特别冰…”

“什么打火机啊?”我好奇道。

小李瞪着我:“说了半天你就好奇这个?”

我郑重的点头:“打火机的类型决定了这个鬼的性格和素质,也决定了它对你应用的是何种策略。是粗暴的惊吓,还是温柔的恐吓。我当然要好奇了。”

“快说!”我催促道。

“是复古的火石打火机,黑色的铁盒状,还挺酷的。我已经丢掉了。”

“你扔了?”我惊讶。

“我特别害怕她回来问我要打火机,再说那么恐怖的东西谁会要啊!”小李哭丧着脸。

“它不恐怖,它只是个打火机,是那只鬼留在这个世上的关键物件,是我们调查研究它的有效方式,好不好?”我扶住脑门。

“有那么夸张嘛…”小李不以为然:“那你说,她是什么类型的鬼?”

我喝了一口茶,缓缓道:“黑色指甲油,复古打火机。嗯…可能是一位个性而忧郁的女人,喜欢黑胶唱片和重金属摇滚,认为世界都不理解她,最后选择自己结束生命告别世界。”

“真的假的…”小李奇道。

“如果是这样,那还好办。”我伸出一根指头:“从她第一次接触你来看,她其实没有刻意吓你,只是友善地借给你打火机,注意了,是借!可以推断,她可能是之后有求于你,并不是想害你之类。而且,结合她的个性身份,所谓鬼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她既然酷爱音乐,就往往执着而有情,这样的鬼不会无故害人,多半只是心愿未了而已!”

“明明就是人无癖不可与之交,以其无深情也…”小李嘟囔道。

我白了他一眼:“鬼不是人变的吗?”

“那我现在怎么办?”小李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渴求。“肯定要去把打火机找回来呀!”我说。小李忙道:“我把打火机扔湖里了!”“你!”

我依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想了想:“现在只好半夜再去卫生间拉一次屎了!”

“我不要,我再也不半夜去拉屎了!”小李连连摆手。

我满眼嫌弃的看着他:“放心啦,我又没叫你去。”

“什么意思?你半夜去拉屎?”

“你这种小case,我本来不屑一顾,不过看在你是熟人介绍过来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回。不过,五百不能少!”

小李啪的把几张软妹币拍到桌上,嘿嘿笑道:“就这么定了!”

小李走后,我独自坐在沙发里,陷入思考,

这只鬼为什么会找上小李?只能有两种原因:第一,小李和这只鬼的身前事有关。但是从他的神态及描述推断,并不成立。那就只能是第二种情况:小李最近唱衰运,精气神不佳,容易被阴事缠身,那位鬼妹灵力不高,阳气旺盛的人不敢接近,所以才找的他。

我呢,其实也是一个体质属阴的人,也容易见鬼。你问我怎么敢做这行,不怕出事?嘿嘿,因为我是有宝典的,我有我的《骗鬼指南》。

当天,我就让小李把学生证件给我,再让他向学校请一天假,自己出去借宿一晚。我则趁白天学生上课,戴着他的证件偷偷溜到他宿舍,设法搞了一块“维修中,停止使用”的黄牌,先舀了两瓢粪泼在他们公共卫生间的地上,然后把牌子放在门口。接下来就跑小李宿舍睡大觉,只等晚上到了做事。

“哎嘛呀臭死了,厕所怎么一天还没修好呢,我他妈还得去楼下尿尿!”小李的一个胖子室友一进门,就嚷嚷道。另一个油头发黑框眼镜的男生也附和:“早上还是好的呢,也不知道怎么全部漏屎了,恶心的要命!”

我睡在上铺,被子蒙住头和身体,听着他们的对话偷笑。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再等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开干了!

只听我下铺的高个子男生道:“今晚惨了,半夜还得去楼下,冷飕飕的。”其他几个都笑了,群嘲他:“谁让你肾虚,哈哈,祈祷别碰上女鬼,让你****!”高个子男生反驳道:“你才肾虚,小李半夜也上厕所,你们怎么不说他肾虚?”

“他肯定也肾虚啊,要不这么早就窝床上躺尸干嘛?说起来你俩半夜都去厕所还都肾虚,是怎么回事啊?”那两个嘴上不饶人,笑的十分猥琐。

我却心头一凛,似乎小李下铺的高个子男生也可能属于走衰运的人,怎么他没有碰到女鬼呢?

到了十二点,高个子男生和油头发男生都没有睡觉的意思。我心里开骂了,擦,一会儿我怎么去卫生间?正这么想着呢,高个子男生却啪的一声把灯关了,然后上了床。只剩油头发的还在打游戏。我等了一会儿,看他反正也打得如痴如醉,就悄悄布置了了下床,做成有人的样子,然后蹑手蹑脚的下了床,还好这期间他完全没有发现。

走廊上的灯已经关了,但卫生间的灯还亮着。两边的宿舍也有一半还亮着,有些宿舍开着门,不时能看到一两个裸男。虽然安静了许多,但是还能隐隐听见各种喧闹声。

我慢慢朝卫生间走过去,心想可能早了点,不过还得先去做准备才好。离卫生间还有一段距离,就闻到阵阵恶臭,而这附近的宿舍都紧闭着大门。我戴好口罩,迅速溜进了卫生间。

如小李所说,进门对面就是蹲位,都关着门,右转靠里是尿槽,外边是洗手槽和镜子。总体来说整个空间都很狭窄。

我先检查了一遍,确保里面没有人。随后关上门,但是用黄色警示牌卡住门缝,避免上锁。随后,我将一只小型电棒捏在手里,这个电棒只要一按开关,就会产生电流,足可以将人电得跳起来,但是又不会晕。如果遇到不怀好意的鬼,就能派上用场,可以令人瞬间清醒。

接下来就是重点,我要让这个鬼妹主动找我。因为我推断鬼妹并非针对小李,而是会接近所有运衰之人,也就是广撒网。所以如果我在厕所出现类似的行为,她很有可能会出现。那么如果我也假装掉了打火机,她应该也会把她的打火机给我,这样我也就得到那个已经被丢进湖里的打火机了。

说干就干。我走进第二个蹲位,然后蹲下掏出烟,又假装手抖把打火机丢向右边的地面,让它滑到右边的隔间去。接下来我便静静地盯着左边的地面,随时准备好那里出现一只女人手和老式打火机。

现在很安静。外面的喧闹也几乎听不见了,在里面待久了屎味也习惯了,所以我特别全神贯注。

那只手没出现。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还是没出现。我腿都蹲麻了,还是没动静。哪里出错了?没有啊…

我感到十分纳闷。又等了十分钟,还是没有反应。我想我可能失败了。正准备起身开门,此时却传来了开门声…

要知道卫生间被我泼了屎,臭的要命,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接近这里。想到这里,我不禁激动万分,摒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似乎有人走了进来,但脚步声十分微弱。然后又听见第一间的门打开了,又关上了。我仔细听,能听见非常微弱的动静,但是绝对不是解手的声音,这种奇奇怪怪的响声一直持续了七八分钟。我也不敢说话,就那么等待着。

就在我快睡着的时候,我忽然听到几声比较明显的的摩擦声,有点像指甲在抓挠地面。我心中一跳,虽然有点恐惧,但还是决定偷看,虽然这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我使劲弯腰贴近地面,拼命去看隔壁的地面。然后,我看到了——

一双踩着黑色高跟鞋的脚。

我激动的差点哼出来。正主终于出现了。

我恢复正常蹲姿,想着她会有什么举动来和我交流。她没有给我打火机,只是这么站着,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等了很久,隔间里很安静,她也没有任何举动。

我笑了笑,幸好有先见之明的我准备了很多打火机。于是我又拿出一个打火机,这次直接丢到左边地面。我给你的机会够明显了吧?

在这安静的夜晚,打火机掉在地面的声音很清脆,就像一面战鼓擂动着人心,又似一枚石头砸开了镜面。声响消失后,空气又立刻安静下来。我紧紧盯着地面,期待有事发生。

但还是没动静。隔壁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应该啊,既然出现了,没理由不和我交流。

我咬了咬牙,又扔了一只打火机过去。不信你无动于衷。结果还是没动静。又扔了一只,无果。又扔,失败。我扔了十个,结果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懊恼不已,打火机都扔完了,你到底想怎样啊?不知不觉,我就开始清唱。

“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不管能怎样,我可以陪你到天亮”

在卫生间待了太久,冻得我发抖。所以唱的又低又哑,比鬼还难听。

就在我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只听砰的一声,似乎隔壁的门被撞开了,然后是高跟鞋匆忙踩在地板的声音,随后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卫生间的门也被打开了。然后是啪的一声什么被踢断了,接着咚的一声似乎有人摔倒,然后又是翻滚的声音,接着听到有男人鬼哭狼嚎的叫声。

“妈呀,鬼呀!”

我呆住了,这什么情况?

外边传来噔噔噔脚步远去的声音,随后是参差不齐开门的声音,然后各种惊叹的声音:“擦,那是一个女人跑过去了吗?”“什么鬼?”“靠,那不是骆震吗?”

……

第二天晚上,咖啡厅。

“服了你,你怎么能想出那馊主意,你知道我们宿舍臭了几天吗?”小李瞪着我,埋怨道。

我无辜的看着他:“都怪你那个有女装癖的高个室友,叫骆震还是什么,靠,谁知道他半夜会跑去厕所穿黑丝高跟鞋,还顾影自怜”

小李苦笑:“你往他那扔十个打火机,又一句话不说,还还唱什么巨恐怖的歌,你真的把他吓到了!”

“他也没说话呀!”我嘟囔道。

“他那个模样怎么敢说话?”

“反正计划失败,没能和那鬼妹接上头。”

“那现在怎么办?”小李问道。

“容我想想。也许,鬼妹不会来了也说不定。可能她真的只是单纯帮帮你而已。”

小李两眼发光:“真的?那就太好啦!”。

和小李分别后,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苦苦思索鬼妹不现身的原因。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突然,我灵光一闪,连忙掏出手机打给小李。

“喂,怎么了?我正上厕所呢”小李在那头问道。

“擦,我知道鬼妹为什么不来了。你把打火机扔湖里,火石受潮了打不着,也就点不着烟了,所以我扔那么多打火机,她也不出现”我激动的说道。

“哦,所以呢?”小李在电话那头,显然有点懵:“这说明什么?”

我正要回答,只听电话那头忽然出现了一些杂音,随后,一个低沉而空灵的女声说道——

“赔我打火机!”

第七章 食尸鬼(1)

我姓吕,是开棺材铺的,在小县城且混混日头。这里不比城市,人们远离喧嚣,安享岁月,如何舍得尘世?棺木一个月也就卖个三四副。

干我们这行,食死之禄,享死之福,自然和鬼也脱不了干系。

我除了卖棺材,也守义庄,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义庄。我这里可以寄存尸体,那种不一般的尸体。

眼看天气转暖,三月雨水不断,这时节棺木特别容易发霉。我在店里铺了一层厚厚的防潮毛毡,但还是到处都湿乎乎的,又不能上炉烘,死人可禁不住烤。

“吕老板!”一声响亮的呼唤把我从昏昏欲睡中挖起,我揉着眼睛从藤椅上站起来,摸索着点亮了油灯,然后开了大门。门外还在下雨,我嘟囔了几声,把来人迎进了屋。他是镇上的生意人,开茶馆的,叫顾顺。三十来岁,鳏夫。此刻一脸疲倦。难怪,现在该是睡觉的时辰了。他一进门就把伞放在屋角,自顾自坐下,呻吟了一声。

我给他倒了杯茶,问道“不是你找我吧?”他笑了笑,喝了口茶,道:“我家就剩我一个了。要是我找你,那就是挺尸了。”说完他又笑了笑,发现我没笑,便严肃道:“是李二家。他祖母过身了,事多忙不过来,托我来给你说声,待会要把棺木送来。”我冷笑:“怕是要把麻烦送来吧?”顾顺愣了愣,有些讪讪的,“这个嘛,老吕你也明白的。如果不是出了事,也不能来找你啊。”我点了根烟,“什么时候送来?”顾顺没想到我什么都没问,皱着眉头半天才答道“已经上路了。后天下葬。”我扬了扬眉毛,“这么仓促?”

顾顺点点头,“听说才去半柱香尸体就起了变化。做道场也不管用,李二根本不敢停家里。正在家筹备香烛孝布,抽不开身才托的我来。老吕,不会为难你吧?”

我刚要说话,大门就响起了仓促的敲打声。“来了!”顾顺站了起来,想起身去开门。我拦住他,示意他到旁边,答应了一声“等等!”然后径直走到里屋拿了一块白布,一根红绳和三个铃铛出来。我牵着布的一头,让顾顺帮我牵着另一头,将白布撑开。只见这块宽两米,长一丈的白布上,一个黑色的图腾显露出来。我把其中一个铃铛穿到红绳上,也让顾顺牵着绳子的另一头,然后让他站到大门一侧,我则站在另一侧。做完这些,我才对着门外喊道“先把棺材让进来。”

只听门外一阵嘈杂,有人叫了声好,我拉住门闩,对顾顺说:“待会棺材一进来,就把布铺到上面。”他点点头,随后我开了门。

人声顿时放大,好几个“小心”的喊声入耳,一个黑色的棺材探出了头,门外的人见我们这阵杖,都愣了愣。我对着顾顺点点头,他很紧张的抬起了手。我们合力把白布罩上了棺材,门外的人也配合我们慢慢把棺材让进来。当棺材完全进店铺的时候,白布也完全遮盖了棺材。我示意他们停住,随后和顾顺一起把红绳顺着棺材的四个角系好,那个铃铛被我系在了棺材盖的正中。

他们看我做好了,一个浑身淋湿的矮个子男人就急忙问道:“吕老板,放哪儿?”他满脸的疲惫,应该就是李二。“不忙”我面无表情,对着抬棺材的八个人道“你们原地转三圈。”顾顺对李二点点头,那八个人便呼哧呼哧的原地打了三转。

铃铛的脆响合着门外的夜雨,清脆的音律震颤着每个人的心扉。

折腾完了,我示意他们把棺材抬进了里间。等布置好了一切,外边的雨也停了。

李二送走了那八个抬棺材的人,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对着我道:“吕老板,麻烦您了。”顾顺给了他根烟,也看着我。我没说话,从怀里拿出一个铃铛,用红绳系好,做成一个链子,递给李二:“拿去,棺木下葬前不要离身。”李二不解的看着我,接过铃铛欲言又止。顾顺却说话了:“老吕,刚才你那一番折腾是什么意思啊。”

我把最后一个铃铛串好了红绳,挂在了门口,说“那块布上印着轮回咒,盖在棺材上压制尸气。红绳特殊的四角系法是一种安魂阵。三个铃铛互相通灵,若尸体变化,将会互相感应。在门口转三圈叫遮鬼眼,会阻碍其魂魄出这个铺子。当然,若遇到厉害的主,这些都没什么用。”

我每说一句,李二的脸就苍白一分。说到最后,他几乎有点发抖,紧紧的握着那个铃铛,生怕它发出响声似的,慢慢说道:“吕老板…应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您看您…要给我画符吗?我钱都准备好了。”顾顺也看着我,一脸的紧张。我忍不住笑了“李师傅,我又不是道士,我可不会画符。这些都是朋友教的,我略会些皮毛而已。不过,您要相信,世间阴阳平衡,新生和消亡注定了去处。死了若要强留人间,必是犯轮回之大忌。一般的魂并没有这种力量。所以您几乎可以不用担心。除非....“

“除非什么?”他们俩几乎同时问道。

我吸了口烟,“除非这个人死得极为不甘,卒辰又恰逢异刻,而天时地理亦处非常状态。而且,还得有一个生魂恰好无法顺利来到人间,比如孕妇难产或者流产。不过我个人以为,要凑齐这些条件几乎不太可能。”

话音刚落,门口的铃铛忽然动了,清肃的铃音并不大,却充盈了整个店铺。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

顾顺抑制的吸了口气,忍不住瞟了瞟里间。李二死死的握住手中的铃铛,脸色惨白的看着我,半饷,才说出一句话:“吕老板,我…我…媳妇她生孩子,都一天了...产婆说,怕是会…难产。”

我看着李二,没有说话。顾顺几乎要跳起来了,看得出来他想离开这压抑的环境。

铃铛又响了。

但是外边并没有风。门口的铃铛静立着,而李二的铃铛也被他握在手里。那灵动的声音,只能是从里间传出来的。顾顺也忍不住发抖了,“老吕,这..这…”

我掐灭了烟,吐出口中的雾气,然后站了起来。他们俩都注视着我,我走到窗边,抬眼看着夜空。月色迷离,星辰皆空。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薄雾。我慢慢的说道:“李老板,如果你有所隐瞒,恐怕我帮不了你。”

顾顺不解的看着我,然后扭头看向李二,李二很不自然的笑道:“您什么意思?”

我直视李二,“她老人家的死因恐怕不简单吧?”此话一出,李二就像被人迎面一拳,打得五官都纠结起来,几乎立刻道:“是病死的…”声音又心虚地低下去,继续解释道:“她老人家本来身体不好,上个月感冒了,一直都没好彻底,结果…结果昨晚起夜时摔倒了,就…”

顾顺在一旁估计看出我脸色不好,连忙打断李二,“我说李二啊,吕老板不是外人,他是真心想帮你才问你,要有什么事你可千万别瞒着,我看这次的事很棘手啊!”李二没有辩解,我也没说话,气氛忽然诡异起来,整个屋子变得沉默。

忽然一声铃音律动,顾顺和李二都浑身一抖,面面相觑,李二即刻去看手中被握得发烫的铃铛,然后两人同时看向我,我却朝里间看去,嘴角挂着冷笑。

又是一声,这次谁都能清楚辨出声音确实从里间传来,李二手中的铃铛哗的掉到了地上,尖锐的脆响再次打破了雨夜的静谧。他飞快地把铃铛拾起,顾顺早就站了起来,他们几乎逃也似的向我告辞。我只送他们到了门口,并叮嘱李二不要弄丢铃铛。

第八章 食尸鬼(2)

关上门,我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人要怕鬼?明明他们自己是更可怕的生物。

忽然,义间门口现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冤家,你又吓唬别人了。”

她狭长的凤眼带着浓浓的笑意,丰润的唇角镶着半个梨涡。乌黑的发髻更将她肌肤衬得乳白,手里把玩着一个铃铛。就这么慵懒的走到我旁边坐下了,光着脚丫捣鼓着地上的石灰。

她笑着想靠在我肩上,我却冷冷的推开她,“谁让你把铃铛摘下来的?给我串回去。”

义间忽然有响动,是一种沉沉的哀嚎声。我望着她,有些怒意。

“讨厌!”女人嘟着嘴站了起来,一边向里屋走去一边抱怨“这么紧张干嘛?”她说着已经进去了,但是却尖叫起来。

我掐了烟头,慢悠悠的踱到义间,语气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叫什么?刚才不是那么镇定吗?”

但是我楞在了门口。鼻腔中是腥膻的臭气,屋内变得浓雾弥漫。义间正中,棺材已经破开,一张惨白的巨脸正半张着血口。

“擦,还等什么,变身啊!”我冲着女人叫道。

女人立刻现出了食尸鬼的原型:通体魆黑,遍生长毛,獠牙向上伸出直至鼻尖,双眼通红,额头生出两个青色尖角,四肢反折,指甲暴涨一尺,尖利无比。

我骂道:“李二到底在搞什么,怎么一干瘪老太太尸变成这样了?”

变身后的食尸鬼没法说话,但一脸迷茫的表情。来不及细想,我立刻对着食尸鬼下令:“搞定她!”

“唰”的一声,一个暗影便从我头顶向那张巨脸的方向冲去,同时嘴里发出令人战栗的尖啸。巨脸不躲不闪,却张口喷出一股黑气,食尸鬼不敢直闯,侧身躲开了黑雾,左手飞快地朝巨脸抓去,我在一旁观战,“抓的好!小心!..咦?”

我惊异地看着眼前出现的这幕奇景,只见那些黑雾从巨脸口中喷出后,竟像灰尘般从半空跌落,似乎被大得不可思议的力量生生拉扯下去,一落地就立刻弹跳起来,长成一根根黑色倒刺,朝落在其右的食尸鬼摧枯拉朽般袭去。

幸好食尸鬼反应奇快,她翻了个身,双手猛的一撑,借力跃起,可惜慢了一步,位于下侧的双手被黑刺击穿,她吃痛惨叫,朝我看了一眼,用双脚死死把住天花板。

我心中一凛,情况不对,这不是普通的尸变,连普通食尸鬼都应付不了,这尸体有问题!

说时迟那时快,我不等巨脸有下步动作,一把抓起一堆用来钉棺盖的铁钉,猛地朝巨脸张开的口中掷去,然后朝食尸鬼叫道:“走!”她倒是没迟疑,立刻破窗而出。

铁钉入口的一刹那,巨脸痛苦地嚎叫起来,一时所有的黑色倒刺都化为齑粉,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我不敢闲着,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窗口奔去。虽说钉棺盖的钉子具有镇邪之用,但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巨脸恐怕就是尸将,是个很难缠的主。

这里尸体太多,如果让尸将的尸气感染它们,起了连锁反应,那后果不堪设想。唯今之计只能先把它引到别处,再设法处理。想到这里我不再迟疑,立即翻出窗户,仓惶而去。

外面风雨交加,雷声隆隆。后边的尸将将紧追不舍,如蛆附骨。我一刻不敢停留。我边跑边冲着前方的食尸鬼喊道:“去峡石口!”那里地势特殊,是进峡谷的当口,我俩一前一后,对付这尸将应该不成问题。

前方的食尸鬼调转方向向右奔去,我紧随其后。回头一看,尸将张牙舞爪,怒吼连连。幸好雨夜街上无人,不然可要出大事。

我正在思索,耳边却传来食尸鬼的尖叫,我急忙回头一看,前方不远隐隐现出一道血色红墙。我暗道不好,这红墙很像是西南降术师常用的猎鬼陷阱——血障。想必刚才食尸鬼跑得太急,以至于没能及时停下,此刻已经冲进去了。

“孽畜,还不现出原型?”一声断喝打断我的沉思,我这才看清血障后的人。

一个四十来岁的黑瘦男人,着一身青色练装,脖子上挂了一串黑色玛瑙。整个人站得很直,手捧一个木盒。他的后边是三个徒弟模样的人,都很年轻。远处更赫然有两个熟悉的面孔。

原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

我在血障前停下,冷笑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手?为了抓我,倒真是煞费苦心。”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云南聂家。孽障,莫再执迷不悟,速速伏法!”

我叹了口气,望向他身后畏畏缩缩的顾顺和李二,他们二人一幅害怕又茫然的表情看着我。

这时他身边已有一个弟子按捺不住,上前请缨。“师傅!让我去。”请战的弟子面目清秀,身着紫装。他恶狠狠的看着我,身体兴奋地战栗起来。降术师皱皱眉头,“这个孽障道行不浅。以你的手段,不能与之匹敌。你且退下”。那弟子却不肯起来,“师傅!”

我冷笑道:“为了抓我,竟连尸将也用上了,真可谓不择手段!”

谁知他闻言双眉一挑,“我没提尸将,你倒提起来了。适才我赶到这里,遇到这两个慌慌张张的居民,即刻感到尸气冲天,一问之下略知原委。你这孽畜如今竟学会了制作尸将,真是半点也饶你不得了!”言语中隐隐压抑着怒气。

我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降术师却已开始召唤符咒。

这算哪门子原委!我苦笑着,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想罢不再犹豫,现出正身。

“啊….啊!”血障后的顾顺和李二忽然大叫起来,“鬼!鬼啊!”

我无奈地注视着自己银色的肌肤,头发已暴涨三丈,化为深蓝色,如蠢蠢欲动的毒蛇般嘶吼叫嚣着。不用看也知道此刻的我必然一副狰狞之象,我冷冷盯着对面的降术尸,三寸长的蓝色指甲发出幽光,“报上你的姓名!”

降术师已召唤出五个小鬼降,呈五芒星般围绕在他四周,发出血色暗光。这些小鬼降头大身小,几乎等分。下颚发达,嘴巴占去头部的一半,还有一条长长的骨骼状尾巴,荡来荡去。五个小鬼降不安分的在空中上下浮动,尖叫嘶吼着。顾顺和李二早已被吓瘫,倒在地上只有出气的份了。

第九章 食尸鬼(3)

“聂氏安字辈聂安邦!”降术师大声喊出,声线洪亮,摄人心魄。

“孽畜,现在回头尚为时不晚,否则等我祭出五行小鬼杀,你便求生无门!”降术师双手交握,左手食指伸出向上,一枚红色符咒漂浮于指端。他身后一身着绿装的矮胖弟子突然上前,在降术师耳旁低语几句。

我只是冷笑,我岂能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见降术师深思半刻,随即摇摇头,“此孽障作恶太多,不是我等所能驾驭,只能毁之不可收伏!”

“聂安邦,我问你!”我向后退了一步,以减轻敌意,“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降术师皱皱眉头,似乎不解我的举动,严眉肃目地注视着我。

“是不是雷家让你来找我的?他们是不是告诉你,我是一个反噬降师私自逃逸的食尸鬼?”

聂安邦目中闪过一丝疑虑和诧异,他保持着姿势,冷冷问道:“难道你还想狡辩?”

我见他似乎愿意听我往下说,便指着他身旁的小鬼降道:“其实你也明白,虽然小鬼降不易反噬,但祭出五行小鬼杀后就不同了。之前我碰到过两个对我用过此术的降师,他们都因为没能控制住术后反噬而活活成为小鬼的祭品。在没弄清楚事情之前,你确定要这么拼命?”

他眉毛一挑,似要发作,我却极快地往下继续说,不让他打断:“我虽然是食尸鬼,但我躲在这里一直安分守己,只靠尸体存活,并没有害过人。雷家追我都两年了,至今只死了两个降师,而且等于是自杀,如果我真是雷家人口中的那个十恶不赦的食尸鬼,可能吗?”

听到这里,聂安邦的眉毛皱了起来,他身后一直未说话的蓝衣弟子也微微地点了点头。我继续道:“我告诉你,雷家骗了你们,我没有反噬降师,他们之所以千方百计想杀我,是因为——”

“住口!”紫衣弟子忽然大喝一声,生生打断我的话,“师傅,还和这妖孽罗嗦什么?”说着直接对我祭出了灭魂符。我连忙避开此击,一怒之下一爪破空抓了过去。一旁的绿衣弟子急忙挥动银铃,帮他同门解了围。

这样一来没法往下谈了,聂安邦食指一动,符咒立即化为五色烟雾,五个小鬼降化为绿,红,紫,黄,蓝五色,从聂安邦身旁向我袭来,并齐齐朝我爆出五色闪电。

这五行小鬼杀厉害之处就在于各个小鬼间的属性可以相互转换,火属性小鬼可以变成水属性小鬼,这样相应属性的攻击就会被它吸收,因此颇为棘手。

但我也不是一般的食尸鬼。我冷笑一声,蓝色长发分为五股,分别攻击五个小鬼。霎时,小鬼们尖啸着挥动尾巴,齐齐发动五色闪电,闪电攀上发梢,于天灵处汇合并各自抵消。这样,闪电的绝大部分力量相互抵消掉了,我只需承受极少的攻击。

虽然无法消灭小鬼,却能无限拖延时间。要知道,维持五行小鬼杀,施术者要付出很大的法力,他根本耗不过我。况且,小鬼一出,不见伤害则不能收术,这意味着施术和受术两者必有一伤。照此下去,小鬼们狂躁不安,极有可能趁主人虚弱的时候疯狂反噬。

聂安邦很快就看清了形势,惊慌之色一闪而过,他身后的三个徒弟也觉察出不妥。黄衣弟子大声道:“师傅,弃小鬼吧!”此话一出其余两个徒弟都是一惊,紫衣弟子叫道:“你疯了?弃小鬼,你知不知道炼出五个全属性的小鬼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再说弃了小鬼拿什么捉食尸鬼?你是何居心?”黄一弟子气结,他指着我道:“那个食尸鬼太强了,他只是利用五行小鬼杀的阵法缺陷就困住了师傅,你看不出来吗?这样下去师傅会被小鬼吃掉的!”

蓝衣弟子也点头看了我一眼,道:“大师兄说得有道理。它本来就不是一般的食尸鬼,它以前的主人是雷家的鬼才降师雷九音,能从这样高手的操控下逃离,足见其利害。现在五行小鬼杀不但伤不了它,反而成为它的帮手,这样下去…师傅”蓝衣弟子转向聂安邦道:“师傅,唯今之计只有解除与小鬼降的契约了,不然…”

聂安邦又岂能不晓各种利害,却苦撑着不表态,似乎还拿不定注意。我冷笑:“还好有两个人是明白的。聂安邦,你最多还能撑半小时,不尽快做决定的话,命可就没了。别忘了你之前的那两个榜样。”紫衣弟子怒吼一声,挥手欲祭出符咒,被黄衣弟子拦下,黄衣弟子大骂道:“你疯了,你这样伤不到它,反而会激怒小鬼,不要命了!”蓝衣弟子只是叹气。

突然,一股铺天盖地的尸气从后方袭来,我浑身一僵。这阵仗起码有两只以上的尸将,聂安邦明显一愣,大喝道:“无关人等快回避!聂欢,聂甄,聂英做好准备!”他脑门上的汗水已经布了薄薄的一层。顿时那边人乱作一团。”

现在对我来说是很好的时机。聂安邦不可能同时对付我和尸将,我只需乘着尸将来袭的空档或攻或逃,都可以摆脱这些降术师。但是,我转念一想,尸降来的蹊跷,刚才明明尾随我后面,可我和聂安邦遭遇的这盏茶功夫,它为何没有追上来?反而在我们打起来的时候,它就出现了,还不只一只?

不对,事情很不对。

只见聂安邦咬咬牙,似乎打算加大小鬼的攻击力度,和我最后一博。我忙道:“慢着!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我既然躲得好好的,你也没发现我,我为什么要暴露自己?而且尸将一出,会引来很多猎鬼师降术师,我不会用这么笨的办法!聂安邦!”

聂安邦本来绝望的脸上忽然没了表情,他呆呆地看着我,似乎还在理解我的话。紫衣弟子叫道:“不能相信它,师傅!这妖孽想迷惑我们,它只是在拖延时间!”。蓝衣弟子则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

我心中焦急万分,已能隐隐看见远处若隐若现的三只尸将,面相狰狞,正朝这边逼近。

“高人,高人!妖怪,你快看那边,又有妖怪来了呀!”一旁坐在地上的顾顺大叫着指着尸将的方向,声嘶力竭。李二则紧紧抓着顾顺,颤栗得说不出话来。

第十章 食尸鬼(完)

聂家人迟迟不表态,我心急如焚。三只尸将眼看就到,我咬了咬牙,一边抵抗着五只小鬼的攻击,一边再次对聂安邦道:“我现在朝尸将的方向退开,会一直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到时你立即改变攻击目标,抵挡尸将,这样就不用放弃小鬼,如何?就算我真的要趁人之危,你也来得及反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看出聂安邦已经动摇,他还想问什么。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即刻拖着五只小鬼迎着闪电朝着尸将而去。

“师父,也没有别的办法,就暂且相信那个食尸鬼的话吧?”蓝衣弟子劝解道。黄衣弟子紧紧盯着尸将,一边看着聂安邦,又看了看顾顺和李二,焦急道:“师父,我们三个勉强能拦住一只,您拦一只,但那两个人我们管不了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已经冲到了尸将阵营中。三只尸降排成品字形,一红一青一白。它们并没有攻击我,而是一致朝着聂家而去,冲入了血障之中。我咬了咬牙,朝着最后面的红色尸将一爪挥了过去。

红色尸将被我吸引了过来,这只级别最高,我不敢大意。同时抗着五行小鬼杀,我只能边招呼着尸将边左闪右避。“聂安邦!”我又喊了一声,身上忽然一轻。我周围的小鬼们忽然收起闪电,向我身后疾疾飞去,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老头终于开窍了!”我定了定神,蓝色头发万缕齐发,将尸将团团裹住。

聂家人也已经行动起来,那三个弟子各自祭出法器,拦住了最左边的白色尸将,也就是出现在我店里的那只。聂安邦则聚精会神地操控着小鬼降,开始攻击最右边的青色尸将。

只见青色尸将被五行小鬼杀阵团团围住,五色闪电齐齐爆烈,灼目光亮直逼夜空,双方斗得如火如荼。再旁边,黄衣弟子用朱砂绳阻住白色尸将的行动,紫衣弟子祭出灭魂符,往那白色尸将身上招呼,蓝衣弟子则紧张的用银铃配合着二人。

红色尸将朝我吐出血红浓雾,那些血雾如水般灵动游走,穿插在蓝发间朝我袭来。这红雾显然有巨大的腐蚀性,一瞬间就烧焦了数缕蓝发。我冷笑一声,蓝发即刻衍生出更多,利刃般穿透了尸将的身体。它尖啸了几声,吐出更多红雾。

我对聂安邦道:“聂师傅,你要是肯把刚才捉的那只食尸鬼放出,我们还可以多个帮手呢!”紫衣弟子吼道:“谁跟你是‘我们’!”我刚想回话,却见五行小鬼杀阵中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似乎青色尸将爆炸了,小鬼们的闪电立时黯淡了下去,看来受到了不小的伤害。聂安邦喷出一股血,脸色十分苍白,身体摇晃起来。

黄衣弟子情急道:“师傅没事吧?”一边说话一边喘息,挡住尸将似乎要耗费他不少力气。聂安邦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坐倒在地,看来受伤严重。他不敢耽搁,立即咬破双手食指,结出手印发动口诀,打算立即回收小鬼,但五只小鬼却骚动起来,竟有反噬的兆头。

我此时已将红色尸将裹成了一个大粽子,“聂安邦,把你木盒里的噬骨血沙唤出来吧,不然你的小鬼要咬你了!”

聂安邦闻言转头看向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会知道…?”

我一边费力的控制尸将,一边答道:“怎么,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雷家叛逃的食尸鬼吗?”

聂安邦捂住胸口,咳嗽道:“你…你不像…食尸鬼不可能有这样的心智!你到底是?”

“先解决目前的危机吧!”我集中精力开始发力,渐渐的,裹住红色尸将的蓝色发球干瘪了下去。我长嘘一口气,回头一看,那三名弟子配合默契,已经渐渐占据上风,加上白色尸将本已被我伤过,看起来稳操胜券。

聂安邦抛出木盒,抬手一挥,一股黑红色雾气自盒中飞出。顿时一股腥气扑面而来,只见那股血雾在聂安邦的指引下径直飞向小鬼。五只小鬼顿时如临大敌,因为小鬼降全身已无几血肉仅剩骨骼,而这血沙是一种嗜骨的微小虫类,因此专克小鬼降。但一旦使出,血沙和小鬼降都会毁去,是保命的最后防线。

看来聂安邦深受重创,已知自己断无可能保住小鬼。看着嗜骨血沙裹住五只小鬼,聂安邦长叹一口气,坐倒在地。今日他损失太大了!

三名弟子终于也解决了白色尸将,黄衣弟子踉跄了一步,连忙奔到聂安邦身边扶住他,蓝衣弟子则松懈下来,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只有紫衣弟子发飙似地冲我大叫:“都怪你这妖孽,害我师父失去五行小鬼和血沙!”

我冲他龇牙,却听聂安邦微弱地声音传来:“现在可以说了吗?…”我飞到他身前几米处,黄衣弟子警惕地挡在我们中间,我问聂安邦:“你觉得尸将是谁放的?”

“不是你还有谁?”紫衣弟子怒道。

“如果是我你们早死了。明显有人想趁你我斗法之际,用尸将杀了你们再嫁祸给我,这都想不明白?”我说到这,蓝衣弟子便低头沉思起来。聂安邦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黄衣弟子看向我,欲言又止。紫衣弟子果然又吼起来:“又在胡说八道!”

我继续冲他呲牙。

聂安邦低声道:“你曾是降术师,对么?你是…你是谁?”

“曾经,”我缓缓道:“有一个少年,自诩为天才降师,年少成名,他的确惊才绝艳。”

“他立志要炼出世上顶级的食尸鬼。强悍,聪明,能与主人流畅的沟通,可以自己思考问题,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甚至,外形上也和人相差无几。”

“他成功了。他把他的食尸鬼当朋友,一起出任务,一起探讨术法,亲密无间。他的食尸鬼越来越像人。他觉得,这真是世界上最特别的食尸鬼了!”

“这的确是世界上最特别的食尸鬼。它竟然可以隐匿自己凶残的本性,隐藏自己无尽的野心。它成功的被赋予了人性中罪恶的成分。”

“所以,有一天,它竟然复制了主人的形貌,并将自己的主人,活活炼成了食尸鬼!它的主人拼死逃离,于是,它宣称自己的食尸鬼叛逃了!然后对它下了追杀令。”

“最可怕的是,因为它太熟悉自己的主人,所以,没有一个人怀疑它。它完美的替代了它的主人。它的下一步,就是慢慢替代主人的整个家族。”

我说完这个故事,转回头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是雷九音?”聂安邦讶然,随后摇摇头:“不,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胡说!”紫衣弟子瞪着我。

“可是,如果你的故事是真的,那么,无论如何这个食尸鬼都拥有了惊人的智慧和类人的性情。如此,你也可能是那个善于骗人的食尸鬼!”蓝衣弟子直视我。

我笑了。

我点点头:“这也不是没可能。好了,过会儿这里就会聚集许多猎鬼师,我现在必须走了!”我看了聂安邦一眼,转身欲走。

蓝衣弟子却叫住我:“多谢!”我回身对着他笑笑,不过表情看上去应该很狰狞。

……

我回到棺材铺,铺内一片寂静,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这小镇是再也呆不下去了,我恢复人的模样,开始收拾细软,思索下一步该去哪里。

从棺材铺出来,不稍片刻,我便行出数里。夜色堪浓,更有乌云蔽月,幽风阵阵。

正飞得起劲,忽觉心神一凝,一股危险的气息从前方猛地逼近。立即,我抑止内息,贴伏地面,紧紧注视着前方的动静。一小片树林横亘眼前,暮色从天空浸染而下,灰色的雾气从中心辐射出来,若即若离。

“你还要逃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林中传来。

我站了起来:“是你。你竟然来了”

男人的剪影从林中出来了,他冷笑着:“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的故事吗?”

“谁知道呢?”我也笑道。

或许,根本没有答案。

第十一章 孔明灯(上)

今天是我25岁的生日。

很开心的一天,家里一早给我打了电话,中午和几个闺蜜一起聚了餐,晚上又和男朋友一起去了最喜欢的餐厅庆祝。

“来,许个愿吧!”男友点燃蛋糕上的蜡烛,温柔的看着我。

我闭上眼,希望时光一直这样美好,然后,吹灭了蜡烛。

“走,去放孔明灯!”男友牵着我,快步走向人民广场。晚上九点,广场上人群依旧熙攘,跳广场舞的,遛狗的,散步的,十分热闹。我们找了靠近湖边的一处草坪,随后拿出了孔明灯。

“我选了你最喜欢的蓝色。”男友一边用打火机点着方块蜡烛,一边看着我笑。我则抱着蓝色的孔明灯纸罩,感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

“来,写上心愿吧!”男友递给我一只笔。我想了想,便在一面写了我和男友的名字,另一面写了“永远在一起”五个大字。

“放吧!”我双手一开,一股轻柔的力量便缓缓托起了孔明灯,我抬头望着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很快,它就变成了一个橙色微微发绿的小点。

“晚了,我送你回家。”男友拖着我的手朝公路走去,我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过头。

……

回到家,我觉得有些累了,便迅速冲了个凉,然后上床准备睡觉。我家在22楼,对面是公园,视野很开阔,可以看见很大一片夜空。

关上灯,我照例拉开窗帘,想看着宁静的夜空入睡。今晚天气很好,可以看得见月亮,启明星,还有…

咦,那个橙色微微发绿的小点是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盯着天空中的那个橙绿亮点看了半天。那不是我和男友在广场上放的那只孔明灯吗?怎么飘到这里来了?

不,不可能。我随即否定了这种想法。从人民广场回家也花了大半个小时的时间,孔明灯不可能飘这么久,更不可能飘这么远,应该早就熄灭,被风吹落到某个地方去了。

这应该是别人放的孔明灯。真还挺巧的,一样的颜色,给人以那盏灯还没飘走,陪我回家的错觉。我笑了笑,望着那盏孔明灯,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男友,他煞有介事的看着我:“其实那就是我们放的那只孔明灯,你不是写了,永远在一起吗?”

“怎么你这么一说,这么瘆人呢?”我嗔道,打了他一下,他笑着躲开了。

……

下班后,我约了同事一起去吃火锅。我们选了靠窗的卡座,在等上菜的间隙愉快的聊着天。

“我接个电话。”同事捂着另一只耳朵,对着手机大声说着话。我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玩了一会儿便朝窗外看去,欣赏起这座城市的夜景来。

我抬头看向天空,看着被城市的霓虹灯渲染得雾蒙蒙的红色云层,以及——

一个橙绿色的小点。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趴在窗边用手机对着那个小点,打开了照相机并放大了仔细看,没错,是橙绿的光点,是孔明灯。

我心中咯噔一下,想起男友白天的话来:“永远在一起”。顿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此时同事正好讲完了电话,我连忙戳了戳她。

“快看那儿!你能看到那个光点吗?”我急切道。

同事好奇的顺着我的手望向天空:“怎么了?什么光点?”

“就那个微微泛绿的光点!”我紧张的看着同事,“应该是孔明灯,看见没有?”

同事眯着眼看了半天,摇摇头:“我怎么没看到?什么孔明灯?”

“你真的看不到?”我不敢相信。一再确认后,得知同事根本看不到我眼里的那个孔明灯,我心里升起了无法抑制的恐惧。

匆匆吃完晚饭,我告别了同事,回家的路上便给男友打了个电话。

“骆震,我给你说,那盏孔明灯真的跟着我,而且,其他人居然看不到!”我带着哭腔把整件事告诉了男友。

男友起初觉得我眼花,我一再解释后他又认为是同事眼神不好,而我太敏感胡思乱想。“一盏灯能干什么,飘那么远?”男友安慰我道:“好了宝宝,或许是有人正好也放了蓝色的孔明灯嘛,别瞎想。”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那盏孔明灯在跟着我,真的!”

男友用一种特别无奈的语气道:“你会不会是得了飞蚊症呢?”

“神经病!飞蚊症是黑点,怎么可能是光点?”

我气呼呼的挂了电话,看了看地铁上面无表情的路人,随后叹了口气。

回到家后,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在客厅里站了很久,一直望着卧室的窗户发呆。我不敢走过去,我怕又看到那个光点。我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了一会儿,最终,困意战胜了恐惧,我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缓缓走进卧室。

窗帘并没有拉上,所以我一眼就看见了天空中那个小小的橙绿色光点。它静静的飘浮在空中,还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位置。

但是,我发现了一个变化。

和刚才在餐厅时看到的相比,它明显大了一圈。难道,它在靠近我?

我只愣了几秒,便疯狂的跑出了卧室。蹲在沙发边紧紧盯着窗户,胸膛起伏不定。恐惧如潮水般向我袭来,我仿佛看到那只孔明灯越飘越近,越来越大,它朝着我家而来,最终,它缓缓飘进了窗户,像一盏灯笼那样悬停在我的卧室里。

我差点被这种可怕的想象吓得叫出了声。我立刻拨通了男友的电话。

……

男友一进门,我就扑进了他怀里。男友安慰了我几句,我便躲在他背后一起进了卧室。

“就在那儿,你应该是看不到的,但是我真的看见了!”我指着天空,郑重其事地对男友说。

男友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说。

“宝宝,我看见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真的?你看到了?”

男友点点头,我看得出他的表情也显露出了一丝恐惧。这一切确实不可思议。

“现在怎么办?”我紧张的问他。

“你白天没有看到?”男友问道。

我摇了摇头:“白天没有。今天晚上我还特意看了看呢!骆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盏灯会跟着我?为什么你能看得见,我同事却看不见?”

“明天白天我再确认一下吧!还有,晚上你去我那儿,看看它是否会很过去。”男友回道。

……

结果如我所料。第二天白天,男友和我仔细观察,确实看不见孔明灯。到了晚上7点以后,孔明灯就出现在了天空中。我们也向其他人确认,除了我俩别人都看不到那盏灯。而且,和在我家看见的相比,那盏灯在别处就要小一些,远一些。

我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感到无比害怕。男友接我下班后,就直奔他家而去。

男友家在城北地势较高的地区,他住的楼层也很高,在42层。我一进他家门,就奔着阳台而去,这里可以俯瞰全市,也可以看见大片的天空。

“快看!”我冲男友叫道:“它在那儿!它真的跟过来了!”

是的,天空中,一眼就可以看见那盏如影随形的蓝色孔明灯。而且…

它又大了很多。

男友望着天空,良久,他忽然说道:

“似乎在越高的地方,它就越大。”

我点点头:“真的哎!”

“我有个想法,”男友忽然看向我:“既然在越高的地方它越大,那么,如果我们到一个很高的地方,是不是能…”

“抓住它?!”我立刻接口道。

“这个周末,请假去爬山吧!”男友拉着我的手:“看看能不能捉住这只孔明灯。”

第十二章 孔明灯(下)

周六一大早,我们收拾好了登山和露营所需的各色行李,男友便开车带着我,朝鹰山所在的市西郊区而去。

鹰山也算是我们省比较有名的旅游景点,游客络绎不绝。鹰山海拔三千八百多米,山势陡峭,崖壁卓绝,郁郁葱葱,十分具有南方高山的特点。

“不知道那只孔明灯会不会跟过来。”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忧心忡忡的看着男友。

男友没有说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

到了景区后,我们停好车便去排队买票。在山下又吃了些东西后,我和男友便开始登山,我俩都背着露营的背包,准备今晚去山顶找个空地露宿。

……

下午六点,太阳西沉。

我们早已找了山顶一处没人的空地,搭好帐篷并点亮了露营灯,依偎在一起紧张地看着天空,心中既恐惧又兴奋。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不知道那盏孔明灯会离我们多近。

“我们都能看到这盏灯,可到底它为什么只跟着你呢?”男友皱着眉头看着我,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我刚想回答他,却僵住了。

今晚天气很好,月亮又大又圆。而此刻,在明月的下方,却悄然出现了另一枚“圆月”。它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橙绿色光芒,静静浮动在半空中。

孔明灯果然出现了。

它真的很大,离我们如此之近,简直伸手就可以抓到似的。男友也早已注意到了我表情的异样,抬头看到了这盏诡异无比的孔明灯。

我们两人也立刻注意到了孔明灯上的文字。“永远在一起”五个大字如此夺目,立即将我的心脏照得紧缩成一团。但是,男友却站了起来,他指着孔明灯——

“宝宝,这不是你写的!不是你的笔迹!”

这几句话令我如电击般弹跳起来,是的,我差点就看错了,恐惧令我产生了幻觉,现在仔细看去,这根本不是我写的。

“另一面!骆震,另一面写的什么?”我大叫道。

男友立刻飞奔到对侧,看上去很近的距离他却跑了好一段儿,毕竟也不是真的就在眼前。男友停住后眯着眼仔细辨认了半天,对我喊道:“写的是‘郑潇和胡朗’”

“你认识吗?这两个人?”男友念完后,略微思索又立马问我。

我摇摇头,我不认识这两个人,根本没听过。“那个,这一面还有字呢!”我指着写有“永远在一起”的这一面对男友道:“是个日期,2017年2月14,是情人节那天!”我惊讶道,那是一个月前!这么说,这盏孔明灯是一个月前放的?

可是,直到几天前我才能看到它。到底它为什么出现?仅仅是因为我也放了孔明灯,而且写了一样的字的原因吗?

男友围着孔明灯又转了两圈,没再发现什么,才回到我身边。他默默思索了半晌,对我道:“宝宝,虽然这两个人我们都不认识,可是这盏灯却缠着我们。说明我们四个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只是我俩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可是,到底发生过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我们要从这个日期入手。”男友分析道:“你还记得情人节那天,我们去了哪儿吗?”

“当然,我们正巧也来这里露营了。”我答道:“可是,印象中我们并没有和别的情侣有过任何交流啊!”

“这盏灯将我们指向这里,我想,一定还是和那天的事有关!宝宝,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们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奇怪的人,你还记得吗?”男友道:“就是在山下入口不远处遇到的,那个戴着帽子和口罩,坐在轮椅上,望着山顶发呆的人!当时你还问我,怎么残疾人会跑来登山?”

我啊了一声:“嗯,我想起来了!对,当时我就觉得这个人特别奇怪,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又坐着轮椅,还全副武装,连男女都辨认不出。你的意思是,那人和这盏灯有关?”

男友点头道:“那天只有这一件事最诡异,排除法所以,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是就算这样,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之久,我们如何去找到这个人呢?”我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忘了,这个人一定很引人注目,我们明早下山去询问一下卖票的工作人员或者去保安室咨询一下,我想应该有人会记得他。”男友似乎十分有信心。

我点点头,随后我们两人洗漱了一下便钻进帐篷睡觉了,这一夜在忐忑不安中度过。

第二天,我们早早就下山来到售票处,此时还没有开始卖票。我俩一直等到工作人员上班,便迫不及待的前去询问。

“你好,请问大概一个月之前,你们这儿有没有一个坐着轮椅的人过来买票呢?”我对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售票员问道。

“不知道”,他冷冷的答道。

我和男友大失所望,时间太久,就算这个人很特别,他们也可能早已忘记,毕竟游客每日都数以万计,要打听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

“我们找他真的有非常要紧的事情,人命关天!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怎样才能打听到这个人的消息呢,我们真的非常着急。”男友不甘心的恳求道。

“是哪一天?”售票员终于抬眼望着我们。

“是上个月的十四号!就是情人节那天”我立刻回答道。

“那天不是我上班,你们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帮你们问问”。

我和男友立刻激动万分,连声感谢。看来事情有眉目了!我们便眼巴巴的望着售票员掏出手机拨出号码,他和那个人说了几句以后便挂了电话。

“怎么样?”我俩立刻问道。

“那天还真出了事。”售票员看着我们:“我同事说那天有个人在山上失联了,是个男孩,他一个人到了山顶,然后就没再下来。跟他同行的女孩来向我们售票亭反映的情况,她正好就是一个残疾人。我们当即派人上山去找,但是没有找到,后来就交给警方处理了,再后面的事就不太清楚了了。”

听完售票员的话,我和男友沉默了。没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一个故事。

“知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名字?是不是郑潇和胡朗?”男友忙问。

售票员想了想,指着对面:“你们去问问保安,他应该知道,上山搜寻游客之类的工作都是他负责的。”

千恩万谢后,我和男友便按着售票员的指引去找了保安。又一番询问之后确认了男孩是叫胡朗,但女孩的名字保安已经记不清了。据保安回忆,那天景点关闭之前,一个坐轮椅的女孩子来到保安厅,哭说自己的男朋友联系不上了。说是男朋友带她出来玩,因为她行动不便所以就留她一个人在山下,自己去爬山了。但是从下午两点后就没了消息,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女孩子以为他没注意手机,就耐着性子等待。直到天黑了,游客几乎都没了,女孩才觉得不对劲,才来求助。

“所以男孩没有找到?”男友问保安。

保安摇头:“应该是出事了。可能贪玩去了危险的地带,然后失足了。反正警方也没有找到,后来景点还关闭整改了几天呢!唉,那个女孩子哭得可怜死了!”

那就对了。我想那个男孩应该遇难了,然后他的灵魂变成了一盏灯来找我们。可他为什么要找我们呢?到底他想做什么呢?看来,我们要找到这个叫郑潇的女孩才能明白事情的原委。

“您能联系上郑潇吗?”男友满怀期待的看着保安。

“她留了个手机号,”保安道:“让我们有什么消息就联系她。”

我和男友互望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有眉目了。

……

我们联系上了郑潇,又说明了原委,她邀请我们去她家。于是周日晚,我和男友便一同赶赴了郑潇家。

郑潇家有些偏僻,在旧城区,这里很多房屋都开始拆迁。她住在一楼,环境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

她脸色很不好,看得出来应该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好觉了,憔悴无比。

郑潇带着我们来到窗户边,这里的视野很不好,被高高的楼房挡住,几乎看不到天空。“你们现在能看到那盏孔明灯吗?”郑潇幽幽问道,眼中噙满了泪水。

“能看到。虽然很小,但是能看到。你能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答道。

郑潇叹口气,缓缓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双腿…我对人生充满了绝望,直到…他的出现。他让我对未来有了憧憬,他说会带我去海边,去高山,去沙漠,去所有我想或不敢想的地方,他说会带我走遍全世界,就算是推着我,背着我。”

“我们约定好了,每到一个我去不了的地方,他会代替我去,并会在那为我点燃一盏孔明灯,上面写好我俩的名字,写好永远在一起几个字。我看着那盏灯,就好像自己也到了那里,就好像也获得了自由一般。”郑潇诉说着,眼中饱含深情。

“但情人节那天,我没能看到那盏孔明灯,没能等到他回来。”郑潇双唇颤抖,已无法再继续。

我扶着她的肩膀,所有安慰的话语到了唇边,却再也无法说出口。

“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会看到那盏孔明灯,一定是胡朗想让我们来告诉你,他想为你点燃那盏孔明灯,一定是这样!”我恍然大悟:“下周末,不,明天!我们带你再去一次鹰山,我们要代替胡朗为你放飞那盏他没能放飞的孔明灯,好吗?”

郑潇抬起头望向我们,点了点头。

……

“放吧!”男友点燃了方形蜡烛,望着我,示意我松手。

我张开双臂,手中蓝色的孔明灯缓缓上升,上面永远在一起几个字在火光的掩映下异常夺目。我望着孔明灯越飞越高,越来越小,直到与空中那个橙绿的幻影重合,随后,一同消失在天际。

我转身望着山下,此刻郑潇一定也正在看着吧!这对苦命的情侣,这一生的情缘就如同这盏飘渺而去的孔明灯一般,浮世无着。

“走吧!”男友牵着我的手,准备下山。我紧紧握着他的手,庆幸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第十三章 解剖(1)

“小杨,这个伤鉴你接一下!”

我正在写报告,听到同事大力的声音,抬起头,发现老杨笑眯眯地站在我办公桌前,手中拿着一叠文件。

我望了望大力,他正悠闲地看着手机,连头都没抬。

我十分不满的接过文件,老杨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眼神,随后转身离开。

我是一名法医,来单位不到两年,算是新人。工作一直尽职尽责,不拖沓不推诿。而隔壁的大力是个老油条,工作七八年了,就知道偷懒和欺负新人,可谁叫人家资历老呢!

心中正在愤懑,电话却忽然响了,接起来是主任。

“小杨啊,有个案子,你跟车到现场来一下!快点啊…”

“主任,我这刚接了个加急伤鉴”我忙道,说着偷瞄了对面的大力一眼,心中窃笑不已。

“这样啊…”主任说着挂了电话。不一会儿,大力的手机便响了,他说了几句,便开始慢条斯理地穿制服。我假装全神贯注的看文件,余光中瞥见他离开了办公室。

我得意的笑笑,继续工作。

……

傍晚的时候,大力才从案发现场回到办公室。我正好送完文件回来,只见他脸色有些苍白,正捧着茶杯发呆。

我感到有些奇怪,他平时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出了个案子回来就变成这样了?再怎么说也是个老法医了,什么阵仗没见过,就算是拨皮碎尸案,也没见他皱一下眉头。

“你说…”大力忽然发声,他直愣愣地盯着窗外,也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这世界上有外星人存在吗?”

我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大力却站了起来:“明早我要解剖,桌上有份文件你帮我送去刑侦科。”

“就知道发号施令”我嘟囔道。

……

第二天,大力没到办公室来,主任也不在,我一个人忙里忙外,倒也分外自在。

直到快下班的时候,忽然接到大力的电话,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分外疲惫:“小杨,下班后我请你吃饭!有点事想和你说,我们在铁拐李砂锅饭那儿见。”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认识以来,这个老油条可从来没请我吃过饭。倒要看看他在打什么算盘。

……

等我到了铁拐李,老远就看到大力在门口等我。“你来啦!”大力看上去十分疲惫:“进去吧,我都点好菜了”

我们两人沉默地吃了一会儿饭,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啊?”

大力夹菜的手停顿了,他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才对我说:“小杨,你知道我昨天出了一个案子吧?”

我点点头:“听说是命案,怎么了?”

“案发地点在市郊一条公路,车祸,肇事司机弃车跑了。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份不明。”大力娓娓道来。

“等等!肇事司机跑就跑吧,为什么要弃车而逃?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忙问道。

大力摆摆手:“这还不是最奇怪的地方。最奇怪的…”他说到这嘴角抖了抖,拿起啤酒灌了一口,这才继续道:“最奇怪的是那具尸体!”

我不解:“什么意思?”

“那具尸体不是人的尸体!”大力盯着我,缓缓说道。

我愣了片刻,就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夹起一块五花肉塞进嘴里。

“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想请你帮我看看那具尸体。小杨,明天你能不能抽空帮我鉴定一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然我是真不知道这报告该怎么写了!”大力用一种恳切的眼神看着我。

我见他如此认真,不像开玩笑。就点点头:“这个没问题的”。心中却十分疑惑,什么样的尸体能让这老法医如此怀疑人生,我倒要见识见识!

第二天,我早早忙完手中的事,便跟着大力来到解剖室。我们换好衣服,消完毒,便一起来到停放那具尸体的解剖台前。

这是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死亡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身体上却几乎看不到尸斑的形成。致命伤在头部,推断是人被车撞到硬物如石块上造成大出血而死亡,身体手臂背部等几处可见明显撞伤和擦伤。到目前为止,我并没看出特别异常的地方。

“到底什么地方有问题?因为没有尸斑?如果受害人生前曾大出血,加上本身贫血的话,未形成尸斑也是有可能的。把生化报告拿来看一下呢?”我看着大力。

“你打开他的胸腔就知道了。”大力呆呆的看着男尸,回答我道。

我拿起剪刀,剪开了大力昨天缝合的线。当我双手使力打开男尸胸腔的时候,我只愣了两秒,便缩回了手。随后我仔细盯着腔内看去,再次伸出了手去翻查,一再确认后,我相信我的表情应该很难看。

“皮肤下,应该是脂肪组织,然后是深筋膜,然后是血管神经,再往下是肌肉…没错吧?”一旁的大力喃喃道。

“没错。”我也点点头,可是,为什么这具尸体不是这样?

这具男尸的皮肤下面,本应该出现脂肪的地方,却又冒出了一层表皮,然后往下是真皮和皮下组织,再往下又出现了表皮,循环往复,而到了最里面则是空的,何本没有神经肌肉血管,更没有脏腑骨骼。这个人就像个卷心菜一样,或者说,像一颗洋葱一样,除了皮肤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组织器官,只有一层一层的皮。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大力,他脸色苍白,对我说:“是不是很奇怪?我都怀疑这具尸体是假的。可是从表面看,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假人啊!这些组织又确实是生物组织,并非塑料橡胶之类。真是活见鬼了!”

“你还没有向上面报告吧?”我问。

“当然没有了,我差点以为自己得了神经病,又怕这是什么恶作剧,才让你来帮我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大力答道。

“我也不知道,这实在是太太诡异了!”我看着这具诡异的男尸。

“我到现场去的时候,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血迹,这个男人就躺在路边一块石头旁边,头部破了七八厘米的大口子,也没留什么血。当时看伤口就觉得古怪,还在想是不是内出血,结果你也看到了,根本就不出尸斑,他甚至没有血管!这就是个怪物!”大力一口气说完,然后开始喘气。

“不管什么怪物,它现在已经死了,我们也只能如实上报。”我冷静下来,对大力道:“先写报告吧!”

“要不,让主任再来看看?”大力道。

“也行,反正也要他签字,你给他打个电话吧!”我点头。

于是我俩又一起走出了解剖室,换下衣服后,大力便给主任打电话。但是主任今天却正巧请假了。我们商议了一下,决定大力先写报告,等主任明天上班后,再一起去找他。

“谢谢你啊小杨,今天先回去吧!”到了下班时间,大力和我告别,我又宽慰了他两句,也开始收拾东西。

……

晚上,我躺在床上,又想起那具诡异的尸体,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没有肌肉内脏骨骼,全由皮构成,这个人不应该像面团一样软乎乎的吗,又怎么能直立行走?还有,它到底有多少层皮?它是不是真的是外星人?

忽然,我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它有这么多层皮,那它现在的脸下面,岂不是又有一张脸?这具尸体岂不是有很多张脸?那会是同一张脸吗?还是说…?

想到这里,我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也睡不着了。不行,我得给大力打个电话,说说这个问题。

“大力,这么晚了打扰你,不好意思。但是我刚才想到一个很恐怖的问题,想和你讨论下。”大力一接电话,我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在解剖室”大力忽道:“小杨,你要不要来?”

“好!你等我”我挂了电话,开始穿衣服。

第十四章 解剖(2)

等我赶到单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每个法医都有解剖室的钥匙,所以我就径直过去了。

我到了解剖室外,发现灯亮着,想必大力应该正在里面解剖。一定是他跟我一样,想到那具诡异的尸体就睡不着觉,所以干脆半夜爬起来去解剖。

我在门口给大力打了个电话,但是他没有接,估计是正在解剖。

我先去了更衣室,本以为会看到大力的衣服,结果却没有。我感到有点奇怪,难道他不换衣服不消毒就进去了?不可能吧!想到这里我就没换衣服,直接去敲解剖室的门。

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大力,你在里面吗?”我大声道。

没有人回答。

我想推开门,却发现门被卡住了。“大力,大力?”我连忙呼唤。

在这寂静的夜晚,我的声音传播开去,却像陷入泥潭般毫无回应,令人觉得身上阵阵发寒。

情况很不对劲,难道大力回去了?不可能,他打电话叫我来的,又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自己回去呢,而且还没有关灯。况且这门也卡住了,明显里面有情况。

想到这里,我又掏出手机给大力再打了个电话。

嘟—嘟—

耳边传来自己手机发出的嘟嘟声,同时我还听到一种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似乎是手机震动的声音,大力的手机在里面?!这么说他没走,可他为什么不接电话也不应我?难道出事了?

想到这里,我拼命砸门,一边大叫大力的名字,后来干脆对着门又踹又踢,折腾了半天,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什么东西折断了,随后门一下就开了,因为用力过猛,我一下冲了进去,差点扑倒在地。

地上散落着一些工具机械之类,室内一片狼藉,好像有人在里面打了一架。两个解剖台映入眼帘,屋内似乎没有人。我捡起一个医用开胸钳当作防身的工具,慢慢靠近解剖台,那后面是可以藏人的。

越过一台,又一台,我心跳得快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两次猛然伸头,却都只看到空荡荡的一片。大力的手机还在震动,就掉落在放着诡异男尸的解剖台台下。

像洋葱般的男尸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确定室内没人后,便将目光集中到男尸之上。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就把我吓得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是的,男尸还在那里,但是,它只剩一层皮了!

表层的皮肤之下,只剩空荡荡的大洞,里面的众多层皮,都不见了!

我半天没缓过劲来,猛的冲到门口,用手抚摸着胸口,生怕心脏就此撞出胸腔。太诡异了,尸体怎么会变成这样?里面的皮呢?难道大力把它掏空了?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不对,大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么复杂的皮肤剥离工作,而且这里也没有被拨离下来的皮肤组织。

我镇定了一下,给主任打了个电话,他接起来时声音还很懵,我断断续续的把事情告诉了他。消化了半天,他让我把现场保护好,原地等他,他先给大力家里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随后过来和我汇合。

我也不敢在里面待着,就出来一个人站在大门口抽烟,感觉一个世纪过去了,才看到主任的车出现在门外。

“大力没回来?”主任老远就大声问我,我也大声回答道:“没有!”

主任一脸倦意,风风火火地进了门,边走边说:“出这么大的事,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能破坏尸体?这叫我怎么向上面交代,怎么向受害者的家人交代?你们不想干了?”

我哭丧着脸:“主任,那具尸体真的太古怪了,我们都怀疑不是人,我现在就怕大力出事。”

“疑神疑鬼,找什么借口?”主任走向解剖室:“怎么弄的这么乱?”他走到尸体前面仔细看了看,问道:“大力为什么要把尸体的皮拨了?这小子,别说活做得还挺细…”

“主任,大力没有回家吗?”我急忙问道。

“没有,他老婆说他两点出的门。我还好好安抚了一阵,怕没弄清楚吓到人家”主任答道:“这人到底哪儿去了?”

“主任,大力可能出事了,不然这里不会这么乱的。我看让刑侦和痕迹的人过来一下吧!”我咽了口口水。

主任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地方能出什么事?别的人又进不来,他的衣服也不见了,我看是有什么事出去了,你在这等着,天亮了如果他还没回来,再给我打电话!”

说着主任朝门外走去,竟开车回去了。我没有办法,只好又到门外继续等大力。

……

大力失踪了。

那天以后,大力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联系。我作为报案人和嫌疑人接受了调查。同时大力还涉嫌损坏尸体罪,我的证词因为太过诡异,刑侦科的人认为难以取信。我被暂时停职,接受心理调查。

我后来通过同事打听到,那具男尸的身份得到了确认,是失踪于一个多月前的一个民工。而司机仍未找到,民工的家属已经接到了通知,并且打算控告大力。

……

我无法忘记那具男尸,更无法接受大力的忽然失踪。除了我和大力,其他人都没有见过那具尸体的真面目,在一次次的心理辅导后,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被大力催眠了。

但从动机来讲,大力没有理由做这种事。那具男尸一定有问题!我决定用自己的方法调查,我一定要找出大力以及男尸的秘密。

……

咖啡厅。

刑侦的骆震坐在对面,正手捧一杯拿铁。他是我为数不多的好朋友,此刻却面带忧郁的看着我。

“听我的,你就别再查了。大力的事我也很遗憾,至于那具男尸,可能真的是你陷入了什么幻觉,你自己也是法医,你该知道怎么可能存在那种尸体?杨子,你要早日调整好心态,这样才能恢复正常工作。查案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我摇摇头:“你不会明白的骆震,除了我和大力,其他人都不会懂。今天我请你来,就是想了解一下那个民工的失踪案,你要是想帮我的话,就把你们查到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成吗?”

骆震叹了口气,点点头,娓娓道来。

第十五章 解剖(3)

“其实这是个特别普通的案子。那个民工叫张强,跟着私人包工头跑工地,无前科无案底,普通得不得了的一个人。他个性比较内向,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夜啤酒。大约一个月前的某一天晚上,张强一个人去喝夜啤酒,然后再没回来。”骆震娓娓道来。

“当时我们也完全没有头绪,据调查,此人的社会关系特别简单,且事发前工友都没发觉其情绪有什么异常,家里的亲人也称一切正常。如果是绑架,又怎么可能绑架一个没钱的民工?反正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没想到一个多月后,这个张强的尸体突然冒出来了,因为车祸丧命。没想到最后尸体还被一个法医剥了皮…”

听完骆震的话,我低下头开始思索,整个案子肯定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但张强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他还有家人,又怎么可能是外星人?

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张强被外星人绑架了,然后被改造成了怪物;第二那具男尸根本不是张强的尸体,只不过是复制了张强的外貌而已。

“你在想什么?”骆震将我从沉思中拽出。

“最近,失踪案有没有明显增多?”我抬头看着骆震,问道。

骆震看着我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确实听同事说过,也不是最近吧,其实今年以来失踪案就比往年多了很多。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了想,用恳切的目光看向骆震:“再帮我个忙。你去看看这些资料,帮我分析下这些失踪案的共同点和特点,这样行吗?”

骆震叹了口气,算是答应我了。

“对了,那个失踪的司机还没有找到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忽然想起来,一拍脑袋。

骆震摇头:“没,也是怪了。撞人弃车逃跑就够诡异了,居然还玩人间蒸发。和大力一样,怎么找都找不到。怎么和这男尸扯上关系的人,都失踪了?”他说着倒自己思索起来,直到发现我殷切的目光,才又继续道:“司机是个女的,叫邓颖,普通白领家住市区,那天她家里有急事才请假赶着回去,她老家也不远就在邓家坡,推测是太着急所以抄近道,然后不小心撞了人。记录显示违章并不多,也是特正常特普通的一人,没有犯罪记录。附近的居民都去问过了,没有人目击到她。现在也成悬案了。”

我听完点点头:“明白了,你就先帮我查查失踪案的特点吧!

大力失踪的第七天晚上,我正在家里睡觉,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打开一看竟然是骆震,他一脸疲倦,提着一打啤酒。

“你怎么来了?”我忙将他让进屋。

“最近加班加疯了!”骆震瘫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怎么?”我开了一罐啤酒,坐到他旁边:“铁人也觉得累了?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骆震睁开眼睛,稍微坐正了一些,表情变得很严肃:“查了。有几个古怪的地方,第一,失踪案呈现时间规律性,这个以前也发现过,但失踪的人之间都没什么关联,所以无法判定为连环失踪案”

“到底是什么时间规律?”我问。

“每周一定会有一人失踪。短期看不出,但把时间线拉长后,就能发现这个规律,这个规律一直可以追溯到10个月之前。”骆震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规律?”我忙问。

“第二就是,凡是按照规律点失踪的人,绝大部分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没钱没地位,很多甚至没有家。诸如流浪汉,乞丐之类。男女都有,从年轻人到老年人都有,唯独没有未成年人。”

“不对吧,女司机和大力就不符合这条件啊!”我立刻反驳。

骆震点点头:“这确实是最古怪的地方。女司机邓颖在时间规律之上,但是她也算高级白领,不符合失踪人身份特点。大力更是都不符合。所以我脑袋也大了。对了,前天出了一个命案,特别诡异,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我忙坐近了些:“快说!”

“有清洁工在森林公园的边缘发现了一具尸体。都不能说是尸体,其实只是一张腐烂的人皮,这张人皮…”骆震说到这里停顿饿了一下,似乎回想起了一件令人十分难受的事:“虽说剥离得十分完整,手法十分专业。但是吧,却破烂不堪,就好像...好像有人把这张人皮当气球往里吹气,然后吹得过胀,爆掉了。四分五裂,血沫四溅!”

他描述得十分生动,我仿佛看到了一般。

“之所以觉得应该告诉你,是因为经法医推断,这张人皮所属的那个人,死亡时间是在大力失踪的那天凌晨,而且,这个人的身份也得到了核实,正是在失踪规律点上的人,正失踪于张强之后。扬子,你说…”

我听完骆震的话,插口道:“凶手每七天就会绑架一个人,并将此人剥皮,这不是失踪案,是连环杀人案!”

骆震摇头:“目前为止,只发现了这一张人皮尸体而已。失踪的人除了张强和此人之外,都没有被找到。而且张强的人皮是被大力剥下来的。大力显然不可能是什么连环杀人凶犯。”

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其实一开始大家都错了,那根本不是什么男尸,那就是怪物的皮。真正的怪物已经在车祸现场逃掉了。这个怪物每七天就要绑架一个人,把人杀掉后再将皮剥下来,覆盖到自己身上扮作是人,循环往复。那天应该是女司机阴差阳错撞伤了怪物,怪物的皮不能用了,于是它将皮脱下来,并当场绑架了女司机。但它的皮被我们当尸体拖了回来,又经由大力解剖发现了尸体的秘密,它怕人类发现它的存在,所以想半夜去偷尸体,却不巧撞上了大力,它干脆连大力也绑架了。为了污蔑大力损毁尸体畏罪潜逃,就留下了张强的人皮。

但是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设想,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只会将我当成精神失常。按照规律,今天又会失踪一个人,而大力,恐怕已经遇害了。

骆震决定向上级报告这件事,他想劝我在家好好休息,尽快恢复工作。但我已经有了打算,我让骆震把所有按时间规律失踪的人最后出现的地点都统计一下告诉我,我一定要抓到这个怪物。

第十六章 解剖(完)

根据骆震提供的资料显示,这个怪物基本沿着市里的城中村活动,时间都是夜晚,也就是说他的老巢应该就在其中一个城中村。

我们市构造很特别,新旧城区混杂在一起,城市中有许多独立的地区,里面都是原住民的自建房,等着拆迁,称为城中村。可即便是这样范围也过大,仅凭我一人之力很难全面探查,我只能沿着这些轨迹点一个个的去搜寻,希望能找出这个怪物活动的时间和空间规律。

我一个人出去跑了三个多礼拜,一无所获。只能推断出这个怪物喜欢深夜出没在狭窄的巷尾,偏僻的桥下,对落单的人下手。在这段期间,失踪案也一直在发生。但是人皮没有再出现。就在我毫无头绪的时候,又接到了骆震的电话,他告诉我,邓颖出现了,而且是活的。

“邓颖有一个地下情的男友,是他在酒吧认识的,连父母都瞒着,其他同事也不知道。她男朋友叫李云,今天早上过来报案,说是邓颖联系了他。”骆震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

“给他打电话说要见他,他问她在哪她不说,让她回家她也不回。这李云也算有点头脑,他先答应了邓颖的见面要求,随后就来报案。他们约在今天晚上见面,时间是晚上十点,地点邓颖说会提前半个小时告诉他。现在还早,我先带你过去见见李云。有什么想问的就赶紧问吧!”

我坐在副驾上,心中十分兴奋,同时也疑惑无比。按照推断这邓颖应该已经死了才对,怎么又活过来了呢?难道我所有的想法都是错的?

……

见面的地方就在李云家附近的一个停车场。到的时候李云已经在那等了。这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年轻男子,穿着很潮,人脸色不大好,瘦高瘦高的。

相互见面打招呼寒暄以后,我便问他:“你确定是邓颖本人?”

李云点头:“是她的声音没错,不过没见到我也不敢肯定。你们会保护我吧?”

“你的女朋友你怕什么?”骆震问道。

“她撞了人跑了,失踪这么久突然出现,说不定是来敲诈我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其他人?”李云答道。

“一会儿你去赴约,我也会开车跟着你。你要尽量拖延时间。”我对李云道。

“放心吧,其他警官早都告诉过我了,我看出来你和他们不是一路的对吧?反正只要是帮我的就行了,我会机灵点的。”李云笑道。

……

9点半,骆震便给我发来了信息。

“地点:天堂酒吧”

我早已将车停在离李云家最近的一个城中村主路旁,一收到信息我立刻出发。果不其然,天堂酒吧正位于我所在城中村的北部边缘区域。那里有一条街,属于红灯区。

我应该是最快赶到那里的人,连警局的人都还没有到。因为时间还早,所以酒吧人不多。这是一个有些老旧的酒吧,但因为开得比较早,所以有点名气。我将车停好便径直走了进去,我看过邓颖的照片,如果她在的话,我会认出来的。

沿着酒吧转了一圈,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我却并没看到长得类似邓颖的女人。难道她还没到?正当我疑惑不解的时候,台上却忽然传来了女人的清唱:

“我有花一朵

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

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

我回过头,霓虹五彩中,一个瘦小的女人站在舞台中心,正对着话筒幽幽唱着。她小小的脸庞苍白而淡漠,眼神空洞,虽然歌声十分动人,却给人清冷无情的感觉。在我的眼中看去,她就像一只牵线木偶,没有灵魂。

她正长着一张邓颖的脸。

我立刻冲上台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她细如竹竿的手,激动道:“你把大力藏到哪儿去了?”

她的手,很软。太软了,柔若无骨便是这种感觉吧?不,这是怎么回事?我因为过于激动,用力过度,竟然将她的手捏变了形,生生折叠成十分诡异的直角。

我吓得立刻松了手,邓颖像条鱼般滑掉了。她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我立刻追了上去。她朝着后门溜去,因为有酒吧工作人员往来,我竟迟迟追不上她,她就像泥鳅那样穿梭在人缝中,而且时不时回头看我,她回头的时候,我真的觉得那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扭曲角度。

“邓颖,你别跑!”我大叫,希望引起应该已经到达酒吧的警局人的注意。

她已经到了后门,那里门没关,只是拉上了一道厚重的黑色门帘。她掀开了门帘,身体已经出去了,头却又伸了回来,望着我。那画面十分古怪。

我一头扑上去,想去抓她的肩膀。但摸索了半天,却只摸到空空的门帘,就好像她全身都化了,只剩下一个头颅。

“下一次”邓颖忽然道:“我会为你而来。”

我一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又怕她跑掉,情急之下只好去抓她的脑袋。

我抓到了!但却没有想象中硬硬的手感,而是像抓到了一团破布,粗糙而柔软。我吓的立刻松了手,那团破布立刻掉在了地上。确切地说,是那张人皮。

邓颖的皮,掉在了布帘之后。

我大口喘息着,冷汗不停地往下滴。酒吧里明明很热,可我只觉身处冰窖。我猛的掀开布帘,却发现外面还有一层帘子。地上的人皮鲜红刺眼,散发着恶臭。我又掀开第二层布帘,发现正通着后巷。

不知谁掀开第一层布帘走了过来,踩到了地上的人皮,那人捂住鼻子蹲下来看清后,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我正要说话,骆震却从后巷跑了进来,他听到尖叫手已经放到腰间,看到我以后立刻道:“怎么回事?”

而我来不及回答,又有一个人冲了进来,是刑侦的人,我认识他。他看到我有些惊奇,但立刻对骆震道:“刚才有人看到了鲁大力!就在那边,但是没追到!”

我呆呆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

“下一次,我会为你而来!”

这句话,就像一个诅咒般缠绕着我的神经。我太熟悉那个嗓音了,那不是邓颖的声音,那是大力的声音。

李云没能见到邓颖,当然,他见到了邓颖的人皮。虽然他捂着眼睛坚决不看,但我很肯定,那就是邓颖,一张已经腐烂了二十八天的人皮,一个死了很久的女人。

对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酒吧,我的解释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正好撞上了而已。但因为大力也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酒吧,所以我又变成了带有嫌疑的人,所有人都觉得我一定和大力有联系,说不定是他的帮凶。

……

又过了七天,这天晚上,我仿佛有预感般去到了解剖室。

钥匙已经上交了,我本来应该进不去。但是我知道,我一定可以打开它。

轻轻一推,大门果然开了。同时,灯也亮了。我去更衣室,那里果然放着大力的衣服。我换好了衣服,打开了解剖室的门。

两个解剖台,其中一个放着一具尸体。没看到大力,我径直走到尸体旁,发现那正是大力惯用的缝合手法。

门忽然关上了。我听到响声,正想回头,却感到一只手扶住了我的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来啦?”

我知道他是大力,他是来找我的。

“你是人,还是怪物,还是鬼?你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拨掉他们的皮?”我问,没有回头。

“我在找我的心。”大力缓缓道,我听到了一丝丝诡异的声音。我知道,他在脱皮。

“你的心?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声音带着颤栗,动弹不得。

“或许,你该问他。”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余光中我看到了大力的皮掉在了脚边。

“妈的,失算了,竟然没发现他是个死基佬!”我哭丧道。

但已经太迟了,我感觉到身后有个像橡胶的物体已经紧紧裹住了我的躯体,它开始慢慢吞噬我。很快,我也会成为它最里的一层皮,而它也会不断蜕皮,不断吞噬,不断寻找所谓的心。

第十七章 幽灵导航(1)

“据本台最新消息,5月11日晚7时许,在沪松高速公路,往本市高新区西段发生一起严重车祸。车牌号为鲁GVXXX的银色别克车,整个车体被路边防护栏刺穿。车祸致使男车主当场死亡。据值班民警介绍,警方初步断定这起车祸是车主服用精神类药品后驾车精神恍惚后造成的。据悉,经调查核实,男车主正是高新区西段著名度假山庄的董事长刘某…”?

正在一边看新闻一边吃黄桃的骆震,听到报道后脸色突变,猛的用右手捂住嘴,然后扶住桌子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在厨房洗碗的妻子闻声走出来,关切的拍起骆震的后背。

骆震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妻子给他倒了一杯水,又回厨房去了。

骆震却再也平静不下来。那个著名的度假山庄正是他三个月前曾去过的金门山庄,当时正值春节期间,大年初一,他结束了公司的工作,匆匆赶赴度假山庄与家人汇合。本来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度假经历,却令骆震渡过了这辈子最不同寻常的一天。



“前方,往高新区西段,畅通,请保持直行。”

听着导航仪中熟悉的导航音,骆震微微提了一点车速。终于快到了,一个人开了接近4个小时的车,他已经异常疲惫。幸好因为是大年初一,公路上的车辆并不算多。现在是上午11点,12点前应该能赶到度假山庄,赶上全家人的团年饭。

电话开始闪烁。骆震按了一下蓝牙耳机,是妻子打来的。

“到哪儿了?”妻子问道。

“刚出高速,估计再半小时就到。”骆震立刻回答,调整了一下坐姿。

挂掉电话。骆震看了看天,有点阴沉的感觉。他刚想收回目光,左眼忽然剧痛,他脖子一缩,立刻用手去揉。他努力地睁眼看向前方,却怎么也张不开眼。

骆震紧张起来,立刻减速打开右灯。他拼命去揉眼睛,扯住眼皮想扒开右眼,光线一进来却疼得他整个人差点向前栽倒。在一番挣扎中,他终于将车停靠在了路边。打开双闪后,他全身是汗,长吁一口气,去摸索矿泉水,想洗洗左眼。

在他手摸到矿泉水的一刹那,眼睛忽然不疼了。

骆震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迎来光线的那一刻,没有预想中的刺痛。然而,骆震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忽然起雾了。

不是小雾,薄雾,而是漫天大雾。白茫茫充斥了整个视野,天地失色。骆震以为自己眼花,他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仍然是满眼的白。

哪里在烧秸秆?骆震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但是没有任何刺鼻的味道。

车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骆震怀疑能见度不到五米。他往后看了看,根本看不到任何车辆,而且也听不到任何车辆行驶的声音。

“什么鬼?”骆震自言自语,他打开手机上的天气app,上面显示晴转阴。他又打开所在的车主群,在里面发了一条询问信息,结果显示信息发送失败。他连忙打开同城新闻,也显示刷新失败。

“怎么会没有信号?”骆震看到手机导航栏的标示,赶到十分惊讶。他尝试重启手机,但没有用。他试着打了几个电话,都显示失败。

他打开车门,一股冷风窜了进来。好冷,现在是五月,怎么会这么冷?骆震搓了搓手,打开了雾灯,然后下了车。

来到车外,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这不可思议的浓雾。简直都能摸得到似的,如同薄薄的棉花般,还有些润手。

骆震忽然感到一丝诡异。

他尝试着朝前走了一段,不过数十步,回头他就看不到自己的车了。他开的可是一部蓝色宝马,按理说在白雾中也比较夺目了。他骂了一句,又继续朝前走了一段,除了茫茫大雾,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

“刚刚还有那么多车呢?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没有车经过?”骆震诧异道:“都开哪去了?这么大的雾,应该都停下来了才对吧?”

他又双手作喇叭状环住嘴巴,大喊了几声。

“有人吗?”

奇怪的是,声音传播开去,却像被浓雾吞没了一般,毫无回应。

骆震回到车上,他正在思考是否要朝前开,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吓得他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准备出发,请系好安全带。全程十七公里,大约需要24分钟。”

竟然是手机发出的声音。骆震拿起手机,发现手机自动转到了导航界面。

“什么鬼?”骆震滑动导航界面,发现路线指向的终点是鸟渡村,方向似乎也在度假山庄的方向。他根本没听过这个地方,他点击退出,手机毫无反应。正感到奇怪,手机又忽然响起了导航音。

“准备出发,请系好安全带。全程十七公里,大约需要24分钟。”

骆震将手机丢到了副驾上。他吓到了,完全不知所措。

难道我撞鬼了?骆震脑袋中立刻冒出了这个想法。他立刻打开车门,但是在脚踩到地面的一刻却又犹豫了。

如果真的有鬼,在浓雾中行走,恐怕比待在车上更危险吧?

关上车门,骆震打算等待救援,这么大的雾,已经是极端天气了。他不信会没有相关人员来救助车主和维持秩序。

但是他显然太乐观了。他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完全没有任何动静。

骆震用手扯着头发,他感觉快疯了。完全搞不清状况的他,已经丧失所有思考力了。

“准备出发,请系好安全带。全程十七公里,大约需要24分钟。”

导航音又适时响起,不带一丝感情。似乎在催促骆震作出决定。

“不管了,停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所有人都联系不上,只能我自己找出路了!”骆震这么想着,他终于系好安全带,将手机放到方向盘旁的导航支架上。

我先朝前开来试试,也不一定要按照导航走。也许就到了度假村也说不定。骆震这么想着,发动了车。

因为雾气太浓,骆震将车速保持在30公里,而且他交替打着远近灯。行驶了大约5公里,导航音忽然响起了。

“前方500米,右转。请靠右行驶。”

什么?骆震有些吃惊,印象中他记得这条道一直是直路,起码有10公里都没有支路。怎么会在这里右转?

骆震又行驶了一段,导航音又响起了:“前方200米,右转。请靠最右车道行驶。”

在导航第三次提醒的时候,骆震果断停下了车。他倒要看看,哪里冒出来支路。

站在白茫茫的浓雾中,浓浓的雾气忽然散开了一些。一条没有中线的公路渐渐显露了真身。

竟然真的有支路。

“见鬼了。”骆震奇道。他犹豫道,到底要不要转过去呢?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车,那一抹蓝色在雾气笼罩下竟然显得有些阴森。黄色的灯光此刻十分惨淡的照射过来,那催魂般的导航音竟然再次凭空响起。

“右转。”

第十八章 幽灵导航(2)

“你让我右转我就右转?”或许是叛逆心理,或许是有些害怕,骆震对自己道。他迅速回到座位,发动车子后径直朝前开去。没开多远,导航音果然再次响起:

“您已偏离路线,请调头。”

骆震不打算搭理它,仍旧将车朝前开。

“现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前方500米,右转,请靠右行驶。”

骆震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很想将手机丢出窗外,但万一过会儿通讯恢复了呢,这可是他唯一的通讯与求救工具。所以他只能选择不理会导航。

在重复循环七八次以后,看了看油箱余量,骆震踩下了刹车。

“难道我只能跟着它走了?”骆震感到十分不甘,但残存的一丝期待与好奇令他打开了右灯。

“右转。”

终于,车子拐上了那条看上去十分荒芜的乡村公路。骆震行驶在路中央,十分警惕的看了看后视镜。说来也怪,到了这条公路不久,雾气便渐渐散开了一些,视线也开阔起来。

“请按当前道路行驶,前方七公里,畅通。请保持直行。”

这条公路道宽不过四五米,有些凹凸不平。道路两旁是半枯萎的桉树,高大挺直,却又幽深晦暗,遮蔽天日。现在正是正午十分,骆震却感受不到半缕暖意与日光。唯有雾气氤氲和寂静无声。

就在骆震越来越不知所措的时候,导航又响起了:“前方500米,右转。您已接近终点。”

这个终点二字令骆震为之一振,总算要看到这个鸟渡村的庐山真面目了。他按照提示在公路终点右转,随后便看见一条更加破烂狭窄的道路,典型的农村自建路。雾气又稀薄了一些,骆震能看到五十米开外了,虽然天地仍旧苍白,但他确定自己看到道路左侧出现了一些房屋的轮廓。

“您已到达目的地。目的地就在您左侧。本次导航结束。”

骆震踩下刹车,他有些忐忑的打开车门。

外边竟然没那么安静了,他听到了风声鸟啼,甚至还有树叶落地的响动。当他走进那些房屋,赫然发觉雾气朝两边飘散,一座村落现出了原貌。

鸟渡村。

残破的房屋稀稀拉拉而又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田间以及山岗之上。骆震感受不到半分人气,连那些微微摆动的杂草也显得十分颓败。这是一个被废弃的村落,他没有半点想探索的意愿。

他想了想,将手机从车上拿了下来。他想看看那见鬼的导航结束后,手机是否能恢复正常使用,也想顺便检查一下这里有没有信号。结果他意外发现手机的界面呈现出一副平面地图,有点类似公园或景区的形式。“鸟渡村”三个字就挂在画面上,刺激着骆震的视神经。整幅地图无法缩小,画面也无法退出。

最诡异的是,那地图上面还显示出4个小点。其中有1个是红色,3个是蓝色。红色的小点呈现静止状态,蓝色的则在缓缓移动,并且有往红色小点处聚拢的趋势。

“红色的小点是…我吗?”骆震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那,那些蓝色小点应该代表的是其他人,吧?

不知道为什么,骆震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看着那些缓缓移动的蓝色小点,有一种被包围的感觉。那到底是谁?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震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打算回到车上。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他总算感到了一丝的安全。他发动了车,又看向手机屏幕,结果他发现有一个蓝色小点已经离他很近了,就在正前方。

他立刻抬头,紧紧盯着前方的道路,随时准备作出反应。

此时,忽然传来了车胎压在马路上的行驶声,渐传渐响。前方的雾气似乎被搅动了起来,如灵蛇般游动盘桓。随后,一个红色的车头显露了出来。

一辆红色MINI停在了车前50米的地方。

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骆震的车头,给骆震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红色MINI,半天没反应过来。

红色MINI车门打开了,一个女人下了车,探头探脑的朝骆震的车走来。

“你好!有人吗?”她的嗓音很清脆,那一瞬间骆震才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随后也走了出来。

“你好!你也迷路了吗?”骆震慢慢靠近女人,渐渐看清了她的长相。

这是一位OL打扮的短发女子,身穿黑色职业套装,年龄在30岁上下,一看就是高级白领。她面容清秀,化着得体的淡妆,手中紧紧攥着一部手机。

“是的,你也是吗?”女子也打量着骆震,答道:“你手机有信号吗?”

“没有,联系不上外边。”骆震叹了一口气。

两人随后交谈了片刻,确认了彼此的情况。这位女车主叫苏莹,在S市上班。她原本也是打算去度假山庄过年的,她和骆震的遭遇一样,也是快到山庄就忽然眼睛剧痛,随后再睁开就大雾弥漫,手机没了信号,看不到其他车辆,随后导航自动开启,并在一番波折后将她带到了这里。

“太诡异了,”苏莹看着手机,她经过骆震提示才发现手机上的地图和小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觉得,是这个导航故意将我们引到了这里,”骆震想了想,对苏莹道:“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这个导航一定有问题。而且这个村庄也很奇怪,我之前根本没有听过什么鸟渡村,这个位置明明就应该是金门山庄。”

“是啊!”苏莹点点头:“我明明都快到了,谁知道竟然发生这样的事。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一起进去看看吗?”苏莹指了指村庄。

“不是还有两个人吗?”骆震指指手机屏幕,“你看,那两个蓝色小点也快到这里了,我想一定是另外两个车主。等他们都到了以后我们再一起商议吧,你看如何?”

“好的,”苏莹表示同意,随后两人便站在马路边默默等待另外两个蓝点的到达。

大约十分钟后,从苏莹来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两个模糊的身影,竟然不是料想中的小车,而是两个骑山地自行车的人。一男一女,一身运动装备,各背了两个大包。那两人远远的便朝着骆震和苏莹打招呼。

“喂——”

这是一对骑行的情侣,他们从H市来,也打算去金门山庄玩一圈,不想被困在大雾中,男的叫大力,女的叫小莉。

现在只剩最后一个小点了。四人心情忐忑地等待着,不久,又有一辆白色福特SUV驶了过来,这次是一家三口。黄先生黄太太带着儿子一同去度假山庄过年,同样被导航带到了鸟渡村。

地图上所有的小点都汇合了。一齐停留在鸟渡村的村口。大家简单自我介绍后便面面相觑,正当骆震想开口时,所有人的手机都响了起来。

“开始导航。全程780米,大约需要20分钟。”

“开始导航。全程820米,大约需要25分钟。”

“开始导航。全程700米,大约需要18分钟。”

“开始导航。全程900米,大约需要30分钟。”

每组人的手机都显示出一条红色的路线,终点各不相同。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其他组的蓝色路线。

“要去吗?”大力问道,他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问题。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盯着眼前的鸟渡村,越发觉得它竟是如此狰狞。

第十九章 幽灵导航(3)

“我才不要去!”黄太太立即摇头,她紧紧拉着儿子的小手,看向黄先生:“老公,这一看就是个闹鬼的村子,我们还是开到那边看看吧?”

“没有用的,”苏莹立刻道:“我就从那边过来的。”

“如果有的选,我们都不会来这里了!”骆震道。大力点点头:“我也觉得,不进去看看,这个鬼导航不会罢休,或许它会将我们永远困在这里。”

“不然,我们先一起去一个地方,看看怎么回事。人多力量大,落单总归是不好。”黄先生提议。

“这个方法好!”苏莹对她竖起了拇指。

大家决定先去最近的一个目的地,那正是苏莹的目的地,700米需要18分钟的那个,地图上的位置确实是几个地点中最靠外的。

于是七人便一同出发,山村的小路十分崎岖,加上浓雾弥漫,所以大家都前进的小心翼翼。道路两边是相似的砖瓦屋子,破败不堪,有的门已经只剩了一半,有的对联只剩一两个残角,有的甚至是断壁残垣。

很快,所有人来到了第一个分岔口。这里有三条道,分别通向山上,左边和右边的田间小道。苏莹的指向右边,黄先生一家的指向左边,剩下的都指向山上。

按照约定,所有人都往右边走去,几乎就在同时,有5部手机都响起了导航音:“你您已偏离路线,请立即调头。”

除了苏莹和小孩,其余几人都迟疑了一下,显然是想起了之前偏离导航时的重蹈覆辙。不过彼此看了一眼,也都坚定了信念,忽略导航继续前行。

走在最前边的骆震,忽然觉得双肩一沉。他感到一双手猛的搭在了他的肩上,那力量竟如有千斤般沉重不堪,令他半步也挪动不得。他惊惧的想回头,但头无论如何也无法回转,只能用余光瞥见肩上搭了一双惨白又瘦骨嶙峋的手。他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奇怪的是,身后的同伴竟然也毫无动静,似乎对他的遭遇置若罔闻。

走在骆震后边的苏莹,本来小心翼翼地紧跟着骆震。但前方的骆震忽然停住,一动不动。苏莹差点撞到他身上,她觉得有点奇怪,便低声询问怎么不走了,但骆震毫无反应,僵立在原地。苏莹碰了他一下立刻缩回手,骆震身上冰得吓人。苏莹回头想叫其他人,竟发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就好像被定住了一般。

苏莹吓坏了。她呼吸急促的走到骆震前面一看,发觉他亦是如此。难道这就是没有按照导航行走的后果?她想跑,腿却如灌了铅一般无法抬离地面。终于,她用尽全身力气冲着所有人大喊道:

“你们怎么了?!”

就是这一声喊叫,其他六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几乎同时动了起来。骆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小莉几乎软到在地,黄太太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小孩哭了起来。

苏莹如蒙大赦般走上前,询问缘由。原来除了苏莹之外的几人,都遇到了骆震刚才的那种被人搭肩的诡异情形。

“看来,我们不能违背导航的意愿,”骆震道:“每组必须走导航规划好的路,否则就会像刚才那样。”

这样一来,大家只好各归各位。走之前,骆震安慰苏莹:“你别怕,应该没事,要想害我们早就害了,根本不会等到现在。”

等其他人走后,苏莹鼓起勇气继续按照导航往左走。在雾气缭绕中兜兜转转了不知多久,她看到了两间并排的茅草屋,屋前有个小院,虽然老旧破败,看上去却像有人打理。

苏莹走进院子转了一圈,没发现异样。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有悉悉簌簌的响动,她立即回头,却并未看到什么,正觉古怪,一个白色的东西却从草丛中滚落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她脚下。苏莹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半截脏兮兮的粉笔。她下意识去捡,耳边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嗓音:“何二...二牛”。苏莹吓了一跳,她立马查看四周,不知何时雾气竟浓密起来,一股寒冷的气息袭来,影影绰绰。“谁?谁在那?”她鼓起勇气喊道。没人回答,但脚下的粉笔却又自行绕着苏莹旋转起来。苏莹吓坏了,她立即朝院门口跑去。浓浓的大雾却像一个盖子将她笼罩了起来,她一时竟分不清东南西北。

“何二牛”——那个沙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

黄先生一家与骆震及情侣分手后,沿着右边的小道一直往前走。黄先生抱着儿子,黄太太则紧紧挽住先生的手,探头探脑的缓慢行走。不多时,一家人来到了一片竹林,一条曲径通向竹林深处。那里似乎有人家。“老公,要进去?”黄太太声如细蚊,黄先生点点头:“目的地在里边,不进去也不行,走吧...”

三人进到了一个宽敞的院落,三边环绕着砖瓦房,院子里干干净净,角落堆了一些腐烂的木柴。正对面的房门大开着,雾气搅动着翻涌而出,黄先生拉着黄太太的手,小心翼翼地来到门边。一眼望去,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两边摆着几张破旧的藤椅,房梁上缠绕着残缺的电线,一个破碎的的玻璃灯泡悬在半空。最注目的是堂屋正中摆着的一张圆桌,上面空荡荡的,泛着幽幽的绿光。

忽然,那些藤椅竟自发动了起来,朝着圆桌聚拢,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啸。黄太太吓得又尖叫起来,拉着黄先生就朝院外跑去。然而到了院口,黄先生忽然发现怀里的儿子不见了,两人慌忙回头,发现儿子竟然坐在堂屋中的圆桌旁,其中一条藤椅之上,神情呆滞。

黄先生吓呆了,“宝贝!”黄太太哭着跑回去,跑到门口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迈进了堂屋,她想去抱儿子,然而四张椅子却自发移动,绕着桌子旋转起来,无论她怎么跑,都没法够到儿子。黄先生也反应过来了,他也来帮忙,两个人一起气喘吁吁忙乱不已,却始终无法接近孩子。

……

大力和小莉及骆震一同往山上走了一段,也各自分路了。骆震还要继续往上,而大力小莉则往左边岔路走去,他们两人来到了一座简陋的窝棚处。这里看上去十分杂乱,棚子里的东西更是堆积得杂乱无章。

小莉发现了一面破碎的镜子,孤独的斜靠在墙角,她忍不住走了过去,站在镜子前端详镜中的自己。

她忽然吓呆了。她看到自己背上伏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男子头发脏乱无比,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

第二十章 幽灵导航(4)

“走!”男子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反复重复这两个字。

小丽愣了几秒才爆发出尖叫,正在屋外巡视的大力闻声闯入,大叫道:“怎么了?”小丽僵硬的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又指了指镜子。

大力不明所以,他缓缓靠近小丽:“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小丽鼓足勇气又朝镜中看去,男子仍在嗫嚅着“走,走。”,她这才注意到男子腰部以下空荡荡的,他似乎只有上半身。大力此时也走到了镜子边上,他透过镜子去看小丽的后背,随后便脸色发白的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小丽将视线移到镜中的大力身上,刚想回答他,却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种眼神分明是在告诉大力,他的背上也有东西。透过镜子,大力也看到自己同样背着一个头发蓬松,穿着破烂的女人,她也没有双腿,只是呆滞地盯着自己,反复说到:“走,快走…”



和所有人分道扬镳后,骆震一个人朝山顶走去。湿雾苍茫,天地阴沉,山风骤起,他只觉寒气透体。到底导航要把我带到哪里?他正这么想着,忽然看到一座十分别致的竹屋。这应该是村庄里最现代化的建筑了,和周围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还看到一个人正站在屋外的平台上,似乎在等待他。走近了以后他才发现,这个人的打扮并不像农户,而很像城市里的人。

“你好,请问…”骆震尝试着友善的打招呼,虽然他无法确定这个人是人还是幽灵:“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微微偏过头,冲他微笑。这是一个看上去30来岁的年轻男子,整个人很消瘦,头发乱糟糟的,脸色发黄,十分憔悴。骆震见他不回答,又提高声调问道:“请问你知道这里距离金门山庄有多远吗?”

“你是跟着导航来的吧?”,男子终于说话了。骆震感到十分惊异,连忙点头,男子却转身朝着竹屋走去:“进来坐坐吧!”说着已经自顾自地打开门进屋了,骆震很是犹豫,天人交战之下,最终还是慢慢走到了门边。

竹屋内的陈设很简洁,手工的家具,看上去还新崭崭的样子。年轻男子坐到沙发上,对骆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骆震勉强笑了笑,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别害怕,”男子说道:“我只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无论苏莹怎么努力,她始终没有办法摆脱那个鬼魅般的声音,也没办法走出这个院落。鬼使神差的,她蹲下身一把捉住那支围着她脚边打转的粉笔。那个声音忽然变得急切起来:“何二牛,何二牛!”

苏莹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一切的含义。慢慢的,她用粉笔在地上写出“你是谁”三个字,那个声音却还是反复的重复何二牛,苏莹又想了一下,用粉笔写下了何二牛三个字。

苏莹蹲在那里,忽然感觉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透过雾气,她用余光看到了一双男人的大脚,套着裹满泥污的草鞋。那是典型的农村人的腿,黑黑壮壮的,裤脚挽了起来,还能看到发达的汗毛。苏莹吓得不敢抬头,那个声音又响起了:“我的名字,是我的名字吗?“苏莹不敢回答,只是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雾气一下子淡了许多,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院门。

粉笔忽然自己动了起来,随后在地上歪七扭八的写出“何二牛”三个字。

“谢谢,谢谢你!”那个人这样说道。苏莹低头慢慢站起,转身对着院门,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院子。



“好累!”黄先生满身大汗,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他筋疲力尽的扶着墙停了下来,实在是追不上那些可恶的藤椅

黄太太也已经坐倒在地。奇怪的是,他俩不动,椅子也不动。儿子异常安静地坐在藤椅上,不哭不闹。

“老公,你干脆直接坐在一张椅子上,这样或许它们就转不了了。我再趁机把儿子抢回来。”黄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黄先生说。

这倒是个好办法,黄先生点点头。他用尽剩下的力气站起来,猛地扑向其中一张藤椅,藤椅挣扎几下就安静了。但黄先生坐上去之后神情就变了,竟也呆滞起来。黄太太见状不对,她想去拉自己的先生,可藤椅却仍旧旋转,黄太太欲哭无泪,她叫道:“我和你们拼了!”也坐上了一张椅子。

三人都坐上去以后,四张藤椅竟都不动了。等黄先生和黄太太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剩下的那张藤椅上坐了一位老太太。她穿着旧式右衽的白色布衫,一身干干净净,神情慈祥亲切,望着三人哽咽道:“回来了就好,吃饭吧!”

桌上并没有饭菜,两夫妻却也没有恐惧的感觉。黄太太不知为何很想对老人笑,可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发现已经身处竹林之外,而那个老太太远远站在院中,向他们挥手告别。



“怎么办?”小莉吓得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抬头。只是低声问大力。

“我们先出去,或许只要离开这面镜子就没事了。来,牵住我的手。”大力喘息着答道,然后对着小莉缓缓伸出左手。小莉用尽全身力量抬起右手抓住了大力。移动之下,两人才觉得身上十分沉重,就像背着两座山一样,他们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的走出窝棚。

到了屋外,两人都觉得身上重量轻了些,此时他们已经看不到背后的幽灵了。“再走!”一男一女的声音,虚幻空灵,在耳边叠加起来,分外诡异。大力和小莉对望了一眼,便朝着窝棚旁的小路继续前行。

雾气氤氲,让人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觉杂草丛生,影影绰绰。不知走了多久,但越走背上重量就越轻,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一步步地沿着山间阡陌行走。忽然,耳边传来两声:“可以了…”随后,一股凉风袭来,带走了两人身上的最后一丝重量。

...

“你是说,这个导航软件是你开发的?”骆震十分惊讶地看着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点点头:“我本是一个全能的开发工程师,利用业余时间自己做了这个导航软件。不过…”男子忽然咳嗽了几声,有些无力地继续叙述道:“没来得及上线运行,身体就垮了。然后,我就来这里养病。”

男子歪倒在沙发里,骆震觉得那几乎就是一具骨架。男子勉强提起精神,看向骆震:“你是一名青年创业家吧?”骆震点点头。

“我最后的心愿就是希望这个软件可以上线,你可不可以帮我?”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投资你这个导航软件?”骆震奇道。

男子点点头,对着骆震伸出一只手,那是一只黑色的u盘。

第二十一章 幽灵导航(完)

骆震接过那只u盘,一刹那,他身边的雾气忽然疯狂的搅动起来。骆震连忙双手交叉护住脑袋欲挡狂风,却只觉脸如擦着刀子般疼痛。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感到周围平静了下来,当他尝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车子旁边。

“你也回来了?”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骆震发现苏莹,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在了村口的道路边。

骆震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只u盘。这么说,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现在开始导航。全程二十二公里,大约需要38(53)分钟。”

忽然之间,所有人的手机都同步响了起来。“这下又要带我们去哪里?”黄先生哭丧着脸道。

“没事了,你们看目的地。”大力滑动着手机屏幕:“目的地是金门山庄!”



从记忆的思绪中抽离,骆震的胸膛起伏不定。那之后,他们一行人便顺利地到达了金门山庄与家人团聚,愉快的渡过了春节。他们相约不将这事告诉各自的家人,只当是做了一场梦。

当然,骆震记得他对那个神秘年轻男子的承诺。他回到公司后打开u盘,发现里面果然是导航软件部分的开发资料,于是他便临时抽调团队,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这个导航软件上线。虽然烧了不少的一笔钱,但骆震总觉得必须完成这个承诺,否则一定会出什么事。

今天是软件正式上线的第七天,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谁知竟然发生了这起惨烈的车祸。骆震心中忐忑不安,他总觉得这事不简单,一定与那天的事有关,甚至,可能与自己也有关。

他迅速电话了自己的朋友,通过人脉联系上了案子的负责人张警官。随后,他便询问张警官,车主的手机上安装的导航软件是什么,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刹那,他虚脱的躺倒在了椅子上。

那正是自己开发的这款导航软件。

迷路,大雾,鸟渡村,古怪的四户人家,金门山庄。骆震忽然觉得一切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那个看上去病弱的年轻男子根本不像他自己叙述般那么单纯。他想让导航软件上线,其实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行,这个软件必须下线!”骆震对自己道。他抬头看了看时钟,已经是晚上10点,他给开发部负责维护软件的员工打了个电话,便穿上外套立刻出门,准备赶赴公司。

开车行驶在市区三环,骆震心中焦急万分。无论如何,先对软件重新全面测试一遍吧。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分了一会儿神,当他意识到不对时,车外已经起了漫天大雾。

“这么快就来了!”骆震心中没有一丝恐惧,他立刻看向手机,果然界面适时亮了起来,一个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女声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开始导航....”

...

骆震打开车门,又是那个熟悉的村口。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乌云蔽月,雾气弥漫,一切还是那么死气沉沉。而这次,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一点都不害怕,他拧开手电筒,独自踏上了村中小路。

...

意料之外,山顶的竹屋竟然亮起了灯光,在这亡灵般的村落,显得那么夺目,又那么诡异。

“你来了。”一个声音从竹屋内传来,明明还有一段距离,骆震却听得清清楚楚。

推开门,骆震看到病弱男子仍旧坐在他原来的位置,正冲他微笑。

“金门山庄的董事长刘建仁出车祸死了。”骆震也不客气,直接走到他跟前:“这事和你有没有关?你的导航有问题,对吧?”

“是你的导航才对,骆先生。”男子笑道,示意他坐下。随后咳嗽了两声,又莫名其妙的问道:“金门山庄很漂亮吧?”

骆震没有立刻回答,他沉思了片刻,才道:“你们到底和刘建仁有什么恩怨?金门山庄修建前,那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鸟渡村?”

“你很聪明。”病弱男子笑道:“可能已经猜到了。这里是一个被拆迁的村子,也是一个被抛弃的村子。”

骆震没有说话。

“苏小姐去的那家,原本住着一个智障。人特别勤快,但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傻子。拆迁的时候,他们给他钱他不要,不愿意走。其实他不想要钱,他只想上学认字,想别人都尊重他而已。”病弱男子自顾自的叙述起来。

“黄先生一家去的那户,是一个空巢老人。子女重孙早已把她忘了,村子拆迁的时候她也不肯走,一门心思要在这里等全家人回来吃个团圆饭。”

“至于情侣去的那户,是一对先天残疾的兄妹。因为腿畸形,从来没有出过村子,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他们只想有人能带他们散散步,感受一下健康的步伐。但是他们不愿承受外面人对他们歧视的目光。”

骆震听病弱男子说完,紧抿的嘴唇有些松弛下来,半晌,他才道:“我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善良人,也都是可怜人。刘建仁一定做了不光彩的事。金门山庄的背后,没有这么的金碧辉煌。我理解。”

“但是,这毕竟是我投资的软件,我真的不希望它是一个杀人工具。”骆震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的心声:“我要把导航软件下线。”

病弱男子没有搭腔,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骆震。

“逝者已矣,这个村子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刘建仁也死了,我想,他们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骆震继续道:“你也也不要再在这里徘徊,该去哪里就去哪里吧!我会为你们超度的。”

病弱男子笑笑:“他们早都走了。上次,你们满足了他们最后的微不足道的愿望以后,他们就走了。其实他们并没有恨意,只有一些可笑的执念而已。甚至也不留念这凡间的一切,毕竟是卑微的人”

“你呢?你为什么还不走?”骆震问道。

忽然,竹屋消失了。骆震身陷黑暗之中,只觉到处是冰冷的雾气,那些寒流大量涌入鼻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我不过是一个破败残缺,被人遗忘的村庄而已。”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骆震忽然觉得一阵眩晕。

“我不应该被遗忘。我会在这里等待那些人。”

“那些需要指引的人。”

第二十二章 疯狂的石头(1)

“我送你投胎,欠我十块,你死了活该(千里之外)...”

吕飞正在躺椅上打着瞌睡,被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得全身抖动了一下,随后猛地坐了起来。刚睁开眼就被灼目的日光刺得有些偏头痛,他骂了一句,随后按下了接听键。

“吕大仙,这回你一定要救我啊!”手机那头传来付二代惊慌失措的嗓音:“哥们儿这回摊上大事了!”

吕飞皱着眉头愣了半晌,才淡淡道:“你小子又进局子了?又要我去保释?”

“哎哟不是,我撞鬼了!”付二代在那头焦急不堪:“我现在找你当面说,在店里等我啊!”

挂了电话,吕飞看着手机自言自语道:“死小孩又乱换我的手机铃声,不就这个月没给零用钱嘛,还咒起我来了!”

...

等付二代到吕飞店里的时候,吕飞正泡了一杯茶,坐在铺子门口晒太阳。他的旁边摆放了一个大大的花圈,中间六朵张牙舞爪的黄菊迎风招展,分外夺目。

“大仙,这花真好看...”付二代嘿嘿笑着,十分熟捻地去柜台后搬了一根小凳子,坐到了吕飞的对面。

“今年的新款,送你了!”吕飞指了指花圈,一副大方的模样。

付二代连忙摆手:“不…不用了哥!消受不起,消受不起!”一面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石头,递给吕飞。

吕飞定睛一看,这是一块通体无暇,色白如脂的霜色玉石。整体如鸽蛋大小,光华熠熠,坠在一根琥珀珠子挂绳上,看上去价值不菲。只听付二代在一旁道:“哥,这个石头太邪门儿了!不知道有多厉害的主在里面呢,搞不好是千年女鬼!”

吕飞冷笑道:“且不论如今这世上,是否残存能承载千年阴灵的极阴之器,就算真的有千年女鬼,又怎么可能在这样一块新玉上?“他将玉又递还给吕飞,问道:“怎么来的?又到底有什么古怪?”

付二代眼珠一转,打了个哈哈:“哥你还不了解我,怎么来的就不必明说了吧?”原来,这付二代本是个职业小偷,混迹大街小巷靠扒窃手机钱包为生,偶尔也蹲点入户。

吕飞看了看他,淡淡一笑,也不再追问。

付二代接着道:“说起这个玉,自从到手后,我就总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拿到玉的第二天...”付二代抓起吕飞的茶杯喝了一口,随后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

下午4点,付二代从网吧出来,便拐到了一条小巷里,掏出到手的钱包查看今天的收获。“又是个穷笔。”付二代嫌弃地将几块零钱拿出,随后将钱包丢到了垃圾堆中,便窜入巷子深处。

但他只走了一小段儿,便察觉到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偷偷跟着他。他以为是警察,也不回头,只熟悉地东拐西拐,十分钟不到就把那人甩掉了。干他这行,这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就像家一样,想跟踪他?简直痴人说梦!

付二代正得意,却感到不对劲。因为他发现那个人又跟上来了。他十分诧异,这样都没甩掉?

付二代不再掩饰,干脆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逃跑。他飞快的挥动双臂奔跑着,不断改变方向和路线,简直就如长了眼的箭一般。有那么一刻,他十分确定自己已经甩掉了跟踪客。但是,只要他停下来休息,不到十分钟,他就发现又被粘上了。那些阴暗的角落,那些无人的街角,总是若有若无的闪过模糊的人影。

付二代觉得情况不对,这人就像长了天眼,无论他逃到什么地方,总能被抓到。可是,在这些偏僻的小巷里,根本没有摄像头,就算真有天眼在这儿也使不上力劲儿。

这种情况直到他离开小巷,回到大街才消失。付二代无奈之下,也不敢回老巢,只得跑去麻将馆茶馆酒吧等地打发时间,一直待到晚上十点,他才缩头缩脑地从酒吧后门拐到小巷中,准备溜回家。

他现在和白天所在的地方已经相隔十几公里,故意绕这么远,又选择酒吧,就是确保自己可以摆脱跟踪。

但是,他的算盘显然打错了。因为只过了二十分钟不到,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又回来了。

在这样的深夜,如此寂静而空荡荡的巷角,那如影随形,如蛆附骨般的感觉又回来了。无论付二代如何逃窜,他始终无法摆脱这莫名其妙的跟踪。那个像幽灵一般的人,把他吃得牢牢的。

“你大爷的,出来!劫财劫色一句痛快话!”付二代大叫道,他打算直接摊牌。

没有人回应他,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这暗夜里,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最终,付二代疯一般的逃回了家,然后紧紧锁住了大门。

...

“明明就是做贼心虚,还说什么千年女鬼?”听完付二代的叙述,吕飞换了个坐姿,淡淡道:“典型的中二少年”。

付二代叹口气:“哥哎,只是这样的话,我也不来找你了,听我说下去嘛!”

...

那次的跟踪以后,付二代出行都小心翼翼,幸好,那晚他发怒之后情况似乎好了一些。他以为会就此解脱,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却得寸进尺了。

第二天晚上,付二代正在家中洗澡,洗得正欢畅,忽然听到大门那边传来响动。似乎是门锁晃动的声音。

“奶奶个腿,偷到你爷爷头上来了!”他骂了一声,正准备穿衣服出去,忽然眼前一盲,黑暗如幕布般骤然降临,一时付二代什么都看不到了。

竟然停电了!

水立刻变得冰冷刺骨,如针般刺激着付二代的皮肤。他打了几个寒战,迅速穿上衣服摸索着走出卫生间。细微的响动又传到耳朵,但这次是从卧室那边传出来的。

黑暗之中,付二代什么都看不清,但好歹这是他家,闭着眼睛也能行动自如。他先在客厅随手拿了半个榴莲握在手里当棒槌,然后慢慢摸到卧室门口,悄然打开门。

虽然黑漆漆的,但眼睛早已适应黑暗的付二代还是确定,卧室里并没有人,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此时他心里已经很害怕了。他也顾不上穿衣,连忙找到手机打开手电,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家里真的没有其他人。可那种响动他敢肯定不是幻觉,身为小偷,他的听力比常人好了很多。正当他发呆的时候,他又听到了那种奇怪的响动,这一次很明显是在移动,从自己身边,嗖的一下移动到了门口,然后就没动静了。付二代甚至感觉到了一股幽风拂过脸颊。

正当他冷汗直冒的时候,眼前一白,他忙抬手护住眼睛。

来电了!

...

“捕风捉影,疑神疑鬼”吕飞不以为然的翘着二郎腿:“你也有栽在自家人手里的时候。”

付二代急道:“哥哎,我那个门锁可是从美帝国进口的斯乔布凯牌2.0白金进化版,自带报警和电击装置的。不是我吹,神仙也未必能窍得开啊!”

“你得了吧!”吕飞翻了个白眼:“你穷的叮当响,家里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肥皂,你就是白丢到地上也不会有人愿意捡的。还会有人偷你?你敢对着花圈发誓吗?还死撬门不开牌。”

付二代不好意思地笑道:“哥哎,听我说,这玉真的有问题,你就帮我作个法驱驱邪吧!”

吕飞直直盯着他,淡淡道:“你怕这块玉怕得要死,却绝口不谈其来历,这中间明显有问题!”

付二代咽了口口水,从额角流出一滴冷汗,半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三章 疯狂的石头 (2)

“哥,你真的不救我?”从吕飞灼灼的目光中逃离,付二代急切道。

“这块玉,”吕飞盯着付二代:“不是一般人家所能拥有的。虽说是新玉,若我没瞧错的话,这就是罕见的极品羊脂白玉。你小子能随便偷到?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就回去睡觉了!”

眼看事情已经瞒不下去,付二代脸涨的通红,咬了咬牙,这才一五一十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近来城中大力开展全民抓小偷活动,民警巡逻也频繁了起来,小偷们不得不暂时蛰伏藏匿。付二代没有活计,实在是手头吃紧,发愁不已。正当此时,却有同行透露小道消息,市郊某别墅区近来频繁停电,似乎地下电缆出了问题。

“停电好哇!”付二代向吕飞解释道:“月黑风高好潜入,而且安保系统也发挥不了作用。”

于是,付二代和同伙小岳利用白天时间蹲点,大概摸清环境和撤退路线后,便于当晚摸到了别墅区。

“小岳盯上那里很久了,他已经提前了解清楚了,别墅区一共二十户人家,其中有十三个都是鬼户,早都光顾了无数次根本没油水。但是最近几天有一家住户出门旅游去了,而且他家的私人发电机也烧坏了。这机会可绝对难得啊!”付二代又解释道。

那天晚上半夜1点,付二代和小岳便顺利地突破了保安,围墙,以及安保系统,最终进入了那户人家。

撬开窗锁后,小岳用戴着手套的左手轻轻抬起窗户,然后付二代便十分敏捷的翻入二楼房间,他刚站稳,便听到楼下似乎有动静。付二代打着手势询问小岳,小岳耸耸肩,表示毫不知情。二人不敢大意,一前一后打开房门出去查看情况。

外面漆黑一片,不像有人。小岳打开手电,朝楼梯口走去。房子很大,冷飕飕的,付二代环顾四周,试图找寻可能有保险箱的房间。

他发现小岳停了下来,站在楼梯间一动不动,只是用手电筒照射着楼下大厅。付二代觉得十分奇怪,于是摸索上前,拍了拍小岳的肩膀,小岳僵硬的转过头来,露出一副比死人还难看的表情。

付二代瞪着他,走到他旁边想查看楼下的情形,却只觉脚下一硌,吧唧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他心中一惊,连忙跳开,同时也打开手电往地上一照。

登时他差点跪到地上。光柱到处,一片凌乱的红色脚印,一直延伸到一只青白的人手旁,那手握成爪状,生生将掌心抠出了血。“死人!”付二代禁不住脱口而出,小岳吓得手一松,手电筒咣的一声掉到了一楼大厅之中。

一个男人死在了楼梯口,全身呈佝偻状。他双颊深深凹陷下去,满脸黑气。付二代深吸一口气,又朝楼下看去,透过那晃动不止的手电光,他又看到了两具尸体。一具仰头坐在大厅沙发之上,怒目圆睁,正望着楼上二人,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还有一具伏倒在大门口,似乎临死前挣扎着想拉开门出去。付二代和小岳吓得不轻,惊慌失措,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栽了大跟头了!偷东西遇上谋杀案,这家人全都死相狰狞,这要是传出去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付二代压低了声音对吕飞道:“哥,你说遇上这种事…”

“后来怎么样了?”吕飞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都怪我这贼手不争气”付二代拍了下自己的右手,恨恨道:“我就不该去偷那尸体脖子上的玉!”

原来,虽然当时情景可怖,然而做了十年贼的付二代已经练就出了如鹰眼般锐利的视力,可说是已臻化境。他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了仰坐在楼下死人脖子上亮闪闪的东西,那绝对是好东西!

本着贼不走空的选择,虽然小岳一再劝说,但付二代还是大着胆子下了楼,并扯下了死人脖子上的这块羊脂玉。随后两人才慌慌张张地逃离了现场。

“事情就是这样,哥,再没有瞒您的了!”付二代双手合十给吕飞拜了又拜:“您可得救我这回,我琢磨着一定是玉的主人缠上我了,我是真不该拿这块玉。吕老板,吕大仙,吕爷爷,你给指条明路吧!”

吕飞听毕,思索半晌才道:“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块玉或许真有那么一点小问题。”

“那现在该怎么办?”付二代忙问。

“后来那家怎么样了,你们回去看了吗?凶手抓到了吗?”吕飞直视付二代,问道。

付二代摇摇头:“我和小岳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回去。我们在家躲了一天,第二天才敢出门。其间了解了下本市新闻,知道有个钟点工报了案,但警察还没确定死者身份,也没抓到犯罪嫌疑人。”

“那家人到底什么人你了解吗?”吕飞眯着眼睛看这付二代。

付二代抓抓脑门:“听小岳这衰仔说,是个富商,特有钱,其他就不知道了。”言罢又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哥,先解决我这事儿再八卦成吗?”

吕飞放下茶杯:“如果你小子说的都是真话,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如你所猜测,那晚横死的冤魂缠上你了,你白拿了人家的东西,能不找上你吗?”

“那还有一种可能呢?”付二代的表情难看至极。

“根据你的描述,那三个人死的蹊跷。看上去不像是争斗而死,倒像是…”

“到像是什么?”

“到像是被什么东西虐杀了,三人的死状都像是在拼命逃离什么,不是吗?”吕飞直视付二代,缓缓吐出这句话。

登时付二代的脸色又白了三分。他意识到吕飞没有说那三人被什么人虐杀,而说的是被什么东西虐杀!

吕飞略微思索了片刻,继续道:“可能真是个厉害的主呀…”

“妈呀大哥,我的命可靠你救了!”付二代也不管此刻二人正在马路边上,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路人纷纷侧目。

吕飞忙啐了一口:“你小子拜什么拜,我还没死呢!起来,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弄清楚那个命案的来龙去脉。”

“你不会要我去自首吧?”付二代哭丧着脸。

“你先随我进屋,我作法以玉石为媒帮你探探路。“吕飞一把扯起他就往店里走去:“然后你就拿着石头去局里投案!”

付二代满脸不情愿,但看吕飞十分郑重的模样,加上内心的深深恐惧,也半推半就随他进屋了。

他二人却不知道,此刻在马路对面,屋檐的暗影里,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二十四章 疯狂的石头(3)

吕飞将付二代拽进里屋,让他将手机手表等随身物事放到桌上,然后拖着他来到地下室。这里才是吕飞店内真正的乾坤所在,一眼望去不足二十个平米,却布置的十分郑重。

墙上铺满印有红色符咒的佛黄色布条,还有红黄黑三色带子串着铜钱间隔其中;天花板设了红色灯带,其上层层绘制出硕大而复杂的符咒,灯光透射而下,在地上映出相应图案。屋子正中摆放着法坛,燃香十九支,香灰混着鸡血汇成卐字形。

“你去站在屋子正中,对应天花板图案的中心点,”吕飞关上门,吩咐付二代道:“我会在北方水位利用玉石替你祈问,一定记住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那个位置。”

言罢他将玉石放在法坛上,卐字香灰的正中,随后退到屋子远离门的那一边站定,等吕飞完成站位后,他便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付二代十分紧张,不断左顾右盼,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现象。然而,除了时有飘荡的铜钱带,袅娜升起的香线和催眠般的念咒声外,什么异样也没有发生。

忽然,一阵清风吹来,几支香应时而灭。付二代打了个寒战,然后吕飞便睁开了眼睛。他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玉石处查看。

“这个相位…”吕飞看着那些香,微微皱眉:“好生奇怪呀!”

付二代忍不住低声问道:“哥,怎么样了?你在看什么呀?”

吕飞将玉石拿起,指着卐字排列的香解释道:“刚才我是在占香。你看,这卐字每笔上的香均代表了不同的方位及阴阳属性,其明灭组合更是包含了大量信息。玉属于金质水相,若中有阴灵,则水盛而金寒,但现在这香的明灭相位,反映出此玉金衰水枯,已失灵性,别说什么千年女鬼了,就连半缕幽魂都容纳不得。”

“什么意思,玉没问题?”付二代听了半天,有些云里雾里,试探着问道。

“什么没问题,问题大了!”吕飞摩挲着这块晶莹的白玉:“如果真是极品羊脂白玉,就算是新玉,凭这品相测出来绝不会败金绝水,怎么也得是个美金妙水。”

付二代接口道:“我承认我这人是有点败金,但这玉绝对值不少美金!”说罢兀自点头,又反应过来,忙道:“什么问题?你说这玉有什么大问题?”

吕飞道:“可能是水货…”

“什么?!”付二代大叫一声:“假的?不可能!这么好的玉,怎么可能是假的?哥,你别唬我了,我的眼光不会错!”

吕飞拍拍他的肩膀:“别激动,这玉确实不太像假的,我好歹以前也是那什么,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但玉真的不太对劲…”说完他自己也陷入了沉思,看着玉石良久不语。

“哥,”付二代见状试探着问道:“那我还去自首吗?你看,这块玉如果真是假的,那我要是为此背了杀人的锅,也太衰了。”

吕飞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还是翻来覆去的看那玉石头。

付二代一时无言,只好也呆呆地看那玉。地下室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正当此时,只听门那边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随后哐啷一声,随即又沉静下来。

付二代愣了半晌,猛然反应过来,他飞奔到门边,用力一拉,只听门砰砰的沉闷响动不已,然而却根本打不开了。

这时吕飞也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帮忙,他尝试了几回却也以失败告终。

“这也太邪门了,哥!你才说这玉是假的,它就把我们关里头了。”付二代拉拉吕飞的衣服,挤眉弄眼的带着哭腔。

吕飞却皱紧了眉头,示意付二代安静,然后用心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有呼吸声。”吕飞用唇语告诉付二代:“外面的是人!”

付二代一脸懵懂的模样,还想说什么,门外的人却说话了——

“想出来的话,就把玉从门缝递出来。”一个男声缓缓道,听上去十分沉闷。

“谁啊?快开门,不然爷爷分分钟削死丫!付二代两眼一瞪,扯着嗓子吼道。随后又用唇语对吕飞道:“你还说玉是假的,假的能有人来抢?”

吕飞显然也不明所以,一副十分纳闷的模样。

“哼,不交的话,那就等着饿死在地下室吧!”外面的人恨恨的说完这句话,就不再出声。

“哥,你的手机带进来了没?”付二代用唇语问道。

吕飞摇摇头:“别想了,就是带进来这地下室也没有信号。”

“那怎么办?难道真的把玉交出去?那可亏大了!”付二代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吕飞略微思索了一下,对付二代道:“玉不能交,这事太古怪,多半和杀人案有关。”他说完从里面将门上锁,示意付二代跟随自己,朝着对面墙走去。

付二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着吕飞来到墙边,却见吕飞扯开几片符布,出乎意料的,一道铁门露了出来。

看着吕飞轻轻打开铁门,付二代瞪大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想说什么,却被吕飞一把抓住,丢到了铁门里面。付二代站稳脚跟,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地下通道,四周全是浓浓的土腥味和霉味。通道曲曲折折,不知通向哪里,远处似有若隐若现的光。

待吕飞整理好外边的布条关上门,付二代奇道:“我说哥哎,你是什么人啊,怎么还挖了这么一个牛比的地道?你不会欠了两个亿的高利贷吧?你不会是逃亡在外的通缉犯吧?你不会是囚禁**的变态狂吧?”说罢他双手护住了屁股:“我给你说,哥们有痔疮,你别乱来啊!虽说我家肥皂不值钱,但我也不会去捡你家的!”

吕飞瞪了他一眼,推着他往通道前方行去。“从前面可以出去,出去后你要是敢乱说,爷爷我让你一个菊花变两瓣!”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通道朝前走,左拐右绕,曲曲折折大约走了十分钟,一道朝上开的木门便出现在眼前。

“什么味儿?臭死了!”付二代捂住鼻子,指着木门。吕飞却径直上前打开了插销:“垃圾场。快出来!”

付二代跟着吕飞爬出木门,这才发现竟然到了一个臭气熏天的小型垃圾场,这个出口开在几排垃圾桶的后侧,十分隐蔽。

“现在怎么办?”付二代问道。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了,”吕飞道:“明明只是一块普通没有灵性的石头,为什么会导致那么多古怪的事?又为什么会有人想抢夺它?看来我们还是得弄清楚别墅凶杀案是怎么回事…走吧!”

“去哪儿?”付二代问道。

“去别墅,我要在那里招灵,看看这块石头到底古怪在哪儿。”吕飞收起玉石,搬起一个垃圾桶赌住出口,然后朝外走去。

第二十五章 疯狂的石头(完)

市郊某别墅区。晚上9点半。

“过!”保安大手一挥,随后道闸打开,坐在车里的吕飞冲付二代狡黠一笑,踩下了油门。

“哥,行呀!”付二代连连夸赞:“这种富豪区你都认识人。我都不知道你有车,还是大奔。”

“我就不能有一两个高端客户?”吕飞白了他一眼:“法拉利也随便借”。

“是是是…”付二代忙赔笑:“现在直接去那家吗?”

“不慌,现在时间还早。咱们需要了解点背景,先去我客户认识的刘总家打招呼,毕竟是报人家名号进来的”

吕飞开着车,拐进了左边的岔道。

……

“那家男主人姓李,军官转业,开海鲜酒楼发家,现在也涉足火锅店酒吧等,老婆官道也有点背景”对面的中年男人微胖,戴着无框眼镜,侃侃而谈:“有个儿子,美国回来,不过不是学成归来,而是回来戒毒。”

吕飞仔细聆听着,一面点头,问:“那死者是?”

“就是他儿子,外加他儿子的一个毒友。”中年男人答道:“警方现在对外的说法是吸毒过量,导致出现幻觉,然后互殴致死。不过事情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不是死了三个人吗?”吕飞奇道:“还有一个是谁?”说着看向付二代,后者也瞪大了眼睛直摇头。

“三个?”中年男人皱眉:“谁说的?据我所了解,只有两个人啊…”

……

从刘总家出来,吕飞捏着下巴,一直走在前面默然不语。付二代则有些失魂落魄的跟在后面,脸上都是惊惧的神情。

“哥,哥”付二代忽然小跑着追上吕飞:“我真的看到死了三个人,绝对没看错,楼上一个,楼下两个。可是,为什么却只有两个…”他喃喃道:“难道…难道这块玉是从鬼身上扒下来的?”这个想法似乎惊吓到了他自己,他脸色一白,竟再也说不下去。

“玉是普通的玉,虽然有点古怪…”吕飞道:“这不会有错。可以肯定沙发上死那个肯定是人,至于另外两个,就要打问号了。”

“哥,这事太邪门,兄弟我是真怕了!”付二代拉住吕飞的手臂:“今晚招灵不会有事吧?”

吕飞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没大问题,今晚就真相大白了。”

……

晚11点50分。

吕飞站在出事别墅大门外的树荫中,看着亮起的灯光,默然不语。旁边的付二代表情僵硬,看上去十分害怕。

“哥,我们怎么招灵呢?这家里有人,鬼会出来吗?还有啊,你看万一是猛鬼的话,它会不会…”付二代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吕飞有些不耐烦:“打住。我已经看过附近的风水,也算过出事那天的日子,虽然不知道受害人的生辰八字,但从吸毒这一点来看,个性懦弱醉生梦死,总之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具备猛鬼形成条件。所以,别瞎想。”

“可我怎么觉得哪哪都这么诡异呢…”付二代不以为然。

吕飞看了看表,掏出玉石:“时间差不多了,一会儿我会给你划个血阵,保护你不受阴气伤害。然后我就利用玉石招灵,因为死者死亡时间是七天以内,所以招出来的成功率较高。它可能会尝试与你交流,不用怕,没事的。”

付二代闻言苦着脸:“哥,我想尿尿…”

吕飞一脸肃然,深吸两口气,咬破了左手中指,随后迅速朝付二代左右两侧一指,那血便如长了眼般绕着他环行一周,随后没入地下消失不见。付二代只觉一股阴寒之气绕地而起。

“别动别说话,我招灵了”吕飞淡淡说了一句,便用左手举起了玉石,右手掏出一张黑色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手一挥,符咒便燃了,奇怪的是看不见火焰。符咒燃尽后,忽然起了一阵微风,那风不断绕着玉石打转,久久不去。

吕飞静立不动,默默看着。他思索了一下,又掏出一张蓝色符咒,将这符咒迎着风一抛。只见蓝色符咒遇风变色,变成了绿色掉落在地。那风似乎强了一些,隐隐现出一些烟雾之形。

付二代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一切,生怕忽然冒出一只猛鬼。几次想说话又怕打扰吕飞施法。

几分钟之后,吕飞叹了口气,转身对付二代说:“这鬼太弱,连形都现不了。”

“什么意思啊?”付二代愣住了。

“意思就是,没有什么猛鬼杀人。没有谋杀,没有凶手。死者甚至没有怨念,如果不是我强行召唤,它可能已经转世去了。”吕飞解释道。

“那是谁跟踪我?又是谁闯进我家里?为什么要抢这玉,还有,为什么会多出一个死人?”

吕飞耸耸肩,略微思考了一下:“这样吧,我再用红符试试,如果周围有其他较强的阴灵,就可以被我召唤出来。也许能问出什么来,但不敢保证安全性啊!”

“啊?”

吕飞已经掏出了红符,静立一下,正欲施行,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响动,他一转身,只见两个男人架住付二代,还给他嘴里塞了布条。

“把玉拿过来,不然做了他!”其中一个光头冲吕飞吼道。付二代瞪大了眼,满脸惊惧地看向吕飞。

吕飞笑笑,放下了符咒。特意把玉晃了晃:“要这个?”

另一个瘦高男人伸出了手:“扔过来!”

“一块假玉,为什么这么紧张?”吕飞问道。

“既然知道不值钱,就赶紧还给我们。”光头男人道。

吕飞笑了:“这块玉果然不是真的,不过它对你们来说似乎很重要。我看,它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证物,谋杀案和你们有关?你们才是凶手!”

“你胡说!”瘦高男人立刻打断吕飞:“和我们没关系!根本就不是什么谋杀,就是两个毒鬼吸嗨了,一个把另一个掐死了,然后自己也毒发身亡。”

“你怎么知道?你在现场!”吕飞看着瘦高男人,“你就是第三个人对吧,你装死!”

瘦高男人一时语塞,他看了光头一眼,光头又吼道:“废什么话,总之把玉拿过来,不然弄死你!”

吕飞看着瘦高男人的神情,已经明白了七八分,“那两个人死了后,你去了现场,就是为了拿这块玉对吧?但去了以后没来得及拿,就碰上两个小偷,你怕被误会成杀人犯,只好躺下装死。”

瘦高男人低下头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付二代的表情却愈发迷惑了。

吕飞看着玉,继续说道:“可是,这块玉到底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你们非要拿回它呢?”

“你别管!”光头吼道:“不关你的事,别比比个没完。”

吕飞望着他,忽然举起玉朝地下狠狠一砸。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他这个举动,都呆住了。

那块玉碰到地面,立刻四分五裂,然而一团白色的东西却弹了起来,被吕飞抓到手里。他拿起来看了看,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付二代不明所以,转头看了看光头,光头似乎有些发怒,却最终松了口气似的看了看瘦高男人。

……

两个月前,街角。

光头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红色盒子,递给瘦高男人,说道:“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托人做出来这东西,可都是用的真材实料,下了血本的。你一定要确保他戴上。”

瘦高男人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啧啧不已,“这手艺绝了,太漂亮了这玉。放心吧大哥,我保证完成任务,李健那小子迷信,又好忽悠。”

光头嘿嘿笑道:“有了这玉,不管他到哪儿,我们都能定位他。只要摸清楚他的行动规律,就立刻实施绑架计划。他家这么有钱,一定要狠狠敲诈一笔!”

……

“这块玉中放了定位器,所以,不管付二代怎么跑,你们都能跟上他。”

“你们之所以去偷玉,是因为怕这块玉掉到警察手里,若是被发现里面的秘密,你们就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而且,这块玉也确实花了大本钱,你们肯定是想回收的。”

吕飞一一解释,光头和瘦高男人神色复杂,并不否认。

付二代呜呜似乎想说什么,吕飞见状道:“你是想问你家洗澡那事吧?”付二代忙点头。

“这个嘛,我们就是弄了个带摄像头的遥控飞机,是想知道你把玉藏哪里好设法偷回来。”瘦高男人回答道。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吕飞哈哈笑道,一把丢掉了手中的定位器。

第二十六章 哄鬼指南(1)

“大师,大师,听说你很厉害,你真的什么猛鬼都能搞定吗?”

对面的胖脸抖动着,汗甩得到处都是。

岳雪山喝了一口茶,眯眼看着胖男人,淡淡道:“有多猛?”

胖男人忙凑近了些,小声道:“吊死鬼,特别恐怖!”他说着,便一五一十地开始讲述事情的始末。

...

胖男人家在电梯公寓,虽然快四十了但还单身,所以一直一个人住。他是程序员,平时工作很忙,经常都是晚上十一二点才回家。

事情发生在大概一周以前,这天他从公司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半了。但项目的事还没有忙完,所以他只能强打精神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加班。胖男人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发了一会儿呆,看见外面月色正好,一时兴起便跑到阳台上吹吹风。

对面的公寓楼一片黑暗,是小区第二期,所以尚未有人入住。胖男人住在顶楼,他站在阳台俯瞰,沉静的月光从天空倾泻下来,洒在对面的楼顶和窗台,如银色的波浪般闪耀,十分好看。胖男人欣赏着,觉得心旷神怡,正感到无比惬意,视线落到对面阳台,眼角却忽然撇见一抹白色,飘飘忽忽,若隐若现。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对面阳台上晾晒的衣服。似乎是一件白色上衣,正随风飘荡,影影绰绰。胖男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似乎那白色衣服下面,还连着什么。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一条黑色的纱裙正夹在那白色上衣之下,由于晚上光线不足,所以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到。

此时一阵风吹来,黑纱散开,两件衣服一起悠悠打着转。但奇怪的是,黑纱却并没有飘起。

胖男人忽然觉得有一丝丝的诡异。

他再仔细看去,顿时全身一僵,一股冷气游遍周身。只见那黑色纱裙的下面,还连着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重坠之下,所以纱裙才没有飘起。但这么看过去,对面哪里是晾晒的衣服,根本就像吊着一个女人!

胖男人半天才缓过神来,他大口喘着气,不敢再看。他怕往上看,会看到头发之类的东西。

“靠,谁那么缺德,有这么晾衣服的吗?”胖男人骂了一句,同时也为给自己壮胆。他冷静了几分钟,咬咬牙又抬起头望对面看去。

衣服还在,不是幻觉。

心跳骤然加快,胖男人强忍恐惧又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又没那么害怕了。刚要放松下来,却又吹来一阵凉风,胖男人发现那衣服竟然整体移了位,而且有些变了形。他一惊之下,猛然醒悟。

对面的阳台装了玻璃窗。

那根本不是真正的衣服,只是映射出来的影像而已。

真正的衣服,是在自己的这一面。

胖男人忽然不敢转身了,也不敢抬头。他害怕自己头顶忽然出现那套衣服,也许,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一个吊着的女人!

...

“你傻啊!”岳雪山道:“如果是你阳台反射的影像,怎么会看不到你自己呢?你辣么胖一坨,怎么都不可能被忽略的啦!”

“我后来反应过来了,所以我回头看了,结果没看到那套衣服!”胖男人道:“我还以为是幻觉,可是再看对面衣服也还在,而且确认了好几次,确实是反射的影像。”

“有没有排除是你楼下恶搞的可能性?”岳雪山问道。

胖男人忙道:“我也想过,但是我第二天去敲了门,楼下住的是一家四口,又怎么可能只晾一套衣服呢?为了确定虽然很傻我也问了他们,是不是晾了白衣黑裙在阳台上,人家说没有。再说大师,你想想怎么可能会有人那么晾晒衣服嘛!”

“你是没去过逛过服装批发市场,”岳雪山放下茶杯,“那儿的大婶们都是这么晾衣服的,有的还给戴个帽子挎个包你信不?”

“大师,这事儿真的很邪门,拜托您给想想办法成不?”胖子央求道,”只要能解决,多少钱您说个数!”

岳雪山闻言眼睛一亮,拍了拍胸脯:“放心啦!这鬼不算猛的。现在吧,就是先需要确定下那女鬼的身份。我看你这屌丝的样子,应该也看不出来那衣服裙子和鞋子的品牌对吧?”

胖男人一愣,摇了摇头。

“行吧,今天晚上你就别加班了,咱们先做个万全的准备,然后就去你家,我去会会这套衣服。”岳雪山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莞尔一笑。



当晚,火锅店。

岳雪山夹了一根鸭肠,在火锅中涮了涮,看了看对面的胖子,他正吃得满头是汗,边吃边说:“大师啊,你说的准备就是吃火锅啊?这是什么讲究?”

“你不懂,”岳雪山将鸭肠送入口中,答道:“这火锅是辛辣之物,可提阳气。你们胖子一般胆气弱,不先给你吃点火锅怎么压惊啊?”

胖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大师高妙,高妙啊!那我多吃些,嘿嘿。”

岳雪山心中暗想,这傻胖我说什么都信,看来要多敲一笔。

“对了,这个房子你住了多久?是新房吗?”岳雪山问道。

“我买的二手房,但房子挺新的,几乎就是新装。我住了不到一年的样子,应该有十个月了。”胖子答道。

“这么新的房子人为什么要卖,你就没有想过可能有问题吗?”岳雪山擦了擦汗,奇道。

胖子一愣:“这…这我还真没想过,就觉得价钱合理,房子地理位置又好。再说我看了房产证等资料,都非常正规,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岳雪山翻了个白眼:“算了,我看那女鬼也是白瞎,怎么找上你这个缺心眼的傻胖子。你给我说说卖房子给你的是什么人。”

胖子放下筷子,说道:“我是通过中介买的,只见过卖主一面。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人,看上去挺有钱的。”

“刀疤在什么位置?”

“就在鼻子上。”

岳雪山闻言思索片刻,缓缓道:“这鼻子上有刀疤的人,财运爱情运都不佳,也容易走极端,我看此人和这事脱不开关系。依我分析,你那晚看到的鬼影很可能就是你家阳台的影像,只不过不是现在的,而是以前的。这个专业术语叫——错时空幻象。有这种能力的鬼,不可小觑。”

“大师,这么说这个鬼真的很猛?”胖男人哭丧道,“我会不会有危险啊?”

“有我在你怕什么!今晚就见分晓,快吃吧。”岳雪山安慰他道,“服务员,再加两盘肥牛!”

第二十七章 哄鬼指南(2)

吃完火锅,岳雪山跟着胖子回了他所在的公寓楼小区。

“现在到处都是房子,这风水地势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岳雪山叹道,环顾四周。

等到了胖子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大师,阳台在那边。”胖子指着右边,示意岳雪山过去。

岳雪山瞪了他一眼:“慌什么,这还没到子时呢,阳气沉潜,阴气焦灼,像你这种运势走衰的人,无破不立,所以还不是出手的时候!”

“大师您什么意思?我没听懂。”胖子一脸懵懂。

岳雪山白了他一眼:“意思就是我要先休息两分钟。”

“你家这布置不太好。你看啊,卫生间对着卧室,厨房又冷清没开火,家里灯也不多。没见到几个盆栽,总结来说就是木火温煦之力远不敌这寒水之气。再加上你是加班狗,这身体木龙胆气虚弱,所以说女鬼也就找上你了!”岳雪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一边查看一边对身后的胖子说。

“大师,其实有个女的找我也挺受宠若惊的,不过你放心,你说让改什么我都改!”胖子连连点头。

岳雪山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小型电棒,又掏出一个微型望远镜,然后再拿出一根绳子。

“大师,我怎么没看到符啊桃木剑啊佛珠什么的?”胖子问道。

“怎么一上来那么大杀气啊?又是符又是剑又是佛珠的。咱们要学会沟通,凡事先礼后兵,保护好自己,什么事不能解决?”岳雪山一边朝阳台走去,一边解释:“人家费那么大劲让你看到幻象,肯定是有它的用意。能不能不要这么草率?”

胖子边听边点头,跟在岳雪山的身后也来到阳台。

此时正是11点,子时初刻。虽然没有月亮,但城市的夜空总是晕染着红色的辉光,加上天气尚好,视野开阔,因此岳雪山能清楚的看到对面的阳台。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片冷寂。胖子在他身后畏畏缩缩,将一个物品递给岳雪山:“大师,这有手电筒,你要不要照一下?”

岳雪山推开手电筒,摸了摸防护栏,确认其牢固程度尚可,回答道:“你把屋里灯关了就行,这样就能看清楚对面了。”

胖子啊了一声:“这…不妥吧?这么黑好恐怖啊大师。”

岳雪山白了他一眼,说道:“怕黑,你这么胖还怕黑?就问你会不会被黑死?你怎么不怕胖呢,你知道人是可以胖死的吧?你知道你得高血压死,加班死的概率都比你被女鬼吓死的概率高得多,快去关灯!”

胖子慢吞吞的去关掉屋里开着的所有灯,又按照岳雪山的吩咐锁好阳台的门,边做还边嘟囔:“大师,黑和胖有啥关系,胖子就不能怕黑了?您别歧视胖子啊!”

岳雪山扔给他一条绳子,说道:“一端系在自己腰上,多绑几圈,绑牢靠点啊!另一端绑在角落的防护栏上,长度以够不到我为宜。”

“大师,我请你来抓女鬼,你怎么反倒要绑我啊?”胖子不明所以。

岳雪山亮出了手里的微型电棒,答道:“鬼,虚无飘渺无实体者也。它不可能直接伤人,只能通过改变磁场影响脑电波,从而控制人自伤或伤人。所以对我来说,你比鬼可危险多了!你若意图不轨,我就用这电棒叫你秋天九月八。”

“啥?”

“菊花全部杀”

胖子闻言一抖,赶忙拴好绳子。此时也差不多快12点了,只听岳雪山道:“赶紧看对面,看看能看到什么?”

胖子咽了口口水,慢慢转头看向对面。他眯眼看了半天,似乎松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大师,鬼可能被您的气魄吓到了。”

岳雪山忽然打开手电筒,拿到自己脸旁边,又问胖子:“这下又看到了什么?”

胖子道:“大师别闹,您这样吓不到我。”

岳雪山没好气道:“我让你看对面!”

“哦哦,”胖子恍然,于是又朝对面阳台细细看去,“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啊大师,阳台是空的,一切正常!”

“什么都没看到?还一切正常?”岳雪山没好气的反问。他拍了下胖子的脑袋:“根据反射原理,我在这里举着灯,而对面装了玻璃,你却什么都看不到,你觉得正常?”

他这么一说,胖子忽然脸色变了,他僵硬的转过头,瞪着岳雪山一句话也说不出。

岳雪山见状颇为无语,掏出望远镜自己去看。透过对面阳台的玻璃,他看到了自己手拿电筒的影像,再一看旁边,却空空如也。

根本没有什么胖子。

岳雪山心中一惊,一时有些动弹不得。这胖子是什么时候出问题的?他可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难道,刚才他进去关灯的时候被换掉了?这女鬼道行不浅啊,装屌丝装的挺像那回事,自己竟然毫无察觉。

忽然,他觉得脚上一紧,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攀上了自己的右脚踝,湿湿黏黏的,好不难受。

岳雪山咬了咬牙,按住微型电棒,顿时一股刺痛游遍全身,他浑身一抖,却听旁边传来一声叫唤:“大师,你干嘛电我?”

岳雪山忙放下望远镜扭头一看,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正缩在墙角抖动,原来这胖子竟早吓得蹲在了墙角,想必刚才是想来抱自己大腿,结果又够不到,只抓到了脚踝。所以刚才才没在反射的影像中看到他。

“靠,我电你?”岳雪山骂道:“那么多妹子我不电,我电你个死胖子。给我站起来,看对面!”

胖子畏畏缩缩的站起来,有些结巴地说道:“大师啊,这又是鬼,又是捆绑,又是电棒的,太刺激我菊花,哦不,是心脏受不了啊!”

岳雪山踹了他一脚:“没用的怂货,如果不是爷爷我看不到,还留你做甚!快点看!”

胖子只好又凝神看去,只见此刻对面的阳台之上,果然又出现了那套白衣黑裙,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旁边还出现了另外一套衣服,深蓝色牛仔外套加牛仔裤再加橙色阿迪达斯鞋。衣服裤子特别肥大,皱巴巴的,比旁边的女装大了不知多少,鞋子也很长,一看就是一套男装。胖子越看越觉得那衣服眼熟,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正是自己的衣服吗?

这一下惊得他是魂飞九天之外,他大叫一声就又缩到了墙角:“救命啊大师,女鬼要来吊死我了!”

第二十八章 哄鬼指南(完)

“鬼叫什么,”岳雪山斥道,“快说,你到底又看到什么了?”

胖子戳了戳自己的衣服,边说边嚎,口齿不清地哭嚷道:“大…大…大师,我…我就挂在对面,女鬼…鬼的旁…旁边!”

岳雪山听的一愣一愣的:“挂得起你?那绝不是一般的绳子,肯定是进口登山绳,一米五百软妹币的货色!”

胖子哪有心情和他开玩笑,赶忙又捋直舌头重新描述了一遍,岳雪山听罢皱眉凝思,沉默半晌。

“快,你赶紧再看一眼,”岳雪山对胖子道,“这次要注意对比两套衣服的差别。”

胖子连连摆手:“不看了,太恐...恐怖了,再看的话,说不定会看到自己被吊起来!”

岳雪山叹了口气,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我说,我要你看是有理由的。你自己衣服的尺寸你肯定很清楚吧?通过对比,我们就可以推测那套女装的尺寸,也就可以推断出那个女人的身高体型。这套房子是你十个月前买的,假设事情真的和那个刀疤男有关的话,这样还可以推测出女人可能失踪于十个月前,或者说——”

“女鬼死于10个月之前。”

“有了时间,体形以及当时所穿的衣服,对我们查出她的身份有很大的帮助。”

胖子听完这番话,目瞪口呆的看着岳雪山,半天才领会过来。

“大师,厉..厉害呀!”胖子感叹道,“这都能想得出来?简直丧心病狂。”

岳雪山白了他一眼:“鬼它不会平白无故的吓你。多半都是为了传达信息。当然,也有少数鬼是恶意吓人,甚至把人当猎物先玩弄够了再杀掉。但非常罕见,也需要很多条件,一般的地方是不会有的。”

“大师,仙丹都不服就服你!”胖子竖起了大拇指。

“好了,马屁就不用拍了。”岳雪山一把拽起胖子,“现在给我仔细观察。”

胖子只好鼓起勇气,强撑着又去看对面的阳台。两件衣服随风晃晃悠悠,摇摆不定。胖子眯眼看了半天才答道:“大师,我身高一米七七,衣服裤子都是加大号,嗯…反正这么对比着一看的话,那套女装整体的长度应该是一米七,鞋子码数的话应该三十八九左右。大师,这样是不是就能估计出女鬼的身高体形了?”

听完胖子的话,岳雪山打了个响指:“得嘞,先记下来。一会儿去网上搜同款,仔细把衣服样式记清楚啊小胖!”

然而胖子却没有回应。

岳雪山心头一凛,转头看去,只见胖子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硕大的头颅微微低垂着,两个瞳仁都快翻进上眼皮了。浑浊的口水顺着嘴角一直流进了领口。脖子上青筋暴凸,十分可怖。系在其腰间的绳子绷得直直的,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会扑上来。

“靠,小胖中招了!”岳雪山骂了一句,“还好做了准备,不然就被他坑死了。”他说着朝胖子举起了微型电棒,将功率调到最大,然后按下了开关。

胖子一阵颤抖,随后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岳雪山松了一口气,蹲下来检查了一遍绳子。心中暗想,这鬼竟有隐隐的戾气,恐怕是尸体未能入土为安的缘故,且死因定然不同寻常,时日一久难免会渐渐化为厉鬼。长此以往,只怕终成大患。

他想了想,拿起望远镜又朝对面阳台仔细看了看,他的瞳孔中也折射出两套随风飘动的衣服。然而,却似乎又有什么不同。

他果断收起一切用具,打开阳台门进房间里将所有能打开的的灯都打开。随后才出来将胖子拖了进去,斜靠着沙发。

胖子醒转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岳雪山:“大师,发生什么事了?”

岳雪山看着他:“你刚才中邪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胖子扶着脑袋,似乎有些昏沉,他看了看岳雪山已经收拾齐整的包,奇道:“大师,你要走了吗?”

“是啊,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咱们明天再去警察局报案。”岳雪山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报案?”胖子也站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岳雪山。

“报失踪案,把这些特征及时间告诉警察,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岳雪山背对着胖子答到。

“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胖子有些犹豫,颤颤悠悠站了起来。他转头看了看阳台,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惧。

岳雪山打开门,似乎想再确认一遍背包,他翻着翻着对胖子答到:“小胖,我绳子忘拿了,你帮我拿过来一下。”

胖子哦了一声,便去了阳台解绳子。

岳雪山背着包,看着打开了一条缝的门,似乎陷入了沉思。

“砰!”

门猛然关上,岳雪山看到一只手按在门上。他刚想转身,眼前忽然一花,他只觉得脖子上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死死勒住了他。他一时失去平衡仰倒在地,胸腔如同要炸了一般。他拼命的挣扎,却只看到胖子那张扭曲而狰狞的倒着的脸。

“不能报案!”胖子低低地怒吼:“不能报案!”双脚蹬在岳雪山的肩膀上,加重了力道。

岳雪山满面通红,眼睛充满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怖。他死死盯着胖子,胖子还在自顾自的叫着:“没办法了,你只能去死!”

岳雪山袖子一动,胖子只觉一个冰冷的物事抵住了自己的脚踝,随后他感到无比刺痛,不由松了手。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岳雪山迅速挣脱。他挣扎着爬起面对着胖子,举着微型电棒。

胖子并没有被电晕,他摸着脚龇牙咧嘴,一时有些站不起来。

“原来你真的有问题。”岳雪山道。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胖子问。

“你和女鬼的衣服挂在一起,除了可以推测她的身形,难道不是还有一层含义?”岳雪山答道:“情侣的衣服,挂在一起也很常见吧。”

“这似乎有些牵强。”胖子道。

“是吗?”岳雪山笑了,“虽然我一直叫你看,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看不到吧?”他看了看阳台,“那套女装根本就没有那么长,鞋子码数也不对。你为什么要说这个谎?因为我告诉了你对比两套衣服区别的理由,你怕了,对吧?你怕真能推测出女鬼的特征。我只不过试探了你一下说要报警,又故意给你留了工具和下手机会,你就忍不住了!”

胖子神情忽然变的凶狠起来:“你这人太啰嗦,收鬼就收鬼,竟然弄出这么多麻烦事来。我给钱,你抓鬼,这样多简单!”

岳雪山笑道:“我要真这么简单可活不长啊。说吧,你是不是已经将女人分尸了,而且我想你根本没有抛尸,而是将她处理在了这屋子里!”

“大师,你还嫌自己知道的不够多吗?”胖子阴沉的笑道:“你就不怕走不出这门去吗?”

“你还没被电够啊?”岳雪山亮了亮电棒。

胖子轻蔑道:“刚才这不痒不痛的,爷爷我受得起,我想,它也快没电了。”

“不痒不痛,那是因为我开了低档,我需要你说这些话,”岳雪山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那里似乎有硬物:“要不怎么得口供?”

胖子脸色一白,目瞪口呆的看着岳雪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然,我也可以不电你,”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岳雪山快速退到门边打开了房门,“我想她更乐意陪你玩玩。但爷爷就不奉陪了!”

只听砰的一声,岳雪山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胖子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感到背后有阵阵凉意。

第二十九章 致命巧合(1)

刘玲将最后一个文件拖曳进对话框,盯着传输进度条走到底,终于吐出一口气,啪啪打出“请查收”三个字,随后合上了笔记本。她看了看空荡荡的办公室,伸了个懒腰,随后站了起来。

下班了。

天气果然冷了,还没到8点天已经全黑。刘玲伸向挎包的手还在半空,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她看到解锁桌面显示出男友发送的一条微信——

“有命案,今晚不回。”

她撇了撇嘴,回了“注意安全”几个字,随后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

晚上十一点半。

刘玲斜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逛着某宝。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关于竹子的纪录片。竹海徜徉,满目绿意,洋溢着生命的气息。

不过刘玲显然并没有在意,空荡荡的客厅令她感到冷寂,还有些许不安。她抬头看表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刘玲啊?是我,舅妈。你舅舅出事啦,车祸!真的把人吓死了。嗯,人没大事,警察说已经送市医院了,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刘玲,舅妈今天赶不过去,麻烦你去医院看看舅舅,给报个平安。嗯嗯,在市人民医院,麻烦你啦。”

今天事儿可真多啊!挂了电话,刘玲这么想着,发了一小会儿呆,便开始收拾东西。

...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经过急诊护士的指引,刘玲终于找到了舅舅的病房。

“舅舅!”刘玲连忙走上前。病床旁还站着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其中一个正在和舅舅谈话。病床上的中年男子听到刘玲的呼唤,转过头来。

“玲儿你来啦,你看这么晚了还麻烦你来。”中年男子看上去精神不错,神志清醒,只不过左腿打了石膏,应该是骨折了。刘玲忙答应着。

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她查看了下中年男子的监护仪,随后对刘玲道:“家属吗?先去交费吧!”

刘玲应了一声,转头又跟警察了解情况,警察告诉她就是疲劳驾驶引发的车祸,还好出事的那段高速当时车不多,司机又反应及时,才没有酿成惨剧。现在医院诊断男子只是轻微脑震荡加胫骨骨折,其余没什么大问题。肇事货车已经扣押,他们刚才录了口供,做了伤情鉴定,等病人出院后再继续处理后续事宜。

送走警察又交完费,刘玲才终于坐到了舅舅病床旁,询问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闺女,我真没有疲劳驾驶。”舅舅摆了摆手,“可是警察同志就是不相信,我说我7点的时候在百花巷吃了快餐休息了半个小时,他们就是不相信我!”

“舅舅别激动,小心腿,”刘玲忙安抚他,“您说没有疲劳驾驶,那怎么出的事?”

舅舅忽然神情紧张起来,他伸出头看了看病房门口,才缩着肩膀低声对刘玲道:“闺女我说了你别害怕,舅舅我是…我是碰到脏东西了!”他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刘玲道出。

...

刘玲的舅舅叫娄明,是一名货车司机。驾龄已有三十多年,遇事沉稳老练,职业生涯没出过什么大事。

他今早从H市的竹山那边拖了一车毛竹,准备送往M市的竹料加工工厂。一路都很平常,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直到他在百花巷吃过晚饭,并从三环出城上了绕城高速后。

“那会儿应该是十点半左右。”娄明回忆道,“我总是听到车厢有响动,就像有一根毛竹不停荡来荡去似的。可是我开车前就检查过好几遍了,竹子都固定得很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响动。”

毕竟是大货车,又在高速上,为了确保安全,娄明还是将车停在了应急车道,然后下车查看。他拿着射灯仔仔细细地将整个后车厢全面的检查了一遍,确定一切正常。

带着满肚子疑问,娄明回到驾驶舱继续开车。没开多远,他感到有点口渴,正伸手去够水杯,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一团暗影,他心里一惊,迅速转头看向右侧的副驾驶位。

黑乎乎,空荡荡的。

娄明心有余悸地喝了一口水,晃了晃脑袋,又继续看向前方。他看了看时间,还差十分钟十一点,他决定加快车速,要在十二点前赶到前面的高速服务区,那时就可以休息了。

他忽然感觉车身震动了一下,就像是轮胎轧到了什么硬物。要知道这可是载重十七吨的栏板大货车,现在又是在高速上,路面怎么可能存在障碍物?可没行驶几秒,又是一下震动,接连重复了几次。娄明一直死死盯着前方路面,他发誓没有看到任何东西。这古怪的震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传动轴螺丝松了?

安全起见,娄明只得又停车检查,可仍未发现问题,车况良好。娄明看了看后车厢的竹子,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恐惧。刚才车身震动的感觉,很像是货车轧在了一根根粗壮毛竹的身上。他叹了口气,点燃一根烟狠狠抽了两口,回身打算上车。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副驾上坐着一个人。

娄明大惊,“谁?”他喊了一声,跑上前打开车门。然而视线及处,除了脏兮兮的车座,随风飘荡的随车挂饰,以及凌乱半开着的储物箱外,哪里还有别的东西?

娄明抓了抓头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货车司机开夜车,本也经常遇到古怪的事。此刻发生的事还不致让他乱了方寸,只是心里忐忑,开车容易出事。娄明强打精神,依旧回到座位,继续朝着休息区行驶而去。

然而,只开出去半公里,车身便连绵不绝的震动起来,哗哗的声音排山倒海般压垮了娄明的最后一根绷紧的神经,他止不住地惊叫起来。娄明感觉车身下有连绵不绝的竹子,货车就像行驶在惊涛骇浪上的货船一般,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惊慌之下,我手也不受控制,没把握好方向盘,车子差点翻掉了,”娄明心有余悸地诉说中,眼神中仍透露出恐惧,“幸好最后一刻反应过来,真是捡回了一条命!”

听舅舅说完,刘玲也感觉有些害怕。她半信半疑地问道:“舅舅,难道这车竹子有什么问题?”

“哎呀,我现在也觉得是竹子有问题。”娄明点点头。

“幸好人没事,舅妈给我打电话时吓了我一跳。对了,我先给她回个电话,你先休息吧舅舅。”刘玲扶着娄明躺下,又帮他掖好被子,便走出了病房。

打完电话已经快一点,刘玲想起来给男朋友发了条信息。随后她转身打开门,眼前一黑,病房里的灯竟然关掉了。

刘玲感到有些奇怪,她一抬头,隐约看见舅舅不知何时坐了起来,头朝着房门口,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舅舅?”刘玲试探着呼唤娄明。

娄明没有任何动作,但刘玲分明听见一个陌生的男音,带着一丝怒意。

“还回来!”

刘玲一惊,电话掉在了地上。

第三十章 致命巧合(2)

那振聋发聩的吼声将刘玲吓懵了,一时之间她竟动弹不得。

“舅舅?”过了几秒,刘玲才试探着呼唤娄明,慢慢朝他靠近。

娄明没有反应,只是那么狠狠地瞪着她。刘玲感到一丝凉意从心底慢慢浸润开来,直到冷透整个后背,她有些不知所措。

想了想,她试着伸出手去拉娄明,但就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刘玲听到了刺耳的鸣响声,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字忽然就变成了一条直线。娄明整个人倒了下去。

刘玲呆住了,然后发出了尖叫。直到护士跑进来开始忙碌,她才猛地扑到病床前大声呼唤娄明。



“医生,我舅舅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站在EICU(重症监护室)门口,刘玲焦急地询问着娄明的主治医生张大夫。

张大夫语气专业而清淡:“病人突发急性脑血肿导致休克,现已陷入昏迷。早6点我安排了一个脑CT复查,到时根据情况可能随时准备手术。不过病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不用太担心,家属准备好手术费用。”

“可刚才不是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吗?”刘玲讶然,“怎么就要手术了?”

张大夫沉吟片刻,解释道:“脑震荡属于原发性脑损伤,血肿本来也常与原发性脑损伤相伴发生,所以这种情况也算常见…”他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耸了耸肩,随后又继续道:“总之赶快联系他直系亲属吧,做好手术签字的准备。”

看着张大夫远去的背影,刘玲感到有些无助,正在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玲,我看到你信息了,你舅舅没事吧?我这边差不多了,现在就赶过来。”

男友的声音透出几分疲惫,却令人心安。刘玲本想让他回去睡觉,可今晚发生的事实在令她感到无措,急需倾诉和安慰,所以她没有拒绝。



“刘玲!”

熟悉的声音将刘玲从梦中惊醒。她感到一阵发冷,抬头一看骆震风尘仆仆的站在眼前。“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会感冒的。”骆震在旁边坐了下来,轻轻搂住她。

刘玲也按了按他的手,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两点。

“现在情况如何了?”骆震关切地问道,“要不你回去睡会儿,我在这守着。”

“没事。医生说突发脑血肿,可能明天要手术,现在暂时稳定着。”刘玲叹了口气,半倚在骆震胸口。

骆震一愣:“又是脑血肿?还真是巧了。”

“什么意思?”刘玲问道。

“我今天这个命案的死者也是脑血肿去世的。不过要严重得多,当场就死了。”骆震伸了个懒腰,答道。

刘玲听到死这个字感到有些心惊,但还是追问道:“怎么回事?”

骆震无奈笑了笑:“我们也想知道啊!还真没遇到过这么古怪的案子。”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说呗,”刘玲嗔道,“我会保密的,骆警官。”

骆震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宠溺,继续道:“死者死在大街上,他妻子报的警。两人吃完饭出门散步,走到百花巷那片女的内急,就拐进小巷找了个角落解决,男的站在旁边等,女的出来男的就躺地上了,没发出任何呼救声,前后也就是四五分钟的事。接到报警后我们立刻赶到现场,经过检查,法医判定死者死于严重外伤引发的重度脑血肿,推断是重物撞击造成的,但现场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不像谋杀。可如果是意外的话,又找不到任何能导致意外的重物,找不到事故原因。”

“现场没有摄像头吗?”刘玲问。

“唉,提到摄像头就生气!”骆震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百花巷那片,全是老巷子,又破又旧,环境脏乱差。很多摄像头都坏了,何况死者所在的那条小巷根本没有摄像头。不过,”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头,“巷头巷尾倒是有摄像头,虽然拍不到巷子里的情形,但如果有人出入那条巷子,肯定是能看到的。”

“然后呢?发现什么线索了吗?”刘玲问道。

骆震看着她,一脸无奈的表情。

“难道,事发的时候没有人出入那条小巷?”刘玲瞪大了眼睛。

骆震点点头:“是的。我们提取了摄像头里的监控录像,根据时间找到了事发时段巷头巷尾的录像,你猜怎么着?那个时间段只有死者夫妇进了巷子,除此之外无人进也无人出,巷子也没有别的出口。”

刘玲瞪大了眼睛:“所以说不是谋杀?会不会妻子就是凶手?”

骆震却笑了,“先不说她有没有动机,凭一条就几乎可以排除她的嫌疑。法医说那么重的伤,一定是很大的重物,而且是特别巨大的冲击才能造成,也就是说,凶器得是巨大的铁锤或铁棒之类的硬物。这么大的东西,就一条小巷,你觉得我们这么多人会找不到?何况他妻子那种体格,身体又弱,别说一击杀人了,她举起来都困难!”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刘玲诧异道,“这么说的话是个意外?可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不知道啊!找不到死因,找不到凶器。以防万一也排查了一圈社会关系,找不到犯罪嫌疑人,没人有动机。真是要被整疯了!”骆震说到这深深吐出一口气,锤了锤额头,“算了亲爱的不说这些了,太晚了,你靠着我休息会儿吧。”

刘玲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倚着男友的肩膀,轻轻闭上了眼睛。

但刘玲却禁不住想起,昨晚舅舅清醒时曾说,他昨天下午正是在百花巷吃的晚饭,后来他就在高速上撞鬼,现在又因为同样的脑血肿昏迷,难道…?这中间会有什么关联吗,还是说一切仅仅是巧合?舅舅昏迷前说的“还回来”三个字,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算了,刘玲默默想着,男友素来不相信鬼神的东西,还是不要拿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去烦他了。她这么决定着,神思开始恍惚起来。

朦朦胧胧中,刘玲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小巷。一个微胖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他的脑袋肿的很大,看上去有些滑稽。忽然间,男人的脑袋开始迅速膨胀起来,血一般的红色迅速充斥了整个后脑勺,令它看上去像一个血红色的气球。

“还回来!”一个陌生而愤怒声音再次响起。随后砰的一声,那个脑袋忽然炸开了,无数的血浆如满天花雨,朝刘玲席卷而来。

刘玲猛然惊醒。

第三十一章 致命巧合(3)

心脏还在猛烈的跳动,梦中虽然没有嗅觉,但血腥味如此真实。刘玲感觉整个胸腔都火辣辣的,莫名的恐惧令她没来由泛起一阵恶心。

醒来才发现骆震没在身边,只是将一件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刘玲东张西望,发现走廊上的人多了起来,天竟然已经亮了。

天亮了?刘玲忽然反应过来,她连忙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锁屏界面显示出三个未接电话,两个是舅妈打来的,还有一个是妈妈。骆震不知什么时候帮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所以她没被电话吵醒,连五点半的闹铃也没有听到。

“你醒了?”

骆震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从远处跑了过来,“放心,舅妈已经接到了,现在她正在陪着舅舅做检查。先吃早餐吧!对了,你要不要打电话给单位请假?”

刘玲接过皮蛋瘦肉粥,揉了揉太阳穴,冲着骆震微微一笑:“辛苦了骆警官。”

“我一会儿还得去单位,案子没有头绪,估计今天又得晚回。”骆震咬了一口包子,囫囵不清地说道。

刘玲忽然想起了刚才做的梦,她犹豫了一下,对骆震道:“有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下。”

骆震点头示意她说。

“舅舅在昏迷之前,曾经说过他昨天傍晚七点左右去过百花巷吃晚饭。”刘玲看着骆震,缓缓说道。

骆震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刘玲:“这么巧?案发时间就是七点多。舅舅具体在哪块吃的饭?”

“他没说,我也没问。”刘玲答道,“还有就是…”

她正想往下说,走廊尽头的电梯间忽然吵嚷起来,瞬间淹没了她的声音。那边似乎出事了。“我去看看。”骆震也注意到了,他放下早餐对刘玲说道,然后就迅速跑了过去。

“炸了!炸了!脑袋爆炸了!”

一个歇斯底里的男声吼叫着,如同惊雷一般差点震掉了刘玲手里的粥碗,她连忙站起来朝那边看。

隔着越聚越多的人群,刘玲看到了一个民工打扮的青年男子正在担架上疯狂的挣扎,旁边的护士和医生都用尽全力按着他,努力地想挤进电梯。男子满脸通红,拼命挥动着手脚,似乎电梯间就是怪兽的血盆大口。推搡中他将一个男护工直接踹翻在地,引发四周阵阵惊叫。

骆震跑过去以后分开人群,主动帮忙制服发狂的病人,维持秩序。很快电梯门合上,事件也平息下来,人群都逐渐散开了。

但是刘玲的心里却再也无法平复,民工刚才的那句吼叫言犹在耳。

“炸了!炸了!脑袋爆炸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吼出自己刚才做的那个可怕的噩梦?她再也没有心思吃早饭,看着早餐盒发起呆来。

“怎么了?”回到座位旁的骆震看到女友似乎表情不对,关心的询问起来。

刘玲怔了一下,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一个民工,早上出工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送到医院就发疯了。刚才医生要送他去拍脑CT,死活不配合,就嚷着爆炸了爆炸了。好家伙,力气贼大!”骆震叹道。

“哦…”刘玲心不在焉地答道。

“吃完了?走吧去替舅妈。”骆震将吃剩的食物残渣扔进垃圾桶,拉着刘玲站起了身。



中午,娄明所在的EICU外。

“你说,怎么好好的就昏迷了呢?现在都醒不过来,叫我和你表弟可怎么办!”

看着眼前抽泣的中年妇女,刘玲不停地安慰她,帮她擦拭着眼泪。

“妈,你也别太担心。医生说了暂时不用开颅,也就意味着也没那么严重。”旁边的少年交握着双手,试图劝解中年妇女,“说不定爸下午就醒了。”他穿着宽大的蓝色校服,眉眼与娄明十分相似。

“真是祸从天降呀!”中年妇女哽咽着,“我早叫你爸退休别干了,现在弄成这样,一天的住院费就抵上半年的收入了!”

刘玲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骆震已经去单位了,她请了一天假在这里帮忙照看,表弟下午还要去上学。

“家属别太担心,”张大夫忽然从拐角处出现,身后跟着一个护士,脸上难得露出温暖的表情,“病人现在情况比较稳定,没有生命危险,宽心!”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径直朝前走去,三个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张大夫!”

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中年男子,忽然拦住了张大夫的去路。他戴着黄色安全帽,衣着十分破旧,皮肤黝黑,满面尘土。

刘玲发现这个人和之前发疯的男子打扮很相似,难道他也是民工?

“张大夫,我实在凑不到那么多钱啊!能不能先转普通病房?”男子苦着脸,恳切地望着张大夫。

“不行,你弟弟现在突发脑出血,病情很严重,必须住重症监护室,”张大夫坚定地摇摇头:“你赶紧去凑钱,耽误了治疗病人会有生命危险。”

听着这话,刘玲心中咯噔一下。

“这,我上哪儿去找五万块啊大夫!”男子几乎是绝望的哭喊着。

张大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知道你们困难,尽量克服困难吧!”他说着朝前走去,留下男子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刘玲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疑问,她跑到男子身边,低声问道——

“请问,你弟弟是不是,是不是…”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问出,“是不是早上在电梯发狂的那个?”

男子闻言忽然望向她,神情充满疑虑。“你是谁?”

“他是不是突发急性脑血肿?”刘玲没有回答他,却又继续问道。

男子更加奇怪:“是啊,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啊?”

刘玲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我舅舅,也是急性脑血肿。”她试图理清思绪,“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有个男人脑袋爆炸了,我听见你弟弟好像也…好像也说了脑袋爆炸…”越说她越觉得不知改如何描述。

“你也做了那个梦?”男子却打断了她,一脸惊疑的问道。

刘玲愣住了:“也?”

男子低声道:“我们那有好几个工友都做了这个梦,真的很邪门。可是你怎么会也做了这个梦?”

“什么?”刘玲惊呆了,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变得如此扑朔迷离。

“就昨天晚上做的,大家的梦都一摸一样。”男子兀自述说着,“梦见一个男的,脑袋爆炸,到处都是血。真是奇了怪了,谁都不认识他啊!”

“昨天晚上七点左右,”刘玲忽然看向男子,“你们在哪儿,在做什么?”

男子闻言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刘玲。

第三十二章 致命巧合(4)

“你怎么知道昨晚七点我们那出事了?”男子吃惊地看着刘玲,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刘玲心跳漏了一拍,深吸一口气:“真的出事了?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男子咽了口口水,答道:“其实也不算大事,就是工地出了点意外,有好几个工友受伤了,但是没出人命。”

“能具体说一下吗?”刘玲忙道。

“姑娘,你问这么多干什么,”男子露出戒备的神情,“我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他似乎不愿多说,“我这还急着回工地筹款,我弟弟等钱救命呢!就先不和你多说了啊。”男子说完转身想离开。

“等一下!”刘玲忙叫住他,“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

男子皱眉:“留电话,不必了吧,你想干嘛啊姑娘?”

“你们工地是不是在百花巷?”刘玲忽然问道,她死死盯住男子的嘴唇,迫切地等待着答案。

“你…你看到了?”男子闻言,本来冷淡而焦虑的神色瞬间变化,张口结舌的望着刘玲。

“总之你就给我留一个电话号码吧!咱们稍后联系,我再向你解释。”刘琳恳求道。

男子叹了口气,虽然非常犹豫,但最终还是念出了一串数字,刘玲快速地记录了下来。

“谢…”刘玲另一个谢字还没出口,男子就急匆匆的走掉了。

“表姐,你刚才跟那个男的说什么呢?”望着心事重重走回来的刘玲,表弟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咱们先去吃饭吧!”刘玲敷衍地答道,扶起了还在淡淡抽泣的舅妈。

……

晚上回到家,躺到沙发上的那一刻,刘玲才感觉到腿如沉铅,精疲力尽。

勉强打起精神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的刘玲想起来给骆震打个电话。她还没来得及按下拨打键,手机屏幕却显示男友来电了。

“亲爱的,有发现!”一接起电话刘玲便听到男友兴奋的声音,“今天我们扩大了侦查范围。那条小巷附近,周围两百米范围内的摄像头都被调取了录像,经过一一排查,你猜怎么着?”骆震滔滔不绝地叙述着,根本没给刘玲提问的机会。

“我发现,就在出事小巷巷尾不远,与小巷平行的一条街道边,有摄像头拍到那里停了一辆大型拦板式货车,虽然因为角度不好,视频里看不清车牌号,但是,你猜货车里装的是什么?”骆震滔滔不绝,语调激动。

刘玲立刻坐了起来:“毛竹,是舅舅的货车?”

“八九不离十。”骆震立刻答道,“我立刻想到你白天跟我说的,舅舅在百花巷吃饭的事。所以我就去查看了舅舅被扣押的货车,发现两辆车车头一摸一样!”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所以,案发时舅舅他很可能就在现场附近!”

“你不会怀疑舅舅是凶手吧?”刘玲试探着问道。

“傻瓜,你想哪儿去了!”骆震立刻答道,“本来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但现在看来,舅舅说不定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我已经向队长汇报了这事,他让我密切跟进。”

“可惜舅舅还没醒过来,不然也许就有线索了。”刘玲叹道。

“是啊,”骆震声音瞬间变小,似乎也有些受挫,“但至少有希望了嘛!别担心,医生不是说病情有好转吗,说不定明天就醒了。”

刘玲答应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顿了顿,向男友问道——

“骆震,我问问你,出事小巷附近有没有工地之类的?”

电话那端静了一下,然后传来男友讶异的声调,“真有一个。怎么这样问?”

“你说有没有可能工地掉了什么砸到死者?”刘玲灵光一闪,轻声问道。

“不可能啦!”骆震立刻否定,“工地和小巷隔了两条街好吗?而且人家有安全网,无论如何都砸不到巷子里。何况我也说过了现场没有找到凶器,更没有砖块,钢管之类的东西。”

“哦…”刘玲失望的应道。

“亲爱的,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骆震感到有些纳闷。

刘玲想了想,便把做梦的事以及白天和男子交谈的事统统告诉了骆震。

听完女友的诉说,骆震思索了片刻,说道:“你把那个人的电话发给我,我明天去了解下情况吧。亲爱的,你早点休息,今晚我在值班室凑合不回了。晚安!”

挂了电话,刘玲深深叹了口气。虽然案情似乎有了一些进展,但她心中的疑惑却不解反深。她发了会儿呆,才躺上床,关掉了台灯。

……

案发第三天,百花巷,上午10点。

骆震踩灭了烟头,随手关上车门。他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以及修建中围着绿色安全网的大楼,心头越发感觉到凝重。

到了工地办公室,殷润元已经等在了那里。当然,还有工地施工的负责人。

“警察同志,劳动您大架了。”施工负责人满脸陪着笑,热心的招呼骆震坐下。

殷润元则有些不自在的站在一旁,眼神闪烁,不发一言。

又寒暄了一番,施工负责人给骆震倒好茶水,骆震便开门见山道:“今天就是想了解下11月5号,也就是前天傍晚,你们工地发生的事故。”

“哟,哪有什么事故啊骆警官!”施工负责人忙道,“我们工地按章程办事,安全施工,也没有隐患。您听谁胡说有什么事故啊?”他说着瞪了殷润元一眼,后者畏畏缩缩,不敢言语。

骆震冷笑一声,对施工负责人道:“我今天是来找殷润元的,我要单独和他聊聊。麻烦你出去一下,配合我们工作,十分感谢。”

施工负责人就像挨了一拳,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搓了搓手,望着骆震尴尬地笑笑,又狠狠瞪了殷润元一眼,这才悻悻地打开门出去。

“坐。”骆震对殷润元说道,“别紧张,只是常规的问话,你实话实说就行,把前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一讲述清楚。”

“骆警官,真…真没发生什么事故。就是一点小意外,没人受伤,更没人死。真的,你相信我!”殷润元紧张地又站了起来,眼睛看着地面。

“我知道。”骆震拉着他坐下,“你就把事情说出来我了解一下,没关系的。”

殷润元咽了口口水,停顿了半天,这才慢慢开始诉说。”

第三十三章 致命巧合(5)

11月5日,傍晚六点。

百花巷附近的施工现场灯火通明,虽然天已将黑,但工地上人来人往,器物碰撞声,指挥声,机器轰鸣声不绝于耳,民工们早已习惯了熬夜加班。

虽然辛苦,但现场井然有序,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上的工作。包裹着绿色安全网的水泥建筑外,钢管脚手架已经搭好了十三层,正在进行第十四层的搭建。

“殷翔,你这脚手架好像搭得有点歪啊?”殷润元眯起眼睛朝钢管脚手架看了半天后,对他旁边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看上去十分年轻的青年男子说道。

殷翔正在看手机,闻言抬头看了看脚手架,撇了撇嘴:“好像是有点。”

“那你今天记得重新调整好,不要影响明天的工程。”殷润元叮嘱道,“我先去吃饭,一会儿来替你。”

殷翔嗯了一声,收起手机,朝脚手架走去。



七点。

工人们还在忙碌着,大家各司其职,偶尔发出一两句玩笑。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忽然,建筑高层传来几声异响。随后,大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哎呀,墙倒了!”不知谁吼了一句,随后又是几声石头碎裂之声,然后就是轰——轰——轰——轰——接连十几声轰隆巨响,似乎有什么庞然重物在用重拳轰击大楼,那摧枯拉朽之声由上至下,由楼层中央朝地面,如惊雷般将所有人都劈得魂飞九天。

一时之间,沙尘漫天,天昏地暗,哭喊声惊叫声奔跑声四面而发,整个工地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殷润元正从外面回来,被这一幕吓得面无血色,呆在原地足足五秒才跑了过去大喊殷翔的名字。他一面帮忙维持秩序,疏散逃跑出来的工友,一面不断四顾张望,寻找着弟弟的身影。

“老殷!”听到呼唤,殷润元迅速转身,一个矮胖男子剧烈咳嗽着从烟尘中跑出来,“他妈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多孔板被砸烂了!从上面一层层砸下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到人。”

殷润元拉住他帮他拍了怕后背,忙问:“看到殷翔没有?”

“没有,”矮胖男子摇摇头,“这么乱谁都顾不上谁,不过我反正没在一层看到他,应该没事!”他说着又咳嗽了几声,随后朝外走去。

殷润元焦急地望着大楼,他掏出手机给工地负责人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忙着接送其余陆续出来的工友,并询问弟弟的消息。

正当他心中越来越绝望,就快要崩溃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声。

“哥!”

殷翔脸色苍白的从围墙外走进来。他将手机放入口袋中,一面瞪大了眼睛望着被粉尘笼罩的大楼,一面躲避着纷乱的人群,“出什么事了?”

殷润元大大松了一口气,顿时松懈下来,“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刚才我都急疯了!”他大步走上前,在殷翔胸前锤了一拳,“没事就好。”

殷翔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脚手架塌了,砸没砸到人?”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我们先去帮忙清点人数吧!”殷润元拉着弟弟,朝外走去。

幸运的是,经过仔细清点,所有出工的工友都安全地逃了出来,而且神奇的是并没有人受伤。经过调查,事故原因是高层有一堵新砌的墙倒塌,向内砸断了楼面多孔板,断裂的多孔板又层层往下砸到底层。但是墙为什么倒塌就不清楚了。工地负责人非常愤怒,骂了所有民工整整两个小时。



“照你这么说,就是高层墙体倒塌,然后砸烂了多孔板,多孔板又砸穿了楼层。没有别的情况了?”骆震听完殷润元的叙述,皱着眉头望着他。

“没了,警官。”殷润元忙点头,“就是这样,没有人受伤,也没人死。”

“这也是重大安全事故了吧?”骆震道,“连事故原因都没调查清楚,只想着向我们隐瞒情况。你们工地安全做得不到位啊!”

殷润元闻言连忙摇头:“警官,安全到位,到位的!没有要向您隐瞒什么。”

“那墙体为什么倒塌?”骆震问道。

殷润元低下头不敢看他,嗫嚅半天说不清楚。

骆震想了想,又问:“你弟弟殷翔,就是那天在医院发疯的那个,对吧?”

殷润元猛地抬头看着骆震,顿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第二天早上会从脚手架上掉下来,还摔伤了脑袋,是不是脚手架也有什么安全问题?”骆震直视殷润元。

“没有,警官,脚手架没问题。“殷润元连连摆手,“我弟弟是被头天的事给吓到了而已。那种事真的很吓人,他又是新手。头晚上没睡好,加上第二天出工又早,所以一时没注意踩空了才不小心摔了下来。您看他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我到现在也没凑到钱啊警官!”殷润元哭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听到这里,骆震咳嗽了两声回头望望门口,随后低声问殷润元道:“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殷润元闻言大惊失色,愣了半天才道:“梦?您怎么知道…”脸上充满了疑虑。

骆震没有说话,只是严肃地看着他。

殷润元顿了一下,小声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出事那天晚上,我们这有好几个工友,包括我和我弟弟,都做了那个怪梦。但我们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对你做了什么,你给我形容一下。”骆震道。

殷润元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缓缓答道:“他背着我所以看不到脸,头发有点花白了,应该是个中年男人。身材不太高有点胖,好像穿着灰色的毛衣,黑色的布裤子。他什么也没做就是站着,然后脑袋充血炸开了,血溅得到处都是。警官,其他就真想不起来了。”

越听他说下去,骆震的表情就越惊讶。殷润元叙述中的这个男子和死者几乎完全吻合,他不在现场,案情也在保密中,他不可能得知死者的样貌。这一切也太匪夷所思了。

“暂时先这样。”骆震收起录音笔站了起来,“我先回去,稍后会再过来调查你们工地,核实你今天叙述的情况并录取其他人的口供。记得电话24小时保持通畅,还有,你弟弟有任何情况也要通知我。”

“还..还要调查啊警官?”殷润元看着骆震走出门去,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

好不容易打发了负责人,骆震心事重重地走出工地。他可是一直不相信怪力乱神的东西,现在心神却完全乱了。该如何向队长说明情况呢?

他上车前回头望了望工地,不知为何,他觉得男子的死和这个地方脱不了干系。

正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骆震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女友熟悉的声音。

“我舅舅醒了,你快过来吧。”

第三十四章 致命巧合(6)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骆震一下车就急匆匆地往EICU跑去,远远地就看到刘玲朝他挥手。

“现在怎么样了?”骆震隔着玻璃窗朝内看去,只见舅妈抓着舅舅的手,而舅舅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表弟扭过头,冲他打了个招呼。

“没事了,”刘玲答道,“医生说情况很好,下午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刚才和舅妈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现在估计是累了,在闭目养神。你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新情况吗?”

骆震皱了皱眉,似乎不知该怎么回答:“情况有点复杂。”

刘玲也没有追问,她看了看玻璃窗内,说道:“刚才我试探着问了问舅舅,在百花巷吃饭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他说没有。不过也许是刚醒过来,人还有点懵,而且医生也不让我们多问,怕他劳神。你下午等他转了病房后再问吧!”

骆震点点头,掏出手机:“我先打个电话。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之前和我说你做的那个梦,脑袋爆炸的男人最后是对你说了什么话对吗?”

刘玲愣了一下,点点头:“是,他对我说’还回来!’。怎么了?”

骆震摇摇头:“殷润元——就是你让我联系的那个民工,他给我描述了他做的梦,和你做的梦几乎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在他的梦里死者并没有说话。”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刘玲嘟起了嘴,“是说我拿了他什么东西?可我真没见过他!”

“是的,殷润元也说了不认识死者。最古怪的就在这里了!”骆震叹了口气,走到一边开始拨号。



“舅舅,您仔细回想一下。”骆震盯着娄明的脸庞,“11月5日,也就是您出车祸那天傍晚7点,您在百花巷吃饭时停车的那块儿,到底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人或者事情?”

娄明懒懒地斜倚靠在病床上,看上去有些虚弱,他想了想:“侄女婿啊,什么事儿那么严肃啊,还把你舅妈都赶出去了。刚玲儿也问了,你舅就吃个饭而已,哪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我给你说,你那些同事还不相信我,硬说我疲劳驾驶,我说我真吃了饭…”他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舅舅,”骆震轻声打断他,“这件事挺重要的,关系到一个命案。您受累再想想,任何特别的声音,任何穿着不一般的人,哪怕再微不足道也没关系,您先说出来。”

娄明眨着眼睛想了半天:“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一件事。就是我吃完饭往回走,就快到达卡车的时候听到过咚的一声声响,还挺大,像是卡车那边发出的。但是我检查过了,不过就是卡车上的毛竹掉下来了一根而已,也不清楚怎么松掉了,我立刻就给固定回去了,然后开车走了。就这算是你说的有一点点古怪的事吧!”

骆震听到这里精神一振:“那是不是七点左右的事?”

“我哪记那么清楚,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娄明答道。

“你确定只是毛竹掉下来了,而不是其他地方的声音?”骆震又问。

娄明摇头:“确定。你舅舅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细心负责任。我上高速前都是反复确认车况,反复检查后车厢,保证每一根竹子都绑好了才出发。至于为什么会出车祸,那真的是撞鬼了侄女婿!”

说到这里,骆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舅舅,刘玲和我说过了您在高速上撞鬼的事。您还想不想得起那个鬼…”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嘴里吐出这个词:“他的样子?”

娄明脸上忽然现出恐惧的神情,他咽了口口水:“虽然我看不清,因为只是一个黑影。但是我敢肯定是个男人,而且有点胖,看那体型年纪应该有点大!”

骆震沉默半响,车祸,撞鬼,脑血肿,噩梦,工地,安全事故….这些看上去并没有联系的事情,却都似乎和跟死者联系了起来,其中到底有什么奥妙呢?

“侄女婿,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也觉得挺恐怖的。”娄明见骆震发起呆来,便唤了他一声。

“您先休息吧,也聊挺长时间了,如果我想起什么再来问您。”骆震扶他躺下,将床摇了下来,又帮他掖好了被子才走出病房。

殷润元一定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骆震心中暗暗想到,也不知道队长那边对工地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事故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工人都梦到了死者?看来,殷翔那里也应该去聊聊。现在娄明已经醒了,想必殷翔也快了吧!

想到这里,骆震深深吸了一口气,令已有些昏沉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然后快步朝医院外走去。

...

下午五点,工地。

“你说什么,殷翔死了?!”骆震猛地提高了声调,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对面是一脸阴沉的刑侦队队长鲁大力。这是个神情坚毅的中年男子,体格健壮,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此刻正靠在围墙边,一言不发的抽着烟。

“可是我女朋友的舅舅都醒了。”骆震抓了抓头发,叹了口气。

“骆震,工地这事只是安全事故,本就不属于我们刑侦管,”鲁大力吐出一个烟圈,“你小子硬说和巷子那案有关联。我人也派了,口供也一个个录了,除了能证明这个工地有安全隐患以外,根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现在殷翔一死,最后一点可能的线索也断了。上面要是过问这件事的话,我真的很难办。”

“力哥,殷润元那边没再问出什么来吗?”骆震仍不死心。

鲁大力抽了几口烟,答道:“这人是有点问题。除开你那天了解的情况之外,我倒是又问出一些情况。”

“是什么?”骆震忙追问。

“这次的事故和他弟弟有关系,”鲁大力道,“墙为什么倒?我一看殷润元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知情。果不其然,吓唬几句这家伙就招了,他说是因为殷翔改动了脚手架才导致的墙塌!“

“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还不知道。”鲁大力道,“殷润元说了,殷翔出事前曾对他说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我估计是这哥俩怕追责追到殷翔头上,工地要赔款的话那不得倾家荡产?所以才选择隐瞒。不过现在人都死了,倒是万事皆空啰!”

骆震闻言沉默了。

“你要是实在对这事耿耿于怀的话,”鲁大力拍了拍他肩膀,“等殷润元处理完后事再去问他吧,他应该不会再隐瞒什么了。”

第三十五章 致命巧合(完)

三天后。

娄明身体已无大碍,脚也恢复得很顺利,按医生的说法,再过几天他就可以出院了。本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他看上去却愁云惨淡,无精打采。

因为,娄明自从恢复意识后,每天晚上都噩梦缠身。是的,他也在做刘玲做过的那个噩梦:陌生的男人,充血的后脑勺以及愤怒的语气,不断重复着三个字——

还回来!

而且,男人的语气越来越愤怒,噩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夜夜被吓醒已经严重影响了娄明的正常睡眠,但他却完全摸不着头脑,精神也面临崩溃。

刘玲无奈之下,就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告诉了舅舅。得知纠缠自己的竟然是横死在百花巷附近,距离自己卡车极近一条小巷中的男人,娄明大感意外,却也大松一口气。

“我还以为,我那天晚上是不小心撞死了谁呢!”娄明呼出一口气,“这样的话,还好。但是,这也太奇怪了,他到底要我还什么东西呢?”

“舅舅,你那天真的没有捡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刘玲好奇问道。

娄明把头摇地像拨浪鼓一般:“我发誓没有捡什么东西,再说我得捡了他什么他才会这样夜夜纠缠我呀?金项链,还是他媳妇儿?”

“你确定你没有捡到什么铁锤木棒之类大件的硬物吗?”刘玲叹了口气。

“我捡那些干什么?”娄明翻了个白眼,“我就把自个儿掉落的竹子捡回卡车,这是招他还是惹他了?”

“等等!”刘玲有些恍然,“你说你捡了根竹子?”

“对啊,”娄明道:“我运竹子的,不捡竹子捡金子呀?”

刘玲却不再说话,她陷入了沉思。竹子,毛竹,也算得上很大件的硬物了吧?如果说…她想着想着又摇了摇头,不对呀,竹子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自己去袭击死者呢?还自动返回了卡车?说不通呀!

她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给男友发了条信息。

而此时的骆震,却正在殷润元的宿舍。

刚匆匆办完丧礼的殷润元看上去还很疲惫,整个人有些呆滞。他似乎还没从这一系列连续的事件中恢复过来,他不敢相信弟弟就这么离开了。而眼前的骆警官却仍在追问那个事故。

“那天,我发现殷翔搭的脚手架朝里倾斜了。我弟弟是新手,新手都容易犯这种错误你知道吗?”殷润元最终还是选择开口讲述,“我其实应该亲自指导他的,但是我却去吃饭了。”殷润元神色悲痛而懊恼,似乎在回忆昨天的事情。

骆震静静聆听着。

“殷翔年纪小,他才20岁,这不能怪他。”殷润元眼眶有些红了,“他应该是嫌重新搭建脚手架太费时费力,也不想麻烦别的工友,甚至都没有来征求我的意见。”

“所以他没有拆掉倾斜的脚手架,而是在最斜的地方,用了几根竹子抵住对面的墙,将脚手架向外支撑。但是他没有意识到那面墙是新砌的,坚固程度有限,压力一大肯定得塌啊!”终于说了出来,殷润元如释重负。

骆震却呆住了,他听到了“几根竹子”这个词眼,立时脑中划过一道闪电。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骆震立刻站起身抓住殷润元的肩膀:“什么竹子,是毛竹吗?”

殷润元有些懵,不太明白骆震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他迟疑的点点头:“是的骆警官,怎…怎么了?”

骆震张了张口,却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在原地走来走去,似乎有些焦躁。骆震觉得自己已经快接近真相了。正在此似乎,手机忽然响了,骆震看到了女友发来的信息。

“震,我在想,会不会是竹子?舅舅撞鬼,以及他听到的异响,都和竹子有关。”

“带我去看看,去看看工地事发现场,我要看看那面墙的位置!”骆震拉着殷润元叫道:“现在就去!”

……

案发第七天,百花巷附近,事发小巷。

骆震独自站在巷中,死者倒下的地方。这真的是一条很窄的巷子,冷清而偏僻,几乎没有人经过。他抬头朝巷口的方向望了望,在这里可以看见远处工地上的建筑,绿色的安全网十分夺目。他又转身看向巷尾,从这里看过去,恰好可以看到那天娄明停卡车的地方。

三个地点,连成了一条直线。这似乎是一个偶然的巧合。

他的脑海中开始幻化出案发当天的景象。支撑住脚手架的竹子,因为巨大的压力已经弯曲变形,它卡在脚手架和新墙的中间,就像一只弓箭。忽然,墙体再也无法承受这力量,轰然崩塌。压力骤然释放之下,脚手架朝内猛的一压,竹子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向四处。

其中有一支箭,它恰好穿越了砖墙,抵达了安全网。它似乎本来应该被拦住。

可巧的是,它正好擦着脚手架的一根钢管而过,在巨大的摩擦力下,安全网竟然被擦破了!是的,它顺利的飞出了安全网的阻碍。不过,在重力的吸引之下,似乎它应该向下坠落。

可巧的是,下方墙体有一处凸起,这根毛竹就撞到了那凸起之上。所以,带着巨大的速度,它被反弹了出去,它又开始飞翔,并且这次,它朝着远处的小巷飞去。

小巷和工地隔了两条街,似乎很远。但建筑很高,竹子从高处飞速而下,这足以令它顺利的到达小巷。其实小巷很窄,竹子撞到小巷外的任何地方,都会被拦住。

可巧的是,它恰恰飞入了小巷。小巷里,本来一般没什么人,它不该遇到什么障碍。

可巧的是,当天死者就站在巷中等待妻子。竹子就像一枚导弹,被鬼使神差地规划好了一路,就那么巧合的撞到了他的后脑勺上。但这还不是最巧的。

最巧的是,死者倒下后,竹子还没有停止飞翔。它用尽最后的力量,竟然飞到了娄明的卡车旁边,而这辆卡车,竟然运的就是毛竹!而娄明,也竟然就没有扭头看一眼他经过的巷口,没有发现死者,就那么捡起了那根竹子,离开了现场。

凶手,是一根竹子。而死者,死于一系列万中无一的巧合之中。

骆震想,即使再做一万次实验,也无法再复刻这个案件。

“这真的是一个致命的巧合啊!”骆震睁开眼睛,苦笑着叹息道。

第三十六章 花溆(1)

卢生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匾额,骄阳映照之下,平湖县衙四个大字遒劲肃然,令人心生敬畏。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整了整衣衫,毅然向县衙大门走去。



“堂下何人,因何报案,速速呈报。倘有半字虚言,绝不轻饶。”

严厉庄重的声音响彻整个府衙,令卢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他缓缓抬头看了看堂上端坐的年轻县官,鼓起勇气答道:“小生桂阳卢芩,是今科赴京赶考的考生。我与好友柳生结伴而行,昨日路过贵县,天色已晚,寻栈投宿的过程中路过一处荒废园林,因见景色秀美,一时兴起便入园参观。谁知…”卢生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恐惧的神情,“谁知柳生竟然失踪了!”

尹千山闻言微微皱眉,问道:“是何处园林?”

卢生张口欲答,却半天才发出声来:“花…花溆”

尹千山闻言心中微微一惊,花溆,他今天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其实他并不了解这个地方,他到平湖县上任也才数日而已。旧日卷宗尚未整理出来,县志也还未查阅完毕。上午才从衙役口中得知,花溆是县中曾经的大户薛府的后花园,景致别具一格,也算闻名遐迩。

“大人,”卢芩见尹千山不发一言,小心翼翼道:“我继续说吗?”

尹千山回过神来,点头道:“说吧,将柳生失踪经过细细道来。”



十月初七,一更初刻,两个疲惫的身影在平湖县的街道上晃荡。

“敬之,”卢芩有些焦虑地看了看黯淡的天色,对慢悠悠走在身后的同伴道,“这么晚了,若是下个店家仍旧客满,该如何是好?”

柳生东张西望,颇为惬意地欣赏着陌生的人文风光,满不在乎的答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希文,你就是杞人忧天,咱们且行且寻且赏月,岂不怡然自得?”

卢生正欲说什么,却见柳生忽然加快脚步越过自己朝前走去,他忙道:“敬之,你等等我!”

前方转角处,柳生忽然停了下来。他抬头望着街边高墙,嘴里发出啧啧之声:“美,实在是美。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原来是墙内盛放的蔷薇花伸将出来,千枝万缕迎风悸动,铺满灰色砖墙的上半部。远远延伸出去,绯碧交织,正如一面别致的花墙。

卢生也看呆了,等他回过神时,却看见柳生已经拐过弯,沿着花墙走出去好长一截了。无奈之下,他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没走多远,果然看见一处被杂草残枝覆盖的斑驳院门。虽然破败萧条,仍然可以认出两个朱漆大字——花溆。

“妙,此名甚妙。”柳生叹道:“主人必是风雅之客,可惜园子竟然荒废了!”

卢生也十分叹息,他正在脑中搜寻应景的诗句,却见柳生竟然用手去推虚掩的院门,似乎想进园。

“敬之,你…”他忙走上前拉住柳生的袖口,“你做什么?现在可不是游玩的时候,赶紧投宿要紧。”

柳生却一把推开门,猛地朝前跨了一步,将卢生也顺势拉进院门,“兴起而至,兴尽则归。莫要啰嗦,走吧!”



月色映照下,两人兜兜转转,在园中随性而逛。地虽荒芜,景却秀美,两人吟词作赋,竟将异乡之愁忘了大半。

不多时,卢生和柳生来到一处亭阁。虽说碎瓦遍布野藤覆壁,但格局讲究,也可窥见曾经的富贵风光。边上正是一座玲珑剔透的人工湖,水波嶙峋,中有假山,正好挡住了对岸景色。月色正浓,映照出岸边若隐若现的如簇繁花。

“不愧是花溆。妙哉,妙哉!”柳生叹道。

“敬之,我走不动了。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卢生素来怯弱,逛了半个时辰,夜色又凉,一时竟觉腿软。

柳生正兴致勃勃地朝假山后张望,闻言面带失望之色,“扫兴,你在亭中且坐,我去前面看看。”他说着放下竹笈,自顾自地去了。

“敬之!”卢生愣了愣,颇觉不妥,柳生却攸地消失在石径之上。

卢生在亭中直等了快两盏茶的功夫,仍不见柳生回转。此时夜色已深,四维俱静,湖边虫鸣怪声不绝于耳,一阵凉风袭来,卢生打了个寒噤。

他有些害怕了。

天人交战之后,卢生背起柳生的竹笈,又从自己的行囊中掏出火烛,吹燃后朝前举起,沿着柳生走过的湖边石径往前走去。不多时便到了人工湖的右下角,左转仍是沿湖小路,右方则是一处阁楼,卢生壮着胆子朝楼中喊了几句,不见柳生回应。无奈之下他只好左转,一路又经过两处亭阁,皆不见柳生身影。

最终,卢生来到了人工湖的右上角,从这里往左沿着廊桥便可去到园主居住的主建筑之中,右边则是角楼,出去应该是街道。卢生先进了角楼,他发现了门上的封条,意识到自己和柳生不慎闯入了禁地。

卢生急切之下心中更是惴惴,他慌忙通过廊桥去到主屋,边走边唤柳生的名字。万籁俱静,卢生颤抖的声音传播开去,又被四维的残垣折射回来,听上去放大了许多,好似有人躲在暗处呢喃附和。

柳生却始终没有回应。

卢生寻遍了主屋皆不见柳生踪影,火烛又快燃尽。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搜寻,独自沿着原路返回,最终从后门出了园子。

“小生原以为柳生贪玩,想必逛到园中别处去了。但小生又实在不敢再待在园里等待,便在亭中留了纸条,告知柳生我已出园,在门口等他。“卢生跪在堂下,面露戚戚之色,“小生在后园门口足足等了他一个时辰,实在冷得受不住了,只好又回去亭阁中一直等到天亮,但柳生始终没有再出现。”

“字条没有人动过吗?”尹千山打断卢生的叙述,问道。

卢生摇摇头:“没有,柳生根本没有回来。小生天亮后强打精神又去园里找过一圈,还是没找到。柳生真的不见了,求大人即刻派人全城搜寻,小生怕他是被歹人掳去了!”

尹千山沉吟片刻,对卢生道:“柳生的行囊尚在你处?钱袋物什,符节过所等物是否俱在?”

卢生忙点头:“都在柳生的竹笈中。小生暂时寄存在客栈房间中,大人如需过目小生这就去取!”

尹千山看了一眼师爷,后者微微点头。他又对卢生道:“你且先对证词确认画押,我会派衙役跟你去客栈取柳生之符节过所,确认无误之后自会立即处理本案。退堂!”

...

回到后堂,尹千山坐在案前沉思片刻便唤来衙中老铺头王琦。王琦已过不惑之年,精干老练,在平湖县衙任职十余年,对县城十分熟悉,刚才他也在堂前。

“王捕头,你如何看待今天的两个案子,你觉得两者是否有关联?”

王琦脸上闪过一丝惧色,恭敬答道:“尹大人,卑职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

“花溆...”王琦顿了一下,“花溆那个园子,确实邪门!卑职身为公门中人,本不应有怪力乱神之言。但您也看到了,刘某那副模样,他昨晚可是被花溆的女鬼刺瞎了眼睛啊!那金簪实实在在地摆在了您眼前。”

尹千山沉默了,他想起了卢生报案前一个时辰来县衙的三人,其中受害人刘某被血淋淋的纱布包裹住大半个脑袋,整个人哀嚎不已,控诉花溆的绯衣女鬼。而那根做工精细绝伦,镶嵌红蓝宝石的极品金簪染满鲜红,令人心惊。

花溆真的有鬼?尹千山喃喃道,不由又开始回忆刘某的案件。

...

第三十七章 花溆(2)

除开女鬼那部分,刘某的案子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尹千山想起来不由苦笑连连。今日早些时候,小贩刘贵和其妻刘孟氏同数名亲友一起,将家中丫鬟尤氏强行架来县衙报案,刘孟氏是原告,状告尤氏伤人,用金簪将他丈夫的左眼刺瞎了。刘贵整个过程中都在哭嚎,涕泪横流,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太疼还是心疼。时而用埋怨而无奈的眼神望着妻子,时而又偷偷瞟向尤氏,满脸怜惜疼爱。

“大人,您一定要严惩这个不守妇道的贱人!我们家刘贵这双眼睛可是养家糊口的家伙,就这么叫这不要脸的贱人毁了,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民妇做主啊!”刘孟氏不依不饶,那怨恨的眼神简直要将尤氏连皮带骨吃得肉渣都不剩。

尹千山看着呈上来的凶器——金簪陷入思索中。他当然看得出,事实并不像刘孟氏叙述的那样简单粗暴,刘贵和尤氏之间除了浓浓地暧昧根本没有半丝仇恨。这其实就是一出彪悍正妻收拾偷情男女的狗血戏码。

“大人,奴家真的没有伤害刘贵,奴家是救了他呀!要不是我及时尖叫,那女鬼已然将他害了!”尤氏示弱,哭哭啼啼,刘贵在一旁也跟着红眼圈。

“肃静!”啪的一声惊堂木落在公案之上,立时如利剑一般,将这混乱胶着的氛围穿破。公堂立时一静,只剩下刘贵收敛的呻吟声。

尹千山根据三人刚才的口供,已然大概理出案子的脉络。

昨夜,刘贵与尤氏相约花溆幽会,谁知刘贵却遇见了身穿绯衣长裙的女子,女子用金簪将其刺伤后逃走,而尤氏及时发现后将刘贵送医。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何瞒得住刘孟氏?刘孟氏当然不信女鬼一说,一口咬定尤氏伤人。因为案发时并无其他证人,因此尤氏百口莫辩,而刘贵又畏惧悍妻,不敢过多反抗。

其实尹千山也不信鬼神之说,对于刘贵认定绯衣女子是鬼这一点十分古怪。尹千山想到,或许他这样说只是为了将本案搅浑,以达到帮助尤氏洗脱嫌疑的目的。

“大人,您初来平湖县,对以前的事情不太了解。”刘贵解释道,“花溆这园子的主人正是一年前县中首富薛府,咱平湖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薛府除了有钱以外,还有一点那也是远近驰名啊!”

“薛府夫人薛氏,成亲以前是平湖县公认的第一美人,她最喜欢穿绯色裙衫,那风采,真是…”刘贵氏说到这里不由满脸心驰神往,却觉察到身侧的两个女人充满醋意和鄙夷的目光,立时就不敢再往下说了。

薛府?尹千山不由对这曾经富极一时的人家产生了些许好奇,而这位极赋传奇色彩的薛氏,也不禁令人心生向往。薛府为何会凋零败落,而这根金簪,是否真的是薛氏的物品?

“刘贵,”尹千山问道,“案发当时正是夜晚,你如何断定行凶者身穿绯衣?”

刘贵一愣,想了想道:“回大人的话,昨夜月色很好,所以我看得真真的。那红的,像血一样,肯定没错。”

尹千山略为思索,先是唤来仵作为王琦验伤,核实伤口与金簪的吻合度。又叫来为刘贵治伤的大夫作证,确认金簪是凶器无疑后,先暂时扣押尤氏,又打发刘贵一干人等回家治伤等待随时召唤,然后才将金簪交与捕头王琦,并吩咐道:“你派人带着金簪前往全县各个金银铺珠宝铺核实,务必要查明金簪的来历。”王琦领命。

没想多,才过了一个时辰,卢生便来报同伴柳生失踪,时间正是昨夜,而地点恰好也在花溆。

彼时尹千山正在查阅薛府的卷宗,他已从王琦处了解到薛家的败落也牵扯到一起人命官司,因此他下了堂就立即赶往库房,迫不及待地想捋清思路,破解绯衣女子的秘密。

两个看起来毫无关联的案子,时间地点却如此巧合。难道,这绯衣女子真的是可怕的女鬼,她不但刺瞎了刘贵,还顺带将柳生也害了?

尹千山知道,当务之急是要立即封锁花溆,派人将这个荒芜多时的园子彻底搜个遍。假如绯衣女子装神弄鬼,她不可能不在花溆留下任何痕迹,何况还是个女人。同时,他还要尽快查明金簪的来历。

迅速安排好一切之后,尹千山来不及吃饭,一头扎进卷宗库房。

先把薛府相关的案件审完吧!尹千山想着,或许会另有收获也不一定。他定了定神,便继续阅读手上的卷宗。



薛府做大米生意起家,后一发不可收拾,丝绸茶叶瓷器皆有涉足,短短五年就一跃成为平湖首富。薛府老爷年过半百才有独女薛妙人,生得花容月貌,风姿绰约。薛老爷不愿嫁女,因此招赘上门。秀才徐应堂,相貌堂堂又颇有才华,有幸娶了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薛妙人,一夜之间成为平湖县每个男人都艳羡不已的对象。自此后徐应堂改姓薛,摇身一变成为薛府主人。

这一家人不像是会害人性命的主,如何会牵扯上人命官司?尹千山读到这里,不禁好奇。

正要继续看下去,王琦手下的铺头却携人来报,金簪来历已经调查清楚了。

“大人,已查明金簪出自城中老字号金铺凤来阁”那铺头肃然道,吐字铿锵有力,他旁边站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卑职已将凤来阁掌柜张承俊带来,请大人问话。”

张承俊一脸精明,十分恭敬地朝尹千山作了一揖,“尹大人,小人张承俊。”

尹千山开门见山道:“金簪是你铺中卖出的首饰,何以如此肯定?”

“回大人。这金簪本店只打出三支,卖出去两支,还剩一支在库存中,小人也一并带来了,请大人过目。”他说着从袖中又拿出一支崭新的金簪,华彩熠熠十分夺目,“大人您也知道,平湖不是什么大地方,如此精致的首饰也只有我家才制作得出来,当然,买得起的人那也是屈指可数。”张承俊一脸得意。

接过呈上来的两支金簪,尹千山仔细对比,发现除了新旧不一以外,雕工细节确实一模一样。

“卖出去的两支,都卖予了谁?”尹千山问道。

“回大人,一支卖予了薛府薛应堂薛老爷爷。”张承俊说到这里神色流露出一丝恐惧,“另一支卖予了京城来的客商。”

尹千山不由眉头一蹙,竟然真的是薛府之物。

“将薛应堂购买金簪的详细道来。”尹千山放下金簪,看着张承俊。

“是,大人。小人记得是去年三月间,薛夫人生日,薛老爷派人来本店购买了这支金簪,送给薛夫人做生日礼物。”张承俊答道。

“账目呢?”

“有,”张承俊忙又从怀中掏出一册账簿,“请大人过目。”

尹千山接过账簿展开细看日期等详情,不由有些吃惊,“这支金簪竟然要两百金?”

张承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有些结巴的答道:“回大人,这金簪取用上好的黄金及极品红蓝宝石为材,又聘请了江浙一带的顶级工匠打造而成。自然要比一般的首饰贵些..”

尹千山暗暗观察他的脸色,冷笑道:“你这价钱可比得上京城金铺里的首饰了。不是还卖出去一支吗,你翻出来本官看看。”

张承俊脸色微变,显露出尴尬的神色:“回大人,就在后面两页。”

尹千山正在翻页,却忽然又有衙役来报——

“大人,薛府花溆发现一具男尸。”

在场几人均是一惊。

那衙役尤显这消息还不够劲爆,又加上一句:“王捕头说,那尸体是…”衙役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继续道,“是薛应堂老爷。”

张承俊闻言差点栽倒在地,他喃喃道:“怎么可能,这薛老爷都死了一年了呀!”

“如何肯定是薛应堂?”尹千山问道。

“因为…”衙役顿了一下,道:“因为男尸就和刚死的一样,面目栩栩如生。王捕头一下就认出来了。”

“鬼,鬼啊!”张承俊惊呼。

第三十八章 花溆(3)

尹千山闻言却是面沉如水,他即刻问道:“现场可保护起来了?”

衙役答道:“回大人,王捕头已经封锁了现场,就等大人前去查看。”

尹千山点点头,却仍是不紧不慢地继续翻查着账簿,很快便找到了另一只售出金簪的账目。他看着看着,先是一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张承俊小心翼翼观察着尹千山的表情,欲言又止。

尹千山却没再问他什么,只是留下了账簿和两支金簪,叫捕快领他下去了,让他随时等候传唤。随后尹千山便匆匆赶赴花溆现场。



尹千山到达花溆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王捕头,你没有移动尸体吧?”尹千山边走边问。

在前方带路的王琦一愣,举着灯笼的手抖了一下,迟疑着答道:“回大人,我们已将尸体捞出来了,要不我也认不出那是薛老爷啊!”

尹千山闻言停了下来:“捞?水里发现的?”

王琦点了点头:“是啊!”

男尸是在薛府主屋旁,奴仆丫鬟所居住院子的井里发现的。井还没有完全干枯,底部尚有三尺余深的水,枯枝败叶混杂其中,散发出浑浊腐臭的味道。捕快们在院中搜索时,发现井底漂浮着衣物,于是下井察看,这才发现空间竟然意外的大。井的剖面并非长方形,而是鱼钩形。尸体被发现时并没有泡在水里,而是躺在“钩尖”处露出水面的一块石头之上,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

尹千山很快到了井边,仵作正在井边的一棵柚树下验尸。尹千山抬头望了望这棵巨大的树木,上面竟然还结了不少硕大的果实,散发出特有的芳香。

尹千山走上前细细观察男尸。男尸面容十分俊秀,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脸色青白,嘴唇暗紫,皮肤上的尸斑若隐若现。他穿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值得注意的是,他手指的指甲都呈现暗紫色。

“确定他就是薛应堂?”尹千山看着王琦问道。

王琦忙点头,现出恐惧的神色:“回大人,卑职敢确定他就是薛应堂。卑职以前见过薛老爷几面,不会认错的。而且这里也不止卑职一个人见过他,大家都确认了!”

“看来,以前的县令和薛府颇有渊源嘛!”尹千山忽然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王琦干笑了两声,低下头不敢看尹千山的眼睛。

“我听张承俊说,薛应堂一年前已经下葬,此事是否属实?”尹千山又问。

王琦忙回答道:“回大人,确实如此。薛老爷暴病而亡,作了三天法事就匆匆下葬,出殡的路上还撞鬼了!”他说到这咽了一口口水,“这件事平湖县也是人人皆知啊。当时送葬的队伍都跑光了,薛府的人也全散了,后来还是卑职带人去把棺材抬到墓地下葬的。薛老爷出殡当天薛夫人就投井死了。哎,这薛府真是邪门得很哪!大人…”

尹千山却忽然打断他:“花溆里的水井你都搜完了吗?是否发现了薛夫人的尸体?”

王琦忽然一愣,他一拍脑袋:“对呀!卑职怎么没想到。回大人,还没搜完,卑职刚发现薛应堂的尸体就赶紧向您汇报了。卑职这就派几个人去打捞其余水井。”说完他就安排捕快去了。

尹千山又低头询问仵作验尸情况,仵作一脸疑惑:“大人,属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尸体。”

“能验出死亡时间吗?死因又是什么?”尹千山问道。

仵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答道:“回大人,死因倒是挺明确的,属下初步判断是水银中毒而死。尸体异味不大,中毒症状很明显,没有外伤,口鼻中没有泥沙,应该是中毒死后才被人投入井中的。但是死亡时间..”仵作眉头紧皱,犹豫再三才继续道:“从腐败程度来看不超过七天,但因为水银具有一定的防腐效果,会延缓尸体的腐败,所以属下一时也无法判断。但有两点很奇怪…”

“说来听听。”尹千山道。

仵作道:“一是井底那么潮湿的地方,这尸体的衣服竟然没有发霉。还有就是尸体拖上来以后,其腐烂速度极快,简直肉眼可见。这两点实在是太诡异了。”

尹千山闻言陷入沉思,他想了想,又问王琦:“你刚才说,发现尸体时它并没有在水里对吧,衣服都是干的?”

王琦点头道:“回大人,正是如此。那井里的地形十分奇特,要不是有异味飘出,我们根本不会发现尸体。”

听完王琦的话,尹千山不顾阻拦亲自下到井底。他发现,站立时井底的水只到了自己的腰部。他又蹲下身在井底仔细察看,这才发现了露出水面的拱形洞口,有隐隐的臭味从中飘出。尹千山用手去摸,这才发现它其实是一个边缘不太规则的圆形洞口,只是洞口的大部分都在水面以下,只有洞顶露了出来。这时,在井口伸着脑袋往下观察的王琦大声喊道:

“大人,您摸到洞口了吗?您得潜入水中,才能钻进那个洞口,然后站起来就可以看见尸体所在的空间了。大人您注意安全!”

尹千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潜入水下。他摸索着游过洞口,按照王琦所说慢慢站了起来。这里面很黑,若不是露出水面的洞口透出来的一点点光,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有捕快从洞口小心翼翼地给他递过来一根火烛,尹千山吹燃火烛,这才发现面前是一块大岩石,半截在水中,半截则露出水面。露出水面的岩石顶部很平整,面积不小,足够容纳一具躺着的尸体。水上的空间并不太高,人无法站直。

尹千山忽然觉得有些窒息,这里面空气不流通,又曾经存在过一具中毒的尸体。“大人,快出来吧,里面不能久待。”洞口外的捕快催促道。

尹千山最后举起火烛看了这个空间一眼,便吹灭了火烛闭住呼吸蹲下身。

“大人,这井壁上有一根老藤,您踩在上面拉住绳索,可以少费点劲儿!”王琦一边拉绳子一边提醒尹千山。

出了井口,尹千山稍作休息,便问王琦道:“你刚才说这井里飘着衣服,你们才下来打捞尸体的,是吗?”

“是的,大人。”王琦点头,又催促道:“您快去屋里换衣服吧,天冷,会着凉的!”

“衣服要保存好。还有,你要特别注意园中那些沟渠角落,看是否有人的粪便和生活废物等。”尹千山叮嘱道,站起身往房屋走去,一面还打了个喷嚏。

情况,真是变得越来复杂了啊!尹千山觉得眼前围绕着迷雾,思路也混沌起来。

第三十八章 花溆(3)

尹千山闻言却是面沉如水,他即刻问道:“现场可保护起来了?”

衙役答道:“回大人,王捕头已经封锁了现场,就等大人前去查看。”

尹千山点点头,却仍是不紧不慢地继续翻查着账簿,很快便找到了另一只售出金簪的账目。他看着看着,先是一笑,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张承俊小心翼翼观察着尹千山的表情,欲言又止。

尹千山却没再问他什么,只是留下了账簿和两支金簪,叫捕快领他下去了,让他随时等候传唤。随后尹千山便匆匆赶赴花溆现场。



尹千山到达花溆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王捕头,你没有移动尸体吧?”尹千山边走边问。

在前方带路的王琦一愣,举着灯笼的手抖了一下,迟疑着答道:“回大人,我们已将尸体捞出来了,要不我也认不出那是薛老爷啊!”

尹千山闻言停了下来:“捞?水里发现的?”

王琦点了点头:“是啊!”

男尸是在薛府主屋旁,奴仆丫鬟所居住院子的井里发现的。井还没有完全干枯,底部尚有三尺余深的水,枯枝败叶混杂其中,散发出浑浊腐臭的味道。捕快们在院中搜索时,发现井底漂浮着衣物,于是下井察看,这才发现空间竟然意外的大。井的剖面并非长方形,而是鱼钩形。尸体被发现时并没有泡在水里,而是躺在“钩尖”处露出水面的一块石头之上,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干的。

尹千山很快到了井边,仵作正在井边的一棵柚树下验尸。尹千山抬头望了望这棵巨大的树木,上面竟然还结了不少硕大的果实,散发出特有的芳香。

尹千山走上前细细观察男尸。男尸面容十分俊秀,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脸色青白,嘴唇暗紫,皮肤上的尸斑若隐若现。他穿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值得注意的是,他手指的指甲都呈现暗紫色。

“确定他就是薛应堂?”尹千山看着王琦问道。

王琦忙点头,现出恐惧的神色:“回大人,卑职敢确定他就是薛应堂。卑职以前见过薛老爷几面,不会认错的。而且这里也不止卑职一个人见过他,大家都确认了!”

“看来,以前的县令和薛府颇有渊源嘛!”尹千山忽然说了一句。

此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王琦干笑了两声,低下头不敢看尹千山的眼睛。

“我听张承俊说,薛应堂一年前已经下葬,此事是否属实?”尹千山又问。

王琦忙回答道:“回大人,确实如此。薛老爷暴病而亡,作了三天法事就匆匆下葬,出殡的路上还撞鬼了!”他说到这咽了一口口水,“这件事平湖县也是人人皆知啊。当时送葬的队伍都跑光了,薛府的人也全散了,后来还是卑职带人去把棺材抬到墓地下葬的。薛老爷出殡当天薛夫人就投井死了。哎,这薛府真是邪门得很哪!大人…”

尹千山却忽然打断他:“花溆里的水井你都搜完了吗?是否发现了薛夫人的尸体?”

王琦忽然一愣,他一拍脑袋:“对呀!卑职怎么没想到。回大人,还没搜完,卑职刚发现薛应堂的尸体就赶紧向您汇报了。卑职这就派几个人去打捞其余水井。”说完他就安排捕快去了。

尹千山又低头询问仵作验尸情况,仵作一脸疑惑:“大人,属下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尸体。”

“能验出死亡时间吗?死因又是什么?”尹千山问道。

仵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答道:“回大人,死因倒是挺明确的,属下初步判断是水银中毒而死。尸体异味不大,中毒症状很明显,没有外伤,口鼻中没有泥沙,应该是中毒死后才被人投入井中的。但是死亡时间..”仵作眉头紧皱,犹豫再三才继续道:“从腐败程度来看不超过七天,但因为水银具有一定的防腐效果,会延缓尸体的腐败,所以属下一时也无法判断。但有两点很奇怪…”

“说来听听。”尹千山道。

仵作道:“一是井底那么潮湿的地方,这尸体的衣服竟然没有发霉。还有就是尸体拖上来以后,其腐烂速度极快,简直肉眼可见。这两点实在是太诡异了。”

尹千山闻言陷入沉思,他想了想,又问王琦:“你刚才说,发现尸体时它并没有在水里对吧,衣服都是干的?”

王琦点头道:“回大人,正是如此。那井里的地形十分奇特,要不是有异味飘出,我们根本不会发现尸体。”

听完王琦的话,尹千山不顾阻拦亲自下到井底。他发现,站立时井底的水只到了自己的腰部。他又蹲下身在井底仔细察看,这才发现了露出水面的拱形洞口,有隐隐的臭味从中飘出。尹千山用手去摸,这才发现它其实是一个边缘不太规则的圆形洞口,只是洞口的大部分都在水面以下,只有洞顶露了出来。这时,在井口伸着脑袋往下观察的王琦大声喊道:

“大人,您摸到洞口了吗?您得潜入水中,才能钻进那个洞口,然后站起来就可以看见尸体所在的空间了。大人您注意安全!”

尹千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潜入水下。他摸索着游过洞口,按照王琦所说慢慢站了起来。这里面很黑,若不是露出水面的洞口透出来的一点点光,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有捕快从洞口小心翼翼地给他递过来一根火烛,尹千山吹燃火烛,这才发现面前是一块大岩石,半截在水中,半截则露出水面。露出水面的岩石顶部很平整,面积不小,足够容纳一具躺着的尸体。水上的空间并不太高,人无法站直。

尹千山忽然觉得有些窒息,这里面空气不流通,又曾经存在过一具中毒的尸体。“大人,快出来吧,里面不能久待。”洞口外的捕快催促道。

尹千山最后举起火烛看了这个空间一眼,便吹灭了火烛闭住呼吸蹲下身。

“大人,这井壁上有一根老藤,您踩在上面拉住绳索,可以少费点劲儿!”王琦一边拉绳子一边提醒尹千山。

出了井口,尹千山稍作休息,便问王琦道:“你刚才说这井里飘着衣服,你们才下来打捞尸体的,是吗?”

“是的,大人。”王琦点头,又催促道:“您快去屋里换衣服吧,天冷,会着凉的!”

“衣服要保存好。还有,你要特别注意园中那些沟渠角落,看是否有人的粪便和生活废物等。”尹千山叮嘱道,站起身往房屋走去,一面还打了个喷嚏。

情况,真是变得越来复杂了啊!尹千山觉得眼前围绕着迷雾,思路也混沌起来。

第三十九章 花溆(4)

经过一整夜的劳累奔忙,捕快和衙役们终于完成了对薛府及其后花园花溆的搜查。结果,没有发现任何人类在此长久生存的痕迹,没有近期的生活废物,也没有新鲜的粪便,整个花溆真的只是一个荒园而已。

或许,那神秘的绯衣女子真的是厉鬼。

对于捕快王琦来说,诡异的还不止这些,他的手下仔细检查了花溆中每一口井,根本没有发现除了薛应堂以外的其他尸体。

曾经的平湖县第一美人薛妙人,大家都在为她的红颜薄命叹息不已,却不知她和所有人开了个玩笑。难道真如传言所说,美人殒命,香消云散,躯体已经化于尘世了?



王琦来向尹千山汇报搜索情况的时候,他刚看完当年薛府的卷宗。

尹千山喝着姜茶,脸颊微微有些发红,还时不时咳嗽两声。终究是着凉了,十月的井水可不是一般的寒冷,虽说他自小底子不差,也略习得些护身武艺,这回也确实托大了。

他听完王琦的汇报,沉吟片刻,缓缓道:“卷宗我细细看过了,当年的这个案子,王捕头觉得没问题吗?”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问,王琦却立刻感觉到周围的气场变了。他有些僵硬地冲尹千山笑笑,不自然的搓了搓手。

尹千山却自顾自地开始述说起来:“根据记载,去年三月初七,薛夫人生日当晚,薛应堂暴病而亡。三天后,薛应堂出殡,薛夫人遣散一众奴仆丫鬟后,最终投井而死。薛老太爷和薛老夫人是晚年得女,彼时早已去世,而薛夫人也素无所出,薛府从此破败。当时的县令林大人便命人封锁了薛府。我说的没错吧,王捕头?”

王琦忙点头:“回大人,确实如此。”

尹千山翻出另外一个卷宗,继续道:“薛应堂死后第二天,有县民龚某来报案,说自家女儿龚氏被毒杀于宅院中,而控诉的凶手…”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便是薛应堂。”

王琦擦了擦汗,看上去无所适从。

“但奇怪的是,龚某隔天却撤诉了。”尹千山继续道,“丧女之痛也不过持续了一个晚上而已,第二日他便将女儿草草掩埋了事。林大人既没有派人验尸,也没有去薛府问话,竟就这样结了案。”

“尹大人,”王琦小声道:“其实案子大家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薛老爷定是背着薛夫人在外与这龚家之女暗合,那龚家素来家资不丰,如何住得起那么大的宅院?定是薛老爷背后支持啊!本来是相安无事,谁知这龚氏不甘只做个没名分的小妾,便威胁薛应堂要去薛府闹。大人您想,薛应堂不过是个入赘的女婿,素来都对薛夫人敬畏有加,他如何允许这龚氏胡闹…”

“于是,薛应堂便一不做二不休,毒死了龚氏以绝后患。是吗?”尹千山接着他的话说道。

王琦道:“正是如此,大人。”他脸上又现出鄙夷的神情,“这龚某来报案,不过是为了得一笔钱财罢了,毕竟薛老爷当时已死,杀女之仇也算报了,他自然要撤诉的。”

“所以你觉得,龚氏的案子,林大人结的没问题对么?”尹千山问道。

王琦一愣,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尹千山笑了:“或许是这样吧。可是如今,薛应堂的尸体摆在那儿呢,不是病死的,是被毒死的。而且,根据仵作的判断,他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

王琦一拍脑袋:“我知道了大人!瞧我这笨脑袋。”他兴奋道:“我就说,薛老爷也死得太巧了,前脚杀人后脚就病死了。虽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那也没这么神!薛老爷根本就是假死!”

“哦?”尹千山满脸认真,“怎么说?”

“当时薛老爷杀了人,肯定立马就后悔了。他回家后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向薛夫人交代了。毕竟是结发夫妻,相依为命,虽然知道丈夫背叛自己还杀了人,薛夫人肯定也得设法保住薛老爷。所以,薛夫人假称薛老爷暴病而亡,实际是偷天换日借尸还魂,将薛老爷藏了起来。事后再赔龚家人一笔钱,毕竟杀人凶手已经死了,龚家自然没话说,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薛夫人再遣散仆役,假装投井而亡,实际上是和薛老爷一起改头换面,去别的地方生活了。”

他说完似乎对自己的推测颇为得意,两条眉毛荡来荡去。

尹千山点点头:“这样似乎也颇为合理。可是,”他叹了一口气,“薛老爷既然已经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了,又为什么会死在花溆的井下呢?而且还是最近这段时间被毒死的。”

王琦一下就傻掉了,他眨着眼睛嗯呃半天也憋不出半个字。

“王捕头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去查证你的推测呢?”尹千山又问。

王琦擦了擦汗:“卑职…卑职愚钝。”

“两件事。第一,派人去薛应堂下葬的地方,把他的棺材挖出来,我要开棺验尸。”尹千山立即吩咐道,“第二,派人去请卢生来,我有事要向他确认。”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办。”王琦如释重负,领命告退。



“大人,卢生带到了。”

尹千山正在沉思,却被忽然响起的嗓音打断了思路。他睁开眼,发现王琦正躬身向自己禀报,卢生则恭敬地站在堂下,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

“今天叫你来,是要辨认一件东西。”尹千山缓缓道。

卢生却脸色一变:“真的找到了?”

尹千山皱眉,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卢生。

卢生却哭丧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我就知道敬之肯定遇害了!”他捶胸顿足,呜呜咽咽,“敬之,叹你寒窗十年,出头之日在即,谁想竟客死异乡。叫为兄如何承受,如何向你母亲交代啊!”

旁边立着的几名捕快都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尹千山苦笑道:“你先别哭,不是叫你来认尸的,我们还没找到柳生。”

“啊?”卢生呆住了,吸了吸鼻涕道:“敬之没死啊?那,那大人是让我辨认什么东西?”

尹千山示意一名捕快将一件物事呈到卢生面前。卢生看了几眼,忽然叫道:“这不是..这不是柳生的长衫吗?大人,他衣衫怎会在您这里?”

“这怎么是柳生的衣衫,这不是薛老爷的衣服吗?”王琦奇道。

第四十章 花溆(5)

尹千山闻言唇角微翘。果然,这件衣服并不是薛应堂之物。

这件男式长衫是那天捕快们在井中发现的,当捞出薛应堂的尸体后,所有人都想当然的认为这是他的遗物。可是尹千山却觉出了异常,他捞起了衣服并命王琦好好保存,就是为了向卢生确认自己的想法。

“这件衣服不会是薛应堂的。”尹千山分析道:“首先,薛应堂是平湖县首富,他的穿戴必定不凡。而这件衣服你们看看,明显是很破旧的粗布衫,所以不可能是他的。其次,发现尸体时它就平躺在井内岩石之上,连衣物都是干的,甚至没有霉变。仵作也说了,薛应堂是先被毒死然后才扔进井里,所以不会有挣扎,而井里的水又相对平静,如果是尸体身上穿的衣衫,又怎么可能自己褪下来?”

“对啊!”王琦这才恍然大悟,一脸佩服的看向尹千山。

“而且,要想知道这件衣衫是不是薛应堂的,还有一个很直接的证明方法。”尹千山继续道,“我命人测量尸体的身量尺寸,再对比这件衣衫。果然,这件衣衫的主人身材比薛应堂要小上一圈。所以,肯定不是薛应堂的衣物了。”

听完尹千山的讲述,除开卢生一脸懵懂,其余众人皆在心中暗暗佩服,这位新任县令果然和林大人大大不同啊!

“可是,为什么柳生的衣衫会在井里?”王琦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问题,“他掉入井里了?可人呢?”

尹千山正要说什么,忽然又有一名捕快匆匆进来禀报——

“禀报大人,薛应堂的棺材已经起出来了!”

尹千山闻言不由一震,而王琦更是好奇地盯着那名捕快的嘴。

“棺材里面有什么?”尹千山立即问道。

按照他的预想,那里面要么是空的,要么是石头。

那名捕快答道:“里面有一具尸体。”

尹千山吃惊地站了起来:“什么?”

...

酉时初刻,尹千山才赶到了薛应堂的墓地。

墓地在平湖县郊,薛家祖坟之中,离平湖县城并不太远。这里四周群山环绕,景致宜人,且墓地常年有人值守。

薛老爷的墓碑果然气势不凡,看得出是上好的石料,雕工也很讲究。虽然墓地因为无人打理荒草丛生,但从巨大的坟体和残留的祭奠之物还是能看得出曾经的气势。

尹千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王琦仔细观察着尹千山脸上的表情,试图猜测他的喜怒哀乐。显然,这位新任县令真的令他捉摸不透。

刚刚发掘的墓坑中,豪华的棺椁之内,一具姿势扭曲的白骨十分引人注目。看那握成爪的双手和翘起的双足,想必他死前一定有过一番痛苦挣扎。除了死状诡异,尹千山还有一个感觉,那便是这具白骨十分娇小。他身上的衣物是富贵人家常见的男式锦袍加孺裤,面料上乘且剪裁讲究。棺内还有一些陪葬品,但看上去十分普通,配上薛府这样的人家,似乎显得过于寒酸了。

尹千山命人将白骨起出,放到平地上。他亲自蹲下身在白骨的衣物中搜寻,不多时便摸出一个绣工精致的紫色大荷包。尹千山打开荷包,将里面的物事拿出一看,顿时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叹。

竟然是一叠厚厚的大额银票,还有一些房契租约。

“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带着这么多钱财死在棺材里?”王琦满脸讶然,看了看银票,又看了看白骨。

尹千山站起身,示意仵作上前检验。随后他走到一旁,细细看着那些房契租约,果然,全是都是薛家的产业。那张房契正是花溆所在薛府的房契。

尹千山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事情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花溆伤人后丢下金簪的绯衣女鬼,而这簪子属于早已死去的薛夫人;在园内莫名失踪的柳生,其衣服出现在薛应堂尸体所在的水井中;薛应堂的尸体显示其近期才被毒死并弃尸,而他一年前的棺椁中,却躺着一具不知名的白骨,身上还携带着万贯家财。还有,那消失的薛夫人的尸体。

大概过了一炷香功夫,仵作才向尹千山汇报初步的验尸结果。

“禀大人,这是一具女尸。”仵作缓缓道,他正欲继续往下说,却被王琦惊诧的嗓音打断了。

“女的?怎…怎么可能?”王琦叫道,“他穿的明明就是男式衣衫啊!”

尹千山示意仵作继续,仵作又道:“属下仔细检查了骨骼,这确实是一具成年女性的尸骨,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经过勘验,属下认为她是窒息而死。此女子应该是被人活活钉入棺内,因呼吸困难而挣扎,所以最后造成这种姿势。”

“大人,这也太诡异了!”王琦又看了那扭曲的白骨一眼,莫名感觉到一丝阴寒。

“把这个地方先封锁保护起来,派人值守。”尹千山吩咐王琦,又对仵作道,“把尸体抬回去继续勘验,如有其他发现尽快向我汇报。”

...

回到县衙书房后,尹千山便一言不发,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案之后。

王琦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几次都想说些什么,却又怕打扰到他,最终只是闭上嘴微微叹息。

“薛妙人死的时候,正是二十七岁,对吧?”尹千山忽然道。

“大人,你不会怀疑那具白骨就是薛夫人吧?”王琦惊道,“这怎么可能呢,薛夫人怎么会被人钉死在棺材里?”

“薛家最重要的房契在她手里,她最有可能就是薛妙人本人。”尹千山缓缓道。

“这薛府的事儿真是...”王琦叹了一口气,“太离奇了!薛夫人不是投井了吗,怎么又女扮男装死在薛老爷的棺材里?如果是谋财害命,怎么钱财又没有被拿走呢?”

尹千山没有说话,他也没有答案,但是,他却觉得真相就快要露出水面了。

“对了,你说过,薛应堂出殡的那天,”尹千山又问道,“路上闹鬼,所有人都跑光了,是县衙的人去埋的棺材,对吧?”

王琦忙点头:“是的大人,当时还是我带的人去把薛老爷的棺材抬去薛家墓园。”

“你把当时的情形经过详细地告诉我。”尹千山问道。

王琦这便一五一十的将事件的整个经过娓娓道来。

第四十一章 花溆(6)

“王捕头,王捕头!”

王琦正在捕房内打瞌睡,忽然被门外的骚动惊得打了一个颤,猛地站了起来,慌张地抹掉了挂在唇边的口水。

“老大,薛府的李四在衙门口吵着要见林大人,说什么厉鬼挡道,让我拦下来了,您去看看吧!”一个年轻的捕快进来禀告。

“青天白日的有什么鬼?薛府...今天不是他们家老爷出殡么?”王琦拿起配刀,跟着年轻捕快出了门。

李四正满脸惊恐地在衙门口来回踱步,一看见王琦便大呼小叫:“王捕头出事了!王捕头出大事了!厉鬼害人了!您没看见那真是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吓得我…”

“行了!我好好的,半点事没有。你们家老爷不是今天出殡吗,怎么又跑去撞鬼了?”王琦啐了一口,没好气的问道。

“是啊,就是出殡路上撞的鬼啊!”李四哭丧道:“才走过五里亭,往砚山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就起了浓烟,四面八方弥漫而来。砚山那片松树林又密,一时我们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了。然后,朦朦胧胧间,我就看到了..”他说到这咽了口口水,“看到了好多黑影,在林子里飘啊荡啊的,太可怕了!”

王琦不由也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呢?”

“然后,”李四道,“我就听到了凄惨的哭声,那个瘆人啊,我差点没尿裤子。然后不知谁吼了一声,厉鬼吸人魂魄了!登时抬棺材的伙夫放下棺椁就跑,吹打队还有几个道士全都溜了个精光,喊都喊不回来。好多小厮丫鬟也都跑了!就剩我和英管家没跑。”

王琦道:“你人都到这儿了,还说没跑?”

“是英管家让我回来报信然后找人帮忙的!”李四忙解释道,“可我们府人都走光了,夫人也病的起不了床我不敢告诉她,没办法我只好来这儿了。”

“这种事你应该去找道士..”王琦道,“找官府有什么用!”

李四立刻哭丧着脸:“王捕头,道士早吓得还俗了我找谁啊!英管家还守着棺材呢,搞不好他已经被厉鬼吸干了!救人要紧,都说官差正气足不怕邪祟,您赶紧带人跟我跑一趟吧,事后夫人那边肯定也会有表示的,我在这给您跪下了!”说着两腿一曲就要拜。

“别拜了,你赶紧跟我一起去向林大人禀报这件事,只要大人同意了就行。”王琦忙扶住他。



“我带人和李四一起赶到了砚山。但到那儿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英管家不见了,李四那小子当时就吓瘫了,说英管家肯定被厉鬼吸没了。我们折腾半天,才让他带路将棺材抬到薛家祖坟下葬了。大人,整个经过就是这样。”王琦说完,轻轻呼出一口气。

尹千山听完王琦的叙述,沉吟片刻,问道:“这英管家是?”

“就是薛府的管家英敏,平时帮薛老爷办事。”王琦答道。

“他现在在哪?”尹千山又问。

“回大人,自从他在砚山消失后,就再没出现过。大家都说..”王琦顿了一下,“英管家被厉鬼吸没了。”

尹千山皱了皱眉头:“你对这个英敏了解多少?”

“不是太了解,就见过几面。”王琦道,“只知道他是薛府管家,除了管理薛府大小事务以外,也时时帮薛老爷跑腿办事,置办玩意儿,很是会做人。”

尹千山闻言沉吟片刻,对王琦道:“你派人将张承俊以及龚氏夫妇都带来。”

王琦立即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捕快将三人带到,尹千山先传唤了龚氏夫妇。

“大人,我们两夫妻一向奉公守法,可是一等一的良民!敢问我们是犯了什么事,您要…”尹千山刚坐下,就听龚某怨声连连,身旁的龚刘氏也撇着嘴直点头。

“你们的女儿,是被毒死的?”尹千山打断他的抱怨,问道。

龚某一愣,半天才点头道:“是的大人,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何中毒,又是中什么毒死的?”尹千山继续问。

龚某抬头看向尹千山,似乎对他这个问题感到疑惑,犹豫着答道:“回大人,小民不知小女是如何中毒死的,也不知她中的何毒。大人,这事都过去了,小民又不想追究。”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先前又如何笃定薛应堂是凶手?”尹千山厉声问道。

“这…”龚某见尹千山发火,这才咽了口唾沫,嘟囔道:“小民一时悲愤胡乱怀疑的,后来不是撤诉了么…”

“你女儿死得不明不白,本官希望开棺验尸。”尹千山一字一顿道。

“使不得啊!”龚刘氏立即嚷道,“我女儿早已入土为安,您不能打扰她在九泉之下的安宁!我们夫妻不同意,坚决不同意!”龚某也摇摇头:“我们决不同意。”

尹千山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世上竟真有如此冷漠的父母。根据本朝律例,除非是无主或无在世家属的尸体,否则开棺验尸都必须经过家人同意,不然会以损害尸体判处重罪。

无奈之下,尹千山命龚家夫妻立于一旁,又命人将张承俊传上来。

“张承俊,薛应堂在你这里买首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尹千山直视堂下躬身立着的张承俊,神情严肃。

张承俊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薛老爷对夫人很是宠溺,时不时就喜欢买些钗环簪镯送与夫人,又看得起我家的首饰精致绝伦,确实经常光顾。”

“老主顾不是该多些优惠吗?怎么反而坐地起价敲竹杠呢?”尹千山冷笑道。

“大人,您可不能随口冤枉小民啊!”张承俊喊冤,“这话怎么说来?”

“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相同的金簪,你卖给京城客商的价格是一百金,这可比卖给薛应堂的便宜了整整一半。你如何解释?”

张承俊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大人,我…”

尹千山又拿起账簿旁的两根金簪:“怎么看这两根金簪都是一模一样,为何价格会差这么多?”

这时,旁边的龚刘氏却发出“哎”的一声,只见她直直盯着尹千山手里的金簪,一脸惊诧。尹千山转头,发现她拉着龚某的衣袖,示意他看金簪:“老头子,这不是…”龚某显然也看到了金簪,神情同样带着诧异,但他立刻扯开妻子拉自己的手,给她递眼色让她安静。

“怎么,你们也见过这金簪?”尹千山冷声问道。

龚氏夫妇不约而同的摇头,龚某道:“回大人,从没见过…只是觉得好看。”

尹千山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他又继续看向张承俊:“快解释一下吧,张老板。”

张承俊擦了擦汗,这才道出其中玄机。

原来,薛应堂在家中没有财权,薛妙人虽是窈窕女子,却委实继承了父母经商管家的本事,决断处事比男子更有魄力。薛应堂不过是无用书生,怎懂这些,因此家中财政一向是薛妙人把持。薛应堂的每笔支出,都需凭票向账房支取。如此以来,薛应堂不免要想些手段套取银子。于是,他和张承俊商量好了,他以折扣价格长期在张处购买首饰,作为回报,张则将账面和票据价格写成两倍,以供薛应堂套取银子,应付查账。

听完张承俊的叙述,尹千山沉思良久。看来,这薛氏夫妻的关系,倒是很值得再揣度一番。

尹千山看了看堂下各怀鬼胎的三人,忽然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好啊,本官传你们来问话,尔等竟敢合起伙来欺瞒本官,该当何罪!”

龚氏夫妇及张承俊被“啪”的拍案声惊得齐齐跪倒在地,不明所以不住磕头。

第四十二章 花溆(7)

尹千山指着张承俊,故作疾言厉色:“你先前告诉本官,金簪只你家才有,且只打造了三支。是也不是?”

张承俊点头如捣蒜:“回大人,确实如此。一支卖给了薛老板,一支卖给了京城客商,还有一支未曾卖出。大人,除开卖予京城客商的,就只剩您手里的两支,再没有了!小民不敢欺瞒大人。”

“那为什么他们也有?”尹千山指着跪在旁边的龚氏夫妇问道。

“没..没有啊大人!”龚某大喊冤枉。张承俊则一脸疑惑地看向二人。

“那就是你撒谎了?张承俊,你好大的胆子!”

“小人以性命担保所言非虚,大人明察!”张承俊连连磕头。

“他没说谎,”尹千山又指着龚氏夫妇,佯装发怒,“那就是你们装蒜了?这金簪乃是伤人凶器,你若坚称没有,本官即刻着人去你家搜查,搜不出来便罢,若是搜出来了…”他说到这里又是“啪”的一声按下惊堂木,“莫说逃不了伤人的嫌疑,本官还要治你们个欺瞒之罪!”

“大人,我说…”龚某哭丧道,“这根金簪我家也有一支,但是大人,我们可没有伤人啊!那就是小女留下的遗物而已。”

尹千山闻言唇角微翘。刚才看到金簪时龚氏夫妇的反常表现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为了求得更多线索,尹千山故意诈他们,果然二人不打自招了。

“这怎么可能呢?”张承俊立马嚷道,他看向龚某,“你那支不会是仿制的赝品吧?”

“王琦,你即刻带龚刘氏回家将金簪取来。”尹千山立刻吩咐道。

二人走后,尹千山看向张承俊:“我看你的账簿上,卖予京城客商金簪的这条记录甚是简略,连客人姓名都没有。那客商到底是何人?”

“回大人,小人也不知道。”张承俊擦了擦汗,“他是派小厮来下的定,让我派人将金簪送去城中的仙鹤酒楼,他再支付的余款。这人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确实有点神秘。”

尹千山闻言又皱起了眉头,一个推断渐渐在脑海中成型。只是,还有几点需要验证。

不多时,王琦带来了第三支金簪。尹千山将三支金簪放到一起对比,果然一模一样。张承俊张大了嘴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金簪,到底是如何得来?”尹千山看向龚某。

“回大人,金簪是薛老爷派人送来的。”龚某已无法狡辩,只得垂头丧气地答道,“就是小女死的那天,也是薛夫人生日那天。”

他这才慢慢道出原委。薛应堂和龚氏经人介绍认识,相好半年薛应堂就以修缮花溆为名挪出一笔银子为龚家置办了宅院,平时经常过来与龚氏幽会。三月初七薛夫人生日,薛应堂白天一直在忙,没来得及见龚氏。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便派人送来了金簪。直到半夜薛应堂才偷偷过来见龚氏,二人温存不在话下。然而第二日龚氏夫妇迟迟不见女儿起床,过去才发现她早已口唇青紫,气绝身亡了,薛应堂则不知所踪。

听完龚某的陈述,尹千低头思索片刻,便打发了三人回去,又对王琦道:“准备一下,我要出府。”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薛家祖坟,我要去确认一件事。”



尹千山跳下墓坑,将棺材中所有的陪葬品都拿了出来,然后弯下腰在里面摸索察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一旁的王琦十分好奇地问道:“大人,您到底在找什么呀?”

尹千山一寸寸地移动着手掌,终于,他摸到了自己正在找的那样东西。

“把这里保护好,我们回去吧!”尹千山对王琦莞尔。



回府以后,尹千山便坐在灯下查看薛府曾经的人口簿,他的视线在字里行间时而移动,时而停留。一旁的王琦都有些打瞌睡了,浑浑噩噩间,却听尹千山唤他。

“王捕头,烦请你现在赶去花溆,到捞起薛应堂尸体的井里帮我找一件东西。”

王琦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您让我去井里找东西?您要找什么?”

尹千山莞尔道:“找柚子。“

”什么?”王琦一脸呆滞看着他。



王琦还真的找到了柚子。他很快将柚子带回了衙门,拿到了尹千山面前。

“大人,您找这玩意儿干什么?”王琦好奇道,他实在摸不着这位大人的想法。

尹千山掂了掂硕大的柚子,笑道:“还真的挺沉。王捕头,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他放下柚子,“你去城里乞丐难民混迹的地方,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啊?”

“绯衣女鬼”尹千山答道。



王琦走后,尹千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现在,还剩两个谜题没解开,一个谜题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答案,但是另一个谜题…尹千山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薛应堂苍白的面容以及仵作的两句话。

“一是井底那么潮湿的地方,这尸体的衣服竟然没有发霉。还有就是尸体拖上来以后,其腐烂速度极快,简直肉眼可见。这两点实在是太诡异了。”

尹千山叹了口气,如果能解释这个问题,那么一切谜题都会解开。

“现在,只能等了!”尹千山自言自语道。



卢生正在旅店中吃早饭,他看着眼前的白馒头和稀米粥发愁。柳生已经失踪三天了,再待下去,那可真得喝西北风了!而且最重要的是,还可能会赶不及考试,但他又不能就此离去。

“卢芩!”卢生忽然听见有人唤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县衙捕快,他忙答应。

“快,快去县衙。”那捕快停下来喘了口气,“柳生找到了!”

卢芩一下就站了起来。



跟着捕快飞奔到县衙,刚迈进大门,卢生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跪在堂下。虽然那人的衣物破烂不堪,头发也杂乱蓬松,但卢生还是几乎立刻就将他认了出来。

“敬之!”卢生大喊着奔进公堂。

那人转过头来,不是柳生却又是谁?只见他披头散发,脸上布满了泥垢,整个人瘦了一圈,披着不知哪里找来的破布,冻得瑟瑟发抖。他看到卢生激动得一步上前抱住他嚎啕大哭,卢生也禁不住泪流满面。

“没事了没事了!”卢生哽咽道。

谁知柳生闻言却直摇头:“有事,有事啊,希文!”

卢生正欲继续追问,却听惊堂木一拍,尹千山在堂上正色道:“肃静!”他连忙放开柳生跪好,正在擦拭眼泪,身旁的柳生却朝地上磕了一个头,同时几乎是喊道:

“大人,我...我投案,我杀人了!”

“敬之,你说什么?”卢生大骇。

第四十三章 花溆(8)

“对不起…”柳生呜咽着,“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向我扑过来,我当时已经很害怕了,所以我…”到这里他已经说不下去,兀自痛哭起来。

“敬之,这几天你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说自己杀了人?”卢生连声追问。

这时王琦走了进来,向尹千山禀报道:“大人,刘某三人带到,正在门外等候传唤。”卢生转头,看见一个脑袋裹着纱布,只露出右眼的青年男子正无精打采地站在公堂外,他的身旁立着两个女子,一个满脸不忿,另一个则柔柔弱弱。

“带上来吧!”尹千山道。

刘某三人便走到堂下依次跪拜。这期间他们看着一旁哭的不能自已,做乞丐打扮的柳生,都面带好奇之色。

“柳生,”尹千山提高了声调,“你看看旁边的这个男人,你认识他吗?”

柳生抽抽嗒嗒,哽咽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缓缓转过头去看刘某。

谁知,这一看竟把他吓得跳了起来,“你你你…”柳生如见了鬼一般惊骇不已,“你不是死了吗?”

刘某被他这一惊一乍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你谁啊,怎么胡乱咒人呢?”

柳生喘着粗气坐倒在地,旁若无人地喃喃道:“我没杀人?”

啪!

所有人被这惊堂木声震得齐齐噤声抬首望向堂上。

“他就是绯衣女鬼。”

尹千山这句话仿佛当头闷棒,敲的堂下众人呆若木鸡。

“大人,您在说笑吗?”刘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是让他说吧!”尹千山直视柳生,“柳生,还不快将你十月初九那晚在花溆的经历一一道来。”



柳生别过卢生后,颇为惬意地漫步在花溆的湖边小径。他一边欣赏月色,一边沿着湖来到了廊桥。

“好大一座宅院!”

柳生望着夜空下沧桑却不失大气的薛家旧宅赞叹道。他正在冥思苦想要用什么诗句来应和此情此景,却忽然瞥见一抹若隐若现的绯红,攸地飘过那扇厚重的宅门,消失在暗夜中。

“哪来的姑娘?”柳生奇道,连忙追了上去。不多时,他便跟着那抹绯色穿堂过屋,来到了一座别致的院子。

柳生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甘香。他转头望去,只见一轮圆月之下,参天柚树笼罩着一口枯井。“好一副美景!”他由衷赞叹道,不由自主朝井边行去。

忽然,柳生看到那抹红色飞入井中。他忙伸头看向井底,然而除了明月的倒影,并没有什么红色。他又将身体朝前倾了些,忽然,只听砰的一声,柳生感觉后脑勺受了一记重击,他眼前一黑,整个身体立刻失去平衡扑入井中。

幸好,强烈的失重感令柳生本能地去抓井壁,慌乱中扯到了一些枯藤枝桠,减缓了他下落的速度。直到冰冷沁骨的井水迎面拍到他脸上,柳生才清醒了些。然而,已经太晚了。

柳生以为自己死定了。拼命挣扎中,他踩到了井底,这才发现井水不过才到腰部。柳生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他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这可是十月,又是在户外的井水中,浑身湿透,他一介羸弱书生如何受得了这个?柳生大声呼救,然而他发抖的嗓音根本穿不出井口,喊了几句就再也发不出连贯的声音。

完了,要被冻死了!柳生心灰意冷,他的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底。然而踉跄间,他的手却摸到了一个洞口。

柳生一惊,心想这井下怎么还有个洞。他弯腰去看,这才发现井壁上真的有一个拱形洞口。

“难道,这里有别的出口?”柳生大喜,他憋了一口气,潜入水中穿过洞口,这才发现里面竟然真的有一处空间。

他站了起来,头砰地撞到了墙上。柳生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摸索洞壁。然后,他摸到了面前的平台,再然后,他又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柳生愣了几秒便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人。一个冰冷而僵硬的人。

死人!

柳生大骇。他惊叫一声,立刻朝外游,当他回到外面的时候,他开始痛哭起来。柳生吓坏了,他开始疯狂地摸着洞壁,试图往外面爬。当然,这都是徒劳的。在挣扎了好一会儿,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之后,柳生虚弱的斜靠在井壁上喘气。

好冷!

快要被冻死了,柳生已经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指。他揉搓着指头,捏着捏着,忽然想起自己摸到里面那具尸体时的触感。没错,那是柔软而干燥的布料的触感。

在冻死与恐惧间挣扎了一会儿,柳生还是再次游进了洞口。他鼓起勇气摸着黑扒下了尸体所穿的外衣。随后,他将衣服举过头顶,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洞口。

直到月光照到衣服上,他才发现这竟然是一套女人的衣服。奇怪,他明明没有摸到…柳生只是诧异了一小会儿,就被寒冷逼得无法思考,他迅速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套上了这套绯色裙衫。

好多了。柳生将裙角尽量拉高,避免被浸湿。然后,他再次试图摸索洞壁。

这次,柳生竟然摸到了几根藤条。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柳生扯住藤条拼命往上爬,说来也怪,这些藤条出奇的坚韧,而且成网状,让柳生得以有落脚的地方。不多时,他竟然爬了出来。

得救了!

柳生欣喜若狂,他爬出井大口喘气,然后便迫不及待地朝院外跑去。没跑几步,柳生忽然听到叮地一声,似乎是什么金属器物落到地面的声音。他回身一看,这才看到地上竟然躺着一只光华流转的簪子。

柳生将簪子捡起来,心想这定是井中女子的饰物,挂在这红衣上被自己带出来了。看上去似乎很值钱啊!柳生叹道,真是祸兮福所倚,难道自己这穷书生竟然要发财了?他差点笑出声,握着金簪继续往前跑。



“我应该是慌乱中跑错了路,”柳生回忆道,“反正没有回到来路。花溆太大了!跑着跑着,路过一片昏暗的树丛时,忽然——”他说到这里仍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一个人猛的从旁边将我抱住!吓得我举起簪子就朝他头上一扎。”

“什么?”听到这里,旁边的三人同时叫出了声。刘某更是一把抓住柳生的领口,“是你?是你刺瞎了我的眼睛?!”

“公堂之上,不容放肆!”尹千山喝道,“放开他,让他继续说!”

刘某这才忿忿地甩开手。柳生喘了口气,继续道:“当时,鲜血飙到了我脸上,那人在地上打滚。我…我以为我杀了人,就赶紧跑了。然后…”

“然后你就跑出了花溆。因为误以为自己杀了人,所以不敢回去找卢生,没有符节又出不了城,就干脆躲到了贫民区。是这样吗?”尹千山接过他的话说了下去。

柳生点点头。

“敬之,你!”卢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柳生竟然就是那花溆的绯衣女鬼。

“大人,这个乞丐刺瞎了我丈夫的眼睛,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一旁的刘孟氏哭嚎道。

“哼,”尹千山看着刘某,“若不是他冒出来抱住柳生,柳生会刺他吗?柳生当时本就被吓坏了,换了谁都会刺下去的!”

刘某羞愧地低下了头,喃喃道:“我以为是玲儿…”他说着看了尤氏一眼。

“好了,现在两个案子都清楚了,下面本官宣判…”尹千山一脸肃然。

柳生却打断了他,“大人,还没呢。那井中的尸体,还有,我在井边时是有人打了我脑袋我才会掉下去的!”

王琦却拍了一下脑袋,“哎呀,我明白大人为什么要我找柚子了!敢情这柚子竟才是打人的凶手啊!”

尹千山微笑着看向迷惑不解的其余几人。



待叮咛柳生及刘某几人暂时不要将案件真相宣扬出去之后,尹千山就打发他们暂时回去。然后才对王琦道:“现在,可以开始最后引蛇出洞的计划了!”

王琦迷惑的看着尹千山。

“我要你大肆宣扬花溆的绯衣女鬼,”尹千山莞尔,“我要整个平湖县都知道这件事!”

第四十四章 花溆(9)

“大人,这是为何?”王琦疑惑不解地问道,“花溆根本没有绯衣女鬼啊!明明就是刘某错将柳生认成绯衣女鬼的。”

尹千山道:“花溆虽然没有鬼,却有两具古怪的尸体。一具男扮女装躺在井底,一具女扮男装躺在别人的棺材里。你觉得这其中没有鬼吗?”

王琦挠挠额头,愁眉苦脸:“大人,实不相瞒,卑职现在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求大人解惑。”

尹千山笑道:“别着急,一切都会清楚的。你先按照我说的去市井坊间散布花溆女鬼的谣言。多找几个人,都假称自己在花溆周围亲眼瞧见了绯衣女鬼。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两步。”

他说着将手附在王琦耳边低语了几句,王琦虽面带不解,仍领命去了。



几天后,花溆的绯衣女鬼便成为了整个平湖县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或许是因为这个传闻多少带着些香艳的味道,所以人们在害怕的同时又唏嘘不已,甚至眉眼间会流露出些许神往。毕竟,多少人曾想一睹平湖第一美人的风采而不得。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过程中,这传闻竟变得越来越真实,也越来越具体。现在就算随便去路边抓一个小孩子,他都能咿咿呀呀说出绯衣女鬼的盈盈笑脸如同秋水,而浅浅眉毛好似明月。



时机就快到了,尹千山想到。



没过多久,花溆这荒芜的园子竟然变得热闹起来。

世上怕鬼的人多,但是怕寂寞的人更多。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喝酒之后也会空涨那么一点胆气,他可能会觉得,花溆那倾国倾城的绯衣女鬼能赏识自己的才华。或者是无所事事的流氓混混,闲来无事吹嘘起自己的大丈夫气魄,于是决定共同奔赴花溆,看谁能先捉住那花溆的美艳女鬼当娘子。

总之,一到了晚上三更以后,总有那么几个人就晃荡在花溆之外,而第二天,王琦总会派人去园子各处大门重新贴上封条。

所有猎奇探险的男人们,也全都没有失望,他们无一例外都见到了绯衣女鬼。只是过程并没有那么美好,也没有那么香艳,反正他们是再也不想去了。



时机到了,尹千山想到。



十月三十,花溆所在的平湖街道上,走着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

天上下着淅沥小雨,而他已经沿着花溆转了一圈又一圈。步伐一开始很平稳,然后变得越来越急迫。

天色越来越晚,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他在街边的茶楼坐了一会儿,等到太阳完全落山后,他终于站了起来。

他朝着花溆的后门而去。

穿过小径,经过湖边,越过花丛,走过石桥。男子似乎对花溆很熟悉,他没有点灯笼,今晚也没有月色,可他却行得极快。男子不断四处张望着,他在花溆转了整整一圈之后,终于,他再次来到有柚树的井边。

他缓缓走到井边向下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就坐到了井边。

他开始自言自语,就像正在与谁交谈。

夜色太浓,没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和其他来花溆的人不太一样,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忽然,男子听到身后传来一丝异响。他站起身来朝黑魆魆的屋中看去,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男子缓缓靠近,他竭力想看清破损的房门背后,到底是不是绯色的衣衫。

“你是徐应堂,还是薛妙人?”

男子终于开口了。听声音,似乎是年轻人。

没有人回答他。屋内忽然亮起了灯。

男子大惊,他转身就跑。然而,他却发现后院的门外也燃起了许多火把。他转身,发现一个县官打扮的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你终于来了!”尹千山道。



十一月初一,辰时。

暖阳升布,平湖县衙大开。新任县令大人开堂公审,平湖县老老少少都簇拥在门口,他们都很好奇。

因为今天要审理的,是花溆女鬼案。

堂下跪着一个男子,他手脚都带着镣铐。他的脸上却并没有慌张和恐惧,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尹千山。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姓名籍贯!”

男子不慌不忙道:“绵县徐太华。”

“你说谎!”一旁的王琦立刻指着他道:“你明明就是英敏。”

徐太华冷笑不语。尹千山示意王琦安静,对堂下捕快道:“传李四。”

很快,薛府曾经的下人李四,也就是薛应堂出殡那天曾向王琦求助的人被带上堂来。

李四见到徐太华很是惊讶,他大张着嘴巴,愣了半天才道:“英管家?你..你不是被鬼吃了吗?”

徐太华看了一眼李四,没有说话。

尹千山让李四重复了一遍薛应堂出殡那天的事,当李四说到王琦带人跟着他去砚山,见到孤零零的棺木时,尹千山示意他停下,然后对徐太华道:“徐太华,你为什么要杀死薛妙人?”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尹大人,夫人不是投井死的吗?”李四奇道:“怎么会被英管家杀死?”

徐太华冷笑道:“大人,我没有杀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是没有直接杀人,但你却害死了她。”尹千山直视徐太华,“来人,将棺材和尸体都抬上来!”

很快,薛应堂的棺材和那具穿着男装的女尸被捕快抬了上来。当徐太华看到面前森森的白骨时,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尹千山注意到,那不是内疚或懊悔,而更像是恨意。

“这具棺木靠底部的边缘,有好几个小的气孔。”尹千山缓缓道,“这是通气用的,以供薛妙人呼吸,避免她窒息而死。”

“本来你和她说好了,她躺在棺材里扮成徐应堂,这样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薛府。等到了砚山,你会雇几个人装鬼吓走送葬的队伍。然后你就可以拔开棺材钉,放她出来再一起远走高飞,变卖所有薛府的地产再重新开始。”

尹千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太华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可是,薛妙人却万万没有想到,你不但没有拔出棺材钉放她出来,反而用泥沙和石块从外面堵住了所有的气口,将她活活闷死在了棺材内。可怜她身揣全部身家,还在做着和你一起私奔的美梦。”

第四十五章 花溆(完)

“这只是你的想象罢了。谁能证明这具尸体就是薛妙人?”徐太华哼了一声。

尹千山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你独自离开了。所有人都以为你被鬼吃了,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我为什么要杀薛妙人?”徐太华冷笑道,“她是投井死的,薛府很多下人都知道。”

“本官早已问过了,并没人直接看到薛妙人投井,只是在井边看到了她的鞋子。”尹千山道。

“大人,”徐太华懒懒道,“您应该再去井里找一找。”

尹千山笑道:“不错,那井里确实有一具白骨,但却是一具男人的白骨。”

徐太华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尹千山继续道:“那具白骨就是徐应堂。奇怪的是,他却穿着女人的衣服。”

“大人,那就是女人吧,您验清楚了吗?”徐太华嗤笑道。

尹千山没有理他:“经仵作勘验,徐应堂是中毒而死。他正是被你和薛妙人合谋用水银毒死!薛妙人生日那天深夜,徐应堂半夜慌慌张张赶回家的时候,薛妙人给他喝下掺了毒的食水,徐应堂便毒发而死。然后,薛妙人宣布徐应堂暴病而亡,请来道士做三天法事并定好出殡时间。”

说到这里,尹千山传了一个年轻女子上堂,命其报出身份。原来,她正是薛妙人曾经的贴身丫鬟罗氏。

尹千山点头示意后,罗氏道出,第一天夫人大哭后就感染了风寒,第二天病重却死活不让传郎中,晚上还遣散了绝大部分仆人。到了第三天晚上,她干脆闭门不见任何人。

“老爷出殡那天早上,”罗氏道,“我敲夫人的门她没有反应,我担心出事便擅自进屋查看。我看到夫人背着我躺在床上,似乎人事不省。我刚要走过去,英管家却从后面叫住了我。他说出殡是大事不可以耽搁,人手不够,让所有人先送老爷出殡,回来以后他再找郎中给夫人看病。我虽然觉得不妥,但又没法反驳,只好从命。”

尹千山又接着她的话道:“第一天和第二天躺在棺材里的,确实是徐应堂。但是第三天晚上,你先支走了守夜的下人,把徐应堂的尸体偷了出来,又让薛妙人穿上男装躺了进去,来个偷天换日。接下来,你再把徐应堂的尸体换上女装,放到床上扮作薛妙人。这样,大家便会以为薛妙人一直在薛府没有离开。”

“等到了砚山,绝大部分人都被吓跑。李四却因为忠心不肯走,你只好打发他回来找人帮忙。随后,你闷死了躺在棺材里的薛妙人。接下来你返回薛府,将徐应堂的尸体抛入井中。”

“你一定是以前就发现那个井底有个洞,为了避免尸体浮上去被人发现,你下水将尸体塞进了洞里。然后,你再摆了一只薛妙人的鞋在井边。做完这些,你便悄然离开,从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大人,您说的真的很精彩,”徐太华竟然鼓起了掌,“可这只是你的想象而已。”

尹千山冷笑一声,却转头去看侧面。徐太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立时呼吸一滞。就在公堂侧面,尹千山背后,印有海天日的墙的左下角,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头颅。

一个已经腐朽不堪,五官有些模糊的头颅。但是,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徐应堂的头颅!似乎还在微微抖动。

徐太华大叫一声,往后摔倒在地。“鬼,鬼!”他拼命往后爬。

那个角度只有他能看到那个头,堂下大门边的平湖百姓是看不到的。所以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个男人忽然发疯。

“不是我要杀你,谁让你贪图富贵,忘记报仇的!”徐太华大叫,“要怪,就怪那个女人狠心,我只不过从中稍稍挑拨了一下,她就要毒死你。哈哈,这个蠢女人,活该!”

“我看过薛府的人丁簿。几乎所有的奴仆都是本地人,而薛老太爷老太太,你以及徐应堂却都不是。这里面一定有原因,徐太华,还不从实招来!”尹千山大声喝到。

原来,徐太华和徐应堂本是兄弟,他们都是被一户姓徐的富贵人家收养的孩子。二十年前的一天晚上,一对雌雄大盗闯入徐府,将财物洗劫一空,走之前还杀掉了阻挡他们的养父母。随后,这对雌雄大盗来到平湖县,改头换面化作薛姓,变卖了抢来的财物,做起了商人。

徐太华和徐应堂经过多方寻觅终于找到了这对隐姓埋名的杀父母仇人,并成功利用薛府招赘混入其中,准备实施报仇计划。

谁知他们进府没多久,薛老太爷和老太太就双双病死。没能手刃仇人,这对兄弟便将复仇之火燃到了无辜的薛妙人身上。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薛妙人的美丽和薛府的财富,都令徐应堂感到头晕目眩。渐渐地,他已不想再报仇,甚至阻止徐应堂下手。他被痛苦折磨着,徐太华的催促和内心的矛盾都令他不知所措。于是,他选择疏远薛妙人,并和龚氏打得火热,以逃避一切。

徐太华愤恨徐应堂的懦弱和忘恩负义,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渐渐成型。于是,他故意接近薛妙人,并透露徐应堂和龚氏的恩爱细节,还令薛妙人相信徐应堂想杀死她以独霸薛府财富。终于,薛妙人内心渐渐扭曲,她甚至准备好了毒药。

薛妙人生日那天,徐应堂买了凤来阁最好的金簪准备送给她。徐太华故意让龚氏也看到金簪,龚氏便嚷着也要最好的金簪。徐应堂无奈之下委托徐太华以另外的名义再去买一根,徐太华不但买好了金簪,还买好了毒药。他故意向薛妙人透露徐应堂买了两根一模一样的金簪,但却在其中一根上涂了毒,而没毒的那根是为龚氏准备的。徐太华对薛妙人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并说自己会调换两根金簪。

接下来,龚氏真的被毒死。当徐应堂慌慌张张跑回家,质问薛妙人是否毒死了龚氏时,薛妙人终于完全崩溃,她彻底相信了她的丈夫想毒死自己。

薛妙人再也没有犹豫,她假意认错,却端出掺了水银的醒酒汤…



堂下一片唏嘘。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是这样的曲折离奇,百转千回。

听完徐太华的陈述,尹千山缓缓说道:“一年以后,十月初九那天,有两个上京赶考的考生闯入了荒废已久的花溆。”

卢生柳生以及刘某被传了上来。三人先后将自己的经历叙述了一遍,在柳生说道自己在井里如何摸到一具僵硬的尸体时,徐太华脸上显出一丝迷惑。

“来人,把徐应堂的尸体抬上来。”尹千山缓缓道。

当徐太华看到徐应堂腐败的尸体时,先是惊讶:“怎么,怎么不是白骨?”随即又颓然坐倒在地,看着尹千山道:“你竟然诈我!呵呵…”

“这也是本案唯一的不解之谜。”尹千山道,“为何徐应堂的尸身经过整整一年,且又在水中泡着,竟然几乎不朽。”

“或许,”徐太华喃喃道,“他是不相信他的兄弟会忍心牺牲他来复仇,或许..”他说着哭泣了起来,“这是上天的安排。”



案子宣判后,尹千山回到书房,感到一阵虚脱。

“大人,你为何会猜到柳生就是绯衣女鬼呢?”王琦好奇道。

“你没注意到,徐应堂穿着白色中衣吗?”尹千山答道,“柳生干嘛脱掉自己的衣服跑掉?只能是他穿走了别人的衣裳。”

“大人,厉害啊!”王琦由衷赞叹。

第四十六章 魔狱(1)

“喂,你犯了什么罪进来的?”

昏昏欲睡间,一个略显青涩的嗓音闪进脑海,将我已然开始混沌的思维劈了开来。

我猛地睁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视线开始聚焦。

透过眼前黑黑的铁栅栏,对面如鸽笼般整齐排列的牢房映入眼帘。形形色色的男人们,或者手舞足蹈地向室友表述着自己的观点,或者呆滞地站在洗手台前注视着镜中的倒影,或者懒懒的趴在床上望着远方的某处。

我抬起头,看向钢筋横亘的天花板,那里挂着数盏大如满月的射灯,散发出略微灼目的光芒。过道里,狱警们则正百无聊赖的巡着逻。楼下,一组新入狱的犯人列成一队,由狱警押送着走向牢房区。

是了,这里是监狱。

“喂!”

那个声音提高了音调。我转过头望向右侧,勉强能看到一只手臂正在隔壁的栅栏间晃动,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鸭仔,别惹他!”对面传来一个粗旷的声音,一个长相凶恶的男人趴在栅栏前冲我的隔壁吼道,“你没看见他是单独关押的吗?”他的头发有些自然卷,穿着白色的汗衫。

“说说嘛,你到底干了什么?”隔壁的青涩声音仍不死心地追问,他拼命将头颅抵在栅栏上,露出部分黄色头发和一只明亮的眼睛。

我…我好像…。

我甩了甩脑袋,看向左侧。那里安放着双层铁床,下层床铺被弄得乱七八糟,枕头掉到了地上,上层则空荡荡的。环顾四周,这个狭窄的空间一目了然。

很明显,这个房间只有我一个人。

我鼓起勇气,朝着右边隔壁的黄发青年道——

“我杀了一个人,所以被关进来了。”

“切——”没有预料中的沉默,黄发青年似乎不以为然,“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呢!这里杀人的也不少,怎么唯独你是单独关押的?”

我一愣,只有我是单独关押的?

这个信息顿时令我有些疑惑,我立刻又看向对面。双层牢房,视线可及的范围,确实每个房间里都有两个人。我又拼命将脸颊挤到冰凉的栅栏上,想往左往下看。

“别费劲了,一会儿放风你就知道,”黄发青年笑着道,“普通牢房区,都是两人一间,只有你例外。”

我吐出一口气,有些无力地坐倒在地。对面的卷发男又吼道:“人家可能是富二代,鸭仔!手眼通天,区区一个床位还买不起?”他说这话的时候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有些人讪笑着,有些人则发出嘘声。

“你家真的特有钱有势?”黄发青年问道,“是不是你杀人也能摆平?”

我没有回答他。我承认我来自所谓的上层,我的家族拥有着非一般的财富和人脉。但是,如果真的什么都能摆平,我又何必坐牢?

“你为什么要杀人?”看来黄发青年打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实在不想理他。但我确信,如果他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一定会这么一直追索下去的。

无奈之下,我只得老实答道:“酒后开车,撞死了人。”

黄发青年似乎很失望:“就这样?你完全不是危险分子嘛!”

“闭嘴!吵什么吵”巡逻到附近的狱警恶狠狠地冲正在嘟囔的黄发青年吼道,他骂完后又朝前看,视线正和我对上。我以为他也会凶狠的瞪我,谁知他竟然换上了一副十分和善,甚至可以说有些讨好的表情,还扯着嘴皮笑了一下,然后才慢慢走掉了。

难道,我家真的托关系了?不会吧,这可是州立一级监狱,著名的玛赫监狱啊!带着巨大的疑问,我开始回想自己入狱前的细节。然而,头脑却一阵眩晕,我不由跪倒在地。

忽然,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对面的犯人们忽然骚动了起来。

“放风了!”有人吼道。随后,果然响起了广播:所有狱警注意,所有狱警注意,现在是犯人室外活动时间…

砰——我面前的铁栅栏猛地向左滑动,打开了。



我排着队,跟着犯人的队伍穿过一道道铁门,向室外走去。眼前忽然一亮,我眯起眼睛,看到了天空和草地。当然,还有高高的铁网铸成的围墙。

走出最后一道铁门,我看到了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上有篮球场,看台,还有室外健身器材。犯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各处,远处的高台和塔楼则都有狱警严密看守。

我一个人慢吞吞的沿着广场散步,不断四下张望。说实话,我心里很是担忧。

监狱凌霸。这可不是什么陌生的字眼,尤其像我这样身板瘦小的人,又有着一个不太惹人喜欢的背景,想到这里,我不由摸了摸屁股。正欲转头继续朝前走

咚!

眼前一黑,鼻梁一痛,一股大力从前方袭来,将我狠狠地向后推去,顷刻间我便仰倒在地。心里奔过一万头草泥马的同时,我暗道不好,拼命挣扎着要爬起来。刚才想的太入神,竟然没注意到侧面走过来一个人。就他这肉墙般的身材,我可万万惹不起!

“没事吧?”一个如铁钳般的手臂夹住了我,随后我就像小鸡一般被拎了起来。我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眼前的猛男,他满是棕毛的胸口上,一个黑色的十字架刺青十分注目。

“没事没事,对不起…”我低着头连忙道歉,可是话都没说完,刺青猛男竟然转头就走,留我一个人十分尴尬的站在原地,张口结舌。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景,一脸懵懂。什么意思?我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形。正在这时,光头猛男也回头望了我一眼。

那眼神...

怎么说呢,不是轻蔑,不是冷漠,也不是嘲讽。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

警惕。

对,就像看着一个不知实力的对手,或者某样具有威胁的事物,就是这种眼神。但这是不可能的。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就我这样一个缺乏锻炼连腹肌都没有的人,那种钢柱般的体魄,一拳就可以放倒我。我是杀人犯不错,但我可不是什么拿着钢锯的变态,我只是一个倒霉又可恨的醉汉。

我不敢再看他,转头继续向前走。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坐在看台上的一队犯人。他们都在看着这边,看着我。

以一种充满戒备的眼神。

第四十七章 魔狱(2)

我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往身后看,但背后并没有料想中怒目圆睁的铮铮硬汉。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我咳嗽几声,转回头抬首看了前方一眼然后迅速转移视线。虽然停顿只有一秒,但我十分确定看台上的那群人确实是在盯着我。他们大概有八九个人,将中间的一个白发男子团团围住,那应该是他们的老大。

无论如何,我不想惹麻烦。所以,虽然十分好奇,但我选择转了个弯,朝右边走去。

“嗨,你好像受伤了?”

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黄发青年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指着我的鼻子。他正和一队人站在篮球场外围聊天,看到我便友善的举起手打招呼。

我摸了摸鼻子,不由龇牙咧嘴,肯定撞青了。我勉强冲他咧嘴笑笑:“没事,不太疼。”

他身边的人这时都注意到了我,无一例外都侧过头望过来。其中有佝偻着背的瘦老头,也有垂着大肚腩的胖子,还有和黄发青年差不多的年轻小伙,虽然身形不一,但眼神却十分一致——

怀疑,警惕。

我看到有人拉扯了黄发青年一把,似乎在提醒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要和这个可疑的人说话,会有麻烦的。

我心里突然很不舒服。都是犯人,谁又何必歧视谁呢?因此,虽然明明看到黄发青年张嘴想对我说什么,我仍然迅速低下头飞快地从旁边走掉了。

我有些自暴自弃地在广场上横冲直撞,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我是个可恨的杀人犯,自以为是的醉酒飙车,把无辜的人撞死了。或许,现在应该来个人也把我撞死!

这么想着,我的脑海中开始闪现车祸的场景。碎成一团豆腐渣般的豪车蜷缩在路边,碎裂的墙角露出生锈的钢筋。烟雾弥漫中,一个男子孤零零的躺在不远处,脑袋如破了洞的皮球般塌陷了下去。

这场景如此清晰,就像昨天才发生,但我却怎么都看不清被撞者的面容。我拼命回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头痛得要炸开了,我几乎就要喊叫出来。

就在此时,广场上的人群中开始异动,远处似乎起了骚乱。

“给我趴下!叫你趴下!”

我朝声源处看去,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两个狱警似乎正在训斥犯人,一个拿着警棍使劲抽打一名跪在地上双手抱头的犯人,另一个站在旁边喝止其他看热闹的犯人过于靠近。

我也慢慢挪动过去,走得近了,这才看见被打的犯人竟然是刚才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光头猛男。

棍棒如雨点般落在光头猛男的肩头背上,他愣是硬扛着一声不吭,死也不肯趴下。狱警还在拼命骂着,下手毫不留情。旁边看热闹的犯人脸上都显得十分凝重,他们有些畏惧的看着狱警,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求情。

这时,光头猛男回头看向了我,那眼神似乎是在求救。我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朝前走了几步,来到拦人的狱警身旁。

“长官,他知道错了,别再打了。”我低声下气地对狱警说道,用一种恳切地眼神看着他,并做好了挨一棍的觉悟。

拦人的狱警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向我,似乎在理解我说的话。他并没有发火,但是也没有任何反应。

打人的狱警还在继续,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仍然下着狠手击打光头猛男,而后者几乎已经被打得快要贴在地上。

“长官,别打了!”我有些着急的提高了音调,同时用求助的眼神望向周围的犯人,但他们仍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没有一个人响应。

光头猛男开始吐血,而狱警仍然面无表情。“你们会打死他的!”我吼道。

这该死的监狱!

我脑门一热,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冲向了打人的狱警。我纵身扑到了他的警棍之上,死死攥着他的手不放开。我看你还怎么打人!

出乎意料的,没有冷漠无情的呵斥,也没有暴风骤雨般的击打,跟前的狱警似乎愣住了,他甚至放开了警棍。我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黑色棍棒,不知所措。

这时,四周的犯人们却像终于反应了过来似的变得激动起来。人群不断向前拥挤,嘴里发出不满的吼声,许多人的脸上都显得有些愤怒。另一个拦人的狱警很紧张,他拼命舞动手中的棍棒斥退那些接近他的犯人。

我镇定了一下,去查看光头猛男的伤势。他已经动弹不得,整个人瘫倒在地,嘴里的鲜血和着泥土,在他的面前铺散开来。

他好像不行了。

我急了,连忙冲人群大叫:“医生呢?快把他抬去医务室!”

没有人理我。他们都在彼此对峙着,对眼前的惨象视而不见。我无助地站起来朝远处吼叫,可这些犯人要么在和狱警冲突,要么冷漠的缩在远处,或者干脆笑着看起热闹。

我大口喘着气,低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抽搐的光头猛男,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你没事吧?”

黄发青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扯住我。他看了看光头猛男的情况,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抓住他:“求你了,快去叫医生来,他…”

黄发青年点点头,指着他身后:“别怕,医生已经来了。”

果然,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许多狱警,他们将暴动的犯人们迅速分开,呵斥他们抱头蹲地,四周立时安静了许多。一队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迅速抬着担架来到我面前,将光头猛男抬走了。

“那个,能还我吗?”

打人的狱警走到我面前,伸出了手。他用冷漠的口吻要求着,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我像机械般将警棍递到他手上,一句话也没说,随后拉着黄发青年蹲到了地上。



“你怎么能忍受这种鬼地方?”

我坐在食堂的餐桌旁,无法抑制心中的怒意。四周很嘈杂,犯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大口喝着汤吃着饭,他们似乎早已忘记上午发生的事。

黄发青年耸了耸肩,将一片干面包放进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他坐在我的对面,聆听着我的牢骚。别的餐桌早已挤满了人,我们这桌则十分滑稽,有我的这一半是空的。要知道,食堂的座位有限,是完全迎合监狱的容纳能力修建的,所以…

桌对面,瘦老头被两个胖子夹在中间,几乎看不到脸,他的屁股完全腾空离开了椅子,我只看到两个拼命张大的鼻孔和一副一张一合的假牙。

“老人家,我这有位置。”我对着瘦老头邀约,尽量使自己看上去很和善。

然后那副假牙就掉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用手撑着下颌,看向黄发青年。

“你真的不吃点东西吗?”黄发青年咂了咂嘴,满意地放下木勺。

我摇摇头,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对面的犯人们都同时愣住,直直看向我身后,两秒后他们又迅速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送饭。

整个食堂忽然安静了下来。

听到狱警的皮靴踏在地面特有的声音渐响渐近,然后,在我背后停了下来。

我知道,麻烦来了。

第四十八章 魔狱(3)

“怎么,没胃口吗?”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搭在了我的右肩上,我浑身一僵。接着,一个脑袋从左上方伸下来,他呼吸的气息喷在了我的眼角,湿乎乎的。

“这可不行,小可爱,你可是个重要人物呢!”他终于放开了我,朝着对面走去,留给我一个挺直的背影。对桌坐着的其他犯人哗的一下就散开了。

他在我正对面坐了下来。一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金发狱警,眉眼间有些戏谑的味道,正直直看着我的眼睛。

我回头一看,后面站着六个狱警,两两成一排,将食堂的入口牢牢把守了起来。这阵仗可有点吓着我了。

金发狱警还在盯着我,见我有些发抖,竟然露出了微笑。随后,他看了离得较近的一名狱警一眼,那人便朝着打饭的窗口跑去,不一会儿,一大份的套餐便摆到了我的面前。

“快吃。”金发狱警仍旧笑着,但我听出了些许命令的意味。

我呼出一口气,乖乖拿起木勺,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饭菜。囫囵咀嚼几下就尽力吞咽,噎得我直眉瞪眼,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不断捂着嘴咳嗽,几次差点吐出来,饭菜什么味道根本不知道。

“走吧!”

我刚放下餐勺,还在嚼着干面包,金发狱警就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去..去哪儿?”我很小声的问了一句,偷偷在人群中寻找黄发青年的身影。很快,我就和他的视线对上了,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金发狱警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他并没有回头。其他狱警却都直直看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反应。

我很不情愿的站了起来。



金发狱警将我带到一栋被铁网围起来的大楼,砖墙微微发黄,显得有些老旧。我们直接上了四层,最顶层。

“进去。”金发狱警说完这句,就站在门口不再看我。

典狱长办公室。

我看了一眼门上的铭牌,心里微微一紧。不至于吧,我只不过稍微阻止了一下狱警打死犯人,竟然就惊动了典狱长?

黑色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看着我。他的表情十分温和,眼神中充满了睿智。

“请坐。”典狱长冲我一笑,用手指了指他桌对面的办公椅。

我点点头上前坐下。怀揣着忐忑的心情环顾了一下四周,蓝色墙壁,灰色沙发,墙上挂着一些黑白照片,整个环境令人沉静。

“别紧张,”典狱长说道,“今天请你来,就是要问你几个问题;同时,我也有一些事需要告诉你。”

我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夺走狱警的警棍?”典狱长问道。

我连忙摇头:“我没有,典狱长,您相信我。我当时只是想阻止他继续打人,那个犯人都快被打死了!”

“那你知道狱警为什么打那个犯人吗?”典狱长又问。

我呆住了。我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滥用私刑吧?”我有些不服气,“我还是觉得我没错。”

典狱长忽然站了起来,他开始在位置上踱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一定要记住,以后万万不可以再干涉狱警。这件事很重要!”典狱长停下来,直视我的眼睛。

“那他打死人也不管?”我感到不可思议,“还有王法吗?”

“听着,”典狱长忽然抓住我的手臂,“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然,”他忽然松开手

“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

“我不懂…”我不情愿的争辩道,“犯人也是有人权的!”

典狱长坐了下来,他交叠着手指,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你们都是很重要的,所有的犯人,都非常重要。”他说着又凑近了我一点,“但是,你是特别的。”

我一愣,不懂他的意思:“我特别?我有什么特别的?”

典狱长笑笑,却转移了话题:“怎么样,在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有问题随时告诉狱警,他们会尽力帮助你。”

听着这话,我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不是…认识我的父母?”

典狱长却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你的父母?”他无辜的表情看上去倒不像装出来的。难道,我家里的势力并没有渗透到这里?那他为什么要说我是特别的?

我想了想,又问:“典狱长,我想知道那个犯人现在怎么样了,他脱离危险了吗?”

典狱长闻言点点头:“救过来了,不用担心。不过以后你要离他远点,这人是个危险分子。”

“我不觉得啊!”我诧异道,“他挺好的,明明是我撞到了他,他却主动扶起了我。”

典狱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总之你听我的话就行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

我张了张口,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我有些丧气的站起身和他道别,随后走出了办公室。

“小可爱,”金发狱警领着我朝楼梯口走去,“你看上去没什么精神啊。”

我一点也不想理他,这人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要像个男人那样吃饭,知道吗?”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嘴角微翘。



回到牢房,所有犯人都在睡大觉,呼噜声此起彼伏,就像枯燥的交响乐。

我长吁一口气躺倒在床上。今天真是累坏了!

“喂!”

伴随手指轻敲栅栏的声音,黄发青年的声音又把我从睡眠的边缘唤了回来。

我连忙下床蹲到了左边墙角,同样敲着栅栏回应他。

“你去哪儿了?”黄发青年问道。

我靠着墙壁坐到地上,叹了一口气:“去见典狱长了!老实说,我觉得这里的狱警都怪怪的,你说呢?”

“不会吧!”黄发青年压抑着惊呼,“你竟然…竟然去见了典狱长?我们可从来没见过他!他长什么样,和你说了什么?”

“就一个挺普通的老头子啊!”对黄发青年的大惊小怪我有点不以为然,“神神叨叨的,我也不懂他什么意思。他叫我离那光头远一点。”

“嗯,”黄发青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也许是得离他远一点。”

我皱眉望向右边,他的反应令我摸不着头脑,但是我只能看到栅栏和墙壁。

“睡觉吧!”黄发青年对我最后说了一句,我便听见他翻身的动静,不久,他那边也响起了呼噜声。

刚才我说这里的狱警奇怪,其实我是打心里觉得这整个监狱的人都奇怪。我不会是住进了什么精神病院吧?自嘲了一会儿,我便钻进了被窝。

也许,我明天应该偷偷溜进医务室去看看光头。

这么想着,我的眼皮沉重了起来,不久,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四十九章 魔狱(4)

叮——

铃声又响了起来,可这次犯人们明显没那么兴奋。

“又要活动筋骨了!”黄发青年似乎伸了个懒腰,语气中带着那么一点不情愿。

我好奇问道:“这是要干嘛?”

话音刚落,广播就适时响了起来:所有狱警注意,现在是犯人工厂做工时间,请维持好现场秩序…

但是我面前的铁栅栏却并没有打开。

看着其他犯人伸着懒腰走出牢房,陆陆续续朝外走去,我不禁有些着急。黄发青年显然也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异常,他脸上挂着疑惑的表情。我用嘴型询问他,他只是摊着双手耸了耸肩。

“磨蹭什么,麻利点!”狱警看到黄发青年走得慢了点,上去就是粗鲁的一推。

“长官!”我连忙叫住他,“我的门为什么没打开?”

狱警转过头的瞬间,脸上就换了一副和善的表情,简直如同变脸一般。这极其不自然的表现让他的五官显得特别僵硬,好像牵线木偶。

“你不用做工。休息吧!”狱警带着虚假的笑容回答我,说着就要离开。

立刻,对面传来阵阵嘘声和倒彩声,以卷发男人为首的许多犯人都鄙视地看着那个狱警。

“闭嘴!”狱警恶狠狠的抽出警棍晃了晃,以示警告。

“我不想休息,长官。”我连忙叫住他,“请让我也去做工,可以吗?”

我不想享受特殊待遇。说实话,这个监狱给我的种种优待并没有令我感到舒适,我已经有种被犯人们孤立了的感觉。除了黄发青年,几乎每个人都把我当怪胎,这滋味儿可一点都不好受。

“唔..”那个狱警显得有点不知所措,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样的话,那你跟着我吧!”

铁栅栏忽然就开了。



玛赫监狱分为五个监区,听黄发青年说,我们所在的是第五监区。我问他每个监区有什么区别,他说只知道各个监区彼此独立,饮食劳作及娱乐都不相同。“其实,自从来到这里,我就从没见过其他监区的犯人。”黄发青年如是说。他还告诉我,每个监区除了普通牢房区,还有重犯牢房区,里面关的是些重刑犯。重刑犯平时是不能放风的,也不用做工。



第五监区的工厂做工就是负责组装通讯器材,听说是所有生产线中最干净最轻松的。犯人们隔一天就会来这里,每个人都必须按时完成分配给自己的工序,若是偷懒或消极怠工,轻则打骂,重则关禁闭。

我跟在狱警的身后,随着人流来到了工厂。犯人们很快各就各位,开始有条不紊的干活。工厂里除了机器的轰鸣声,听不到一丝讨论和玩笑声,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要不要我帮你?”我走到黄发青年身边,看着他装配了几次,过程似乎挺简单的,便提出来给他打下手。

谁知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捂住手里的器材道:“别别别,这是我的活计,你可不能掺合。”表情显得十分紧张。

我笑了:“至于吗,我只想给你减轻点负担,又不是要抢你的钱。”

可是他却没有笑。

第一次,我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一丝警惕的意味。

气氛一下就变了,我收敛了笑容,退开了一些。黄发青年也没再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忙活了。

我四下望去,犯人们都沉浸在工作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冷漠。偶尔有人抬头看向我这边,那眼神都是难以言喻的疏离,甚至是拒绝。

我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我有点不舒服,可以回牢房去吗?”我走到狱警身边,试探着询问。

狱警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

我刚想说不用了,脑海中却闪过一丝念头,停顿了片刻点头道:“好的,麻烦了。”



医务室在靠近围墙的地方,地方不大。送我进来后,狱警就在门外守着。

满目素净的白令我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我坐在椅子上四下张望,寻找着心中的目标。

“哪里不舒服?”医生戴着口罩,她的嗓音听上去含糊不清。

“这里没有其他病人了吗?”我问道。

医生皱起了眉头,显然对我的问题有些疑惑,但还是答道:“没了。”

“昨天不是送来一个伤得特别重的光头吗?”我经验不已,但立即就发觉自己太过激动,连忙压低嗓音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我很担心他。”

“哦,那个啊,”医生恍然,“送去重刑区了。”

“什么?”我站了起来,“为什么?”

医生奇怪的看着我:“他很不稳定,属于危险分子,自然要关起来严密看守的。麻烦你坐下来。”

“他都快死了,怎么会是危险分子?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再也平静不下来,指着医生叫道。

“怎么了?”门外的狱警被惊动了,他打开门询问。

医生没有说话,就那么望着我。我喘着气,手慢慢放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医务室。



回到牢房区,犯人们都还没有回来。我一言不发的走进自己的牢房,三两下脱了衣服跳上床,准备闷头大睡。

栅栏外的狱警却说话了:“现在不是睡觉时间,你可以去娱乐室。”

“我不想去!”我气呼呼的隔着被子回答他。

等等!娱乐室?

我翻身爬起来冲到栅栏前,叫住正准备离去的狱警:“有电视看吗?是不是可以看新闻?”

狱警转过头看着我:“有电视。但是光纤坏掉了,所以没有电视信号。”

这什么破监狱!不是州立一级监狱吗?

“什么时候可以修好?”我一脸不满。

“不知道啊。”狱警答道,“不过,也没什么新闻可看,这世界..”他嘟囔着兀自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回到了床上。



犯人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们看上去都累坏了,一个一个无精打采,就连平时最喜欢戏谑人的卷发男都显得灰头土脸。

黄发青年也很疲倦的样子,没有像平时那样和我打招呼,也没有听到他和室友聊天打趣,一进牢房就扑到了床上。

我有点郁闷。我在想,今天在工厂的做法是不是不太合适,莫非犯人们做工都是有偿的。或许,我所谓的帮忙会让他理解为要抢他的报酬?

所以,等所有人都躺在床上,四周安静了下来以后,我敲了敲栅栏。

在忐忑地等待了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以后,他终于回应了我。

“今天的事…”我顿了顿,“对不起了。”

“没关系。”黄发青年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你知道吗?他们居然把光头关到重犯牢房区了!太不人道了,他伤那么重,不保外就医还关禁闭,简直不把犯人当人看!”说起这个我就来气。

“你别管他了,还是听典狱长的话吧。”黄发青年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色彩,似乎对这件事不感兴趣,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我知道他很累,可我现在真的非常需要和人交流,所以我又继续道:“今天本想看新闻的,可狱警居然告诉我说光纤坏掉了!”

“哦,”黄发青年道,“光纤是坏了。我来这里这么久了也没看过电视,你为什么想看新闻?”

“这鬼日子无聊透顶!你就不想了解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黄发青年久久没有回答,在我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却又说话了:“他们都说,外面的世界很可怕,还不如安心在这里呢!”

这个世界确实挺复杂,但还没到可怕的地步。我明白,犯人们大多都不适应社会,无法融入所以会有这种错觉。

“也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啊!”我尝试劝解他:“总要回到外面的嘛。”

“外面的世界,我都快忘了。”黄发青年低低地说了一句。

觉察到空气中似乎弥漫起一股伤感的气息,我轻声叹了口气,回到床上准备结束聊天。

“明天是探监日。”黄发青年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你那么思念外面的世界,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感到很开心?”

明天可以见到父母了?我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来到监狱以后,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盼。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对他们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们。

最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还有…那个被我撞死的人,他的家人怎么样了?

今夜,注定无眠。

第五十章 魔狱(5)

“所有狱警注意,现在是犯人探视时间,请注意维持秩序。”

听到广播的时候,我的心砰砰直跳。一想到就要见到久违的父母,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一会儿栅栏打开后,就可以依次排队出去了。“黄发青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低头看着脚尖,不知为何,我觉得他情绪有些低落。

我以为是他担心没人来看他,便安慰他道:“待会儿我们一定都能见到家人。”

黄发青年抬头看了我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正当我想说些什么来活跃气氛的时候,忽然看到许多狱警沿着楼梯走了上来,然后分开一定的距离站定。

看来,门要打开了。

砰——

多数牢房的栅栏都打开了,包括黄发青年的。但是,不包括我。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对面的卷发男骂了起来:“妈的,又来,老子不想去!”他双手交叉环胸,站得离牢门老远。

我注意到,门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个犯人主动走出来。

我旁边的黄发青年也很犹豫地在门边踱步,满脸纠结。他完全没有流露出激动或期盼的情绪,反而显得有些…畏惧?

我难以置信的观察着这异乎寻常的情形,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些犯人是怎么了?去见家里人,不应该欢呼雀跃吗,为什么一个个像是要去上刑场似的?还有,怎么我的牢门没打开?

“快出来!”没等我发问,身边的一个狱警便用警棍大力敲着铁栅栏,铛铛声尖锐刺耳,听得人心跳加速,“你们这些混蛋,非要我亲自来请吗?自觉一点,躲也没用!”

我轻声呼唤黄发青年,示意他看向我,然后用嘴型反复向他比着“怎么不去”几个字。但是他只是摇头,然后叹了口气,第一个迈步走出了牢门。

“长官!”我实在忍不住了,大声叫住那敲着栅栏的狱警,“我的门是不是出故障了,怎么没开呢?我出不来啊!”

那狱警走了过来,看向我:“你出来干嘛?”

“去见我家里人啊!今天不是探监日吗?”我答道,一面用力摇着铁栅栏。

狱警轻蔑的一笑:“你没看他们都不愿意出去吗,你还指望有人来探监?”

我用了好几秒来理解这句话,但我确定它是没有逻辑的。

“不是,”我奇道,“他们不愿意,我愿意啊!你快放我出来。”

那狱警不再看我,他又开始敲打栅栏,催促犯人,而其他的狱警也已经开始伸手去拉扯那些闪躲的犯人。没过多久,大部分犯人带着一脸的不情愿,老老实实的排队向外走去。

我喊破了喉咙,但是没有狱警再理我,他们都漠然的从我身边走过。

“妈的,”我骂道,拼命用脚踢打着栅栏,“神经病!放我出去!”

其他牢门没打开的犯人都看热闹似的看着我,有的一脸讪笑,有的则显得担忧,还有的干脆蒙头睡觉。

在撒泼打滚似的吵闹了一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你真让人头疼,小可爱。”

是那个讨厌的金发狱警,他看着我,满脸无奈。

“我要去见我爸妈,放我出去!”我朝着他吼道。

他用一只手指堵住对着我的那只耳朵,皱了皱眉,“都说了,要像个男人。”

我面前的铁栅栏突然打开了,他一把抓住我朝外拉。我想挣脱,但是他力气大得可怕,比那天的光头猛男还大,我简直无法动弹。

“你干什么?”我一边挣扎一边怒吼,“又要滥用私刑?”

金发狱警冷冷撇了我一眼,继续把我提着朝前走,“你再这么吵下去,会影响我的工作,跟我去见典狱长。”



“为什么不让我见我爸妈?”此刻,我拍着典狱长的桌子,唾沫星子飞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典狱长安静地听完我的吵闹,随即起身泡了一杯咖啡,然后端到我面前。

“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你出车祸时候的事了?”他忽然问道。

我一愣,脑海中又开始浮现事故现场。变形的车,断裂的墙,还有…死去的受害人。这一次,我离他的脸近了些。那血肉模糊的变形的五官,看上去就像一幅抽象的五彩斑驳的油画。除了觉得可怖,害怕,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有一丝的熟悉。

我觉得,我似乎认识那位受害人。

嗡——大脑中响起了轰鸣声。剧烈的疼痛袭卷了我,我抱着头缩成一团,立时摔倒在地。直到典狱长将我拉起,我才感觉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水。“我真的很想他们,典狱长。”我啜泣着,感觉自己如此脆弱,“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可我…”如果不是那讨厌的金发狱警就站在身后,我真想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典狱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和蔼,“我知道你内心很痛苦,但是…”

他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我们的谈话被打断。典狱长拿起话筒听了一小会儿,脸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看了金发狱警一眼,后者便离开了办公室。

“真的不能让我去见他们吗?”我最后一次央求道。

典狱长没有表态,他有些心不在焉。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我在等待他的回答。

“嗯,或许下一次…”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下一秒,警报就响起来了。

“该死!”典狱长骂了一句,刺耳的警报声让我几乎听不到他说话。他看着我大声道:“听着,你就呆在这里哪都不要去,我要出去一下。”

“怎么了?”我问道。

典狱长没有回答我,只留给我了一个背影,他砰的关上了门。

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来到窗台前,用手指拉开百叶窗,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从我这里的角度,可以越过围墙和铁网看到监狱外面的一条河,但再远一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雾气太浓,与苍白的天空融为一体,令整个世界看上去显得有些混浊。

到底怎么了?我心里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看办公室的门。

要是,要是我现在跑了…

这个念头刚起来,就把我自己吓了一跳。你疯了,你竟然想越狱?我对自己说,开车肇事致人死伤最多判几年,如果你逃跑的话,搞不好就无期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说服自己回到座位上继续坐好。这时,我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桌上的电话机之上,然后就再也挪不开了。

不让我见家人,那我给他们打个电话总不算过分吧?

心里还在挣扎,但手却早已拿起了听筒,我迅速拨打了再熟悉不过的号码,然后颤抖着将电话拿到耳边。

嘟——嘟——

我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剧烈跳动的心脏让我整个胸腔都在震动。我紧紧盯着门,生怕这个时候典狱长回来。

“喂”

声音进来的那一刻,我心跳漏了一拍,真的通了。

但这却并不是我爸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是个陌生人?我发誓绝没有拨错号码!

电话的两端就这么沉静了下来,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唯有警报还在耳边盘旋。

“你是谁?”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就在我等待他回答的时候,门砰的一下就打开了。我吓的手一松,电话随即摔在了桌上。

“你在和谁打电话?”典狱长厉声问道。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气,他的五官甚至有些扭曲。

“我…”我不知所措的退到墙角,“我只是想给我家里人…”

典狱长显然不打算听我的解释,他叹了一口气,用食指大力揉着太阳穴。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对我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你会招来魔鬼的。”

第五十一章 魔狱(6)

我以为,我一定是听错了。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典狱长,后者的神情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恐惧。

这时,警报忽然戛然而止,金发狱警走了进来。他在典狱长耳边说了几句话,典狱长点了点头,指了指我。金发狱警也点点头,随后抬头对我露出一个微笑:

“回去吧,小可爱。”



我前脚刚迈进牢房,栅栏刷的一下就立刻关上了,吓了我好大一跳。转身一看,金发狱警对旁边的狱警说了几句,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

我真的以为典狱长会关我的禁闭,谁知竟然什么事都没有。我瘫倒在床,心有余悸地想着那个电话。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狱警。他看了我几眼,便和先前的狱警一左一右站在我的房门口,像门神般矗立着一动不动了。

“长官,这是干什么?”我跑到栅栏旁,好奇问道。

对于我的询问他们充耳不闻,竟然完全无视我。

无奈之下我只好又回到床上坐着,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这时,我才注意到牢房中没有去探监的犯人有些异样。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对了。

之前是怀疑和戒备,现在则明显带着敌意了。他们一个个的都紧紧盯着我,像受伤而发怒的野兽。我真怀疑如果没有栅栏和狱警的话,他们会不会扑上来撕咬我。

事情变得很不对劲。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入口那边传来很大的嘈杂声,似乎有人在疯狂吵闹什么。

“别让我再见到他们!”一个犯人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他被两个狱警驾着拖了进来,一路上手脚并用的挣扎不已。

我连忙将脑袋抵住铁栅栏,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个犯人似乎是下层的,所以我只能看着狱警将他驾到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随后听到栅栏“砰”的一声关上了。

“我不要再去见他们!”那个犯人还在叫着,但是明显没那么激动了。其他犯人大部分仍然仇视地望着我,也有的充满同情地看向他。

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

“长官,他们真的是去探监吗?”我又冲着狱警提问,“你们到底带他们去见了什么人?”

仍然没有回应,两个狱警像木头一样,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在心里骂了一句,开始回想今天的整个经历,我需要好好的捋一捋思路。

首先,几乎所有犯人都抗拒见家人,这应该是最匪夷所思的事。其次,就是不让我去见我的父母,并且我只不过打了个电话,典狱长竟然说我会引来魔鬼。当然,中间还有一些环节,比如那个警报到底预示着什么事?为什么犯人对我的态度会极大的转变?

赫赫有名的玛赫监狱,简直就像一个疯人院。

我拼命的捶打自己的脑门,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

正在此时,我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是黄发青年回来了!

他低着头快步走进牢房,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我很想和他说说话,可门神一样的狱警就在那杵着,真让人着急。

我担心黄发青年也会对我转变态度,他也许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午饭和晚饭,我都是在牢房里吃的。

一个狱警守着,另一个帮我打饭送过来。但这次我并没有怎么抗议,因为那些从我牢房外经过去吃饭的犯人,他们的眼神令我心惊。

我有点明白监狱为什么要在我的牢房外加守狱警了,或许根本就是为了保护我,可这样我就没有任何机会和黄发青年交流了。



半夜的时候,警报突然再次响起。

刺耳尖铄的声音响彻整个牢房区,几乎要穿透人的耳膜,我从睡眠中惊醒的时候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外面的犯人们都躁动不已,似乎大家都很恐慌。我来到栅栏边眯眼看了半天,发现本来守在外面的两个狱警都不见了。

“应该是重犯牢房区那边出什么事了,”耳边蓦地响起黄发青年的声音,他努力提高声调,“上面值守的狱警也不见了,可能情况有点严重。”

我心中一跳,既害怕却又安心。害怕的是现在情况未知,安心的是黄发青年对我的态度仍然是正常的。

“你…你没事吗?”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大声问出了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黄发青年似乎在苦笑,“我…我有些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不愿意去见家里人?”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惑我一整天的问题。

黄发青年沉默了,就在我心急如焚几乎要跳起来的时候,他说话了。

“因为,因为”他话音有些颤抖,“我之前觉得那不像我的家人,他们好像是别人假扮的。”

他的话在惊吓我的同时,也让我开始怀疑这些犯人可能真的疯了。

估计是看我没反应,黄发青年继续解释道:“别误会,我没疯,我神智很正常。”他顿了一下,“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这种感觉,虽然我家里人的模样,性格都没变,可我就是觉得那是别人。我不想和他们亲近,也不想再见到他们。不过…”

他说不过的时候,声调一转,似乎透露出一丝喜悦。

“不过,我今天觉得很好,我是说,我不再那么排斥他们了。我觉得虽然他们可能真的不再是原来的亲人了,可他们仍然是爱我的,我很开心。”黄发青年动情的讲述着。

奇怪的是,虽然警报声仍然响着,我却能清晰地听见他说的每一句话。而且,我的内心竟然也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我似乎能体会他的那种喜悦。

“可是,为什么他们..”我对黄发青年说,“其他犯人好像还是很厌恶的样子,我还见到狱警拖了一个犯人进来,那个犯人吵着再也不要见谁谁了。”我心有余悸的说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我觉得这里的犯人除了你,几乎每一个人都开始狠我。”

“是的,我的室友也变了,”黄发青年道,“他现在很讨厌我,已经不和我说话了。没关系,我觉得他们都不正常,别管他们。”

听见他这样说,我心里感到了无限的安慰,也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怀疑自己精神分裂了。

正在此时,我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接着,似乎很多人走了进来。

灯忽然就亮了,刺眼的光芒令我几乎睁不开眼。一对一对的狱警拿着防爆盾和长警棍走了进来,那阵仗十分吓人。

犯人们明显很激动,他们大声吵闹着,对着狱警发出嘘声和讪笑声,有的甚至比出了下流手势。这真的很反常。

就在我感到无比奇怪的时候,金发狱警带着一队人来到我的牢房前,他皱着眉头:“这地方不能待了,跟我走吧,小可爱。”然后我的栅栏就打开了。

“能不能带上他?”我指着黄发青年,“可以吗?”

金发狱警冷冷地看了一眼黄发青年,对身后的两个狱警说了几句话,随后黄发青年的栅栏门就打开了。他们呵斥着黄发青年的室友走出来,又再次将栅栏关上,接着有两个狱警像守着我那样守在了黄发青年的牢房外。

“情况有点不妙,”金发狱警道,“你把不好的东西招来了,小可爱。”

他说着拽着我朝前走去,我十分不舍的看向倚在栅栏上的黄发青年,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如同那次在食堂一样。

“去哪里?”我问金发狱警。

“去和魔鬼谈判,”他笑了,“你怕不怕?”

第五十二章 魔狱(7)

“什么魔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一边跟着他走,一边不耐烦的问道,“为什么我打个电话,就招来魔鬼了?”

金发狱警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你说话啊!”我扯了扯他的袖子,逼他放慢了速度。

“小可爱,你对我的态度一直不好啊…”金发狱警仍旧拉着我快步朝前走,“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对待犯人的,”我不屑道,“什么一级监狱,简直令人发指!”

他摇摇头,似乎是在冷笑。

“你以为,我喜欢这个监狱?”金发狱警说道,“我也不想待在这个无聊的地方。”

“那你走啊!”我立马道,“没人强迫你留下来。”

金发狱警却再一次冷笑,他回头看着我,一字一顿道:“如果不是因为你,谁想留下?”

“你什么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盯着他的瞳仁。

他却不再说话。



金发狱警把我带到一处从外看很不起眼的楼房,进去后我才发现,里面的牢房都是守备十分严密的隔离间。密室般的房间,只能从门上的小窗观察内外的情况。

“你不会要把我关在这里吧?”我见他让人打开第一间隔离牢房的门锁,便瞪大了眼睛。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便拉开门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要求找律师!”我一边捶着门上的玻璃,一边大喊大叫。

金发狱警将食指放在唇上,对我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拍了拍守在门外的狱警肩膀,独自走掉了。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转过身开始观察房间的环境。整个房间的面积很小,大约只有七八平米。陈设很简单,左边一张小床,右边摆着桌子,连扇窗户都没有。素白的墙,床单以及被套,连地板也是白的,唯一的绿色是桌上摆的一个小盆栽。我已经预见到这里的日子会无聊到死了。

我瘫倒在床,打算先睡会儿觉,一切就等醒过来再去考虑吧。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在用力敲门。

先慢后快,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直到我感觉整个房间都抖动了起来。

我猛然坐了起来。

我大口喘着气,举目四望。现在,墙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震动着,连桌上的盆栽都掉落在了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谁在敲门?

带着疑问,我飞快下了床,跑到门边透过玻璃窗往外张望。奇怪的是,外边值守的狱警都不见了。

一片灰暗中,只能听见敲门声如冰雹一般不断砸在门上,我看不见任何人。但是,我能感觉那个敲门声离我越来越近。

有人,在慢慢靠近我的房间。

是谁?

我感觉到喉咙很紧,吞咽口水这么简单的动作,此刻竟然也变得困难起来了。恐惧,无边的恐惧如潮水一般包围了我,令我无法呼吸。

砰砰砰!

终于,那个敲门声已经近在咫尺,我慢慢后退,远离了房门。我心中在倒数,三,二,一——

砰的一声巨响,门猛地撞到墙上,掀起的一阵凉风令我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门竟然打开了!

我差点栽倒在床,双眼紧紧盯着门外,生怕忽然闯进来一个杀人狂魔将我撕成碎片,或是一个嗜血的魔鬼立时咬碎我的血管。虽然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此刻哪怕一点点的意外,恐怕都会震断我那已经绷的快要碎裂的神经。

没有东西进来。

等待了一分钟以后,除了满目的昏暗和若隐若现的飞尘,我只听见自己无助的喘息声。

我松了一口气,觉得浑身一阵瘫软。但接下来问题来了,这个敲门声是怎么回事?外面的狱警为什么不在?我应该出去探探情况吗,还是把门关上躲在这里更安全?

我想,这种情况也没人能坐得住,所以我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慢慢走出了牢房。外面确实一个人都没有。不管朝左还是朝右,都只能看见一排排的房门而已。我甚至有一种走入了循环空间的错觉。

不对呀,我记得金发狱警明明把我关进了第一间隔离牢房,所以我的牢房右边应该是出口,怎么可能还有一排房间?

一丝凉意迅速从脊梁蔓延到耳后,心跳开始在胸腔中奔腾,我感到一阵阵眩晕。砰砰砰!

就在这个时候,我又隐约听到了那个敲门声。这一次,我很清晰的听到了它的来源,正是右边房间的最角落的那一间。鉴于整个走道空无一人,那么,这个敲门声只能是来自于房间内。

最角落的那个房间里有人。

是谁?是谁在敲门?

金发狱警将我带到这栋楼的时候,他说了这是一个废弃的重犯牢房区,所以除了我,这里不应该有别人。

可现在这里不但多了一排房间,房间里不但有人,这个人还想从里面出来!

心中想着不要理他赶紧离开,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右走去。我一步一步地接近那个神秘的房间,一步一步地靠近房间里的那个人。

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人。

终于,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在紧张,忐忑与好奇的三重折磨之下,我来到了那个房间外。

一个黑色的房间。

和别的房间不同,这个房间似乎被光线隔绝了,像被刷上了一层碳黑的漆。奇怪的是,虽然如此黑暗,透过窗口我却清晰的看到了里面的布局。

和我的房间几乎一摸一样,除了两点不同。第一点,这个房间和我的房间是颠倒的,它里面左边是桌子,右边是床。第二点,桌上的盆栽是枯萎的。

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感觉到害怕,却又很悲伤。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房间里的人和我很熟悉。

按理说,我应该已经看到里面的人了,然而并没有。直到此刻,我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当然,敲门声并没有断绝,它仍然源源不断地从里面传来。

我的恐惧到达极点之后,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我在思考着要不要打开这个门。

“喂?”

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就像暗夜里的一道闪电,让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冷冽,清淡,不带一丝情绪。可我却吓得差点坐倒在地,因为,这个声音就是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

是魔鬼的声音。

第五十三章 魔狱(8)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无边的黑暗令我的胸口感到无比沉闷。我不敢搭话,可是双脚却不听使唤,它们瘫软着,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始终无法站起。

“呵呵…”

我听到了魔鬼的笑声。那样的嘲讽,那样的不屑,明明没有看到任何人,却感觉到巨大的压迫感,就像暗夜里有一双眼睛正从上往下俯瞰着我的灵魂。

“你不记得我了?”

魔鬼说道,仿佛一道幽风拂过身上无数的神经,我感觉脑袋又刺痛起来。

画面又来了。车祸现场,车,墙,还有那个死人。那个脑袋碎裂的人,他仍旧躺着,可这一次,我却真切的看到了他的脸。

苍白的面颊上,一双混浊无神的眼眸半睁着,已经失去了光华。鲜红的液体从他的眼角,鼻腔以及嘴角溢出,缓缓向下汇聚,直到成为一滩惊醒动魄的颜色。扑鼻的腥气令我感到窒息,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那种濒临死亡的无助。

那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那是…

我的脸。

“不!”我不敢置信的吼了出来,“不可能!怎么可能是我?”

我已经死了?

不不不,不可能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喝醉了,在绕城高速上把车速飙到了一百八。风驰电掣,无人超越的感觉真的很棒,让人忘乎所以。

突然,我的胸口没有预兆的感到阵阵窒息,手脚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随后,我的车径直冲向了围墙。

那堵墙被我撞得四分五裂,无数的碎块如焰火般四射而出,我只感觉一面巨大的钢锤砸在身体里,五脏六腑好似炸裂开来,然后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但我绝对没有飞出车窗。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无力的冲着魔鬼嘶吼着,泪水不断从眼角溢出。

门忽然打开了,吱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无声的邀请。

我用尽全力站了起来,慢慢抬起了沉如灌铅的双腿,想迈进那扇门。我觉得,只要我迈进去了,就可以得到答案。

就在我即将进去的时候,我忽然感到整个空间开始震动起来。

“滚回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一片片的黑色飞花开始从墙上剥落,纯黑的房门砰的一下关上了。地板开始如湖水般皲裂开来,整个空间似乎即将碎入虚空。

我不得已往回跑,想回到我的房间。本来不长的一段走廊,此刻却那样遥不可及,身后的地面已经层层坍塌,死亡如影随形的追逐着我。

渐渐的,四周由黑变灰,由灰变白。但那种感觉很奇怪,并不像光线的改变,而像是两个世界。

终于,我够到了我房门的把手。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进房间,左手一用力,砰地关上了门。

那一瞬间,我就听到了警报。

啪!

脸上一热,吃痛的我立即捂住了左脸,然后我就看到眼前忽然冒出来的金发狱警。

“怎么是你?”我吃惊的问道,一瞬间忘记了那记耳光带给我的火辣。

第一次,我从金发狱警的脸上看到了愠怒。他似乎在压抑自己,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冷道:“你去那边了?”

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应该指的是黑色房间,便点点头。

“他和你说了什么?”金发狱警又问。

我定了定神,答道:“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他。我觉得,我是认识他的。”

金发狱警扯下右手的黑手套,然后按了按太阳穴。

“这里已经乱套了,小可爱,”他说道,“他要回来了。”

“他到底是谁?你们口中的魔鬼,就是指他吧?”我连珠炮似的提出了问题。

“你不能让他回来。”金发狱警直直盯着我,“如果他回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而且——”他顿了顿,“这个世界也会彻底毁灭,你所在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愣住了。

这很像危言耸听,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虽然我好像和那个魔鬼很熟悉,但他绝对是一个异常危险的人物。

“好了,跟我去见典狱长吧。”金发狱警扯着我走出门外,我这才发现有五六个防暴狱警全副武装的站在门外值守。

“监狱出什么事了?”我问道。

“有个危险的重刑犯越狱了,”金发狱警答道,“他正在欢畅的大开杀戒,你最好祈祷不要遇到他。”

“我隔壁那个犯人呢?你们派人去救他了吗?”我焦急的追问道。

金发狱警看了我一眼:“这个时候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



这一次再看到典狱长,我觉得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撑着下巴发呆。整个人的神情有些颓丧,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还颤抖了一下。

“坐吧。”他有些疲惫的对我说道,我依言坐到了他对面。

“现在监狱出了一些问题,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典狱长缓缓说道,直视我的眼睛,“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谈谈。”

我点点头示意明白,随后便直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是重犯牢房区那边的问题吗?”

典狱长点点头:“是的,不过那个问题尚在掌控之中,暂时不会构成太大的威胁。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在于你。”

“又是我?”我感觉莫名其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去那个房间了,”典狱长看了一眼金发狱警,“是吗?”

我点点头。

“你不能接近他。”典狱长一脸郑重,“你要想法设法的远离他。”

“他就是你口中的魔鬼?”我问道。

“是的,”典狱长点头道,“他一直想侵占这里,想要吞噬这个世界。”

“那就..那就寻求帮助啊!”我看了看身旁的金发狱警,“去外面找几个牧师,或驱魔师之类的人进来对付魔鬼不行吗?”

“呵呵,”典狱长笑了,他的眼中透着黑雾,令我看不清楚,“外面的世界?你还没看出来吗,这里早就与世隔绝了。”

我心中一紧,觉察到忧伤如窒息般透出胸腔。

“这里的犯人们,都不愿意家人来探监。”典狱长叹了口气,“他们不愿意去到外面的世界,也不愿意得到帮助。”

“他们不愿意是他们的事,这不代表你们不可以联系外面,既然现在情况那么紧急,就让外面再派些狱警过来嘛!”

“没有了,再没有多余的狱警了。”典狱长苦笑道,“第一二三四监区已经沦陷了,这里是最后的防线。”

“不会再有支援了。”

这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如此沉重,我心中一恸,竟然说不出话来。

“那现在到底怎么办,等死吗?”我丧气道。

“你是最后的希望。”典狱长忽然将手搭在我的肩上,“答应我,不要放弃这里的任何一个犯人。”

“什么意思,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奇道,“管理犯人是您的职责吧?”

“小可爱,”旁边一直无言的金发狱警忽然说话了,“我们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地方,可是唯有你,才能战胜魔鬼。”

他说完这句话,门外便传来仓皇的脚步声,门猛地一下被撞开了。一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狱警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他来了!就在楼下,我们撑不住了。”

“你迅速带着他从C出口离开,”典狱长对金发狱警道,“不能让那光头接近他!”

金发狱警深深看了典狱长一眼,一把将我提起就朝门外走去。

“去哪儿?”我踉跄着勉强跟上金发狱警的脚步,“典狱长怎么办?”

金发狱警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丝悲悯,但只是一瞬又被坚毅覆盖,“我只负责保护你。”

我回头望向越来越远的典狱长办公室,似乎听见了嘶吼和惨叫。

“快走,”金发狱警推着我,“他就要追上来了。”

第五十四章 魔狱(9)

“什么重犯那么厉害,怎么你们这么多人都搞不定?”我急促喘息着,努力跟着金发狱警往出口跑去,“用枪啊,我不信轰不死他!”

金发狱警不断变换着方向,拉着我在楼梯间的走道中左穿右插,我已经完全晕头转向了。身后逐渐传来了脚步声,一开始遥远而断续,后来却变得越来越沉重,我感到地面都震动了起来。

那个恐怖的重刑犯就要追上我们了!

我看不到金发狱警的表情,但我能看到他额头侧面溢出的晶莹汗珠。他不断的用手臂或拉或拽,帮助我提升奔跑速度。

“这样不行!”他喃喃道,“迟早被他追上,他能感应到你。”

“他..他是魔鬼的…使…使者吗?”我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

“就在前面!”金发狱警忽然指着远处,加快了脚步。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前方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甚至能感觉到微风轻拂在面上。我顿时精神一振,仿佛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我们此时跑上了一条走廊,一条纯白而光明的通道,通向近在咫尺的出口。可是,我忽然嗅到空气中传来一股隐隐的恶臭。接着,眼前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气,老旧的墙面上开始布满墨绿色的霉点,湿气如迷雾一般紧紧裹住我们的身体,光线忽然变得暗沉起来。

出口消失了,变成了死角。

“糟糕,”金发狱警道,“他开始侵蚀这里了!”

他将我护在身后,转身面对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双眼如猎豹一般紧紧盯着前方。

我的心脏快要炸裂了,手心里都是汗水,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期盼能找到一扇门。

“怎么办,出口怎么消失了?”我带着哭腔,感觉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别怕,”金发狱警的声音充满了温煦的力量,“想想美好的东西,想想那些让你开心的事情。”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眼前一暗,周围的声音一下就消失了。万籁俱静,巨大的阴影如幕布般笼罩了我们,黑暗刹那间侵袭而来。

他终于追上来了。

“别再挣扎了,”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叫嚣,“快过来吧!”

嘿嘿嘿嘿——好像是千万个嗤笑声叠加在一起,又好像是无数根粉笔划在玻璃上。阴冷,绝望,仿佛所有的生机都断绝了一般。

一个硕大的身躯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巨大而腐臭的肌肉撑破了囚服,像一个个凸出的毒瘤,从里面渗出许多黑紫的液体。他的双眼就像两个黑洞,从里面不断散发出浓稠的灰雾。

我看到了他胸口赫然的黑色十字架纹身。巨大,仿佛还在随着血管搏动。

他就是那个曾经将我从地上拉起的光头,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浑身颤栗不已,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怪物一步步朝我们逼近。

“一会儿我去拖住他,”金发狱警解开了衣领上的第一颗扣子,轻声对我道,“你什么都别看,对着墙壁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侧头对我露出一个微笑,“这是你的世界,要相信自己可以控制它。”

我还没来得及搭话,他就用一只手扶住了我的左肩轻轻一推,我的身体便不由自主的旋转过来,面向了死角。

感觉到一阵疾风远离了我,耳边传来怪物如炸雷般的怪啸。随后地面一沉,我感觉到像是两辆坦克相撞在一起,引发了惊天动的地震。不断有碎石撞击到我的后背,腿脚,猝不及防的疼痛令我无法动弹。

冷静下来!我对自己说。

我深吸几口气,轻轻闭上双眼。

“你是特别的。”

“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你出车祸时候的事了?”

“你会招来魔鬼的。”

“如果他回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而且这个世界也会彻底毁灭,你所爱的所在乎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外面的世界?你还没看出来吗,这里早就与世隔绝了。”

“答应我,不要放弃这里的任何一个犯人。”

“想想美好的东西,想想那些让你开心的事情。”

忽然,我的脑海中一阵轰鸣,仿佛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一般,无边的疼痛如闪电一般开始刺激我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破败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门。门虚掩着,随着风有节奏的摆动,一道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我回头看向那惨烈的战场,金发狱警正奋力抵抗着怪物如轰天雷般的拳头,浑身上下都已经被鲜血浸染透。他周围的地面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陨石坑,膝盖以下全都埋没在水泥地中。

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回过头来,对我说了一句话,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无法听到他的声音,但从他一开一合的口型中,我仿佛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快去吧!”

我不再犹豫,转身打开了门。



凉风吹拂在我的额头,透过眼前的车窗,深蓝色的柏油路面往前延伸开去,白色的标线连绵不断,似乎没有尽头。

“哥,你把奥兰的股份让给我怎么了?”

好熟悉的声音。

一股火焰从心底升腾了上来,我似乎很生气,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有些颤抖。

“从小到大,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不是么?”

副驾驶上的人还在说着,他似乎把玩着安全带,语调中带着理所当然和不以为意。

我仍旧没有说话,不觉脚下用力,逐级升档加速。

车速已经超出一百四了。车上的人却浑然不觉的继续说着,对危险的逼近毫无感知。

“哥,你到底在别扭什么啊?”他似乎笑了,“我就知道不是因为股份,是因为那个妞吧?”

我又狠狠踩了油门一脚。

“哥,你别傻了,你凭什么觉得她喜欢你?我们是什么人家,说什么纯粹的爱情,不过是欺骗自己罢了。好吧,如果你觉得她是喜欢你这张脸,那么我问你,我和你,对她来说有什么区别?你看着我!”

一只手伸过来,强行把我的脸扭向旁边。

我看到了一张清秀却略显苍白的脸颊,黝黑的眸子里散发出玩世不恭和满不在乎,唇边漾着半个酒窝。

一张英俊的脸,一张我的脸。

排山倒海般的怒气立时如火山灰般湮没了我最后一丝理智,我的胸膛一阵阵窒息,手脚完全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

“哥!你..前面!”

这是我在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废墟之中。

监狱消失不见了,只有满目的灰,和白。仿佛天地被捏碎了后又经历洪水的席卷和冲刷,空气中到处漂浮着白色和灰色的泡沫。

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恐惧,也不是悲伤,而是解脱。

“呵呵…”

魔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我没有退缩,反而朝着声源摸索而去。

“你想起我了?”他似乎不悲不喜。

我看到了一个黑影,就在许多的泡沫和烟雾的后头。不太清晰,却有很强的存在感。

“对不起…”我哽咽着,“我的弟弟。”

第五十五章 魔狱(完)

现在我的脑海里,已经能清晰地回忆起车祸现场的每一个细节。

除了被压扁的车,倒塌的墙壁以及躺在地上的人,我还看到变形的前车厢里也坐着一个人。他的脑袋耷拉着,身体已经与挤压变形的车厢融合在一起,鼻子以下全是烫目的鲜赤血沫,身体还在时不时抽搐着。

那个黑影忽然抖动了一下,就如同信号被干扰后闪现的样子。

“我…”我只觉胸口如压了巨石般无法呼吸,张口想说什么,却只尝到了苦涩的泪水。我缓缓朝他走去,这一刻,我已经无法思考,只想去到他身边。

忽然感觉到袖口一紧,一股轻柔的力量拉住了我。我回头一看,竟然是黄发青年。

“不要去。”他的脸上竟然也有泪水,“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放弃我们。”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忽然浮现出众多的身影。那些脸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我一个一个看着,数着:卷发男,白发男…。奇怪的是,他们看我的眼神又变了,不再是警惕,也不再仇视,而是眷恋。

对,就是眷恋。

他们全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痛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令我无法再朝前迈出半步。

“怎么,”魔鬼又说话了,“又舍不得了?”

“不,我…”我拼命按着脑袋,剧痛令我不能思考,“我…”

放弃吧!一个声音对我说,可只要我这么想,我就又感受到黄发青年在拉扯我的衣服。

忽然,典狱长的脸又浮现在脑海中,“答应我,不要放弃这里的任何一个犯人。”

我好像又看到了金发狱警的微笑,“这是你的世界,要相信自己可以控制它。”

“我们的职责是守护这个地方,可是唯有你,才能战胜魔鬼。”

可是,可是那不是魔鬼,那是我的弟弟啊!

我嚎啕大哭,无法自已。

“对不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股份或女人,这些对我来说都不再重要。”我抽噎着,已经口齿不清,“我愿意拿我的生命去换回你!”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我继续说着,整个世界都寂静了,“就像..就像小时候那样,在妈妈肚子里,我..我抱着你,你抱着我,不分彼此。”

我在原地朝着黑影张开双臂,因为黄发青年的拉扯,我没法靠近他。

“你说的对,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所以没关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我拼命的想去拥抱他。

黑影忽然变淡了。

就像蜕下了一层黑幕,魔鬼开始浮现出本来面目。细碎的短发,清瘦的脸颊,白色衬衫下是修长的深色牛仔裤。他就站在那里,冲着我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哥,我就知道,”他笑道,“你最疼我了。”

我泪流满面,只能点头,“那你…过…过来吧!”

他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眼角也流着泪,“哥,我们一直在一起。”

说完这句话,他冲我最后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便慢慢转身。

“别走!”我跪在地上,伸出手想去抓他。可是除了一片虚空,却什么都抓不到。

眼前的一切变得很模糊,甚至连自己的手也看不清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面前。

忽然起风了。天边的云层渗透出一丝光亮,接着,所有的灰色泡沫都消散了,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洁白。

“他走了。”黄发青年看向我,“谢谢你,你拯救了我们。”

我抽泣着慢慢站起来,我看了看黄发青年,又看了看四周的犯人们。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很平静。

我仿佛已经明白了这些犯人到底代表着什么,明白了我自己是什么。

“光头还在发狂呢!”黄发青年说,“我们现在快去帮他吧。”

我镇定下来,吐出一口气,冲他们点点头:“走吧!”



“据本台最新消息,7月15日下午5时许,在本市静安区绕城高速发生一起惨烈车祸。车牌号为沪66666的蓝色法拉利,超速行驶后冲出围栏,径直撞上建筑墙面。车祸致使副驾驶成员安某径直飞出前车窗,撞击地面后导致颅骨粉碎性骨折。司机安某也被变形的车体挤压,命在旦夕。现两人都已被紧急送往医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表示,两人挽回生命的可能性很小。据悉,两位伤者是双胞胎兄弟。经调查核实,他们正是著名财团紫杉资本董事长安志杰的儿子”?



“世界著名神经外科专家布朗吉·卡纳罗宣布:7月22日,世界第一例人类头部移植手术已经在一具活体上成功实施,实施的地点正是在中国。卡纳罗表示,经过跨国团队的努力,最终,历史性的一刻在中国发生了。在首都仁和医科大学任达教授的带领下,历经18个小时的手术,终于创造了奇迹…”



“任达教授表示,本次移植手术的成功,除了头部移植技术的水到渠成,整个移植团队的密切配合和国外专家的技术指导之外,还有一个关键因素在于手术的供体和受体是一对双胞胎兄弟。任达教授说:“这不仅让受体的头部和供体的身体在神经,血管及脊髓在接驳时高度契合,也让免疫系统的排异反应较之平常减小许多。”据悉,本次移植应用了最新免疫抑制治疗技术,金色FK807。令人唏嘘的是,本药研制实验室的最大赞助商,正是紫杉资本。



“本报记者采访了本次头部移植手术对象的父亲,著名财团紫杉资本的董事长安志杰。当记者问起对这个人类奇迹之术的成功有何感想时,安志杰表示,同时失去两个孩子,又意外的救回一个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并希望不要再受到打扰。”



“据最新消息,人类首例头部移植手术的对象,紫杉资本董事长的双胞胎儿子之一安某,目前生命体征不太稳定,机体出现了严重的免疫排异反应,医生已多次下达病危通知书。紫杉资本的股票遭遇连续下跌,记者多次连线安董事长秘书皆未成功…”



“是时候回去了。”

金发狱警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将身上已经破碎不堪的衣服扯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回头看了看几乎已经成为废墟的监狱,一座座监牢已经土崩瓦解,只剩下断壁残垣。尘光弥漫中,光头怪物那巨大的腐坏身躯已经彻底坍塌,只剩下那黑色的十字架还在微微抖动。

犯人们都围在四周,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彼此紧紧依靠着。

“谢谢你!”我望着金发狱警,伸出一只手。

他伸手握住我,同时轻轻一拉,我们轻轻拥抱着,他拍了拍我的后背。

“小可爱,”他戏谑的笑着,“要像男人那样活着,知道么?”

他说完这句话,监狱的大门忽然开了。

“去吧!回到你的世界。”他说着,身影忽然变得模糊。

“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太阳真好。

一丝丝的光束亲吻着肌肤,留下暖彻心扉的温度。我轻轻抚摸着手臂,这是弟弟的身体,但现在他已经和我融为一体。

“从小到大,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不是么?”

是啊,弟弟,我们从未像现在这样亲密。聆听着胸腔里的搏动之声,我仿佛感觉到同时拥有了两个生命。

“安哥哥,”房门忽然打开了,从外面伸进来一个可爱的脑袋,“我又来看你啦!”她款款走了进来,还是那么窈窕,那么夺目。

“你都不回人家消息。”她嗔怪着,“是不是不喜欢人家了?”

“那你喜欢我么?”我问她。

“人家当然最喜欢我的安哥哥啦!”她小跑着奔过来,搂住我的手臂。

“那你是喜欢我的钱,还是喜欢我的脸?”

我望着她,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

第五十六章 骚扰电话(1)

“骆震,宛经理叫开会了,你别磨蹭,快点啊!”

骆震一面无精打采的拿起工作簿,一面答应同事杨姐的催促,然后慢吞吞的朝二楼会议室走去。

快过年了,负责贷后的杨总几乎每天都要来过问催收情况,宛经理三天两头就召开部门会议,要求每个小组总结分析催款情况,查找难点。还放话,哪个小组业绩指标垫底,哪个小组就别想得到一毛钱年终奖。

骆震从心底叹出一口气,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他那不靠谱的师傅大头还辞职了!把一堆贷款多年的老赖客户摊到他头上,其中六成失去电话联系,剩下的几个就是常年拖欠,任凭他如何三催四促就是不还钱。再这么耗下去,这年可就真的没法过了!



“小骆啊,别说师傅没罩着你,”骆震想起大头辞职的前一天晚上,打着酒嗝对着他唾沫如飞,“那些个操蛋客户…嗝!…大部分没什么价值了,指望靠他们替你完成年终指标简直是痴..嗝!…人说梦。不过,”大头师傅重重的拍了拍骆震的肩膀,翻了个白眼,

“其中有一个人,嗝!你师傅我特意帮你选出来的,很有希望,真的。我都和他说的差不多了,基本上你再加一把火,肯定拿下!五十万逾期房贷不满半年,小骆,你怎么感谢…嗝!…师傅我?”

望着大头那油光蹭亮的肥脑袋,骆震很想说师傅不如我送你一套霸王防脱洗护套装,但最终他只是干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朝服务员喊道:“小妹菜单拿来,再加两个菜!”



“下面请张总讲两句!”

啪啪啪啪啪啪!

震耳欲聋的拍掌声将骆震从沉思中惊醒,他忙不迭也举起手拍了两下。

“兄弟们!马上就要年终决算了,距离公司下达的逾期贷款指标还差很多…”

后面张总说什么骆震完全没听进去,他只在心里思考着一会儿该如何筛选催收客户,选用什么话术,打多少个电话。

大头说的那个有五十万逾期房贷的催收客户,真的靠谱吗?骆震暗暗想着,他打算下午打电话试试看。



“您好,你拨打的用户已停机…”

擦,骆震在心里骂了一句,就知道那个死大头是吹牛,要真有这么好的客户他会留给我?早就拿去邀功了。

望着桌上那串长长的催收名单,骆震觉得脑袋都大了。再试一下这个人吧,别的客户更没什么希望了,骆震拿起大头给的客户资料又开始研究起来。

田晓刚,工作单位市水利局,贷款信誉不错,余额五十几万。特别备注了欠款第二次,人比较好沟通。按理说这种欠款应该属于意外,值得下成本去寻找。

骆震想了想,决定打114查询水利局电话。几经周折,他终于联系上了田晓刚的工作部门,接线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声。

“喂,你好,请问田晓刚是在贵部上班吗?”骆震熟捻地问道。

“联系不上。”冰冷女声说着就想收线。

“美女,”骆震连忙提高了声调,“我知道您抽出时间来接这个电话不容易,快过年了,大家都挺忙的,我真的感谢你。您看,您也理解一下我,我是真有急事找田晓刚…”

骆震连忙施展多年钻研的卖惨话术,把自己说得众叛亲离千夫指,愁云黪淡万里凝,之所以没去卖肾完全是为了留着捐精混低保。

冰冷女声终于被逗得燃起一丝烟火气,“好吧,你留个电话,我会帮你联系田晓刚的。”骆震连忙报上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安心等他联系你吧!”冰冷女声说完这句,就挂了电话。

嘟嘟嘟——

还能怎么办?等吧!骆震放下电话,叹了口气。



“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求见,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求见,启奏皇..”

骆震正梦见自己被三个白富美逼婚,三美正在互相撕衣服撕裙子不亦乐乎的时候,从天而降如雷轰顶的手机铃声差点没把他吓得滚到床底下。

“擦,哪个神经病半夜打电话,打断了哥哥的美梦。”骆震摸到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骆震按下了接听键。

“你是哪个瓜娃子,老子啥子时候欠贷款了?”一个断断续续的粗旷男声从电话那端传来。

骆震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声音又继续骂道——

“龟儿肯定是死骗子,豁(骗)哥哥的,信不信老子一铲铲把你埋到粪坑里头?”

嘿,骆震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他正在酝酿情绪搜索怼人词汇,对方却啪的一声率先挂了电话。

我...

骆震气的将手机摔到床尾,接连骂了好几句神经病,这才继续倒头睡觉。



第二天一上班,骆震早早就到了办公室,他拿出手机将昨天半夜打来的手机号记下,又泡了杯咖啡,就等着准点用座机回过去给那个神经病讲讲人生道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骆震在整个白天用座机加手机打了不下五遍,但对方始终关机。

怎么回事?难道田晓刚心虚了?可是如果他真的心虚,根本就不会联系我啊!骆震这么想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9点下班回家,田晓刚的电话仍然打不通。



“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求见,启奏皇上..”

铃声响起的那一刻,骆震几乎立即就被惊醒了。他先接了电话,才抬头看了一眼挂钟。

半夜两点。

“瓜娃子,你是不是有毛病?打哥哥那么多电话干啥子?”田晓刚仍然毫不客气的在电话那端骂道。

“请问你是田晓刚吗?”骆震忍着一肚子火气询问。

“对头,就是哥哥。怎么嘛?”田晓刚倒是承认得很干脆。

“我打你的电话,是因为你拖欠了XX银行五十万贷款逾期6个月未还…”骆震翻身坐起,耐心解释,但是还没说完就立刻被打断——

“死骗子,净乱扯,老子啥子时候欠贷款了?”田晓刚又开始扯着嗓子乱骂,不知为何信号变得很差,他的话断断续续听不太清。

“你把身份证号提供一下,我这里都可以查询得到的,请不要骂人好吗?”骆震最后一次用理智压下怒火,尝试好好和对方沟通。

“老子没得身份证号,瓜娃子,听懂没?”田晓刚开始耍赖皮。

“这样,我们白天上班时间再讨论,好吗?麻烦你白天把手机打开,晚上我也就不打扰你了。”骆震又气又困,却又不能轻易得罪客户,无赖之下只好先稳住对方。

“白天?”田晓刚的声音又变得断断续续,“老子白天没…,就晚上…”

“你那信号有点不好,”骆震一面费力去听,一面道,“我听不太清。”

“是啊,地下的信号,肯定不好啊!”

这一次,骆震却听清楚了。

“你说什么?”

一阵风吹来,骆震感觉背脊似乎变得有些僵硬。

第五十七章 骚扰电话(2)

“好了不扯了,地下空间小活动不开,”田晓刚咳嗽了几声,“你娃没事不要骚扰我。”

嘟嘟嘟——

骆震忽然觉得有些冷,他猛地放下电话缩进被窝,这才感觉到手脚凉得像冰一样。

“是啊,地下的信号,肯定不好啊!”

他开始反复回想田晓刚说的这句话,尝试用各种合理的逻辑去理解。田晓刚可能是在挖矿?也许他家里有地下室或者他根本就住地下室?…

可是,这个神经病总是在半夜打电话过来,白天一直关机。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可能他根本就不是人。

想到这里,骆震不禁打了个寒噤,他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脏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打定主意明天再给市水利局打个电话,问问这个田晓刚的具体情况。

豁出去了!大不了出卖色相,总之得把那冰冷姐姐拿下。骆震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才闭上了眼睛。



“喂?”又是那种不咸不淡的语调。

“是我,小骆,美女早上好!”骆震忙嬉皮笑脸地说,“我前两天给您去过电话,找贵单位田晓刚的那个,您还记得我吗?”

冰冷姐顿了两秒,才哦了一声。

“太感谢您了!真的,我联系上田晓刚了,他前天给我来电话了。我就觉得我一定得给您再打个电话感谢下,美女不但人漂亮,还特别热心,给我帮了不知道多大的忙呢!”骆震说热心两个字的时候,感觉自己嘴角抽搐了一下。

“没事,联系上了就成。”冰冷姐的声音中终于透出了一丝人情味儿。

“那个,美女,”骆震切入正题,“除了感谢您,我还想再打听一下,田晓刚在你们单位到底是什么岗位啊,这哥们儿总是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白天根本联系不上,您看我这工作也确实很难开展…”

“我也不太清楚,你等一下,我帮你问问。”冰冷女声答道。然后骆震就听到话筒那边传来一阵杂音,接着冰冷姐似乎提高了声调冲谁问道——

“你们谁知道田晓刚是哪个部门的?”

安静了几秒。随后似乎有个亢亮的女声回应道:“田晓…?他不是…了吗?你问他…”声音有些断续,骆震听不太清。

冰冷姐似乎放下了电话,骆震听到噔噔噔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两个女人在谈话的声音,没多久又有一个声音加入了进来,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集体议论的声音。

骆震有点纳闷,确定田晓刚是哪个部门有这么复杂吗?还需要办公室集体商议,讨论敲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骆震以为冰冷姐已经把自己遗忘,开始走神的时候,他终于又听到了话筒的杂音。

“你好,”冰冷姐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你刚才说,田晓刚给你回电话了?”

“是啊,前天半夜和昨天半夜他都打过来了。”骆震答道。

“啊…”

骆震听到冰冷姐压抑的惊呼声,他心里咯噔一下。

“你真的…”冰冷姐的声音有些颤抖,骆震能感受到其中饱含的恐惧情绪,“真的确定,给你打电话的是田晓刚吗?”

骆震咽了一口口水:“他说他是田晓刚啊…怎么了,美女,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刚才,我问了我同事,”冰冷姐一字一顿地说,“她们都说,田晓刚已经死了!刚死没几天,好像是猝死的,听说…”

冰冷姐后面的话骆震没有听清,他的脑袋在听到“田晓刚已经死了”这几个字的时候就陷入了轰鸣。虽然是寒冬十月,冷汗却不断的从额头,背心溢出,骆震感到阵阵发冷。

“可能…可是是谁给你恶作剧吧。”冰冷姐见骆震不说话了,便草草安慰了两句,挂了电话。



半夜给我打电话的,难道真的是田晓刚的鬼魂?骆震怔怔地盯着手机通话记录上的那串号码,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今晚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第五十八章 骚扰电话3(补昨天的,稍后还有更新)

夜半两点。

骆震盘腿坐在床上,直直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他已经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并且还将卧室能打开的灯全都打开了。

“她们都说,田晓刚已经死了!“冰冷姐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骆震忽然觉得自己倒映在手机屏幕上的脸开始变形,眼睛变成了两个幽深的黑洞,从里面伸出一只怪手来要扼住自己的喉管。

他猛地用被子捂住了手机。

不要害怕,有什么可怕的!骆震安慰自己,又没有做亏心事,田晓刚本来就是欠了贷款没还,自己只是尽职责而已。

但是,爷爷,你还是别再打来了!骆震的五官拧成了一团。

“田晓刚来电”

手机屏幕果然亮了,就在两点一刻的时候。

骆震叫了一声。他站起来,远离了被子和手机,远离了床。他跑进卫生间,假装自己没有看见这一切。

对着镜子深呼吸几个回合后,骆震暂时冷静了下来。他本来打算拉黑这个号码,但是转念一想,对方可是鬼,如果不解决他的怨念,就算拉黑电话,他不会用别的形式出现?万一找上门来怎么办?

多年的催收经验让骆震练就了死皮赖脸百折不挠的精神,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客户,他总能在第一秒构想出最合适的应对策略。

鬼又怎么样?考验你意志的时候到了!骆震开始催眠自己。要是连鬼客户都能拿下,那绝对能走上人生巅峰,让高富帅白富美通通为自己黯然销魂。

做好了心理建设,骆震就回到了卧室。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手机,看向屏幕。

4个田晓刚的未接来电。

纵然是给自己打足了鸡血,看到4这个数字的时候骆震还是感觉血液里结了冰块。果然是一个高难度的鬼客户。

骆震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便点亮屏幕,开始拨打田晓刚的电话号码。

“日你鬼哟,瓜娃子你刚才掉粪坑了哇?老子打那么多电话你龟儿接都不接。”

还是那个满口粗话的田晓刚,但是骆震心里却一点火都冒不起来,他只觉得透心凉。

“对不起啊,田哥。”骆震轻声答道,“我刚才在厕所里,有点便秘。”

“瓜娃子拉夜屎,少吃点嘛!”田晓刚粗声粗气,“呃…你上次说我欠了多少贷款来着?”

“五十万。”骆震微微有点激动,没想到客户竟然主动进入正题,“逾期半年了,田哥,其实您平时信誉挺好的,这回是不是事儿太多给忘了?”

可不是事儿多吗,都死了!

“对对对对!我确实太忙了,嘿嘿,”田晓刚一反常态的没有骂脏字,“我想起来了,我真的想起来了,五十万嘛,不多不多。”

骆震心里一阵激动,没想到命运之神这么快就来眷顾自己了,连死了的人都要争着抢着来还钱。“我果然不是一般的男人。”骆震这么想着。

“那田哥,您看这什么时候方便把款…”骆震小心翼翼的提出。

对方咳了几声:“呃,你叫什么名儿来着?”骆震忙说出自己的名字。

“震子啊,哥哥其实早就把款准备好了,不过吧,”田晓刚继续道,“现在实在脱不开身,不方便离开。要不,你过来拿钱吧,怎么样?”

骆震闻言打了个寒噤。过去拿钱?去哪儿拿钱?棺材里,还是十八层地狱?

第五十九章 骚扰电话(4)

沉默。

觉察到气氛变得有些凝重,业务本能令骆震强迫自己打断这种尴尬。

“这…”骆震陪笑道,“田哥你看,也不用那么着急,您只要本月抽出一天时间去银行存个款就行,你还可以选择网上还贷,具体的步骤有任何不懂我都可以…”

“急啊,我特别急!”田晓刚打断他,“呃,我的意思是,我想一次性还清这个贷款,五十万,一次性。”

“只要你过来拿,我一次性把钱给你结了!”

魔鬼的声音啊,骆震在心里唾骂着,果然是充满了可耻的诱惑!他心里开始飞速换算这个客户能给自己带来的业绩点,这些业绩点又能让自己得到多少年终票子。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屌丝!反正现在连脸皮,色相,尊严都出卖了,还怕最后的那一朵菊花?

“田哥,那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骆震尝试着问道。

“我过会儿就把地址短信发给你。你明天天亮立刻出发,天黑前应该能赶到。我们说好了啊,你瓜娃子要是不来,哥哥就去刨你家祖坟!”田晓刚语调中似乎有些兴奋。

赤裸裸的威胁。骆震有点后悔,这算不算是和魔鬼定下了契约?听说如果违背这种契约的话,下场会很惨的!

“田哥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公司请假,然后立刻赶去您那儿,绝不耽误事!事情办完了,我就给您烧纸…呸…我的意思是,请您吃饭,嘿嘿…”骆震忙滔滔不绝的应承着。

“背时瓜娃子还可以,就这样。”田晓刚挂了电话。

骆震放下手机,这才发现刚才因为紧张过度,手都捏红了。他发了一会儿呆,果然听到了清脆的短信声。

“常安区三清县莲花乡仙人村,具体地址到了我再告诉你。此事切切保密,要是泄漏你一毛钱都别想拿到!”

怎么这个地址看上去充满了仙气的样子?

骆震把这条短信来回读了好几遍,琢磨了半天。他想了想,立刻在地图上定位,还真找到了这个地方。

但是他发现那里特别偏僻,得转两趟大巴才能到莲花乡,而且再往下就查不到了,估计到时得雇个摩托之类的才能到那个仙人村。

这件事怎么这么古怪呢?骆震翻来覆去的想,根本睡不着觉。会不会是人贩子,甚至是人体器官贩卖组织?

可是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人贩子拐卖我干什么?器官贩卖组织的话,没有事先配好型的话也没有价值啊!骆震反复分析。

万一他真的能还钱呢?骆震不由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不管了,事关年终业绩和饭碗,拼了!只要带好防身武器,做好万全准备,到时看情况随机应变,就算是鬼他又能翻出什么花样?骆震暗暗下定决心。

他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拿起手机拨了大头的电话号码。不能便宜了这个死大头,怎么说这件事也是因他而起,他岂能置身事外!

“喂?”电话那端的大头明显睡的迷迷糊糊。

“有钱,你挣不挣?”



“小骆,这事真的靠谱吗?”大头问道。

第二天上午10点,二人坐在开往三清县城的大巴上。大头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第五次询问骆震关于田晓刚的事。

骆震当然没有实话实说,他向大头隐瞒了关于田晓刚已经死了的事实,只说田晓刚承诺当面给钱还贷,因为山高路远,回来携带巨款自己不放心所以需要他陪同,还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少不了他的那份感谢费,大头这才同意陪他一起来。

“放心,师傅,”骆震喝了一口豆浆,被烫得龇牙咧嘴,“你不都说了嘛,他很有希望,现在这把火我已经加了,剩下就等拿钱了。”

大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干笑了两声:“咳咳,主要是没遇到过提这种要求的客户嘛!对了,你这包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他指了指骆震身边的黑色,鼓鼓的,似乎装满了物品,一路上骆震都搂在怀里神神秘秘的。

“没什么,就是一些随身物品啊。”骆震打了个哈哈,他才不会告诉大头,里面全是照妖镜棺材钉香烛纸钱以及鸡毛符咒等一堆他现去淘换的东西。反正寿材铺的老板说了这些东西千年老僵尸都能搞定。

大头用略显怀疑的目光看了看骆震,撇了撇嘴,继续啃馒头。



“师傅我问一下哈,仙人村怎么去?”骆震笑眯眯地看着刚熄火准备下车的司机师傅。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二人刚到莲花乡。这似乎是最后一班大巴,整个客运站显得有些冷清。

“你们要去仙人村?”司机显得十分诧异。

“是啊,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前赶到。”骆震一脸担忧。

“你们去那地儿干什么?那村特别偏僻,而且现在几乎没人了,好像就剩几个老人还守在那里。”司机答道。

骆震心里咯噔一下。

“真的啊?”大头瞪大了眼睛,“那是个荒村?”说罢又回头看了看骆震,眼里充满惊讶和疑虑。

司机清了清嗓子:“咳咳,虽然不是荒村,但也差不多了。想去那里的话,你们可以去木材加工厂问问,那里定时有车往来仙人村的伐木场运木材,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搭上便车。”

二人谢过司机,骆震便要急着朝客运站出口走。

“等会儿,”大头叫住他,脸色不太好看,“小骆,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啊!刚才司机都说了仙人村几乎是荒村,田晓刚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别是个骗子吧?”

骆震其实心里也很没底。可是现在他也骑虎难下,如果田晓刚是鬼,那么他已经和鬼定下了契约,不去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如果田晓刚是人,那他为什么要假死,又为什么要把他引到那个地方去?

恐惧与好奇的双重心理折磨着他,他若是不弄个水落石出,怕是会夜夜失眠。而且司机也说村里还有老人,也有伐木场在那里,并不算是荒郊野外。到了那里情况不对,两个大男人即刻报警跑路,似乎也没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骆震拍了拍大头的肩,强笑道:“师傅,我们两个穷屌丝人家骗我们做什么?再说仙人村不还有留守老人吗,我们到了当地一打听不就都清楚了?放心,没事的。时间不早了,赶紧赶路吧!”

大头虽然还是一脸犹豫,但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跟着骆震走出客运站,一同去寻找司机口中的木材加工厂。

第六十章 骚扰电话(5)

“仙人村?”

正在卸木材的师傅转过头来看了骆震和大头两人一眼,然后又继续忙活。

木材加工厂尘土飞扬,环境嘈杂,大头不停地用手捂着鼻子打喷嚏,最后干脆摆摆手躲到外边去了。骆震一面躲避着穿梭来往的工人,一面扯着嗓子询问那师傅关于村子的情况。

“听说你们厂在那儿有个伐木场,我俩正好有点急事想去仙人村,所以想请问下今天还有没有车过去,能不能顺带捎上我们,我们可以给车费的。”骆震笑嘻嘻地说道。

旁边一个一直闷头搬运的中年工人忽然说话了:“奇了怪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十几年了都无人问津,这个月倒来了两拨外地人问东问西,那地儿是挖出什么宝藏了吗?”

卸木材的师傅擦了把汗,上下打量了骆震一眼,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你们去仙人村做什么?”

骆震抓了抓脑袋:“呃,去拜访个朋友。师傅,今天到底有没有车去啊?”

“那地方只剩老头儿老太太了,小伙子,看你这打扮也不像当地人。你们就是去挖宝的吧?”中年工人一脸八卦地望着骆震。

骆震只能干笑,心想这哥们儿真是闲的蛋疼,怎么这么多事。

“老唐,你可得问清楚点啊,别吃亏!”中年工人拍了拍卸木材师傅的肩膀,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骆震一眼,慢吞吞的走到一边去了。

“你们先去吃晚饭吧,七点准时出发,一人二百。”唐师傅竟然也没再追问,直截了当的对骆震道。

“谢谢啊唐师傅!”骆震喜出望外,“那个,再多问一句,到仙人村大概要多久呢?”

“十点前能到。”唐师傅答道。

田晓刚这龟孙,不是说天黑前能到吗?骆震一面在心里骂道,一面低眉顺眼地再三感谢唐师傅,然后才拉着大头找吃的去了。



山路绵延,颠簸不断。

骆震和大头坐在唐师傅货车司机仓的后座上,有些紧张地望着窗外。只见苍山如幕,残阳如血,不时闻见一两声干瘪瘪的鸦啼,就像在给他们本来绷得紧紧的神经上弦一样。

唐师傅一言不发的开着车,两人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你给田晓刚打个电话,就说我俩快到了,叫他来接我们。”大头打破了沉默。

他搞不好在土里埋着呢,怎么接我们,骆震想着。不过他嘴上还是答应着,掏出手机拨打了田晓刚的电话。反正他不到半夜电话都打不通。

嘟——嘟——

竟然开机了!骆震一脸震惊。

“瓜娃子,到村儿里了?”意外的,田晓刚竟然接了电话。

骆震还在发愣,田晓刚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你现在应该已经见到唐老三了吧?”

唐老三?骆震不由看了一眼司机,难道…

“田哥,还没到呢,正在去伐木场的货车上,司机师傅说十点才能到。请问唐老三是谁?”骆震忙答道。

“是我。”司机忽然接口道。

骆震忽然觉得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大头不解地看着二人:“你们在说什么?”

“你个背时砍脑壳的,肯定不是天亮出发的,这都几点了还没到,老子..”电话那头的田晓刚破口大骂起来,“开车的师傅是不是姓唐嘛,那就是唐老三。你到了仙人村以后就去他家里,找他老子唐掰子,喊他带你去化骨潭。先这样不说了,你们出发后给我打个电话。”

嘟嘟嘟嘟嘟——

“骆震,咋回事?田晓刚说什么了?”大头忙凑近好奇问道。

骆震摆摆手示意他安静,然后便问司机道:“唐师傅,你认识田晓刚吗?”

“没听过这名字。他长什么样儿?”唐师傅道。

“这…我没见过。大头你见过吗?”骆震忙拍了拍大头。大头也摇摇头:“一直电话联系,我也没见过。”

“这倒奇了,”唐师傅笑道:“一个见都没见过的朋友,你们就跑那么大老远去找他?”

骆震和大头都一脸尴尬的挠挠头。

“唐师傅,请问您父亲是唐…唐…”骆震开始回忆电话里田晓刚说的那个词。

“我爸唐掰子,就住在村里。怎么了,你们要找他?”唐师傅答道。

还真是,这个田晓刚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们要去化骨潭。唐老爷子能带我们去吗?”骆震忙问。

“等一下,什么化骨潭。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瘆人?”大头扯了扯骆震的袖子,“田晓刚搞什么鬼,不是到仙人村就行了吗,怎么还要赶路?”

骆震摆了摆手,竖起耳朵紧紧盯着唐师傅的背影。

“你们也要去化骨潭?”唐师傅回头看了两人一眼,“难道,你们说的田晓刚是那个男人?”

“你见过田晓刚?他没死?”骆震激动的站了起来,头砰的一声撞到车顶,他哎哟一声捂住了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骆震?”大头扶住他,“你今天很怪啊,田晓刚怎么就死了?我们不是来找他还钱的吗?”

骆震龇牙咧嘴的揉着肿起来一个大包的脑勺,半天没缓过神来。

“骆震,你可不能坑师傅啊,我可是跟着你跑了这么大老远一趟,”大头还在碎碎念,“你可不能瞒我,田晓刚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骆震还在琢磨着怎么向大头交代,唐师傅却又开口了:“我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田晓刚,四五天前吧大概,有个男人也说要去仙人村,正好就坐的我的车,他后来也让我爸带他去的化骨潭。”

“后来呢?”骆震忙问。

“后来?后来不知道了,我爸带他到地方就回村儿了。”唐师傅道,“反正我没再碰见他。”

骆震闻言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是谁,是田晓刚吗?

又或者,是另一个被田晓刚哄骗过去的人?

这个想法令他惊出了一阵冷汗。

大头看着骆震发白的脸颊,更是着急的连连催促:“骆震你今天要不把话说清楚了我可不跟你去了啊,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震咽了咽口水,整理了好几遍思路,这才慢吞吞的看着大头道:“师傅,你相信这世上有吃人的妖怪吗?”

大头一愣:“你小子在说什么?”

“我可能..可能和妖怪定下契约了!”骆震欲哭无泪。

第六十一章 骚扰电话(6)

听完骆震的叙述,大头一脸震惊,唐老三也啧啧称奇。

“是不是有人恶搞你啊,小骆?”大头满脸疑虑,“那什么水利局还有那个冰冷姐,你确定没打错电话?”

骆震哭丧着脸:“除非114恶搞我。如果是恶搞还好了,我现在特怕是被冤鬼缠上了!”

“不行咱回去吧,”大头打了个寒噤,“事情太不对劲了,化骨潭去不得!”

唐老三却忽然发话了:“二位,这事吧,可能还真的不简单。”他说着拿起茶盅喝了一口,又呸地一声把叶子朝车窗外吐出。

“怎么说,唐师傅?”骆震忙问。

“其实,化骨潭有一个传说,仙人村老老少少没有不知道的!我自打穿开裆裤起就会说了。”唐老三低沉的嗓音在鸦啼的印衬下显得十分萧肃,“我觉得你遇见的这邪乎事,可能就和这个传说有关。”

骆震和大头闻言对望了一眼,连忙追问事情缘由,唐老三便侃侃而谈。

原来,在仙人村东面约十里处有一片很大的森林,紧邻着村北的鲜花峡谷,当地人称花谷林。但掩盖在这美妙名称之下的,却是其致命的本质。

这片长寿森林的地面,堆积了很厚的枯枝败叶,而当地雨量充足,所以长期保持着过度湿润的状态,繁茂的苔藓又锁住了这些水分,久而久之,逐渐形成了成片的泥沼。这些泥沼掩藏在阴森的密林之下,根本肉眼难辨。而且沼泽地常年沼气弥漫,极易中毒,别说是人,就算是最狡猾的狐狸老狼,也常常泡都没冒一个就殒命在这片森林沼泽之中。

久而久之,花谷就喊成了化骨,而这个臭名昭著的森林泥沼也就被称作了化骨潭。据传,明朝时有个颇有道行的邪老道,不知因何缘故身受重伤逃进了化骨潭,却不慎陷入沼泽而亡,死后其魂魄不散,反而纠缠于终年不散的沼气迷雾之中,最终成为一方恶鬼。后来有个得道高僧亲来此处,利用山势地形,奇门风水之术,在花谷林中建起一个镇魂殿,亲自坐镇其中,超度九十九天并最终坐化,才算将这千年恶鬼镇住并封印在了化骨潭中。

“可前些年这不是修起了伐木场吗,好多大树都被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破坏了风水的缘故,反正村里的人开始流年不利,真可说是鸡犬不宁,得病的得病,破财的破财,最后人都跑光了,就剩几个老的不愿意走还留在村里。”

“但最可怕的还不是这,”唐老三忽然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偷听一样,“我爸说了,破坏林子就是破坏了附近的风水,那高僧修建的镇魂殿可能就渐渐失效了!”

说到这里骆震和大头都瞪大了双眼,一副惊恐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所以啊,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那千年恶鬼说不定已经苏醒了!”唐老三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自己也被吓到了,缓了缓才继续道,

“刚才听这小哥说了一通,我觉得他的设想很有道理,或许和他通话的并不是田晓刚,而是那恶鬼!”

“卧槽,师傅你赶紧掉头吧,我们不去仙人村了!”大头脸色卡白,对着唐老三连连叫道。

骆震忙拉住他,“师傅你等会儿,让唐师傅把话说完!”

货车颠簸了一下,唐老三忽然不说话了,整个驾驶舱一下子安静下来。

气氛变得很诡异,骆震和大头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阵幽风吹来,二人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唐师傅?”大头尝试着唤了他一声。

唐老三脖子似乎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微微躬了起来,还放慢了车速。

难道…

骆震咽了一口口水,已经慢慢伸手去摸索车门,准备一有不对就亡命跳车。

“哎哟…”唐老三忽然呻吟了一声,“刚才抖了一下咬到舌头了,妈的痛死我了!”

大头和骆震同时翻了个白眼。

“不好意思哈,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哦哦…”唐老三回头望着二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就是和这小哥通话的根本就是邪道的恶灵,前几天搭我车那男的,应该也是被恶灵骗过去的,这么看来大事不妙啊!可能真是那高僧的封印已经破损,千年恶鬼利用灵力骗人过去,然后给吸干了好为它提供力量,以供它彻底打破封印,到时候可就一切都晚了!”

说到这里唐老三忽然踩了刹车,骆震和大头一个不注意差点滚到前排。

“唐师傅怎么了?”本来正在凝神静听的二人被这一出惊得大口喘着粗气,半天没缓过神来。

“你们不能走,你们得跟我回村,跟我爸还有其他村名说明这个情况,我好劝他们都离开,免得到时被千年恶鬼屠村!”唐老三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不去,我不去!”大头连忙摇头,“唐师傅你赶紧掉头,车费我们照付!”

“师傅!”骆震扯住他的袖口,“我已经向那恶鬼承诺了要去,如果不去,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这个客户可是你介绍给我的,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我能有什么办法?”大头几乎是哭嚎着,“我又不是道士高僧,睡得好好的被你拉去见什么千年恶鬼,我不管!”

“别吵了!”唐老三忽然吼道,一时三人都住嘴了,空气又沉静了。

“别怕,都到了这里了,你们先和我回村去见我爸。”唐老三缓和了语气,“或许,或许是误会也说不定,可能那个男人又回村了,只是我没有遇到而已,毕竟我工作很忙。”

“可是..”大头还是一脸不情愿,不满的看了骆震一眼。

”好,我同意唐师傅的意见。“骆震点头,“如果是误会最好,如果万一真的是那千年恶鬼作怪,怎么也不能放任他祸害村民不管。师傅别怕,我带了好些治鬼利器呢!”

他说着把脚下的黑色旅行袋拿起来,一下拉开拉链,“喏,这个是开了光的照妖镜,老板说了,千年僵尸都克制得住,我可是花了好几百块大洋呢!”

“卧槽,你小子倒是准备得齐全,”大头推了骆震脑门一把,“坑师傅坑得心安理得是吧?”

唐老三回过头看了一眼旅行袋,“原来有准备,但不知道对那千年恶鬼有没有用。”

“总比没有好。”骆震道,“师傅开快点吧,争取早点到村里。”

唐老三没有再说话,只是专注的目视前方,同时缓缓提速。

货车迎着最后的余晖,朝着仙人村绝尘而去。

第六十二章 骚扰电话(7)

当晚9点半,三人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仙人村。

山里人本就睡的早,何况是老人,所以他们到的时候视野一片黑暗,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如果不是货车前灯晃到了几幢土屋破败的墙壁,骆震和大头完全意识不到已经进了村。

“这哪是仙人村,”大头叹道,“根本就是个鬼村。”

唐老三停好货车,对身后二人道:“下车吧,今晚你们就住我家里。”



“快趁热吃!”

昏黄的老屋内,弥漫着一股烤玉米的香味。一个头发稀疏,胡须花白的老头子坐在一把散发着霉味儿的藤椅上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骆震和大头蹲在炭盆前吃着玉米。唐老三一边烤着玉米,一边拿起铁钳,朝炭盆内又夹了几块碳。

“香,”大头囫囵吞着玉米,口齿不清的说,“山里的东西就是香!”

骆震闷头吃着,显然心事沉沉。刚才唐老三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老爹唐掰子后,这跛脚老人就一言不发的抽着旱烟,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现在到底怎么办,我还要不要给田晓刚回电话?”骆震将吃完的玉米棒子扔进炭盆,胡乱擦了擦嘴,朝唐掰子道。

“当然不能回了,你傻啊!”大头翻了个白眼,“你回了电话他就知道你到了,万一从化骨潭里爬到这里怎么办?”

话音刚落,唐掰子就咳嗽了两声。三人忙看向他,只见这老头缓缓抬起脚,将旱烟杆在鞋底敲了敲,抖下些许烟灰。

“爸,刚才你也说了,没有再见到那个男人回来。这事你可得重视!”唐老三憋不住了,劝道,“我看赶紧召集张伯,老王他们,商量搬走的事吧!”

“几个娃瞎搞,”唐掰子忽然发话,“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搬家?”

“爸!”唐老三愁眉苦脸,“大活人都吸干一个了你还不当回事,非要千年恶鬼找上门,火烧眉毛了才急?”

“唐老爷子,唐师傅说的对,这事我们要早预防早撤退,您就别犹豫了,赶紧跟着儿子去县城享清福吧!”大头打了个饱嗝,附和道。

“这样,震娃子,你现在打电话,”唐掰子对骆震道,“就说你已经到村里了,看他怎么说。”

“真打啊?”大头站起身,五官都纠结起来。

“好,我现在打。”骆震本来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干脆向田晓刚摊牌,现在既然唐掰子都这么说了,他也就立刻掏出电话。

拨号的时候他手一直在抖,唐老三和大头都在旁边一脸紧张的看着。

“您好,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骆震在心里咒骂的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打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信号不好。”骆震晃了晃电话,叹了口气。

“三娃子,你们先休息,明天咱们走一趟化骨潭。”唐掰子站起身。

“真的要去啊?”大头目瞪口呆。

“爸,你不搬就算了怎么还送上门去呢?”唐老三也急了。

唐掰子回头瞪着唐老三:“花谷林那地方你娃又不是不知道,泥汤子吞人厉害的很,外地人本来就容易出意外。万一电话是那个男的打的怎么办,咱们不得去确认下?”

“可是化骨潭那么大,你上哪儿找人啊?”唐老三道。

没有理睬唐老三,唐掰子直接进了里屋。

“真要去啊?”大头扯着唐老三,愁眉苦脸。

“先睡吧,我手机开着机,或许半夜田晓刚还会打来。”骆震叹道。

三人也就不再啰嗦,陆续睡下。



但是整整一夜,电话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田晓刚没有再打来电话。

在辗转反侧中,骆震渡过了不眠的一夜,天还没亮,唐掰子就起床叫三人收拾准备出发。

除了带上黑色旅行包,几人还拿上了绳子锁扣,猎枪,手电以及一些干粮。



冬晨寒风浸骨,山路又崎岖难行。唐掰子风风火火的在前边带路,别看这老头子脚跛,走路可比常人不差。除了唐老三,剩下两人都跟得有些勉强。

走了快两个小时,树林渐渐密集起来,不一会儿,几人就透过农田看到了花谷林的边缘。

“从这里开始你们要跟紧了,要踩着我的脚印走。”唐掰子叮嘱道,“要不掉到泥汤子里可没人能拉你起来!”

骆震和大头忙点头。骆震看了一眼手机,信号很弱了,估计进去以后就没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联系上田晓刚。

“爸,你到底打算去哪里找人?”唐老三将砍刀递给唐掰子,问道。

唐掰子一边清理灌木杂草,一边答道:“去镇魂殿。那娃说了,自己是个啥文学探险者,对各地的民间传说很感兴趣,这些年到处走动搜罗,寻觅奇闻古迹啥的。也不知道哪里听说了高僧封印邪道的事,本来想喊我带路过去,我不想去那阴森的地方所以只带到了这里。我本来觉得他应该找不到,现在看来估计出事了。”

“我说骆震,”大头一面小心翼翼的跟上唐掰子的步伐,一边低声对骆震道,“这事有点古怪啊!我和这田晓刚也聊过好多次,他明明就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还沉迷股市,老和我侃股经,和文学探险可是一点也搭不上边啊!你确定没打错电话?”

骆震刚想回答,却听唐掰子发话了,他指着前方林间的一片空地:“看到那边成片的烟色青苔没?只要见到这种东西,你就要小心了,那很可能是大泥汤子,千万不能踩。”

现在四人已经彻底进入密林。天虽然已经大亮,但树木遮天蔽日,只闻虫啼鸟鸣此起彼伏,四周光线却格外晦暗。骆震和大头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能紧紧跟着唐掰子。

“你们注意点啊!”唐老三在后面叮嘱道,“扶着树的时候要先看好,有的树表层有刺,扎到了会痒到你骨头里。还有那种烂木头丛不要去乱摸,毒蛇蝎子最喜欢躲在里头。”

几人就这么一直艰难挺进,一路磕磕绊绊,又要注意避开林间沼泽,一个小时不过能前行半公里多而已。

唐掰子不时注意观察地上的各种痕迹,粪便等,还时不时出声吆喝,据说这样能提前吓走熊瞎子,避免见面冲突。

走了大约三个小时后,地形忽然有些变化,海拔开始上升,似乎要开始爬坡了。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音乐却响起来了。

“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求见,启奏皇上有一刁民求见,启奏皇..”

骆震猛地停住脚步,看向手机。

”田晓刚来电了!”大头叫道,一脸惊恐的看向其余几人。

第六十三章 骚扰电话8

“怎么办?”骆震看向其余众人,“要接吗?”

“接!”唐掰子点了点头,眼神笃定。

“你开免提,其他人都别出声啊!”唐老三在一旁补充道。

骆震点了点头,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将手机举起,按下接听键,然后又打开了免提。

“格老子,你个瓜娃娃电话终于打通了!”田晓刚熟悉的嗓音从里面传来,“吓得老子都想撞墙了!”

骆震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对不起啊田哥,我昨晚打过你电话,但是没有打通。”

“你现在在哪?找到唐掰子没有,叫他赶快带你来化骨谭,老子就快…”他说到这忽然咳嗽了两声,“老子好给你钱,五十万你到底要不要了?卡我都准备好了!”

骆震此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一定要先弄清楚田晓刚的身份。

他望向唐掰子,唐掰子本来侧头听着电话,发现骆震看向自己就指了指电话,又指了指自己,骆震会意。

“田哥,我已经见到唐掰子了,但是他不肯给我带路,说不知道什么化骨潭。”骆震眼珠一转,准备套田晓刚的话,“这怎么办呢,您确定他靠谱吗?”

“死老头又装怪,”田晓刚骂道,“他怎么不晓得,他明明给我带过路的!是不是要钱嘛,要多少你给他,我给你报销,一定要叫他给你带进来,到镇魂殿附近,不然你要迷路。”

一开始听到死老头这个字眼的时候,几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尴尬,唐掰子僵着个脸又不好发作。后来听到他说唐掰子之前给他带过路,大家又同时松了口气,看来这个田晓刚不是千年恶鬼,就是几天前的那个男人。

“田哥,”骆震一面冲唐掰子歉意的笑着,一面对着电话道,“我这就去问,你别挂。”

“我不挂,瓜娃子快问!”田晓刚语调十分急切。

骆震立刻按下保留键,随后看向唐掰子,“老爷子,这下怎么办?”

唐掰子还在思索,大头却发话了,“骆震你把电话给我!我问问他到底是谁,我听声音不对劲,口音那么重一点也不像我之前联系的田晓刚。”

“不会吧!”骆震惊诧道,“师傅你确定?我…”

骆震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想到这个田晓刚之前对自己强调过来仙人村的事要保密,之前为了拿到钱他也就照做了。后来因为怀疑对方是千年恶鬼不敢打草惊蛇,也瞒着田晓刚自己还带了其他人来。

可现在大头却说电话里的人声音不对,很可能不是田晓刚本人。骆震一下子就懵了,情绪逐渐由惊诧,到恍然,再到懊恼,最后变得十分气愤。

谁啊,这么恶搞他,吃饱了撑的吗?

想到这里,他就想把电话给大头,但是唐老三却摆了摆手,“别急,事情有点古怪,这人明显就是千方百计要让你过去,如果遇到危险了为什么不明说,反而骗你说要还钱?”他说到这里,众人顿觉有理。

“他刚才说了自己在镇魂殿附近,说不定还是和邪道的事有关。现在还是先核实身份问清楚,你就说我爸仍然不同意,多周旋几次,拖延时间。”

“三娃说得有道理”唐掰子忽然道,“这个什么文学探险的娃是有问题,我现在反而有点怕了。”他说到这里其余几人背心都是一凉。

“你快回话吧,”大头缩回了手,“别让他等久了怀疑,先搞清楚死的活的!”说到死的的时候他不由抖了一下。

骆震点头,又按下了免提:“田哥,久等了,我刚才去问了唐掰子,他一听说要到镇魂殿就死活不愿意,我好说歹说愿意支付报酬,他才说要考虑下,让我等答复。”

“日,”田晓刚立刻爆粗,“死老头就想多讹点钱,你再加点,我给。”

“田哥,您真大方,看来你们单位的福利有点好啊,是哪个公司来着,我都打算辞职了,要不去你们公司?”骆震立马见缝插针,开始试探。

“好个屁!”田晓刚骂道,“你千万不要来,这破水利局抠门的很,如果不是快活不下去了,老子至于到这破…哎,龙门阵等下摆,你快去催唐掰子!”

“您真的在水利局上班?”骆震懵了,“你叫田晓刚?”

“是啊!怎么了,问这干啥?”田晓刚奇道。

他说到这里大头忙扯了扯骆震的袖子,拼命冲骆震挤眉弄眼,然后指着自己,又指指电话,骆震会意。

“在我之前,你接过我们公司其他催收电话吗?”骆震又问。

“没有啊,我根本就没…咳咳!”田晓刚说到这里忽然咳嗽了几声,“我说你小子问东问西什么意思?你到底…”

“我这就去催唐掰子,你等着啊!”骆震立马打断了他,然后按下保留键。

“卧槽这小子说谎,他不是田晓刚!”大头立刻叫道。

骆震却心头闪过一丝清明,他摆了摆手,对大头道:“你给水利局打电话,快,现在就打!我来问。”

唐老三和唐掰子面面相觑,干脆靠到了树干上。

大头二话不说看着骆震递过来的手机,照着通话记录拨通了水利局的电话,同样打开免提。

“喂?”冰冷姐万年不变的冷淡嗓音。

“美女是我,小骆。”骆震立刻换上亲切的语调,“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之前…”

“记得记得。”冰冷姐竟然也显得热情了些,“找田晓刚的哪个嘛!”

“对对,是我”骆震忙道,“美女我想打听个事,就是…”

“那个,”冰冷姐打断他,“其实我一直想联系你,但年底确实太忙给忘了…就是”她顿了顿,“我之前的疏忽,我是真不知道我们单位有两个人都叫田晓刚,一个是财务部的,一个是维修部的。死的那个是财务部的,所以之前都搞错了,对不起啊…”

“……”骆震长嘘一口气,一时竟无言。

“维修部的那个没死吧?”大头忽然发言,一脸气愤。

“没死啊,只是最近旷工了。”冰冷姐语气有些迟疑,估计没想到会冒出来另一个声音。

“知道了。”骆震颇为无语的挂断了电话。

“擦,骆震,你…”大头连翻了几个白眼,“我他妈也是没脾气了。”

骆震哭笑不得的望着其余几人。

“是个搞维修的?”唐老三抓抓头发,“也不对啊,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文学探险家?还跑来这种乡下,还说谎引诱你过来。”

“直接问嘛!”唐掰子大声道,“摊开来说,问这娃到底在搞啥。”

骆震按下免提:“田…”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电话那头传来很大的一声异响,好似电话摔到地上的声音,然后就如泥牛入海,再没有声响。

“喂,田哥,喂,喂!”骆震连连呼唤,对方毫无回应。

“怎么回事?”骆震抬头看着其余几人,“怎么不说话了?”

唐掰子和唐老三皱眉摇头,一脸茫然,大头则叫道,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第六十四章 骚扰电话9

“卧槽这田晓刚又搞什么鬼,我他妈…”大头横眉怒目,鼻翼张合,有些抓狂的挠着头发,开始原地来回走动,“见到他看我不打死这瓜娃子!”

唐老三叹了口气,望向唐掰子:“爸,现在怎么弄,咱还去镇魂殿吗?”

唐掰子沉着一张脸,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骆震心中也很气愤,但现在更多是尴尬,如果不是他一直没把事情弄清楚,也不至于劳动众人来到这危机四伏的林中沼泽。他已经决定了,如果唐掰子要打道回府,他绝不阻拦,而且他就算垫钱也要把劳务费给掏了。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清楚这田晓刚是人非鬼,虽然是个神秘古怪的骗子,但从电话看来似乎那头出什么事了,真的要不管他,放任他独自在这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还去什么去!”大头怒道,“我看我们现在就回去,然后报警告他诈骗,让警察来抓这个瓜娃子。”他说着便转身,挥了挥手,“走啊!愣着干嘛?”

只有唐老三动了动,骆震则一脸犹豫的看了看大头,欲言又止。

“依我看,咱都到这了,现在距离镇魂殿也不远了,”唐掰子看着众人,“而且,那娃现在也不知道啥情况,万一他掉到泥汤子里了,难道见死不救?”

骆震听得连连点头:“老爷子,唐师傅,师傅,这件事我要向你们道歉,是我的疏忽大意导致了这场乌龙。”他说着鞠了个躬,“我也赞同老爷子的意见,万一田晓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也过意不去,所以我个人也想去看看。但是,”他又看向大头,“毕竟事情因我而起,所以如果谁不愿去我绝不勉强,也完全理解。”

“这样吧,”唐掰子沉吟片刻,指着大头对唐老三道,“三娃子陪这娃回去,我和震娃子走一趟。”

“爸,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唐老三立刻反对,“镇魂殿那地方野兽出没,又阴森森的,还是让我陪您走一趟吧。”

骆震闻言看向大头,“师傅,你看这…”

大头一脸不满,却也无可奈何,他没胆量一个人再走三个小时的路回去,只好不情愿地说:“既然大家都要去,我自然没话说,快走吧!”

“现在十点半了,抓紧时间吧!”唐老三看了看表,“换我来开路!”他说着拿走唐掰子手中的柴刀,一马当先披荆斩棘开起路来。



四人艰难跋涉,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攀上山坡来到山顶。此时已近中午,几人稍事歇息,顺便吃些水食补充体力。

站在山顶,地形地貌尽收眼底,对面是连绵不绝郁郁葱葱的山峰,从这里俯瞰,下方山谷似乎很是陡峭,海拔下降得厉害。

唐掰子指着山下,说那是个无名溪谷,沿着无名溪谷往东面再走五里,会到达溪水上游,那里有一个很大的瀑布,镇魂殿就在那瀑布悬崖之上。

“这里直接下去容易出危险,”唐掰子边吃干粮边道,“咱得稍微迂回一下,估计还有两小时应该能到了!”



下午两点半,众人终于来到了大瀑布前。

两岸树木幽深茂密,几人站在溪边的乱石之上,脚下溪流湍急雀跃,从前方瀑流奔腾而来,越过层层嶂石,汇成一道道小急流,冲入脚下碧色深潭之中。

抬眼望去,前方三层巨瀑高达数十丈,悬挂于绝壁之上,云蒸雾罩,如银龙入川。耳边龙吟不绝,如雷贯耳。众人只觉气势雄浑,湿气逼人。

“这怎么上去啊?”骆震抹了一把满是水雾的脸,“太高了吧!”

“瀑布旁边有个隐蔽的山洞,可以通上去。”唐掰子将裤脚重新裹紧,“几个娃跟好了,走稳一点不会打湿,这天气可不是开玩笑的。”说罢当先一步跨上更高处的岩石,朝瀑布靠近。

原来,那瀑布旁边的崖壁之上,靠近密林的边缘处竟然有一个不大的窄缝,可容两人通过,洞口是侧开的,从前方看还以为是突出的岩石。如果不是唐掰子带路,外人根本很难发现。

“等一下,我在这里再给田晓刚打个电话,进去以后可能完全没信号,到时就彻底联系不上了!”骆震擦了擦湿漉漉的额头,站在洞口对其余几人说道。

几人点点头,看着骆震将手机放到耳边,默默等待。

“竟然通了,但没人接。”骆震摇摇头,“走吧,或许山洞里能找到他。”

唐掰子打开手电,当先走入洞中。大头,骆震和唐老三跟着鱼贯而入,进洞后骆震也将手电打开,照射着怪石嶙峋坑坑洼洼的地面。

山洞里异常潮湿,骆震和大头进来后,感觉浑身上下湿漉紧绷非常难受。大头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似乎是个天然形成的岩洞,从外面看幽深曲折,里面一片漆黑不知通向何处。洞顶高约一丈,布满密密麻麻如春笋般的钟乳石,大小不一。洞壁凹凸坎坷极其不规则,手电的光反射上去,若不经意间瞟到还以为布满了扭曲的怪脸。

“注意脚下。”唐掰子提醒道,“别卡到石缝里,到时候拔都拔不出来!”

“骆震,”大头跑到骆震身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这里面好他妈渗人啊!”

他的声音传播开去,经过洞壁的重重反射,带上了好几重回音,听上去就像山洞深处有人在低吟呢喃。

几人没走多远,很快外面的光线就完全消失了,只剩两个手电光柱的光芒交相辉映,前后都完全没入黑暗之中,好似身处幽暗的地底。

这里的洞顶变得低矮愈多,也平整了很多,没有了钟乳石。

“啊!”

只听大头发出一声惊叫,骆震只觉脖子上一紧,似乎有人从后面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吓得差点叫出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惊慌失措的大头。

“那是什么?”大头用手指着头顶叫道,他的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十分怪异。

骆震循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赫然发现一只锅盖大小的黑色蜘蛛静静的伏在洞顶,背上还能看到一只灼灼发光的紫色眼睛。仔细看去,这蜘蛛长的十分怪异,头尾四只脚很长,中间两只较短,头部还额外长了一对巨大的钳子。

“不就蜘蛛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骆震白了大头一眼,一面挣脱他的手。

“你不觉得太大了吗?”大头声音发抖。

“那不是蜘蛛,是一种蝎子。”唐掰了用手电照射了一下转头对众人道,“咱这儿叫无尾蝎,有剧毒,咬你一口就玩儿完!你们都注意点啊。不过,”唐掰子皱着眉头道,“什么时候这玩意儿能长这么大了,上个月来的时候,见到的都是些个头比这小一半还多的啊!”

“啊!”大头又怪叫一声。

“你今天怎么跟娘们一样大惊小怪的,”骆震骂道,“又看到什么了?”

“你们看那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就在那蝎子的旁边,卧槽,太多了吧这蝎子!”大头一脸惊恐。

骆震立时心头一凛,凝神望去,果然看见蝎子旁边的岩石上,布满了许多密密麻麻黑色凸起状的东西,再一看,整个洞顶的边缘全都是,一直顺着洞壁延伸下来。但骆震细看才发现那些东西不像蝎子,更像是…

“那些是符文。”唐掰子忽然道,“不是蝎子,用特制的植物黏胶写的,镇魂咒。”

“镇压邪道的?邪道不是在沼泽里吗?”骆震奇道。

唐掰子没说话,继续朝前走去。

骆震边走边想,这些符咒写在这里,还这么多,明显是针对山洞的。这说明,符咒是要镇压这洞里的东西。

难道,邪道根本没有在沼泽,其实是死在这个洞里?

骆震看着这个神秘的山洞,忽然觉得浑身起了一圈圈的鸡皮疙瘩。

第六十五章 骚扰电话10

很快,几人就到达洞中的第一个分叉口。

其中一条路仍旧保持当前的方向继续向深处延伸,只是明显洞口又变窄了些,几乎变成了窄缝,只能容纳一人通过。另一条则转向左前方,并且陡然朝上,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巨大的石块挡住半个洞口,看来上去需得费一番功夫攀爬。

“走这边。”唐掰子不假思索地朝着左前方走去,“从现在开始两个娃要多留点神,这些洞不好爬,很要点子气力。把绳子拿来,三娃子你先上。”他说着一手撑住洞壁,然后朝唐老三招了招手。

大头擦了擦汗,越过骆震小跑着也跟了过去。骆震看见唐老三一手把住石块上沿,双脚略一用力接连两次分别蹬住石块和洞壁,轻轻松松翻身而上。

“接住绳子,”唐掰子右手一掷,绳圈就到了唐老三手中。唐老三的身体随即没入黑暗中,应该是去寻找系绳墩了。

“骆震,你磨蹭什么呢?”大头发现骆震一个人落在后面,便转头去催促他,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骆震的身影。

大头瞪大了眼睛,双手拼命向后划动,想去够住正在不断朝上探望的唐掰子。

“不…不…不见了!”大头的声音已经完全变调,加上飘渺的回音荡荡悠悠久散不去,听上去就像鬼哭一般。

唐掰子头都没回:“看这娃,你哭啥,还没开始爬呢!”

“骆震不见了!”大头嚎叫了一声,这才终于缓过劲儿来,转身跑过去一把扯住唐掰子大喊:“他不见了,你快看啊老爷子!”

“啥?”唐掰子吃了一惊,这才走出洞口往来时的路看去,果然漆黑一片。

“这娃跑哪儿去了,刚不还在这呢嘛?这下麻烦了,这个洞里面可不太平。”唐掰子急的跺脚,“三娃子,三娃子!”他开始回身去叫唐老三。

就在这个时候,从旁边的窄缝支路里忽然透出一丝幽光,光线投射在对面的洞壁之上,晃得大头偏头眯起了双眼。随后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大头吓得一下躲到唐掰子身后。唐掰子举起手电照向前方,目不转睛地盯着窄缝。

惨淡的光线下,一只苍白的手臂从石缝中伸出,伏在了洞壁之上。随后半个脑袋露了出来,冲着两人幽幽一笑。

“卧槽…你小子!”大头猛地吐出一口气,走上前拉了骆震一把,“你他妈快吓死我了!你干嘛呀,怎么一个人跑那黑不隆咚的地方去?”

骆震朝两人晃了晃手机,解释道:“刚才我发现,一靠近那窄缝,手机竟然有了微弱的信号。我看你们在那忙活暂时也没我事,所以我就想进去看看是不是信号能更强点。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唐掰子问道,嗓音低沉,他半张脸隐在晦暗的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进去后手机真的有一格信号!”骆震语气中透露着兴奋,“而且,我发现了..”

“里面竟然有一个洞!”

大头推了骆震头一把:“你这不废话吗!那本来就是个山洞。”

“不是!”骆震指着窄缝,“是人挖的,用铲子一铲一铲切出来的,你们去看就知道了,我觉得…”

“人呢,你们在等什么呢?我已经把绳子系好了,快过来我拉你们上来!”忽然从左前方岩洞里传出唐老三的喊声,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两个娃,走吧!抓紧时间去镇魂殿,天色不早了!”唐掰子也催促道。

大头应了一声,转身欲走。

“老爷子,等等!”骆震拦住唐掰子,焦急道,“你们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认为田晓刚在那个窄缝里,那个洞就是他挖的!”

“什么意思?”大头挠挠脑袋,不明所以。

“首先,我告诉过你们,我每次接田晓刚电话的时候他的信号都特别差,后来第二次通话他就告诉我,他是在地下,所以信号不好。”骆震耐心解释,“他说了他就在镇魂殿,而这整个山洞正好在其下方,但说这是地下也太勉强了点,但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刚才看了那个人工挖的洞方向是朝下的,正好就是通向地下!我怀疑…”

“你不会怀疑田晓刚在那个洞里吧?”大头瞪大了眼睛。

“是的,而且还有个理由,”骆震点点头,“那里头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微弱的信号,就恰巧在那个人工洞口的位置。所以我在想,会不会田晓刚每次就是在那个固定的位置给我打的电话。”

“你这么说的话倒是很有道理,”大头捏着下巴,缓缓点头。

“那里头可去不得,”唐掰子却摇头,“你没发现吗?”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才继续道,“里头的洞壁之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镇魂咒,比这外面可多多了!”

大头打了个寒颤,不知所措的望向骆震,“要不,要不咱先上去看看,没人再说吧!”

“可是…”骆震还在纠结,他看着手机犹豫不决。

“我先去和三娃子说一声,免得他着急。”唐掰子转身走入左前方的洞口。

“这样,我再去里面那个人工洞口那打个电话,万一打通了呢?”骆震对大头说道,也不管他什么反应,便独自打着手电钻进窄缝去了。

唐掰子和骆震的手电分开后,大头顿时一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吓得赶紧跟上了唐掰子的步伐。

骆震穿过窄缝来到了人工洞口,他想起唐掰子的话,便不由自主的拿起手电往洞顶和四壁照去。不看不要紧,一看真是惊心动魄。只见黑压压的符文像黑蚁群一样,如一个黑色钟罩般笼住了整个空间。

他深呼吸几口定了定神,便蹲下来将手机拿到洞口的位置左右移动,同时紧紧盯着手机状态栏上的信号标志。终于,当骆震的手停留在某个靠下方的位置时,手机闪现出一格信号。

他费力的伸出另一只手,拨打了电话,并按下免提。

嘟——嘟——嘟——

电话声幽幽传出,经过洞壁无数次的折射迂回,瞬间充盈整个空间,听上去十分空灵。

骆震忐忑的等待着,有些焦虑。他忍不住又朝人工洞穴的深处看了一眼,生怕那里忽然出现半个腐烂的脑袋,或者焦枯的利爪之类的东西。

“啊——”

就在此时,一声尖叫如利刺般划破了洞穴中沉闷的氛围,骆震吓得差点没将手机扔出去。随后外面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就像有人正摸爬滚打地朝这里跑来。因为正在等待电话接通,他又不敢动,只能将手电照向入口,拼命伸出脑袋去看到底是什么状况。

“大头!怎么了?”骆震叫道。

“鬼啊!”一个扭曲的黑影出现在洞壁上,越来越大,直至笼罩住骆震。随后大头猛地摔了进来,他的脸上就像被人打了几拳,拼命朝骆震爬去,“有鬼,唐老三死了!”

“什么?”骆震惊得立时站起身,却因为举着手机被人工洞口挡住了整个右手臂,撞得他龇牙咧嘴,“怎么回事,唐老三怎么就死了?唐掰子呢?”

大头嚎哭着半天答不上话,正在此时,电话中传来几声杂音。

电话似乎通了。

第六十六章 骚扰电话11

骆震愣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忙冲着电话喊道:“田晓刚,你他妈到底在哪?”

那头的人没有立刻回答,空气立时沉寂了下来。大头也被震住,压抑了声息。

“我就在下面,”田晓刚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你沿着洞口下来就可以看到我。”

“你先等一下,这里出事了,我先挂了!”骆震喊了一声就掐掉了电话,随后起身扶起大头,“走,带我去看看!”

骆震拉扯着大头,两人跌跌撞撞朝外走去。爬出窄缝后,只见外面一片漆黑,唯有冷飕飕的风呜呜咽咽,纠缠不去。

骆震将手电照向左前方的洞口,惨白的光线即刻被巨大的岩石反射了回来。一条绳索无力的自上方黑暗处垂下,在地上的碎石中盘了几个圈。

“人呢?“骆震四下查看,并未发现唐老三和唐掰子的身影。

大头此刻任凭骆震拉拽着,整个人有些呆滞,直到骆震反复询问几次后,他才哭丧着脸道:“在上面,唐老三的尸体在上面。”随后便把整件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向骆震讲述了起来。



原来,刚才前脚和骆震分开后,他后脚就紧跟着唐掰子进入洞中。唐掰子在下方连唤了几声三娃子,唐老三却丝毫没有回应。

“这三娃子在搞啥,娃你在这等着,我上去瞧一眼。”唐掰子转头叮嘱大头,随后便两手扯住绳子,双脚连蹬几下,轻轻松松就攀上去了。

大头伸出手想说什么,却只摸到了荡悠悠的绳子。他回头望了望漆黑的身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谁知唐掰子上去后,也好半天没有动静,不知是在找唐老三还是在做什么。直到大头忍不住朝上方喊了一声,才忽传来然唐掰子惨痛的呼声:“三娃子!”随后就是一阵悉悉嗦嗦忙乱之音以及人的抽泣声。

大头不明所以,皱紧眉头又连唤几声,仍不见唐掰子应他。他也急了,朝双手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深呼吸几下拉扯住绳子就笨拙地往上爬。

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直蹭得膝盖发麻虎口生疼,才终于将手攀到了岩石边缘。大头一用力,将头探出了巨岩,他忙凝神去看上面的情形。

首先看到的是掉落在不远处的手电筒,灯头正好朝外,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大头调整了角度再眯眼看去,才发现上面是一个矩形空间,似乎被修整过,四四方方略显平整,唐掰子正蹲在里面的角落里,手中扶着…

大头定睛一看,吓得他差点松手摔下去。只见唐老三歪倒在地,脑袋无力的搭拉着,脸色惨白,两个眼睛朝上翻着,只露出细细的白缝直直瞪着自己。自己手中的绳索则延伸出去,如毒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唐老三的脖子上,似乎还能隐约看见颈间狰狞可怕的勒痕。

“三娃子,你和爸说句话,说句话啊!”唐掰子旁若无人的独自啜泣着,老泪纵横。

大头大口喘着气,紧闭双眼不敢再看,他双脚胡乱蹬着想赶紧下去,却浑身瘫软使不上劲,直折腾得大汗淋漓。终于,大头咬紧牙关,靠着双手的力量一滑到底,才终于砰的一声着了陆,差点就崴伤了脚。

“鬼啊!”

没等自己站稳,他就尖叫着朝外翻滚而去。



“怎么会这样?”骆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洞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了呀,之前不是还听到他在里面喊我们吗?怎么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就被勒死了?”

“是呀!”大头还在发抖,“所以说一定是鬼,是邪道,那个千年恶鬼杀了他!”

“唐掰子不是比你先上去吗,他有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对了,他人呢?”骆震用手电照向岩石上面,“还在上面?上面好像没有光了啊。”

大头连连摇头,“不知道。当时我吓得去找你了,也没顾得上他,或许还在上面吧…”

骆震叹了口气,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唐家两父子出了事,田晓刚又刚联系上,到底该顾哪头呢?

“无论如何,先上去看看。”骆震说着将手电递给大头,一马当先挽起绳索,“师傅你扶我一把。”

大头一面帮着照明,一面半蹲着让骆震踩在自己肩头,帮助他攀蹬。骆震身型敏捷,很快就挣扎着爬了上去。站稳后骆震立刻用手电上上小下将整个空间照了个遍,除了阴湿的空气和嶙峋的石壁,哪有什么死人?

既没有唐老三的尸体,也不见唐掰子的影子。

“骆震,怎么样?别愣着快回话!”大头在下方催促。

“你等会儿!”骆震回答了一声,便快步走了进去。

走了四五米就到了洞壁,他看到了用于系绳索的系绳墩和绳扣。扭过头,骆震发现旁边有出口,只是也位于大石之上,需要爬上去才能继续向上。他试了一下,若没有绳子的帮助,凭自己的能力根本爬不上去。

难道唐家父子上去了?可唐掰子毕竟只是个瘦小的跛足老头,唐老三那样的大个子尸体死沉死沉的,他又怎么可能扛的动,还能给弄上去?

“骆震!你在干嘛?”大头等不住了,连连催促,“别留我一个人在下面,太他妈吓人了!”

骆震应了一声,便几步跑了回去,沿着绳子又回到了一层。

“怎么样?”大头迫不及待地问道。

“没人!”骆震不解,“怪了,唐掰子会去哪儿呢?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没影儿了?”

“我们快原路出去吧,骆震,”大头快哭了,“别管什么唐掰子,也别管田晓刚了,咱们出去吧,走快点的话说不定天黑前还能赶回村子。”

听到大头提起田晓刚,骆震忙掏出手机朝窄缝走去,“先把情况和田晓刚说一下,然后咱们就报警吧!”

大头一听要报警,忙点头小跑着跟了上去:“对对,报警报警,等救援!”

两人回到人工洞口,骆震拨通了田晓刚的电话,这次他接的很快,似乎特意等着骆震的回话。

“田晓刚,你听我说,”骆震急促道,“现在我这里出事了,唐老三和唐掰子都不见了,我准备马上报警,等警察来救助我们。”

“震子,你快救救我,我..我不行了!”电话里传来田晓刚慌乱的喊声,“我他妈陷到泥沼里了!”

骆震大吃一惊:“什么?怎么回事?”

“这下面有泥沼,现在泥已经没过我胸口了,我快死了,你赶紧从洞口下来救我!”田晓刚歇斯底里的叫着,“求你了!”

大头在一边已经吓呆了,他不知所措的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来。

“好,我这就下来,你别急!”骆震对着电话吼道,随后挂了电话。

“真要下去?”大头忙抓住骆震的衣角,“还是等救援吧?”

“来不及了,沼泽吞人很快,”骆震将电话递给大头,“师傅,你在这里打救援电话,我先下去救田晓刚!”说着也不管大头,头一低身一躬就钻入了人工洞穴。

“这么黑我害怕啊!”大头慌乱的声音从洞外飘进来,显得有些恍惚。

骆震顾不上大头的喊叫,手脚并用沿着隧道朝下攀爬。还好挖洞的人很有经验,倾斜的角度既能帮助人快速下滑,又不至于失去平衡摔跤。

骆震快速下到底,才发现洞穴打了个弯,又朝右下方继续延伸。他继续往下爬,快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刚才,第一次在洞边接通田晓刚电话的时候,田晓刚说他在下面,沿着洞下去就可以见到他。

问题是,田晓刚是怎么知道他当时就在洞边的?

“啊——”

就在此时,上方忽然又传来大头的惨叫。骆震手一松,整个人失去平衡沿着隧道滚了下去。

第六十七章 骚扰电话(12)

“哎呀——”

骆震只觉身体一歪,后背一空,心头一紧,整个人如雪球般,嘭地一声沿着洞道滚落而下。

也不知滚了多远,不断磕到洞中坡道上的碎石,骆震只觉天旋地转,五脏翻腾,他紧闭双眼,双手牢牢抱住脑袋,整个人湮没在深深的无助中。

嘭——

骆震身形猛地一顿,似乎撞到洞壁停了下来。他立刻蜷缩成一团,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喘息了仿佛一个世纪,骆震这才感觉像是被几个人暴打了一顿,全身没有一处不在抽痛。他无助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骆震,现在不是害怕也不是丧气的时候,你必须赶紧站起来。”骆震反复鼓励自己。终于,他双手撑地腿一使劲慢慢站了起来。

幸运的是,手脚都灵活,没有发生脱臼和骨折现象,但骆震能感觉到胸背剧烈疼痛,可能刚才撞击墙壁的时候撞断了一两根肋骨。

他骂了一句,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开始四下寻找刚才摔倒时脱手的手电筒,这才发现手电已经摔到七八米开外,变成了一个小光点,而且光线也晦暗了很多,还在不断闪烁,看得他心惊胆战,不断在心中祈祷千万别灭。

骆震小心用脚试探着地面,生怕踩入石缝或深坑中。但他却感觉地上平整了许多,石块也变得很小,踩上去都是沙沙嘎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走了十来步,骆震终于来到光源旁边,弯腰想捡起手电。

就在此时,那小光点却忽然滚动了起来,咕噜噜的窜到了十几步开外。骆震心头一惊,猛地跳了起来。

“谁?!”他迅速连转了几下身,警惕的四下张望。但周围完全一片漆黑,只能借着微弱的手电光芒看到似乎很空旷的样子。

刚才,到底是谁踢开了手电?

骆震喘息着,冷汗湿透了脊背,胸口的剧痛变得迟钝起来,只剩无边的恐惧笼罩了他。

稍微冷静了一下,骆震又转身去看闪烁的手电,他缓慢的迈步走了过去。

骆震伸出了手,咽了咽口水,目光朝两边迅速瞟了几下,确定没有可疑的黑影,这才朝着光点探出手去。

但是,手电又一下子跳开了。而且,这次还升到了半空中停顿下来,随着人的呼吸一明一暗的不断闪烁。

骆震的心脏快要炸了。但当他直直瞪着那光点几秒以后,他忽然醒悟过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手电筒!可能是类似于萤火虫一类的昆虫。

这洞里的虫子好像都挺大的,骆震想起了那个锅盖大小的无尾蝎。

我得赶紧回去!骆震记起刚才听到大头的惨叫,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可当他转身后,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太黑了,他完全分不清方向了!

骆震根本不确定刚才下来的洞口在哪个方向,他什么也看不见。

“冷静,冷静,”骆震对自己说道,“刚才我朝这边只走了十几米而已,再倒回去几十步,肯定能找到洞口!”

他说着就大概选择了一个方向,迈开腿准备往回走。

砰——

骆震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疼的他龇牙咧嘴,蹲下身抱着脚半天没起来。缓了缓,他才趴着身子去摸索前面刚才绊脚的东西。

坚硬冰凉,不规则的圆柱状的物体,似乎是一个天然石柱。骆震还感觉到石柱上凹凸不平,摸上去就像刻满了文字或纹饰之类。

骆震心中一凛。难道是…镇魂咒?

他慢慢扶着石柱站了起来,这才发现石柱并不高,只到自己的胸口而已,而且他还闻到了一点特殊的气味,这是…

蜡油的味道?

骆震一拍脑袋,刚才怎么没想起打火机!他连忙在衣服兜里四下摸索,他自己并不抽烟,但父亲和领导都要抽,所以也就时时备着。

骆震只觉手中一凉,心中一喜,他一下掏出了打火机,有些颤抖地按下了发火器。随着”滋“的一声,一股火苗骤然闪现,随后眼前一亮,骆震一下就看到了面前的石柱。

这是一根上细下粗的红褐色片层状石柱,周身用黑色粘胶写满了符咒,就和在上面洞穴看到的大同小异。除此之外,骆震还发现褐色石柱的顶端有一个小槽,蜡油味正是从中传来,他将打火机靠近石槽,果然瞧见了一根灯芯。

骆震不假思索地点燃了灯芯。火焰如夏花一般慢慢长大,滋滋跳跃了起来。四周忽然明亮了许多,他连忙四下查看。这一下他眼睛都直了。

骆震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特别大的空间之中,他完全没看到洞壁,从上到下,前后左右都隐藏在无边的黑暗之中。虽然点亮了石柱,他却依然摸不清自己的方位,但已然安心了许多。

骆震忽然瞥到不远处那只发光的虫子,原来它正趴在另外一根石柱之上,两个石柱的距离不近却也不算太远,就是点亮一根后刚刚好能看到另一根的程度。

“或许,我应该把那一根也点亮,这样说不定能把这里看得更清楚。”骆震这样想到。

说干就干,他小心翼翼的靠近第二根石柱,距离它还有几步的时候,那只发光的虫子又飞了起来,这一次骆震彻底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足有成年老鼠般大小的类似飞蛾的虫子,整个肚子都散发着暖黄色的光芒。那虫子扑闪扑闪的朝半空飞去,显得有些笨拙。

骆震觉得那闪烁的光芒如星辰一般,煞是好看,不由盯着它多看了几眼。只见那虫子飞到石柱之上大概一米的高度,稍作停留,就要准备往下飞。

就在此时,骆震眼前一花,恍惚间看到一个如柳条状的黑影攸地一晃,那虫子的光就骤然消失了。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骆震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从洞顶伸下来的某种…

某种像巨大舌头的东西。

他骂了一句立刻蹲了下来,快速移步到第二根石柱旁双手牢牢扣住它,随后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头顶。

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但刚才那一幕可不是幻觉,骆震发誓上面有东西。可能是巨大的蜥蜴,或者,倒挂着的吊死鬼?

他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发挥想象。现在形势又陷入焦灼,没拿到手电筒,也没摸清方向,现在头上还不知道悬挂着什么怪物。

就在骆震浑身冰凉,陷入绝望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音乐声。

“看那一朵朵菊花爆满山,盛开在我们相爱的季节…”

直到音乐循环响了三遍后,骆震终于反应过来那是手机铃声。

但这并不是他的手机铃声。

田晓刚!骆震一拍脑门,这小子在附近?

第六十八章 骚扰电话13

保存书签永久免费! 骆震忙蹲着四下张望,果然,在很远的地方他看到了一阵蓝色闪烁光,很像手机的来电提醒闪光。

他很想高声呼唤田晓刚,却又顾忌头上的东西不敢出声。

“妈的,死大头不充电,现在手机也没有,手电也没有,该怎么办啊!”骆震急的满头是汗,不知所措的抱着第二根石柱。

僵持了好一阵,直到手机铃声都不再响了,也迟迟不见头上有动静。

骆震开始仔细回想整件事的前后经过,他想起那发光的虫子在地上和柱子上也待了不短的时间,却并没有被上面的怪物吃掉,而是在第二次被自己惊动并飞到高处后,才忽然被舌头舔没的。

“难道,巨舌的长度有限,够不到石柱以下的位置?”骆震有些恍然。

骆震思考了一下,他打算先把第二根石柱也点亮,说不定还能看到其他石柱。看刚才手机闪光的方向是在这巨大空间的深处,说不定会一直有石柱通过去。

于是,骆震缓缓起身,期间一直万分注意头顶的响动,确定没有任何异响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弓着身体,用打火机去点燃了石柱石槽中的灯芯。

四周变得更亮了,骆震还是没看到洞的边缘,但他真的看到了第三根石柱。

如果说第一根和第二根石柱之间是一条直线,这第三根石柱则位于这根直线的右前方,而且和第二根石柱的距离要更近一些。虽然骆震现在无法确认田晓刚的位置,但印象中他应该正处于第三根石柱的那个方向。

骆震想了想,蹲下身捡起一枚石块,朝着第三根石柱的方向使劲扔了过去。只听“砰砰砰”的一连串石块碰撞之声,在整个空间激荡起无尽的回响之后,复又归于平静。

骆震等了半天,田晓刚那边没有丝毫反应。

“难道这龟孙陷下去了?”骆震心中一紧,他赶忙半弓着身体小跑着奔向第三根石柱,随后又将手伸到石槽的位置想去点燃灯芯。

手上一热,骆震只觉有水滴到了自己手背上,他条件反射地迅速缩回了手。

“什么玩意儿?”骆震将手背靠近鼻子一闻,一股略有些腥气的蜡油味扑鼻而来。骆震忙将打火机打燃,靠近石槽点燃灯芯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起码过了五分钟,骆震直看得眼睛都花了,才看到真的从上方黑暗之中滴下来了一滴液体,径直落入了石槽之中。他再仔细看了看石槽,其边缘和石柱的衔接处被凿出了缝隙,多余的蜡油都顺着缝流下去了。

这似乎是一个很巧妙的天然烛台。只是这腥臭的蜡油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那巨大舌头的口水?

骆震越想越害怕,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将杂念从脑袋中甩出去。无论如何,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救起田晓刚,然后再回去找大头。

骆震顺利的找到并点燃了第四根石柱,第四根石柱和第二第三根石柱在一条直线上。他发现这些石柱一根比一根大,到了第四根的时候,石柱已经和自己的下巴平齐,而且双手环抱已经有些困难了。

接下来是第五根,第五根石柱又向右拐了个弯。到了第六根石柱的时候,骆震回身望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好远,现在离第一根石柱起码有一百米的距离了,这个空间却仍然没有边际。

骆震看到了第七根石柱。

第七根石柱忽然变大了很多,在其余石柱之光的映照之下,其顶端隐入了黑暗之中,不知道有多高。

骆震围绕着第七根石柱缓缓走动,他看到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符文,以及别的石柱上没有的图画。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芒,他仔细辨认着这些图画的含义。虽然笔触非常简约,表意却十分丰富。

第一幅画上是一个发光的小人站在山头,有点睥睨天下的意思。第二幅画上是两个小人在激烈的打斗。第三幅画上一个小人胸口滴血,遁入了一个村庄。第四幅画上小人平躺在一个山洞中,旁边是七根木棍状的物体,以及几个俯首的小小人。第五幅画上一团巨大的火焰熊熊燃烧,火焰呈现出巨蛇的形状,旁边一个骷髅状的小人闪闪发光。

看完这五幅画,骆震心中忽然升起了莫名的恐惧,他起了一圈鸡皮疙瘩。他想起了唐老三在货车上给他们讲的那个古老的传说。受伤的邪道逃入密林然后死在森林沼泽中,鬼魂作祟又被高僧封印的故事。

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呢?

如果真的有邪道,却并没有高僧的存在呢?起码,骆震从这五幅画上没有发现高僧的身影。而且,图画显示邪道并没有掉入沼泽,反而是去到了村庄。

仙人村?

那几个俯首的小小人又是何人,是村民吗?

第五幅画是什么意思,骷髅小人发光,这…这是地狱归来的意思吗?

骆震忽然觉得脑袋都快炸了,他想起唐掰子和唐老三异于常人的灵活身手,以及两人在洞中的神秘失踪。还有,唐掰子二话不说分文不收,就积极带他们来到这么危险的森林深处救人,却在骆震推测田晓刚在地下洞穴时显得毫不在意,甚至有点不希望他下来的意思。

冷汗沿着骆震的后脑勺流入了背心,他不敢再想。刚才大头在上面的惨叫,到底是一惊一乍还是真的遇到了危险,他已经摸不准了。

就在此时,刺耳的铃声又一次骤然响起,骆震吓得差点没叫出来。

蓝色的闪光就在第七根石柱后头大概十米远的地方,骆震定了定神,拿着打火机缓步走了过去。

“这下面有泥沼,现在泥已经没过我胸口了,我快死了,你赶紧从洞口下来救我!”

田晓刚的话言犹在耳,骆震当然万分小心,虽然他实在不明白这地方怎么会有沼泽。就在他还差几步就要走到的时候,他忽然又看到了像手电筒一样的光点。

这次是两只,忽然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开始围绕着闪耀的手机盘旋飞舞,似乎将那闪光认作了同类。暗夜中两道绚烂的荧光轨迹交叠重合,煞是好看。

骆震却完全没有心情欣赏,他知道,这美丽的闪光对自己也许意味着美景,但对于头上的东西,那可就等同于下午茶的意思。

现在虫子飞得不高,大约是自己身高的高度,但骆震却不敢过去,他还是害怕大舌头会突然舔下来,到时候刮掉自己一半脸皮事小,把自己卷上去活活消化掉那可就事大了。

一再犹豫之下,骆震灭掉打火机,干脆趴在地上匍匐着朝闪光前进。

“这应该是安全的吧!”他安慰自己。

终于,骆震一伸手,死死按在了冰凉的手机之上,同时遮挡住了闪光。那两个虫子又盘旋了一会儿,便朝旁边飞走了,也是忽然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骆震长舒一口气,伏在地上喘了半天气。直到手中的震感源源不断的传来,他才赶紧拿起电话欲接。

“卧槽,什么东西!”骆震发现手机周身裹满了黏糊糊的液体,散发出腥臭的蜡油味,异常恶心。

顾不上擦拭,他按下了接听键和免提键。

“喂,田晓刚吗?”

骆震一惊,这不是…

这不是唐老三的声音吗?

他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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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骚扰电话14

保存书签永久免费! “你到底拿到东西没有?”电话那端的人还在询问着。

骆震已经彻底懵了,他仔细分辨着对方的声线,再三对比后尽管不愿相信但还是确认这就是唐老三的声音。

他有一股冲动,想干脆向对方摊牌,质问他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必须要冷静,所以他忍住了一句话也没说。

“我告诉你,你别想再耍什么花样,不会再有人来帮你。如果我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剩下的钱你一分一毫也别想拿到!”对方说完这句话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唐老三到底在说什么,他到底要田晓刚帮他拿什么东西?骆震彻底凌乱了,唐家父子和田晓刚是什么关系,田晓刚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唐家父子又说了多少谎?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田晓刚去哪里了,为什么只见电话不见人?

骆震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莫名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中,这张网勒得自己透不过气来。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拿起手机准备拨打紧急电话,这种情况还是赶紧向外求助为妙。

就在此时,骆震忽然觉得周围有点不对劲。他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劲,但他就觉得怪怪的,特别别扭。

直到,他抬头望向了前方,一副骇人而震撼的景象骤然浮现。

距他身前不到十米的地方,无数参天巨柱拔地而起,恰如从地狱穿出的倒刺,又如怪兽口中无尽的尖牙,一根根森然有序似铁血的军队,一直绵延至黑暗的尽头。

在这些猩红的石柱中间,一个巨大的黑洞若隐若现,千丝万缕的薄雾细烟辐射散出,飘渺若幻。

骆震完全惊呆了。他长大嘴看着眼前的巨柱森林和黑洞,久久回不过神来。

忽然,那黑洞中闪现出斑驳陆离的光华,一如漫天飞舞的金笺,越聚越多,然后又变成灿烂的烟花,直到将那洞口照得亮如白昼。随后,这大片数不尽的金色华光呼啸着朝骆震奔涌而来,猎猎风声如泣如诉,势不可挡。

“卧槽,变异萤火虫炸窝了!”骆震大叫着躲向第七根石柱后头,他蹲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石柱,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但他却忍不住盯着那大片发光的虫子看,在这强烈的光照之下,他总算将这巨大的空间彻底饱览了够。

这山洞如同一个巨型隧道,两边极宽足有十几丈,边缘似乎是干涸的地下河,散落着一些粗矮的石柱和巨大的石块。中间的部分极为空旷,除了七根石柱别无他物,但此时看去,骆震觉得这七根石柱的排列是有一定规律的。

未及细看,成千上万的光虫已然飞至。这些虫子开始围绕第七根石柱盘旋飞舞,速度越来越快,不多时便形成了一条金光华灿的龙卷风。

骆震正处于这金色龙卷风的风眼之中,似乎异常平静。但此刻他心中却如万顷汹涌波涛,跌宕起伏,眼前的壮观景色令他目不暇接。他仿佛身处大片金色祥云之中,又仿佛是在银河的隧道里,他忘记了恐惧和孤独。

直到,他抬头望向洞顶。

洞顶并不太高,大约不足十米。借着龙卷风的强光,骆震看到了潜伏在洞顶的可怕怪物。

一根根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型蓝色血管,如藤蔓般爬满了整个洞顶,数不清的细小血管缠绕纠结在各大血管之间,如蚯蚓一样快速蠕动。这些大血管上生满了一个个足球大小的肉瘤,正在有力的搏动着,偶尔从中分泌出亮晶晶的液体,滴到地面之上。一片片细长而扁平的巨大紫色叶片从血管的缝隙中伸出,垂吊在半空之中,时而扭动弯曲,这应该就是之前看到的长舌状的物体。

骆震想收回目光,但却控制不住地顺着所有巨大血管的根部探寻其源头,直到他脖子已经无法再后仰——

是的,这棵妖树正是从第七根石柱中破出。

第七根石柱很高,几乎达七八米,巨大如输油管的蓝色血管从中冒出,在洞顶形成一个花苞状的结,随后又开枝散叶延伸出去。

最奇幻的是,此刻那巨大的花苞就像着火一般,开始燃烧起熊熊的红色火焰,无数的光虫奋不顾身的投身于火焰之中,立时灰飞烟灭。

骆震觉得刚才还在沸腾的血液立时就被冻结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洞顶如妖怪般的植物,只觉浑身僵硬,半步也挪动不得。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骆震大口的喘着气,他想远远逃离这股金色龙卷风,但只是稍微靠近那些疯狂盘旋的虫子,他就感觉到如同被砖头砸中一般,剧痛无比。加上之前肋骨断裂引发的胸背痛,骆震惨叫着趴回石柱之上。

头顶的火焰越烧越烈,但奇怪的是骆震并没有感觉到炙热的温度,反而是光虫盘旋激起的强大风力让他开始冻得瑟瑟发抖。

金色虫群开始变的越来越少,似乎它们都渐渐被红色火焰吞没了。骆震有些费力地站了起来,他发现花苞处似乎开始分泌暗金色的液体,并开始沿着蓝色血管流向妖树的分枝末节。

蓝色妖媚的血管中隐有金光闪耀,煞是好看,但骆震却想起了第七根石柱上的第五幅图画,燃烧的巨蛇,以及归来的恶魔。

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骆震禁不住想到。

就在此时,骆震忽然感觉到似乎有石块打在背后,他回头一看,额头上却正中一记,疼的他叫了一声就拼命揉捏起来。

但随即他就醒悟到是有人在拿石块扔他,他立刻躲到石柱背后,侧过头去查看石块扔来的方向。

那正是巨柱森林的方向,骆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发现有一个小小的脑袋从两个较近的巨柱间露出来,在金光掩映之下显得异常苍白,似乎正看着自己这边。

骆震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部又撞到一个光虫,才又缩回身。他抬起头,发现光虫群已经小了很多,金色龙卷风变得很稀疏,似乎就要消弭殆尽了

砰!

又一个石块打在他肩膀之上,骆震发现那个脑袋还在那里,这次他还隐约看到有一只手在拼命晃来晃去。

难道…是田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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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骚扰电话15 (一更)

保存书签永久免费! 骆震也捡起一个石块扔了过去,几次都被稀疏的虫群弹了回来而宣告失败,直到四五次后才终于成功,打在那人旁边的一个石柱之上,那个脑袋好像还被吓了一跳。

骆震这下有些肯定对方是人非鬼了,他松了一口气,向对方招了招手。

但那人好像有些急切的样子,拼命晃着手摇着脑袋,似乎想告诉他什么。

骆震不明所以,他看了看自己四周,根本没有什么危险,而且现在虫子也只剩头顶的一小群了。那个人到底想传达什么呢?骆震抓耳挠腮,不觉看向洞顶的妖树。

此时,暗金色的液体已经充斥了所有的血管。随着妖树的搏动,光华粼粼金芒四射,直晃得人睁不开眼。一眼望去就像无数的金蛇相互缠绕,盘踞在头顶之上,又好似银花火树,灿若云顶霞光。

骆震看呆了,直到他又被一个石块砸中了后脑勺。

“卧槽你还扔上瘾了?”骆震有些恼怒的冲着对面比了个中指,随后才慢悠悠的朝他走去。

才走到一半,整个洞中的光线忽然就黯淡了下来,吓了骆震一跳。他回头看去,只见第七根石柱顶上的红色火焰竟然熄灭了,那硕大的花苞随着呼吸的节奏一明一暗的闪烁着,如同阴燃的炭火。不知什么时候,第一到六根石柱之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就像一朵朵蓝色妖姬,散发出美丽却危险的气息。

他呆住了,正不知所措间,忽然觉得手臂一紧,随后被一阵大力拽着就往后跑。

“你个瓜娃子,你闯祸了晓得不?”熟悉的嗓音,陌生的背影,“这下我们都脱不到爪爪了!”

“田晓刚?”骆震一边任凭对方拉扯自己朝巨柱森林跑去,一边试探着问道。

对方也不搭话,就一味拖着他跑,直到到达刚才的两根石柱之后方才罢手。一边喘气一边道:“不是哥哥又是哪个?”

“你,你不是掉到沼泽里去了吗?不是就快被淹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骆震奇道。

“呸!”田晓刚啐了一口,“瓜娃子你莫要咒哥哥,老子肯定比你活得久!”

“这是不是你的手机?”骆震掏出刚才捡到的手机,在田晓刚眼前晃了晃。

田晓刚看到手机就想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骆震猛地缩回手,一脸严肃:“你这个人嘴里没一句实话。今天你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的话,我告诉你我绝不罢休!”

田晓刚咳嗽了两声,走到他前面隔着巨柱一边观察妖树,一边不以为然:“哥哥不找你瓜娃娃理论就算了,你还不依不饶。是哪个发短信给我,非要说我欠了50万的?”

“那是你们单位搞错了,谁能想到有两个田晓刚?”骆震辩解道,说完他又呸了一声,“这都不是重点。我问你,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在帮唐老三找什么东西?”

田晓刚似乎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看着骆震:“你咋知道我在找东西,这和唐老三又有什么关系?瓜娃子你偷看我手机了?不对呀,你又解不开锁…”

“装!继续装!”骆震轻蔑地看着他,“非要我带你到唐家父子面前对质是吧?告诉你,你把我和大头哄骗到这里,现在大头那边已经出事了,我要是回去告你,你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等…等等等!”田晓刚翻了个白眼,“大头又是哪个瓜娃子?你小子喊了多少人来啊,跟个婆娘似的,还负责任?”他说着眯眼撇嘴学老太太,“哥哥负铲铲的责任!”

“你!”骆震一时气结,“你这个无赖,我现在就报警!”他说着就开始点亮手机屏幕,谁知眼前一花,手上一空,田晓刚一把就将手机抢了过去。

“仙人板板,不能报警!”田晓刚将手机藏到背后,“报警我就完了!”

“你快把手机给我!”骆震怒道,他仗着自己的身高一手控住田晓刚的脖子,另一只手就去抓他手上的手机,谁知这厮异常狡猾,竟然用手去挠骆震的胳肢窝,骆震只好夹着手臂,田晓刚立马就挣脱了,随后一手伸到胸前连连摆动:“好了,表闹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骆震夹着手喘着气,瞪着他半天没说话。

田晓刚绕了个圈儿走到他身后,两根居柱之间的位置,指着对面的妖树道:“你晓得那是啥子吗?”

骆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几眼,摇了摇头。

“你莫要气我,我都是被人骗了!”田晓刚叹了口气,“我都后悔得不得了!”

他说着便一五一十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这田晓刚虽然在水利局的维修部上班,却并没有入编,加上不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混得比较惨淡。他这人虽没多少正经文化,偏门本事倒有一箩筐,也认识一些灰道黑道上的狐朋狗友。

前段时间他手头紧,就有酒友给他介绍了一个活计,说是有雇主找马仔下洞取东西,到地方给定金一千,事成之后支付三万。保证没有机关没有野兽,雇主之所以自己不去,是因为碍于曾经发下的誓言。要求就是不能惊动官家,也不能透露洞中的情形,更不能多问那件东西的事。酒友还说,本来这好事也轮不到他,自己要去的,但看在田晓刚曾帮过自己,最近又急需用钱的份上才向雇主力荐了他。

田晓刚略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并向单位请了几天假。这个雇主十分神秘,不见面不语音,只短信联系。他告诉田晓刚去三清县莲花乡仙人村中,找唐掰子带路到化骨潭镇魂殿下的洞中即可。”

“我他妈下来了以后,看到那七星柱才知道事情不简单。那天枢柱上的图文可不得了!“田晓刚叹道,“也怪我猎奇心太盛,本应即刻退出去的,但一想到这等邪墓也是千百年难得一见,同时好奇那巨柱森林中的东西,也就没忍住进去探索了下。”

骆震听得入神,催促他赶快往下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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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骚扰电话16(二更)

保存书签永久免费! “也亏得哥哥我认得一些蒙文,那根柱子上的文字就是在叙述这邪墓主人的生平事迹。“田晓刚道。

“你是说那些镇魂咒是用蒙文写的?”骆震奇道。

田晓刚点点头:“古蒙文的其中一个分支,托忒文。”说完他顿了一下,皱眉道:“哪个告诉你那是镇魂咒的?”

“不是镇魂咒是什么,难道那不是镇压邪道的符咒吗?这是唐掰子告诉我的。”骆震答道。

“呸,那老头忽悠你呢!”田晓刚啐道,“那是萨满教的通灵咒,而且看上去还是修改过的。”

“通灵咒?干嘛用的?”骆震好奇地问道。

田晓刚沉吟片刻,缓缓道:“你就理解为,一种召唤特定灵体的强大咒术。”

骆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一拍大腿:“这样讲,唐家父子都很有问题,你的雇主其实根本就是唐老三本人。他刚才给我..就是给你的手机打电话,威胁说不拿到东西别想要钱,而且之前他们两人还在上面装死并趁机消失。”

田晓刚闻言啐道:“这俩鳖孙,怪不得电话死不接我的。”说罢他又冲着骆震嘿嘿笑道:“要不,哥哥也不会骗你来了。我实在是出不去,本想让你顺便把唐掰子带进来,给我想想办法,哪晓得…日,又着了那俩龟儿子的道!”

骆震叹了口气,丧气的抓了抓头发。末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

“那这邪墓主人到底是谁?你又到底是来拿什么东西的?”

田晓刚正欲回答,二人却忽觉眼前一暗,急忙往妖树方向看去。只见此刻所有的火焰都已经熄灭,蓝色血管也不再金光四射,而是呈现暗金色,洞内又整体黑了下来,只剩第七根石柱上花苞状的东西仍散发着妖异的金色光芒。

“哥哥本来就是要去拿那东西的。”田晓刚低声道,“但我现在晓得,那玩意儿碰不得!之前我也不知道这妖树的厉害,在那柱子旁抽烟,结果差点被卷上去!幸好哥哥身手利落,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把手机丢了,我也不敢回去捡。哪晓得你瓜娃子居然还给我捡回来了!”

“哼,”骆震冷笑道,“之前总是半夜给我打电话装神弄鬼,现在知道亏心事做多了会有报应的。”

田晓刚瞪了骆震一眼:“啥子装神弄鬼?这个洞里面的磁场很怪,白天很难找到有信号的地方,晚上特别是半夜有几个点信号强点。再说我白天要睡觉,晚上才好干活。”

说到这里,二人忽然又听到细微的怪声自妖树方向传来,就像是结冰的湖面皲裂的声音,又像是树皮碎裂剥落的声音。

骆震定睛看去,大吃一惊。

只见那金色花苞不知何时竟然从根部开裂了,红黑色的裂纹沿着花苞的缝隙缓慢地攀爬着。一条,两条…忽然,无数裂纹摧枯拉朽般朝花苞顶部席卷而去,眼前光芒四射,晃得他睁不开眼。

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壳而出了!

“日,着了!快,我们往那洞里退。”田晓刚骂道,一边拉着骆震后退,“我下到这里面之前,雇主就发短信告诫过我,说这洞中不能见明火,否则会惊动邪祟。你瓜娃子倒好,居然一个个地把这七星柱都点燃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骆震边跑边问。

“具体我不晓得,但是我推测,可能是查火胡查恩。”田晓刚边跑边回答,“刚才我说了那些符咒是萨满的通灵咒,这邪墓的主人应该就是一位萨满巫师。这查火胡查恩算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你暂时理解为宠物也可以。”

“这什么查胡,该不会要吃人的吧?”骆震面带惧色,气喘吁吁。

此时两人距离黑洞尚有一截距离,而那花苞碎裂的声音已经消失了,金光也渐渐熄灭。两人只觉前路变得十分昏暗,几乎要看不清路了。

“日,”田晓刚又骂道,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了手电打开了开关,“之前害怕惊动妖树不敢打开,现在也管不了了。快跑吧,进洞再说!”

两人拼命朝着黑洞奔去,终于,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了。

骆震正欲回头,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凄厉的尖叫。如同话筒靠近音箱的蜂鸣声再放大几十倍,直震得人口鼻生疼。骆震和田晓刚都难以忍受的堵住了耳朵,骆震一边挣扎着弯下腰,一边朝田晓刚吼道:“这什么声音?”

田晓刚连连摇头,似乎无法回答,却仍在努力朝着黑洞迈步,同时也朝骆震晃了晃脑袋,那意思大约是:快走!

骆震别无他法,只能强震精神,一边捂着耳朵抵抗这可怕的声波,一边继续跟着田晓刚继续前行。

忽然,这刺耳的尖啸声消失了。两人立时松了口气,都转身去看七星柱那里的情况。

此时那里完全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看到暗金色的妖树不时扭动着身躯,好似火山口旁不太活跃的岩流。而花苞此时已完全熄灭,根本看不到第七根石柱了。

但是,骆震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两个金色的小灯泡在洞顶附近漂浮着,那情景要多妖异有多妖异。

“日,别看了,快走!”田晓刚低声骂道,“再看没命了!”他拽住骆震就开始狂奔。

两人互相拉拽着往黑洞里跑,骆震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往哪里跑啊?这洞里也怪吓人的,不会也有什么妖树吧?”

田晓刚断断续续的回答道:“这个洞里其实也没那么太平,但是…”他顿了顿,“目前我们别无选择,又不能往七星柱那跑,难道你要送上门去让查火胡查恩吃掉?”

说话间,两人终于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黑洞门口。

骆震挣脱田晓刚的手,站在原地双手撑着膝盖直喘气,又朝着田晓刚摆摆手:“跑…跑不…动了,歇…歇会…会儿。”

田晓刚也累的说不出话来,他一面用手撑着石柱,一面去看七星柱那边的情况,只听他讶然叫道:“日,那两个金色珠子呢?怎么不见了?”

骆震闻言也吃了一惊,顾不得喘气转身去看,果然不见金色灯泡。他吓得连连后退,“哥,它跑上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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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骚扰电话17

保存书签永久免费! 田晓刚啪的一声就把手电熄灭了。

骤然降临的黑暗令骆震心中一紧,本能地去拉扯站在身边的田晓刚。谁知却抓了个空,他有些惊慌失措,刚想出声就被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嘴,随后一个热气从后下方吹向耳边——

“瓜娃子表慌,听我讲,那玩意儿有点凶,没装备的话我们两个干不下来。”田晓刚边说边拉着骆震缓缓后退,骆震感到一股阴冷之气从后方袭来,田晓刚的嗓音蓦地放大,带着飘渺的回声。骆震随即明白两人已经完全进入巨柱森林的黑洞中,田晓刚又将他扯到旁边,让其背部紧贴着冰冷的石柱。

似乎因为后方有了坚固的倚靠,骆震立时也松了一口气,只听田晓刚继续道:“唯今之计只有溜了,但是…”他顿了顿,语气似乎很是犹豫,“仙人板板老子洞还没挖通呢!”

“什么洞?”骆震喘着气,望向自己的左边,虽然其实他根本就看不到对方。

“出去的洞啊!”田晓刚压着声音,“你瓜娃娃迟迟不来,我不得有b计划呀?哥哥这几天把这洞子摸了个遍,然后才在最里面发现了一个可以挖洞出去的地方,就快要挖通了,还差点点!”

“那咱们先过去呗!在这里太吓人了,查胡追上来了怎么办?”骆震立刻道,刻意放低了嗓音,然而因为紧张过度,有几个词仍控制不住的脱离音轨变了调。

田晓刚却只是叹气。

“哥,快啊,你牵着我,我跟你走啊!”骆震一把逮住了田晓刚的袖子。田晓刚没动,似乎还在思索,骆震一再催促之下他才反拽住骆震,朝着左方快步走去。

这黑洞里的地面和外边的一样都很平整,踩上去都是较为松软的碎石粗砂,而且似乎没什么屏障阻碍。骆震扶着洞壁走了一会儿便大步朝前跨着,没几下就超越了田晓刚。

他刚想转身叫田晓刚快点,却感觉迈出去的右腿一凉,随后刺骨的寒冷便从脚底涌入全身各处,他接连打了好几个颤,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踩到水里去了。

“卧槽,”骆震连忙退了回来,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你怎么把我往沟里带啊,有水也不说一声!”

田晓刚却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骆震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如果对方不说话,根本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哥?”骆震低声唤道。

田晓刚仍然没有反应。

空气变得沉闷起来。骆震忽然打了个寒噤,他听到耳边传来细微的汩汩水流声,也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脏搏动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洞中的气流之声。但就是没听到对方的脚步声,田晓刚似乎…

消失了?

一刹那,骆震感觉恐惧席卷而来,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自己,就在他即将崩溃的瞬间,却忽然听到田晓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即刻转身,同时后背靠住墙壁。

“震子,你听哥说,现在情况是这样的。”田晓刚的语调听上去显得很沉重,“你刚才放出了查火胡查恩,这东西不见血是不会罢休的,而一旦让它吸了血,查火胡查恩就会即刻回到主人,也就是洞里头葬的这个萨满巫师的身上,到时通灵咒也会马上启动,你晓不晓得后果是啥子?”

骆震摇了摇头,见对方没反应,这才想起来田晓刚根本看不到自己,随即问道:“是什么?”

“后果就是,邪恶的萨满魂灵会从地狱归来,他会复活。”田晓刚一字一顿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所以千万不能让查火胡查恩回到萨满身边。但是…”

骆震心中咯噔一下,他直觉这个但是后面的内容才是关键,他艰难地将口中苦涩的唾液咽下,全神贯注地去聆听田晓刚接下来要说的话。

“显然,凭我们两个的能力不可能搞定查胡。它过不了多久就肯定能找到我们,所以我们要赶快跑,不能让它吸到血。”田晓刚深吸一口气,“你晓得我的意思吧?”

骆震嗯了一声,“明白,所以这不是在跑吗?”

“是…但是,”田晓刚接过话头,“我那个洞,就挖在萨满主墓室的石台下!关键还没挖完,我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挖通。震子,你…唉!我…”说到这里田晓刚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骆震却听明白了:“你不会要我帮你拖延时间,引开查胡吧?”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啊!”田晓刚忙辩解道,“只有我能挖洞,如果我俩一起去主墓室,假如半路被追上怎么办,挖到一半查胡进来了又怎么办,那不就成了关门打狗吗?”说完才发觉比喻不恰当,啐了一口,“呸!什么**喻。”

“你说是不是?”田晓刚言之凿凿,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哥,”骆震急切道,“你说的容易,问题是我..我怎么拖延时间?你让我去对付那个怪物,肯定立马见血啊!到时候萨满复活也是妥妥的,这个方案行不通啊!”

“你听我说震子,”田晓刚忙道,“查火胡查恩特别厌恶水,这里有一条尚未干涸的地下河,你躲进去它就伤不到你。你只要能将时间拖延半个小时,到时咱就可以一起出去了!”

“可…”骆震发现自己竟然词穷,他承认祸确实是他闯的,但心里却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而且他也不敢完全相信田晓刚。

万一他不讲信用怎么办?他挖通了出去的地洞却丢下他不管,或者查胡根本不怕水又怎么办?

“没时间了瓜娃子,”田晓刚急道,“再不决定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你就当赌一把如何!”见骆震不表态,又道,“你是不是怕我骗你?我要是洞挖通了为啥子不出去,难道为了捡手机?”

就在骆震左右为难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他看到了光柱朝下的手电筒。眼前,田晓刚正倚在一根巨柱之后,蹲下身将手电贴近地面朝下打开了。

此时他们二人似乎处于黑洞里的一个岔洞中,骆震的右前方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洞口,而左侧则能看到明晃晃的水坑,再往深处似乎正是地下河的支流。

“快决定嘛!”田晓刚又关掉了手电筒,“查火胡查恩应该就在黑洞外,我刚才是让你熟悉一下地形。你答应的话我就把手电给你,我摸黑去主墓室。你应该有防身的家伙吧?”

骆震闻言不觉摸了摸身后的背包,那里面是自己胡乱准备的一些香烛符纸照妖镜之类的东西,可这些玩意儿真的有用吗?

田晓刚见骆震沉默不语,只当是他默认了。骆震感觉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戳了戳自己的手臂,他木然地接了过来。

“兄弟,祝你好运!我先走一步。记住,拖延半个小时才有用!”

说完这句话,骆震就感觉到身边拂过一阵风,随后听见一阵轻微的跑步声,田晓刚似乎走远了。

他回身望着岔洞口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朝后退去。

忽然,一阵奇异的幽香扑鼻而来,不像花香也不似檀香,是从未闻过的味道。

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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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骚扰电话18

眼前的黑浓稠得化不开,如同湿布紧紧裹住了双目。致命的香气如影随形,仿佛无形的牢笼罩住了骆震。

他缓缓退后着,双手紧紧握住手电。骆震拼命抑制自己想要打开开关的冲动,他怕会忽然看到怪物的血盆大口,到时恐怕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了。

手电一滑,几乎掉到地上。骆震的心就像被人抛起来一般,当他半蹲着再次抓住手电时,才感觉掌心完全湿透,那种冰凉令他浑身一抖。

他几乎要窒息了。

双脚已经完全没在了水里,可他却丝毫不觉得寒冷,只恨不能全身都钻进去才好。

嘶——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自正前方传来,乍一听如几百只铃铛齐声颤动,再一听又如无数毒蛇昂首嘶叫。骆震浑身上下立时长出无数鸡皮疙瘩。

前方忽然出现两个金色的小点。

他转身就跑。

脚下激荡的水花即刻溅得他一脸,如百十根细针同时刺入脸皮。顾不上胸口锥心的疼痛,更顾不上双腿浸骨的寒冷,骆震打开手电,拼命沿着脚下的地下河支流朝岔洞深处跑去。

身后的嘶嘶声更盛,如影随形,如蛆附骨。骆震听到无数细碎石块被踩踏而飞溅的声音,他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下来了,这查火胡查恩到底有多少只脚啊?

骆震不敢回头,更不敢停留。眼前的岔洞空间变得越来越大,脚下的水流也变得宽阔起来,但还远远不够深,只能勉强没过膝盖而已。

骆震大口喘息着,费力的在水中轮换抬着双腿,他全身都湿透了,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突然,脚下踩踏水花的声音骤然变小,携带的回声却悠远而空灵起来。面前的手电光柱变得很长,延伸出去到半途又像是被黑暗吸走了似的,更远的地方,却在地面浮现出一片淡淡的橙色光芒。

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浮现在眼前。

本已精疲力竭的骆震心头一振,几乎是扑向了面前的黑暗。但他只觉身后的嘶嘶声忽然尖锐起来,那细碎的脚步声骤然一停,随后腰上一紧,一股大力猛地将他往后拖拽,一股浓烈而呛鼻的香气几乎将他熏晕过去。

骆震“啪”的一声就摔在了河面上,千钧一发间他抱住了旁边一根手臂粗细的断裂石柱,慌乱中手电滚落在了旁边,光柱径直射向身后。

骆震感觉自己腰都快断了,他双手被不光滑的柱子表面铬得生疼。嘶嘶声不绝于耳,随后又听啪的一声,骆震感觉另一根软鞭似的东西又缠到了腰上,他整个人被扯得离开了地面,如同一根绷直的橡皮筋。

呼——呼——

骆震整个大脑都在轰鸣,汗水如雨点一般往下滴,心脏都快炸裂了。

“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这么想着,他低下了头,鼓起勇气朝自己身后望去。

首先看到的是裹在自己腰间,绷得笔直的两根发白的绳子,仔细看那绳子似乎是半透明的,里面有微微发蓝的血管。顺着这两根白绳望过去,骆震看到了半空中一个巨大而略显扁平的灰白色躯体,顶端镶嵌了两只金色巨眼,细看那眼中还有网状结构。怪物的背上也在隐隐发着金光,忽明忽暗。

再一看,骆震的头皮都炸了。只见锥形手电光柱照射的边缘,洞壁两边的阴影中,各有十几只竹般粗细的巨型长足若隐若现。巨足从中间弯折,将躯体拱起,与地面正好构成一个压扁的六边形。

这…这是只白色的大蜈蚣?可蜈蚣好像没有这么长的触须吧?

骆震额头上青筋爆出,腋窝处撕裂的疼痛,以及腰上触须收紧带来的压迫感令他无比清醒,他拼命抵抗着白色巨虫的怪力。

一场拔河赛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只是对于骆震来说,输了就等同死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骆震感觉自己就像强弩之末,力气正以极快的速度从身体中抽出,他快要无法呼吸了。

“呃啊——”

他嘶吼着,恐惧,不甘,后悔,无助,这些情绪一时之间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他的眼泪,鼻涕和口水都涌了出来。最后,所有的情绪化为了深深的绝望,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就在他即将被迫放手的时候,求生的**和残存的理智却如电针一般在他脑中激起火花。

说起来,这只白色巨虫明明可以猛地扑上来一口吸干他,但它并没有,只是拼命将他往后拽。腰上的白色触须也并没刺破自己的衣服和皮肤。这至少可以说明两件事——

第一,虫子要将自己拉到身边才能吸血。第二,虫子在惧怕着什么东西。

“查火胡查恩特别厌恶水!”田晓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不对!骆震意识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自己就在水面之上,刚才扑腾的水花也肯定溅到了巨虫的触须上,但巨虫没有半点反应。而且刚才追逐的时候,他也听到了虫足踩踏水面发出的哗哗声,这足以说明,查火胡查恩根本不怕水。

那么,它到底在害怕什么呢?

骆震拼命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忽然灵光一闪。

查火胡查恩是在惧怕眼前的地下湖,一定是这样!因为以他的位置,只需穿过眼前数十根石柱组成的洞口,就可以直接进入湖泊了。

它为什么要怕地下湖呢?

骆震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已经到了。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嘴,拼命的吼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声。

“啊—”

但这一声却并没有吼完,他感觉身边忽然起了一阵旋风,随后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听“啪啪”两声,骆震感觉腰间一松,随即他猛地摔进了冰冷的水中。

嘶嘶嘶嘶嘶——

白色巨虫的鸣叫变得异常尖利,细碎的脚步声变得激烈起来。

骆震全身都被撞麻了,连呛两口水的他脑袋还在昏沉,就感觉又有一只手拽住自己的领口朝前拉,他已经完全脱力了,只能任人摆布。

那人只拉了他几步就停了下来,将他甩在一根石柱旁。骆震剧烈的咳嗽起来,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震娃子,你想死吗?要是惊来湖里的东西,咱们谁都别想活着出去!”

唐掰子?!

第七十四章 骚扰电话19

“怎么…怎么会是你?!”

骆震瞪大了双眼,上气不接下气的望着眼前一脸怒意的老人,举起一只手指向他,“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你给我小声点!”唐掰子背靠着一根巨大的灰色石柱,一边警惕地望着平静的地下湖湖面,一边呵斥骆震道,“还嫌不够乱啊?”

骆震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前方,手电的光芒之下,白色巨虫似乎消失在了通道中,但鼻腔中淡淡的香气以及耳边嘶嘶的低鸣,都在不断提醒骆震那恐怖的怪虫根本一直都在。

他定了定神眯眼望去,这才发现原来那蜈蚣一样的大虫子竟然倒挂在了洞顶之上,头部隐在一块凸出的尖锐岩石之后,看不到金色的复眼。

它似乎正蛰伏在那里,等待合适的袭击机会。

骆震本能的撑着双手往后退,却被唐掰子一脚给勾了回来,“别动!”

骆震手一软,差点扑倒在地。他不禁感到有些恼怒,勉力撑起身正欲说话,却接连打了好几个哆嗦,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脚都几乎已经被冻得失去知觉了。

“好冷,我要冷死了!”骆震喃喃道,声音已经完全不成调。

“这地方不能点火,否则肯定会招来湖里的蝎帝,”唐掰子看着骆震,“先忍着!”

“什么蝎帝?”骆震倒吸一口凉气,“老爷子我可再也经不起吓了!”

“如果不是畏惧蝎帝,那查火胡查恩怎的不上来干翻我俩?”唐掰子朝后晃了下脑袋,右手猛地向下一挥,只听“唰”的一响,似乎是刀入鞘的声音。

骆震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似乎拿着一把匕首,光线晦暗看不太清,但看上去应该属于那种样式古朴的短匕,刀刃挥动的清脆鸣音久久不绝于耳,令人精神一振。

“妈的,田晓刚又摆我一道!”骆震低声骂道,懊恼地握拳捶向自己无比酸痛的大腿。

唐掰子闻言皱了皱眉,“你遇到田晓刚那娃了?”

骆震点了点头,复又忿忿看向唐掰子:“你和你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人,刚才在上面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至于到这下面来,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问道,“大头我师傅呢?他怎么样了?”

唐掰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在上面,和三娃子在一起。”

骆震这才松了一口气。

“娃子,我老汉承认是隐瞒了你一些事,但我可以用祖宗的牌位起誓,绝没有要害你和那娃的意思。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唉!”

“这里是那邪道不,是那萨满巫师的墓穴,对吗?”骆震质问唐掰子道,“如果让查火胡查恩吸了血,邪恶的萨满巫师就会复活,是不是这样?我看了那根柱子上的图画,画上根本没有高僧,萨满也没有被封印,你…不!是整个仙人村都有问题,你们和那萨满根本就是一伙的!”

“不!”唐掰子却否认,“娃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三娃子之前告诉你的那个传说确实经过了修改,我们只是为了确保这座山洞不受到外面的侵扰。一直以来,仙人村的祖祖辈辈都在守护着这个地方,但其实我们也不清楚山洞真正的秘密。”

“仙人村的村长一直是世承的,而村长一脉祖辈传下的遗训,就是要守护好镇魂殿之下的神仙墓穴,”唐掰子娓娓道来,“绝对不可以进入墓穴,更不可以让墓穴中出现明火,否则就会受到恐怖的诅咒。除了村长,其他村民只知道有镇魂殿,却并不知道墓穴的存在。仙人村村长世代习武,就是为了守护墓穴。但是…”唐掰子的声音中透出深深的无奈,“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老人也相继去世,村子渐渐荒废。祖训没人守了,镇魂殿的秘密也快消失了。”

骆震认真的聆听着,暂时忘却了寒冷和疼痛。

“去年,我儿子认识了个姑娘,就快结婚了。”唐掰子话锋一转,“可我们家穷啊,人家姑娘要十万嫁妆钱,我哪拿的出?唉…”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无奈之下我就想,反正我死了以后这墓也没人守了,为什么不打开来看一看?既然是神仙墓,里面肯定有值钱的宝贝,拿出去淘换了,我儿子讨媳妇儿的钱不就有了?”

“所以,你们就雇了田晓刚,让他下来帮你们拿值钱的宝贝?”骆震恍然大悟,“因为你和唐老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装成网络上的客户,并且只发短信,不打电话也不用语音,对吗?”

唐掰子点了点头,“我们实在没想到会将你牵扯进来,也不明白田晓刚为什么要将你骗过来。为了防止你回去报警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儿子才想干脆带你来,先将你们带到镇魂殿里稳住,再找个空子去弄清楚田晓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骆震蜷缩着身体,将双手放到嘴边不断哈气,“这样就都说得通了。田晓刚说了联系不上你们,又不能报警,所以才让我带人来救他出去。不过他其实已经开始挖洞了,刚才这小子让我帮他拖住查火胡查恩,就是为了赢得时间好将主墓室下的洞挖通,但我没想到他竟然骗我说查胡怕水。妈的,差点害死我,这鳖孙!”

“你说什么?”唐掰子却十分惊讶的样子,“他在主墓室下挖洞?”

“是啊!”骆震答道,“他说差半小时就能挖通了。”

“他骗你!”唐掰子咬牙道,“萨满巫师躺着的石台是整块的玄武岩,下边也都是砂岩,根本不可能挖洞的,就是拿金刚钻也钻不通!这里唯一的出口只有你下来的那个洞。”

“什…”骆震几乎叫了出来,唐掰子立即扑上来捂住了他的嘴,他呜呜的点了点头,唐掰子才松开。

“他为什么要骗我?”骆震气的直喘气,“我他妈怎么这么傻,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耍得团团转!”

唐掰子却神色凝重,半晌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骆震看着光线越来越昏黄的手电,以及那不断低声嘶叫的查火胡查恩,又望了望身后幽深的地下湖,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恐惧。

“我现在有个想法,但是很冒险,稍有不慎我们都会死得很惨。”唐掰子缓缓道。

骆震看他一直望着湖面,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老爷子,你该不会…”骆震结巴道,“该不会要捅蝎子窝吧?”

第七十五章 骚扰电话20

唐掰子叹了口气,没回答。

“别!”骆震一把抓住唐掰子,拼命摇头,“现在好歹只有一只大虫子,如果把那什么蝎帝也招来,咱们可就真没一点活路了!”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点头,“对对!给唐老三打电话,让他赶紧去叫人来帮忙,买几十斤杀虫剂什么的来!”

“这里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唐掰子一脸郑重,“而且我担心田晓刚会有什么阴谋。震娃子,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骆震慢慢松开了手,他恨恨瞪着唐掰子,咬牙去摸裤兜里田晓刚的手机。

竟然摸了个空!

他心里一惊,忽然回忆起之前田晓刚在黑暗中用手电戳他的时候,当时似乎感觉到腰上一动,但因为心里太害怕,就没有当回事。

“我…”骆震愤恨不已,心中将田晓刚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对面的唐掰子当然不知道此时骆震的心理活动,他只当骆震呆呆的模样是被吓到了,便放缓了语气道:“震娃子别怕,只要你听我的,咱们还是很有希望能出去的。”

骆震望着眼前巨大的地下湖,看似平静的水面上雾气氤氲,不禁打了个颤,他尝试着问:“你的计划是什么?”

唐掰子忙答道:“一个人去湖里引出无尾蝎帝,等蝎帝过来的时候,另一个人主动去挑衅查火胡查恩,尽量让它过来一点。顺利的话蝎帝和查火胡查恩肯定能干起来,然后我们找个空子钻出去就行了!”

“万一它们没打起来,直接达成和解,每虫一个把我们瓜分了怎么办老爷子?”骆震立刻提出质疑,“我宁愿现在触柱而亡坠湖明志,也不想变成臭哄哄的虫便!”

“不会!”唐掰子摇头,“查火胡查恩不是一般的虫子,它是萨满巫师用千年大蚰蜒和血线藤炼出来的血蛊虫,嗜血如命,不会放过任何活物。而蝎子也是吸血的,何况还是蚰蜒的天敌,所以它们没得和解!”

“老爷子,怎么听你说了这话,我腿更软了?”骆震苦着脸。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先选,”唐掰子道,“你是愿意去湖里引蝎帝,还是愿意去单挑查火胡查恩。”

“我选择死亡。”骆震在心里默默回答,一脸绝望。

看着神色认真的唐掰子,骆震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两相权衡之下,引蝎帝的风险似乎要小一些。打不过不一定跑不过,何况自己也算是一个会水能手。反正去和查火胡查恩打的话肯定是找死。

“我去湖里引蝎帝吧,你告诉我怎么做。”骆震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唐掰子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他的选择,答道:“震娃子,你从湖边下水慢慢朝湖心游,别太快也别离岸太远。重点是制造一些动静,一旦湖面有了反应,你就立刻往岸上游,然后跑到洞口这里。我会提前去缠住查火胡查恩,你随机应变,能借机越过查胡穿过去最好,到时也不用等我,自己逃命去!”

骆震郑重的点了点头,将旅行包从背上放下。随后深吸一口气,慢慢踩着水朝湖边走去。

实在是太黑了。

如果不是水面淡淡的反光以及踩踏水波的声音,骆震几乎意识不到地下湖的存在。再远一些的地方,光线也被吞噬殆尽,那完全是一片混沌的天地,就像世界的尽头。

骆震全身都被冻僵了,但过度的紧张却让他额头泌出粒粒汗珠。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水下凹凸不平的道路,同时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聆听湖中心的动静。

终于,水已经没到了胸口。

骆震回头看了看,手电的光芒像一颗惨淡的星辰,勾勒出嶙峋的石柱洞口。唐掰子靠在洞边,凝视着自己,从这里看过去他似乎漂浮在半空中一般。

骆震决绝的扭头朝湖心游去。

太冷了!

为了防止冻僵,也为了给自己留存回游的体力,骆震不能游太远。他游到一定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开始拍水。

哗哗的水声立时传播开去,发出空灵的回响。

骆震拍两下水,就停下来仔细听一会儿,既盼望着却又害怕湖心那边有动静。

忽然,骆震感觉到脚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游了过去。他猛地一缩脚,惊恐的在湖里转了一个圈,不知所措的看向湖底,却连自己的倒影都看不见。

是鱼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骆震骂了一句,他忽然意识到如此巨大的湖泊中,既然要供得起所谓的无尾蝎帝,必然要有不少的“食物”,至于这些食物到底是什么,他不敢深想。

手边又碰到了什么东西,骆震一惊的同时,也感觉到了这似乎是一种滑溜溜软绵绵的生物,但绝不是鱼,因为它比鱼大多了!

就在此时,湖面之上忽然波涛之声大作,似乎起浪了。静如铜镜的湖面变得动荡不安起来,骆震被扑面而来的浪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呛了两口水。他勉力控制着自己不被波浪卷走,同时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那蝎帝上钩了。

骆震不敢再停留,转身奋力朝岸边游去。远处,手电的光更加微弱,而唐掰子竟然不见了!

那一刻骆震心里十分崩溃,虽然唐掰子说自己会先去引出查火胡查恩,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唐掰子会不会像田晓刚那样抛下自己。

身边不断有东西游过,越来越频繁的碰撞着自己,骆震感觉到那似乎是一种类蛇的长条状生物,但好像又比蛇粗大得多。他害怕极了,拼命朝前游着,不断张大嘴换着气。

又来了一波浪潮,将骆震朝前推了好长一段距离,几乎就要到达岸边。他已经能看见激荡的水面和黑乎乎的岩石。就在此时,那长条状的东西从骆震下巴猛地窜了上来,挣扎着朝前游去。这次骆震借着光,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真面目。

那就是一条巨型的白色蛆虫!

这虫足有碗口粗细,长达一米,身上蹭亮,带着一圈圈的环纹。骆震再左右一看,自己周围全挤满了这肉乎乎的大蛆虫,这些虫子似乎和自己一样惊慌失措,拼命逃避着身后的东西。

“老爷子,来了!来了!”骆震从水里一站起来,就拼命朝山洞大吼着。

他又连滚带爬的跑了几步,这才听到了山洞里的动静,那是铛铛铛铁器和坚甲碰撞的声音,人的喘息声,以及嘶嘶的可怖尖啸。

骆震鼓起勇气朝后看去。

朦胧而晦暗的湖面之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色钳子,上面的倒刺密密麻麻粗如钢筋,正在水中不断翻搅着,掀起一阵阵虫潮。

但这只钳子是倒着的。

骆震顺着巨钳朝上望去,只见无边的黑暗边界,若隐若现的水雾之中,一个庞大的身躯正潜伏在洞顶之上。

第七十六章 骚扰电话21

无数的大白蛆蠕动着从湖水中拥上来,朝洞口爬去。有的甚至卯足了劲去拱骆震的腿,似乎把他当成了石柱。

骆震惊恐的翻滚到了洞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感觉到暴雨从天而降,随后无数的大白蛆携着尖锐的小石块如瀑流般奔涌到了自己头上身上,一股无法言喻的腥臭扑鼻而来,他捂着嘴连打了几个干呕。

“啪”的一声,骆震感觉脸上像是挨了一巴掌,立时火辣辣的。他捂着左脸,去看刚才打了自己又掉到脚下的那团白花花的东西。只见半截蛆虫爆开了喇叭花,还在地上打着颤儿,黄黄白白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卧槽!”骆震骂了一句,也顾不上害怕便一头钻进了洞里。

手电的灯泡还在勉力支撑着,但已经不断闪烁似乎就要油尽灯枯。骆震一把捡起了它,朝前方照去。

若隐若现的光影中,“铛铛”声不绝于耳,唐掰子手上的古刃和查火胡查恩那两根长鞭一般的触须不断碰撞出火花,看得骆震龇牙咧嘴,似乎那鞭子抽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老爷子,大蝎子来了!”骆震缩在墙角朝唐掰子叫道。

谁知他的叫声却惊动了正被激得烦躁不已的查火胡查恩,“不好!”只听唐掰子一声惊呼,耳边的嘶嘶声猛然尖锐起来。等骆震反应过来,蜈蚣一样的查火胡查恩已经翻转了身躯,触须的破空声哗哗闪到了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骆震本能地往后闪躲,正巧踩在了脚下一只滑溜溜的蛆虫之上。只听吧唧一声,堪堪躲过查火胡查恩那记“缠鞭”的同时,他也狠狠的摔了个四仰八叉,幸好身后有无数天然“软垫”,因此除了惊吓中喝了两口水以外,骆震倒没受一点伤。

那查火胡查恩一击未中,气得嘶嘶直叫,竖起前几对虫足支起半个身子,冲着骆震虫嘴大开。这次骆震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典型的吸血口,直径足足超过半米,一圈圈的尖牙如鳞片般排列整齐,挤满了血洞一般的口腔。直看得人肝寒胆裂,魂飞九天。

就在骆震被吓得完全呆滞的同时,唐掰子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捞起脚下的一只大白蛆,在地上连翻两个跟斗滚到了骆震身边,然后举起大白蛆用力一掷,那蛆就被精准地扔进了查火胡查恩的血盆大口中。

查火胡查恩似乎愣了一下,大口一闭,随即便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狂怒着朝天一吼,那可怜的大白蛆瞬间就变成了四散的烟火,溅得整个洞中到处开花。趁着这个空档,唐掰子早已拽起了骆震,两个人连滚带爬的朝山洞的进口逃去。

谁知还没跑出两步,唐掰子却猛地踉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失去平衡面朝下摔倒在地,不过在倒地的一瞬间,他还是用力将骆震推了出去。

骆震被他推得也一跟头栽倒了,他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回身去扶唐掰子。

“快走!”唐掰子却拼命朝他挥手,声音都嘶哑了。

骆震这才看清原来是查火胡查恩的白色触须裹住了唐掰子的跛足,并且眼看着就要扑上来结果了他。

“老爷子!”

骆震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就在他陷入绝望深渊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了整个山洞,随后只听查火胡查恩尖利的嘶叫了一声。

一只巨大的钳子从洞顶伸了下来,夹住了查火胡查恩的一只后足。查火胡查恩被扯得半个身体都悬空了,它转头朝着那只大钳子张开了虫嘴嘶叫,但仍未放开唐掰子。

骆震将手电光对准了那只钳子,这才看清了无尾蝎帝的真面目。

那简直就是一只汽车大小的巨型蜘蛛,只是多了两只吊钩般的大黑钳。八只长足足有十几米,伸展开来整个山洞根本容不下,此刻为了挤进山洞蜷缩起来,黑压压的将洞口堵了个严实。

骆震的手电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已经吓懵了。

“你愣着干嘛,还不快跑!”唐掰子再次冲着骆震吼道。

骆震浑身猛地一抖,本能地转声就跑,可是没跑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他内心开始激烈的斗争起来。

“只要从这里跑出去,找到发着暗光的妖树,沿着七星柱就可以找到洞口,就可以脱离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重见天日!”“如果不是唐家父子的欺骗,我根本就不会下来,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里的一切本就与我无关,我不过是催收公司的一个小职员,又不是奥特曼,我根本救不了他!”这些声音都在拼命推动着他的双腿朝前方奔逃。

“唉!”

骆震叹了口气,掐灭了所有要他弃唐掰子而去的声音,毅然转身。

此刻,蝎帝与查火胡查恩正斗的如火如荼。蝎帝用巨钳制住了查火胡查恩的几只后腿,另一只钳子则压在了它的头顶,令其无法转身。查火胡查恩拼命挣扎,无数的白色巨腿在两侧洞壁及洞顶划过,尖锐的大小石块如雨点般四下溅落,砸在二人身上如刀刮刃刺。

饶是如此,查火胡查恩缠着唐掰子的那根触须却一刻也未放开,另一只触须则缠住了蝎帝的一只巨钳。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畏惧,查火胡查恩身上金光大作,就连那对金色巨眼也精光四射起来。

骆震不敢耽搁,他一面躲避着飞溅的石块,一面迅速回到唐掰子身边。唐掰子拼命抵抗着腿上的巨大拉力,奋力地想撑起身体,但却屡屡失败。

“娃子,你怎么回来了?”唐掰子感觉到脚上一松,只见骆震拼命去拉住查火胡查恩缠在自己脚上的触须,帮助自己重新找到平衡。

骆震脸憋得通红,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哼哼着拼命用眼色示意唐掰子。唐掰子怎能不懂,翻身上来冲着那触须就是一刀。查火胡查恩吃痛,果然一下子就放开了唐掰子的腿。

“快跑!”唐掰子得了自由,立刻一把扶起骆震,两人拉扯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另一端的出口跑去。

第七十七章 骚扰电话22

砰——嘣——

身后地动山摇,飞石乱溅,只听两种令人胆寒的嘶叫声尖啸着刺入脑膜,追魂附魄。身后的两只怪兽你死我活的缠斗在一起,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骆震和唐掰子连滚带爬的朝岔洞的入口奔去,一路水花四溅,喘息声此起彼伏。眼看着即将跑到洞口,骆震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将那刺骨般的寒冷以及浑身肌肉的酸痛都暂时忘却了,眼中只剩前方那个象征希望的洞口。

身后忽然响声大作,骆震忙回过头去。只见无尾蝎帝似乎已经占据上风,它巨岩一般的身躯压在查火胡查恩之上,两只黑色巨钳紧紧扼住了其头部,八只钢筋铁腿如钟罩般牢牢控住身下的金色巨虫。查火胡查恩动弹不得,白色触须有些徒劳的缠住蝎帝的巨钳,数条长腿拼命摆动着。

奇怪的是,蝎帝的背上似乎隐隐散发着紫色光芒,骆震眯眼一看,这才发现那原来是一只大过井盖的紫色巨眼,眼睑两侧有粗如钢刺的绒毛,时不时竟还眨将两下,除了没有白眼仁之外与人眼一般无二,看久了竟有一种要被夺魂摄魄的感觉。骆震多次想撇开视线,却仍不由自主的怔怔看着。

就在此时,查火胡查恩的尾部忽然唰唰飞出数条蓝色细线,如渔网般罩住了蝎帝的紫色巨眼,随后那些蓝色细线都金光大盛,只听蝎帝惨叫一声,背上似乎着了火一般,开始燃烧起熊熊的蓝色火焰。

查火胡查恩的这一下算是给了蝎帝致命一击,它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一下子就败下阵来。查火胡查恩趁胜追击,嘶叫着用数只白色巨腿朝着蝎帝的身体用力一蹬,那庞大的虫躯便如一个着了火的巨大石球,带着隆隆震地之音卷起水花巨浪,朝二人呼啸而来。

“老爷子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骆震猛地拉了身旁的唐掰子一把,两人迅速扑到了洞壁之上。那滚过来的蝎帝堪堪擦着二人的衣角飞了过去,带起一阵腥风火雨。随后只听嘣的一声巨响,一时之间无数碎石从二人头顶砸下。

“糟了!”只听唐掰子一声惊叹,骆震举起手电筒往岔洞出口照去。只见水雾烟尘之中,蝎帝那颓丧的身躯撞断了数根巨石柱后,竟被生生卡在了洞口,它不断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只是掀下了无数碎石岩屑。

两个人求生的出口竟然就此断绝!

嘶嘶——

另一边的查火胡查恩叫嚣着,两个如灯笼一般的巨眼金光四射,白色触须高高支起,庞大身躯微微朝下一压,似乎准备冲将过来。

偏偏就在此时,手电光芒一暗,似乎就要彻底没电了。骆震心底一沉,感觉又被绝望彻底笼罩了。

“快,跟着我!”唐掰子低吼一声,拉着骆震的袖子就往无尾蝎帝的方向走去。

“老爷子,那边过不去了!”骆震叫道,唐掰子却似没听见一般,无奈之下他只好跟着唐掰子继续沿洞壁跑着。

黑暗中脚下凹凸不平,骆震一面扶住洞壁保持平衡,一面紧紧跟在唐掰子身后。“哎呀!”前面的唐掰子忽然停了下来,骆震一头就撞上了他,差点把他也扑倒。

“快,踩着我的肩膀,爬上那个石缝!”唐掰子说着抢过骆震手中即将熄灭的手电,朝着洞顶扔了上去。手电啪的一声掉在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如暗夜中的灯塔,一下给骆震指明了生路。唐掰子随即半蹲了下来,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要不您踩我吧,我个子高,您身手也快!”骆震迟疑着道。

“别罗嗦了娃!你太重,我上去后拉不动你,快爬!”唐掰几乎是吼道。

骆震一咬牙,双手抱住洞壁的石柱,抬起右腿就往唐掰子背上踩。

“呃!”这一抬腿,那断掉的肋骨处立即带来锥心刺骨般的剧痛,骆震双腿一软差点摔了下去,幸好唐掰子紧紧扶住了他。

嘶嘶嘶——

查火胡查恩已经开足马力像一节火车头一样朝这边冲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那预示死亡的奇特香味,以及丧钟一般的夺命嘶叫。

骆震啊的大叫一声,双手搭住洞口用力蹬踩着唐掰子的后背,后者拼尽全力站起,终于将他托了上去。

“快抓住我的腿!”进岩缝前骆震朝下大吼了一声,感觉到唐掰子有力的双手如钳子一般抓住了自己的右腿,他不再迟疑,左腿蹬住石柱,双手在岩缝中死命扣住锐利的石壁,拼命将身体往上一抬。

“呃啊——”顾不上胸口钻心的疼痛,骆震朝前猛地扑去,一下子将秤砣般的唐掰子带到了洞口。生死之间唐掰子的身手也是无比矫健,他噌噌踩踏着嶙峋的石壁,借着骆震腿的拉力猛地一蹿,几乎是和骆震一起扑进了岩缝之中。

两人在扑倒的一刹那,脚底就感觉到一阵烈风呼啸而过。查火胡查恩可怖的啸声如潮水一般灌进了岩缝,刺得二人鼓膜生疼,肝胆欲裂。

而就在此时,手电也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熄灭。

黑暗重新笼罩了二人。

“快,别停下,跟着我继续爬。”唐掰子的呼吸吹到骆震的脖子处,随后他稍一使劲,手脚并用的越过了骆震头顶,朝前爬去。

骆震这才感觉到浑身瘫软无比,根本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法撑起身体,眼见着唐掰子的声音越来越远,又急又怕之间骆震终于勉力撑了起来,跟着唐掰子沿着岩缝往外爬。

“老老爷子,这洞…这洞通向哪儿啊?”骆震气喘吁吁的问着,双手似乎已经磨出了血,一触碰到石壁就如被蚁噬般疼痛无比,胸口的剧痛也让他大汗淋漓,他感觉自己快要昏厥过去了。

唐掰子没有回答他,看来也是有些精疲力尽了。两人就这么在黑暗中一声不响地爬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骆震几乎是麻木的在重复着抬手抬腿的动作,支撑着他的那根筋已经绷到了极限,一触即断。

“到了!”

好似旱地逢甘霖般的声音如电针般刺痛了骆震的太阳穴,他几乎是立刻就倒了下去,眼前一黑,再也不醒人事。

第七十八章 骚扰电话23

再醒来的时候,骆震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胸前肋间一大片可怕的青紫,腰上覆着薄而微湿的衣衫。

但他却不怎么觉得冷,因为自己正躺在火堆的旁边,熊熊的火焰此刻正欢快的跳跃着,驱散了黑暗和寒冷。

唐掰子坐在对面正将手伸到火上揉搓着,他的身边是小半截碎裂的石柱,二人的衣服正平展的铺在上面烘烤,骆震甚至能闻到一大股汗味和水腥味。

唐掰子看起来十分狼狈,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整个人也倦怠不已。毕竟也是年近古稀的老头子了,刚才那一番折腾对他来说也有些吃不消。

“哪来的火?”骆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嘶哑,带着诡异的回音,简直比鬼哭还难听。

唐掰子指了指两边的墙,骆震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个类似通道的地方,两头都望不到边,也不知通向哪里。两侧的洞壁由无数排列整齐的黑色石柱组成,其上每隔几米就悬挂着一个火把,骆震粗略估算了一下起码有十几支。靠近两人的这段,火把却消失了好几个,想必是唐掰子将它们卸了下来,才能升起这堆篝火。

“老爷子,这是哪里?”骆震微微抬起身体,看着唐掰子。

“通往主墓室的一处通道。”唐掰子吐出一个烟圈,缓缓答道。

“什么?”骆震闻言惊得坐起,胸肋间的剧痛却猛地袭来,将他一下子打倒在地,“去…去主墓室干什么,为什么不出去?”

唐掰子咳嗽了几声,“你忘了?出口被蝎帝堵住了,怎么出去?”

“难道没别的通道可以通出去?”骆震叫道,“查火胡查恩最终是会回到主墓室的,我们去的话岂不是送死?”

唐掰子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思考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去主墓室,老爷子!”骆震的声音充满急切,“我们没有防身的东西,手机也没了,又没东西吃,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设法出去啊!”

“你知道田晓刚为什么要骗你帮它挡住查火胡查恩半个小时吗?”唐掰子忽然问道,他直直盯着骆震,双目炯炯。

“当然是为了让我替他争取时间,好独自逃命去啊!你不说了吗,主墓室根本不可能挖洞,也不会有出口吗?”骆震立刻答道。

“不,”唐掰子冷笑道,“他虽然对你说了谎,但有一点他却说了真话。他让你拖住查火胡查恩,是为了有充分的时间好去主墓室。”

“他为什么要去主墓室?”骆震奇道。

“为了去拿一件东西。”唐掰子一字一顿道。

“拿什么东西?你是指值钱的宝贝吗?”骆震有些不耐烦道,“老爷子,田晓刚本来也是你们雇来偷…拿这邪墓里的宝贝的,他如果要钱不要命非要去替你们完成任务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现在我不关心这个,我只想离开,你也看到了,那两只大虫子有多恐怖,现在它们还不知道斗到了哪个地方。如果是蝎帝赢了,兴许它能回地下湖喝口水再出来,可如果是查胡赢了,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

骆震说着向着唐掰子作了一个揖,“我求您了,赶紧带我出去吧!”

唐掰子叹了一口气:“衣服差不多干了,你快穿上吧,然后我再告诉你怎么走能出去。”

“你什么意思?”骆震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坐起来,“老爷子,你不跟我一起出去?”

“我必须去主墓室一趟,”唐掰子神色坚毅,“但你说得对,我不能强迫你跟我一起去,毕竟这是我们仙人村的内部事务。所以,你只能一个人先出去了。”

“我…”骆震一时语结,“可我对这个地方不熟悉,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出去啊老爷子!”他抱着手臂来到晾着衣服的石柱旁,哆哆嗦嗦的开始穿衣服。经历过虫怪大战,劫后余生的骆震变得有些敏感脆弱,这个恐怖的石柱森林带给他的生理和心理创伤显然不小。

骆震几下穿好衣物,又在火堆旁烤了一下火,顿时觉得身体温暖了许多,情绪也舒缓了许多。

只听唐掰子指着通道的一侧道:“其实你从那边下去就可以回到一层的洞穴,但我怕你会遇到蝎帝或者查火胡查恩,那样反而更危险。所以,”他又指了指更远的另一侧通道,“我认为你还是跟着我继续朝前走,等快到殉葬坑的时候,那里有一处岔路,你沿着那岔路口可以从另一边回到主洞,然后就可以直接出去了。”

“殉葬坑?”骆震听到这个词顿时感觉十分不适,“那地方不会再有什么蜘蛛大白蛆了吧?”

唐掰子也整理好衣物站了起来,同时将一个火把递给骆震,随后自己也拿起一个,再将剩下的火焰都踩灭,答道:“我也不知道,那地方我没去过。走吧!”

骆震看到唐掰子又从墙上取下一个火把作为备用,然后便继续朝前走去,也没有等他的意思。他叹了一口气,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通道口,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踏踏——

偌大的空间只回荡着两人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口上。离前方出口越近,骆震越能感觉到气流在脸上拂动。

走了一段骆震才发现这个通道比想象中更长,而且每根石柱上都刻满了通灵咒,只因为这里的石柱呈现黑色所以不太看得出来。一想到查火胡查恩只是萨满巫师的一部分,而遍布整个洞穴数量庞大的通灵咒可以召回地狱中巫师的恶灵,骆震就感觉现在跨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两人很快走到了通道的尽头,道路方向徒然向右,并在左侧出现了一条岔路,而前方道路似乎在尽头右转了。

“你继续往前,右转后继续走一段朝下就可以回到一层洞穴,应该没什么危险。”唐掰子转身对骆震道,“但还是要谨慎一点,如果真的遇到查火胡查恩那就是天意了。去吧!”

骆震看着眼前阴湿晦暗的通道咽了一口唾沫,又问唐掰子:“您呢?”

唐掰子也不搭理他,径直走入左侧的岔路了。

骆震犹豫了一下,缓步走到岔路口朝前看去。火把上飘荡的火焰散发出闪烁的光芒,越过唐掰子一瘸一拐的背影,骆震看到岔路的尽头似乎有一座黑色的圆形石台,其上竟然盘坐着一具干瘪焦枯的尸体。

尸体身穿样式奇异的披风,头戴一顶古怪的帽子,其上镶有两个小角,每个角上似乎缀有一个铜铃。也不知哪里忽然起了一阵风,铜铃竟忽然晃荡起来,发出空灵的鸣音…

第七十九章 骚扰电话24

“老爷子!”

骆震觉得一阵心慌,不敢再看,禁不住低声呼唤唐掰子。

唐掰子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抬起未拿火把的另一只手朝后挥了挥:“去吧!”然后便一瘸一拐地朝那诡异的干尸走去。

骆震叹了一口气,也扭头转身朝前走,但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

他心里很是挣扎,有些放心不下唐掰子,毕竟这老头救过自己的命,何况出去的路自己一个人走也确实没有什么把握。但话又说回来,自己好像根本没什么本事去帮唐掰子。

“那个干尸那么诡异,不会出什么事吧?”骆震默默想着,一时之间竟愣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唐掰子举着火把走出通道,很快,一个巨大的殉葬坑便呈现在他眼前。

这是一个圆柱形的空间,弧形围绕一圈的全是刻满通灵咒的红色巨型石柱。底面则是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圆形殉葬坑,坑底离唐掰子脚下的地面更是高达数丈,殉葬坑横亘在唐掰子与对面通往主墓室的通道之间,成为不可逾越的人工天堑。

最引人注目的是殉葬坑中心矗立的圆形石台,那其实是一根巨大的黑色石柱,如巨笋般由坑底破土而出直达地面,像定魂针一般将所有冤魂震慑在了地底之下。

黑色石台的中心盘坐着一个萨满巫师打扮的干尸,身着黑色巫帽和巫炮。它颅骨低垂,搭在台面上的双手中似乎拿着鼓和鼓槌状的物事。帽上悬着的两个铃铛此刻正随风晃荡,叮当作响。

唐掰子从所站之处往坑下俯瞰,只见跳动的光影之中,坑底如同一个吞噬了所有光明和温暖的黑洞,幽深不见底,也不知其中融化了多少冤魂腐尸。但透过火把的光线,似有烟雾盘旋而上,若隐若现。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捂着鼻子后退,但惊恐之后转念一想,如果烟雾有毒自己早就有反应了,不会等到现在。

唐掰子所站着的地面,与殉葬坑边缘衔接的地方大约只占整个圆周的四分之一不到。他粗略估算了一下,自己能跳三米远,但无论怎么跳也没办法跳上干尸所在的黑色石台,那里距离殉葬坑边缘已经超过五米。而且就算他可以跳上黑色石台,对面通道所在的平面要高于现在的地面,凭他的能力也无法上去。

“难道要设法下去?”唐掰子不由看了看殉葬坑坑底,但他随即就否定了这个设想。且不说怎么下去,光是看那诡异的烟雾,坑底也绝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不知有什么毒蛇怪虫。

一时之间唐掰子竟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举着火把叹了口气,心中甚是懊恼。

“老爷子,叹什么气啊,这种情况肯定要找机关呐!”冷不丁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吓了唐掰子一跳。他回头一看,果然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城里娃,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脸胡茬,两个圆圆的眼睛此刻眯成了缝,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震娃子?”唐掰子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没走啊?”

骆震举着火把两步迈了上来,绕着四分之一圆周转了转,装模作样的捏着下巴,一副思索的样子。

“老爷子,”他又踱到唐掰子身边,“我虽然是没玩过墓穴探险,但我玩过古墓丽影啊!这种情况很明显,一定是哪里有个机关,只要我们成功触发了,这坑底还会伸上来其他石柱,踩着石柱就可以到达那黑色的石台了!”

“古墓…什么鹰?”唐掰子皱着眉头似乎没听明白。

“呃,这不重要,老爷子别愣着了,快找机关吧!”骆震打了个哈哈,随即开始四下搜索起来。

骆震抬头望向整个空间的顶部,乍一看黑乎乎的似乎什么也没有,但眯着眼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那上面竟然悬吊着几个水囊状的东西,看上去还挺大,也不知装着什么。

骆震连忙招呼唐掰子一齐去看那些古怪的水囊。两人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发现顶上一共吊了五只包袱大小的水囊,沉甸甸的明显里面盛了东西。这五只水囊围绕着黑色石台呈半圆状平均分布,距离石台和墓葬坑边缘的距离大概相等。

“这会不会是机关呢?”骆震好奇道,看向唐掰子。

唐掰子盯着那水囊,眸子里泛着精光,他听到骆震的询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观察了好一阵才缓缓道:“这很像是食人藤的花苞啊!”

“食人藤?”骆震听到这个名字连打了个几个寒战,立马将火把举到头顶,随后缓缓后退远离殉葬坑边缘,“老爷子,这又是什么怪物?”

唐掰子却稳如泰山,看着那些花苞:“食人藤是花谷林特有的,一般都长在密林深处,数量不多,泥汤子周围比较常见。虽说叫它食人藤,其实这东西吃的最多的并不是人,而是鸟鼠兔之类的动物。食人藤喜欢攀附在低矮粗壮的树木茎干上,一长就是一大片,混在树叶草丛里不容易被发现。这些花苞里装的就是食人藤分泌的酸液,腐蚀性极强。一旦有动物连续触碰到它的叶子藤蔓,上面结的花苞就会打开,掉下来的酸液就能灼伤甚至烧死动物,从而变成它的肥料。不过娃子你也别怕,只要我们不碰到它,就不会有什么事。”

骆震闻言这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他看了看食人藤花苞,又望了望深不见底的殉葬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唐掰子则一脸愁容的四下巡视着,似乎在苦苦思索通过殉葬坑的方法。

“老爷子,“骆震唤唐掰子道,“你不觉得这花苞的位置结得也太巧了吗,怎么就分布的那么平均呢?”

“你不说我还不觉得,确实…”唐掰子点点头,“而且这花苞结的也太大了点,我活这么大岁数,见过最大的也就拳头那么大。娃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一定是人工干预才令花苞的位置分布的如此平均,所以我怀疑它就是机关的所在!”骆震答道。

“你的意思是?”唐掰子看着骆震。

“老爷子,你说咱们怎么才能让花苞里的酸液掉下来呢?”骆震皱着眉头。

“要不得啊娃子,”唐掰子连忙摇头,“那么大的食人藤如果碰到,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八十章 骚扰电话25

骆震闻言也显出犹豫的神色,他看了看唐掰子,试探道:“老爷子,要不,咱回去算了?”

唐掰子立即摇头:“不回!”说完抬头看了眼食人藤花苞,又环顾了下四周,随即走到身旁一根刻满通灵咒的巨大红色石柱前,双手把住就要试探着往上攀,似乎真有沿着柱子爬到上面的打算。

“老爷子你等下,太危险了!”骆震却一把抱住他的腰,“这万一爬到一半掉下来,那可就直接摔坑里了!”

唐掰子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跳了下来,叹口气:“说实话我也不想爬,老头子年纪大了,身手再不如前,要是三娃子在的话,兴许真能上去!”

骆震眼珠一转,分析道:“这地方不见天日又没有小动物,普通的植物哪能活下来?依我看这怪藤一定也被巫师改造过了,我们不能再按照常理行事。老爷子,我记得你说过这墓里不能见明火,否则就要出大事对么?”

唐掰子点点头答道:“是啊!比如之前,如果不是你点燃了七星柱,那变异血线藤分泌的油脂就不会挥发出来,也不会引来大批金光虫,更不会唤醒沉睡多时的查火胡查恩了。”

“原来如此!”骆震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点个火还生出个大蜈蚣,这也太草率了!”说罢又面带疑色的看向唐掰子,“所以说我觉得你们和巫师是一伙的!”

“唉,”唐掰子却忽然叹了口气,“这个涉及到仙人村的一些机密,我不便过多透露,总之你牢牢记住这一点就行了!”

骆震狡黠地笑了笑,“行了老爷子,我并不想窥探这里的秘密,我只不过认为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受到启发而已。”他说着晃了晃手中的火把,“既然火就是启动这个邪墓的钥匙,那么很有可能也是启动机关的关键要素!”

唐掰子闻言怔了一下,随后微微点了点头,“有点道理,娃子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我一开始想过要不要丢个火把到殉葬坑里,”骆震望了望脚下幽深的大坑,缓缓答道,“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妥。首先,既然这里是殉葬坑,那说明坑里的东西都是墓主的陪葬,咱要真给它一把火烧了,那巫师应该气得从墓里边跳出来才对,怎么还可能为我们打开机关呢?”他说着捏了捏下巴,见唐掰子认真听着,便又继续道,“其次,要是这坑真的被点燃了,那我们在上面也成了烤肥羊,岂不是更加难以过去了?所以,肯定没这么简单粗暴!”

“还卖什么关子啊娃,”唐掰子瞪了骆震一眼,“直说吧,你想怎么做?”

骆震用火把指了指悬在头顶的五个食人花苞,“我觉得关键还在那里,肯定是”

“震娃子,你该不会想烧了这食人藤吧?!”唐掰子讶然,“那还不得爬上去才够得到?而且万一把顶烧塌了掉下来,咱不也得遭殃吗?”

“不是,”骆震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熏,用烟熏!咱们用烟去熏那花苞,说不定有用!”

唐掰子恍然,“这方法倒可以一试试,也没什么危险。”他说着将火把从坑边伸出去,观察了一下,皱眉道:“只是现在这个长度还够不到,熏不到那几个花苞。不过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再去取几只火把,相互拼接起来就是!不过,”唐掰子说到这里犯了愁,“最大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有烟!”

骆震却小心翼翼地走到墓葬坑的边缘,蹲下来用火把照着示意唐掰子看,“我刚才就发现这坑边长满了这种蓝色的植物,有点像苔藓,又像是什么菌类。如果把这东西放到火把上,铁定能出烟。”

唐掰子忙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仔细去观察骆震所说的那种草,点头道:“恩,看上去湿湿的,烧的话肯定有烟。只是这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从来也没见过,古怪的很!”

“先弄一点烧来试试,看会不会出现不适。老爷子您先避开!”骆震说着示意唐掰子后退,自己则用火把去点那些蓝色植物的边缘,同时身体微微后倾,鼻子开始嗅来嗅去。

果然,火焰与那蓝草接触的地方立刻出现了一圈金边,如水波一样荡漾开去,挟裹着大片迅速颓败化为灰色的蓝草,然后冒出了诡异的深蓝色烟雾。

骆震还是本能的捂住了鼻子并立即将火把拿开,人也后退了好几步。毕竟还不清楚这蓝色烟雾的性质,还是尽量减少吸入为妙。

唐掰子也立刻拉住了他,两人都退到了通道口。唐掰子不禁责怪骆震道:“你个娃子手也太快了点,也不和我打个商量,万一这烟真的有毒那可怎么办?”

骆震放开了捂住鼻子的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强笑道:“老爷子,我也没什么本事,又不能像您老那样去和虫子打架,所以这试毒的事还是我来比较妥当。”他眨了眨眼睛,同时活动了两圈,似乎是在感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同时继续道:“再说了,我其实也是真的觉得这烟应该没毒。毕竟那巫师想要复活,需要的是查火胡查恩帮他吸人血,要是这样就把人毒死了岂不是太浪费!”

“没什么不舒服吧?”唐掰子关心的问道,“看不出来你这娃还挺机灵,竟然还能想到这个点上!”

骆震摇摇头,“没事,那烟没毒。我们可以弄来熏花苞了!”他说着又走回殉葬坑边缘,开始小心的将那些蓝草从崖边扒下,一面对唐掰子道:“老爷子,您是不知道,做催收这行它真的不容易!欠钱的都是大爷,何况欠的又不是我的钱,是我们公司客户的钱,那真可算得上是大爷的大爷了!要想从这些人手中抠出钱来,你要是不机灵点,别说五十万了,五十块都难,要不我至于这么买命吗,至于被田小刚那龟孙骗到这鬼地方来受罪吗?”

唐掰子也上前来帮忙,安慰他道:“娃子啊,我知道你不容易!别说五十万,十万对咱们这种人家来说都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要不是为了儿子将来的幸福,为了给咱们老唐家传宗接代,我怎会冒险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真是将祖宗的脸都丢尽了!这次将你扯进来,老头子我也很是过意不去,你放心,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将你带出去!”

骆震看着唐掰子挤出一个笑容,两人不再说话,只快速的扒下一片又一片的蓝草。

“差不多了,我去拿几个火把!”唐掰子说着跑回了通道,骆震望了一眼他的背影,便也开始将地上的蓝草拿起来用手揉搓成团,然后压扁弄成棉布状。

不多时,唐掰子果然拿着好些火把回来了。只见他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绳子,将四个火把牢牢绑成了一根。随后骆震将做好的蓝草片固定到了最上面的火把之上,唐掰子便欲将长火把靠近骆震手中的火把引燃。骆震却将火把移开,对唐掰子道——

“等一下老爷子,咱们到底熏哪一个?”他看了看五只静悬于头顶之上的花苞,“这可有五个呢,总得选一个把?”

唐掰子却一愣,“随便哪一个都行吧,不都一样吗?”

“按照墓穴机关的尿性,那可不能随便选,”骆震一脸郑重,“肯定有讲究,说不定选错了就是个死!”

第八十一章 骚扰电话26

“这…”唐掰子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长火把,抬头盯着五只花苞看了看,又低头想了想,随即便动手取下本已经固定好的蓝草,对骆震道,“娃子,来!把火把点燃,我拿近些看看!”

骆震点头称是,便帮助唐掰子点燃了长火把,随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将长火把举起,缓缓靠近顶上的五只花苞。

随着火光近前,五只花苞的庐山真面目也渐渐揭示。

只见那食人藤花苞形如含羞未放的莲花,由纤细的藤蔓牵引着,静静悬浮于半空之上。乍一看去如数只女人的纤手相互捧携,纠裹着托起彼此。只是那纤手有些太大,而且掌心中包裹着的并非琼浆玉露,而是致命毒药。因此,火光掩映之下,状若玉**的花苞竟变得分外狰狞起来,那玉手也好似随时会伸出扼住人的咽喉一般。

“老爷子,你看出来了吗?”

唐掰子正看得胆寒,仿佛要陷入幻觉之中,却忽然听到骆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他有些松散的思维骤然凝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问道:“什么?”

“那五只花苞的颜色有点不一样啊!”骆震答道,随即伸出手指向花苞示意唐掰子看,“您看最边上那两只,明显一黑一红啊!中间两只是黄色和白色,这边上这只有点偏绿色。”

唐掰子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却看不出太大区别,但他还是勉强能识别出这些花苞略有不同,他思索片刻,点头道:“原来如此!”

“怎么了老爷子,发现什么了?”骆震忙问。

唐掰子解释道:“在萨满教里头,青黄赤白黑这五色,就代表了五行木土火金水,更代表着不同方位。巫师们认为这些都是老天给人的启示,也是老天制定的规则,象征万物的生克,再联系到黑色石台上盘坐的这位博额,看来这机关和萨满的击鼓祝祷舞有关!”

“博额?击鼓祝祷舞?”骆震奇道,“什么意思?”

“博额就是萨满巫师,是蒙古的叫法。他们主要负责为族人驱魔和祈福,擅长击鼓舞蹈。”唐掰子答道,“在祝祷舞里,不同的舞蹈动作有不同的五行属性,是无法分开的。照这么去想的话,这五只花苞咱都得熏!”

“哦,”骆震恍然,“是这样啊!”他沉吟片刻也点头道,“那就都熏了吧,只是老爷子,我听你这么说反而有点害怕了。”

唐掰子将火把收回,仔细地往上面铺放蓝草,同时不在意地问骆震道:“害怕什么?”

“您刚才说了,这五色花苞和击鼓祝祷舞有关。那么,”骆震忙道,“现在台上坐着的那位博额是干嘛的呢?”

骆震话音刚落,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黑色石台上的博额干尸,它从头到尾都异常安静地盘坐在那里,除了帽子上的铃铛会时不时响两声以外,几乎快要失去存在感了。

但这并不代表它真的被忽略了。

其实,骆震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尝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当他站在通道岔口看到这个诡异的干尸时,就感觉它很不一般。虽然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威胁性,但作为偌大深坑上最为瞩目的东西,不可能真的只是一件摆设。

现在,唐掰子也说了,五色花苞及博额联系起来,可能和萨满的击鼓祝祷舞有关系。作为舞蹈核心的巫师博额,难道真的会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戏吗?

就在骆震胡思乱想的时候,唐掰子已经点燃了长火把,蓝色烟雾如骤然涌出的波涛,一下子朝上奔涌而去。

“娃子,你躲远点,以防有什么变故。”唐掰子说完这句话,便站到殉葬坑边缘,奋力朝着半空中五朵花苞边缘的一朵伸出了右手,长火把立刻靠近了那黑色花苞,虽然还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但诡异的蓝色烟雾几乎立刻就包裹了它。

骆震站在唐掰子身后,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时不时瞟上两眼石台上的博额干尸。

就在烟雾熏烤了花苞约半分钟以后,变化徒生。只见那黑色花苞的顶端,原本紧紧互相包裹的花瓣抖了几下,忽然开始逐片外翻,看上去虽然很慢,但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开放着。

骆震激动得拉了拉唐掰子的衣襟,后者很淡定地将长火把迅速移向下一朵。就这样,两分钟以后五朵花苞都开始不同程度的开放了。

“小心!”就在唐掰子准备收回长火把的一瞬间,边缘的黑色花苞已经几乎完全盛放。只听砰的一声轻响,黑色汁水喷涌而出,形成了一道小型瀑流。

骆震拉着唐掰子迅速退回到通道口,两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切。

黑色汁水很快流尽,两人听到坑底传来不小的响动,似乎是酸液腐蚀物体的滋滋爆裂声。果然,不多时,两人便看到一阵浓浓的黑色烟雾冒了出来,看上去十分诡异。而几乎就在同刻,第二朵被熏开的红色花苞也开放了,红色瀑流喷涌而出,红色的烟雾也随即出现。然后是第三朵,第四朵…

眼前的变化令骆震和唐掰子二人目不暇接。眼看着一朵朵妖花盛放,一条条酸液瀑流坠下,黑红黄白青五股烟雾如五个身姿袅娜妖娆翩翩的舞女,盘旋改换着身姿,很快就彼此混合在一起。弥漫的五色烟雾笼罩在殉葬坑的上空,将黑色石台上的博额干尸完全包裹住,完全看不见了。

骆震和唐掰子互相扶持着,半蹲在通道口。他俩都紧紧捂住了鼻子,但骆震还是闻到了几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腐坏之味,苦燥之味,甘甜之味,辛辣之味和酸涩之味混合在一起,充斥着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嗅觉,让他好不难受。

骆震看向唐掰子,一边挤弄眼睛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他想征求唐掰子的意见,要不要干脆退回到那边的通道去,以防这五色烟雾有毒,唐掰子正欲回应,却忽然听到一阵铃响之音。

那不再是被风拨弄的偶然铃响,而是十分有规律且有力量的阵阵铃响。

两人瞪大了眼互相看着彼此,随即迅速扭头看向那已有消散之态的五色烟雾中。

邦邦邦——

令人胆颤的铃音之中,竟然又响起了手鼓的声音,仿佛击打在两人的心坎之上。与铃音混合起来,一同发出很有节奏及韵律的独特旋律。

只是,这旋律听上去一点也不悦耳,反而充斥着无限恐怖。

那五色烟雾中,似乎有一个身影在慢慢起舞。

它缓慢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一手举起鼓一手举起鼓槌,击打的同时将脖子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铃声响动的同时森然看着骆震和唐掰子二人!

第八十二章 骚扰电话27(结局上篇)

“尸…尸变…变了!!老爷子!”

骆震听见自己鬼哭一般的嗓音,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甚至忘记了要捂住口鼻。

烟雾缭绕中,对面石台上的博额干尸竟然跳起了舞蹈。跳跃的火光加上五彩斑斓的迷雾,令骆震似乎产生了幻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眉眼冷冽的萨满巫师。

随后他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猛地将自己推向身后,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震娃子,快走!”唐掰子吼叫着,“我来挡住它!”

“老爷子!”

骆震大叫了一声,想去拉唐掰子。就在此时,五色烟雾已经彻底消散,两人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黑色石台上的情形。

头戴鹿角帽,身穿巫师服的博额正在跳着击鼓祝祷舞,它全身的骨骼都散发着奇异的五色光泽。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如此轻盈,仿若空中的飞羽,带出的气势却肃穆庄严,雄浑无比。

铃音与鼓声阵阵,如千年寒冰般冻结了二人所有的神经。骆震感觉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博额似乎在跳着一支古老的舞蹈,骆震虽然读不懂那些肢体语言,却完全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情怀。

喜悦,绝望,探索,愤怒,痛苦,还有恐惧!

更奇异的是,随着博额身姿的舒展和铃音的律动,四周红色石柱上的黑色咒文开始散发出暗金色的光芒,一时之间竟晃得二人睁不开眼。

“老爷子,”骆震发觉自己还能出声,连忙压低嗓音问前面的唐掰子,“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和我想得不一样啊!我怎么感觉我们闯祸了呢?”

唐掰子没有说话,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没有听清。

“怎么办啊,咱们现在动都动不了!”骆震哭丧着脸。

忽然,骆震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仿佛天边的雷声隆隆,又好似千军万马的铁蹄压境,看来有什么大东西往这边过来了!

骆震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

“老爷子,老爷子!”骆震已经顾不得许多,大声冲唐掰子叫道,“你听到了吗,这动静?不会是查火胡查恩和蝎帝打架打到这里来了吧?!卧槽,我们死定了,您快给拿个主意啊!”

此时,博额的舞蹈动作变得激烈起来,石柱上的符咒金光也忽然大盛,而且竟然开始发出奇异的声音。好似海边的潮汐之声,仔细听又像是来自远古的吟唱,空灵而奇幻,一时之间骆震竟然听得入了神,忘记了害怕。

地震声越来越近,骆震忽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香气,随后那可怖的嘶嘶声如闪电般袭到了耳边,将骆震拉回了现实。

查火胡查恩来了!

“老爷子,你快说句话啊。那博额的舞再好看,现在也不是欣赏的时候啊!”骆震真想给唐掰子跪了,奈何自己无法动弹。

就在这十万火急之时,骆震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立时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快停滞了,心脏几乎就要从喉咙中抢出。

一双手猛的捂住骆震的口鼻,随后有人从后方环抱住他,将他一下子拖到了后面的通道中。他连呜呜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眼睁睁看着唐掰子的背影被洞壁遮住,最后一刻唐掰子似乎有所觉察,头稍微动了下,但已经晚了。

“表激动,听哥哥说。”

竟然…竟然是田晓刚的声音!

骆震激烈的挣扎起来,但受到五色烟雾的影响,他显然还无法动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后面的田晓刚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拖着他往后,然后朝左拐入了岔路,进入了之前唐掰子说可以出洞的那条道。

就这么一路拖着他又拐了几个弯,走了起码有两百米,田晓刚才停了下来。可怕的隆隆声与嘶叫声还在远处回荡着,令人胆寒。

田晓刚似乎累得不轻,喘了许久的气,才又说道:“我晓得你娃现在对哥哥肯定有很多误会,哥哥之前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但是你娃娃也不该去帮那个老骗子解开机关唤醒博额,你娃真的是瓜的嗦?”田晓刚似乎很气愤,“老子也是醉了,现在通灵咒开始发挥效用了,那萨满巫师要醒了!”

骆震一开始还在想反抗,但听着听着,却逐渐冷静下来。他听完田晓刚说的话,脸上呈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田晓刚见他不再发出呜呜声,也就缓缓放开了手,走到了骆震前面。

骆震抬头看向田晓刚,只见他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全身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上也不知糊了什么,凝成一团散发着腐臭的味道,脸上数道血痕,手臂也似乎受了伤,正一脸愤懑的望着自己。

“瓜娃子,咋个不喊了?晓得自己上当了啊?晚了!”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冒起,骆震冲着田晓刚就开始喊:“你这个死骗子,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吃了!你他妈的竟然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田晓刚被骆震忽然的咆哮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一时视线往下不敢再看他。气氛变得沉闷起来,空气中只剩骆震的喘气声。

田晓刚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分袖珍的黑色小瓷**,打开盖子放到骆震鼻子边。

“干嘛?”骆震瞪着田晓刚,屏住呼吸,露出嫌恶的表情。

“瓜娃子你想挺尸,老子还不想拖了呢!”田晓刚骂道,“闻一下,就可以活动了!”

骆震还在犹豫,但是田晓刚却不拿开瓷**。过了片刻,骆震脸都憋青了,双目发直,田晓刚则在一旁饶有趣味的看着。终于,骆震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阿秋!”一股奇特的味道侵入鼻腔,带些微微的刺激,骆震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神奇的是,这个喷嚏打完以后,他感觉浑身的血脉一畅,双腿一软,一下子跪倒在地。

“瓜娃子还憋屎,亏哥哥冒险去救你。”田晓刚骂骂咧咧的收起瓷**。

“你…你这个骗子!”骆震慢慢站了起来,指着田晓刚的鼻子,“你不要以为我会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来这鬼地方!”说着他不再理会田晓刚,越过他往来时的方向跑去。

“你要回去救那个老骗子?”田晓刚高声喊道,“你还没被他骗够啊?”

骆震停下了脚步,他慢慢转过身,对田晓刚道:“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趁我现在没功夫管你,你赶紧滚!”

“好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田晓刚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和唐家父子来这里,都是为了墓里的一件东西。”

“一件十分要紧的东西。”

第八十三章 骚扰电话28(结局中篇)

骆震闻言停下了脚步,但却并未转回身。他单手撑住洞壁,立刻觉察到入手处的凹凸不平,那上面的通灵符咒也在暗暗散发着金光。

见骆震没走,田晓刚又继续道:“这件东西我已经拿到了,就是它!”

他说着用手去掏脖子前的挂链,随后一个小玻璃**被掏了出来,玻璃**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

骆震慢慢转过头,看向田晓刚手里的玻璃**。那里面有一个绯红色桃子状的事物,似乎还在微微跳动。

“这是什么?”骆震盯着那小型心脏一样的东西,奇道。

田晓刚见他似乎冷静了下来,便迅速将那小玻璃**收了回去,答道:“你娃最好不要晓得,哥哥不想把你扯进来。”见骆震脸上又起愠色,忙继续道,“给你看是证明我没说假话,我还有唐家父子两个都是为了这件东西才下到这洞里头,我虽然不是啥子好人,但他们也不是东西!”

骆震仔细观察着田晓刚脸上的表情,好像想从里面看出什么阴谋和谎言来。但这小子似乎一本正经,非常严肃。

“如果不是唐家老爷子救我,我早就被查火胡查恩吸干了,田晓刚!”骆震咬牙切齿,“你骗我说要去主墓室挖洞,还骗我说查火胡查恩怕水,甚至瞒着我那地下湖中有蝎帝的事,骗我去给你挡雷,你自己好抽身去墓室拿这东西是吧?现在东西拿到手了,怎么,你又想让我给你当炮灰,好溜之大吉?你他妈想洗白自己就算了,最不要脸的是竟然还想抹黑唐老爷子?”

“冷静,冷静!”田晓刚神情十分尴尬,讪讪道,“你听哥哥解释嘛!”他说着向着骆震走了两步,叹了口气——

“哥哥承认,我骗了你娃。我也承认之前确实不顾你娃的死活,我没想洗白。”田晓刚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只是想说,那两人和我差不多,你懂吧?当时,查火胡查恩被你唤醒了以后,事情的发展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必须趁着查火胡查恩还没回到萨满身边之前,争分夺秒的去拿到这件东西,因为一旦萨满成为完全体,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用石头扔我,你当时偷偷一个人回主墓室拿不就行了?”骆震厉声道。

“哥哥要不扔你,你娃肯定一直傻站在那里,还不两秒就被查火胡查恩吸干,飞回主墓室?我根本没充足的时间拿东西。”田晓刚解释道,“这是萨满提前设定好的,只要查火胡查恩觉醒,萨满的真身就会从墓中显现,随时等待查火胡查恩归来合体。而一旦吸到人血,查火胡查恩就会飞到祈舞台,它身上的香气会刺激五色食人花开放,随后会唤醒博额,跳通灵祝祷舞,此时通灵咒才会真正开始发挥效用。”

田晓刚喘了一口气,继续道:“查火胡查恩也会立即回归萨满身边完成合体,等待通灵咒起效,萨满就可以复苏了!”

“所以,刚才我和唐掰子是一起帮查火胡查恩完成了唤醒博额的工作了?”骆震张口结舌,“那个殉葬坑就是你说的祈舞台吧?!”

“呸!”田晓刚啐了一口,“老骗子又豁(骗)你,那不是殉葬坑,那就是祈舞台,是萨满完成复苏的最后一个关键步骤。老子也特么是服了你,这机关居然也被你给解开了,它根本就是为虫子设置的好吗?那老骗子现在估计腿都笑直了!”

“等等等——”骆震摆了摆手,“如果真的是你说的这样,唐掰子当初何必救我,他让我被查火胡查恩吸干不就完了?”

“哥哥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和我一样都是为了拿这件东西!”田晓刚指了指胸前,“他并不是真的想萨满复活。他救你的时候,一定还不晓得我已经去了主墓室,他也明白要想拿到东西就不能让查火胡查恩回到萨满身边,当然要救你了!”

“哦——”骆震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听我说你已经去了主墓室,就不顾一切的要去湖里引来蝎帝,冒着生命危险和查火胡查恩搏斗,急着去主墓室。”

“就是啊!”田晓刚应和道,“这个老瓜娃子当时就晓得要被我得手了,所以才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唤醒博额,强行启动通灵咒,让萨满从地狱归来!”

“不…”骆震皱起眉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田晓刚,“他确实救了我,而且不止一次。如果他真的那么坏,就应该在得知你已经去主墓室之后,将我扔给查火胡查恩,那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唤醒萨满巫师。”说着他冷冷看向田晓刚,“这你又怎么说?”

田晓刚苦笑道:“算这个老骗子还有点良心,如果你遇到的是唐老三,可能真的会直接把你当虫食投给查火胡查恩。你就不要那么天真了好不好?当务之急是快点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在萨满巫师出来之前,不然我们就走不掉了!”

“可是…”骆震面带犹豫,“你让我见死不救,眼看唐掰子被吃掉,我…!”

田晓刚却两步跨上前扯住他就往前走,“还想啥子,你没有那个本事救他,保命要紧!”

“你,你为什么不自己一个人跑了算了?!”骆震甩开他的手,停下脚步,“你还来管我干什么,不是已经拿到你想拿到的东西了吗?”

“仙人板板!”田晓刚指着墙上若隐若现的符咒,跺了跺脚,“哥哥这不是,觉得有点内疚吗?正好看到你娃了,想着顺便捎带你出去,毕竟之前确实对不起你。这些能不能出去再扯,你他妈再不走我真的走了啊?”

骆震听完田晓刚说的话,内心陷入激烈的斗争之中,他现在已经无法完全信任田晓刚的话,可是他的解释又貌似有些道理,唐家父子似乎确实不那么单纯。可现在要他丢下唐掰子独自逃命,他还是有些做不出来。

“你听,查火胡查恩的声音已经消失了!”田晓刚焦急道,“现在回去也晚了,它肯定已经吸了唐掰子,回去主墓室了。快走吧瓜娃子!出去以后,只要卖掉这东西,哥哥就会兑现承诺给你五十万,这是我欠你的。”

骆震还欲说什么,却发现石柱上的金色符文开始逐渐熄灭,远处朦胧不清的吟唱声也消失了。光线骤暗,四维俱静。周围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好几度,骆震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完了,”田晓刚不知从哪掏出一个荧光棒,啪的掰亮,“萨满觉醒了!”

第八十四章 骚扰电话29(结局下篇)

呼呼呼——

剧烈的喘息声从胸腔中蹦出,变成嘴边连绵不绝的白色蒸汽,然后又充盈了整个空间。骆震觉得头脑发昏,感觉洞壁的石柱也在和自己的心脏一起跳动,让他的眼睛找不着焦距。

他几乎是麻木地跟在田晓刚的身后奔跑着,眼中直直地盯着那一点不断晃来晃去的荧光。

“这边!快!”田晓刚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击在已经累得昏沉沉的骆震脑海中,他这才反应过来面前是一排石柱。虽然想着转弯,但大脑发出这个指令的时候身体已经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

咚!

“啊”胸前的剧痛几乎立即击垮了骆震,他蜷在地上像个缩成一团的毛毛虫,半天没发出声响。

“怎么了这是?”跑出去好长一截的田晓刚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断了,这才回头看见了瘫倒的骆震,连忙跑回来尝试扶起他,“瓜娃子撞到哪儿了,行不行啊?咬咬牙赶紧跑啊哥们儿,现在是亥时了,晚上阴气最重的时候就要到了,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啊!”

“我肋骨断了,不行,”骆震尝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我跑不动了!”

田晓刚摸到他的手,脸上表情一变,又去摸他的额头,“日,你发烧了?你肋骨断多久了,下来后吃没吃东西?”

骆震只是喘着气摇着头,嘴巴张开半天,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老子…”田晓刚焦急无比,“哥哥,再加把劲儿,咱就快到一层洞穴门口了,出去了你就发财了啊!”

“我…我真的…不行了,你自己自己走吧!”骆震脸色苍白,大汗淋漓,眼神变得呆滞起来。

现在二人正处在一个十分狭长的通道中,面上能隐约感到微弱的气流,四周气温非常低,荧光棒的光芒映照在石柱上,显现出十分诡异的阴影。

田晓刚缓缓伸直了腰,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骆震头顶的乱发,然后慢慢转身。他走出去几步,几乎就要打算跑起来,却最终叹出一口气,快步走了回来。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将骆震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随后费力的将他搀扶了起来。

“呃”骆震呻吟着,捂着肋间皱紧了眉头,“你你怎么…怎么不走?”

“老子欠你的!”田晓刚搀着骆震,一步步地往出口走去,“就像你娃说的,是我把你骗进来的,那就要负责把你带出去!”

二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挪到了石柱森林的黑洞口。田晓刚眯着眼睛环顾四维,想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却忽然大叫一声,把骆震吓了一跳。

“怎么,萨满来了?”骆震有气无力的抬起头来。

“我日,”田晓刚骂了一句,“好大的死蜘蛛!”

骆震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弱的荧光映衬下,石柱森林更显阴森。原本存在于左方的岔洞口似乎被一块巨岩堵住了。仔细看去,那巨岩之上生满了无数尖利的铁刺,只是此刻它们全都失去光泽,变得死气沉沉。

那正是死去的蝎帝。

它八只钢柱般的虫腿蜷成一团,远远看去好似巨人焦枯的骨爪。两个大黑钳都从身躯上断裂了,滚落到一边,想一大堆生锈的废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腥臭。

“查火胡果然厉害,”骆震低声道,“竟然把蝎…蝎帝给分分尸了。”

“幸好没让它吸到血,快走吧!”田晓刚叹了一句,扶起骆震迅速走出了石柱森林。

两人小心翼翼的沿着之前的道路往下走。远处的妖树仍然散发着奇异的暗金色光芒,但此刻已经暗淡了许多,却正好给两人指明了方向。磕磕绊绊中,田晓刚扶着骆震终于到达了七星柱。

田晓刚让骆震靠在第七根石柱旁稍事休息,他则从背囊中掏出一个水壶,递到骆震嘴边。

骆震一看到水壶才感觉到口渴难耐,他急切地喝下两口,只听田晓刚仿佛自言自语道:“奇怪,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

“怎么?”骆震问道。

“按理说,通灵咒启动后,萨满就应该从地狱归来了啊,怎么这会儿像没事发生呢?”田晓刚奇道。

“会不会是因为查火胡查恩没能吸到人血?”骆震道。

“不,那也不会不醒,最多觉醒不完全。”田晓刚分析道,“这样的情况只能是,查火胡查恩没能回到主墓室。”

“你的意思是…?”骆震心里一惊,他想到自己被田晓刚拖离祈舞台时,唐掰子还动弹不得地立在原地。他本以为唐掰子应该已经被后来赶到的查火胡查恩杀死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萨满就应该顺利复活才对。难道…

“难道那个老骗子,把查火胡查恩弄死了?”田晓刚说完又立即摇头,“不,他没这个能耐!”

忽然,远处出现了一个晃动的光点。田晓刚忙将荧光棒藏到衣服中,示意骆震噤声不要妄动,他则做好防备姿势,警惕地望着前方。

光点慢慢变成晃动的光柱,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那…那上面发金光的是什么啊?”

大头的声音!

骆震心里一惊,就想出声,谁知田晓刚却猛的站起来捂住了他的嘴,似乎早有预料。

“闭嘴!”唐老三似乎推了大头一把,“着死吗,小心被一口吃掉!”

骆震拼命想说什么,但是田晓刚就是不松手,还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的脖子。骆震知道,田晓刚让他不要冲动,先观察形势。

“唐唐大哥,这…这下面好…好恐怖啊,我们为…为什么不…不在上面等…等啊?”

“哪那么多废话?”

就在大头和唐老三即将走到第六根石柱的时候,石柱森林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异乎寻常的动静。顿时几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那边,唐老三也非常识趣地及时灭掉了手电。

“呃啊…”

似乎有人在喘息,那呻吟声像从破风箱中挤压出来似的,嘶哑而断续。又像是用生锈的琴杆在拉松了弦的二胡,强行挂蹭出的音符简直磨得人脑仁疼。

一股阴冷的气息自那方袭来,夹带着强烈的腥气和腐味。

踏踏踏踏…

脚步声若有若无,似乎谁正拖着残腿挣扎着迈向这里。几人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一动都不敢动。

“血…”

一个可怕的字符蹦了出来,里头饱含的极度**如此鲜明,根本不像是从人的口里发出。

啪的一声,唐老三还是忍不住按下了开关。

直直的光柱中,一具极其丑恶的躯体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你可以看清楚它身上的每一块肉和每一根筋,但上面全部裹满了黑紫色的汁液,就像一桶黑漆泼在了一具尚未腐烂完全的骨骼之上。它走了一路,全都散落着腐坏发臭的皮和肉。

“草…”唐老三目瞪口呆,大头更是早已瘫倒在地,屎尿横流。

田晓刚还算镇静,他拉了拉骆震,扶起他就准备悄然离开。骆震却甩开他的手,对着大头低声叫道:“师傅,快走啊!”

唐老三被骆震的叫声惊得手一抖,手电掉在了地上。

田晓刚扶着额头骂了一句,拔腿就往出口跑。骆震却扑上去紧紧抱住了田晓刚的腿,“救我师傅,不能抛下他不管!”

“妈的,老子自己都顾不过来还管他?”田晓刚一脚踢开他,“各自逃命吧!”

说着几步就跑出去一大截,眼看身影即将消失。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唐老三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看是追不上田晓刚了,“田晓刚!”

他气得大吼,恶狠狠的盯住正挣扎着爬起来的骆震,“叫你跑!”

唐老三上前抓住骆震的后领就把他向那具腐尸拖去,骆震想挣扎,却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大头在一边醒悟过来似的想起身,却反复栽倒在自己的尿液里。

“这萨满是半成品!这说明什么?说明唐掰子一定已经牺牲自己和查火胡查恩同归于尽了!不然我们全都得死!田晓刚,你他妈有没有良心?你害了这么多人,还想一个人活着出去?!”

骆震忽然拼尽全力朝着出口大喊。

此时,唐老三拖着骆震距离萨满巫师只有几步之遥了。他听到唐掰子同归于尽这几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一把提起骆震,“你说什么?!”

骆震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只是无力的推着他。

唐老三完全失去理智了,他双手略弯,就想将骆震推到萨满怀中。忽然听见身后的猎猎风声,他连忙弯腰一个后腿踢,对方竟灵活地闪开了,同时一个拳风迎面而来,他正要躲闪,那手却变拳为爪,一把勾住了他的肩,同时一个声音响起——

“种子在我这儿!”

唐老三一愣,就是这一愣,那人已经一把扯住骆震将他推到了大头身边。

“和你这废物师傅赶紧走!”

骆震一个趔趄,站稳之后拉起呆滞的大头就朝着出口跑去。

田晓刚则与唐老三激烈地打斗了起来,萨满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张牙舞爪。

骆震拼命拉扯大头一齐跑着,手中握着刚才田晓刚递到他手里的荧光棒。他跟随着头顶的妖树之光,终于找到了当初滚下来的洞口。他一把将大头推进洞口,回头看了一眼,手电不知为何熄灭了,已无法看见远处打斗的情形。

他咬了咬牙,毅然钻进了洞。



“骆震,这个客户你盯紧一点啊!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眼前的宛经理嘴巴一张一合,表情十分不耐。骆震机械式的点点头,随后便自顾自地拿起文件往门口走去。

回到座位,看着眼前的电脑,骆震忽然叹了一口气。

那件事已经过去整整三个月了。

那天,他和大头手脚并用灰头土脸的从洞里跑出,便一刻不停的又沿着来时的路跑回了瀑布边。骆震在口袋里发现了田晓刚不知何时还回来的电话,用那个电话报了警,随后便到瀑布上面的密林中等待救援。

直到救援队的到达,骆震也没见到田晓刚从洞里出来,当然也没见到唐老三。

他犹豫了很久,也没将洞穴的秘密告诉警察。他想起唐掰子说过,必须守护住仙人村的机密。

田晓刚自此消失了。

他打过电话去水利局,但那里的人说,他无故旷工三天已经被开除,也没人再见他回来。

田晓刚,还活着吗?

那个心脏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仙人村的秘密又是什么?

骆震看着自己的手机,竟然有点怀念那几通骚扰电话。

叮!

“您尾号5327的储蓄卡账户4月1日12时27分收入人民币50,0000元,活期余额50,0250元。[工商银行]”

第八十五章 裂变1

深秋,近黄昏。

某市,某条偏僻的小巷口。

一阵秋风吹来,将挂在电线杆上的破风筝吹得哗哗作响。骑着自行车路过的行人按响了车铃,闪避着不知从哪忽然窜出的流浪狗。四周的小店都挂着样式陈旧且脏兮兮的广告牌,各家各户门可罗雀,多数店主都百无聊赖的躲在桌后看肥皂剧。

小方也坐在服务台后打瞌睡,叮呤呤的自行车铃声传来,将她从白日梦中惊醒,打了个哆嗦。

又是一个生意萧条的下午,根本没有客人来住宿。

她正打算换个姿势继续睡,却忽然听到门口的招财猫叫了。

“欢迎光临!”

一个高大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店门口,手里提着一个旅行包。他穿着迷彩套装,戴着黑色兜帽及墨镜,两三步就跨到了服务台前。

啪的一声,小方的视线被迫转移到了男人拍到她面前的**之上。

“一个标间,快点!”男人的语气冷冰冰,带着一丝不耐。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颇为帅气的肖像,旁边的姓名后,跟着王卓两个字。

小方面无表情的办理着入住手续,故意捣鼓了半天才对立在一旁不停抖腿的王卓道:“200押金。”

王卓立刻嘟囔道:“这么破的旅店也要200?给我改成钟点房吧,两个小时,要最便宜的那种!”

小方不禁在心底骂了一句穷鬼,然后才皱着眉头开始修改订单。

王卓四下张望,发现了支在侧上方的**,动作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8点前下来退房。”小方找好零钱,对王卓冷冷道。

男人拿了**和房卡,蹭蹭蹭三两步跨上楼梯就消失了,小方望着他匆促的背影打了个呵欠,随后拿出手机开始玩起了消消乐。



“小方,你还不走啊,今天好像不是你值夜班吧?”

小方看韩剧正看得入神,冷不丁一个声音冒出来,吓了她一跳。抬头一看原来是保洁阿姨。她站在台前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手里拿着清洁用具。

“哦哦,我帮阿娇代班呢今天,你吃饭了吗张妈?”小方忙答道。

“这都8点了,怎么还没吃饭?”张妈笑呵呵的朝旁边走去,“天都黑了。”

小方也笑了笑,正打算继续看韩剧,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得拍了下脑袋:“8点了?那人怎么还不下来退房?”

她拿起座机正打算拨打电话,却听到咚咚的脚步声自楼梯间传来。声音越来越大,连天花板都开始震动起来。

“看把他急的,”小方暗自在心底鄙夷起来,“生怕多收他一个小时钟点费,穷逼。”

啪的一声,一个身影猛的闪现到了楼梯口,动静之大看来是直接从二层一跃跳下。带起的一阵风愣是将小方桌上的一张表格都吹跑了。

小方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急转了个弯,往门口跑去了。

“喂—”

这个喂字只叫出了一半就生生住口,因为小方发现这是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他穿着红色冲锋衣和破洞牛仔裤,染成灰白的头发极是显眼,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门外。

“谁呀,跑那么快,赶着投胎呢!”小方低低骂了一句,随即却疑惑起来。

她记得很清楚,整个下午除了穿着迷彩服的王卓,并没有其他人来入住。而且今天是本月生意最差的一天,旅店里也恰好没有其他客人在。

“哦!”小方反应过来,想起王卓入住时提了一个旅行包,莫非他换了身衣服?

好奇怪的人!

略微思索了一下,小方便对着旁边休息间里的保洁阿姨叫道:“张妈,有客人退房了,301。”

张妈应了一声,屋里随即传来悉悉嗦嗦的动静,想必她刚才在睡觉,这才起身。

恰在此时,街上忽然隐约传来一声尖利的刹车之音,随后似有人群哗然之声,接着是稀稀拉拉的跑步声。

“出车祸了!”

不知谁在门外吼了一句,惊得小方差点没把手机掉地上。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她连忙从服务台后出来,小跑着奔向门口。

一站到门边才发现天色如此昏暗,街角的路灯又坏了,周围黑魆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太清。

然而,许多白晃晃的屏幕像一个个指示灯,一路绵延过去,直至不远处的车祸现场,那里似乎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喂,120吗?”“喂,出车祸了…”

小方打开手机手电,小跑着奔向人群围拢处,沿途不时听到许多人都在拨打急救电话。

已经有人在车后支起警示牌,小方费力的挤进人群,只大略看了一眼便吓得偏过头。

瘫倒在地的伤者四肢扭曲,他穿着红色衣服,头发在惨淡的手机光芒下显得灰蒙蒙的,整个脸血肉模糊,完全看不清面容。

是那个客人!

“撞死了吗?”“不知道啊!好像还有呼吸。”“快打120!”“别看了,快走啦!”

小方感觉双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倒在地。她握了握拳头,深呼吸了几下,完全没有心情再停留或参与议论,转身就匆匆往回跑。

“哎呀!”

她刚跑到店门口,里面忽然窜出来一个人猛的撞到她身上,几乎将她撞翻。还好那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提溜起来。

“你—”

小方抬起头刚想骂人,那人却咻地一下穿过她,迅速融入夜色,消失在转角。小方甚至没看清他的长相,只知道是一个比较强壮的男人。

小方惊魂未定的回到前台,还没站稳脚跟,旁边一个人影骤然闪现,吓得她尖叫了一声。

“你叫什么叫,吓死我了!”老板娘皱紧眉头捂着胸口,脸色看上去很苍白。

小方见是老板娘,连忙道歉,然后便张口欲把之前发生的事说出来:“老板娘,刚…”

“柜上有多少现金,都拿给我!”老板娘径直打断她,眼睛直直盯着电脑下面的钱柜。

“啊?”小方疑惑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就这些,都给您?”她说着打开柜子。

老板娘一把抓出了所有的钱,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掉了。

小方张开嘴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老板娘平时很少出现,今天一来二话不说竟然把前台的钱全都拿走了。她一会儿可怎么办呢!

“小方啊,不得了啦!”

忽然,楼梯间传来张妈仓皇的呼喊声,一阵笨重的脚步声之后,她脸色苍白地跑了出来,猛的扶住前台,一副要昏倒的样子。

“张妈,你又怎么了?”小方喘了口气,今天傍晚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有些应接不暇。

“死人了!301的客人死在房间里了!”张妈睁大了眼,表情都扭曲起来。

第八十六章 裂变2

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骆震挂了电话,感叹道。一个晚上竟然接连发生两起命案,一个车祸一个凶杀,还都在同一条街上。别说,出警倒方便了!

“小杨,你开车啊!”骆震一边穿外套一边对刚跨出大门的年轻法医道,“我眯会儿,昨个培训刚回来,气儿还没喘匀呢!”

小杨白了他一眼,啪的一声关上了车门。



惠民住宿。

骆震抬头望了望顶上又脏又破的红色广告牌,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欢迎光临!”

刚踏进门,蓦然响起的机械女声令他皱了皱眉,转头一看,呆滞的招财猫脸上挂着亘久不变的笑容,脏脏的爪子还在招摇着,与店里沉闷肃然的气氛格格不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狭长通道对面的服务台,一看便是老旧家具改装的桌子,上面乱七八糟地堆叠着各种文件,还有一台又厚又脏的电脑显示器,此刻那里空无一人。

服务台旁边有道小木门,看上去像是休息或杂物间。四周墙壁空空,布满了脏黑的水渍和翻起的墙皮,还能看到没撕尽的小广告残片。

这样的旅馆死人也就不显得多奇怪了,骆震暗自想道。

“骆哥来啦,”迎面走过来一个协警,“现场在三楼。”

“监控去调了吗?”骆震指着服务台旁边的**,“目击证人呢?”

“已经派人去了。一共有两个证人,都在录口供。不过,”协警顿了顿,“老板没见着,家里也没人。”

骆震闻言沉吟不语,从口袋里掏出橡胶手套戴上,就和小杨一起转进了楼梯间。

这栋楼属于待拆的自建房,从中间劈成两半,一半是旅店另一半老板自己住。一共五层楼,二层是饭厅歌厅和娱乐室,但似乎并没有在经营,已经荒废许久了。从三楼开始才是住宿,一共只有十间客房。

“死者身份核实了吗?”骆震单刀直入。

“没有,他用的假**。”协警立刻答道,“痕迹还在搜集证据,一会儿就能查实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三楼楼梯口,迎面就是301,周围拉起了安全带,人员往来熙攘,都在各尽其职的或测量或拍摄。

骆震穿好鞋套,当先走入了房间。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标间,面积大约十五平米左右。右手边两张床,对面是窗户,窗户靠左是卫生间。地上铺着皱巴巴且脏兮兮的地毯,整个房间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当然,此刻最注目的当属面向房门而背靠窗台的死者尸体。

男人双眼圆睁,怒目而视。他的头微微仰着,眼神里充斥着忿恨与不甘。坦白说,这张脸挺英俊的,如果忽略掉他略显狰狞的表情的话。

死者一头银白的短发十分显眼,他身穿迷彩服,看上去属于大高个,肌肉也很有轮廓,明显不是善于之辈。

但他现在却像个破败的纸鸢一样瘫在地上,虽然一眼看去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周围挣扎的痕迹也不太明显,但越是这样越能显现凶手的可怕力量。

“他身上除了一张假**,一个小空**和七十几块钱,其他什么都没有。”协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杨二话不说蹲下身就开始工作,骆震将头伸出窗外朝楼下看了一眼,这里正好也可以看见车祸现场。

这两个命案之间会有联系吗?

转回身,骆震径直朝卫生间走去。刚一走到门边,他就闻到一股奇特的腥气,有点像鸡蛋清,闻起来挺恶心。

两个痕迹正蹲在地上收集着什么,骆震弯了下腰,这才发现卫生间的地面上布满了透明的液体,看着像水,但痕迹提取时明显看出那东西黏糊糊的。

“那是什么?”骆震闻了一句。

“不清楚。”一个痕迹立刻答道。

骆震环顾了一下卫生间,对面的墙上贴了一面镜子,洗浴用具的配置十分简陋,甚至没有遮挡的浴帘。

他又走回屋内,将视线放到两张床上,被子叠得还算整齐,但床边明显有人坐过的痕迹,上面湿湿的。靠窗的床上放着一个空空的旅行包,旁边立着一个很显眼的电视柜,抽屉用的是不锈钢的装饰面板,光洁如镜,与屋内其他简陋的家具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电视柜上放着半**矿泉水。

骆震半蹲着打开几个抽屉检查了一下,里头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东西。

从现场来看,这似乎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谋杀,很多地方都留下了指纹及毛发,而且凶手也没有拿走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及垃圾桶里用过的卫生纸。

“去见下目击证人吧!”骆震对协警道,快步走出了房门。



张妈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后,双手呈环抱姿势,两眼发直。

骆震进来刚坐下,她就带着哭腔道:“警察同志,我啥时候可以回家,家里娃还等着我做饭呢!”

“别着急,会放你走的。你把在旅馆里发现死者的经过再叙述一遍。”骆震道。

“我都说了两遍了警察同志!”张妈撇嘴道。

骆震看着他,没搭腔。

张妈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开始慢慢讲述。



“张妈,有客人退房了,301。”

听到小方的叫声,张妈应了一声,有些不情愿的翻身从床上爬起来。

她拿着洁具走出休息间的时候,却发现小方不见了,门外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打了个呵欠,慢慢朝楼上走去。

才上到二楼与三楼间的平台,忽然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震得扶手都抖动起来。

“哎——”

张妈一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刷地一下绕过她,砰地一声就跳到了下面的平台之上。她转过头,却只看到那个人的头顶,且很快就消失在转角。

张妈摇摇头,继续爬楼。

到301的时候,门虚掩着,她照例一脚踢开门,就准备进屋打扫。



“然后我就看到那个死人了!”张妈边说边哭,“脸卡白卡白的,老吓人了!就那么瞪着我,我喊了他好几声没应,我就跑了!”

“你在楼梯间看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是旅馆的客人吗?”骆震看着口供记录,语气平常。

“我没看太清,不过好像长得挺清秀的。”张妈道,“衣服是黑色的,很壮实的一个小伙子,跑得飞快。是不是客人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不认识。”

骆震闻言一下倚靠在椅背上,看着旁边的同僚:“下一个吧!”



“不,不是客人!”小方非常笃定的摇头,“这人我也撞见了,店门口他差点把我撞翻了,扶了我一把就跑了。今天店里除了那个姓王的,根本没有其他客人。”

“你能确定?”骆震道。

“我确定。”小方点头。

“你刚才说,在你走出旅店前,还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男子跑下来,对吗?”

“是,那个红衣服的后来被车撞了。”小方点点头,“你们去医院问嘛,肯定问得到!我本以为他是住店的客人,哪晓得客人被杀死在房间里头。”

“事发时,店里只有王卓一个客人,并且除了你和保洁,也没有其他人在,是吗?”骆震反复确认道。

“确实没有其他客人。”小方强调道,“应该也没有其他人,我真的没看到有人进来。”她犹豫了一下道,“可以看监控!”

“我当然会看监控。”骆震淡淡道,“不然照你的意思,本来只有一个客人的旅店,却凭空多出来两个大活人。”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难道王卓是被鬼杀的吗?

就在此时,一个刑警走进审讯室,在骆震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骆震一脸震惊。

同事告诉他,经过面部识别,死者身份已经确定,是一个危险的死刑犯鲁大力。

问题是,死刑已于两周前执行了!

第八十七章 裂变3

“这他妈怎么可能呢?”对面的同事小庄吐出一口烟,低低骂道,“已经挨了枪子儿的死刑犯,越狱出来又被人杀死了一次,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反正这报告我是不敢写。”

骆震低头翻阅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文件资料,最上面两张人犯的正侧照片十分注目。白底蓝字的身高标尺之前,穿着橙色囚服的平头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头。平直的浓眉,锐利的眼神,微微抿起的唇角以及淡淡的胡茬。

这就是绑架并杀害三个人,并将死者抛尸荒野的危险罪犯鲁大力。

如果将他的头发漂成灰白色,再努力想象他瞪大双眼的表情的话,这简直就和死在小旅馆里的那个王卓一摸一样了。当然,后者更为黑瘦一些。

“其他结果呢?”骆震合上文件,看向小庄。

“天网和dna的结果都得等明天,指纹的话下周才能出,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也要等两天。”小庄立刻答道,“哦,旅馆的监控他们正在抓紧看。”他说着低头看了看手机,“草,都12点了?我得赶紧给我老婆打个电话。”他冲骆震挤挤眼,两手抓起文件侧头夹着手机就径直出去了。

骆震看着小庄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杨在犯罪现场对他说过的几句话。

“初步判断,死者的致命伤在颈部。他是被人硬生生捏碎了第三截脊椎,从而导致呼吸麻痹,最后窒息死亡。”

“一击致命?”骆震闻言暗暗吃惊。

小杨点头:“是的,不过解剖后才能完全确定。”

“这他妈”骆震不禁爆了粗口,“是什么人干的啊?”



现在看来,鲁大力本身已经是个极度危险的犯罪分子,能一击就将他杀掉的人,恐怕只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或雇佣兵等专业人士,骆震思考道。

不过,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得先确定死者是否真的就是鲁大力,还是只是和他长得极其相似的人,甚或是其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

“骆哥,吃夜宵不,我一起点?”

思维被骤然响起的呼唤声打算,远处的协警站起来冲骆震叫着,手里拨着号。

“点。”骆震应道,随后深深吐出一口气,掐了掐眉头。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旅馆的监控报告出来了。

骆震和几个同事围在几台电脑面前,听着视频的分析结果,面色十分凝重。

当天的视频显示,确实只有身穿迷彩服的墨镜男子,也就是假身份王卓,疑似鲁大力的人进过店,时间是下午的5点56分。但诡异的是,下午8点01分的时候,一名身穿红色冲锋衣,头染白发的男子跑出了店,随后又在8点11分,张妈及小方都提到过的黑衣男子也快速地跑出了旅店。且这两人在经过监控区的时候,都异常默契地拉扯衣物挡住了脸。

除此之外,视频中还看到了几乎一直在前台的小方,往来数次的张妈,以及到柜台拿钱的老板娘。

“我们还查看了前七天的监控视频,”一名负责观看监控的警察道,“都没有见过类似这两人身型的人进出过旅店。真的非常奇怪!”

“可惜那里只有这一个**,楼上根本没装!”有人附和道。

“或许惠民旅馆有其他的入口可以上去,我马上去核查,”骆震缓缓道,“黑衣男子的去向一定要给我跟住了!”

“是,已经和天网那边沟通了。”小庄立刻道。

他又看了看几个同事,“跟车祸那案子的是哪个?”

“是老马吧?”有人答道,“他好像去医院了。”

骆震看了看手机,已经是凌晨3点。

“骆哥,去值班室眯会儿吧?”小庄打了个呵欠,“这案子一时半会儿也耗不出来,你也别太拼命,本身胃就不好。”

“我没事。”骆震淡淡道,“你们回去休息下吧,明天还有的忙。”他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骆哥脸色不太好啊,前几天才去培训了,都没来得及回家就碰上这案子。”一个同事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

“他媳妇儿好像最近也在家闹呢!”另一个人挤了挤眉。

“行了行了!”小庄放下水杯,“视频看完没事干了是吧?都他妈别八卦了,滚回去睡觉!”



“啊唉——”

骆震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将衣物又裹紧了些。

此刻他正坐在车里,趁着天还未完全亮抓紧时间打个盹儿。车窗起了雾,外面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连那显眼的惠民住宿的招牌,都揉成了红红白白的一团。

虽然闭上了眼,但他的脑袋还在不停转着,根本停不下来。

经过多人多次的反复实地勘察及实验,惠民旅馆这边除了正门,确实没有其他的入口,房间的窗户都临着街道,老板为了防盗,将窗户都从内锁死了,只留了很小的气窗,成人根本钻不进去。

若说还有其他办法,除非将老板家与旅馆隔开的墙上留了暗门还差不多。但他们也大概看了看,暂时也没有任何发现。还剩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再去老板家里搜查一下,不过还得先找到老板本人才行,搜查令也不是三两天能下来的。

“那两个人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骆震想着想着,忍不住脱口而出。看来,还得等明天的天网结果。

正想得入神,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回来?”一个熟悉而冷淡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还要让我等多久?”

骆震拿着电话,久久没说出一句话。

“真的要我给你寄过去?”女人似乎微微有些激动,“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骆震!”

嘟嘟嘟——

放下手机,骆震忽然觉得一阵疲惫。

支撑着他的神经忽然间开始断裂,胸口下好似挨了一拳,竟然抽痛起来。

滴滴滴滴——

骆震有些烦躁的拿起手机,关掉了闹铃。他一手按着胃,一手去储物箱里掏香烟,摸索了半天只找到两个空盒子。

他一下子拍开了老在自己眼前晃荡的挂饰,那上面有两个小小的人影,印在一颗十分精致的水晶纽扣上。那扣子却又荡了回来,扫得他眼睛一痛。

手机又响了。

“小骆啊,伤者情况稳定了,你要来看一下吗?”老马的声音。

“好,我就来。”



“也许红衣男子能解开所有的谜题。”骆震这么想着,发动了车子。

第八十八章 裂变4

“一句话不说?”骆震惊讶地看着老马,接过他递来的豆浆馒头。

老马点头:“不配合,无论怎么问都不开口。医生也不让多问,没办法。”

站在icu门外,老马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对骆震讲解道。

骆震气恼地咬了一大口馒头,使劲地嚼了嚼。

“身上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脸又给撞烂了,现在只能等dna结果。”老马叹了口气。

“我也在等dna结果,”骆震喝了一口豆浆,“现在头都大了!”

老马笑了:“你小子,别光想着工作,回家看看吧!”

空气忽然安静。

老马似乎也不感觉奇怪,他拍了拍骆震的肩膀,走开了。



骆震再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是上午9点。

“骆哥,你来啦!”小庄从座位上站起来朝他打了声招呼,脸色看上去有些奇怪。

骆震一边脱外套一边点头:“天网的分析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吧?”

小庄小跑着过了来,低声对他道:“咱去会议室说吧。”

骆震皱眉看向他,心中不解,但还是微微点了几下头,随他一起走向会议室。

小庄轻声关上门。

“说吧。”骆震掏出烟点上,直直盯着小庄。

“红衣男子的轨迹,没有查到。”小庄一字一顿道。

骆震半天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叫没有查到?”骆震冷笑道,“大变活人?”

小庄却一脸严肃,甚至隐隐带着一丝恐惧,“对,可以说是大变活人。”他深吸一口气,“惠民旅馆就是他在本市首次出现的点,接下来的轨迹就是跑出去被车撞,然后送到人民医院,没了,就这样。

“呵呵,”骆震笑而不语。

“这结果他们非常笃定,反复查了很多遍。”小庄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骆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他妈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骆震吐出一个烟圈,问道:“其他几个人呢?”

“黑衣男子也是一样,但他出旅馆以后的轨迹找到了,还在跟,这人反侦察能力很强,绝对不是一般人。”小庄道,“这个人现在的嫌疑应该是最重的。”

“死的那个呢?”骆震又问。

“他倒是相对比较正常。”小庄答道,“但也只是相对而已。”他苦笑了一下,继续道——

“这人是前天,也就是10月22日晚上8点出现在北门汽车站的,他在车站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了一晚。10月23日上午11点去了服装批发市场,买了一堆衣物,下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然后他又去马鞍街住了一晚。10月24日上午11点去了街上的凤尾酒吧,大约下午4点才出来。随后他回旅馆拿了旅行包,又去市里晃荡了一圈,快6点的时候就到了惠民住宿。”

小庄边说边在白板上书写,一口气说完后看向骆震。

“这么说,他在市里并没有接触过其他人?”骆震仔细看着白板上黑压压的文字道。

“没有。现在唯一可疑的地方就是那个凤尾酒吧,或许他是在那里遇到红衣或者黑衣男子的也不一定。”小庄分析道,“可是,也并没有记录显示红衣和黑衣男子去过这个酒吧,总之,一切都古怪极了!”

骆震叹了口气,没说话。

“其实现在看来,旅馆的老板也有点问题。”小庄自顾自说了下去,“她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本地人,单身未婚,没有任何案底,社会关系也不复杂,天网那边的记录也显示此人之前的生活轨迹很普通。但奇怪的是,命案发生之后她当天就买火车票跑去x市了,手机号也换了。”

骆震想了想,拿起水笔在白板上划了划,“现在一共是四条线。一条是黑衣男子的去向,最重要的一条线,这个我来跟;一条是死者生前去过的可疑地点凤尾酒吧,这个你带人跟;还有一条是旅馆老板,这个让小岳带人跟,一定把人给带回来。最后就是红衣男子,那边有老马盯着。”

“对了骆哥,你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样,那边有什么线索吗?”小庄一拍脑袋。

“醒了,但是那人不配合调查,不肯说话。”骆震答道,“而且巧合的是,他脸还被撞烂了,身上也没有任何**明,老马现在也在等dna报告。”

“我问了,生化那边说下午6点前能出报告。”小庄闻言立刻答道,“那我现在立刻带人去凤尾酒吧?”

“嗯,”骆震点点头,“我也给监控和痕迹那边打电话问问情况。”

“你还是休息下吧骆哥,”小庄按住正要起身的骆震,“你从昨天回来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在会议室里睡两个小时吧!”

“我没…”骆震还没说完,就被小庄打断——

“你看你这脸色白的,吓人!听我的。”小庄不由分说将方便躺椅支了起来,又把骆震拉了过去,然后把毯子盖到他身上。

望着小庄小心翼翼拿走白板,又轻声关上会议室的门,然后听见他给外面的同事打招呼,骆震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眩晕起来。

马鞍街。

这真的是一条很老的街道了。建筑的砖墙上都爬满了藤蔓,道路又窄又破,两边梧桐树的叶子掉了一地,连垃圾桶都被掩盖了起来。

就是在这么破的街道上,居然还停了不少豪车,越发显得街道更窄了。街道的一边是是各种火锅小吃及化妆品店,大白天的并没有什么人,服务员干坐着嗑瓜子的不在少数;另一边则是各种小酒吧,装修大多十分古朴,当然偶而也有看上去别致新颖的,

但在这中间的凤尾酒吧真的算是特别不起眼的那种。

不但装饰过时,偶然露脸的工作人员也非常路人,你都能猜测出这家酒吧的老板一定是不求上进,吃着老本等死的那种人。

早晨天刚亮,凤尾酒吧门前就迎来了一个身穿墨绿风衣,身形挺拔的年轻人。

他径直朝着地下室而去。一路经过好些人都不由侧目看他,猜测这是否就是老板新请来的歌手或dj,难道老板终于想通,肯花大价钱改善酒吧的服务水准了?

没有人拦他,大家都习以为常。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会有陌生人拜访,大多是在白天,老板打过招呼,说这些都是他的朋友。

他甚至没有敲门,就那么自然地走了进去,又将门随手关上了。

“你终于来了。”角落里坐着一个人,似乎还穿着睡衣。

来人没有说话。

“对不起,事情被我搞砸了。”角落里的人好像在拉扯头发,“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手段。”

“人现在在哪?”来人打断了他。

“死了一个,警察现在已经介入了。”角落里的人回答道,“一个在市人民医院,还有一个暂时没找到。”

“知道了,医院那个我会处理。”来人转身准备离去。

“小花,”角落里的人忽然叫住他,“上面会怎么处理我?”

小花只微微停顿了一下就打开了门。

第八十九章 裂变5

骆震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仍然没日没夜地待在局里跟案子审犯人,另一个则回到了家,那个他不敢也不愿面对的家。

他见到了她,并且当面撕掉了她递来的那一纸协议,发誓以后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重新接受了他。他们又回到了从前那些总是互相陪伴的日子,每天一起吃饭散步,晚上依偎着听古典音乐,再也没有无休无止的电话。

骆震从来没有感觉如此安心,他很享受这种分裂。

直到,两个他忽然相遇了。

他们相视而笑,抑或是彼此嘲笑?

骆震忽然就惊醒了。

一看手机,竟然12点半了,屏幕显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他先给痕迹技术室的老刘回了电话,对方告诉他,经过各种分析检验,从凶杀案现场及矿泉水**上提取的指纹皆属于同一人,脚印却有三种以上,除了门口的女性脚印之外,其他都属于男性。这说明当天旅馆的房间里确实有三个男人。

挂了电话后,他又给老马拨了过去。

“喂,老马?对不起我睡…”

“小骆,出事了。”老马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人没了,化了!妈的…”

“等等等,你什么意思?”



再次赶到医院的时候,天空阴沉阴沉的,竟然有要下雨的迹象。

现场一团糟。事发的icu已经被暂时封锁,各色警务人员来往于本就拥挤不堪的医院走廊上。

老马单手撑着额头,头发乱糟糟的,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电话里没听明白。”骆震放下快餐盒,给老马倒了一杯水。

“简直是见鬼了!”老马骂道。

“人怎么可能会化了呢?”骆震将水递给他。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信。”老马叹道,“太他妈诡异了!早上你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护士中途给换过一次药,再然后10点半医生来查房的时候,床上就只剩下一滩臭哄哄的水了!”

“这…”骆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再说一遍?!”

“小骆,我该怎么和领导解释啊!”老马抓了抓头发,整个人颓丧不已。

骆震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马,振作起来。那水送去化验了吗,他最后输的药的袋子在哪?还有,icu的监控呢?”

“刚才已经派专人收集送去化验了,”老马有气无力地答道,“至于监控…”他说到这里苦笑道,“说出来你都不信,竟然他妈的坏了!现在正在作技术分析,看能不能恢复硬盘,推测是服务器中了病毒。”

听到这里,骆震忽然觉得浑身一冷,就像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这宗离奇的谋杀案变得越来越错综复杂,死而复生的死刑犯被二次谋杀,凭空出现的两个大活人一个失踪一个化成污水,四条线立时缩成了三条。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先去打个电话,你吃点东西吧!”骆震将饭盒摆到老马面前,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

骆震懊恼地挂掉电话,叹了口气。他本想给前去寻找惠民旅馆老板的小岳打个电话,嘱咐一些事情,谁知竟然无法拨通。他想了想,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骆哥,你来啦!”

对着站在惠民住宿门外值守的同事打了个招呼,骆震跨过安全带,径直上了楼。

来到被封锁的案发房间,他直接来到卫生间门口。一扭头,这里正对着那个金属面板的床头柜。

这个崭新的柜子实在太过注目。

骆震看着柜子上自己无比清晰的影像,脑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他走过去打开抽屉,低头一看,果然——

这根本不是金属面板,而是一块双面镜。

虽然为了伪装,背面大部分地方还特意刷了漆,但余留下的区块明显是镜子。

骆震抽出抽屉,打开手电朝里照射,光圈投射到对面的墙上。

他看到了意料之中的小孔,但那里已没有了**。

惠民住宿的老板娘竟然是个偷窥癖。

但骆震却深深庆幸她有这个癖好,他吐出一口气,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目击证人而激动不已。随即他就忧虑起来,这件事要先保密,一定要优先保证证人的安全。

想到那个没打通的电话,骆震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随即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没有时间等搜查令了,今晚就要设法秘密潜入老板家里,或许能找到那天的视频也不一定。



下午3点,警局。

“骆哥,我听说医院出事了?”

骆震正在查看鲁大力的资料,忽然听到小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嗯,现在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要等进一步的化验结果。”骆震答道,又立刻问,“你那边如何?”

“盘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看上去确实只是个很普通的酒吧。”小庄答道,“但我已经派人盯着了,看看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情况。”

“小岳有和你联系过吗?”骆震想了想,问道。

小庄挠了挠头发:“上午给我打过电话,说是已经查到老板的落脚处了,应该已经带人过去了吧,你等下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别打了,没在服务区,我刚打过。”骆震皱起了眉头。

“哦估计那块儿挺偏的吧?怎么了,老板有问题?”小庄见骆震很担心的样子,奇道。

骆震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暗暗想到,既然决定潜入,那么在事情没敲定前,还是先别把别人牵扯进来为好。

正在此时,骆震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dna报告出来了,我现在正好在技术室,一会儿给你送过去?”法医小杨的声音。

骆震心一下加快,压抑住心头的激动道:“好,我在办公室等你。”

“老马的报告也在我手里,”小杨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紧张,“骆震,你不会相信我要说的话。”他顿了顿,继续道——

“这两份报告的dna相似度达到99%。意思就是,从生理上说,宾馆里的死者和红衣男子,是同一个人。”

第九十章 裂变6

骆震大脑一片空白,他瞬间想到了克隆人这三个字。

这么科幻的东西也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鲁大力的dna报告呢?”骆震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忐忑地等待小杨的回答。

“dna调库申请昨天发出去的吧?没这么快批下来,毕竟是跨省的。”小杨答道,“我现在去帮你问一下,就这样,挂了。”

嘟嘟嘟——

“骆哥,怎么了,谁的电话?”小庄见骆震的脸色很是难看,连连追问。

骆震闭上眼,掐了掐眉头道:“小杨,他拿到了死者以及车祸伤者的dna报告,现在赶过来。”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头疼。”

小庄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没有追问下去,掏出烟盒坐在一旁开始默默看文件。



“草…”

看着手中的两份dna报告,小庄连连爆粗,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此时,他,骆震及小杨三个人正坐在会议室里,气氛很是凝重。

“这个案子…”小杨苦笑,“实在太诡异了!老马那边已经被领导骂得不行了。”

“我这儿也顶着骂呢!”骆震问道,“你的解剖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后天吧,我尽量加紧。”小杨答道,“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解剖结果和我那天告诉你的基本吻合,死者是被高手一击捏碎了第三截脊髓导致呼吸麻痹而亡,很大几率是熟人作案,因为可以看出死者本身身手也十分了得。”

“你能肯定你解剖的是人吗?”小庄忽然幽幽问出一句。

但这问题的提出却没人感到惊讶,因为摆在眼前的报告足以颠覆任何人的认知。

“是人,从内到外都是个正常人。”小杨苦笑,“牙齿的腐蚀程度,手上的老茧以及器官磨损等,都足以证明死者是人,不是什么生化人克隆人。不过,医院那个还真就不一定了,据我所知这世上没有什么药物可以令一个大活人化成水。”

“骆哥,黑衣男人有消息了吗?”小庄看着骆震问道,“那个别也给化了,到时候案子也不用查了,报告上就写我们被集体催眠得了!”

“没有,我问过了。”骆震道,“那人太狡猾,似乎在外亡命惯了,几次收网都失败了。”

“黑衣人我们一定得抓到,否则这个案子恐怕真的要成悬案了。”小庄叹道。

“要是,鲁大力的报告下来后,真的和这两份dna也吻合呢?”小杨忽然道,“你们想过吗?”

“那还查个蛋!”小庄冷笑,“死者本身就是个死人,都销了户的人,已经不存在的人,杀他犯不犯法都要打个问号,怎么查?报告怎么写?有人觉得他死一次不过瘾,非得再把他克隆一遍,然后再杀一次?况且,鲁大力的案子早都结了,这要查下去得得罪多少人,恐怕领导也不乐意吧?”

小杨道:“那万一被枪毙的那个不是鲁大力呢,是个克隆人呢?”

空气立时一静。

“呵呵…”骆震冷笑道,“那可就好玩了,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草,越说我越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庄似乎打了个寒噤,“我他妈怎么觉得这个案子是个大坑呢,我们不会被灭口吧?”

“我也有这种感觉。”小杨道,“我…我再回去复验一遍尸体吧!”

他说着起身,看了看骆震手中的报告,“老马的那份报告我还得带给他。”

骆震本已将文件递了过去,小杨即将拿到时,他手却又临时缩了回来,皱眉道:“我先复印一份,这两份文件很重要。”

小庄和小杨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当晚12点半,惠民住宿楼下。

骆震白天早已摸清了地形,心中也已有了详细的行动计划。

这栋楼从中间砌墙隔开,唯有二楼留有一扇相通的门。想必当初老板也是为了方便自己吃饭,不过后来估计餐厅经营不下去关闭了,所以她才将相通的门挂大锁封了。

骆震想过了,如果直接去撬老板家一楼的大门实在太容易暴露身份,对面街道上就有好几个**。还不如利用职务之便,假装勘查现场实则从二楼撬门潜入,反正自己这两天也来了好几次了,不会惹人怀疑的。到时进去后,只需快速找到视频的硬盘就可以立刻撤离。

他有些紧张地和值守的民警打了招呼,生怕对方发现自己衣服中藏匿的剪锁钳。快步上了楼后,他才松了一口气,这回也算是切身体验了一把做贼心虚的感觉。

骆震蹑手蹑脚地穿过娱乐厅,麻将室,最终来到餐厅门外。

餐厅的大门根本没锁,他很轻松就进去了。骆震打着手机手电摸到餐厅服务台侧,旁边就是与老板家相通的铁门,他深吸一口气掏出了剪锁钳。

打开铁门时,那悠长的响声令骆震心脏跳加快了好几倍。他停下动作听了半天,确定完全没动静后,这才擦了擦汗跨过门槛。

进去后,骆震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小房间,这里看上去像是库房,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抬手往前方照去,对面墙上又有一道门,走近了发现门还好没锁。

骆震打开门,看到了一个无比宽阔的客厅,不过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一点不像女人的家。他稍微观察了一下,并没在这里多作停留,随便一想都能知道,偷窥视频那种东西多半是藏在了更为私密的卧室之中。

很快,骆震便找到了楼梯,上到了三楼。

一想到当天就是在这一层发生了凶杀案,骆震不由心里发紧。三楼的布局和旁边的旅馆有点像,中间是走廊,两侧有几间房间。

骆震打开头一间房间的门,发现里面有一张裸床,似乎正是卧室。但屋里没什么家具,而且满是灰土,很明显主人并没有住在这里。

“一个女人住这么大的屋子,她不觉得害怕吗?”骆震不由想到,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老板是一个有着偷窥癖好的怪女人,这样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奇怪。

骆震又继续逐个房间的搜查,但并没有任何收获,三楼似乎已经被荒废了,看来老板不住这一层。

他回到走廊,打算继续上四楼,就在这时,楼梯间忽然传来脚步声!

刷的一下,骆震照到一个黑影闪电般从楼上跳下,瞬息之间就消失在光圈中。

“站住!”

顾不上许多,骆震大吼一声就追了上去,他几乎是直接从楼梯三楼的平台跳到了二楼平台,但还是只堪堪瞥到那人衣襟的一角。

那人直接下到一楼了!

骆震心里咯噔一下,他两步跨到一楼,发现那人已经几乎跑到了大门口。

“鲁大力!”

不知为何,骆震心血来潮地冲着那人的背影大喊了一句。

那人明显身形一滞,似乎想要回头,但下一秒就跑了出去。

第九十一章 裂变7

骆震三两步跨到了门边,但他心中明白自己已然追不上他了。无论从身形抑或敏捷程度判断,此人断然就是黑衣男子无错了。

望着那在夜色中迅速褪色的身影,骆震心中既懊恼又震惊。刚才自己朝着他喊鲁大力时,他明显愣住了,这说明他肯定认识鲁大力,甚至…

他根本就是鲁大力本人。

“糟糕!”

骆震心中咯噔一下,忽然领悟到黑衣男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猛一个转身就往楼上蹿,登登登几下上到了四楼,然后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屋子大门洞开。

骆震跑到门边,抬起手机往屋里照去。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卧室,房门正对着一个空荡荡的电视柜,上面放着几个空饭盒。旁边则是堆满了各色衣物和包包的两米大床,蚊帐还静静悬挂着。床对面是一个巨大的衣柜,侧边有个梳妆台。地板上到处散步着四季的女人鞋子,以及一些不明污渍。

骆震小心翼翼地来到床边,看到了一旁地上光秃秃的充电板。他用戴着手套的手在衣物中翻找了一会儿,发现这些全是当季的衣服。他转过身走到对面,目光依次从梳妆台和衣柜扫过。

梳妆台上的**子杂乱无章的摆放着,空隙处能明显看到好些大小不等的圆圈,说明曾有好些**子长时间摆在那,然后又被拿走了。骆震依次打开抽屉,发现其中一个里全是充电线和包装盒,他翻了半天,果然找到了几个微型**的盒子。

衣柜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只是有一格几乎空了。再结合床上的衣物,可以推测出主人离开时必然十分慌张,她直接将秋季的衣物全数抱到床上,再从中挑出需要携带的装箱带走。

骆震又看了看衣柜旁边,屋子角落的地方。除了还在不断闪烁的路由器,那里的地面有一个长方形区域很是干净,不像周围地面满布灰尘。很明显,这里应该长时间放着一个旅行箱。

骆震叹了口气,结合目前的发现来看,女老板极有可能真的目睹了案发现场,否则不会离开的如此匆忙。而案发现场的**之所以不见,肯定是被黑衣男子拔掉了,他当时虽然发现了被偷窥,却急于逃离现场,直到今天晚上才能设法潜入这里寻找视频。

骆震又搜寻了剩下的其他房间,并没发现电脑桌,也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他猜测女老板用的是笔记本电脑,离开时应该一并带走了。

骆震松了一口气,想必黑衣男子也是铩羽而归。但这样一来,女老板的安危反而显得至关重要,如果再联系不上小岳,自己就得亲自带人去接应了。



“你疯了?!”

面对小庄的无比惊诧,骆震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面无表情的啃着早饭三明治,顺带打了个饱嗝。

“骆哥,先不说违不违法,昨晚那种情况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明明知道他是个武术高手,还单枪匹马去追,别忘了他可是一下子就捏碎了死者的脊椎!”

“你想太多了,”骆震撇撇嘴,“我连他衣角都没摸到,糗到家了!”

“你可千万别再干这种事了骆哥!”小庄叹了口气,“结果还不是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没发现,至少现在肯定了案子有目击证人,找到她一切就真相大白了!”骆震白了他一眼。

“对了,我赶紧给小岳打个电话,现在这事最紧要!”骆震猛然坐直,掏出手机打算拨号。

“不用打了骆哥,你来办公室之前他给我回电话了,说是人已经控制住了,正往回带呢。今晚就能到了,放心吧!”小庄忙道。

骆震闻言吐出一口气,正欲说什么,手机铃声却适时响了起来。

“老马,怎么了?”骆震将手机放到耳边,皱起了眉头。

小庄好奇地看着骆震,却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阴沉,最后更是爆了粗然后气愤地挂了电话。

“那天在医院采集的可疑液体和药全部被毁,包括红衣男子的dna样本。”骆震看着小庄,一字一顿道。

“什么?!”小庄差点跳了起来,“怎么会?”

“具体情况不清楚,反正技术室那边出什么事了。”骆震颓然坐倒在办公椅上。

“太可怕了,这就开始毁尸灭迹了吗?”小庄脸色苍白地喃喃自语。

骆震却猛地站了起来,他看向小庄,“小杨那边!”



解剖室里的死者尸体失踪了。

如果不是骆震要求查看,甚至还没人发现。小杨的验尸报告刚写完,他在去刑科所交报告的路上才接到了通知。

等他匆匆赶回的时候,又接连收到消息——技术室遭遇不明入侵,与本案相关的一切生化物都遭到污染,全部被毁。



“这案子还有必要查下去吗?”小庄无精打采地把玩着筷子,缓缓说道。

此刻他和骆震正一起坐在局里的食堂中吃着晚饭。窗外朝霞满天,倦鸟声声,凉风习习。

“查到现在连死者身份都没搞清楚,最后竟然直接来个毁尸灭迹,呵呵…”小庄苦笑,“老马和小杨还全都掉坑里了,技术室老大也栽了。这背后的主有点棘手啊!”

骆震没说话,只盯着餐盘中冷掉的饭菜。

“骆哥,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小庄问道,“我听到风声上面有意不了了之。”

“我今晚去火车站接小岳,”骆震忽然道,“我倒要看看,谁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抢人!”



凤尾酒吧,地下室。

“小花,这次多亏你了!”那日身穿睡衣的男子此刻换上了西服,看上去神采奕奕,有了老板的样子。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头发束起的年轻男人,脸色看上去略显苍白,过于立体的五官令他不带一丝烟火气息。

小花面无表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听说,还有个分体没找到…”老板表情变得有些焦虑。

“不用担心,今晚一切都会结束。”小花忽然冒出一句,似笑非笑的望向老板。

第九十二章 裂变8

“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你不用跟了,全部封档等待移交。”

办公桌对面的领导十指交叉,神情严肃地望着骆震。

骆震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为什么?!”

“服从命令,立刻执行。”领导淡淡道。

“老大,布控布了这么久,黑衣男不抓了?”骆震气馁道,“大伙不眠不休了两天两夜,这就莫名其妙的移交了?”

领导沉吟片刻,语气放缓了些,“我知道你最近很辛苦,连家都没时间回。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你我的掌控之外。上面发话了,我也无能为力。”

“至少让我把旅店老板接到,”骆震恳求道,“她可能知道什么重要内情,说不定一审这案子就破了。老大,拜托给我几个人,过了今晚…”

“就此打住。”领导撂下这句话,用眼神示意骆震离开办公室。

骆震咬咬牙侧过脸,似乎在努力忍耐。终究还是叹出一口气,转身离去。

“骆哥…”小庄见骆震脸色极为难看的从领导办公室走出来,又气呼呼的坐到座位上,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上面不让查了?”

骆震没搭话,瞥了小庄一眼。

“那今晚你还去火车站吗?”小庄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

“去!”骆震答道,“今晚黑衣男子说不定会出现,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但现在上面不让查,我们就没法布控抓人。”小庄道,“小岳那有两个人,加你我四个,又要同时保护一个证人,抓捕黑衣男的成功几率不高啊!”

“你别去了,”骆震拍了拍小庄的肩,“我一个人就够,你最近在评职称,千万别因为这事搅黄了。”

小庄还想说什么,骆震却一把抓起外套,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



晚十点整,市火车站。

嘈杂熙攘的站前广场,无数人头密密麻麻的攒动着。对这里而言,忙碌不分昼夜。

骆震七点就来了,他一直站在出站口对面不远,二层餐饮区的围栏边,静静观察着楼下的情形。他已经提前为小岳联系好了绿色通道,出站时尽量争分夺秒的将证人带离这极不稳定的公共区,只要到达停车场,上了车以后就安全了。

因为人手匮乏,骆震已经不寄希望能抓到黑衣男子,但他想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确保证人的安全。

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骆震非常仔细谨慎的在人群中搜寻任何可疑的身影,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收获。

小岳的车已经进站了,骆震看了看表,心情不免有些忐忑。刚才小岳发了短信来,一切都很顺利,证人也比较配合,而且按他的吩咐已经将那台重要的笔记本电脑好好收起来了。

骆震喝了一口矿泉水,准备下楼。

“你在等人么?”

蓦地一个低沉的嗓音传来。骆震愣了愣,转过头发现一个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手肘抵着栏杆,撑着下巴望着广场,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骆震一下子警惕起来,他反复确认男子的容貌和身形,但很快就判断出这绝不是疑似鲁大力的人。这人看上去像混血儿,身材比黑衣男子更高大一些。

出站口那边已经闹攘起来,看来小岳他们就要到了。骆震无意耽搁时间,径直绕过他走向楼梯口。

“你最近家里不和睦吧?骆警官。”

只这一句,骆震的脚步就缓了下来。他迅速转头直视混血男子,“你是谁?”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两个身体,一个回家陪老婆,另一个专心工作,这样的话也许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呢?”男子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向骆震,张开双臂背靠栏杆。

骆震心里一惊,他立刻回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古怪的梦。

“或许我可以帮你呢!”男子递过来一张名片。

骆震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过手接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名片,正面全白,只有中心印着一朵极小的黑色罂粟图案。翻过面来一看,印着两串并排的数字,不像电话号码,不知道是什么。

“这”

骆震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抬起头就发现混血男子不见了,再一看他的身影已经迅速融入人群。

楼下的嘈杂声忽然放大了好几倍,骆震心中一惊,连忙望向出站口,竟然发现那里围了好几圈人,圆圈的中心乱成一团,似乎有人倒在了地上。

他再定睛一看,那倒地且身体还在不断抽搐的竟然是小岳!

骆震疯一般的下楼冲到了出站口,他拼命挤进人群中心,看到了瘫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小岳,同行的同事正不知所措的蹲在一旁打电话。他举目四望,没有看到女老板。

“这是怎么回事?”

骆震焦急地来到小岳身边,他已经没有意识了,发病的症状很像癫痫,但以前从没听说他有这病。

骆震抬起头环顾,最后粗鲁地一把扯下身边一位看热闹群众手中的报纸,然后折叠成条塞进小岳口中,防止他咬到舌头。

“骆哥,你来了!”同行同事放下电话,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我们刚走出来,就看到有好几个人在吵架,推推搡搡就朝我们撞过来。当时岳哥着急找你,没太在意,谁知道一个男的撞到他身上后,他忽然就倒下来开始抽搐。”

“120已经叫了吧?”骆震忙向他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才继续问,“证人和电脑呢?”

“刚才一齐不见了!”同事哭丧道,“我也顾不过来,应该是那群闹事的人搞的鬼,现在该怎么办啊!”

骆震感到一阵无力,几乎要坐倒在地。他想起刚才在楼上向自己搭讪的那个神秘男子。看来,那人真正的目的是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让楼下的同伙顺利劫走证人和电脑。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做的那个关于分裂的梦?

骆震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局里的电话。



所幸的是,小岳并无大碍。

两人将他送到医院后,医生检查出是有人给他注射了某种药物,并立即进行了对应的透析治疗,症状很快得到缓解。

这事之后,骆震回局里挨了领导狠狠一顿骂,被严厉警告不许再碰这个案子,连小岳受袭的案子也不让他跟,强制给他放假三天。



“骆哥,别想太多,这事不怪你。”小庄递给骆震一根烟,“你这几天也累了,放假也好,回去看看嫂子吧!”

骆震闷头抽烟,他现在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这件事。

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口袋,掏出那张白色名片递给小庄。

“你看这两串数字是什么?”骆震想起小庄爱好广泛,是局里的“百晓生”,便尝试着问他。

小庄狐疑地看了看骆震,接过名片看了半晌,答道——

“这像是经纬度,精确到了毫秒,是一个地址啊骆哥。”

第九十三章 裂变9

骆震回到家的时候,她并没在。

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厨房里一股清冷的气息,看上去似乎已经好几天没人住了。卧室里的衣柜空了好多,她四季的衣服都不见了。

书房的桌上放着一个文件袋。

骆震吐出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将视线移开。他缓步走到客厅,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有两个身体,一个回家陪老婆,另一个专心工作,这样的话也许就没那么多烦恼了呢?”

那天火车站混血男子的话忽然回响在耳边。

骆震不由自主掏出了那张奇特的名片,盯着背面的两串数字发起了呆。

白天早些的时候,当小庄看出这两串数字是经纬度定位时,就追问他怎么回事。骆震犹豫了半天还是告诉了他,小庄立即提议同骆震一起前去,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骆震立刻就收好了名片,不知为何,骆震感到不能将小庄卷进来。他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那个混血男子很危险,一旦靠近说不定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和惠民住宿杀人案,红衣男子医院融化事件,甚至技术室污染的案子,以及火车站伤人事件恐怕都有不小的关系。

但这些都不是最困扰骆震的,他一想起男子对他说的话就心惊不已。对方很可能调查了他,而且已经摸清了他的生活及感情状况。

所以,他要去吗?

如果去了,就可以获知一切真相吗?

身体,真的可以分裂吗?

如果他分裂成两个人,就可以留住她吗?



上午,马鞍街,凤尾酒吧门前。

骆震靠在车门外,最终将视线锁定在那个花哨却陈旧的招牌上。

果然,这里就是一起的起点,说不定…也会是终点。

惠民旅馆的死者曾经走进过这里,并且待了不短时间。虽然这看上去就像一个很普通的老酒吧,但什么人会上午来酒吧呢?

他不再犹豫,踩灭烟头走了进去。



掀开布帘,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保洁在埋头打扫。他们抬起头看了骆震一眼,很快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手头的工作。

骆震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门边,环顾四望,寻找混血男子的身影,但他一无所获。

稍稍犹豫,骆震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似乎有人看出了他的彷徨,一个保洁抬起头问道,“你来找老板的吗?”

“啊…嗯,”骆震愣了愣,还是点了点头问道,“你们老板在哪里?”



骆震没想到,老板的休息室不在楼上,竟然在阴暗的地下室。

而当他将手抬起准备敲门时,里头却响起了一个有些沙哑的嗓音——

“客人,请进吧!”

门打开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他西装革履,神清气爽的模样,应该是酒吧老板无疑。

“请坐。”老板示意骆震坐下。

空气沉默了一阵。

“我来找这个人。”骆震掏出名片,摆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之上。

老板笑了。

“小花不负责接待,这一块一向是我来。”

骆震闻言皱了皱眉,看来他们分工还挺明确,有负责推广业务的,有负责接待顾客的,当然,一定还有收拾烂摊子的。

“你接待过鲁大力吗?”骆震单刀直入。

“在我们这里,不问姓名,”老板似笑非笑地回答道,“不问过往,只谈需求。”

果然是老油条,非常得体的避开了关键信息。

“什么需求?”骆震不动声色地问道。

“你为什么而来,你不清楚吗?”老板直直盯着骆震的双眼。

骆震顿了顿:“我只想知道真相。”

“呵呵呵…”老板笑了,“真相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客人。不如来谈谈你的需求,别人的事你何必关心那么多呢?”

“是你们绑走了惠民住宿的女老板吧?”骆震见老板总是打太极,决心开门见山,“也是你们设法销毁了红衣人和死者的尸体及dna信息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又到底对鲁大力做了什么?”

“客人,”老板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些恐怕不是你最想知道的吧?”

骆震一愣。

“你不是最想问,我们如何让你分裂成两个人吗?”

老板的话如同惊雷一般闪进了骆震的脑海,他的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不想承认,可脸上僵硬的表情早就出卖了自己,他非常不自然地撇了撇嘴,争辩道——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老板又笑了,“如果客人你真的不信,就不会来了,不是么?”

骆震深吸了几口气,又暗暗捏了捏拳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看向老板,“我倒要问问看,你们怎么做到!”

老板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抽了两口,似乎在整理话头,半天才答道:“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如何做到,你只需考虑是否接受我们的条件,只要双方达成一致,结果一定会令你满意。”

“什么条件,钱?”骆震笑道,“如果这事真的存在,恐怕要不菲的金额吧?不就是…克隆人技术吗?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不,当然不是。”老板一脸正经,“不要钱,只要人。”

“人?什么意思?”骆震一时没听明白对方的意思。

“你现在,是想再分裂出一具身体吧,客人?”老板答道,“我们的条件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你再多分裂出一具身体罢了。”

“也就是,我们会让你分裂出两具身体,其中一具你带走,想让他干嘛就干嘛;另一具,我们带走。这就是条件,是不是很简单?”

骆震彻底傻掉了,他看着老板的眼神就如同在看着一个疯子。能说出这番疯话的,不是疯子是什么?

“你…你怎么可能让我分裂出两具身体,你他妈以为我是单细胞生物,能有丝分裂吗?”骆震嗤笑道。

老板并没笑,就那么望着他。

骆震也收起了笑容,他顿了顿继续道,“好,姑且算你说的能实现。你们拿走我第二具身体要做什么?人体试验,器官贩卖,还是为奴为隶?”

“那就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了,客人。”老板答道,“你要考虑的是,接受或不接受我们的条件。”

第九十四章 裂变完

“我当然不接受!”

骆震猛地站了起来,面带愠色:“简直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会对我本来的身体做什么?而且,你们所谓的分裂说不定会对我产生一些可怕的影响,甚至是致命的影响。可笑的是还要我出卖一具身体给你们,怎么,好让你们拿去从事非法的生意吗?”

老板脸上带着笑意,静静听骆震说完,点了点头:“不错,这些确实都是不小的风险。我如果是你的话…”他说着也站了起来,和骆震面对面,“也不会同意的。”

“那我就不太明白了,”骆震冷笑道,“你说的那个小花,又为什么要介绍我来这里呢?”

“其实你本来也不是我们的目标客户,”老板道,“你的选择还太多,顾虑也太多。”

骆震闻言心头一震,仿佛刹那间听明白了什么。

如果自己不是目标客户,那什么样的人没有选择也没有顾虑呢?

鲁大力是一名罪大恶极的犯人,更重要的是,他是死刑犯。

如果一个人注定难逃一死,而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你,他可以令你分裂出多具身体,这样你就可以让其中一具分身替自己死,而你自己只需改头换面就可以重新来过。

试问,你难道不会爽快的答应吗?

之前的各种迹象表明,已经被执行死刑的鲁大力其实只是其中一个分身,真正的鲁大力则顺利逃脱法律的制裁活了下来。而死在惠民住宿里的男子,车祸受伤的红衣男子以及现在仍逃脱在外的黑衣男子,恐怕都是鲁大力,他们中一定只有一个才是鲁大力本人。

可见,鲁大力一定曾是这里的客户,他同意了老板的条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具身体。

“呵呵…”骆震笑道,“原来如此。你们的客人应该都是死刑犯,或者被追杀的亡命之徒,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替你们保密,而社会也没有因此乱套的原因吧!”

老板不置可否,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可是…”骆震疑道,“为什么鲁大力会有这么多分身?”

老板闻言表情一僵。

“要使你们的这项生意能顺利运转,不引发社会动乱,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不能让世上同时出现两具完全相同的身体,否则一定会引发骚乱,你们也会暴露。所以这也是你们会选择死刑犯之类作为客户的原因。”

“也所以,你们只会帮客人分裂两次,也就是一个客人最多有三具身体。原本的身体继续生活,一具分体去死,最后一具你们带走,虽然不知道具体做什么可是我想一定是转入地下了。”

骆震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沉吟半晌才继续道:“但是,算上已被执行死刑的鲁大力分身,你们带走的一具分身,本案死者,红衣男子以及黑衣男子,他一共有了五具身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老板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艰难吐出一口气,对骆震道:“客人,虽然我也很想满足你的好奇心,但是容我提醒一下,这可不是目前你最该担心的事。”

“哦,”骆震冷笑道,“那我该担心什么?”

“刚才客人也说了,保密对我们很重要。”老板本来愁云惨淡的脸上忽然露出神秘的笑容,“你拒绝了我们,这倒也在意料之中,但我们也不能破坏自己的原则。”

骆震一愣,似乎还在思索老板话中的含义。

老板却忽然朝门走去,就在骆震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已经打开了门,将另一个人让进了屋。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骆震在火车站遇到的混血男子,也就是老板口中的小花。

“你好,又见面了!很高兴见到你。”一袭墨绿闪进了屋,小花嘴角挂着微笑,冲骆震点了点头,“不过我想,你可能不会高兴。”

“你是负责善后的吧?”骆震慢慢转身正对小花,如临大敌般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大意了。

骆震心中懊丧不已,刚才交谈了这么久,自己居然没能及时醒悟,对方既然将这么重要的秘密说了出来,怎么可能不留后手呢?

“我可是警察,”骆震缓缓道,慢慢将手伸进衣兜,“你们知道如果我忽然消失的话,会引起多大的动静吗?”

“这里没有信号,客人。”小花指了指骆震已经够到手机的右手。

骆震右手不禁紧紧握拳,满手冷汗令他几乎抓不稳手机。

老板在一旁道:“你不会消失的,客人,我们会放你回去的。”

小花,忽然动了。



但骆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双手被缚,绳子的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似乎紧紧钉在天花板,为了不至于被吊起,他不得不垫起脚尖。

“你醒啦?”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骆震不由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对面也有一个同样被绑吊起来的男人。

这里似乎是地下室,光线很昏暗,看不清对面人的模样。

“你是谁?”骆震问道。

“鲁大力。”

这个回答让骆震浑身一震,他忙冲对方叫道:“你就是鲁大力?”

“确切的说,我是分身之一,我们那天在老板家见过一面。”鲁大力道。

‘你…你不是本体?”骆震讶然。

“本体被我杀死了!呵呵…”鲁大力的分身森然笑了起来。

“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骆震大吃一惊。

鲁大力的分身沉默了许久,就在骆震打算再问一次的时候,他却又说话了——

“没什么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他一副老大的样子。我们是平等的,谁又比谁高贵?”鲁大力的分身缓缓道,“我有权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就在此时,老板的声音响了起来,听上去似乎是从高处传下来的。

“这就是多次分裂的后果。分身会进化出自己的思维,不会再那么容易听从主体的命令,这也是我们最多只让客人分裂两次的重要原因。”

“原来如此。”骆震恍然。

“鲁大力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老板继续道,“我没想到他竟然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想到他有反刍的特殊技能,并利用这点从我这骗走了一颗分裂药丸。所以才有了他自行在外面分裂的事,也让我们险些暴露。更可笑的是,他后来还来过一次,还想从我这里再买一颗。”

“哼,”鲁大力的分身忽然发出冷笑,“只不过是一个我,就让警方费尽力气都抓不住,如果是三个甚至更多的话,绝对可以征服这个世界。”

骆震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曲折离奇。

“你想对我做什么?”骆震冲着天花板吼道。

“你太执着了,迟早会坏事的。所以…”黑暗中的老板缓缓道,“你不能再回去,你必须吃下分裂药丸。”

“死心吧,我决不会让我的分身听从你们的命令!”骆震叫道。

“别说得那么绝对。我相信你还是很爱你老婆的,对吗?你也不想她有什么危险吧?”老板的笑声回荡在上空。



她打开书房,发现那份文件还完好的躺在桌上。

她有些麻木的掏出手机,准备拨打。

门忽然开了。

她转身朝客厅看去,发现竟然是他。

“我爱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他笑着说,“以后天天陪着你,好吗?”

第九十五章 鬼市1

夏至刚过,山中已现暑意。一缕日光摄入湖面,随之一并的,还有一块布满青苔的碎石。

张伯祖正坐在湖边的树荫下小憩,他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百无聊赖地朝湖里扔着石块。

他想起才刚在山中遇到的农户,那满脸褶皱的老农扛着锄头,指着一条阡陌小径告诉他,沿着山道往前走五里,然后穿过这片密林,就可以看到下山的道路了。

张伯祖不觉安心起来。

他是个游方郎中,近来心潮澎湃,打算去京城众高人云集之地交流医道,以增长见识,升华医术。

从南阳老家出发行至这里也将近月余,身上所剩盘缠已然不多,鞋子也破了两双,到下个乡县后必得寻些活计,卖卖方药,否则怕是到不了京城了。

在困意袭来之前,张伯祖毅然站起了身。天黑前必须下山,没有时间再像之前那么游山玩水怡然自得了,他需要加快进度赶路才好。

这片密林的树木很有些年头了,闭眼挑出一根都足以遮天蔽日,嶙峋的树干沟壑迭起,脚下的残枝败叶如同软垫,令疲倦的张伯祖走上去显得分外艰难。

“穿过密林就看到啰!”

老农充满浓浓乡音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张伯祖却十分气恼地将脚下枯枝踩得啪啪作响。他已经在这林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太阳已压在了树梢之下,林中光线变得昏暗起来,他还是没能看到那所谓的下山道路。

他迷路了。

尽管万般不愿承认这个结果,张伯祖还是叹出一口气,用手撑住一颗稍稍有些倾斜的枯木,一边休息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来,自己要在这片深山老林里过夜了。所幸因为常年游方在外,张伯祖已然十分有风餐露宿的经验。他需要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寻找一片空地,搭建简易的住所,然后用随身携带的火烛升起一堆火,熬过今夜就好。

张伯祖幸运地找到了两棵相距不远、树杈相对而又离地不高的老树,他只需再寻些坚固的枝干固定在两个树杈之间,再弄些蕨草的叶子扑上去,床的问题便彻底解决了。

“去找枝干,顺便搜些柴火!”张伯祖掏出柴刀,对自己说道。



好吵!

睡意朦胧间,张伯祖听到自己周遭喧哗不断,似乎身处闹市一般。那聒噪的吆喝声、议论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小孩的哭闹之声。

在忍耐了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张伯祖刷的一下翻身坐起,还因为起得太急,差点失去平衡从搭建的架子上摔下来。

“这人真逗,睡在人家的篷布之上!”

下方似乎有人说了一句,随后四周便响起了哄笑之音。

张伯祖定睛一看,吓得瞪大了双眼差点叫出声。

他哪里是睡在什么木架上,明明就睡在街道小贩铺子的篷布之上,铺子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正对着他指指点点。而那两颗老树早就消失了踪影。不,应该说,整个密林都消失了。

张伯祖正身处一个繁华的集市之中,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四处灯烛之光交相辉印,如同白昼。各色商铺吆喝不断,引来人群驻足称奇。还有那耍杂卖艺的,拍案说书的,更有皮影戏台,风月之楼,当真好一座天上人间不夜城!

张伯祖挣扎着从篷布上跳了下来,穿过仍在调笑他的人群,一脸茫然地站到了街边,开始望着这夜市发呆。

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闹市上,然后想到自己是个郎中,要去京城游学,又想到现在是夏季,最后想到了那个老农。

张伯祖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明明在山中密林露宿,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闹市?

难道是…

常年游历在外,张伯祖自然见多识广,各种奇闻传说也听了不少。据传,在那人迹罕至,灵气丰盈的山中荒野,时而有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热闹集市在半夜出现。集市上往来交易的都不是人,而是山中精怪或川泽野鬼,甚至不乏有道行的妖神魔王。

这种集市被称为鬼市。

虽然有个可怖的名称,但若普通人真的遇到了鬼市,也不见得就是坏事,说不定还可能时来运转。因为在鬼市上常常会碰到有“人”售卖一些奇珍草药,罕见异宝。

据传,有个赌鬼碰见了鬼市并买了一副牌九,从此以后缝赌必赢,战无不胜,最终富甲一方。不过,他在四十九岁的时候却突然暴毙。据他亲近的人说,赌鬼生前曾透露当年卖这副牌九的老板告诫过他,若是通过此牌赢上九百九十九次,第一千次就一定会输,而且输的不是钱财,正是自己的性命。因为赌鬼买的并不是牌九,而是一只帮他操纵牌九的恶鬼。

但是,运用得当的话,说不定可以通过鬼市改变自己的命运。

想到此处,张伯祖不由全身都战栗起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虽然在荒山野岭遇到这样诡异的集市确实很恐怖,但这也不是寻常轻易能碰见的奇遇。

“总之,随便逛一逛吧,我又不一定要买什么。”张伯祖暗自想到。

于是他强自镇定,略微整理好衣衫便随着“人流”在鬼市上走马观花地逛了起来。他四处转悠,东张西望,毕竟人声鼎沸,倒也不觉十分害怕。

就这么走了一段,张伯祖忽然感觉有些疲累,他见前方有一处亭阁可供小憩,便信步踱了过去。

刚一坐下,他便听到一个颇为高亢的嗓音吆喝道:“卖梦壶~卖梦壶啰!”

张伯祖不由循声望去,只见亭阁旁边的空地上,有小贩摆了个地摊,似乎正在卖一些外形奇特的瓷壶。

只见那些瓷壶形状大小各异,色泽也不同一般。有的壶口大如米斗,壶肚却又细如烛盏;有的壶颈细如笔杆,壶底则宽如酒坛,总之奇形怪状,见所未见。

张伯祖不由好奇上前,他背着手观察了这些瓷壶一阵,然后才抬起头询问摊主道:“你这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差点没把他吓得瘫倒在地。只见摊主竟然是个模糊的黑影,看不到脸也看不见穿着的黑影!

“客人,我卖的是梦壶啊!”那黑影竟答话了,语气颇为悠闲。

“梦…梦壶是什…什么东…东西?”张伯祖低头不敢再看,结巴问道,虽然想离开步子竟半分也挪动不得。

“就是装了梦的瓷壶嘛!”黑影似乎笑了,“您买一个吗?”

“我…我买…买梦做甚?”张伯祖僵硬地摇摇头。

“梦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黑影道,“什么东西梦里没有,您说是么?”

“什么都有?”张伯祖闻言十分惊讶,不由对那些怪壶侧目。

黑影笑着点了点头。

“客人,买一个吗?”

第九十六章 鬼市2

张伯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气看着那黑影问道:“我…我想要…要个秘方,你有…有吗?”

“唔,有的。”黑影竟然点了点头,指着边上一个不太起眼的墨绿色瓷壶道,“那个壶适合你呢,客人。”

张伯祖抬眼望去,只见那瓷壶小小巧巧形如一只扁扁的酒坛,在众多奇形怪状的瓷壶中不甚起眼。

黑影不知从哪提出一个茶壶,壶口还冒着袅袅热气,看来里面盛满了热茶。只见它将茶壶壶口对着那只墨绿色的瓷壶倾倒了下去,一时热气缭绕,滚滚热流注入墨绿瓷壶。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墨绿瓷壶中立刻也冒出了热气,但那热气竟然是一只老龟的轮廓。那雾状老龟摇头晃脑飘荡于空中,似乎正在述说着什么故事。

“这是梦龟壶。”黑影放下茶壶,对着已经看呆了的张伯祖道,“壶里装着老龟授方的奇梦,客人感兴趣么?”

张伯祖的视线还在那渐渐散开的缭绕烟雾中飘荡,他觉得那老龟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其沧桑而浑厚的声音。

“啊…啊!”张伯祖终于反应了过来黑影还在等待自己的回话,他忙点点头:“老龟传授的是什么秘方?”

黑影却低低笑了,声音听上去遥远而又模糊:“谁知道呢…客人,”黑影道,“这只有做梦的人才知道啊!”

张伯祖捏着下巴思索了好半晌,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买了这个壶,就可以梦见那只老龟,然后它就会告诉我,我想要的秘方?”

黑影答道:“您买了这个壶,回去将其盛满高粱酒,睡前饮下一杯,自然就会梦到老龟授方了!”

“你的意思是一杯一方?一杯是多大一杯,每个方都是不同的吗?我如何知道有没有效?”张伯祖一口气丢出好几个疑问。

“梦龟壶里只有一个秘方呢!”黑影很有耐心的解释,“不过若是与老龟交谈甚欢,它也许愿意再传授您更多秘方也不一定。”

张伯祖闻言开始暗自思量——这买卖听上去不错啊!他已经心动了。

“怎么卖呢?”张伯祖面带难色,“太贵了买不起,我可没有什么钱。”

黑影忙摆摆手:“我这里不收你们人间流通的钱币。”

“那,那你收什么?”张伯祖立即流露出惊讶而又惋惜的神色,眼睛直直盯着那墨绿色的梦龟壶。

黑影却朝着张伯祖伸出一只手,笑道:“客人不是郎中么?那就赠我一脉吧!我便以梦龟壶相送,大家权当交个朋友如何?”

张伯祖当即愣住。他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更没想到取得梦寐以求的秘方竟然如此简单!

只是他立刻又在心中犯了难,自己只会给活人把脉,山鬼精怪的脉如何把得,要是说错了,丢脸还在其次,得罪了这摊主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饶是如此,黑影的手腕已经支在那里,他又实在对所谓的梦龟壶十分感兴趣,竟是无法再拒绝对方提出的要求了。

张伯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在了黑影的“手腕”上,指尖触碰到那团黑色浓雾状的物体时,他明显颤抖了一下,但随即就流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因为他感觉就像是摸到了人的皮肤,只是略显冰凉。

张伯祖全神贯注地把起脉来,那黑影的寸口脉十分诡异,不但跳动得异常缓慢,一呼吸间只有一两下,而且时浮时沉,时滑时涩,根本就不是活人能有的脉。

黑影十分配合地一动不动,甚至不发一言,但张伯祖的额头却全是冷汗,他正在拼命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向黑影解说它的脉相。

恰在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走水,撤乎!”

立时四周纷乱之声迭起,人群炸开了锅,本来繁华热闹的夜市变得天翻地覆,尘嚣遍布。小贩们纷纷开始收摊,闲逛的人群也四处逃窜,灯烛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张伯祖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起来。

手中一空,张伯祖转头一看,黑影摊主竟然连摊都收好了,地上的瓷壶全都不见了。

“拿好您的壶,客人,我有事要先走了。”黑影一把将壶塞到张伯祖怀里,声音显得有些慌乱。

“出什么事了,你们跑什么?哎——”张伯祖抱住瓷壶,话还没问完,那黑影咻地一声竟然飞走了!

张伯祖被黑影离去掀起的风迷了眼,禁不住揉搓起眼框来,等他再睁开的时候发现——

鬼市消失了。

自己根本没有站在亭阁边,身边只有一堆生满青苔的碎石堆。身后是大树参天的密林,而前方几百米似乎是悬崖。

张伯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擦汗,却发现自己竟然抱着瓷壶。

“我的天,竟然不是幻觉!”张伯祖不禁叫出了声,他将壶举起来想看个清楚。

这一举却觉察到了不对。

他记得梦龟壶是个墨绿色扁扁的小瓷壶,而自己手里的这个瓷壶明显很大,几乎和大酒坛一般,而且形状也不对,这个摸起来圆滚滚的,壶底也似乎很尖锐。

我的天,摊主搞错了?张伯祖张大嘴,半天没缓过神。

他给我的又是什么梦呢?

就在张伯祖发呆的时候,后方却亮起了微弱的光芒,还有草丛树叶踩踏之声传来。张伯祖吓得立即转过身,警惕地盯着密林的方向。

那光芒近了,竟然是一盏紫色灯笼,一个瘦高的人影缓步朝张伯祖靠近。

张伯祖瞪大双眼望着眼前诡异的紫光,紧张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你在那傻站着做甚,还不快过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嗓音不耐烦地叫道。

张伯祖吓得抖了一下,结巴着问道:“你是人是鬼?”

那盏紫色灯笼灭了,随后传来窸窣之声,不一会儿一个火把便亮了起来。这下张伯祖看得清清楚楚,举着火把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

“真是个呆子!”道士念叨着,朝张伯祖挥了挥手。

第九十七章 鬼市3

张伯祖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便抱着瓷壶跑将过去。

“小生这厢有礼了,在下南阳张伯祖,游方郎中,敢问阁下是?”张伯祖本想作个揖,却发现抱着瓷壶实在难以完成这个动作,只好讪笑着朝道士鞠了个躬。

“山西道人松风子。”那道士撇了他一眼,转身既走,也不等他。

“道长,刚才的是…”张伯祖抱着瓷壶,有些艰难地跟上松风子的步伐,小心翼翼的问道,“鬼市吧?”

松风子忽然顿住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张伯祖一眼,“你遇到了?”

张伯祖连连点头,结果下巴磕在了瓷壶上,疼的他哎哟一声。

“你这是什么怪姿势?”松风子皱着眉头,“从刚才开始手就这么僵直地弯着,你是先天残疾还是?”

张伯祖低头看了看瓷壶,又抬头看了看松风子,想了一想便特意将壶抱起来晃了几圈,偷偷拿眼观察松风子的神情,结果发现对方只是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且用略带同情的目光望着自己。

张伯祖恍然,松风子看不到梦壶!

“我我手抽筋!一会儿就好了。”张伯祖本想说出瓷壶的事,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或许是本着财不露白的心理,张伯祖总觉得不要说出自己在鬼市的奇遇比较妥当。

“没看出来你一个土郎中,胆子也是真大,”松风子举着火把在前方叹道,“这么深的老林子你也敢孤身露宿,遇到鬼市也没有吓得屎尿横流。”他说着忽然转头看向张伯祖——

“你没有在鬼市上买什么东西吧?”

抱着瓷壶的张伯祖闻言脚下一拌,以狗啃泥的方式摔倒了。所幸他怀里有个偌大的瓷壶,头部因此免于撞地,而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悬在了半空。不过从松风子的角度看去,还以为他是双手及时撑住了地面。

张伯祖狼狈地爬了起来,傻笑着看向松风子:“没,没有啊!我又没有钱,再说我也没什么需要买的。”

松风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不久,两人便穿越密林来到一处宽阔山道,透过火把的光亮,可以照见其蜿蜒曲折通向山下。

张伯祖很是惊奇,他左右环视了几遍,对着松风子道:“道长,我之前无论怎么转悠就是找不着这条山道,无奈之下才不得不露宿林中,真是奇哉怪也!”

“鬼市开市之前要封山,你正好被关在林子里了。”松风子道。

“那您又怎么会在这里呢,是您解救了我吗?”张伯祖忙问。

松风子摇摇头道:“只能说是巧合,我因为赶着下山,不得已强行驱散了鬼市,谁知你正好被困在里面了。”他说着打了个呵欠,“我现在要下山了,你怎么打算?回你那树窝继续打个盹天亮再走,还是和我一道?”

张伯祖如何还敢回到那诡异的老林,连忙向着松风子靠近了一步:“道长方便的话就带我一起下山吧,我…我也赶时间!”

松风子点点头,竟然转身就走,一副完全无所谓的样子。张伯祖忙快步跟了上去。

“道长,敢问您这是要赶路去哪里?”

“浮云县。”

“太好了,小生正巧也要去浮云县,能和道长同行实乃三生有幸。”

“你那手抽筋要多久才能好?慢吞吞的,什么时候才能走到。”

“…”

“道长,敢问您去浮云县是访友还是云游?”

“去挣钱。”

“…”

张伯祖松风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路,倒也彼此解了些困倦。松风子直言到浮云县是有个道场要去做,因人已停了棺所以才急匆匆赶路。

张伯祖不免好奇他这样直接捣了鬼市难道不怕遭到魑魅魍魉报复,松风子却透露鬼市也有很多种,有的鬼市万万要避开,有的可以去碰碰运气结交“朋友”,有的则完全不必忌讳。

“你运气好,这鬼市属于偷偷集结的,不然也不会一见紫符就散了。”松风子道。

张伯祖对这个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道长颇为欣赏,如此不掩本性逍遥自在的方外人并不多见。他原本并不打算绕行浮云县,只是为了找个借口与松风子同行,现在倒很愿意去观摩一番,结交这个方外友人。



第二日卯时,天将明,二人终于到了浮云县城。

一入了城,松风子便欲与张伯祖分道扬镳,直言自己要赶去雇主家里,让张伯祖自便。张伯祖忙道因自己活计的缘故,总是需要风餐露宿,难免时常遇到诸如鬼市之类诡异的事,希望能再向松风子请教一二。

松风子思索良久,见张伯祖巴巴地望着自己一脸期盼的表情,终于点头道:“如此,你便在我那雇主家附近寻个客栈投了宿,我忙完自去寻你便是。”

张伯祖连连点头。二人说好便同行至松风子雇主家附近,然后才各自分开。

眼见松风子离去的背影渐行渐远,张伯祖才终于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抱着那圆滚滚的瓷壶颠了一路,松风子脚力又快,饶是自己常年奔走,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瓷壶轻放在地上,这才垂下双臂长叹一口气。

张伯祖一面揉搓着酸胀的手臂,一面张望四周寻找客栈。不久便舒展了眉头,复又抱起那隐形的瓷壶,朝着目标行去。



“客官,我这就去给您打些热水擦擦脸,您要吃些什么吗?”小二站在客房门口,堆着笑望着眼前满面风尘的年轻人。

张伯祖听到“吃”这个字的时候肚子很应景地响了几声,但想起自己瘪瘪的钱袋,便咽下涌起的口水摆摆手:“不用了。”

小二正要离去,张伯祖却又叫住了他:“给我一壶高粱酒。要要多少钱?”

“五文钱一壶。”小二答道。

“那就一壶吧!”虽然有些肉疼,但张伯祖还是点点头,让他去了。

待房里只剩自己一人,张伯祖这才仔细端详起那放在床上,体圆底尖的瓷壶来。

这是一个通体鹅黄的瓷壶,开口很小没有壶颈,乍一看形如颠倒的水滴。其上有晕染的墨色花纹不时变幻着,十分奇异。

“这壶中的梦里有什么呢?”张伯祖被好奇心弄的完全没了睡意,恨不能立即饮下壶中高粱酒。

“说不定,会让我得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毕竟它这么大又这么华丽啊!”张伯祖激动地想到。

不久,小二端来了擦脸的热水以及一壶高粱酒,随后关上门出去了。

“试试看吧!”张伯祖对自己道,视线落到了那壶高粱酒之上。

第九十八章 鬼市4

张伯祖小心翼翼地将高粱酒倾入鹅黄瓷壶的口中,然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瓷壶的变化。

奇异的是,酒水进入壶口后并没有发出任何回响,就好像倒入了无底洞一般。很快一壶酒见底,张伯祖晃了晃瓷壶,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再看壶下,酒水也并没有漏洒出来。

“奇了怪了,酒哪里去了?”张伯祖嘟囔道,又将脸贴近壶口去看壶肚中的情形。只见眼前灰蒙蒙的,似有片片浓雾,什么都看不清。

张伯祖想了一想,拿了一个酒杯过来,随后将壶口对准酒杯尝试倒酒。

没成想,真的有一缕清流穿口而出,同时阵阵酒香溢散身周,张伯祖不禁深深吸了一鼻。

“好香!”他立即赞叹一声放下瓷壶,满脸带着期冀的神色看向那杯酒。

香甜,醇厚,回甘。

张伯祖非常笃定五文钱一壶的高粱酒不可能是这个味道。此酒绝非凡品,怕是只有九层天际的神仙才能酿出这个味道呢!

一滴不剩地饮下杯中酒,张伯祖心满意足又满怀期待地躺到了床上,他要立即进入梦乡,会一会神仙,求得非凡异宝!

砰砰砰!

迷糊间张伯祖刚要睡着,一阵粗鲁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他吓了一大跳,极不情愿地坐了起来。

开门一看,竟然是满脸倦意的松风子。

“道长,您这就忙完了?”张伯祖不觉有些惊讶,侧身将松风子让进门来。

松风子倒一点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桌前坐下,一面倒茶一面答道:“我迟到太久,他家等不及已请了别人,所以这就过来找你了。”

“啊?”张伯祖关上门到松风子旁边坐下,“他们怎可如此行事,道长您可是昼夜不停地赶了一天的路,还为此闯了鬼市呢!”

松风子满不在乎的笑笑:“世事本奇妙,缘来为他,缘去会你。呵呵,无所谓了。”

张伯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道长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先与你传授些方便实用的技巧,可用于野外驱吉辟邪。”松风子直接切入正题,“然后再在县上寻些活计,不然就要喝西北风啰!”

张伯祖满脸新奇,连声道好,强打精神准备聆听松风子的教诲。松风子也稍稍转动身子正对张伯祖,开口欲言,就在此时——

砰砰!

竟然又响起了敲门声,随后只听一个男声道:“打搅了,请问松风子道长在里面么?”

张伯祖应了一声忙去开门,结果见到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男子陪着笑脸立在门外。

“打搅您休息了,我找松风子道长。”那小厮不等张伯祖询问便解释道。

松风子仍旧坐在座位上,只是转向了门口,拿眼看着小厮。

那小厮躬身行礼道:“给道长请安,小的是王道学家的仆人,您就是我们家老爷请来做道场的那位高人吧?”

松风子点了点头,“是,不过你家老爷已请了别人。”

小二点头道:“正是,我家老爷十分过意不去,与道长钱财道长也不接受,本想再留道长休息吃斋,谁知道长竟独自去了,故特派小的来再请道长。”

“你家事既了,我走也方便,就不回去了!”松风子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道长有所不知,我家老爷留下道长不只为了赔罪,却是还有一门生意要介绍给道长呢!”那小厮忙解释。

“进来说吧!”张伯祖招呼小厮进来坐下,自己则到床边看二人说话。

“什么生意?”松风子饶有兴致的问道。

小厮忙一一道来。原来是浮云县张县丞家出了事,他大儿媳似乎撞邪了。因已怀胎七月,却不思饮食无法安睡,还有种种小产征兆,请大夫也无济于事。近来情况恶化,人已不识近亲,状若疯癫,故正在广招天下佛道高人以驱邪救女。

“我家老爷已向张县丞家推举了道长,县丞大人也对道长翘首以盼,只望道长速去解救才好呢!”小厮一脸期待,连连施礼。

松风子尚未回答,张伯祖却开口了:“贵府夫人是否有少腹拘急不舒之症状?”

那小厮面带讶异之色望向坐在角落里的张伯祖,连连点头:“有有,正是这个症状夫人觉得最是不适,敢问这位官人是…?”

张伯祖忙起身作了个揖:“在下南阳张伯祖,乃是游方郎中。”言罢又继续道,“妇人若少腹急迫,乃带脉拘急,是由于脾胃气虚而腰脐气闭的缘故,此已有小产之虞,需速速宽解带脉大补脾胃之气血,否则病势必笃!”

小厮愣了一愣,一边点头一边看着松风子道:“这位郎中可是道长的好友?”

松风子站了起来,拉了一把张伯祖近前,答道:“张郎中经验丰富,说不得能治你家少夫人,既如此就一并请了去吧!”

那小厮还在犹豫,松风子却已经拉着张伯祖朝门口走去了。他力气又大,张伯祖挣脱不得,只能急道:“道长,好歹让我拿住药箱才是!”

小厮一拍脑袋:“二位都去最保险,我来拿药箱!”



三人急匆匆赶到张县丞家,到了府门口却见大门洞开,无数杂役捧拿香烛纸钱,花札白布等治丧事物进进出出,另有几个道士佛僧打扮的人垂头丧气的从府中走出。旁边已有下人在悬挂白布灯笼,皆面带悲戚之色。

身后的小厮大呼一声,奔向府内。

“不巧啊不巧,竟又没赶上。”松风子叹道,拍了拍张伯祖的肩膀。

张伯祖见状也明白了**分,不免低头叹气:“可惜!”说着转身欲走,却被松风子拉住。

“既来之则安之。”松风子道,“何不且待主人安排。你既知夫人死因,也当婉告主人,以免再被那庸医误了事。”

恰在此时,却听府内传来阵阵惊呼之声。

“奇怪,怎的隐隐有一股邪气。”松风子皱眉看着县丞府道。

张伯祖闻言大惊失色,忙躲到松风子身后:“道长,怎…怎么了?”

“这县丞家少夫人只怕不是病死那么简单,你随我进去看个仔细才好!”松风子不由分说拉着张伯祖朝府门走去。

第九十九章 鬼市5

二人进了府门,发现内中一片忙乱,刚才的小厮也不知哪里去了。

松风子拉着张伯祖穿过照壁,越过攒动的人群,来到尚在布置中的正堂屋。张伯祖看到屋正中摆着一具上好的棺木,看样子县丞家的大少夫人已经入殓。旁边一个青年男子正扶棺痛哭,一老一少两个妇人则在堂中相扶哭泣,旁边摆着一个堆满钱纸、正熊熊燃烧的火盆。一众丫鬟奴役进进出出,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在旁边指挥布置。

“道长,我们就这么进来不太好吧?”张伯祖面带惧色的看着那顶深色棺材,棺盖尚未合拢,开着一条缝。

松风子紧紧盯着堂屋正中的棺木,眼神中充满警惕之色。

“怎么了道长?”张伯祖见松风子不说话只看着棺材,忙问道,“那…那棺材有什么不对劲吗?”

松风子还未开口,张伯祖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男声。

“两位就是松风子道长和张郎中吧?”

转身一看,一个身穿深色绸缎便服,面色悲戚的白发老者,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二人。他身后簇拥着一大票人,看来正是张县丞无疑了。

“老爷,正是呢!”张县丞身后的人群忽然嘈杂起来,一个人大呼小叫的挤到了几人跟前,张伯祖认出此人正是先前来客店寻松风子的那个小厮。

“小生南阳郎中张伯祖,见过县丞大人。”张伯祖忙行礼作揖。松风子则在一旁从从容容地拱了拱手。

“本官久闻道长大名,翘首以盼,本想待道长一展身手,必可解救媳妇于垂危之间…哪知天不遂人愿…”张县丞言语间哽咽涕零,悲伤不已。

“敢问少夫人仙去之时辰?”松风子淡淡问道。

“回道长,是巳时三刻。”一旁的管家忙答道。

松风子掐指一算,眉宇间立即乌云密布,连连叫道:“不好!”

“怎么了道长?”张县丞忙在一旁询问。

“少夫人卒时恰逢异刻,那腹中之胎虽未成熟,却皮囊已全,此时受北方邪气所侵,生魂不肯罢休,怕是将要成魃蜮。”松风子神情严肃,转身望向棺木。

身侧众人闻言皆发出骇然之音。

“魃蜮是什么?”张伯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问松风子道。

“哎呀,怎么忽然起了这么大的雾啊!”

忽听院中门外传来嘈杂之声,人群阵阵惊叹,对着天空及四周指指点点。四周变得冷了许多,众人周身皆起了鸡皮疙瘩,有的甚至环抱双臂打起了寒战。

张伯祖循声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县丞家竟已被浓雾所包围。一时间烟雾缭绕,天地失色,暑日无光,他不觉心中大骇。

“哎呀!”

恰在此时,堂屋内又传来惊呼之声。

众人转头去看,发现原本在棺边哭泣的青年男子满脸苍白,连滚带爬地从堂屋内跑了出来。

“在贵客面前如此失态,成何体统!”张县丞对着那青年男子怒道,“还不快过来见过松风子道长。”

“道长!”那青年男子哭丧着脸,踉跄着跑到松风子身边连连拉扯他的袖襟,大喊道:“道长,我看见了!我看见…内人脖子上有…有…”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张县丞十分生气,一把将儿子扯将过来。

“她脖子上全是鳞片!”县丞大儿子指着棺材叫道。

一时众人皆惊呼连连。

“水雾起,鬼鳞生,魃蜮现。”松风子低声念叨,叹出一口气。

“怎么办啊,道长?”张伯祖吓得紧紧抓住松风子,声调比鬼哭还难听。

松风子却抛开众人独自进了堂屋,朝着那棺材而去。只见他行至棺前,低头朝棺内查看,脸色当即一变。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县丞在门外不断张望,着急询问松风子。

只见松风子从怀内掏出一枚红符,同时推掌而出,快如疾风,将符打在了棺内死人额头之上。随后又拿出三枚银钉,唰唰唰几下迅速将银钉钉入死人神庭、神藏及曲骨三处主三魂的大穴。

做完这一切,松风子手一抬一放,棺材立即合上。

“清理庭院,我要速速设立法坛。”松风子快步走出堂屋,朝着屋外众人道,“否则魃蜮即将苏醒,到时将会带来天灾,生灵亦将涂炭。”

“这…这么严重啊!”张伯祖吓得脸色发白。

张县丞闻言立即吩咐下人全力帮忙准备,松风子亦自去沐浴更衣,整饬法器。一时竟只剩张伯祖独自立在堂屋外,不知所措地看着忙碌的人群。

咚咚咚——

张伯祖忽听有敲门的闷响声传来,但自己所站之处离大门甚远,如何能听到门声?他狐疑地四处张望,终于发现那所谓的敲门声竟然来自堂屋内,来自那口深色棺木。

是刚死去的县丞夫人在…在敲棺盖!

“啊!”

张伯祖大喊一声,吓得几乎瘫倒,他一边叫一边喘息着跑向庭院人多处。而在那里,法坛已经初具规模。

香坛香烛桃木铜钱都已备全,符布法带亦随风微动。张伯祖顿觉心安了一些,转头一看,松风子也已经穿戴齐整,带领着张县丞等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道长!”张伯祖忙迎上前,“我刚才听到…听到鬼敲棺了!”他说着将之前遇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告知了松风子。

“那不是鬼敲棺,”松风子肃然道,“那是尸体内的胎动声。”

“啊?”张伯祖张口结舌地望着松风子。

“也可以理解为魃蜮的脉搏之声。”松风子道,“看来,要速速行动了!”

松风子说着便肃然行至法坛前。只见他挺直身躯,闭目冥思,良久未动。众人皆凝神摒息,不敢出声打扰。

忽然,松风子怒睁双目,一手挑起桃木剑在香烛上蜻蜓一点,火星一闪,两只香烛立即燃将起来。随后他挥动木剑开始舞动,身形灵动而诡谲,令人叹为观止。

神奇的是,随着松风子的剑舞,四周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一些,张伯祖觉得自己的视线渐渐清晰了起来。

可就在众人紧紧眼随松风子之时,那堂屋中却传来了诡异的呻吟之声,听上去像是妇人正在生子。所有人都吓得惊叫抱团,恐惧的看向那边。

松风子闻声双眼圆睁,随即咬破舌尖,朝木剑上喷出一口血,然后便飞身冲进了堂屋之中。

“道长!”张伯祖忍不住大喊一声。

奇怪的是,松风子进入堂屋之后,并未听到打斗之声,而那诡异的声响也立时停止,四周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在众人面带惧色、不解张望之时,只听砰地一声异响,一个黑球从堂屋中飞将出来,直接砸到了法坛上。

张伯祖定睛一看,那哪里是什么黑球,那根本就是松风子的头颅!

第一百章 鬼市6

“啊——”

见此惨状张伯祖心中大骇,不由惨叫出声,可这一叫却令他感觉头脑一阵眩晕,随即眼前一黑。



砰砰砰!

张伯祖猛地睁开眼,一颗心还在胸腔中震荡,那略显急促的叩门声却愈发清晰起来。

张伯祖捂住额头,冷静了片刻才慢慢翻身坐起。他环顾四周,灰尘仆仆的床罩,墙边的药箱和行李,锈迹斑斑的盆架,老旧斑驳的桌椅,还有…

桌上斜倒着的鹅黄色梦壶。

他根本没有离开过客栈,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可是,这个梦境真实得可怕,从头到尾一切衔接地如此自然,他到现在也不敢相信那只是一场梦,但那血淋淋的头颅却令他无比庆幸还好这只是一场梦。

张伯祖慢慢冷静下来,吐出一口气,耳边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门外站立的人令张伯祖的心又跳了起来。

是松风子!

松风子仍旧像先前一样,一点不客气地径直走到桌子前面坐下,然后就开始倒茶喝。

张伯祖就那么看着他的背影傻掉了,甚至忘记了关门。

这场景和梦中的情景几乎相同,只是刚才开门的时候张伯祖就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黄。

“道长,您…”张伯祖勉强定了定神,一边关门一边试探着问道,“您办完事情了?”

松风子嗯了一声,喝下半杯茶,才继续道:“主人家等不及,已请了他人来做道场。”

“啊!”张伯祖惊得叫出了声。

松风子转过头看他,狐疑道:“你那么吃惊做甚。虽然如此,主人家觉得十分对不住我,定要留我休息吃饭,所以这么久才来寻你。”

“这里好像有点不一样。”张伯祖嘟囔道,一面到桌前坐下。

“你说什么?”松风子奇怪地看着他,“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不对劲。”

张伯祖忙打哈哈,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道长,您…您在王道学家除了休息吃饭,还有没有别的事?”

松风子闻言脸色略变:“别的事?你指…”

“他既然擅自请了别人叫您白跑一趟,就没有觉得对不住您吗?不应该给您介绍别的活计吗?”张伯祖忙答道。

空气忽然沉默了下来。

松风子忽然站起,俯视张伯祖,一字一顿道:“我并没有告诉过你,雇我的人是王道学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伯祖一下子呆住了,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

“而且,他家确实给我介绍了一门生意。”松风子打断了他,“张施主,这到底怎么回事?”

“唉!”张伯祖却忽然叹出一口气,站起身开始在房里踱来踱去,胡乱抓着头发,看上去十分烦躁,似乎在组织语言。

松风子只静静看着他,不发一言。

“道长!”张伯祖忽然停下来,转身望向松风子,“你不会相信的,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我…”

“你梦到了什么?”松风子淡淡问道。

张伯祖叹了一口气,这才娓娓道出他之前的梦境。



“虽然梦里你没有在王道学家吃饭,而且也没有出现那个小厮,但王道学请了别人和给你介绍生意这两点却是相同的!”张伯祖焦急道,“道长,那门生意是张县丞家吗?是不是他媳妇难产?”

松风子久久没有说话,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天啦!”张伯祖不由惊呼,“这么说,我这个梦我这个梦!”

“张施主,你真的没有在鬼市上买什么吗?”松风子蓦地丢出这句话,随后十分郑重地看向张伯祖。

张伯祖立即避开他的视线,口足无措起来:“我…我…”他不由看向那静静躺在桌上的瓷壶。

松风子见他眼睛发直,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到了再寻常不过的桌子,桌上摆着茶壶茶杯,还有一壶喝光了的高粱酒以及两个酒杯。

“其实,我买了…买了一个梦壶。”张伯祖终于说了出来,顿觉松了一口气。

“梦壶?”松风子奇道,“什么梦壶?”

张伯祖行至桌前,手放在梦壶圆圆的壶肚上,随后望着松风子:“道长,这里其实摆着一个鹅黄色的瓷壶,圆肚尖底,大如酒坛。您看不到,对吗?”

松风子仔细盯着张伯祖悬停在半空的左手,缓缓摇了摇头,同时他也走了过来,尝试将手放到张伯祖手下,然而却什么也没摸到。

张伯祖则睁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松风子的手直接穿过了梦壶的壶壁,进入了壶肚之中,且壶壁被他手接触的地方,忽然变成了雾状,模糊起来。

松风子看着张伯祖的表情,大约猜透了**分,他伸回手念了一句无量天尊。

“道长,您相信我,这里真的有一个瓷壶!”张伯祖怕松风子怀疑自己说谎,忙道,“是鬼市上的那个黑影塞给我的,但其实我买的并不是这个壶!”

松风子点头道:“我相信你张施主,不过你还是从头到尾将你进入鬼市的经历告诉我吧!”

张伯祖点了点头,又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也告知了松风子。



听完张伯祖的叙述,松风子皱紧眉头,坐在桌边沉思起来。

“虽不知这梦壶到底装了什么梦,但似乎了不得呢!”张伯祖激动道,“就像预言一样,到现在为止已有几件事都对上了。”

松风子无言,只眨眼看着桌面。

“道长,梦里预言县丞家的少夫人将因身体虚弱而死,他肚里的死胎会变成魃蜮,所以您不能去县丞家!”张伯祖见松风子没有反应,焦急道。

“水雾起,鬼鳞生,魃蜮现。”松风子念道,同时点头,“这确实是真的。只是那魃蜮现世之前,必然天有异象,我近来夜观天象,却并未察觉异象,反而有吉兆啊!”

“吉兆?”张伯祖奇道。

“这梦壶我闻所未闻,那黑影更是平生从未遇到。”松风子道,“奇怪,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鬼市,怎么会有这么多不同寻常的东西?”

“道长,现在该怎么办呢?”张伯祖满面愁苦,不知所措。

“你刚才说,县丞家的少夫人会死去,可据我所知现在她情况尚可。”松风子道,“本来我应承的是明天再去县丞家,现在看来需得尽快赶过去。”

“啊?!”张伯祖大吃一惊,“道长,您怎么还要去啊!”

“去,一定要去,不但要立刻去,而且你还要与我同去!”松风子眼神坚毅,一把拉住张伯祖。

“我我为什么要去?!”张伯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当然要去!因为如果能提前救治她,她自然不会死,而她腹中的胎儿就不会变成魃蜮了。不是吗?”松风子毫不松手。

“这…”

松风子的理由无懈可击,张伯祖竟然哑口无言,只能凭他拉着自己朝门口走去。

第一百零一章 鬼市7

二人到了县丞府时,天色已擦黑,路上行人寥寥,夜风习习。

张伯祖在见到县丞府大门之前都悬着一颗心,他生怕看到和梦中相同的情境。幸好,没有挽联,也没有白布白灯笼,四个守卫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松风子径直上前,说明了二人的身份和来意,那守卫便进去通传了。

张伯祖满面担忧的看着松风子道:“道长,我们真就如此进去,您不再多准备些法器,或者叫些帮手也是好的。”

“现在尚不清楚那妇人的情况,如何准备?”松风子淡然道,“或许你两贴药后她病情就痊愈了,所以,多想无益。”

“那如果县丞少夫人肚里的真…真是那魃蜮,又当如何?”张伯祖急道,“梦里的形势相当凶险,您可是被…被…砍掉了…我怕…”张伯祖脸色苍白,言语结巴,“既然上天已然给出预警,多半那事真的会发生。”

松风子沉吟片刻,答道:“自古以来,福祸从不单行,即便魃蜮真的现世,也定有天师托生人间,此乃宇宙亘古生克之理,故不必杞人忧天。”

“天师?”张伯祖好奇道。

松风子点头,“钟馗降妖除魔,他便是天师。”

张伯祖恍然大悟,双手一拍:“所以道长你看到了吉兆,这便是预示着天师即将降生,对吗?”

松风子正欲回答,那前去通报的守卫却回来了,请二人入府见张县丞。



“二位请坐。”

张县丞坐在上堂,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面色尽显忧虑。

张伯祖在看到这位老者时就已经张口结舌,因为张县丞就与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甚至连所穿衣物都分毫不差。

松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二人便各自坐下,其间自有奴仆奉上茶盏。

松风子很快将张伯祖的身份以及二人此次的来意讲明,张县丞听了却面带犹豫之色,仔细打量着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张伯祖。

“松风子道长,这位张郎中真的可以治好儿媳的病?”张县丞疑惑地问道。

松风子看了张伯祖一眼,示意他回答。

张伯祖只好又将那补脾胃宽带脉之医理再从头解释了一遍,张县丞听了倒也微微点头,道:“这位大夫的见解颇为新奇,倒是与前几位郎中十分不同,既然是松风子道长力荐,老夫自然信服,如此就有劳张郎中诊治开方了。”

言罢便着管家及婆子领着张伯祖及松风子前往后院,给少夫人看病。

张伯祖一路内心忐忑不已,因在梦中他始终未曾见到棺材中躺着的夫人的真容,却还真切的记得县丞之子大喊她脖颈之上生了鳞片的事。何况那梦中可怖的胎动声还言犹在耳,他又如何能不惧怕。

为了避嫌,松风子停于院中等候,顺便勘查风水地形。张伯祖则在婆子带领之下直接进入了后院内堂。

越过屏风之后,张伯祖微微抬头一瞥,那纱帐内若隐若现的人影立即让他心头一跳。躺在床上的妇人似乎还在低低呻吟,旁边侍奉的丫鬟甚多,众人却都噤声不语,可见县丞少夫人此时已是血脉不安,烦躁不已。

“张郎中,一切拜托您了!”那梦中曾见过的县丞之子此刻也守候在侧,听闻婆子介绍后便对张伯祖揖手求告。

张伯祖经婆子引导坐到了床前安置的矮凳之上。婆子将妇人的手引了一只露出纱帐,置于张伯祖的脉枕之上。

张伯祖定睛一看,那手苍白毫无血色,甚至能见到皮下的青色血脉,已然是血虚至极。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将手指放在妇人的寸口脉上开始把脉,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又换了另一只手。众人皆神色紧张地望着张伯祖,一时屋内鸦雀无声。

待把脉完毕,张伯祖才神色凝重地收回手,缓缓站起。

“张郎中,拙荆究竟如何了?”县丞之子忙问。

二人走出屋外,张伯祖才缓缓答道:“如今妇人病势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无法挽回,容在下细细思量再下笔开方。”言罢便告知一些注意事项,后自与县丞公子告辞。

松风子那边似已等待良久,二人汇合后便有县丞着来的下人询问详情,然后又有仆妇来请二人休息留宿。

张伯祖本想推辞,松风子却当即应承了下来,并眼神示意张伯祖少安毋躁。



“道长,我已细细把过了那县丞夫人的脉。”张伯祖惊惧交加,“脉相十分诡异,我行医十几年,这种脉象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恐怕,恐怕她腹中真的是…”

松风子沉吟不语,似乎也有所动摇。

“道长,你倒是说句话啊!”张伯祖十分急切。

松风子叹了一口气,“如今看来,这县丞家确实有古怪。刚才你把脉之时,我也在院中细细观察过了,确有一股诡异之气将这地方牢牢罩住,纠缠荡漾不去。”

“道长…”张伯祖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此看来,那妇人腹中确实是…魃蜮无错了!”

“魃蜮已出,天师却未现世,怎会如此?”松风子皱眉道。

“不合常理也已如此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想出对策,不能让那梦中的惨剧重复出现!”张伯祖他说着忽然咬住唇间,“不如…不如…”

“张施主有何想法?”松风子道。

“若,若能下酒是现在能设法将胎儿除去,是否可以…就此除去此祸害?”张伯祖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松风子脸色一变,“虽然确实是个办法,但杀孽岂能擅开,此逆天之举将会损尽阴德,且弄不好还会波及县丞少夫人。”

“那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张伯祖急切地叫道。

松风子静默不语,只是摇头。

“现在天师没有出现,若任由妖孽降世,如何能降得住?”张伯祖急道,“我乃是救人的郎中,若不是走投无路,岂会想出这等…这等…”

松风子叹了口气,似乎默认了。

第一百零二章 鬼市8

“现在少夫人身体羸弱至极,气血不宁,阳气将脱欲脱,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张伯祖缓缓道,“只需略微调整药量,那胎儿必然保不住。”

“张施主有把握不伤害到母体?如果失手一尸两命的话,你我二人亦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松风子神色肃然,低低叹了一口气。

“大约有八分的把握吧!”张伯祖答道,“凡像我等行医数十载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救人若有六分把握就可称作名医,而庸医杀人却是容易得很!”张伯祖苦笑,“如今看来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照此说来,张施主已经拟好药方了?”松风子看向张伯祖。

张伯祖点点头,“不管胎儿是人是妖,那妇人总归是人,孕妇的体质在下还是略知一二的,再者我刚才在屋内细细观察过少夫人的各种症状,心中已有计较。张县丞派来的人还在门外等我的方子,我这就拟方。”

他说着便从药箱中拿出纸笔,随后坐在桌边开始奋笔疾书。松风子在一旁默默看着,紧皱眉头。

不多时,张伯祖就写好了药方。他搁下笔,拿起方子反复查看,手和纸都在微微颤抖。

松风子也站在一旁默然看着,脸色阴晴不定。

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张伯祖攥紧了药方,与松风子对视了一眼,便唤来了县丞府的下人,将药方交予了对方。

“照方抓药,煎药时叫我,我要亲自守着。”张伯祖连连嘱咐。

那下人自然领命去了。



“药还没煎好吗?”

县丞之子一面焦急地问主事的婆子,一面担忧的看着纱帐内烦躁不安的妻子,此时县丞夫人及小姐也在屋内守候着。

“回少爷,张郎中亲自在守着丫鬟煎药,对那水火时辰都特别讲究,因此要略慢些。少爷少安毋躁,想必再等片刻夫人的药就送来了。”婆子不免安抚一番。

松风子则静静地站在屏风外等候,一脸淡然。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张伯祖并端药的丫鬟便一起进屋了。

“张郎中,你总算来了,快,服侍夫人喝药!”县丞少爷一脸期待,连连吩咐下人。

“慢!”张伯祖忙侧身阻止,随后转身对县丞之子道,“张少爷,在给夫人喝药之前,在下还有一些事需要说明。”

“张大夫请讲。”

“我之前也给少爷讲过,夫人病势凶险,刻不容缓,若再不用药恐大人胎儿皆有性命之虞。但也因为病邪壮盛而正气极衰,这药气骤至,可能会激起胎气相博,故…”张伯祖细细道来,一面诉说一面观察县丞少爷的脸色。

“你的意思是…”县丞少爷面色骤变,“孩子可能保不住?”

张伯祖缓缓点了点头,又道:“少爷若是能接受这个最坏的结果,在下才敢用药,否则少爷便另请高明。”

县丞之子闻言面色凝重,看上去十分犹豫。他看了看纱帐,又低头思索良久,问道:“不用药的话人肯定救不回,是这个意思吗?”

见张伯祖重重点头,他仿佛不甘心似的,又拉过松风子详细询问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可以在保住腹中胎儿的前提下令其妻渡过眼前的危机。

松风子此时终于不再稳如泰山,脸色微微变了一变,看了看张伯祖,随后便缓步行至妇人床前,道了一声无量天尊,便从怀中拿出数张蓝符,上前轻轻贴于纱帐四角。

“这些符咒有益夫人正气,我再在一旁为夫人念清心咒,想必可以助夫人一臂之力。”松风子朗朗道,随后便立在一边开始闭目念咒。

县丞之子叹了一口气,对着端药的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便端着药碗走到纱帐边,另有人撩开纱帐缓缓将那孕妇扶起,便开始将那药一勺一勺地喂了进去。

就在药盏空了近一半之时,松风子念完咒睁开了双目,本欲离开房间以避嫌,视线却不经意落在了正喝药的县丞少夫人身上。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只见他瞪大双目直直盯着妇人的脸颊,脸色从震惊到骇然。众人或因在忙碌,或因关切地看着那奄奄一息的孕妇,都没有注意到松风子这有所失礼的的直视。

“不能喝!”

一声断喝如惊雷穿堂,立时震得本已惴惴的孕妇差点呛了药,而那喂药的丫鬟也堪堪将药勺脱了手。

众人皆面带惊惧地看向忽然大叫的松风子。

松风子两步上前,迅速出手打翻了药碗。张伯祖立时被他这个举动吓得脸白如纸,几乎当场就要腿软倒地。这无疑于在向县丞府的人明示他开的药有问题,这叫他如何解释得清?

“道长,怎么了?”县丞之子立即上前询问,同时安慰受到惊吓的夫人。

松风子回头看了看张伯祖,那神情甚是复杂,似乎有些疑虑,又似乎面带警惕之色。

张伯祖却已六神无主,完全无了主意,更不明白松风子何以有此异常举动。

“小道因乍然见到夫人真容,发现…”松风子语气有些犹疑,“夫人确被邪魅缠身,且这邪魅非同一般,恐怕不能服用此药方。”

“什么?!那她已经吃了半碗了啊!”县丞之子惊诧不已,且脸上显然已隐有怒意。一旁的夫人和小姐也吓得哭了起来。

松风子顿了顿,便拱手道:“此事确实是小道的疏忽,待小道速速为夫人持念静安咒,想必可保得胎儿无虞…”

就在此时,那妇人却开始捂腹喊起胃疼起来,叫唤连连,吓得众人手忙脚乱起来。

“哼!”县丞之子却发了怒,指着松风子与张伯祖道:“不该错信了尔等江湖术士,无能庸医,真真可恶!来人!”他说着竟然叫起了门外的守卫,“把这两个骗子给我抓起来,关到牢中等候发落!”

他言罢又指着张伯祖道:“若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定不饶你!”

形势变化得太快,张伯祖根本无从反应,就在惊惧中和松风子一起被冲进来的守卫给抓了起来。



“道长,你究竟…究竟为何…”张伯祖蹲在墙角,有气无力地问道。

此时二人已被关入了漆黑阴冷的牢房,松风子立在门边抬首望着仅有的小窗,似乎在观察天相。

听到张伯祖的问题,松风子转身冷冷答道:“那县丞夫人眉间隐有一朵红莲,双目清明,此乃身托福吉之相,她腹中分明就是天师。你到底是何方妖物,可恨我松风子竟被你骗的昏了头,相信那是魃蜮…差点误了大事!”

第一百零三章 鬼市9

“你说什么?!”张伯祖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松风子的袖襟,“什么红莲,什么天师,你到底在说什么?”

松风子哼地一声,甩开了张伯祖的手,“事到如今你还想装傻?分明就是你假托梦壶之说令我相信你的梦可以预示未来,好让我放松警惕,同时助你混入县丞府,再借此机会设法除去那尚未降世的天师,为魃蜮现世彻底清扫障碍。呵呵,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快说,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不!道长,你冤枉我了!”张伯祖连连摆手,神色焦急,“我不是什么妖孽,我是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土郎中啊!你要不信的话就对我念咒,用符,淋狗血,什么都行,总之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喝了那鹅黄梦壶里的高粱酒,也真的做了那个梦!”

松风子直视张伯祖,目光凌厉,仿佛想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

张伯祖虽然被松风子的气场彻底震慑住,但却丝毫没有流露出心虚的表情,反而咬紧牙关迎着他的目光。

过了半晌,松风子忽然将手伸进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嘴中念念有词,随后出手如风,将这张符贴在了张伯祖的胸口正中。

张伯祖任凭松风子作法,毫不抵抗,但却并没什么反应。

松风子又咬破指头将那血在张伯祖眉心绘制出奇异的字符,他还是面不改色。

折腾了半天,眼见张伯祖岿然不动,松风子终于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你确实是人,不可能有妖物受得住金刚符和天心咒的双重法力而毫无反应。”松风子低低道。

“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郎中,肯定是那个梦壶…哦不,是那个黑影摊主搞的鬼!”张伯祖哭丧着脸,“我就说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事,白白送我什么天大的宝贝,本以为那梦壶里有绝世异宝,谁知道竟然…唉!”

张伯祖长叹一口气复又蹲在地上:“也不知县丞少夫人如何了,看样子我是到不了京城了,恐怕这条命都要交代在此处了!”

松风子冷笑道,“若是只死我们两个倒也罢了,你可知道如果天师因此被害死,那魃蜮降世后无人降服,不但会引发干旱虫灾,还会带来四海瘟疫,甚至会吸引深山妖物涂炭生灵,到时就算我们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都洗不清身上的罪孽!”

张伯祖听得目瞪口呆,待松风子说完,他干脆掩面痛哭起来。

松风子也长叹一声,低下了头,“此事也怪我,因为正好在鬼市中遇到你,所以当你说起梦壶,而我也确实感觉到那桌上有一股奇异纯净的精气,竟就大意相信你真的有奇遇,或许碰到那隐世的精怪赠与异宝,能预言未来也说不定。”

“可道长你不也发现这府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息吗,”张伯祖道,“那天你站在院中的时候,还有今天在夫人房中的时候你都说了。”

松风子点头道,“是,这里确实被一股异气纠缠笼罩,包括那妇人身周。如今看来,应是早有厉害的妖物觊觎此处,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算出天师托生之处,早早布下陷阱,引我等入瓮。”

“既然妖物这么厉害,为何不亲自下手,非要绕一个圈让我们来…”张伯祖好奇道。

松风子叹道,“天师乃武星下凡,自有各路地仙神灵庇佑,妖物哪有那么容易下手,也就只有利用凡人才可以如此方便。“他说着苦笑连连,”如此看来,这定是妖物下的一盘棋,步的一个局啊!”

“可如果真有神灵保佑,夫人何以有种种流产征兆?县丞府就更不应该有什么诡异之气了啊!”张伯祖立即提出异议。

松风子沉吟不语,开始在牢房中踱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张伯祖也不催他,反而似是自言自语道:“也许…也许胎儿不一定会有事。毕竟我是第一次做这等事,煎药的时候我便忍不住放多了水,那头一碗药也没有倒足分量,加上你又打翻了一大半…”

“难道…难道是…”走来走去的松风子却忽然提高了音调,似乎很激动。

张伯祖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道长,怎么了,您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

松风子直视着张伯祖:“有一种特殊的情形,假若发生了的话,就有可能造成目前的种种景象。那就是…”

“正邪双生!”

“正邪双生是什么意思?”张伯祖奇道。

松风子道:“顾名思义,就是一胎双生子,一正一邪,一个天师,而另一个…”

“就是魃蜮!”张伯祖立即反应过来,抢道。

松风子点头:“想必夫人腹中怀的是双胞胎,而数百年未出现的正邪伴生状况竟然发生了!所以夫人才胎气不稳,正是因为那胎儿在腹中相互争夺精血养分造成的。”

“太不可思议了!”张伯祖不由叹道,“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妖物算计我们害天师的同时,不是连魃蜮也一起除了吗?”

松风子道:“正是,应该是天师托生胎儿的乾坤正气掩盖了魃蜮托生胎儿的邪气,所以令妖物没有察觉到。”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道长?”张伯祖忙问,“我…我可不想死啊!要是把这一切都告诉县丞,你说他老人家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松风子摇摇头,“只怕此时那县丞公子恨透了我们,如何能听我们言语,无论说什么只会认为我们强行诡辩,胡言乱语罢了!”

“我可以把那个梦壶展示给他们看!”张伯祖一拍大腿。

松风子苦笑:“他们都看不到梦壶,如何展示?”

张伯祖忙道:“你们虽然都看不到梦壶,但如果我往壶里倒酒,你们一定看到的是酒水会消失于虚空,我再将梦壶里的酒倒出来,你们看到的应该也是凭空出现酒注入酒杯,不是吗?”

“可这也无法证明你的那个梦。”松风子皱眉,“最多证明你会些障眼术法而已。那黑影妖物早已算好了这点,那鬼市根本就是为你我二人而开!”

“难道真的听天由命,坐在这里等死?”张伯祖欲哭无泪。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响起嘈杂之声,似乎有人在高呼——

“夫人生了!”

第一百零四章 鬼市10

两人俱是一惊。

张伯祖激动得话都说不完整,指着牢狱之外的高墙转头看向松风子:“道长,你听到没?生了!说明她没死!哈哈,生了!”笑了两下却又徒然惊恐起来,“道长,那魃蜮岂不是已经顺利降生了?!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松风子却直直盯着窗外的夜空,只见乌云蔽月,星辰晦暗,半空更是烟幕弥漫,诡异非常。

“破军会巨门,此非吉兆。”松风子嘀咕道。

张伯祖见松风子不理他,只一个人呆呆看天,便忍不住大力锤打栅栏,同时大声疾呼值守的下人:“快来人,来人啊!”

此时墙外人声杂乱,张伯祖的声音被掩去大半,他直着脖子吼了半天才终于见到一个奴役打着灯笼骂骂咧咧走了过来。

“叫什么叫,没见大伙都忙着呢嘛?”那奴役满脸不耐,“无德庸医,害我们家少夫人早产,现在血还没止住呢,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到时你两个死无全尸!”

“呸呸呸!”张伯祖啐了几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能不能说些吉利话?!你家少爷一次添两口人丁,多吉祥的事,偏从你口中说出来不是灾就是祸的。”

“你说什么?”那奴役似乎很吃惊,将手中的灯笼提高了一些,似乎想看清楚张伯祖的长相,“你刚才说一次添两口人丁?”

“是啊,夫人不是生的双胞胎吗?”张伯祖被光晃了一下眼睛,不由偏过头拿袖笼挡了一下,答道。

“你…你!”那奴役却大声怒骂,“你这庸医,治不好我家夫人倒罢了,如今竟然祖咒夫人生双胎,明知道双生子是多不吉利的象征,若不是这栅栏竖着,我定要打死你这庸医!”

“不是双生子?”一直在角落默默旁观的松风子却猛地探出头来,吓了那奴役一跳。

“当然不是,我们家夫人怎么可能生双子,你们才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奴役狠狠瞪了他一眼。

“道道长,这怎么回事?”张伯祖不知所措地看向松风子,“不是天师和魃蜮正邪互生吗,可夫人只生了一个啊,到底是生的哪个啊?”

松风子脸色阴沉不定,似是自言自语道:“不可能,只有双生子才解释得通。”

“夫人现在情况如何?”张伯祖又转头看向那奴役,“转危为安了吗?”

“哼!还好意思问,”那奴役骂道,“若不是你那药,夫人怎会大出血,到现在都止不住,也不至于劳碌我们摸黑去全城寻大夫稳婆。你最好别再乱叫,不然到时别说老爷绕不过你们,就是我们下人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你的!”他说着又狠狠瞪了两人一眼,提着灯笼自顾自去了。

张伯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松风子却仍旧摇头自语,同时掐指计算,似乎不肯相信现在的结果。



“快!”

“少爷,慢些,当心地上!”

张伯祖本来心如死灰地斜靠在栅栏上,满脸绝望,却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渐渐由远及近,几盏暖黄的灯笼攸然现于前方。

“快!快给我打开!”是县丞公子的声音。

就在张伯祖及松风子懵然望着这行突然出现的人的时候,有人竟然上前掏出钥匙打开了监牢,随后县丞公子并身后众奴役走了进来。

“真…真是对不住两位了!”那公子说着连作了两个揖,“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误将两位高人关入此地,真是该死,该死!望两位高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在下计较,否则鄙人必然羞愧难当,寝食难安了!”

“施主这是?”松风子缓步上前扶住了他,随后问道。

这时后方一个奴役却小跑着上前陪着笑脸道:“道长高人,我们家少爷错怪你们了,特来赔礼。您就不要介意,快快同这位神医一起去给少夫人诊治吧!”张伯祖定睛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辱骂二人的那奴役。他彻底傻了,完全搞不懂这出乾坤大扭转的戏是什么意思。

那奴役倒也伶俐,见二人不表态,忙解释道:“刚才小的一听神医和道长说夫人怀的是双生子,哪里还敢耽搁,立即狂奔过去禀报少爷。当时旁边那无能大夫还腆着脸说不可能,说夫人痛叫不止是因为喝了这神医的神药,谁成想没过多久稳婆就来报,说夫人腹中还有一胎未下。”

“真是神医高人啊,竟然未卜先知拙荆腹中是双生子,在下真是佩服,佩服!”县丞少爷忙接口道,“现下夫人难产,还望神医不计前嫌,赶紧设法救治。”他说着又开始作揖。

“已经生出来一个了?”松风子忙问,神情急切。张伯祖则显得有些呆滞,似乎被这乍悲乍喜的境况弄得懵了。

那少爷点头,“是,胎儿虽然小弱了些,哭声倒还响亮,应该无大碍,但还有一胎至今未下,稳婆说再不生出来恐会…”

“快带我去!”松风子不等他说完便一把拉起张伯祖,“带我去看那新生的胎儿!”



“道长高人,神医高人,你们也看了半天了,不知何时才能去为拙荆诊治,她痛叫不止,在下怕迟了就…”

县丞公子有些焦急地催促道,自打刚才张伯祖从奶娘手中接过刚刚出生的小公子,松风子又当空燃了三道符之后,那二人就一直神情严肃地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道长,确定这是小天师?”张伯祖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

松风子点头,“小天师虽然历经腹中争斗后显得羸弱,但万幸是活下来了。只是那魃蜮情况不明,也不容乐观。”

“怎么讲?”

“母体难产,说明魃蜮胎儿阴气渐重,有胎死腹中之势。那样的话县丞夫人必然满怀遗憾和怨愤而去,以此为食养,那魃蜮死胎必将成一方妖物。”松风子沉声道,“现在天师尚小,根本不是对手,只怕…”

张伯祖立时吓得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

正好此时那县丞公子也出声催促,松风子便将手中胎儿交予奶娘,又转头对县丞公子道:“烦请施主尽快在院中准备法坛,我要驱邪以助夫人顺产!”

县丞公子忙应了,立即吩咐下人着手去办。

“随我去看看少夫人的情况吧!”松风子拉着张伯祖就往少夫人的房中赶去。

张伯祖心里却直犯嘀咕,不禁想到,为何此番情景竟与梦中越来越像?

第一百零伍章 鬼市(完)

两人匆忙朝少夫人房中赶去,刚走到院中便听到房内传来一声嚎哭,紧接着便是参差不齐的哭喊声。

松风子暗道不妙,三步并作两步朝房内奔去。张伯祖心中也咯噔一声,两腿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

身后的县丞少爷更是大叫一声“夫人哪!”,便脸色发白仓皇失措地越过张伯祖跑向前方。

张伯祖虽然心中恐惧,却也止不住脚步,匆匆奔到门边,缩着脑袋朝里一看。

只见飘忽不定的白色纱帐中,县丞夫人毫无生机地平躺在床上。

她脸白如纸,连嘴唇都呈现淡黄色,发丝凌乱,遮住了一半的脸颊,此刻毫无光泽。一只手无力地从床沿上垂下来,更为夺目地是她裙裾上斑驳的鲜红,几乎浸染了大片棉被。

稳婆一边摇头叹气,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张伯祖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帕巾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

“我可怜的孙儿啊,还没喝上一口母乳,他娘就走了啊,造孽啊!”

一个老妇正在扶尸痛哭,声调凄惨,令人催泪。旁边立着的另一个年轻妇人也默默垂泪,下人跪了一地,都痛哭不已。

松风子快步绕过屏风,却在看到这一惨状的同时立即侧过了头。那县丞公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床头,涕泪横流,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张伯祖几乎一眼就注意到了妇人脖子上的变化。

那洁白如玉的颈部,忽然出现了丝丝淤血。这淤血不同一般,像缠绕的藤萝般蔓延开来,并且色如漆墨,逐渐显现。

张伯祖吓得几乎要窒息了,那些淤血变得清晰之后,死去妇人的皮肤忽然起了变化,如同干裂的土地般一片片翘了起来。

“鬼鳞!”

张伯祖几乎立刻吼了出来。

松风子也注意到了这情景,只见他迅速上前拉开了床前痛哭的老妇和县丞公子,然后将纱幔扯下来遮住遗体。

“你还我夫人!”县丞公子虽已哭得没了力气,却恨恨地拉扯着松风子,似是控诉道。

“夫人尸变啦!”显然刚才的诡异一幕不止张伯祖和松风子看到,有下人也目击到了这恐怖的场面。

一时人群四散,鸡飞狗跳。少妇拉扯着老妇也走出了房间,张伯祖鼓起勇气上前拉开了县丞公子,只见松风子冲着他叫道:“快离开这里!”

他说着快步走到床边,掀开纱帐立即出手,就如同梦中那样,从怀中掏出红符,掌风疾疾,迅速将符打在了死去妇人的额头之上。随后又拿出镇魂钉,唰唰几下将银钉钉入死人的神庭、神藏及曲骨三处大穴。

“快到院中!”

张伯祖哪敢怠慢,拖着县丞公子与松风子一并出了屋。

院中的法坛已经基本布置完毕,下人们打着灯笼缩在院门角落,又是害怕又想看热闹。

就在张伯祖刚刚跨下阶梯的同时,房中忽然响起了婴儿的嚎哭声。

但是这哭声仔细一听,又像是凄厉的笑声。

“不好!”松风子叫道,几乎是直接从门外飞到法坛边。

“我的孩儿!”那县丞公子显然失去了理智,还想着挣脱张伯祖回去房中。

张伯祖只能拼命拉住他,幸好有几个下人也立即上前帮忙。

“天地玄黄,乾坤正法。”

那边厢松风子已经燃了香烛,并且掏出两枚紫符,口中念念有词。

“着!”只听他一声令下,那紫府竟然凭空悬浮了起来,在半空中彻底燃烧,火焰竟然是黑色的。

紫符燃尽后,两个半透明的红色人影忽然显现在众人面前。

“啊!”“鬼!”

“此乃吾召唤的弑神,尔等休要惊慌。”松风子解释道,随后便不再出声,闭上眼默默念咒,同时不断变换手势。

“还好!这和梦里不太一样。”张伯祖不由松了一口气,从刚才开始他就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了。

屋里的笑声越来越大,几乎要震破院中众人的耳膜,所有人都不堪忍受地捂住了耳朵。

忽然,砰地一声屋门打开,从房中飘出数不尽的白色纱帐。

而在那白色纱帐中心,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

院中众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张伯祖立即就看出那黑色影子是一个婴儿的轮廓,它的脸上有两个鲜红的窟窿,窟窿下面是一张裂开的大嘴,之所以说它大,是因为那嘴几乎将脸分成了两半。

一根细长如蛇信的黑色蛇头,正不时从嘴里探出。

就在张伯祖几乎要吓昏过去的时候,红色弑神出手了。

只见两个红色影子猛地扑向那可怕的鬼婴,左右开弓,一上一下,出招凌厉,几乎瞬间就将鬼婴伤了个皮开肉绽。

当然,那鬼婴并没有流血,只是露出了苍白的骨肉。

凄厉的笑声变得更为刺耳,那黑影一把抓住一只红影啃食了起来。只消片刻,那红影就化为尘埃消失了。

另一只红影不敢怠慢,几乎是瞬间就扑向了鬼婴,在它身上绞出一片白花花的洞。

那鬼婴吃痛,却并没有追逐伤害它的那个弑神,反而恶狠狠地看向正在作法的松风子。

“道长小心!”

张伯祖发现了它的意图,冲着松风子叫道。

然而鬼婴已然化为一道黑影,袭向了站立着松风子。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张伯祖捂住了眼睛。

只听咚得一声,似乎是铁器砸到盾牌的声响,接着又是一声凄厉的鬼叫,随后是松风子如洪钟般的怒吼。

“破!”

张伯祖睁眼一看,松风子安然无事地立在原地,虽然嘴角有一丝鲜血,但头颅显然完好无损。

鬼婴似乎受了重创,大半个身体都没了,它跌跌撞撞地朝后倒去,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就化为了血水,接着渗入地下消失了。

“还是叫它逃了!”

松风子满脸遗憾,踉跄了几步,张伯祖忙扶住他。

“道长!”“没事了。”

松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清晨,县丞府外。

“道长,你真的不再休息几天?身体尚未恢复就去追寻那魃蜮,有些不妥吧?”张伯祖担忧道。

松风子淡然笑道:“不怕,倒是你!以后独自赶路,千万依照我告诉你的办法,下次再遇到鬼市的话,我可不一定能赶到了。”

张伯祖不好意思地笑笑。

“对了,有一件事,”张伯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道长,您是用什么法宝挡住了那魃蜮的致命一击,我在梦里可没看到啊!”

松风子犹豫了一下,终究叹道:“罢了,毕竟你我一起历过生死劫难,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我非你族类。”

张伯祖愣了半天,才理解了这话的意思,随后睁大眼看向松风子。

“道长,你…”

松风子不以为意,点头道:“我本是修行五百年的老龟,来人间游历,顺便学了些道法。那魃蜮的一击自然是我的壳挡下来的。下次若有缘遇到,我便赠你一方,乃我族里世代传下,可医治外伤,其效如神。”

他拍了拍仍在呆滞中的张伯祖,随后转身朝城外走去。

“老龟?”

张伯祖忽然觉得眼前模糊起来。

无缘死灵1

“这次又是什么情况?”

空旷的走廊里,三个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正一路沿着黄色安全带朝前走去,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和飘忽不定的回响交织在一起,造成许多人在走路的错觉。

问话的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子,他一头浓密的短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下巴上的胡茬冒出了头。

正在前方带路的警察闻言侧过头,答道:“死者邵某,年龄28,女性,在夜总会上班,今天下午六点被楼道清洁工发现死在走廊里,法医初步推断是烫发棒引燃头发后被活活烧死,目前排除他杀。”这位警官有着明显的肿眼袋,瞳仁浑浊,大腹便便,看上去已经超过六十岁了。

“哈,又是这种古怪的死因吗?”

第三名警官嗤笑道,他笑起来满脸褶皱,一口黄牙布满茶渍,头发掉了大半,显然也不年轻了。

说话间,三个人已经走到了走廊尽头。

转过弯,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完全被熏黑的墙壁和天花板,一股塑胶和烧焦蛋白质的味道混入鼻腔,令人作呕。

就在焦黑墙壁的中间,一台已经烧化的壁挂式电吹风的残躯印入眼帘,如同一团被揉皱的白色蜡油。那些正往下滴落的塑胶在半空被固定住,看上去颇有艺术感。

地面上,一团看不出形状的焦炭盘旋缠绕,如同扭曲变形的枯枝,还在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烟幕,边缘甚至能看到一些半透明的黄色油渍,一股烤肉的焦香扑鼻而来。

青年警官抬起头,看到了墙角被熏黑的**,那里面似乎有一双深沉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老陈,你别告诉我,这个女的就这么呆呆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死,没有挣扎,没有乱跑,甚至没有呼救?”

黄牙警官对那肿眼警官问道,一脸惊诧。

肿眼警官,也就是老陈点点头,耸了耸肩。

“你们怎么排除他杀的?这也太不合理了!”黄牙警官还在质疑。

青年警官指着那**道:“很明显么,那里有监控,肯定把什么都拍下来了。”

老陈点头道:“是的。案发的时候监控室其实有人值班,不过是个八十五岁的老头子,说话都不利索的那种,他当时睡着了,所以没及时发现。”

“录像里到底是什么?”黄牙警官继续问。

“下午5点40分,这女的穿着睡袍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湿哒哒的,一看就是准备用走廊里的公用电吹风吹头发。”老陈道,“她当时手里还拿着烫发棒,应该是准备吹干头发后顺便做造型,为晚上的工作做准备。”

“起先一切都很正常,她边照镜子边吹头发,大概吹了十多分钟,她就把烫发棒插上电源开始烫头发,诡异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她把头发卷在烫发棒上,头发渐渐冒出蒸汽,明显卷曲了起来。这时她本应换一缕头发烫,可她没有,就那么呆呆地立在那里,直到蒸汽越冒越多,越变越白,接着头发就像短路的保险丝那样变得通红,最后轰地一下冒出了蓝色火苗。”

“火越烧越大,很快她整个头变成了一个红彤彤的火球。”老陈心有余悸的陈述道,忍不住打了个冷噤,“视频里你都能看到她被烧得皮肉翻起,不断往下滴油,最后直接融化成一团肉泥,整个过程中这女的愣是站着一动没动!好家伙,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完后,老陈吐出一口气,指着天花板:“你们看,楼板都烧穿了一个洞。”

青年警官听完老陈的叙述,沉吟片刻,问道:“视频里死者的精神状况如何?她的医疗记录查没查?”他说着戴上手套和鞋套,当先走入了死者生前居住的房间。

黄牙警官也紧跟着跨入房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腻得有些呛鼻。

走在最后的老陈答道:“调了,没精神遗传病史,也没心理诊断史,更没开什么抗抑郁药或**,她屋子里的药品都一一排查过了,都是一些抗生素和避孕药。她视频里看着也挺正常,吹头发的时候还在哼歌呢!”

青年警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卧室的床头,那里的一整面墙壁贴满了大小不一的海报。

这些海报上的人是同一支乐队,四个打扮张狂的年轻人,画着浓妆穿着夸张刺眼的服装,对着镜头比着同一个手势。

“我知道这个乐队。”身后的黄牙警官忽然发声,“几个忘恩负义,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整天咒骂我们这些老家伙,如果有天叫我碰见了,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们。”

“那边架子上全是这乐队的唱片。”青年警官指着对面,“好像是叫赫拍对吧?”

“可不嘛,我觉得那根本就是打着乐队名义的邪教组织,专门给年轻人洗脑!”老陈也加入了话题,他叹了口气,“我孙子也喜欢他们,现在几乎不和我说话了。”

一时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小骆,你怎么看这个案子?”最终黄牙警官打破了沉默,看向青年警官。

骆震摇摇头,沉吟片刻道:“最近接连发生这种不合情理却显而易见的自杀案,死者均以千奇百怪的方法自杀,却几乎都有明确的证据如监控或目击者。”

“可不,上次平安街死的那个人你们还记得不?洗个脸,竟然把自己活活憋死在脸盆里,真他娘见了鬼了!弄的人头都大了。警力也完全不够用,我都两周没回家了!”老陈道,“高血压都快犯了!”

黄牙警官附和道:“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撑不住了,有什么办法?我这退休申请被驳回八次了!”

骆震拍了拍老陈的肩膀,“报告我来写,我现在回局里给证人录口供,你和老李先去吃晚饭吧!”



回警局的路上,骆震心事重重地握着方向盘。

让他心烦的不止最近的一系列怪案,还有他那痴呆越来越严重的老父亲。

和妻子离婚后,儿子归女方抚养,他则和岳父搬到了廉租房。

回想起离婚判决的那天,他回家收拾自己的东西,却在门口发现了被妻子赶出门的岳父,正可怜兮兮地抱着一个行李包。

邻居往来不绝,却都视若无睹。

没有太多犹豫,他牵起老岳父的手,径直把他带回了家。

最近老父亲越来越糊涂,他工作又忙,不可能天天在身边照顾,却也不愿把老人送去环境恶劣的养老院。

失神中,红灯亮起,他轻轻踩下刹车。

一队身穿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正在游行,他们带着丑陋的面具,高举绿色的小旗帜,拉着醒目的横幅,上面印着“减轻社会负担,蛀虫好自为之!”

骆震叹了口气,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电话忽然响了。

“骆震,你儿子不见了!”

前妻尖利的叫声十分刺耳,骆震的心跳顿时失了节拍。

“什么?怎么回事,你说详细点!”骆震冲电话大声问道。

“我看了通话记录,我儿子和那老不死的通了个电话,然后就不见了。”前妻激动地叫道,“你住在什么地方,我要去问问那老不死的把我儿子藏哪儿去了!”

绿灯亮了。

骆震烦躁地挂了电话,一脚踩在油门上。

无缘死灵2

骆震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他大力地拍了拍门,叫了声:“爸,开门!”

等了大约三四秒的样子,门后却并没有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骆震烦躁地掐了掐眉头,他今天正好忘记带钥匙了,平常这个时间,父亲都会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会一直给他留门到十二点。

担忧如潮水般席卷了骆震的心脏,他掏出电话拨打了老父亲的老年手机。很快,熟悉的音乐声从门内传来。

父亲不在家,并且竟然没有带手机。

骆震深吸一口气,噔噔噔下了楼梯。



“小骆,你在等我?”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侧方传来,斜靠在保安室门外抽烟的骆震猛的转过头,看到小区保安柴伯躬着身子,提着热水壶,颤颤悠悠地朝自己走来。

骆震忙迎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热水壶,同时伸手扶住他。

“也就是你还不嫌弃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呵呵。”柴伯似乎早已习惯骆震的帮助,拍了拍他的手臂。

“柴伯,我爸没在家,我又没带钥匙。”骆震扶着柴伯回到保安室,“所以我来您这拿钥匙,顺便问下您有没有看到我爸出去?”

柴伯一边打开抽屉拿钥匙,一边眯起眼睛皱起眉头,似乎在费力地回想什么。

半晌,他似乎终于记起什么似的睁大眼睛张开嘴,“你爸他是出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骆震忙问。

柴伯将钥匙递给骆震,并示意他在登记簿上签字,然后慢慢答道:“和你儿子一起出去的,七八点的时候。当时我看到你儿子在小区门口站着,我还和他打招呼,这小孩儿还不理人呢!哪像你这么尊敬…”

“柴伯,你是说我儿子在门口等我爸?”骆震忙打断柴伯的过度发散,追问道。

柴伯点头,“是啊,后来没多久你爸就下来了,脸上笑嘻嘻的。”

“他们没说去哪?”骆震急道。

“那就没有了,我记得是出门朝左拐了,去哪儿我也没多问,怎么了,你爸没给你打电话?别说,现在这么晚了…”

骆震并没有听完柴伯的话,他拿起钥匙三两下朝家里跑去。



骆震把两爷孙平时可能去的地方都跑了个遍,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前妻像个疯子一样把他家里所有东西都砸了,那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如同妖魔。骆震却感到了这件事的极不寻常。

首先,爷孙俩关系其实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并不是做外公的不待见孙子,相反,他老人家很溺爱自己的外孙,只是儿子受到妻子以及其他人的影响,对自己的外公是厌恶透顶,连照面都不愿打。

可柴伯却说,儿子主动在自己居住的小区外等他外公。

骆震查了前妻带来的儿子的手机,那上面的通话记录显示,这电话是儿子打给他外公的。

骆震不认为自己的儿子会忽然转变态度,带外公出去玩。



“你还在想什么,报警啊!”前妻哭闹着推了气喘吁吁的骆震一把。

骆震一边喘气,一边看了看手表:“现在失踪不到48小时,再找找吧!”

“咱儿子是未成年,失踪受理时间是不受限的!”前妻叫道。

骆震心里想的是现在警力严重不足,下午老陈他们的诉苦还历历在目,而且他总觉得这不可能是什么绑架案,自己儿子的个性也不是那种老实蠢笨的人。

他反而更担心的是老岳父。

“我去你那儿看看。”骆震忽然想到什么,“等我看了再决定报不报警吧!”

“有什么可看的,我看了十几遍了没有人!柴老头都说了他来找老不死的,肯定是被老不死的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前妻嚷嚷着。

骆震有些生气,他直视前妻的双目,正色道:“不要一口一个老不死的,那是你爸!”

前妻冷哼一声,“不用你提醒。”

“走吧!”骆震不由分说上了车。



到了前妻住处,骆震直奔儿子的卧室。

厚重的窗帘将房间裹得昼夜不分,床上的被子垒成不规则的球状,几本封面不可描述的杂志四处散落。

墙上贴满了大幅的海报,虽然光线不佳,骆震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打扮戏剧化的男人。

是赫拍乐队。

他皱起了眉头,开始回忆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迷上了这个炙手可热的乐队。头脑开始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天下午的凶杀现场,心中也开始出现不好的预感。

骆震实在是不喜欢那个乐队。

“你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前妻走到窗边几下拉开了窗帘,灰尘令她咳嗽起来。

似乎是解释,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这孩子,从来不允许我进他的房间,我工作又忙…”

骆震径直坐到了杂物堆积的电脑桌前,打开浏览器点击历史记录。

赫然,那一排排的文字结果直击骆震的胸腔。

“上千市民强烈要求恢复自死窑制度!”

“寻找老人洞”

“老人洞的选址和建设注意事项”

“我为自己挖的自死窑”

“x市自死窑分布情况”

骆震几乎是颤抖着一一点开了这些链接,里面的内容令人发指,简直不堪入目。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快速浏览了所有的内容,终于,他找到了一幅地图。

这是x市一副年代久远的古地图,山水都以手绘的形式呈现,上面有几个醒目的红叉,标示出了所谓的老人洞的所在地。

骆震有些激动地想到,如果将这地图与最新的地图对比,应该可以找到对应的老人洞地点,再结合自己住的廉租房的位置,十有**就能推测出两爷孙的去处,希望还来得及!

正当骆震用手机拍下那幅地图的时候,前妻又开始骂骂咧咧地催促起来。

“我知道你不在乎儿子,不就是没让你养吗?你不报警我报警!”

“我放弃儿子的抚养权,是因为我认为你能更好的照顾他!”骆震愤怒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眼圈发红的前妻,“但是现在看来我大错特错!你只会毁了他!”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骆震刚把车钥匙插入方向盘下。

“喂,还没有。我知道,真的谢谢你了老陈!嗯,不用,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好。”

挂了电话,骆震紧握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自死窑,或说老人洞,那一直都是旧社会罪恶的所在,是极为反人伦的产出,那是个早就该随历史消弭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儿子和父亲都带回来!”

骆震这么想着,砰地关上了车门。

无缘死灵3

根据在儿子电脑上找到的古地图,经过一晚上的对比分析后,骆震终于确定了老人洞的地点。

第二日清晨七点,骆震便径直驱车开往x市的北郊。

x市北面环山,连绵不断的丘陵如波似浪,森林郁郁葱葱,挡住了西北吹来的凛冽寒风,令这个小城市在冬季也不会显得特别阴冷。

这些丘陵地带分布着许多喀斯特溶洞,数量可观,不过大部分隐藏在沟壑深处,被人找到的寥寥无几。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地下的世界那些洞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是个一旦进入,若没有相当的经验和装备,就很难再出来的世界。

骆震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他希望儿子还没有犯下那个错误,更希望误入岐途的儿子还可以被救赎。



“请大家站过来,”导游面无表情地朝身后的游客们挥手,同时用手掰了掰麦克风,“您现在看到的就是著名的5号喀斯特溶洞——也称为别有洞天,这是景区里最大的溶洞,也是地形最复杂、景观最奇特的溶洞,进去以后请大家务必紧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掉队,您要是迷路了,救援人员可能三年以后才能找到您。”

人群发出稀稀拉拉的哄笑声,大部分是年过半百的老年人。他们都规规矩矩地戴着景区发的安全帽和安全背心,手里端着相机或手机,饶有兴趣地听着年轻导游的介绍。

骆震背着背包,走在人群的最后,不断环视眼前这个五颜六色而又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

根据古地图,有一个老人洞正巧就在5号洞的位置,或许就在5号洞的深处。但洞穴景观地图上那地方并不存在,所以,两个洞的通道很有可能已经被岩石堵住,或人为封闭。

“请大家注意脚下的台阶,咱们这就去往第一个景点…”



在如同迷宫般的溶洞中穿行,听着被反复折射后不绝于耳的模糊杂声,令人有一种脱离时间的错觉。

岩石如同被烈焰烤化了一般,从洞顶流下,形成了大片岩涛石浪。钟乳石上下针锋相对,如同灵兽的碎牙。幽蓝与魅紫色的灯光拂过,在嶙峋的石壁上交织出独特的图案,又映射在明如平镜的地下湖面,在制造出人间仙境的同时,却也令整个洞府透出略微阴森的感觉。

奇异的景色目不暇接,游客们都在忙着拍照,骆震却无心欣赏,他的心里只有忐忑。



随着旅游队伍穿行大约一个半小时后,众人终于来到了别有洞天的尽头。

一堵五米高的白色石壁矗立在了众人眼前,它看上去显得异常光滑,在这到处凹凸不平的溶洞中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一个金色射灯安装在地面上对着石壁照射,令石壁蒙上了一层惊艳的光辉,带给人一种神圣的感觉。

“好了各位,这就是咱们别有洞天的最有名的一处景点,它叫做’绝壁’。”导游以极快地语速有条不紊地讲解着,“不是悬崖绝壁的绝壁,是绝处逢生的绝壁,传说它的背后连接着神明的世界,如果对着它许愿的话,只要心够诚,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导游说完便默然退到一旁,由着各个游客对着绝壁或拍照或许愿。

骆震正立在角落盯着“绝壁”发呆,刚才一路过来,他始终没发现什么能够到达而又可能存在的隐秘洞口,而这个含义意味深长的绝壁,却令他不禁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绝壁之后连着另一个世界,那会不会…

可是,人又怎么可能穿过这么厚重的石壁呢?

骆震的视线由上到下,从顶上破旧不堪的**,到白晃晃金灿灿的石壁,最终再到地上那盏金光闪闪的射灯上。

由于劳动力不足,景点的设施大多缺乏维护,看上去都灰尘仆仆,甚至不乏锈迹。

这盏射灯也一样,由于长时间无人管理,加上洞中潮湿,金属外壳早已生锈不已,与地面相接的部分甚至被染红成了一个圈。

但现在,那红圈却没有紧紧贴合射灯,稍稍移动了位置。

骆震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有人动过这盏射灯!

而且,现在射灯与地面贴合的地方十分干净,没有锈迹,这说明射灯是不久前才被移动的。

“请大家抓紧时间拍照留念,十分钟后咱们朝下一景点出发。”导游一边面向人群拍手,一边冲着喇叭大声说道。

很快,老头老太太们便对这石壁失去了兴趣,三两成群地离开了。

骆震在刚才就趁着众人不注意,悄然躲到了角落的阴影中。他一路上刻意保持低调,走在队伍最后,也未与任何人攀谈,就是便于这样随时“消失”。

距离下一批游客的到来,尚有一些时间,足够他小小探索一番了。

戴上手套,骆震开始仔细检查那盏射灯。射灯周围的地面有许多细碎的石块,骆振发现有几枚离灯较远的石块上竟然也沾有锈迹。

这说明,有人曾经刨开了射灯下的地面,本来位于射灯下的石块才会散落到了远处。

难道,这些石块的下面其实另有乾坤?

一想到这里,骆震不免感觉双颊和脊梁都开始发热,心脏砰砰直跳。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确认附近没有工作人员,又抬头看了看那似乎早已坏掉的**,便戴上头灯开始麻利地刨开面前的石块。

一扇灰仆仆的正方形木门显露在眼前的地面上。

骆震甚至已经闻到了呛鼻的霉味,他抹开木门上的尘土和石屑,发现上面还有生锈的插销,并且此刻正处于关闭状态。

这扇门是从外面上锁的。

如果是这样,里面的空间就更类似于一个地窖,或者说监牢;而不是单纯的通道。

在这种旅游景点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骆震的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安。

来不及细想,骆震从背包中掏出头灯和户外手电。接下来,他将手伸向了那静默的插销。

“啪!”

悠然的闷响过后,木门慢慢展开。

无缘死灵4

在手电橙色的光圈下,骆震看到了一条锈迹斑斑的铁梯,径直隐入下方的黑暗中。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骆震打了个寒噤,忽然感觉周身的温度下降了一大截,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至少,这里面是通风的。”骆震心底暗暗想到。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手机,然后点亮屏幕,又看了看上面的信号。

有两格!

骆震不由松了口气,幸好这里的景区都全面加强了信号。

他将这手机隐藏在了“绝壁”边缘的几块石头下,两个小时之后,如果他没有回来取消设置的话,这个手机就会自动拨号给同事小杨,按照约定,小杨就会根据手机的gprs寻找其所在的地点,进而获取骆震的去向,然后前来支援。

当然,最好不要出现任何意外,骆震希望儿子和自己都可以全身而退,老父亲也能安全无恙。

看着幽深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骆震咽下一口唾沫,转身开始慢慢踏下铁梯。



头灯的光线照到眼前青色石壁上,微微有些刺眼。垂直的通道上下都望忘不到边,骆震听着自己闷闷的心跳,仿若置身狭窄的铁罐中,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听着鞋底踏在铁梯上踏踏的轻响,骆震感觉鼻腔中弥漫着一股潮气,越往下就越明显,他不免纳闷起来,难道下面有水?

是地下河?

骆震低下头,尽力让头灯的光线照射到下方,想看看是否有反光。

然而那光束未及行远,就被漆黑的空气彻底吞噬掉了。就算在浓雾中,能见度也不会这么低,何况那光线中别说缭绕的雾气,连尘埃也十分稀疏。

这个通道似乎有些不对劲。

骆震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抓住铁梯的手紧了紧,又继续有条不紊的往下。

十分钟以后,骆震开始不淡定了。

这通道也太长了!按照自己的速度,从入口算起,现在至少已经下了两百米。可往下望去,光线依然照不到边,仿佛自己从未移动过一般。

骆震停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想打开用于测海拔的app,以便核实一下现在自己所处位置的深度。

但他看了一眼屏幕,吓得差点没将手机甩出去。

屏幕上的图像全是反的!

不但相反,还上下颠倒,如同将手机屏幕上下颠倒后再从镜中看着一般。

骆震用手背抹了抹眼,深呼吸几次,然后再次看向手机。

仍然是,反的颠倒。

“冷静,”骆震对自己道,“一定是太紧张了!”

他又做了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在脑海中开始默默背诵父亲以及前妻和儿子的手机号码,试图寻回理智,摆脱现在的幻觉。

然而,在失败了好几次以后,骆震不得不接受自己现在无法看到正常图像的现实。

他本想将手机放回,略微想了一想,还是点开了那个测量海拔的app。

虽然数字是反的,但应该不影响辨识。

花了一点时间,骆震才认清那串又反又颠倒的数字。

h=20000m

20000米?

自己跑平流层里去了?

骆震竟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这app也太扯淡了,还有这破手机,都什么鬼玩意儿?

他将手机放回,开始严肃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还要不要继续往下,或者干脆回去算了?

一想到老父亲很可能在这通道下面,骆震想要退却的心思就立刻淡了。他叹了口气,决定继续往下。

但这次骆震变得更谨慎了,他估摸了又爬了大概五分钟的样子,便重新拿出手机查看海拔。

这一看他胸腔里的心脏又是一紧。

h=20100m

明明在往下,竟然海拔又高出了100米?

这…

骆震皱紧眉头,狠狠掐了自己手臂一把,刺痛立即如蛛网般辐射开去,随后是一点灼热。

看来,自己的感觉并不麻木。

但幻觉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强烈的心理压力促使骆震决定往回爬试试,要是人没找到自己先心理崩溃了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一次,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攀着梯子,他要亲眼看到读数的变化。



往上爬了两分钟后,读数变成了20090。

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自己明明在上升,海拔却在下降,怎么什么都反过来了呢?

等等,反过来?!

骆震一个激灵,他又看了看异常的手机屏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自从自己进入这个地下通道,事情就变得非同寻常起来。难道,这里的一切都和现实世界是颠倒的?

所以,如果自己想回到地面上,到底应该往上还是往下?



骆震最终选择了往回爬,无论如何,他再也没有勇气继续往下深入了。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发现顶上竟然渐渐有了光线,还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流。

回到地面了!

骆震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心脏几乎要撞胸而出。从地下探出头来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攀爬着铁梯。

当他终于踏在坚实的地面上之后,才感觉到手脚都在发软发抖。

稍微休息了一下,他准备起身去收回刚才放在这里的那只手机。可他只往前走了几步,就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下去的时候,明明自己合上了木门,可刚才上来的时候,门可是开的!

是谁打开了木门?

就在他冒着冷汗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阵阵喧闹的嘈杂人声从远处传来。

骆震连忙转身看去,发现是另一位导游带着下一批游客就快到了。他只好立即蹲下身,将石块往回填,以便遮住木门。

“叔叔,你在做什么?”

一个稚嫩的童音蓦地在耳边响起,吓了骆震一大跳。

他噌地一下起身,随后往回看去,发现是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睁着那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怔怔望向自己。

骆震有些不敢置信,他立即回顾四望,寻找小男孩的监护人。

正在此时,石壁下方忽然传来一阵响声。

“叔叔,那是你的手机吗?”

小男孩指着角落,奶声奶气地问。

骆震这才意识到,那是自己放在石壁下的手机响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手机拿起,随后按下了接听键。

“你终于接了!”电话里传来同事小杨的嗓音,“你跑哪去了?这都四个多小时了,急死我了!”

骆震一愣,“什么四个小时?我下去还不到半小时呢!”

“你在说梦话吧骆震?”小杨的口气有些急迫,“我都快准备让老庄立案了,你那边是不是gprs没开?怎么都定位不到你的位置。”

“真的已经四个小时以后了?”骆震不敢置信的握着手机。

“行了,没事就好,我看你晕乎乎的,快回局里吧!”小杨快速说到,随后挂了电话。

咯咯咯~

一阵轻快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骆震转过身,发现小男孩正看着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狡黠。

骆震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缘死灵5

“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骆震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男孩旁边,在他面前蹲下来。

小男孩止住笑,直直盯着他答道:“我不需要他们。”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微翘,过于成熟的表情令骆震心里一寒。

“为什么?”骆震不禁问道。

“你的爸爸呢?”小男孩反问。

骆震心里一阵失落,视线低垂:“我正在找他。”他说着听到后头人声越发嘈杂起来,转头一看,导游已经背对着他挥舞着小旗帜带领游客们到了。

骆震忽然愣住了。

这一批游客竟然…竟然都是小孩!

他们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有男有女,都十分乖巧地看着导游,听他讲解。

难道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来采风?

骆震心里十分纳闷。

如今在公共场合已经很难同时看到这么多小孩了,他们基本寄宿在安保十分严密的学校里,就算是周末也多半无法外出游玩,因为他们的监护人几乎很少周末不加班。

而一眼望去,除了导游之外骆震没看到半个监护人,这可是大大违背了儿童保护法。

当然,此刻的骆震并没有十分的心情去管这件不在他职责范围内的事。

那些孩子非常安静,甚至没有嬉戏打闹,到达石壁之后仍然聆听着导游的讲解,对于站在一旁的骆震他们中的大多数似乎很是好奇,睁着一双双灵动的眼睛来回打量着他。

“小朋…”

骆震转回身打算再询问一些小男孩的信息,却发现面前空空如也。

他连忙四下张望,寻找着小男孩的身影,然而这地方一眼通明,除了冰冷的岩石和目眩的灯光,哪里有什么小男孩?

骆震心里一跳。

就在此时,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百无聊赖等待游客们拍照的导游。

“你好!”骆震走上前和他搭讪,“你看到一个小男孩了吗,四五岁,刚才和我一齐站在这里的。”

导游皱了皱眉,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摇头道:“没有啊!我也没注意,怎么,您的孩子走失了?”

骆震忙摇头,“不是我的孩子,刚才我还想问他家长在哪来着,结果人就不见了!”

“这不可能吧?”那导游笑了,“四五岁的小男孩没有监护人带领可是进不来这里的!您别看错了,这附近也藏不住人。我站这里好一会儿了,一直看着路口呢,根本没看到小孩。”

导游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骆震还想解释什么,背包里的另一部手机却响了起来。

“震,你前妻来报案了。”老庄的声音,“我们这也不好压着,您看…?”

骆震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搜寻计划失败,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他没有理由也不好再阻止前妻报案了。

他本来很期望私下解决这件事,毕竟如果事实真如之前预料的一样,自己儿子故意伤害的嫌疑就很大,立了案以后多少会影响到他的前途,也会真正伤害爷孙俩的感情。

况且如果以查案的缘由让官方搜查这个溶洞,景区承包人一定会尽力阻挠,想拿到切实的搜查令需要不少时间,骆震可不想拿儿子和父亲的生命开玩笑。

但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

“立案吧,”骆震道,“我是干系人做不了什么,一切都交给你了老庄!”

电话里的老庄声音很是低沉:“震,放心吧,我会亲自跟进。”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下?”

听老庄这么说话,骆震预感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忙问:“是不是s案又有情况了?”

s案就是那一系列古怪自杀案的统称。

重案组一直认为这绝不是单纯毫无关联的自杀案,怀疑是伪装过后的连环杀人案。

“嗯,刚才看到小杨出现场去了,我想老陈很快会给你打电话的。”老庄答道,“那小子也累的够呛,法医部就那么一个年轻人,连盗窃案都要叫他,苦了他了!”

又交代了几句,骆震便挂了电话,整装开始往回走。

他家里出事老陈是知道的,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但毕竟自己是重案组的主力,也不能耽搁太久。

骆震又回头望了“绝壁”一眼,他知道这个地方很古怪,肯定有问题。但现在看来,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很难一探究竟,一切交给老庄吧!



“老李,是不是又出事了?”

一走进忙乱的办公区,骆震便冲着正在打电话的老李问道。

座位上空荡荡的,大多都出警去了,或者请了病假。只有欧姐,老齐盯着电脑,看到骆震进来便冲他打了招呼,又继续办公。

“dna能验吧?没办法,家属不相信,看视频也不相信。程序上没问题,好,就这样。”

老李似乎正好说完,放下电话便一脸惊奇地看着满脸倦意的骆震:“你怎么来了?听老陈说你家里不是…?”

骆震摆了摆手:“都交给老庄了。他告诉我说这边出事了,现在什么情况?”

“你要不要稍微休息下?”老李没有直接回答,“家里出了事,之前又连轴转了一个周,就算年轻身体也熬不住啊,正好老罗回来销假了,让他暂时替你顶一下,领导那边我…”

“没事,你说吧!”骆震打断了老李,示意他坐下来。

老李点头道:“天府大道兴隆小区那边出了爆炸案,怀疑居民楼燃气泄漏并打火引发爆炸,接到了一百四十多个报警电话,消防和救护车都过去了,现在那边也疏散得差不多了,消防员清出了一具尸体,应该是唯一的死者,也是发生爆炸的那户人家的屋主。”

“这和s案有关系吗?”骆震奇道,“听上去像是意外,怎么分到重案组来了?”

老李直直看着他,缓缓道:“那户人家在一楼,厨房的窗户又是打开的,对面正好有车辆的高清停车记录仪拍到了事发的整个过程。”

骆震心中一紧,“不会又是…”

老李点了点头,“说出来你都不信,我调出来你自己看吧!太他妈诡异了。”

无缘死灵6

截取视频片段中,前5分钟的画面都是枯燥而无甚变化的,但骆震可以很清楚的观察到事发户主屋子周边的环境。

天空很蓝,太阳也不错,绿荫里的鸟鸣声十分怡然,行人慢悠悠地从屋前的小道旁经过,一切看起来都稀松平常。

户主阳台的窗棂边摆了不少盆栽,虽然枝桠未经打理看上去不甚精致,却也都鲜活有力,迎风招展。晾衣架上更是晒了不少衣物,大部分粉粉嫩嫩,似乎是小孩子的居多,加上防盗围栏,遮挡住了客厅里的情形。

幸好,阳台另一侧的厨房窗户洞开,透过镜头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

一开始,里面并没有人。

直到11点10分23秒。

一个青年男子走进了厨房,从墙壁的挂钩上取下黑围裙围上,便侧身站在了泛黄的窗户边。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疲倦,头发也很是蓬乱,还时不时回头朝身后的客厅看,嘴唇一张一合。

“他在和谁说话吧?”骆震一面盯着视频,一面问老李道。

“嗯,一会儿你就知道是谁了。”老李答道。

老李话音刚落,视频里的青年男子便扭回了头,似乎开始专心忙手头上的事。

大约一分钟以后,从镜头左边跑进来一个小男孩,他正兴致勃勃地追着一只皮球,看上去十分欢快。

就在此时,窗户里的青年男子侧头望向小男孩,脸上挂着微笑,视线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移开。

“注意,马上就要出事了。”老李在一旁提醒道。

骆震点了点头,似是自语道:“有点奇怪。”

视频中,小男孩在镜头前玩耍了一会儿,便欢快地跳着跑开了。厨房里的青年男子抬起头注视了他片刻,随后转身似乎想朝客厅走。

就在此时,青年男子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整个人僵住了。

骆震不由将椅子朝前挪了挪,微微直起身,全神贯注起事态的发展。

那男子伸手将厨房门关上,随后转过身慢慢走向灶台。他的脸色似乎变得有些苍白,动作也有些僵硬,嘴里似乎在不停念叨什么。

“注意看!”老李再次提醒道。

只见男子慢吞吞地将身旁的窗户也一一关上,接着他朝着前方的灶台伸出手,然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动作,许久都没有变化。

男子面无表情,嘴里还在不停动着,两眼死死盯住自己的手。

十五分钟过去了,男子仍然没有动。

骆震似乎明白了他在干什么,轻轻吸了口气,看了老李一眼。

老李也回了他一个会意的眼神,说道:“是不是很诡异?我看了无数遍,直到现在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又过去了十五分钟。

“注意他的手。”老李提示道。

只见男子的手似乎终于动了一下,同时他的脸上终于闪现出了一个恐惧的表情,嘴唇闭了起来。

就是这一下,厨房里忽然闪过巨大的火光,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整个屋子爆炸了!

烟雾团团裹住了熊熊的火焰,炸裂的玻璃四散飞出,朝着惊呼不已、四散而逃的路人袭去,本来明媚而平静的下午,就在此刻被这爆炸彻底搅得粉碎。

老李按下了暂停键。

骆震叹了口气,“他刚才是按住了灶台的点火开关一直没松手,让天然气泄漏出来,直到溢满整个空间。最后松手的那一刻,打燃的火花立刻引爆了天然气,造成屋子爆炸,对吧?”

老李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这爆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目前就只死了他一个,行人或者轻伤或者躲开了,那小孩也没事儿。”

“不对,这根本说不通。”骆震忽然道,“死者的身份调出来了吧,有任何犯罪记录或者精神病医疗记录吗?”

“唉!”老李叹道,“没有,死者就是个很普通的单亲爸爸,身份没有异常,更没精神病。他的家属——就是他妹妹,直到现在也不相信,非说肯定是有人谋杀了自己哥哥,怎么劝都没用,你来之前还在局里闹呢,后来被医院叫过去了。”

骆振闻言皱眉道,“没其他家属了?父母和妻子呢?”

“死者的父母好像是深山里的农民,短时间根本联系不上,我看那个样子应该和自己的儿子女儿关系都挺疏远。孩子母亲的身份还在核查中…”老李答道。

骆震闻言默然点了点头。

“他到底为什么要自杀呢?”老李道,“他的经济情况也并没问题,工作很稳定,也没有负债。”

“这个男人根本没有自杀动机。”骆震道,“而且大火之前他整个人状态都很放松,根本没有绝望和挣扎的神情出现。他看自己儿子的表情都是很开心的,并且还在忙着做饭,家里的状态也都很正常,植物没有被疏于照料,甚至还洗了满阳台的衣服。”

老李拉了一张椅子在骆震对面坐了下来,点了一只烟:“现在就等小杨的验尸报告了,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但是,死者最后的状态…”骆震道,“不太对劲。”

老李点点头:“嗯,我也发现了,就最后那半个小时左右,他变得很奇怪。就像是…”他咽了咽口水,“忽然中邪了一样。”

骆震摇头,“你有没有发现,他后来好像一直念什么。”

“可惜距离太远了,根本听不到。”老李一副沮丧的神情。

“他可能在唱歌。”骆震忽然道,并站了起来。

老李一愣,“唱歌,唱什么歌?你什么意思?”

骆震一边回答,一边朝门口走去:“那爆炸并不很严重,客厅和卧室不会毁得太厉害,我要赶紧去找一样东西。”

老李连忙跟了上来,奇道:“你想到了什么?你要找什么东西?”

“海报,唱片什么的。”骆震按下了电梯按钮,“说不定还留了点渣。”

“什么?”老李一脸茫然。

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别问那么多,先赶过去再说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骆震一步迈了进去。

无缘死灵 7

“赫拍乐队?”

老陈盯着骆震的侧颜,好奇道。

现在是下午一点,骆震、老陈、老李及数名警务人员都站在兴隆小区发生爆炸案的住户门外,看着狼狈不堪的现场。

厨房成了一个焦黑的大洞,阳台上的植物和衣服早已灰飞烟灭,路边的香樟被火气熏的潦倒焦苦,再也没有鲜活的鸟鸣,本来暖意盎然的下午此刻竟显得死气沉沉。

火基本灭了,消防车正在清点人员,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刚才在骆震的要求下,一名身穿防护服的消防员复又进了火灾现场,去搜寻他要求的东西。

老罗站在一边与小区物管人员和家属沟通,几人的表情都十分严肃,被封锁的小道上已经开始搭起灵棚,行人们纷纷绕道。

“我应该早点发现的,”骆震嗓音低沉,“现在回想起来,所有s案的死者都和这个乐队有关联,就连我儿子…”

“可这是一个很当红的乐队,很多年轻人都听他们的歌,就算所有死者家里都发现了赫拍的海报或者唱片,也不能说明什么。”老陈立即反驳道。

老李也点点头,“虽然我很厌恶这个什么鸟乐队,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很红,不但年轻人,就连小孩子和一部分中年人也成了他们的歌迷。”

“难道你忘了,他们死前都在唱歌吗?”骆震转头看向老陈和老李。

“这…”老李和老陈面面相觑。

“那你有什么想法?”老陈问道,“难道赫拍乐队的歌能杀人?或者引诱人自杀?这又怎么可能呢?”

“你们知道黑色星期五吗?”老李一拍脑袋,“就是那个特别有名又很古老的禁曲,据说听了这首歌的人都自杀了。莫非…”

老陈立即露出一脸不屑,“这你也信?明显是个噱头,为了卖唱片的造的谣言,要是真有这种歌,还要刀剑枪炮干什么!”

骆震露出一个苦笑,“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也认为这种事不可能…”

就在此时,一名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朝三人缓缓走来,他手里拿着一张被熏黑的纸片。

老陈和老李的脸上都露出了些许惊疑不定的表情。

骆震轻轻吐出一口气,“看来,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下这个赫拍乐队了!”



“震,这回你可真是下了大本钱啦!”坐在警车后座的老李看着垒成一摞五花八门的唱片,感叹道,“赫拍乐队出道以来的所有唱片,一共十二张,全都买下来了!”

下午五点,骆震几人正在返回警局的路上。

“既然是研究,自然要透彻一点,他们的歌我都得听一遍。对了老李,”骆震道,“回去以后你把所有死者死前的视频都发我一份。”

“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

骆震答道,“现在只是猜测,等我验证了再告诉你们。”

正在开车的老陈插口道:“震,你家里的事不要紧吗?”

一时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骆震半晌没开口,但神色明显黯淡了下来,缓缓道:“放心吧,并不是什么绑架案,其实算是家庭内部矛盾,我全权交给老庄处理了。”

老陈从后视镜与老李对视了一眼。

“唉,现在世道变了。”老陈道,“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这些老年人竟然成了抨击对象,说我们拖累了这个社会,拖累了年轻人,是蛀虫。你说陌生人这样就算了,可竟连家人也被蒙蔽,亲人变成了仇人。我那孙子就不和我说话,唉!”

骆震默默叹了一口气。

“可不是吗,现在退休也难,一身病痛还得坚持工作,而且还不讨好。”老李附和道,“那个赫拍乐队的歌,几乎全在暗暗讽刺老年人,挑拨年轻人和老年人的关系,他居然还成了最红的乐队。”

“这事我也有责任,我没教育好儿子。现在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挽回。”骆震沉痛道。

就在此时,骆震的手机响了,一看正是老庄打来的。

“震,天网的资料已经拿到了,确定昨天下午5点50分你儿子从你前妻家出发,7点22分到了你住的天荣廉租公寓门口,随后大概7点38分你父亲就下楼和他汇合了。两个人一路沿着淮海北路往北,又七拐八拐进了一些特别偏僻的街道,最后到了那边的机电厂老宿舍区,里面没有**跟丢了。我已经带人过去找了,一有什么动静就通知你。”

骆震暗暗吃惊,竟然没有去5号溶洞那边的老人洞!可儿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外公带去一个偏僻的老宿舍呢?

他忙问,“确定之后没有再出来了?”

电话里的老庄答道,“没有,但不排除是经过伪装后又出来了,那里有个快递站,往来货车挺多的,得过去现场盘查一下。现在看来绑架的可能性不大,他们一路没有人带路和尾随,两个人的神志看上去都很清醒,也没有接电话。”他说着微微压力了声音,“震,这事挺奇怪的,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骆震沉吟片刻,答道:“骆志奇的社会关系排查得如何了,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他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毕竟只是个初中生,不过…”老庄顿了顿,“他网上加了一些群,都是些很偏激极端的群,就是那种…唉,我一会发你看看你就知道了。他有几个网友倒是值得注意,我正在派人查,或许会有线索。”

“我知道了,总之有什么消息通知我,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也告诉我。”

挂了电话,老李立刻询问道:“怎么样?”

骆震叹了口气,“还不好说,总归有一些进展吧…”

他不再多说,两人也不好多问,老陈和老李都隐隐感觉到这件事牵扯的东西比较复杂。

警车不再迟疑,朝着警局飞驰而去。



将十二张唱片都听完以后,骆震长长舒了一口气。

赫拍乐队的歌曲调子确实朗朗上口,但绝大部分歌词实在无法令人接受。

他反复看了s案的四段视频,所有死者临死前都在唱着歌,虽然没办法判断到底是什么歌。

但骆震相信,他们在唱同一首歌。

通过长短、节奏以及口型的对比,他十分确信自己的判断。

他现在需要找出这首歌,或许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无缘死灵 8

骆震忽然感到一阵困意涌上头脑,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竟然已经半夜12点了。

没想到光是听完一遍这十二张唱片,就花了他整整六个小时的时间,以及三杯黑咖啡。

骆震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同时扭了扭脖子。看来,今天想找出那首曲子已经很困难了。

或许,应该尝试找一个懂唇语的人来翻译。

正想的出神,手机又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老庄来电。

“震,还没休息吧?”老庄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疲倦,“我这查到个可疑的情况,想到要和你说一下。”

骆震精神一振,“是有什么突破性进展吗?”

“机电厂老宿舍这里,我们调查到一个很可疑的住户。据目击者反映,已经见到几对老人和小孩去到那个地方了,进去没见出来,据他们说这家本来是空着没住人的。所以我怀疑你父亲和儿子去的就是那里,但敲门里面没人应门,我只好先派人蹲点。我现在叫人去查人口失踪记录了,看看最近有没有类似的一老一小同时失踪的报案记录,这样也好申请搜查令。”

骆震想了想道:“如果真有这么多小孩同时失踪,只怕早就成特别重案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没听到一点风声?这件事十分可疑,目击者的话可信吗?”

老庄答道:“不止一个目击者,我现在已经联系天网那边帮我集中调查附近的**了。不过你说的也很有道理,我现在也特别疑惑,所以才这么晚打电话给你说一声。”

“辛苦了老庄,”骆震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注意身体别太累,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骆震整个人复又坐回座位,开始细细回忆儿子和父亲失踪经过的来龙去脉。

他忽然又想到了5号溶洞“别有洞天”里那个古怪的老人洞,如果说儿子没有带父亲去那里,又是谁移动了那盏射灯呢?

咯咯咯——

小男孩无邪的笑颜忽然再次浮现在眼前,黑白分明的瞳仁如此灵动,却又如此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小男孩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的消失?

忽然,骆震想起小男孩问自己的那句话——

“你的爸爸呢?”

当时他没觉出这句话有什么,可现在再回想起来,后脊梁不禁阵阵发凉。

他为什么问的不是“你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他没有提到“妈妈”?

骆震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自从和前妻结婚后,他才有了喊爸爸的机会,但是前妻的母亲早年因病去世了,所以骆震也只有爸爸。

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牵绊。

也所以,离婚时在前妻将父亲赶出来之后,他毫不犹豫就接走了岳父,并将岳父当作亲生父亲般供养和孝敬。

对于现在社会对老年人的歧视和不尊敬,他其实最是无法理解也最痛心的。

但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更别提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了。

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

他未卜先知?

那他到底是谁?

这一系列的自杀怪案已经非常灵异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神秘的小男孩,这两件事是否存在关联呢?

那个古怪的别有洞天,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骆震陷入了沉思。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耳边竟然响起了音乐声。

“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

当我徘徊于我收藏的珍宝之间时。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

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我不想流连于腐朽的沉寂,

因为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他抬起头,发现眼前的电脑屏幕上,音乐播放软件竟然自动打开了。

放完十二张唱片以后,自己明明已经关掉了软件,它怎么突然放起歌来了?

感觉到心跳再一次失去控制,骆震定了定神,开始仔细聆听这首歌。

旋律有些许熟悉,明明曲调激情昂扬又顿挫鲜明,偏偏竟能令人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哀伤和惆怅。演唱的男声将这种感情演绎得丝丝入扣,动人心弦。

骆震看了一眼歌名。

永恒的青春。

他想看作曲作词者的信息,却发现没有相关介绍。

等等…这歌词很是熟悉,他立刻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这原来是泰戈尔写的一首关于青春的诗歌。

他很快在搜索的相关条目下,赫然发现了“赫拍”歌曲的推荐介绍信息。

《永恒的青春》by 赫拍

那一刻,骆震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凝结了一般,屋子的里黑暗竟然变得浓稠起来,眼前小台灯的光辉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沉闷的气氛几乎要令自己窒息。

曲子还在自顾自播放着。

骆震咽下一口口水,迅速回头四顾。

虽然光线昏暗,但无疑这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开始嘲笑自己的神经质,作为一个警官,怎么会变得如此疑神疑鬼。

这里还能有谁呢?难道还有鬼不成!

不过就是一首歌,有什么好怕的。

歌?

头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骆震再次打开了那几段受害者临死前的视频,并将他们的口型及节奏与这首《永恒的青春》对比。

是了。

他们都是在唱完“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这句词以后,意外就徒然发生。

如此说来,就是这首歌的问题?

可自己也已经听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定还有什么线索被自己忽略了,那些自杀的人一定还有什么共同点,如果不能找出来加以阻止,只怕这些诡异的案还会不断发生。

骆震忽然站了起来,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是时候去拜访一下赫拍乐队的那几个人了,弄清楚他们到底是如何创作出这首歌的,或许能解开这个谜题。



“打电话问了,赫拍的蛋疼经纪人让我们先联系他们公司的官方律师。”啃着面包的老李一脸愤愤,“这些兔崽子真是拽得姓什么都忘了!”

“没事,这我也预料到了。”骆震喝了一口咖啡,“一切毕竟都是推测,没有证据,况且又是当红的公众人物,肯定会想方设法回避调查。”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距离儿子和父亲失踪已近40个小时了。

“我现在是提心吊胆啊,生怕又来个s案,”老李愁眉苦脸道,“恐怕我得先备好一副棺材在这里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查到他们近期要在市体育馆办一个歌迷见面会,”骆震莞尔,“你猜我会不会去现场勘查以后,上报安全隐患呢?”

老李一副恍然的模样,“我猜你肯定想给公共设施安全部的老王打电话。”

两人相视而笑。

无缘死神9

“警官,有什么话就请快问吧,我们下午还有三个通告要跑呢!对了,问完后请遵守诺言,保证我们的歌迷见面会如期举行!”

阴阳怪气的女经纪人白了骆震一眼,举起锉刀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

她身后的沙发上坐着骆震无比熟悉的三个人。

红头发的赫拍主唱——丹尼尔,络腮胡的电吉他手——恩格斯以及永远化着小烟熏的键盘手——布鲁特斯。

三个人或者低头看着地面,或者扭头看着窗外,或者抬头望着天花板,全是一副没功夫搭理你的姿态。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赫拍乐队。

骆震没有搭理经纪人,回头看了身后的老李一眼,后者立即会意,上前一步来到女经纪人身边——

“问话内容涉及案件需要保密,不相关的人需要暂时离开,请吧!”

女经纪人还想翻白眼,“不…”

可当她对上老李凌厉的眼神,已经到了舌尖的不字立即缩了回去,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慢吞吞朝出口走去。

骆震咳嗽一声,朝三人组走去。

现在他们倒是都坐正了些,用警惕的眼神望向这位年轻的警官。

“放松,我只是有几个问题需要请教各位一下,如实作答即可,谢谢合作。”骆震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吉他手恩格斯点点头道,“请说。”

“永恒的青春,是你们的作品吧?”骆震开门见山。

恩格斯闻言皱了皱眉,随即又点了点头。

“是谁创作的这首曲子?”

三个人明显都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骆震会提出这个问题。

布鲁特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丹尼尔则与恩格斯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骆震见状笑道,“怎么,我的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怎么会呢,”恩格斯勉强笑道,“专辑里都介绍得很清楚啊,这首歌的歌词来自著名诗人泰戈尔,曲子是我谱的,丹尼尔负责编曲及后期。”

“具体是几月几日,在哪里进行的创作呢?”骆震立即道。

恩格斯愣了片刻,随即答道,“在工作室,大概两三个月以前吧,具体日期不记得了。”

“请仔细回想,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日期。”骆震并不打算放弃。

恩格斯沉默了,似乎开始思考。

旁边的丹尼尔说话了:“警官,您大费周章大动干戈,不会就只是想知道我们怎么写歌吧?”他脸上带着冷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特别的歌迷。”

骆震并不示弱,笑道:“这可不是一首普通的歌,不是吗?”

丹尼尔冷冷道:“当然,这可是我们的代表作品,蝉联至尊金曲榜好几周呢!”

骆震不再看他,对着仍未开口的布鲁特斯道,“你没有参与这首歌的制作吗?”

布鲁特斯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乐队另外两位团员一眼,僵硬地摇了摇头。

这个布鲁特斯一定知道什么,骆震想到。

“我想起来了,是2月初,大概是2月3或者4号写的。”恩格斯抬起头,对骆震说道。

骆震还在看着布鲁特斯,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警官?”丹尼尔催促道。

骆震沉吟片刻,站起了身:“暂时没有了。今天的谈话我已经录了音,回去后你们说的情况我会一一核实,如果发现什么问题的话,我还会联系你们的。”

“什么?!”丹尼尔立即站了起来,“你录音了?”

“这是标准程序,怎么,有问题吗?”骆震似笑非笑。

丹尼尔咬牙坐了下去,其他两个人的脸色也怪怪的。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还能想起什么的话,打给我。”骆震给三个人每人都发了一张名片,递给布鲁特斯的时候动作特意放缓了一点。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结果什么也没问出来吧?”老李递给骆震一支烟,后者摇摇头,用手轻轻推开了。

骆震系好安全带,揉了揉太阳穴,答道,“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现在我可以肯定这个赫拍乐队肯定有问题。”

“什么问题,难不成是什么邪教组织?”老李奇道。

骆震摇摇头,“找人给我盯紧那个布鲁特斯,他可能就是突破口,还有,查一下2月3号和4号,赫拍三人的行踪。”

“知道了。”老李转动钥匙,启动了汽车。



“怎么办?警察是不是知道了?”布鲁特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将烟放到嘴里嘬了一口,这才发现根本没点着。

丹尼尔骂道:“知道什么?我们又没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你他妈敢乱说的话老子阉了你!”

“别吵了!”恩格斯吼道,满脸愠怒,“现在还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但如果警察真的查出来那件事,早就直接逮捕我们了,怎么可能还这么客气的交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暂时没事,对吗?”布鲁特斯一脸期待。

恩格斯冷笑道,“没事?没事他为什么会问那首歌,不是别的歌,偏偏是那首歌!”

丹尼尔啐道:“妈的,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个警察,这到底怎么回事?”

“可如果警察真的查出来的话,我们岂不是…”布鲁特斯喃喃道,“不行,我绝不能去坐牢,绝不能!”

丹尼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给我说话小心点!今天你那怂样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布鲁特斯怔怔地看着他点点头,咽下一口口水。



“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

当我徘徊于我收藏的珍宝之间时。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

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我不想流连于腐朽的沉寂,

因为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耳机里反复循环着这首歌,骆震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蛀虫?

除开字面意思,这个词对于骆震来说并不陌生,他时常能从人们口中听到。

现在社会,老年人总是与这个词挂钩。

珍宝?

腐烂的监狱?

永恒的青春?

这些到底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呢?

骆震叹了口气,儿子与父亲的失踪,会与这首歌有关联吗?

无缘死神10

“老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人怎么能和我儿子聊天?”面对骆震连珠炮般的询问,老庄轻轻叹了口气,“通过对比排查,我们锁定了骆志奇的一个网友,这人很不简单,熟知一些心理交谈技巧,不断蛊惑和暗示他,让他深信自己厌恶老人,相信老人是社会的负担,同时极端希望他们从世界上消失。”

“这个混蛋!”听到这里,骆震不禁骂道,“技术部干什么吃的,怎么就锁定不了这个变态?”

老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听我说完,通过侧写我们推断这是一个年龄在40岁以上的成年男子,家庭肯定不幸福,鉴于其在网络上出现的时间,多半属于无业游民。技术部趁其账户在线时,想通过追踪ip地址锁定其位置,怪事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什么怪事?”骆震忙问。

“他的ip地址不断在变化。”老庄答道,“而且是在多个相去甚远的地址,在不同的省市出现。我们甚至联系了开发聊天软件的公司,要求他们配合封锁账户并提供相关登陆信息,结果你猜怎么着?”老庄说到这里顿了顿,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软件公司配合我们封了几百个账户,这几百个账户同一天在不同地点同时登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骆震道,“或者是多人作案,约定好时间呢?”

“且不说几百个人同时参案的可能性有多低,”老庄摆摆手,“我说的同时可是精确到秒,比如13点20分09秒,你说这可能吗?就算再约定得多好,那也做不到这一点啊!手抖一下就差好几秒了!”

“那这个人一定是黑客了!”骆震道。

没想到老庄仍然摇头,“如果是黑客,他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和几百个人聊天呢?所有被封的账户上都有聊天记录,对象是各地不同的小孩,聊天的内容也都很有针对性,各不相同。这不是一个黑客能做到的!”

骆震闻言一愣,“你什么意思?”

老庄苦笑:“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你再顺顺这整件事啊,首先,技术部一开始锁定的是你儿子的网友,一个账户而已,可真正开始追踪的时候,这个账户就变成了几百个异地登陆的不同账户,让人无可追查,而且这些独立的账户都有各不相同的聊天记录,连软件公司都解释不了这个问题。你觉得这他妈是人能做到的吗?”

“难道…”

骆震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想说,这是鬼做的?”

老庄听到鬼字的时候,骆震明显看到他双肩抖了一下。

是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呢?

“震,”老庄缓缓道,“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吗?我是说,除了你儿子和岳父的这件事,还有s案,还不够诡异吗?那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自杀,说什么连环杀人案,查到现在有任何凶手的眉目吗?”

骆震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你现在在查那个当红的什么乐队?”或许是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老庄主动转移了话题。

骆震点了点头,“赫拍,这个乐队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

“我找人查了他们,结果发现这三人竟然不是同一期的艺人,”骆震冷笑,“吉他手恩格斯和主唱丹尼尔是一期的,键盘手布鲁特斯是另一期的,这不是很可疑吗?”

老庄有些发懵,“这个娱乐圈的事我不太懂…”

骆震解释道:“一般来说,团体艺人出道那都是同一期的,这样训练的时间和地点才一致,何况我们通过一些手段获取了赫拍经纪公司的内部资料,这三个人明明就是他们明豪星火计划no43期的艺人,怎么现在查出来竟然对不上?再联想到那天我找他们谈话时布鲁特斯的异常状态,所以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鬼!”

“震…”老庄沉吟片刻,似乎接下来要说出的事令他难以启齿,“我听老陈说,你觉得那乐队的一首歌有问题,你认为那些自杀的人都是在听了那首歌以后才…”

骆震直视老庄的双眼,“是。永恒的青春这首歌,我仔细看了录像,所有s案的死者都是在唱完这首歌以后就暴毙了,所以我才去查赫拍乐队的。”

“还有,”骆震继续道,“经过核查,他们所交待的创作这首歌的时间,根本对不上他们的行程,那天他们明明是在跑通告的途中。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撒谎呢?”

“一个不存在的神秘网友,一首当红的催命歌曲,呵呵…”老庄苦笑着摇头,“我算是见识了,活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遇到如此古怪的案子呢!我以前是不信鬼的,现在…”

骆震道:“我总觉得,只要解开这首歌的秘密,或许就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你也别太勉强自己了,毕竟家里出这么大的事。”老庄叹道。

骆震眼里的光华黯淡了下去,“我不能只是在局里等消息,我必须做点什么。再说我儿子也在听赫拍的歌,所以这乐队我一定要查下去。”

老庄嗯了一声,点燃了一根烟。

“机电厂宿舍那边怎么样了?”骆震问道。

老庄吐出一口烟,答道,“通过调取天网录像,我们获得了目击者口中所谓几对老人小孩的样貌,经过调查发现,除了你儿子和岳父,其他的老人小孩之间都没有血缘关系。而且这些老人大多是孤寡老人,就是失踪了也没人报案的那种。”老庄顿了顿,继续道,“但奇怪的是失踪档案里却没有符合那些小孩特征的资料。”

骆震听到这里打断老庄道,“那些孩子几岁?有什么特征?”

“都是十二三岁,男女都有。”老庄答道。

“哦。”骆震皱了皱眉,心里却忽然想起自己曾在5号溶洞里见到过的那个全是小孩的旅游团。

“你继续说。”见老庄望着自己,骆震提醒他道。

老庄点点头道:“我就想可能这些孩子不是失踪儿童,可能是流浪或孤儿院的儿童,但你也知道这年头孩子本身就是珍惜物种,流浪儿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现在我又去调本市孤儿院的资料了。”

“你说,这些孩子把这些老人带到机电宿舍,到底是要做什么呢?”骆震忽然问道。

“正在查,目前还没线索,那地方鱼龙混杂。不过搜查令马上就能下来,到时候进屋一看估计会有收获。”老庄答道。

无缘死灵11

叮!

一声清脆的短信提示声如凉风中的雨丝,令正朝着窗外吐烟圈的男人心神一振。他并没有立刻查看手机,只是顿了一下,便掐灭了手中的香烟,随后转身走入长廊。

廊上的一个房间中传来阵阵鼓乐之声,曲调带些奢靡而又颓废的味道,似乎是乐队正在排练。

外面天已经全黑,似乎时间已经不早了。

男人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握了握拳,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灯红酒绿、喧嚣甚上的酒吧街上,一辆黑色跑车猛地刹住了车,停在了一家不甚起眼的酒吧门前。

男人下了车,他戴着黑色口罩,笼着连帽衫,在衣着鲜亮时髦的人群中看上去很是低调。

他抬头看了看不甚显眼的招牌,随后慢慢走进了酒吧。

清冷的吧台角落,果然坐着一个穿深绿风衣的男人。

他才走到吧台前,穿风衣的男人便冲着调酒师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一杯杰克丹尼斯便摆到了他的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酒杯啪地拍到了桌上。

“要谈什么就快谈吧!”他对那男人道,“我也不能出来太久,不然他们会怀疑的。而且狗仔跟得也紧,要是被发现了我就惨了。”

“你根本就不是布鲁特斯,”骆震转过头来,“我说的对吧?”

“你!”布鲁特斯瞪大双眼,脸色变得煞白,“你说什么?”

骆震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你不是43期的艺人,你是第44期的,你只是个替补。你告诉我,真正的布鲁特斯去哪儿了?”

“我…”布鲁特斯低头看着吧台,“我不懂你的意思。”

骆震冷笑道,“你当然懂。我已经找人查得很清楚了,赫拍出道前一天在网上更新了乐队资料,其中你的信息和之前相比几乎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照片和出生年月。”

布鲁特斯闻言一怔。

“为什么会临时换人?”骆震眼神凌厉,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这是公司的安排,我怎么会知道?”布鲁特斯稍稍定神,答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或许原来安排的人因为个人原因不能出道了吧。”

骆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顿了顿,“无论是什么个人原因,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突然换人,一切都是有计划的不是吗?这件事关乎公司的形象和利益,如果不是出了意外,绝不会如此。”

布鲁特斯沉默了。

“我想,这件事或许你不是主要的参与者,可你一定是知情者。”骆震继续道,“毕竟你和丹尼尔、恩格斯相处了那么久,难道你就不好奇,从来没问过他们吗?你既然来赴约,就表明你愿意与我们警方合作,那你现在还在犹豫什么呢?何况我们已经开始全面追查这件事了,就算你今天不说,迟早有一天警方也一定会查出来,到时候你可就彻底…”

“你会说话算话吗?如果我告诉你实情,我就能戴罪立功,争取到宽大处理?”或许是这几话刺激到了布鲁特斯,他有些急切地打断了骆震的话。

骆震几乎是立即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布鲁特斯这么好突破,看来事情在他心里已经憋了很久。

“当然,我找你来自然就是这个意思,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交易。”骆震答道,“对你我双方都有益处的交易。”

布鲁特斯抓住酒杯在吧台上拍了拍,示意调酒师加酒。

骆震没有催促,耐着性子看他连喝两杯,脸颊上都开始起了潮红。

“我本名叫黄真,我确实不是真正的布鲁特斯。”黄真道,“其实当我得知要替代原来的布鲁特斯出道时特别受宠若惊,毕竟现在艺人出道是很难的。”他紧紧握着空酒杯,“而且布鲁特斯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很优秀,不仅仅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键盘手,还会作词作曲,英文也说得很棒。”

“我也问过经纪人,经纪人的说法是布鲁特斯家里有事回美国去了。可如你刚才所说,赫拍可是公司投了很大精力人力物力要捧的乐队,走红的几率挺大的,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原先的三个成员都是千挑万选,历经了一年多的筹备,怎么可能会突然回美国了呢?”

骆震点了点头。

“所以,”黄真道,“我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布鲁特斯多半是出事了。我想,除开突发疾病的可能,那就只能是吸毒之类被抓进去了。”

“你后来问过恩格斯他们吗?”骆震问道。

黄真点了点头,“当然,只是这已经是我们很熟悉了以后,我才敢婉转地问。而我真正得知内情,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么事?”骆震忙问。

“那首歌,”黄真的眼神中开始散发出恐惧,“就是永恒的青春,它是赫拍走红的开始,但是,但是…”

“这首歌不是他们写的,对吧?”骆震接口道。

黄真讶然,“你知道了?”

“很容易查出来的,根本对不上你们的行程。”骆震答道。

“那首歌确实不是我们创作的,也不是公司找人写的。”黄真答道,“是有人给我的邮箱发了这首歌的歌谱,还有试听小样。”

骆震闻言一震,“是谁发的?”

黄真摇了摇头,“匿名邮件。我听了以后觉得很棒,就给恩格斯和丹尼尔听了,但是他们一听这首歌,两个人的脸色就全变了,好像听到了很恐怖的东西。”

黄真又要了一杯酒,似乎接下来要说的事需要莫大的勇气。

“当时,恩格斯指着屏幕对丹尼尔叫道,这不是他的声音吗?”黄真急切的叙述道,“丹尼尔几乎崩溃了,一下子就扯下耳机,然后两个人就追问我怎么拿到这首歌,我见到那个情形也觉得奇怪,自然就问他们怎么回事。可是他们怎么也不肯告诉我,还逼我立即删掉这首歌。迫于无奈我只能删了,可下来后我觉得太可惜了,说不定这歌会红呢,当时赫拍还没什么名气,所以我恢复了回收站,然后把歌发给了我们的音乐指导。”

黄真说到这里流露出了后悔的神情,“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我绝不会这样做的。”

骆震认真的聆听着。

“结果指导真的看中了,立即组织专辑的制作。”黄真叹了口气,“恩格斯和丹尼尔立即找我兴师问罪,我们三个人大吵了一架,丹尼尔这才说出试听带里其实是真正的布鲁特斯的声音。”

骆震点了点头,似乎早已预料到了。

“可那个时候布鲁特斯很可能已经死了!”

黄真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开始微微发抖。

无缘死灵12

“你说什么?!”骆震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真叹了口气,“当时他们这么告诉我的时候,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以为他们纯粹是在恶作剧,他们见我不信,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一一告诉了我。事情要从三个月前,赫拍出道的前一天说起,那次的发布会正好也是在这的体育馆。”

“那天凌晨,为了庆祝出道,恩格斯、丹尼尔和布鲁特斯一起去酒吧喝酒。”



深夜。

酒吧舞池。

七色斑斓的灯彩摇荡闪烁,晃得人睁不开眼。无数肢体随着音乐节拍跳跃起伏,香水味、烟酒味和轻微的汗味一起,充斥了人的鼻腔。

“丹尼尔,当了明星以后,可不能把我忘了呀!”

身姿摇曳、羞赧微醺的少女朝着面前的年轻男子又靠近了些,故意低了低自己半露的胸脯,将口中酒气吹到了他的面颊上。

丹尼尔很是受用,一把勾住少女的肩膀将她搂到怀里,笑嘻嘻地贴着她的耳朵道:“忘了姓什么也不能忘了你呀!”

旁边的恩格斯将杯中的兰姆酒一饮而尽,随后瘫倒在身后的沙发上,他腿上坐着的女人也顺势伏在了他怀里,两人低声呢喃着什么。

“今天真开心!平时训练太无聊了,出来一趟不容易,快快快!杯子都拿起来啊!必须再喝一轮!”

说话的男子高声举杯,满脸笑意,帅气的脸颊上踌躇满志,正是货真价实的布鲁特斯。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呀,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布鲁特斯旁边的妹子锤了锤他的手臂,娇声提议。

“哟哟哟!”丹尼尔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连妹子都觉得光喝酒没意思了,不如咱们就…”他一边说着,一边乘势将手放在了女伴白净光滑的大腿上。

“拿开!”女伴佯装嗔怒,却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请问,是你们点的烧烤吗?”

一个苍老的嗓音有些费力的冒了出来,身躯佝偻、身穿服务生制服的白发老头端着一大盘用保鲜膜覆盖起来的烧烤站在了几人所坐的卡座前。

所有人都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放这吧!”恩格斯微微抬起头,冷冰冰地应道。

但桌上已经遍布酒**,烧烤根本无处可放。老头子一手端着沉甸甸的铁盘,一手还要费力地去收拾桌上的**具,不一会儿双手就开始微微发抖。

“能不能快点?”丹尼尔有些不耐烦,“冷了我们可不付钱啊!”

几个女人则漠然看着老头,低声议论——

“真扫兴,怎么现在烧烤店请不起人了?”

“他不会有什么病吧,一直抖啊抖的。”

“看他穿的衣服那么脏!”

老头子终于为自己腾出了一块地方,小心翼翼地放下餐盘,这才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丹尼尔摸出两张钞票扔了过去,“不用找了,快走吧!”

老头千恩万谢地捡起钱大声道谢,随后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我最烦这些老年人,如果不是他们,我们现在的工作负担也不会这么重。”一个女伴道,“怎么哪儿哪儿都有,现在竟然连酒吧里都进来了!”

“就是!”布鲁特斯附和道,“我他妈也烦,还是以前好,我听说古时候老人会主动上山了结自己,免得给子孙增加负担。你说现在的老年人怎么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呢!”

“是吗?有这种事?”

“没听过哎,怎么回事?”

布鲁特斯清了清嗓子,大声答道:“我也是看帖才知道的。以前闹饥荒收成不好没吃的时候,一些老头老太太就自己或者被子孙背上山到那专门的洞里等死,那个洞就叫老人洞。”

“是吗,真有这个洞?”丹尼尔奇道,“在哪里?”

“好恐怖啊,里面全是尸体吧?”“恶心死了!”几个女伴全都面露怯色。

“巧了,我知道这市北边的景区里就有几个老人洞。”布鲁特斯嘿嘿笑道,“刚才妹子不是说要大冒险吗,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冒险怎么样?我知道一条秘密通道,可以直接通到景区。”

“好啊!”丹尼尔立刻响应,“我最喜欢探险,喝完这轮咱们就走!”

恩格斯搂住自己的女伴笑了笑,“这主意不错,不过我们都喝醉了,看来只有宝贝你来开车了。”



随着轮胎摩擦地面以及发动机缓缓停转的声音,一辆越野车停在了一处不知名的隧洞门口。

月色不错,银色光辉映射在地面上又反射开去,将眼前的景色清晰地勾勒在了几人面前。

这是一个废弃的隧洞,年久失修,墙面老旧脏乱,布满五花八门的涂鸦,历经雨水冲刷已变得有些模糊。四周的杂草十分茂盛,有的从洞顶垂下,随夜风轻轻摇摆,发出嘶嘶的声音。

女人们依次下车后,都簇拥到自己的男伴身边小鸟依人。

丹尼尔学夜枭怪叫几声,吓了她们一大跳。

“哈哈哈!”丹尼尔似乎很得意,“看你们胆小的样子。”

“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恩格斯问道。

布鲁特斯带头朝隧洞走去,“那里面有个破洞,和隔壁景区是相通的,穿过那就可以到老人洞了。”



“这里面真冷啊!”

丹尼尔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布鲁特斯旁边。他环视了一下低矮的洞顶,莫名感觉到一阵压迫,不禁打了个寒噤。

身后的几个女人有些费力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走着,时不时抱怨两句,却不敢过于大声,因为洞里连绵不绝的回音听上去实在很诡异。

走在最后的恩格斯倒比较淡定,只是也偶尔拿手电照照身后,因为几人走路的回音特别像有人跟在后面。

“你是不是以前来过这里布鲁特斯?”恩格斯问道,“感觉你挺熟的啊!”

布鲁特斯喘着气答道:“没有。只不过我没事爱逛论坛,他们有人组织过老人洞探险,我看到过他们直播而已。”

“那…那这里面是不是有干尸啊?”一个女伴问道。

“当然有啊!”丹尼尔故意拿手电放在下巴上,翻着白眼扭头吓身后的女人们。

“讨厌!”“神经病!”

布鲁特斯却答道:“不知道,反正他们那次没找到。”

“切,那有什么意思嘛!”丹尼尔的语气有些失望。

布鲁特斯狡黠一笑,“说不定我们今天能找到呢。”

又走了一段,洞顶忽然渐变渐高,一处岩缝横亘眼前,面前的道路被巨岩生生截断,只留下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这石头还挺特别,白色的。”丹尼尔越过布鲁特斯来到巨岩面前,用手轻抚岩石表面,一阵透骨的冰凉导入掌心,令他不觉收回了手。

女人们此刻已经不那么害怕,反而一起站在石壁前自拍起来。

恩格斯见几人堵在了岩缝口,便出声催促,“怎么不走了?”

布鲁特斯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岩缝,半晌才转过身来对众人道——

“不对啊!直播里根本没有这个岩缝,这里应该出现岔路才对,怎么回事?”

无缘死灵13

“讨厌!又吓人家,有完没完了?”

女伴们发出娇滴滴的笑声,一脸不相信的神情。

“差不多得了啊,别给自己加那么多戏!”丹尼尔在一旁调侃道,他说着也加入了三个女伴的自拍阵营。

“你们怎么不相信呢?我没开玩笑,这里真的应该是一个岔道才对呀!”布鲁特斯急切道。

“是不是记错了?”恩格斯走到他旁边,“反正都走到这里了,进去看看再说吧!”

他说着一马当先跨入了岩缝中,丹尼尔和女伴们也打打闹闹的鱼贯而入。

布鲁特斯耸了耸肩,轻轻吐出一口气,紧跟其后。

进去后是一条又长又直的洞道,两侧的石壁又白又光滑,就像大理石一般。但但仔细一看,上面遍布如血丝般的纹路,手电光一照,发出摄人心魄的红色光泽,十分诡异。

“这里面好冷啊!”一个女伴感叹道,她说着环抱双臂,身体瑟瑟发抖,似乎不堪忍受寒冷。

“来嘛,我的怀抱可是很温暖的。”丹尼尔暧昧的笑道,一把搂过女伴。

“说真的,这里边确实冷的有些不正常,简直像个冰窖。”走在最前边的恩格斯也附和道。

布鲁特斯抬起手电照射前方,按说石壁如此光滑,光线应该反射得很强烈才对。但奇怪的是,光柱投射出几米之后就像被虚空吞食了一般,消失不见。

“有点不对劲啊!”布鲁特斯喃喃道,“这洞穴也太他妈长了!”

“要不,咱们回去吧。”一个女伴小声道,她的嘴唇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紫了。

“喂——!”

丹尼尔突然冲着前方大声吼道,一脸促狭,“干尸老头老太,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回去了!”

声音如炸雷般将这死寂的空间搅得一震,随后四散传播开去,发出层层叠叠而又空灵的回声。

他这一吼把众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女伴们都嗔怪着将小拳头往他身上砸,恩格斯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只有布鲁特斯呆呆的立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

“别装死!”丹尼尔过去就是一拳,“快走怂蛋!”

“你们…你们听,”布鲁特斯一动不动哭丧着脸,“听回音!”

“怎么了?”恩格斯见状不对,走到布鲁特斯身旁。

“快听回音!”布鲁特斯满脸惊恐。

众人看他不像开玩笑,都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立时,幽远的回音变得十分清晰,虽然已经快要消失了,但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回声只是在重复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女伴们面面相觑,然后开始惊叫起来。

恩格斯瞪大了双眼,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布鲁特斯,随后两人一齐向满脸惊惧的丹尼尔发问,“你刚才说的什么?”

“我…我说的,如果你们再不出来,我们就回去了!”丹尼尔嗓音有着颤抖。

“确定不是不回去了?!”恩格斯一再确认。

“我他妈又不是老年痴呆,自己说了什么还能不知道?”丹尼尔叫道。

回不去了…不去了…

那个回声还在重复着,虽然飘渺,却异常震慑人心。

几人全都面如死灰,胸腔巨震,手心冒汗。

“还愣着干嘛,回去啊!”丹尼尔冲布鲁特斯叫道。

布鲁特斯这才反应过来,当即转身朝后,几人变尾为头,脚步慌乱地往来路走去。

“不,不对啊!”布鲁特斯看着前方,“我们不是刚从岩缝进来吗?怎么…怎么会走了这么远?!”

众人定睛一看,本来应该近在咫尺的岩缝此刻却在起码在十丈开外,长长的洞道看上去就像没有尽头。

“操,真他妈见鬼了!”丹尼尔骂道。

“怎么办啊?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都怪你,刚才吼什么吼,这下好了!”“我好怕啊!”女人们开始叽叽喳喳,瑟瑟发抖。

“都闭嘴!”恩格斯低声斥道,“可能是集体幻觉,总之往来路走没错,别停下!”

他越过女人们伸出手推了推布鲁特斯,“快走!”

布鲁特斯咬咬牙,不再迟疑快步朝前,他身后的所有人也都神情惊恐如临大敌,争先恐后地朝前方的岩缝小跑而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这幽闭的空间中连绵不绝,如同擂鼓击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终于,岩缝近在眼前。

布鲁特斯躬身一个大迈步,人已经跨出了白色岩缝之外。

丹尼尔更是直接越过几个女人,也争着到了岩缝边,刚迈出两步,只听身后恩格斯大叫一声:“不对!”

他浑身一震,这才发现前方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布鲁特斯的影子?!

丹尼尔只觉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襟,他吓了一大跳,这才发现是恩格斯,后者大声道,“别慌!”

“怎么外面的石壁也变成白色了?!”

一个女伴颤抖道,说完便和其余两个同伴抱成一团。

丹尼尔抬起手电往前方照去,这才发现他们根本没走出岩缝,仍然还在刚才诡异的白色通道里,只是墙壁上的红色血丝变得更加妖冶了。

最为诡异的是,大约一百米开外,一个熟悉的背影还在朝前奔逃着,丝毫没发现身后的同伴已经远在天边。

“布鲁特斯!”恩格斯大吼道。

“他不是刚过去吗,怎么会跑那么远?”丹尼尔的声音变得比鬼还难听,脸色也如同白纸。

恩格斯还在吼着,可是前方的布鲁特斯却好像根本没听见,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光点,随后竟然消失了。

“怎么办?”丹尼尔慢慢跪坐在地,“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恩格斯大口喘着气,将手电往身后照去,惨白的洞道如同通向地狱,根本看不到尽头。

“没有信号,打不出去电话啊!”女伴们举着手机急的团团转。

丹尼尔却忽然跪地磕起头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该来打扰你们,我错了,对不起,不要杀我们!”他絮絮叨叨,额头在冰冷的地面上砰砰作响,“放我们走吧,求你们了!我回去会给你们烧纸的,烧大房子,要什么烧什么!”

女伴们抽泣着,全都已经六神无主。

一时间,哭泣声和祷告声交织着充斥在整个空间中。

“都他妈住嘴!”恩格斯忽然吼道,“安静!”

众人皆是一怔。

这一静下来,所有人才听到竟有一阵诡异的哭声从洞穴深处传来。

“呜呜呜…”

那竟然是婴儿的啼哭之音!

无缘死灵14

“你是说,婴儿的哭声?!”

骆震猛地站了起来,吓了黄真一跳。

黄真虽然有些不解他的举动,却也点头答道,“是的,就好像婴儿出生的那种哭声,这是恩格斯的原话。”

“后来呢?继续。”骆震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和了语气复又坐下。

“说来也怪,听到那婴儿的哭声不久,四周的温度就变得没那么冷了。”黄真道,“他们也不敢再走,几个人就呆在原地,想着等天亮再说,或许天亮了阴气弱了鬼自然也就消失了。”

骆震点点头,喝了一口鸡尾酒。

“后来他们也不知怎的就变得很困,互相靠着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竟然集体在隧道里,根本就没在白色通道中。”黄真说到这里顿了顿,“但布鲁特斯自那以后就消失了!”

“他们没有回去找他吗?”

“怎么没找!”黄真道,“当时自然是不敢再进洞,可回公司以后就告诉了经纪人,两人被臭骂了一顿,然后公司马上就派人去找,但根本就没见到他们所说的白色岩缝,人也没找。公司怀疑他俩磕了药,不敢报警,私下组织去尿检,但证明只是酒精有些偏高而已。”

骆震冷笑道,“后来也没有报警吧?”

黄真讪讪道,“如果报警的话,就会影响整个出道计划,当时都安排好了,在前辈的演唱会上登台出道,取消的话公司会赔很多钱。如果恩格斯和丹尼尔留下案底,那这一年来公司投在他们身上的钱也会打了水漂。况且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恩格斯和丹尼尔喝醉断篇了,或许布鲁特斯也躺在哪个地方睡大觉呢。公司想着紧急找个人替代着先出道,后续再继续派人搜救就行了,哪知竟然再也没找到!”

“后边没找到人,布鲁特斯的家属竟然也不报警?”骆震奇道。

黄真叹了一口气,“布鲁特斯和家人的关系很不好,双方根本就没有联系,而且他们远在美国,他身边也没有什么好朋友,所以他出了事也没人管,正中公司的下怀。”

“人出事了不报警也不通知家属,还费劲心思隐瞒真相,竟然来个移花接木想瞒天过海,这和杀人行径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们并不能确定他的生死。”骆震直视黄真。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黄真立即反驳,“那么多人搜救毫无结果,好几个月了杳无音讯,他若是活着为什么不回公司?”

“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判定人已经死了。反正我回去以后就会立案的,你最好去局里自首、报失踪,这样你可以减轻罪行。”

“可这样赫拍就全都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黄真叹道。

骆震冷冷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黄真看了骆震一眼,接连喝了几大杯,良久无言,过了半晌才道:“你说,布鲁特斯是不是被…被…被鬼抓走了?还有,他为什么要给我寄那首歌?他如果变成鬼,不是应该恨我们吗,怎么会反过来帮赫拍走红呢?”

“或许,他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听到这首歌。”骆震似是喃喃自语。

黄真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骆震犹豫了许久,缓缓说道,“那首歌…你觉得…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吗?”

“深层的含义?”黄真奇道,“什么意思?”

骆震道,“你不觉得歌词很不一般吗?或许,布鲁特斯想通过这首歌表达什么。”

“哦…当然很不一般,泰戈尔是个伟大的诗人。”黄真道,“这首诗很有思想和深度,挺励志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骆震忙问。

“只不过,不同的人对它的解读也不尽相同。”黄真答道,“恩格斯和丹尼尔就觉得这首歌是批判衰老,歌颂年轻人,倒是很符合当今世界的价值观。”

“批判衰老?”

“特别是那句: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还有: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骆震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个神秘小男孩。而且刚才黄真提到,布鲁特斯失踪那天,在那个恐怖的白色岩缝之中曾有婴儿的哭声。

要说青春,还有谁比小孩更青春呢?最有资格傲视衰老的,除了他们还会有谁呢?

而且,机电宿舍中出现的那些失踪人口除了老年人,就是些可疑的小孩。从骆志奇带走外公的行径来推断,应该也是那些小孩带走了那些老年人。

难道,这些失踪和自杀案的源头,竟然是小孩的鬼魂?

不,这一切还是说不通,小孩明明最是天真无邪,就算变成鬼魂,也不可能会做这么多可怕的事。

况且老庄曾经说过,那网络上教唆小孩带走老人的神秘黑客,其侧写也表明他是一个40岁左右的成年男子。

“骆警官,你在想什么?”黄真见骆震陷入沉思良久无言,便开口询问。

“没什么…”骆震回过神来,随口答道。

他叹了一口气,啪的一声将几张纸币拍在吧台上。

“买单!”



回到局里已是凌晨2点,骆震走进值班室,一下瘫倒在床。

这些天奔波查案,他早已疲倦不堪,还要日日应付妻子的夺命连环call,就算是铁人,此刻也熬不住了。

不过虽然已经很累了,骆震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曾经一家人的合照,看着儿子天真的眼睛和老岳父熟悉的面容,不禁深深叹出一口气。

儿子和岳父到底去了哪里,所有失踪的老人和小孩,又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曾经去过的5号溶洞里那个诡异的地道和布鲁特斯他们去的白色通道会否有什么关联呢?

导游曾经说过,5号溶洞深处那白色绝壁之后是神明的世界,假如那根本不是神明,而是恶魔呢?

想了一想,他还是给黄真发了条信息。没多久,他就得到了回复。

骆震看着那行地址,暗暗下定了决心。

或许只有再去一次那个地方,才能得到所有的答案。

无缘死灵15

“呼——”

骆震看着眼前残破的隧道,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是的,他终究还是来了。

现在是早上10点,距离儿子和岳父失踪已经72个小时,最佳的获救时间已然过去。但他不能停止努力,无论如何,这里恐怕就是一切的源头,或许也将是一切的终点。

他整了整背包,里头有一些必备的探洞设备和食水,就算自己不幸也被困在里面,撑个三天不在话下。

就在他准备出发时,手机忽然响了。

“震,今天总算是拿到搜查令了!刚才已经排查过了,屋里果然是空的,但有不少生活垃圾,看得出来有不止一人曾在屋里待过。从食物残渣的**程度推断,大概近两月这里陆陆续续都有人来。”

电话一接通,老庄便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

“经过天网视频分析,我们怀疑这些小孩和老年人是趁夜溜上附近物流站停靠在小区的货车离开的,不过这只是推断,也不清楚他们怎么做到的,但只有这个能解释这些人为何能凭空消失,这破小区前后门都有**,但是根本没见他们出去。”

骆震默默听他说完才道:“能追踪这些货车的行踪吗?”

老庄答道,“难,物流站每晚有十几辆货车往来,开往全国各地,又不知道具体是哪一辆,这工作量…够呛!不过我还是会跟的,你放心!”

“有没有会经过市北溶洞风景区的货车?或者说,那个物流站在风景区附近是否有分部,帮我查一下。”骆震忽然问道。

老庄奇道:“你有什么线索了?”

“帮我查一下吧,一时说不清。”骆震道。

电话那头的老庄沉默了一下,道:“好,我等下就去安排。你去哪儿了?本来我是去办公室找你的,结果没见到人,你在家?”

“老庄,”骆震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郑重,“请一定尽你所能帮我找到我的儿子和老父亲,谢谢了!”

还未等老庄会话,骆震便挂了电话。

他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毅然朝着隧道走去。



尽管是白天,洞里却极其幽暗,不过还好比较干燥,并不像黄真那晚所叙述的那样阴冷。

骆震打着手电,走了大约十分钟,道路右侧便出现了一个岔洞。

那白色的岩缝果然没有出现,难道是因为白天的缘故,鬼魂不敢现身?

骆震有些无奈,如果要等到半夜,自己岂不是还得在这待上十几个小时,那也太无聊了。想了一想,他便打算去两个洞里探索一下,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做。

他先是直走,结果没走多远便发觉路被堵住了,似乎以前这里曾发生过塌方,巨大的山岩落下,将洞生生截断,不然的话,说不定会与景区里的喀斯特溶洞连通。

骆震只好又返回,进了岔洞。

岔洞倾斜往下,地面崎岖很不好走,一路还可见到一些食品垃圾袋,可见曾有人来过,或许便是那些老人洞探险直播者留下的。

往下走了大约一百米,道路折而往左,又走了一段,坡度便忽然变得很陡,几乎与地面呈八十度,好比一个悬崖,只是不算太高,大概不到三米。

骆震看了看下方,空间变得宽阔起来,似乎是一个不太大的洞厅。但是碍于两侧洞壁的阻挡,他无法看到洞厅的全貌,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还有通道。

下不下去呢?

他左右四顾,很快便发现左侧洞壁上有处突出的岩石,似乎是个天然的系绳墩,上面还绕着两圈绳索,但明显已经腐坏了,一扯就断。他试了一下系绳墩,倒也很坚固,自己包里准备了登山绳,长度也完全够。

没考虑太长时间,骆震便将绳子绕在了系绳墩上,然后利索地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一到洞厅,骆震便感到温度明显下降了一两度。

他环顾四望,这洞厅面积大约有二十平米,四面的墙壁上似乎画着一些东西。

走近一看,竟是许多刻得歪歪斜斜的正字,成片成片的集中在洞壁的中下部。再一低头,角落散步着不少碎石块,几乎都是有一两个角磨掉了,想必刻字的人正是用这些石块写下的正字。不过从笔迹看来,似乎又是不同的人刻下的。

骆震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到底是谁呢?

他又围着洞厅转了一周,这才发现原来在陡坡的对面,有一条与洞厅墙壁平行的走廊,两侧向左右各自延伸了挺长的一段距离,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来。

骆震开始感觉这个地方不太像完全天然的洞穴,至少肯定被人工改建过,而且明显有人曾在这里生活。

站在长廊口,他有些犹豫要不要走进去。

恰在此时,他听到左侧走廊的尽头传来一些动静,那是一种呜呜作响的声音,像是谁在哭泣。

骆震心头一凛,他碾了碾拳,终究还是迈出了步子。

走出几十米远,骆震开始震惊不已。这看似简单的长廊,其实左右分布着很多房间,或者说是洞穴。洞穴大小不一,像是人工挖出来的,但都很简陋。

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阴冷陈腐的味道。

莫非,这就是…老人洞?

走着走着,骆震越来越心惊,以前那些可怜的老人,就是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地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外头墙上的正字,就是某些老人在为自己的生命倒计时?那道陡坡,就是将他们与人世从此隔绝的壁垒?

这该是一个多么令人绝望的过程!

呜呜声还在回荡着,骆震却不那么害怕了,他的心里非常难受。

这个冰冷空洞的地方,代表着隔绝与绝望,它简直就像一座可怕的死亡监狱!

骆震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监狱?

赫拍的永恒的青春中,那句歌词——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难道,腐烂的监狱指的就是这个地方?

那离开这座监狱的…是…?

骆震此时已经走到了长廊的尽头,却仍未发现呜呜声的源头,他只好又朝另一端走去,当他返回洞厅的时候,头很自然地望右一瞥,他看到在那八十度的陡坡下,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男孩正呆呆望着陡坡上的通道,忽然转过头对骆震道——

“叔叔,能帮我上去吗?”

无缘死灵完

骆震的心砰砰直跳,他知道,自己眼前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孩没有那么简单。

他立在了长廊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小男孩。

“叔叔,你能帮我上去吗?”

小男孩再一次问到,脸上显露的笑容若隐若现。

“你是谁?”骆震压抑着紧张,平和的问道。

“咯咯…”小男孩发出烂漫的笑声,“我的名字叫无缘,叔叔。”

“…吴…源?”骆震在脑海中搜索,试图回忆案件中是否有相关的名字出现过。

小男孩迈着步子朝他缓缓靠近了,“你觉得这里好玩儿吗?”

骆震微微叹了口气,“这是个可怕的地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出生在这里啊!”小男孩笑着答道。

白色岩缝里的那个婴儿!

骆震在震惊的同时,不禁朝后退了两步。

“你…你不是人。”他有些颤抖地说道。

小男孩不置可否。

“好吵啊!”小男孩说着指了指另一头的长廊。

骆震顺着小男孩所指的方向看去,空荡荡的长廊尽头光影晃动,似乎有人在那里。

那呜呜声越发响亮了。

“你…”骆震再回头看向小男孩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空空如也。

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骆震的心脏还是失控地在胸腔里撞击起来,他艰难地咽下口水,有些僵硬地伸手擦了擦冷汗。

犹豫再三,骆震还是朝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

这一侧长廊的两侧仍旧有许多洞窟,散发出的腐臭味也越发浓重,骆震不由捂住了鼻子。

终于,他来到了长廊尽头的一个洞窟。

“呜呜呜…”啼哭声已经很清晰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正背对着骆震埋头哭泣,他蹲在洞窟的一个角落,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洞口有人。

“老人家?”骆震尝试呼唤他。

哭声戛然而止,老头缓缓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忽然整个人朝骆震扑了过来嚎哭道,“救命啊!快救我出去,快,救命啊!”

骆震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那老头到了洞口,整个人却像撞在玻璃上了一般砰地弹了回去,随后跌坐在地,又号啕大哭起来。

“老人家,你没事吧?”骆震忙问。

“你叫谁老人家?”那老头边哭边道,“你才老,我不过23岁,我还是明星呢!”

骆震心里咯噔一下。

“你…你不会是布鲁特斯吧?”

那老头猛地抬头,“你认识我?是公司派你来找我的吗,你们也来得太慢了吧,这都多长时间了?”

骆震的脸色很难看,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是失踪了两个多月的布鲁特斯,那个年轻帅气的摇滚歌手?

他怎么会老成这样?

“叔叔,怎么样,这个地方确实很好玩吧?”小男孩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骆震猛地转身,“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布鲁特斯似乎看不见小男孩,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小男孩看着骆震,“我说了,我是无缘。”

“是不是你带走了我的儿子和岳父?是你蛊惑那些小孩的对吗?你把他们藏在哪里了?”骆震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男孩咯咯笑道,“你不觉得那些老人都是蛀虫吗,找他们做什么?”

“闭嘴!”骆震忽然吼了出来,“你懂什么,老人不是蛀虫!如果没有这个老人洞,如果不是他们把生的希望留给后代,哪里会有什么青春美好,只会是永恒的绝望!”

小男孩似乎愣住了,他直直看着骆震,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你放了他们,有什么冲我来!”骆震稍稍放缓了语气。

“小骆!”

骆震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布鲁特斯隔壁的洞里,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老人,那亲切的面容不是老岳父又是何人?!

骆震激动上前,一把攥住了老岳父的手。

“爸,总算找到您了!”骆震眼中开始泛起了泪花,“骆志奇呢?”

“不知道啊!他带我来这里后就离开了,怎么,奇奇没回家?”老岳父答道。

“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骆震搀起岳父就朝前走去,却听背后布鲁特斯声嘶力竭地吼道:“喂,带我一起,别走啊!”他的双手在洞口看不见的玻璃上拍着,脸上都是绝望。

骆震刚想回转,小男孩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别太贪心。”

他看了看憔悴无比的老岳父,咬咬牙对布鲁特斯道,“我会让人回来救你的!”

不顾身后的抗议,骆震扶着老岳父便朝洞厅走去。

两人顺利地到达了洞厅下的陡坡,登山绳还完好地挂在墙上,随风晃晃悠悠。

“太高了,我爬不上去啊!”老岳父看着三米的陡坡叹道。

“没事,我把绳子系到你腰臀上,然后拉你上去。”骆震说着开始动手操作,准备完毕后他就让老岳父坐好,双手开始拼命用力。

老岳父开始慢慢上升,骆震毕竟警察出生,自然是有些力气的,老岳父也年老瘦弱,因此开始并不觉得费力。

可拉着拉着,骆震却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双臂开始颤抖,双腿也酸软不已,甚至开始耳鸣,简直像是在拉一座大山。

自己没道理会这么虚啊!

“啊!小骆,你…你怎么?”

骆震听到老岳父的惊呼,他望向半空中,只见老岳父指着自己,满脸震惊不已。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爸,怎么…”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这苍老而嘶哑的声音是谁的?怎么会从自己喉咙里冒出来?

还未待他从震惊中缓过来,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双臂,干涸的血肉上青色血管如蚯蚓般蜷曲遍布,皮肤松弛老化,似乎风一吹都会飘荡。

这分明是双老人的手,怎么会长在自己的身上?

骆震开始觉得眼冒金星,他看了看老岳父,咬咬牙仍坚持用力。

这些或许都是幻觉,不要受影响,先救人再说。

“他都被扔进来了,就该死在洞里,你想拉他出去的话,必须交换哦!”

小男孩的声音又乍然出现。骆震回过头,发现他立在长廊口,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

“小骆,放我下去,我不走了!”老岳父开始哭泣,“我已经老了,出去也没什么用了,你还年轻,家里不能没有你啊!”

骆震咬着松动的牙齿,就是不肯放手。

“我真的不走了,”老岳父大哭,“我这把老骨头没什么用了,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小骆,快放我下来啊!”

“有用…”骆震已经开始看不清东西,却仍费力道,“您比什么都重要,我就是死也要送您出去!”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他用最后一点劲把绳子系到腰上,整个人便徒然倒塌,只是挣扎看了老岳父最后一眼,嘴里喃喃道——“您就是我的珍宝。”

四周忽然变黑了。

“你不怕老吗?”小男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老人是那么衰弱无能,什么事都做不成,又怎么会是珍宝?”

“每个人都会老,青春不能永驻,生老病死是正常的生理过程,老是人生的组成部分,是时间的沉淀,它当然是珍宝。”

哈哈哈

小男孩忽然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中却透露出一丝凄凉。

一瞬间,骆震忽然明白了那首歌的含义。

“我觉得我自己像条蛀虫,

当我徘徊于我收藏的珍宝之间时。

我离开了这座腐烂的监狱,

在黑暗中噬咬着滋生自己的果实。

我不想流连于腐朽的沉寂,

因为我要去寻找我永恒的青春…”

这首歌里的蛀虫,并不是在说老年人,反而指的是那些将老人抛下洞独自离开的年轻人,这些能换取生存希望的老人,难道不正是珍宝吗?享用了珍宝让老人独自面临死亡的年轻人,不正是蛀虫吗?

骆震叹了口气,那些对这首歌倍加推崇的年轻人,却不明白它的真正意义,真是可笑又可叹。

“我的名字叫做无缘。”小男孩忽然道,“因为我与这个世界,早已经没有缘分了。”

它说着,朝骆震伸出了手。

“我早就腐烂在了这个洞里,没有人记得我,我很孤独,我不甘心。我讨厌时间,讨厌抛弃我的这个世界。”

骆震摇头,“世界没有抛弃你,你忘了吗,当初是你主动舍弃生命,把绝望留给自己,把希望留给子孙。我知道,我也记得!”

骆震的手不知为何握住了小男孩,一瞬间他感到一阵温煦的力量缓缓贯入身体,顿时感到异常平静。小男孩的身体慢慢长大,变成了年轻人的模样,然后又慢慢衰老,最后成为一个衰老不堪的老人。

“既然你视我为珍宝,那么我便送你一件珍宝。”老人道,“对我来说,时间即是珍宝,我将它赠予你。从此以后,你代替我去过那些我所憧憬的人生,我有千千万万的理想,我想成为各种各样的人。那些我所虚度的岁月,那些我所没能利用好的时间,希望你好好把握。”



骆震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隧洞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的老岳父正守在自己身边。

“你终于醒啦,”老岳父喜极而泣,“没事了,我们出来了,那个妖怪也消失了!”

骆震抹掉老岳父脸上的泪水,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老庄和老李他们打来的。

“先回去吧爸,”骆震站了起来,扶起老父亲缓缓朝着停在外面的车走去。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一切。

所谓的无缘,其实是老人洞里这些被人遗弃的老人灵魂所化,它们本来已经沉睡,可却被那些来打扰它们的,价值扭曲的年轻人所惊动。

渐渐的,它们开始变得怨愤,孤独,并化为了一个强大怨念的灵体,它称自己为无缘。

无缘死灵虽是无数老人的灵魂所化,但内心却和渴望爱的婴童一般,长期的孤独令其憎恶时间,并渴盼得到关怀和瞩目。

所以无缘才是孩童的模样。

无缘利用那首带有怨念的曲子,侵蚀青年人的精神,最终剥夺其生命。

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必须让更多的老年人来到老人洞中死去,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它就利用网络控制小孩带老年人去老人洞。

只是,无缘最后送给自己的珍宝到底是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人头1

天色近晚,日头早已没了,黑云压在头顶,乌泱泱的一大片,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岳雪山本来慢悠悠地在赶路,他一手提溜着在路上果园顺来的枇杷,一手接着刚从嘴里吐出还热乎的果核,枇杷肉的甜意浸到了心底,一时觉得心情大好,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调。

可这天竟然说边就变。

岳雪山皱了皱眉头,他眯眼看向天空,嘴里念叨道:“北方黑云压境,看来今日是要犯水邪了。”

他说着便左右四顾,想找个地方先避避雨。

乡间小路直通远方,望不到尽头。左边是幽深的密林,右边是大片的荒地,稍远似乎有房舍若隐若现,一条奔流小河横亘其间,唯有一座独木桥可通行。

岳雪山犹豫片刻,便加快脚步往独木桥走去。

小雨已经飘洒而来,点点晶莹立时粘了岳雪山满头,远远看去就像刚钻了糖罐。他紧赶慢赶,终于攀上了桥沿,登登登往上爬。

“俺的芋头啊!好阔惜…阔惜啊!”

充满乡土味儿的叹息自前方传来,一个头戴笠帽身穿蓑衣的老农正趴在独木桥的另一头,勾着脑袋往水里看。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大背篓,里面满满装着许多灰不溜秋沾满泥的大萝卜。

岳雪山拿眼往河里瞅,墨绿的水面上漂浮着许多浮萍,雨丝如细针般划破河面,不少长腿水蚤蹦来蹦去。

河面如镜倒影若真,水下却幽深看不囫囵。

“老人家,你萝卜掉河里了?”

岳雪山随口搭讪着,慢慢走到了他身边。

那老农转头看了他一眼,眉毛一吊嘴角一撇便叹道:“哎呀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那么轴呢,俺这是芋头!多好多大个的芋头,白生生的,拿市场上卖值好多钱呢!”

岳雪山咦了一声,从背篓里捞起那大萝卜一看,果然与白萝卜又不同,表皮十分粗糙,顶部余茎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这芋头烤来吃一定很香,多钱一个啊?”岳雪山笑眯眯地问。

老农没应声,还在唉声叹气。

岳雪山拍了拍他的蓑衣,“老人家快别看了,你又捞不起来,我给你买一个,快做生意赚钱要紧!”

“俺掉的是最大的那个芋头啊!俺害怕压着了,特意放最上面的,哪个晓得…”老农哭丧着脸。

岳雪山哭笑不得,正欲说话,却听平地一声惊雷,炸裂之声响彻九霄。这雷声过后,天光立时晦暗了下来,夜色骤然降临。

河面上白茫茫的一大片,竟是悄无声息起了浓雾。

岳雪山皱起眉头眨了眨眼,掐指一算,嘴里喃喃道——

“水上有木桥,下坎上巽,此为涣。桥上有雨,下巽上坎,此为困。看来这桥有古怪,久留恐有变,需得赶紧找个安定之所…老人家!”他对老农大声道,“大暴雨要来了,别在这站着啦,赶紧找地方避雨吧!”

岳雪山说着上前扶住老农,催促他前行。

老农望着河面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在岳雪山的帮助下提起背篓用力背了起来,然后转身朝桥下走。岳雪山紧跟在他身后,一面问道:“老人家,前面是什么地方?”

又是一声惊雷。

岳雪山看见老农的背影骤黑又骤亮,仿佛消失又出现一般,他心里忽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前面是…”老农只答了一半,就住了声转回身来,岳雪山也几乎是同一时间往后看。

两人都感觉到一股恶寒自后背袭来。

天色已然全黑,刚才还清晰可见的河面已经完全融入夜色,独木桥只剩下很模糊的剪影。

河面上的雾气此刻竟像棉絮一般,浓得化不开来,仿佛用手都可以抓住,一股十分诡异的黑气若隐若现,隐匿其间。

“老人家,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冒了出来。

岳雪山看到那些白雾竟然像流水一般朝左右分开,一个浓稠的黑影出现在了二人面前。它漂浮在半空,浑身散发着如灰烬般的黑气,看轮廓像是披着一件破烂的斗篷,腰部以下竟然什么都没有。

那黑影面前悬着三个圆球状的东西,正在随着黑气不停翻滚,看不太清到底是什么东西。黑影挥着形如枯枝般的指节,指着那些圆球道——

“你看看,哪个是你掉的?”

岳雪山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手里提溜的枇杷掉到了地上。

身后的老农没有反应,岳雪山咳嗽了一声,一边看着那黑影一边低声道:“就说都不是,叫他再去捞。”

老农仍旧没说话,岳雪山抬起手肘往后想戳他,却只听砰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随后一个颤巍巍的比鬼叫还难听的嗓音嚎道——

“鬼啊!”

岳雪山沉默了。

他冲黑影尴尬地笑笑,转身开始拉扯瘫倒在地的老农。芋头滚了一地,他一脚踩滑,差点没磕到桥柱子上。

一股尿骚味袭入鼻腔,老农双眼发直,脸如白纸,两手还在地上乱刨,嘴里囫囵不清地念着妈啊鬼啊怪啊,似乎有人事不省的征兆。

岳雪山一面拍着他的脸颊,一面又掐着他的人中,“老人家,你可别光顾着屙屎拉尿了,现在知道了吧,可不能乱扔东西,特别是在这荒郊野外,现在碰瓷的太多了!不过话说回来,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咱一身浩然正气,怕它个鸟!哎…我说你怎么又放起屁来了呢?…”

“到底哪个是你掉的?”

黑影加重了语调,岳雪山觉得脑袋都开始轰鸣作响。他不敢大意,连忙抬头注视黑影的一举一动。

只见原本掩映在黑气中的三个圆球渐渐朝他二人靠近,慢慢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岳雪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三颗人头!

最左边的一颗脸部血肉模糊,几乎看得见白森森的面部骨架,黑色长发纠缠披挂在血肉之间,还在往下淋漓不尽地滴着血水。

中间的一颗像是个中年男子,皮肤干瘪瘪的,表面凹凸不平,就像一颗发霉的土豆。

最右边的一颗却最是奇异,墨发轻扬,眉眼如画,神态十分安详,若不是颈部以下空荡荡的,当真就像是一位睡着的美人。

艹!这不会是…

岳雪山看着人头发懵,心叫不好。

“快别晕了,”岳雪山摇晃着老农,“起来选一个,不选就得死!我服了,掉个芋头都能招来这东西,你他妈掉的到底是芋头还是人头?!”

“俺的人头芋啊…”老农昏迷中嘟囔道。

岳雪山翻了个白眼:“这都起的什么破名字!”

“哪个是你掉的?”

黑影还在重复询问。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美人头2

“快选一个啊老头!”

岳雪山拼命拍着老农的脸颊,掐了半天人中才终于令他清醒了过来。

在看清那三个诡异无比人头的一刻,老农放了一个响屁,差点又晕了过去,还好岳雪山看准时机使劲拧了其大腿一把。

“我不要我不要!”老农拼命往岳雪山身后缩,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拿开,快把死人头拿开!”

岳雪山抓住老农的领子,唾沫飞溅地冲着他的脑门叫道:“不选现在就得死!选了还有一线生机明白吗?这可不是一般的邪…”他说到这里瞟了黑影一眼,终究没往下说,咳嗽两声继续对老农道,“总之不想死在这里的话,你必须选一个!”

老农还是不管不顾地摇着头,根本不敢去看人头。

“不选吗?”黑影发出阵阵冷笑,仿佛浸骨的冽风从千疮百孔的墙缝钻入鼓膜,又仿佛无数嘲讽的脸颊在四面八方飞扬乱舞,那令人战栗和胆寒的魔音似乎能穿透灵魂一般。

三个人头渐渐又被浓雾包裹,黑影的身形却在缓缓靠近二人。

岳雪山立即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透体而过,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既然你这么大方,一定也不介意再送我…”黑影又开口了,它慢慢伸出了枯爪。

岳雪山咬咬牙,稍稍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抬起头直视黑影,眉眼间显得十分镇定。

“谁说不选了?”他打断了它的话,“老头子只是有选择恐惧症而已。”

“最后问一次,选哪个?”黑影的枯爪停住了,冷冰冰的嗓音不带一丝感情。

老农缩成一团,双目紧闭瑟瑟发抖,哪里还能搭话。

黑影再次发出冷笑,眼看魔爪就要伸到老农头顶。

惨剧即将发生。

说时迟那时快,岳雪山眼珠一转,故意侧身推了老农一把,老农瞬间失去平衡往对侧倾斜,却恰好将其腿侧的两只芋头挤了出去,扑通两声掉入了河水之中。

黑影愣住了。

“哎呀!”岳雪山大叫一声,“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掉了两个!”他撇撇嘴看向黑影,“看来这下不用选了,三个都拿来吧!”

黑影:“…”

老农仍旧只是将头埋在膝盖里发抖,对眼前的一幕根本毫无知觉。

“怎么,不舍得?”岳雪山瞥了黑影一眼,“不舍得就拿回去呗!”

“呵呵呵…”黑影冷笑着往后退去,身形渐渐隐于白色的浓雾中,三个人头则再次飘到了两人面前,随后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融于空气。

“啊…”

岳雪山颓然坐倒在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下好了,选一送二,”他看着老农,“都怪你这衰老头死活不听我的,之前要是选了,咱就只用对付一个,现在他奶奶的要干三个,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河面上的浓雾渐渐散去,隆隆雷声似乎远遁天际,看样子雨就要停了。



老农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河边不远的一块空地上,身旁是散发暖意的熊熊篝火,鼻子里满溢了一股子香气。

岳雪山正在烤芋头。

“啊!”老农想起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妖怪,妖怪啊!”

“嘘——”

岳雪山回过头来,一脸倦意地看着他,“别再叫了老头儿,它好不容易才回去了,你别又把它叫回来啊!”

“人头!俺瞅到了三个人头!”老农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你看到了吧?好多血,都是血啊!”

岳雪山一边将烤得焦黄的芋头凑到鼻子边嗅了嗅,一边点头答道,“不但看到了,还替你收下了。”

“啥…啥?!”老农一脸迷茫。

“啊…真香啊!”岳雪山咬了一口芋头,烫得自己龇牙咧嘴,“咱们碰到的不是一般的鬼,那是鬼妖,看样子道行还不浅。”

“鬼妖?那怎么还不快走,还有功夫烤芋头吃?”老农颤巍巍地站起身,环顾四望,“小伙子,那妖怪再出来怎么办?”

岳雪山一把拉住老农的衣角示意他坐下,“放心吧,它暂时不会再出来了。咱们要好好休息下,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要不怎么扛过接下来的七天?”

老农半信半疑地坐下,“七天?那鬼妖到底是什么回事?”

“鬼妖的形成并非偶然,”岳雪山边吃边答,“此地前有聚阴之黄果树林,后有大片荒地野草不荣,金气賊木,想必此处定然曾是惨烈的战场,大量冤魂怨鬼埋骨其中。一条细河恰流其上,此河虽活,却窄深不见阳光,乃是通阴之蛟河。久而久之,阴气凝聚,自能孕成鬼妖。近日北方水气来势汹汹,遮天蔽日,今又恰逢壬亥水日,故鬼妖骤现。我说你作死地在桥上捞你那些人头芋干啥?”

老农眯着眼睛,一脸迷茫:“…高人,高人,俺老汉听不大懂,那鬼妖是不是很厉害啊?那三个人头是不是被它杀掉的人啊?”

岳雪山顿了顿,叹了口气,“那可不是普通的人头,那是催命符啊!快吃点东西,明早早起赶路,看能不能趁它们找上门之前解了这七煞咒。”

“七…什么什么咒?大师,你别吓我老汉啊?”

岳雪山瞥了老农一眼,“这离白云镇不远了吧?”

老农点点头,“不远,还有七八里路。俺本来也要去白云镇赶明天的早市,谁晓得…”

“你们镇上有没有一个姓吕的老板开的棺材铺?”岳雪山问道。

“你说吕老板?”老农讶然,“你认识他?”

岳雪山点头道,“这龟孙是我老表,我本来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找他,现在看来必须得去一趟了,有他在的话,咱的胜算要大一些。不过这家伙怎么会放着这凶地不管呢?毕竟是他的地盘啊…”

“大…大师,你在说什么?”老农一脸迷茫。

岳雪山叹了口气,一口咬住最后一小块芋头,“困了…”他说着打了个饱嗝,两手垫在后脑勺躺倒在草地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老吕,多年未见,你小子还好吗?”

第一百二十四章 美人头3

白云镇是附近最大的小镇,周围的农户都会在赶集的日子将自家蔬菜或禽畜之类背到这里贩卖,届时可谓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卖西藏灵药、虎骨鹿茸的,套圈射气球的,算命点痣的,卖糖葫芦的,还有那些一个比一个惨躺在地上要钱的,直沿着镇口绵延出去两三里。

吕飞在白云镇的大名也可谓无人不知了,不仅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开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铺,还因为他懂些驱鬼除魔之术,偶尔也给人看看手相,总之神秘的吕老板是镇上居民饭后的一大谈资。



一大早,吕飞便移开了铺子的门板,端着茶盅跑到门边漱口。

他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是个大晴天呐,希望今天能有几个上门生意~”

“吕老板,吃早饭没有?请你吃包子!”旁边的小贩笑着招呼吕飞,绯红的脸颊藏在腾腾热气之后,一手拿着木夹子麻利地往纸袋里塞着大个儿的肉包子,然后递给面前看得目不转睛的顾客。

吕飞还未说什么,却听旁边传来一个无精打采的声音——

“老板,我这还饿着呢,要不您行行好也请我吃个包子呗?”

原来是个坐在地上、背靠着土墙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皮肤黝黑,身材瘦削,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一身衣服灰不溜秋破破烂烂,面前还摆着个缺了好几个口的黄色陶碗,一看就是个要饭的。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条带了碗大个肉洞,看上去腐坏不堪的右腿。

苍蝇不断盘旋在那个肉洞边,似乎对那些流着黄绿脓水的腐肉垂涎不已,中年男子倒是不以为意,甚至懒得去驱赶。

小贩有些鄙夷地看了要饭男子一眼,并不带一点同情,冷冷道:“要吃自己买,你一个月挣得可不比我少。”

要饭男子嘿嘿笑了几声,低声道:“工作时间工作时间嘛…我要自己掏钱买包子了,可就没人赏饭啦!”

吕飞却皱眉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

要饭男子转头对上了他的眼神,愣了愣笑道:“吕老板,您愁个什么劲儿,放心,我问谁要东西也不敢问您要啊!”

吕飞却走到他面前蹲下,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欲言又止。

“怎么了吕老板?”要饭男子感到莫名其妙,有些不自在地闪躲着吕飞的目光,“我这张脸您天天看,还看不腻歪啊?”

“吕老板,您看什么呢?”

就连小贩也忍不住走上前来,疑惑地低头看着地上的二人。

吕飞咳嗽几声,叹了口气,起身对小贩道:“孙二,拿两个包子给他吧!算我的。”

“什么?”孙二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还真请他吃包子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人的德性,天天拿条烂腿当本钱利用同情心骗人,好吃懒做混吃等死的…”

“嘿!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听得那么不舒服呢!”要饭男子不干了,伸出一只手,“吕老板发话了,请我吃包子,快快,又不要你给钱!”

吕飞本来一条腿已经迈进铺子,闻言转过身,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要饭男子,同时对孙二道:“给他吧,是时候啦!”

孙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着吕飞的背影。



岳雪山背着背篓带着老农赶到棺材铺的时候,老远就看到了铺子对门坐在地上大口啃着包子的男子。

老农已经风风火火赶到了他前头,几乎已经快要走到棺材铺的门口了。

就在他即将与要饭男子擦肩而过的时候,那满嘴肉油,大嚼特嚼的男子却忽然哎哟了一声,双手丢开包子捧住自己那条溃烂的右腿哀嚎不已,把旁边卖包子的小贩下了一大跳。

老农显然也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向身侧的乞丐。

“哎呀怎么流了好多血呀!”小贩惊叫道,指着那在地上翻滚的男子。

只见汩汩鲜血从男子腿上掌间流出,直将他整条腿浸成赤红色,整片地也有如被泼了红墨般,阵阵血腥混着腐臭味袭来,令人作呕。

“这是怎么回事?这人怎么了?”老农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好几步,接着跑回岳雪山跟前,用手指着男子示意他看。

岳雪山紧皱眉头,放下背篓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男子身边,蹲下身在他周身迅速点按了几下,男子竟然立刻镇静了下来,随后岳雪山开始仔细观察男子的面色。

只见他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全身起了许多铜钱大小的血红色斑点,还在不断变大变红,看上去十分可怖。而那条腐坏的腿更是烂得皮都卷了起来,脓血直淌,血肉模糊令人无法直视。

“这…!”岳雪山越看越震惊,“难道是?”

“他是不是要死了?”小贩哆哆嗦嗦地问道。

老农看了看小贩,又看了看男子身边滚落的包子渣,忽然指着小贩大喊,“哦…!我知道了,是你的包子有毒!你想毒死他!”

小贩目瞪口呆,愣了几秒连忙又气又急地辩解,“你别胡说!我这包子怎么会有毒,简直血口喷人!我天天在这卖包子,镇上人都认识我,都买来吃过,根本没出过事!你是哪里来的老头?在这里造谣,当心天打雷劈!”

就在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棺材铺里忽然传出一声断喝——

“都给我住嘴!”

岳雪山闻言身体一震,转身看去,只见棺材铺里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吕飞却又是谁?

吕飞也看见了岳雪山,他一脸愕然,吃惊道:“雪山?!你怎么来了?”



“老吕,你看这人还救不救得活?”

岳雪山看着床前吕飞忙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此时几人已经进到了棺材铺的里屋,吕飞正在救治那性命垂危的乞丐,岳雪山在一旁打下手,老农则缩在门口观望。

“没救了!”吕飞答得干脆,摇头叹气,“早上我就看出他满脸死气,寿元衰竭,必过不了今日,还想着铺子里正好有副便宜棺木给他使。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和鬼妖扯上了关系!”

岳雪山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当时也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接下了鬼妖的三个咒傀,我想着这七煞咒虽然厉害,但合我二人之力未必斗不过它!”

吕飞叹了口气,“那老头中了七煞咒,已经成为咒眼,其身边命薄运衰体弱之人都可能应咒,成为那三只咒傀的祭品、鬼妖力量的源泉。你怎么还可以带着他到处走?!”

“我…”岳雪山吞吐道,“以往中咒之人都是三天后才会成为咒眼,七天才应咒而死,谁想这次竟然来得这么快!”

吕飞无奈道,“多说无益。反正现在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叫这乞丐死!否则它就会被咒傀侵体,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什么想法?”岳雪山忙问。

“只能用锁魂钉了!”吕飞答道,“但这方法一旦用出来,定会引来鬼差。”

岳雪山闻言脸色一白。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美人头4

岳雪山摇头,“白白得罪鬼差,这事可不太划算。说起来老吕,”他看向吕飞,“怎么你之前也不收拾那鬼妖,就这样任它发展壮大?”

吕飞叹了一口气,“哎!别提了,前两年出了点事,我不得已出去避祸,这不才刚回来一段时间。”

“怎么了?”岳雪山奇道。

吕飞咳嗽两声,眨了眨眼,“是我以前的一些恩怨,反正都过去了,就不提了。”

岳雪山虽觉得好奇,却也看出来吕飞故意避而不谈,也不便勉强,只得嗯了一声。

吕飞继续道:“虽然得罪鬼差不好,可鬼差也分等级,一开始来的都是小角色,咱只要做好充分准备,想必不难应付。不过封住咒傀只是第一步,我们必须干掉鬼妖,否则七煞夺魂咒是绝对解不开的。一旦应咒那老农必死,鬼妖的力量就会壮大,到时候事情就无法收场了。”

岳雪山连连点头,叹道:“道理我都懂。问题是这次的七煞咒很特殊”

“我知道,三个咒傀会一齐出动嘛!”吕飞白了他一眼,“都是你干的好事!”

岳雪山没敢接他眼神,只能干笑几声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吕飞叹了口气,“锁魂用的三样东西,最难找的是雷击枣木制成的锁魂钉,必须寻找树龄超过三十六年,生长于三千米以上山巅,且被天雷击中过而又未枯死的枣木,取其树心制成的黑木钉方可锁魂。”

“这…怕是有钱也买不到吧!”岳雪山咂舌道。

吕飞却嘿嘿笑了,“幸好我早年有些奇遇,所以此物已然备下了。”他得意地笑笑,顿了顿才继续道,“这第二样东西也不易得到,需是由深度超过一千米海底产的蓝晶石制成的水晶棺。”

“看你这表情,怕是也已经有计较了吧!”岳雪山见吕飞神色泰然,笑道。

吕飞摇头道,“蓝晶棺我是没有,但是蓝晶石并不罕见,比起那天然雷击枣木可容易寻多了。它在锁魂中不也算核心物件,作用主要是引魄以辅助锁魂。事急从权,咱们只要在棺木里放上几颗蓝晶石也就够了。”

岳雪山点头,好奇道,“那这第三样东西又是什么呢?”

“这第三样东西…”吕飞叹了口气,“却难了!”

“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宝?”岳雪山忙追问。

“并不是奇珍异宝。”吕飞转身看向奄奄一息的男子,“是被锁魂者生前最牵挂之人,需得那人在棺材旁扶棺哭泣,诉说种种不舍之情,这样逝者便不忍离去,其魂魄流连,方可顺利被蓝晶石和锁魂钉扣住。”

岳雪山脸色一变,指着那乞丐道,“可他如今已经深度昏迷,可能再也醒不来,何况我们根本不了解他,如何知道他最牵挂的人是谁?就算能知道,万一那人已不在人世,或在天涯海角,又该怎么办?!”

吕飞点头,“所以说这第三样东西反而最难,实在寻不到,也倒是可以锁魂,只是成功几率就要降低一半。一旦锁魂失败,他就会变成咒傀,刀枪不入,极难对付,一只就够得我们受了,何况要对付三个。”

“要不趁他没死,赶紧去打听一下?”岳雪山试探着提议道。

吕飞摇头叹道:“这人本是外地流浪到此的乞丐,他的家乡必然在外地,而且既然沦落成乞丐,想必家中已然无人,所以这第三样东西我们定然是找不到了!”

岳雪山也不禁垂头丧气起来,“看来只能冒险锁魂了!”

吕飞点头,“事不宜迟,你去将那老农安置好,我即刻关店准备锁魂事宜,这乞丐恐怕再过一炷香就要咽气了!”



待岳雪山办好事情再进来的时候,吕飞已将乞丐移到了棺木之中,他的身下垫着一张黄布,上面是用鸡血写成的咒文,身旁放着一串蓝幽幽的珠链,灼灼其华,煞是好看。

墙上的窗户已用黑布遮好,四周垂挂了数张巨大写满符咒的布帘,每个角落都有一盏点亮的灯烛。

“他还没死,”吕飞看着岳雪山关好门,指着面前的一盏油灯道,“你快来捧着这接引长明灯,站在棺材的头位,正北朝南。”

“我先画个清心咒。”岳雪山说着咬破食指,默念真言在额头画上咒文。

“你还没破身吧?”吕飞看着他问道,“如果不是童子身,可能会遇到危险!”

岳雪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吕你说笑了,咱这行居无定所又穷困潦倒,怕是母猪都看不上…”

吕飞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定了定神,正色道:“一会儿我会用锁魂钉刺破他身上几处大穴,在这个过程中你千万不能让接引灯熄灭,倘若灯真的灭了,你就咬破舌头口含心尖血默念九字真言。”

岳雪山点点头表示明白。

吕飞不再多言,从怀里拿出一个样式古朴的小铜盒,看上去似乎是个古物。岳雪山立即感到一股肃然清气如白云出岫,心下即知此物非同一般。吕飞打开铜盒,从里面拿出十根细如梳齿的木针。细看那木针,仿佛吸纳了周围的一切光华,黑如漆墨。若再凝神一看,其表面又隐隐泛着淡红色的光华,视之令人心神一震。

岳雪山不禁啧啧称奇,“这可是好宝贝啊!”

“时辰到了,开始吧!”吕飞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默念真言,随后开始下钉。

第一钉下在神庭穴,主三魂中的天魂,第二钉入神藏穴,主命魂,接着是曲骨穴,主地魂。

三钉过后,三魂已锁,那乞丐男子本已呈现死灰的脸色变得苍白,似乎有了一丝生机,但仍然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岳雪山一脸郑重,死死盯住吕飞拿钉的手,等他继续下钉。

吕飞呼出一口气,找到俞府穴,随后刺入锁魂钉。这一刺却觉得穴位皮肉坚硬无比,钉入两分便再难刺入。

光线一暗,岳雪山手中的接引灯火苗一缩,由橙变蓝,扑滋作响,眼看就要熄灭。

“不好,此人血肉已僵,七魄就要离身,恐怕就要断气了!”吕飞惊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美人头5

岳雪山闻言大惊失色,忙咬破舌尖。剧痛之下口中一咸,精神也为之一振。随后他便开始默念九字真言,这一念之下周围的气场似乎也随之改变,长明接引灯总算暂时稳定了下来。

再看吕飞那边已是满头大汗,锁魂钉的一头顶住乞丐僵硬的皮肉,另一头紧紧捏在他食拇指中,堪堪似要刺破血肉。

岳雪山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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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人头6

吕飞也附和道,“难不成你想拖延时间,等鬼差回来?”他说着淡淡笑了,“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我的五级御鬼符可不是吃素的,初级鬼差短时间回不来。”

乞丐摇摇头,“你们别急,听我说啊!”他龇牙咧嘴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九根锁魂钉,似乎正在承受不小的痛苦。

“鬼妖需要咒傀为它提供精血,也是因为只有应天地正气所生的人的精血,才能为它提供真正稳定的肉身。”乞丐道,“但你们知道咒傀又是怎么来的吗?”

岳雪山道,“这我当然知道,是被它杀死的人的怨鬼所化。”

“是,鬼妖将路过的人杀死,并将其怨魂锁在肉身之中,经过特殊的咒术炼制,就可成为咒傀。因人头为人一身之极阳所在,最能锁魂,这就是咒傀大多都是人头的原因。”乞丐道。

吕飞看着乞丐,神色阴晴不定。

乞丐叹了口气,“我是想告诉你们,我曾经也是人,被鬼妖杀死很不甘心,更不甘心成为其杀人夺魂的工具,我只想早日转世。”

“那你还帮它杀人?”岳雪山奇道。

乞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颈椎发出咔咔的异响,解释道:“那不是我自愿的,我们都被控制了。鬼妖用咒术驱使我们为其所用,不能投胎也不能消散,十分痛苦!”

“那你还能和我们说这么多?!”岳雪山质疑。

吕飞忽然道,“我想是因为锁魂钉的缘故。”

看着岳雪山一脸不解,他解释道,“这锁魂钉乃天然雷击枣木所制,乃天地至阳之物,此阳可破除一些浊阴桎梏,自然可消除那鬼妖的咒术,所以咒傀可暂时摆脱其控制。”

岳雪山恍然大悟。

乞丐忽然用一种痛苦的腔调对二人道,“这锁魂钉暂时消除了鬼妖的咒术,所以我才可以清醒,但我本身也是阴气所化,自然也是怕这锁魂钉的,我强忍着痛苦和二位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二位高人能消灭鬼妖,让我解脱!”

“你不说我们也会做!”吕飞道,“但鬼妖实力不可小觑,消灭它并不容易。”

“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们方法了,”乞丐艰难道,“只要你们设法在鬼妖吸足精血之前取走那异宝,它自然不为天地所容。若能成功,这也算我对你们的报答吧!”

岳雪山将吕飞拉到一边,“这血傀儡的话能信吗?”

吕飞叹道,“有几分可信,他说的话都有理有据。只是…”

“只是什么?”岳雪山忙问。

“只是如果事实都如他所说,这事就变得越发难办了!”吕飞答道,“这表明要消灭鬼妖,就一定要找到那极阴之地,取走或毁掉那至阳之异宝。先不说在极阴之地我们的劣势,现在不知道那宝物到底是什么,如何取走毁掉都一无所知,你说难不难办?!况且还有时间限制,否则鬼妖只会变得越来越难对付。”

岳雪山一听顿时也如泄了气一般。

“你们要是商量好了,就把锁魂完成吧!”乞丐忽在背后道,“我会被暂时封住,但你们仍然要对付其余两个咒傀,它们可比我厉害多了!”

吕飞转身看向他,“我只要继续使用锁魂的方法不就行了。”

那乞丐却摇头道,“只要我被锁住,鬼妖自然知晓,下次就不会这样顺利了。”他说着缓缓躺下,“来吧,这人肉体承受不住这么多魂魄就快崩坏了,赶紧锁上,不过即使锁上也无法支持太久,保重了!”

吕飞看了看岳雪山,后者会意,即刻收敛心神默念真言,一心一意守护接引灯。他也立即摸出锁魂钉,引动真气毫不迟疑朝最后一处穴道刺去。



“大师出来了!”

正坐在外堂木凳上发呆的老农听到小贩急促而响亮的喊声,浑身一震,即刻站了起来,扭头看向本来紧锁的里屋门。

果然,之前救了自己的年轻人和这棺材铺的老板一同出来了,两个人都精疲力竭的模样,而且神色似乎并不轻松。

小贩跑上前,一把拉住吕飞,“他怎么样了吕老板?”

吕飞无力地坐倒在藤椅上,摇了摇头,“死了。”

小贩似乎很是吃惊,一副沮丧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出了铺子。

老农也拽住岳雪山的袖子,“我说高人,那娃到底得了什么怪病,怎么死得这样快,怪吓人的!”

岳雪山本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被老农一拽一下想起什么似的看向他,“你听好了老人家,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到处乱走,必须一直待在这个铺子里,直到我和老吕解决了那个妖怪。”

老农听到妖怪二字就是一哆嗦,“啥?家也不能回?”

岳雪山点点头,又说了几句便打发他去休息了。

老农走后他便迫不及待看向吕飞,“老吕,那鬼差…”

吕飞一面揉着太阳穴,一面缓缓答道,“没事,符没回来就说明一切顺利。”

“那宝物的事…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极阴之地探探虚实?”

“去肯定是要去的,但我们至少要再解决一个咒傀再说,否则太过冒险。”吕飞道,“限制老农自由以后,鬼妖就只能从和他曾接触过的人下手了。”

“所以说,现在我和你都很危险。”岳雪山心头一紧。

吕飞点头,“我们俩是危险,只要运势走衰就容易被咒傀趁虚而入,其次是刚才的小贩,然后是这一路你们曾遇到过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目标。对了,那三个人头中其余的两个分别是干尸和美人对吗?”

岳雪山点头,“最诡异的是那个美人头,我从没见到过那么漂亮的死人头,越想越诡异。”

“难道,”吕飞喃喃道,“难道中身之人会变成美女?这是什么鬼设定…”

“不知道啊…”岳雪山抓了抓脑袋,“不过我倒是挺想见识一下的,嘿嘿…说起来老吕,那血傀儡说它被锁之后,鬼妖会改变策略,我们将无法再使用锁魂的办法了,你说鬼妖会怎么下手呢?”

吕飞摇头,“不清楚,或许不会再轻易现出原形,会隐藏在我们周围忽然出手,令我们措手不及。”

两人正觉得头大,忽听门外一阵吵嚷之声,一个高亢的男声叫道:“吕老板在吗?请开门,我有急事!”

吕飞皱了皱眉,“听声音好像是高家的管家,他怎么会找上门?”

说着自顾自打开紧锁的大门,出去看个究竟。

第一百二十八章 美人头7

“你说什么?”吕飞满面讶然地看着铺子门口立着的男人,“高小姐去世了?”

高管家脸带沉痛之色,点头答道:“是的。”

吕飞一边摇头一边似是喃喃自语,“怎么会呢!上次见小姐时她也还身体康健,且据我所知其素无旧疾,怎么会去世得这么突然?”

高管家叹了口气,“是,大家都没想到,不过就是前几天吹了风着了凉,有些咳嗽,谁想竟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宇间却又流露出些微恐惧的神情,“只是现在却发生了一件…一件诡异之事,所以太太才派我来找吕老板。”

“哦?什么诡异之事?”吕飞忙问。

高管家道:“小姐去世后,因为是未成年夭折,所以按理只能在家停灵三天,先生太太悲痛不已,日日扶棺痛哭。三天后也就是今晨出殡之前,先生太太打开棺木看小姐最后一眼,谁知…”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眼睛瞪得很大,咽了口唾沫,“谁知竟发现那棺木里躺着另外一个人!”

“什么?!”岳雪山听到这里忍不出惊呼,“谁躺在里面?”

“不认识啊!是一个陌生的女子,看上去和小姐一般大,”高管家答道,“神奇的是,这女子生得眉清目秀十分美丽,虽然已经死去,可看上去和在世时也没什么两样。”

吕飞越听越心惊,等听到高管家说“和在世时也没什么两样”时已和岳雪山互通了眼色,两人不免神色紧张,心中忐忑。

“先生太太到处寻找小姐的尸身,却遍寻不得,急的头发都白了,那陌生的少女尸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派我来吕老板这里寻个主意…”

岳雪山忙打断他,“那尸体现在在哪,没出什么异常吗?”

高管家皱起眉头面带疑虑地看向岳雪山,又看了看吕飞,“这位是…”

吕飞忙介绍道,“他是我一个道上的朋友,姓岳,也颇有些本事,能帮得上忙。”

“那真是太好了!”高管家面露喜色,“出了这档子怪事,太太认为必是有小人背地里诅咒残害高家,想闹得高家鸡犬不宁,还希望吕老板你能慨然出手相助,解救高家于危难之中,高家上下必感激涕零,衔环以报!”他说着就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岳雪山瞟了一眼看出是张支票。

“不急,”吕飞并未伸手去接,“你先回答我岳兄弟的问题,那尸体现下安置在何处?”

高管家显得有些尴尬,手伸在半空拿回不是不拿也不是,只好悻悻然咳嗽两声答道,“就放在为小姐准备的棺木里,只是那棺材先生太太再也不敢停在房中,若是能暂时寄放在吕老板这里是最好,实在不行就直接送去烧了…”他缓缓放下手,“只是现下找不见小姐的尸身这件事最是要紧,还望吕老板能去府里看一看,是否有什么不干净的…”

岳雪山咳嗽了两声,吕飞会意,便请高管家暂坐,自己则来到一边与岳雪山商议。

“老吕,这事不对劲啊!难道是那美人头…“岳雪山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吕飞却摇摇头,“可是高小姐三天前就去世了,精血早已化尽,魂魄也早已离体,何况她生前那老农还没遇到鬼妖,未曾将咒带到这里,又怎么可能与鬼妖扯上关系呢?”

岳雪山道,“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一定和美人头有关,可能是另一只傀儡,我看我们得去看看,把尸体带回来。”

吕飞疑惑道,“最奇怪的是,高家小姐的尸身也不翼而飞,这却十分蹊跷。”

两人一番商议,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去高府看看探个究竟,若不是咒傀便罢,若真的是那就要尽早处理,以免后患无穷。



高府位于白云镇十里开外的飞霞谷,地处江畔,景色秀美,这里有一片很大的别墅区,高家是其中一户。

这家人生意做得很大,自然树敌也很多,以前就有过生意对手养小鬼闹腾高家,当时也是请吕飞才解决的,自那以后高家便对吕飞十分信服,两家常有往来。

高管家开车将吕岳二人带到别墅园区,让他们先下车在大门稍候,便独自将车开往车库去了。

吕飞和岳雪山在大门等了好一阵不见高管家回转,也没看到其他人,只有园中繁树青苔,森鸟啼鸣,凉风萧瑟。

岳雪山四下张望,疑道:“这地方有古怪。”

吕飞脸色肃然,点点头,“既然是今天出殡,却不见任何与丧葬有关的物品、布置,且不说没瞧见一个来奔丧的宾客,竟连保洁都不见人影…”

二人相视一眼,便共同来到正门前,岳雪山正欲伸手按下门铃,却听吱呀一响,门竟然开了。

“这不是吕老板吗?快请进。”

开门的竟然是高家主人高先生。

他双眼无神,一脸憔悴,身穿黑色西装,头发斑白,强自露出一个笑容招呼二人进门。

吕飞和岳雪山来到客厅,只见房内敞亮闪耀,摆设豪化,果不愧为富庶之家,只是除了高先生却不见其他人。

“高先生,那口棺材呢,能否立即带我去看看?”吕飞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高先生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答道,“不急,二位舟车劳顿,刚到蔽处怎么也要先喝茶休息一下,我去叫人备茶。”他说着也不管吕飞和岳雪山怎么反应,径自转身离开了客厅。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后,岳雪山忙道,“看不出这高先生有多悲伤,不是应该立即引我们去看棺材好找寻她女儿下落吗,怎的还有闲工夫喝茶?”

吕飞沉吟半晌,道:“整件事透着古怪,开门的应该是保姆,怎么会他亲自来开门,而且这屋里极是安静,根本不像有宾客的样子。”

“你不是来过吗?知不知道她女儿房间在哪,我们直接去瞧瞧!”岳雪山拉了拉随身背的背包,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美人头8

吕飞点了点头,两人便蹑手蹑脚地朝大厅正中的旋转楼梯行去。

此时已近中午,外头天色却阴沉起来,屋里又没开灯,光线一时黯淡了不少。两人忙活了一上午,却没得空吃饭,本以为来了这里能得一顿好招待,哪知高家却处处透着古怪,主人干脆直接抛下他们不理了。

“我好饿啊!”岳雪山肚子咕咕直叫,边爬楼梯边埋怨,“就昨晚烤了两个人头芋吃,今天的早饭和午饭道现在都没着落呢,还得去捉那美人头,真是倒霉催的。”

吕飞走在前头,无奈摇了摇头,“先忍忍,把事情收拾停当了,我请你下馆子,想吃什么点什么。”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二楼,吕飞带头沿着走廊往里走去,边走边道,“怎么凉得竟有些刺骨,这里阴气很重,注意提高警惕。”

岳雪山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把手电,啪地一声打开了开关,立时一道昏黄的光柱射向二人身前三米开外,在地板上投下一个椭圆形的黄色光斑。

很快两人的左边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门,岳雪山拿手电一照,却被吓了一跳,“怎么这门烂成这样了?”

吕飞定睛一看,那白色屋门本是上好橡木涂的白漆,此刻外面一层白漆竟然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里头的木胚,然而那木胚也是腐坏不堪,发霉发绿,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蛀洞,整扇门看上去就像被水泡了十几年一样。

贴近一嗅,似乎屋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像是泔水混合死鱼的味道。

“来者不善啊,老吕,掏出家伙进去干它姥姥的!”岳雪山握了握拳,就准备伸手去开门。

“先别急!”吕飞却出声阻止,“情况不明,不要轻举妄动。而且这并不是高家小姐的房间,应该是一间客房。”

岳雪山闻言十分意外,“不是?那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说着用手电往走廊深处照了照,那里几乎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几扇门,“或许棺材并没有放在高小姐房间,而是放在客房里了。”他看着吕飞道。

吕飞皱眉道:“里面尸气冲天,而且这门看着也不对劲。”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副手套扔给岳雪山,“戴上它再开门,这是白鹿皮的手套,可以隔绝一切阴毒污秽邪气。”

岳雪山接过手套,只觉入手无比柔滑,再看其上纹理细致,在手电照耀下泛着光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我说老吕,”岳雪山边戴手套边看向吕飞,“你怎么那么多好东西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不就是一开棺材铺的吗,至于这么有钱吗?该不会私底下还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吕飞却没心思和他闲扯,脸色郑重的盯着门框,只等他一开门就好做出反应。

岳雪山见状也严肃起来,他戴好手套深吸一口气,伸手握住门把手迅速一扭,接着腿一蹬人往后一跳,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门竟被他生生踢塌了!

吕飞趁他开门的功夫,从兜里掏出一张符就往前一扔,口中轻念咒语。恰在此时那房门大开的屋中竟涌出滚滚浓雾,雾气泛着淡淡的青色,妖异无比。

岳雪山开门的瞬间就看出了不对,但为时已晚,他心中一紧,赶紧捂嘴屏住呼吸同时看向吕飞。却见他径自朝门内抛出一张青色符咒,那符咒一入房间之后所有青雾都被它吸引,竟然没有一丝飘出门外。

“没事了,手放下来吧!这是尸瘴,已经被我放出的疾风符罩住了,你看门腐坏至此就该知道里面有问题。”吕飞冲岳雪山摆摆手,解说道。

岳雪山松了一口气,赶紧打着手电朝门内照去,却见青瘴浓雾之中有一大团黑影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什么。

“奇怪,这房间也不大,怎么竟然照不到那东西。”岳雪山奇道。

吕飞望着他叹了口气,“你不是戴着手套吗,就不能伸手去摸下开关看能不能开?”他指了指门边的开关。

岳雪山嘿嘿笑了两声,“忘了!”说着便去按那电灯开关,谁知按下去却没反应,气得啐了一口骂道,“龟儿子的肯定是把电闸拉了!”

只见吕飞从随身斜挎的布袋里掏出两个鹌鹑蛋大小的银色丸子,举起来朝着那团黑影掷出,那丸子着地便发出噗噗两声,随后发出射灯一般的紫光,竟然十分耀眼,立时旁边的黑影便现出原形。

“不对啊!”岳雪山眯眼道,“怎么还是黑色的,哎呀!那不是…”他已然看出那大团黑影的真面目,惊得后退两步,“是”

紫光之中,黑影似乎变得立体了许多,轮廓不再齐整,边缘重重叠叠,细看之下竟是十数具人尸堆叠在一起。那尸体十分诡异,全身黑色,骨肉塌陷,就像历经烈火焚烧之后一般,但身上的衣物却都完好。

吕飞观察了半晌,才对岳雪山道,“原来如此,你看出什么了吗雪山?”

“这些尸体都穿着黑色衣服,应该就是失踪的客人吧!不过这死法我是没见过,为什么都黑成这样了?”岳雪山道。

“黑为腐色,尸气还腐蚀了木门,臭气熏天,你想到了什么?”吕飞道。

岳雪山皱起眉头抓了抓脑袋,片刻之后惊道,“这不是美人头,是那干尸头!”

吕飞点点头,“不错,是尸傀儡,但你还忽略了一点,你再仔细看看这些尸体。”

岳雪山闻言忙又擦了擦眼睛再看向黑影,一看之下他又叫道,“怎么全是…全是女人!”

那些黑色腐尸大多身着黑裙,有一两具穿西装的也能看出剪裁是女士西装,还有几具穿着保洁的衣服,头发是扎起来的。

很明显,这些黑色尸体全是女尸。

吕飞道,“看来不止尸傀儡,恐怕那美傀儡也来了!这鬼妖果然打得好算盘,布了这么一个局,这是要一鼓作气消灭我们啊!”

“那高先生和高管家…”岳雪山恍然,“都被控制了!我懂了,那美傀儡能魅惑男人为其所用。这下怎么办,咱俩是干还是撤?”

“恐怕撤不了了!”吕飞道,“尸气晦浊,已经开始遮天蔽日,你看窗外哪里有一点正午的样子。”

岳雪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走廊尽头的窗户外云层厚重,天阴沉得可怕,仿若黑夜将临。

“最麻烦的是我俩都是男人,这不正合美傀儡的心意吗。”吕飞又道。

正在此时,只听前方发出细微响动,二人闻声俱是一惊。

第一百三十章 美人头9

“老吕,”岳雪山看向吕飞,“现在说喜欢你还来得及吗?”

吕飞朝他翻了个白眼,“我还是选择美人头吧,好歹耐看点。”

嘴上虽然贫着,两人实则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不约而同地看向走廊的深处。

那里变得更黑了。

但这种黑显然不正常,刚才还能隐约看见走廊尽头窗外的深紫色天空以及稀稀拉拉的树丛剪影,可现在却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黑还是黑。

就好像那里什么都消失了。

岳雪山皱起眉头,正欲抬起手臂用手电去照,却被吕飞压住了手,只听他道:“别照,那里有东西,不要打草惊蛇。”

“什么东西?”岳雪山低声问道,手已经伸进背包去摸电棒,如果关键时候被鬼迷心窍,只需狠心握紧这根专门定制的低压电棒,以雷电之力驱走阴邪,就能瞬间令神智清明。

吕飞答道:“你没看出来吗?一个黑色的东西挡住了窗口,所以我们才什么都看不到了。”

岳雪山闻言暗暗吃惊,连忙眨了眨双眼仔细再往前看去,起先还是只看到一团漆黑,可再盯了一会儿,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倒挂在天花板上,张开蝙蝠一般的黑色翅膀,黑色长发直直垂倒了地上,正背对着他们的人。

如果那还能被称为人的话。

它全身都是纯黑色的,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挂在那里,仿佛一件挂饰。

它的翅膀挡住了窗户,遮住了室外仅剩的一点微弱光源。

“艹,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岳雪山低低骂道。

吕飞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鬼物,似乎在思索什么。

“现在怎么办,要过去吗?”岳雪山咬咬牙,问吕飞道,“我倒是带了一袋黑狗血,可惜不太新鲜,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吕飞摇摇头道,“你先慢慢走到我背后去。”

“干嘛?”岳雪山不解。

“照做!”

就在二人说话的同时,走廊尽头开始发出咔咔的响声,仿佛骨骼摩擦的声音。

空气霎时一静。

二人再一看去,那大蝙蝠一般的鬼物竟有了动静,只见它的头发开始飘动,仿若暗夜起了凉风。

岳雪山很快发现那不是风。

那是它的头在动,它在转头!

它的头一点一点的转过来,慢慢能看到鬓发,再慢慢,竟然能看到一点侧颜,仿佛那头自身就会发光一样。

那真的是很美的侧颜。

如果,那侧颜不是正着的话!

那颗头颅似乎是倒长在那黑色身躯上的。

吕飞低声骂了一句,“你他妈快点到我背后,别挡住我视线!”

岳雪山愣了一秒,迅速一个大跨步敏捷的闪到了吕飞背后。

就在此时,那颗头颅也几乎转到了正面,那高度恰好和二人是平视的。

吕飞不得不赞叹,这是他一辈子见过最美的容颜,五官单看并不完美,可组合到一起就是惊为天人。

可惜那头颅下没有脖子,只有空荡荡的长发。

猛然间,那颗头颅睁开了双眼!

几乎在同一时间,吕飞左手朝侧面一伸,抓住墙上一物用力就是一扯,随后右手助力将那物举到了正前方,对准那睁开眼的头颅。

岳雪山本来怔怔看着那人头,却在人头睁眼的一瞬间眼前一黑,这才发现吕飞将一个长方形的扁平物体举到身前,挡在了他们与头颅之间。

那是一面挂镜。

吕飞和岳雪山都没能看到那颗绝美头颅睁眼后的模样。

一定很美。

可也一定不能看!

“艹,这招绝啊,老吕!”岳雪山赞叹道,同时立刻前迈一步帮他举起了镜子,“现在怎么办,不能看她可不好办啊!”

吕飞双手得空,随即往包里掏东西,一边掏一边对岳雪山道,“本以为这美傀儡占用了高小姐的身体,那一定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我还期待能一睹大美人的风采,艹它奶奶的竟然把自己弄得这么狰狞,太恶心了!”

他说着已然拿出一枚紫苻,岳雪山注意到这和那天锁魂时遇到鬼差吕飞祭出的苻一模一样,即刻会意,“御鬼符?”

吕飞点头将那符咒往前一抛,口中念念有词,同时往自己手臂上一划,一滴血飞入紫符,那符咒即刻燃起黑火。

眼前一花,一个与吕飞几乎一模一样的虚影出现在了两人跟前,它呈现半透明状,透过它能隐约看到那美人头的面容,却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镜子可以放下了!”吕飞对岳雪山道,“这也是最后一张五级御鬼符了,用来拖延一下,我们赶紧先下到一楼再说。”

“这就要撤乎?”岳雪山惊讶,“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拼一下。”

吕飞拉住他转身就跑,边跑边解释道:“你没发现只有美傀儡,呸,丑傀儡么?那尸傀儡不知去向,如果我们恋战,恐怕等它蹦出来前后夹击打配合战我们可就彻底歇菜了!”

岳雪山恍然,又问,“那为什么要先下楼呢?”

吕飞一边下楼梯一边回答道:“因为楼下才能沾地气,天气被污秽阴浊之气遮蔽,我俩法力削弱了一大半,要想拼的话,只能借用地脉厚土之能了!”

说话间两人已然脚落大厅,吕飞朝大门跑去,“先看看能不能出去!”

岳雪山赶紧跟上,二人到了大门口,吕飞拧动门把手用力一推,他先是一喜,喜的是把手能拧动,说明大门没坏也没被反锁。

可几乎是同一瞬间他就骂道,“艹,又被自己人坑了!”

原来这高家的大门是朝外推开的,可吕飞用尽全力推门之下,那门却纹丝不动,他立刻醒悟过来门外有东西挡住,根本就推不开。

“我知道了,他个龟儿子的肯定把车开到门口堵着了!”岳雪山愤然道,“要不去看看后门。”

吕飞摇头,“算了,照目前情势看后门多半也堵了,只好在这里拼了!先设法干掉尸傀儡吧,不要让它和丑傀儡联手。”

“可尸傀儡到底在哪里呢?”岳雪山道。

吕飞朝上望了一眼道,“这一楼没有味道,二楼只有丑傀儡,尸傀儡多半在三楼。”

“那我去把它引下来吧!”岳雪山咬了咬牙,“也不能总让你出力。”

吕飞叹道,“不行。”

“为何?”

吕飞正欲回答,大厅里却又发出了响声,那是脚步声,沉重而又不规律的脚步声。

第一百四十三章 美人头(完)

头顶生风,岳雪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翩纤身影从天而降,身姿缱绻,芬芳弥弥,浑身纱衣霜白飞舞,恰如暗夜中的一朵玉兰花。

那身影还未站定,岳雪山已然认出了来人,惊喜道:“果然是你,归云?!”

他十分欣喜的朝前迈出一步。

“哼!休要套什么近乎,无须多言,手上见真章!”归云声

《猜不到结局的鬼故事》第一百四十三章 美人头(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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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百四十三章 美人头(完)

头顶生风,岳雪山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翩纤身影从天而降,身姿缱绻,芬芳弥弥,浑身纱衣霜白飞舞,恰如暗夜中的一朵玉兰花。

那身影还未站定,岳雪山已然认出了来人,惊喜道:“果然是你,归云?!”

他十分欣喜的朝前迈出一步。

“哼!休要套什么近乎,无须多言,手上见真章!”归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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