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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风记之天地无疆》


前言

本书将以六个古风歌曲的故事,或由本人原创的故事为背景来讲述主人公的成长,本着不误导读者的理念,书中人物尽量写实,也会摆正一些历史名人在历史中该有的位置。当然也有仙凡,也有鬼怪;有男女情爱,也会有君臣天下,有真实的历史,也会有各种小说里快炙热口的情节,尽量满足80后90后童年的遗憾。

本书的总纲也是一首古风歌曲,名为《天地无疆》,只是很遗憾,此书名已被占用,但作者会尽量改过去。

云の泣、不才-天地无疆

作曲:猛虎蔷薇/宫寻

编曲:sea云

作词:吉吉公主

词:章台的柳都已泛黄

风吹开史册第几章

陈年画卷留多少的沧桑

无字碑掩多少过往

回叹一声年少痴狂

血色如胭湮没残阳

烽烟遍扫四合荡彻八荒

美人有泪悲遗潇湘

任相思在心里刻成一道伤

若相忘天涯的离人又如何对唱

层云叠障战鼓霓旌卷千骑扬

誓将此生与你共短长

若这相思注定不能相忘也无法相望

就让这一滴泪在你掌心里开成月光

残风吹尽沉案余香

城月迢迢夜星满窗

征鸿杳杳思流水去茫茫

那一年漫天梨花香

梦一场盛世烟花下轻轻唱

醉一场飘摇风雨中静静的凝望

杀起四方一剑挽狂澜破沧浪

醉笑浴血战不诉离殇

若这相思注定宿命不枉世事也无常

就让这一滴泪许现世安稳岁月无恙

回眸刀光任剑影纷飞了诗行

予你写一段荡气回肠

若这相思就此烙上胸膛被灼的滚烫

就让这一滴泪祭山河广阔天地无疆

第一卷《锦鲤抄》:萧灼初识锦若,然而两人的爱恋注定了要离别。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你站在我面前,我却不能说我爱你,而是你站在我身边,我说完我爱你,却不得不让你离开!

第二卷《牵丝戏》:萧灼偶然看了一场傀儡戏,却知晓了一个惊天秘密。事关天下兴亡,大丈夫责无旁贷;事关家族生死存亡,更是不得不为,也因此萧灼将完成人生的蜕变。

------写到了再补------

锦鲤抄一(金鲤报喜)

燕府的大门外,鼓乐仪仗的声音传遍四邻八舍,只因燕家大公子燕彰高中状元,所以燕家老爷燕清远决定宴请亲朋四邻,以表寸心。由于燕家的口碑在映波镇一向很好,镇上街坊四邻也就都给燕老爷面子,所以燕家上下,此时好不热闹。

不过这种场面忙坏的却是燕府的一众下人们,大早上就开始为宴席准备各种采买不说,抵进中午时,更是忙得不亦乐乎,好在燕家一贯善待下人,众人心里跟着高兴,也就没有什么怨言。

萧灼作为燕府的表少爷,本不用忙碌什么,而且这种场面他也见得多了,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前来贺喜的人,除了各府的家主,还有各府的公子,而他表哥燕彰如今高中状元,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虽然这些公子都是燕彰的旧交,但今天,燕彰主要应酬的还是各府家主。可是燕府又并无二子应酬这些公子,燕清远也就只好委托他这个侍郎之子,帮忙接待这些公子了。

“各位公子,今日府中太过忙碌,怠慢了各位,还望海涵!”萧灼快步走向几位聚在一起的年轻公子,一面施礼一面和他们客套着。他作为高官之子,对这些富家员外的公子本不用如此客气,只不过这些人,一来恐怕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二来他现在毕竟是在燕家为客,代燕家招待这几位公子,顾及到燕家颜面,还是就对他们客气一些,方不失主人之道。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是燕家什么人,我等几位也算是本地久居之人,怎么不知这燕家还有个二公子啊?”一位青衫公子还礼问道,言语中表达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但萧灼心里还是心领神会。

“这位公子所言甚是,燕家确实没有什么二公子,在下乃是燕家表亲萧灼,今日表兄金榜题名,不便在此招待诸位,是以才让萧灼来此陪奉各位,若是各位公子嫌弃,在下这就告辞,让管家来招待诸位便是!”萧灼说到这里,也不施礼,转身就要离去。

“萧公子留步!留步!”身后几人中,一人匆忙追了上来拉住萧灼。

“萧公子啊!实在对不住,顾兄此次科举落第,心有郁结,切莫怪罪,在下崔珅,代顾兄向萧公子赔罪!”崔珅说完,连忙深施一礼,其他几人见此情景,也连忙跟着劝解。本来他们来燕家就是客人,燕彰不能来招待他们,他们心里也清楚很,燕家现在找个表少爷来陪他们,可以说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要是真换管家来,他们可就更没面子了。而且他们早就听家中长辈提及,燕清远乃是京城某位萧氏高官的妹夫,而此时招待他们的人也姓萧,各中关系哪里还需要他们明说。

“崔兄客气了,既然诸位不嫌弃,不妨随萧灼去府中后院一览如何?那里备有书案文墨,各位也是满腹诗书之人,岂不胜过在此枯坐?”萧灼见几人服软,也就不再追究。

“如此甚好,有劳萧兄引路,我等就却之不恭了。”崔珅连忙道谢。他们几人早就听说燕家后院景色别致,一直想进去一饱眼福,可他们每次入府,燕彰从不带他们前去。他们也清楚,各府后院历来是家眷起居之所,外人进入多有不便,但若是有主人相邀,还是不失礼节的,无奈他们多次表示,却始终被拒之门外。现在萧灼却提出让他们到后院一览,无疑让他们惊讶万分,对萧灼这个表少爷的身份,也开始另眼相看。

一行人正走在回廊之上,萧灼远远的便看见老管家急匆匆的赶往前堂,连忙开口叫住他:“常伯!”

常伯见叫住他的人是萧灼,也赶紧停住脚步走了过来,待到跟前,连忙开口问道:“表少爷可有什么吩咐么?”

“常伯,你这手里提的是什么?姑父现在前堂招待客人,你这样过去怕是有些不妥,有些事我还能做主,先和我说说也无妨。”萧灼虽然嘴上这么说,却并没有急着去看老管家手里的东西。毕竟他只是表少爷,若是东西太过贵重,常伯也是可以不告诉他的。

“表少爷,您说这话不是折煞我老头子吗!您虽然是表少爷,可老爷和夫人都是把你当二公子看的啊!喏!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看的东西,表少爷知道的,老爷说了,大少爷这次高中状元,那就是鲤鱼跃龙门,所以宴席上所有的鱼必须用鲤鱼,不过刚才下人们开膛时,却发现了一条金尾鲤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让我拿去问问老爷。”老管家说着,掀开手中的瓷坛,果然里面正游荡着一条金尾鲤鱼,全身上下金光浮动,尤其是肚鳍之处,金光更甚,也难怪下人们不敢擅自杀害。

萧灼沉吟片刻,脑中回想着所有关于金尾鲤鱼的记载,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低声吩咐老管家道:“常伯,这鲤鱼先放我这儿吧,横竖就是一条鱼,也不着急,你去前堂告诉姑父和大少爷一声就行了,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萧灼说完,从老管家手里接过瓷坛,继续带着几位公子继续赶往后院。

“萧兄,燕府园林果然名不虚传啊!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萧灼带着几个公子在后院游览了一圈,才带他们来到自己的院落,一路上诸人之间都认识的差不多了,也就不再客套,刚一落座,叶笙便忍不住赞叹一路见到的景致,也赢得其他人赞不绝口。

“萧兄,你这瓷坛里到底是何物,竟让萧兄一路不停的掀开来看?”崔珅虽然还在看景色,却也注意到萧灼一路上的奇怪之处,忍不住想上前瞧瞧。

“这个吗?癞蛤蟆!姑母近日身体抱恙,所用之药需一味药引,便是这只蛤蟆,我怕它在里面闷死,就时常给它透透气。崔兄要看吗?请!”萧灼说着,就要掀开坛盖儿递给崔珅。

“不不不!如此惊骇之物,萧兄还是留着自己欣赏吧!愚兄实在欣赏不来!”崔珅连连后退,看来对癞蛤蟆有着深深的畏惧。

“萧兄,好工笔啊!这些画作是你的手笔吗,妙笔丹青啊!”此时,另一个公子的话吸引了崔珅,萧灼记得,他的名字叫张淄。

崔珅连忙走了过去,再看看桌案上的画作,也不住的点头,虽然只是几处花鸟草木之作,但手法技艺确实精湛。

“萧兄这画的可是我们刚才看过的几处景致?如此神来之笔,愚兄佩服!”崔珅说着,又拿起另一副画细细观赏起来。

“张兄,崔兄,过誉了,闲来之时画上几笔,不登大雅之堂,几位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只是萧灼虽能画出这些景色,却胸无点墨,还望各位仁兄能为这些画题诗定意,也不枉今日我等相识一场。”萧灼随即做出请的手势,然后抱着瓷坛走向了院内池塘旁边的橫椅坐下。

“萧兄如此画作居然让我等题词,如此美意,我等若是推辞,岂不是有负萧兄美意。”叶笙说到这里,连忙面向还在观赏画的几位公子道:“诸位,今日难得萧兄不嫌弃,我等就为萧兄所作之画锦上添花可好?”

“好!”

其余之人见萧灼同意,又有人提议,也就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灵感,纷纷提笔写词题诗,只有萧灼一直在盯着瓷坛内的金尾鲤鱼观看,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金尾鲤鱼每次轻轻露头,随即下水,就有四五个泡泡浮出水面,好像还乐此不疲。

“萧公子,时辰也差不多了,我等还要去为燕兄道贺,就不在此打扰了!”叶笙来到萧灼面前,再开口却是要离开。

“哦?”

萧灼这才反映过来,看了看时辰尚早,几位公子刚作完诗却执意要离开,再看看各位公子神情,才明白想必是因为自己太专注“癞蛤蟆”,而忽视了他们,导致他们心有不快,而且其他公子都在向他施礼告辞,他也就不再挽留。

“我送诸位,请!”萧灼环顾左右,找了个青石台把瓷坛放下,这才带着众公子离开。

院落里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淡淡墨香飘散在空气中,只是在这静谧中,青瓷坛坛盖无声飘起,随后一袭金黄色的倩影突然出现在瓷坛旁,明眉皓目,长发及腰,纤纤素手接过坛盖,又慢慢放回原处,目光则不住的打量着周围环境。

“差点儿闷死我!”锦若感慨了一句,她想想自己今天的经历,还真是够戏剧的。

今天本是大公主明心的生辰,她苦思的一件礼物就差一种材料了,正要去找爱晒太阳的老龟问问,不曾想还没上岸就被人一网抄出了水面,顾念着天庭不得在人前化形的禁令,她只好慢慢等待机会脱身。可是事与愿违,她被抓上岸后,随着同类又是翻滚,又是撞击,纵然她是灵体,也忍不住一阵眩晕昏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时,已身在燕家厨房,到处弥漫的菜香、油香,让她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正处于何种境地。不过好在杀鱼的厨子还有些眼光,看到她一身金色与众不同,便叫来了老管家,没能让她做出宁可违反天条也要脱身的行为。

锦若观察了一下四周,又抬头看看天空,基本日当正午,这下她真的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楚了。虽然脚下就有个池塘,不过以她的眼光,一看就知道是死水,没有多少洋流气息,跳进去依旧无从分辨方向,只能继续等太阳偏西了。

“就是知道方向又能怎么样?东山湖在哪儿我还是不知道啊!”想到这儿,锦若一阵儿头疼,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自从昏厥后,从东山湖被带到燕府的路,她一点儿都不记得了,就连从燕府厨房到这座院落的路,她都是在瓷坛里度过的,别说回东山湖,就是找到燕府厨房,现在都是难为她。有了这种想法,锦若不禁开始羡慕羽族和脚族这些生物。

世间生灵在正常情况下,修炼三百年便可得道化形成人成为灵族。只是受本体种族限制,脚族和水族要再修炼一段时间,才能有御空能力,而羽族则是化形成人时,天生就有御空能力。但脚族化形成人后虽然也不能飞,却对方向最为敏感,迷路基本是不存在的。而她们水族,化形后不能飞不说,脱离了水还能分清东西南北的,恐怕没多少!

“你要去东山湖吗?”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锦若的身后响起。锦若转身一看,原来池塘岸边正趴着一只乌龟,不过她不明白的是,这乌龟都没能化形,怎么会有这么苍老是声音?龟甲类活个千八百岁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这只?龟甲纹路明显不对啊!

难道这家伙修炼的晚?还是?

“是啊!您知道东山湖在哪儿吗?”虽然对方可能是在自己面前充大,但为了能顺利回家,锦若还是决定先顺着他。

“啊!姑奶奶!我错了!您老人家饶了我吧!”乌龟这时拼命的用前肢敲着地面,像是叩头般哀求着锦若,声音也变得像个孩子。

本来它以为锦若是燕家的什么亲戚,听到锦若说话就用水族的语言,自说自话的接了一句,这种事他以前也经常做的。哪成想锦若走过来又问了一句,它瞬间明白锦若身份的不同,尤其是锦若靠近后,身上还带有那股令它朝思暮念的洋流气息,吓得它连忙变回了本声求饶。

“我就说嘛!你都还没化形,还在我这儿充大尾巴狼,说吧!东山湖在哪边?”锦若倒是不打算难为它,毕竟她又没吃什么亏。

“东山湖?”乌龟拧头想了想,“我也记不清楚了,我以前也是从东山湖来的,现在还真记不住了!”

“你找抽是吧?”锦若说完,举起手就要打它,却又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退回瓷坛边上,“等会儿再收拾你!”说完打开瓷坛盖儿,人也跟着消失不见,只剩下乌龟,慢慢的爬回岸边,跌落池塘。

随着乌龟的落水声,燕家家主燕清远和萧灼也走了进来,两人快步走向瓷坛,燕清远连忙打开坛盖儿,看着瓷坛里游动的金尾鲤鱼,内心无比高兴。

“灼儿,你看这金鲤该如何处置?今日先有你表兄荣登及第,后有这金鲤报喜,虽然是报喜,总不能真杀了吧!”燕清远说出了心里所想,金鲤自古少有,有记载的处置方法更是无从查阅,总不能真杀了让燕彰吃了吧!而萧灼自幼对奇闻怪事感兴趣,在这方面知道的恐怕不比自己少。

哗啦一声!瓷坛里的金鲤适时的送给燕清远一尾清水,吓得燕清远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灼儿你看!这金鲤果然通灵,不能杀!”燕清远指着瓷坛催促着萧灼。

“姑父放心,这金鲤确实不能杀,世间生灵异于同类者,皆为天恩地养所致,杀害之人必定没什么好下场!这金鲤既然是奔着燕家而来,那我们就先收着,等它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的。所以姑父,我看就把它养在后花园好了,这样它的灵气也能泽披整个燕家。”萧灼说完,看了看燕清远,请他决断。

燕家后花园建有假山水池,水池又蔓延到各个院落,不通府外,这金鲤无论游到了哪儿,都出不了燕府,上天恩泽自然也就流不到别家院子。萧灼这建议,燕清远也觉得很是可行,也就让萧灼把金鲤放进了面前的荷花池。

锦鲤抄二(水府惩恶)

燕家池塘内,锦若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自由,虽然这个自由对她来说聊胜于无,但也比只能待在瓷坛里来的好。其实萧灼和燕清远没回来时她就可以走的,只不过一来她不清楚如何离开燕家,走出去万一遇到人,又免不了一堆麻烦;二来世间之事皆有因果,她虽然稀里糊涂的来,却不能平白无故的去,否则金鲤报喜就很有可能被当成妖怪作祟,万一燕家因此毁了福寿,到头来这帐还得算在她的头上。所以她思来想去,觉得这金鲤报喜还真的有个报喜的样子,至少得在这里呆上几天,用自己的灵气给燕家招点好事。不过现在她首先要做的,还是先摸清楚回东山湖的路。

而能帮她回东山湖的水族,锦若估计着也只有那个小乌龟了。至于其它的水族,能有个二十年寿命的都算稀罕物种了,就算有活的久的,恐怕也没出过燕府,东山湖更不用说知不知道了。但那个乌龟却不一样,虽然锦若有点恼它在自己面前充大,但根据它龟甲的纹路来看,这家伙确实有两百多年了,虽然对她来说这个岁数不算大,但在整个燕家池塘,确实可以算个长者了。

于是锦若一回到水里,便到处游蹿找那只小乌龟,好在池塘的水并不浑浊,加上锦若也散布出灵识,小乌龟即使躲得挺隐蔽,终究还是被翻了出来。

“臭小子,再跑啊!快告诉我,东山湖到底怎么走,不然我把你抽上岸让人做甲鱼汤。”锦若说完,一转身对着乱石后的乌龟摇了摇自己金色的尾巴。

原本她在水底也可以变回人形的,只是燕家池塘并不像东山湖,或者其他江河湖海一样驻有神族。没有神族就没法在水里下建立行宫,而她不过是个三百多年的灵族,这种大神通即使再过三百年,她也做不到!所以她如果变回人体,此时岸上正在看画的萧灼,不被吓死都算好的了。

燕清远因为还有客人要招待,所以放生金鲤后就离开了,萧灼闲来无事,也就一边看各位公子给他的画题的词,一边准备笔墨再画几张。

他的画技在京城都算屈指可数的,燕家园林这几幅画虽然只是随手所作,但今日这些公子的题词他并不满意,要么只是为了彰显才气,要么辞藻浮华,根本不符合画中意境,只好再画几张填补。

只是提笔之际,脑中忽然闪过金鲤在水中游动的画面,便忍不住画了起来。画到一半,又觉得哪里好像记错了,又走到池塘边寻找金鲤的身影,却发现金鲤正停留在一堆乱石之处,不再游动。

“没有鱼须吗?”解决疑惑的萧灼又回去画了起来。

鱼须?

锦若虽然在水中,还是能听到萧灼说话的,但对他的话却无能为力,金鲤本来也是有鱼须的,只是一旦有了化形能力,鱼须就会消失。

“姑姑!后花园假山那里有一只水鳖,它可能知道东山湖在哪个位置?”乌龟见帮不了锦若,又怕锦若动怒,急忙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水鳖。

“水鳖只能生活在水里,上不了岸!你们甲壳类水族,怎么都这么会忽悠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锦若想到龟丞相那个老忽悠,再看看眼前的小忽悠,调头就走。乌龟没指望了,其他水族还是得问问,万一有知道的呢!

“姑姑,我和你一块去,水鳖那混蛋不太好说话!”乌龟使劲划着水,想要追上锦若。

“你说什么?”锦若扭头又晃了晃自己的尾巴。

“我什么也没说!”乌龟不得不承认,东山湖来的这位姑姑,真不是什么善茬儿,三百多年的功力还拥有灵体,燕家池塘恐怕谁也撑不住她一尾巴!而它之所以引锦若去后花园假山,就是看不惯水鳖的霸道。

假山那里是整个燕家水府的源头,灵气最为浓郁,水鳖却仗着着自己也有两百多年的功力,霸道的不让其他水族靠近,它虽然有心教训它,无奈两人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而且水鳖还有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它的一群子子孙孙,乌压压一片,它根本讨不了好处,现在有了这位姑姑,乌龟估摸着水鳖要倒大霉了!

一路游走,锦若碰到其他水族就询问一声,却没有一个水族知道东山湖的方位,只好去后花园那里去找水鳖了,她自然清楚水鳖可能也不知道方位,但是她能感觉到那个方位有较强的洋流气息,应该是这片水府的源头所在,虽然她被困在这里,但修炼还是要继续的。

而其他水族见到水府来了这么个金灿灿的新人,也都好奇的跟了过去。它们大多灵识未开,也从未离开过这片水府,对锦若的身份和能力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是锦若身上带有的洋流气息,本能的吸引着他们想要跟着。

只是此时提笔画金鲤的萧灼,却是显得格外烦躁,只因他虽然画艺高超,却都是表现在山水花木,人物肖像之上,突然开始画金鲤这种小动物,脑中再怎么构思着全景图,手上却怎么也表现不出来金鲤的灵韵,画纸用了一张又一张,人也跟着越来越不淡定。当他注意到脚下一堆废纸后,终于放下画笔,决定从头开始,好好观察金鲤之后再动笔。

然而等他来到池塘边,却发现原本停留在乱石处的金鲤,早已不见了踪影,左右寻找之后依然不见去了何处,急得他赶紧朝院外走去。一路观察水池,金鲤没见到,却发现这一路下来,一条鱼都见不到了。

这金鲤吃鱼!

萧灼有了这想法也被吓了一跳。燕家池塘一直都有养鱼,一是为了给园林增加些生气,二是供闲暇时垂钓,如果这只金鲤真吞食其他鱼类,那可就不是什么灵物了,绝对留不得啊!

萧灼心下着急,又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清澈的池塘依旧没有看到一只鱼类,他心里已经开始筹划怎么抓这只金鲤了。

“表弟,走这么快是要去哪儿?”

后院入口处传来了燕彰的声音,萧灼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待燕彰走到跟前,他才凑上去低声问道:“表兄,金鲤的事情,姑父告诉你了吗?”

“我就是知道了才过来看看的,金鲤报喜,百年难遇,想不到我燕家居然遇上了!”

“别喜了,找不着了!”萧灼一句话浇灭了燕彰美好的心情。

“怎么回事?不是你和父亲把它放进池塘了吗?”燕彰很是不解,就算这金鲤是灵物,也不可能平白无故消失吧!好歹让自己看上一眼啊!

“刚才还在我的院子里游呢!等我画好画再找,已经没影了。不止如此,从我的院子到这里,池塘里一条鱼都见不到了!”萧灼一边说一边拉着燕彰看向身边池塘,确实一条鱼都见不到了。

燕彰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走过来时,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儿,好像身后假山那里,鱼群前所未有的多。

噗通!一个一丈多高的水花在假山旁边突然升起。

燕彰和萧灼连忙走了过去,只见假山周围五彩斑斓,鱼鼋蛙虾无一不有,群鱼中央一只金色鲤鱼,正甩着尾巴游来游去,场面岂止壮观。燕彰这才惊觉,原来自家的池塘里,物种居然那么丰富啊!

锦若意犹未尽的甩了甩尾巴,这一尾巴甩的真的挺过瘾,算起来她也好久没打架了,最后一次好像是抽龟丞相,那次尾巴咯得还真不是一般的疼呢!

至于这次,她来这里只是想快些吸收地灵之气修炼,然后再去找回东山湖的路,哪成想这只水鳖果然不太好说话,举着两只前爪,带着子子孙孙非要赶她走,要不是担心杀了它可能会遭受天谴,锦若那一尾巴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不过燕家池塘会有这么大一只水鳖,确实让锦若有些意外,体型都快和她差不多大了!硬壳类水族能活这么久,在凡间还真是少见,也难怪燕家出了状元!

“姑姑!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假山的另一面,水鳖四仰八叉的躺着,再这么下去他非被晒死不可!好在锦若没把他抽落在外面,不然被萧灼和燕彰发现,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现在只是有些吱吱吱吱的叫声,并没有引起两人的注意。

“你飞的太高了,我够不着啊!帮不了你!”锦若转身看着水鳖的子子孙孙。他们原本的气势汹汹已经消失不见,一个个都眼巴巴的望着水面,盼望着老祖宗能尽快回到水里。

飞得太高?水鳖这下傻眼了,自己明明是被她打上来的,居然这么睁着眼说瞎话。可是他又没什么办法,它虽然个头挺大,可一旦四脚朝天,也只能干瞪眼,又没有子孙能帮他一把,眼看着炎炎烈日灼烤着身体,他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姑姑,你就施展一下神通吧!再这么下去我真要被晒死了!”水鳖哀求道。

“好啊!那你告诉我怎么去东山湖,我就放你下来。”锦若看了看池塘外的两个凡人,再看看水鳖的子子孙孙那哀求的眼神,思虑着要不要弄他下来。

“姑姑,我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这里,东山湖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啊!要不你问问乌龟,他在这儿的时间比我长。”水鳖惊惧之下,连忙为锦若出谋划策。

哗啦一声,燕彰和萧灼眼看着水面又扬起一丈多高的水花,拍打在假山另一面,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入水中,等他们过去时,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表弟,这金鲤果然不是寻常之物,那么小的身体,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此事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燕彰看了看萧灼。

不是他杞人忧天,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无金鲤,燕家与寻常人家一般无二,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但现在有这金鲤,一旦为外人所知,难免被人惦记。现在他有功名在身,一般人虽然不好打他们家主意,不过只要有心,方法还是有很多的,这种麻烦,能少一些还是少一些的好。

燕彰的担心,萧灼自然也清楚,寸金寸玉尚能引人操戈,更何况是金鲤这种灵物,这也是他当初隐瞒众公子的原因。只是这金鲤毕竟是活物,初来燕家已弄出这么大动静,今后要是再这么闹腾,恐怕很难不让外人知道。

“表兄放心,这件事只有姑父、常伯、阿七,还有你我二人知道,表兄三天后启程赴任,可以把阿七带在身边,他是厨子,又没成亲,你以后念及家乡,也能解你思乡之苦。这金鲤这么闹腾,只要后院以后不让外人参观,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萧灼的办法燕彰觉得确实不错,虽然他不理解萧灼为什么不求取功名,但他不得不承认萧灼心思灵活,很多事情都能提前想到。只可惜他是萧家最小的儿子,外人只看到他三位兄长的光辉,却不知他比他的几位兄长,也是不逞多让的。

“好,我这就去和父亲说,今天人多,若是有人误入后院,就麻烦表弟了。”燕彰拍了拍萧灼,转身走向了前院,只留下萧灼独自看着金鲤在鱼群中游动。

锦鲤抄三(危机暗藏)

锦若将假山附近的水族问了个遍,依旧没能找到回东山湖的路,只好放任众水族离去,自己则打算上岸去找找。不过看着岸上一直盯着自己的萧灼,她也只能独自郁闷,默默的四处游荡,身后则跟着俩大尾巴。

“阿青,以后别再霸着水源了,虽说这里是灵气源头,但万一成为你化形时的心结,很容易脱不了本壳!”锦若还不忘提醒一下水鳖。至于阿青,那是锦若“水鳖”俩字叫不出口,临时起的名字,谁让水鳖一身青色呢!而阿青也下意识的把她当成长辈,学着乌龟开口就是姑姑长姑姑短的,叫的锦若心里那个酸啊!不过姑姑总比姑奶奶要年轻点,她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姑姑,什么是脱不了本壳?”阿青百年前刚有灵识,对于修行完全是自己摸索,现在有人指点,它也很想知道这方面的事。至于乌龟,也在听到它的话后游快了几分。

“世间生灵百年有灵,百年聚丹,再过百年化形成人,前两个阶段并没有难处,只有化形阶段,倘若有心结难释,就算能化形成功,身上本壳却去不掉,还可能会一直留着。”锦若说道这里,想到了龟丞相的样子,只是她并不清楚龟丞相当年到底有什么心结。

“多谢姑姑提醒,阿青一定听从姑姑教诲!对了姑姑,我以前听说还有什么兽面人身的灵族,那是怎么回事?”阿青想到没来燕家时,长辈们说的话,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妖怪!”

“啊!”

“啊!”

锦若的回答很显然吓了两个灵物一跳,彼此看了看对方,正疑惑时,锦若又给他们解释了。

“时间生灵虽然三百年便可以化形成人,但是如果在此期间杀害其他灵族或人类,以非自然之法修炼,就会受到天罚,天罚有重有轻,轻则延长化形时间,化形后难脱本相;重则天雷加身,万劫不复!兽面人身就是天罚所致,也就是妖相,所以灵族与妖族,可以说是同源异道,本质一样,只是一个遵循天道之法修炼,最终成灵;一个心术不正,依靠残忍嗜杀加持自身,最终成妖。我看这里没有其它灵族,想必你没做什么杀孽,所以也不能擅自取你性命,但你一旦做了有悖天道之事,我再杀你可就不用顾忌什么了!”锦若也不隐瞒他们,该他们知道的都对他们说清楚,一来是帮助,二来也是警告。

“姑姑放心,我们一定安心修行,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姑姑您没有找到回东山湖的法子,准备怎么办?”乌龟看锦若这漫无目的的闲游,他和阿青在后面跟着也挺着急的,毕竟锦若刚才也算是帮了他们一把。

“有什么话直接说!”锦若最烦乌龟这种嘴里半截肚里半截的说话方式了。估计这家伙是装老成装习惯了!

“姑姑没找到回东山湖的路,想必也不甘心,前面还有几条岔路,姑姑肯定还想去问问。不过姑姑去哪儿都成,千万别去最右边那个院落,也最好别上岸!”乌龟说到这里,声音也变得有些激动。

额?锦若心里犯起了嘀咕,依她三百年的灵体,居然连上岸都不可以,也太夸张了吧!要说是担心她被岸上的凡人发现还说的过去,平白无故这样劝告,还真让她心里不舒服。岸上的凡人她根本不担心好吧,明着不行还不能暗着吗!

“姑姑别怪大头,这事儿真不怪他,右边院落里住的是燕家大小姐,她养了一只猫。”阿青情急之下,把自己给乌龟取得外号叫了出来。

“谢谢你了,大头!”锦若转身对乌龟说句谢谢,又立刻转了过去,继续向前游走。她是真服了乌龟了,自己都让他有话直说了,结果还是说了半截,不过好在心意是好的。

“那只猫怎么了?还能下水不成?”这一点锦若倒是不信。世间生物各有特性,猫是最怕水的,她虽然没遇到过猫,但天敌的特性她还是清楚的。

“当然不是,燕家大小姐这只猫也就才养了不到十年,对姑姑当然没什么威胁,但是这镇上,还有一只老猫,我们也看不出有多少道行,以前来这里抓我们好几次,因为我一直躲在水里,大头龟甲又硬,所以没能得手,姑姑要是上岸,可一定要小心!大头就被他挠过一次,龟甲上的爪痕现在都还没长好呢!”乌龟的那次遭遇,阿青现在也记忆犹新,便赶紧提醒锦若。

这就难办了!锦若虽然没把乌龟的话放在心上,但阿青的话还是让她重视起来。她也确实想起在岸上看到乌龟时,乌龟身上确实有四道爪痕来着,虽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痕迹还是依稀可见。能把龟甲抓成那样,看来老猫的道行确实不低,加上又是天敌,道行不用比她高太多,只要差不多就能降住她。不过,那老猫抓阿青和乌龟都那么费劲,最后无奈放弃,想必并没有化形能力,她应该不至于太难对付。

“嗯!我会小心的,你们不用这么跟着我,现在在水里,还怕它不成。”锦若说完,便要去熟悉一下其他地方环境,这时岸上又传来一阵说话声。

“表兄,你怎么到我们这边来了?”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叫住了正在看鱼的萧灼。

萧灼为了画好金鲤,跟着金鲤一路从假山来到这里,还真没发觉跟到了女眷的院区,好在并没有跟进入哪一个院落。此时和她打招呼的燕莺,也是从自己居所出来,准备去前堂找燕清远的。

“表妹啊!”萧灼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燕莺又是燕府自家人,也就不想隐瞒她,“今天府上得了一条金鲤,我跟着它一路到这里的,来!你也过来看看!”萧灼让过身子,让燕莺靠近回廊边上。

但燕莺一过去,看到的却是一只青色的大水鳖和一只大乌龟,这两个家伙重叠在一起,哪里有什么金鲤。燕莺不由得开始猜想萧灼用意,嘴上倒也不说些什么,只是在那来不停的看,只是眼神总是时不时的撇向萧灼。

“哎?刚才还有的,被乌龟和水鳖挡住了,刚才他俩就跟在金鲤后面的。”萧灼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随手在旁边折了条垂落的树枝,挑开了水鳖和乌龟,却见金鲤飞也似的游走了。

“表妹!你看!你看!”萧灼一激动,伸手拍了拍燕莺肩膀。

“看到了!表兄你轻点,疼啊!”燕莺伸手揉了揉肩膀,而她一松手,怀里的花猫却是得了机会,一蹬腿就朝金鲤追了过去。

“米花,回来!”燕莺急声叫着,可花猫却根本没停下,燕莺刚要去追,却又被萧灼拦下。

“别追了,你养了它那么久,总不可能为了条鱼不要主人的,追不到它自己会回来的。对了,你这是要准备去哪儿?”

“哎呀!正事给忘了!今天兄长高中,也算是个好日子,娘让我去找爹说点事儿,我先去了,表兄!”燕莺抬脚就要离开,花猫也不去管了。

燕夫人让她去找燕清远,就是想和燕清远商量她和萧灼的婚事,只是她没想到刚一出院子,就刚好遇到了萧灼,萧灼又是邀她看鱼,又是拍她肩膀,燕莺便以为萧灼对她也有那个意思,来这里其实是想看她,被发现后故意拿金鲤当借口呢!现在燕莺想起正事,哪里还想在这里和萧灼耗着。

锦鲤抄四(深夜遇袭)

游遍了整个燕府水池,锦若还是觉得萧灼的院子比较清净,满塘荷香,又有红萸映景,也就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居所。至于岸上那只跟着自己的花猫,锦若根本懒得搭理,它如果敢跳下来,自己绝对一大尾巴把它拍进泥里,现在没上去修理它,完全是怕吓着凡人。打定主意之后,锦若也就找个凉快的荷叶去休息去了,花猫也在观察她了半天之后,悻悻离去。

入夜时分,消失了一天的萧灼总算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不过对于此时波光粼粼的水面,他却并没有多大兴趣,而是直接就走向了卧房休息。

中午他忙里偷闲看了一会儿金鲤,下午却被燕清远拉着应酬各种客人,一向反感这种事的萧灼,也不好直接驳了姑父的面子。后来才知道燕清远是想将燕莺许配给他,这么做是在让他接触本地一些显贵,以后燕彰在朝为官,萧灼也能在燕家为他分忧。只不过萧灼毕竟还年轻,应付和他同辈的公子尚且还可以,那些精通人情世故的长辈,则把他折腾的焦头烂额。

等到萧灼入睡,在水里闷了一天的锦若,总算找到了出水的机会,这院子白天都很少有人来,晚上更是没人过来,主人现在又睡得跟死猪似的,锦若也就放心大胆的跃出了水面。

“咦?山水树木画的倒是不错,这鱼画的也太难看了吧!”锦若依靠在画案之上,对萧灼的画兀自评论起来。

一张一张地审视一遍,锦若真的无法判断萧灼画的到底是草鱼还是鲫鱼。说是草鱼,鱼肚明显不像;说是鲫鱼,身长比例又明显不对,最后她索性也不管这些了,独自坐在院中看起了月亮。

“在岸上看果然不一样啊!”锦若发自内心的感慨了一句。以前东山湖的月亮,想好好看是真不容易:看天上的,隔着湖水,怎么都看不清楚;看水里的,湖水稍微起点涟漪,映在水底的月亮就跟着晃动半天。为此,她没少游到湖底,贴着地面瞎扒拉。

“消失了那么久,也不知道明心姐姐发现没有,会不会来找我呢?”锦若又想起亲人,心里突然觉得挺对不住明心的,小时候她真没少给她惹麻烦。

皎洁的月亮总能勾起人的各种情绪,思念、感慨、欣赏、欢乐、忧愁,几种思绪不断的涌上锦若心头,直到一股夜风轻轻吹过,锦若霎时警惕起来。

因为这股吹过的夜风中,带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一股她很讨厌的的味道,虽然她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但本能的就是讨厌。

终于,西墙之上闪过两点幽光,一个黑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院墙之上,紧接着双腿一屈,迅速朝她扑将而至。

猫!

锦若瞬间明白了那味道的来源,竟是一只黑猫,猫这种脚族动物,她跟明心上岸游玩时倒是见过,但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此时对方飞身而来,眼看就要攻到面前,锦若抓起桌案上的画卷凌空一挡,只听一阵哧啦之声响起,黑猫后腿抓住画卷,前爪已将画卷抓得露出了卷骨。

锦若用力一甩,黑猫被狠狠的甩向墙面方向,但脚族生物,尤其是圆毛生物在陆地上特有的敏捷,锦若也彻底认识到了,只见黑猫在空中迅速调整好姿势,等到落在墙面上时,竟然安然无恙,然后后腿一蹬,又朝着锦若扑来。

锦若抓紧了手中残破的画卷,在黑猫近身时迅速抽打过去,却在瞬间看到画卷被黑猫一爪断为两截儿,好在画卷打出时比较靠前,她才有了躲避的空间,连忙向后一个翻身,双腿之上迅速凝聚灵力,一个巨大的鱼尾轰然而出,在黑猫划过自己上方时,一下又将黑猫掀了回去。

喵!一声急促的猫叫响起,仿佛要刺破锦若的耳膜,锦若顺势又向后退了几步,尽量和黑猫拉开比较大的空间。

本来她听阿青和大头说起猫妖时,她还有些担心,现在一交手她反而平静下来,以这只黑猫的能力来看,最多也就二百年左右的修为,完全没有阿青说的那种恐怖程度,刚才又被自己一击打伤,恐怕现在也不怎么好受。

喵!又一声急促的猫叫,锦若却并未见黑猫有任何动作。

锦若正自纳闷,却不知道房檐之上,已迅速坠落下一个黑影,坠落到锦若身后时两只前爪迅速划出,好在坠落的太快,攻击点向下偏过了锦若后颈,只带下片片亮光,但锦若也被这突然的偷袭,疼得向前一个踉跄。这时前方的黑猫眼见有了机会,连忙作势欲扑,却听见里屋一阵脚步声传来。

萧灼原本已经熟睡,但作为习武之人,即使熟睡他也会保持一定的警惕,早在屋外传来撕裂声时,他就已经被惊醒,然后又传来一声恐怖的猫叫,他迅速起床,拿起床前利剑向外冲去。

从小喜欢奇闻异事的他,总觉的那声猫叫太不寻常,加上又有金鲤在燕家,猫声偏偏在今夜出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等到第二声猫叫过后,他已经到了门后,离外厅仅仅一门之隔。

吱呀一声,房门被从里面拉开,萧灼夺步而出,却见外厅内并无任何异常,只是画案旁边,散落着一副残破的画卷,再有就是屋檐下几个零星的闪光,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点点金光。

萧灼走上前捡起闪光的东西放在手心,竟然有手掌心那么大,萧灼总觉得像是鱼鳞,但又不能确定,毕竟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鱼鳞,多大的鱼能有这么大的鱼鳞!

呜呜!一声毛骨悚然的叫声从萧灼头顶传来。

这声音!是猫猎食的声音!

萧灼脑中迅速反映过来,连忙抬头望去,只见房梁之上,一位金衫女子亭亭而立,右手之上,一把分水刺寒光夺目,而房梁两端,两只黑猫正垂涎欲滴,口中不停的发出呜呜的叫声,正慢慢的朝金衫女子逼近。萧灼这时才注意到,金衫女子的后背上,竟还有着斑斑血迹。

锦若手持分水刺立于房梁之上,两只黑猫紧随而上,于房梁两边两面围堵,它们以为锦若已经走投无路,却不曾想到,锦若这是在故意引它们上来。

开始锦若以为第一只黑猫就是阿青和大头口中的老猫,在交手之后便放松了戒备,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一只黑猫在暗中蛰伏,锦若一时不察,被偷袭受伤她不怨别人。好在两只黑猫道行尚浅,虽然偷袭成功,却并不能完全破开她天生的鳞甲,只是一时不慎被挠掉那么几片,连心之痛还是让她疼得咬了咬牙。不过这也证明了这两只黑猫并不是那只老猫,因为那只老猫连龟甲都能破开的爪子,不可能只有这点威力。

脚族在地面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锦若既然见识到了,自然不会再吃第二次亏,否则她一个已经化形的灵族,居然被两个两百年不到的妖孽打败,说出去她都觉得丢人。而在房梁之上,两只黑猫虽然占据体型优势,但攻击却不能那么频繁灵活,角度也变得更容易招架,再加上她现在是人体,又有分水刺在手,收拾这两只小妖可以说毫无压力。至于下面的凡人,等会儿打晕送回房里就行了,醒来后他自己也会当成一场梦。

房梁的一头,黑猫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敏捷的猫身已快速朝锦若扑去,与此同时,另一只黑猫也趁机发动了进攻,两只黑影如离弦之箭,眨眼间已来到锦若身前。

正值危险时刻,萧灼看到金衫女子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已从房梁滑落,急得他连忙向房梁下赶去。

“姑娘小心!”萧灼刚踏出一步,却见金衫女子一手迅速勾住房梁,身体成倒立姿势,在两只黑猫扑空之后迅速踢出一脚,先跃起的黑猫已经扑向了房梁另一边,后跃起的黑猫却被一脚踢中,身体直直摔落下来。

也就在这时,金衫女子飞身而下,手中分水刺迅速探出,可怜黑猫刚刚调整好落地姿势,便被分水刺一刺穿透身体,等落到地面,已被金衫女子死死的钉在地上,眼看是活不了了。

这时另一只黑猫眼见同伴受伤,立刻一跃而下,挥动前爪攻向金衫女子,恰逢金衫女子一击得手,正背对房梁,黑猫此时攻击,时机把握的真是相当好。

“畜牲!休要伤人!”萧灼此时怒吼一声,拔剑而上,在黑猫抓到金衫女子之前总算堪堪赶到。但一触之下,黑猫一爪拍开来剑,萧灼只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从猫爪之上,传递到剑身,再到他的身体,紧接着他就倒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就此昏迷不醒。而黑猫见自己一击失手,同伴也不再动弹,便一个健跃,跳过高墙消失不见。

锦若半蹲在地上,她看着萧灼飞身而来,又倒飞而去,心里是又气又无奈。本来她算定房梁上的黑猫会攻击自己,早已准备好把它拍下来,却不曾想被萧灼一下子打乱。她是真没想到:这个凡人拿着剑居然不是摆设;她一直以为:这个凡人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她总觉得:这个凡人见到这种情况肯定不敢上来的!

无奈萧灼就是上来救她了,原本凝聚好的鱼尾如果拍下,势必把这个凡人拍死。正因为没拍,黑猫才得以逃窜,等她看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

用法术恢复了一下四周环境,黑猫取出妖丹,尸体化为乌有,再把这个捣乱的凡人送回卧房,锦若这才安心的回去休息。两只黑猫逃走一只,想必明晚它们的主人就要来为它们报仇了,虽然她的伤不足为虑,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锦若这边刚刚跳入水中,院外已响起一连串脚步声,原来是老管家常伯带着几个家丁来查看情况,想必是刚才尖锐的猫叫惊醒了这几个忠仆。

“表少爷!您没事吧?”常伯在门外喊道。见里面没人回应,便推开院门快速冲进院内,见院内并无异样,心中又忍不住狐疑。正要上前叩响房门,却见萧灼已经开门走了出来。

“常伯,这是怎么了?”见到常伯如此兴师动众,萧灼先开了口。

“表少爷,您没事就好,刚才您这里响了几声猫叫,叫声实在骇人,我这不放心,就过来看看,表少爷既然没事儿,我们这就下去了。”常伯嘴上虽然说的轻松,但他好歹也活了那么久了,那几声猫叫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现在想想还寒毛直竖,只是毕竟萧灼没事,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我送您,常伯!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劳烦您费心了。”萧灼上前扶住常伯,送一众仆人走到院外方才回转。

早在常伯叫门时他就已经醒了,只是醒来的他心里很是奇怪,自己明明是也是听到响声才出去的,这一点倒是和常伯说的相符。但是之后,他看到外厅有一金衫女子在和两只黑猫缠斗,那女子有危险时,他甚至奋不顾身前去相救,却被黑猫一爪打飞。怎么自己醒来时却是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被黑猫打飞时,那么真实的痛楚也消失不见了。

难道只是一个梦?萧灼揉了揉额头,只能用梦境安慰自己,毕竟现实中的声音映进梦里也很正常!只是他不得不审视一下,自己的武功是不是退步了,常伯听到一声猫叫都能醒来,他居然连听几声还在梦里!

锦鲤抄五(庙会偶遇)

次日清晨,正在练剑的萧灼,总是想到昨晚的梦,剑法也是练得有些心不在焉,最后实在练不下去了,便收起剑去给姑父姑母请安了。只是离开时,还是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水池,可并没有见到金鲤的影子。等到了前堂,燕清远和燕夫人早已在堂内落座,燕彰和燕莺也是起了个大早,陪坐在一旁。

“灼儿给姑父姑母请安。”萧灼说完,三拜请安,礼毕,燕清远也开口说话。

“灼儿快坐,今天难得莺莺也起那么早。”燕清远指了指燕莺旁边的位置让萧灼坐下,“我和你姑母商量了一下,三天后彰儿去京城领职,你也顺便回家把你和莺莺的事告知你父母,你们的事早早定下,也算了了我们长辈的心愿!”

“来,灼儿,这个你拿着,我和你父母许久不见了,也不知道你父母的喜好变了没有,等会儿你和彰儿去街上准备准备,别等回去了你母亲说我亏了你。”燕夫人伸手递给燕莺一个小包,让她交给萧灼,小包之内是什么,堂内几人心里也都清楚。

给萧灼父母准备礼物什么的,本来只需要支会一常伯就可以了,但是燕夫人太过想念兄长,生怕常伯做的不好,执意要萧灼亲自采办,这才有饭桌上给钱的一幕,只不过在场都是自家人,其他几人也就笑笑不说话了。

“娘,表兄三天后才回去呢,您这么着急做什么?”燕莺嘴上虽然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接过小包,在桌下推给了萧灼。

您连闺女都送出了,还能怎么亏人家啊!燕莺心里忍不住高兴,看了看坐在自己次席的萧灼,想着等他们一成亲,两人就要换位置坐了。

“灼儿谢过姑父姑母,一定为母亲找到中意的东西,就说是姑母准备的。”

“你准备的东西再好,能好过人家闺女?”燕莺说完看了看萧灼,萧灼竟一时接不上话。

“你这孩子,别拿你表兄开心了。”燕夫人拍了拍燕莺的头来,“来,快吃饭吧!别等凉了。”

萧灼刚拿起筷子,却被燕莺在桌下戳了一下,便凑过头说了句:“当然是表妹最好。”燕莺这才老老实实的吃饭。

吃完饭,萧灼和燕彰先是送燕夫人和燕莺去道观进香,出来后才准备前去采买,刚刚走出道观,萧灼叫住燕彰,“表兄,你早上去给姑父姑母请安时,可曾注意到花园水池?”

谁知燕彰听到后,竟是四下看了看才回答他:“当然看到了,那么大阵仗,估计咱们家所有的鱼都聚过去了,父亲就是听我说了,才决定留在家里的。”

“啊?那姑母让我出来准备礼品,也是姑父安排的喽?”

“这你可就猜错了,让你出来本就是母亲的意思,只是我本来不用出来的,父亲不愿出门,才让我出来陪你的。可怜我还想在家看金鲤呢,没想到出来时鱼群都散了。”萧灼说完,催着萧灼赶往卖文房四宝的街面,燕夫人和燕莺进香可用不了多久。

“原来如此。”萧灼这才发现自己误会了姑母,心中也把自己责备一番,赶紧跟上燕彰。

――――

“姑娘!姑娘!你不是要去东山湖吗?我知道在哪儿,你别走啊!”燕彰和萧灼刚来到卖古玩字画的街边,就看到叶笙正追着一个女子,一边追一边喊,惹得路人频频驻足观看。

“我不信你了!”女子一路向前行走,还不忘回他一句。而且越走越快,竟然比后面追她的叶笙一群人,还要健步如飞。

这女子?萧灼一眼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女子,便想起昨晚与黑猫打斗的金衫女子,只是当时是晚上,房梁上又照不到月光,他根本看不清金衫女子的样貌,只看得一身衣服的光彩。

这女子自然就是锦若,本来早上她带着一众水族在燕家后院修行来着,但听乌龟说今天有庙会,她就忍不住想出来看看,顺便找些凡人问问东山湖在哪儿。按她的推算,她是被渔夫打捞上来的,渔夫打鱼是为了谋生,也就会选最近的鱼市卖掉,那么东山湖应该就在映波镇的附近才对。

可是她一路问下来,根本没人知道东山湖在哪儿,她只好再去找那些有学识、又见识的去问,可是问到身后这个公子时,这家伙先说知道东山湖在哪儿,然后不停的劝锦若去他家里坐坐,如此五次三番,当他说要备马车送锦若到家时,锦若终于确定这人是在忽悠自己了。

不过由于是在大街上,她凭空消失显然不太合适,于是就带着叶笙乱跑,等叶笙一群人追累了,她自然就能脱身了。

可是刚走了没多久,她就看到了前方的燕彰和萧灼两人,心下一横,索性就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只是走过萧灼身边时,她还是多看了一眼。只一眼,萧灼觉得那么熟悉,也是一直盯着她看。

两人彼此对视,眼看就要擦肩而过,燕彰却是走上前去,伸手拦住了叶笙,锦若见有人打抱不平,也乐的停下脚步看热闹,赶紧躲在萧灼身后。

“叶公子,如此匆匆而行,不知所谓何事?”燕彰称呼叶笙为叶公子而不是叶兄,明显在和叶笙保持距离,由此,萧灼也判断出这叶笙平日行为恐怕并不怎么好。

“燕兄见笑了,我这是在追我家出逃的丫鬟呢!”叶笙说着,又指了指锦若。

“叶公子是不是在说笑?”燕彰看了锦若一眼,又来到锦若身边,“一个丫鬟居然劳动叶公子亲自追?而且我看这位姑娘衣着舒雅大方,姿貌神态更是个中无二,可不像是一个丫鬟能有的样子吧?”燕彰一番话倒是说的叶笙无言以对。

诚如燕彰所说,锦若相貌清丽,五官清晰,虽然躲在萧灼身后,却并没有像一般姑娘那样,吓得不知所措,怎么看都像个举止有度的大小姐。再加上此时一身金色衣饰,更显金贵而不是浮华,说这是个丫鬟,恐怕房檐上的猫都不相信。

“燕兄!此人确实是我叶府的丫鬟,今天我一定要带走,燕兄莫要再拦!”叶笙心火陡升,挥挥手把身后下人叫了上来,大有动手抢人的意思。

“叶笙!我好歹也是本朝新科状元,日后上任也理当为民请命,今日若容在此你胡作非为,岂不上对不起皇恩,下对不起黎民!”燕彰大义凛然,一步踏入叶笙面前。再富的奸商也怕得罪官,他还真不信叶笙有这么大胆子,敢当着他的面强抢民女!果然,叶笙听他这么一说,也顿时拦住了想要上前的下人。

“好,燕彰,你厉害,走着瞧!”叶笙被燕彰一句话点醒,再心有不甘也只好离开,以前他们几人在一起习惯了,激动之下他还真忘了燕彰的状元身份。叶家在映波镇虽然富庶,但要是得罪了燕家,恐怕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小女子谢过两位公子出手相助!”叶笙一群人走远,锦若对着燕彰和萧灼深施一礼,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姑娘,你怎么会一个人走在街上,你家里没有人跟着吗?再遇到危险也是不好,不如我们陪着姑娘找到家人,也省的再遇到什么麻烦,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萧灼提议道,只是眼睛再也不好意思盯着锦若看了。

麻烦?我的麻烦好像就是这周围的猫吧!锦若看了看四周房顶的猫,差不多二十几只,不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跟了她一路也没见一个敢下来动她。

“不必麻烦公子了,我本来是要去京城的,只是在这里迷了路,想回去却又不知道家在哪个方位,不知两位公子可知道东山湖在哪边?若是知道,还请告知。”锦若编了个理由继续询问东山湖的位置。

“东山湖……”燕彰努力的想了一下,“没听说过,姑娘可是要去那里?”燕彰还真记不起这附近哪有叫东山湖的地方。

……锦若真的很想抽燕彰,不知道就不知道,还憋了一会儿才说。

“姑娘,恕我冒昧的问一句。”锦若还没回答燕彰,萧灼已经接口问出,“依姑娘的话说,姑娘的家想必是在东山湖,先不说东山湖在哪儿,姑娘你又是怎么来到这映波镇的呢?”

萧灼这句话倒是难住了锦若,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要不是因为叶笙和他们两个有了点纠葛,早在得道答案时,她就闪人了。不过下一刻,心里也有了计较。

“两位公子,我的家人还在道观进香,我见此地热闹,才偷偷跑了出来,不想竟巧遇两位公子仗义援手,今日大恩容日后报答,告辞!”锦若连连作揖道谢,却忘了自己连名字都没问人家,她这句报答听在两人心里,恐怕敷衍多过真心了。

“姑娘!我们的家人也在道观进香,要不等会儿我们一起过去吧?”燕彰看锦若还未走远,连忙喊道,可对方人影却在人群中晃动几下就已经消失不见。

“这姑娘!倒是有趣,不说自己的名字,也不问我们的名字,还说要报答。”萧灼苦笑着说了一句,燕彰也才反映过来,“对啊!怎么忘了问名字了!”

“你是看人家生的太美,动歪心思了吧?”

“哪有?”

“就是!”

“我现在的身份,父亲怎么可能随便让我娶一个女子。喂!你别走啊!”

锦鲤抄六(龟眠之夜)

在外面疯了一天,锦若再回到燕家池塘已是傍晚了,估摸着萧灼正在陪萧清远夫妇吃晚饭,她也就坐在池塘边整理这一天的收获。

先是遇到叶笙那个衣冠禽兽,再遇到燕家表兄弟,以及其他形形色色的人,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映波镇的人都不知道东山湖在哪儿。

难道这真是我命中注定的劫?锦若不禁在心里反问,但这也得有点逻辑性吧!自己稀里糊涂的被抓到这儿,想回去有一点儿办法没有,还给安排个到现在都不知道深浅的天敌。

想到天敌,锦若也好奇为什么自己在外面那么长时间,都没见到阿青口中的老猫出现,她甚至为了找洋流气息更大的水源,都快出映波镇了,还是没有见到那只老猫,按理说老猫应该很想得到她的内丹的啊!不过不解归不解,她也没想在这上面耗费时间。

至于更大的水源,锦若在镇上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映波镇有什么大的河流湖泊,也就彻底打断了她从水脉游回东山湖的打算,反正她不可能跳进水井里游回去,如果那样可以的话,燕家花园的水源她早就钻下去了。

“姑姑,萧公子回来了!”乌龟此时探头出来通知锦若。

“知道了。”锦若一屈身,并没有滑入水中,而是落在一片荷叶上,然后看着萧灼去收拾画卷。

“大头,他画的什么?好像和昨天不一样啊!”锦若好奇的问,萧灼画的东西她很眼熟。

“他画的你啊!姑姑!我还奇怪他什么时候见过你呢。”乌龟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了锦若,可能会挨揍。

这一点倒是出乎锦若的意料,白天和这表兄弟俩就没相处多长时间,没想到萧灼居然能画出自己的样子。至于画的好与不好,锦若想想昨天那鱼的样子,心里不停的打鼓。终于等到萧灼进屋睡下,锦若一招手,一堆画卷全堆在了池塘边上。

第一副,是她走路的样子,锦若记得那时两人刚刚看到对方,她还在折磨叶笙;第二幅,是她和萧灼对望时的样子,锦若想了想萧灼那时的样子,好像一脸疑惑;第三副,是她向两人行礼的样子,锦若看着这副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感叹自己在龙宫,没白跟着明心学礼仪;第四副,是她临走时的背影,虽然不用刻画五官,却明显比前三副画的用心,衣履发髻的纹路都清晰可见,看样子萧灼当时看得很认真。

由此,锦若也不得不重新打量一下这个凡人,明明白天那么针对自己,问的话都让自己差点下不来台,为什么现在又画了那么多自己的画像。只可惜三副有外貌的画,都画的不怎么清楚,脸型画的都有些出入。想必是萧灼当时怕冒犯自己,没有看清楚,只是凭第一眼的记忆画的。

等她一张张仔细看完,便感觉一阵倦意袭来,整个人也在青石板上昏昏睡去,有乌龟在岸上看着,她倒不担心那群野猫来捣乱,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萧灼合衣走了出来,见到自己的院内此时竟然睡着一个女子,朦胧睡意也顿时消散。

“姑娘?”萧灼轻声问了一句。

他原本睡得好好的,只是突然梦到白天燕彰来找自己的情景,当时燕彰看到自己画了一张女子的画像,软磨硬泡硬是讨了一张回去。结果他情急之下和燕彰争执完,已记不清楚女子面目轮廓了,再画几副也没有了第一副的神韵,只得作罢。

然后画面一转,他在梦里又看到燕彰要来讨画,便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急忙来外厅收回画卷,却意外遇到一个女子躺在荷花池边,而且这女子看起来好像还很眼熟。

锦若听到声音,一手支起身体,一手揉了揉后颈,等睁开眼,便看到萧灼正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锦若立刻转头看向了乌龟,没反应?锦若再往下一看,池水之中,一轮圆月真是格外明亮。

圆月十五,龟眠之夜!难怪自己会睡着!锦若暗自懊恼着,天天想着怎么回去,日子都忘了算了!

龟眠之夜算是天地历法中的一个特殊日子,因为这一天,世间生灵都会犯同一个病――懒。自圆月升起后,生灵一旦睡着,不睡到子时基本没任何心情活动,也算是天地法则给整天忙着互相厮杀的生灵放个假了。这段时间她们水族大多数都会睡觉,脚族除了狼,狐等一些动物以外,也都不会出去觅食,羽族更是懒死在窝里。所以她对猫的担心基本是多余的,只是眼前的凡人却并不受此影响,不然世人哪来中秋赏月的习俗呢!

“公子,那么晚还没睡?”锦若说话都有些软绵绵的,整个身子更是软塌塌的,好像随时都会软下去。锦若相信自己这时候肯定要多销魂有多销魂,可是她实在没精神去理这个凡人,只好放任不管,等到子时她恢复过来,再打晕送回房里,醒来就又是一场梦而已。

“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萧灼连忙发问,却见对方还没回答,人已经倒了下去,而那势头,竟然是在往荷塘里栽!急得他赶紧跑过去,一把拉住。

“姑娘!你的鞋呢?”萧灼拉住锦若,却发现她此时正赤着双脚泡在水里,他在岸上瞅了一遍也没找到鞋在哪里。

“鞋?在这儿!”锦若右手在身后用鱼鳞变了一双鞋子拎了出来,只是身体被萧灼一拉,整个跟着倒了过去,萧灼顾及礼节,身体赶紧撤向一边,只留一支手臂撑着锦若身体,防止她倒在地上。

半托着锦若的身子,看着锦若醉眼迷离的看着他,萧灼别过头不再看她,只是地上的女子这样昏昏沉沉,大晚上又是泡凉水,又是坐青石板,万一出个好歹?萧灼心下一横,说了句:“冒犯了!姑娘!”左手拉过锦若身子,右手抄起锦若双腿,便抱着锦若走回了房间。

――――――

深夜子时,锦若悠悠醒来,看着床前盯着自己看的萧灼,也丝毫不作任何回避。萧灼虽然一直在看她,但眼里却并没有什么邪念,只是那样看着,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的画作。

直到灯花渐软,视线越来越暗,锦若才开口提醒他:“还看得见吗?”锦若一手支起身体,一手又揉了揉后颈,这次她是真醒了,那股子媚态也不复存在。

“对不起!姑娘!”萧灼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这样一直盯着她看,实在太失礼了。赶紧起身去挑亮灯火,只却见对方只是手一挥,他就已经倒了下去。

锦若起身把萧灼放到床上,又松了松筋骨。她是想和萧灼好好聊聊的,只是醒来时看萧灼双眼微红,也就不忍心再拖着他熬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找乌龟聊聊人生去。

锦鲤抄七(无妄之灾)

萧灼一觉醒来,回想起昨晚的事,是梦是真他也有点分不清了,要说第一次是梦,那昨夜又算怎么回事?金衫女子的面目如此清晰可见,他丝毫不怀疑梦中的金衫女子,就是昨天自己见过的女子!

趁着思路清晰,萧灼连忙起身来到外厅,铺开画纸将脑中所有记住的画面画了下来,中间常伯来叫他去前堂,他都一并回绝了,燕清远知道后,只好让常伯把饭菜拿到了他这里。

锦若慢悠悠的从假山游回萧灼的院子,一路上燕莺不停的在岸上向常伯询问着萧灼的情况,等到了萧灼的院子,却见萧灼正在对着一幅画迟迟凝望。燕莺看了看满堂画卷,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姿容美丽,气质绝佳,一身衣饰虽然遮住了身形,但依然看得出婀娜体态,想着自己未来夫君对另一个女子如此痴迷,燕莺心中一股醋意油然而生。

“表兄,这画中女子是谁呀?居然让你这么迷恋?”燕莺压下心中不快,还是决定先问清楚,万一这是萧灼什么亲人那就不好了。

“这是昨夜我梦里的女子,我明明记得她昨夜就在床榻之上,可我醒来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萧灼如实回答,他不觉得自己该向燕莺隐瞒什么,毕竟两人快要定亲了,更应该真心相待,而且昨夜之事,他也没什么不良企图。

“梦里的啊!我看这女子倒是有些像年轻时候的舅母,表兄是不是在这里住太久了,想家了?”听到萧灼说这女子只是梦到的,燕莺也就放心了。至于画中人像萧灼的母亲,她也只是安慰萧灼,毕竟那时她也不大,记得也不太清楚了。不过,人梦到自己幼时时候的母亲,也合情合理,谁家母亲没有年轻过,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加上近在咫尺,不太注意罢了。

“不是,这女子昨天我在镇上还见过的,当时表兄也在。”这正是萧灼混乱的关键之处,此刻虽然说了出来,却忘了身边的人是燕莺。

燕莺刚放下的心,此时又被揪了起来:这是谁家女子啊?能让表兄白天看一眼,晚上就能梦见,还梦到床上去了,关键是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表兄,你这画能借我一副吗?”燕莺强装笑脸问道。

“做什么?”

“表兄既然说昨天在镇上见过,那我拿去让爹和娘看看,看能不能认出是哪家千金,也省的表兄如此牵肠挂肚。”燕莺嘴上是这么说,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不管是谁家千金,真有的话,就让父亲为燕彰下聘,让她兄长娶回燕家。以现在燕彰的身份,那些富贾豪绅恐怕都不会拒绝这门亲事,这女子成了自己嫂子,萧灼就算再对这女子念念不忘,也不得不斩断情丝。

“表妹费心了!”萧灼挑出一副墨迹已干的画卷,慢慢卷起交给燕莺。

“表兄放心,我这就去找爹问问,有结果一定来告诉你,你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爹让我带来些饭菜,你先吃吧!我去找爹。”燕莺说完,常伯也将饭盒递上,萧灼伸手接过。

送走燕莺,萧灼转身走向荷花池。昨天他忙了一天,除了早上他再也没有见过金鲤,现在正好有空,定睛一看,金鲤刚好留在荷花池内游曳着。

“金鲤,你若真是有灵,再让我见她一面可好?”萧灼低声自语,脑中又浮现昨夜与那女子对视情景,眉目神态,历历在目。

这个凡人,又这样盯着自己看?锦若努力的把注意力从萧灼的话上转移开,其实心中已经一团乱麻。她不想在人间与凡人有过多纠葛,三次相遇只是意外。却没想到这三次的意外相遇,竟会让眼前的凡人如此惦念自己。

天界的一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她没少听说,凡人的恩恩爱爱她也见过不少,昨夜她还只是把萧灼当做一个普通的凡人,但今早又见萧灼对自己如此上心,她心中明白萧灼对她的情意,却终是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份感情。

她是灵族,寿命随修行加深而增长,凡人的匆匆百年阳寿,对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是她接受了萧灼,百年之后萧灼故去,势必留下她一个人望眼欲穿。

到时候是生生世世去寻找萧灼的轮回转世?还是每生每世再去唤醒萧灼前世的记忆?这一点,如果接受萧灼后情意日深,锦若相信自己绝对会这么做。但是现在,锦若还是想怎么让萧灼忘了自己,既然自己承担不起的东西,又何必牵连别人呢!

锦若这边因为内心烦乱呆在原地,岸上萧灼却已经撸了撸袖子,脱去鞋袜,跳下了水。因为他发现金鲤背上的鱼鳞,很明显的少了几片。萧灼很担心金鲤这是因水土不服造成的,所以要抓上来给金鲤换个环境。

这是要做什么?锦若在萧灼下水后就被惊醒,看着萧灼慢慢向自己靠近,她也有点搞不懂这个凡人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下水了,直到萧灼伸出双臂,虎口张开,她才明白:这是要逮自己啊!

锦若从院子里游到假山水池,萧灼从院子里追到假山水池。一路上院里的荷花遭殃了;鱼群遭殃了;乌龟被摸到扔到了岸上;阿青看着萧灼奔腾而来远远的就躲进了假山,只有锦若一直在往前游着。不是锦若躲不开萧灼的追捕,只是萧灼为了抓她,把走过的地方弄的一片浑浊,锦若不得不往清澈的地方跑。

“姑姑!这个凡人怎么了?”阿青看到锦若躲进了假山里,急忙问道。

“脑子进水了!”锦若没好气的回了一句。看了看还在假山外徘徊的萧灼,她真想不通这家伙今天到底哪儿根筋不对!

“表少爷,你这是在做什呢?”外面传来常伯的声音,锦若感觉应该有救了。

“常伯!给我拿个渔网来,最好再有个抄子。”萧灼的话说出来,锦若真有撞山的冲动。今天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渔网拿回来了!燕家池塘养着鱼,渔网自然也是常备之物,锦若也知道这一点,再这么躲下去,真不知道萧灼还要折腾多久!

最终,萧灼在锦若和常伯的双重帮助下,总算把金鲤抓住了,在仔细观察了一番,又问了常伯一些鱼类的知识之后,才又安心的又放了回去,人也回去吃饭了

“混蛋,我的荷叶啊!”青蛙怒骂着。

“杀千刀的,我的鳃啊!都是泥!”鱼群怒骂着。

“姑姑,快把我翻回来!”乌龟求救着。

“都快点!把那些脚印抹平了!”阿青带着家族忙前忙后。

“我这算是被非礼了吗?”锦若想了想刚才被萧灼摸来摸去,心中也不确定,“有鱼鳞保护应该不算吧!”

锦鲤抄八(人灵有别)

夜幕降临,萧灼收拾完外厅的画卷后,也准备去内堂休息。今天他又画了好多梦中女子的画像,只不过这次都是按他的想像画出来的,或喜或怒,或泣或忧,有的舞剑于草野万花之间,有的安坐于亭台楼阁之上。

本来他画这些只是为了舒解心中思绪,但是画完之后,他却久久不愿收起,直到燕彰过来找他,他才迎了出去。

刚踏过门槛,萧灼看了看房门,还是决定不关门了,连续两夜见到,或者说梦到的女子,萧灼不是没怀疑过她的身份。

或许她并不是人,而是鬼狐精怪什么的也不一定!这是萧灼最终的结论。

倒不是他瞎猜疑,白天他又去镇上转了半天,都没有见到女子的身影,回来后燕彰拉着他去见燕清远,说是商量后天启程的事,中间也提到了他画上的女子,燕清远找遍映波镇的相师、衙役等形形色色,和各种人打交道的人,都没人见过画中女子,甚至连东山湖在哪儿都没人知道!

每每出现在夜里!莫名出现在自己的院落!自己明明记得很清楚,却又总是像在做梦!萧灼受所知的奇闻异事影响,联想到梦中女子可能是什么鬼狐精怪之类的灵物。如果真是的话,他这房门关不关还真没什么意义,只是今夜这女子还来不来,倒是他最关心的,还有就是这女子为什么会找上他!

池塘的假山处,锦若看着皎洁的圆月,今夜的月亮也格外的圆,算是上天给世间生灵昨夜的补偿,只不过今夜,生灵们不会再睡着了。

锦若看了看萧灼的方向,那个院子白天被萧灼糟蹋的够呛,她不能回去了,也不想回去。她害怕再见到那些画,她会忍不住打开去看,忍不住想萧灼画这些画的时候想些什么,她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走进萧灼的房间,那里有更多的画!

一切都十分安详,蛐蛐在草丛里鸣叫,青蛙在地面上等着飞虫飞过,金鲤在水底舔着月亮。直到半夜时响起一串轻盈的脚步声,一个人影飞身没入萧灼的院落。锦若看到了那个人影,只是她并不担心什么,那只是个飞贼而已,对萧灼来说没什么危险。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响起,却是从萧灼的院子一路朝着假山而来,锦若看天赏月的心情顿时被搅去大半,也就下定决心让这飞贼长长记性。

月光下,飞贼轻手轻脚的沿水流走动,一边走一边不停的观看,似是在寻找什么。突然,一阵水流声响起,飞贼急忙看向声音来源。

“啊!”一声轻吟,酥绵入骨,宛如沉睡的女子幽幽醒转。

飞贼听到这销魂声音,却是立刻双膝跪地,不住的在地上磕头,“鱼仙姑饶命!鱼仙姑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吧!”说完继续不停的磕头。

一旁的密林后面,萧灼强行压住心跳,看着前方的飞贼不住的磕头,倒是很理解。因为刚才那声销魂的声音响起时,水池里突然伸出一条如玉般的手臂,搭在池边上格外醒目,玉臂上的水渍反射着月光,更是妩媚异常,尤其手指还在岸上轻轻点点。乍一看到,连萧灼都被吓了一跳,更何况近在咫尺的飞贼。只是有一点他很不解,飞贼只是见到一只手,为何不停的喊鱼仙姑?

面对飞贼的不断求饶,也不知水中之人是否听到,下一刻,一只鱼尾赫然从水中翻出,直直朝飞贼落下,眼看就要将飞贼一尾巴拍死。

“住手!”

萧灼一步踏出,鱼尾也嘎然而止,停留在飞贼头顶不再落下,池水哗啦一声倒灌在飞贼身上,而飞贼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萧灼之所以站出来,就是不想看着飞贼死于非命,飞贼来燕府偷盗不假,但罪不至死,他跟出来也就是想知道这飞贼的目的,然后抓住送交官府,却不曾想到会出现如此一幕。

萧灼快步向前赶去,鱼尾和手臂早已消失不见,待他赶到飞贼跟前时,萧灼只看到飞贼两眼呆滞,瞳孔内更是毫无光彩,被池边蛙声一惊,方才醒转过来。

“鱼仙姑!鱼仙姑!”飞贼空自不停的说着话,看样子竟是已经痴傻!

如此动静燕府之人自然早已被惊醒,管家仆人陆续来到假山处,见一黑衣人状若呆傻,口中兀自不停言语,众人虽然不解,但见萧灼也赤脚持剑立于一旁,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将这贼人绑了便匆匆离开。

“常伯!姑父若是问起,就说是飞贼入府偷盗被我发现,逃跑时不甚落水,池水冲脑,傻了!”萧灼说完走向水池,却并没有看到金鲤的影子。

“是,表少爷。”常伯吩咐着下人离去。萧灼既然这样说了,他也只好这样回禀,而且飞贼身上都是水,他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萧灼在假山旁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还是决定返回自己的院子。他虽然怀疑梦中女子是鬼狐精怪所化,却没想过是金鲤,直到刚才看到那个鱼尾和手臂,他才确定金鲤确实能够化成人形。不过,梦中女子是不是金鲤幻化而成,他还不能确定。

如果不是,今夜他阻止金鲤惩恶,就很可能得罪金鲤,金鲤会不会离开燕家,还不好说;如果是,那他必须认清自己心中想法,对梦中女子到底是什么心态?金鲤对他又是什么心态?燕莺与他的婚事只欠父母之命,如果金鲤真对他有意,而他又负了金鲤心意,处理不好,燕家恐怕要有大难。

捋清思绪,萧灼更衣束发,来到外厅坐下。虽然有很多迹象表明梦中女子就是金鲤,但萧灼还是想亲眼目睹。以前梦中女子来时,他都在屋内,醒来时已躺在床榻上,今天金鲤被自己撞破行藏,如果要来,应该不会再遮遮掩掩了。

丑时时分,灯花渐暗,萧灼放下画笔,前去拨亮灯火,再转回身时,荷花池边已无声站着一位女子,亭亭玉立,一身金衣,不是梦中女子又是何人!

“晚生萧灼,见过仙子,不知仙子驾临燕家,又屡次现身于寒舍,所谓何事?”萧灼躬身行礼,说的话令锦若听的是眉头紧锁。

萧灼这番做派和他应付那些富家公子时一模一样,说的话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很有距离感,完全不像这两天她看到的萧灼。

“我不是什么仙子,你也不用那么拘礼,我来这里纯属意外,屡次撞见公子也只是造化弄人,公子不用多想。我今夜现身,只是想告诉公子一件事。”锦若慢步走进厅内,在桌案边停了下来,桌案上又是一副她的画像。

“仙子请说。”萧灼见锦若上前,赶紧后退一步,至于称呼,锦若并未说出自己的名字,他也只好继续以仙子相称。

“你我只见了三次,公子却画了这么多我的画像,公子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们绝无可能,公子还是早日断了痴念,莫要耽误自己!”锦若玉手抚摸着画卷,一笔一痕画的都那么用心,但她不得不将这一笔一痕,慢慢抹去!

“仙子这是做什么?”萧灼见锦若手指抚过之处,画迹全无,连忙上前阻止。“仙子如此做,可是对萧灼没信心,怀疑萧灼心意有假?若是如此,仙子尽管考验萧灼,萧灼若是有丝毫犹豫,愿为天谴!”萧灼说完,连忙拿起笔去补,却再也画不上任何痕迹。

“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自己没信心!”锦若被萧灼推得后退几步,任由萧灼在那空自忙碌,“萧灼,世间女子若能得你真心相待,今生便可无悔。但是我不同,我有漫长的生命,长到即使你死了,我还要独自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我不想到时候面对没有你的岁月,更不想每生每世去寻找你的转生,然后拼尽一切唤回你的记忆,你想知道我们会有什么结果吗?”锦若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眼里已经泛着点点泪花,只是努力的控制着不流出来。她早已想到两人在一起的结果,她想让这个凡人认清她们之间的距离,然后知难而退,这样她和他之间就可以无疾而终,她也会因为没有开始而慢慢淡忘。

萧灼早已停下作画,画笔掉落在纸面上,污染了整个画面。他没想过这些,他一直都在以自己的认知,去考虑他和锦若的事情,他以为他们心系彼此便好,他以为只要锦若能接受自己,两人今生便能厮守一生,直到锦若说了这一番话,他才认识到,自己居然如此天真!

“我会万劫不复!不用太久,三世就足够了,然后带着对你的思念被打入九幽恶海,直到魂飞魄散!”锦若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迈步走向荷花池,自始至终都没看萧灼一眼。她能想象到此刻萧灼心中的痛苦!

“我们就没有有其他结果吗?或者有什么方法,能让你忘记我?”萧灼抬头看向锦若,口中的话刚说出口,心中就一阵懊悔:自己竟然如此自私!

“你觉得有吗?如果有的话,天河两岸还会有牛郎织女苦苦相望吗?如果有的话,世间还会有那些凄美的传说吗?更何况就算真的有,我也不会用!”锦若仰望着天空,夜空中一条光芒玉带贯穿天际,只是玉带两边的两颗星星,此时看去却是那么伤感。

“萧灼,我们真的不能!”

抛下这句话,锦若的人影已消失不见,只留下身后的男子,痴痴望着她消失的地方。

“为什么会是这样?”萧灼呆坐在椅子上,看着金鲤在眼前消失,久久没有动作。

锦鲤抄九(强敌初现)

燕家上下忙忙碌碌,从早上开始就没停下来过,府内仆人进进出出,府外行人门庭若市。因为今天燕彰要赴京任职,燕家的马车一早就准备好了,大大小小的包裹,日常用物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唯恐这个大少爷路上有半点不适。

至于萧灼,虽然他也一路同行,但怎么说也是习武之人,轻装简从是他的习惯,一剑一包一马,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自从前夜与锦若的交谈后,他再没见过锦若现身,他也曾在燕家找过几次,但终究毫无所获。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清楚,锦若并没有离开,只是在躲着他,因为回东山湖的路她还没有找到。

“姑姑,萧公子走了,你知道他回京城干什么吗?”

墙角的青蛙看着燕家的车马离开,赶紧来女眷的院落报告。萧灼的确是找遍了燕家池塘,但于情于理,却终是不能踏入女眷的院子,锦若只要赖在这里不出去,萧灼也没有办法。

“能干什么?燕彰这次去京城,带了那么多行李,总要有人照顾安全,好像他家也在京城,顺便回去探望双亲,也合情合理!”锦若游出了院落,但整个人都显得没精打采。

“姑姑,你说的那些只是一部分,他这次回去,还要和燕家大小姐定亲的!”

“定亲?什么时候的事?昨天?”

锦若刚说完,又发觉自己的紧张毫无道理,自己已经拒绝了萧灼的爱慕,又何必去在乎他和什么人定亲呢!

“不是,燕家大宴那天,燕老爷就和萧公子说了,萧公子当时并没有反对,所以这次趁着燕公子去京城,顺便也把这件事定下来。”青蛙跟在锦若后面,眼看着前面的身影,拐入了那个熟悉的水道,只好跟着进去。

“原来是这样。”锦若心中有些不知所措。若是萧灼昨天才决定和燕莺定亲,那她可以当成萧灼是想通了。但若是三天前定的亲,虽然只是口头之约,那她的出现,无疑为萧灼和燕莺的事增加了变数。至于怎么变,就要看萧灼这次回去,是什么结果了。

不知不觉,锦若又来到了萧灼的院子,看着此时空荡荡的屋子,锦若心中也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想做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游了进来。要说她为萧灼的离开感到如释重负?她没有!要说她为萧灼和燕莺的婚事感到高兴?她也没有!她所想的,就是来这里看看而已。

现身立于院内,锦若还是迈步走进内堂,入眼之处别无他物,只有一幅幅被收好的画卷,锦若知道里面画的都是自己,却就是不愿打开来看。直到走到桌案前,一副还未收起的画呈现在她眼前。

画中的她身姿曼妙,巧笑含嫣,正在凝眸看着手上的一只蝴蝶,蝴蝶一动不动,虽然并无半点艳彩,却另整幅画活色生香,最重要的是这副画还有提词:

一池一木一红萸,一念一花展清渠。

纵使清池拂红意,落水漫香终不渝。

锦若看着这幅题词,心中很是不安,她总觉得萧灼仿佛下了某种决定,这副画若只是书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何必留在桌案上不收!或者说,萧灼知道她会来翻看,所以,收与不收并无区别?

锦若想到此处,玉手一挥,屋内画卷尽皆展开,一张张、一幅幅,足有数十副之多,有她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此时竟无一不被题上诗词。

锦若粗略看了一下,有表达心中爱慕的,有描写自己容颜的,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到桌案上这一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灼仿佛一边竭力的表达心中所想,一边坚定了某个信念。

锦若不愿再看,身体颓然座落在椅子上,她没想到,萧灼在经过昨天一天的考虑以后,依然没有放弃心中所想。

“为什么?”锦若不自觉的说了一句。

“因为你确实很令人着迷!”

一个声音紧跟着接了句,锦若连忙望了过去,却是一只狸猫,此刻正懒散的趴在房梁之上,慵懒的身子在锦若注意到它之后,才站起来弓了弓,长长的体毛盖过了四肢,更加显得它圆硕可爱,人畜无害。

但这可爱的外表骗得了凡人,却骗不了锦若,仅从这外表的毛色,锦若已经断定,这只狸猫就是阿青所说的老猫,只是看它并没有化形,锦若一时也不能判断出它有多少道行。最重要的是,刚才的她全无防备,这只老猫明明有机会将自己一击致命,却为何要错失良机?

“小姑娘,别冲动,我来这儿可不是和你打架的!再说,万一惊动外面的凡人,你猜,我们俩谁被当成妖怪的可能性大?”老猫看见锦若祭出分水刺,依然没有任何慌张,只是不停的在房梁上走来走去,身上长毛跟着一晃一晃的很是好看。

锦若思忖老猫的话不无道理,现在是白天,真打起来,两人势必都收不住手,万一惊动燕家的人,老猫一直就是猫身,肯定不会被怀疑,而她只要被老猫伤到一点儿,猫毒便能逼她显出原形,到时多半会被当成妖怪。

“既然你的目标不是我,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锦若依然没有放松警惕,老猫作为她的天敌却不想吃她,她还真不信!

“小姑娘,我没说我的目标不是你啊!只是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在得到之前,我还不能让你死!”老猫扭头看着锦若,此时的猫脸上,方才显现出一丝贪婪。

“不就是内丹吗?刚才不是有很好的机会吗?”

“切!内丹那种东西,最多也就是帮我提升一些修为罢了,我想要的是另外一种东西!这三天我一直都在想怎么得到它,直到今天,我好像找到了,而且我相信,到时候你会心甘情愿的给我的!”老猫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阴沉,屋子里的画卷也在这股威压下,纷纷掉落地面。

“你到底想要什么?”锦若真的不知道,她身上除了内丹,还有什么值得老猫觊觎的。

“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那看来我们恐怕得多聊一会儿了!”

锦鲤抄十(金龙血脉)

“小姑娘,有句话你听过没有,叫‘百兽以麒麟为长,百禽以凤凰为长,百鳞以金龙为长。’”老猫询问着锦若,以免自己浪费太多口舌,好在这句话锦若知道,它也就不再作过多解释。

“又有传说,金龙覆动天河之水,致使天河之水倒灌人间,九州被淹,万物罹难,天帝震怒,将金龙斩于灭神台,其子孙族众尽皆被贬为金鲤,流放于四海之内!小姑娘,现在听明白了吗?”老猫舔了舔舌头,眼前这个食物,它真想现在就吞食掉,可是它必须忍耐。

“那又如何?就算我有金龙血脉,你却是个脚族,还想化龙不成?”锦若讥讽道,老猫想得到金龙血脉她是听明白了,但它这些话,锦若却并不相信。她在东山湖龙宫生活了三百多年,龙宫里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过这些话,她又怎么可能凭老猫在这儿瞎扯几句,就相信了它。

而且,就算老猫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拥有金龙血脉,但世间生灵皆有类属,脚族、羽族、水族更是界限分明,老猫若想凭她的血脉跨越这个界限,也是不可能的。

“呵呵!丫头,你想多了,我没想过要化龙,但有金龙血脉相助,或许可以窥探到化为麒麟的门径!生灵血脉都有各自灵长神兽的遗传,只是有的血脉传承的比较好,有的却渐渐衰退,甚至无法觉醒。而要觉醒这种血脉,就需要一些特别的契机。”老猫此时的眼神已经一片狂热,原本可爱的面目更是恐怖至极。

听老猫说道这里,锦若也有点苦笑不得,在她看来,老猫也不过是在赌而已,而她完全就是这个赌局里的赌注,甚至可以说只是个试验品,有没有用还是另说的。

“我想说,我真没什么金龙血脉,我在东山湖时,根本没人和我说过这事。再说,万一你有了我的血脉相助,还是不能化为麒麟呢!”锦若也明白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尤其是老猫这种长时间还没化形的灵族,但事关生死,还是试试说服老猫为好。

“总要试试不是吗?毕竟机遇难得!”

锦若听着这话真有拍死老猫的冲动,只是顾及到实力悬殊还是忍住了,她还在思考怎么样让老猫放弃这种想法,老猫已经又开口了。

“丫头,世间生灵五百年才能化形,但凡修炼中心念不正,或做了有违天道的事,都会被上天惩罚,或延长化形时日,或厉雷加身,形神俱灭。你区区三百多年,就能化形成人,还说自己没有金龙血脉,你觉得我有那么好哄吗?”老猫的情绪已经有所恢复,但一席话却让锦若震惊不已。

五百年!锦若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在东山湖,明心一直告诉她的都是三百年,虽然她也见过三百年还没化形成人的灵族,但出于对明心的信任,她也就以为那些灵族有什么心结无法释然,现在被老猫这么一说,她也不得不慎重起来。老猫急于得到她的血脉进阶化形,而且论实力远高于她,应该没必要骗她。可是,如果老猫说的是真的,那她自己三百年就能化形成人,还真就有些说不通了!但是如果说是明心故意误导她,那又是为什么?还是自己真的有什么金龙血脉!

“你那么想得到金龙血脉,为什么不早早动手,还在这里和我废话?”锦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相信明心的说法。

“你以为我不想吗?金龙血脉必须由拥有血脉之人自愿献出,你一死,血脉灵力就会消失,我七百年才等到的机会岂不白白浪费!”老猫两只前爪抓在房梁之上,只听到阵阵哧啦之声,挠的大片木屑纷飞而下。

七百年!饶是锦若猜到老猫修为高深,还是没想到老猫居然有七百年的修为,就算世间生灵五百年便可化形,老猫这是作了多少恶,竟至于七百年还不能化形!这其中原因她还真想不通,也难怪老猫会打金龙血脉的主意!

“那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死掉,这样你的算盘可就落空了!”事已至此,锦若总算明白老猫这几天为什么不来找她麻烦了,索性收回分水刺,悠闲的坐在桌案前。这老猫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得这些传说,居然如此投鼠忌器。

“怕呀!所以我现在不但不会杀你,还会保护你,但是只要再过几天,你就不会再想死了!”老猫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又恢复了那副阴翳的嘴脸。

这次锦若就又不懂了,要说现在老猫不杀她,是怕她一个想不开自行了断,那为什么过几天就不怕了?这又是什么道理?

“喂!老家伙,你知不知道东山湖在哪儿?”锦若开口问道,她对老猫这种机关算尽真是没好感。反正也不用担心它杀了自己,它又活了那么久,有些事总该比凡人知道的多。

“知道!但我现在不会告诉你,因为你一旦知道,就会想法设法的回去,我的那些手下可拦不住你!”老猫说完,又安静的趴在了房梁上,看来之前的激动,只是因为想到了突破等阶,情绪有所失控。

锦若不得不感慨姜还是老的辣,这一番聊天下来,老猫是该说的都说了,各种氛围添加的都很到位,但不该说的,也一个字没提!不过既然老猫知道东山湖在哪儿,她就有法子去找。

“你就这么把自己的目的告诉我,就不怕打草惊蛇?”锦若走向一边,一副一副的整理起了画卷。

“区区三百年的修为,我还不放在眼里。”老猫眼睛又眯了起来,看起来真的没把锦若当回事儿。

“喂!”锦若举着画卷晃了晃,见老猫还是不理,只好继续整理画卷。老猫看似不在意,但她要是有跑掉的行为,她相信老猫一定会立刻阻止她。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锦若听到后玉手一挥,纷落的画卷立刻慢慢卷起,整齐的摆在了书架上,锦若的身影也随着画卷的收起,突然消失不见。

老猫这时才懒撒的伸了伸腰,缓缓站起,看了看进来打扫的下人,又看看桌案上那副画卷,轻轻跃下房梁,朝屋外走去,身后破损的房梁也随着它的离开恢复如初。而来打扫的人在它刚跃下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也没把它当回事儿,只是在它离开院子后,院墙上又多了十几只野猫。

锦鲤抄十一(一眼惊魂)

锦若端坐在的屋子里,悠闲的欣赏着萧灼留下的画卷,日上三竿,碧影斜沉,看起来日子过得真是无比惬意。但实际上,在锦若的心里,却是已经将老猫恨得牙痒痒。

距离萧灼离开已经十几天了!

锦若内心计算着,这十几天她用着各种方法,试图从老猫对她的举动中,寻找东山湖的所在。先是朝不同的方向寻觅,通过老猫的反应急缓,来推断东山湖的大概方位,如果老猫在某个方向上很急切的阻拦她,那就说明东山湖很可能就在这个方向,可是几天下来,基本毫无结果,老猫总是在她快出离映波镇时,才跳出来把她抓了回来,根本无从判断东山湖的方位。不过有一点锦若倒是清楚了,老猫并不是真的拿她没办法,只是作为一个活久了的灵族,做事稳重已经成了它的习惯,万一真把她逼死了,就得不偿失了。

再后来,锦若连续向一个方向寻觅,再看看老猫有什么反应。结果也不知是她找对了方向,还是老猫被她这种小把戏折腾烦了,一爪子在她背后挠了个深深的伤口,然后锦若就只能坐在这里,一边养伤一边找点事做了。

萧灼的院子昨天刚有人打扫过,但依然不能保证不会有人来,因为燕莺就在这些天里来了好几次,也不知是因为太想念萧灼了,还是有其它原因。而燕莺的这种举动也让锦若注意到一个问题:萧灼的院子对面,就是燕莺的阁楼,虽说距离遥远,但不能保证燕莺不会看到什么。

锦若一边静静的看着画,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外面沙沙的猫步声,让她心里更加烦闷!老猫的目的她知道了,可是想反抗却力不从心,打打不过,逃逃不了。尤其是这十几天下来,锦若也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一开始老猫说几天后她就不会想死了,她也就没当回事儿,可十几天过去了,老猫依旧没有一点儿动静,锦若就越发感觉不妙了,她不得不怀疑老猫的计划,可能会和萧灼有关系,因为再过十几天,萧灼也该回来了。

要说她对萧灼的感觉,萧灼没离开时,她一直就认为两人有缘无份,萧灼毕竟是个凡人,最多算是她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灵族痴恋凡人的故事她听过不少,也见过不少,结果却都是太过凄美,她也曾想过自己最终会有怎样的归宿,但与凡人相恋,最后一个人望眼欲穿,这种结果绝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萧灼离开后,锦若看着他留下来的画,脑子里却不禁开始想他走到哪儿了?是不是该回来了,或者正在回来的路上。如果老猫真拿萧灼作为威胁她的砝码,她现在还真不清楚自己会怎么做!

就在这时,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锦若听着明显不是来自监视自己的那些猫,待声音再近些,她已听出是人的脚步声,便赶紧放下手中画卷。等房门打开时,屋里早已没了她的踪影,只有燕莺带着丫鬟柳儿,在不断的观察着屋内情况。

燕莺原本也不想来这里的,萧灼不喜欢别人擅自进他的房间,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只是萧灼走后的第三天晚上,因为天气燥热,她睡醒后去阁楼外透气,无意中发现萧灼的屋子里有亮光,第二天去看时,却没发现丝毫异样,问及打扫的下人,也说没有丢失任何东西,这就让她怎么也放心不下了。之后的每晚她都偷偷的在阁楼遥望,萧灼的院子还是时不时的有亮光出现,她怕说出去吓着别人,也就自己时不时的来看看,只要东西没少,她也不介意与人方便。

今天她本来只是在自己院子里做女红,丫鬟柳儿却是跑来告诉她,常妈昨天帮萧灼打扫屋子时,碰掉了一幅画,画里画了一个女子的画像,画的很用心,但画的却不是她。

萧灼画的是谁,燕莺心里自然知道,只是柳儿又说画面上还写了字,这就是她不知道的了,她清楚的记得她向萧灼借画时,所有画都是没题字的。而当她问及画上写的是什么时,柳儿却说常妈不认识字,所以不知道写的什么。燕莺这才过来,也想看看萧灼对那个梦中女子,痴迷到了什么程度。

“好漂亮啊!小姐!表少爷这画的是谁?”柳儿看了一眼画面,惊得张大了嘴。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女子,甚至比燕莺还漂亮几分。

“是很漂亮,可惜只是个梦里的人!”燕莺又看了看画旁的字,感慨道:“关关雎鸠,表兄这又是何必呢?一个不存在的人罢了!”

燕莺轻轻合上画卷放回原处,又拿起一幅画卷,犹豫再三,却终是没有打开。

“小姐,怎么不看了?”柳儿不清楚,燕莺明明是为了看这些画上的字来的,怎么看了一幅就不再看了。

“画的又不是我,看完又能如何,徒增烦恼罢了,走吧!”燕莺放下画卷,转身准备离去,只是转身的瞬间,又看了看桌案上的那幅画卷,便又止步朝桌案走了过去。

桌案上的这幅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一如既往的摆在那里,里面画的是什么,她没看过,写了什么,她自然也不知道。燕莺之所以会被它吸引,是因为这幅画收卷的方向。上次她来这里时,这幅画明明是向右收卷的,现在却已经向左收卷了,只是这一点,已经说明这间屋子,晚上确实有人光顾过,而且这种事发生也不止一次了。

只不过,在她的印象里,半夜光顾别人家宅院的人,要么是鸡鸣狗盗之辈,要么是江湖上的仁侠义士。前者所到之处,从不空手而归,后者纯粹是为了找个应急安身之所,但无论哪一种,好像都不是爱画之流。而从现在这屋子里的情景来看,晚上光顾这里的那个人,必定是后者,而且还是个爱画之人。想到这里,燕莺也有点好奇桌案上这幅画上,画的到底是什么,竟能引得这位侠士频频翻看,或者说,这位侠士之所以多次留连燕家,恐怕就是因为这幅画。

画面徐徐展开,画中人也渐渐露出真颜,不出燕莺所料,画里画的依然是萧灼梦中的女子,不过这幅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其他的画,工笔虽然也很细致,但还是能看出明显的墨迹画痕,起笔与收笔的衔接处,墨迹也有着轻微的不同。可是眼前这幅,燕莺观察许久,也没能看出起笔在哪儿,收笔又在何处,从衣袂裙角,到眉眼秀发,都显得那么的自然,仿佛这画不是画上去的,而是长上去的。要说唯一不足的,恐怕就是这女子指尖上的蝴蝶了,因为这蝴蝶明显没有人来的灵动,墨迹也很容易辨认,就像是后来补上去的一样。不过即便如此,要不是她心中始终有‘这就是一幅画’的认知,她还是险些以为这是真人了!

凝神观察了许久,燕莺越看越难以挪开眼睛,心中对萧灼的画功也越来越惊讶。正自痴迷之中,耳中忽然听到一声猫叫,原来是怀中小花猫正盯着画中女子嘶叫,燕莺这才从失神中惊醒,也就在这时,她看到画中女子的眼睛似乎轻轻眨了一下。

“小姐!这画……是活的吗?”柳儿问了一句,身体不自觉的退向了屋门。

燕莺起初也被吓了一跳,但再看一眼画卷,画中女子还是凝神看着指尖的蝴蝶,仿佛刚才那一幕,真的只是个假象。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一幕,如果只是她自己看到的话,她还能当成看得太过出神,眼花了。可是柳儿也看到了,她就不得不怀疑,画中人是不是真的眨眼了?

“柳儿,怎么了?”燕莺稳了稳心神,故意问了一句。柳儿虽然是她的贴身丫鬟,但不能保证不会当怪事说出去,她得先消除让柳儿的不安。

“小姐,你没看到吗?刚才这画上的人好像眨眼睛了!”柳儿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站的离画卷远远的。

“没有啊!你看太久眼花了吧!不信你再看看!”燕莺说完,将画卷拿到柳儿面前,柳儿虽然离得远远的,但是有燕莺在场,也就又靠近看了几眼,果然再没看到画中人眨眼。

燕莺见柳儿放心了,也就收回画卷,慢慢卷起放回桌案,只是心中还是有些奇怪:这幅画为什么没有题字呢?她本就是冲着画中的题字来的,虽然只看了一幅画,但眼前这幅画相比之前见到的那些,明显更加绝品,萧灼却什么都没写!又或者是,萧灼本来就没在所有的画上题字,常妈碰掉的,只是有字的一幅。

想到这里,燕莺心中也就释然,既然萧灼没有全部题字,也就说明萧灼还没有迷恋画中女子到无以自拔的地步,反正都是不存在的人,就让她留在萧灼的梦里吧!

“柳儿,我们走吧。”燕莺招呼了柳儿一声,缓缓步出屋外。

燕莺刚刚离开,桌案上的的画卷也慢慢打开,锦若的身影缓缓飘出,画卷上的人像也随着她的飘离,失去了原来的神韵,变得与其他画卷别无二致。

锦若的手轻轻抚过画卷,心中感叹着萧灼精湛的画技,若不是萧灼把她画的太像,她是不可能依附在画上的。不过虽然她能依附在画上,却并不能融入画中,所以不能像画中人那样一直不眨眼,结果她就在燕莺沉迷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而画上的诗,却是锦若不想燕莺看到才抹去的。因为萧灼快回来了,等萧灼一回来,那萧灼和燕莺的婚事,基本也就定下来了,燕莺看到那首诗,难免心存芥蒂。

其它画上的诗,表达的最多也就是萧灼对她的爱慕,而从燕莺的那番话来看,燕莺是知道萧灼的心思的,只是不知道她真的存在,所以并不介意。而她抹去的那首诗,萧灼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虽然她不清楚萧灼的决定是什么,但总觉的燕莺还是不知道为好。再说,她已经拒绝了萧灼,也就不想再给萧灼添什么麻烦,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在萧灼回来之前,尽快离开这里而已。

锦鲤抄十二(乱世将出)

残阳西沉,树影婆娑,燕彰一行人历经十几天的跋涉,总算到了长安城外。眼看天黑之前是进不了城了,萧灼只好提议在城外找一个客店住下,明天再进城。

几人刚刚找好客店,燕彰望着远处长安城的气势恢宏,又犯起了文人的酸病,又是作诗又是忆古,听得旁边的萧灼恨不得现在就踢他进去。

他们本来可以提前三天来到长安城外的,就是因为燕彰这股子酸病:遇到风景秀丽的地方――游历一番;遇到前人古迹――瞻仰一番;遇到历史名城――感叹一番,一路下来也不知道马车停了多少次,萧灼本以为今天总算是熬到头了,没想到临了又来了一出。

若只有燕彰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燕彰诗兴之下,还引得周围几人意气相投,几人又是高谈古人情怀,又是阔论彼此人生感悟,萧灼无奈,只好先回房屋休息去了。

“嘿!怎么又是你这老道?我们这儿没有吃的了,赶紧去别家!”

萧灼刚刚抬脚上楼,就听见楼下店小二的催促之声,放眼望去,原来是一个游方道长来这间客栈化缘,正在被店小二往外赶。只是这道长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全然不像是饱经风霜的样子,尤其是被店小二几番推搪之下,看似年老体迈的身子,却没见有任何脚下不稳之像,萧灼心觉有异,便走了过去。

“小二,这是怎么回事?”萧灼看这道长形貌非同常人,担心被店小二惹怒,生出什么事端。

“客官!这老道三天前就在这里了,非说什么我们店里将有贵客,硬要在我们店里住下,我寻思着他可能是饿了,找个理由化缘,就给了点食物,哪成想这三天他天天来,还就认准我们这儿了!”店小二赶紧回答道,看样子也是颇为烦恼。

“原来是这样,那你给这位道长安排个房间,费用算我们的。”说完,又转头看向老道长,“道长,今夜您就在这里住下,明日还请尽快离去,不然我们一走,不知还有没有人周济与你。”萧灼对着老道长一番苦口婆心,老道长倒也颇为领情,右手拂尘一甩,搭在左臂之上,轻念了句道号:“福生无量天尊!”便抬脚步入客栈。

“施主宅心仁厚,贫道在此谢过施主美意。”这老道长倒是不客气,说话间已经追着店小二找自己的房间去了。

夜里,萧灼又梦到了金鲤,梦中的金鲤终是接受了他的爱慕之意,两人携手放歌,成双成对,一会儿游于山野之间,一会儿策马于大漠之上,天地之大,世间之广,山林流水为他们歌唱,燕鸟蜂蝶为他们起舞,萧灼已经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可是画面一转,他已年岁迟暮,金鲤却依旧娇颜华发,没有了欢声笑语,没有了轻歌慢茶,直到他不甘而去,金鲤始终不离不弃,看着金鲤无怨无悔的眼神,他心中不甘,更多的却是不舍!但他不得不承认,此生是自己负了她!如有后世,他定不再负美人恩!有道是梦由心生,仅仅一个转瞬,他又看到金鲤不停的在寻找他的转世,带着转世的他,走过所有他们去过的地方,生生如此,世世轮转,美梦终成梦魇,他想要醒来,却终是无能为力。

“福生无量天尊!”

正沉沦梦魇之中,萧灼耳边听到一声清亮的道号,噩梦轰然转醒,再一看身上,全身衣衫竟然已经被汗水湿透。再回想起那一声道号,赶忙走出房门去寻找白天的老道长。

“晚生萧灼,谢过道长解救之恩!”

客栈后院,萧灼终于找到正在夜观星象的老道长,此时的老道长正独自坐在石桌旁品着茶,萧灼赶紧上前行礼拜谢。

“施主无需多礼,今日贫道得施主宽施一宿,现在为施主解此一厄,缘来缘去,终是施主福寿。况且贫道今日所叹,也并非全是为了施主。”老道长虽然在和萧灼说话,却并没有扭头看萧灼一眼,仿佛真如他所说一般,帮萧灼解厄只是顺带的。

萧灼想了想白天店小二所说的话,又见这道长在此以道号长叹,加上今夜老道长能帮自己解脱噩梦,终究不愿相信他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于是再度向前走去。

“恕晚生冒昧,敢问道长所叹之事为何事?”

听到萧灼问话,老道长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继而悠悠开口:“施主乃俗世之人,难道对这命宫星象之事,也有兴趣?”

“不瞒道长,在下虽然出身官宦之家,但从小喜欢听奇闻异事,今日白天,见道长道骨仙风,才略尽绵薄之力,不想夜里便得道长相助,得脱噩梦。适才又见道长观星象而长叹,便想得之原委。”萧灼说完,再度躬身施礼,以示诚心相问。

“原来如此!既然施主有心相问,便上前说吧!”老道长说完,轻轻一抖拂尘,扫过旁边木椅,示意萧灼上前坐下。

“施主既然听得天下异闻,不知对今夜这星象,可有看法?”萧灼落座之后,老道长伸出一手遥指满天星斗,开口问道。

老道长这一问,可是把萧灼难住了,他虽然听过不少关于星象的异闻,但让他从满天星斗中找出端倪,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还请道长赐教!”萧灼微微施礼后,伸手提起石桌上的茶壶,为老道长已经空了的茶杯再度续满。老道长微微点头,开口道:“我道家自人皇伏羲开阴阳八卦至今,个中所含命理、观星、占法、天演,是为天卦,只因其中涉及太多天机,今世之人,多已不能使用,明世、为人、历法、识灵,是为地卦,世人用以造秩序,知天时得以风调雨顺,生生不息。而在天卦之中,有一个关乎天下命运的星象,施主可曾听说过?”

“命宫若现杀破狼,天下易主势难挡!道长可是说此句?”萧灼嘴上回答的轻松,内心却是惊悚不已。大隋开朝至今,虽然才经历文帝一位皇帝,但二十四年君臣同心,世间已显盛世之象,新君虽然才刚刚登基,但是各种安邦治世的措施,无不彰显出继往开来的气魄。这道长所说星象若真是杀破狼三星聚现,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施主聪慧,你看这北斗夜空,贪狼高亮,破军新出,已是蓄势待发之态,只待南斗七杀星主应命,这天下必将大乱,百姓又将遭受战火之灾啊!”老道长说道这里,再次念了句道号,看起来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道长既然知道天下百姓即将罹难,为何不施以援手,助天下苍生免遭此厄?”萧灼一手揽过茶杯,双手持杯奉上,老道长伸手接过,却并没有当即饮下。

“施主所言差矣,我道门中人,虽有知天命之能,但知天命而逆天而为,必为天谴!正如大禹治水,堵!则洪流决堤,九州泛滥;疏!方可万川归海,四海升平。渠内之水虽然汹涌依旧,但是渠外,已经是良田沃野。所以若能顺天应命而为,此次浩劫虽不能免,但百姓遭战火荼毒的日子,却可以减短许多时日。”

“如此说来,道长三日前所说的贵人,便是能救助苍生之人吧?”萧灼尽量压住了内心的情绪,慢慢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道长三日前来到这客栈,而他们一行人如果不耽误行程,也是三日前抵达这里,如果只是寻常之人,萧灼倒是愿意相信这是巧合,可眼前的老道长,唤醒他的那一声道号响起时,他还在客栈房间里,两地距离如此之远,道号之清晰却如同在耳边,萧灼又怎能相信这是巧合。至于解救苍生之人,萧灼心中也是有了计较。

“呵呵呵呵。”老道长和声一笑,茶杯放在鼻前轻轻品嗅着,“施主可想知道此人是谁?”

萧灼一听老道长如此一问,赶紧躬身站起,深施一礼,“晚生资质鲁钝,承蒙道长抬爱,实不敢担此大任,况且晚生还有俗事未了,不宜随道长修习顺天应命之道,还请道长另选贤能。”

“施主怎知我所选之人一定是你?”老道长见萧灼起身施礼,原以为他是要拜师求教,却没想到萧灼竟然婉拒了,放到嘴边的茶杯只好又放回桌上。

“晚生不敢相瞒,我与表兄本来三日前便能到达此地,又听说道长您三日前才来这里,这是其一,说起来,还害道长多等了三日,实在有愧道长!”萧灼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老道长,老道长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无妨,便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其二,表兄此生多读圣贤之书,志在扶国安邦,现受大隋国恩必舍身以报,若此时让他抽身变节,仅凭道长这一番话,恐怕根本不足以动摇表兄的决心;其三,此地与晚生所居之处相距甚远,道长的声音能唤醒我,却不惊醒我表兄,此举莫不是有意为之?”

萧灼一番话说完,心里也有些徘徊不定,老道长确实非同凡人,这一点他已经确信,所以他的话,萧灼也并不怀疑。济世苍生,多少人都曾有过这个梦想,只是他若如此选择,那将置父亲和兄长,乃至整个萧家于何地,单这一点来说,或许燕彰比他更适合。更何况他此次回来,还有个人琐事没有处理,就算随道长去了,也无法一心求道。

“嗯!不错,你表兄确实迂了些。”老道长刚说着,一手拂过桌上茶杯,问道:“萧灼,你可知这杯茶我为何不喝吗?”

“还请道长赐教!”萧灼更加确信老道长非同凡人,他从未说出过自己的名字,老道长却已经知道他叫什么。

“萧灼,你我终有师徒之缘,今日你未能拜入我门下,只因时机未到,三年之内,若你还有心入我道门,可到蟠龙山寻我。但是三年之后,纵然你幡然醒悟,也无法再修成我道门天象四卦,我也不会再收你,你且休息去吧!”老道长右手轻摆,示意萧灼退下。

“晚生告退!”萧灼转身后,脑中细细的想了想蟠龙山在哪儿?但绞尽脑汁也是毫无结果,只能当作是哪座不为世人所知的海外仙山。只是刚踏出两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蟠龙山不为世人所知老道长尚且知道,那东山湖呢?老道长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想到此处,萧灼赶紧转身,执礼而拜道:“道长!晚生还有一事相问,请道长务必为晚生解惑。”看到老道长点头应允,萧灼赶紧说出心中困惑:“道长识闻广博,不知道长可知东山湖在何处?”

“东山湖吗?想不到世间还有人知道这个名字!”老道长略有沉思,好像东山湖在他的记忆力已经颇为久远。但当他再看萧灼一副急需知道的样子,也就不再卖关子,“东山湖,也就是现在的映波湖,在此处东南方向你来的地方以南,三百年前,东山镇改为映波镇,东山湖也就跟着改了名字,现在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东山湖就是映波湖!

老道长其他的话他都没有再注意听,只有这一句话,一直回荡在脑海。原来金鲤苦苦寻找的归处竟然近在咫尺!可是既然如此之近,金鲤又为何找不到,以至于在燕家徘徊数日之久?萧灼自然不会以为是因为自己,否则金鲤又何必拒绝自己,但究竟是为什么呢?

“道长!”萧灼再一抬头,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道长!剩下的只有温杯淡茶,若不是事情就发生在前一刻,萧灼都要怀疑自己是梦游了!

锦鲤抄十三(机关算尽)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声梆子声敲过,更夫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燕家门前的大街上。

下一刻,一个金色的身影从燕家东墙闪身而出,明眉皓目,婀娜翩翩,即使是这茫茫夜色,也无法遮住她那一身清丽,只见她看了一眼天上明月,便头也不回的朝北方走去。

这女子自然是锦若无疑,她为了能顺利走出映波镇,特意选了今天行动,只因今晚又是龟眠之夜,老猫那群属下修为一般,基本是扛不住这种天象的,就算是老猫,如果没准备的话,也是不可能出来阻拦她的。而她为了今夜的行动,已经在白天做足了准备。

一路向北而行,锦若没有丝毫停歇。虽然她一直没找到东山湖在哪个方位,但根据老猫的表现,她至少能猜出应该是在映波镇外,否则老猫也不用害怕她走出镇外。至于为什么选择北面,她这些天算着时间,萧灼恐怕要回来了,如果她运气好,一次就找对方向,她还是希望再见他一面,也算是给这段尘缘一个了结。

穿过北方街道,踏入幽暗的丛林,又走了一段时间,锦若停了下来,回想着上次走过这里的情景,前方是什么地方,有什么有利条件,她尽可能的为万一出现的变故做着准备。

“丫头!你要去哪儿?”锦若盘算好以后,刚要再次启程,熟悉的声音已经飘进了她的耳朵,至于声音的主人,自然是老猫无疑。

今夜的行动,说起来她根本就是在赌,赢了的话,她能彻底解脱困境,萧灼没了利用价值,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输了的话,她的处境将更加危险,萧灼也会被牵扯其中。只不过这场赌局,她输的几率比较大而已。但是哪怕有一丁点儿机会,她也不想待在燕家任人宰割。

老猫会发现她的行踪,她并不感到奇怪,她日子选的是挺好的,但是她能想到的,老猫也未必想不到,只是她没想到老猫居然那么快就追了上来。按理说,如果老猫确实被她的迷惑之法骗了,应该不会那么快追上来的!毕竟老猫加上黑猫只有两个敌人,搜完三个方向应该没那么快。

锦若观察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老猫的身影,也就不在停留,迈开脚步继续向前。以往几次老猫现身阻止她,都是光明正大的堵在前方,今夜却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再加上她之前所做的准备,虽然不敢保证老猫还能那么光明磊落,但至少不可能出现在前方拦截她。

“丫头,你可真选了个好日子啊!要不是我老人家上了岁数睡得少,今夜你就得逞了!”老猫的声音再次传来,锦若顺便回头看了看,依然没见到老猫的身影。

锦若一个纵跃,跳过前方一丛灌木,再也不理会老猫在哪儿了,径直朝前奔去。在她的印象里,老猫做事一向果断,本体如果到了,不可能还在这儿废话,刚才她一时分心没想到这一点,现在反映过来,也就不再理会了。

总之,老猫现在这么做,要么是发现了她的踪迹,正在追来的路上;要么就是在附近区域,想打草惊蛇,故意放出声音,耽误自己的行程。

只是刚走了几步远,锦若便听见身边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嘈杂之音,扭头一看,一只黝黑的身影已扑将而至,双爪破空,立刻划出四道爪痕,转瞬间杀到了锦若面前。

锦若猛然止住脚步,右手灵力流转,分水刺瞬间祭出,迅速劈了过去。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黑影倒飞而出,落在不远处。锦若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黑猫。说起来锦若与它还算是老相识,她到燕家的第一夜就是这只黑猫与同伴袭击她的。只是眼下,这只黑猫面对杀了自己同伴的仇人,却没有任何急于上前报仇的样子,偷袭未果之后,也不在继续发难,锦若不动,黑猫也只是盯着她而已。

拖延时间!锦若已经明白了黑猫的打算。真打起来黑猫不是她的对手,黑猫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只要看住自己,拖到老猫赶到就可以了,而以脚族在陆地上的优势,想做到这一点完全不成问题。

看穿了黑猫的目的,锦若哪还有心思和它耗着,转身就要离开,老猫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你还想去哪儿?”锦若寻声望去,高处的树枝之上,老猫的身影也显现出来。这也意味着,今夜她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艾叶吗?难怪我们追错了方向,让我一顿好找啊!”黑猫慢慢从树上跳了下来,跳到最下面一根树枝上时,安稳的坐了下来。

猫讨厌艾叶,锦若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从燕家找了些艾叶,做成手环脚环戴在身上。从老猫的话来判断,她的初期打算好像很成功,老猫和黑猫在发现她不见了以后,下意识的避过了有艾叶气味的方向,只是按照错误的方向追出了多远,她就无从得知了,但是看他们追上来的速度,想必不会太远。

“丫头,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去,这次我送你回去的话,你可要吃点苦头了!”老猫的话里充满了威胁。老猫虽然恼怒锦若和他耍心眼,却不得不承认艾叶这个方法很有效果,他们一开始确实追错了方向。但是作为比锦若活的还久的灵族,老猫只让属下追出镇外,就让他们回来了,欲盖弥彰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锦若注视着老猫的举动,手中分水刺又握紧了几分,随即慢慢向后退去。如果她记得不错,前方百米处就有一处水潭,上次就是因为过了水潭太远,无法及时遁入水中,才被老猫抓了回去,今天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被抓回去了!

不是她有信心一定能逃入水潭之中,而是老猫的计划里,萧灼是重中之重。而萧灼这几天必定会回来,就算这次安然无恙的回去了,老猫的计划一开始实施,她还是没什么好结果。

以前她并不认为老猫的计划能威胁到她,因为她觉得萧灼就是个普通的凡人,在她心里没什么份量。可是现在,尤其是萧灼离开这么久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对萧灼的思念在日益加重。她也总算明白,老猫为什么一直把她关在萧灼的屋子里了,每天看着那些情意绵绵的画卷,想着作画之人的心境,以前能见到还不觉得怎么样,一旦离开久了,积蓄日久的感情总算在最后这几天爆发出来了。

人老精,鬼老灵,这老不死的,活那么久不当月老真可惜了!锦若心里诅咒着,脚下一点也没停下。

“不识好歹!”老猫说完,尾巴轻轻一甩,黑猫又逼了上去。

情况有点不对!锦若已经意识到了老猫的举动异常。百米之外有水潭,她既然知道,老猫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黑猫慢慢逼近,老猫也只是看着,难道不应该速战速决吗?

不过锦若并没有时间去猜想了,不管对方怎么计划的,抓她回去都是肯定的。明白这一点,锦若不再耽搁,见老猫依然老神在在,转身一跃而去。

不过她刚刚跃起,前方草丛又是一阵凌乱,又是一只黑猫迅速扑了出来,恰逢锦若身处半空,时机把握的可是相当的好。

还有一只!锦若心里惊惧不已,这一个月来,一直以为老猫身边只有两只黑猫,一只在第一次交手时被她杀了,还有一只就是身后那只,没想到老猫居然还留了后手,真是算无遗策啊!难怪能那么快追上来,原来被她误导的三个方向,都已经被排查干净。

心中虽然气愤,锦若手上动作却一点不慢,眼见分水刺来不及阻挡对方,左手立刻催动灵力,一只鱼尾在脚下迅速形成,悍然翻动,锦若的身体立刻被拔高几分。她本想再借势一蹬,越过黑猫直奔前方,便听到身后一阵呼啸之声,急忙转身,却见老猫不知何时已经飞身而下,凌厉的爪子,甚至都已经快探到了锦若面前。

慌忙之下,锦若只好举起分水刺阻挡,只见四道爪痕齐齐切在分水刺上,老猫再一催动妖力,锦若便已经被震出数米之远,狼狈落地。

“再给你一次机会,自己回去!”老猫此时的声音已经没有原本的懒撒,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不容反对!只是回答他的,依然是锦若站起的身影。

老猫的利爪再次划出,锦若却并不去接,急急向后翻滚,一见有机会就直接后退而去。老猫手下尽出,只要她小心应付,应该还是有机会逃进水潭的。

她的心思老猫哪里会不清楚,见锦若如此冥顽不灵,也就下了狠心。只见两只黑猫迅速围攻过来,锦若一边招架,一边想寻找机会逃走,奈何还有老猫在一旁虎视眈眈。三四个回合后,黑猫迎面一爪扑空,锦若刚刚避开,黑猫身后,老猫的身影再次出现,一爪快速抓出,锦若吃了一次亏,也不在用分水刺格挡,手腕急转,分水刺直刺而出。

以锦若的判断,老猫虽然道行高深,但分水刺毕竟不是凡器,利刃与肉身,老猫怎么也应该回避锋芒。却不曾想到,老猫不但不闪不避,猫爪临到面前时,角度稍微一转,便一下抓住了分水刺,妖力催动下用力一甩,锦若已连人带刺飞向一边。

锦若踉跄起身,虽然吃了个小亏,但好在没受什么伤害,起身后扭头就向身后奔去。老猫见锦若如此急于逃走,面目也瞬间变得狰狞起来,立刻招呼两只黑猫追了上去。

锦若虽然一心逃走,但再怎么拼命跑,终究只有两条腿,比起脚族四条腿的追赶速度终是不如,仅仅一个瞬间,她已经看到三只黑影出现在身后。

“喵!”

“喵!”

两声凄厉的猫叫响起,两只黑猫飞速跃起,一左一右分攻而至,锦若急忙转身,分水刺迅速劈向左手边的黑猫,身体动作的同时,身后灵力流转,一只鱼尾在身后突然形成,拍向右边的黑猫。

两只黑猫也是反映够快,眼见奇袭失利,攻击姿势猛然一变,两只蕴含妖力的爪子,一只打在分水刺刺面上,一只磕在鱼尾之上,身体也迅速弹开,只是打在鱼尾上的黑猫飞出的略远一些。

解决困境的同时,锦若也借势一个后翻,脚下轻点地面,再次向后而去。不过她身体刚刚腾空,老猫的身影却又是已经杀入视线之内。

老猫的道行高深,锦若已经心知肚明,也明白分水刺绝难伤到对方,索性收起,双手迅速聚集灵力,两只鱼尾以双手为中心快速形成,待老猫攻到面前时轰然合拢。

但她还是嘀咕了老猫的实力!眼见两边鱼尾包夹而至,老猫连眼光都没离开过锦若半刻,一只爪子果断抓在一面鱼尾之上,灵力妖力相遇,附有妖力的猫爪,硬是抓入灵力化成的鱼尾之中。而另一只爪子,则在身后处也抓入了另一面鱼尾之中,而且在老猫的道行加持下,正在慢慢划向锦若,大有划破鱼尾的势头。

锦若心里清楚,老猫这是故意在摧毁她的反抗意志,手上灵力再度加强几分,猫爪终于停止了前进。不过好景不长,刚刚还和她在半空中僵持的老猫,身体骤然一变,双腿猛然抬高,各自踢在一面鱼尾之上,锦若已经坚持到极限的局面一下子被打破,人也快速坠落地面。

锦若落地,老猫自然不比她慢,甚至比她反应更快,四肢刚一接触地面,已经再次发力攻杀过来。

鱼尾拍岸刚刚被破,锦若现在无法一时再聚起那么多灵力,只好祭出分水刺迎了上去。爪影纷飞,刺光闪动,几个回合之后,锦若终于还是不敌,被老猫一爪拍开分水刺,另一只爪子一下刺入腹中,滚落一旁。

锦鲤抄十四(拔剑为情)

老猫这次出手比前几次狠多了,锦若明显感觉的到,看来确实是被她的一系列行为惹火了,只是还是怕她情急之下,自爆元丹自杀,所以没下死手而已。

锦若捂着腹部的伤口,身体颤颤巍巍的站起,暗中调运元丹,鳞甲幻化的贴身衣物开始慢慢收紧、生长,止住了流血的伤势,也掩盖了腹部的伤口,但也只是掩盖而已,真实的痛楚一点儿也没减少。

对面老猫正轻轻舔舐着爪子,看来是十分贪恋锦若的血液,见锦若不再反抗,也就不再动手,示意两只黑猫将锦若带回去。

但两只黑猫刚一靠近,锦若身上忽然亮起一片金光,一枚金灿灿的元丹,从锦若口中飞出,瞬间逼退两只黑猫。下一刻,元丹聚起一股庞大的灵力,化作一条金色鲤鱼,冲向了远处的老猫。

“元丹吗?你这又是何必呢!”老猫轻叹一声,一张口,一枚黑色元丹出现在面前,同样聚起磅礴妖力,化作一只黑猫,扑向了金色鲤鱼。

以元丹相搏,这是大多数灵族都不愿用的战斗方式!因为这基本是必死的战斗方式,比斗双方可以说完全是在拼修为,若是双方修为相差不多还好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弱的一方虽然耗光修为落败,强的一方也会大伤元气;但若是相差太多,修为高的一方,完全可以以自己强横的修为,粉碎另一方的元丹,被毁去内丹的一方失去力量来源,基本也不可能活下来。所以,在不清楚对方修为时,没有哪个灵族愿意用这种方式战斗。

锦若之所以用,是因为她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反正回去也是等死,既然怎么死都是死,那她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让老猫的计划得逞。只要自己内丹毁去,再引颈自杀,老猫就是道行再高,也救不了她。到时候她虽然身死灯灭,但至少萧灼不会再有什么危险,总比被老猫用萧灼要挟她来的强。

而老猫也跟着用,却是太过忌惮锦若的金龙血脉。万物都可能会在危急时刻激发潜在的能力,虽然锦若才只有三百年修为,但金龙血脉若是此时激发,恐怕不比它七百年的修为弱多少。虽然这样做,它自己可能会大伤元气,但那些以后都能补回来,相比之下,得到金龙血脉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眼下情况,决不能错失良机!只要把锦若消耗的差不多,大不了它强行收回元丹,虽然自己可能会受些伤,但锦若也不会再有反抗之力。

黑猫与金鲤在互相压制着,四周光景也被渲染成金黑两色,泾渭分明。金鲤的一侧,金光灿灿,华光流转;黑猫的一侧,黑气滚滚,遮星盖月。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慢慢的,金色开始被压制,金光慢慢暗淡下去。直到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老猫心中一惊,黑光稍退,锦若却充耳不闻,金光再度绽放。

终于,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人影也跟着出现,面容清俊,身姿潇洒,神情却格外凝重,这人竟然是――萧灼!

混蛋!他怎么提前回来了!锦若心里暗骂一句,眼见萧灼纵马而来,她心中万分着急,元丹的运转又加快几分,她是很想见萧灼,但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现在她和黑猫正在斗法的紧急关头,她知道以她的修为,肯定比不过老猫,老猫就是怕她自爆元丹自杀,才跟她斗法的。现在萧灼突然出现,老猫哪里还会和自己纠缠,很可能会撤回元丹直扑萧灼。

事实也如锦若所想一般,老猫在见到来人是萧灼时,双眼瞬间放光,刚要撤回元丹,锦若那边的攻势又猛然加大,担心贸然撤回元丹,可能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老猫只好继续僵持,反正他身边还有两只黑猫,不像之前那样逼的那么紧就是了,锦若想拖住它,它也乐的拖住锦若。同时尾巴一摇,身后两只黑猫已快速跃出,扑向萧灼而去。

萧灼原本正在水潭处休息,自从离开京城,他一路策马扬鞭,又没有燕彰拖慢行程,原本十几天的路程,硬是被他八天赶了回来。虽然他已经下定决心,永远保留对金鲤的爱意,不会再纠缠她,但当他知道东山湖就是映波湖时,还是想尽快告诉她,也算是给两人一个彻底的了结。

就在赶到一处水潭时,原本就察觉到坐骑体温的萧灼,决定下马休息一会儿,奈何刚坐下不久,背后古剑便微微颤抖,萧灼心知有异,立刻起身上马,想要尽快赶回燕家。没想到行至半道,就看见一黑一金两色光芒,在丛林里对峙着,而那金色的一边,正是他心念的女子。

萧灼心下一急,立刻纵马前去,却不想在距离还有一丈多远时,坐骑突然停止不前,任他再怎么驱赶也毫无作用,加上背后古剑颤抖的更加强烈,萧灼连忙跳下马背,快速奔向两处亮光。

“快走!”

锦若冲萧灼喊了一句,萧灼的脚步微微停顿,却还是冲了过去。只是刚踏出一步,头顶密林之上,突然跳出两只黑影,萧灼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黑猫!

萧灼回想起在燕家,第一次与黑猫交手的情况,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不过心心念念的女子正在危急关头,他又怎么能退缩!当下拔出背后古剑,挽出一个剑花,古剑横向划出,虽然只是一剑,却攻向了两个目标。

伴随着两片血花飘起,两只黑猫快速闪向一旁,各自的一只爪子上,也不停的流淌着鲜血,嘴里发出两声凄厉的叫声。锦若心中一怔,再看看萧灼手中的剑,明显不是萧灼走的时候拿的那一把,这把剑剑身古朴,一点儿也不华丽,但却有淡淡青光,在月光下萤萤(故意用的萤)闪烁,明显是把法剑。只是萧灼没有法力,并不能完全发挥这把剑的威力,不过,对付两只黑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锦若心中一喜,再次加强对老猫的牵制,她必须在这里牵制住老猫,等萧灼解决两只黑猫,老猫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虽然凭她和萧灼两人杀不了老猫,但是自保应该没问题的。

锦若这边僵持不下,萧灼那边的战斗已经又开始。两只黑猫吃一堑长一智,攻击也尽量避开古剑锋芒,依着体型优势,一只不断的在萧灼下路干扰,另一只趁机在背后偷袭,两只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看得锦若也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不过在萧灼看来,这两只猫的攻击还真不算什么。他也算是习武之人,起初因为有心理阴影,出手有所顾忌,现在见到古剑完全能抗衡那股令自己不适的妖力,也就不再留手,生平剑法一一展露,反而慢慢的开始压制住两只黑猫。

又一声惨叫,却是萧灼躲开一只黑猫的攻击后,左手果断探出,一把抓住这只黑猫的后颈,另一只黑猫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惊到,动作明显一慢,被萧灼一剑削去探出的爪子,惊叫着逃到了一旁。

萧灼左手本想用力扭断黑猫脖子,却发现怎么也无法办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个凡人,能和两只黑猫战斗到现在,完全是靠这把古剑!意识到这一点,萧灼右手剑势一变,就要结果这只黑猫,却感觉左手一阵剧痛传来,黑猫身上,一股力量一下荡开他的左手,帮助其逃脱了钳制。

“可恶的凡人!”老猫见两个手下出手失利,不禁怒吼一声,身前的黑色猫影,色泽猛然加深,愤怒的扑向与其对峙的金鲤。之前锦若想拖住它,它也想拖住锦若,可是它还是低估了萧灼的实力,再这么下去,两个手下一旦被诛杀,它的处境就不妙了!于是,黑猫不再管锦若生死,运起周身妖力,摆脱锦若再说。

锦若眼见老猫动作,心知老猫这是真火了,但她却并不与之抗衡,反而将元丹强行收回,硬是接了老猫强力的一击。老猫这是盛怒之下的一击,她却已经是强弩之末,全力抵抗必然难逃一死。若是萧灼赶来之前,她死就死了,现在明明有机会活着,那她还送死干什么!只要元丹不毁,身体就算伤的再重,也是可以慢慢恢复的。

萧灼听到一声重重的落地声后,便朝金鲤那边看去,却见刚刚还势均力敌的局面,转眼间金鲤已倒地不起,老猫也在摆脱金鲤的纠缠后,竟然径直扑向了自己。

萧灼轻轻起一剑,以剑身将老猫的爪子挡在身外,避过了老猫的进攻,心里更记挂的,还是金鲤安危,出手也开始防多于攻了。

“死不了!”倒地的锦若挣扎着想要站起,也是要告诉萧灼不用担心自己。

果然,萧灼见她还能动,也开始全力应对老猫的攻击。可是他再怎么勇敢无畏,毕竟只是个凡人,纵然有古剑相助,又怎么敌得过老猫数百年的道行,前几招能和老猫抗衡,也不过是老猫不清楚古剑威力,成心试探而已。现在老猫探清虚实,也就不再犹疑,在萧灼斜劈一剑时,黑猫一个纵身,快速跳至萧灼面前,猫爪之上黑气突然涌动,霎时凝成一副巨爪,牢牢钳制住剑身,另一只爪子已经极速探出,直掏萧灼胸腔。

好在萧灼眼疾手快,知道古剑无法抽回,立刻双手握住剑柄,猛然向另一侧一拉,剑身堪堪挡住了猫爪。可他还是低估了老猫的能力,老猫猫爪击打在剑身之上时,握住古剑前端的爪子已然松开,猫爪拍打在古剑之上,却并没如他所想的一般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连带着古剑重重拍在了他的胸口上,他的身体也紧跟着倒飞向身后的锦若,不过好在这次没有昏厥过去。

“用你的血!”锦若盘腿坐在地上,声音低沉的提醒萧灼。此时的她,正在用最后的力量抵御肆虐在体内的猫毒,一旦她抵挡不住显出原形,两边虎视眈眈的黑猫,很可能就会一拥而上。

对啊!萧灼这才想起,袁道长赠他这把古剑时曾经说过,危急之时可用自己的血激发剑灵,他只顾着救人,一时倒是给忘了!

一手抹过嘴边鲜血,萧灼迅速涂于古剑剑身之上,古剑得遇鲜血,青光迅速暴涨,包裹了整个剑身,原本能看到的青色剑身,现在再也看不到了。见此情景,萧灼不再迟疑,一步踏出,再次迎战老猫。

其实萧灼也是没有信心能赢老猫的,只是眼下情况已不容他退缩。锦若危在旦夕,又有强敌环伺,他必须用这种气势,镇住两只蠢蠢欲动的黑猫,否则他和锦若,今天更没有生机。可是即便如此,他心里也不后悔。

今夜两人若是一起死了,也算得偿所愿了!

锦鲤抄十五(不眠之夜)

萧灼看着老猫胸前被划断的体毛,心中一阵犹疑。他不确定刚才那一剑是否伤到了老猫,若是伤到了,怎么会连一丝伤痕都见不到;若是没伤到,老猫又为何一动不动?

就在前一刻,看穿老猫攻击方式的萧灼,冒险卖了个破绽,引得老猫一跃而起,从侧面悍然发动攻击。面对这一进攻,正手持剑的萧灼,若想全力扛住,必然要调整动作,可一旦真的调整动作,又根本来不及招架。于是萧灼迅速翻转手腕,持剑之手迅速反握,迎着老猫的进攻,一剑劈了下去。

老猫也被他这一剑惊到了,周身迅速聚集更浓郁的妖力,化作一个巨大的身子支撑身体,双爪则死死抓住了剑身,半份不肯退让,青光黑气,立时撕咬在一起。

一剑一爪,没有任何声音!但萧灼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飞速向四周散去,吹动着他的头发,吹动脚下的绿茵,和四周的枝叶。

而萧灼心里更加明白,现在这样的局面,依赖的完全是古剑剑灵的灵力,他并没有法力,也不是剑主,再这样下去,落败是迟早的事,可是一旦撤剑,无疑更是自寻死路。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身后的锦若却突然站了起来,分水刺瞬间出手,射向了老猫身体。老猫被锦若的突然袭击,搞的有些措手不及,眼光微微朝分水刺望了望,萧灼趁机将剑切回正手,趁着老猫防范分水刺之际,手上再次用力划出,老猫虽然动作灵敏,打落了分水刺,却终究没能完全抵挡住萧灼的攻击,身前体毛顿时被齐齐断去,只是一直未见流血,萧灼也不敢再贸然上前。

“喵!”静默了许久的老猫,终于发出一声猫叫,萧灼连忙警惕,老猫却已一跃而起,跳向远处丛林,再无踪迹,两只黑猫得了老猫命令,也不再逗留,跟着消失在夜幕中。

见强敌远去,萧灼紧悬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刚刚转身想要查看金鲤伤势,却发现金鲤的身子,已经软倒在了地上。

“仙子!仙子!”萧灼轻轻扶起金鲤,不停的呼唤着。

“水潭……”锦若只留下这两个字,便化作一条金鲤,停留在他的手中。

――――

水潭边,萧灼注目而立已有半个时辰之久,却迟迟没见到金鲤从水中出来,这期间他也从一开始的警惕四周,渐渐的思及自己对金鲤的态度。

他上次离开时,就已经下定决心,今生今世永远将心意尘封,虽然这个决心在路途中动摇过,但自从那夜梦醒之后,他就再没犹豫过,可是眼下,两人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他给自己的心设下的牢笼,似乎也开始松动。

哗啦一声,萧灼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却见金鲤又已经化作伊人模样从水里走了出来。

“仙子……”

“走!”锦若不待萧灼把话说完,就拉着他走向了坐骑。

“去哪儿?”萧灼一头雾水,但是今夜的遭遇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他也不敢不听金鲤的。

“回燕家!”锦若说着,轻盈的身体已经跳上了马背,正朝萧灼伸着手,那意思,很明显是要拉萧灼一把。

“不用。”萧灼回答完,踩上马蹬一翻身,也上了马背,只是金鲤坐在他身前,他也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拉缰绳。“那个,仙子……”

“我叫锦若,不是什么仙子。”锦若一只手轻轻抬起,把缰绳递了过去,感受着身后宽阔的胸膛,心中多次的犹疑终于有了决断。

“哦!驾!”萧灼原本想问问为什么要回燕家的,结果锦若因为要稳住身体并未松手,他要驾马,就犹如把锦若半抱在怀里一样,一时一激动,也忘了问了,直接策马而去。

等到了燕家,萧灼禀退了一群神情紧张的家丁下人,径直走向自己的院子。锦若在水潭里只是清除了体内猫毒,身上的伤还是要在燕家这种地灵充沛之处,才能恢复的更快。

“常伯,不用去惊动老爷和夫人,明早我会去给他们请安的。您也去休息吧!”萧灼对跟在身后的常伯吩咐道。

“是!表少爷!”常伯之所以跟上来,本就是要问这个的,现在得了吩咐,也就不再打扰萧灼休息,转身走了。

等萧灼赶到院子里,锦若早已坐在那个青石板上闭目调息了,神情安逸,姿态迷人,尤其是在今夜这种月色下,丝毫不像之前舍生忘死的模样。不过唯一煞风景的,就是此刻泡在池水里的,那双没穿鞋的脚。

“老实说,这翻墙就是比走正门快啊!燕家的院墙你翻了不少次了吧!”萧灼说着,也在青石板上坐了下来。

“不记得了。”锦若睁开眼睛,看了看正在身边的萧灼,“要不下次我们一起?”

“算了!好歹我也是表少爷,出门还翻墙像话吗?”萧灼不置可否,他还真没做过这种不成体统的事,被锦若这么一提,还真有些想这么做一次。“对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回到这里?那处水潭你不是也可以疗伤吗?”

“我不是说了吗,这里人杰地灵。”锦若看了看萧灼,却见萧灼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看着她,心里不禁有些想笑,不过见他还是一直看着她,只好说出真实原因。“其实最重要的是,我刚来时斩杀过一只黑猫,这个你也知道,它的元丹我留在了这里,现在情况紧急,容不得慢慢恢复。而且,今晚是龟眠之夜,子时一过,老猫的那些手下猫众,就会成群结队的赶过去,到时候我们根本无路可逃。”

锦若说完,又开始闭目调息。黑猫的元丹她以前给了大头和阿青,可是他们两个受道行限制,始终没能吸收太多,今天她重伤而归,他俩也是第一时间又把元丹送了回来。只是吸收元丹毕竟不是吃补药,急是急不来的,锦若也只能尽量吸收多少是多少。

“仙……锦若,你放心,只要我还在这儿,我不会让你有事!”萧灼又握了握手中的古剑。

“萧灼,我只希望只你没事!”

萧灼心中一惊,正在揣摩锦若这句话的意思,锦若又开口道:“你这把剑确实很厉害,可惜你不是剑主,又没有法力,就算以纯阳之血激发剑灵,最多也就发挥这把剑的六成威力。老猫是之前和我拼斗时,消耗太多修为,你才能勉强和它战平,可老猫已入妖道,补回修为也没那么多顾忌,下次交手,你赢不了它的!”

“那它会用什么方法补回来?”萧灼听锦若这么说,就想给老猫来个釜底抽薪,毕竟他有古剑相助,暂时还是不用怕老猫的。

“噬灵!这是最快的方法。人本身就是灵体,所以妖族拿人修炼,除了吃人心以外,就是吞食人的魂魄。但是大人灵魂多有污秽,不能全部吞食,所以最好是……噗!”锦若想到后果,再也无法抑制心境,一口鲜血涌现唇边。

最好是什么?萧灼已经猜出来了。既然大人的魂魄不可取,那自然是孩童了!

萧灼顿时站了起来,老猫如此残忍,他岂能坐视不管!可是刚一动脚步,锦若已伸手把他拉住。

“别去!”

“为什么?”

锦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不是不想阻止,可是,她们两人都没有这个能力,去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况且她清除体内猫毒都用了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老猫怎么可能会闲着。

“来不及了!子时已过!”锦若轻轻吐露了一句。

子时已过!萧灼不知道锦若前半句话的意思,但是后半句却是已经明白了,子时已过,群猫苏醒,别说是他,就是锦若和他一起去,恐怕也没有任何胜算。可是明知道镇里的孩子将惨遭毒手,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那么微弱。

“先坐下吧!我先帮你疗伤,我们的危险还没过去呢!”锦若拉过萧灼,以灵力修复着萧灼受损的经脉。

今晚这一夜,注定不会安宁!

锦鲤抄十六(百密一疏)

锦若望着萧灼,见他情绪渐渐稳定,才缓缓坐下,继续吸收元丹。不是她铁石心肠,只是她明白已经于事无补,萧灼也是明白了这一点,才克制住了冲动。更何况,现在子时已过,老猫筹划了那么久的事,又怎会甘心就这么功亏一篑,万一老猫再杀回来,她和萧灼自身都难保,还谈什么救人。这种担忧也并不是她杞人忧天,毕竟从老猫败走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老猫又比他们先回到的映波镇,如果老猫真用噬灵的方式补充修为,那么现在,老猫要么正在朝水潭奔袭堵截她们,要么就是正在来燕家的路上。

嗡嗡嗡!一阵轻微的颤抖响起,萧灼连忙拿起古剑站了起来,“小心!有邪祟!”说完回头看了看锦若,却见锦若只是一直在盯着他手中的古剑。

“萧灼,你这把剑是哪里来的?”锦若看着萧灼这把古剑,心中不禁有些喜出望外。萧灼在镇外出手救她时,由于情况紧急,她并不曾注意到古剑出鞘之前,还在一直在颤动,所以一直以为就是一把普通的法剑。现在见到这把剑竟能自行感知妖邪之物,那就说明这把剑本身就已经有了独立的灵识。活物有灵尚需百年,死物得灵要么是主人不同寻常,主人得道,剑亦成灵;要么是久经杀伐,以血养成剑心。前者遇灵而随,遇妖而动;后者却无论灵妖,都不能轻易触碰。

“这是我在长安城时,一位道长借给我的。”萧灼全神戒备,生怕在这夜色中,哪个角落突然蹿出一只野猫来。

“道长?”锦若本想问清缘由,奈何萧灼一直神情紧张,只好先安慰他道:“你别那么紧张,就算有敌人过来,老猫也不一定在这里,你先告诉我这古剑的来历,或许我们有办法对付老猫也不一定。”听到锦若这么说,萧灼才勉强松懈下来,慢慢和她讲述起在长安城的经历。

原来,萧灼和燕彰抵达京城后,出于孝道,还是在家里住了三天,第二天又恰逢初五,依照长安城旧俗,很多人都会去道观上香祈愿,萧母因萧灼多日不在家,便执意拉着他去求个平安符,萧灼不好违背母亲的心意,只好跟着前去。谁知萧母摇完签,去解签的时候,解签道长却说萧灼十日之内会遭逢大劫。

这种事若是放在以前,萧灼一般都会不屑一顾,可是自从经历了长安城外那晚之后,他也不得不对这种事起了敬畏之心,只是他看解签道长也就三十多岁左右,深恐这道长只是信口开河。

“敢问道长,可知我将遇之劫是什么劫?”萧灼上前一步,搀扶住有些激动的母亲。

“福生无量天尊!萧公子,你将遇之劫,实乃生死之大劫。而你命中本无此劫,只因你半月之前所遇异事,才致使命格生变,因此,此劫也绝非人力所能化解。”解签道长刚一说完,萧灼心中猛然一惊,就要上前请教,刚有所动作,萧母却已连忙上前行礼求道:“道长宽仁!还请道长救救我家灼儿!”

只见解签道长连忙伸手搀起萧母,道:“萧夫人,此话严重了,萧氏一门多行仁善,夫人更是对我道门恩顾有加,令郎之事,贫道岂敢不尽心。”说完,又转身对萧灼说道:“萧公子,此地并非谈话之地,请随我至后殿相谈。”

萧母心系儿子祸福,刚要跟上前去,却被解签道长拦住,“萧夫人,切莫着急。令郎之事,贫道定会尽力相助,还请在此歇息片刻。”

萧灼随解签道长来到后殿,只见解签道长从一宽大的剑匣中取出一把古剑,交到了萧灼手中,“萧公子,此剑乃是我道家灵器,遇灵则随,遇妖则动。今日我且借赠与你,你需记住,十日之内,此剑寸步不可离身,危险万分之时,公子可歃血激发此剑灵力,但此法最多可用三次,三次之后,切莫再用,万望切记!”

“多谢道长相助之恩,敢问道长高姓,萧灼日后定当报答!”萧灼说完,深深一拜,只听解签道长又道:“萧公子,你我之缘,虽由今日开始,却非今日而终。贫道俗家姓袁,双名天罡,若你能脱得此劫,你我自有再见之日。未免令堂在外不安,你我还是先出去吧!”萧灼躬身再谢,随着袁天罡走出后殿,再三安慰萧母之后,萧母才同意回程。

而萧灼回转燕家的九日路程中,夜路虽然不多,不过错过宿头的时候也不少,茫茫夜色,影影绰绰,古剑也是时常颤动。每每遇到此种情景,萧灼从不回头观望,更不左右四顾,策马向前直到古剑平静下来,才敢停下来歇息。而颤动最厉害的时候,则是今夜与老猫交战之时。

“原来如此。”锦若听着萧灼娓娓道来,也算明白了始末,这把古剑果然是一把灵剑!而她的目光却早已顾及四周。一对对幽幽的光点,纷纷在墙头浮现,左右移动,上下漂移,在夜色中看起来无比瘆人。而光点的背后,则是一只只野猫,大大小小,不下三四十只。不过在这些猫之中,却并没有老猫的身影,就连之前受伤的黑猫,也没有出现在这里。

“锦若,老猫应该是去水潭找我们了,可现在这么多猫,动起手来……”萧灼也看出了当前形势,只是一旦动起手来,难免惊动燕家人。不过他刚说一半,锦若已拔出他手中的古剑,只见一道亮光闪过,古剑倏然飞出,锦若明明没有用手握持,古剑却无比听话的在锦若面前飘浮着,青光绽放开来,竟然比他握着时还要绚丽。

“遇灵则随,遇妖则动?”萧灼刚想起了袁天罡嘱咐他的话,却见古剑已快速离开锦若身边,迎着一只飞扑而来的花猫,一剑劈了过去。那只猫甚至连叫都没来得不及叫出声,身体便已被分裂开来,锦若手势一变,古剑又自行飞了回来,众猫见此情景,也不敢再向前靠近。

时间慢慢过去,两人和众猫在僵持着,锦若不想在这些猫身上浪费力气,众猫则是太忌惮锦若手中的古剑。直到一声低沉的猫叫响起,墙头上的猫群迅速让开一个位置,老猫许久未见的身影,也终于出现了。不过老猫在看了看院中情景,以及锦若身前凌空而立的古剑后,终究也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轻轻呼叫一声,便招呼众猫退去。

的确如同锦若料想的一般,老猫稍作补充之后,就立刻返回水潭去堵截二人,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也让黑猫留守,只要子时一过,就唤醒众猫赶到燕家断了锦若后路,却没想到锦若只是清除了体内猫毒,便离开了水潭。一步错,步步错,直到它见到护在锦若身前的古剑时,它不得不承认,原本在整个计划里,最不可能出现变数的萧灼,成了整件事最大的意外!事情只好从长计议。

锦鲤抄十七(君心我心)

“萧灼,你真的希望我走吗?”

锦若望着此刻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前一刻,这个身影还对自己百般呵护,现在强敌退却之后,萧灼却只是说出了东山湖的位置,便转身走向了屋内,留下锦若一个人不知所措起来。

早在萧灼一出现就为她舍身而战那一刻,她的内心已经接受了萧灼,纵使以后人神共弃那又如何?至少今世,她无怨无悔!她以前犹豫不决,只是不想重蹈那些人灵结合的悲戚结局。她也认识不少喜欢凡人的灵族女子,以前她不懂那些灵族的女子为何明明知道结果,却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可是现在,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煎熬,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真的希望她走吗?萧灼扪心自问,他不想!可是自从经历了长安城外那一场梦之后,他不得不选择将心意沉埋。尤其是在经历了今夜之后,锦若为何留在燕家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他也顿时明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可是现在,他虽然知道了原因,却不得不让她离开。

“好好休息吧!明天我送你回去。”萧灼略有停留的身影,再次迈步向前。虽然今夜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但那是老猫没有完全恢复实力,一旦老猫恢复实力,锦若还是不是它的对手,恐怕还很难说。而且老猫可以通过噬灵之法恢复实力,必须想办法制止,否则映波镇恐怕又会多出许多冤魂。

可是萧灼刚刚抬脚,锦若已经迈步追到了身后,两条藕臂更是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萧灼,我心里有你!一直都有!”声音哽咽,伴随着阵阵颤抖,锦若已经决定了抛开一切,“我害怕,我害怕我们又会一场悲剧!可是有这一世,我不后悔!”

我心里有你!

锦若情绪激动,萧灼的心里又何尝能够平静!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我终究会负了你!”萧灼闭上了眼睛,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内心。

“你有没有负我,我自己知道!萧灼,我真的很想你!”锦若说着,已经将整个身体靠在萧灼身上。

萧灼努力维持的心防终于瓦解,他转身张开臂膀,紧紧的将锦若拥入怀中。对于这段感情的结果,他确实也曾迷茫过,他害怕自己最终会辜负锦若,所以他犹豫过,彷徨过,最终的结果,就是决定长埋心底。可是他埋的再深,隐藏得再好,还是被锦若这一句话牵了出来。锦若都已经不管这些了,他又有什么放不开的!来世是来世,至少今生,他可以好好陪伴她。

满天星光,高空皓月,两个身影紧紧的在地面上交织着,直到彼此的情绪渐渐平稳,肩头也不再颤抖,萧灼才慢慢松开双臂,看了看脸色还有余红的锦若。

“你看什么?”锦若撩了撩发丝,生怕刚才抱的太紧,弄乱了仪容。

“你脸红了!”萧灼看着眼前的女子,再也不是那个面目清冷的仙子了,面带酡红,小有娇羞,更似是一个邻家姑娘。

“你抱的太紧,我喘不过气来!”锦若也知道这理由牵强,又把头埋在了萧灼胸前。

“锦若,有件事答应我好吗?”萧灼虽然心里很喜欢锦若如此模样,但他更知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是要我回去吗?”锦若抬头看着萧灼。早在他们回燕家的路上,锦若就能感受到身后男子的心跳,可是回到燕家后,萧灼就一直和她保持着距离,很显然是在克制着。而她在知道映波湖就是东山湖以后,也是打算要回去的,只是不想就此与萧灼分别,才忍不住向萧灼表明了心迹。

而萧灼虽然不似其他书生那样醉心功名,但怎么说也是名门世家之子,世俗的大道理先不说,单就说眼下映波镇的情况,他又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果然,锦若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萧灼已经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老猫我们现在对付不了!不过好在今夜它元气大伤,明天想必也无法阻止你回去,我想让你回去找个能制服老猫的人…灵族,彻底解决映波镇的事情!可以吗?”

“嗯!我知道,这里的事总归也是因我而起,我一定会解决的。可是……萧灼,我回去可能就出不来了!”锦若看着萧灼,她真害怕回去以后,和明心说出她和萧灼的事,明心不同意。虽然她过了自己心里这道关,可是要怎么说服明心同意,她还真没想好。万一说出来,明心不同意,以明心的性子,很可能会把她关在水府里不让她出来。

“为什么?”萧灼急切的望着锦若,抓住锦若肩头的手,也因激动而加了几分力度,好在萧灼察觉到了锦若身体的异样,刚一用力,又赶紧松开,“对不起!”

“我是灵族,没事的!”锦若牵起萧灼刚刚放开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婆娑着。她会回去!如果她一时出不来,她希望萧灼能好好的记住她。“我要是和姐姐说,要和你在一起,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哦!那就不说呗!”

“嗯?”锦若有些不知所以,疑惑的看着萧灼,萧灼这是要她说谎骗明心吗?

“她不问,你就不说不就行了,你不用撒谎骗她,只要告诉她映波镇上的情况就好了啊!”萧灼无奈,他也没想到一直很聪明的锦若,在这事上居然没反映过来。

“那……好吧!”锦若茅塞顿开,她和明心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还真没想过这么做。

“好了锦若,先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萧灼的手被牵着,锦若不松手,他也不敢擅自抽回。

“嗯!你回屋吧,我这就去休息。”锦若放开萧灼的手,转身走向了河塘,又看了看院内星月,丑时都已经过了,想到萧灼自从回来后,还一直没有休息,内心不禁有些心疼。

“你去哪儿?”萧灼这时又一把拉住锦若。

“休息啊!”锦若不解,不是说好去休息吗?

“睡屋子里!”萧灼不等她说什么,一弯身,已经把锦若抱了起来。

“哎!萧灼!男女授受不亲,虽然我们彼此爱慕……”锦若一时不知所措,她可没想过两人现在就同床共枕。

“你睡里屋,我睡外屋,院子里不安全。”萧灼没等她说完,已经分好了位置。

听萧灼说完这句话,锦若也就不再挣扎,任由萧灼将她抱进了屋里。

原来想多了的人是自己啊!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啊!

锦鲤抄十八(累及无辜)

萧灼一觉醒来,时间早已过了辰时,她看了看在外屋桌案上睡着的锦若,心里不禁泛起一丝苦笑,昨夜睡在里屋床上的明明是锦若才对,结果现在两人却调换了过来。好在锦若有着水族不怕冷的先天优势,倒是不用他担心她会着凉。

收拾一下着装,萧灼轻轻推开房门,屋外早已有人备好洗漱用的清水,想必是怕打扰他休息,这才没有敲门。等一切收拾停当,萧灼看了看还在熟睡的锦若,毅然朝院外走去,昨夜他回到燕家,仆人管家都是知道的,所以今天自然要去前堂给燕清远夫妇请安。而更重要的是,他必须解决和燕莺之间的婚事!

萧灼前脚刚走,锦若也睁开了眼睛,萧灼要去做什么她大概是猜得到的。萧灼一个月前离开时,虽然下定了某种决心,但是从萧灼回来后就刻意回避她来看,这个决心在昨夜之前,肯定不会是和她厮守在一起!既然不是和她厮守,那萧灼在长安时,与燕莺的婚事就很可能已经定了!不过好在只是定亲,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而这件事,最好还是由萧灼自己去处理,若是她去干预,只会更加难以解释。

“姑母,姑父去哪儿了?”

萧灼来到前堂,却并没有看到燕清远的身影,只有燕夫人和燕莺正在等着他。按理说燕清远肯定知道他回来了,现在燕家又有什么事,能大过他和燕莺的婚事呢?居然还能让燕清远一大早就出离府门。

“你姑父啊!今天早上县令大人差人来请,好像是衙门有件婆媳纠纷的案子,这种事毕竟都是一家人,县令也不想断的太过决绝,所以请你姑父去调解调解。来,灼儿,先吃饭。”燕清远不在,燕夫人也就不在意那些繁琐的礼节了,招招手,拉过燕莺坐了下来。

“是,姑母!”萧灼依言坐下,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婆媳纠纷所引申的问题,无非就是子不孝之类的,这种事县衙只要强行干预,基本都能解决,又何必劳动燕清远出面调解?

“表兄,你这次回去,舅舅同意我们的婚事了吗?”萧灼刚刚坐下,燕莺就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事情。

“莺莺,女孩子家的,问这种事做什么?等你爹回来再说。”燕夫人责备道,只是声音一点儿也不严厉。

燕夫人不着急,萧灼却是不愿再多等,来前堂请安,这是他身为晚辈应该做的,若非如此,他一早就先送锦若回东山湖了。本来他也想等燕清远回来再说,现在燕莺先问了出来,他就决定先说了,反正告知姑母也是一样的。

“姑母,这件事早晚都是要说的,晚些时候我还要出门一趟,现在就先和您说了吧!”萧灼说到这里,连忙起身离开座位俯身跪下道:“姑母,请恕灼儿不孝,我和表妹的婚事,要让姑父姑母失望了!”

“起来吧!你这孩子啊!眼睛里藏不住事的。”燕夫人刚刚端起的饭碗又缓缓放下。

从萧灼走进前堂那一刻时,她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萧灼虽然出生在萧家,但每年都会来燕家住一段时间,说她是看着萧灼长大的一点儿也不为过。萧灼为人机警,又很少表现于人前,虽然在同龄之人中能够做到左右逢源,但在亲近的长辈面前,却很少会掩藏心境。而萧灼踏入前堂时,神色虽然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眼里的凝重她还是看的出来的。只是萧灼和燕莺的婚事毕竟也算燕家的大事,燕清远不在,她也不想擅自做主。现在拖延不住了,也只好让萧灼说出来。

“你且说说看吧!不用有什么负累,萧家以孝传世,你与莺莺虽不能结为连理,但还谈不上不孝。”燕夫人右手稍微伸出,示意萧灼起身。

“姑母,我与表妹的事,并不是父亲不同意,只是灼儿回去时,父亲已经于数日前与韩世叔约定了亲事。事发突然,父亲也不想委屈表妹,所以才让我回来告知。”萧灼虽然依言起身,却依然未敢坐下。

“韩世叔?上柱国韩世谔?”燕夫人虽然嘴上这么问,心里却也已经明了。能让她兄长萧瑀与之结为亲家的韩氏,在京城恐怕只有那么一家了。

“是!”萧灼回道。

“果然是他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又怎么能怪你!当年你爷爷与韩擒虎老将军同殿为臣,两人脾性相投,就差点结成亲家。可惜韩擒虎老将军过早离世,结亲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今次倒也是弥补了你爷爷的心愿了!”燕夫人回想了一下往事,语气也变得有些悲伤,“算了,不说这些了,来!先吃饭!”

“表兄,既然没能结亲,那我们家的信物呢?”燕莺这时突然问道。萧灼是和燕彰一起回去的,长兄如父,这件事也就由燕彰带着信物去的萧家。现在既然不能成了,信物也理当由萧灼带回。

“姑母,信物本来是由灼儿带回的,只是父亲觉得这件事毕竟是萧家的不对,所以打算在京城另为表妹寻一门亲事。”萧灼看了看燕莺,总觉得她今天状态不对。以前的燕莺总是笑脸盈盈,让人见了如沐春风一般,每次来前堂,也必定都是燕莺先迎上来拉他。可今天从进入前堂开始,燕莺就一直冷冷的站在一边,脸上也没见到多少笑容,说话的语气也好像是在故意刁难他,虽说萧燕两家亲事没结成,也不至于这样吧!

“如此也好!来,吃饭吧!”燕夫人说完,重新拿起碗筷,燕莺也就不好再在此事上纠缠。燕家虽然一向远离朝局,但毕竟燕彰已经进入官场,又是本朝开科状元,难免引得别人青睐,能够多些人脉也是好的。

饭毕,萧灼由于急着送锦若回去,率先起身告辞,燕莺食量不大,见萧灼离开,也就跟着走了出来。

“表兄,你真的与韩家小姐定亲了?”走在后面的燕莺,追上萧灼问了一句。

萧灼心中微微一怔,总觉得燕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自然没和韩家小姐定亲,前堂的那些话,不过是些说辞罢了。长辈们做事考虑的多,他的那一番话也算是合情合理,就是燕清远,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怎么倒是燕莺先怀疑起来了?

“是!表妹,是我没这个福分能与表妹共结连理。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萧灼快步退开赶回院子,行至半道,远远的便看见常伯和燕清远的侍从阿福匆匆走来,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急事。

“常伯,怎么了?那么着急?”萧灼开口问道。

“表少爷啊!你不知道,刚才老爷差阿福回来,说是取些银两给镇北的几户人家。我问了一下,原来昨夜里镇北有三个孩子夭折了!”常伯自己停下脚步,却催促着阿福赶紧走。

“夭折?”萧灼想起来锦若说的噬灵之法,心中一阵愧疚。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三个孩子的死一定是老猫干的,可当时他和锦若明明知道,却阻止不了。

“是啊!一个是孩子母亲奶孩子时睡着了闷死了;一个是半夜孩子先醒了,从床头掉了下来了;还有一个好像是有什么隐疾,哎!可怜啊!孩子的奶奶不肯原谅孩子的娘,好好的一家闹到这种地步!还好这三家夫妇都还年轻,又有老爷帮忙调解,总算没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哎!表少爷,您要是没事儿,我就先去忙了!”

看着常伯离开的背影,萧灼的双手紧紧握住,心中对除去老猫的事也更加笃定,然后快速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锦鲤抄十九(金风玉露)

映波湖北岸的一棵柳树下,萧灼独自坐在一块青石之上,眼睛则是不停的眺望着湖面。锦若已经离开三天了,这三天萧灼每天都会来这里等她,就是想锦若一出来就能见到他,可是三天下来,锦若杳无音信不说,映波湖更是没有丝毫动静。不过好在这三天里,映波镇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就连以前随处可见的野猫,也不似往日那般多了。

但即使如此,萧灼心里却是清楚,老猫虽然想通过他要挟锦若,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他和锦若不是老猫的对手,只是老猫并没有想到,他已经知道了东山湖的位置,现在锦若回到了东山湖,虽然自身可能受到了限制,但映波镇的情况一定会告诉明心,而明心作为映波镇的地方神灵,于公于私,也必定会出面对付老猫。所以老猫这几天才不敢出来生事。

不过,这也是萧灼最不解的地方,老猫在此有七百多年了,明心作为地方神灵,又怎么会一直放任老猫不管?而且现在,明心既然知道了老猫在此为祸的事,又为何迟迟没有出手,还是说已经解决了,只是灵族做事的手法,他发现不了呢?萧灼看了看路上的野猫,心中徘徊不定,这三天他也在镇中转了几圈,古剑却从来没有任何反应,这就说明,现在出现在镇上的猫,都是一般的猫而已。

心中纷乱如麻,再加上惦念锦若的情况,萧灼心里更加烦乱了,不禁随手一拳打在了树干之上,却正好打在了虫蛀之处,空自沾染了一手污渍,只好走到岸边去清洗。

要说映波湖也确实如同名字一般,湖水碧波荡漾,映着天上蓝天白云,周围又有垂柳绕岸,可以说是绝好的景色,尤其是湖边还种了一圈荷花,每逢盛夏雨后,都会引得行人频频驻足观看。

萧灼走到岸边,随手拨开荷叶,刚要伸手触摸湖面,却猛然发现湖水之中,正游荡着一只金鲤,萧灼顿时喜出望外,刚刚探身想分辨一下是不是锦若,只见金鲤突然上游,鱼头突破水面之时,一条玉臂忽然自水中伸出,一下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拖入了水中。

“救命啊!”金鲤再次落入水中时,还发出了这个求救声,萧灼听着这声音,不是锦若又是谁!

救命?锦若明明是水族,在水里喊什么救命?萧灼正自纳闷,锦若已经拖着他沉向深处的湖底。萧灼由于是匆忙中被拖入水中,根本没来的里吸气,纵然水性不错,沉到水底时也有些撑不住了。

“救我上去!”

锦若在水中这么对他说道,不过他根本没时间去琢磨锦若的用意了,只是不停的指着自己的嘴巴,再不上去他就要溺水而亡了!

好在锦若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凑了过来,然后在萧灼的惊诧之中,将双唇印在了萧灼的唇上,接着两人便漂向了水面。

一浮出水面,萧灼赶紧四下寻找锦若,结果他原以为已经变回鲤鱼隐藏起来的锦若,正毫无生气的躺在他怀里。而此时的河岸上,也已不再像他入水时那样清冷,众多过往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岸上,显然都是被锦若那一声“救命”吸引过来的。现在这群人有的对他指指点点,有的说他是个不错的后生,竟是都把他当成下水救人的人了。

萧灼此刻真的很想为自己辩解一番,可是仔细一想,又怎么说的清楚。一来锦若正躺在他怀里不省人事,虽然他知道锦若是装的,可他总不能拆穿吧;二来这些人都是被锦若那一声“救命”吸引过来的,若是说他才是受害者,恐怕没几个人相信;第三,锦若之所以这么做,恐怕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刚才他没时间考虑,现在想到这一点,也就赶紧抱着锦若踏上湖岸。

“姑娘!醒醒,你没事吧?”萧灼半跪在地上,左手支撑着锦若的身体,右手不停的在锦若背后拍打着,虽然这种举动没什么大用,但锦若的昏迷也是假的,他也就是顺着做做样子而已。而锦若也是十分配合的吐出了两口湖水。

“承蒙公子搭救,请受小女子一拜!”锦若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拜谢萧灼,无奈身上衣服已经湿透,沾在身上沉重麻烦不说,几番动作之下,更是快把锦若身体的曲线暴露无疑,惊得萧灼赶紧脱下外衣罩在了她身上。

“姑娘,你怎么会落入水里的?”

“是啊!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湖边走啊!太危险了!”

“姑娘,你家在哪儿啊?要不要这位公子送你回去啊?”

围观的人群中不断有人发出关怀的声音,问的锦若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以这种方式回到萧灼身边,也是她临时起意,再具体的身份来历,她又哪里曾想好。眼瞅着现在被众人围观,又都是好意,她一时还真编不出什么落水的背景故事。

“各位乡亲,这件事错在我,这位姑娘是在下朋友,刚才我们有些争执,我走的太快了,她急着追我才失足落水,多谢各位好心前来,在下在此谢过了!”萧灼说着,连忙向众人抱拳,以示感谢。

“原来是小两口闹别扭啊!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人群中,一位老丈对众人吆喝着,众人见没事了也就各自忙碌去了。反倒是那老丈又转身对萧灼说道:“年轻人,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怎么说都是你媳妇儿,哪能一生气就不管啊!回去好好劝劝啊!”

“我们还没成亲!”锦若依偎在萧灼怀里,脸上难得有些红晕。

“哦!这个……瞧我这眼神,小姑娘还没盘髻呢!不好意思啊,小老儿先走了啊!”老丈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对着萧灼打手势,显然很喜欢这一对小夫妻。

等老丈走远,萧灼看了看怀里的锦若,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站起的同时,另一只手抄过锦若双腿,将她抱了起来就走。

“萧灼,放我下来,都是人啊!”锦若说话间已经将头埋的更深了些,哪有想下来的意思。

“娘子!为夫刚才不该把你丢下,为夫这就带你回家。”萧灼却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让捡起锦若捡起古剑就往燕家走去。

萧灼说是要带锦若回燕家,不过快到燕家时,还是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锦若放了下来,毕竟有些事情必须先说清楚,否则燕清远夫妇和燕莺一见到锦若,肯定会惊讶的问长问短。而且,他也很想知道锦若今天这一出是怎么回事。

“说吧!怎么回事儿?”萧灼虽然把锦若放下,却并没有给她自由,还是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也没什么,就是明心姐姐没有合适的理由对付老猫,所以让我出来做饵。”锦若低头看着身后男子的手,握着自己的手一起箍在她腰间,也不挣扎,慢慢的开始讲解事情始末。

锦若回到东山湖以后,确实把映波镇的事情告诉了明心,不过明心上岸调查之后却并没有立刻对付老猫,原因则是没有老猫伤天害理的证据。因为按照天庭例律,下界如有妖孽作祟,需由众多凡人祈愿,或者由道门中人开坛请表,所求神明才能知道这个地方需要神明帮助,然后奏请玉帝或交由司法天神处理,再然后天庭才会告知当地神明为民解难。所以地方神明很少敢直接斩妖除魔,除非有明确的妖物伤天害理的证据,才可以不用等上天降旨直接就地正法。只是需要天庭降旨降服的妖怪,基本上也不是地方神明能对付得了的。

而老猫虽然在映波镇待了七百多年,却并没有做什么引起民怨的事,就算是以噬灵之法修炼,也是在凡人死后才做的。就连之前用来补充修为的孩童,也是做成了意外死亡的样子,孩子的父母并没有觉察觉到是妖物所为,自然也就不会向上天祈祷喊冤。而且噬灵之后,残缺的凡人灵魂被鬼差拘走,事情就归阴司阎罗殿处理,明心更是插不上手,至于阴司那边有没有注意到,谁又知道呢!

“不对啊!又要降旨才能除妖,又可以找到证据直接就地正法,是不是有些矛盾?”萧灼听锦若说完,察觉出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是有些矛盾,不过也不能怪地方神明,因为有些妖怪经神仙点拨,是可以改过自新的,但是妖相却是改变不了的,而这种妖怪,正在从妖向灵转变,所以不能一概诛杀,否则那些神仙们就没有坐骑了。”锦若解释了一大堆她自己都觉得拗口的话,也不知道萧灼能不能听明白。

“也就是说,需要天庭降旨的,大多被神仙收服带走了。就地正法的,都是不成气候又胡作非为的,是这样吧?”萧灼总算明白了各种缘由。

“好像就是这样吧,什么生死不过是一场轮回什么的,道家的那些东西,我听着都头大,反正就是明心姐姐不能直接除掉老猫,必须找到老猫有悖天道的证据。”锦若抽回双手,扯去身上萧灼的外袍,转身又给萧灼披上。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法子倒是不错!不过这三天你怎么没出来?我……想你!”

锦若正在帮萧灼整理外袍的手,停落在萧灼肩头,虽然她和萧灼已经互相表明心迹,却冷不丁的还是为这简单的两个字而心花怒放。一踮脚,锦若双手扣住萧灼脖颈,(此处省去二十个字)

锦鲤抄二十(入住燕家)

“灼儿,这位姑娘是什么人啊?”燕府大堂内,燕清远看着锦若,向萧灼询问道。

今天萧灼带着一位女子来到燕家,说是要在燕家小住几日,本来像这样的事,他一向不怎么管的,毕竟萧灼长期在江湖上闯荡,难免有些需要帮助的朋友。可是当他见到锦若的样子,却不得不慎重起来,只因锦若长的太像萧灼画像上的女子了!同时,燕清远心中也不免狐疑:既然萧灼认识这位女子,为何又让燕莺在镇子上找这位女子呢?而且现在萧灼已经和韩家小姐订了亲,这女子此时冒出来,若是萧灼一时冲动,萧韩两家的关系很可能就此毁了!

“姑父,这位姑娘姓韩,是灼儿……”萧灼话未说完,锦若已上前一步接口道:“还是我自己说吧,小女子姓韩,京城人士,来这里……寻人,所以要在这里逗留数日,还请燕老爷多多照应!”锦若说完,又对燕清远行了一礼,却不是一般女儿家的万福之礼,而是江湖人士的抱拳之礼。

“京城人士?不知姑娘要找什么人,燕某久居此地,或许能帮上一二也说不定。”燕清远对锦若这番礼节倒是不怎么在意,反而听了锦若的话,心里总算有了着落。锦若虽然没有直接表明身份,但一番话却处处透露着端倪,如果眼前女子真是韩家小姐,那她要寻找的人,恐怕就只有萧灼了!

“我来找……一个书生!”锦若顿了顿,似是在想怎么措辞,“燕老爷有所不知,我前些日子不在家,家父给我定了门亲事,对方居然是个书生,那我就不能同意了,不是有句话叫‘虎女不嫁犬子’嘛!”

“咳咳!”锦若的这一番话中,身份来历大致都没有错误,都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的,唯独后面这句话,萧灼听了不得不提醒她一下。

“反正等我回去时,听的全是家里人说那男子如何的一表人才,如何的丰神俊朗了。”锦若说到这里,看了看身边的萧灼,又转过身继续说道:“可是我又没见过,光是长的好看有什么用,连我都打不过,我凭什么嫁给他!燕老爷,您说是吧?”

“咳咳!”燕清远尴尬的站了起来,他现在大概能确定锦若就是韩家大小姐了,也就不好再坐着说话了。而且他突然感觉自己现在似乎很多余,可是毕竟他是燕家家主,离开也不合适,只好尽快让萧灼带锦若出去。

“那不知韩姑娘要找的人找到了吗?可还满意吗?”燕清远看了看萧灼,缓步走了过去。

“找到了!人嘛!……还不错!过些日子我就回去告知家父,只是没想到萧世兄也在这里,所以就想在这里多待几天。”锦若看了看燕清远,生怕他不相信。不过燕清远只是看了看萧灼,见萧灼微微点头,才开口道:“灼儿,既然韩姑娘与你是旧识,那你就带着韩姑娘去后院看看住哪里吧!”

“多谢燕老爷关照!”

“是,姑父!灼儿这就去!”

燕清远既然已经同意,萧灼也就带着锦若去找住处。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住在哪里萧灼早就选好了,让常伯收拾一番就可以了。不过等到两人走的远了,燕夫人却起身朝燕清远走了过来。

“老爷,这女子难道真是韩家小姐?这也太像了吧?韩家小姐又怎么会如此不知礼节呢?”

“夫人啊!这你不懂了吧!你们萧家以文传世,家风素来儒雅好礼,子嗣也多以文为主,武为辅。韩家却是以武立家,后辈多精武备,这女子豪放一些也不奇怪。否则,她也不可能一个人就敢追到这里!至于她是不是韩家小姐?你我虽未见过,但灼儿既然点头说是了,想必不会有错,也许真是天意吧!只是灼儿这次回来以后,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燕清远望着两人消失的身影,眉间一丝愁容浮上面颊。据他所知,萧灼前几天总是去湖边寻找画景,可是每次都是去时不带纸笔,回来不带画作,莫不是真的因为快要成亲而转了性子?

“萧灼,咱们这样骗你姑父姑母真的好吗?”在前往住处的路上,锦若小声地问着萧灼。既然萧灼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他们也不用满院子走一遍,直接就去了那个院子。

“我也不想啊!可是这件事总得解决吧!老猫做事又那么精明,一不作恶,二不现身,明心公主找三天都没能找到,我们也只能用引蛇出洞这个笨法子了!”萧灼看了看锦若,见锦若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又宽慰道:“行了!你也别太在意了,又不是我父母!”

“啊?”锦若眉头一皱,一时没听明白萧灼的话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婆媳关系!”萧灼说完,率先一步转入一个拐角。

“我才不担心呢!就算我们成亲,也得是你入赘!”锦若信口回了一句,脚下赶紧跟上,却听得萧灼接口道:“我入赘……”声音嘎然而止,再次响起时已变了语气,“表妹,你怎么来这里了?”

“刚才常伯带人来后院打扫房间,我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有贵客要住进来,又听说贵客长的与表兄画上女子甚是相像,就想去前堂看看,不想居然在这里遇上了,表兄,韩姑娘呢?”

燕莺的声音不急不躁,甚是轻柔悦耳,锦若听到她说起了自己,也就不好再躲着,便大方的站了出去。她和萧灼之间的事,虽然有点对不住燕莺,不过好在萧灼并没有完全和燕莺订亲,也不至于因此坏了燕莺的名节,她也就没什么不好面对燕莺的。

“燕小姐好!”锦若欠身行礼,燕莺也跟着做了个万福,“韩姑娘好!以后同住后院,若是有空,韩姑娘可要多来走走啊!对了,韩姑娘是哪年生辰?我是开皇六年,不知该唤你一声姐姐,还是妹妹呢?”

“我是开皇五年生辰,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就行。”锦若笑着说道。其实她对现在人间的历法是一点儿都不清楚,萧灼之前也没有说过这些,但只要比燕莺大,那肯定没错的!

“哦!韩姐姐,你的房间想必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和表兄先过去看看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管说,我还有些事要去问我爹,就先不陪你了。”燕莺说完,欠身告辞。萧灼和锦若的对话她刚才就听到了,虽然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她毕竟只是个凡人,不能操之过急。

“燕姑娘还真是知书达礼呢!”锦若看着燕莺离开,不禁对着萧灼感慨一句,也是想看看萧灼现在对燕莺是什么态度。

“燕家虽然不比萧家,但怎么也是书香门第,能有表妹这样的子女,不足为奇。”萧灼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反而回头看了看锦若,见她也转过头来,又补充一句:“我不是也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吗?”

萧灼这句话说完,只见锦若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看了他半天,最后才缓缓冒出一句:“那个,开皇是哪一年?有几年?”

萧灼感觉自己的思维瞬间停滞了!他原以为锦若会取笑他的,没想到居然迸出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不过既然锦若不明白,他也只好慢慢给她解释。

“开皇是本朝先帝的年号,共二十年,之后还有四年,年号为仁寿,当今陛下的年号为大业,现在是大业元年。”

“啊!你们人间三十年不到就用了三个年号?那么长的时间,来来回回的变,记得过来吗?”锦若听了,不禁有些唏嘘,而她这副表现反而激起了萧灼的好奇心。

“哦!那你们灵族怎么记录年份的?”

“我们就比你们简单多了,跟随天庭使用天历,天历到现在也就三个纪年,混沌、洪荒、正寅。”锦若看快要到地方了,到时候再说这些可能不太方便,连忙止住脚步,坐在了回廊之上。

“那你们的年份怎么分的?”萧灼也跟着坐下,只是习惯性的和锦若保持着距离。

“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听长辈们说,混沌时期诸神诞生,持续了多久没人知道,加上当时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所以除了现存的远古大神,一切都无从查阅。后来就是盘古大神开劈天地,混沌时期结束,进入洪荒时期,天地间的秩序也是在这个时期建立的。那时诸神争斗,神魔四起,差点让天地复归混沌,诸天神魔也终于意识到,这份天地不是让他们掌控的,而是让他们守护的,大批神魔牲了自己,才阻止了混沌再现,后来才有了女娲补天,折柳捏泥造人,神魔异兽也借助天地交合之气衍生出万物。到了洪荒后期,诸神逐渐陨落,维护秩序的责任,就交给了修仙得道的众仙,也就到了现在的正寅时期。”锦若动了动身子,坐的离萧灼近了一些,慢慢将头靠在了萧灼肩膀上。

“正寅时期?怎么取了这么个年号?那现在是正寅多少年?”锦若的举动虽然在他看来并无不妥,但毕竟现在是光天化日之下,萧灼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希望没有人过来。

“正寅3588年!女娲造人后,凡人创造出了文字,很多东西都有了记载,而正寅这个年号,则是源自道家。人皇伏羲开创了阴阳两仪之道,又将每年每日分作十二辰,后世道人便认为子为混沌,丑为洪荒,寅为当世,所以就有了‘人生在寅’一说。玉皇大帝执掌天庭后,也就用这一点确立了纪年。”锦若说着,身体又靠近了些,拉过萧灼的手臂抱在怀里。其实在她的内心,更希望萧灼能张开手臂把她揽在怀里,不过她也理解,毕竟萧灼只是凡人,一时抛不开那些世俗的繁文缛节是正常的的,能不反感她的举动,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是这样,还真够长的啊!”萧灼自然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的触感,只是他虽然清楚锦若不介意他做什么,却还是不敢有任何动作,“你刚才说,现在还有远古大神存在,还有多少?”

“远古大神应该没有多少了,有的话一般也见不到,除非有天地大劫什么的。现在的西王母、紫薇大帝,元始天尊什么的,都不是最初的天神,只是留下来监督天庭的,毕竟仙不是神,没有神格约束,一念为仙,一念堕魔,有个人坐阵总是好的。”锦若看萧灼越来越拘谨,也不再逗他,随即站起身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是哪一年生辰?”

“开皇元年。”萧灼抬眼看了看锦若,无比认真的回答道。

“那么小啊!你不会嫌我老吧?”

“不会!我不会!”

“你说的哦!那我们走吧,去看看房间布置的如何了。”

锦鲤抄二十一(夜降妖火)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间锦若已在燕家住了十多天,而这些日子对她来说,可以说是闲的要死,也可以说是温馨的要命。要么教燕莺练练剑,要么和萧灼一起出去溜达,找几只野猫顺藤摸瓜寻找老猫踪迹,不想出去的时候就腻在萧灼院子里和他学画画,虽然她学的不怎么样,但和萧灼的感情明显比以前好多了,至少她再去撩拨萧灼时,萧灼已经没有原来那么不解风情了。而燕家人起初也有些看不惯他们这么亲昵,不过后来得了燕清远的吩咐,加上也了解了一些情况,慢慢的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在这种平静之下,锦若和萧灼的心里却更加不安起来。

按理说,锦若回到东山湖是在老猫意料之外的,明心在听锦若说完经历后,也是立刻出湖寻找老猫踪迹了,就算老猫事后知晓了此事,也绝无机会逃离映波镇,只能藏匿起来躲过明心的搜寻。更何况,老猫心心念念的金龙血脉它还没有得到,又怎会轻易放弃,可是就算老猫藏了起来,这么多天下来,也应该有点动静了吧!

“萧灼,怎么办啊?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你有什么办法没有?”锦若显得无精打采,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伸出一根手指逗着乌龟。明心为了解决老猫的事情,只给了她半个月的期限,眼瞅着日子快到了,到时后她如果说服不了明心,明心势必会强行带她回东山湖。而这件事,她并没有和萧灼说过,她害怕萧灼知道后,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到时候恐怕更没有挽回的余地。

“锦若,你悠着点儿,别把龟前辈弄晕了!”萧灼收起画笔,看见锦若正用葱玉般的手指,不停的在乌龟眼前画圈圈,忍不住开口提醒道。“我在想老猫到底在忌惮什么?它最想得到的,是你身上的血脉,现在你已经在这里了,可它却迟迟不肯出现,必然是有所顾忌。”

“古剑呗!”锦若终于停止了对乌龟的折磨,将它放到了桌案上,“明心姐姐没找到它为恶的证据,又没有天庭御令,不能轻易对它动手,它活了这么多年,想必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应该不会太顾忌明心姐姐。而古剑是我和它实力之间唯一的变数,一旦它对我动手,明心姐姐也就有了理由除去它,所以它想抓我,就必须速战速决。如果它恢复了修为,那我即使使用古剑,也未必是它的对手,但是总能支撑到明心姐姐过来。而且如果是明心姐姐用,那它更毫无胜算!对了,你的剑呢?”锦若连忙四下查看一遍,却并没有看到古剑在哪儿。

“别找了,今天早上你教表妹练剑时,柳儿过来借走了,说是你要用,还没送回来。”萧灼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西垂,看来今天又注定没什么收获了。

“还没送回来吗?”

燕莺让柳儿过来借剑,锦若也是知道的,而且这种事也不止一次了,主要还是燕家男丁太少,唯一一个燕彰还去了京城,只留下一把剑给燕清远夫妇做个念想。而燕莺要学剑,在燕清远看来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并没有特意去多准备一把剑。所以,有时为了学的方便,燕莺就会找萧灼借剑用,两人一个演示,一个依葫芦画瓢,只是这次送回的有点晚了而已。

“天还没黑,不着急,可能表妹有其他事忘了也不一定。”萧灼慢慢卷起画卷,准备收回屋内。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锦若伸了个懒腰,一直坐着对她这个水族来说,还真有点不太适应。“顺便帮你把剑拿回来!还有,等会晚饭我就不去了,你就说,我下午在外边吃的太多了,不饿。”

“行!那你先回去吧!”萧灼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吃不吃饭,对锦若来说也无所谓。而且燕清远一直喜欢吃鱼,每次晚饭必定有鱼汤,锦若虽然不反对,但是每次看到汤盆里的鱼头,还是有些不自在,不去也好,不然他看着也尴尬。

入夜,锦若在萧灼的房间盘桓一个时辰后,终于回去睡觉了。说起来这也是她以韩家大小姐的身份住进燕家后最为无奈的事。若是以前,锦若就算在萧灼房间里待到天亮,也没什么顾忌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为萧灼考虑。虽然他们两个在燕家人眼里是已经定了亲的,可毕竟还不是夫妻,白天腻在一起倒还算了,真在一起过夜,传出去对萧灼绝对没什好处。更何况,燕莺还时不时的会去找她说些姑娘家的私话,所以锦若最多在萧灼这里待到戊时,就不得不回自己的院子。

只是今夜,锦若刚刚睡下不久,就听到屋外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还有一群人慌乱的呼喊声,惊得她连忙起身来到屋外。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萧灼住处冒起的冲天火光,熊熊大火,在夜空里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

不对!这火烧的奇怪!

锦若虽然心系萧灼安安危,却还没有因急切而失去判断能力。以她对萧灼日常习惯的了解,萧灼根本没有点灯睡觉的习惯,既然萧灼睡时没有点灯,自然也就不会有火源,那这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而且这火虽然看似烧的很旺,却只是在一个范围内燃烧,一点儿没有向周围蔓延的趋势。

不过疑惑归疑惑,萧灼的危险却还是她最牵挂的,锦若急忙迈步朝火场赶去,等她赶到时,只见燕家的一众仆人正来来回回不断的从院外水渠内舀水灭火,而锦若也终于看到了这火的怪异之处。

仆人虽然不停的浇水,然而一桶桶水下去,却连水火相遇的滋滋声都没有,更别说水扑灭火时产生的青烟,反而如泥牛入海一般,火势根本没有熄灭一星半点儿,依旧灼灼燃烧。

妖力!

锦若的第一反应就是老猫,反正一定是有妖物在刻意控制着火势,不然这火就算是烧起来,也不可能一下子烧这么大!

“表少爷呢?”知道这场大火起的诡异,锦若更着急了,随手拉住一个经过的仆人问道。

“没看见表少爷出来,应该还在里面,韩姑娘,这里危险,你快走!”仆人说完,继续投入救火的人群中去了。

“韩姑娘,我求求你!快救救表兄!”燕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锦若身后,抓住锦若的手央求着。锦若回头看去,原来燕清远夫妇也已经到了,两人现在都是一脸焦急的望着火海,催促着众人救火,完全没有注意她还在这边。

锦若挣开燕莺双手,头也不回的向来路走去,只留下燕莺绝望的看着她,又转头看向火海,不停的喊着萧灼的名字。而锦若在走到无人处时,看到无人注意,便一跃跳进了路边水渠,沿着水路快速游进了院子。

院子之外,大火漫天,而院子之内,却是怪异无比,河塘边的红萸树和桑树虽然已被烤得枝叶焦枯,地面也因为大火的炙烤而有些灼热,但整个院子却是一点烟尘都没有。

“姑姑!萧公子还没出来!你小心啊!这火烧的奇怪!我下水时,萧公子明明已经熄灯了,可是才过半刻,我再睁眼时,这火已经覆盖了整个院子!”乌龟一直在等锦若过来,虽然它知道这火烧的奇怪,却不能做什么,只能在这里看着萧灼有没有出来。

“我知道!”

锦若说完,闪身冲了进房屋之内,而入眼之处,萧灼却完好无损的躺在床榻之上,胸口规律的起伏,表示着萧灼并没有任何事,而且古剑也安静的放在萧灼外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也在告诉锦若:她判断错了!可正因如此,才让锦若更加紧张起来,分水刺也瞬间出现在手中。

有火就会有烟尘,有烟尘人就不可能正常呼吸,而萧灼此时的状态,根本就是在被特殊照顾着。乌龟?在院外!阿青?估计还在赶来的路上。明心?她都没吹响螺号,明心怎么可能会来?而且就算是灵族在庇护萧灼,这大火又怎么解释?神仙打架,无意为之?

锦若慢慢的靠近,终于在走进萧灼十步之内时,看到萧灼身体的内侧,正卧着一团毛茸茸的红色东西,只见这东西一转头,同样红色的双眼便已经锁定锦若,紧接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弯曲的三瓣嘴也展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似是在微笑,又似是在狞笑,在整个红色的脸上显得那么的狰狞怪异。

“小姑娘,那么久没见,可还好吗?”

锦鲤抄二十二(血脉苏醒)

萧灼的房间内,锦若慢慢的靠近萧灼,每近一步,便有一幅她的画像在周围展开,等她靠近床榻十步之内时,萧灼所画的近百幅画像,也已尽数悬浮在屋内,遮住了周围的火光,可是锦若依旧置若盲闻,只是盯着萧灼身侧的那一团红色。

看着床榻上的这一团红色,锦若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老猫,尤其是这一身红色毛皮。到底有什么办法能令生灵改变天生的毛色?锦若想不通。可是老猫的声音却令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红色的猫,就是老猫无疑,毛色再怎么改变,声音却是变不了的。

“是不是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么久我都没出现?”老猫的身体悠悠站起,两只前爪也搭在萧灼肩上。“瞧这些画,画的多美,痴情人呐!”

锦若不答,她现在只想怎么能把萧灼从老猫爪下救出来,否则动起手来她有所顾忌,两人都可能出不去。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老猫的一只爪子轻轻搭在了萧灼脖颈,打断了锦若给明心报信的举动。“明心公主以你为诱饵诱使我出来,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只不过有时候,你们所计划的,又何尝不是在我的计划之内呢!”

“你的计划?”锦若凝神思索了一下,还是没想明白老猫的言下之意。

“你敢以身做饵,所倚仗的是什么?”

古剑!锦若猛然惊醒!

她回到东山湖以后,明心以天庭赐下的一瓶玉露为她恢复了修为,本以为老猫无法短时间恢复,才敢让她以身犯险,再加上有古剑相助,纵然无法斩杀老猫,也不至于立刻落败,只要寻得机会吹响螺号,明心就能立刻知晓,从而一举铲除老猫。可是现在,古剑不知为何,已经完全没了灵性,从而导致萧灼被老猫轻易控制,而她也不得不投鼠忌器。可是古剑这些天从未离开过她和萧灼的眼底啊!

不对,燕莺!锦若又想起,今天她和萧灼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古剑,直到傍晚她才从燕莺那里取回,难道说真是燕莺对古剑做了什么?或者说,是燕莺创造了机会,让老猫对古剑做了什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锦若强压住内心的焦灼和疑问,开口问道。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老猫的声音再次响起起,搭在萧灼脖颈处的爪子下,也渗出了一丝鲜血。

“你别伤害他!”锦若脱口而出。和老猫打交道这么久,她也算对老猫有了些了解,若是在她回东山湖之前,她可能还有一丝机会,而现在,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能召明心过来,老猫可不会再给她机会了。所以她若真有异动,老猫可能真的会杀了萧灼。

“可我身上根本没有金龙血脉,你说的那些不过是虚妄的传说罢了!”锦若并没有欺骗老猫,她回东山湖之后也就这件事问过明心,明心却告诉她,她身上并没有金龙血脉,血脉传承的说法也不过是仙界谣传而已。

“哦!是吗?没关系,我告诉你一个方法,你照着做就行,有没有等会儿就知道了。”老猫看了看四周火焰,灼热的气息灼烤着锦若皮肤,即使是水族,体内血液恐怕也要变得温热了。

“先划破你的掌心,再聚集你体内灵力召出内丹,用你的血包覆内丹,一直运转灵力,快做!你的时间可不多了!”老猫说着话,另一只爪子一动,屋顶之上的火焰便以破开一片空间,一条已经烧焦的房梁也跟着轰然落下。原来这房子早已被烧的差不多了,只是一直被老猫用妖力维持着。

由此一幕,老猫现在的修为锦若也已经大概看清,能控制这么一片火场,老猫的修为恐怕已经恢复如初了!即使没有完全恢复,恐怕也恢复了八九成。

分水刺轻轻划过掌心,鲜红的血液迅速涌现出来,锦若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血也可以那么的温热。再召出内丹,锦若看了看床榻之上的萧灼,抬起手将血液裹覆到了内丹之上,只见血液慢慢浸入内丹,内丹的本色也慢慢开始出现变化,起初的淡淡的金色越来越强盛,终于在锦若灵力的逐渐注入下,变得闪耀刺眼,映得整个房间都富丽堂皇。

“现在你还说自己没有金龙血脉吗?灵族元丹结成那一刻,便无法改变颜色,可上古神族却能打破这一限制。明心公主和我谁在说谎,你自己也该知道了吧?”

锦若看着自己的元丹发生了变化,心里已经清楚是明心隐瞒了她,原本还在想明心为什么这么做,可当老猫的声音传来,心里立刻惊醒:眼下萧灼才是最重要的!

锦若右手快速翻动,强行撤回灵力,将元丹收于掌中,转身看了看因她的行为而有些恼怒的老猫,厉声喝道:“放开他!”

“我凭什么听你的话,再说,现在好像是我手上的筹码更……臭丫头!”老猫话没说完,猛然一个纵跃,直扑向身旁的火焰。

原来是锦若看着情况越来越危急,当机立断,将元丹丢向了身旁火焰之中,老猫一心想得到金龙血脉,又哪里再有心去管萧灼,锦若也终于得了机会快速冲向萧灼身边。不过,随着老猫撤去妖力扑向元丹,四周早已烧焦的房梁瓦砾,也瞬间失去了支撑,纷纷坠落而下,火焰烟尘,顿时弥漫在整个房间。

用灵力帮萧灼驱散压制在萧灼体内的妖力,锦若再一拍萧灼胸口,只见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萧灼终于醒了过来。

“锦若!这怎么回事?”萧灼醒来,见锦若就在身边,心中正自欣慰,却再一看周围情况,以及到处纷飞的烟尘,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得他连忙拿起古剑,古剑却根本没有任何反映。

“快走!”锦若也不待他坐起,一把拉着他冲向距离最近的火墙。现在的这片空间已经没了老猫妖力的控制,又是烟尘,又是火焰,萧灼每在这里多待一刻,就多一份危险,而她下一刻可能就无暇再顾忌萧灼。可是偏偏就在此时,萧灼被她拽的一个踉跄掉到了床下,而这一倒,萧灼也看到了自己为锦若画的一幅幅画像,在他面前纷纷化为灰烬。

“可恶!”

这时一声厉啸响起,原本扑向内丹的老猫,突然纵跃而回,毫不犹豫的扑向了半跪在地上萧灼。眼看着萧灼已无法躲过袭来的利爪,锦若手中一闪,一个乳白色的螺壳出现在手中,快速放到了嘴边,老猫的身影也终于在最后一刻突然转向,爪子快速划动间,四道爪影也逼向了锦若。

噌!一声硬物被快速划开的声音响起,被锦若打向老猫的百年螺壳,被瞬间分作数断。锦若也迅速低下身子,避过了老猫的爪子,同时左手抓过萧灼身体,用力朝屋外扔了出去,而右手上的分水刺,更是提前一步丢了出去。

轰!携带灵力的分水刺瞬间击破燃烧的火墙,萧灼整个人也跟着飞向了屋外。萧灼飞出时,看了看还在屋内的锦若,眼中流露着无限的懊悔,他知道锦若再也没有机会脱身了,可他却在这种关键时刻成了锦若的累赘。而锦若看着他慢慢飞出屋外,一直紧张的脸上,也终于涌现出一丝欣慰。

“锦若!”萧灼声嘶力竭的喊着。

“东山湖!”锦若最后只留下了这句话,火焰便又遮住了两人的视线。

大火之外,萧灼重重的跌落在地上,好在距离地面不高,并没有受什么伤。周围救火的仆人则立刻上前将他搀起,并拖着他向后撤离。可萧灼又哪里肯走,不停的呼喊着锦若的名字,直到他看到分水刺再次冲进火里,方才想起锦若最后说的那句话。

而大火之内,锦若虽然尽力把萧灼送了出去,却同时也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老猫,只听到一声撕裂之声,老猫的利爪便已在锦若后背留下一道伤口,好在她及时召回了分水刺,才阻止了老猫的继续进攻。

锦若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暗自运作元丹修复着伤口,她不能让萧灼听到她的痛苦,否则萧灼可能会因为担心而不愿离开。而体内元丹,则是她过来救萧灼时,才重新收回体内的。至于扔出去的那颗,不过是她在手心撕下的一片鳞片,同样的金色,差不多的大小,老猫因为心急和激动,竟然一时没有发现,所以后来才会那么的恼怒。

不过也正是这一举动,锦若突然发现体内灵力居然更加强力了,就连老猫的利爪,在身上留下的伤口也没有以前那么深了。

金龙血脉!锦若也是瞬间想通了个中缘由,她虽然在老猫的威胁下将血脉凝炼到元丹之中,但是同时也带出了隐藏的血脉力量,上古神龙的传承,即使已经过了无数岁月,也还是拥有其强大的一面的。可是她心里也清楚,血脉虽然令她暴涨了实力,却终究还是有限的,因为她只有三百多年的修为,多大的杯子盛多少的水,血脉带给她的力量再大,也不是她一时能消化的了的。

“别救了!都散开,这是妖火!”萧灼丢下这句话,推开搀着他的仆人,连忙向马厩赶去。螺号已经被毁,再想要通知明心过来救援,那就只有他自己去东山湖了。

“可是表少爷,韩姑娘还在里面!”被萧灼推开的那个仆人,冲着萧灼喊道。刚才萧灼飞出来的瞬间,他们这边的很多人,都看到了火焰中那个韩家大小姐的面孔,没想到萧灼脱险仅仅片刻之后,竟然丢下自己的未婚妻不管不顾。可是他们再怎么气愤,等来的却依旧是萧灼快速消失的背影,只好叹了口气,继续去灭火。

轰!又一声爆裂声在燃烧的火焰中响起,众人只看到原本熊熊燃烧的火焰,迅速朝四周迸裂,紧接着一红一金,两道光芒迅速从迸裂的火焰中飞出,转眼间在黑夜里消失不见。这时,众人才想起萧灼临走时说的那句话。

妖火!在场的人起初还以为这只是萧灼贪生怕死的托辞,现在想想,先是这场火怎么扑都扑不灭,再到大火中闪出的金光,然后是表少爷萧灼突然从大火中飞了出来!还有这大火之中,似乎还有韩家大小姐的身影,而韩家大小姐,好像之前还来过大火现场!众人刚开始救火救的有些慌了神,没空去想这些,现在回想起来,可不是处处透露着怪异吗?

而此时的映波镇内,萧灼正策马朝南,直奔映波湖,只是快要出镇时,萧灼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整个人便从马上摔了下来,再无动作。

锦鲤抄二十三(不解之症)

燕家前堂内,燕清远来回的踱着步子,整个人看上去都格外的焦急,一次又一次,频频的朝门口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门口出现了下人阿生的身影。

“老爷老爷!徐大夫来了,徐大夫来了!”阿生刚刚走进门口,便奔跑着向燕清远报告着。

今夜子时刚过不久,就有镇上的居民来燕家通报,说是在镇南的大街上,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萧灼。这下可急坏了原本就在牵挂萧灼的燕夫人,连忙吩咐了正在忙碌火灾善后事宜的下人们,去把萧灼抬回了燕家。可是人虽然抬回来了,却无论如何都不见醒转,而且无论是呼吸还是面色,以及其他的情况,燕家上下的人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唯独就是醒不过来,燕清远只好深夜差人,去请镇上几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看看。

“徐大夫!深夜相扰,实属情况紧急,还请莫要怪罪!”燕清远人还隔着老远,便寒暄着迎了上去。

“燕老爷客气了!救人如救火,还请头前引路。”徐大夫草草应付了一下,示意燕清远先给病人看病要紧。

后堂内,燕夫人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萧灼,心中的焦急也都在此刻汇聚在脸上。她兄长萧瑀共有四子,其他三子受家风熏化,年纪轻轻便以颇有建树。唯独萧灼,年少时虽然表现的比他三个兄长还要聪颖,然而不知怎地,后来慢慢的迷恋上了一些鬼狐怪谈,从而导致越来越不受萧瑀待见。不过萧瑀不待见萧灼,那是萧瑀的事,她却是见到萧灼的时间,比见到其他三个侄子多,加上萧灼在燕家的表现无不合她心意,时间久了,也就对萧灼更加喜爱了一些。

只是此刻,她看着徐大夫给萧灼又是把脉,又是银针刺穴,各种法子都用了,萧灼却还是迟迟未醒,心里也不免跟着七上八下,好不容等徐大夫停了下来,便急着上前问道:“徐大夫,我家灼儿怎么样了?”

“燕夫人,请放宽心,令侄没事。”徐大夫宽慰燕夫人一句,又转而走向燕清远道:“燕老爷,萧公子果真只是从火场走出来就这样了?”

燕清远被如此一问,也一时语塞,他差人去请大夫时,便已安排好下人怎么向这些大夫讲述经过,不过这经过说再多,也不过就是萧灼从大火中死里逃生而已,至于萧灼是飞出来的,他自然不敢让人说出去。现在被徐大夫这么一问,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徐大夫,我这侄儿的病,可是有什么难处?”燕清远试探的问道,实在不行,他也不敢再隐瞒了。

“哦!倒不是有难处,只是遭遇火烧的病人,难免在身上留有灼伤,或者吸入烟毒过多,脉相要么有脱水之象,要么呈中毒之象。而萧公子这脉相,却是呈血气不足之象。可是血气不足的病人,多是昏厥眩晕,脚步虚浮,却从未见过如萧公子这般久睡不醒的,实在怪异!”徐大夫又低头思索一番,才又开口道:“燕老爷,可能在下医术有限,实在想不出其中缘由,所以,还请燕老爷另请高明吧!”

徐大夫说完,连连施礼,迈开脚步刚要走,却被燕清远开口叫住,“徐大夫请留步!燕某也差人请了其他几位大夫,只是医忌乱,药忌杂,这才让下人将他们留在堂外。既然徐大夫无计可施,不妨等其他几位看过,你们一起商量商量,看看今夜能不能救醒我这侄儿!”

“如此也好!也省的老朽再一个个造访了。”徐大夫说完,站立一边,只待另一个大夫进来,冲其微微颔首,那新进来的大夫也是冲他稍施一礼,便走向床前,可是也仅仅片刻功夫,在问询了燕清远一些情况后,便来到徐大夫身边,微微摇头。

而此时的映波镇西面,锦若正在和一个红衣红发的身影追逐着,锦若在前,红衣男子在后,两人频频拆招,身影也四处游动,锦若却无论如何,都没能甩开这身影的追击,最后实在无计可施,只好硬碰硬与其交手,可是分水刺来回纵穿数个回合之后,竟被红衣身影一掌击落地面。

锦若刚刚站起,红衣身影的另一击,又已凌空压下,而此时红衣身影的脸,也在月光的映衬下,清晰的显露出来,竟赫然是一张猫脸!

“臭丫头!你真以为把那个凡人救出去,他就能叫来明心公主吗?还真是天真呢!”猫脸男子一掌劈在锦若架起的分水刺上,血色妖力带起阴风阵阵,险些再次将锦若击倒在地。

这红衣男子自然就是老猫无疑,之前在燕家,受伤的锦若刚稳住伤势想要还击,却见老猫只是随便应付了她的招式,便直朝南方而去。锦若原本还在奇怪老猫怎么能御空了,又猛然想到萧灼要去找明心,必然要直奔镇南,便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可是锦若还是没想到,她自己虽然因血脉原因实力大增,甚至突破了御空限制,而老猫的这次现身,修为竟然也不比以前差多少,她追至半道之时,老猫更是化出了人形挡住了她的去路。到了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老猫往南而来,并不是要阻止萧灼去东山湖,而是不想让凡人见到它化作人形的样子,从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可锦若此时虽然反映了过来,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因为老猫化形而成的猫脸之人,已提前一步对她发动了进攻,锦若原本打算御空直奔东山湖的打算也硬生生夭折,反而被老猫一路阻拦,逼到了映波镇西方。

“你到底做了什么?”锦若苦苦支撑到现在,始终摆脱不掉老猫,心下已经很着急,此时再听闻老猫如此一说,锦若不由得心中更加急切。老猫明知道萧灼会去东山湖找明心帮忙,却依旧不管不问,很明显确实做了什么。

可是即使如此,她此刻也无能为力,她虽然因为血脉苏醒而增长了修为,却终究还是比不上老猫的修为,更何况老猫现在不但修为提升了一大截,就连攻击方式也不再像以前那般阴翳诡毒,反而如洪水恶兽一般咄咄逼人,凶戾异常。再加上此时的她,体内血脉元丹已经形成,老猫更是无需顾忌,只需直接杀了她夺得元丹,便能得偿所愿,更不会像上次那样,傻傻的和她拼修为。

“告诉你也无妨,你的那个凡人,现在要么已经曝尸荒野,要么已经被野狼餐食了!”老猫说完,手上再度向下压了几分。

“啊!”锦若再也忍不住,聚集全身灵力,于身后形成一个硕大的鱼尾,如同海浪一般朝老猫倾泄而下。老猫见此情况,也不敢怠慢,手上之力猛然收回,一个纵跳之后,便已脱离鱼尾拍落的范围。

只是他刚刚站定,锦若手中分水刺赫然已经消失不见,双手一翻,两个鱼尾又已拍面而来。他本想硬接下来,可是远远的看见锦若有遁逃的举动,便迅速向前而去,身体闪过一面鱼尾,另一面则被他一掌拍碎,随即一只手变回本体猫爪,在锦若堪堪转身之际,一爪刺进了锦若后背。

不过,当他还想再向前一步,取了锦若性命的时候,却察觉到脚下传来一丝灵力波动,急忙向下一看,一个比之前更大的鱼尾赫然已在脚下形成,大的几乎封住了他的退路,惊得他连忙抽回爪子,一个纵跃跳至半空。然而刚到半空,锦若又突然转身,分水刺激射出手,直插他心脏而来。

不好!老猫刚挡住分水刺,才发觉上当了。原来分水刺激射而至时,老猫身在半空无从闪躲,就算用御空之术也是一时来不及,只好聚集妖力,强行拦住了分水刺,只是这样一来,老猫由于是本身催持妖力,无法抽身,锦若却是可以自由行动,已经趁着这个机会又朝西飞离而去。

发现上当,老猫立刻拍落分水刺,人也迅速追了过去,眼看着即将追上,却看见半空之中,锦若忽然化作了本体金鲤,直直朝下方栽落下去。老猫心中一惊,锦若这样落下去,不粉身碎骨才怪,不过他要的是血脉元丹,锦若是生是死死于他又有何干,而且他的御空能力也不熟练,就算他想拉住,也跟不上自由坠落的速度。就算这丫头真就这么死了,他也少了一份杀孽,何乐而不为。

带着这种想法,老猫紧紧跟了上去,然而快到地面之时,他看着地面上一片片明亮的闪光,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感觉。那是水渠,五六天以前,映波镇下了一场大雨,四周用来灌溉农田的储水坑洼和排水沟渠都已经被雨水灌满,锦若若是掉进这些水坑里面……虽然他预想到了,可行动上还是没能赶上,锦若直到坠落进水渠,都没有丝毫收力,他甚至一度怀疑,锦若就是故意要寻死。

他还是低估了锦若,他曾经以自己机关算尽自傲,以自己百密不疏,免遭天庭制裁自傲,却唯独没算进去锦若竟会如此拼命。每次绝地时刻必定以命相博,这是他无法理解的,所以他的计划里,从来没有算过这种情况,哪怕上次锦若这么做了,他也只是当作困兽之斗,幸遇萧灼携古剑而回罢了。不过不理解归不理解,锦若现在掉入的水渠虽然错综复杂,但并不和东山湖水脉相连,他也就不怕锦若能跑掉,或者叫来明心救她。只是要等多久,以及怎么把锦若逼出来,这才是比较麻烦的问题。

锦鲤抄二十四(屋漏阴雨)

又一天过去了,萧灼的病情依旧没有什么好转,镇上的几个大夫都来看了一遍,几人商量之后,最终开的还是补血养气的方子,可是药吃下去之后,萧灼还是没有醒,最后几人只能对燕清远报以歉意的离开。燕清远看了看坐在床头伤心的燕夫人,也只能摇了摇头,然后才走出去送走各位大夫。

而此时的映波镇北面,一队车马正带着形形色色的礼品走进映波镇,为首的一位青年公子,锦绣华服,器宇轩昂,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名门的公子少爷,而他身后所带的礼物,有装在盒子里的,有装在箱子里的,还有人抬着的,不过这些礼品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挂着大红色的喜花横幅。

“这公子是要去哪家下聘啊!”

“不知道啊!没听说咱这镇上谁家姑娘定亲啊!”

镇上有些村民一眼就看出了这些礼品里的门道,正是两家结亲时男方下聘经常送的,便一边议论着一边跟着前去看个热闹。等到这些人到达燕家门口附近时,只见那位青年公子轻轻抬起了一只手。

“都停下!”随后便跳下马来,走到燕家门口,在大门上敲了三下。

“大公子!您怎么来啦?”阿生刚刚随燕清远走进去没多久,听到敲门声出来一看,可把他吓得不轻,因为此时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而是萧家大公子萧锐。萧灼现在还在里面人事不省,现在萧锐又突然来到燕家,这要是见到萧灼昏迷不醒……他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了?快进去通知姑父,就说我来给四弟下聘来了,快点去!”萧锐催促着说道,人却没有再向前走进一步。

若是平时他来燕家,进这个门跟平时走亲戚串门没什么两样儿,可今天他是来为萧灼下聘的,代表的是萧家,是他父亲萧瑀,虽然燕清远是他姑父,但是这礼数却不能乱,燕清远没说让他进去,他也只能在这里等着。而且,他昨天下午就到映波镇了,只是为了遵照民间习俗讨个吉利,才在今早来燕家的下聘,那么久都等了,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燕清远原本送走了众位大夫,正在内堂和燕夫人一起照看萧灼,此时听到阿生的通报,心中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萧燕两家又没结什么亲,这萧锐来下什么聘?

“老爷,这……”不止燕清远,燕夫人听了也忍不住看了看燕清远,很明显也没想通怎么回事。

“夫人莫忧,你在这看着灼儿,我出去看看。”燕清远带着满肚子疑问走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见到萧锐正直挺挺的站在门外,那模样,那架势,那阵仗,看起来真不是在开玩笑。

“侄儿萧锐,给姑父大人请安!”萧锐说完,便要跪下参拜。他不像萧灼一样经常来燕家,这难得见到时,大礼是肯定免不了的。

“行了!进来再说!”燕清远立刻挥手制止了他,语气中也显得颇为不耐烦,说完又转身走了回去。

“东西你们先搬进去,阿生,你告诉他们放在哪儿!”萧锐也一时搞不清楚燕清远为何如此对他,不过好歹没让他吃闭门羹,也就不再说什么,跟着走了进去。

“什么!你说灼儿和莺莺的婚事,你父亲同意了!”燕清远听萧锐说明来意,差点拍案而起。不过下一秒,他按耐住心中火气,已经开始思考萧灼为何要撒谎了,莫不是因为那个韩家大小姐?可是韩家大小姐是三天后才到的,萧灼没理由提前三天就为了她推掉和燕莺的婚事啊!

“是啊!那日表弟到长安后,便拿着信物到萧家转达了姑父姑母的意思,父亲当时没说什么,是母亲先同意的,然后父亲才同意。只是父亲近日忙于朝廷政务脱不开身,这才让小侄来操持四弟婚事。对了姑父,怎么没见到四弟出来?”萧锐从进门就一直留意着每个门口,可就是不见萧灼出来。按理说都过了这么久,萧灼也该知道他来了啊,怎么就不出来看看他这个大哥呢!

“老爷,到底怎么了?”这时,燕夫人在燕莺的搀扶下,从后堂走了出来。燕清远虽然忍住了没有拍桌子,但是声音还是没能压住,传到后面燕夫人的耳中,原本就有些着急的她,更加忍不住,就走了出来。燕清远看到燕夫人神色有些憔悴,也怕她再因为这些事担心受扰,只好慢慢的和她解释清楚。

原来,萧灼和燕彰到达长安之后,燕彰次日便拿着信物找了萧瑀和萧夫人,表明了燕家想把燕莺许给萧灼的意思,而萧家在萧夫人的坚持下,也同意了这门亲事。之后,萧灼在萧夫人的要求下,在长安住了三天,就立刻回转到燕家,可是回来后,萧灼却告知燕家,萧家没有同意他和燕莺的婚事,原因则是萧瑀已经为萧灼同韩家订了亲。就这样,萧燕两家一边为两家订了亲而忙碌着下聘,一边则看着萧灼和韩家小姐在燕家情浓意浓。最终,等萧锐代表萧家来下聘时,萧灼却不知何故,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什么?四弟不省人事,在哪儿呢?我去看看!”萧锐虽然听燕清远说清楚了一切,可听到萧灼一直在昏睡,也不由得跟着着急起来。

萧锐随着燕清远夫妇来到萧灼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萧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该做的燕清远都做了,他再急也急不出什么法子的,只是看着自己弟弟这般模样,他这做兄长的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心情,萧锐都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姑父,您刚才说韩家小姐也在这里?”萧锐突然想起燕清远说到过这茬儿,便开口问道。

“是啊!前天还和灼儿在一块呢,只是从前天夜里之后,便再没见过她了。”燕清远心里又何尝不奇怪,尤其是大火之后下人们向他禀报情况时,好几个人都说看到韩家大小姐在火场里,可是大火过后清理现场,别说尸体,连一块焦木都没看到,燕清远绞尽脑汁才想出法子安抚住了这些下人。

“姑父!”萧锐看了看燕清远,又看了看燕夫人,才开口道:“我们还是到前堂说吧,姑母,有劳您先在这里看着四弟。”

“锐儿!”燕夫人张口叫住萧锐,声音让在场的人一听就知道蕴含着怒气。燕彰走了以后,萧灼是她最关心的人,现在事关萧灼安危,萧锐却还要瞒着她,她又怎能不生气。“有什么话还要避着我吗?”

“锐儿不敢!”萧锐连忙下跪,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是惹怒了姑母,也就不再隐瞒。“姑父姑母,萧家确实与韩家定了儿女亲事,不过与韩家小姐定亲的,是三弟。所以,韩家小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来燕家与四弟纠缠不清的!现在这个韩家小姐可能……可能并不是真的!”

萧锐说完,连忙看了看自己姑母,他真怕燕夫人听了,一时心中气愤出什么事儿,那他回去怎么向他父亲交代。不过,燕夫人听了他这些话,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那双忧伤的眼睛就转向了萧灼。

“灼儿,为什么?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啊?”燕夫人身体抵在床头,悲伤的说着萧灼根本听不到的话。锦若刚来燕家时,是萧灼说她是韩家小姐的,她和燕清远也就跟着信了,可是现在萧灼昏迷不醒,那个女子却踪迹全无,萧灼为这个女子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而她心里,也并不是介意萧灼瞒着她,那女子是不是韩家小姐,也没有什么关系,只要萧灼能平安,其它的就都不重要!

“娘!您别太伤心了,表兄他一定会没事的。”燕莺在身后安慰着燕夫人,而心里却是对锦若充满了愤恨。若不是锦若,萧灼不可能会成现在这样!

锦鲤抄二十五(祸不单行)

又是一天过去了,萧灼的病情依旧没有任何好转,萧锐又到整个映波镇问了一遍,各大药房还是没能拿出有效的方子,眼瞅着三天就要过去了,萧锐和燕清远也只能在前堂急得不知所措。

忽然,一个身影在院中一闪,一个女子的身影凭空出现在院子里,燕清远和萧锐对望了一眼,便赶紧走了出去。

“燕老爷,萧灼呢?”

锦若焦急的问向燕清远,当日她嘱咐萧灼去东山湖去找明心,可是她在镇西与老猫耗了两天多,也没见明心过去救她,心里也不禁开始相信老猫所说的话。所以现在她刚刚脱险,就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到这里,就是怕萧灼真的像老猫所说的那样出了什么事。

“韩……韩姑娘。”燕清远踌躇了一下,终究还是以韩姑娘称呼锦若,人也让开一步,“灼儿他在里面,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燕清远原本也是想阻止锦若去见萧灼的,毕竟他已经知道锦若不是韩家大小姐了,就算是锦若要去见萧灼,也好歹得先说清楚身份。只是他这次见到锦若,锦若已经不似往日那般神采奕奕,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落魄,一身金衣虽然依旧如往日那般不染杂沉,衣着发饰也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是整个人看去,却十分的羸弱,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燕清远心下一软,也就不管这些了,反正锦若不会害萧灼,要害也不用等到现在。

锦若听到这里,再也顾上眼前的两人,就要进入后堂去看萧灼,只是刚刚踏出一步,却又被伸出的一只手臂拦下。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也该透露一下身份来历,我可不能让一个身份可疑的女子靠近我四弟!”

萧锐从燕清远口中听说了这些日子里,萧灼和锦若的情况,虽然他也不反感锦若,可是锦若冒充韩家大小姐来到燕家,萧灼又甘愿为她遮掩,加上她出现时都没有惊动门外的阿生,保不准萧灼现在这副模样,就和眼前这位女子有关系,作为萧灼的兄长,他无法就这样让锦若进去。

“我能救他!”锦若心中着急,话语中也透露着急切。萧锐听后不再说什么,他是很疑心锦若,但是事关萧灼的安危,他也不得不慎重考虑。

“锐儿。”燕清远在一旁适时的开口,萧锐转头看燕清远朝他微微点头,这才将手收回。“姑娘,请!”

后堂内,萧灼还是安静的躺着,床头只有燕夫人和燕莺在守着,燕夫人两眼婆娑,整个人都明显憔悴了许多,两手却始终握着萧灼的手,双眼也没有离开过萧灼一刻。萧灼三天未醒,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只想好好的记住萧灼的样子,就算燕清远带着锦若和萧锐走进来,她也没有多看一眼。

“妖女!你回来做什么?表兄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你还嫌他不够惨吗?”燕莺看到燕清远带着锦若进来,忍不住冲着锦若吼道。

“莺莺!住口!”燕清远开口制止了她,又走到燕夫人身后,轻轻拍了拍燕夫人的肩膀说道:“夫人,韩姑娘回来了,她能救灼儿!”

燕夫人这才回头看了看锦若,缓缓道了句:“韩姑娘!”见锦若点了点头,这才慢慢离开了床头。

“燕老爷,燕夫人,我救人的法子不同于一般人,你们可否回避一下。”锦若想了想,还是怕燕家一家人把她当妖怪。

“爹!她肯定又是用什么妖法,不能让她救!”燕莺急忙劝说着燕清远,听的锦若一阵狐疑。燕莺前些天还吵着和她学剑,一口一个姐姐叫的那么亲,怎么这次见到却是一口一个妖女不离口。不过她也没心思和她计较,和老猫耗了将近三天,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她只求能救回萧灼。

“有劳韩姑娘了!”燕清远斟酌再三,又征求了一下燕夫人的意见,还是带人离开了后堂,只留下锦若在里面为萧灼诊治。

燕清远带着几人一离开,锦若连忙走到萧灼床前,以灵力感知萧灼身体状况,果然在萧灼体内发现一股妖力,不停的在吸收着萧灼的血气,虽然吸食的缓慢,但一直持续下去,萧灼早晚要被其拖垮食尽。而且这股妖力和当初老猫打伤她以后,残留在她体内的妖力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是灵族,后来又侥幸落入大雨汇聚成的水渠之中,才能将这种妖力清除出去。而萧灼一介凡人,能坚持那么久没死,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

锦若运行体内灵力,开始慢慢的延着萧灼的经脉,一点一点的为萧灼清除老猫的妖力,等她做完以后,萧灼也总算醒了过来。

“锦若,你没事了吗?”萧灼刚一醒来,看见锦若就坐在身旁,连忙想要起来,却是双腿一软,又朝床上趴了下去。

“我没事,你先别动,你躺了三天,身体太虚弱。”锦若伸手扶着萧灼,让他继续休息,可是萧灼哪里愿意再这么躺着。

“灼儿!你醒了!”

“四弟,你还好吗?”

门外三人听到屋内两人的说话声,赶紧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到萧灼果然醒了,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不停的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姑父,姑母,我没事。大哥,你怎么来了?”萧灼看到萧锐也在燕家,心里顿时一紧。有道是长兄如父,他父亲萧瑀由于公务,很多事情没时间处理,都是由萧锐出面的,现在萧锐在这里,绝对不是来玩的,肯定有是什么事要处理,而需要来映波镇镇处理的,也只有他和燕莺的婚事了。

“我……”萧锐本想说是来为他下聘的,但一想到锦若还在场,而且之前燕清远也说过这些天以来,锦若和萧灼多么亲昵,也就看向了锦若,“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四弟,敢问姑娘芳名,萧家定当重谢!”

锦若并没有回答萧锐,而是看了看萧灼。萧锐能有此一问,再加上之前在院外的阻拦,说明她的身份很可能已经被揭穿了,至于怎么解释,萧灼应该比她擅长。果然,萧灼听了萧锐这句话,已经急着开口道:“大哥,她是……”

然而话还未说完,萧灼身体一软,又倒在了床上,吓得锦若赶紧过去查看。这一查看不要紧,锦若发现萧灼的体内,原本被她清除的老猫的妖力,不知怎地又占据了萧灼的身体,正在一丝一丝的抽取着萧灼的血气。

锦若心下一急,也不顾燕家三人还在身旁,事实上她也不好意思再支开他们,急忙再为萧灼清理妖力。这次燕清远夫妇以及萧锐,也终于明白了锦若为何说她的治疗方法非同一般人。只见锦若随手一招,萧灼的身体便平着飞到了锦若面前,锦若周身更是金光四溢,照的整个屋子更加亮堂,还好现在是白天,这若是在夜晚,他们相信,即使刚才他们在外面,也能看得到这璀璨金色。

燕夫人忍不住看了看燕清远,又看看萧锐,她不知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做。锦若的行为他们虽然不能理解,可是看起来确实是在救治萧灼,萧灼的病全镇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们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锦若身上。终于,萧灼再次醒来,锦若的额头也已微微见汗。

“锦若!”

“别动!”

萧灼刚说两个字,锦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果然又发现一股妖力从萧灼体内溢散开来,慢慢的浸入四肢百骸,等到这股妖力蔓延萧灼全身时,萧灼便又昏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锦若不明白。刚开始她以为萧灼体内的这股妖力,是老猫威胁她凝炼血脉元丹时留下的,只要她清除出去自然也就没事了,可是没想到这股妖力居然如此反复,好像萧灼本身就是这股妖力的源头一样。不过这股妖力多存在一刻,萧灼的血气就多流失一分,她也只能清除之后再想办法。

又为萧灼清除了两次,锦若的脸色也变的越来越苍白,不过也总算弄清楚了,萧灼的头部才是妖力反复的源头。

“萧灼,你把头发散开。”锦若强撑着站起,指了指萧灼的头发。

“锦若,不要再继续了!”锦若的样子萧灼看在眼里,不由得心痛。“如果我真的命该如此,我宁可认命,也不想看你为我这样。”

“解开!”锦若也不管萧灼愿不愿意,一挥手,萧灼的头发已经散落在肩头。

“徐道长,就是她,她就是妖女!”

锦若刚散开萧灼的头发,却见燕莺带着一个道士走了进来,口口声声说是要捉妖,那徐道长也是快步走进了锦若身前。

“莺莺,你这是干什么?”燕清远厉声问道。之前在屋外,燕莺说是怕萧灼醒来腹中饥饿,要去吩咐厨房准备食物,没想到竟然是去请了道士。他虽然无法理解锦若的所做所为,但他知道锦若不会害萧灼,这才敢让锦若为萧灼诊治的。现在眼看着锦若找到了病根,燕莺却来掺和。若锦若不是妖怪自然更好,就算是妖,只要她能救萧灼,那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被这个道士搅和走,那萧灼怎么办?

“爹!她是妖精,她不是在救表兄,她是在用妖法害他!”燕莺信誓旦旦的说道。燕清远和萧锐在一旁也一时没了主意,他们相信锦若能救萧灼,那是因为之前萧灼确实醒了,可是后来又见到萧灼几次三番的昏倒之后,他们也不敢断定燕莺说的就是假的。

“福生无量天尊!是不是妖,待贫道稍加施法便知!”徐道长说完,拔出身后宝剑,也不知又念了句什么,只见原本普普通通的剑,突然绽放出淡淡白光,随即剑尖一转,指向了锦若。

锦鲤抄二十六(东山公主)

“爹!娘!你们看,她是妖女吧!徐道长,你快收了她!”

燕莺惊慌的叫着,燕清远夫妇和萧锐见到这情况,也赶紧走到萧灼身前,将萧灼护在身后。

“姑母,大哥,她不是妖!”萧灼虽然想为锦若解释,可是连病三天的他,实在没有力气推开正在身前的三人。

“姑娘!无论你来这里想做什么,请你不要伤害灼儿。”燕夫人哪里还肯听萧灼的话,徐道长既然证明了锦若是妖女,那萧灼很可能就是被她迷住了。

锦若看着徐道长的剑指向了自己,内心也是一阵不解。这徐道长从进来时,她就能看出来,确实只是个凡间道士,甚至锦若还察觉到他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丝灵力,现在能使手中的剑产生灵性,估计也只是临时聚起的灵力而已,可为何这把剑被注入灵力之后会指向自己呢?凡人从出生就是灵体,只是随着后来被世间浊气侵蚀,才会灵性渐失。有些人修身悟道,慢慢恢复灵体,才能渐渐拥有灵力,而这种灵力,和她们灵族潜心修炼的灵力并没有什么不同,同宗同源,不可能出现现在这种针对的情况的!

各种猜测在锦若脑中转瞬飘过,但都被她一一否决了,直到她感到一股妖力已近在咫尺,她才突然反映过来,原来竟是她身后有东西!她之前为了救治萧灼,原本就已经所剩不多的灵力,更是几乎消耗殆尽,以至于这东西刚到时,竟一时没有察觉到。而且这东西现在就在墙外,屋内的几个人根本看不到,所以,这把剑现在指向她,才另众人都以为她是妖怪。

又看了看燕家众人,锦若不再说什么,一掌拍开徐道长的剑,迅速朝屋外而去。眼下她已经没有自保能力,而对方又很明显是冲她而来,再留在这里,对方若是破墙而入,燕家一干人等势必难逃毒手。

“锦若!”萧灼以为锦若是受了委屈,急着想要去追赶,怎奈刚刚挺起身子,便一头朝床下栽去,还好身前有三人挡着他,才没有摔下床去,不过人却又是昏了过去。

“妖女,休走!”徐道长高喊一句,便要去追赶,只是双脚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向前,等到锦若快要闪出门外时,才堪堪迈动脚步追了过去。

等徐道长追出门时,刚好看到一道黑影从他头顶的房屋上一飞而过,那目标也正是此刻站在院外的锦若。

“妖怪啊!”

当啷一声,徐道长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人更是急忙往屋里退去,只是刚刚进去,又被追出来的燕清远和萧锐堵了出来。

而此刻的锦若眼见黑影来袭,第一反应就是运作灵力抵抗,怎奈她的灵力已经消耗殆尽,最终等到黑影杀到她面前时,她也没能聚起灵力形成有效防御。

只听哧啦一声,屋外几人眼看着锦若的身子飞出数丈之远,跌落在地上,肩头之处更是是鲜血沥沥,染红了大片衣衫。而袭击锦若的黑影,他们也看清楚了,却是一直黑猫,一身黑气涌动,一看就是个邪物。

“徐道长,你快捉妖啊!”萧锐反映过来,赶紧催促着徐道长。

“我……我!捉哪个?”徐道长惊慌之下,已经无法自语,最后一根手指猛地按在剑身上,却并没有看到剑有任何反应。

“先救人!”燕清远此时也不管锦若是不是妖了,至少比起眼前这只黑猫,锦若可要正气的多了。怎奈徐道长又是在剑上连按数次,还是没见剑有任何动静。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比他先死!或许这样更好吧,反正他也快死了,来世自己一定做个凡人,还他这一份情债!锦若如是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只黑猫她认得,正是被她杀了同伴的那只,按理说,这只黑猫此刻应该在镇西协助老猫对抗明心才对,却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这里。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她都无力与之抗衡了。

黑猫落地后慢慢走向了锦若,对身后的几人如同没有看到一般,视线始终锁定在锦若身上,一步步,小心翼翼,好像不敢相信锦若就这么败在它手下了。直到彻底走到锦若身边,见锦若依然没有任何动作,才又举起利爪,猛然朝锦若划去。

只是当黑猫的爪子快要接触到锦若的脖颈时,只见晴空之上,一道闪光忽然闪过,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般打在黑猫身上,下一刻,黑猫便已经被死死钉在了地上,锦若听到声音睁眼一看,原来钉住黑猫的东西,竟然是她的分水刺!

“还真以为你那主子能拖住我很久吗?”声音的主人悄然闪落在屋顶上,下一刻便又落到锦若面前,原来是一个青衣女子,容颜绝美,姿态优雅,与锦若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多少,而且还比锦若多了一丝成熟自信的气质。

“姐姐!”锦若看到来人是明心,心中总算如释重负,“救……他!”最后的话说完,锦若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只留下一条金色鲤鱼安静的躺在原地。

“傻丫头!怎么就让你碰上这种事了呢?”明心轻声感慨了一句,捡起金鲤转身走向了身后几人。

“贫道拜见仙使!”

徐道长见明心走了过来,连忙上前行礼,他修道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仙,哪里敢怠慢了。

“该干嘛干嘛去,以后驱鬼捉妖这种事,你还是少管点,就你这道行,随便一个小妖就能让你翻船!”明心虽然来晚了一步,可徐道长那不争气的表现她也正好看到了,自然也看出了他是徒有虚名的。

“是是是,贫道一定谨记。”徐道长连忙称是。之前锦若周身没多少灵力外放,他没有察觉到,错把锦若当成了妖女,现在这位可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灵长,万一再追究他的过错,可不是他能吃罪得起的。

“燕家小子,去给我打桶水来!”

明心并没有多管徐道长,而是朝着燕清远和萧锐吩咐了一句,便径直走进了屋内,只留下燕清远几人在那里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燕家小子指的是谁。可是说话之人又明显得罪不起,徘徊再三,还是萧锐走了出去。

燕清远和徐道长跟在明心身后步入屋内,就在还有十步左右之时,只见明心伸手一拂,萧灼的身体便立时飞了过来,在半空中犹如玩物一般被她来回调整,最后赫然将萧灼的头朝向了自己,右手手掌猛地伸平,萧灼的头发也立时直直如孔雀开屏般散开。

“姑娘,求你放过我家灼儿吧!”燕夫人眼见萧灼飘出床榻,急得连忙贵在了地上,恳求着明心,可是明心根本就不理她,继续操纵着萧灼的身体。

笑话!她堂堂东山湖公主,受这凡人后辈一拜,还有什么受不起的吗?

终于,众人看到自萧灼头发之内,缓缓飘出一个细小的东西,微乎极微,若不是此刻被明心刻意控制着,加上本身还泛着红色,恐怕常人肉眼都很难发现。

“原来是用这种方法恢复修为的,倒还真是小瞧你了!”

明心自语了一句,随即另一只手一挥,萧灼便回到了床榻之上,人也悠悠醒来,这时众人才走上前去一探究竟,才发现这红色的东西竟然是一只跳蚤,只是这只跳蚤全身鲜红透亮,看起来格外妖异。

明心也不再多说什么,左手凭空变出一个容器,将这只跳蚤放进去后,便又在手上消失不见。一切做完,她看了看燕清远几人,又看了看刚刚醒来的萧灼,轻轻叹了一声,刚好萧锐也提了水回来,便随手把锦若扔了进去,自己独自走出了房门。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明心独自坐在燕家前堂内品着茶,心里则梳理着事情的前后。先是乌龟爬了两天才爬到东山湖给她报信,急得她立刻出湖营救锦若,却发现锦若正被老猫围困在水渠之内;然后她本想一举消灭这群盘踞此地的祸害,奈何一只黑猫临时逃走,而逃走的方向赫然正是锦若离开的方向,直到她追过来,才发现这只黑猫果然是想趁着她和老猫缠斗,借机来猎杀锦若,从而得道锦若的金龙血脉。不过好在锦若离开时还有御空的能力,才没有被那么快追上,也让她能在最后时刻赶到燕家救了锦若;最后当她救治萧灼时,也总算解决了心中最大的疑问:老猫竟然是靠寄养在身上的跳蚤恢复修为的。这些跳蚤或许还没有灵识,可是由于有老猫这个主人庇护,起码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天长日久以凡人的血气为食,最后被老猫吸收后,老猫的修为也就跟着发生了质的变化。这一点,是她没能想到的,也正是这一点,她险些害锦若丧命,因此她的心里微微有些自责,所以才没有立刻带锦若回去。锦若是应该承担自己身上的责任,可是如果心有牵挂,心志不坚的话,终究还是不可能成功的!

“仙使,敢问仙府所在何处,今日恩情,燕家定当高奉香火,以表感激之心。”正在旁边的燕清远上前问道。而他这一问,明心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开口道:“你不用那么拘谨,我不喜欢你们凡人的那些规矩,坐下说吧!”

“那敢问姑娘仙寿?”燕清远得了明心吩咐,也不在那么拘礼,找了个下首座位准备坐下,口中的称呼也变了一下,毕竟明心看着真没多大,顶多二十七八左右。

“我就住在东山湖……嗯?现在好像叫映波湖了对吧?今年一千六百三十二岁,说起来你们燕家祖上三代和我还是邻居呢!”

明心的话刚说完,正准备坐下的燕清远猛然止住了身形,又缓缓站了起来,来到明心面前执礼而拜道:“小子拜见仙长!”

锦鲤抄二十七(早有预谋)

床榻之上,萧灼依靠着床栏又已睡去。虽然明心帮他找出了令他昏睡的罪魁祸首,可是毕竟流失了几天的血气,即使刚刚吃了些补充血气的药,也无法令他立刻生龙活虎起来,在等了锦若一会儿后,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而在床榻之下的水桶旁,此时也缓缓显出锦若的身影,锦若走上前去,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萧灼,却并没有叫醒他,而是轻轻的坐到了萧灼身边,同样轻轻的将身子贴了过去。

映波镇老猫为祸的事情解决了,可是这也意味着有些事情她必须去面对。老猫说过她拥有金龙血脉,可是明心却一直瞒着她,以她对明心的了解,这里必定有什么隐情,否则明心也不会刻意隐瞒她。而且在她受伤跌入水渠之后,濒临绝境之下,她又想起了她父母离开她时的画面。

“锦若,不要怪爹和娘,我们爱你,为了你我们什么都可以做!”当时锦若的父亲还拉着她的手,和母亲一起依依不舍的把她交给了明心,然后锦若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这个画面锦若从小就记在了脑海中,每每想起都曾有过恨意,可是现在,锦若隐约觉得她爹娘当初离开她,很可能也是和金龙血脉有关,不然天下有哪个父母会舍弃自己的孩子!

明心瞒着她,爹娘因此离开她,金龙血脉必然还藏着什么秘密!在她没有弄清楚之前,她没法告诉萧灼,她不知道她知道这个秘密后,还能不能和萧灼在一起,但依照她父母离开她的时候来看,很可能不能。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锦若再睁开眼时,便看到明心已经站在了她面前。见她醒来,明心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她轻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向了房门,锦若看了看萧灼,也只好起身离开。

原本就只让她上岸十五天,现在时间也到了,明心没有立刻带她走,还让她多陪了萧灼一会儿,她还能多说什么。起初她只是以为明心不同意她和一个凡人在一起,现在想来恐怕也未必如此,总之,她现在必须跟明心回去弄清楚一切。

又是三天过去,萧灼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可是他却一直没见到锦若再来看他。锦若离开之前依偎在他身边他是知道的,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慢慢的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锦若早已不知去向。原本他以为锦若只是离开一会儿,却没想到再也没见过,每次问燕清远和萧锐,两人都缄口不言,最后干脆就不来看他了。

“姑母,您知不知道锦若到底去了哪里?”燕夫人又来照看萧灼,萧灼再也忍不住,急忙开口问道。

“她跟她姐姐回映波湖了。她姐姐走的时候说过,不准我们再提见到她们的事,否则就消了燕家灵源,所以你别怪你姑父和锐儿。”燕夫人急忙安慰他,言语里也刻意回避着明心和锦若的名字,萧灼慢慢恢复她本来很高兴,可是这几天一直念叨着锦若,她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

“我明白了,姑母。对了,表妹呢?我有些事想要问她。”

萧灼此时突然想起古剑的事,若不是古剑失去灵性,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古剑唯一能出现问题的时候,也就只有燕莺借走剑的那段时间,那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也就只有燕莺才知道。本来他是想单独质问燕莺的,可是现在燕家人都知道了锦若的存在,也就没这个必要了。

燕夫人听到萧灼要见燕莺,心下也是有些高兴,连忙吩咐下人去叫燕莺。在她心里,萧灼虽然钟情于锦若,可是锦若毕竟是灵族,生命太过漫长,再加上明心带走锦若以后,都三天了也没让她回来,很可能就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萧灼若是想通了愿意和燕莺重归于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等到燕莺来了,燕夫人还没说话,萧灼已经开口问道:“表妹,燕家大火那天,你把剑借走都做了什么?”

燕莺听萧灼这么一问,心中也是一紧,可是再仔细一想,她好像也并没有做什么,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没做什么啊!就是放在窗台上忘了收了。”

“好一个没做什么!那你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萧灼冲燕莺吼道,又将古剑拔出丢给了燕莺。本来看燕夫人在旁边,他不想冲燕莺发火,可是燕莺根本就不想老实交代,他想起这些天的遭遇,也就再也按耐不住。

“莺莺,那天你到底做了什么?还有,你为什么就认定锦若姑娘是妖,还去请道长捉她!是不是非要把你爹叫来,你才肯说!”萧灼刚一拔出古剑,一股骚臭味顿时传遍整片地方,燕夫人也立刻明白了,这肯定和燕莺有关系,原本没在意的事也想了起来。

“我……怎么还会有?”燕莺显得惊惧万分。这些天的事她不是没想过,可是她一直不敢告诉燕清远,就是怕燕清远责罚她。若是一般的小事也就罢了,可是这件事差点害死了萧灼,又差点使整个燕家遭临大难,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勇气去承担,直到今天燕夫人差人来叫她,她还在想着怎么瞒过萧灼,没想到萧灼丢出的古剑,居然又有了味道,她记得她已经把那股味道洗掉了啊!

可是事实俱在,她也没法再辩驳,只好将自己的遭遇一一说出。原来在萧灼回到燕家的那一夜,正在熟睡的燕莺突然梦到一只会说话的猫,本来她还有些害怕的,可是在那只猫说它就是她养的米花之后,她就不怎么害怕了。

“主人,表少爷这次回来不会和你定亲的,他被妖女迷住了,那妖女现在就在他院子里。”米花的嘴上下开合着,燕莺听了一着急,人也从梦中醒来,急忙跑到窗台观看,果然看到在萧灼的院内,一个女子正在和萧灼拥抱在一起。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耳边又传来了米花的声音:“主人,你要是想让表少爷回心转意,就得先拿到那妖女用来迷惑表少爷的东西,那是一把剑,那把剑被妖女施了妖术,你把剑在日光下暴晒两个时辰就能去除妖术!”

燕莺当时看着萧灼和锦若在月下抱在一起,虽然很气愤,却没失去判断力,梦里的猫会说话也就算了,可是她已经醒了,怎么还能听到米花说话?吓得她连忙转身望去,却见米花正慵懒的趴在桌子上,任她再怎么问话也不回答了。直到第二天萧灼去找燕清远说明定亲之事,她才相信了梦中之言。

于是,在锦若住到燕家之后,她故意以学剑为名,屡次找萧灼借剑以打消两人戒心,终于在燕家大火当天,她成功的将古剑在窗台的阳光下晒了两个时辰。可是等她去收时,却在剑身上闻到了一股骚臭味,她因此也更加笃信锦若是妖女,后来锦若来取剑时,她早已将那股味道清洗干净。再后来萧灼昏睡不醒,锦若出现要救萧灼,她还以为锦若是见妖术被破,要再施妖法呢!便赶紧去找道观里新来的一个道长来捉妖。直到明心现身,驱除吸食萧灼血气的跳蚤,她才意识到,错的可能是她。可是现在萧灼问她剑身上为何还有那股味道,她是真的不清楚。

“莺莺,灼儿只是违了和你的亲事,你就断定锦若是妖,可是你养的猫会说话,你就没怀疑过吗?哎!”燕夫人听完,叹了一句,说到底,燕莺还是太把萧灼放在心上了。

“娘!表兄!莺莺错了”燕莺说完,人也跪在了地上。燕夫人看在眼里,虽然想让她起来,可是萧灼没说话,她也不好开这个口。

“你起来吧!说起来也是我有错在先,当初我回长安时,还决定把锦若留在心里,那时我确实想和你过完这一生的。直到回来的那一夜和锦若共同经历了生死,心意才突然改变,没想到居然会被妖物利用。所幸我们都没铸成大错,我也没什么资格怪你。”萧灼说完,也跟着走下床,跪在了燕夫人面前,“灼儿欺瞒姑父姑母,有违孝道,请姑母责罚!”

确如萧灼所言,原本他是想解决老猫的事以后,就再回一次京城和父母说明此事的,奈何一来二去折腾出那么多事情,他自己险些送命不说,萧锐居然还来了映波镇。以前他自己去说还能隐瞒一些情况,比如锦若的身份什么的,现在有萧锐在,他到时候也不得不实话实说,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弃锦若。

“都起来!你还病着呢!一家人哪来那么多规矩,你们都没事就好!”燕夫人见两个孩子都跪在了地上,赶紧过去把他们扶了起来。燕莺不过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萧灼不追究自然也就没事。可是萧灼的事,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了。而且就算她能说服燕清远和萧锐,但是毕竟还有个萧家,若是据实相告,她相信她兄长萧瑀,绝不会轻饶了萧灼。

锦鲤抄二十八(道观结友)

“不知萧公子前来找贫道,所为何事?”徐道长见萧灼拿着剑来找自己,惊讶的问道。

现在离香客来进香的时间还早,他原本正在观内钻研道法,却有道童过来禀报,说是门外有一个叫萧灼的人要见他,受燕家事件的影响,他虽然不怎么想见萧灼,可是又实在抑制不住内心对道法的憧憬,而萧灼既然和锦若定了情,那知道什么修道法门也不一定,思来想去,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徐道长,前些日子承蒙道长出手,萧灼感恩在心,今日特来拜谢!”萧灼走上前一步,嘴上说着拜谢,也不过是礼节性的执了个礼。

“萧公子客气了!”徐道长跟着应承了一句,心里却有些打鼓:那日他在燕家的表现,即使萧灼没有亲眼见到,恐怕也会被燕家人讲述给萧灼,就凭他那天的表现,萧灼不来找他麻烦就算好的了,居然还说什么拜谢,他实在想不通萧灼来找他到底想做什么。而且,他从萧灼的举动,也看出萧灼此来,恐怕拜谢是假,肯定是为了其他事才来的,想到此处,再看看萧灼手中的剑,徐道长心里不禁更加紧张起来。

“福生无量天尊!与人为善,对自身亦是一种功德,萧公子不必……”

“实不相瞒,萧灼此次前来还另有一事想请教道长,不知道长可愿为萧灼解惑?”

萧灼不耐烦的打断了徐道长的客套,休养的这几天,他也听燕夫人和萧锐讲述了这些天发生的事,眼前的徐道长有没有真才实学,他心里也有了个大概。今天这徐道长要是老实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事就算了,毕竟这徐道长除了道法不行,其他方面好像都还不错,这一点,他刚才也在外面打听了一番,确实没有指责他的。但是一码归一码,若是徐道长非要在他面前充大尾巴狼,今天不教训他一番,他就对不起锦若!

“萧公子但说无妨!”徐道长连忙接口道,可是萧灼刚要开口,他又改口道:“萧公子,我们还是到内堂说吧!”

“也好!”

萧灼见徐道长如此行为,也知道徐道长有些心虚了,也就不再咄咄逼人。等到了后堂,萧灼一手拔出古剑,刚想开口问询,却见徐道长上前一把捉住他的手臂,连声叫道:“萧公子,这是做什么?贫道虽然当日有些冒犯锦若仙长,但罪不至死吧!”

“徐道长,你误会了!”萧灼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住鼻子,把古剑递到了徐道长面前,“我只是想问问道长,可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恢复这把古剑的灵性。”

“这个……似乎是沾了某种动物的尿啊!”徐道长见萧灼不是要杀他,也赶紧捏住鼻子,又仔细看了看古剑,才伸手把萧灼的剑收了回去,满屋骚臭味也慢慢的开始消散。“萧公子,我道家典籍上确实对灵器有过记载,世间灵器,或因主人之故,或因久置人杰地灵之地,或因杀伐过重,皆可产生灵性。但若是遇上世间污浊之物,比如人畜粪便,洗浴废水之类的脏污之物,便会收敛灵性;除此之外,经常沾染五相之血,也就是贪、嗔、怨、恨、痴五种欲念过重之人的血,也会致使灵性渐失,萧公子这把剑,应该是被某个动物的尿给污了。”

“那道长可知祛除之法?”萧灼心中一喜,心中也明白了,古剑应该是燕莺受老猫蛊惑,把剑放在了窗台暴晒,也就是在这期间又被没有道行的猫用猫尿污染了。不过徐道长既然知道缘由,想必也应该知道去除之法,于是就再出口相问,然而徐道长接下来的话,又令他顿时失落。

“不瞒萧公子,在下虽然知晓这些道理,但祛除之事涉及道法修为,贫道于道法的研究上,却并没有太高造诣,你这剑,贫道恐怕帮不上忙。”

“道长当真不知,还是说道长不也过是那些江湖骗子之流?”萧灼深怕徐道长不肯相帮,故意以话激他。

“萧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徐道长听萧灼这么一说,立时有些恼怒,“贫道虽然道法不精,但于其他修行上还算有些造诣,而且贫道所到之处,所行之事,也从未蛊惑众生,伤天害命,他人之言姑且不论,贫道自问对得起一颗道心,又岂是那些江湖骗子之流可比!燕家之事,就算贫道道法欠精,冒犯了锦若仙长,萧公子又何必以此反唇相讥!”

徐道长越说越激动,竟开始对着萧灼侃侃而谈,而萧灼听着徐道长慢慢讲述,对徐道长的过往也算有了大概了解。原来徐道长俗名叫徐世绩,字茂公,原本家境也算殷实富庶,加上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所以徐道长也是自幼饱读诗书,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亲友四散而去,而徐道长的双亲也在家族的没落中过早离世。没了家族寄托,失去生活依靠,徐道长空有满腹文采,却连衣食裹腹都难以维持,只好出家为道,一来为了生存,二来也借以研习道家治世之道。再后来朝廷初设科举,徐道长按耐不住心中抱负,毅然脱去道袍奔赴仕途,可是当他千里迢迢奔赴到京城之时,却又因得罪了权贵,致使错失了机会。当时的徐道长自觉无颜再回道观,只好浪迹天涯,以四处化缘为生。不过,所幸徐道长当道士的时候积累了不少阅历,加上徐道长也善于变通,长久下来,竟慢慢在江湖中有了些薄名,同时也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而徐道长那日去燕家,则是他根据近日的一些听闻,再依据往日行走江湖的经验,觉得萧灼得的不过是一种疑难杂症,加上他偶尔也能用出一些法术,便大胆的去了。没想到燕家一行,确实让他对世间之事有了新的认知,回来后便查阅各种典籍,以求能在道法上有所突破。

“原来道长便是江湖人常提及的徐半仙啊!萧灼失敬,还请恕罪!”萧灼这句话倒不是在恭维徐道长,他也算是久历江湖,“徐半仙”的名号确实听不少人提过。

“公子客气了,你这剑贫道虽然没有办法,不过贫道认识一位道友,乃当时奇人,他或许有什么办法。”徐世绩见萧灼态度恭谨,不像是在刻意恭维,才开口为他另指明路。

“哦!敢问道长,此人是谁?”萧灼急忙问道。

“袁天罡!此人乃是本朝司天监监正,现居长安,公子若是有空,不妨前去寻他。”

徐世绩一说出袁天罡的名字,萧灼心头也是微微惊讶,他就是久久不见锦若回转,又看到古剑在身边蒙尘,才想到要为古剑恢复灵性的。当时他也想到过袁天罡,可是袁天罡毕竟远在千里之外,而刚好那日他见到徐世绩用出了法力,便想先来找徐世绩问问,没想到转来转去,还是回到了袁天罡身上。

“道长,实不相瞒,在下这把剑,正是袁道长所赠,只是在下现在还不能回长安,所以才来此劳烦道长。”

萧灼据实相告,徐世绩也算明白了事情原委,两人又是将最近之事相互告知,萧灼才知道,徐世绩之所以敢应燕莺之邀前去燕家捉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半月以前曾在道观救过一个痴傻之人,那人清醒之后,为报他救治之恩,便将自己去燕家偷盗之事悉数相告。

原来,在燕彰和萧灼去京城之前,那人在燕家一个下人口中得知燕家得了一条金鲤,是夜便前去一探究竟,怎知在萧灼院内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只好沿水池一路寻找,可是快到后院假山之时,便听到一声女子娇媚之音,当他看向声音来处时,更是看到一条藕玉般的手臂自水池内伸出,当时就吓得他魂不附体,连忙跪地求饶,之后便感到一泼冷寒直透全身,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多谢道长相告,此事萧灼定会谨慎处理,现今时辰,恐怕也该有香客来访了,萧灼就不打扰了。”萧灼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连忙执礼告辞,徐世绩一见他要走,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他,开口道:“萧公子,古剑之事,贫道定当为你多多留意,只是贫道还有一事,还请公子如实告知。”

“道长请说。”萧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徐世绩这么乐意帮忙,也是有求于他的。

“是这样,贫道虽然稍通道法,但着实不精,需在灵气充沛之地,方能使用一二,而锦若仙长既然钟情与你,不知可曾传授你一些修道之法?”徐世绩说完,看了看萧灼,生怕他一口给回绝了,那他之前的那些苦口婆心可就白费了。

“道长,实在有愧,萧灼虽与锦若情系彼此,但之前一直为猫妖之事忙碌,而后我又卧病在床,锦若确实没有来得及传授我什么法门。”萧灼说到这里,见徐世绩脸色明显一黯,便有改口道:“不过他日萧灼若得知一些修道之法,一定告知道长,道长可愿相信萧灼?”

“那是自然,公子能得仙长眷顾,贫道又怎会不信公子为人。既如此,贫道送公子出去,请!”徐世绩得萧灼许诺,方才稍感欣慰,这才松手将萧灼送出道观。

锦鲤抄二十九(上古往事)

“萧灼,我们去长安吧?”锦若依偎在萧灼怀里,两人几日不见之后再相逢,锦若却并没有对萧灼倾诉思念,只是抱着萧灼久久不愿松开。

“你怎么想起去长安了?”

萧灼虽然不明白锦若为什么提这个要求,但是他看得出来,锦若这次回来以后,和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仿佛刻意在隐瞒着什么。不过他知道,至少锦若待他的心还是一如往昔。只是他现在去了长安,就得有一大堆事情要去处理,首当其冲的就是萧燕两家定亲的事。

“你以前不是说长安多热闹,多繁华的吗?我突然想陪你去看看了。”锦若依旧依偎着,并没有想要松开萧灼的样子。

“好吧!我们先去和大哥商量商量,他可能也要回去了。”萧灼还是抽开身,准备拉着锦若回去找萧锐。

“别,就我们俩一起回去。”锦若一把拉住他,见萧灼还是有些不解,才开口道:“你大哥他回去,是要向你父亲交差,回去时必定是快马加鞭,我们两个就慢慢走,不用那么着急。”

“这样不好吧?”萧灼不是不明白锦若什么意思,他们两人单独回去,一路上两人卿卿我我萧灼不是不想,只是萧燕两家结亲的事,主要的过错都在他身上,萧锐如果就这么回去,他能想像的到萧锐会被他父亲训成什么样,这么坑兄长,他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萧灼,你想不想飞着回去?”萧灼还在犹豫,锦若又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性的问题。

“好吧!我们先回去。”

萧灼也不再管萧锐回去怎么交待了,反正萧燕两家的事前天就商量好怎么办了,主要就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必须得回去向他父亲认个错。但这个错,早认晚认其实并没有多大不同。于是萧灼当即就取了些必需之物,然后就跟着锦若御空而去,只不过,为了让燕清远夫妇安心,萧灼还是留下了一封书信。

两人一路向北而行,停停走走,有时沉醉于山林漫野,有时游曳于喧嚣闹市;今天翱翔于碧海晴空之上,明天策马于晨曦微光之中;闲情逸致之时,萧灼纵情抚琴,锦若翩然舞剑,两人怡然其中,任时光飞梭;腰间紧俏之时,萧灼当街卖画,锦若为之磨墨,彼此金白辉映,亦是相得益彰。短短十几日转瞬而过,萧灼以前梦中所见,在这几天内也算是已经全部映现。可是也正是如此,萧灼心里更加不安起来。

在他的梦里,前半部分是美好的,现在他和锦若也确实如梦里那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后半部分!萧灼想不通,如果他和锦若现在这个样子就是梦境的真实写照,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分离?而且锦若这次回来,对回到东山湖以后的经历也只字不提,其中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或者说他不能知道的!他以前觉得该他知道的时候,锦若会告诉他的,可是这些天下来,锦若还是没有告诉他的意思。而且他看的出锦若的欢欣之下,还隐藏着一丝悲伤,心里也开始有些后怕起来。

直到他们来到长安城外的那天,又是在那个客栈里,萧灼和锦若讲起了上次遇到白发道长的事,只是不知锦若是真的太累,还是听得太认真,竟然慢慢睡了过去。

“姑娘,你是?”

萧灼轻轻的把锦若放到床上,可是一转身,一个一身青衣的女子正站在他的身后,只是他并未见到古剑有什么反应,这才没有敌视对方。不过,他刚说完话,只见对方玉手一挥,他已随着青衣女子现身在客栈之外。

“我是明心,你那把剑,就是我恢复的灵性。萧灼,这些天过的可还惬意?”明心为了让萧灼放心,先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而后手指又动一下,两人面前的青石桌上,便出现一个青瓷酒壶,旁边还有两个青玉杯子,一看就不是凡品。

“多谢公主成全。”萧灼听明心这么一说,连忙道谢。先不管锦若出于什么原因执意要陪他来长安,但是能出东山湖,就必须要明心同意才行,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能告诉你的,我尽量告诉你。”明心说完,率先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才示意萧灼坐下。

“敢问公主,老猫到底如何处置了?映波镇现在……”萧灼听萧锐提起过,是明心帮他找出了吸噬他血气的跳蚤,可是就算这些跳蚤有了灵性,一两只跳蚤也绝不可能帮助老猫完全恢复修为,势必得有足够的数量,所以萧灼斟酌再三,还是先问了这个问题。

“他被我收了,前些日子,阴司们查对映波镇几个孩童的魂魄,确实是老猫所为,已经带交付天庭处置了。至于那些跳蚤,映波镇的人们多洗澡,自然就没事,修为再高的跳蚤也还是虫子,架不住热水的!这个药神已经去安排了,你就没有别的事要问吗?”明心虽然回答了他,可是语气明显不太好。

“锦若她……”萧灼有些犹豫,他本来可以自己问锦若的,现在却要背着锦若问明心,这种感觉总有些别扭,可是不问,他真怕有一天,锦若突然就不见了。

“萧灼,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明心嘴角挂起来一丝笑容,似是欣慰,又似是无奈,随即一挥手,另一个碧玉酒杯便飘到了萧灼面前。

“好像是四百年前吧?东山湖来了一对儿夫妻,他们说自己是从东方大海过来的,想找个平静的地方过安生日子,我父王当时看他们和普通水族无异,也就让他们留下了。后来他们生下了一个女儿,小丫头真的很是可爱,一身金色,光华艳丽,在整个东山湖都格外显眼,特别招人喜欢。”明心说到这里,神情也变得有些悲伤,手中的酒更是一口饮下。而萧灼原本递到嘴边的酒,也在此时停下了,他明白,明心所说的那对夫妻,恐怕就是锦若的父母了!

“可是在小丫头十岁的时候,她的父母却狠心抛弃了她,执意要回东方大海。我当时问父王:‘他们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女儿?’父王说:‘家族使命,如果他们不去承担,他们的子孙后人早晚也要去承担!所以为了这个小丫头能够生活的更好,他们必须回去!’后来一直到现在,我也没见他们回来过,也不知道他们成功了没有。于是我又去问父王,才知道为了这个使命,那个家族万年来已经不知有多少族人长眠于大海了!”明心说到这里,情绪明显有些激动,又一杯酒饮下后,抬头仰望着星空,眼中的悲情也化作了隐隐泪花,只是没有流出来罢了。

“那是什么使命?”萧灼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拿着酒杯的手,此时已不知该如何归置,微微颤抖的手,连带着杯中酒水都似乎要洒出来了,他连忙伸出另一只手扶住。

“锦若体内的血脉你知道的吧?”明心回转过头,看到萧灼点了下头,才又接着开口:“万年前,金龙不知何故致使天河之水倒灌人间,有句话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倒灌之水在天界虽然并没有多久,但于人间,却已经是洪浪滔天,九州为患。天帝震怒,一边急遣天神下界治理水患,一边命战神刑天抓捕金龙,后来金龙虽然在灭神台伏法,可是金龙毕竟是上古大神,身虽死,元神却不死不灭,天帝为防止金龙心怀怨念祸乱天道,同时也为了防止邪神趁机蛊惑金龙元神入魔,便以上古神器璇玑镜为阵灵,布下弑神大阵镇压了金龙元神,并将灭神台脱离原地,流放于四海。再后来人间水患被大禹平定,人间怨气也渐渐平息,天帝这才打算宽放金龙,不过为了让金龙引以为戒,便请召于天道塔,规定只能由金龙的后世族人去解救其元神。而金龙的族人,那时早已被悉数贬为金鲤,下放到四海之中,于是天帝便在龙门台四周开出不足三尺的区域,供金龙后人跃上龙门台解救先祖。金龙后人只要拿到璇玑镜,弑神大阵便会消失,金鲤一族便能救出金龙,恢复龙身回归天河。”

“为什么?天帝既然要宽赦金龙,为何还要搞出那么多名堂?”萧灼再也忍不住,一口气饮下杯中酒,握着酒杯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他无法阻止锦若去履行使命,他也没有理由去阻止,凡人百年寿命,尚且有百善孝为先的理念,更何况锦若这种神族后裔。

“萧灼,你是不是也觉得天神很不讲人情?也对,牛郎织女的故事都能被你们传颂千年,也难怪你们理解不了。我告诉你,无论是以前的天神,还是现在的神仙,做事都要秉承天道。你们凡人只知道痛恨天庭禁止神仙思凡,可曾想过天庭这么做,也是为了维护天道轮回,神仙与凡人结合,一旦神仙纠结于凡人的前世今生,势必做出有违天道轮回之事,扰乱轮回秩序。天神有神格约束,神仙却没有,这种事宁可不让它发生,否则便会层出不穷!牛郎织女隔河相望,其实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至少牛郎还是那个牛郎!”明心又看向了天空,那里有一条玉带横贯天际,河岸上两颗星彼此对望,真的就是西王母无情所致吗?

“锦若……什么时候会走?”

萧灼被明心一通训斥,也算是明白过来,明心所说的这些,和锦若当初拒绝他,以及他自己的害怕,何尝不是同一个原因,锦若现在抛开一切和他在一起,又何尝不是赌上了自己的所有。

“原本还要再过个五六十年,我也是打算那时候再告诉她的,到时候你也差不多该重新轮回了,能有个幸福的回忆,她就算不成功,也不枉此生了!可是我没想到老猫居然知道怎么凝炼血脉元丹,这才导致她的血脉提前觉醒了,她当时求着我帮她重新封印,甚至一度想要放弃这个使命,可是有她父母的前车之鉴,我不敢隐瞒她,我和父王尽全力也就只能帮她拖住半个月!明天或者后天,她必须赶赴东方大海!”明心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斟出的酒,再也倒不进酒杯,最后只能无奈放弃。

而明心再去看萧灼时,却见萧灼已经整个人都趴在了桌子上,面孔埋在衣袖里,丝毫没有了那个世家公子的仪态。此时的萧灼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她看着那抖动的肩膀,还是知道萧灼在流泪。

“我该怎么做?”过了好久,萧灼总算抬起头问向明心。

“你和锦若的事,你自己决定。要么告诉她你已经知晓一切,陪她痛哭一场,然后依依不舍分道扬镳;或者装作不知道,让她心无遗憾的履行自己的使命。我今天之所以告诉你,只是不想你以后恨她!”明心说完,人也离开座位,转身看着那个还在亮着灯的窗户。

“我知道了!”萧灼刚说完,明心也消失不见了。明心是没有明确告诉他该怎么做,可是最后那句话明显就是答案,也是他心里的选择!

锦鲤抄三十(佳期如梦)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萧灼看了看客栈前赶着进长安城的人流,还是进屋叫醒了锦若。他答应锦若带她来长安城的,现在既然到了长安城脚下,又怎么能不进去,至于明天的事,他思来想去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只能在这最后一天好好陪着锦若。

“长安城还真是热闹啊!”

踏过城门,锦若转身看着高耸的城墙,巍峨而雄伟,墙体上斑驳的痕迹,见证这座千年古都的悠久历史。

锦若转回身,刚要去和萧灼往前走,就见对面一个蓝衫男子大跨步朝他们走来,走到他们跟前,更是一把抓住萧灼。

“哎呀!我说四弟,你总算到了!这三天可让我好等啊!大哥终于不用再跪祠堂了!”

锦若听蓝衫男子这么一说,再仔细看看这人样貌,还真和萧灼有些相似,内心也猜测着这人估计不是萧锴就是萧釴。果然,萧灼见锦若靠了过来,也连忙为她介绍。

“锦若,这是我三哥萧釴,三哥,这是锦若。”

“萧公子好!”锦若微微欠身行礼,却见萧釴看了她半天,方才执手行礼答道:“锦若姑娘好!”

“三哥,你怎么在这里?”对于萧釴的失礼,萧灼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萧釴一向性格爽朗,是他们兄弟几人中唯一一个和他合脾气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着失态也没什么,而且萧家家风严谨,他断不会有什么其他想法。

“你还好意思说,大哥从映波镇回来,也不知道和爹说了什么,结果气的爹一把拍在桌子上,还说什么‘荒唐!你就去了这么几天,怎么也学会他那样神神鬼鬼的了,他不就是不想娶莺莺了嘛!不娶就不娶,要不是你姑父点名,我也没打算让他娶莺莺!’然后大哥罚跪时,就嘱咐我在这儿等你喽!”萧釴一边学着父亲的语气说话,一边还以自己想像情景朝萧灼比划着,至于比划的对不对,萧灼想想父亲平时训他的样子,估计也差不了多少。

“我说老四,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哥被罚去祠堂罚跪,隔天爹就让二哥又去了映波镇,听娘说,好像又把燕莺表妹许给二哥了!啊?”

萧灼不置可否,把燕莺许给萧锴,本就是在映波镇就和燕家商量好的,毕竟当时萧锐都大张旗鼓的去燕家下聘了,总不能就那么不了了之。而且他父亲又是个极重名誉之人,既然让萧锐去下聘了,那在外人眼里就是萧燕两家结亲了,断不会容忍自家这边悔婚。

“萧灼,要不我们先回萧家看看?”锦若见萧灼有些犹豫,走上前建议道。可是萧灼看了看她,又转身对萧釴说道:“三哥,我还不能跟你回去,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一定回萧家领罚。”

萧灼说完,拉着锦若便朝另一个方向而去,萧釴原本想去追,不过最后还是停住了脚步,叹了句:“又是这种破事儿!”说完竟也没朝来的方向走回去,而是奔向了旁边的酒肆。

舞乐亭台明镜湖,嬉耍长街三尺幕。

执桨再渡渭与泾,但见烟柳掩皇都。

一天的喧闹之后,入夜后的长安城此时在萧灼眼里,再也没有往日的繁华热闹,他只感到阵阵凉风吹啄着他的身体,凛冽而刺骨。

可这明明是七月啊!前些天他还和锦若度过了七夕,想不到那么快就要如牛郎织女一般分别了!

萧灼还在悲情的内心里沉浸,他身后一双手臂缓缓伸过,箍在了他的腰间,锦若的身体也慢慢贴了过来。

“萧灼,你是不是知道了?”

锦若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他徒作坚强的心墙也慢慢瓦解,但还是强作解释,“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

锦若抱他抱的更紧了。

“我不是很会骗人,所以不敢告诉你,可你也不是擅长撒谎的人。”锦若这么一说,萧灼才意识到自己的那句话,确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可是他刚要再说些什么,锦若已经伸出手掩住了他的嘴唇,只是锦若一直在他身后,他看不出锦若此时到底是悲是喜。

“其实今天早上我就知道你知道了,你那身酒味是什么酒,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而且今天你又执意要陪我一天。再说,这些天我又有哪一天比你先睡?昨夜应该是明心姐姐来过吧?”

“锦若!”

萧灼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回身将锦若紧紧抱在了怀里,他不知道此刻他除了抱着锦若,还能做些什么,他除了给她最后的依靠,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萧灼,我想把自己给你,别拒绝我!让我心无遗憾的走好吗?”锦若紧贴在萧灼胸膛上的头缓缓抬起,一汪秋水也化作柔情蜜意,说出的话也带着一丝期许,可是更多的,还是坚决!

月落星渐稀,晨幕朝霞披。

昨日已不再,今朝谁可依?

锦若看着被她施法睡去的萧灼,还是忍不住又伸手抚摸了一遍他的脸,她要有的路漫长而凶险,能不能回来也是未知之数,给萧灼留下希望,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

或许今生再也不会相见了吧!锦若心想着,毅然转身收回了桌上写着“五年不回,把我忘了”的字条走出屋外。而屋外,一叶扁舟之上,一袭青色悄然而立,望见锦若出来,也渐渐展露出一丝笑意。

“会不会恨我告诉了他?”锦若上船后,明心见她依然望着那间房子,还是问了出来。

“若不是姐姐告诉他,他恐怕还固守着礼节,没有勇气与我一夜缠绵,我此去若回不来,岂不是有更大的遗憾。姐姐,走吧!”

明心听锦若这么说,也安心的笑了笑,随即玉手一挥,小船也渐行渐远,终在渭水尽头慢慢画作青金两道霞光,消失在天际。

而房屋内,沉睡的萧灼也终于在日上三竿时醒了过来,没有悲伤、没有失落、更没有任何动静。在空躺在床上许久之后,最终还是轻轻合上了眼,同时也有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

“逆子!你说什么?以前你天天看那些祸世妖言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要出家,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萧瑀看着面前跪着的萧灼,心里既痛心又惋惜,萧灼的聪颖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本以为他能以古往圣贤为榜样,帮自己撑起萧家,奈何半道就走进了岔路无法自拔,现在更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抛弃了萧家立家的根本,他又怎能不气。

“请父亲见谅,孩儿心意已决,今日回来,只是想了却自己犯下的错事,还请父亲不要再为难大哥。”萧灼说完,又朝着萧瑀叩首请罪。

“你变成这样,他身为兄长,也有监管不严之过,我饶恕他干什么!”萧瑀怒火之下,一脚将萧灼踹倒在地,好在他只是个文人,并没有多大力道。

“孩儿不孝,有违萧家祖训,孩儿这就去列祖列宗面前请罪,父亲珍重!”萧灼再次跪了回来,又向父亲跪拜三次,便再也不管父亲是否同意,起身走出前堂。

“逆子!”

萧瑀的骂声传出屋外,萧锐见萧灼终于出来,便赶紧走了上去。

“四弟,怎么回事?好好的出家做什么?锦若姑娘呢?你把她叫过来父亲不就信了吗?”

萧锐原本还在自己的府衙做事,听萧釴跑过来对他讲述了萧灼回来后的情况,便急匆匆赶了回来,见到萧灼竟然如此决绝,身边又没见到锦若的身影,恐怕是受了什么打击,竟然到了要出家的地步。

“燕家的事致使大哥受罚,是四弟的错,四弟给大哥赔罪,请大哥见谅!”

萧灼说着就要再次俯身行礼,却被萧锐一把拉起,“还赔什么罪啊!你又没做错什么,到底怎么了?”

萧灼见萧锐执意想要知道,加上他也算当事之人,也就不再隐瞒,一边向他诉说着大概经过,一边朝着后堂走去。他要出家,父亲已经拜别,母亲那里总需要有个交代。

“大哥!锦若的事,还请你务必守口如瓶,今后即使是父亲,也休要再提起,四弟在此谢过!”

萧灼诚心再拜,见萧锐点头应允之后,这才转身走向母亲的房舍。而萧锐看了他的背影许久,只是重重的舒了口气,便转身回转官衙。

锦鲤抄三十一(以情入道)

“袁天罡!你个妖人,给我出来!”

司天监的府门外,萧釴破口大骂,只不过受萧家家风的影响,再怎么骂,也没骂的多难听。“我告诉你,袁天罡!别人不敢骂你,我敢!你就是个妖道!蛊惑圣上,祸国殃民,明明是个道士,还贪图世间富贵,你对得起三清圣祖吗?亏你还有脸说自幼修道!我呸!”

萧釴说道最后甚至一口痰吐在地上,看得司天监的守门之人一阵心悸。萧釴在这里骂了不止只一会儿了,只不过进去通报的人迟迟没有出来,他们一时也不敢拿这个侍郎之子怎么样。而萧釴来司天监骂袁天罡,一方面是因为萧灼,另一方面则是袁天罡在司天监确实没做什么好事。

传言先皇文帝薨逝那一年,文帝夜间突然做了一个梦,梦中文帝在寝宫醒来,听到远处一阵喧哗吵闹之声,可是去看时却足足穿过了三十六道辕门,才到达声源之处――御书房,而此时的御书房,正有十八个黄口小儿轮番在龙椅上嬉闹,桌案上的奏章也被撕扯成一段段碎纸散落在地面。而这十八个小儿见文帝到来,非但没有停止动作,反而来到文帝身边,将文帝身上的龙袍扯成了片片碎布。文帝大惊,从梦中醒来,急召越国公杨素,左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宰相高颎进宫议事,几人最终议定,十八个黄口小儿意为十八子,十八合而为木,加上子乃是“李”字,扯龙袍,撕奏章,占皇位,意味着夺皇权、占江山,是为谋反。只是当时朝中李姓大臣众多,处理起来势必牵连甚广。为难之际越国公杨素突然想起,他曾经招揽过一名叫袁天罡的方士进司天监任职,方才惊觉三十六辕门乃是天罡之数,辕者,袁也!再结合文帝梦境,才知道要找出这个李姓之人是谁,还需要去找袁天罡这个人。

于是文帝夜召袁天罡,而袁天罡给出的答案,则是最近帝星暗弱,时隐时现,疑为水气遮挡。正因为他这一句话,成国公李浑一家被满门抄斩,之后朝中李氏大臣,但凡与水字沾边的,掌兵掌权者尽皆处死,宗亲外戚则被遣离京城,派往边陲之地,一时间京城血雨腥风,袁天罡的名字也被朝中大臣深深忌惮。

后来文帝薨,太子杨广继位,又是这个袁天罡奏请圣上,说什么长安历经千年,龙气渐弱,再为都城必将影响国运昌盛,建议迁都。也恰好当时圣上正有迁都之意,便下旨征调数万劳工营建东都洛阳。

而更可气的则是十天前,朝廷接到高句丽犯境的奏报,圣上由于刚刚继位不久,正须建功立威震慑四方,便有心发兵征讨。当时以他父亲萧瑀为首的大臣奏表说高句丽地处万里之外,战场太过遥远,而本朝物资供给大多集中在江南和中原一带,一旦开战,后方供给势必极为不便,建议先由北平王罗艺暂时镇压,当时圣上也同意了。可是一夜之后再上朝,圣上却下令征发百万民夫,于涿郡与洛阳之间挖通一条运河,运河再由洛阳南下直达江都,以达到物资无阻的目的。他父亲与一干众臣因此举太过劳民伤财而极力反对,却被圣上一语喝止,加上宇文化及等权臣说此举是上应天意,气得他父亲当时就痛骂术士误国,奸臣误君!他父亲也因此被贬官反省。

这些事虽然是萧锐和他说的,不过萧釴现在想想也是,上应天意这种话除了袁天罡这种妖人,谁还说这种话。而且当年十八子之事,支持废太子杨勇的一干老臣也差不多被剪除殆尽,当今圣上才能由晋王一跃而成为新太子,这一点,他袁天罡可谓是功不可没,现在再弄出点事也不奇怪。

只不过萧灼就有点倒霉了!什么时候回来不行,非得七天前回来!回来就回来呗!还弄了一出悔婚;悔婚就算了,还要出家;出家就出家呗!还找袁天罡拜师!他父亲没被萧灼气死,都算是萧家祖上积德了!

萧釴犹记得七天前萧灼离开家前往太白道观时,萧锐让他跟着再劝劝,结果萧灼像是铁了心要出家,怎么劝都没用!不过等到了太白道观,天也黑了,本来他们想要在道观留宿,却被道童告知:“袁师叔现已不在道观,不过袁师叔离开时曾留下话,萧公子若来此地,请在山门外静候三日!不知你们哪位要留在门外?”

当时萧釴就想来找袁天罡理论,只是天色已黑,又放心不下萧灼,只得作罢。本想着三天后萧灼见到袁天罡,一切就结束了,可是三天过去了,袁天罡非但不见人,道观的人对萧灼也是视若无睹一般,竟也没人去通知袁天罡此事。如此又过来了四天,萧釴就估摸着袁天罡这是在故意给萧家难看,才有了今天登门大骂之事。

萧釴一通话骂完,正要再开口时,总算看到一个穿道袍的人走了出来,随着守门之人的一声:监正大人!萧釴总算见到了这个在京城搅弄风云的妖道的真面目了。可袁天罡虽然出来了,却根本没有看他,走到他跟前时更是视若无睹一般,一步一步朝着西城走去。

“喂!袁天罡,你给我站住!”萧釴在后面吼道,他不信他骂了这么久,袁天罡真能无动于衷。然而袁天罡还就是没回头,甚至脚步也没有任何变化,就那么走着。萧釴心有不甘,就再上去干扰他,可一路走到太白道观,萧釴也没见到自己做的事有任何效果。

直到快走到太白道观的时候,萧釴远远的看到前方萧灼跪着的地方,一个高大的人影正伫立在一旁,等他再走近一些,才看清楚这人竟是天宝大将军宇文cd。

宇文cd站立在萧灼身旁,一身金色盔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背后紫红色的披风几乎垂落地面,前身从胸口到下摆,如行云流水一般被甲叶覆盖着,唯一不同的则是在其胸前,有一块金黄色圆盘停落着,而圆盘之上“横勇无敌、天宝大将”八个字赫然印在其上,更显的他整个人威武霸气。而萧釴见到宇文cd也来了,便放心了不少,赶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他父亲萧瑀乃是前朝梁帝萧琮的胞弟,当年他爷爷萧岿受本朝先皇文帝之邀来长安时,为了萧家宗嗣着想,将他父亲和他几位叔伯留在了长安,也因此萧家与宇文cd的爷爷,也就是当时的右卫大将军宇文述建立了很好的关系。正是因为这个关系,萧灼幼时颇受比他大一些的宇文cd的照顾,甚至一身武艺都是偷偷跟宇文cd学的。所以宇文cd现在在这里,萧釴觉得劝萧灼回心转意应该有点希望。可是他刚刚走近一些,却听到宇文cd说道。

“萧灼,cd此生没什么朋友,你算是唯一的一个,既然你执意出家,作为朋友兼兄长,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学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修身持正,别愧对你们萧家先人。他日如若让我发现你以妖术蒙蔽世人,休怪cd无情!”宇文cd说完,看了看快走到他身边的袁天罡一眼,冷哼一身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可袁天罡却并也不管这些,还是一步一步超前走着,走到萧灼身边时,他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萧灼,七天的风尘雨露,早已将萧灼的衣衫打湿贴在身上,甚至已经生出淡淡霉味。曾经仪表堂堂的世家公子,此刻早已是狼狈不堪,更不要说七天来还经受着无数香客奇异的眼光,可是萧灼依旧没有倒下去!

“萧灼,你为何长跪?若要寻我,何不去司天监?”

“萧灼来此还剑!”萧灼说着,双手捧起古剑,只是七天下来除了道童送来的清水,未进任何食物的他,身上早已无力,古剑刚刚举起,便要掉落下去,萧灼连忙松开一只手,让剑立于地面,自己也有了附着之处,不至于倒下。

“道长乃是方外之人,司天监却是凡尘之所,道长虽身有官职,却从未着官服,由此可见道长心中,有的只是道。萧灼此来是为求道,求道自当来道观,不见道长,绝不回还!”萧灼双手拄剑,努力支撑着身体。

等了那么久,绝不能在此时倒下去!

“那你且说说,何为道?你又因何入道?”袁天罡走开一步,看了看道观屋檐下的一窝新燕,叽叽喳喳,甚是欢腾。

“书有言: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萧灼受尘世束缚,虽知其义,但扪心自问,依旧不知何为道。又有言,道者无情,可我却是有情之人,萧灼自知今生再无法忘却那人,却不知以情入道,是否可行?”

“贤之极者,以心入道;智之极者,以明入道;武之极者,以剑入道。道生万物,万物皆有其法,以情入道,为何不可?不知方求,知者当以行践之。此去东北之地,此剑出处,便是你入道之处,你且去吧!”袁天罡说完,也不再管萧灼,径直走向道观。

“东北之地,此剑出处,莫非道长知道我要去往何处?”萧灼轻轻念了一遍,急忙问道,身体则努力想要站起来,萧釴一看他要起来,赶紧走过来扶他。

“东北之地,有山蟠龙。”

(本卷完)

锦鲤抄背景

《锦鲤抄》是由云の泣、银临演唱的一首古风原创歌曲。属于“《异闻录》系列“第一篇,亦是2013年十大古风歌曲之一。收录于专辑《腐草为萤》。这首歌来源于银临的一场梦境,并由此带来了这样一个美丽的故事:从前有一位痴迷于画鲤鱼的画师。天天画鱼,喂鱼,与鲤鱼有了深厚的感情。某一天他家里发了大火。画师由于没法将鲤鱼带走而迟迟不肯脱离火海。在火将烧身之时,他看见了一个人,护送他安全离开。第二天画师醒来,看见池塘里全都干枯,鲤鱼也不见了,突然领悟到原来那当天救他之人便是鲤鱼幻化而成。

【文案部分的所有内容都是词作虚构】

宁武皇仁光九年锦文轩刻本《异闻录》载:

扶桑画师浅溪,居泰安,喜绘鲤。院前一方荷塘,锦鲤游曳,溪常与嬉戏。

其时正武德之乱,藩镇割据,战事频仍,魑魅魍魉,肆逆于道。兵戈逼泰安,街邻皆逃亡,独溪不舍锦鲤,未去。

是夜,院室倏火。有人入火护溪,言其本鲤中妖,欲取溪命,却生情愫,遂不忍为之。翌日天明,火势渐歇,人已不见。

溪始觉如梦,奔塘边,但见池水干涸,莲叶皆枯,塘中鲤亦不知所踪。

自始至终,未辨眉目,只记襟上层迭莲华,其色魅惑,似血着泪。

后有青岩居士闻之,叹曰:魑祟动情,必作灰飞。犹蛾之投火耳,非愚,乃命数也。

歌词:

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回忆开始后安静遥望远方

荒草覆没的古井枯塘匀散一缕过往

晨曦惊扰了陌上新桑风卷起庭前落花穿过回廊

浓墨追逐着情绪流淌染我素衣白裳

阳光微凉琴弦微凉

风声疏狂人间仓皇

呼吸微凉心事微凉

流年匆忙对错何妨

你在尘世中辗转了千百年却只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火光描摹容颜燃尽了时间

别留我一人孑然一身凋零在梦境里面

萤火虫愿将夏夜遗忘如果终究要挥别这段时光

裙袂不经意沾了荷香从此坠入尘网

屐齿轻踩着烛焰摇晃所有喧嚣沉默都描在画上

从惊蛰一路走到霜降泪水凝成诗行

灯花微凉笔锋微凉

难绘虚妄难解惆怅

梦境微凉情节微凉

迷离幻象重叠忧伤

原来诀别是因为深藏眷恋你用轮回换我枕边月圆

我愿记忆停止在枯瘦指尖

随繁花褪色尘埃散落渐渐地渐渐搁浅

多年之后我又梦到那天

画面遥远恍惚细雨绵绵

如果来生太远寄不到诺言

不如学着放下许多执念

以这断句残篇向岁月吊唁

老去的当年水色天边

有谁将悲欢收殓

蝉声陪伴着行云流浪回忆的远方

牵丝戏背景

《牵丝戏》是由vagary填词,银临、aki阿杰演唱的古风单曲,于2015年推出。歌曲通过描绘傀儡翁与牵扯一生的傀儡之间的相伴、别离,来诉说一段牵恋。本卷也将继续引用这个故事,可能会稍作修改,但本着尊重原作的原则,主体故事不会改变,只会增加和淳风记有关的情景。

故事文案

余少能视鬼,尝于雪夜野寺逢一提傀儡翁,鹤发褴褛,唯持一木偶制作极精,宛如娇女,绘珠泪盈睫,惹人见怜。时云彤雪狂,二人比肩向火,翁自述曰:少时好观牵丝戏,耽于盘铃傀儡之技,既年长,其志愈坚,遂以此为业,以物象人自得其乐。奈何漂泊终生,居无所行无侣,所伴唯一傀儡木偶。翁且言且泣,余温言释之,恳其奏盘铃乐,作牵丝傀儡戏,演剧于三尺红绵之上,度曲咿嘤,木偶顾盼神飞,虽妆绘悲容而婉媚绝伦。曲终,翁抱持木偶,稍作欢容,俄顷恨怒,曰:平生落魄,皆傀儡误之,天寒,冬衣难置,一贫至此,不如焚。遂忿然投偶入火。吾止而未及,跌足叹惋。忽见火中木偶婉转而起,肃拜揖别,姿若生人,绘面泪痕宛然,一笑迸散,没于篝焰。火至天明方熄。翁顿悟,掩面嚎啕,曰:暖矣,孤矣。

译文:

打小儿我就能看见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旁人看不见的,见识这故事时就是这样,只不过那时我还年轻——年轻到了,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并不当作一回事。见鬼见神也好,独自出游也好,那时候觉得都没什么要紧,所以就这么给阻在了路上,好歹算有座破庙能挡一挡风雪。

我就是在那个大风雪的夜里,在那座庙里,遇见了他们。演傀儡戏的老人,和他的木偶。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老爷子破衣烂衫,年纪足够半截身子入土,随身没半点值钱玩意儿,除了那木偶——那木偶是个娇贵女孩儿模样,做工太好,娇贵鲜艳得刚描画出来似的,神情栩栩如生,眼角挂着一滴泪惹得我都心猿意马,好险没伸手去接。自然接不着的。

偶遇也算有缘,夜深雪大无事可做,我同老爷子凑着一堆火边烤边聊,话匣子一开便合不拢,听他唠唠叨叨多半个时辰,从前事讲了个底儿掉。讲他小时候何等贪玩,一听见盘铃声就收不住脚,知道是演牵丝傀儡的卖艺人来了,就奔着那小戏台子去,给三尺红绵台毯上木偶来来往往演出的傀儡戏勾了魂儿,一高兴,干脆学起了傀儡戏。家里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见是真止不了,也只好由得他去。就这么入了行,也演了一辈子。

漂泊过多少山水,卖艺的到底都是卖艺的,除了年轻时一股逍遥浪荡的劲儿,还能剩下什么呢?没个家,没个伴儿,一辈子什么都没剩下,除了这么个陪了他一辈子的木偶。老爷子没说完就哭了,拿补丁摞补丁的袖子揩脸,揩了再揩也揩不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顺着他口风哄了两句,干脆求老爷子亮亮手艺,想不到这招好使,老爷子擤擤鼻子止了哭,真给我演了一出。

其实我看不太懂戏文里咿咿呀呀悲欣交集,但那伴着盘铃乐翩翩起舞的木偶美得触目惊心,纵然知道只是丝线牵出的举手投足,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挽手相搀,看完叫人不得不叹一声:真不愧演了一辈子。我由衷说:老爷子您可真不愧演了一辈子。老爷子听着这句,也抱着木偶笑了笑,笑完,脸色就变了。一辈子啊,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儿,活成这么个怂样,就这么糟践了自个儿这一辈子。怪谁?还不是怪这玩意儿。他盯着怀里那精致木偶看了半天:大雪滔天,棉衣都置备不上,这一冬眼看都要过不去了,还要你做什么呢?都不如烧了——还能暖暖身子。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老爷子手一扬,木偶就进了火堆。我拦也拦不住,话都说不出,满脑子只剩一句可惜。

然后那一幕,我此生难忘,火光舔过木偶一身绮丽舞袖歌衫,燎着了椴木雕琢的细巧骨骼,烧出哔哔啵啵响动。那一瞬间它忽地动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妩媚地对着老爷子作了个揖。它扬起含泪的脸儿,突然笑了笑,咔一声碎入炭灰。

那晚的火燃得格外久也格外暖,分明没太多柴火,一堆火却直到天光放亮才渐渐冷下去。拼尽全力地,暖了那么一次。暖了那么一次,孤单了一辈子。到如今我还记得老爷子放声大哭的模样,嚎啕得就像当年被爹娘拦着阻着不准去看牵丝傀儡戏的那个孩子。

乐曲内容

银临:嘲笑谁恃美扬威没了心如何相配

盘铃声清脆帷幕间灯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对

没了你才算原罪没了心才好相配

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是你吻开笔墨染我眼角珠泪

演离合相遇悲喜为谁

他们迂回误会我却只由你支配

问世间哪有更完美

aki:兰花指捻红尘似水

三尺红台万事入歌吹

唱别久悲不成悲十分红处竟成灰

愿谁记得谁最好的年岁

银临:你一牵我舞如飞你一引我懂进退

苦乐都跟随举手投足不违背

将谦卑温柔成绝对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

心火怎甘心扬汤止沸

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

用什么暖你一千岁

aki: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风雪依稀秋白发尾

灯火葳蕤揉皱你眼眉

假如你舍一滴泪假如老去我能陪

烟波里成灰也去得完美

牵丝戏(一)

又是一年悄然而逝,也意味着萧灼来到蟠龙山已经过了六个年头,起初他来蟠龙山时,由于受白发道长和袁天罡的影响,还以为蟠龙山必定是什么海外仙山,就马不停蹄的一直往东北方向跑。结果真到了这里才知道,所谓的蟠龙山,不过就是燕山山脉里的一座孤峰,而且在山下就是一个非常繁华的所在――北平府,更别说什么海外仙山了。可能又是时间久远被人遗忘了吧?萧灼当时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啊!

萧灼伸展双臂疏松了一下筋骨,又看了看四周,自从他进这个山洞到现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今天总算把这洞里的玄机理了个清楚明白。

“应该可以出去了吧!”萧灼自语了一句,又揉了揉腰,这才缓缓站起走出洞外,而他这一出来却着实把正在洞外四处寻觅的一个女子吓了一大跳。

“你是?萧师弟?”女子不确定的问道。她记得六年前她接回来的萧灼,还是一个俊俏公子;三年前她回来时,萧灼那张略显书生气的脸上,已经多添了不少刚毅,原本有些迷茫的双眼,也变得更加坚定;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位,胡子都快有一寸长了,整个人更是蓬头垢面,动一下就能往地上掉灰尘,哪儿还有以前那种耐看的样子。

“是我啊!静逸师姐!你怎么在这儿?你找什么呢?”萧灼连忙整理一下衣服,然而两手一拉一扯,只听见哧啦一声,早已不怎么结实的衣服,一下子被他扯出一大条口子。

“咦!”女子嫌弃的捏着鼻子跳开,“我听师兄们说,你在这里的山洞里修行,就过来找找看,可就是找不着洞口,没想到你自己倒是先出来了,快去洗洗吧!整个人都臭了!你没觉得吗?”

“是,师姐。”

萧灼依言而去,一番洗漱之后,人也变得精神了不少,以前那个俊俏的公子也差不多回来了,只不过前提是要把胡子减掉。

“师姐,现在什么时候了?我记得我进去有一段时间了吧?你好像是三年才回来一次是吧?”萧灼摸了摸胡子,确实挺长,这说明他在山洞里待的时间确实不短。而他说完话,也很配合的一抬头,只听见咔嚓一声,静逸一剪刀把他的胡子贴着下巴剪了下去。

萧灼还记得,当年他来蟠龙山时,走的是经过太行山的路,结果刚进太行山不久,就遇到一群剪径劫道的江湖绿林。说起来也是巧,那群绿林的首领他也认识,正是先皇薨逝那年大闹上元节花灯会的虬髯大汉,好像叫雄阔海来着。

当年他和宇文cd接到左将军宇文述的消息,说先皇文帝危在旦夕,要宇文cd赶紧带领骁果卫加强宫防,却在回宫的路上被雄阔海当街拦住去路,说什么要以武会友,还拿出一把家传硬弓,非要宇文cd拉够五个满才肯走。宇文cd当时心系先皇安危,又见雄阔海故意刁难,便怀疑雄阔海别有居心,当即双臂开弓,只拉了一个满便一把扯断了弓背,然后凤翅鎏金镋便当空砸下。不过雄阔海那时显然也是有准备的,一个闪身躲过,身后镔铁大棍瞬间抽出,横扫宇文cd面颊,可是被宇文cd凤翅鎏金镋拦下,当时两把兵器相撞,一时火花四溅,震耳欲聋,随后雄阔海只是高喊了一句:“好!不愧是宇文cd!”便转身闯入人群不见踪影,而宇文cd见雄阔海走了,不想耽误正事,也就没在理会。

只是到了下半夜又有宇文智及横死家中,宇文cd便想要为叔父报仇捉拿凶手,结果又遇到了雄阔海,那时雄阔海见到是宇文cd来捉他,便喊了一句:“横勇无敌,天宝大将!这牌子也该换换人了!我雄阔海再来会会你!”那时他才知道雄阔海长什么样。

而在太行山,萧灼见到劫自己的居然是雄阔海,便仗着有袁天罡留给自己的古剑迎了上去,当时他以为古剑灵力毕竟不属人力范畴,在燕家他第一次救锦若时就被妖力打飞震晕过,那么用古剑打雄阔海还不是轻松的很。然而一交手,却见雄阔海虽然确实拿不下他,但他也没能战败雄阔海,急得他正要歃血激发剑灵,却见一女子策马而来,行至半路,只是单手在胸前结了个手印,背后青锋便瞬间出鞘,击飞了他手中的古剑,同时一跃挡在雄阔海面前。

三人一番解释,萧灼才知道这女子叫静逸,乃是受自家师父托梦,要她来接他去蟠龙山的。而静逸认识雄阔海,也是因为早年静逸游历人世时,曾为雄阔海的大哥伍天锡祛除过怪病。而他之所以拿不下雄阔海,则是因为人生来就是灵体,有些人虽然灵性渐渐消退,但还有一些人,以一身正气凛立于天地之间,即使是灵器,对这种人也会事倍功半,而且这种人,修道之人是决不能杀的,否则必将有损自身功德。

“呦!亏你还记得。现在是大业七年了,除夕刚过没多久,再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你在里面待了三年,真不知道你在里面吃喝拉撒都是怎么解决的!给,自己刮!”

静逸的话打断了萧灼的思绪,萧灼再一看,却见静逸丢给了他一把戒刀,萧灼无奈,只好自己走到镜子前刮胡子去了。

“师姐,师父呢?”萧灼刮着胡子,突然想起好像好久没见他师父太白真人了。上次见到好像也是三年前,那时他刚刚把地象四卦的根基打好,太白真人便让他去那个山洞去看看,结果他一进去就再没能出来,直到他把洞内的各种易理、占星、推演、卜算之法琢磨的七七八八,才总算走了出来,只是这一出来,时间竟然已经过了三年!

“谁知道呢!指不定又去哪儿猫着了吧!”静逸说着,又从一个衣柜里拿出一套道服丢给了萧灼。“喏!以前一个师兄的,留着也没用,你能穿就穿着吧!”

“嗯哼!”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萧灼歪头一看,白发苍苍,可不就是太白真人嘛!

“静逸啊!你去给为师泡杯茶。”太白真人吩咐道,各中意思萧灼明白,静逸自然也清楚。

“行!我一定慢慢泡!”静逸合上柜子,端起茶盘就朝外走去,走到太白真人面前时,还不忘瞪了太白真人一眼。

说起来太白真人,萧灼也是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呢,他以为自己的师父应该会是个古板严苛的尊者模样,再不济也得像那夜在客栈老道那样不怒自威。结果他这师父确实和客栈老道一模一样,不过就是这性子啊!蟠龙山就没几个师兄弟把太白真人当回事儿的!私下里各种叫老头儿的比比皆是,久而久之,萧灼也变得和他们差不多了,除了没叫他师父老头儿以外。

“师父有何吩咐?”萧灼停下动作,连忙站起来行礼,却见太白真人摆摆手。

“你刮你的,别伤着。我就是问问你,在洞里学的怎么样?”太白真人说着,身体向下一弯就要坐下,身体落得差不多时,本来空空如也的地面上也突然冒出了一张椅子。

“弟子也正想问您呢!那个山洞是怎么回事?怎么弟子进去就出不来了?”萧灼又摸了摸下巴,感觉不再剌手,这才收起戒刀。

“天授,道法天象四卦,需要地象四卦作为基础,地象齐方可窥探天象,也才能看到那个洞口。说起来你还是第二个进去的呢!”太白真人见萧灼洗漱完毕,也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第二个?那第一个是谁,师姐?”萧灼说着也跟着走了出去。

“嗯?不不不!静逸她虽然聪慧,不过尚有心结未解,能有现在的成就算好的了。我说的那个人是你另一个师兄,他叫袁天罡,当年他也是天纵之资,只是惹上了一段尘缘,二十六岁才进到洞里修习天卦,到修成时足足用了四年。”太白真人来到院外,又抬头看看天色。现在正值日落,霞光满天,本应早日落下的红日,也在云霞的衬托下,显得不肯就此沉寂似的。

“萧灼,你既然已学得天卦,且来看看这蟠龙山与以往有何不同?”

萧灼正沉浸在袁天罡的那段尘缘里,听太白真人叫他,才抬头向四处看了看,掐指再算了算,有些不放心,又跳到屋顶看了看,最后才下来问道:“师父,蟠龙山和六年前想比,灵气可旺盛多了,以前每到日出日落,可从没见过半点霞光啊?师父,按理说,天地间,山为地灵,水为龙灵,山灵不动,龙灵流转,山明水秀之地必是藏风纳气之所在,要么天然而成福地,要么久历龙灵运转影响而成。咱们蟠龙山一不靠近龙灵,二非大山大水之地,就算慢慢聚集地灵,这也有点快了吧?”

“嗯!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道法之大成者,初通人事,再知天命,后断阴阳。你天卦初成,现在也就是在通人事和知天命之间而已,等你再历练一番,一切自然就知道了。”太白真人点点头,萧灼的成长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一般。

“师父,您这是要赶我走吗?”萧灼也算是听出了太白真人的话外音。

“萧灼啊!你可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时我说过什么,大劫将至,晚上你看看天象就明白了,现在可不是你留在此地之时啊!”太白真人感慨了一句,随后从怀中拿出三张符纸。

“这个你拿着,千万不可丢了,等你到了洛阳,找到你师兄袁天罡,他会教你怎么用。切记不可轻用!好了,上元节一过,你就动身吧!”

萧灼接过符纸,又连忙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他知道太白真人又要走了,蟠龙山众弟子不把太白真人当回事儿,就是因为太白真人基本不在山上逗留多久,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蟠龙山弟子,但真正拜在太白真人门下的,也就只有他和袁天罡,以及静逸三个。果然,他第三个头磕完抬头时,身前便已没了人影。

“又跑了是吧?走就走呗,出来说一声啊!净干些偷偷摸摸的事儿!哪有个师父样!”静逸撅着嘴抱怨着走了过来,手里则端着一个只有茶杯的茶盘。等来到萧灼身边,一看到萧灼手里的符纸,眼睛立马睁大了几分。

“咦!请神符,师弟你也要走了吗?等上元节过了再走吧?”

牵丝戏二

上元节当日,萧灼陪着静逸下山来到北平府,眼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萧灼不禁感慨在罗艺的治理下,北平府确实很安稳,人人富足,百业兴旺。

他记得小时候他父亲和他说过,在开皇八年初,先皇文帝为了能够顺利覆灭南陈,便打算先收服北平府,当时大隋战将正值龙精虎猛,纷纷请缨挂帅,尤其以贺若弼、鱼俱罗和韩擒虎三人最为积极,可是三人争来争去,文帝最后却把帅印交给了现在的靠山王杨林,结果杨林北上不足三个月,便率军而归,却只带回了一纸书信。

而且据说这三个月里,有一个多月都用在了行军路上,剩下的一个多月里,真正两军对垒的次数也就三次,还是两人单打独斗。当时就把其他战将气坏了,纷纷指责杨林拿行军当儿戏。然而文帝看了书信后,却大笑着说了句:“皇弟果然不负朕望,有此书信,我大隋伐陈无忧矣!”当即下令全军修整半年,终于在同年十二月,五十万大军越过长江,直捣建康城,陈亡!

也就是陈朝灭亡的那一年,他的姑姑萧美娘,也终于与他父亲姐弟重逢,他记得当时父亲得知姑姑回到长安时,高兴的都差点儿跳起来。

后来萧灼才从父亲口中得知,罗艺的那一封书信里,写的是与靠山王杨林的约定。约定中指出北平府可以归附朝廷,但北平府还得由罗艺自行管理,燕云各处官员依旧还由罗艺自己调配,说白了就是听调不听宣,北平府自成一家,只需每年向朝廷缴纳税银即可。只不过,信中唯一保证的就是,燕云将士绝不南下!

其实当时萧灼也不懂杨林为什么就因为这一封信就收兵了。后来长大了才明白,燕云一带北接东突厥,东连高句丽,中原王朝再怎么变换,都需要依靠北平府在外固守疆域,一旦中原与边疆开战,两败俱伤之下,突厥趁势入侵,五胡之乱就很可能再次重演!文帝就是知道这一点,才让靠山王挂帅的,而目的也不是非要踏平北平府,只要稳住罗艺就行。

“师弟!你看看这伞漂亮吗?”

萧灼回过神,便看见静逸正站在一个买花伞的摊位前,撑开一把花伞不停的在人群中摆着各种动作,看起来倒确实很美,只是身上的一袭道袍着实有些不应景。

“师姐,你都出家了,还管自己美不美做什么?难道也想还俗了?”萧灼调侃的说了句,又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便又问道:“对了师姐,你没出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呀?卖伞的呀!所以见到这些伞就感觉亲切。再说,爱不爱美和出不出家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趁着还没离开这里,多看看这世间的繁华吧!”静逸显然也知道萧灼的想法,话锋一转,又把话题引到了萧灼身上。果然,萧灼奇怪的问了一句。

“师姐,这话怎么说?我怎么觉得自己快不久于人世了啊!”萧灼问完,谁知静逸竟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以后,才悠悠开口。

“哎!现在也就只有北平府才这么热闹了吧!”静逸说完,手中花伞也慢慢合上,还给了摊主,只是这一句感慨,却吸引了萧灼看向了她。

“师姐怎么这么说?大隋治下不是一直国泰民安吗?长安城的花灯会也不比这里差多少的!”

萧灼知道静逸这些年一直都在天下间游历,可就算如此,他觉得她那一句话还是有些太偏颇了,或者说是她并没有去过长安城,所以才会有那种定论。

“长安城的花灯会吗?”静逸扭过头想了想,才说了句:“嗯!确实挺热闹,不过现在应该比不上洛阳的。”

“比不上洛阳?怎么会,长安城可是大隋……?”萧灼说了一半,声音嘎然而止,因为他记得好像已经迁都了。

“早迁都了,你不知道吗?还是你在山洞里待傻了?”静逸随口说出了萧灼心中所想,也把萧灼怼的呆滞在原地。

早在三年前,那时候他还在研习地象四卦之时,就听一些师兄说过此事,只是与世隔绝了三年,加上他以前一直生活在长安,自然一想到都城,第一反应就是长安。

“哎!说起来也真是,你那姑父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么,这些年好事没做多少,倒是把老百姓折腾的够呛。又是建皇宫,又是修长城,居然还挖了那么大一条河!好在当年北平王据理力争,只答应为朝廷征集两万劳工,不然这北平府恐怕也和其他地方一样民不聊生了!”静逸记得她师傅托梦给她时,曾提起过萧灼的身份,好像是皇帝小舅子的儿子,现在她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也就忍不住拿这件事开涮。

萧灼听静逸这么一说,心里不禁大吃一惊,他也知道这些年当今圣上做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但是怎么说朝中还有一些老臣在,怎么可能允许圣上做的太过分!

“师姐,你说其他地方尸民不聊生?真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萧灼连忙开口问道。

“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就河北,山东,淮河至江南一带,基本已经很难找到人员齐整的一家人了,百姓见官就怕。老人为了儿子能活命,不惜让儿子背井离乡,或者自己去顶人工;妻子为了不离开丈夫,甘愿与丈夫一起服役,如此种种,比比皆是。六年下来人丁不存,百业废置,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听说今年还要打高句丽,这还让老百姓活吗?”

萧灼听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几天他每到下半夜就出来观看星象,每次看着那颗明亮的贪狼星和破军星,他心里就隐隐的不舒服,他是知道天下将乱的人,可也正是因为知道,心里才更加痛苦。高居庙堂的人对于黎民的疾苦,看到的可能只是一纸奏章,奏章中隐含的苦楚又能表达出多少,也就是身在乡野民间的人,才会有切实体会。若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禀告兄长和父亲,可是现在,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七杀星主未出现之前,这天下最多也就是苦,还算不上乱!

“喂喂喂!各位看官,瞧一瞧看一看了啊!祖传的傀儡戏,代代相传,绝对精彩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这时,一阵铜锣之声响起,惊得四周之人纷纷侧目而去。萧灼和静逸也跟着来到现场,才知道原来是一家傀儡戏班在招揽生意。

傀儡戏这种东西,萧灼以前则看过,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三尺红台之上,人偶在台上翻飞舞动,戏师则在人偶上方藏着,操控着这些人偶,另外还有懂曲艺的在幕后唱曲,一场戏下来,倒是要求很高的一种手艺。不过眼下这个的傀儡戏班,却和他知道的有些不一样,红台还是那个红台,只不过被加宽了许多,傀儡人偶也比一般的大了许多,差不多有半人之高,看来红台也是为了人偶而调整的,但这也是他最不理解的地方。

一般的傀儡人偶,小的如同掌心一般,大的也不会超过人的膝盖,只因这样才方便人去操控。小的虽然操控起来更容易,但是也正因为容易,才更需要精细,因为小,所以扯线的力气无论大了还是小了,都会导致傀儡动作走样。而大一些的,往往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很多都是一个人控制着一个部分,所以每场戏出现的人偶也不会太多。而眼前这个戏班,萧灼听报幕人说出的名字,好像叫《千里走单骑》,萧灼知道这是一个要出场很多角色的一场戏,只是如何用这么大的人偶表演完,他就很好奇了。

随着报幕人的退场,傀儡戏的正式表演也总算开始了,首先出场的自然是关云长,青袍皂靴,三尺长髯,确实是活灵活现,尤其是动作,竟然并没有因为人偶变大而有所僵硬,反而如同真人一般,一步步,一转身,都如同真人唱戏一般,声势俱佳。然后是挂印封金,辞别曹操,一路连过东岭关、洛阳城、汜水关,荥阳关和黄河渡口五道关卡,斩杀六员战将,最终与刘皇叔兄弟相会。其中前四关的交战倒是没怎么着重表现,都不过是三刀两回合就将敌人斩于马下,唯独过黄河渡口时,可能班组为了体现关二爷勇武,竟然与夏侯惇连续打了十几个回合,两人你来我往,或翻腾,或闪躲,或以力、以巧制敌,挥刀劈砍竟都如真人一般,虽然没有金鼓交战之声,却也引得人沉迷其中。

“好!关二爷威武!”

看客们正沉迷其中,也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众人如梦方醒,也就都跟着叫起好来。

此时的萧灼看了看身边的静逸,两人互相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惊醒众人的那个人,竟是太行山的二头领雄阔海。

牵丝戏三

“雄二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灼和静逸走上前去,见到叫好之人果然是雄阔海,心里也是有些欣喜。萧灼知道,自从静逸救过伍天锡一次之后,伍天锡为感念静逸恩情,每年开年都会让人送一份厚礼到燕山云华观,为了保证礼物安全,基本也都是由雄阔海亲自护送,萧灼刚来到蟠龙山的前两年就见雄阔海来过,只是第三年,不知为何,来的人就不是雄阔海了,没想到又三年过去了,今年来送礼的居然又换成了雄阔海。

“哎!静逸妹子,萧兄弟,你们没走啊?那你们道观的人,怎么说你们三天前就离开燕山了?”雄阔海见到他们两个,反而是颇为惊讶。

“什么?离开燕山?我们前天刚离开道观不假,好像没说要离开燕山啊?”静逸一连串问话问出来,饶是雄阔海听的也有些懵,好在她自己也想明白了缘由。“那群师兄师弟啊!一见我离开就以为我要走了呢!萧师弟这不是刚出关吗?我陪他出来逛逛而已,他们误会了!本来我们还在道观等你来呢!结果过了十二你也没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就先出来了。对了!雄二哥,你怎么在这里,去过观里了吗?”

“我也是昨天刚到,这年头儿世道有点乱,路上有点耽搁,前几年我大哥家出了点儿事,我没抽出身来,今年总算忙完了,东西已经送到道观了。本来见你们不在观里我们就要回去的,可底下的兄弟说难得来一趟北平府,就想看看热闹,没想到竟碰上你们了,走!咱们喝酒去!”雄阔海说完,手中大棍往肩上一扛,领着身后几人抬腿就要走在前头。

“嗯!”静逸应了一声也跟着迈出了脚步。

而萧灼却是上前一把拉住两人,对他们说道:“雄二哥,这些兄弟也难得来一趟北平府,看热闹岂不应该看个尽兴,我和师姐刚才在这灯会上逛了一遍,不是灯谜射彩的,就是杂耍吃喝的,估计你也不喜欢,难得有这么一处演关二爷的,咱们看完再去喝酒也不晚,反正今夜还早着呢!师姐,你说是吧?”萧灼转头问向静逸。他知道这种事只要静逸同意,雄阔海基本不会说什么。

“也行!反正你们这群大男人,一喝多就又脏又臭,不喝也罢。”静逸说着,表情也变得有些嫌弃,看样子真不是在说着玩。

“哈哈!好!那就再看几场,刚才关二爷的大刀刷的确实有些样子!”雄阔海可不管这些,拍了拍胸膛便又率人坐下。

雄阔海果然如萧灼预料的那样答应了,几人又是接着看台上的傀儡戏。刚才台下三人虽然寒暄了一阵,可台上的戏却丝毫没有停下,现在也早已换了另一场《长坂坡》。

“我乃常山赵子龙!”台上一句清亮的声音响遍全场,紧接着便见已深陷敌阵的赵子龙,长枪一个横扫,荡开身边的枪戟,就要纵马突围。而此时,又一句声音传来,也总算拉开了《长坂坡》的高潮戏份。

“活捉赵子龙!”

“活捉赵子龙!”

“活捉赵子龙!”

连续三声戏音飘过,只见赵子龙身前身后陆续出现数名战将,身后各带有数百家将,然而眨眼间却已是人仰马翻。看到此处,萧灼连忙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果然见到红台上不过四五个布偶在对战而已,身后一众家将都不过是幻化出来的。萧灼再次闭眼,又睁开时便看到又是一队人马跃入阵前,但还是没能挡住赵子龙的去路,如此周而复始,左冲右突,直至赵子龙突出重围,又响起一声高亢的话音。

“常山赵子龙去也!”

“好!”盘铃声响起的前一刻,雄阔海一拍大腿,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身旁的萧灼和静逸说了句:“能有赵子龙气魄的,恐怕也只有我云召兄弟了!”

“南阳候伍云召?”萧灼在心底念叨了一句。伍云召他以前在长安城倒是见过,确实一表人才,英武不凡,而且年纪轻轻便已枪法了得。只是他有些不明白,雄阔海什么时候认识的伍云召,他记得六年前在太行山上,雄阔海是没提过伍云召的,而且伍云召现在是南阳候,雄阔海还是绿林好汉,两人怎么就称兄道弟了呢?

不过这些事萧灼也就是想想,眼下他关心的也不是这些,而是眼前红台上的傀儡戏。刚才看《千里走单骑》时,他就发现这出傀儡戏有些不对劲,台上的表演确实很精彩,可是既然精彩,那么台下自然免不了喝彩,可偏偏中间没有一人喝彩,直到演完结束时,众人被雄阔海一语惊醒,才反映过来喝彩打赏。当时他也是有意控制心神,才没有看出这傀儡戏有何蹊跷,事后有意提醒静逸注意,却没想到静逸只听到了雄阔海的声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而他见雄阔海并不受傀儡戏影响,才提议再看一场,也想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果然这一场下来,让他发现了其中端倪。

一声盘铃开场,一声盘铃结束,傀儡虽小,表演起来却如同就在眼前,一个动作,一声呼喝,无不栩栩如生,历历在目,另观者沉迷其中,倘若再添些刀光血影,这三尺红台,便是一场真正的杀戮战场。若不是最后一声盘铃想起,恐怕在场之人都会沉迷其中,醒不过来!

“师弟,好像有些不对劲!”静逸被雄阔海一声惊醒,也发现了其中蹊跷。

“是不对!若不是雄二哥有一身豪气不为其所迷,这里的人恐怕早就被摄魂夺魄无法自醒了!”

“可这好像不是妖邪作祟?”静逸一边问,另一边手已经抓向背后剑柄。她也是修道十几年了,居然被这种小伎俩给蒙蔽了,不由得心中有些不快。

“师姐莫慌,这傀儡戏虽然能摄人心魄,但这最后一声盘铃却是为惊醒众人所设,由此可见,这台后之人也并无恶意!待戏散之后,我们去后台看看就是了。”萧灼紧盯着正在退出红台的傀儡,他也有些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傀儡戏表现出来的场景确实如真似幻,一幕幕都仿佛近在眼前一样,令人沉迷其中。可也正因如此,他才断定这种表演程度绝不是人力能达到的。可是如果是妖邪作祟,那他和静逸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静逸在第一场时又怎么可能沉迷其中?而且从开始到现在,他手中的古剑甚至都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是他要弄清楚的地方。

“静逸妹子,萧兄弟,你们是不是在说这傀儡戏有古怪?”雄阔海先前有伍天锡一事的经历,此时听萧灼和静逸的对话,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萧灼与静逸对视一眼,才转而对雄阔海说道:“二哥可害怕鬼神?”

“呸!有什么好怕的,我雄阔海又不是没见过,害大哥的那个邪祟还是我打死的呢!怕他个鸟!你们就说这些布偶是不是有古怪,有的话,我现在就上去砸烂了它!”

雄阔海说罢,果然一把拎起大棍就要上台,萧灼和静逸见状,赶紧拦住,“二哥!二哥!没事!这些东西不害人,砸了会遭报应的,不能去!”

雄阔海听萧灼这么一说,倒也停了脚步,只是顿了顿,又开口问道:“那现在咋办?还看不看?”

雄阔海心里也是有些恼火,要是刚才不知道这些傀儡有问题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却不能毁掉,他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以前伍天锡因为一场重病导致被邪祟侵体,在山寨里就害了不少人命,后来虽然被静逸驱除,却也让伍天锡心里留下了无限悔恨。所以雄阔海每每遇见这些邪祟之物,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二哥息怒,我们就再看一场,等结束了我们再去后台看看,若这些东西果然行害人之事,那就任由二哥砸个痛快,如何?”萧灼安抚道。

“好!那就再看一场,我就不信它能拿我怎样!”雄阔海说完,镔铁大棍往地上一杵,人又也坐了下去,只是怒目圆睁,显得特别凶恶。

(本书中“伍建章骂殿”会稍作改动,因为这事纯粹隋唐演义虚构,所以会延后两年发生,主要是骂隋炀帝大兴土木,不顾百姓死活,有愧先帝。所以顺带着伍云召败走南阳也会推迟,其它的桥段自己去脑补。如果你看不惯这些改动,那我只能说,爱看不看,本书虽然不是还原历史,但也不会颠倒黑白,会给历史人物一个公道!)

牵丝戏四

亥时将至之时,原本热闹的上元节灯会,也慢慢的从喧嚣热闹转向安静冷清,各种与会之人也渐渐消散。萧灼三人互相望了一眼,雄阔海便打发手下几人先回了客栈,自己则跟着萧灼和静逸朝着戏台走去。

按照往常,北平府每逢佳节之时倒不会那么快散会,更何况是上元节灯会。只是最近北平府确实有些不太平,前些天还出了几宗离奇的人命案,北平府为了民众安全,不得不勒令百姓在亥时以前回家。

而萧灼三人刚刚走到戏台前,就见报幕的那人走上前来问道:“三位客人来此,可是有事?”

“哎!刚才我们在下边看得不过瘾,就想上来看看老板你这些东西有什么名堂,老板,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雄阔海站在最前,说话也很是直爽,主要还是萧灼说这些傀儡不害人,否则他可不会这么好生好气的和这些人说话。

“这位客人说笑了,在下就是个报幕的,老板在后台,三位客人若想见他,我这就去问问,稍等。”报幕人说完,转身走进后台。不一会儿,一个年长的老者走了出来,然而老者却只是看了三人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便指引着三人向后台走去。

刚一进入后台,萧灼便闻到一股缭绕于整个后台的香气,这种香是道观里经常用的,一般都是百姓们用来祈福,传递心意,表示虔诚所用,但是现在出现在戏班后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再看看周围的傀儡,一个个惟妙惟肖,五官俱全,或喜或忧,或怒或悲,萧灼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无数人注视着一般,每走一步,都不禁去看看身边,唯恐有一个傀儡突然飞向自己。而后台正在忙于收回傀儡的人,在每个傀儡在被拿起前,也都分外认真的先在傀儡面前躬身拜了一拜,然后才慢慢拿起装回箱内,一举一动,都与萧灼以前见到的戏班大相径庭。

“姑娘!这里的东西你不能碰!”老者见静逸正准备摸摸傀儡,连忙开口阻止。静逸听到后,也很是听话的果断收回了手。她本来就没打算碰这些东西,因为从她一进来,就大概猜到了这些傀儡是什么东西。不过她也只是听过没见过,又不明白这些东西的属性,才想伸手试试。

“伏灵之术!”静逸收回手的同时,也道出了这些傀儡的秘密。

伏灵之术!萧灼回想了一下往日所学,倒是记起了怎么回事。说是世间有五灵,仙、魔、人、鬼、灵。仙者,聚天地之灵气,或享世间之香火以脱凡身,超凡化圣,是而为仙;魔者,乃人间五相之极尽。贪、嗔、怨、恨、痴有一种难以释然,成为心魔,都可能堕入魔道,即使是仙,也可能一念成魔;鬼者,无形无相,世人不得以见,乃人死后所化。常人若死,魂魄离体,若有五相心魔为梗,不愿往生,便可能化为鬼,为祸世间;灵者,系仙魔之前身,纳天地之灵气得脱本相者是为真灵,拘灵、魂、人逆天道而修炼者是为妖,灵得之是福,妖留之为祸!而人却是五灵之中最为特殊的一灵,生时修炼可成灵化仙,死后亦可以怨成鬼,堕而成魔,可谓是五灵之源。

而伏灵之术,则是以聚灵之物做成载体,将人死后的魂魄留在其中。这些魂魄非灵非恶,只因死后心有眷恋而不愿往生,只得在身死之地徘徊。有道是天道轮回,天庭为了轮回秩序正常,便会授予一些人特殊的能力,让这些人帮助那些魂魄了却尘念,而这些人,则被称为安魂人。

只是这些安魂人,萧灼如果记的不错的话,应该只会出现在一些特定的时期,比如战乱、瘟疫等大规模死人之时,尤其是战乱之时,小则成百上千,大则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魂魄无所归属都是常态。他记得天象四卦中就有过记载,在战国时期,秦将武安君白起一夜坑杀四十万赵军,当时所有安魂人足足用了五年,才堪堪完成使命。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为何会出现安魂人?

“老伯,我可以看看这些傀儡吗?”萧灼想知晓了这些傀儡的秘密,便开口问道。伏灵傀儡也分阴阳两种,一种为阴性,专置女魂,男子不得触碰;一种为阳性,专置男魂,女子不得触碰。只因一旦阴阳相触,死生相接,傀儡内魂魄的余念便可能使魂魄化为厉鬼,自己去了却尘世恩怨,那就犯了天道大忌。而萧灼见老者不让静逸触碰,想必这里的傀儡都是男魂。

“公子请便。”老者微微抬手,算是准许了萧灼的请求,只是双眼还是盯着静逸,一刻也没有挪开。

“我出去总行了吧!”静逸实在架不住老者防贼一样的眼神,抱怨了一句就朝外面走去。

而萧灼走到一个傀儡面前,拿起来仔细观看了起来,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傀儡以桃木为本体,巩固魂魄的同时也防止邪气侵蚀,桃木表面最内一层,则以黄纸以条状紧紧在傀儡上粘贴了一层,算是金身以保护魂魄不散,每条黄纸的接缝处又以红笔封住缝隙以防魂魄灵力外溢招来恶灵。最外面才被画纸包裹,上面画出各种人的肖像,甚至各种妆容,老生、小生、武生等不一而足,最后再外接一些肢体道具,这傀儡就算成了。而傀儡身上的丝线,基本就是排戏之时,编戏之人用来帮这些傀儡扯出动作的样子用的,表演时则完全是由傀儡在演,只要戏班的人在幕后唱曲就可以了。

“老伯,敢问高姓,您又是何时才开始做此事?您老人家所行之事,晚生自愧不如!”萧灼连忙躬身行礼,雄阔海虽然不明白就理,但是见萧灼行礼,也跟着抱了个拳。

这倒不是萧灼假意恭敬,只因为他明白了究竟,才不禁对老者心生敬佩。搭灵运魂,虽然是功德无量,造福后世之事,但其中凶险也不是常人能克服的,一路平安无事便好,若遇灵体变恶为鬼,身死尚且是轻的,魂魄更可能被吞噬,无法往生,老者做此行当也不知有多少年了,竟然安然无恙,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公子过誉了,老朽姓柯,今年五十有六,四年前才做此行当。老朽本来只是个画师,穷极一生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后来得遇一仙长指引,才以手中薄技为这些傀儡添上些眉目。如此下来,到现在四年过去,运河两岸的主顾也快搭完了,到时候老朽就可以回家和儿子团聚了。”柯老伯说到这里,好像想起来一些陈年往事,婆娑的双眼也透露出一丝悲痛。“哎!可惜老班主在搭运主顾时过世了,否则也可以安享晚年了,但愿我还能安稳回家吧!今次北上来到此地也逗留了数日,明日也该离开了。”

萧灼听柯老伯如此一说,连忙根据柯老伯的生辰姓氏,卜算算了一下柯老伯的今生之事,果然如同柯老伯自己所言,五十六岁之前空有一身书画之才,却一事无成,年少时娶的一个妻子也离他而去,只留下一子现在倒是过的还可以,想必也是柯老伯近些年搭灵运魂招致的福泽所致。可是当萧灼再往下算时,却发现柯老伯的年寿竟在五十六岁止住了!

怎么会如此?萧灼由于是出山后第一次动用天卦为人卜算,加上之前没能识破这些傀儡是伏灵傀儡,生怕自己哪里再算错了,于是又算了一边,却还是停留在了五十六上,甚至这一次他都明确的知道就在今夜。

“柯老伯,今夜您可还有其他事要做?”萧灼忍住了悲痛的心情,看向了柯老伯。早在入道时,太白真人就数次告诫过他: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不争,万不可逆天而为!他也总算明白了太白真人为何反复叮嘱了!

“今夜还有最后一批主顾要送走,公子可要随我一同前去?我看你和那丫头也非同常人,去也无妨。”柯老伯也不愧是老一辈的人了,单单是从萧灼语气就听出了萧灼想做什么,而此时后台的傀儡也被收拾的差不多了,更是收拾出了两个箱子独自放着,想必就是柯老伯所说的主顾了。

“承蒙柯老伯不嫌弃,萧灼定当前往。”萧灼感念柯老伯为世人所做功德,发自内心的想跟着前去,也算是给这个即将离世的老人送行。

牵丝戏五

月夜下的北平府内,萧灼三人随着柯老伯向着城南走去。按照柯老伯所说,最后这两箱傀儡里寄托的魂魄,生前都是居住北平府以南的,当年这些人被征集到河北之地开挖大运河,本以为一年就能回还,却没想到一直留在了运河岸边,直到柯老伯运魂走到了那个地方,他们才终于有机会重回故土。

“寥寥游魂,漫江游荡,为的也不过是找到回家的路!”柯老伯在路上说到这些魂魄时,感慨最多的也就是这一句了。柯老伯说的这些,萧灼和静逸都明白,无论人死前多么风光无限,死后魂魄也只会保留记忆最深刻的事,有的记着仇,由恨化为厉鬼;有的记着爱,由相思化作地灵;有的则只是牵挂着故乡,最终不知何去何从!几人现在所做的事,就是让游魂回归故里,让他们了无牵挂的前去轮回。

不过一行人刚刚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时,雄阔海突然拦住众人,独自走上前侧耳听了听,开口道:“前方有人,是个高手!”

“不是人!”萧灼接口道,同时伸手摸了摸微微颤动的古剑。

“不可能!萧兄弟,灵异之物我或许比不了你,但这兵器打斗的声音,我不可能听错。”雄阔海口气异常坚定。

“那就是有恶灵害人,走!救人!”萧灼说完,拔出古剑跟着雄阔海走上前去,同时嘱咐了静逸一句,“师姐,在这儿保护好柯老伯。”

萧灼与雄阔海刚刚闪身而出,就看见惨白的月光下,一个银甲将军正带着三个兵士与一群白衣素服之人交战着,地上则躺着六七具尸体。银甲将军看起来也分外神勇,手中的一杆银枪,在月光下寒光夺目,随着银甲将军的手腕连续抖动,枪尖也如灵蛇一般扎向敌人,可是他的敌人却对杀来的寒枪视若无睹一般,一下撞在了枪尖之上,枪尖透体而出,却未带出一丝鲜血!只见被刺透的白衣身影双臂猛然朝前伸直,已然要钳住银甲将军的脖颈。

“妖邪!休再伤人!”

雄阔海高喊一句,周围阴冷的气氛也瞬间缓和了不少,紧接着便见到雄阔海一跃而起,手中镔铁大棍也冲着一个白衣身影当头砸下。大棍所过之处,呼呼生风。所到之处,白衣身影立时消散,化作一个高不过膝的人偶滚落一旁。另一边,萧灼手中古剑也瞬间离手而出,剑身泛着幽幽青光刺向攻击银甲将军的白衣身影,古剑攻到之时,白衣身影也快速脱离银枪,遁逃向一旁。

“将军!这些东西本体在腹部,其他部分都是虚影,你先缠住它!”萧灼说完,召回古剑,一剑劈向身边一个贴在兵士身上的白衣身影。白衣将军被萧灼一句话点醒,也朝着萧灼看去,却看见萧灼手中的剑并未离手,却有一道青光从剑身分离出去,直奔白衣身影而去,而青光所到之处,白衣身影也瞬间消散,一个木偶样子的东西紧跟着滚落在地,真是奇怪致极!

这是什么剑法?银甲将军在心里自问。可是不解归不解,银甲将军也知道萧灼肯定是来帮自己的,心中压力立时减小不少,赶紧一抖银枪,杀向刚才与自己缠斗的白影。说起来也是奇怪,之前他与这白影相斗时,还有些捉襟见肘,只能以防为主,银枪点戳之处也时时不在预想的地方,现在却突然觉得有些游刃有余了,一枪枪竟然无不直戳白影腰腹。

转眼间,七八个白衣身影被三人一一挑翻,唯一一个比较厉害的,也因被银甲将军缠住无法脱身,被雄阔海赶过去一棍结果了。银甲将军见战斗结束,连忙去查看了一下手下士兵的伤势,见没什么大碍,才走过来冲着雄阔海和萧灼行拜谢之礼。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若非两位相助,我等今夜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在下苏烈,敢问两位恩公高姓大名,他日需要苏某之处,苏某必将赴汤蹈火以报今日之恩!”苏烈一手将银枪插在地上,眼看着就要跪在地上。

“在下萧灼。”萧灼赶紧伸手拉住他。随即走向身边的傀儡木偶。

“雄阔海。”雄阔海看着苏烈,还是有些看不顺。

“雄阔海?阁下可是太行山的那个雄阔海?”苏烈说到这里,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他自己是朝廷命官,雄阔海却是太行匪首,本应是敌对双方,没想到今天居然承了对方的恩情。

“正是!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我救你只是因为它们,与你没什么关系。”雄阔海用棍指了指地上的傀儡,说话间也带着不少愤恨。苏烈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萧灼拦下。

“苏将军,你们怎么会在此地,又怎么会被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上?”萧灼说完,又看了看这些傀儡,与柯老伯的那些傀儡一般无二,不过好在道行只有一年左右,苏烈他们才能够支撑到现在,否则他和雄阔海见到的就是死尸了。

不干净的东西?苏烈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雄阔海出手时好像确实喊着妖邪来着。现在回想起来他也有些头皮发麻,难怪自己一群人怎么打都杀不了这群白衣人。

“恩公!近几日北平府频出命案,死者死因也不明不白,所以我等本来奉北平王之命,巡视城南防止歹人作案。今夜巡查到前面那条街道时,见到有几个人影一晃一晃来到这边,这才跟了出来,本来还没事,只是一到这里,不知怎地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白衣人,然后就打了起来。原本我还在奇怪,这些人为何怎么打都打不死,刚才听恩公一说,如梦方醒,原来竟是些鬼怪邪物作祟。”苏烈跟在萧灼身后,也想多知道一些东西。他虽然侥幸未死,但若破不了案,回去也没法交待。

“苏将军过谦了!若不是苏将军胸中尚有几分胆气,今夜恐怕早已与你的这些兵士一样了!”萧灼翻看了一下死去的兵士尸体,伸手在心脏处按了按,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样软塌塌的。

恶灵取心!萧灼看了几个兵士的尸体,终于有了明确的判断。这些傀儡想必是以前的安魂人走过这里时留下的祸端,是魂魄自己化作恶灵,还是阴阳相触,死生相接造成的不得而知。但是这些恶灵终归是虚无的,就算有傀儡作为本体,想要修炼也要有个容器盛纳修为,傀儡不是人,没什么丹田气海,只能拿人心当做容器。看来北平府这几日的人命案,确实是这些恶灵所为,不过还有一处令他不解。

“苏将军,你刚才说,你们是跟着几个摇晃的人影出来的?不是白影?”萧灼隐约意识到什么,眉头也跟着皱了皱。上元节已散,北平府空寂无人,这些傀儡为何要引人来这里再取心?

“是人影,都是寻常百姓的衣服,就在那边。”苏烈说着,伸手指了指自己右手边。萧灼走了过去,依然按了按心脏之处,果然还是软塌塌的。苏烈的回答果然指向了更糟糕的方向。

“苏将军,你们这一队是十人吧?刚开始交战时有几个恶灵?”萧灼眉头越皱越紧了。他刚才看了一下,苏烈的兵士一共十个,傀儡却只有八个,这些傀儡修为不高,八个只有一年多修为的傀儡,是不可能控制住十个壮年男子的。凡人长大后虽然渐渐失去灵性,但同时也会滋生出坦荡豪气与无畏的胆气,只要心智坚定,一般宵小鬼怪根本进不了身。

“十个,好像就是八个,当时从身后跳出来四五个,前面又过来四五个,打起来又打不死,我们就慌了神了,没再管这些了。”

萧灼听苏烈这么一说,也不禁有些后悔,从苏烈的话语和现场来看,这三个北平府百姓应该是他们打起来之后才被取心的,也就是说他们打起来的同时,还有其他恶灵趁着交战取走了这些人的心脏。可是就算是这些傀儡用人心填补自身修炼,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融合,更不可能在融合时和人交战。那就说明这里还有其他恶灵傀儡,或者说有个更大的恶灵,而这些白衣傀儡取走的人心,恐怕就是为这个更大的恶灵取的。可是,他竟然没留下一个活口,以至于自己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呛啷!一声拔剑的声音惊动了萧灼几人,而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静逸那边!

不好!萧灼一下想到柯老伯的命理,赶紧朝着静逸的方向赶过去。然而几人赶到后,却发现静逸正在和一个黑色影子战在一处,另一边则散落着横七竖八的牵丝傀儡,而傀儡的旁边,柯老伯的身体已经安静的躺在了地上。

仅仅一瞬间!萧灼懊恼着。他就是怕柯老伯出事,才让静逸留在原地保护柯老伯的,没想到还是……萧灼再抬起头,看向了与静逸交战的黑影,和之前遇到的白衣身影一般无二,只不过浓郁的黑色,显示着这个黑影的道行,明显要比那些白衣傀儡要高出不少。因为静逸怎么也算是修道十几年了,而且人修炼本就比灵族占据优势,一年便能抵灵族修炼十年,就算静逸没能修成天象四卦,也断不可能十几年修为,到现在还拿不下这个黑影。

“二哥,苏将军,回来!”

萧灼注意到黑影的问题时,雄阔海和苏烈也已经一左一右,阔步而上。可他根本来不及去阻止,只能以呼喊阻止两人。

而雄阔海在听到萧灼的呼喊之后,却根本没有停下脚步,依然阔步向前。因为在他看来,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让静逸一个女子在眼前与妖物厮杀。不过他听到萧灼的呼叫声以后,也明白眼前黑影恐怕不简单,原本准备横扫黑影腰间的镔铁大棍也立刻改变了攻势,由横扫变作以棍头直捅黑影腰间。而另一边的苏烈又哪里肯示弱,雄阔海一个太行盗匪尚且敢上前迎战妖物,他堂堂北平府将军,要是不敢上前,岂不有失颜面。当即寒枪抖擞,枪缨在银枪刺出的瞬间,绽放出一朵白色梨花,随着本体杀向目标。

一棍一枪,一左一右,却攻向同一处地方。然而所触及之处,却如铜墙铁壁一般,两把武器在距离黑影还有一尺之处便再也进不得分毫。随后两人便觉的一股怪异的力量从棍端和枪尖传来,其力之大,竟然荡的两人手中的兵器都跟着一阵晃动。

“噗!”苏烈终究没能抵挡住枪上的妖力,先被震飞了出去。也就在他被震飞的同时,一把古剑带着幽幽青光划过他的眼前,刺进了黑影之中,黑影之内随即一阵晃动,黑气也慢慢消散。静逸见状,一手抹过手中剑刃,只见原本只有淡淡青光的佩剑,瞬间光芒大盛,在黑影消散之时,一剑刺向黑影本体。也就在此时,几人眼前的黑影又突然再度绽放,一下荡开三人兵器,朝南远遁而去。

“大胆恶灵,胆敢为祸世间!”

萧灼和静逸眼看着黑影逃走,正在心急之时,又听到一声庄严的呼喝,随即只见一把哭丧棒对着黑影当头砸下,黑影竟然如同死物一般任由哭丧棒将其打为乌有。

牵丝戏六

“怎么回事?那东西跑哪去了?”

雄阔海单膝跪地,双手扶着大棍支撑着身体,问向身边的静逸。他总算明白了萧灼为什么不让他上前了,本来他以为这次遇到的黑影,再厉害也不会比太行山那次的还厉害,没想到仅仅交手一个回合,自己就险些撑不住。鬼神之事,果然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啊!

“二哥,照顾好苏将军,别过来。”萧灼看着雄阔海,直到他点了点头,才朝前方走了过去。之前那一声喝叱并不是凡人发出的,雄阔海听不到,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雄阔海能看见的,只不过是黑影突然消失了而已,而黑影消失的真正原因,则是此刻在他面前的一黑一白两个人。

这两人一白一黑,伫立在月下,脸上不见任何表情,高高的冠帽上,穿黑衣者写着“玄”字,白衣者则写着“白”字。加上两人脸上都是面无人色,惨白无比,使得两条黑眉毛在脸上也显得格格不入,分外瘆人。而且他们每人身上都缠绕着一条锁链,像是随时要抓捕犯人一样,手中则一人握着一只哭丧棒,黑者执黑,白者执白,在这月夜下看着,总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过好在萧灼心神未乱,只是简单的判断的了一下,便猜到这两人应该就是阴司中,专职负责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

“晚辈萧灼,见过黑白两位仙使。”萧灼连忙上前参拜。黑白无常在地府虽然只是负责勾魂索命之事,但怎么说也是正牌神职,他作为道门弟子,既然见到了,该敬还是要敬的。

“如今这世道还真是奇怪,千百年都没见到一个半灵之人,想不到短短三十年,倒是出了俩,看来过些日子,地府又有得忙了!”黑无常说完,也不理萧灼,径直朝前走去,萧灼眼瞅着他就要撞上自己,刚要躲开,却见对方已经穿过自己身体向后而去。萧灼还想再开口问,白无常却抬手不让他说话。

“办完正事再说,你先站在一旁。”白无常说完,也朝萧灼身后走去,但目标却是朝雄阔海和静逸的方向。

“仙使,我这两位朋友阳寿未尽,仙使这是要做什么?”萧灼虽然看过雄阔海和苏烈的命数,但是眼瞅着白无常朝他们走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赶紧跟了上去。

“奉秦广王法旨,安魂使柯承安,四年安魂,恪尽职守,如今功德圆满,得脱轮回,特受尔勾魂索命之职,入三千鬼仙之列。”

萧灼刚刚跟上白无常,就听见另一边黑无常正在对柯老伯宣读阴司法旨,随后只见黑无常拿出一面铜镜,照出一道亮光在柯老伯身上一扫而过,柯老伯原本飘忽的魂魄,便立刻落在了地上,身上也立刻被罩上了一袭黑衣,竟与黑无常一般无二。黑无常又拿出一把哭丧棒交给柯老伯,并嘱咐道:“此物名为引魂杖,黑杖惩恶,白杖施恩。黑杖之下,再强的恶灵三杖必陨,白杖之下,一杖可减一岁罪恶,只因你初入鬼仙,暂时只可执黑杖以明法度,待回到地府,自有执白杖之人教于你应做之事。”黑无常说完又拿出一条锁链说道。

“此物名为缚魂索,无论生魂恶灵,一旦被其勾住,万难逃脱,是你今后常用之物。另有一面阴阳镜,待时机合适之时,执白杖者自会教你如何使用。”黑无常把缚魂索交给柯老伯之后,果然又拿出一面铜镜,柯老伯正要伸手去接,黑无常却一抬手将铜镜印在了柯老伯胸口。只见一阵黑光闪过,柯老伯头顶的冠帽上,一个“玄”字也浮现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萧灼也终于恍然,原来世间传说的,专职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竟然不是只有两人,好像在阴司之内,单是勾魂无常就有无数,只不过这些无常都分作黑白为一组,久而久之,世人便以为阴司里只有黑和白两个无常。不想想也是,如果阴司之内只有两个无常,那以凡人的生老病死速度和人口基数,恐怕每天都要疲于奔波,要是遇上战乱之时,那还不累死!

黑无常那边的事做完,白无常这边也有了动作,只见白无常右手向上一抬,原本散落在静逸和雄阔海身边的无数傀儡,全都飘浮在半空。然后只听见一阵砰砰砰的声音,每个傀儡头顶之上都弹出一个锲子,然后从锲子弹出的地方,一道道青烟飘浮出来,化作一个个生魂悬在原地。

“今日尔等回归故里,生前有未尽事宜者,这几日可供你们了却尘缘,待到无月之夜,西方自会显出黄泉路,指引你们前往轮回。但是切记,了却尘念期间,不可惊吓世人,不要妄图占据他人肉身返生。但有不法之举,孽镜台之前都会一一显现,到时莫怪判官无情,阎罗不仁。都去吧!”白无常说完,身上一阵哗啦啦一声响起,身上缚魂索如灵蛇一般,穿过几个生魂的身体,再回来时,引魂杖上几片叶子也闪出点点白光,将几个生魂吸了进去。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白无常却是走向了静逸,说了句:“妹妹,要不要去喝两杯?”

“好啊!姐姐!”静逸倒是也不客气。之后但见黑白无常一挥手,几人便已置身于一座房舍之内,萧灼仔细看了看周围摆设,这地方应该是本地的城隍庙。

“姐姐,这是我师弟,今年刚刚出山,有些地方不是很懂,希望没冒犯你们。”静逸指了指萧灼,再看向雄阔海几人时,却见其他几个凡人此时已倒在地上酣然入睡。

“后生可畏啊!本以为你师傅能教出袁天罡那样的徒弟就很厉害了,没想到竟又收了一个。来,小子,喝点儿!”黑无常此时从庙后走了出来,离得老远就丢给萧灼一坛酒。

“两位仙使,我道门弟子忌酒!”萧灼拿在手里,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喝。

“哈哈哈哈,果然是个娃娃,道门弟子忌酒,只因弟子尚需潜心修行,酒易勾愁。你都已经修得半灵之身了,早已不算弟子了,酒这种东西,喝再多也无妨。说起来你们凡人修道还真是麻烦,真不如我们鬼仙来得潇洒。”白无常说完,小酌慢饮之下,倒是显得颇为惬意。

“敢问两位仙长,何为鬼仙?”

“哎!我说静逸丫头,你这师弟咋一点不像咱道门弟子啊?这婆婆妈妈的劲儿,倒是像极了儒家那帮书生。”白无常问向静逸,静逸却只是忍住笑不说话,白无常只好再看向萧灼,说道:“有道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即有万法,万法皆可入道,由鬼入道又有何不可?只不过灵仙上天,鬼仙入地,所以世人好生恶死,喜神厌鬼,便以为人在生前得道,方为正道,这就导致修鬼仙者,不能受香火供奉。多亏了至上太乙救苦天尊为了鬼仙的延续,请命于天道塔:若世人生前受阴司鬼仙指引,行普渡众生之事,视其功过,则可受其阴司之职。所以,修鬼仙,可是要比你们要简单的。佛语有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归其本质,人的肉体不过是一副皮囊,魂魄才是灵识所在,所以渡魂,要比救人更显功德。小子,你要不要试试修鬼仙?”白无常姣笑的看着萧灼,原本惨白的脸,也早已化作正常女子姣好的容颜。

萧灼一下子酒意全无,再看向黑无常,果然黑无常也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看上去也是颇为俊毅。

“姐姐,你就别调戏他了,他没入道以前是世家公子,世家多尊奉儒学,所以有些毛病改不了的!”静逸喝了一口酒,一声声姐姐信口叫出,听得萧灼尴尬不已。

萧灼不得不承认静逸说的是真的,这些年他在蟠龙山,虽然看似放开了不少,可是每当遇到长者前辈之时,还是以恭敬为先,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无形中,显得有些无趣了。反观以前的锦若,和现在的静逸,以及黑白无常,哪一个不比他洒脱一些。

“两位长使,我这毛病想必是改不了了,不过改不了那就不改了,今夜我就陪两位多喝点儿,也不枉……不负这月色!”萧灼本想说不枉相识一场,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而他说完,举起酒坛便灌了下去。

“好!男儿豪气,理当如此!”黑无常赞赏了一句,也同样举坛而饮。

“两位长使,还有一事我不太明白,刚才见两位并不勾拿那些生魂,只是将其中几个抓了,这又是为何?”酒喝的差不多,萧灼想到一些不解之事,也就随口问了出来。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那不过是世人误传,人性本善,心善之人死后魂魄也是善魂,用不着无常去勾魂,每月无月之时,黄泉路开,他们自己就会前去轮回。需要无常勾魂的,要么是大恶之魂,生前五相怨念过重,死后极易成为恶灵,危害世间;要么是大善之魂,生前受世人爱戴,但还没达到被供奉得道的地步,这种魂魄很容易被恶灵盯上,就需要无常护航。”黑无常摇了摇酒坛,见再无声响,也就放到了地上,冲着还在和静逸嬉闹得白无常说了句:“白妹,我们要走了!”

“知道了!”白无常不情愿的松开静逸,抱怨了一句:“但愿下次再见到你别又那么晚,都没吃的了!”说完,冲着静逸吐了吐舌头,又变回了那张惨无人色的面容,走到了黑无常身边。

来时一黑一白,去时一白二黑,萧灼估摸着,柯老伯应该就算是那种需要无常护航的人了吧!

牵丝戏七

送走了黑白无常,萧灼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身,自从那夜锦若离开以后,他一直表现的都很消沉,就算是来蟠龙山求道,也不过是想着可能以后会帮上锦若什么才来的,那时的他对于世间之事,早已漠不关心。他也想过自己可能什么忙也帮不上,毕竟锦若要做的那件事,别说是他,就是他师父太白真人,恐怕也爱莫能助,不然凭着金鲤一族金龙后裔的能力,怎么可能用了一万年也没能成功!不过,就算他帮不上忙,万一他真能在修道之路上有什么成就,待锦若归来时,或许他们真的可以长相厮守呢!

但是现在,眼见大隋国运崩塌已是大势所趋,世间又有妖邪横行不法,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道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他真的该就这么漠视一切吗?以前他想起太白真人对他的期许,还不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他真的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而且他出关以后从静逸口中知道,四年前忠孝侯伍建章因开挖运河一事,拄着哭丧棒在朝堂之上骂圣上无德不仁,结果引祸烧身,伍氏一族在京之人尽被抄斩,好在韩世谔去南阳征讨伍云召时,伍云召携子突围成功,一代忠骨才终于留得一丝血脉。想想老王爷平日威武刚正的样子,他此刻心中唯有痛心疾首。而这件事之后,先皇时期的元老大臣们,也都一个个人心惶惶,再不敢言。之后的四年里,越国公杨素,大将军宇文述,宰相高颎,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相继离世,先皇时期的一干老臣,到目前也就只剩下了靠山王杨林,禁卫大都督鱼俱罗和长平王邱瑞三人,可谓是大厦将倾啊!曾经日渐繁华的大隋,竟然真的在短短六年,走向了衰落!命宫若现杀破狼,天下易主势难挡!可现在七杀都还未出现啊!

七杀未现!萧灼猛然想到了什么,如果现在自己找到七杀星主,将其灭杀掉,是不是能将此运势改写呢?萧灼只是这么想着,浑然不知此时的城隍庙上空,已是阴云密布,雷光闪烁。

萧灼起初以为自己能够看得下这一切,可今日又见到柯老伯的一番所作所为,他真心觉得自己这道,修的太过自私了。江山更替他是不能阻止的,世人的生老病死,他也不该干涉,可是黎民百姓的苦难,他就应该无动于衷吗?锦若喜欢的自己就是这个样子吗?下山济世救人,还是继续避世修道?什么才是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做?

“师弟,想什么呢?一个人在那傻愣着?”静逸此时来到他身边拍了他一下,也把他从思绪中唤醒。

“师姐还有酒吗?有些事情还我没有想通。”萧灼一步踏出城隍庙,又看了看夜空,却是阴云密布,黑漆漆一片,仿佛上天动怒一般,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念头有多可怕!

“没了!山神土地们藏的东西,可不是我们能找到的!再说了,喝的再多,能浇灭你心里的烦恼吗?”静逸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酒坛,无奈的回了他一句。

“师姐知道我在想什么?”

“呵呵!师弟啊!”静逸此时由于喝了不少酒,人也有些摇晃,虽然想出来,却最终还是倚在了门口内侧。“这六年来,你的道法修为确实比我高了不少,这一点我承认。不过要说这悟道的时间,我可比你早了十年,有些事情总要比你看得通透,你说是不是?济世救民,避世修道,何去何从?其实我也迷茫过,不过作为道门中人,就算红尘之事由不得我们插手,但妖邪祸乱天道,总该是修道之人该管的吧!天下乱,自有人去治天下,但天道乱,作为修道之人还视之不见,还不如脱了这一身道袍算了!”静逸说到这里,一阵山风吹得她赶紧拢了拢衣襟。正月的夜,还是有些冷啊!萧灼见她这样,赶紧脱下外袍为她披上,扶着她走回了城隍庙,而天上的乌云也开始慢慢消散。

妖邪乱世!听静逸说到这一点,萧灼这才想起之前与黑白无常的诸多谈话,据黑白无常所说,他们今夜遇到的这个黑影,其实本体也是个傀儡,而且应该是在运河刚开工的那两年,受两岸怨气影响才形成的,由于运河先挖的是从北平府到洛阳的,所以才导致这个傀儡的修为比其他的傀儡强上不少。而它之所以现在出来为祸,则可能是随着运河的工程日渐南下,它用来修炼的生魂也越来越少的缘故,加上柯老伯今夜一下带了那么多生魂放归故乡,才让他铤而走险亲自出动。而且,从黑白无常的话语中,萧灼也了解到,像今夜他们遇到的黑影,也不是只有北平府才有,其他地方也有不少。毕竟运河那么大的工程,死伤的程度都需要动用安魂人了,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死怨之气。

喔!喔!喔!

突然的三声鸡叫打断了萧灼思绪,雄阔海也从睡梦中被惊醒,他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苏烈几人,再看看萧灼和静逸,不禁也有些好奇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要说是他自己走来的,怎么自己一点不记得,可要说是被萧灼和静逸背来的,萧灼背的动自己还有可能,但静逸背的动苏烈吗?更何况还有其他几个人。

不过还没等雄阔海开口问什么,静逸啊的一声挣开了萧灼的搀扶,又伸了伸懒腰,说道:“天亮了!师弟,我们也该就此别过了!”

“师姐,你要去哪儿?”萧灼连忙开口问道。

“世道这么乱,难道还要待在山上吗?该下山了!我回师门一趟,世道已乱,除魔卫道,我道门中人义不容辞!”静逸说完,又朝雄阔海施了一礼,道:“二哥,我这师弟,以后麻烦你多多照顾了,小妹还有事要做,就此别过。”

“妹子放心,二哥一定做到。”雄阔海刚刚说完,静逸再次道谢一声,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就是个需要照顾的师弟啊!萧灼不禁有些无奈,本以为自己修为比她高了,她会对自己另外相看呢!不过也幸好有这么一个师姐,萧灼也坚定了自己该做什么。

尊天意,顺天道,又何尝不是无为之道呢?仙人虽然有别,但自己至少目前还是人,太白真人既然说自己可以济世苍生,那自己又怎么能待在深山里呢?

“二哥,我们也走吧!”萧灼走到雄阔海身边,伸手拍醒了苏烈几人。

“恩公,你们要去哪儿?”苏烈一醒,就听见萧灼说要走,连忙开口相问。怎么说萧灼一行人也救了自己一命,自己都没报答就这么任由他们离去,他心里总是有些过不去。

“沿河南下洛阳!”

“恩公,既然你们要走,我也不好阻拦,不过我这一条命全系恩公所救,恩公既然决定要走,苏烈也想要略尽地主之谊为你们饯行,还请恩公不要推辞。”得道萧灼的回答,苏烈知道也留不住他们了,只好略尽存心。

“好!姓苏的,你这样才对嘛!不枉昨夜我们并肩作战一场。”雄阔海一听苏烈要为他们饯行,难得的伸手拍了拍苏烈肩膀,而萧灼却是知道,雄阔海这是真拿苏烈当朋友了。

“好吧!事也不急,劳烦苏将军破费了!”萧灼刚刚委婉谢过,却听苏烈急忙说道:“恩公!苏烈是个粗人,恩公昨夜有恩于我,雄寨主昨夜的威风我也十分敬佩,二位既然把我当朋友,那以后叫我一声定方就可以了,苏将军那是官场的人叫的!”

“好!定方兄!”萧灼这么一说,又觉得有些不妥,三人只好又排了排年龄长幼,确定果然是萧灼最小以后,一行人才慢慢走出了城隍庙。

“苏将军,这一大早就去执勤巡逻了吗?”

苏烈带着萧灼和雄阔海刚走到自己家门口,就见到自家门口的一群卫队中,有一人走出来询问他,而这些卫队,他记得应该是直属于北平府的。

“不知将军来我府门所为何事?”苏烈上前问道。昨夜发生的事,他也是刚回来,按理说北平王是不可能知道的,那这些卫队来到他家门应该是为了别的事。

“苏将军,是小侯爷有事要找你,小侯爷此刻正在你的府中,你进去和他说吧!”卫队长用手指了指门内,示意苏烈赶紧进去。

小候爷?萧灼想了想,北平府虽然外人都叫做北平王府,但罗艺的实际官职,却只是靖边侯,那这个小侯爷,恐怕就是罗成了,罗成来找苏烈,恐怕就只能是公事了!想到此处,他也就不好再耽搁苏烈时间,于是连忙上前说道:“定方兄,既然你有公事要办,那我们也就不便打扰,今日之约,以后若有缘再见,一定让定方兄得偿所愿,如何?”

苏烈本来就有些为难,此时听得萧灼如此说,心中虽有遗憾,但也只好就此作罢。“雄二哥,萧兄弟,是定方的不是,实在有愧,你们若是不急着走,我们改日再聚如何?”

“有缘自会再相逢,定方兄何必太过执着,告辞!”萧灼说着,连忙施礼辞行。改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刚刚在路上他就算过苏烈最近的情况,可以说是鸿运当头,没想到刚回来就又有了差事,苏烈所说的再聚之时,估计暂时是没机会的。

“告辞!”雄阔海虽然心有不甘,但见但萧灼没有说什么,也就跟着重重的抱了个拳。

“萧兄弟且慢!”苏烈眼见萧灼婉拒了他,也不再强留,连忙解下腰间佩剑交于萧灼,道:“萧兄弟,此剑常年跟随定方,乃是定方心爱之物,还请萧兄弟务必收下!他日如有需要定方之日,定方见到此剑,就算不远万里,也定当前去相助!”

“兄长保重!”萧灼说着,双手接过宝剑。原本他以为苏烈只是和他们说客套话,直到这一刻,他真心把苏烈当成了兄长。

“兄弟保重!”雄阔海也跟着抱拳施礼,然后转身随萧灼离去。

(男主基础出装完毕,还差一件神装就能去斩杀大龙了!至于大龙是谁?前面提到过。纠正一下,历史中的宇文述活到了三征高句丽,本文为了让宇文化及出来,提前把他写死了,实在惭愧!至于征讨伍云召的主帅,韩擒虎开皇十四年就死了,北平府距离南阳比长安要远,除非隋炀帝脑子进水了,才会让罗艺挂帅,而且罗艺还要防范边境,没空管中原的事!)

牵丝戏八

“喝!”

一声震天喝叱,月夜下,一个虬髯大汉身边围绕的数个身影跟着为之一震,攻击的势头也有所减缓,趁着这个间隙,虬髯大汉挥舞起手中大棍,朝着一个白色身影当头砸下,只听见“嘭”的一声,白色身影倒飞而出倒在地上,周身的白影也渐渐消散,露出一副木质的本体,竟然只是个木偶傀儡!

而这个傀儡倒下之后,其他傀儡貌似畏惧虬髯大汉的气势,开始慢慢的围绕在一旁,再不敢贸然靠近,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以后,突然一道黑气迅速从远处围了过来。

“二哥,快退开!”这时,一旁的山丘后面,突然跳出一个年轻公子,这公子喊了一句之后,也不再多说什么,伸手从背后剑匣内拔出一把利剑,但见璀璨青光洋溢整个剑身,年轻公子一剑劈向黑气,虽然隔着很远,黑气还是被青色剑气冲开一道裂缝,虬髯大汉也趁机从裂隙中一跃而出。

这虬髯大汉和年轻公子自然就是雄阔海和萧灼,两人一离开北平府,便沿着运河南下,本来打算每到傍晚便停靠上岸,走访一下四野,看看又没有妖物为害一方,可是第一夜就遇到了一起灵异事件。虽然那件事轻松的解决了,但仅仅太平了一个晚上,下一晚就又遇到了一起怪事,无奈,萧灼为了一方安定,两人只好放弃水路,改走陆路南下。

今夜是第五夜,遇到的妖物也比前两次更加强劲!前两次中,第一次是刚刚转为恶灵的生魂作乱,那一次别说是萧灼动手,仅仅是雄阔海一声喝叱,就将那个恶灵震慑在了原地,任由萧灼将其收服;第二次则是一个盼夫归来的怨妇所化,丈夫三年前去服徭役,结果再也没回来,那妇人就那么在屋舍内等候着,直到一场意外之火毁了她的房屋,她也随之葬身火海。可是生前的眷恋,致使她依旧每晚出现在那个地方,残垣断壁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每每有生人路过,便会被幻象吸引,情不自禁的走入其中。这时那妇人便会问来人:你见过我丈夫吗?他去挖运河了,他什么时候回来?被问话的人若是委婉的劝慰她,尚且不会有事,可一旦说什么他丈夫不会回来了之类的话,那妇人就会立刻转为恶灵夺人性命。那一次,萧灼虽然制服了那妇人,却终究没能下得去手灭杀她,只是趁夜起坛摆上供奉,请出鬼差将其拿回阴司,至于她的过失,萧灼却是无权干涉。

而今夜遇到的这个,萧灼单单就其刚才的表现,就判断出此次遇到的恐怕不是什么修为略高的傀儡,而是一个――厉鬼。只因那团黑气围上来时,并不是从一个方向过来,而是瞬间将雄阔海围在了中间,他当时若是再晚些出手,雄阔海很可能立刻就被其控制住。

傀儡化作的恶灵,再怎么迷惑敌人,总会受本体限制,所使用的妖力也会有一个固定的来源,而厉鬼这种恶灵,却完全是人的魂魄由五相怨念直接形成,妖力聚散也完全由恶灵自己决定。而事实果然如他所判断的一样,雄阔海刚刚抽出身,那一团黑气便迅速收拢,等到黑气消散,一个一身红衣的厉鬼也出现在两人眼前。

一般来说,生魂所化作的恶灵,要么由于一些执念,要么由于一些特殊情况,比如被其他邪物侵蚀,或者肉身临死时受到某些强烈的刺激等等,导致有了五相执念才能形成,这种恶灵虽然为恶,却不会太难降服。唯独厉鬼,却是完全由恨念而成,生前带有恨念的人,如果心有不甘,临死时又见到鲜红色的东西,死后其魂魄的恨念便会成倍滋生,继而转化成厉鬼,只为能了结生前恩怨。只是即使恩怨了结,其本身怨念却已经形成,并不会消散,而且由于没了目标,便会对所有生人产生危害。

萧灼看着眼前的厉鬼,一时也无法决定该不该除去,但凡厉鬼,生前必有极大的冤屈,虽然人死后之事不该他过问,但是要他除去受冤之魂,他还是有些做不到。

啊!就这萧灼犹豫的档口,那厉鬼却是一声厉啸,紧接着以妖力将身边傀儡聚在一处,下一刻,但见那些傀儡周身白影纷纷溃散,露出了傀儡本体,同时一股黑气也从每个傀儡头顶侵入,竟是强行将隐藏在傀儡内的恶灵生魂给拉了出来。

可恶!萧灼已经想到厉鬼这是要做什么?然而刚刚迈动脚步去阻止,雄阔海却已经快他一步而出。

“二哥,不能去!”萧灼连忙去阻止雄阔海。也就是这短短瞬间,他再转过身时,对面厉鬼便已经将傀儡内的恶灵生魂全部抽出,然后巨口张开,竟然将这些恶灵一口吞食。

见到厉鬼如此行径,萧灼原本还存有的一丝怜悯也收了起来。纵然这个厉鬼生前有再大冤屈,但今夜的作所作为,已经足够打入九幽地狱了,更不要说他没来之前,厉鬼还又没有加害过其他生魂和恶灵。因为无论是生魂还是地灵,在阴司地狱的孽镜台前,都会显出在世间所范下的过错,即使是恶灵,在接受了相应的处罚之后,就算转生入畜牲道,也不过几世轮回之后,就能洗清罪孽再世为人,可厉鬼现在的这种行为,已经无异于妖族以人的魂魄提升修为了,这些被它吞食的恶灵,已经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了。

“二哥,用这个。”古剑在萧灼手中顺势转了半圈,被萧灼送到雄阔海面前。之前萧灼的错误估算差点害了雄阔海,现在厉鬼又吞食了其他恶灵,实力必定有所不同,再与之一战,他必须保证雄阔海没事。

“这剑……我不会用啊!”雄阔海支吾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他使用一些重势大力沉的兵器,都是信手拈来,可是剑这种以技见长的东西,他着实不太会用,上次用静逸的剑,可是把他别扭得不行。不过听了萧灼接下来的话,他还是默默接过了古剑。

“没事,怎么好使你怎么用!”

然而雄阔海接过剑,萧灼看了看他握剑的姿势,萧灼总觉得雄阔海根本不是在握剑,倒像是在握着木棍的一头,两手紧紧握着剑柄,剑身都不带有一丝的摇晃,看着都感觉无比僵硬。萧灼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慨一句:二哥还真不会用剑啊!

不过时间也不容他多说什么,因为就在他把剑交给雄阔海之时,厉鬼的巨口在吞食完恶灵以后,已经继续朝着他们咬合过来。

又听呛啷一声,萧灼从背后剑匣内拔出苏烈送给他的宝剑,剑身随即在他的催持下,泛起幽幽青光,虽然不似他握着古剑时那般明亮,但也胜过此时雄阔海握着的古剑的光芒了。

“抬剑!”

雄阔海听到萧灼说话,连忙把剑架到萧灼身前,只见萧灼也将剑架了过来,两把剑在两人身前形成一个交叉。这时萧灼左手在剑身上一拍,两把剑原本暗弱分明的青光瞬间浑然一色,萧灼右手再向前一划,两道青色剑气随即脱离剑身,冲向厉鬼张开的巨口。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巨口随之消失不见,两道剑气却依旧在前行,剑气所过之处,一袭红色绸缎随之飘落在地上,原来这厉鬼生前竟是穿着红衣死的吗?

那么弱吗?萧灼有些不敢相信厉鬼居然如此不济,才交手一个回合,就被他和雄阔海一击击败。可是萧灼虽然疑惑,旁边雄阔海却看不出什么究竟。雄阔海一见厉鬼露出真身,当即一跃而起,手中古剑也朝着厉鬼当头劈下。

毫无悬念!没有一丝难度!萧灼远远的就看到那一袭红绸被雄阔海一剑分作两段,随即软落在地上,看得萧灼都直皱眉头:能操控那么多傀儡的恶灵,还是个厉鬼,就只有这点儿能耐?

仿佛回应萧灼的想法一般,原本软落在地上的两段红绸,在雄阔海转头看向萧灼时,突然促起发难,瞬间缠上雄阔海手腕,拉着雄阔海朝萧灼杀了过来。

“二哥,用你的血喷它!”萧灼看着雄阔海离他还有一段距离,连忙开口提醒雄阔海。他可不想和雄阔海打,虽然他是和宇文cd学的武艺,但是他完全没有像宇文cd那样走刚猛杀敌的路数,就算雄阔海此时受制于厉鬼,实力下降了不少,他也不敢保证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能够打赢雄阔海。而且就算赢了也没啥用,不帮雄阔海解除厉鬼的控制,他俩的打斗完全是白费力气。

而雄阔海在听到萧灼指示以后,也赶紧咬破嘴唇,随即一口鲜血喷在了自己手腕的红绸上,然而非但没有奏效,反而有些越来越紧了!急得他赶紧冲萧灼喊道:“没有用啊!我感觉有东西贴在我身后。”

“二哥,你不是童子身吗?”萧灼也看出了雄阔海的血对厉鬼无效,赶紧问了一声,结果雄阔海都没有犹豫就冲他叫道:“二哥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可能还是童子!用你的血啊!”

“我也不是啊!”萧灼无奈的回了他一句,“二哥,这厉鬼是想上你的身,不过它压制不住你一身正气,这才没能得逞,还记得我教给你的那一招吗?我说用就用。”随即一挥剑,迎向杀过来的雄阔海。

两人你来我往之下,萧灼也判断出厉鬼虽然控制着雄阔海,但是也只是控制住了身体,没能控制住雄阔海的意识,所以此时雄阔海的战力和之前想比,下降的不止是一星半点。当即趁着雄阔海刺出一剑,也跟着一剑刺出。

“二哥!”

“喝!”

两把剑刚刚刺出,雄阔海一声高喝,整个人也跟着慢了半拍,萧灼则趁机一转剑锋,手中宝剑贴着雄阔海手腕,划开了雄阔海右手腕上的红绸。雄阔海一见右手得脱,立刻反转剑身,一剑刺向了自己身后。

一缕红绸鬼魅般飘向远方,躲开了雄阔海刺出的剑,却没想到雄阔海刚刚刺出一剑,萧灼左手一动,古剑随即脱离雄阔海的掌心,朝着红绸直追而去。眼看着古剑就要追上红绸,却听见雄阔海身后想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面色惨白的红衣人影,也浮现在雄阔海背后,而这个身影的身上,正插着苏烈送给萧灼的剑。

点点幽光在夜空下消散,雄阔海背上的红衣人影,最终化入了苍茫的夜空,雄阔海左手上的红绸,也随着主人的消亡,从他手腕上脱落,恢复成原本的模样。萧灼看了一眼,那竟然是一套新郎喜服,而此时被古剑追杀的那一段红绸,也随着被古剑刺中,搭落在古剑上被带了回来,却是一套火红的新娘嫁衣。

这厉鬼生前最惦念的东西,竟然只是两套喜服吗?萧灼在心底默默念叨了一句。

“萧兄弟,这是怎么回事?”雄阔海开口相问,但萧灼知道他问的并不是这两件喜服的事。

“二哥,刚才我挑开了你右手上的红绸,本以为这厉鬼随着红绸一起遁逃了,但催动古剑去追的时候,却发现你左手上的红绸还在,便想到可能是这厉鬼故意用一条红绸吸引我们的视线,再伺机对付我,所以向你背后刺了一剑,没想到果然是这样。”萧灼虽然灭掉了厉鬼,但心里却并没有多么高兴,更多的反而是不解。沉吟许久,他终于还是将两套喜服收了起来。

“哎!我说你要这东西干什么?那么丧气,烧了得了!”雄阔海一看萧灼解下外袍,把两件喜服好好的包了起来,一时也搞不懂萧灼到底要做什么。

“二哥,此事你不要再问。这厉鬼虽然危害一方,但既然是厉鬼,生前必有极大的苦楚,是我令它魂飞魄散的,总需要还它一个公道。”萧灼打定主意,收拾好一切和雄阔海再次上路,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在前方打听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两人今夜来此完全是巧合,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如此蹊跷的厉鬼。

(第二个隐藏古风歌曲文案已经出现!不要问我第一个是什么,圈子里的人都应该知道的!实在不知道的朋友,请耐心等到第四卷吧!)

牵丝戏九

一个还算热闹的客栈内,萧灼和雄阔海一边听着各色人等说着各样的话,一边小酌慢饮的喝着酒,只不过,小酌慢饮的人是萧灼,雄阔海却是一碗一碗的在喝。这种环境原本还算和谐,只是萧灼心里在考虑的,却是怎么让雄阔海离开自己,因为他实在不敢再让雄阔海跟着自己犯险了。

他有着古剑相助,又有半灵的修为,只要不遇到什么千年精怪,百年恶灵之类的,这世间几乎没有什么邪祟能伤得了他。可是雄阔海却只是一介凡人,又教不会什么修炼法门,再跟着他,万一再遇到个修为高一点儿的恶灵,或者多个像红衣厉鬼那样的邪祟,肯定会成为优先照顾的对象。虽然雄阔海有一身豪气护体,邪祟恶灵无法占据他的身体,但是想要雄阔海的命,还是很简单的。而他也曾为雄阔海占卜过一次,雄阔海的寿数至少还有十年,不算短,也不算长。但这还只是正常而言,而人的命格却很容易因为所经历的事而有所改变,就像他遇到锦若一样,万一雄阔海的命数因遇到恶灵而提前结束,那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

“哎!我说伙计,你知不知道你们北边那个镇子是怎么回事?那么大的镇子,怎么一户人家都没有?”雄阔海见客栈伙计过来上菜,连忙开口问出了昨晚的怪事。

昨晚萧灼和雄阔海消灭红衣厉鬼之后,就走进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小镇,可是镇里却没有一丝生气,他们巡遍半个镇子也没有见到一户人家有人,当真是奇哉怪也,就算男子都被朝廷征集服了徭役,也不可能连女人孩子也没有吧!但是萧灼也不见古剑有任何异动,两人只好离开镇子继续南行,只是在出镇时,他们见到镇口的牌坊上写着:郎梦镇。

“啊!我说两位客官,你们不会是从北边那个镇过来的吧?”客栈伙计说着,连忙放下酒菜,神情也变得有些紧张。“那镇子可不干净,你们没遇到什么事吧?”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不干净?”萧灼也被客栈伙计的一番话提起了兴趣,伸手摸向腰间,再出现时,手指间也多了一小块银色物体。

“多谢客官,那我长话短说啊!”客栈伙计一手接过萧灼的赏钱,也开始为两人讲述郎梦镇的事。

事情还要从十二年前说起,当时的郎梦镇还不叫郎梦镇,直到有一位在京城担任要职的官员,不知何故辞去了官职回到了镇上。后来那辞官之人在镇上大力发展经济,也把整个镇子带的富甲一方,镇子也随着那人的意愿改成了郎梦镇。但是在六年前,那人突然得了重疾,药石无灵,最终一命呜呼,他的家人只好按照他的遗愿,为他穿上大红喜服入葬。可是随后,郎梦镇便开始怪事连连,有时他的家人会在他居住过的地方看到他,有时镇上的人在夜里也会看到一个一身红衣的人在街道上晃荡。直到有一户人家要娶亲,娶亲当夜便见到新郎新娘惨死在新房之中,后来这种事也频频出现,最终导致郎梦镇上再无人敢娶亲,镇上的人也随之一个个远走他乡,落地生根。

十二年前,京城官员,两套喜服,新婚燕尔,萧灼在脑中整理着比较关键的信息:十二年前,开皇十九年吗?那年能和京城要员有关系,又和成亲有关的事,好像只有义成长公主和亲突厥了!难道喜服的主人,居然和义成长公主有关系吗?看来回洛阳以后,要去问问父亲了!

“喂喂喂!伙计,快上酒,要好酒!再来五斤牛肉!”

这时门外走进了一群壮汉,一个个手里提着兵器,看着像是急着要去某个地方。几人刚刚坐下,就听其中一个开口道:“我说大哥,咱这火急火燎的到底要去哪儿啊!”

“相州!”被问话的人横眼怒目而视,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愤恨之事,“麻叔谋那个丧尽天良的狗官,仗着有宇文化及给他撑腰,竟然诬陷高大人谋反,我们身为相州百姓,受高大人大恩怎么能坐视不理。”

麻叔谋?有点儿耳熟啊!萧灼刚刚在心里默念了一边,却见他身边的雄阔海一掌拍在桌子上,人也一下子站了起来,冲着楼下喊道:“楼下那位朋友,你刚才说什么?麻叔谋?就是那个要吃小孩人心的狗官?”

雄阔海这话一出,萧灼立时被惊到了:这麻叔谋居然要吃人心,那不是妖怪修炼才用的方法吗?麻叔谋怎么会做这种事?他又是从哪里知道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的?

“就是他!前些年他还是开河总管,运河挖到相州时,他让高大人给他准备五十个童男,高大人气急之下差点一刀砍了他,他这次挟私报复,诬陷高大人拥兵自重,已经带兵在攻打相州了,高大人屡次向朝廷奏报,一直杳无音信,只好聚兵和他僵持,都快半个月了!”楼下那人一见有人和他一样嫉恶如仇,也不顾此时是身在客栈之内,当即骂骂咧咧的说了缘由。

“可恶!”雄阔海气的又一掌拍在桌子上,萧灼耳听着吱吱声响起,果然下一刻桌子就散了架,一桌菜肴也随之摔得七零八落,汤洒菜烂。

“二哥!怎么那么大火气?”萧灼看了看地上的食物,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没什么法子。雄阔海为人豪气干云,普通小事绝不放在心上,能让他动那么大肝火,想必事情没那么简单。

“萧兄弟!你是不知道,当年我和云召兄弟不打不相识,就约定等他回到南阳以后,就请示老王爷伍建章来太行山诏安,可我等了半年都没见他来,后来才知道老王爷因为在朝堂骂了那杨广,伍家全家都遭了难,朝廷还派了韩世谔兵伐南阳,当时就是这个麻叔谋当的先锋。我跟大哥当时就急的去支援南阳了,可到的时候,云召兄弟早已经突围出去,投靠了李子通去了。那我和大哥那里肯甘心啊!碰巧当时有个叫朱灿的人要为村里百姓报仇,我们就一起手杀了南阳的守城将领。可是之后朝廷就又派兵来围剿了,我们本以为能守住呢!结果不到半个月就因为被围得断粮断水,不得不突围弃城。”雄阔海说到这里,觉得有些口渴,连忙高声叫了一声客栈伙计。

“我说二哥,你们当时怎么想的?南阳城那地方,一不依山傍水,二无高墙壁垒,伍云召戎马出身都要弃城而走,你们怎么就觉得自己能守得住啊?”萧灼也是被雄阔海和伍天锡气的不轻。南阳城地处平原,最适合排兵布阵的打法,别说对方只是围困,就算是真摆开了和他们打,雄阔海和伍天锡再怎么勇猛,也不可能凭一群绿林草莽,赢了训练有素的大隋军队。

“哎!你怎么和高大人说的一样啊?”雄阔海被萧灼一通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来这件事一直被他当成了自个儿的丑事。

“继续说!”萧灼连声催促他。

“那时我和大哥败走,本来想去找云召兄弟的,可是一路又有追兵,我们怕连累他,也就没敢去,逃到相州时,相州刺史高谈圣设计抓了我们,不过他看我们有些本事,就上书朝廷为我们开罪,招揽我们做了帐前牙门,我们这才逃过一劫。所以萧兄第你说,现在高大人有难,我该不该去帮他一把?”雄阔海说完,又灌了一口茶水,人也急得在原地乱看。

“该!必须去!”萧灼也说不清这是不是天意,他正在想法子让雄阔海走,没想到现在雄阔海还真的就要走了。

“那好,我这就去相州!”雄阔海不愧是烈火的性子,刚刚做好决定,人也准备朝楼下走去。

“二哥!你急什么啊!去相州也得先填饱肚子吧!”萧灼一手拉住雄阔海,连忙朝着楼下喊道:“楼下的几位朋友,是否介意我们兄弟俩和你们同坐?”

待得楼下几人同意,萧灼和雄阔海也跟着下楼,几人寒暄几句萧灼才知道,这几人祖籍都在相州,前些年为了躲避朝廷徭役,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当时相州刺史高谈圣眼见流人越来越多,为百姓着想并没有加强城防阻止,而是任由百姓离开,这些人因此感恩戴德,现在听说高谈圣有难,也都拗不过自己的良心,毅然赶回相州助战。

一顿饭吃完,雄阔海带着几人匆匆和萧灼告别,只是雄阔海快要离开时,萧灼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二哥,以后遇事务必三思而后行,尤其是鬼神之事,不可以再冲动了!”萧灼紧紧握住雄阔海的手,定要等雄阔海亲口答应才肯放手。

“好!二哥答应你!萧兄弟,保重!”雄阔海说完,翻身上马,眼看着就要离去。

“二哥!保重!”

萧灼眼看着一行人在马上冲他行礼,然后奔腾而去,心中也多了几分落寞。他本以为见到雄阔海走了自己会欣慰一些,可雄阔海真走了,他反而多了一丝怅然。

红尘事,原来自己终究还是不能放下啊!

――――――

萧灼:怒雨大大,我媳妇呢?大龙都快刷新了,我一个人怎么打?

怒雨寒江:你妹的,你媳妇打个超级兵都开挂,被封号了你不知道吗?

萧灼:我知道!可那挂不是你给她的吗?

怒雨寒江:是我给她的,但我说让她用了吗?封号一卷!再bb封她两卷!

萧灼:你妹的!

牵丝戏十

雄阔海离开以后,萧灼在行程上也做了小小的改变,以前他查看的地方侧重于运河两岸,现在偶尔也会走的远一些。只不过几天下来,他发现越是离运河较远,或者比较繁华的地方,越是少有妖邪作祟。因此,这些天他虽然也除去了几个祸害,倒也没遇到比较棘手的。

这一日萧灼来到一个小镇,眼见天色见黑,只好先找个客栈住下,只不过到了晚上,萧灼正躺在床上整理思绪,耳中突然传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惊得他立刻起床。而他刚刚起身,便见道自己的屋外,两个人影一闪而过,随后便见道窗户上破了个小孔,一道细细的烟雾也随之飘进了屋内。

黑店!萧灼心里已经清楚了怎么回事?他没想到自己随便投个宿都能住进黑店,也不知道是谁点儿背!萧灼当即拉过剑匣,一头倒在床上,他倒要看看这黑店能黑到什么程度,如果只是谋财倒还可以原谅,若是做了害命的勾当,今夜他绝不会饶了这些败类。然而偏偏事与愿违,他在屋内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没有见到有人进来,只能听到外面呼啦呼啦的走动声。好奇之下,他只好起身朝着门窗走去。

透过刚才门外之人留下的小孔,萧灼看到此时的客栈内,正有数个黑衣人影来来回回的穿梭在各个房间内,每次进房间时都两手空空,出来时却是大包小包,果然是只图钱财。不过有一点他就不明白了,既然这群贼人是图财,那怎么不进自己房间?

等到这一群人忙碌完要走的时候,萧灼也悄悄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客栈。依他的判断,像这种敢明目张胆开黑店谋财的,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势力撑腰,否则天一亮客人发现东西不见了,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客栈老板吃官司都是轻的,遇到丢失重要物品的或者脾气不好的,闹出认命都是正常的!萧灼一路尾随跟踪,大约半柱香之后,萧灼跟着这些人走进了一片云雾缭绕的树林,就再也看不见这群人的身影了。

萧灼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云雾,也有些明白这些人为何敢明目张胆开黑店了。一般的树林里有云雾,要么是天气所致,要么是在早晨黑白交替时产生,像现在这样大半夜就有云雾的,多半是由于这片土地阴气过重引起的。这些阴气一旦积累到某种程度,便会在夜间形成迷惑人判断力的云雾,而这群人,想必正是利用这一点,才逃避了官府的缉拿。只是万事都讲究平衡,此地有如此浓郁的地阴之气,若是再累积下去,势必对生人产生危害。

想到此处,萧灼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在根据自己出来的时辰,算了算大概方位,便朝着左边走去。这种云雾迷惑一般人倒是极其好用,但是想扰乱拥有灵力的人,却还需要再累积个十年八年。等他穿过了这片云雾,果然见到了这群人的贼窝,原来竟然是一座挺大的山庄。而此时的山庄门口进进出出的,竟然都是手里提着包袱,或者赶着车马的人,看来这山庄势力下的黑店还不少!

“嗨!朋友!不请自来,有失礼数吧?”

萧灼正在一棵树上观望,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刚刚扭头朝后看,却见一道白光闪过眼睛,惊得他立刻朝后踢出一脚,人也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

好险!萧灼想起刚才的一幕心头还是生出一股凉意。他一直以为,以自己半灵的修为,根本不用担心这世上有人能伤得了自己,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身后,刚才要不是那人的武器在月下有反光,那一下肯定能伤到他!

“哼!不问自取,这就是你们的礼数吗?”萧灼伸手探向背后剑匣,本来想拔古剑的,但仔细一想对方又不是什么邪祟,便改而拔出了苏烈送给他的剑。

“原来你是来要东西的啊!行,只要你赢了我,你的东西还给你!”对方说完,一把短匕首也出现在手中。

“用不着你假装大方,你不就是想等庄子里的人出来吗?正好我也想看看,能统领真么多黑店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萧灼说完,不等对方有所动作,提剑就刺了过去。然而出乎萧灼意料的是,对方一见他杀了过来,连忙又一个纵跃跳到了树上。

“我说,你这人咋说动手就动手啊?”对方跳上了树,还不忘调侃萧灼一句。

萧灼哪里管他的话,当即一脚踏上树干,刚要对着他一剑劈下,却见那人手中一抖,一个黑色物体便迎面朝着他飞了过来,时机把握的不可谓不好,刚好赶在他身在半空之时。

萧灼又哪里会这么容易让他得逞,当即改变劈剑姿势,以一个看似挡又似劈的姿势,挡住了对方打来的物体。一声金属磕碰的声音回荡之后,萧灼也看清了对方丢出的东西是什么――。竟一个攀墙用的抓子。而对方见他拦住了偷袭,也不和他纠缠,当即脚尖在树枝上连连轻点,身体竟然又拔高了一些。萧灼看了看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还真有些本事,那种高度,萧灼自认,换成自己绝对站不住。

“好轻功!”萧灼赞叹一句,手上暗运灵力,只见剑身上一道青光闪过,萧灼一剑劈出,对方脚下的树枝瞬间被齐齐斩断。萧灼这也是无奈之举,对方明显就是要以轻功在这儿和他耗,而他也知道,自己在轻功上根本赢不了对方。

“嘿!”对方惊叹一声,连忙脚下收力,随着树枝下落,然而每当快落到树枝上时,脚下的树枝便又被萧灼一剑削去,让他再也找不到着力之处。如此四五次之后,当他一心急着找着力点时,萧灼看他降落的也差不多了,当即一跃而起,手上灵力一收,一剑朝着对方横斩而去。

“大哥,救我!”那人见萧灼杀到面前,连忙朝一边大声喊道。萧灼一听他这话,也跟着看向一边,果然另一边有个人离着老远就举起一把关刀冲了过来。可萧灼根本不理会他,剑身依旧不变的朝身前的人斩了过去,就算旁边这人能够赶到,他也绝对能够先制服眼前之人。

“朋友,手下留情!看刀!”来人走到距离萧灼差不多有十步远时,双脚猛然在地上一蹬,人也快速冲了过来,同时手中关刀也横切而至。

赶来之人的前一句话萧灼并没有在意,正如他所预想的那样,就算他及时赶到,也不可能从他手底下救人。可是后一句“看刀”,萧灼听到这两个字的同时,也听到一声呼啸之音传来,扭头一看,果然见到一把关刀已经横切了过来,照这样下去,他若是不收手,自己势必也被关刀切中。眼见如此情况,萧灼只好止住攻势,本来对树上之人他就没想赶尽杀绝,只不过想制服他而已。随即反握长剑,一剑朝着关刀刺了过去,而对方的关刀,在他改变目标后也由刀锋转成了刀面朝他拍了过来。只见一簇火花在剑刃和刀身上激起,宽大的关刀由于势大力沉,把萧灼连人带剑扫向了一边,萧灼努力控制了住身体,这才勉强安稳的落向地面。只是他这边刚刚调整好,树上那人却瞅见了机会,刚好此时又有了着力点,便立刻又一个飞抓送了出来。

“君集,不可!”使用关刀之人连忙出口阻止,却为时已晚。

无耻!萧灼暗骂一句,连忙运起周身灵力,手中的剑迎着飞抓一剑劈出,飞抓立时被斩得飞向一边,青光则继续前行,邪劈在那人所落的主树干之上,树干随即断落,树枝树叶也一片摇晃着朝地面落下,那人本想逃离,却被树枝阻了去路,最后只能被树枝压在了地上。

“多谢朋友手下留情,在下王宣,这位是在下兄弟侯君集,刚才冒犯之处,还请恕罪!”王宣来到萧灼面前,连忙行礼致谢,同时也防止萧灼再去找侯君集算账。刚才萧灼的那一剑,他看的明明白白,虽然他不明白萧灼的剑为何能劈出青光,但若是萧灼真想杀侯君集,那一剑绝不会劈在树干上。

“王庄主,你光明磊落,萧灼敬佩,只是你这位兄弟,还请王庄主多多约束!好在在下是修道之人,若换成其他江湖人士,他这条命……哼!”萧灼看了看此时还在树枝下挣扎的侯君集,打心里生出一股不屑。回头再看看王宣,身材魁梧上套着青袍皂靴,清晰的五官棱角分明,而且其下巴处一段寸许长的长髯,再加上手中一口关刀,活脱脱就如同关羽转世一般,难怪刚才那一刀劈出时,竟然先提前通知他一声。

“是,在下一定好好约束,君集,给我回去好好反省,人在江湖,做事要光明磊落,对得起良心,刚才人家都留手了,你怎么能再出手偷袭!”王宣见萧灼不再计较,这才走过去帮侯君集扯掉树枝,救他出来。

“萧公子!萧公子!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时又一个声音从山庄门口方向传来,萧灼得看侯君集,再转头一看说话之人,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隔着还有十步远就冲他摆手。他再仔细一看,这人居然是徐世绩。没想六年不见,再相见居然是在这种地方!那这地方的阴气……

“徐道兄,你怎么会在这里?”萧灼也走上去和他寒暄。同时心里也不禁纳闷,六年前徐世绩还在到处“云游”,现在怎么和绿林好汉混到一起了?

“庄里说!庄里说!”徐世绩拉着萧灼就往山庄里走,走时还不忘对后面的王宣说道:“君可,君集,快让人备茶!”

萧灼一阵无奈,不是他不想进山庄,而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徐世绩,其实遇到徐世绩也没什么,可是他答应过徐世绩,一旦知道什么修炼法门就告诉徐世绩的。可是如果现在告诉徐世绩修炼法门,徐世绩势必有一大堆不懂的需要问,到时候耽误的时间恐怕不是一点点了!

然而萧灼所担心的,也正是徐世绩此时最急于知道的。本来他正在五柳庄内帮王君可清点物品,却听有人来报告,说是侯君集和一个人在庄外打起来了,王君可一听,当时就提刀前去帮忙,而当他又听到来人说与侯君集交战的人剑法极其怪异,竟然能让剑身发光,隔着老远就能劈中目标时。他就知道侯君集这次惹上的恐怕不是什么江湖人士,而是一个修道有成的奇人,当下便忍不住要出去看看。果然一出门就看见萧灼劈出一道青光,青光劈在树上,大树轰然断裂,等他走近些认出这人竟然是萧灼,心里那个高兴啊!只因前些年他也曾去长安找袁天罡问过萧灼的事,却被告知萧灼已经去修道了,本以为再见到萧灼怎么说也得十几年,没想到这才过去四五年,萧灼居然就回来了,而且这道法……今夜说什么也得把萧灼留住,最好在五柳庄住一阵子!

“五柳庄。”萧灼站在山庄门口看了看山庄名字,又在山庄四周转了一圈,果然在四周找到五棵老柳树矗立在夜空,宛如五个守门将军一般将山庄护在中央。柳树,临水聚灵,在地聚阴,他看得出这五棵柳树在这里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知道是何人出于何种目的,居然将柳树种在门前招阴!

“王庄主,此地可是你的祖宅?”萧灼止住脚步,回头问向王宣。

“并不是,此地本是在下一个朋友的祖业,只是他后来家道中落,这才交于我打理。前几年徐道长来到此地,说此地乃天降福地,可藏匿千军万马,这才成了我等谋求生计的据点。”

王宣如实回答以后,萧灼又看了看徐世绩,也不说什么,什么福地,什么生计,他心里自然清楚,只是他也不想说得太透大家都下不来台。便引着几人来到一棵柳树旁,吩咐道:“王庄主,有劳你把这棵柳树砍了!”

“好!”王宣正要动手,徐世绩连忙上前阻止道:“萧兄弟,萧道友!你这是做什么?这几棵柳树怎么说也有百年之久了,你以前不是说过,世间万物百年有灵,正是有它们庇佑,我们这些人才能安然无事,你为何要砍了?”

“徐道兄,这话我是说过,那时我也是听锦若提起过。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这几棵柳树就算真有灵性,也只会是祸害!万物有阴有阳,树木也一样,桐杨为阳木,种在房舍四周可旺人气。榆槐为阴,种在院内家里必生事端。这宅子的前任主人就是例子。而众多树木之中唯独这柳树,临水而生则聚灵,在地而长则汇阴,今日它们能帮你们隐藏行迹,但若再由它们在此生长下去,十年之后,这里埋个人尸体都不会腐化!”萧灼说完,示意王宣继续砍树。

王宣一听萧灼解释,哪里还敢怠慢,当即用起一身勇力,运足力气之后,双臂猛然一刀砍下,柳树便齐腰而断,树冠也摇摇晃晃的朝地上坠落。萧灼走上前,盯着树身仔细的数了数树轮,果然这棵柳树已有八十多年了。

“王庄主,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请你务必答应。”萧灼再次转身走向王宣时,心里也有了计较。

“哎!萧兄弟客气了,徐道长的朋友,就是我王君可的朋友,有事尽管开口,我能做的一定做到。”王宣的回答依旧豪爽,丝毫没有因为萧灼见外的语气有所不适。主要还是刚才萧灼的话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而且又有徐世绩对萧灼毕恭毕敬,他也不敢不当真。

“那好,王庄主,明日还请你找人把这五棵柳树移种到近水之处,它们在此地太久了,积累的阴气只能靠龙灵之气慢慢化解。”

“在下一定照办,今夜冒犯了萧兄弟,还请萧兄弟务必留下,容在下赔罪!”王宣看着萧灼,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他真怕萧灼会拒绝。徐世绩一直在旁边朝他使眼色,他这是实在顶不住了,才用人情劝萧灼留下。

“好!我留下!”

(看月食冻感冒了,更新没跟上,不好意思!)

牵丝戏十一

进了五柳庄,萧灼与徐世绩彼此攀谈了一下这些年的过往,也了解到了徐世绩和王君可为何会聚集于此。原来早在三年前,徐世绩由于在道观内听了太多世人的伤心苦楚,就决定离开道观救济世人,可是当他下山以后,眼见世人饱受徭役之苦,渐渐的也有些力不从心。当时他就想:凭他一人之力,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救一人而已,天下苍苍,若是都能解脱,又怎么是他一人就能办到的?就在他被这种思虑苦苦折磨的同时,他来到了好友王君可家中,而后者正因收留了太多逃难之人而头疼不已,当时徐世绩就清楚,王君可头疼的问题,虽然表面和他忧虑的事情不一样,可本质上还是相同的,都是朝廷重役所致!正因为徭役过重,百姓才会出逃,可逃是逃了,怎么生存却是问题,王君可虽然可以收留一些人,可王君可毕竟也是普通人,家底儿再殷实也经不住这么挥霍的,这么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两人思来想去,就决定做些劫富济贫的事,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只在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这三天才占山劫道,劫富不劫贫。而这三天之外的日子,则以经营客栈为营生,只是这种日子刚开始还可以,时间一长,那些富户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他们这才开始打客栈的主意。不过他们也没把事情做的太绝,既然是求财,也就只拿一些钱财。倘若丢失财物的客人果真特别紧急,或者丢失的东西特别贵重,客栈的人也会通知五柳庄这边送还回去,或者暗中给丢东西的人只会一声,让他们去特定地方取回物品。只不过这样一来,随着事件的频发,也引起了当地官府的注意,幸好徐世绩无意中发现了五柳庄风水的布局的怪异,这才让众人逃过一劫,以后也就将五柳庄当成了集合地。

“徐道兄,没想到六年不见,你还学会看风水啊!”萧灼听到这里,也不禁对徐世绩另眼相看。只因风水之学本属于天象识灵一脉,世间虽然也有一些流传,不过都是些基本的看山望水之法,断的了吉凶,却很难合得了阴阳。而五柳庄的风水布局,明显已经超出了世间风水术士的范畴,徐世绩居然连这也能看得出来,真不知道是不是蒙的!

“萧兄弟啊!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也只是看过一些这方面的书而已,我刚来五柳庄时,也挺好奇这里为何夜间会起云雾的,直到后来我的一件衣服被吹到了屋顶上,我上去拿时才注意到,五柳庄外面这五棵柳树的位置,居然刚好占据了五柳庄的乾、坤、巽、震、坎五位,都说修屋建院最重要的就是风水,你说,哪有建院子把自家风水给堵死的?所以我就断定这宅子必定有蹊跷,当夜我就折了根桃木和王兄在夜间一试,果然我跟着他走时,根本走不出云雾,而他跟着我走时,不出半刻就走了出来。”

桃木!萧灼这才明白为何他追着客栈的那些人过来时,那些人为何能轻而易举的在云雾里甩掉他。相传夸父逐日时,由于劳累所致,一口血喷在了所持手杖上,后来夸父拥日坠入西海,手杖坠落于西海岸边落地生根,化出十里桃林,世间桃木也因此具有了压制邪气的能力。想必那些人都是随身携带着桃木,所以才能避免被云雾迷惑,而他刚追过来时没注意到云雾的怪异,等反映过来时,那些人也早就回到了五柳庄。不过这些事情萧灼想通了也就不关心了,他更关心的,还是徐世绩所说的五棵柳树所占据的位置。

“徐道兄,等等!”萧灼制止了徐世绩继续说话,起身走到屋檐处一跃跳上了屋顶,举目四望之下,果然如同徐世绩所说的一般,五棵柳树的位置,刚好占据着五柳庄的乾、坤、巽、震、坎五位,这下他也被吓了一跳。

世人建造园林房舍最看重风水,其中乾位为天,乃至灵之位,天降祥瑞而福泽厚;坤位为地,地孕生机而福寿长;巽位为风,风吹悠远而传万世;震位为雷,雷声震震则魑魅避;坎位为水,水润一方则美名扬;离位为火,火成宴饮家业旺;艮位为山,山坐如磐固百代;兑为为泽,泽披万代真名世。也就是说如此八位之处,绝不可有阴邪之物镇压,八位俱全之地,方为建造房舍的上上之选,而五柳庄建造的如此荒僻,想必建造之人也是知道这一点。只不过不知为何,此时的五柳庄,八位灵源中的五位居然被断了灵气,而且还是被聚阴的柳树所阻,如此一来,天、地、风、水、雷五位失灵,却留下了火、山、泽三位,其中山位最幽,幽而深远,易生魑魅;泽则是众灵之末,相辅相成,五灵俱失,独辅一山,更添魍魉,幸好还有一火,孤阳抱阴,五柳庄才没有成为绝阴之地,若是水位的柳树种在火位上,那五柳庄恐怕早就成了生人勿入之处了!

“王庄主,徐道兄,你们自接手这庄子以后,可有人在庄内待到亥时?”萧灼从屋顶下来以后,不等他们开口问什么,先问了出来。王君可听完,仔细想了想才回答他:“这倒没有,当初我收了这庄子时,也是念及原主人比较可怜,而且原主人当时就告诉过我,院内亥时以后不可以有人,后来徐道长也说此处不宜住人,所以这些年离开庄子时,都是我最后一个走的,就怕有人留在庄内。”

“哦!”萧灼听到王君可这么说,在心里也排除了庄子原主人阴谋害人的嫌疑,再看看时辰,也差不多快到亥时了,便又开口问道:“那你们谁有胆量,敢在这里陪我留到亥时吗?”萧灼朝左右看了看王君可、徐世绩还有侯君集,三人却是谁都不说话。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既然决心要学道法,该面对的自当面对,贫道就随萧公子留下!”徐世绩率先发声站了出来。

“徐道长既然要留下,我王君可自然不能放下他不管,我也留下。”王君可说完,又看了看侯君集,不等侯君集说话就先开口道:“君集,你先带着兄弟们走,万一有人来找失物,别耽误了别人!”

“可是大哥……”侯君集左顾右盼显得有些为难。

“就这样了,你为人机警,轻功又好,今夜这生意刚做完,需要你去探道让兄弟们安全撤离,别在这儿耽误了!快去!让所有人赶快走!”王君可连声催促,也不管侯君集是否反对,推搡着他赶快离开,侯君集无奈,只好依言而去。

等侯君集带着一众人离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亥时,萧灼、徐世绩和王君可三人跳上屋顶,眼看着院内的树影,在月光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逐渐拉长,最后在地面慢慢的形成了一个个人的形状,然后这些人影便脱离了树影站了起来。

“怎么了?徐……”

王君可看着徐世绩的双眼一下子睁的老圆,刚想开口问清缘由,却被萧灼一下捂住了嘴巴,随后只见萧灼伸手在他眉心一划,他就看到此时的院内,正站着五六个飘忽不定的人影,脚不沾地,行不迈步,惊得他也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院内的魂魄是什么人,萧灼大概能猜的到,只是他们为何会滞留在五柳庄,他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既然他们一直滞留在五柳庄内,想必生前对五柳庄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以至于死后也不愿意离开?可是再仔细想想又有些不对,情才是人生前最牵挂的东西,要么挚友,要么至爱,亦或是至亲,哪有人会生前惦念房舍的?院外五棵柳树虽然聚集阴气绝了五柳庄的五处灵源,但还不至于能束缚这些魂魄的自由,那这些魂魄为何不肯走呢?

萧灼正思虑间,忽然耳中传来一声清响,几人连忙朝着声源看去,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一步步慢慢的朝五柳庄走来。

“翁老伯?”王君可的话很明显的说明了他认识这个老者。

“王庄主认识这老丈?”萧灼看着翁老伯一步一步的走着,每走三步,手中便轻轻一晃,一声清脆的响声便随之传出。

“他就是这庄子原来的主人,当初他卖给我庄子时,我还觉的他危言耸听,现在看来……”王君可说道此处,连忙拉了萧灼一把,开口问道:“萧公子,翁老伯会有危险吗?”

王君可的问题萧灼也回答不出来,既然当初翁老伯卖这庄子时就提醒过王君可,那就说明翁老伯知道这庄子的怪异,现在翁老伯大半夜还赶过来,其来意到底为何,萧灼还真说不准。不过当萧灼又朝院内看了一眼之后,他觉得翁老伯此来恐怕并无恶意。

因为就在翁老伯手中的盘铃声再次响起时,院内原本看起来有些骇人的六个亡魂,也终于平静下来,变回了本来面目。原来这六个亡魂中,一个是中年男子,一个是中年妇人,看样子两人生前应该是一对夫妇。另外还有一对男女,看起来应该也是一对夫妻,正拉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看着门口。最后一个,则是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正在慢慢的走向门口。这六个亡魂,直到翁老伯进了院内,他们竟然都纷纷后退,让出了一大片空间。

叮铃!又一声清响,只见翁老伯从随身包裹内取出一个物件,随后手指轻轻飘动,那物件也跟着在院内轻轻舞动,原来竟然是一个傀儡木偶。萧灼三人在屋顶看着那傀儡在翁老伯手中犹如活的一般来回飘动,演绎出来的舞姿居然丝毫不弱于真人,一步一趋,一动一迈,都不由自主的吸引着观看者的眼球,就算这身影在他们眼前突然放大到了真人的境地,他们竟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依旧只是痴痴的看着那美丽的身影在月夜下偏偏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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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被工作折腾的一塌糊涂,写的心情都没了,上一章乱七八糟。mmp!

牵丝戏十二

月光下,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在五柳庄院内翩然舞动,起初这女子的身影,还配合着白发老者十指牵引的木偶的动作在舞动,后来,那身影竟开始慢慢的由被动变成主动,开始牵动着白发老者的手在舞动,直到白发老者的动作完全停下,那原本娇小的傀儡,竟突然化作了正常人的大小出现在院中。

一身皎白的服饰,和傀儡的穿着一模一样,裙袂束带错落有致,好似在说明这女子生前必定是一个知书达礼之人。而在衣服的映衬下,女子一张美丽的容颜,也更显得芳华绝世,容不得半点亵渎。柳眉弯弯而细长,装点着眉下如皓月秋水的明眸,琼鼻温润笔挺,停画在面孔之上,连缀着下面薄薄的朱唇,让人看着不禁生出一股要呵护她一生的冲动。

“映雪!乖女儿,快让娘看看瘦了没?”旁边的妇人一看到这女子出现,便急着走上前去嘘寒问暖。看样子这院子内的六个亡魂居然是一家人,而白发老者带回来的人偶傀儡所化作的女子,竟然也是这家里的一员。

“爹,娘,我回来了,你们还好吗?”那个叫映雪的女子问候完父母,又朝身边的年轻男子说道:“大哥,你没有和嫂子吵架吧?”

“小妹,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和馨儿吵架,只是最近小果太调皮,让她有点儿心烦而已!”年青男子说着,拉过身边的小孩说道:“小果,来!这是你姑姑,快给姑姑请安。”

“姑姑在上,果儿给您叩头!”小孩子奶声奶气的说着话,然后果真双膝一弯,就要跪地参拜。

“哎!行了,都是自家人,拜什么拜,快起来!”映雪急忙上前拉住,只是她刚伸手拉住小果,旁边一个比小果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立刻上来抱住她的双腿说道:“姐姐,姐姐,你去哪儿了,这次回来有没有给我带好玩的东西?”

“清皓乖,姐姐就是出去了一小会儿,没带东西回来。”映雪说道这里,见清皓还是没打算松手,只好软声哄道:“乖!等会儿姐姐教你写字,你先松开好不好,你这样抱着姐姐,姐姐很疼的哦!”

“哦!清皓不是故意的,谁让姐姐又没给我带东西来着。”清皓撅着嘴,低头抱怨了一句。

“还是姐姐不好了是吧?那我问你,我走的时候让你照顾果儿,你有没有欺负他?”只见映雪这句话问出来,清皓把头低的更低了,但嘴上还是咕哝着说道:“嗯……没有!”然而刚说完,又有些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姐姐,抢了果儿的糕点算吗?”

“你小子该知道是抢啊!找打是不是?”映雪说着,抬手就要打清皓,清皓却一溜烟的跑向了映雪身后,边跑还边喊:“爹!娘!你们看,姐姐又打我!”等到他说完,人也已经躲在父母身后。

“映雪,行了,清皓他还小,等再大一点就懂事了,你就饶了他吧!”映雪的母亲及时出来,把清皓护在身后,映雪这才罢手。转而走向身边的另一个女子开口道:“嫂嫂,清皓还小,有时候难免顽皮了一些,你可别怪他啊!”

“小姑,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还好清皓还小,能和果儿玩到一块儿,要是换成我,恐怕都追不上果儿了。再说了,就算他欺负果儿了,等我肚子里这个捣蛋鬼再生出来,他们两个欺负清皓一个,不就欺负回来了。”馨儿说完,自己都没忍住,率先笑了一下,带着映雪也跟着笑了起来。

“雪儿啊!”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子开口叫了一句,映雪紧跟着回头看了一眼,便像准备聆听教诲一般,毕恭毕敬的站在了自己哥哥身边,看起来这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映雪的父亲。

“你这一去三个月,你公婆对你可还好?若是不好,你尽管回来便是,咱们江家的闺女,不受那窝囊气!”映雪的父亲说话时,两眼始终没有离开过映雪半刻,看起来对映雪是极度的疼爱。

“爹!女儿还好。”映雪说道这里,看了一眼还站在一旁的白发老者,又转回头继续说道:“夫君一家人都很和善,你看,女儿去了那么久,都没瘦呢!”映雪说完,扬起双臂,任由自家人仔细的打量着她,等所有人都看够了,她才转而开口。

“爹!娘!大哥!嫂嫂!果儿!小弟!我刚回来有些累了,咱们有话明天再说好吗?你们先去睡吧!”

只见映雪这句话一说完,院内六个身影果然纷纷和她打招呼离开,朝着各自熟悉的住所走了过去,整个院子也随着这一家人的离开,而慢慢安静了下来。

萧灼在屋顶看着院子里依然伫立的映雪和白发老者两人,伸手抚了抚背后古剑,发现古剑此时已不再有任何动静了,不过他身边的王君可和徐世绩,此时却早已呆坐在原地,不知心魂飞到了哪里去了!

她太美了!萧灼也不得不承认,映雪美的让人看了一眼,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心神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走了。萧灼相信,此时映雪若是让王君可和徐世绩去死,两人都不带犹豫一下的,而且这无关妖法,完全就是因为映雪的容颜所致!只不过,也正是映雪的容颜,让萧灼从一见到她,心里就不停的警惕着,以至于他始终没有被迷惑。

因为映雪的容颜,竟然和她姑姑萧美娘别无二致!

由此,萧灼也想起他去燕家之前的一件事。那是在大业元年,当今圣上刚刚登基不久,礼部按照旧例,需要收纳一张皇后的画像,可是圣上请遍了京城所有画师,却无一人能画出皇后的美貌,后来还是宇文cd向圣上推荐萧灼,圣上才召萧灼进宫作画。而当时的萧灼,因为在京城也有些名声,加上他也自认画技远超常人,还嘲笑过一众画师沽名钓誉,可是当他自己去画时,眼中虽然能清晰的看到他姑姑有多么美丽,但是一旦下笔,却始终不知道该从何处着笔,仿佛无论从哪一处开始画,都会污了那一份美丽。最后,萧灼也不得不自认画技不精,离开京城前去燕家继续排遣一下郁闷的心情。

萧灼现在回想起当年之事,再看看院内映雪的样子,心中不断的涌现出各种疑惑。首先就是映雪的容颜为何与他姑姑一模一样?若是以前的他,见到这种情况最多感到有些惊奇,并不会多想什么,可是现在的他,又哪里会相信这真的只是巧合。其次,他之前以为映雪也是鬼魅之物,因为在映雪的家人刚刚显出身形时,古剑就有了动静,所以映雪来了以后,萧灼自然而然的也把映雪列入了鬼魅之流。可是当映雪的家人再次隐匿起来以后,萧灼却发现古剑又没动静了,那岂不是说明映雪并非什么鬼魅恶灵?再者,如果映雪真的与他姑姑之间有什么关系,或者说映雪才是这张脸的真正主人,那他远在洛阳的姑姑又是怎么回事?容颜相同,又牵扯到鬼灵之事,萧灼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承认这是巧合,更不可能在疑惑重重之下,狠心铲除这一家人!

而就在这时,院内目送家人离开的映雪,却朝着萧灼他们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又朝着白发老者一挥手,白发老者随即便有了动静,而映雪的身影也再次化入傀儡之中。这下萧灼终于确定映雪确实并非鬼魅恶灵了,因为他和徐世绩以及王君可现在所在的位置,正是五柳庄八位地脉中,阴气最重的山位,映雪的家人是鬼魅阴灵,由于阴气的遮掩,对于处在山位的他们自然察觉不到,可映雪却发现了他们的行藏,那就说明映雪绝不是阴灵鬼魅。

然而萧灼刚想下去找白发老者问个究竟时,身边徐世绩和王君可一见映雪的身影消失不见,表现得比他还要急切,眼看着就要跳下去拉住白发老者了,萧灼只好伸手拦住两人,又在两人眉心一点,封住了两人的灵眼,也省的两人以后再被什么美丽的鬼魅迷住。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白发老者也已一迈步踏出了院门。

“徐道兄,王庄主,今夜之事想必你们心中也有分寸,在下也就不再多做赘述,今夜种种怪异,皆因这五棵柳树而起,还请两位立刻着手去迁动柳树,在下还有些事情需要弄清楚,先告辞了!”

萧灼说完,正准备离开,可再一想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他离开以后,徐世绩和王君可惊动了映雪的家人,恐怕两人就很难脱身了。萧灼记得映雪的家人刚显出身影时,面目还是有些狰狞的,幸好白发老者带着映雪及时出现,才化解了映雪一家人身上的怨气,也让萧灼止住了下去除魔卫道的行为。若是此时映雪的家人再被惊醒,那等待他们的,恐怕只有萧灼的剑了!

想到这里,萧灼只好先指点着徐世绩和王君可如何离开五柳庄,之后再去找白发老者。好在徐世绩和王君可也被他一句话点醒,两人这才意识到,之前他们所见到的,那个令他们心旷神怡的女子,原来并非正常人,两人当下就收拢心神,立刻就动身跟着萧灼离开了五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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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太紧,又赶上过年,没多少时间写了,哎!

科普一下:萧皇后,兰陵萧氏之女,名字未知,十三岁(就是十三岁)嫁给了二十九岁的晋王杨广,并未经历什么嫁到南陈被杨广看上的破事儿,小说演义不是历史,不用用小说演义去理解历史,历史本来就是枯燥的,经过加工才会精彩!

牵丝戏十三

戏楼内,萧灼半倚在一根柱子上,任身边再怎么人来人往,喧嚣繁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戏台上来回奔走的戏子。这些咿咿呀呀的东西他并不是很懂,也谈不上什么感兴趣,他在这里,只不过是想通过这些戏子每一次转身,每一个动作,去分辨一下这些人中有没有不该存在的东西罢了。

昨夜他将徐世绩和王君可送出五柳庄范围以后,就连忙回转去寻找白发老者,可是他在五柳庄周围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没见到白发老者的人影。当时,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会错意了,可能江映雪当时并没有看到他,之所以会朝他们所在的位置看一眼,完全是巧合也说不定。可是再一想又不对,就算那一眼是巧合,又是什么原因促成的这个巧合呢?萧灼也曾站在江映雪的位置看过,当时他和徐世绩以及王君可所在的屋顶上,根本没有任何吸引视线的东西,江映雪完全没理由朝他们那看一眼,更别提会有那微微一笑了。

不过好在王君可说过,五柳庄是白发老者卖给他的,萧灼由此想到才白发老者可能是本地人士,只好再去找王君可打听一下情况。而据王君可的叙述,这位白发老者其实姓翁,年龄大概也有一百岁以上了,名字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好像原本也不是本地之人,只是具体怎么来到这里的,又为何来到这里,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别说这镇上的后辈小生不清楚,就连镇上的长辈,恐怕也没有几个能说出来的。大多数人只知道翁老伯一直就在镇上,每天晚上都会在戏楼表演傀儡戏。所以,萧灼现在才会来戏楼,看看能不能找到翁老伯。

萧灼仔细端详着,戏台上的人不停的轮换着,他却一直没有见到翁老伯或者江映雪出现。按理说,寄宿在傀儡内的魂魄多属阴灵,都是惧怕阳光的,每到白天他们就会藏在阴影中,或者躲进地下。但是江映雪既然已经修成了灵体,应该是可以在白天现身的,可是现在江映雪却迟迟不肯现身,到底又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他理解错了?

就在萧灼疑惑不解之时,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穿道袍的人匆匆走了上来,那人快步来到萧灼身边,伸手在萧灼肩上拍了一下,原来萧灼回头一看,原来是徐世绩。

“徐道兄,你怎么过来了?昨晚交给你的东西,那么快就学会了?天纵之资啊!”萧灼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清楚的很,昨夜他写给徐世绩的地象知识,徐世绩是不可能这么快掌握的,否则徐世绩也不用到了这个年纪还一事无成了。而徐世绩现在来这里,又是行色匆匆匆的样子,恐怕是有别的事。

“萧兄弟,王兄弟那边出事了!快跟我走!”徐世绩说完,也不等萧灼说话,拉着萧灼就朝楼下走去。

“徐道兄,到底什么事?”萧灼不明就里,但也只好跟着徐世绩往外走。

“路上说。”

徐世绩一边走,一边拉着萧灼走出了戏楼,也就在这时,台上唱戏的花旦也揭去了头顶的盖头,露出一张倾城之姿。而萧灼在路上通过徐世绩的描述,也大概知道了徐世绩所说的出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今天早上,王君可带着人去了五柳庄,本来他们是想按着萧灼的吩咐,把剩下的四棵柳树移栽到别处的,可是等他们挖出树根,准备斩断主根须茎时,无论刀斧怎么劈砍,却根本砍不动树根分毫,当时就吓得众人人心惶惶。而王君可想起昨夜自己砍树的情形,又一刀砍在树身上,发现树身并没有遇到砍树根的那种情况,便命人将四棵柳树齐根斩断,只是砍到与地面齐平时,刀斧再一次遇到了阻隔。王君可这才差人去找萧灼。而独自在家研习地象的徐世绩,在听完回来的人说明缘由之后,哪里还坐的住,赶紧就去戏楼找萧灼去了。

等萧灼和徐世绩赶到五柳庄时,只见每棵柳树根下都被挖出了两米左右的大坑,场面还真是有点壮观,而坑内的树根,萧灼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时又说上哪里不对。他知道这四棵柳树阴气太重,可现在这些树根给他的感觉,并不是来自树根的阴气问题。心有疑惑的他不禁又看了看树根,四个主根扎入地面,如同支柱一般托住树身,虽然现在从树根往下已经被挖出过膝的深度,但是树根却依旧晃不动一丝一毫,而晃不动的主要原因,恐怕就是无数插进地面的须根了,可偏偏这些须根根本斩不断。

“这什么树啊?”旁边的徐世绩感叹了一句,“柳树根最多三分叉,这些树根居然四分叉,成精了吗?”

徐世绩的一番话说出,身边的众人又一阵慌乱,萧灼这才惊觉出哪里不对了。柳树的根向来简单,寻常柳树的树根大多两个分叉,依靠埋入地面的树身固定树身,加上柳树本身不怎么高大,树冠也不挡风,所以很少出现被大风连根拔起的情况。而眼前的五个柳树根居然有四个分叉,恐怕离成精也不远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可惜八十年的积攒全被王君可砍了!不过毕竟之前聚集的都是阴气,倘若真以阴气成灵,到时候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现在砍了重新生长,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萧灼收回心思,拔出背后的千念(苏定方送的那一把),在手中注入灵力之后,用力朝树根主根劈了过去。围观的众人只听得一声轻颤之声,紧接着便见道萧灼的手臂不自然的向后甩了一下,好像这一剑非但没能奏效,萧灼反而被反震了回去?

“萧兄弟,没事吧?”

“萧公子,怎么了?”

王君可和徐世绩见状,连忙上前问询,却见萧灼并未理会他们,而是甩了甩手,随后右手再次伸向背后。

“让开!”

萧灼说完,千念已收回剑匣,再一换手,古剑瞬时被拔出,而此时古剑所散发出的,也不再是以前那种淡淡青光,而是青光凛冽,充盈整个剑身,即使现在是白天,周围依旧能看到那璀璨光芒。下一刻,萧灼左右各劈出一道青光,青光袭向树根,两者刚一接触,便发出两声清脆的响声,众人再仔细一看,柳树的两个分根竟然被青光齐齐斩断,由此,众人也不由得对萧灼产生一股畏惧之心。紧接着,萧灼如法炮制,又斩断两个分根之后,上前一脚将柳树根踹出了一米多远。

就在众人不知萧灼为何要如此做的时候,萧灼已经快步赶到坑边,四下张望一番后,又看向柳树树根,终于在柳树根之下,发现一个红艳艳的宝石一般的物品正嵌在树根上。

萧灼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那个血色宝石状的物体,通体血红犹如鸡血,外部光滑异常,内部则有一截针状物体被包裹其中,萧灼不知道那是什么,一时也不敢轻易去触碰。因为刚才他用千念劈斩树根时,已经发觉情况有些不对,原本这五棵柳树就不足百年,就算有了灵识,其根部再怎么因阴气聚集而变得坚硬无比,也没可能抵挡的得了道家灵力,可是偏偏千念就是没能砍断树根,而且还被弹开了。这种情况,很可能就是这五棵柳树借助了某种东西的力量保护着自己,而且五柳庄内,江家一家的亡灵一直被困在五柳庄无法离开,恐怕也与这五棵柳树所倚仗的东西有关。

好在柳树根虽然能挡住千念的攻击,却并没能抵挡住古剑的威力,但也正因如此,萧灼不得不重视起眼前的物体,需要动用古剑才能对付的东西,又岂是寻常之物!

“萧兄弟,这是什么东西?”徐世绩说着就要上前摘下来。

“别动!这是血珀。”萧灼连忙伸手制止徐世绩,却见徐世绩比他动作还快,连忙收回了手。

“这里怎么会有血珀?不会每棵树下都有一个吧?”徐世绩大惊失色,血珀的形成他是知道一些的,据说树木的树脂包裹枝叶或昆虫,再历经无数岁月方可形成琥珀,而被琥珀包裹的东西,则可以历经沧桑桑田而不烂不腐,因此有些人便利用这个方法制作一些观赏物品,倘若这些物品再以人畜之血浸淫,使琥珀变得血红便可形成血珀,而血珀内所含的物品,也会因血气侵蚀太久变成凶戾嗜血之物,生人若是经常触摸或佩戴,血气便会被渐渐吸噬。

“我怎么知道!你找块黑布把它弄下来,我去看看其他几个。”萧灼说完,不再理会徐世绩,走到其他几棵柳树根旁,依次斩断树根根须,踢开树根,果然每一个树根下都嵌着一个血珀。

五棵柳树根已经全部拔除,王君可也在徐世绩摘下血珀以后,命人将柳树根搬到了河岸重新栽植,只是王君可为了保险起见,又命人顺着柳树残的根,把五柳庄的地面翻了一遍,好像生怕哪天地面上突然再冒出一棵柳树嫩芽来。

“王庄主,徐道兄,你们看着血珀内的东西是什么?”

萧灼和徐世绩、王君可端坐在五柳庄的石案上,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血珀半天,萧灼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下两人,只因血珀内的那个针一样的东西,他确实不认识。

“这东西,要说是一根针吧,针尖好像太细了点,而且后面也没有针孔。再说了,用琥珀藏针,这好像也说不过去吧!”徐世绩说着,又夹着血珀翻动了一下。

“这好像是某种动物的胡子!”萧灼和徐世绩还在仔细端详着血珀,旁边王君可疑惑的说了一句,惊得萧灼再看了看血珀,才发现血珀内的东西好像还真是某个动物的一截胡须。

萧灼心中骇然,如果血珀内真的是一截胡须,那胡须的主人到底有多么高深的修为,现在仅仅一截断须,就逼的他要动用古剑才能压制住,若是正身在此,他还能不能对付得了?而且,这胡须的主人又与江家有何仇怨,居然不惜借天地之力残害江家一家!

牵丝戏十四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也高高挂上了夜空,而在月光下,五柳庄内却正在上演着诡异的一幕。

只见此时的五柳庄内,正有三个人影来回躲闪,两道一俗,所执武器则是两短一长,三人或侧身,或格挡,或以手中利刃横插直刺,腾挪游走间,虽然不说身姿绰约,却也算是张弛有度。只不过他们三人此时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在自娱自乐,吃饱了没事干,因为在他们身边乃至整个院子,都是没有任何东西的。

忽然,三人中那个身穿皂袍之人,手中一把关刀以极为怪异的路线横置身前,下一刻,整个身体也莫名其妙的向身后墙壁撞了过去。

“王庄主!”

“萧兄弟,救人!”

萧灼惊出声的同时,徐世绩也赶紧提醒萧灼救人,而萧灼当下也不怠慢,手中的千念瞬间绽放出一片青光,躲过年轻男子攻来的一招之后,稍微转了一下剑身,以剑脊轻轻拍在男子后背,年轻男子随即踉跄着向前飘去。而此时萧灼身边的一个女美丽女子,见到那个男子受伤,也就放弃原本的进攻,转而飘向了那个男子身边。趁此机会,萧灼手中的千念再度划出,一道青光也跟着脱离剑身,朝着快要撞墙的王君可飞去。而正在与王君可纠缠的那两个人,见到青光袭来,连忙松开了架住关刀的双手,双双向后撤退。不过,就在他们刚撤出时,快被挤到墙边的王君可当即脚下一沉,待攻击他的两人身影稍微一顿,另一只脚便蹬在墙上,又恰逢两人为了躲避青光收手,脚下再借力一蹬墙壁,关刀在双手上抡了一个大圆圈,便向着撤退的两人横扫而去。

“王庄主,莫要伤了他们!”

萧灼眼看着王君可横贯一刀,赶紧开口提醒。今天白天,萧灼随着徐世绩和王君可移栽了五棵柳树,由于担心夜里江家一家人,可能会因为此事提前出现,他们三人商量之后,这才在此拖住江家一家人,防止江家六人出庄害人。只要他们拖到亥时江映雪过来,今夜所有的疑团,或许就都能解开了。果然戊时刚过,江家六人便从树荫下现身而出,见到三个生人之后,顿时化作凶灵恶鬼扑了过来。

本来对于萧灼来说,以他六年的修为,对付江家六人每人八十多年的修为,这确实难了些,但他若是借助古剑的灵力,想要灭杀了江家一家人,倒也没什么问题。可是如果不灭杀只拖住,那就有些捉襟见肘了,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对方也都不是什么寻常之辈。可是萧灼心中还有太多疑惑,需要江映雪才能帮他解开,现在若是在此伤了她的家人,万一江映雪因此迁怒于他,到时候恐怕就更麻烦了!因此,他现在不得不让徐世绩和王君可留下,陪他一起拖住江家六人,为了安全起见,古剑也只好交给了三人中能力最差的徐世绩,以求合他们三人之力,能够尽量拖住江家六人。至于王君可,萧灼了解过他的那把关刀,那是王君可统领河北一带的绿林这些年,用的最趁手的武器,这些年来那把关刀也沾染了不少人血,渐渐有了些凶戾之气,虽说还不一定能斩杀鬼怪,但还是能够震慑寻常鬼物的。

可是就在刚才,王君可因为险些吃亏,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加上萧灼和他说过,他这把关刀对鬼怪有些威慑作用,寻常鬼怪一般都不会正应锋芒,所以他这一刀砍出,也就没留什么余地!

“啊!”

一串哀绝的叫声,在这时突然响起,王君可劈至半路的关刀也突然停下,刀身在王君可的坚持下几经颤抖,终于还是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王君可也坚持不住紧紧捂住了耳朵,似是想要堵住那侵入耳中的恐怖叫声。也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萧灼已迅速做出应对,刚才自叫声响起时,萧灼就以道家心法稳住心神,再向声源处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一腔哀绝之音,竟是从徐世绩身边的一个孩童口中发出,其音力凄厉惨绝,透入人心,仿佛其生前遭遇过特别的痛苦一般,听得萧灼心中都生出一股不忍。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萧灼收回千念,在心中默念着几句,双手也合到一处。他念出第一句时,手中泛出一股浓郁的青光;念出第二句时,青光随着双手倏然分离,一个化作了白色,一个化作了黑色;念出第三句时,萧灼脚下迅速出现一黑一白两股灵力,两股灵力犹如两条灵鱼一般,迅速绕成一个圆圈,互相追逐着向外蔓延开去,在蔓延到徐世绩和王君可脚下时,终于嘎然而止,接着两道灵光自徐世绩和王君可脚下升起,笼罩着徐世绩和王君可,也弹开了正欲偷袭的江家凶灵。

“阴阳聚水,三生万物!”萧灼喊出声的同时,双手再度合在一起。此时,原本已经定格的黑白双鱼周围的八个方向,也跟着亮起点点青光,形成一个巨大的两仪八卦阵,而此时萧灼所在的位置,刚好是八卦阵位的坎位。

“快过来!”

萧灼忍着身上的不适,赶紧催着徐世绩和王君可回来。这道生法阵是他在蟠龙山学会的一个阵法,阵法由施阵者在天地方位的坎位上发出,以阴阳双鱼连接需要守护之人,阵法一成,两仪八卦便会显现。阵法的主要用途就是防守,阴阳双鱼凝聚处在鱼眼位置之人的灵力注入坎位,再由坎位之人分散至其他七位之上,最后阴阳双鱼开始运转,又从八位中吸收灵力,再次归于处在鱼眼位置之人。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即使施阵者与被守护之人功力修为相差悬殊,也会被两仪八卦逐渐平衡,使阵中之人不受魔音邪物侵体。

可是现在,萧灼之所以急急催促着徐世绩和王君可回来,则是因为他所施展的道生法阵,此时正存在着一个巨大的缺陷。道生法阵由阴阳之律辅以水位来达到三生万物之效,阵法的守护威力,可以随着身在阴阳鱼眼位置上的两个人的法力强弱而提升。可是现在,王君可没有法力,徐世绩又是个半吊子,如此一来,就等于他们两个完全是在靠萧灼一人的灵力守护着,而道生阵法,也只是初具守护之力,根本运转不起来。可他们的四周,江家每个人都是拥有八十多年修为的凶灵,以萧灼六年的修为,一个凶灵的叫声他能不能撑得住还不好说,若是其他五个也叫起来,那他们三个今天恐怕就要交代在五柳庄了!但是即便如此,萧灼现在也不得不暂时动用阵法护住徐世绩和王君可,以求徐世绩能抽身把古剑交给他,只要他拿到古剑,一切就好办多了。

既然拦不住,那就只能灭杀了!

萧灼这边打定了主意,那边徐世绩和王君可也从哀绝的叫声中恢复了过来,两人听见萧灼在一旁催促着他们过去,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在看到萧灼有些痛苦的模样后,也不再耽搁,双双离开原地朝萧灼聚拢而去。而在他们脚下,阴阳双鱼也随着他们俩与萧灼的距离的拉进,紧跟着逐渐收缩。

然而就在徐世绩和王君可刚刚迈出五步左右,四周顿时又响起四五个哀嚎之声,原来是江家其他五个人见那小孩的叫声能令三人静立不动,便都开始叫了起来,而且声音竟然都不比那个小孩弱多少。这样一来,原本勉强维持的阵法的萧灼,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丝鲜血也跟着在萧灼嘴角溢出。不过萧灼维持阵法的双手,始终还是没有松懈。

“扔过来!”

“叮铃!”

萧灼催着徐世绩把古剑扔向他的同时,一声清脆的铃声也从五柳庄外传了进来,而这铃声,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江家六个凶灵在听到后,居然全都停止了动作,脸上原本凶戾的样子也渐渐变的和善起来,一时间,哀嚎竟化作了“女儿”、“姐姐”、“小妹”充斥在院内。而萧灼也在听到这铃声之后,撤去了法阵,颓然坐在了地上,喉间一口鲜血,也在强忍一时之后吐了出来。

“萧兄弟!”

“萧兄弟!剑!”

徐世绩和王君可见状,赶紧过来扶住他。

原来自己竟然如此不济啊!萧灼接过古剑看了一眼,在心里自嘲了一句,转头看向门外。果然翁老伯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接着就如同昨日那般拿出傀儡,十指牵动间,傀儡翩翩起舞,直到翁老伯不再动作,江映雪那白衣出尘的身影也显现在院内。

一切都像昨天的重演一样,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甚至江映雪与家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与昨日没有任何变化。至此,萧灼心中也差不多确定,江映雪恐怕一直都在这里安抚着家人。

牵丝戏十五

五柳庄内,萧灼看着江映雪,他终于确定了江映雪确实不是鬼魅,而是鬼仙的前身――鬼灵。而江映雪也同样看着他,目光清澈无暇,似是不清楚萧灼为何这么看着她。而两人的周围,江家冤魂早已重新蛰伏,只剩下徐世绩和王君可,以及不知是否知道周围之事的翁老伯还在一旁。徐世绩和王君可同样注视着江映雪,只不过这次,他们俩在心里都秉持着眼前女子并非常人的念头,才能没有像上次那般迷失心神。

“徐道兄,王庄主,有劳你们先出去一会儿。”

“啊!”

“啊?”

徐世绩和王君可听到萧灼这么一说,也有些搞不懂萧灼什么意思,江映雪都没说让他们离开,萧灼为何又急着让他们走。

“有些事情,两位还是不知道的为好,人鬼殊途。”徐世绩和王君可听萧灼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萧灼与他们的不同,江映雪既然并非常人,所涉及的事自然也不是常人该知道的,萧灼这么做,倒也不算做错。

等到徐世绩和王君可一离开,萧灼才走上前去,执礼道:“映雪姑娘,在下萧灼,心中有些事情想要询问姑娘,还请姑娘告知。”

“公子但说无妨,今日白天我观公子自戏楼而去时行色匆匆,晚间又感知到我家人提前现身,这才匆匆而来,此刻方知是公子破去了这庄上风水格局,说起来我还要向公子道声谢谢呢!只是他们提早出现,给公子添了些麻烦,还请公子见谅!”吐气如兰,清和悦耳,江映雪的声音,一如她所表现的气质一样美妙。

然而也正是江映雪的这一番话,让萧灼心中多了几分不解,既然江映雪知道五柳庄风水格局怪异,难道就没想过破去之法吗?当然他也情知五柳有血珀为附,寻常之人断难破除,但是江映雪毕竟已经有了灵识,又有八十多年的修为,就算自己做不到,要寻找能破去之人,恐怕也不太难。

“这么说,姑娘也知道此地风水格局有异?那姑娘可知这风水格局又是如何形成的?”萧灼尽量的把问题说的简单易懂些,生怕江映雪因记忆不全理解不了。亡魂只能记得自己最执念的事,映雪虽然已经朝着鬼仙发展,萧灼还是不敢保证她记得死前之事。

“这庄上风水怪异我确实知道,当年夫君将我的魂魄带回来以后,就曾找过无数奇人异士,妄图解开这庄上束缚,可最后都不过是无用之功。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个姓柳的道士,才知晓这风水格局的厉害,可是那道长虽然知道其中厉害,却因自身修为所限,还是无力解除束缚。”江映雪不断的诉说着,绝世的容颜之上,也多了几份愁容,听的萧灼也有些忘了自己的初衷。

“那后来呢?”萧灼忍不住问道。可是江映雪的悲戚之色,也随着他的问话又多了几分。“后来那道长虽然自知无力破局,却承诺我夫君:即使他倾尽毕生之力,也定会将庄上格局破除!于是他又回山继续修行。可是十年之后,当我夫君再去寻他时,他却已经离开人世。当时又恰逢我家人的魂魄因无法离开庄子而生出怨气,继而转化作厉鬼,夫君只好陪着我在此每夜安抚家人。至于这庄子风水形成于何时,我并不知道,我也曾问及夫君,可他从不告诉我。”

眼看着江映雪满脸的不解,萧灼心里清楚她的夫君为何不告诉她,却也没有打算说破。有道是一念成魔,一念成佛,江映雪虽然已入鬼仙之道,但离超脱红尘毕竟还有些距离,只要还没有位列仙班,作为鬼灵的她一旦受到一些非常的刺激,还是有可能堕入魔道。由此可见,江映雪的夫君对于仙鬼之事,应该也是知晓一些的。

“那敢问姑娘,您的容貌可是天生的?”萧灼此时终于想起自己最关心的事,急切的想知道江映雪到底和他姑姑有什么渊远,也就不再问其他的事。

“公子为何如此相问?莫不是这世间还有人与我长的一样?”江映雪听萧灼这么一问,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起惊诧。

“不瞒姑娘,姑娘的容颜,与我姑姑可谓是一模一样,所以在下为了了解清楚个中缘由,才对这五柳庄之事格外尽心。”萧灼如实回答,江映雪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虽然不清楚你姑姑为何与我长的一样,不过在我有了灵识之后,我确实一直是这个容颜,至于有灵识之前长什么样子,我还真不清楚。”

“那姑娘当年又是如何离世的?”萧灼对于江映雪不记得自己容颜之事,并不过于执着。因为人的魂魄离体之后,记的最深的,只有自己最惦念的事或人,就算江映雪现在有了灵识,能回忆出来的东西,恐怕也寥寥无几。所以,就算他现在再怎么追问,恐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我是如何死去的吗?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当年我回家省亲,原本还在路途之上,可是有一天醒来之后,就看到地上躺着自己的尸身,惊慌之下就连忙用了梦里的法子开始修炼灵识,直到一年后夫君找到我……”

“姑娘!等等!你刚才说梦里的法子,这又是怎么回事?”江映雪还要继续往下说,却被萧灼连忙开口打断。

“那是在我死去的前三天,那些天每当我入睡以后,就能梦见一个女子,她在梦里教我一些奇怪的东西,说人死后按照那个法子练习,便可以摆脱生死。我这些年一直都在练习,果然有了些效果,虽然我不知道有没有摆脱生死,但至少护得了我夫君一生无虞。”江映雪说道此处,面上也显出一丝欣喜,可是萧灼的心里,却是翻起了滔天波浪。

修炼鬼仙之法一如那夜黑无常所说,世人喜神恶鬼,修习者更是凤毛麟角,纵是道门中人,十人之中都未必有一人修习,更何况寻常凡人。而教给江映雪修炼鬼仙方法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若此人真是出于好心,江映雪历经八十年,不是早该位列仙班了吗?

“江姑娘。”萧灼继续问道:“你去世之前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吗?或者遇到过什么怪异的事或东西?”

“怪异的事?”江映雪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没有。我与随从驾马车而回,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及至我死前,除了那种梦,好像真没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

“那怪异的东西呢?人、动物、花草、器具都算!”萧灼不死心的追问道。任何事都不可能空穴来风,就算江映雪命中注定要成为鬼仙,那么之前也必定会遇到一些奇人。

“我……捡过一只猫!”江映雪踌躇的回答,语气也并不坚定,似是不相信那只猫是导致自己死亡的元凶,可是听了她的话,萧灼的神经却立刻紧绷起来。“我记得当时马车突然停住了,我问车夫怎么回事,车夫说是一只猫挡住了去路,我心下奇怪:一只猫怎么能挡住马车呢?于是就下车看了看,果然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站在官道之上挡住了去路。我心里有些喜欢它,就冲它招了招手,结果那只猫真的就纵身跳进了我怀里,我高兴之下就把它带上了。”

“可是也就是你捡了那只猫以后,你便开始每天都梦见那个女子,是吗?”萧灼开口接上了江映雪说的之后的经历,而江映雪也果然接了一句:“是!”

萧灼心中的谜团大体算是解开了,虽然江映雪本人恐怕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萧灼已经了然于胸。魂魄投胎转世可以没有肢体,大不了来世先天残疾;可以看不见听不到,大不了来世先天聋哑不聪;可是无论如何,绝不能没有脸!无脸的魂魄,阴司不会收容,就算收容也只能是永驻枉死城,除非魂魄自己想办法找回脸,才能正常投胎。而那只雪白的猫,正是看上了江映雪的容颜,才以妖法杀死了回家省亲的江映雪,并将江映雪的脸取了下来,为了能够长期使用,猫妖便在梦里教会了江映雪如何修习鬼仙,因为脸的主人一旦魂飞魄散,那张脸也会跟着消失。而江映雪若是修成鬼仙,也就不用再投胎转世,而且就算江映雪再修炼十年百年,恐怕也是无法凭自己的能力,从那只猫手里找回自己的脸的!如果事情果真是这样,那他现在京城的姑姑,岂不就是那只猫妖?

萧灼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如果他姑姑真的是猫妖真身,一旦大隋国运崩塌,萧家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到时候千夫所指,萧氏一族必将背负千古骂名!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没想到千年前萧家先祖的典故,居然又在此刻重演!

“江姑娘,你去世之后见到自己尸身,真就没有看过自己长什么模样?”萧灼想及此事对萧家的影响,问这话时也没有看向江映雪,不过江映雪也并没有立刻回答他。

过了一会儿,萧灼整理好思绪,见江映雪一直没有说话,才抬头向江映雪看了一眼,然而此时的江映雪却早已不是原先那般出尘模样。原本粉雕玉琢的容颜,此刻已是面目全非,整个脸上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伤痕,一深一浅犹带着汨汨鲜血布满整个脸庞,仿佛生前的这张脸,竟是被一刀一刀剥去一样。

“啊!我的脸!”伴随着一声哀嚎,江映雪的脸上的鲜血仿佛又溢出几分,整个人也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一股黑气也慢慢从头顶向下蔓延开来。萧灼这才知道,江映雪对于自己的容颜不是记不住了,只是不愿提及,久而久之可能真的记不清了,今夜被自己再次提及,才又回想起过往之事,结果竟导致江映雪几乎堕入魔道。

“江姑娘,醒醒!不要再想了!”萧灼在一旁连声劝慰着。

噗!此时江映雪的身后,久久未动的翁老伯突然自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鲜血沾染在须发上,红白相间,分外醒目。萧灼放眼过去,发现此时翁老伯手中木偶的容颜,竟也变得和江映雪一般无二。

“映雪!”翁老伯含混的叫了一声,人也缓步走了过来,等走到江映雪身后,翁老伯张开双臂将那个倩影拥入怀中,道了句:“映雪,我还在你身边。”

痛苦的身影慢慢变得安静,萦绕在江映雪周身的黑气蔓延至腰身处时,也开始慢慢消散,当白色身影再次重现在院内时,还是那么曼妙,还是那么芊芊动人,唯独那一张脸,始终低垂着,再未让萧灼和她身后之人看见。

难道翁老伯就是江姑娘的夫君?萧灼此时方才惊觉,之前他仅从外观长幼判断,从未往这一点上想过。可是现在,江映雪八十年修为在那里摆着,翁老伯须发皆白,恐怕也有一百多岁了,两人的年岁折合之下,八十年前的江映雪正值豆蔻年华,而翁老伯不也是风华正茂吗?

牵丝戏十六

“前辈!”

萧灼看着江映雪的身影在翁老伯怀中慢慢消失,又回归到木偶之中,心下一急,忍不住叫了一声。江映雪的死因他虽然推断出了大概,可是江家一家人的死因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江映雪若是携带翁老伯就此离去,以江映雪目前的状况,他岂不是又要再等几日!可是再转念一想,江映雪自从有灵识以后,所记得的东西都是后来经历过的,对死前之事所知甚少,反而是翁老伯更清楚一切。由此,萧灼也就止住脚步,恭谨的立在一旁。

那一抹动人的倩影终于消失不见,而那个饱经风霜的身躯也跟着摇摇欲坠,萧灼本想上前去搀扶一把,却也被对方伸手制止。然后便见翁老伯扯过背后行囊,从中取出一堆物件,画笔、艳彩,胭脂、面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西萧灼都认得,只是猜不出了翁老伯想要做什么,难道要给自己的妻子画脸吗?

只见翁老伯将面粉倒入一个器皿之内,再注以清水,然后就开始揉捏,可能是面团太软了,便又加了些面粉,直到彻底揉成一团才住了手。接着又在木偶的脸上涂了一层生漆树脂一样的东西,便从面团之上撕下一块,在手中揉搓几番贴在木偶上面,然后就看见翁老伯的手指不停的在面团上或按或压,或收或挤,原本有些颤抖的双手,在此时竟变得无比沉稳,手指所过之处竟真的做出了一张人脸的模样。只是那张脸毕竟是面粉捏就,一无人的血色,二无灵动的五官,萧灼也看不出到底像不像江映雪。

萧灼这边还在思虑,那边翁老伯却又突然将木偶上的面块取下弃置一旁,又从面团之上撕下一块,又开始重新为木偶捏脸。如此反复多次之后,翁老伯终于心满意足的停止了手中动作,说了句:“年轻人,你能帮我找些干柴吗?”

“晚辈这就去,前辈稍等。”萧灼也不在多说什么,径直走向院外去找徐世绩和王君可,毕竟这里也算他们的地盘,哪里有什么东西,他们两个应该比他清楚。只是当他们三个抱着干柴再回来时,翁老伯却已经站在院外等他们了,手中木偶那张面粉捏成的脸,也变得红润了不少。只是那种红色,萧灼看着颇为怪异,他也分不清那是血色还是胭脂。

四人围坐在院外,中间点燃着萧灼他们找来的干柴,噼里啪啦的木柴爆裂声回荡在寒冷的夜空。良久,无人开口说话,他们都在看着翁老伯在那里为木偶烤火,也不知是为了把面团的水分烤干,还是他在为自己守护了一生的妻子取暖。

“娘子,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捏脸了!你还是和我们成亲时一样美丽,可我却已经老了,我们一起为了你的家人坚持到现在,今天总算有了希望,不是吗?”翁老伯说到这里,篝火突然跳动起来,翁老伯那原本还在抚摸木偶脸庞的手,却早已伸向木偶头顶把楔子装了上去。

“娘子放心,我能撑到现在,又怎会就这么倒下。”翁老伯双眼轻轻闭合,再睁开时已经看向萧灼,“萧公子,我有些故事你可想听听?”

萧灼听得翁老伯如此说,连忙起身行个拜谢之礼,回话道:“前辈深情,晚辈铭感于心,甘愿聆听。”

“八十三年前,有那么一户人家,其家境也算殷实,家中有一独子,自幼也算是温恭儒雅,饱读诗书,只是在这孩子十二岁时,在镇上看了一出木偶戏,从此竟对此痴迷起来,于是便去戏班里找唱戏的师父学,制作木偶、编排文案、刻画添曲,自此沉迷其中,倒也有了些成就。”翁老伯说道这里,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仿佛那段岁月就如昨日一般。“可是唱戏毕竟属于三教九流之事,他再怎么喜欢,家人又怎会同意。为了能让他收心,他家里人便为他物色了一门亲事,那女子长的甚是美丽,就如春风绿岸上的一抹艳红,清泉碧湖上的雨后鲜荷,尤其她舞动之时,竟比他操控的木偶还要令人心旷神怡。自此,那人果真收了心思,和那女子恩爱非常。”

“佳人美眷比翼时,人生之事莫当此。”萧灼听翁老伯说到这里,也想起锦若陪伴他的那些时日:年少纵马长歌,遥看兰台月落。醉卧云外山河,共枕苍野星河;夜雨南山烛火,同笑诸天神佛。温酒小炉候火,今生红尘与诺。(摘自古风歌曲《闻说》)当真是他最为惬意的日子,便随口感慨了一句。

“看起来,公子也是有知己红颜之人啊!”翁老伯看着萧灼,笑着调整了一下身姿,萧灼笑着点头回应,算是回答了他。“可是事与愿违啊!他们婚后三个月,他娘子算得娘家嫂嫂待产,便欲回家看望,当时由于家中有些事还需他处理,他便让娘子先行一步。而等他赶过去时,非但没有见到娘子,就连他娘子一家人,都不知为何死在家中。”说道这里,翁老伯已然伤痛万分,只是毕竟人已经老迈,又能流下多少眼泪,更多的还是伤情。

“那一家人是怎么死的?”萧灼连忙催问,刚问出口,也发现自己问的太过冒失了,人在伤情之下,又如何能过多言语。便开口致歉道:“晚辈失礼,请前辈节哀!”

“不知道!我赶过去时,娘子一家人已经去世三日,官府说是中毒而亡,可我找到仵作问过,岳父一家人的尸身并无中毒迹象,于是我再去官府申冤,他们才将死因悉数告知于我。原来娘子一家人死时,面目虽然俱是惊恐之色,但死亡的地点却都是在各自房中,加之全身并无伤无痛,都保持着死前所做之事的样子,地方上有些年纪大的人便说是岳父家得罪了神明,被半夜索命去了!官府为了不让百姓惶恐,才做出中毒而亡的定案。此事我原本并不相信,可是当我见到院外多出的五棵柳树时,才觉得事情可能真没那么简单。于是一天夜间,我便带人想要伐了这五棵柳树,可是刨根之时无论斧砍刀劈,都没能动得分毫,一直折腾到亥时,院内突然传出一声说话声,众人皆被惊走。我也清楚,当时除了院外我们那些人,院内不可能有人!”翁老伯此时也止住了伤情,又回手拿起木偶,在木偶脸上刷了一层粘粘的东西,然后便对着篝火烘烤。

“于是我大胆走进院内,也许真是我比较幸运,当时岳父一家六人虽然困在院内,但是毕竟都是初亡,并无多少怨气。我就见得当时果儿和清皓两人蹦蹦跳跳的从屋里走出,嘴里不停的喊着爹娘和爷爷奶奶,等到了岳父岳母身边,便不停的问他们娘子什么时候到家,岳母慈祥的回了句:‘快了!前天你姐夫家来人捎信儿了,想是明天就到了,你们俩到时候可别不听话!’两个小孩子本想去兄长父母的住处闹腾,可是一出屋就看到了我。我在学木偶戏时,就听师父提起过,耍木偶戏的师承,大多都有过安魂运灵的经历,对幽冥之事多少知道些,我虽然还没学到那种地步,但也知道一些,不敢轻易惊着他们,便和他们说我就是他们的姐夫和姑父,只因娘子受不了路上颠簸,所以行的慢了,又恐家人着急,这才让我先来报个平安,如此一来倒也无事,岳父岳母一家也跟着出来招待我。可是第二天亥时我再过去时,却还是那个场景,还是那番对话,那时我才晓得,原来岳父一家人在死前,都是在盼着娘子回家团圆。”这时,翁老伯原本要为木偶再刷一层东西的手,也停滞在半空,过了好一阵子,翁老伯长舒一口气,手臂才堪堪落下,似乎这简单的一落,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般。

“那时的我也不再管岳父一家是如何死的了,因为娘子明明比我先一步回家,可那家中亡魂里,却并没有娘子的身影!于是我星夜往回赶,行至半道时,马匹却突然停住不前,我左右无法,只好寻个近处安歇。也就是在那夜梦里,我梦见一个无脸之人朝我走来,口中不停的叫我夫君,我心下虽然骇然,但是前次刚经历了岳父一家的事,也就仔细问了问,才知道那果然是我的娘子,只是那张脸,却不知为何被人剥去。”翁老伯哽咽着说完,还在为木偶烘烤的手臂也幕的收回。萧灼见他这次的烘烤并没有上次时间长,也没问什么,可能翁老伯也是怕自己太过激动,把木偶失手掉落了吧!

“得知娘子死在何处,我再也忍不住悲痛,便将她家中之事告知,不成想娘子突然变得凶戾异常,我正不知所措时,娘子却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后来在梦里才知道,那夜正是黄泉路开,阴司差官为保众魂安然转世出来巡视,遇到娘子想要转化成凶灵,才出手制止。只是娘子虽然没能化作凶灵,但因为没有脸,还是不能投胎。而我,要么帮娘子找回自己的脸,要么任娘子被带去枉死城,永世做个孤鬼。”

“前辈选择了前者,可曾后悔?”萧灼听到这里,自然清楚了事情的大概,便开口问了一句题外话。

“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娘子纵然无脸又如何,至少我心中记得她是那么美丽,其它的管他做什么!”翁老伯这时从行囊中取出画笔,展开了艳彩,开始为木偶添上眉目。“于是我辗转各方,找到我师傅,用了近一年时间,学会木偶戏安魂运灵之法,又回去找到娘子,为她做好载体,刻出眉目,从此便在这镇上住了下了,而娘子也不知娘子从哪里学了古怪法门,竟从魂魄慢慢转作了灵体,渐渐想起死前之事,我听后虽然知道此中事非我能涉及,可每次看到娘子回家安抚家人,心里便立誓要还娘子一家一个公道。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我毕竟是凡人肉体,为了我能了此残愿,娘子便暗中损耗修为护佑着我,她以为我不知道,可是世人有多少能活足一百一十岁,还耳聪目明的呢!”一笔一画安如昔,百媚红妆惹人憶。翁老伯手中的木偶终于初具了神态,萧灼放眼望去,果然正是江映雪的容颜,只是那面颊之上,眼角之余,却多了一行水迹,吻开了翁老伯刚画好的妆容。

“世间女子,能得老伯如此相待,莫说一身修为,纵是万劫不复,亦无憾矣!”听着别人的故事,想着自己的经历,萧灼想起那夜锦若离去前的眼神,以及一路上两人的浓情蜜意,他相信,若不是锦若身上背负着那份责任,锦若宁可违背天条,也绝不会和自己分开!

牵丝戏十七

“前辈,晚辈曾听尊夫人提起过,您曾找过一个姓柳的道士来破开庄上风水,前辈可否将此事一并告知?”萧灼看着翁老伯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所有事,心中也替江映雪感到欣慰,对江映雪的称呼也改变了。

“那道长名叫柳岚风,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和娘子虽然每夜都来安抚她的家人,可却阻止不了这庄上越来越重的阴气。群鸟不落,花草不生,外界之人偶然到了这里,也被困在迷雾之内无法走出,久而久之,便传言这里闹鬼。当时他初到这里便道出了此地玄机,夜里又见到我与娘子过来,便向我问了缘由,随后也像我当年那般,想要将这五棵柳树毁了。可是我是凡人,砍不动就是砍不动而已,并不会受什么伤害,而他却是有道行之人,结果用尽浑身解数,非但没能撼动半分,反而因此险些毁了根基,于是只能被破放弃。他离开之时和我说,少则三五载,多则八九年,一定会再回来解了这局。然而十年后我再去寻他,他却已经因战乱时守护山门离世。哎!”翁老伯说完,自己也感慨了一声,也不知是感慨柳岚风一心卫道,还是感慨自己的希望破灭。

“福生无量天尊!求仁得仁,柳道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此时徐世绩也跟着感慨了一句。

因战乱而离世?萧灼想了想,四十年前的中原大地还真算得上多事之秋,各方势力盘踞一方,互相攻伐,虽然涌现出不少有识有志之士,却大多数都因一步之差而身陨名裂,即使是千年萧家,也差点在那个动荡的年代消亡。只是这些毕竟是凡人之间的事,按照翁老伯所说,柳岚风和他一样是有修为的道家弟子,那就必定不能擅杀凡人,既然如此,那柳岚风所参与的那场守护山门之战,恐怕也不同寻常吧!

叮铃!萧灼还沉浸在思虑中,忽听得一声清脆的铃响,原来是翁老伯收拾好了所用物品,正准备试试他新画的这张脸舞动起来是什么效果。三个观众放眼望去时,那个白色身影也已经有了动作。虽然此时没有红台幕布,没有管瑟和鸣,但那娇小的木偶却在翁老伯的牵引下,映衬着明灭跳动的火光,显得更加灵动,多了一分不一样的妖娆。彼方一牵一引,此方一进一退;上方一拉一提,下方已经纵舞如飞。空空夜色,满天星斗,摇曳的火光或明或暗的映照在那身影之上,明生暗灭,暗起明离,着然若九天仙子一般,令人不愿错过每一个瞬间。只是随着那木偶的不断跳动,原本有些娇小的身影,仿佛也慢慢变大了起来。

几人都知道这是江映雪快出来了,也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萧灼心中不明白的是,既然江映雪的脸已经恢复,那为何不直接与翁老伯夫妻相聚,为何还在那里空舞?没有人回答他,江映雪的身影早已脱离翁老伯的控制范围,犹自不停的跳动,慢慢的,众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来袭,徐世绩和王君可也下意识的拢了拢衣服。

当第一片雪花飞落时,茫茫寒夜最终转作漫天风雪,彻天长夜也跟着变成了素裹庄园。飞雪簌簌萧萧起,伊人悠悠款款情。江映雪依旧在那里起舞,只是那原本被情郎淡去的泪痕,不知为何又已挂上了眼角。

幻境吗?萧灼思忖着,现在的节气已步至二月,正是暖冬将去,新春将出的时节,天气偶尔冷一些不足为奇,但是若说飘起飞雪,那恐怕是不可能的。可如果这是江映雪用法力制造出来的幻境,那她又为何如此做?做给他和徐世绩、王君可看的?萧灼自认还没那么大面子!如果不是,那还有谁值得她这么做?又为何这么做?

想到这里,萧灼赶紧将视线看向早已处在几人身侧的翁老伯,却发现那里原本只有一个的身影,此时已经变成了四个。一个是翁老伯原本的身体,还是那副沧桑的容颜,不同的是此时已多了几分笑容;另一个与翁老伯的身体紧紧挨着,那是翁老伯的魂魄,雪发沧颜,笑容依旧,看起来似是回忆起了某些愉快的过往一般;而另外两个,则分立在两侧,一白一黑,分外显眼,竟然是黑白无常,而其中的黑无常,还是柯老伯!

“相公,我们刚成亲时我跳的就是这支舞,你还记得吗?”江映雪终于停下了动作,来到翁老伯身边,伸手抚向了翁老伯的魂魄。玉指苍颜,青丝白发,相互守护了一生的两人,在回忆完初识的场景后,也迎来了别离。

“娘子,许诺你的事,我做到了!萧公子定会还你家人一个公道,只是以后我不能陪着你了,别怪我!”再次拥护着心爱之人,翁老伯也知道两人终需离别。

彼时朝朝暮暮,此时悲悲戚戚一百年风风雨雨,结局竟如此令人怆然?萧灼心有不忍地走上前去,向着黑白无常行礼,开口问道:“晚辈见过两位仙使,不知两位仙使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护魂!”白无常与萧灼前几次见到的无常鬼差差不多,语气同样有些颇为不耐烦,只是丢下这两个字,便不再搭理萧灼。好在柯老伯与萧灼是旧识,才开口向他解释道:“翁亭砚已年过百岁,人老则灵,魂魄灵性容易招引鬼怪觊觎,所以离体后必须由鬼差护送至地府。”

“哦!原来如此,晚辈有一事请求两位仙使,还望应允。”萧灼说完,见白无常并没有回绝,便继续说道:“按地府规制,魂魄入地府以后,也许再过三四十年,或者七八十年才可以转世投胎,以防止在人间引起误会和动乱。既如此,两位仙使可否让晚辈代为看管翁亭砚魂魄?”

敢提这要求这倒不是萧灼冒失,前几次他也见过其他无常鬼差,对阴司转世之事也有了些了解。世人魂魄经过十殿阎罗审清前世功过以后,是不能直接投胎转世的。因为他们在人间的肉体虽然死了,但还有其他与这些人认识的人在世,若是寻常人家,或者堕入畜牲道的就算了,若是前世是帝王将相的魂魄转生了,很可能就会被当成某某再生,扰乱人间秩序,所以必须等到认识这个魂魄的人全都去世,方可允许其投胎。而在此期间,这些魂魄就得居住在阴府,以世间亲人为其烧钱供奉度日。

“可以倒是可以,但人间不比阴府,鬼怪妖魔多的是,稍有不慎,便可能让他入他人之口,你需立誓护他周全,你已是道门弟子,誓言天地可鉴,可切莫夸口!”白无常虽然一直语气淡冷,却并没有像萧灼想的那样拒绝他。

“是!晚辈定当好生照看,逢一为其上香,逢节为两位供锞,多谢两位成全。”见白无常答应,萧灼也就不再迟疑,当即指天立誓,“晚辈萧灼,在此立誓,此生定当尽力护得翁亭砚魂魄无恙,直至其投胎转世之期,若违此誓,则今生不得正果,后世不得为人。”

“萧公子!不可!”

“公子不可!”

“萧兄弟!”

“萧兄弟此举,君可拜服!”

“公子啊!你太着急了!”

江映雪和翁亭砚都被萧灼的举动吓了一跳,因为他们知道这世间之事变幻无常,而萧灼的誓言,太过严重了,重得他们有些承受不起,可是萧灼已经说完,誓言已成,对天之誓又岂能更改!而徐世绩也是道家弟子,自然也知道此中严重性,只能跟着叹息一声。唯独王君可,眼见翁亭砚为江映雪所做之事,内心早已深深折服,见萧灼又做出如此豪情举动,更是佩服之至。只是柯老伯听着,心里不由得为萧灼担心,翁亭砚还没去地府审清前世功过,萧灼却先立了誓,万一翁亭砚有什么过错,到时候岂不……哎!恩怨啊!

“好!既如此,我这就带翁亭砚回地府审清前世功过,萧灼,安魂运灵之法想必你已知晓,先去准备好!少则三四天,多则四五十年,等着吧!”白无常说完,也不等萧灼说过,一手拉过翁亭砚魂魄,霎时间消失不见,看得众人面面相觑,众人这才明白,白无常居然是在给萧灼挖坑。

“柯老伯,这是?”萧灼看着还没走的柯老伯,忍不住上前问道。

“以后再告诉你,放心!翁亭砚如此深情,想必不会有多大过错,我先回去了。”柯老伯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他刚知道的那件事。

牵丝戏十八

三天之后的夜里,萧灼几人还在耐心的等候时,徐世绩和王君可终于坚持不住沉沉睡去,与此同时,黑白无常的身影也紧跟着出现在院中,这意味着翁亭砚生前确实没有犯下什么过错。萧灼放心之余,在将翁亭砚的魂魄引入人偶中以后,也鼓起勇气向白无常问起血珀的事。

“不知仙使可认识此物?”

萧灼拿出血珀,交到白无常面前。依照萧灼这些天的思量,这些阴司鬼差们虽然都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每当萧灼有什么请求时,只要是在职责之内,并没有见到他们中有故意推诿的。由此可见,这些鬼差恐怕还是忌惮着什么,才没有特意刁难萧灼。而血珀中那半根胡须,就需要古剑才能降住,那胡须的主人的修为,恐怕也就只有白无常这种仙灵之人才能判断出来了!若果真取走江映雪面孔的那只妖猫,就是此刻他远在京城中的姑姑,那他要去斩妖除魔以正萧氏家风,也得先了解清楚对方的实力才能更有把握,因此,萧灼权衡之下,还是决定问问白无常。然而血珀刚刚被他摆在桌面上,白无常便一手夺过,两眼扫过血珀一遍又一遍,神情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萧灼,此物何处得来?务必给我说清楚!”白无常语气坚定,再无一丝戏虐。等到萧灼将五柳庄的事仔细叙述一遍,白无常又看了半天,才缓缓道出自己的看法。“我也无法判断这半截胡须是否是猫须,但不管是不是,这半根胡须的主人,恐怕不下千年修为!你手中这把天澜剑虽然也历经千年,对付这半根胡须尚且可以,若是对上正主儿,恐怕也未必够看!”白无常说完话,将血珀一掌拍在石桌上,另一只手中白色的引魂杖赫然而出,对着掌心的血珀直直擢下。血珀瞬间支离破碎,内部的血气也跟着四散而出,仿佛要逃离一般,却又被强行拉回,顺着引魂杖慢慢缠绕,最终融入杖身之中。

“这引魂杖乃是黄泉石练就而成,斩妖除魔虽不是利器,却天生是妖戾邪祟之气的克星,化解这些妖力重归地脉,再合适不过!”白无常如法炮制,又将其他的血珀一一粉碎,其中血气也无一例外都被引魂杖收归其中,看得萧灼也有些惊叹不已。

“仙使认识这把剑?”白无常的话另萧灼心中有了几分欣喜。古剑的来历他一直未曾问过太白真人和袁天罡,所以一直不知道古剑到底有多少年了,虽然曾经问过静逸一次,但是也没问出什么结果,没想到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阴司无常们,倒是知道古剑的来历。只是白无常听了他的话,却歪着头看着他,然后缓缓问了句:“萧灼,听翁小黑说,你还想知道一千多年以前的旧事?”

翁小黑?一千多年以前?什么鬼?萧灼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也大概明白了。翁老伯在他的眼里确实是前辈,但是在白无常面前,恐怕还真是个晚辈,虽然他们两人怎么看都是翁老伯更为年长,但是摆脱生死轮回的人,又怎能依靠外表去判断年龄呢!至于一千多年以前的事,恐怕就是三天前,他想问翁老伯的事,也就是为何阴司鬼差都不怎么待见他的事,只是萧灼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能追溯到一千多年以前,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前世今生的故事不成?

“仙使如果愿意告知,在下感激不尽。”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萧灼也就追问起来。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而且那件事说起来,我们阴司地府还算是受害者呢,说出来也好,省的你再胡乱对天立誓,还觉得我们坑你。”白无常悠然坐下,毫不客气的拎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柯老伯见白无常不急着走,也只好跟着坐下。

“这事还得从一千五百年以前说起,当时太白金星上仙有两个弟子,精于卜算,每天不参道,不悟法,就知道天天坐在一起占卜演算。结果两人无意中引得天地交合之气,注入二人栖坐的灵石之中,使得灵石之内孕育了一个仙胎。然后又过五百年,这灵石内仙胎成熟,石壳迸裂,从中诞出一个石猴,这猴子得天地精华而成,天性聪颖,机灵无比,不多时便成为山中群猴之王。后来猴王见多了同类的生老病死,意识到世间生死无常,便离开故地寻求长生之道。如此又过了三五百年,猴王也不知去了哪里,竟真学会了不老不死之法。也合该地府有此劫难,猴王得成正果之时,我们的阴律司主判官,却因为在人间贪酒,而忘了为其消去命薄,结果等到勾魂无常把这猴王的元神带回地府之后,猴王硬是以自己的修为,打伤无数鬼差,强行毁去了天下猴类的命簿。”

听着白无常如此一说,萧灼大概明白了过来,原来他的师父太白真人,果真是个有仙箓之人,只是他没想到竟会是太白金星。至于太白金星的那两个徒弟,恐怕就是袁天罡和他自己了。只是这件事的某些关节,好像又有些说不过去。便开口问道:“不对吧!听仙使刚才所说,这猴王的诞生,虽然是出自我与师兄之手,但你们阴司被闹、命簿被毁之事,貌似是你们自己人的过失造成的吧!怎么现在却迁怒到我们身上来了?”

“你还是先听我说完,再看看该不该怪你吧!猴王毁去命簿之后,十殿阎王无奈,只好奏明玉帝,请求严惩猴王并重造命簿。然而又是你师父,苦口婆心劝玉帝把猴王请上天庭做了个弼马温。结果可好,人家知道这官衔是怎么回事以后,直接气的反出天庭做自己的齐天大圣去了。玉帝本欲追捕猴王,还是你师父,说什么万事以和为贵,说服玉帝给了猴王一个齐天大圣的虚职。以至于后来猴王因蟠桃会所请众仙中,没有自己而愤愤不平,吃光了蟠桃园的蟠桃不说,还把蟠桃大会给搅了,最后连太上道祖的兜率宫,都被他光顾了一趟。而猴王情知祸大,于是又下界举旗兴兵与天庭抗礼,十万天兵布下天罗地网,结果也没能奈得猴王几何。你说说看,这些事,总不能也归罪到我们阴司的头上吧?”白无常问完话,也并不理会有些听傻了的萧灼,自顾自的在那喝起了酒。

“萧公子,没事吧!”柯老伯见萧灼一动不动,便伸手推了他一下,萧灼被这么一推,也立刻从沉思中恢复过来。确实如白无常所说,猴王大闹阴司的事,可以归咎于阴司的过失,但之后的事,还真与阴司无关,既然与阴司无关,那细咎下来,可不就得怪到他和袁天罡的头上吗?而且他师父太白金星,还偏偏那么会添事儿!

“后来怎么样了?”萧灼此时也有些心虚,忙不迭的又为两人斟满了酒,算是赔礼了。

“后来嘛!猴王虽然被天庭降服,但因为所食天地灵物过多,早已刀剑不伤,水火不侵,太上道祖只好将其置于丹炉之中,以求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将其体内灵气悉数炼出。不成想,到了开炉之日,猴王非但没有被炼化,反而因此修为更上一层楼,铁棒横扫天庭,众莫能挡,更妄图取代玉帝成为天地共主。玉帝不厌其烦,只好传西方佛祖将其压在离此万里之遥的两界山处。而事后查清猴王现世的罪魁祸首,也一同罚入人间,令其在人间自行悟道,重修正果,到如今五百年过去,那师兄二人也已历经六世,也不知今世能否修成正果?”

咳!咳!咳!萧灼刚刚咽下一口酒,听到这里也被呛的不轻。五百年!已历六世!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大的来头啊!修了五世居然都没修成正果!哎!好在袁天罡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去!想到这里,萧灼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

“既然猴王已经被降服,此事也算告于段落,你们鬼仙为何还那么不待见我们师兄弟?”萧灼此时说话也不再那么恭谨了,毕竟论起过往,他也不算白无常的晚辈,何必再那么拘束。

“你说完就完了!要完也是他们天仙的事完了!”白无常扭头看着萧灼,语气也变得有些冲,看起来像是随时要发火。“我们阴司地府还有生死簿没处理呢!那玩意儿!毁了容易,再造一本还得查清所有猴属魂魄的十世功过!十世啊!西方佛祖才只能看到三世,玉帝倒是可以通过天道塔查清,可是查的时候,猴属的前世信息都被掩盖了,好在太上道祖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才总算安心!可是怎么解啊?解个鬼啊!你们俩那时候早被贬下凡间了!五百年啊!地府净忙着怎么对付猴子了!偏偏你们俩还那么不争气!”

白无常越说越激动,就差破口骂人了,萧灼听到后面,也不敢再看白无常的脸色了,整个面孔也顺势埋在了桌子上。

“你还说我们不待见你,我们敢不待见你吗?我们巴不得你们早成正果呢!来,萧大爷!您坐好了,我给你斟杯酒,求你早点修成正果!”白无常一手拍过萧灼肩头,另一只手已经提起酒壶,朝着萧灼的酒杯斟酒。

“别别!我自己来!”萧灼赶紧坐正了身子,伸手阻止了白无常的行为。而白无常看到萧灼这样,也缓缓叹口气道:“行了!我现在告诉你,也就是图个心里舒服,这些事等你修为到了,自己也会知道,反正你现在心里有数就行,别再像三天前那样冲动立誓,更别贪恋世间繁华,误了正事。至于你手里这把剑,名叫天澜,是你师兄的,你师父特意为你们练就的法器,你的那一把名叫地汍,此中意思,我就算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天澜地汍!师父,想必你也是为我们两个不争气的弟子操碎了心吧!萧灼看了看东方的星空,可是还没到那颗星升起的时候。

牵丝戏十九

一夜过去,萧灼悠悠醒来,看了看桌上早已空了的酒壶,再看看身后还在熟睡的徐世绩和王君可,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离开五柳庄。既然白无常也无从判断那半根胡须到底是什么动物的,那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去了解。再者,这件事涉及到他姑姑,而对他姑姑了解的最清楚的人,莫过于他父亲那一辈的人,所以他要么去新都洛阳,要么去萧氏祖籍兰陵,那里有他的叔叔伯伯,虽然与洛阳想比,距离五柳庄未必更近一些,但是现在快到清明节了,他父亲必定会让他兄长萧锴回兰陵祭祖,到时候他也可以一同回去。

“萧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萧灼将一切收拾停当时,徐世绩和王君可也已醒来,徐世绩刚刚步入道法的门槛,又怎会轻易的任由萧灼离去,死活非要跟着萧灼一起离开。可萧灼心系家事,急欲赶往兰陵,徐世绩又不是习武之人,怎么经得起一路颠簸劳顿。

“兰陵!”萧灼只留下这两个字,翻身上马,就要离去。“徐道兄,听萧灼一句劝,你资质虽佳,但着实入道太晚,与其穷其一生苦修道法,不如用你前生所学匡扶社稷,如今天下方乱,若道兄真能取得不世功业,到时必定世世受人间香火,何愁正果不成!如此,也不枉令尊为你取名‘世绩’二字。”

徐世绩听萧灼如此一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他现在确实对道法有着追求,可是真要是一生无为,那真是自己所求吗?而萧灼见他犹豫不决,也不再理会他,而是向王君可抱拳告别道:“王兄,告辞!”

“萧兄弟保重!”

一路策马南下,萧灼不再想徐世绩和王君可日后会有什么成就,因为前几日他就为两人测算过。否极泰来,上上之卦,可以说两人正值鸿运当头之时,至于他们以后会有什么成就,以他现在的修为,却是看不到的。

又过了两日,萧灼再一次停下时,已离开河北之地,进入中原的沃野平原。恰好此时二月开春,阡陌之上,俱是没过脚踝的麦田,放眼望去,绵延百里一片葱郁,时有微风拂过,便卷起一片绿潮,波澜起伏,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除了未见浪花之外,实是与海潮无异;而郊野河岸,桃李樱杏,花枝招展;杨柳桑梓,新叶初生;时而见孩童牵牛饮溪,忽而见村妇湖边浣衣,一路行来,真的是一片祥和,比之山林之地,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如此又行了几日,萧灼看着道旁风景,任由马匹带着自己进入一片绿荫,等他回过神看向前方时,却发现前方正站着一个魁梧大汉。那大汉八尺来高,横眉环眼,嘴下一圈络腮胡子,乱不啦碴的长在脸上,看上去更多了凶煞,尤其手中还有一把宣花板斧,映着参差的阳光,闪出片片亮光,让萧灼不由得嘀咕这人到底要做什么。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那人厉声高喝,喊出了劫道悍匪常用的口号,听得萧灼暗暗发笑。

“我说好汉,这儿就是片林子,没山。”

萧灼刚刚调侃一句,那汉子又立刻高声喊道:“小子!你少废话!没山不是还有路吗?赶紧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不然爷爷我一斧子劈了你,你就赔大发了你!”

呃!萧灼眉头皱了一下,脑中又想起当年被雄阔海打劫的情形,那时的雄阔海好像一开口讲的是“老子”,萧灼那时还未入道,怎么能容忍这种有辱萧氏门楣的话,当即就和雄阔海打了起来。而现在,萧灼虽然知道这种自称只是草莽绿林的习惯性自称,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你们这些劫道的,说话怎么都那么粗鄙,张口就是爷爷、老子的,你道爷我就坐这马上不动,你劫个试试!”萧灼也不再和他磨嘴皮子,准备动手的同时,又伸手紧了紧背上包袱,以防动起手来伤着翁老伯和江映雪的本命人偶。

“小子,吃爷爷一斧!”糙汉话声落下,脚下也迈开步伐,在距离萧灼还有五步远时,手中宣花板斧在身侧抡出半个圆圈,朝着萧灼呼啸拍去。而萧灼看着他的斧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在心里纳闷:外行吗?别人都是用斧刃劈人,这家伙怎么用斧面拍人?还是这家伙根本不会用斧子?

可是正当千钧一发之时,又哪里容他再去想那么多,萧灼当即坐定,在斧子距离自己还有一尺之余的空间时,一脚踏在斧面之上,只听见一声长嘶,对方的宣花板斧虽然被萧灼踹了回去,但萧灼坐下的马匹,也跟着向另一边挪动了一下。

“哎!有两下子啊!”

“还真有两下子!难怪敢使斧子劫道。”萧灼发出跟对方一样的惊叹,立刻翻身下马,掣出背后千念,朝对方走去。起初他以为对方不会用斧子,也就没怎么在意,而刚才一交手他才知道,对方虽然不怎么会用斧子,但一身的力气还真不小,确实是用斧子的好身板,认识到这一点,他也就不敢再大意。

而那糙汉,眼看着萧灼越走越近,当即右手用力一提,宣花板斧在空中顺势而上,在上升到他胸腹的高度时,只见他右手一爪斧柄,大叫一声:“再吃爷爷一斧!”便用力将宣花板斧捅向萧灼。然而等宣花板斧捅到萧灼面前时,萧灼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就避过他的攻击,身体向前一步的同时,右手千念也自上而下穿插进斧刃与斧柄之间的空档,阻止了他的后招。糙汉一见板斧被架住,就想拉回斧子,却又被萧灼一脚蹬在胸口。

如此一来,萧灼的身体想一根长木一般架在糙汉和斧子之间,那糙汉的斧子收不回来,后招又使不了,急得他赶紧松开一只手去掰萧灼的脚,却没想到一只手掰不动,便又动用另一手去掰。只是这样一来,宣花板斧无人操持,当啷一声掉落地上,斧柄则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自己的脚上。

“哎呦呦呦呦!”糙汉脚上吃痛,连忙两手搬起伤脚在原地蹦哒,而几经蹦哒之下,他怀中的一个薄薄的书册,也从怀里掉落了下来。可是糙汉脚疼,又怎么比得上萧灼灵活,书册早被萧灼拿在手中翻看了起来。

“天罡三十六斧。”萧灼也不理会糙汉,将天罡三十六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里面每一招的精髓要领又默默在心里回想一遍,算是基本记住了。

“这位兄台,我看你这斧法也不错,怎么刚才一招也没见你用啊?”萧灼本是好意想问,却不想对方根本不领情,虽然脚疼未愈,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咋了?爷爷我乐意,我就不用咋滴?”

糙汉这又一声爷爷,着实把萧灼压下去的心气又给调了上来。“行!乐意是吧?今儿道爷我也乐意,让你看看我这三十六斧有没有不对的地方!”萧灼说完,调整了一下周身气息,脚下一探,钩起斧柄,口中喊了一声:“天罡斧第六式――力断山河!请指正!”

宣花板斧随即在萧灼手中旋转一圈,然后由下而上,对着糙汉撩了过去。而那糙汉见萧灼果真动手,吓得连忙放下伤脚,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算是躲开了这一招。只是他这边刚刚躲开,那边萧灼,一个转身,一斧又已劈将而至。

“第二式――平山破浪!”板斧又被萧灼抡出一个大圆,甩力加上板斧本身的重量,激起一阵呼啸之声,从左侧劈向糙汉。

“低头!”萧灼见糙汉茫然四顾,似是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开口提醒他。书册中所记天罡三十六斧的总纲中,最重要的就是气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要求学习者以一股浑厚之气,配合一身的力量,将数个斧招连续劈出,以达成威猛绝伦,万夫莫敌之势。萧灼初次试手,还有余力,也就想看看自己能劈出几斧。

板斧自糙汉头顶呼啸而过,糙汉正欲起身,又听萧灼喊了一声:“再低!”连忙又将头低了几分。“第四式――回风落叶!”刚刚扫过糙汉头顶的板斧,行至半路又被萧灼倒拉回去,然后又倒转一圈,从糙汉右侧劈了过来。

如此一招一式,一招一解的劈出十二斧之后,萧灼终于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手上一松,板斧随即落向地面,萧灼也趁势拄着板斧在原地调整气息。十二招!这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了,天罡斧一来要求使用者必须有相当的力量,二来也要随时调整自身气息,来进行招式的转换,而他虽然掌握了气息的调整,却并不是以力量见长的武者,三十六斧能用出这十二斧,已经是竭尽所能了!

而一直被他当做假想敌的糙汉,此时早就已经被吓得躲在树后,萧灼觉得威慑效果已经达到,便拎着斧子向糙汉走了过去,准备把斧子还给他。

“英雄住手!还请饶我大哥一命!”

萧灼闻声转身,只见另一处密林内,走出一位手持钢叉的华服男子,衣氅袂带鳞次栉比,看着到是个有修养之人,那人慌慌张张来到萧灼近前,二话不说便跪下央求道:“英雄,我大哥为人粗鲁,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千万伤他性命啊!英雄若执意不肯罢手,在下愿替大哥赴死!”

萧灼看华服男子态度诚恳,也不禁佩服这荒野之地居然还有如此义气之人,便开口道:“这位兄台起来吧!在下只是有些恼怒另兄言语不干净,不至于动手杀人,而且我是个火居道士,又怎会轻易杀生。”

牵丝戏二十

萧灼一说不会杀那糙汉,华服男子赶紧叩了个头才站了起来,又喊过来糙汉向萧灼介绍道:“英雄!在下尤通尤俊达,这位是在下的结拜大哥程咬金,事前多有得罪,英雄大人大量,在下感激不尽。大哥!快给英雄赔礼,你说来这儿练斧子,怎么还劫起道来了?”

“哎呦!我说兄弟啊!你咋跑过来了?我这斧子本来还练着呢,刚好这位兄弟跑过来了,我就想试试威力,哪成想这点子扎手啊!”程咬金朝着尤俊达抱怨几句,又转过来对着萧灼赔笑道:“这位兄弟,刚才对不住,俺老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程咬金说到这里,好像还有话说,却一直没有开口,只是不停的朝尤俊达使眼色,尤俊达也是立刻领悟到了他的意思,开口道:“英雄,我大哥嘴笨,他是想请你到我们的庄上,给你摆酒压惊,一来赔礼,二来也是认识一下,刚好我也是来叫大哥回去吃饭,英雄不如也到庄上坐坐如何?”

“不必如此!在下还有事要办,不便久留,二位的好意,在下心领,告辞!”萧灼刚才听程咬金说话,点子扎手这种说法根本就是江湖上的黑话,因此也有些怀疑起尤俊达的身份和用心。虽然他并不怕对方使什么手段,可毕竟要耽误不少时间,也就不打算跟他们去。然而当他转身之后,却发现程咬金已先他一步拉住马缰,再用力一拽,那马竟然被他拉向另一个方向跟他走了!

“程咬金,你站住!”萧灼再怎么喊又有什么用,程咬金眼看萧灼没追上来,已经踩着马蹬跳上马背,用手一拍马臀便扬长而去,气的萧灼看看身边的尤俊达,只好跟着他走在后面。

等到了汝南庄,只见又是碟子又是碗,又是菜肴又是汤,林林总总不下二三十道菜,管家仆人分立一旁伺候,三坛未开封的陈年女儿红放在桌旁。萧灼看在眼里,不由得怀疑这两人到底要干什么?这哪是赔礼压惊啊!这简直是在供大爷啊!这顿饭不好吃啊!萧灼在心里感慨着,索性也不管了,径直坐到客席,却又被尤俊达让到了主席。

“来!兄弟,俺老程敬你一杯,别的不说,就我那柄板斧,你耍的比俺老程好,俺老程服!”程咬金一手捋过袖子,也不管萧灼回不回应,当即先饮下一碗。

“程兄过誉了!我最多也只能用出那十二招,程兄以后若是学会,以你的力气,必定能将三十六招全用出来。还有,我叫萧灼,尤庄主也不必再一口一个英雄的叫了,愧不敢当。”萧灼看着程咬金喝完,也跟着陪了一碗。

“哎!萧兄弟谦虚了!说句丢脸的话,我大哥那把斧子,他练了大半个月都没学会一招半式,萧兄弟你只看一遍斧谱,就能连续使出十二招,就这份能耐,天下找不着第二个。”尤俊达一阵吹捧,萧灼却察觉到他话里的问题,便开口问道:“怎么,尤庄主知道我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斧法?”

萧灼回想之前的事,开始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首先,尤俊达说是去小树林叫程咬金回来吃饭的,可是叫人吃饭用的着带兵器吗?二来,尤俊达说是庄上已经做好了饭,可他来到庄上的时候,分明看见后院还冒着炊烟,厅堂内也没见一道菜品。这些现象足以说明,之前尤俊达去小树林,真实目的根本就不是去叫程咬金吃饭的,而且当时尤俊达早就到了,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现身出来。

尤俊达被萧灼这么一问,吃饭的动作也紧跟着停顿了一下,然而他两眼左右晃动一下之后,便含笑回答道:“哎!萧兄弟,说出来你可别笑话,其实我怕大哥一个人出去又惹事,这几天一直让人跟着他练斧子,我大哥劫你的时候,那跟去的人就回来告诉我了,所以我才带着兵器过去的。只是到了那里,看你虽然把斧子耍的虎虎生风,但每一招都没对我大哥下杀手,这才躲着没出来,后来看你又想动手,我就以为你这是猫玩老鼠玩腻了,要杀人了,这才出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萧灼不置可否,那边程咬金却先跳了起来。“哎!好你个尤俊达,俺老程在前边被吓得满地爬,你却一直在后边看笑话是吧?你这兄弟,俺老程不交了!俺这就带着老娘离开你这庄子。”

程咬金气呼呼撂下手里的食物,又一脚踢开板凳,眼看着就要离开,尤俊达赶紧上去拉住,劝道:“哎呦!哥哥哎!你可不能走啊!你带着咱娘走了,咱娘又得跟着你四处奔波,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你能忍心啊?再说,萧兄弟对你动手时我看得清楚,他每一招劈出来的时候,斧柄都留着小半尺呢!根本就没想劈了你,对吧?萧兄弟!”

尤俊达对着萧灼不停的使眼色,萧灼虽然疑惑尤俊达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但是看他对程咬金行为确实不像故意做作,也就跟着应了一声:“是!程兄,我确实没想伤你,劈你的时候不是还提醒你怎么躲了吗!”

程咬金停下脚步,又想了一下尤俊达的话,终于含糊的嘟囔了一句:“嗯!那行!俺老程不走了!尤俊达!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啊!”

“哥哥放心,绝不会有下次!”

尤俊达见劝住了程咬金,赶紧又把他拉回席间坐下,三人又是推斟换盏几番,尤俊达也有了几分醉意,又转过身问向萧灼:“萧兄弟,在小树林内,你说有事等着离开,不知事情急不急啊?若是不急,那在我这汝南庄住上十天半个月怎么样?我和大哥都喜欢结交英雄好汉,而且我这庄上还缺个三当家,萧兄弟若能留下,就留给萧兄弟了!”

“这事啊!”萧灼思虑着尤俊达这么急切的想留人到底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不惜让他当三当家!“说急也急,尤庄主,眼下不是快到清明了吗?我此次是要赶回兰陵祭祖,若是在你这里待上几天,回头路上再遇到今天这种事,那岂不是要清明之后才能到吗?”

“哎!萧兄弟!你这就说错了!我告诉你,这九曲黄河十八寨,你到了我这汝南庄,那就是到头了!再往东,那就是登州府靠山王的地界儿,没人敢在那儿闹事儿!”

往东!听到尤俊达的话,萧灼心中有些惊讶,他自打出了太行山区就是往东南走的,怎么这几天下来还是走偏了方向?居然跑到了兰陵以西了!

“尤庄主,敢问这里是什么地界?去兰陵还要走几天?”萧灼问完,尤俊达还是醉醺醺的回答:“这里?你看我这庄子的名字,汝南庄!以前这里就是汝南郡,萧兄弟你要去兰陵,那你骑马往东还得走上两三天……”说道这里,尤俊达突然一个机灵坐正了身子,又问道:“萧兄弟!你说你要去兰陵?还是祭祖?莫不是你和兰陵萧家……”

“不瞒尤庄主,那正是在下本家,当朝中书侍郎正是家父。”萧灼如实相告,哪知尤俊达听了,却嘴唇紧咬,双手也放到了桌子上,时而空握几下,时而不停的在桌面上乱抓,看起来特别焦躁。

是的!尤俊达此时哪里是焦躁,简直就是怒火中烧!就在一个月前,他从登州那里得到消息,说是靠山王杨林正在筹集一批黄纲,不日就要运往东都洛阳,于是就想把这批黄纲截下来。可是靠山王杨林的东西,又怎么可能那么好截,就算不用大队人马保护,也必定派心腹干将押送。而他手底下除了他自己,基本都没什么像样的好手,好不容易在半个月前结识了程咬金,却发现程咬金空有一身武力,却并不懂什么武功。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他这几日可谓是焦头烂额,今天又听人说程咬金在小树林和别人杠上了,于是就赶紧过去助战,等他到了地方,就看见萧灼一连使出十二招天罡斧,威力绝伦,声势无匹,他心里那个高兴啊!当时就想着怎么留住萧灼。可是几句谈话下来,他就清楚萧灼不是程咬金那种直心眼的人,于是筹划着大摆一桌筵席,席间再顺势劝萧灼多留几日,只要萧灼留下,期间再好吃好喝伺候着,等到了劫皇纲的时候,萧灼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怎么说也得帮自己一把吧!可是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萧灼居然是兰陵萧家的人!兰陵萧家啊!往前了说,萧灼还算是前朝西梁皇族后裔!放到现在说,萧家的萧美娘贵为当朝皇后,萧灼怎么也算是个皇亲国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自己为伍,去劫自家的东西!

“尤庄主,怎么了?”萧灼见尤俊达行为怪异,便开口问道。

“哦!没事!萧公子,我们喝酒。”尤俊达见拉拢无望,对萧灼的称呼也跟着变了。

“对了,尤庄主,我刚才听你说什么九曲黄河十八寨……”

“哎!哪有什么十八寨啊!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不了台面。”既然知道了萧灼的身份,尤俊达再说话也就开始提防起来,毕竟萧灼是官家,而他,明面上是汝南庄庄主,背地里却是江湖绿林。

尤俊达话语的转变,萧灼自然意识到了,萧灼又想想自己今天的遭遇,大概也知道了尤俊达在提防什么。可是他要问的事,关系到他兄长的安危,尤俊达再不待见他,他也得问。

“尤庄主,在下没别的意思,在下刚才也说过,眼下清明将至,扫墓祭祖之事必不可少,可我是家中四子,此番又是从北平府过来,并未通知洛阳的家人,所以清明之时,家中必定会差家兄来兰陵,到时候必然经过你们这十八寨地界。”萧灼说道此处,不再说下去了,他相信尤俊达清楚他什么意思,而且对方忌惮他的身份,他也不想戳破对方绿林草莽的身份。

本来萧灼还担心尤俊达会迟疑,或者拒绝他的,然而尤俊达听他说完,却突然又殷勤起来了。“萧公子放心,九曲黄河一带我还是有点面子的,明天我就差人往西寻你兄长,再保他安全达到兰陵,到时必定让你们兄弟团聚。”

“如此,萧灼先在此谢过尤庄主!”萧灼连忙离开座位,躬身行拜谢之礼。礼毕,却又听尤俊达说道:“只是萧公子,尤某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还望不要推辞!”

萧灼快速在心里思虑了一下,判断着自己有什么值得尤俊达如此费尽心机算计的东西,然而想来想去,好像确实没有什么。

“尤庄主请说。”

“萧公子痛快!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我这哥哥斧子一直练不好,我又挥不动他那把斧子,教不了他,既然萧公子会使,还请公子教他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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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涉及地理知识,看不懂请自行百度以下地名:兰陵、汝南郡、登州府、北平府、太行山、洛阳、相州。

牵丝戏二十一

“如梦似幻,是假亦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庄公晓梦!”

汝南庄的客房内,萧灼看着院内的程咬金终于熬不住,在院子里昏昏睡去以后,赶紧催动灵力延伸到院中。庄公晓梦之术来源于道家师祖庄周梦蝶的典故,施术者可以在别人的梦境内,创造出想让中术者看到的景象,而中术者在梦境中的行为,也会在现实中真是的展现出来。所以,在萧灼答应尤俊达教程咬金斧法时,就叮嘱过尤俊达:在他传授斧法期间,程咬金所在的空间内绝不能有人!不过这术法也有限制,那就是必须被施术者主动睡着,而且由于是梦境,还很容易被惊醒。

至于尤俊达为什么要他教授程咬金斧法,他也不便多问,毕竟他也是有求于人,两者有来有往,各取所需,他现在和尤俊达最多也就算是泛泛之交,而且对方还因为他的身份在提防着他,就算问了,尤俊达也未必如实相告。而程咬金学会斧法以后用来做什么,他也管不着,伤人劫道、逞强斗勇,亦或是守护一方、打抱不平,总之无论做什么,都肯定会伤人。不过那也没关系,有道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世事皆有因果,还没听说过有人被持刀杀害以后,不怨恨凶手,反而去找铸刀工匠讨公道的。

“第一式,泰山压顶!”

梦境内,萧灼为防止程咬金醒来以后记起梦中之事不让他离开,故意化作了他师父太白真人的样子,将天罡斧第一式使了出来。而他手中的斧子虽然是凭空幻化出来的,但萧灼为了能让程咬金记住威力,就在梦里制造出了一股磅礴的气势。板斧当头劈向程咬金,由于是在梦里,加上萧灼有意为之,板斧并没有任何停顿,而是一斧子从程咬金头顶劈到脚下,吓得院子里睡着的程咬金也跟着一哆嗦。

“第二式,狂龙探尾!”刚劈完第一斧,萧灼拉回斧身,又以斧柄末端直接洞穿程咬金的嘴巴。

“第三式,平山破浪!”上一式刚用完,萧灼右手一扭斧身,板斧又横着直劈程咬金脑袋。斧身自程咬金左耳处劈入,右耳处劈出,程咬金的脑袋霎时被劈成两半。

“第四式,回风落叶!”上一式劈出的斧子刚刚离开程咬金脑袋一尺左右,又被萧灼强行拉回,斧子的副刃又倒回劈了回去,不单如此,斧子从程咬金脑袋划出后,又被萧灼抡出一个大圆,以正刃再次劈向程咬金右耳,两次攻击充分的把这一式展现了出来。

“第五式,力抗山河!”

“第六式,灵蛇吐信!”

三十六式天罡斧萧灼一一演示完,便开口问程咬金:“程咬金,你记住了几式?”

谁知程咬金左思右想,竟然回答了一句:“老神仙,俺一招都没记住!”萧灼听了差点没把胡子给气歪了,合着自己折腾了这么久白忙活啊!正当他头疼之际,程咬金却又说道:“老神仙,你那个怎么耍的,俺老程倒是记住了,就是你那些招的名字,太难记了啊!俺老程是粗人,记不得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噢?”这一点但是出乎萧灼的意料,不过萧灼再一想也就释然了。依照尤俊达之前的说法,程咬金本来就是大字不识一个,因为贩卖私盐才被抓捕入狱,现在因为当朝圣上最宠爱的贵妃诞下一子大赦天下,才刚被放出来,听不懂那些招式的意思也正常,反正那些招式的名字也无所谓,学会招式才是最重要的。

“那好!既然你记住了怎么耍的,那你自己来试试!”萧灼说完,手一挥,一把宣花板斧立刻出现在程咬金手中。

“劈脑袋!”

什么玩意?萧灼正在惊讶,却见程咬金随即用出了天罡斧的第一式:泰山压顶!

“小鬼剔牙!”萧灼看着程咬金用天罡斧第二式朝自己戳了过来,连忙躲开。好吧!也是那意思!

“掏耳朵!”萧灼这边刚躲开小鬼剔牙,程咬金又横过来一斧,直劈自己左侧。

也行!萧灼暗自感叹一句。这本来多好的斧招名字,没想到居然被程咬金改成了这样!而面对这一招,他本来是有应对之道的,但是为了不影响程咬金的下一招,他还是配合的将身体向后一挺,等斧子从面前扫过时,又恢复原位。果然,程咬金又一声“捎带脚”之后,斧子又回荡了过来,萧灼也顺利的被劈成了两半。

你还真把我当靶子了!好歹我现在也是个老人啊!萧灼见程咬金练得正起劲,也为了能让他尽快熟悉斧招,拉起斧子便和程咬金见招拆招起来。只是这样一来,程咬金压力大增,正在熟睡的本体也跟着猛然站起,跟着梦里的自己,一路追着萧灼打了起来。

“小鸡啄米!”

“抬头望月!”

三十六斧一一过完之后,萧灼也不得不承认程咬金给斧法新起的名字确实不错,很容易迷惑对手。就比如那一招“小鸡啄米”,要不是萧灼想起来是第十二式:蜻蜓点水,并用第十六式及时架住,很可能就真着道了。不过他为了让程咬金能尽快将斧招连贯起来,也就没用另一招“马打回还”给压下来。

“牛抬头!”

程咬金见斧子被架住,立刻变用一招力抗山河攻向萧灼,只是现实中的程咬金面前,却有一张石桌正在他面前。轰隆一声!院内的石桌被一斧劈的碎成数块,巨大的声响惊得尤俊达等一众人纷纷出来查看情况,当看到院内的程咬金还在不停的耍着天罡斧时,尤俊达不禁疑惑萧灼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程咬金大半月都没练成一招斧法,仅仅片刻就被他教会了三十六招!

“哥哥!大哥!别练了!”

尤俊达连声高喊几句,见程咬金依旧没有停下来,一时也不敢走上前去。而此时正在房内施法的萧灼,在听到院内有人之后,为了不误伤他们,也制止了程咬金继续练习。

“嗯!咋了?咋了?兄弟!你咋在这儿?”程咬金在众人的叫声中,总算苏醒,可是心神还停留在梦中,一时没有反映过来自己所处位置。

“哎呦!哥哥,你刚才在这练斧子,你忘了吗?你看这一地石头就是你干的!那斧法都出神入化了!”尤俊达拉着程咬金,指着地上碎石给他看。

“嗯!对对对!记想起来了,刚才哥哥我梦见一个白胡子的老神仙教我斧子来着。来!兄弟,我使给你看。”程咬金说完,拎起地上的宣花板斧就开始演练。

“劈脑袋!”

“小鬼剔牙!”

“掏耳朵!”

“捎带……哎呦呦!我的腰!兄弟,来扶我一把!”

“怎么了?哥哥!”

程咬金刚用出三招半,第四招还没完全用出来,就因为回风落叶后半段的动作扭了腰,看得刚刚走出房门的萧灼也很无奈。他虽然可以利用庄公晓梦增加程咬金对招式的记忆,但梦境就是梦境,梦里虽然能做到很多现实中做不到的事情,但不代表现实中也能做到梦里的事情,就像是他,现在再让他用天罡斧,依旧只能用处十二斧。而回风落叶后的半段,需要以气息配合腰部力量才能完美发动,程咬金缺乏自幼习武的基础,身体素质跟不上,之前在梦里,程咬金察觉不到身体的异样,现在梦醒了,弊端也就显现出来了。

“朱能,带大庄主回去休息,赶紧派人去请大夫!”尤俊达见萧灼走了出来,赶紧让手下离开,因为萧灼之前和他说过,教授程咬金练斧子的方法过于特殊,知道的人不能太多。“萧公子真是好手段,在下佩服,今夜还请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一定为公子备好马匹,在下亲自为萧公子饯行!”

“尤庄主客气了,只要庄主把答应之事做到,萧灼感激不尽。”萧灼回礼答道。

“萧公子放心,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信义,在下答应之事,必定做到。还请公子好好休息,在下告辞!”

“庄主慢走。”

目送尤俊达离开,萧灼也有些感慨:若是抛开身份,尤俊达确实是和值得结交的朋友!

第二日清晨,尤俊达果真依言为萧灼准备好马匹干粮,临走之时,尤俊达又来到萧灼马前,道:“萧公子,我大哥腰伤未愈,不便出来相送,是在过意不去。在下这里有一封书信,萧公子达到兰陵之后,麻烦公子去济南府交给一个叫秦琼的人,此人在九曲黄河一带颇有威名,我们这一带的兄弟也都给他个面子,公子一行回洛阳时,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萧灼接过信,抱拳辞别。他没想到尤俊达居然如此细心周到,他此番回到兰陵,和萧锴祭祖完毕之后,势必要回转洛阳。到时候他自己虽然不介意再来汝南庄,可是他兄长萧锴,肯定不会想与绿林人物扯上关系的,但若是有官府的人护送他们回去,萧锴肯定不会推脱。

“尤庄主仗义,萧灼告辞!”

眼望着萧灼的身影渐渐消失,尤俊达身后的朱能走了上来,问道:“庄主,以萧公子的身手,咱十八寨的兄弟未必能动的了他,干吗还让他去找秦二哥?”

“我说你是真想不到,还是假想不到?再过半个月,杨林老儿筹集的黄纲就要上路了,到时候我们这边一得手,秦二哥肯定先怀疑我们!现在把他支开,等他回来我们事情早做完了,到时候只要再想个办法糊弄一下,他也不好查出来是我们做的!”

――――――

那个隋朝是郡县制,不是行省制,所以我废掉了九省绿林会的设定!

牵丝戏二十二(个中真相)

“侄儿给四伯父请安!”

又奔驰了三天,萧灼终于回到了兰陵祖籍,看着此时坐在正堂的四伯父萧璟,萧灼不禁回忆起小时候,每次逢年过节都能见到的那个慈祥的面孔,只是此时此刻,那个面孔早已苍老,鬓角间也多了不少白发。当年他的四伯见天下大事已经趋于平定,毅然辞去官职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兰陵祖籍,到如今八年过去,也不知身体是否依然健朗?

“快起来!今年怎么是你小子回来了,你大哥呢?又犯错了?哎!你爹那性子啊!就是太倔!”萧璟一边站起来,一边数落着自己弟弟的不是,萧灼看着他动作有些颤巍,赶紧起来过去搀扶住他。

“没有。四伯父,我这是从北平府过来的,家里人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直接去洛阳的,结果中间走偏了路,眼看着清明节也快到了,这才折过来看看。”萧灼如实回答,萧璟却听得一阵叹气。

“我说你呀,怎么和你爹一个样,什么事都直说,你就不能说是特意回来的吗?”萧璟说完,见萧灼被他说的呆立原地,只好摇摇头,道:“算了!你先去沐浴更衣吧!完了再去祠堂给列祖列宗磕头上香,我去给你安排一下房间。”

“是!四伯父。”

萧灼依言前去沐浴更衣,在解开身上包袱时,看着包袱内的火红嫁衣和两个傀儡人偶,又想起一路走来的经历,心中感慨不已。

“锦若,但愿你我还有相见之日!”萧灼一手揽过两身喜服,准备将它们张挂起来,然而刚刚揽起,却从中掉出一方做工精致的丝巾。萧灼将其捡起,只看了一眼丝巾背面,便发觉这丝巾的做工以及用料,绝不是寻常百姓能用的。再翻开正面一看,上面竟然还写着一首娟秀的题词: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居然是上邪!难道这丝巾是义成长公主赠予红衣厉鬼的吗?等会儿有空还是先问问伯父吧!”萧灼将丝巾放了回去,喜服平整的放好,又将两个木偶摆好又躬身拜了三拜,这才离开房间前去沐浴更衣。

“后世孙萧灼,前来叩拜列祖列宗!”

萧灼在祠堂外先行了三拜九叩之礼,进入祠堂后,借着长明烛火点燃三支香,插进香盂后又从右向左依次参拜。等拜到最末位时,却见最后一个牌位上写着“不肖世孙萧琮之灵位!”

“四伯,大伯他……过世了?”

“哎!都四年了!”萧璟见萧灼问起,不得不再次提起旧事。“四年前你大伯在洛阳突发重疾,各家名医都束手无策,不久便离世了,只是遗嘱中,却非要我在牌位上写上‘不肖世孙’四个字,我也想不通他为何非要如此,要说我萧梁覆亡,那是大势所趋,民心已经向隋,又不全是他的过错!”

“四伯节哀!”萧灼见萧璟提起旧事,神情也变得愈加悲怆,只能尽量安慰,同时,一件不解之事也跟着浮上心头。正如他四伯所说,当年西梁的覆亡是大势所趋,所以文帝召他大伯入朝时,他大伯并没有拒绝。而且在大隋为官的这些年,他大伯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是豁达风雅之人,更从未表示出过一丝对故国的留恋,又何来因此事而深感愧对列祖列宗呢?难道是他大伯一直将这份愧疚深埋心底?

“对了!灼儿。”萧灼正疑虑间,萧璟突然拉过他走到祠堂门口,指着门口上方的一卷画轴说道:“灼儿,你大伯遗嘱中还嘱托我,若有朝一日见到你,务必将这幅画交给你。”

“交给我?”萧灼不解。他大伯是四年前去世的,而他六年前便去往蟠龙山了,中间都没来得及去给他大伯请安,他大伯父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那么器重自己了呢!可是萧璟见他不信,随即又拿出一封书信给他,萧灼打开来看,只见上面写到:

萧璟吾弟:

见此信时,愚兄已然长辞,观愚兄今生之事,荣辱参半,虽无大功,亦无大过。前半生得尽世间荣华,享世人所不及之事;后半生虽有些许落魄,但仍可放酒高歌,起琴弄墨。今生得此,兄本可无憾,但至终前,仍有两件事未妥:一者,我萧氏基业葬于我手,纵万死,无颜面见列位宗祖,然此事已成覆水之势,惟请璟弟于牌位上书‘不肖世孙’之名,以警萧氏后人;二者,乃是六妹之事,此事尽皆藏于画中,璟弟务必将此画置于宗祖庙堂之内,待到瑀弟四子归来之日,再将此画转交于他,此中事宜,他自会明了,到时还望璟弟转告;如有可能,千万念及血亲之情!此乃万千之事,切勿怠慢!

兄萧琮书

万千之事,切勿怠慢!又涉及姑姑!萧灼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接过画卷打开,但见画卷之上,一女子裙袂缓缓展露;再往上,纤腰玉指,婀娜娇娆;及顶端,花容如月,璨目如星,眉如细柳,肤若脂凝。纵观之下,这夺人心魄的女子果然是他姑姑……准确说应该是江映雪的容颜!

“灼儿,这画是什么意思?”萧璟站立在一旁,认得画中的人明明是自家胞妹,却不知萧琮为何那般叮嘱自己。

听得萧璟问起,萧灼又仔细看了一下这幅画,终于在画中人物的面部发现了一丝端倪。这幅画是四年前所画,笔迹历经四年早已润入纸色,只留下浅浅痕迹,可是画中人物的头部墨迹,却与身体处明显不同,墨线饱满,宛若初成,而且萧灼还发现有淡淡灵力充斥其上,似是在掩盖着这幅画的本来面目。

“天清地浊,天动地静,万千法象,尽归其本,开!”萧灼念动口诀,左手迅速抹过画像面部,再入眼之处,原本他姑姑那张美丽的容颜,此时竟化作了一个猫脸,三瓣嘴定格在面目之上,连着脖颈下的人身一起看,怎么看都格格不入,而且那猫脸之上的胡须,好像还断了五六根!

啪!萧灼只看了一眼,便连忙将画卷收起,问向萧璟:“四伯,这幅画可有他人看过?”

“没有!这幅画一直被放置在这里,宗祖祠堂的东西,没有我同意,没人敢擅动。怎么了?”

面对萧璟再次追问,萧灼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毕竟这件事也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萧璟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的太多,只怕会惹祸上身。萧灼想到这一点,便又想到他大伯萧琮的死,当年他自己进宫作画,穷思极虑却无从下笔,何以他的大伯却能画出猫妖本相呢?帝王之气!萧灼恍然大悟,他大伯生前曾是西梁之主,身上的帝王之气虽然在西梁政权被废除时隐匿了,但在遇到妖物时,还是会出现保护主人,所以他大伯作画时才没有被迷惑。

姑姑,竟然真的是你!此时萧灼终于确定:他姑姑确实就是害死江映雪的那只猫妖,甚至他大伯萧琮的死,很可能也与之有关。

“四伯,此事我定当谨慎处理,此事四伯无需再挂牵,侄儿还有一事,还请四伯告知侄儿。”萧灼收起画卷,不想萧璟在纠缠此事,便开口问及义成公主的事:“四伯,当年义成长公主远嫁突厥之时,您还在朝为官,您知不知道长公主她当年又没有私恋之人?”

“噢?”萧璟听到萧灼如此一说,显得惊诧万分,“你为何如此问?”

萧灼自怀中取出丝巾交于萧璟观看,萧璟细看良久,才长叹一声,道:“当年之事,我确实请说过一些,只是没想到长公主对那人用情居然如此之深。当年陛下还是晋王时,这人乃是晋王门下幕宾,而长公主又经常开往于晋王府,两人便因此有了情愫。可是事与愿违啊!帝王之家的姻缘,又怎是长公主能选择的,十二年前,和亲突厥的安义长公主去世,先皇为安抚突厥启民可汗,便将义成长公主嫁予了突厥,有情人终究未成眷属!哎!”

牵丝戏二十三(萧家演武)

清明将至,又等了两天,萧锴总算带着一帮萧氏子孙来到了兰陵祖籍,见到出来迎接他的竟然是萧灼,内心止不住狂喜。一别六年,再次相见时,萧锴本想询问萧灼六年内的近况,奈何正堂内还有自家伯父在等着,只好先步入正堂拜见萧璟。等一切事宜均已完毕,萧锴趁着去沐浴更衣的短暂时间将萧灼拉到一旁询问,然而没问几句,就又有仆人进来禀报。

“禀告老爷,门外有一官差求见,说是济南府秦琼,奉唐壁大帅之命,前来答谢老爷。”

“让他进来吧!”萧璟吩咐完,仆人随即退出了正堂。

秦琼?萧灼想起在汝南庄时尤俊达的委托,便回房去取那封书信,回来时,刚好秦琼也正随着仆人步入院内。萧灼驻足一看,才发现这个秦琼,果然是七年前大闹长安灯会之人。

萧灼依稀记得,当年就是这个秦琼,领着一群绿林人物打杀了宇文智及,结果被宇文cd围困在府门外。面对层层围困,秦琼竟然以双锏直取宇文cd,却被宇文cd一镋抡了回去,好在有雄阔海及时出现解围,他们一群人才能逃了出去。后来宇文述欲追究其责,更有靠山王力保,这件事才总算告于段落。萧灼至今还记得靠山王当时说的话。

“宇文将军,你说秦琼杀人有罪,可令郎皇城之下强抢民女,恃强行凶,罪该几何?好在令郎遇到的是秦琼一伙,若是让本王遇到,定当当街正法,以正我大隋纲纪!”

“秦大人,别来无恙啊!”萧灼上前拱手行礼,秦琼回礼后问道:“这位公子,我们见过?”

“在下萧灼,秦大人忘了?七年前长安灯会,宇文cd围困你时,我就在他身后啊!”萧灼此番话一出口,秦琼行完礼准备收回的双手,明显迟缓了一下。当年长安城一战,他眼见众人被围,就想着擒贼先擒王,先制服对方的首领,再以其为人质掩护众人逃脱,却没想到那首领竟然是宇文cd,结果一交手便落了下风,幸得雄阔海解围,众人才能化险为夷。现在朝廷虽然已经不再追究,但难保宇文家不会报复,所以乍听萧灼提及此事,他不得不怀疑萧灼有何居心。

“秦大人不必多虑,当年之事既然已被靠山王压下,朝廷自然不会再追究,就算宇文cd要找你报仇,那也是你们之间的私事,我更不会过问,而且现在我已然出家入道,红尘之事我也不想多管。”

又听萧灼如此一说,秦琼总算放下心来,道:“既如此,下官多谢萧公子美意,尤庄主所托之事,下官定当尽力。下官这就去将随从遣回,待到清明一过,便护送萧公子一行赶赴洛阳。”

萧灼一听秦琼这样回答,心知秦琼是误会他了。他的本意是想告诉秦琼,自己不会将他的任职之处告诉宇文cd,然而刚刚有尤俊达的委托在前,加上尤俊达身份特殊,致使秦琼误以为自己在拿这件事要挟他。可是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多说也是无益,反正秦琼是应下了。

“我随秦大人同去,秦大人的属下一路风尘而来,若是这般就让他们回去,岂不是我萧家怠慢客人。请!”

萧灼随同秦琼来到府门外,待秦琼交代好随行之人后,便让管家请进府内稍作招待,只是众人刚刚踏入府门,远处又响起一阵金鼓之声,两队披甲兵丁执戟开道,快速来到府门前站定。兵士末端,旌旗摇曳之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踏马而来,黄金盔甲,雪白簪缨,背后一袭盘龙披风直坠马臀。观看老者神态,虽年过七旬,仍然目有精光,神态健朗,好似那老将黄忠,暮时子龙一般,丝毫不显龙钟之像。

“靠山王驾到!”随侍军士高声报出来人名号,萧灼随即领着一众人前去见礼。

“晚辈萧灼,恭迎王爷大驾!”

“萧灼!哈哈哈哈!都起来吧!”杨林说完,下马朝着萧灼走来,“我来之时还在想,此番能不能遇到你,没想到你还真在,等老夫办完正事,再让你看看我新排的阵法,看你还能不能看出究竟!走,引我去见你叔父去。”靠山王心喜一下,拉着萧灼就往里走。

“王爷请!”萧灼陪同杨林踏入府门,早有萧璟带着一众家仆前来迎接。

“草民萧璟,拜见王爷”

萧璟刚要跪下,杨林手臂一扬,说道:“萧家主年事已高,不必行此大礼,本王此番前来,一是为感谢萧家慷慨,解我登州皇纲之急,二来是为凭吊故人,于情于理,怎可劳萧家主下拜。”

萧璟闻言,便又行礼拜谢:“家父已故多年,劳烦王爷挂念,萧家感激不尽!”

杨林令萧璟免礼,又见院内正放置数箱礼品,便又开口问道:“怎么?萧家今日还有其他客人?”

萧灼本欲上前回话,但想到此时他叔父、兄长皆在,也就没有开口。而萧锴见萧灼不说话,也就回道:“禀告王爷,此乃济南府唐壁大人为感谢萧家解皇纲之急所送,所差之人正在王爷身后。”

秦琼听到萧锴提到自己,加上感激杨林当年力压宇文化及之事,便上前回禀道:“下官秦琼,见过王爷!”

“起来吧!你就是秦琼?”杨林待秦琼点头称是以后,又说道:“听闻当年你能与天宝将军一战,今日得见,本王也想看看传言是否属实。罗芳薛亮,你二人就替为父试试秦琼身手,切记点到为止,萧家祖业,不可过分造次!”说完,又转而对萧璟道:“萧家主,本王在此私设武场,还请莫要怪罪。”

“王爷严重了,王爷求贤若渴,遇良才而欲收为己用,尽人皆知。况且王爷已说过,点到即止,比一比倒也无妨。”

得到萧璟允许,杨林随即令兵将把所赠之礼抬走,又在院内空出数丈的空间,令秦琼与罗芳一较高下。只见罗芳手腕一抖,三尖两刃刀直取秦琼胸腔,却被秦琼以左手之锏架开,同时左脚一步下探而进,右手之锏则偷向罗芳腹部。好在罗芳一招未果便及时收回兵器,三尖两刃刀拨开近身之锏后,又连续圆舞两次,将秦琼逼了出去。

“一寸长一寸强,以己之长克人之短,罗太保果然熟谙兵器之道!”萧璟在旁适时夸赞一句,杨林却依然眉头紧锁。因为他自己也是习武之人,他清楚两方对阵,初次交手往往是为了摸清对方虚实,若是探得对方实力不济,另一方肯定不会再留手。

果然,秦琼见罗芳刚刚停下,便率先一步攻了过去,瓦面金装锏一手在前一手在后,待到三尖两刃刀攻到面前,秦琼将头一偏,右手之锏快速架住刀刃,再往前一送,锏身抵住刀耳,左手之锏又猛然打向三尖两刃刀刀杆。罗芳虽然有了防备,奈何秦琼力大,刀身紧跟着猛烈抖动,双手抓之不稳。秦琼则趁势将右手锏再度向前猛推至罗芳身前。等到罗芳反映过来,抓紧刀杆抵住秦琼右手之锏时,秦琼的左手之锏已经架在身侧,若是向前捅出,罗芳根本无任何东西防御。

“好锏法!”杨林赞叹一声,对阵二人闻声收招,彼此见礼后,罗芳来到杨林面前,回禀道:“义父,孩儿技不如人,输与了秦琼。”秦琼听了,赶紧上前回话:“王爷!罗将军乃马上将军,不善马下作战,此番比试,是秦琼占优,若是论马上功夫,秦琼定不是罗将军对手。”

“嗯!胜而不骄,不错!薛亮,你可还要与秦琼比试一番?”杨林问向薛亮,薛亮却回答道:“义父,孩儿自认武艺比不过兄长,但既然义父今日高兴,孩儿就与秦琼再比一场。”

薛亮说完,执着虎头枪走入场内,与秦琼见礼完毕挺枪便刺,枪法忽左忽右,来回抖动,秦琼每次想欺身而进,也都被他挡了回去,加上他用的是枪,不像刀那样存有刀耳,更是毫不担心被秦琼制约,两人分分合合,竟然打了五六回合还未分胜负。只是两人分开后再聚拢时,秦琼突然将双锏一手正握,一手反握,遇着薛亮再次攻来的一枪,骤然如巨口一般,双锏同时砸在虎头枪上,震的薛亮虎口发麻赶紧又握紧枪身。然而就是这短暂时机,秦琼已将右手反握之锏竖起,左手正握之锏斜置,交叉着向前推了过来。

薛亮本想将枪抽回,但是估计到秦琼也在向前,抽回的速度若是跟不上秦琼推进的速度,那还是无济于事,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可若是向一旁挪开枪身,由于枪身正被双锏压在秦琼外侧,向右没有分毫之地,向左只能顺着斜锏向下走,更是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然而秦琼此时又已逼至身前,斜锏正顺势扫来,薛亮只好用力抬起枪身,以枪身斜挡在身前。哧哧哧!一声刺耳响起,秦琼斜置的左锏攀着枪身而上,眼看着就要刮到薛亮的手指却突然停住,右手竖锏也趁机猛力砸在枪身之上。由于此时薛亮的虎头枪一端握在手里,一端已经落在地上,巨大的反弹力震的薛亮再也握持不住,松手向后退了几步,而秦琼的左手锏,也在此时停落在他头顶。

“承让!”秦琼收回双锏,待薛亮调整好身体,两人一同去向杨林复命。

“好锏法!秦琼,以你的武功,在唐壁手下做事,实在可惜,你可愿到本王帐下效力?你若愿意,本王这就可以休书一封回复唐壁。”杨林越看秦琼越是喜爱,他真怕秦琼会拒绝掉,但人各有志,秦琼若真不愿意,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启禀王爷,此事容秦琼回去与母亲商议后再做决定,而且秦琼已经答应萧公子,清明之后要护送他们回洛阳,如此折返,算起来怎么也要十五日,十五日之后,秦琼定当回复王爷。”

得道秦琼的回到,杨林对秦琼更加赞赏,夸赞道:“嗯!如此也好,忠孝信义,乃男儿立世之本,我就给你十五日,到时候无论你做何决定,本王都不怪你。”

牵丝戏二十四(琼花现世)

“秦兄,王兄,我们就此别过吧!”洛阳城外,萧灼先勒令众人停下,又驾马来到秦琼和王伯当身边与他们道别。

从兰陵回转洛阳,这段路程因为有秦琼相送,确实少了许多麻烦,中途遇到的各路绿林人物,但凡见到秦琼无不放行,热情款待。就连萧锴去兰陵时,把他劫上山的王伯当,见到秦琼也没有再为难萧锴,甚至他们再出发时,王伯当还非要跟着护送一程。

“萧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琼不解。这一路而来,他虽然帮萧灼一行省去了不少人的麻烦,但私下里,他也见识了萧灼在异事上的本领。尤其是临近洛阳这几日,每次他去找萧灼,萧灼都不在客栈的房间里,日落而走,日升而回,要不是他好奇之下跟踪过萧灼一次,他真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鬼怪之事。正因为佩服萧灼,现在他才和萧灼以兄弟相称,可是如今到了洛阳,萧灼竟然要遣他回去,这就令他想不通了:若是一开始就没有真心相待,为何这一路还称他为秦兄?

秦琼正疑惑间,萧灼也开口解释道:“秦兄别多想,宇文智及之事,虽然宇文家迫于靠山王的压力没有追究,但若是你们再出现在洛阳城,难保宇文化及不会报复,所以这洛阳城,秦兄与王兄还是不进为秒。况且秦兄你命中的第二劫将至,还是不要在此逗留的好。”

“我命中的第二劫,这话怎么讲?”秦琼闻言,心里也有些忐忑。他虽然不信鬼神之事,但既然见识过萧灼的过人之处,他也不敢认为萧灼是在信口开河。倘若萧灼说的是假的,那他所见到的萧灼剑斩恶鬼又怎么解释?可若是真的,那自己岂不是真有性命之危?不过萧灼听了他的问话,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走向了萧锴,说了句:“兄长,你先带其他人进城,我稍后就到。”

萧锴看了看萧灼,又看了看秦琼和王伯当,心里又想起他去兰陵时,半道被王伯当打劫的事情。好在王伯当曾经是个读书人,因为感念他父亲萧瑀的为人,才没有做出杀人越货之事。后来又有尤俊达派的人赶到,才没有耽误回兰陵祭祖的时间。而秦琼,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正直的公门中人,却没想到一路下来,秦琼居然比占山绿林派头还大!眼见他们俩官匪勾结,萧锴哪里还想让萧灼与他们有太多纠葛,但是毕竟这一路也对方人家的人情,考虑半天后,萧锴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等到萧锴带着族众进城,萧灼便领着秦琼和王伯当来到官道一旁,问道:“秦兄,王兄,江都琼花现世一事,你们可曾听说?”

秦琼正要回答,王伯当却先他一步答道:“自然听说了,这事都传遍大江南北了!不瞒你说,我之所以要和你们来洛阳,就是想等二哥把答应你的事了了以后,陪他转道江都去一看看琼花的。不过这一路下来,眼见黎民之苦,百姓怆然,我们也没有心情去看了!”

秦琼也跟着点点头,看来他们曾经就这事也曾商量过。于是萧灼又问:“那你们可知琼花为何在此时现世?据我所知,琼花乃警世之花,世间虽多有琼花传闻,但百年来从未有人见过其绽放,此次惊世绽放,必有其深意。”

“警世之花,人都说琼花乃是皎洁美好之花,萧兄弟怎么说它是警世之花?又警世什么?”秦琼的话问出口,萧灼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又向官道旁走了几步,看了许久的路边绿野之后,萧灼才缓缓转过身在地上写了一个“瓊”字。

“琼者,玉也。玉者,富贵也。但因其音通贫穷之穷,故世人多不愿以此字为名,而此字所含之意也确实不便用于寻常之人。”萧灼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秦琼继续说道:“琼(瓊)字,其左为王,其右为夐。王者,诸侯将相是也。夐者,一音作xiong(四声),本为姓氏,其音通凶字,是以不详。而瓊(琼)之运势也尽在这个夐中。秦兄,王兄,依你们之见,这夐字若是拆解开来,该如何拆解?”

秦琼与王伯当听萧灼问起,又仔细将地上瓊字看了一眼,王伯当才回答道:“夐字,头上为刀,刀下为罕头,再其下为目,最下为文。”

萧灼闻言,也只能抱以苦笑的说道:“王兄所说也并不算错,但此前我已说过,此字主凶。因何主凶?只因此字本来是个夏字,而夏字头上有刀,以及余下三点便是其凶势所在。”萧灼说到这里,将地面瓊字以自己所言去掉边上的王,又涂掉夐字头上的刀,以及多余三点,果然一个“夏”字随即显露了出来。“而夐字最下的文,也并非是文,该是一个反字,只不过这个反和正常的反相比,头尾都短了些,因为其凶未去,便无法得王势以成琼!”

秦琼与王伯当膛目结舌,看着地上的字久久不能言语,两人不为其他,只因为他们都想到了秦琼名字中的那个琼字,若是琼字运势果如萧灼所言,那秦琼岂不是……两人彼此对望一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听见萧灼又开口说道:“如此一来便理清楚了,夐字本为夏,夏字,其下为反,反上为自,自上为一。综上所述,意为反自于(一)夏,又因反字短头无尾,故而反势不得彰显。须历尽三劫、承王势为辅,方可化而为瓊,成富贵之势!”

萧灼终于还是说出了秦琼和王伯当心中所想,王伯当此时也不再估计什么了,便开口问道:“萧兄弟,你说夐字之凶全在那三点之上吗?那三点怎么解?”

“夏者,头上有刀也,刀斩于夏顶,沥血三处,两处流于侧,一处滴于脖颈,是为命中三劫。所以,扬州琼花于此时绽放,实则暗示今年夏天必有人反,若反者历三劫而不灭,必能借王势以而成富贵。”

听到此处,秦琼再也忍不住,便开口问道:“萧兄弟,听你此番所讲,我名中的琼字,是否与这琼花之琼,是同一运势?”

秦琼此番问话,并不是他不信萧灼,而是他不信自己会做出反抗朝廷之事。虽然他自幼习武,一心想像他父亲一样,靠一刀一枪挣得功名,可是毕竟家有老母在世,又贤妻持家,能安稳的过日子便已是知足,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悖逆之事,如今乍听萧灼说他会造反,怎么能不恼怒。

可是见萧灼并不回答他,他心里也隐约有了答案。便又问道:“那萧公子?令尊乃是当朝侍郎,姑姑又贵为当今皇后,你既然看破了琼花玄机,又为何将此玄机告知于我?”

“天命不可违,知天命而逆天而为,天必罚之!我虽然知道一些事情,却不能去干预,但是秦兄你,却可以自己选择接不接受这命运。琼花现世,警的是这世间,而秦兄之琼,却是个人之命。夏之顶上为一,有刀斩于其上意为秦兄命中三劫降临之时,也会有一个贵人为你化解。而这个人,既是你一生的贵人,也是你最大的仇人,我此刻若告诉你,你必定不会承他恩情,如此,三劫便就此而止!此时夐则为夐(xuan四声),凶势再无,琼字之富贵自然也跟着没了。富贵险中求,皆在一念间,秦兄,你可想知道此人是谁?与你又有何仇怨?”

萧灼说完伫立在原地,看着秦琼在原地愣了许久,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以萧公子所言,我命中第二劫不日便至,但在此之前,我也已经历两次劫难,第一次是落难山西潞州,承二贤庄单庄主周济才得以破解。第二次便是宇文智及之事,幸得靠山王力压方才无事。如此二人,单庄主豪杰义气,靠山王忠肝义胆,与我又能有何仇?”

“秦兄,我已说过,我若是说出来,你今后便再无富贵腾达之机会,你真想知道吗?”萧灼说完,抬头看了看四周,但见万里无云,晴空碧朗,才长舒一口气,准备告诉秦琼。然而他刚要开口时,城门外便传来一声长嘶,三人放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甲胄之人正在马上四处张望,等看向他们这边时,便毫不犹豫的驾马疾驰而来。

“不好!是宇文cd!二哥,我们快走!”王伯当不由分说,拉着秦琼便跳上马背,转身就要离去。

“秦兄,纵有天命,切莫昧心行事,忠孝信义,乃男儿立世之本,若违此心,贵人必将远去!”萧灼最后劝慰一句,也不知秦琼听到没有,只看到他们二人遥遥拱手,身形便渐行渐远,只得感慨一句:人算不如天算啊!

故人叹简介

《故人叹》是2008年中北英皇“梦想中国”季军吴琼专辑《她是你的谁》中的歌曲。胡芳芳作词、温应鸿作曲、黄志远监制,主要讲述了一段君臣之谊:君王与臣子本是旧友,君王雄心勃勃,欲征战天下,臣子劝其偃旗止戈,收复人心。君王一意孤行,穷兵黩武,致使国破山河碎,君王最后拔剑自刎,而身边也只剩下了旧友一个臣子。

这首歌虽然有着多个版本,作者最倾向的还是西瓜、排骨加王胖子组合的,即使乍听之下可能会被强行掰弯,但是王胖子的男声,是诸多版本里少有的比较好的男声,而西瓜炖排骨就不用说了,公认的基佬强行百合!几乎把歌曲中的君臣泪别掰成了霸王别姬!

故人叹歌词:

风沙漫延扰乱晴天丹心照明月

遥望城外兵器相见浮生又一劫

君独守皇宫已非昨日威严谁在此哽咽

故人一直就站在君的面前不问也不怨

君本意欲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

故人西辞不问情意有何难说明

打乱了君一统天下的约定谁可以同行

原来不需要用战争去平定要先得人心

故人发已衰白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

只盼君能收起战台断头换不来

最后的城墙破开登高望海一片烟火海

无能为力尸遍满地故人心已远

君本意欲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

故人西辞不问情意有何难说明

打乱了君一统天下的约定谁可以同行

原来不需要用战争去平定要先得人心

故人发已衰白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

只盼君能收起战台断头换不来

最后的城墙破开登高望海一片烟火海

无能为力尸遍满地故人心已远

手一挥膝一跪拿玉杯赐天下无罪

没有人喊万岁只有故人看君落泪

君萧萧拔剑鞘还以为就此一了百了

人在生责在身与谁同归都不可能

故人发已衰白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

只盼君能收起战台断头换不来

最后的城墙破开登高望海一片烟火海

无能为力尸遍满地故人心已远

发已衰白风尘覆盖不奢求重来

只盼君能收起战台断头换不来

最后的城墙破开登高望海一片烟火海

无能为力尸遍满地故人心已远

本卷也是全书最长、最乱的一卷,从这一卷开始,本书将以多视角来讲述隋亡唐兴的过程。情节跌宕,热血沸腾,前两卷里出现的人物基本都会出来,慷慨就义者有之,忠肝义胆者有之,心机诡诈者有之,百媚柔情者亦有之!

故人叹一(山雨欲来)

萧灼初到洛阳,见到宇文cd出来迎接自己,心里不禁缅怀起遇到锦若之前的日子,那时候有宇文cd每天教他武艺;那时候,有父母长兄对他殷勤关切;那时候,有四方好友一起高楼畅饮;那时候,若没有那时候,可能自己已经携子同游了!收回思绪,萧灼看着依然还在他身边的宇文cd,便想将遇到秦琼之事告诉宇文cd,毕竟宇文智及怎么说也是宇文cd的叔叔。而且宇文cd幼时是跟着宇文士及长大的,对于是非对错,他相信宇文cd有着自己的判断。

“cd……”萧灼刚刚张开口,就被宇文cd打断。

“萧灼,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适才出巡碰到萧锴回来,才知道你也回来了,这才出来看看。你刚到洛阳,先回去见见父母吧!也顺便熟悉一下洛阳城,等我下了职,再去找你。我先走了!”宇文cd说完,腿下一动,马匹便载着他扬长而去。萧灼久久凝望,又想起宇文cd曾经说过的话。

“有朝一日,我宇文cd,定会领大隋铁骑,踏遍四海九州!我大隋的疆土,定能远超秦汉,我大隋国号,必将响彻万邦!”想着宇文cd说的这句话,萧灼也不得不替宇文cd感到惋惜。若是宇文cd能早生二十年,这个愿望一定能实现的,而现在,十数年匆匆而过,宇文cd除了“横勇无敌、天宝大将”的称号,还拥有什么?

“cd!或许你注定要失望了!”萧灼叹息了一句,看着旧友远去,独自也驾马前往萧府。到了府门,早有家丁前往内堂通报,萧锴出来迎接时,见萧灼要去给父亲问安,便伸手拉住他,开口问道:“你先别去给父亲问安,父亲正恼火呢!我刚才把你回来的事和父亲说了,父亲根本没听进去,你还是先去母亲那里吧!”

萧锴说着,拉着萧灼就往后堂走,萧灼推搪了一下,正要问清楚缘由,便见萧瑀自屋内大踏步走了出来,而萧瑀路过两人身边时,萧灼赶紧俯身行礼,道了句:“父亲!”

“嗯!回来了就好,去看看你母亲吧!修道六年,不至于连孝道都修没了吧!”萧瑀看了他一眼,只留下这一句话,便继续走向府门外。

“兄长,父亲这是要去哪儿?”

“我估计父亲这是要去拜访朝中各位大臣,前天朝堂之上,陛下意欲整调兵马亲征高句丽,父亲极力劝阻。昨天又劝谏了一次,加上今日已是第九次了。刚才我回来又和他讲了我们路上的所闻所见,父亲愤慨之下,恐怕是想联合百官,劝谏陛下放弃东征。”

“联合百官?”萧灼这下被惊得不轻,连忙道:“这怎么可以,若是百官一同上书,陛下必定以为父亲有结党之嫌,恐怕更不肯收回成命!”

萧锴听了,也是一字眉皱成了八字。“我当然知道这些,可是父亲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决定的事,就算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兄长,你去跟着父亲,朝中大臣未必都愿意联名上书,若是遇上不愿的,父亲难免又动肝火,你好歹照应一些。我先去见过母亲,再去找cd想想办法。”

“好。”

萧锴也不再逗留,赶紧追出了府门。萧灼在给母亲请安之后,也赶紧赶往司天监去见袁天罡。不过刚走进司天监正门,便见道有一个一身官衣的人正在与袁天罡攀谈,萧灼不便打扰,只是静静立在门外。良久,见到两人都站了起来,萧灼才走上前去,正好那官衣之人也转过身要走。萧灼看他额锐角方,短鬓须少,又兼眉骨突出,双眼黑瞳多余白瞳,虽然乍看之下有些突兀,但同时也有一股不怒自威之势流出。萧灼心中有些好奇,等到这人离开以后,便开口问向袁天罡:“师兄,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袁天罡看着门口好久,才悠悠回答道:“浦山公李密。”

“李密?就是那个取代了麻叔谋开河总管职务的李密?他来这里干什么?”李密的名字萧灼还是听说过的,麻叔谋吃小孩心肝之事被揭发之后,就是李密代替了其开河总管职位,而李密在做了开河总管之后,运河工程的进度也确实提高了很多,等到今年竣工时,李密也因功恢复了祖上浦山郡公的封号。

“他是来问前程的!”

“问前程?那他生辰是多少?前程又如何?”萧灼一听,便想自己也算算,借以看看自己的修为与袁天罡有多少差距。结果他仔细推演一番之后,才发现李密的命格还真不简单。

“胜者为王,腐草化萤!”袁天罡丢下这一句话,就转身走向内堂。

额!萧灼愣在了原地。他虽然也算到了李密前阙的命数,但后阙的命语确实没算到。只得尴尬的说了句:“诸侯之命,也算不错啊!”

而正步入内堂的袁天罡,听了他的话也停止了脚步说道:“这才是奇怪之处,五年前他身为陛下侍臣之时,我也曾为他卜算过一次,结果却与今日恰恰相反,乃是无风无险、福寿无禄之相。那一年越国公推荐他担任京畿巡防司参事,陛下嫌他瞳色异常,便没有应允。可是三年前他却突然被任命为开河副总管,去年又取代麻叔谋做了开河总管,如今的他已位列朝堂,与五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今天来,说是来问问前程,实际上还不是来嘲笑我的吗!哼!常人命格,纵然如何改变,也不外乎钱权名利稍有改变,而他的命格变动之大,已属异数!”

萧灼听袁天罡这么一说,才抬脚跟了上去,而两人步入了内堂之后,萧灼自背后摘下剑匣,取出天澜交给袁天罡,说道:“师兄的意思是说,他遇到了不寻常的异数?”

“不然还能怎么解释?你六年前若非有奇遇,恐怕也不会坚定道心,不是吗?而他,纵然有诸侯之命又如何,终究不过是萤虫之光。残阳败草,腐朽化萤,不过增加寸许光阴罢了,怎么可能撼动日月光辉!”袁天罡接过天澜,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把这把本属于自己的古剑放回自己的剑匣内。

“不对吧?师兄,我看他走的时候好像挺高兴的啊!”

“我刚为他解完上半阙,他就喜不自胜,冷嘲热讽的奚落我五年前的卜算不灵,我自然要下逐客令了!运河一事,虽然功在千秋,但也祸在当代,他作为开河总管,作孽太多,还想窥探天机,也是他命该如此。”

额!这算是给自己找台阶下吗?!萧灼在心里默念一句。袁天罡的说法虽然听起来有些道理,不过有道是好人做到底,哪有算卦只说一半的,那不是成心害人吗?不过既然李密并不是诚心而来,那也怪不得袁天罡阴他。萧灼想清楚之后,正要合上剑匣,袁天罡却伸手拦住他,从剑匣内取出了萧灼自兰陵祖籍带回的那幅画,问道:“你去了兰陵?”

“师兄认识这幅画?”

听袁天罡这么一问,萧灼意识到这幅关系到萧家命运的画,必定与袁天罡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当初他解除画上的障眼法时,就曾想过画上的障眼法是何人所为,想来想去,又思虑着他大伯萧琮去世的时间,最后还是觉得可能是袁天罡所为,而现在看来,果然与袁天罡有些关系。那袁天罡又为何做那个障眼法来隐藏画上猫妖的真容呢?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些比较蹊跷的事,涉及到萧家存亡,所以先去了兰陵了解清楚。”萧灼又将五柳庄的事情悉数告之,袁天罡听了,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此处说话不便,你先回去,晚上到上清观找我,有重要的事和你商议。”

“好吧!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件东西,我想应该是你的?”萧灼说着话,双手已将带来的包袱解开,取出那件静逸给他的道袍放到袁天罡面前。

“她……还好吗?”袁天罡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伸手接过道袍,只是双眼内,也跟着多出了柔情。

“我没法判断师姐过的好不好,我只知道她现在还是一个人。师兄,当年的事已经过了,你就不能重归于好吗?”对于袁天罡与静逸的过往,萧灼只能尽量的劝解着。因为他所知道的,不过都是蟠龙山的师兄们传出来版本,具体的各种对错,没人能说清楚。就像当年他与燕莺的事一样,他姑母认为是燕莺做错了,可他又何尝不觉得是自己对不起燕莺。

“是我对不起她!”袁天罡看了道袍半天,终于说了一句让萧灼想揍他的话。

“对不起?知道对不起还不去弥补啊?”萧灼也是有些恼火。

“你不懂!”

“我不懂?我要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早就让你后悔终生了!走了,别送了!”

萧灼气呼呼的走出了司天监,又骑马转了两三个时辰,总算把洛阳城给熟悉了遍,当他停下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停在了储秀苑的门前。这就让他想到了今年开年的另一件大事――选秀女!

按照大隋的规定,选秀女每七年选一次,每和州郡选出三名秀女,送到储秀苑再次选拔,最后留下的,就会被送入皇宫充斥皇帝后宫。不过在先皇时期,由于独孤皇后的原因,选秀女这种事基本就没办过,直到当今圣上继位,选秀女才举办过一次。而今年的这一次,每个州郡的名额,也从三个降到了一个。

萧灼看了看储秀苑的门口,正准备离开,却又看到一个中年妇人急匆匆的从储秀苑里走了出来。那妇人出来以后,朝四周看了看,便向一个酒楼走去,萧灼放眼看去,原来那里正站着一个男人,而那男人虽然穿的是平民百姓的衣服,萧灼还是认出了那人就是苏定方。

故人叹二(风吹满楼)

萧灼看着那个妇人走到苏定方面前,两人又交头接耳一会儿之后,那妇人才急匆匆的离开了。当她离开时,萧灼也走的近了一些,隐隐中听到苏定方提到“庄府”“小侯爷”几个字眼。萧灼不禁思开始量苏定方到底想干什么,以及苏定方为什么会在洛阳城,而且苏定方此时的行为还如此异常,甚至还有些鬼鬼祟祟。

“定方兄,一别多日,别来无恙啊!”思虑再三,萧灼还是主动过去叫住苏定方。

“萧兄弟,是你啊!前几日我到洛阳时,还去萧府找过你呢!不过那时萧府家丁说你不在,也就没去叨扰,没想到临走之前居然还能见到你!来,我请你喝酒!”苏定方拉着萧灼正要走进酒肆,又看了看萧灼四周以及身后,问道:“哎?萧兄弟,雄二哥呢?”

“雄二哥在中途回相州了,我也是今天刚到洛阳,本来可以早些回来的,中途又转道去了一趟兰陵,所以回来的晚了。定方兄来洛阳又是做什么,何以会在这储秀苑门前停留?”萧灼这话一经问出,便看到苏定方神情有些不自然。而苏定方在看了看左右之后,才拉着萧灼走进酒肆的一个房间,问道:“萧兄弟,你可知今年朝廷选秀女之事?”

“这个我自然知道,前几日在回来的路上,还听同道的朋友说过此事,怎么,定方兄有什么亲友入选了?恭喜啊!刚才离开的那位妇人,莫不是你的什么亲戚?”萧灼半开玩笑的话,却引得苏定方自嘲道:“萧兄弟别开玩笑了,我孑然一身,哪有什么亲戚。倒是我们小侯爷,他的未婚妻被选进了储秀苑!刚才那妇人就是庄府的家仆,庄老爷托了关系,才让她进去看看庄小姐在里面过的可好。”

萧灼一听,不禁好奇的问道:“你们小侯爷的未婚妻?怎么可能?朝廷选秀女不是有规定吗?但凡已婚配的女子,都不在选拔之列的啊!”

“谁说不是啊,就因为有这一条,刚开始选秀女时,庄老爷并没有担心什么,可是十天前,庄大老爷派人去北平府告知我们侯爷,说是他女儿庄小姐被选进了储秀苑,庄老爷又使银子又托关系,还是没能把庄小姐救出来,这才不得已向我们侯爷求救。前几日……”苏定方还要继续说,萧灼连忙打断了他的话。“等等,那个庄老爷和靖边侯什么关系?那个庄小姐难道就是你们小侯爷的未婚妻?”

“哎呀!”苏定方这才放下酒杯,一拍脑门,道:“这个我忘了和你说清楚了,我们侯爷早年建功立业之时,曾蒙庄老爷救助过。侯爷发迹之后,想要报答庄老爷的恩情,又刚好庄老爷有一个女儿尚未出阁,两家便在去年结成了儿女亲家。可是今年选秀女时,那主事的官员却以蓄意逃避选秀为由,非说庄小姐今年才婚配,硬是把庄小姐划入了入选名单。庄老爷托关系几经打听之后,才知道这都是主事官员勾结宇文化及搞的鬼,他们故意把一些商贾富户家的小姐选进去,迫使富户们拿钱赎人,朝中官员大多收了宇文化及的好处,宇文化及又是当朝相国,一般人家根本不敢去找官府申冤,要么看着自家女儿被带走,要么就只能乖乖拿钱赎人,庄老爷这才不得已通知侯爷。小侯爷听了这事之后,哪里忍得了,当即就请命侯爷,带我们一行人来洛阳理论。本来我们是想找朝中文武呈报陛下的,可是令尊一连九日为了东征之事进谏,惹得龙颜大怒,官职也被降了三级,文武百官此时已是人心惶惶,没人敢在此时将这种事上呈圣上。而明天就是第一批秀女进宫的日子,萧兄弟,你可有什么办法能救出庄小姐不?”

萧灼听了苏定方的话沉吟不语,他知道他父亲为了东征而九谏陛下之事,只是那时候萧锐并未提及他父亲因此被降职。而以他对萧瑀的了解,若是寻常之事,他父亲绝不会如此执着,看来东征所招致的后果,恐怕比他想像的还严重!至于庄小姐的事,他还真不上忙。

“定方兄,此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你看这天色,如今戌时已过,百官下职,就算能找到为此事出头之人,也不可能在此时进宫禀奏圣上的。到了明日,秀女一大早就会被送进宫再选,更不可能再送出来。”

“那怎么办?要是拖到明早,小侯爷可就……”苏定方说到这里倏然住口,萧灼却察觉到了什么,便开口问道:“定方兄,若是此事今日不能解决,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什么计划?到储秀苑抢人?”

苏定方正欲喝酒的手停滞在半空,他看了看萧灼,确定萧灼不是在套他话以后,才缓缓道出:“我也知道这是下策,所以才希望你能想个办法啊!我们小侯爷是劝不住了,自从他前些年在济南府结识了一些江湖人物之后,这些年来越来越嫉恶如仇,更何况这还是夺妻之恨!不过你帮不上忙,那也没办法。”苏定方端着酒杯,虽然没有明说有什么计划,却也等于承认了萧灼的猜测。

“好吧!定方兄,我尽量帮忙吧!若是有办法,今夜亥时之前,我会去庄府找你。天色不早了,我刚回洛阳,今夜晚饭必须回家吃,就不陪你了!我们改日再聚。”萧灼话已至此,苏定方也不好再强留萧灼,只好起身相送道:“久别归家,自当以团圆为重,萧兄弟,我送你。”

拜别苏定方,萧灼独自走在街上,脑中又想起了今天遇到的事,先是他父亲为东征之事九谏未果,被降官三级;又是司天监内袁天罡与他大伯萧琮的事;后来又是北平府苏定方一行的目的。还真是风起云涌啊!萧灼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回家看看又没有办法解决庄小姐的事。

再次踏入萧府,萧灼刚进入后院,便有两个半人高的小孩跑了过来,冲着萧灼一人一句“四叔”喊的萧灼一头雾水,直到萧锴和萧釴闻声走出来制止,萧灼看到萧釴身后的韩家大小姐,才明白了这俩捣蛋鬼恐怕就是自己的侄子萧守砚和萧守清了。因为在前几日回洛阳的路上,萧灼就听萧锐说过,五年前萧釴就与韩家大小姐韩聆语成亲了。而韩聆语原本是不想嫁给萧釴的,因为韩聆语觉得萧家的男子太过书生气,让她喜欢不起来。不过后来萧釴因为他出家而到司天监大骂袁天罡,韩聆语才对萧釴另眼相看,当即就让她父亲韩世谔到萧家定了成亲的日子。如今他们二人的孩子都五岁了,说起来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叔叔,砚儿不懂事,第一次见到你,叔叔别见怪!”韩家大小姐此时走了出来,对着萧灼行了个万福,萧灼立刻回礼道:“我还怕三嫂怪我呢!我刚到家,砚儿第一次见我,居然也不认生!来,砚儿,过来让四叔抱抱!”萧灼说完蹲了下去,两个小调皮捣蛋却一起围了上来,萧灼只好一手抱一个往内堂走。然而刚进门,却看见燕莺正站在萧锴身后,刚才由于房门挡着,萧灼没有看到她,此时两人相见,一时也不知改如何搭话。

“表兄!”燕莺刚叫出口,又改口道:“叔叔!她……还好吗?”

“她没事!”萧灼说完看了看萧锴,也不再多说什么,抱着俩捣蛋鬼就往里走。萧锴却开口叫住了他:“四弟,大哥还没到呢!”

萧灼闻言刚停下脚步,院外就传来萧锐的声音:“我来了!父亲还有事要处理,晚饭就不过来了,给父亲留一份就好了!弟妹,你们先进去吃饭吧!”萧锐说着话,人也自厅外快步走了过来。萧灼听他说话时,也将怀中两个孩子放了下来。

“来!砚儿,清儿,我们先进去找奶奶,不能让奶奶等我们哦!”韩聆语柔声哄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听话的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母亲身边,大人小孩的身影随即消失在前堂。

“大哥,父亲联络百官之事怎么样了?”萧灼看萧锐的表情明显不太好,却不得不问,否则他们三人只会更加担心。

“父亲正在为明日早朝做准备!联络百官之事其实倒是不难,父亲在朝多年,朝中大臣大多钦佩父亲的为人,父亲明日若是再谏,他们大多都会响应。只是明日再谏,我担心陛下依旧不会放弃东征,更何况宇文化及那一干人必定从中干预,前九次他们为了阻挠父亲,都把先皇搬出来了,这一次,他们肯定还会竭力阻挠。”

“宇文化及!宇文世伯怎么生了这么个贪得无厌之人!偏偏陛下又那么宠信他!”萧釴气的扬起手要拍桌子,但是被旁边的萧锴拉住,萧锴握着萧釴的手,朝后堂看了一眼,萧釴领会以后,才慢慢收回了手。

又是宇文化及!萧灼暗叹宇文化及果然不愧是贪狼之命,但凡有利可图之事,似乎都与宇文化及有关。以前听说麻叔谋担任开河总管期间,曾以商贾富户祖坟在运河必经之路为由,敲诈各地富户收受贿赂,而背后指使麻叔谋这么做的人,世间也都说是宇文化及。如今选秀女之事和当年运河之事如出一辙,恐怕运河之事,宇文化及还真逃脱不了关系。只不过,现在宇文化及为何要竭力促成东征呢?万一引发民变对宇文化及又有什么好处?萧灼一边思虑着,一边跟着三位兄长步入后堂,到了后堂看见家中女眷都已悉数落座,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陪家人吃完晚饭,萧灼赶紧赶往上清观,等他到达时,早有一个道童在上清观门口迎接他。那道童见萧灼下了马,便走上前去,道了句:“弟子奉家师之命,在此恭候师叔。师叔!请!”

萧灼见这道童虽然年龄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左右,却长的神清俊朗,眉目间透出灵秀之气,俨然已有少年风骨。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道童原本在前面引路,听萧灼这么一问,又转身执手道:“回禀师叔,弟子名为李淳风,今年十五岁,自幼随恩师修道。”

李淳风说完,又转身继续引路。两人快要步入院内时,萧灼远远的便看见有个人正在院中演武,只是由于天色原因,萧灼看不清那人样貌,但能肯定的是,那人决不是袁天罡。等走到院内,萧灼看那人明显不是很强壮,但手中两把鎏金大锤却在月夜下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道金线。而那人每挥出一锤,仿佛空气都为之颤抖,萧灼即使身在远处也能想像到这双锤的威力,恐怕真的是挨着死碰着伤。

“师叔,这是我师弟李元霸。”李淳风介绍完,又冲着李元霸喊道:“元霸,别练了,先来见过师叔!”

“噢!”略有憨傻的声音回应了李淳风之后,李元霸提着双锤走了过来,待到近前,两锤往地上一放,跪下便拜。“元霸拜见师叔!”

哐当一声!萧灼根本就没听清楚李元霸说什么,他只看到被李元霸放下的双锤落地后,砸得地面青砖都碎成了数个小块。但是看李元霸的行为,他也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赶紧道了句:“起来吧!”

“元霸!不是告诉过你,放锤的时候要慢慢放吗?”

“我忘了!”

“哎!明天你自己搬一块石头到石匠铺打磨好装上吧!下次别再忘了!”

萧灼没有理会他们两人的长吁短叹,而是伸出手握住了一个锤的锤柄,努力的想要提起来,可是入手之后,锤子却仿佛落地生根一般,萧灼用尽了力气,也只是勉强提的离地而已。

“师叔,我帮你!”李元霸见萧灼如此费力,一伸手抓过锤柄下端,再一用力,锤子便离地而起。

“不用!我就是试试!没想到这么……嗯!”萧灼这句话还没说完,李元霸听话的连将手一松,双锤立刻往下一沉,而萧灼猝不及防,整个上身都被锤子坠了下去。

“师叔,你没事吧?”李淳风在一旁问着,他看出刚才那一下,萧灼完全没准备,指不定就伤着哪儿了!

“淳风,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我没事!我先去找你们师父。”萧灼强装若无其事,直到离开了两人视线,才一把拍在腰间。

“师弟,你腰怎么了?”袁天罡看着走进他房间的萧灼一路都在揉腰,便开口问道。

“没事,刚才被元霸的锤子闪了一下。”萧灼踉跄着走到袁天罡身边,赶紧拉个蒲团坐了下来。

“那锤子一个四百斤,元霸天生神力才拿的动,你逞什么能啊?要是换成宇文cd的话,还能试试。”袁天罡拉过萧灼身体,一手按在他后腰处,过了一会儿,萧灼也慢慢的坐直了身子。

“好了,师兄,不说这个了,说说我大伯的事吧!”萧灼左右动了一下,见腰不疼了,才坐回了身子,取出身后的画卷。袁天罡看了画卷半天,才悠悠道出画卷之事。

“这件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那时候我初到长安,一个偶然的夜晚,我发现皇城上空竟然隐隐闪烁出一股妖光,只是那妖光存在的时间太过短暂,我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是何妖物。后来我又观察多日,才发现那股妖光之所以能不被发现,全是依赖于长安城的龙灵之气。长安城座落于黄河之上,历经千年,本身早已是人杰地灵之处,更何况还有泾水、渭水汇入其中,修为较高的妖物,只要刻意收敛,其妖气在长安城都很难被察觉。是以当今圣上继位之后,我才提出迁都一事以分割龙灵。到时候因运河之故,黄河龙灵在洛阳就会分作三道,一道北上分流至北平府,一道继续东流入海,还有一道则过淮水汇入长江,龙灵分散,那妖光也就更容易被察觉,而如今,每到夜里亥时,阳虚阴盛之时,妖光果然无法再隐藏。”

竟然是这个原因!萧灼想起了那年袁天罡被文武百官深恶痛嫉,想起了北平府为何每到傍晚便云霞满天,同时他也意识到为何大隋国运为何飞流直下,原来一切因果竟然都在皇城之内!

见到萧灼沉默不语,袁天罡才又说道:“至于你大伯的事,想必你也知道,陛下初登帝位之时,曾广招画师为皇后……也就是你姑母画一幅肖像,可是所有画师中,却无一人能画出皇后容颜。那时我才意识到那藏于皇宫内的妖物,可能就是当今皇后,于是我就向陛下举荐了你的大伯萧琮。而你大伯果然画出了一幅冠绝天下的美人图。不过他第二天来找我时,手里所拿的,却是这幅猫妖图!”

“你为何要这么做?”萧灼不明白,为何袁天罡要让他大伯去作画。若是寻常之人,画不出来就画不出来了,就像他当年一样,最多感觉自己画技不行。可是他大伯萧琮曾是西梁之主,皇命之下自有帝王之气护佑,虽然后来西梁政权没落,他大伯也向大隋称臣,但只要他大伯不死,帝气最多会隐匿起来以待时变。可若是突然遇上妖邪之气,隐匿的帝气便会被激发出来护主。他大伯虽然能够因此画出画像,但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京城之内又岂能出现两个拥有帝王之气的人,袁天罡无疑是将他大伯再次推入了生死漩涡。

“因为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做这件事了!自南陈国破,天下一统,陈叔宝虽也曾是帝王,却不学无术,道门中人虽能不被惑魂之术迷惑,可又有多少精于丹青妙笔。而且你大伯拿着这幅画来找我时,我告诉了他你我的因果轮回,他很欣慰,因为你们萧家的事,能由你们萧家的人解决!所以他才能在最后的几年里,不恋世俗,纵情饮酒,活的反而轻松洒脱。”袁天罡这时将画卷收起,又还给了萧灼。还说的他已经说了,何去何从,还是得萧灼自己决定,毕竟皇宫里的那位,曾经……或许现在也还是他的姑姑!

萧家的事由萧家人解决!原来大伯最重视的,竟只是萧家的名誉!大伯!你放心,萧家千载之名,绝不会毁在今朝!

萧灼下定决心后,又和袁天罡谈了些修道之事,便随着袁天罡走出屋外。两人双双望向皇宫方向,果然如袁天罡所说的那样,皇宫上空,一缕黑光正缓缓的蔓延着,只不过蔓延到一定程度时,便又收敛了回去,看起来确实是刻意为之。

坏了!萧灼这时才想起与苏定方的约定,如今皇宫之内妖光已出,按照袁天罡的说法,岂不是亥时已到!

“青龙游走,白虎逞凶,看来这洛阳城也安静不了了!”袁天罡这时又感叹了一句,萧灼也跟着看了看夜空,果然见到在茫茫夜色中,东方暗弱,西方较为明亮,看来还真是天意注定明天要出事!

故人叹三(风起云涌)

黎明划破黑暗,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当第一缕光明照亮东方天际时,萧家的府门也随之打开,萧灼看着自己的父亲离开府门赶往皇宫,自己也走向了去往宇文府的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之后,洛阳城的另一处――储秀苑门前,也走出了一群身姿婀娜的年秒龄女子。这些女子在兵丁的护送下慢慢赶往皇宫,她们当中有的欢喜雀跃,似是想到了自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家族风光无限的景象;有的则有些沮丧,似是知道自己以后将再无自由,可是又无能为力;还有的,只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别人走,似是对于自己以后的命运一片茫然;唯独有一个女子表现的极为特别,她从一出储秀苑门口,就不停的四处张望,似是在等待着什么人到来。

终于她等到了!

哒――哒――哒――哒!一连串的马蹄声传来,女子脸上随之一喜,再看向声音来处,一名持枪男子正蒙面纵马而来,虽然看不见那男子的相貌,女子还是激动的走出了人群,向那蒙面男子跑了过去。随护士兵见了连忙赶去阻止,却被纵马而至的蒙面男子的飞来一枪挡住了去路,银枪钉入了他面前的地面嗡嗡颤抖,吓得那个士兵愣在了原地。而银枪的主人也在此时纵马一跃而至,身体随即向下一弯,胳膊揽过女子腰间,便将女子抱上了马背,随后单手一拉银枪,向西疾驰而去。然而刚走出数丈之远,忽然前方出现一群持盾握刀的士兵,这些士兵在蒙面男子还未赶到之时,便迅速排成两排挡住了去路,盾牌前方,更有一人横刀立马,甲胄森森,俨然就是这些士兵的指挥者。

“大胆狂徒,天子脚下岂容你放肆,还不束手就擒!”为首军官厉声高喝,蒙面男子这才勒马不前。

“成哥哥,怎么办?”女子虽然知道蒙面男子今天会来救自己,可她只不过是个富家小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见到前方刀甲林立,一时间便慌了神。

“到我后边来!”蒙面男子银枪刺入地面,迅速将女子抱到了身后,又对着那军官嘲笑道:“宁食三斗艾,不逢屈突盖!今天看来,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蒙面男子说完,左手一拉马缰,但听烈马一声长嘶,便朝着屈突盖冲去。

“抱紧我,闭上眼睛,我不让你睁开别睁开!”蒙面男子说完,银枪一甩,对着屈突盖便刺了过去。

“既然知我大名,还敢在此逞凶!”屈突盖眼看蒙面男子杀来,却不慌不忙的向右挪了一下才杀将过去。因为他看到蒙面男子是从他右侧杀过来的,他若是直接冲杀过去,到时候两人一次交锋之后,两马由于错位奔驰,对方就能撇开他直接冲击后方盾兵。而后方盾兵只有两层,若是对方不是寻常之人,两层盾兵恐怕根本拦不住。

两马飞奔而进,马背上的两人更是针锋相对,终于交汇之时,屈突盖一刀挑开对方刺来的银枪,随后紧急勒住马缰,而对方居然也和他一样同时拉住马缰,避免了两马相撞,也避免了自己处在下方的劣势,可见也是个征战过沙场的人。

两匹马同时发出长嘶,前蹄高高抬起,待到落下一半时,屈突盖一刀迎面劈出,蒙面男子本想回避,却念及身后有人,只得架起银枪硬生生挡了下来。然后枪身一斜,卸去屈突盖长刀下劈之势,长刀随着枪身滑向一边,屈突盖急欲收手,蒙面男子右手则避过刀锋再次抓住枪身,随即连续刺出三枪。一枪刺向屈突盖心窝,好在屈突盖反应快躲过去了;另一枪则划向了屈突盖脖颈,屈突盖虽然也躲过去了,却被削去了半截胡须;最后一枪,则正中屈突盖眉间的头盔,只听见一声清响,屈突盖的头盔掉落于地,人也跟着滾鞍下马。

断魂三枪!北平府的人!屈突盖惊惧不已,因为这招他曾经见过。那时候他跟着靠山王杨林去讨伐罗艺,亲眼见到罗艺差点用这招杀了杨林,现在见到有人把这一招用在了自己身上,怎么能不惊惧,同时他也不禁怀疑起对方的身份。

蒙面男子见屈突盖败落于地,并没有趁机发难,只是冷眼看了屈突盖一眼,便驾马朝着外围的盾兵突围而去。马匹快冲到盾兵跟前时,但见银枪一挺,蒙面男子一枪刺在一面盾牌的上端。长枪借助骏马的冲击力和盾牌边缘的凸起,加上又没刺在盾牌正中,盾兵猝不及防,被蒙面男子一枪挑飞了盾牌。见空隙已出,蒙面男子驾马一个纵跃,越过第二个盾兵朝着西门奔驰而去。

“弓箭手准备!”见到蒙面男子突出重围,立刻有人组织弓箭手射杀,却被屈突盖拦下,“不要射杀,对方身份可疑,你们速去皇宫和宇文府,去请宇文将军过来,我去拖住他。”屈突盖吩咐完毕,捡起头盔再次纵马追了过去。

而储秀苑门前的事发生的前一刻,萧灼也已来到了宇文府门口。

“你们宇文将军回来了吗?”萧灼询问着守门之人,守门之人却回答道:“宇文将军昨夜与令狐将军换岗,要多值一个夜岗,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萧公子若是不着急,可以先去书房等他。”

萧灼跟着下人来到宇文cd的书房,一盏茶刚喝完,便见到挂在书房墙上的剑正在轻轻颤动,心中便紧跟着一阵狐疑。这种现象萧灼是见过的,七年前的上元节花灯夜,宇文cd遇到雄阔海之前,这把剑就颤动过。据宇文cd所说,这把剑乃是先皇御赐之物,只不过宇文cd用不惯剑,才只能将它挂在书房,而每逢宇文cd要遇到劲敌时,这把剑都会颤动示警。可现在这把剑颤动又是什么情况呢?

萧灼走上前看了看这把剑,这才注意到这把剑剑格上,呈现的竟然是坤位的图案。萧灼伸手把剑摘了下来,没想到剑身竟然颤动的更厉害了。正好此时宇文cd也回来了,萧灼便拿着剑交给宇文cd,说道:“你的剑又动了!”谁知他刚说完,只听见呛啷一身,剑竟然自己弹出了剑鞘,而在剑身露出来的时候,萧灼看到剑身之上,剑格之下,一个“汍”字一闪而过。

地汍!那不是……萧灼正惊讶着,宇文cd已经开口道:“看来这剑还真和你有缘,我得道它这么多年都没能拔出来过,你碰了一下它居然自己出鞘了!也罢,你若是喜欢就送你吧,反正我留着也没用。”

“多谢兄长美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听你说这剑是先皇赐给你的,先皇有没有和你说过这把剑的来历?”萧灼虽然欣喜地汍回到了自己手上,可是对于地汍为何会在先皇手中,他更想了解清楚。

“这个先皇倒是没和我说过。”宇文cd见萧灼听了这句话明显有些失望,才笑了笑补充道:“不过我爷爷倒是和我说过,那时候先皇已然大权在握,帐下众人都劝先皇受禅称帝,先皇犹豫不决。一天夜里,先皇忽然梦见自己在湖边被一条蛇咬伤了左手。先皇大惊失色,正不知所措之时,自湖中走出一个持剑的白发老者,那老者看见先皇伤势,二话不说拔剑就把先皇的左手砍了下来。先皇惊醒之后找来亲信之人问此梦何解?所有人皆说是凶兆,唯独我爷爷说此梦独拳之兆意为独权,是为大权独揽之意,力劝先皇受禅称帝。先皇言说梦中之事岂可当真,依旧有所犹豫,我爷爷言说是真是假,去梦到白发老者之处一看便知。于是先皇说出梦中之湖的样子让众人寻找,等到了湖边,就找到了这把剑,先皇这才肯受禅登基。”

“哦!原来是这样啊!”萧灼恍然大悟。今世已是他和袁天罡的第六世轮回,而他刚好是开皇元年出生。又是白发老者,又是先皇夜有所梦,恐怕又是自己师父搞的鬼了!

“对了,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若是无事,我就先休息了,昨夜大换岗,我正困着呢!”宇文cd说着,便伸手解开甲胄。

“我来找你商量一下进宫作画之事,六年前我不是没画出来嘛!现在我觉得可以了,想再试试。可我无官无职不能轻易进宫,我父亲现在也没空为我这点事操心,所以只能麻烦你了。”

“行了吧你!”宇文cd解了一半停了下来,看着萧灼半天才开口道:“我看你进宫作画是假,去找你姑姑为萧大人求情才是真!不过萧大人为人忠孝,我一直都很钦佩,这个忙我会帮的。”

萧灼连忙起身再谢准备离开,然而就要离开时,只见一个仆人匆匆忙忙走了进来,向宇文cd禀告道:“将军!巡防司屈突盖将军差人来请,说是请将军帮忙擒拿贼寇!”

宇文cd听完,连忙招呼萧灼帮他穿好战甲,随即一同赶往城西。而此时的皇宫之内,也在进行着一场唇枪舌剑。

“陛下!”众臣之中,宇文化及独立于群臣之外,向着殿上天子道:“高句丽自汉时起已历数百年,期间来不断吞并周边邻国,如今已呈不可不伐之势。先皇在位之时,高句丽便暗中勾结突厥觊觎中原,幸有先皇英明果决,痛击之下方才使其暂时安歇。如今高句丽不遵藩礼,多次侵犯我大隋藩属邻国,着实可恶,理应趁机将其剿灭,以儆效尤!”

这时左侧朝臣中走出一人,宇文化及一看,果然是萧瑀,只听见萧瑀向圣上行完礼,道:“启禀圣上!高句丽所为固然可恶,但我大隋如今国力已虚,百业凋敝,战端一旦开起,少则数月,多则数年,民众刚出劳役之沼,又入烽火泥潭,若是民心思变,则我大隋危矣!如今当以民生为重,固国强民,东征之事可暂缓一时。望圣上明鉴!”

“萧大人此言差矣!”宇文化及接口道:“民心生变实因律法不严,刑若重则民莫敢不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欲开疆扩土,万民理当翘首以赴,但有抗命者,皆应依法罪之!”

宇文化及刚说完,左侧群臣中又走出一人,宇文化及一看,竟然是刑部尚书崔钰,只听崔钰道:“陛下,听得宇文大人所言,臣有话说。”

“崔爱卿但说无妨。”

得天天子应允,崔钰直面宇文化及道:“宇文大人,方才听你所言,民心变是因法不严,但宇文大人可知,严法能另百姓惧而循之,亦可另百姓惧而乱之!战国之时,七国并立,唯秦国以法而强。然秦法林立严苛,百姓惧而生畏,才致使陈胜吴广惧罪而反,同样因为畏惧秦法,各地响应者才如雨后春笋,冲垮大秦社稷。是以下官认为,当今之计,与其严法治民,不若宽恩安抚!”崔钰说完,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他这一番言论虽然明面上没有说支持萧瑀,可言下之意,众臣都看得明白。

“崔大人!强秦之灭,乃因二世无谋,致使国无强兵。兵若强,纵使天下纷乱,亦可举而伐之!兵若怠,国尚且难固,何以平民乱?。”宇文化及理直气壮的说完,只见右侧武将中又走出一人,不禁有些气急,问道:“屈突通大将军,你乃军伍出身,也要在此争论吗?”

屈突通微微施礼道:“相国大人,屈突通乃一介武夫,不善言论。”说完,屈突通又取出一份奏章道:“是以下官昨夜拟写了一份奏章,陛下若是允许,臣可以在此诵读。”

杨广高坐在明堂之上,虽然心里怒火中烧,还是不得不隐忍下来。毕竟东征乃是大事,他再怎么坚持,也得先另众人臣服。

“读!”

天子杨广令下,屈突通这才打开奏折,开口念道:“得知陛下因东征之事夙夜难眠,臣万分心焦。但东征之事,臣仍以为不妥。纵观以往历代历朝,无不是先安内、后图外,少则历三朝两帝,多则历五代七世,强如秦皇汉武,皆苦心孤诣多年,方开前无古人之霸业。然大隋虽有此基业,但连年徭役已伤根本,正值民生恢复之际,东征之事当应缓行。国虽强,好战必亡!国虽盛,久战必衰!万望陛下察之!待得民殷国富,陛下之令再出,臣定率大隋将士以死报国!”

故人叹四(十谏征君)

洛阳城西街,屈突盖一边策马追逐着蒙面男子,一边想着昨夜萧灼去巡防司找他的情况。昨夜萧灼就和他说过,今晚行事之人绝不是他能力敌的,起初他还不信,但之前在储秀苑门前交手之后,他才知道萧灼所言不虚,若不是那时蒙面男子手下留情,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但是为了能完成萧灼对他的交待,他还是必需追上去。也好在蒙面男子由于多载了一个人,马行的比较慢,在快到西城门时,屈突盖终于看见了蒙面男子的身影。

屈突盖看了看前方蒙面男子的身影,又看了看城门处的防卫,由于昨夜萧灼给了他警示,今早他特意在西城门多加一班守卫,为的就是能够多拖住蒙面男子一会儿,现在眼看着城门处的士兵严阵以待,他觉得蒙面人这次必然难以逃脱。是以屈突通也放慢了追赶的速度,以防蒙面男子见势头不对转身逃走。

果然,城门处士兵的领头之人见屈突通正在追一个蒙面人,便提枪策马飞奔而来。不过等那个领头之人赶到蒙面男子身边时,却只是看了看蒙面男子,说了句:“小侯爷,你先带庄姑娘离开,我来挡住他!”

“他是朝廷命官,出手别太重,不然不回去好交待!”

“小侯爷放心,定方自有分寸。”两人交待完毕,蒙面男子拍马走向城门。原来这两人竟是苏定方与罗成,两人昨天早已商定好今天的计划,本来苏定方还希望萧灼能有其他办法的,可是昨夜他等到了亥时也未见萧灼来找他,只好按照计划行事。

另一边屈突盖看了半天,方才惊觉原来自己安排的人,早已经被对方制服,而且对方还换上了自己士兵的服装,在这里像模像样的守门,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走上前去迎敌。

“大胆贼寇,吃我一刀!”屈突盖驾马直冲,却见前来阻挡他的人先是向右移动了一下,便不再有任何动作。所作所为,除了没有冲杀过来,竟与他阻止蒙面男子突围时所做的一般无二。等屈突盖冲到一半时,对方终于有了动作,但也仅仅是将手中长枪,平平的架过肩头而已。

但就是这一个小小举动,却吓得屈突盖连忙变了横切的招数。不为其他,就因为若是他以之前的招数杀过去,杀到一处时,他还需要用力挥刀,而对方只需要向前一捅,就能刺中自己,一刺一挥,一个省力快速,一个需要发力时间,对方怎么也要快过自己的,更何况他看的清楚,对方握枪时还特意往后握了一些,显然就是等他自己撞过去的。

纵马冲到对方跟前,屈突盖一拉马缰,马匹前蹄高高抬起,宽大的马身挡住了对方长枪刺出的路径。之前对付蒙面男子他用的就是这一招,现在再用,果然见对方迟疑了一下,长枪也因路径被挡而没有刺出。屈突盖趁机调整刀身,大刀凌空而下,朝着眼前之人一刀劈下。然而就在此时,对面之人却身子一歪,整个身体都偏向了坐骑的一侧,屈突盖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回防。果然对方身体歪出去的同时,右手长枪瞬间刺出,长枪避开马身,直直扎向了屈突盖腰腹。

屈突盖一扭腰身,长枪贴着甲叶划过,屈突盖长舒一口气,却又见对方长枪一个回荡,又砸了过来,好在他刚才回防得及时,此时才能立刻拉回刀身挡住了。只是此时的他已经被逼的身朝一侧,而对方竟趁机已经坐正了身体,但见长枪回抽,再探出时便一枪刺中了他的心窝。

“驾!”对面之人一声驱策,胯下坐骑奋起一跃,屈突盖猝不及防,被长枪一下子顶落马背,屈突盖这才发现,原来那一枪竟扎在了自己的护心镜上!

眼见对方纵马飞奔而去,屈突盖本想上马再追,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阵阵马蹄声,放眼一看,原来是宇文承都赶了过来,而身后跟着的人群中,首当其冲的不是萧灼又是谁!

“屈突将军,没事吧?可曾知道对方来历?”来到屈突盖跟前,萧灼率先开口问道。而这话里的意思,屈突盖一琢磨,也算是明白了萧灼为何明知故问。

“宇文将军小心,对方是北平府的人!”屈突盖赶紧提醒道。他这么说并不是要表明对方多厉害,而是要提醒宇文cd不要伤了对方性命,否则他今天受的罪可就白受了。

“知道了!屈突将军暂且歇息,我去追他!”宇文承都策马向西门追去,萧灼看了看屈突盖,彼此心照不宣的对视之后,也跟着追了过去。

出离洛阳城数里之后,罗成停了下来摘掉了面纱,他向着洛阳城方向忘了一会儿,终于看见苏定方的身影赶了过来。

“定方兄长,今天的事好像不太对劲,我们秘密行事,怎么会有巡防司的人正好出来阻拦?而且,巡防司既然有准备,为何只派了那么一点兵马?”

苏定方正想回答罗成,却见远处又有一行人马疾驰而来,两人观察良久,终于确定来人正是宇文承都。而身后跟着的,苏定方也认出了正是萧灼,心里对正在怀疑的事也更加确定几分。

“定方兄长,你带庄小姐先走,我去挡住他!”罗成正要上前,却被苏定方一把拉住,“不行!小侯爷,宇文承都乃当世悍将,你一个人不是他对手!”苏定方看了看四周,又开口道:“我有个办法,或许能胜他!公瑾!带庄姑娘先走,其他人在这儿挡一下宇文承都!”

两人这边正在商量策略,那边宇文承都也策马追击而至,快追到跟前时,宇文承都眼看着两个首领一样的人物撇开一众手下,逃向了陡坡后面,心里不禁对罗成两人一阵鄙夷。无奈被撇下的一众手下仿佛浑然不知头领已经逃离一般,依旧对着宇文承都杀了过来,宇文承都只好挥动兵器杀过去。

“萧灼,剩下的给你了!”宇文承都一镋挥出,挡路的几人兵器纷纷脱手而飞,有的由于太过靠前,则被宇文cd一镋扫落马鞍,好在宇文承都并没有起杀心,只是荡开一条路,便冲着陡坡后面追了过去。

不过宇文承都刚刚纵马踏上陡坡,却见陡坡上方突然闪出一骑,坐骑上方,赫然正是苏定方。只见苏定方借着地势,自陡坡之上迅速冲击而下,近前时更是一枪快速探出。可宇文承都又哪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虽然宇文承都此时不占地利之便,但是面对刺来的长枪依旧不闪不避,凤翅鎏金镋跟着探出,待到镋枪交汇时,凤翅鎏金镋一转,镋齿拨偏了长枪,然后瞬间回镋,鎏金镋架住苏定方的枪身,再用力一拧,由于宇文承都力大,镋齿与镋尖立时咬的长枪不得寸进。然后又猛力向身后一甩,苏定方紧急松手,长枪飞向了一边,人也跟着滚落马鞍。

可就在苏定方掉落马鞍的同时,宇文cd看到马背上竟然还有一个人,刚才由于苏定方穿着铠甲,宽大的身躯挡住了这个人的身影,加上对方自上而下,来势凶猛,他一时根本没有顾及到这些。而且隐藏起来的这个人,刻意将衣袂都束了起来,不起一点边角,显然是早有预谋!可是宇文cd更明白,刚才由于自己一镋甩开刺来的长枪,此时已是空门大露,根本无暇防范这隐藏之人的杀招。

隐藏在苏定方身后的,自然是罗成。此时的罗成见计划成功,更不带一丝犹豫,一枪便刺中宇文承都胸膛,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宇文承都被马匹的力道冲下马背,胸前的盔甲也被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宇文承都看了一下胸前,足以致命的伤痕下,原来是那面先皇御赐的金牌救了自己一命!

“可恶!”苏定方也看到了宇文承都为何没事,只能愤恨一声,捡起地上的一杆枪朝宇文承都杀了过去。而宇文承都因为险些丧命于此,再也不敢轻视这二人,避过苏定方的一枪后,一镋也将罗成逼下马来。一时间,罗成与苏定方分在两侧攻击宇文承都,每一枪刺出,也尽量不与宇文承都的凤翅鎏金镋接触,始终让宇文承都处在腹背受敌的境地中,无暇以力破局。

正在三人缠斗之时,陡坡之上忽然又闪出一个女子,那女子身边虽然还有一个人跟着,但看着坡下交战的几人明显还是有些不知所措。萧灼看了看当下战况,苏定方与罗成虽然一时挡住了宇文承都,可由于再无有利条件,落败只是迟早的事,而且万一宇文cd出手重了,苏定方和罗成肯定会受伤不轻。思前想后,萧灼纵马攀上陡坡,到那女子身前时,一跃跳下马背,再几下制服女子身边之人,便将地汍剑架在了那女子脖颈上。

“都停手!”萧灼冲着陡坡下喊道。

“卑鄙!小人!”苏定方骂了一句,但见到罗成已经住手,也只好跟着住手。

“堂堂男子汉,挟持一个女子,也不怕让人笑话!”罗成愤恨一句,抛落了手中武器。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宇文cd虽然也不耻萧灼的行为,却也没法子,毕竟眼前的这两人已经放弃抵抗了。

“北平府罗成,奉家父之命,前来接未婚妻!”罗成刚回答完,只见陡坡之上,萧灼连忙收剑回鞘,一掌劈在了庄家小姐的后脑上,将庄家小姐打的昏倒在地。

“你做什么?”

“庄姑娘太烈性了!”面对罗成的喝叱,萧灼也很无奈,他本着好意才上来行此下策,没想到庄家小姐竟然如此烈性,为了不拖累罗成和苏定方,刚才居然想自我了断,好在他感受到了庄家小姐的气息起伏过大,才没能酿成大祸。

――――――――

皇宫朝堂之上,以宇文化及为首的一群朝臣,还在与以萧瑀为首的一群人争论着。两方中无论哪一方说话,另一方总有人能出来反驳。

“陛下,东征之事不可再耽搁,高句丽虽然占踞辽东久矣,但其国土疆域与我大隋相比,却是九牛一毛,兵力更不足我大隋十之万一。魏晋之时,我中原王朝虽然对高句丽有过讨伐,却只不过是敲山震虎而已,以至于酿成今日之患。如今陛下统御九州,理当将其彻底剿灭,以立大隋国威!”

宇文化及刚说完,萧瑀便站了出来,道:“陛下!万万不可!高句丽国土虽小,却与北方突厥不同。突厥之强依赖游牧,国力盛衰取决于天,每年牧马肥壮之时,也是其南下侵扰最为频道之时。但高句丽虽然疆域有限,其所处之地却渔林农矿皆可自足,况且自魏晋一灭之后,至今已历三百多年,蚂蚁虽小,贵在存蓄,我朝国力方亏,又岂可贸然击之。”

“萧大人此言差矣!诚如萧大人所言,高句丽地势占优,民殷国富,正因如此,才必须尽早除去,以绝后患!昔日汉高祖借一川之地便可伐得天下,若是再任由高句丽做大,十年之后,恐怕我们连燕云幽州都保不住了!”

“陛下,宇文大人方才言及,十年之后,高句丽必成辽东大患。可我大隋的疆域辽阔,北方之地物产丰富,又有江南之地,天生鱼米。国力民生恢复之速度,较之高句丽何止十倍。若真等上十年,我大隋即使无法钳制辽东,也必定能阻止其进犯!若再过五年,将其剿灭也只是覆手之间!”

“萧大人是不是考虑的太远了?再过十五年陛下已年趋花甲,试问古今历代君王,有多少寿过花甲之君?又有多少花甲之君能有建树?”

“宇文化及!你大胆!”金殿上的天子杨广愤怒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堂下众臣吓得立刻跪倒伏地。

“陛下息怒,臣知罪!”宇文化及跪伏于地,见天子杨广并没有再说什么,心里暗喜自己激将成功。他记得当今圣上登基时曾立下宏愿,如今愿望方才达成一半,怎么可能甘心就此止步。所以他才敢兵行险招,惹怒龙颜。

良久,天子杨广终于开口说话:“各位爱卿,在朕初登大宝之时,曾经立下誓言,朕要让自己的功绩,远超秦皇汉武;朕要让我大隋的光辉,震铄古今万代;朕不会让我大隋的疆土,丢失一分一毫!所以朕修长城以筑国防;开运河以通民利;北征南伐,使夷狄莫敢来犯!可如今,朕已经四十有二,天下皆定唯有辽东一隅,不遵王化,屡次挑衅,若不将其彻底臣服,如何彰显我大隋雄风!”

众臣听完皆不敢言语,只因天子杨广明显已经下定决心,根本就没想征求他们同意,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让他们平身,就是想看看还有谁再当出头鸟!

“陛下,臣不赞成出兵!”百官身影中,萧瑀率先起身反对。

“食君之禄,担君之优!既然你不愿解朕之忧,那你就辞官回家吧!”杨广这本来只是一句威胁的话,却见萧瑀真的伸手拔去帽簪,摘下官帽,甚至双手颤抖着脱去了自己的朝服。杨广正想劝说什么,门外太监这时走进来禀报说:“陛下,宇文承都将军捉得一名大闹洛阳城的凶犯,因其身份特殊,不敢擅自处置,特押解来请陛下裁定!”

故人叹五(知天而逆)

“不知萧四公子来巡防司所谓何事?”由于时间已过亥时,屈突盖真想不通这位世家公子深夜造访所谓何故。

“来给屈图大人送功啊!我刚才夜观天象,又掐指一算,发现白虎将星高亮,刚好于明天一早停于西门,特来通知将军一声,明早可能会有刀兵之事发生。”

屈突盖听了萧灼这番言论当时就有些火大,取笑道:“萧四公子,看来你这些年修道有成啊!我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不和你一般计较,你若是没事赶紧回家睡觉去,别在这消遣我!袁天罡我奈何不了他,你要是也这么神神鬼鬼的,我还是能收拾的!”眼看着屈突通就要叫人进来把自己赶出去,萧灼连忙说道:“屈突将军!别别别!这么说吧,今早家父可曾去令兄府上找过屈突通将军?”

“有又怎样?”屈突盖听萧灼问道这件事,也不得不慎重起来。今早萧瑀去找屈突通时他也在场,当他听到萧瑀准备联合百官第十次进谏时,心里由衷的敬佩萧瑀的气节。然而他更清楚,以宇文化及为首的一干权臣们,肯定还会竭力制止,到时候必定是各种口诛笔伐,唇枪舌剑



“家父既然去找过令兄,那家父与令兄商议之事,将军可曾知晓?”

“萧公子是不是对那件事有什么看法?”见萧灼不提起进谏之事,屈突盖也跟着一起含糊其辞。不是他多疑,而是萧灼的行为确实让他不放心,古往今来,父子异心、亲人反目之事不在少数,而萧灼又与宇文承都交好,平日不出现,偏偏在这档口过来找他,说话还像是在套他的话似的,怎么能让他放心。

然而萧灼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信步走到了桌子旁坐下,问道:“屈突将军可曾听说储秀苑之事?”话刚问出,萧灼感觉有些不妥,便又改口道:“就是主事之人强征民女盘剥富户之事!”

“略有耳闻!”屈突盖不明白萧灼为何突然提及此事。“但此事本官无能为力,本官只是负责京城治安。况且选秀之事乃是宫内之人奉旨而行,本官无权问责,而百姓鸣冤,也当去找洛阳令,本官更无权干涉!”

“将军所言不假。但将军可曾想过,主事之人在皇城行不法之事,却为何无人上报朝廷有司?很显然,有人与他暗中勾结,他们里通外合,狼狈为奸,才致使上达天听之路被堵塞,而朝中有此权利之人,除了宇文化及,还有何人?我们若是将此事惊动圣上,进谏之事岂不是能多添一成胜算!”

此时虽然终于知道了萧灼的来意,可屈突盖的内心还是忍不住感慨萧灼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萧公子,这件事我们不是没想过,可是宇文化及自任相国之前,就把里外疏通的很好,朝中大到六部之中的侍郎,小到洛阳令,都被其收为了党羽,就算有人愿意奏请此事,也未必能送到陛下面前。而你父亲现在一心只在东征之事上,惹得龙颜大怒,暂时没人敢提这件事。”

“那若是明日有人劫掠储秀苑呢?将军你应该能管上一管吧?”

“此话当真!”屈突盖激动的站了起来,又仔细的看了看萧灼,暗叹萧灼不愧是萧瑀之子,竟然不惜以身犯险成此大义。可下一刻又面露愁容,“可就算本官抓了人,也只能交由刑部处置,等处理完了,三五日都过了,明天也来不及啊!”

“那若是此人是北平府的小侯爷呢?”

“啊!”屈突盖尴尬的望向了门外,他这才知道萧灼所说的劫掠储秀苑的人,原来不是他自己。“那恐怕也不行,刑部崔大人一向刚正,别说北平府的小侯爷,就算皇亲国戚,他也未必会优先审理。”

“屈突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若是北平府小侯爷劫掠储秀苑,以将军的本事,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吧!”

屈突盖闻听萧灼之言才慢慢坐下,他承认萧灼说的不错,当年他曾经亲眼见过罗艺与靠山王杨林的交锋。而他相信,就算放到现在,他也未必能在罗艺手下走过十招,更何况是深得罗艺真传的罗艺之子。

“而据我所知,明日一早,天宝将军会执勤回府,只要将军能拖住一时半刻,让天宝将军把人捉去,以天宝将军的作风,恐怕不会把人送到刑部吧?”

萧灼一边喝酒,一边回想着昨夜夜访屈突盖的情形,而他的身旁,屈突盖则正在与苏定方对饮,两人这个夸那个英武,那个夸这个神勇,当真是英雄相惜,相逢恨晚,全然忘了两人就在前一刻还互相搏杀呢!

东征之事已然告于段落,朝堂之上,圣上虽然用皇权压下了众臣的意见,但最后却被罗成劫掠储秀苑的事打断,在问清缘由后圣上更是怒不可遏,直接撤了宇文化及宰相之职。萧灼清楚,那时的圣上所恨的,其实根本不是宇文化及结党营私,而是恨原本已成定局之事,却不得不因为必须给他父亲这边的朝臣一个答复,而不得已将东征之事向后推移。不过也仅仅是向后推移了一年而已!明年开春,辽东之地又将重燃战火。而在开战之前的这些时间里,因为圣令征兵,全国兵马将聚集北平府,同时在辽东之地,又征集数万劳工打造战船,以供来年渡海之战,百姓刚刚脱离运河之役,却又步入东征之役,可谓是祸非福!

而他父亲此次的十谏征君,表面上看起来是成功了,可只有萧灼自己知道,是彻底的失败了,只不过是结局来的晚了一些,但却更加凶残!而咎其祸首,可不就是他自己吗?本来东征高句丽若是今年开战,仓促之下圣上必然不能召集太多兵力,充其量不过四五十万,就算败了也还有着大国该具备的实力。可现在多了一年的准备时间,明年北平府恐怕将会聚集不下百万兵力,而这百万兵力的结局呢?萧灼想不通这百万之师为何会失败,他更想不出是怎么失败的!难道就仅仅是因为天命?百万雄兵啊!就算凭借人数优势,也是能把高句丽碾平的吧!他进洛阳时,就在想能不能挽救一下大隋国运,尤其是看到他父亲之后,可是没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竟然更加速了它的灭亡!

“来!萧兄弟,喝酒!”苏定方摇晃着酒碗要与萧灼碰碗,“萧兄弟,今天你在皇宫外和我说,我和小侯爷在宫里肯定没事时我还不信,没想到皇上还真就把我们放了。明天我就随小侯爷回北平府了,今天我们不醉不归,来!”

“我说苏老弟啊!圣上放你们,那是因为你们是北平府的人,圣上要想明年顺利东征,北平府那是最佳的驻兵之地,圣上怎么可能这时候让靖边侯不高兴!”屈突盖虽然没有跟着进宫,但他兄长作为领兵的将军,早在圣上刚刚提出东征之时,就分析过如何布兵,如何作战,此时他趁着酒劲,也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哎!对了,你们小侯爷的,他怎么不来一起喝酒?”

“小侯爷他……”苏定方看了看萧灼,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自己因为和萧灼是旧识,即使之前误会萧灼出卖了自己,但在皇宫外萧灼说明原因以后,也就释然了,国事私事,他拎得清轻重。可罗成身为北平府小侯爷,又怎么可能忍得了被人这么利用,能允许他过来就算挺给面子了!

“行了,定方兄,我明白!来!喝酒。”其实萧灼原本也在担心怎么见罗成,因为之前他还请了宇文承都一起过来,但宇文承都因为值了一天一夜的岗,又与罗成和苏定方酣战一时,导致身体更加疲惫便拒绝了。若是两人真见面了,萧灼相信宇文承都能从容面对,而罗成他还真不敢保证。

三人又喝掉了两坛酒,才各自摇晃着打道回府。眼看着屈突盖和苏定方走远,萧灼也踏上了去往上清观的路。临近观门,李淳风看着萧灼摇晃着进来,赶紧过去搀扶着他,一步一步送他到袁天罡所处之地,才慢慢后退出门。

“淳风,去给你师叔煮点醒酒汤。”袁天罡吩咐道。

“是!师父!”

袁天罡看着那个远去的少年身影,又看了看脚下有些浑沌不堪的师弟,眉目见又多了几分疑惑。“师弟,你做这些为了什么呢?为了孝?为了义?还是不甘心就这么遵从天命?可是因为你的一个小小举动,北平府十几个家将命丧宇文承都之手,你的至交好友险些命丧黄泉,数万劳工再次步入灾厄,几十万将士也将在明年亡于沙场!你想挽救天下,可是却害苦了黎民!你的孝义,比起万民生死,孰轻孰重呢?”袁天罡轻声叹息着,而萧灼蜷缩着的身子也在此时有了动静。

“师兄!你可曾做过什么‘意气’之事?”萧灼缓缓坐正了身子,抬起头时,双眼之中仿佛有着无限的痛苦与沧桑。时光荏苒,要拥有怎样的心境,才能漠视数十万生灵因自己的过失而消亡,也难怪萧灼无法释怀。

“有过。”袁天罡轻轻的回了句。

“什么事?”萧灼一直以来都觉得袁天罡犹如世外高人一般仙风道骨,遇事更是巍峨不动,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师兄原来也有气血当头之时。

“弑君!”

“什么!”萧灼也被袁天罡的话吓得不轻。因为按照袁天罡所说,袁天罡所行的乃是弑君之事,可现在圣上仍然健在,那就说明袁天罡失败了。而这件事失败所引发的后果,岂不是比自己还要严重!

“我曾经特意将种妖力注入蜡烛之内,待陛下来此之时再将其点燃,烛内妖力游走于室内,慑于三清圣祖灵力,便会寻找藏身之所。而最好的藏身之所,莫过于人的身体,可我是不能由其借宿的,妖力只能藏身于陛下身上。果然回宫之后,陛下浑浑噩噩,众太医束手无策,眼看着就要一命呜呼之时,却又突然恢复了过来,而我也因此失去了三成修为。所以纵使我知道当今皇后是为妖孽,在你来之前,却不能立即斩妖除魔。”

“师兄,你将妖力诱入陛下体内时,难道不知道皇后身份,竟然还敢如此做?”这一点萧灼很不解,陛下虽然妖力入体,但同为妖族的皇后除非不与陛下接触,否则必定有所察觉,而一旦被皇后发觉,想要祛除这股妖力也并非难事。

“我知道!”虽然事情早已过去,不过袁天罡似乎还是记忆犹新。“不过在陛下回去的路上,妖力已入侵四肢百骸,我再以木偶替身之术,用灵针封住陛下全身气穴,皇后若想祛除妖力,就必须先赢了我!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陛下身边除了有皇后这个妖族之外,竟然还有一个灵族,这个灵族以自身的血肉为引,以灵力冲开了我的封锁,致使我所行之事最终以失败告终。”

“灵族?是谁?什么灵族”

“庆芳苑贵妃朱贵儿!我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哪种灵族,不过她能与皇后共处,想必应该也是猫族的吧!”

故人叹六(无心插柳)

一夜宿醉之后,萧灼犹自沉浸在自己的过失之中,虽然袁天罡开导说他的过失并非不能弥补,但萧灼却不得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为。在蟠龙山时,他就曾因动了想灭杀七杀星主的念头险些被直接天罚,当时的他对于逆天之举还是有所忌惮的。但是回到洛阳以后,他屡次试探之下发现并没有再遇到蟠龙山的那种情况,才敢稍行逆天之事,没想到竟会引发如此严重的后果!如今若是再让他逆天而为,他断然不会轻易而就。

“四弟!你醒了吗?”萧灼刚刚起身准备静坐养神,便听到门外传来了萧锐的声音。

“兄长,什么事?”萧灼问道。

“宇文将军刚才来过,说是陛下允了你进宫为姑母作画之事,午时之后,宇文将军会再来找你一起进宫。”

进宫作画?萧灼没想到之前只是随便一提的理由,宇文承都居然当真了,而且还特意为他请了命。可是同时,他也不得不为自己担心,因为宫内有严令:进出宫门之人一律不得携带兵器!而他若是不能携带地汍进宫,万一猫妖趁机发难于他,以他的修为,恐怕根本不是其对手!不过好在进宫的时间是午时之后,还有时间和袁天罡商量一下对策。

“承都他人呢?”萧灼一开门,却见门外只有萧锐一人。

“宇文将军刚下夜勤,听说你昨夜宿醉,便不想打扰你,说完此事便回去了。”萧锐看着萧灼此时已经没了昨天回来时的颓废样子,心里总算放心了不少。

“哦!父亲怎么样了?”萧灼想起了他的父亲,十谏征君现在的结果,恐怕绝不是他父亲想要的!

“能怎么样!久居庙堂之人,即使离了朝堂,还是免不了忧国忧民呗!”萧锐对于自己父亲的现状也很无奈,可是圣上并没有明令他父亲恢复官职,那他再着急也没用。

“那午时之后我再去找承都吧!兄长,我先去给母亲请安了。”

――――――

长叶林内,尤俊达看了看四周早已埋伏好的人手,又抬头看了看天空,心里不住的感叹天公作美。现在本是阳春三月,按理说应该是最为舒适宜人的月份,可是偏偏这几天一直阴雨连绵,气温也随之骤冷骤热,这样的天气,他们本地之人自然没什么,可是对于押送皇纲的靠山王的人,却无疑是痛苦不堪的。一路上道路泥泞不说,连续的阴雨更会影响押送之人的心情。而他们以逸待劳,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而说到人和,还有一件事令尤俊达十分头疼,那就是原本好好的天罡三十六斧,不知为何程咬金只会用三招半。虽然他一直对程咬金说三招半够用了,可是想到这次押运皇纲的是杨林的大太保罗芳和二太保薛亮,他还是有些担忧。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大不了到时候自己也上前助阵,反正这次必须将皇纲拿下!

“哎?我说兄弟,这皇纲咋还不来啊?咱这都等多久了?”连续等了两个时辰,程咬金也有些不耐烦了。

“哥哥别急,东边儿的弟兄传过话了,皇纲今日必到长叶林,想必是路上泥泞耽误了行程,我们再等等。朱能,大当家饿了,快拿张饼给大当家填填肚子。”尤俊达及时宽慰着。

两人正言谈间,便有人来报说押运皇纲的人马已经进入长叶林,尤俊达一声令下,便有一队人马快速离去,看样子是去后方包抄去了。程咬金则将吃了一半的大饼往怀里一塞,立刻跳上马引一队人冲了出去。而负责押运皇纲的队伍,此时正因连日阴雨导致的道路泥泞而略显疲惫,本来正打算修整一下,没想到又遇上了剪径响马,一个个一时间都没了主意。好在罗芳薛亮跟随杨林多年,见此情景,罗芳便叫问道:“前方何人,胆敢拦住去路,不知道我们是靠山王的手下吗?”

罗芳本想搬出靠山王的名号震慑住对方,怎奈程咬金根本不吃这一套,听他报上来路反而愈发张狂道:“靠山王是吧!爷爷我劫的就是靠山王的货,有本事让你家靠山王出来,看爷爷怎么活劈了他!”

事已至此,罗芳也知道多说无益,当即纵马提刀而出,回了一句:“大胆响马,休出狂言,想见我义父,先过我这关再说!”

“好好好!打完小的再打老的,爷爷我不急!”程咬金也不甘示弱,随即一马当先杀出人群。两人行到一处,罗芳念及程咬金不过是一介响马,心里便有所轻视,结果却迎来程咬金当头一斧,同时一声高喝也随之响起:“劈脑袋!”

罗芳见对方出手凶悍,当即回刀招架,只听得一声巨响,罗芳只感到虎口一阵发麻,这才惊惧对方的力量竟然如此强横,正要反击化解时,又听的一声:“小鬼剔牙!”对方竟先他一步将斧子收了回去,还顺势以斧柄末端直戳自己面门。

罗芳大惊失色,好在心神未乱,在看清对方攻势后将头一偏,再用刀身隔开斧柄以防止对方后招,却又听得一声:“掏耳朵!”原来那响马见一招未果,便又拉回斧子,斧柄末端刚脱离刀身便将斧身一拧,另一端的斧头便呼啸着横劈向自己的脑袋。而刚刚领教过对方力量的他又哪里敢硬接,身体猛然向后一挺险险避过这一斧,刚刚回正身子,又听一声;“捎带脚!”刚刚划过眼前的斧子,竟又折了回来,罗芳连忙再躲,却还是慢了一步,被一斧劈中头颅,好在头上有头盔护持,才没有性命危险,不过脑袋里早已是嗡嗡作响,不知自己所处何地。

“哥哥!”薛亮见罗芳战败,连忙上前助阵,迎来的却是程咬金一记“小鬼剔牙”,两人呼啸着杀向对方,按理说薛亮的虎头枪,在同为直刺方式的进攻下是占据优势的。但是由于先前罗芳战败,薛亮出手时便给自己留了后路,握枪之时也稍微靠前了些。这样一来,即使他一枪刺中对方,对方也能瞬间将他的面门洞穿。

“不好!哥哥危险!”尤俊达在人群中也看到形势危急,立刻提着五股托天叉前去解救,快要赶到时,却见薛亮竟临阵变招,将枪身护在身侧,隔开了程咬金的斧柄。

“掏耳朵!”程咬金见势,哪里肯留手,当即抡圆了斧子尽力劈下。而薛亮不似罗芳有接了一招“劈脑袋”的经验,自然不知程咬金力大,加上刚才见到罗芳躲过这一招后便被程咬金反制,便撑枪硬接了起来,结果竟被程咬金连人带枪,一斧掴下了马背。

“哎呦呦!哥哥!没事吧?”尤俊达赶上来以后,见到败阵的罗芳薛亮正急匆匆的逃走,心里对程咬金是由衷的佩服。

“没事兄弟,这怂货怕死,杀他爷爷都嫌脏了斧子!”程咬金看着罗芳薛亮逃回队伍,心里一阵鄙视。可罗芳薛亮哪管的了这些,两人刚刚战败,能保住性命就算好的了,此时又见对方身后的人马围将过来,再也不敢有丝毫逗留,领着一群兵马便向后逃跑而去。

“呔!孙子,有本事再战一百回合!”程咬金得理不饶人,连忙讥讽道。

“大胆响马,今日你赢了我兄弟二人,好歹留个姓名,他日我二人必定再找你讨回面子!”罗芳逃走的同时,还不忘套问对方的来路。

“爷爷我叫程咬……”

“哎哎哎哎!”尤俊达见程咬金差点报出真名,连忙伸手捂住了程咬金的嘴,说道:“哥哥!这哪能报真名啊!他们可是靠山王的人!”

“对对对对!”程咬金也反映了过来,冲着罗芳薛亮喊道:“爷爷我叫程达,他叫尤金,记住了,孙子!”

“朱能,赶紧给后面包抄的兄弟发信号,让他们不要拦截,皇纲被劫朝廷早晚都会知道,杀人灭口也只是拖延一时罢了,没必要枉送兄弟们的性命!”尤俊达吩咐完毕,又令身后之人砍到周围青蒿枝蔓垫在地上,泥泞的道路立时变得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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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花园内,萧灼看着此刻端坐于自己面前的当今皇后,画笔在手中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无法下笔。不是他画技不行,而是对面之人委实太过美丽,虽然他知道那副容颜本应属于江映雪,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容颜在得了猫妖妖力浸润之后,确实更加具有神韵了,已经美到了让人不忍破坏与亵渎的地步。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萧灼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静心咒,终于提笔作画,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已经将皇后的样子换成了江映雪。常人难以画出皇后容颜,皆是因为意识里都皇后的影子,因此皇后妖力的惑心之术下,才无从作画。可是他却不同,虽然他自认还无法完全抵御这股惑心之力,但只要心里不去想着要画的人是皇后,心境也就不会受其太大影响。至于他作画时的安危,有宇文承都在伫立一旁,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因为按照袁天罡所说,宇文承都乃是上界九天应元雷神托世,虽然宇文承现在乃凡人之躯,无法辨别妖邪鬼魅,但若是肉身死去,其元神便会立刻归位,斩妖除魔也只是瞬间之事。而以猫妖的修为,必然早已知道这一点,所以猫妖断不可能为了杀他而得罪宇文承都!

须臾之后画作完成,一个太监过来取走画卷,萧灼认得那是当今圣上身边的内侍,顺着太监的身影望去,萧灼才知道,原来圣上杨广已经在自己不知觉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

“陛下,你觉得我这侄儿画的如何?”萧美娘姣笑的问着杨广,颦笑之间看得人神魂颠倒。

“嗯!还不错,虽然还是没能画出爱妃神韵,不过能画至如此地步,已经超越朕与你兄长了!”

听着杨广的评价,萧灼不禁想起他的大伯萧琮,随之涌上心头的便是他大伯的死。既然眼前的猫妖一直不愿让人画出它的画像,那他大伯画出来以后,恐怕必然招致猫妖忌惮,那他大伯的死,恐怕也另有蹊跷。

“陛下,既然我这侄儿如此善画,不去也让他为贵儿妹妹画一张如何?”对于萧美娘的提议,杨广也很赞同:“嗯!贵儿乃上天恩赐于朕,难得今日有萧灼妙手,能留下芳容,也是幸事。来人啊,去请朱贵妃前来赏花。”

内侍之人奉命而去,不一会儿御花园远处亭阁处,便出现的一个窈窕身影,萧灼随之望去,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久久不能平息。

“锦若!”

萧灼情不自禁的叫出口,然而那走进御花园的人儿就像不认识他一般,径直迈向了圣上杨广的怀抱!怎么回事?那日夜牵挂的伊人,为何如此漠视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不认识我?难道锦若已经故去,这是她的再世轮回?

不对!萧灼突然想起袁天罡说过,这朱贵儿乃是灵族,万物成灵需五百年之久,而锦若至今不过才三百年多年。而且锦若是在六年前去履行自己的使命的,即使身死转世,现在也只是个五六岁的娃娃,怎么可能出现在皇宫里!如此看来,这朱贵儿确实不是锦若!

“萧灼,你就再为爱妃画一幅如何?”得了圣上杨广的吩咐,萧灼也有机会再仔细的观察一遍朱贵儿的容颜,这才发现朱贵儿与锦若的不同之处。锦若受自身影响,所穿衣物皆是金黄色,而朱贵儿此时却是一身纯白之色;而且锦若的瞳色为黑色,眼皮为单眼皮,而朱贵儿却是双眼皮,瞳色也是异于常人的黄色。如此看来,朱贵儿确实不是锦若的转生!

故人叹七(一蛊惊梦)

从皇宫出来,萧灼匆匆辞别了宇文承都,便赶往上清观,他心里虽然已经确定朱贵儿并非锦若,但心里还是想去找袁天罡多了解一些朱贵儿的事情。一个灵物,一个妖物,现在牵扯到一起,还同在一个屋檐下,他日到了除魔卫道之时,朱贵儿若是出来阻止,还真是一个不能忽视障碍。

“师兄,朱贵儿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到袁天罡,萧灼将作画时的事情,还有自己与锦若的过往一一向袁天罡说明后,袁天罡也是有些惊讶不已,但他毕竟历事比萧灼多,定了定心神便开口安慰道:“师弟,你不必心急,依你所说锦若姑娘乃是金龙后裔,所以三百年便能化成人形,而朱贵儿却是普通灵族,要化形至少需要五百年之久。如此看来,她们之所以有着相同的相貌,恐怕是她们修炼期间见过同一个女子,所以化形时才都化作了同一女子的样貌。再说,就算锦若姑娘已经身陨,她所行之事于金鲤一族乃无上大义之举,金鲤一族又怎会令其神魂托生到其他生灵上!”

萧灼思前想后,觉得袁天罡所说不无道理,虽然锦若与朱贵儿之间有着两百年的时间差,但在修行的路上见到同一个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种巧合,萧灼还是觉得太低了。“那朱贵儿破去你的术法又是怎么回事?”

“此事也在我的意料之外。”见萧灼有此一问,袁天罡也知道他还是不甘心,但也只能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年的情况,才将迁都洛阳迁以后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当时陛下意识模糊,众太医皆束手无策,也曾将我召进宫一看究竟,我自然推脱无能为力。可是后来萧美娘……皇后来看了一眼,便说出陛下是被巫蛊之术所害,需以极灵之物为引方能救治,而所谓极灵之药,一为未满五岁的孩童,二为尚未破身的童男童女,于是皇后便下令在宫中寻找符合条件之人,取其血肉为药引为陛下煎药。可是后宫嫔妃皆不信此说,都不愿以自己孩子的血肉入药,皇后无奈之下匆匆离开,再回来时便带了蒙面的朱贵儿回来。而朱贵儿见陛下病危,竟然当即以利刃削下了手臂上的一片血肉,那时我观其当时虽然疼痛难耐,但触目惊心的伤口,却并未流出太多鲜血,而且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是非比寻常的快,我才知道她身份不一般。而自此以后,朱贵儿在宫中的地位,便成了皇后以外,陛下最为信任之人。”

“如此说来,朱贵儿想必早就被藏在后宫之中了,后宫嫔妃虽然皆有造册记录,但是不得宠之人又何其之多,只要名字能够对上,具体长什么模样,又有谁会多去注意。不过陛下初登大宝之时,后宫佳丽皆为二八芳华之人,朱贵儿能够冒名顶替藏匿于后宫,那真的朱贵儿岂不是……?”

“想必早已身死了!”袁天罡见萧灼临时住口,这才接口说了两人都不要的结局,同时也向萧灼透露道:“昔年陛下为晋王时,猫妖便已潜伏在陛下身边,只因那时陛下未承天命,不得帝气拂照,才会被其蛊惑心智,等到陛下为帝时,也因太过熟识而不能产生防范。可后宫佳丽皆为寻常之人,长久在妖力浸染下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现在的后宫里,还是人的恐怕也没几个了!”

――――――

皇后寝宫内,在萧美娘的柔声细语之下,终于哄走了圣上杨广,而杨广刚刚离开,朱贵儿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问道:“姐姐,今日你为何让萧灼为我作画?”

“怎么了?妹妹你芳姿绝世,又是秉持正道修为的灵族,还怕被他看穿身份吗?”萧美娘整一边整理着略显凌乱的衣衫,一边问向朱贵儿。

朱贵儿也不好反驳于她,因为萧美娘说的并不错,妖族与凡人结合,会因自身的妖力而有损凡人生气,使得凡人早亡。而灵族与凡人结合,非但不会有此影响,还能在不违天命的条件下改善凡人命理,所以她才会被萧美娘安排在杨广身边,而她由于某些原因,也乐意接受这种安排。只是今天见到萧灼,一些让她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初衷。“姐姐!我不是怕这个,只是那个萧灼,我认识他!”

朱贵儿的这番话倒是令萧美娘颇为惊讶,便开口问道:“你认识他?你们从未见过吧?你五年前方才得道,陛下迁都至此时,他已经外出求道了啊!你这认识从何说起?”

“我不是说现在,是以前,很久很久的以前,算起来应该是萧灼的前四世了吧!那时候我不过是一个刚开始修行的白玉灵猫,心性贪玩不好好修炼,有一次出门时被天敌追杀,幸好有一个女子将我救了,从那时起我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后来我发现她经常会去找一个道士谈天说地,有时候他们也会走马天涯,踏遍青川绿野,有时候一起看日升月落,闲来饮酒赏花。他们本来是那么的逍遥快活,可是后来萧灼的师门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不知为何,师门里的师尊长老非但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还逼着萧灼去杀了她。而那时的萧灼虽然不想杀她,可是由于相信了她常常提到的凤凰蛊的说法,便真的一剑刺了下去。”朱贵儿说到这里,双眼早已一片晶润,仿佛只要轻轻眨动双眼,眼泪便会抑制不住留下来。

“她怎么样了?”萧美娘听得停下了手上动作问道。朱贵儿及时拿出一方丝巾,轻轻沾向了双眼,才缓缓道出后续:“她死了!因为她一直对那时的萧灼说,她们族里有个叫凤凰蛊的蛊术,只要一个人生前被种下这种蛊术,死后便能够浴火重生!只是重生之后的人,会忘记之前的一切记忆,一切爱恨,一切情仇,都恍如昨夜之梦,烟消云散。而因为此蛊乃逆天之术,种蛊之人终其一生也只能种下一蛊,种在自己身上,能防止自己横死他乡,种在他人身上,便是将自己的心交给了对方。可笑的是萧灼居然相信了,他却不想想,凤凰乃羽族先祖,人类怎么可能轻易得知凤凰浴火的秘密,她之所以常在他面前提起,也不过是因为那是她们族里的传说罢了!”

任凭朱贵儿再怎么沾染,她手中的却再没能拿下来,可是口中,却还是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所以那时的萧灼在看到她死后,即使再怎么后悔也不敢去死,他错以为她把凤凰蛊给了自己,他害怕死后复活的自己会看淡生死,会忘了有关她的一切,只能煎熬的活着。直到十六年后,一个女子来到山门前拜师求道,他一眼就认出了是转世的她,便将她收作了弟子,但是碍于师徒齿龄,他也只能默默的表达着自己的关爱,直到一场师门之祸发生,他虽然能够力挽狂澜,却还是没能保护好她。于是又过了十八年,他再次将她收为弟子,可此时已身为掌门的他,做事更不能任意而为。或许真是好事多磨,或者说是上天有意和他们开玩笑,仅仅过了十年,她又先他一步而去。到了他第三次收她为徒时,她却意外的救了一条垂死的金鲤,而那条金鲤在死前,则把自己的血脉转给了她。他逾百年离逝时,也她却不得不去履行承诺,以至于他再转生时,却只剩下孤零零一人。”

“所以你也想像她一样得道一个人的爱?这就是你当初以愿意自己的血肉救陛下的原因?”萧美娘听完,表现的却与之前不同,仿佛朱贵儿所讲的这些,并没有令她有任何动容。

“命中注定不是吗?”朱贵儿心里也清楚萧美娘为何会如此,毕竟萧美娘的修为有着一千六百年的修为,自己这五百多年的修为在萧美娘面前都不够看,更何况是凡人的匆匆百年。不过修为再高毕竟已入邪路,有些地方萧美娘还是不及她有用。所以即使萧美娘表现得有些敌意,她也不怕“姐姐你让我隐藏在宫中,又怎会想到会有正道中人会加害陛下,你的妖力与那股力量相冲,两相对抗只会加速陛下丧命,而宫中嫔妃又不愿为此牺牲,况且就算她们愿意,也未必能够奏效,所以你只能用我的血肉。而且我与陛下多接触,也能减轻你的妖力带来的负面影响,不是挺好的吗?”

面对朱贵儿的从容不迫,萧美娘终于露出一些笑容,开口道:“妹妹你想多了,我现在只关心月儿的安危,至于你和陛下如何风流快活,与我并没有关系,他是这个凡人的丈夫,又不是我的丈夫!”萧美娘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玉臂说道,从而表示自己并不会因为共侍一夫而嫉妒朱贵儿。

而朱贵儿则还是笑着回答道:“我知道姐姐大度,不过月儿也已经年芳十八了,按人类的习惯,恐怕也该谈婚论嫁了吧!听说陛下也在考虑给月儿找个婆家,万一月儿嫁出去,姐姐就不怕她遭袁天罡的毒手吗?”

“他敢!上一世的帐我还没和他算,他再敢惹我,我就再灭他的师门一次!再说,就算月儿嫁人,她和你一样并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我有何惧!”萧美娘说到此处,脸色也愈加冰冷,可朱贵儿却并不理会,反而继续说道:“那可未必,月儿虽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但你用那数百名孩童的魂魄为她铸魂,这份罪孽她总要背负一点的吧!”

谁知朱贵儿刚刚说完,萧美娘便恨恨的说道:“哼!那又如何,说到底还不是袁天罡做的好事!我为了我的孩子有什么错?”

看着萧美娘情绪有些激动,朱贵儿本想开口提醒她不要动怒,以防妖力外溢,却被萧美娘喝叱道:“你赶紧回宫吧!陛下刚才离开,恐怕又是去你宫中了,别耽误了你们欢爱!”萧美娘说完,玉手猛然朝朱贵儿一挥,朱贵儿便消失在原地。

而在清观中,萧灼与袁天罡还在探讨一些问题,门外便传来了李淳风的声音:“师父,师叔的兄长来了。”

“让他进来吧!”随着袁天罡的话落,萧锐从推门而进,刚进门便说一件令萧灼惊讶不已的事。原来自去年开始,宇文化及见运河即将竣工,便筹划着南下游玩的事,为此,宇文化及还特意拨高了运河经费,在洛阳以南的船坞造了几艘大船,只待运河完工,便以巡视河道为名南下江都。可是随着麻叔谋吃小孩心肝之事败露,这个计划也随之被揭发,然而当今圣上对于宇文化及的行为却并没有给予严惩,反而下令让宇文化及将原来的船扩大数倍,打算等到运河竣工时亲率百官南下。而巡游的日期,本来是要再等一个月才动身的,但是因为今年江都惊现琼花,传言琼花花期又十分短暂,圣上为了能一睹琼花之美,便将日期提前了一个月。至于萧锐之所以来这里找萧灼,则是因为今天萧灼画出的皇后和贵妃画像令圣上十分满意,为了能将沿河景致画下留作纪念,便让萧灼也跟着南下江都。

“师兄,此事你可知道?”萧灼问向袁天罡,他不信这么大的事袁天罡会不知道。可是袁天罡的回答也让他哑口无言。“知道又如何,你父亲都没能阻止得了的事,你指望我阻止?反正船都造了,谁造孽不是造!去就去呗!”

“造孽?”萧锐听不懂袁天罡说的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可是见到萧灼也只是叹气的走了出去,他也只好跟上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回一句:“袁道长留步,下官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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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男技术哪家强?太极广场找纯阳!有剑网三的哥哥姐姐没?蛊梦的缺我先给补上了!

故人叹八(今昔帝王)

“灼儿,此番你随陛下南巡,若陛下所做之事有违民生,你务必要多行劝解。为父知你人微言轻,可若是常不言小事益弊,如何见大事之利害!民生之计,息息相关,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影响百姓生活,你可要千万切记!”趁着萧灼还没有离开,萧瑀苦口婆心的劝着。如今三天已过,前去南巡的人员也都挑选好了,对于即将登船的萧灼,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只因他不知道现在的萧灼还是不是自己以前的那个儿子,毕竟六年过去,萧灼学的又是道家学说,“道者无为”,他真的怕萧灼此去随驾南巡,真的会对一切视之不见。

而萧灼面对萧瑀又是家国天下,又是忠诚节义的这些叮嘱,也明白他父亲是放不下自己的挚友,放不下大隋的民生,可是那又如何,连年徭役已经使得各地民怨四起,各个郡县更是盗匪猖獗,只是毕竟大隋国力还在,加上各方势力未成气候,才没有搞出什么大动静来。倘若大隋一旦积弱,恐怕这些势力便会如体肤疥癣一般,足以烂掉朝廷对地方的统治!而这一点,他父亲想必是非常清楚的,所以赋闲在家这几日,萧锐萧锴每次回到家,都会被他叫到书房一一问询各地情况,甚至连他回到家,都被问询去了何处?叮嘱他多去某个朝臣家里走动走动。

“父亲,依您之见,当今圣上是有道名主,还是无道君王?”萧灼反问道,虽然他有感于父亲对朝廷的殚精竭虑,但他更想知道自己父亲对朝廷的看法,毕竟他的所作所为还关系到萧家名声,倘若萧瑀对大隋并不是固执的愚忠,那他也可以少很多顾虑。而这个问题,他原本以为萧瑀会仔细思虑再回答,却没想到萧瑀只是稍有惊讶便回答道:“什么是有道?什么又是无道?秦始皇御六国之疆,树千年帝道,其才、其略、其功,可谓有道?然其焚异书,坑人命,此固国统一之举却使其得落暴君之名!汉武帝雄才大略,任良将驱匈奴于千里之外,后世无不歌功颂德,可于英魂烈士之亲属而言,又何尝不是无道?世人俗见,帝王衷于杀伐便视为无道,勤政爱民,体恤百姓便为明君,殊不知历代开朝者,哪个不是手染鲜血,征杀四方之人,纵有慈心仁善者,又能有多大成就,帝王之评岂可以世人之见定论!”萧瑀一言一句说出,看来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

萧灼也没想到他父亲竟会有如此见解,于是又问:“所以父亲依旧认为陛下是个明君?”

“陛下是不是明君我不知道,但绝不是庸君!昔年我初到长安,陛下不过是个普通皇子,心中所想也不过能在堂前尽孝而已,皇位于他何意他从来没想过。可偏偏事与愿违,后来安义长公主和亲突厥,陛下积怒于心却无能为力,心中便立誓绝不在使亲人分离。然而仅仅三年后,安义长殒命,先皇又令义成长公主北嫁,陛下才痛恨自己不是帝王,因而坚定了夺嫡之心。及至登基之后,数年间平寇、震乱、攘夷,大隋可曾再嫁外嫁一个公主?丢失一分土地?若以此论,陛下可算是有道之君?”

萧灼无法回答,自圣上登基以后他就去了蟠龙山,一去六年,中间有多少事他哪里能弄清楚,不过有一点确实是真的,那就是陛下登基后确实没有与外邦和亲过,大隋疆域也没有丢失一寸,甚至在前年,还彻底扫除了西北之地的吐谷浑的威胁。

只是萧灼听父亲提到义成长公主,便又想起那两件婚服以及在兰陵时萧璟说的话,进而对当今圣上的行为也有了些猜疑。首先从安义长公主北嫁到义成长公主北嫁仅仅三年,当时身为晋王的陛下,为何在前者北嫁时没有坚定夺嫡之心,反而是在义成长公主北嫁时才决心夺嫡,而且仅仅一年就将先太子杨勇推下了太子之位,不说手段如何,单这速度就不可谓不快!

“父亲,陛下与义成长公主兄妹感情如何?”萧瑀也不明白萧灼为何突然有此一问,而萧灼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好带着萧瑀去自己房间取出那两件喜服,并将那首书写在绢丝上的《上邪》拿了出来。而萧瑀只看了一眼,两眼顿时湿润起来,双手也颤颤巍巍的伸了过去。

“这两件婚服你从哪里得来的?”见父亲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萧灼也不隐瞒,将郎梦镇与在兰陵时的事一一说了出来,良久,只听见萧瑀长长的感叹一句:“张兄啊!为何你就不能再等等啊!”

“父亲知道这婚服是谁的?”萧灼着急的问道,而萧瑀的答案却令他更加意外,“这婚服乃是你母亲亲手为义成长公主所做,我又怎会不认得!”

“母亲……那义成长公主为何要做这套婚服?”萧灼本想问为何是他母亲做的?可是想到这两件婚服乃是得自另外一人之手,加上婚服的用料虽然是上乘,可是做工却相当简洁,仅仅只是在婚服胸口秀了两个“喜”字而已,由此可见这婚服恐怕是私下所做,而且又是为公主做的,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

“他叫张衡,就是前御史大夫,陛下还是晋王之时他还只是晋王府的一个门客,很有才华,当年陛下意欲夺嫡时托宇文述去寻杨约,进而拉拢司空杨素,便是他的建议。”萧瑀回忆着过往之事,人也寻了个椅子坐下,萧灼见状,连忙过去倒茶,紧接着略显沧桑的声音又悠悠道来,终于为萧灼解开了心中之谜。“而那时义成长公主因为自小与陛下要好,便常来晋王府走动。可是由于安义长公主之事,陛下忙于公务,经常不在府内,便是张衡出来接待。如此一来二去,两人暗生情愫,不过碍于身份,张衡始终没有向公主表明心意,因为他觉的只有自己功成名就之时,才能配得上公主。后来陛下得知此事,便设计戳破两人关系,奈何张衡坚持功成名就才肯娶公主,公主为表心意,便留下了这首上邪,陛下无可奈何,也只得任由他们。可是谁也没想到,仅仅过了三年,北嫁突厥的安义长公主就殒命而去,当时皇室已无其他公主,先皇为了安抚启民可汗,只好令义成长公主北嫁。那时张衡在晋王府跪了三天,头都磕破了,陛下也为此三次请求陛下收回成命,奈何那时高句丽也在暗中联络突厥,意图在北方制造混乱,先皇为了国家大计,还是没有收回成命。公主奉旨北嫁,只是在公主北嫁的前一天,她突然来到晋王府,要陛下为她做两件喜服,她要为张衡穿一次嫁衣,可是事情又不能让外人得知,所以我才找了你母亲来做。”

“母亲也知道这件事?”萧灼也没想到他母亲也与这件事有关,但是论起这件事的严重性,他觉得以他母亲当时妾室的身份,恐怕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你母亲不知道。当时我把嫁衣尺码告诉她时,她还以为我又要纳妾了呢!后来见新郎服尺寸和我的不一样,才没去你大娘那里讨公道!”听着萧瑀偏离了话题,萧灼连忙开口拉回来,“父亲,张大人怎么样了?”

“公主与他在晋王府拜了天地,喝了交杯酒,有了夫妻之名后才回宫北嫁。后来陛下登基,张衡升任御史大夫,多次奏请陛下以使臣身份前去看望公主,却都被陛下拒绝。张衡知道再见已无希望,心灰意冷之下便辞官回乡,直到两年前启民可汗去逝,张衡又来京请命接回公主,可那时陛下正亲征吐谷浑,根本不在京城,等陛下回来时,公主又已嫁于始毕可汗,张衡也因此一病不起,没想到现在,竟先公主一步走了!哎!天意弄人啊!”

“父亲节哀!”萧灼开口安慰道。待萧瑀情绪少有好转,才又开口说道:“父亲,本来我还担心我走后这两件婚服无人看护,现在看来,交于父亲是再合适不过了。父亲!孩儿先走了!张大人之事,孩儿定会圆他余愿!”萧灼说完,又跪下拜别萧瑀,这才走出萧府。

离开家门,萧灼走向此次南巡的集合之处,只是走在洛阳大街上,萧灼便感受到此次南行的浩大。诺大的洛阳街道此时早已是人潮涌动,来看热闹的,来送行的,运输货物的,但更多的,还是护卫的军士,从停船的码头,到萧灼所在的街面,一直延伸向皇宫门口,看来圣驾也即将到来了。等萧灼来到龙船停靠之处,只见九条大船依次停靠在运河水道之中,前面四条和后面四条稍微较小,分两队并列在河道内,最中间一条,船头之处金色龙头昂首挺胸,两只五爪金龙爪紧握船舷,船末之处龙尾丰神而翘,诺大的船身上,上等红木也都被漆做金黄,凿刻出顺水之鳞,竟是一条龙船,而且船体之浩大,做工装饰之华丽可谓是奇极淫巧。

“萧灼!”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灼回身望去,原来是宇文承都正引领着天子銮驾过来,在宇文承都的身后,天子杨广和萧美娘以及朱贵儿高坐銮驾之上,随行的皇室宫妃们依次相随,俱是朱颜翠翘之容,芙蓉玉柳之姿,环肥燕瘦,不一而足,细数下来恐怕有数十位之多。这些人具体是谁萧灼是认不出来,但是从衣着以及每个人所在位置来看,也能判断出皆是后宫嫔妃,可也是为正是这些嫔妃,让萧灼心中涌出从未有过的惊惧!

原来后宫之中真的已全是妖孽了吗?

萧灼看着那些嫔妃们,一个个浓妆艳抹,翠绿华裳,举止更是优雅曼妙,动静之间显露出无限风情,可是她们再怎么掩饰,也改变不了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妖力,尤其是她们越靠越近之后,萧灼背后的地汍,竟比他携带天澜时的动静还要大!

“萧灼,陛下特许你随皇室乘坐龙船,等会登船后我带你去找你的卧舱。”宇文承都传达完圣上口谕,随即陪着萧灼站立一旁。他的任务是保护圣上登船,如今皇室众人已到河岸,陛下未登船之前,任何人都是不能上去的!

“嗯!承都,其他的船都是干什么用的?”萧灼开口问道。而宇文cd也知道他所谓的其他船是哪些,便回答道:“最前方和最后方的盛放的是南巡所需的物资,就是宫妃服饰,管弦丝竹之类的东西;龙船前面的那两条,搭乘的是朝廷官员和他们的家眷,后面两条是从宫里带出的宫女,歌姬和官员的仆役。”

“那陛下的安全呢?”

“这个你放心,龙船有三百骁果卫驻守,其他船也上都会有五十名骁果位随行,启程后河岸还有两万大军在后随驾而行,绝对万无一失!”说到自己的骁果卫,宇文承都也显得成竹在胸。

“还真细致啊!”萧灼感慨道。这次南巡中,单是文武百官外以及后宫嫔妃们就不下数百人,而伺候这些人的日常住行的仆从宫女,最少也得上千人。这还不算,歌舞艺伎、护驾士兵,若是这些人都算上,这整个船队恐怕就不下三千之众。这三千人住在船上还好说,可是吃呢?之前无论是宇文承都还是他亲眼所见,好像都没有看到有运送食材的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天子杨广刚登上龙船,周围百官、士兵以及宫妃纷纷伏首而拜。

“呵呵呵呵!姐姐!刚才那个就是你侄子?长的还挺英俊的吗?”趁着此时嫔妃们都聚在一起,一个宫妃向萧美娘调笑了一下萧灼。

“都给我消停点!嫌命长是吧!”萧美娘厉声呵斥道:“虽然此次你们能随驾南行,但最好都别离开龙船,那小子是袁天罡的师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出手,但你们若是离开了船,我也未必保得住你们!”

“平身!”

杨广看了看四周,见众人都已伏首而拜,才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登船。等到所有人都上了船,他再一点头,但听传旨太监一声“开船!”四周军号齐声而作,鼓乐之声惊震万里,龙船前后的八条船紧跟着升起帆布,每张帆布之上,都有一条金龙印刻其上,但见龙帆顺风而鼓,九条大船终于缓缓开离了洛阳。

故人叹九(寒寺诛妖)

寂静的夜空中,一道祥光自地面冲上天际,映照在运河十里之外的一个有些破落的寺院中,而这间寺院里所聚集的,都是一些衣衫褴褛,有些风尘破败的人。他们多是附近的百姓,由于当今圣上南巡,他们被当地官员驱逐出了家园,寄身在这个荒凉没落的寺院中,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当今圣上的圣驾能早点儿过去,好让他们能早日回家。可是就在前一刻,在他们之中一个怀胎十月的孕妇,忽然分娩了,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的原因,面对这个正待分娩的女子无助的叫声,他们虽然帮不上忙,却都聚在了大殿前那尊早已斑驳的佛像前为她祈祷。终于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众人一直揪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众人原本有些悲郁的心中,也在此时涌现出一丝喜悦。

“咚咚咚!”

寺院住持刚刚忙完新生婴儿的事没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在感念了一声佛号之后,主持也只好过去开门。因为当今圣上的南巡,运河两边十里以内的贫苦百姓都被驱离了原籍,飘零的流民最后只能集中在一些道观庙宇中避难,而他这里的这座寺院,前些年虽然因为当今圣上兴佛扬道积攒了一些家当,但在不断的接济中,也慢慢凋敝了下来。如今生计尚且不能顾及芸芸众生,又有多少人愿意坚持佛心,最终大殿内佛祖的金装,也被一些心术不正之人,偷偷剥去了。

“阿弥陀佛!女施主为何深夜到此?”住持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装束有致的美丽女子,而且看那一身穿着,应该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

“大师!小女子随家人来此投亲,不想刚刚路上遇到了歹人,我惊慌之下只顾逃生,竟与家人失散了,幸好看到宝刹的灯光,这才来投宿,还望大师慈悲,收留一夜,小女子明早便走。”女子柔声细语,楚楚可怜的讲述了一边自己的遭遇。

“你进来吧!”住持侧身让她进门,又说道:“女施主,敝寺最近难民过多,寺中已无厢房别院,只有大殿一处还有些空间,女施主若是不觉得委屈,还请将就一晚。”

“多谢大师慈悲,小女子但求有一落脚之处,不至于身死荒野,寄于大殿也不妨事。”

住持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好说话,寻常家的女子,要么怕生怕事,所遇境况再怎么恶劣,大多也是不愿与他人住一起的,更何况是夜里,而这个女子……主持心下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基于最近这种事见的也不少,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便领着她前往大殿。

“有劳大师引路,小女子再次谢过,时辰不早了,还请大师早去安歇。”女子在大殿外再次致谢后,转身走进大殿,而大殿内的难民起初还在惊讶女子的美貌,但下一刻,一个个却不由自主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动弹,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只是觉得那女子身上有股无形的力量,让他们不敢靠近。

“原来在这里啊!”

在大佛身后,女子终于找到了那个刚出生的婴儿。那婴儿的母亲本来还在哄着孩子安睡,看到女子走了过来,就想去保护自己的孩子,可是由于刚刚分娩,加上长期的饥餐不食,她此时根本就爬不起来!

咚咚咚!又是三声敲门声自门外传来,刚刚要回房休息的住持再次前去开门,而这一次来敲门的,却是一个公子。

“福生无量天尊!”萧灼见到开门的住持,连忙念出道号表明自己身份。“大师,这里可曾有位姑娘前来借宿?”今夜已是离开洛阳第三夜,本来萧灼以为这夜也会平安无事,可是当地面上腾起那一道祥光之后,原本平静的龙船上也跟着闪出两道黑影。那是两只猫!虽然骁果卫已经恪尽职守了,但是两只猫,还不至于让他们多去注意,毕竟他们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哪个朝廷大员带上船的宠物。而萧灼见到这两只猫上了岸,便急匆匆追了过去,可是毕竟对方是四条腿的动物,所以他在追了一会儿之后,还是追丢了,但是猜想着两只猫上岸的目的,萧灼果断的向寺院这个方向追了过来。

“阿弥陀佛,有是有,不过道长,你为何寻她?”住持见萧灼报了道号,也放心不少,毕竟佛道虽然各为一家,但终究都是以度化世人为目的存在的。

“不瞒大师,那女子本是十里外龙船上的贵妃,趁着圣上酒醉仓惶潜逃,我是前来抓她回去的!”萧灼如此一说,住持当场吓得连忙请萧灼进去,一边引着萧灼前往大殿,一边还不停的解释,“道长,大人啊!贵妃深夜前来投宿,老衲真不知那是贵妃,大人可千万不要怪罪啊!”

“不知者不罪!”

萧灼随着住持走向大殿,两人刚刚踏入院门,便见道一个身穿橙色衣衫的女子自殿内走出,而那女子手中,还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萧灼见状,一手拦住还在上前的主持,走上前怒斥道:“袁紫烟!”

“来的还挺快的嘛!”袁紫烟回了一句句,另一只手也伸向了婴儿脖颈,只是那原本葱玉般的手指上,也长出了五根血色的指甲。“你若是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你原本不就是要杀他吗?”萧灼不为所动,依然向前走去。“他今日若真就此死去,也是他命该如此,反正都不过是一世轮回罢了,大不了重新做人。更何况,我若放过你,他日必有更多婴儿死于你手,于大义而言,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说出这种话,你算哪门子修道之人?”袁紫烟见萧灼离自己越来越近,迅速将婴儿抛向了萧灼,以求自己能够有时间逃生。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萧灼原本还在心里默念着金光神咒,但见到袁紫烟的这个举动,连忙念出了最后一句,身体则向前一跃,一手抄起落地的婴儿,接住的婴儿的同时又急急转身,以身体将婴儿护在身前。

哧!哧!哧!三声尖锐的声音从萧灼身后传来,身后的袁紫烟果然趁机发动了偷袭,好在袁紫烟的攻击快触及他身体的时候,一股金光迅速蔓延至萧灼全身,猫爪也只是留下三声闷响便匆匆撤回,袁紫烟也向一边一跃而起准备逃走。可是她虽然想逃,萧灼却并不想给她机会,在匆匆看了怀中婴儿无事之后,萧灼右手迅速捏个剑诀,地汍瞬间出鞘,在猫妖还在后撤的时候,地汍闪着幽幽青光,一剑劈了过去!

“喵!”凄厉的猫叫声响起,却不是袁紫烟就此身死殒命,而是袁紫烟眼见地汍杀到面前,为了保命竟以本命元丹之力,凝出一个橙色的猫头,咬向了地汍的剑锋。而萧灼见她如此作为,手中剑指不便,却将周身金光聚于右手,同时,与猫妖想抗衡的地汍,也从青色转为金色。至此,萧灼右手猛然向下一拉,地汍剑身金光暴起,一下将橙色猫头划破。

“啊!”袁紫烟眼见自己败北,再欲逃走,刚刚化作本体跳向墙外,却听身后一声“金光伏魔,道行一气”,萧灼迅速将地汍召回手中,地汍剑锋上也迅速被一层金光包裹,形成一把金色的剑刃,只是直到袁紫烟跳出墙外,萧灼却没有任何动作。

“大师,这孩子劳烦你照看,我去追她!”萧灼将婴儿交给住持,急忙追了过去。刚才并不是他有意放走袁紫烟,只是他那一招原本就需要双手发动,可是那时,他另一只手正抱着孩子,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任由袁紫烟离去。

萧灼沿着袁紫烟逃走的路径追出去没多远,却一无所获,这时他又也察觉出哪里不对。当时离开龙船的是两只猫妖,可是在寺院里却只有袁紫烟一个,那另一只又在何处?去了其他地方?没道理啊!新生儿出生的祥光是在寺院方向,所以他才追到了那里。可若是没去其他地方,那会在哪呢?难道是调虎离山?不过这个险冒得太大了吧?都差点让袁紫烟丧命了!

虽然心里不确定,但萧灼还是又折回了寺院,而他刚刚到达寺院门口,就见一道金光从院内溢出,转瞬又消失不见。等萧灼赶紧走进寺院,只见院内比他离开前又多了几具和尚的尸体。萧灼心急之下,赶紧赶往大雄宝殿,还未到达大殿就听到一声怒骂声:“小和尚,佛祖救不了你们,赶紧把那个孩子给我!”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在一阵阵佛号中,萧灼踏进大雄宝殿,刚一进殿,便见道一个八九岁的小和尚,正怀抱着之前那个婴儿坐在佛祖面前,周身八个老和尚则围在他身边一起高颂佛号。随着他们又一次念出佛语,大殿内早已被刮剥得仅仅双眼还剩下一点金漆的佛祖坐像,也从眼中闪过了一道金光,阻挡了正欲上前抢夺婴儿的蓝衣女子。

“妖孽!受死!”

萧灼认得眼前的女子正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之一――袁宝儿,而当他见到大殿内除了那个和尚以外,其他人竟然全都已经是尸体的时候,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当即一剑斩向袁宝儿腰间。

“萧灼?”袁宝儿对于萧灼的再次出现,也是惊讶不已,因为按照她和袁紫烟的计策,萧灼应该是被袁紫烟引走了才对。之前就是看到萧灼追出了寺院,她才二次来抢婴儿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这几个和尚挡住,虽然这些和尚的引出的佛光伤不了她,但是她也接近不了被佛光护持的那个小和尚,一来二去之下,竟拖到了萧灼回转,这下她心里也有些害怕了!

倏然间五道尖爪从玉手中延展而出,袁宝儿一爪钳住萧灼斩来的剑,然后向上一爪掀开。身体则借势向后一跳,直奔身后的窗口。虽然萧灼那一剑并没有多厉害,但是她清楚,萧灼是顾忌那些和尚,才没有全力施为,若是再纠缠下去,萧灼一旦得势,自己必然再难逃脱。

她的想法也很快被印证了,萧灼看着袁宝儿探出大殿,心里也巴不得她如此做,当即一跃出窗外,眼见袁宝儿即将逃出墙外,便将地汍一横,阵阵青光迅速在剑身凝结成一柄青色剑刃,看上去像是地汍多了个剑鞘一般,下一刻,萧灼按在剑身上的左手一挥,青色剑刃瞬间脱离剑体,插进了袁宝儿后背,透体而出,又消失不见。

“宝儿!”寺院的大门外传来一声悲痛的声音,萧灼转身看去,一只雪白的小猫化作一个人影,容颜熟悉而又亲切,却是朱贵儿。

“你杀了她?”朱贵儿呆立原地,还是不愿相信萧灼真的杀了袁宝儿。她和萧美娘本来还在照顾喝醉了的杨广,却有姐妹告诉她袁宝儿和袁紫烟上岸了,新生儿诞生的祥光她也是见到了的,所以自然知道这两人上岸做什么。可是当她脱开身追到半路时,却碰到了受了重伤的袁紫烟,再问了袁紫烟与袁宝儿商定的计策时,她才知道由于她们之前轻视了萧灼,袁紫烟根本牵制不住萧灼,若不是袁紫烟以命相拼,现在恐怕早已身死。而朱贵儿听到这里,不禁更加担心袁宝儿的安危,然而她等她赶到寺院,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看着寺院内满地的人类尸首,她没法去责怪萧灼出手太重。同是世间生灵,是袁紫烟她们先害了这些人类的性命,萧灼身为道门中人,匡扶正道本就是他应做之事,唯一不同的是,萧灼杀死的,是她的族类!

“是!贵妃娘娘过来时可曾见到袁贵人?若是没见到,回去替我传个话,她的命我早晚会收!”萧灼面对这个和锦若长的一样的女人,最终也只是留下这句话,便走向大殿。而朱贵儿在找到袁宝儿的尸体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带着袁宝儿回去。

而萧灼则是在大殿内看着那个小和尚,开口问道:“敢问小师父法号?”

“小僧玄奘,多谢施主解救敝寺危难!”小和尚稚气未脱,但说话举止却温文有礼。

“小师父言重了,这孩子今日能脱一劫,全仗各位大师之功。”萧灼说完,走向住持又道:“大师!眼下时局动荡,此间庙宇也已损毁,各位大师若是不嫌路途遥远,可由此北上长安,那里人杰地灵,诸位大师必能得一安息之所。”

“阿弥陀佛!老衲多谢道长美意!只是此地亡魂尚须我等超度,尸首也未掩埋,我等怎可就此离去。”住持说完,又再次坐下,其他和尚见主持坐下,也都跟着坐下。

“大师!你们先行超度之事,此处尸首明日我会让人前来掩埋,还望大师听我良言,明日便离开此地。”萧灼说完本想等住持回话,可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声佛语梵唱,森森入耳,庄严肃穆,仿佛直通九幽冥府,请求着地藏王菩萨开启黄泉之门。

故人叹十(枝节丛生)

春水如镜空如洗,粼波滟滟满客舟。

长龙一掠平川过,残花淡淡几人愁。

如今已是南巡的第四天,这四天里,原本还有些感念父亲一片忠心的萧灼,也渐渐的坚定了心志,曾经他还想着挽救一下大隋社稷,可是反而促就了一系列不可估量的后果。现在,他真的决定顺天而为了,不为其他,只因这些天当今圣上的一些做法,在他看来确实有失君道。

首先就是船队出发的第二天,由于临行前宇文化及只为船队准备了一天的食物,整个船队都面临了食物短缺的危机,而圣上责问宇文化及时,宇文化及却说此举乃是他故意为之,理由则是“天子岂可食隔夜之食!”同时宇文化及还以此为由,奏请圣上下诏:龙船所过之处,船队所需食物、补给,皆由地方郡县供应,且食材必须为当日新鲜食材!这条诏令本来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寻常百姓吃东西还以新鲜食材为首选,更何况是圣上所食之物。可是问题是现在是在行船,船队的行进速度会被诸多因素左右,天气、物资准备、突发事件,甚至某个嫔妃身体不适,都可能致使整个船队停滞一天。而船队一旦停滞,原本计算好了船队到达之日的地方郡县,他们之前所准备的东西,就要重新再备,到时势必又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而这种事情对于已经危如累卵的大隋江山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这还是其次,最严重的还是此次南行的赏罚措施。由于是行船,船队所准备的金银玉器之类的东西相当有限,而且又远离了京师都城,每次圣上赏赐有功之人,赏赐的东西都不能即时发放,是以宇文化及提议:圣上赏赐之物,或先记录在案,或暂由地方财政发放,待船队返京之后,由国库给予补发,偿还给地方郡县。如此一来,各个郡县先有贡献食物的压力,后有承担赏赐的重担,无不想自己所辖之地平安无事,只求龙船赶快经过自己辖区。为此,原来没有执行朝廷所下达的有碍观瞻禁令的地方郡县,也开始对这道禁令执行不怠,生怕自己辖境内出什么乱子,更怕出的乱子被心怀叵测的人揭发,借以领功讨赏。不过好在有些郡县的堂官比较体恤民情,让百姓远离河岸之后,还会安排暂时的住所,而有些却是任由百姓流走,自生自灭!

这些事都是萧灼昨夜从寒寺住持口中得知,为此,萧灼回到龙船以后还和宇文承都大吵了一架,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因为萧灼希望宇文承都能连夜去参奏此事,好让圣上知道两岸境况,从而使百姓能早日归家,可宇文承都却以子不言父过为由,迟迟没有拿定主意。所以萧灼嘲笑他:你一生除了守在圣上驾前看百官勾心斗角,还能看到什么?以前在先皇驾前如此,现在在陛下面前亦是如此!先皇文治武功,勤政爱民,你不问政事影响不到什么,可是陛下呢!先有你父亲宇文化及欺上弄权,圣上自己又建功心切,所做之事难免偏激不当,此时你还缄口不言,那朝堂还怎么一片清明!

想起昨夜与宇文承都的争执,正在船上奉命作画的萧灼不禁看了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宇文承都的身影。他不知道宇文承都今天这是擅离职守,还是外出执行公务,但以他对宇文承都的了解,若非有危及陛下安危之事,宇文承都是绝不会不在陛下身边的!船上众人还在观赏着歌舞,一个黄门侍臣却匆忙的走到了圣上面前,自袖中拿出一份奏章呈了上去,杨广瞥了一眼,问道:“何事?”

黄门侍官知道圣上最讨厌被人打断雅兴,但是他手中的奏章,却是靠山王杨林所写,他也不敢有所怠慢,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启禀陛下,这是从洛阳转来的登州府奏章,因为奏章发来之时,靠山王并不知陛下已经离开洛阳,所以奏章于三天前先到洛阳,今日才送到陛下行在。”

“原来是皇叔的奏章!”杨广虽然心里有些不悦,但杨林毕竟是自己皇叔,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便拿起奏章看了一眼,然而还没看完,就气得他一掌拍在桌案上,正在演乐的一众歌姬人,也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停了下来。

“陛下,何事如此动怒?”宇文化及走上前问道。

“皇叔奏表,他为朕筹集的四十八万两皇纲,于十日前在济南府辖境被响马所劫,如今皇叔已下令济南府辖下各郡县,于三个月内找出这群响马!我大隋治下,响马竟敢劫皇室之物,其胆量何其猖狂!”

“陛下!此时既然已由靠山王亲办,想必到时必能寻回皇纲,以靠山王做事的风格,必定也会将这些响马铲除殆尽,以儆效尤,陛下何必动怒!”朱贵儿娓娓相劝,杨广想想也确实如此,大隋社稷或许别人都靠不住,但靠山王杨林,那是绝对靠得住的!

“都下去吧!”杨广下令众歌姬离去,又转头问向身边的朱贵儿道:“爱妃,皇后今日差人告诉朕,说是宝儿与紫烟身体有恙,令龙船暂行一日,现在她们如何了?”

“陛下,臣妾正要告诉陛下,紫烟姐姐她这几日有些晕船,身体实在有些撑不住,今早皇后娘娘已经派人送她回洛阳了。宝儿姐姐昨夜感染了风寒,皇后娘娘怕她有妨陛下龙体,还在命太医为她诊治呢!”

一阵阵柔声细语自朱贵儿口中说出,惊觉的人,却是正在作画的萧灼。昨夜他明明亲手斩杀了袁宝儿,重伤了袁紫烟,为何此时朱贵儿却说袁宝儿正在舱内养伤?而且按理说,在舱内养伤的应该是袁紫烟才对!袁宝儿昨夜被他一剑穿身,不是早已经死了吗?还养哪门子伤?

“哦!宝儿身体抱恙,朕理当前去看望才是!”杨广说完,正欲带离开,却又看到萧灼还在作画,便又停下脚步走了过去,向萧灼问道:“萧灼,你的画可画好了?”萧灼闻言,也放下了手中画笔,将已经画好了的群芳戏舞图呈递上去。杨广仔细看了许久,方才如梦初醒般说道:“难怪朕怎么看刚才的歌舞都别扭,原来问题竟在这里!”隧又问萧灼道:“萧灼,你所作画中,为何众女裙袂皆垂落不起?”

“回禀陛下,此时正值阳春,天气虽然不及盛夏炎热,但久居烈阳之下,依然会使人汗流浃背。而此间起舞之人又皆为女子,女子体弱,更受不得此等天气,所以这些歌姬起舞时,裙袂便会因汗而贴身不起,失了绰约风姿。”

听了萧灼这么一说,杨广不禁感慨道:“嗯!如此真是可惜了!娇花玉颜却因粉汗沾衣而失了风采,着实不尽人意!”

听着杨广连连感叹,正在一旁的宇文化及也走上前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甲板的另一边走来了宇文承都的身影,一步步铿锵有力,踏在甲板上的迈步声引得众人随之望了过去。“陛下!臣有事禀奏!”

杨广见来人是宇文承都,也想知道他为何一早没来执勤,这对于一向严格自律的宇文承都来说,确实是少有之事,加上现在见宇文承都现在竟然有如此举动,心下也好奇是什么事能令宇文承都这么上心,便问道:“什么事?”

“启禀陛下,臣今日得知十里外有命案发生,为以防万一便前去查看,却查知运河两岸十里之内的百姓,皆被各郡县官员驱离了家园,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在十里之外无出安身,长此下去,流民思变,恐于南行不利,故此特来奏明陛下,能使百姓重归家园!”宇文承都说完,却并不见抬起头,只因他不想去看萧灼。昨夜萧灼请他将此事奏明圣上,他还半信半疑,可是当他按照萧灼的指示,去十里之外埋葬那些流民尸体时,才发现一切竟与萧灼所言相差无几,他甚至还令人去两岸其他地方查看,结果那些地方也都是已无人烟。而这种现象的始作俑者,还是他父亲!他现在将此事向圣上禀明的同时,无疑也是在弹劾他的父亲宇文化及。

“竟有此事?”杨广也有些意外,他在船上看到的一直都是运河两岸的繁华景象,以及百姓的争相送食,却不曾想过,这一切竟都是刻意安排的。“宇文少卿,这是怎么回事?”

“启禀圣上,此事微臣也有所耳闻!”宇文化及应声走出,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当初河道初成,河岸两侧凋敝破落,而陛下意欲南下江都,微臣便曾下令沿河各郡县修整河岸,却不曾想他们竟驱逐百姓。”

“那此事当如何解决,朕的子民,岂可继续流离失所!”杨广追问道。而宇文化及却回道:“陛下,此事臣这里有一应对之策,而且方才萧公子所说歌姬流汗之事,也能一带解决。”

“宇文少卿快讲!”杨广催问道。

“回禀陛下,依臣之见,歌姬之所以出汗,乃是河岸无绿荫之故,而运河乃初建不久,河道两岸也无装点。陛下不妨下令:凡在河岸种柳树者,按其栽种之树大小,发放依次不等的赏钱。百姓见利,自会踊跃种树,如此不需十日,运河两岸必定一片垂青,到时龙船再靠岸而行,歌姬自然也就可以处于绿荫之中,不再出汗,而百姓也会有所收获,重归家园。”

“嗯!此法甚妙!那以你之见,该种何种树木?”杨广话音刚落,远处又响起一个声音道:“陛下不妨种柳树吧!”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皇后萧美娘走上了甲板,“章台烟柳,历来为文人墨客所乐道,而江南自古为风流名士之乡,陛下又是诗书风流之明君,何不仿此风流之举,以博名流士子之心!”萧美娘一步步的走向杨广,而身后还跟着另一个身影――袁宝儿!

故人叹十一(善恶有报)

小山孤径通幽远,落暮天光初停蝉。

残花伴风飘余韵,香散尽初叩佛颜。

静逸沿着一条曲折的山路,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一座寺庙前,看着寺庙的朱墙青瓦,静逸不禁感慨终于不用再夜宿山林了。虽然对于道门中人来说,一行一动皆为修行,但是她当初入道本就不是为了得道成仙,对于这些东西也就不怎么讲究,所以,她还是比较喜欢住在屋檐下。

轻轻扣了几下门,无人回应,更无人从庙内走出,静逸只好再敲几下,还是不见有人出来相迎,这让静逸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这种情况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尤其是靠近运河的这几天,由于朝廷的一系列征民举措,百姓生活维坚,衣食裹腹尚且难以维继更不要提施舍寺庙了,所以很多处于荒野的庙宇道观,基本都没人了。

轻轻推开门,入眼处果然是一片荒凉,地面灰砖细缝处甚至都冒出了参差青芽,不过好歹是能挡风遮雨的地方,静逸抬脚就走了进去。然而她刚刚踏进院内,便有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阴风所过之处,引得静逸秀眉微皱,但也仅仅如此而已。静逸梳理了一下手中被吹乱的拂尘,一步步走向了寺庙大殿。这把拂尘是半个月前她从师傅手里赖过来的,凡尘之物万难动其分毫,刚才却被那阵风吹得银丝纷乱,可见这小小的寺庙,恐怕真有什么不寻常之物。

进入大殿,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见着一些破瓷烂陶被扔在殿内,周围还陈放着几张动物毛皮,一些斑驳的血迹,证明着应该是有人在这里住过,而且还触犯了佛家禁忌!在大殿查看一遍未果,静逸将目光转向了后殿,然而刚一推开门,她就见到一具没有穿任何衣物的尸体横躺在地上,那具尸体形容枯槁,没有一丝生气,干枯的双手犹自半举在腰腹两侧,仿佛临死前还在做着什么事情。静逸又上前几步,直到看到尸体下身那根虽然干枯但依旧挺立的尘柄,她才确信了心中所想――练精化气!

练精化气本是道家诸多修行门路中的一种,主要是以人的精血为源物,将精血炼化为自身灵力。精血乃是生命本源,大到生命生息繁衍,小到维系自身的生命,能量本源皆来源于精血。人的魂魄可以往复轮回,但人的肉体却只能遗留在世间化为尘土,每当魂魄再次转生时,就必须由这一世的父母以精血重塑肉身,转生之魂方能得以立命。所以,人的精血,可以说是万灵之源。而人在练精化气的修行上,也有不同的两种方式,一种是男女自行修炼,男子修炼得阳元,女子修炼得阴元,只不过因为太过单向,所以每天修炼时间不宜过长,还要想其他办法调和。另一种则是双修,男女双方共结连理,阴阳调和,互补自身,这种方式合乎道法自然之理,也是道家最推崇的一种。

然而练精化气并非人类所独有,自天地初始之时,世间便已孕有万物,万物皆有雌雄,人不过是其中一类而已,可以说,除了鬼这种没有肉身的族类以外,其他的种族都是懂得一些练精化气的方法的,尤其是妖灵之属,在这方面更是独树一帜。有所不同的是,灵族双修时,和人一样讲究源源不断,适可而止,而妖却经常行杀鸡取卵之事,尤其是妖族急需补充妖力之时,更是不会顾忌人的死活,诱使人****之后,便会取之殆尽,只留下一具形容枯槁的尸首!所以千百年来,人才对妖深恶痛嫉!

其实她自己当年知道双修之法时,也想过有一天能和袁天罡一起双修,只是双修毕竟涉及到男女之事,那时的她又没看开这些,就一直寄希望于袁天罡向她提出来,结果等着等着,等来的却是袁天罡要和另一个女子成亲的消息!后来即使她哭的肝肠寸断,但也只能责怪自己太矜持。

将心思从往事中收回,静逸将目光转向了两个偏殿,进去勘察之后,竟然在每一间偏殿里又各发现一具尸首,而且其死法、死相也与中间那具如出一辙。由此,她大概判断出对方应该是个受了重伤的妖族,妖力大损之下才需要一次消耗三个人的精血!只是对方现在在什么地方,如何找到并终结她的罪孽呢?静逸思索着,眼光也看向地上的一摊衣物,那是一堆男子的衣物,而从外观来看,那应该是士兵的衣服。

――――――

长帆落,寂夜寒空悲如墨。

廖廖残星,纷似心头绪绪雪。

多忆旧日故人情,却道今时相见冷。

聆欢歌,断念孤心叹蹉跎。

纷纷过往,尽随流水轻轻过。

彼时曾为一骨血,今朝剑指除尘恶。

月夜下,萧灼看着李密被召进圣上寝舱,内心五味杂陈,以前他虽然知道当今皇后是只猫妖,但由于不确定猫妖是以何种方式冒充着他姑姑的身份,所以他一直寄希望于他姑姑还未身死,有朝一日自己还能够将姑姑救回。然而随着李密进入圣上寢舱,他和袁天罡当初对李密的怀疑也基本被证实:李密的命格大改,确实是得益于皇后!但也正因如此,萧灼心里才生出一丝悲情。

李密的命格改了,可是为何皇后愿意为他改命,两人之间必定有着什么交易,现在李密又被召进寢舱,萧灼不用想就知道他是去做什么。袁宝儿昨夜被他亲手斩杀,虽然不知道怎么又活了过来,但其实力修为必定大损,受损就需要即使补充,而最快的方式莫过于炼化人的精血,只是陛下身体欠奉,加上她们还需要倚仗陛下,不宜过分汲取,所以才会找李密代替。但李密只是为袁宝儿提供精血吗?以前他姑姑是不是也与李密有过这种关系?萧家世代书香,以孝传世,以前他姑姑嫁给当今圣上时,怎么说也是明媒正娶,现在却被妖邪控制与他人媾合,即使有朝一日能得以解脱,想必他姑姑也会觉得无颜面见萧家先祖!

萧灼在外面踌躇良久,想进去将李密揪出来,可是他又过不了舱口的看守这一关,陛下寢舱乃龙船重地,若无传召任何人都是不能进去的,即使他名义上是皇后的侄子,也是没有这个权利的。而正当他踌躇不定时,舱口处又走出一个身影,借着船上微弱的火光稍加辨认,萧灼认出那是朱贵儿。

“贵妃娘娘不是该在舱内休息吗?,怎么有心情出来吹风?”萧灼行完礼,人也走向一侧,为她让出出来的路径。而朱贵儿刚走出来时,也没和萧灼说什么话,只是两人远离守卫之后,朱贵儿才抬手撩了一下鬓角发丝,实则是在两人四周布下了一层灵幕,屏蔽了两人的说话声。

“姐姐让我出来看着你,省的你捣乱,宝儿姐姐现在急需恢复修为,不容有差池。”朱贵儿如实相告,事实上她也知道瞒不了萧灼。

“那我能不能问一下,袁贵妃是如何死而复生的?”萧灼心里不得不佩服皇后做事的细致程度,知道修道之人不能擅杀灵族,居然故意让朱贵儿来拖住自己,可是她凭什么认定朱贵儿一定能拖住自己呢?

“猫有九命!修为有成的猫族,当修为过了一千年大关之后,每过一百年便能多修出一条命,姐姐不过是把自己多出来那条命借给了宝儿姐姐,算不得什么逆天之事。”听朱贵儿这么一说,萧灼心中总算明了,白天他还在想:袁宝儿死而复生,如此逆天之举为何天地间没有任何异样?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自己见识浅薄罢了!

两人没有再搭话,而是静静的看向了水面,荧荧河水,映天明月,仿佛这难得的平静,就是两人心中一直期盼的一样。直到一阵夜风吹过,吹灭了旁边灯罩内的烛火,朱贵儿才开口问道:“萧灼,你是不是在想一个人?”

“嗯!”萧灼下意识的回答道。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时,朱贵儿又已追问道:“她是不是长的跟我很像?”

朱贵儿这一问萧灼就有些惊骇了!刚才他确实是想起了锦若,加上朱贵儿的容貌又与锦若相仿,他便想作是锦若在陪着自己看天星雪月,可是朱贵儿竟能猜出他心中所想,这就太不合情理了!而且,朱贵儿又为何就这么陪自己在这里吹风?萧灼心中还在犹疑,朱贵儿却又透露了一个更让他惊诧的信息:“其实四百多年以前,她是我的主人!我见证了你们的一切:明明相爱却最终分离;明明能够一生相伴,却最终孤独终老;明明能够世世相随,却落得分道扬镳!倘若六年前我初到长安之时能先遇见你,我绝不会答应姐姐做陛下的妃子,可惜世事弄人,偏偏那时你已离开长安!”

任由朱贵儿自言自语,萧灼脑海里却只记住了她的第一句话:四百多年以前,锦若是朱贵儿的主人!这就解释了他们为何长的如此相像。而更重要的是,他与锦若竟然在四百多年前就缔结了情缘!四百年前发生过什么?这四百年间又发生过什么?他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与锦若之间的纠葛,然而正当他要询问朱贵儿时,身后又走来一个身影,那是皇后萧美娘的身影。

“你们真是好兴致啊!”萧美娘曼妙的身姿移动到朱贵儿身旁,又问向萧灼:“灼儿,你们聊的可还欢畅?”

“托福!”萧灼无心再问关于锦若的事情,神情戒备的看着萧美娘,地汍的剑柄也跟着稍稍抬了起来,以防皇后促起发难。

“你放心,这里人这么多,我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更何况你还有法器在手,真动起手来,一时半会儿我也收拾不了你。至于宝儿,她自己不听劝告被你所杀,我也不怪你。但是萧灼,我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你我各让一步,我约束好我的族人不伤害凡人,你也对她们手下留情,如何?”

“不可能!”萧灼义正言辞回答道。“除非你们隐遁深山不在世间为祸!可你们偏偏要留在人世间,致使正气不兴,黄道不旺,大隋国祚急转直下,百姓黎民生灵涂炭,你让我如何袖手旁观?更何况,就算你们以后不再为祸,那之前的罪孽就不是罪孽了吗?五柳庄江家一家含冤八十载,他们是如何死的?江映雪到现在都不能投胎转世,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你觉得这些可以一笔勾销吗?”

“你居然找到了江映雪?”萧美娘也没想到萧灼居然会提起江映雪的事。

“苍天有眼,你虽然苦心制造出一个法阵,来拖住江映雪无暇顾忌寻回自己的脸,但却漏算了她的夫君。世人之情,虽多有薄情寡义之徒,但也有至情至爱之人,也多亏你教给她的修炼方法,她才能护住夫君一生平安。”萧灼说完,本以为皇后会有所动容,然而皇后却只是淡淡的接口道:“哦!说起来这件事该责怪的人是你师兄,若不是他毁了我的上一张脸,我又何必再借用江映雪的脸。”

上一张脸?萧灼这才惊觉,若依据猫妖的修为去追溯,一千多年的时间里,猫妖一直用一张脸的可能性确实很小,那这一千多年来她用过几张脸?萧灼在心里盘点着一千多年来的种种祸国殃民的大事,结果一一算下来,竟不下数十件之多,莫不是这些事都是因猫妖而起?

“小子!懒得和你说那么多了,既然话不投机,那你也好自为之,若再敢伤我的族人,可别怪我不留情面!”萧美娘说完,拉着朱贵儿走了回去,只留下萧灼不停的在心里整理着思绪。

――――――

月黑天高风吹影,灯稀枭泣鬼叫人。

常惧夜影乍成双,亦忧路声非己声。

王世充独自坐在房间里迟迟不敢入睡,他深怕住在另一个院中的袁紫烟叫他,因为就在今早启程时,他由于落下了东西又折回了昨夜入住的寺庙,结果却发现原本袁紫烟住的后殿内,竟然有三具形容枯槁的死尸,而根据地上遗落的衣物判断,死去的三人正是昨夜他派去帮袁紫烟清理房间的人。当夜他发现那三人没有回来复命时,也曾找袁紫烟问过他们的去向,而据袁紫烟所说,他们是被袁紫烟派回龙船给圣上报平安去了,没想到原来竟是惨死在贵妃手上了,而且袁贵妃杀人手法还如此凶残歹毒,由此他也不得不怀疑当初皇后派他护送袁紫烟的目的。

不过虽然知道袁紫烟绝非善类,王世充却还是心存侥幸,因为他们一行人不在少数,若是袁紫烟再有需要时,他将别人派给她,只要能坚持到洛阳,那他好不容易得道的官位就能保住,说不定还会因护送有功得到提升。想想一个月前他好不容易从阎立德手中得到琼花图,又不远千里从江都赶到洛阳,所为的,不就是能谋求一官半职吗?可是虽然他的打算很好,却架不住袁紫烟的各种拖延,不是嫌天热就是身体不舒服,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一行人走走停停,三天下来竟然行进不过百余里!再这么下去,恐怕还没到洛阳,他手下的人就都死完了!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将王世充从忧思中拉了回来,“谁啊?”王世充问道,生怕是袁紫烟来要人的。

“大人,院外有个道姑,说是要在此借宿,我等不敢做主,特来询问。”敲门之人回道。

道姑?王世充看看夜色,天都快到亥时了,哪个不怕死的道姑居然还在山野里乱逛。王世充跟着到门外一看,只一眼,竟然再也不舍得挪开眼睛,心中也不禁感叹:世间道姑若都生得如此模样,那他还是出家算了!

“施主,贫道深夜行路,路过宝刹,还请借宿一宿,万望宽允,不胜感激!施主?施主?”静逸说着,挥了挥手中拂尘,王世充总算回过神来。

“呃!姑娘……不!道长请!”王世充将静逸引进门,又说道:“不过道长,前院住的都是我们这些大男人,后院……”

“那我就住后院吧!”静逸接口打断了王世充的话,人也朝着后院走去,仿佛她才是这个院落的主人一般。而静逸,她也确实没有把王世充这些人当回事儿,既然王世充说了前院住都是男的,那后院自然就是那个妖孽所在,她赶了半天夜路才找到这群当兵的,可不能再放虎归山了,趁早解决趁早睡觉。

王世充意犹未尽的回到房间,脑中依旧回映着静逸的样子,刚想给自己倒杯茶解解渴,就听见后院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吓得他急忙走出房间。但见道道青光在后院绽放开来,划出各种弧度的同时,一声声猫叫也随之响起,等他带人赶到时,静逸已经收剑回鞘,若无其事的朝着房间走去,只留下一只死猫躺在地上。

故人叹十二(风来云去)

山东济南府,秦琼回到家中已经多日,原本他想回到家以后就去登州投效靠山王的,可是在他将这件事告知秦母之后,秦母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去登州,原因他也问过一次,可是秦母并没有告诉他,这就让他不禁猜想起了个中缘由。他还记得洛阳城外萧灼对他说的话,他命中将会有三劫,其中一劫已过,二劫将至,而这三劫也会有一个贵人帮自己化解,前提是自己要禀心做事。不过他命中这个贵人,同时还是他的仇人,是何种仇他也不得而知,但是从母亲誓不让他去登州一事来看,他的命中贵人,恐怕多半是杨林无疑。

托樊虎将致歉信送去登州之后,秦琼也只好遂了秦母心意,断了去往登州的念头,安心在济南府做着本职之事。不过好景不长,才过去几日,济南府便得到了登州靠山王的龙批将令,龙批责令济南府各郡县州官于三月内剿灭响马,追回皇纲,否则全府州官尽皆问罪!皇纲的事他刚回来时听贾润辅说过一些,说是前些日子,由靠山王的两个义子罗芳薛亮押送的四十八万两皇纲,在济南府辖境的长叶林被响马所劫,当时他就怀疑过做这件事的人可能就是尤俊达,毕竟出了济南府,绿林草莽中就属尤俊达的势力最大。只是五年前他在潞州受过十八寨总瓢把子单雄信的恩惠,也曾许诺过只要十八寨的人不行伤天害理之事,他们犯下的事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事实上,十八寨的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多为义举,他今日若是去举报揭发,虽然对得起身上的官衣,却是违了当初誓言,更对不起一方百姓!可是靠山王又明令已下,此案若是逾期未破,恐怕济南府上下州官将尽数被牵连,这就让他有些为难了。

正忧虑间,堂外两个人影走了进来,秦琼抬头一看,原来是贾润甫和自己的儿子秦怀玉,便开口问道:“怀玉,你怎么来这里了?”

“爹!家里刚才来了客人,说是北平府张公瑾,娘让我来请您回去。”秦怀玉行礼回完话,秦琼却略显惊讶念了句:“公瑾啊!行!我这就回去。”随后又向贾润甫说道:“润甫,这里的事你先帮我处理着,我先回家一趟。”

“叔宝你放心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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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正堂内,张公瑾陪坐下首,对面则坐着一个肥硕的大胖子,那胖子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怒视着张公瑾,虽然张公瑾自认没有得罪他,但想起王君可曾经的嘱咐,他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打怵。这胖子名叫罗士信,早在他来秦家之前路过五柳庄时,就曾听王君可提过这个人,王君可说此人有古时孟贲之力,双臂之力可掼倒两头相斗的牛,只是人有些憨傻,脑袋不太灵光,比较认死理儿。由于四年前秦琼回山东时路过五柳庄,罗士信错把秦琼当成了自己的哥哥,死活非要跟着秦琼走,王君可拗不过他,这才让他跟着秦琼来到秦家。而张公瑾刚到秦家时,罗士信正在门外喂蚂蚁,由于王君可并未细说罗士信的样貌,他也就没管那么多就径直走向了秦家家门,结果快进门时便被罗士信一胳膊掼回了原地,好在撞在了身后的马匹上,才没有什么大碍。后来无论张公瑾说自己认识王君可,还是说自己是秦琼的朋友,罗士信就是死活不让他进门,好在秦琼的妻子贾氏闻声而出,才用秦母的身份压住了罗士信。

“张大人,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家叔宝的?”高坐正堂的秦母口开问完,发现张公瑾神态还是有些不自然,便转而对罗士信说道:“士信,你这么看着张大人,让张大人怎么说话?听娘的话,你先去外面待着,有事娘再叫你!”

“不行!娘!哥哥又没说认识他,他要不是好人,我得保护娘和嫂嫂!”罗士信虽然脑子不太好使,可是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却十分执拗,之前在门外,若不是贾氏说秦母上了年纪,出门待客对身体不好,他根本不会让张公瑾进门!但即使现在张公瑾进门了,他还是不放心,执意要看着张公瑾,除非秦琼回来表明确实认识张公瑾。

“士信啊!你看这样吧!”门外走进来去沏茶的贾氏,张口劝着罗士信道:“你转过身去,背对着张大人,这样你吓不着张大人,张大人也做不了坏事,可以吧?”

“嗯……?”罗士信低头想了一会儿,两条眉毛都快挤到了一起,最后终于说了句:“这样好!”人也随即背向了张公瑾。

“张大人请用茶!”贾氏将一杯茶水放置在张公瑾面前,张公瑾连忙起身道谢:“多谢嫂夫人,秦兄于在下有恩,在下也称呼秦兄一声兄长,嫂夫人若不拿在下当外人,叫我张兄弟就行,不必如此客气。”

贾氏点头欠身离开,又将另一杯茶放置在秦母面前,才在秦母右手边坐下。张公瑾见此情景,才开口回道:“老夫人,在下本是在潞州府当差,五年前秦兄被发配北平府之事,想必老夫人和嫂夫人都清楚的。”张公瑾见两人都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秦兄去往北平府的路上,便是在下一路随行,在下受潞州府二贤庄单庄主之托,一路照顾秦兄周全,及至北平府,秦兄得与靖边侯一家姑侄相认,在下也因此被靖边侯留在北平府当差。而前些日子,小侯爷去往东都洛阳接回了未婚妻庄姑娘,侯爷本欲立刻为小侯爷操办婚礼,但夫人却念及候府骨血亲戚不多,老夫人与夫人姑嫂情深,秦家又是本家血亲,故此特差在下前来请老夫人一家,去北平府赴小侯爷婚宴。”

“成儿要成亲了啊!”秦母想起了五年来,每次都在自己生辰时出现的俊俏少年郎,如今五年过去,没想到罗成也要成亲了,时光如流水,白驹飘过隙,过的还真快啊!可是她虽然想去,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经不住那一路的风尘仆仆。正要婉言相告,院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大人与孩子的问答声。等到这些声音来到正堂外,堂内四人也早已走出相迎,尤其是罗士信,秦琼刚进院内,他就跑过去拉住秦琼,指着张公瑾问道:“哥哥!哥哥!你看这个人是不是坏人?”

“士信,这是张兄弟,是好人!你先去把娘扶进屋,然后让怀玉去教你认字。”秦琼赶紧给他吃颗定心丸。

“哦!好人啊!……好人!”罗士信嘟囔着走向了秦母,秦琼也上前抱拳问道:“张兄弟不是在北平府任职吗?怎么有空来济南府了?”

“秦兄说笑了,兄弟我是奉命而来,小侯爷不日将大婚,侯爷差我来请秦兄一家去往北平府赴宴。”张公瑾又将洛阳之事一一说明,秦琼皱了半天眉头,给的回答却是:“这件事……容我去问问家母。”

其实秦琼何尝不想去北平府,皇纲那个烫手山芋,虽然现在还不归他管,可是济南府的一众差官,与江湖人士交情过硬的根本没几个,更别提九曲黄河十八寨了。再加上十八寨的人做事一向谨慎,就算有人愿意接手此案,恐怕也是有命查案没命破案,到最后这件事恐怕还得砸在他头上,而他现在最怕的,也正是这个!现在既然有机会躲开这件案子,简直正和了他的意思。

秦琼进屋问询秦母,秦母以自己的身体老迈为由,不愿远涉北平府,只是吩咐贾氏陪自己去挑选几份礼品,要秦琼明日带去北平府交给罗成的母亲。而贾氏乃是一介女流,从未出过远门,也以在家照顾秦母为由不愿前去。贾氏不去,秦怀玉十岁未满,自然也不能跟去,至于罗士信,他本来是想去的,但是听到秦母不去后,也坚决不去了。四年前他因为错把王君可口中的“秦大哥”听成了“亲大哥”,才跟着秦琼来了秦家,在路上他一直听秦琼说家里还有一个娘,心里更是满怀希望的想见娘。如今四年过去,他一直认定秦母就是自己的亲娘,而秦母也待他如亲子,若是为了去北平府而离开自己的娘亲,他是一百个不愿意。

次日,秦琼向莱护儿请休了半个月,携着礼品同张公瑾去往北平府,过河北时,想起近些年都是王君可去山东为秦母拜寿,而自己却从没来过五柳庄回礼,心中过意不去,便前去五柳庄拜访。刚到五柳庄门口,果见原本的“五柳庄”已改作“映亭苑”,若不是事先从张公瑾口中得知此事,秦琼还以为五柳庄已转卖他人了呢!

“福生无量天尊!方才见屋檐飞进一只新燕,只道是何种喜事进门,原来是秦兄到此,有失远迎,莫怪莫怪!”苑门内,徐世绩的身影慢慢踱出。

“新燕入宅?怕是前几日我路过此处时,某道长知我去往,故意在此等着的吧!”张公瑾开口取笑道。

“不可云,不可云!”徐世绩说着话,人上前接过秦琼行礼,正要领秦琼进苑,却见秦琼迟迟没有迈步,便问道:“秦兄,怎么了?”

秦琼轻轻脱去外衣,道:“徐道长,四年前我来此时,此处虽在烈阳之下,却有一股清凉扑面透衣,笼罩全身,怎么现在才刚刚入夏,却已经如此炎热了?”

“秦兄有所不知,那时此处风水受制,秦兄所感受到的阴寒,也并非天气之故,而是此处阴盛阳衰日久,致使每有阳刚之物来此,阴气便会穿衣透骨而入,寻常之人久居此地,死后魂魄也会被拘禁在此,不可转生。”徐世绩说完,见秦琼听得眉头紧锁,连忙转口说道:“不过秦兄放心,一月前我与王兄得遇一贵人,蒙他出手破去此处禁制,如今一月过去,情况已好转大半,秦兄可放心在此居住。”

秦琼见徐世绩说到“贵人”时,神情明显不同,便问道:“什么贵人,竟能令徐道长如此动容?”

“此人乃是兰陵萧氏之后,原中书侍郎萧瑀之子――萧灼。”

“萧灼?”徐世绩一堆前缀说出的同时,秦琼也开口问道。

“秦兄也认识萧公子?”这下轮到徐世绩好奇了。

“实不相瞒,一个多月以前,我护送他与萧氏族人回洛阳,他曾告诉我,我命中有三劫,三劫过则前程似锦。如今一劫已过,二劫将至,我此次前去北平府,说是去赴表弟婚宴,其实也是躲了……”秦琼说道此处,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半个多月前自己护送萧氏族人回洛阳是受尤俊达所托,而皇纲被劫也正是在这期间发生的,恰好萧灼言说他回去之后,便会遭遇命中二劫,这……!

“秦兄,贫道冒昧的问一句。”徐世绩听秦琼竟居然想躲开命劫,心下大惊,问道:“萧公子可曾对你说过,你若不历此命劫,锦绣前程当之如何?”

“这个他倒是没说,只是让我禀心做事,我寻思着你们道士都讲究趋利避害,避劫应该不算违心之举吧!”

“这个……好像不算!”徐世绩也不好说是与不是。

“秦大哥!你终于来了,想死兄弟了!”秦琼随徐世绩刚踏进映亭苑,身后便响起了王君可的声音。几人又是一阵寒暄,秦琼也终于明白,原来自从得知罗成要成亲以后,王君可就飞鸽传书给了十八寨寨主,邀他们齐聚北平府,为罗成贺喜。不过他们碍于自身绿林身份,等到了北平府,众人还是用每年为秦母贺寿的办法,白天道贺,晚上聚饮。而秦琼现在虽然先到了这里,但由于其他人还未赶到,也不得不等众人聚齐再同去北平府。

――――

可能有人觉得我是乱改隋唐演义和说唐的剧情,好吧!我就是在乱改!小说本来不就是瞎咧咧嘛!说唐和隋唐演义就没bug了吗?从罗成与秦琼相认到瓦岗起义中间有多长时间?这些年里罗成难道从来不去给秦母拜寿?瓦岗英雄们也不可能二到非得等程咬金劫皇纲那一年才去拜寿吧!逗爹呢!

故人叹十三(有的放矢)

艳阳下的靖边侯府四处张灯结彩,随处可见的大红喜字,衬托得整个候府都喜气洋洋,候府的一处,锣鼓声声,鼓瑟阵阵,欢快的钟鼓声更显得无比热闹。而候府的正厅,罗艺与丁彦平正满脸笑意的迎着一个个前来道喜的客人。这些客人都是朝中重臣,因为北平府成了东征屯兵之地,众多文臣武将也都聚集在了北平府,罗艺作为北平府之主,他的儿子成亲,这些朝臣无论如何也得给点面子过来道贺的。这其中就有负责三军事宜行军大元帅韩世谔,和左骁卫大将军屈突通,以及有负责兵力掌备的兵部官员,和协调三军日常储备的户部人员,总之,此时现在北平府但凡朝廷有点牌面的官,能来的是都来了。

而北平府的大街上,罗成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喜服,正满心欢喜往前走着。他的两侧,左边秦琼,右边苏定方,两人也一改往日穿衣风格,都在身上挂了红花丝带,陪罗成去燕霞客栈接庄小姐。自从罗成将庄小姐接到北平府,罗庄两家就一直在张罗着婚事,好不容易定下了日子时,却又为庄小姐在哪儿上轿作难。庄家在洛阳时毕竟是富贵人家,出于无奈才来到北平府,若是让庄小姐在客栈上轿,罗家怕庄小姐觉得委屈!好在庄小姐通情达理,知道罗家为这件事为难,就自己提出了在客栈上轿,反正她自己的家人已经住在候府了,只要花轿不是从候府出来又抬进候府就行!也正是庄小姐的这个决定,让罗成此时可以毫无顾忌的到客栈里会见十八寨的诸位寨主。因为就在今早,十八寨的寨主已经入住到了燕霞客栈,一是为了能保护庄小姐,二来他们不能在罗成成亲的当天出现在候府,所以也借机先看看庄小姐长什么样!

走到燕霞客栈,罗成让苏定方在外留守,自己则陪着秦琼走进了燕霞客栈。但他们并未急着去三楼接庄小姐,而是先去了二楼吃饭的地方,十八寨的人都在这一层,刚才他在窗外就已经看到了。

“诸位远道而来,罗成感激不尽。其实之前罗成也想通知诸位,只是最近北平府情况不同以往,各位又都名声在外,齐聚一堂容易出事,故此没有通知,实属抱歉。”罗成抱拳赔礼,各寨主也纷纷表示理解。罗成说他们名声在外那不过是客套话,他们都知道自己是有案底的,如今北平府各路官兵齐聚,若说没有认识他们的,那根本不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秦琼才没让他们提早进城,就怕他们惹出什么事端。

“罗兄弟不必客气!”徐世绩说道。“我等皆知罗兄弟之意,只是当初在济南府我们一见如故,到如今也有数年之久,你此番大婚,我等既然得知,又岂有不来之礼,倒是我们不请自来,还请罗兄弟见谅才是。”徐世绩一番话说完,身后众人也跟着点头称是,罗成见是徐世绩出来说话,这才想起昨天秦琼所说之事。

秦琼昨天安排好众人进城事宜,便提前一天进了城,因为他毕竟是北平府骨血亲戚,婚礼当天才到的话,那样太失礼了。而据秦琼所说,九曲黄河十八寨所来道喜的人中,除了单雄信和尤俊达,其他各寨主或是大寨主,或是二寨主、三寨主,皆有人前来道贺。而缺席的两人中,单雄信因为要为亡兄准备丧忌,怕丧事冲喜不吉利,所以人并没有来,只是托王伯当把贺礼带来了。反倒是尤俊达,自己没来就算了,也没让其他人来,甚至托人带贺礼都没有。不过秦琼也大概知道尤俊达为何如此,也就没管他,只是自己又多买了份礼,写上了尤俊达的名字放进了楼下礼品箱,等新娘上轿以后再当作嫁妆抬走。

“各位朋友的情意,罗成在此心领,只是如今多有不便,我也不宜在此多作逗留,等到明日,罗成定带内子再来给诸位见礼。”

“哎!我说罗兄弟,干嘛非等明天啊!今晚你过来,我们一起喝酒多好!”人群中一个圆脸的胖子嚷嚷道。

“国远!瞎说什么呢!”王伯当高声训斥道。“罗兄弟今夜洞房花烛,丢下新娘子陪你喝酒?像话吗?”

“我就是说说嘛!谁还真让他来啊!”齐国远嘟囔了一句,不再多说什么,倒是秦琼出来劝解道:“好了,国远也是玩笑话,都别放在心上。表弟!你赶紧上去接庄姑娘上轿吧!别耽误了时辰!”

罗成再谢众人,这才上楼进入庄小姐房间,不一会儿就见罗成牵着新娘子走了出来,只是新娘子盖着盖头,此时又在三楼,虽然能看着脚下下楼,但眼界实在太窄小,纵使有罗成和婢女搀扶,还是经常踉跄欲倒。于是众人又开始挑唆,有的让罗成背着新娘子下去,有的让抱着新娘子下去,甚至还有起哄说代替罗成扶新娘子下去。在众人的挑唆下,加上罗成也看出庄小姐确实行动不便,便轻轻拍了拍庄小姐的手,说道:“娘子,可别惊着!”待庄小姐轻轻点头,罗成这才弯腰将庄小姐抱起,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等新娘上了花轿,苏定方右手一举,八抬大轿离地而起,鼓乐之声再度喧嚣起来,待罗成上马领路而行,苏定方和秦琼也驱马跟上,花轿离开客栈门口,紧跟着便有一对兵丁进入客栈,将一些大大小小的陪嫁礼品抬了出去。鼓乐声声中,迎亲队伍回转靖边侯府,此时苏定方才回望了一眼燕霞客栈。

――――――

月夜子时,北平府早已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喜庆,只留下一片皎洁和零星灯火,在这祥和宁静的气氛里,靖边侯府另一侧的城卫司中,苏定方却一脸严谨的看着眼前的三百甲士。

早在今天辰时时分,苏定方就得知有一批绿林人物进了北平府,只是由于不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兴师动众来北平府?而这些人也并未滋生事端,为了不影响罗成大婚,他也就没怎么管,只是命属下严密监视。后来得知这些人入住了燕霞客栈,考虑到庄小姐的安全,他更不敢轻举妄动,同时心里也不禁疑惑:这些人是从城南而入,城南那么多客栈不住,为何非得到城北入住燕霞客栈?

而当他迎亲返回以后,城卫司都尉庞泽却告知他,有其它官员举报这些绿林人物入住了燕霞客栈,这下他就不能装糊涂了!这些外地官员虽然没有在北平府抓人的权利,但是此时北平府有诸多朝臣,他若是置之不理,这些人借此事参奏,北平府恐怕难脱勾结盗匪的嫌疑。为此,他不得不有所行动,只不过因为罗成成亲,他尽力延后了行动时间。

“秦将军,你父亲呢?”去往燕霞客栈的路上,苏定方问向身边的一个年轻将军。那小将军名叫秦用,是秦琼的义子,四年前秦琼被发配北平府,机缘巧合得以与靖边侯一家姑侄相认,又时值突厥侵扰,秦琼奉命去打头阵,结果因为坐骑受惊而蹿入山林,再出来时,便带了秦用出来。据秦琼所述,因为秦用的父亲早年受过秦琼恩惠,所以一直感恩在心,后来流落至北平府生下秦用时,便擅自将秦琼当作秦用义父礼敬供奉。而秦用的父亲虽然不通武艺,秦用却是力大无穷,第一次随秦琼出战,便以两把木锤击毙了突厥大将红海,也正因此功,被靖边侯封为了将军,镇守瓦口关。今日罗成大婚,秦用与罗成也算是表亲叔侄,这才被临时调回北平府参加婚宴。

“今日午后,有位道士来邀父亲一起去云华观上香,父亲随他同去,至今是否回转,末将也不知道。”秦用强作镇定的回答道,但内心却是心急如焚。因为来找秦琼去云华观的那个道士是徐世绩,现在他们二人不知人在何处,苏定方又兵发燕霞客栈,万一燕霞客栈的那些人被抓个正着,那可怎么办?

“那秦将军今日可曾离开过候府?”苏定方又问,得道的回答却是:“末将未曾离开过。”

由此,苏定方对今夜行动也有些担忧,因为早在迎亲回来后,他就检查过庄小姐的嫁妆,而在一个琳琅满目的礼品箱里,他发现里面的礼品上,都写有不同的名字,而那些名字,无一不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之人,由此,他也终于知道这些江湖人士为何来北平府。从四年前秦琼发配到北平府,到如今罗成大婚,期间每年秦母大寿,罗cd会带着秦用去济南府祝寿,想必也正是在这期间,罗成才结识的这些江湖人士,若真是如此,那秦琼恐怕也与这些江湖人士关系匪浅。而且这四年来罗成性格越来越嫉恶如仇,以至于闹出洛阳事件,恐怕也多少是受这些人影响。当时他想到这一层,就故意找到秦用,让他把那一箱礼物搬去了罗成的房间,一来是防止他人发现箱子的秘密,二来也是希望秦用能去通知一下那些人赶快离开。可是现在秦用说自己从未离开过候府,难道是秦用根本不知道那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还是已经暗中派人去通知了呢?

城卫司与燕霞客栈相隔并不远,苏定方很快就带人赶到,并将燕霞客栈包围了起来。这一举动自然早就惊醒了客栈掌柜。

“苏将军,您这大半夜带人来我这小店,所谓何事啊?”客栈掌柜被叫出来,看见外面是苏定方带人包围了客栈,连忙赔笑问道。

“掌柜的,有人揭发你客栈内藏有响马盗匪,本将军特来抓捕。掌柜的,我也不为难你,你去把客栈内的人都叫出来,本将军在这里候着,省的一言不合砸了你的客栈。”苏定方吩咐完,店老板连忙赔笑道:“苏将军,您开玩笑的吧!我这客栈怎么会有响马?来投军的客人倒是有几个!”

“投军?”苏定方不禁莞尔,江湖人士兵器从不离身,如今这些绿林人物携带兵器入城,确实说是投军最为靠谱。“那好,你把他们叫出来,本将军这就收编他们!”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客栈掌柜也看出了苏定方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连忙转身进客栈去叫人。而客栈之内,十八寨的众人则是东倒西歪,因为罗成大婚,这些人今夜也是放开了痛饮,结果一个个都喝得酩酊大醉,只有齐国远几人,因为酒量较浅提前醉倒睡了一觉,还勉强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而齐国远一听是官府的人来捉拿响马,惊得立马推醒众人,众人听完齐国远叙述,王君可立刻命众人回房取出兵器。再聚齐时,王君可刚要提醒众人先不要轻举妄动,却听见隔壁响起一声高喝:“爷爷乃天水寨大当家齐国远,有本事的就来捉爷爷!”随即便看见齐国远拎着双锤的身影自窗口跳下。

齐国远一跃下楼,本以为其他寨主也会跟着跳下来,结果他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根本没人下来,反倒是他对面的苏定方身边,庞泽纵马提刀而出,长刀阔进,一刀横切齐国远首级。骏马如风,居高临下,长刀切至时,齐国远勉强反应过来,两把黑油锤连忙在身前一挡,只听见一声脆响,齐国远连锤带人被冲得向后退了三尺之远。

王君可见此情景,心里也为齐国远捏了一把汗,正欲跳下助阵,却见庞泽手腕一拧,刀刃骤然向前,然后向上大力猛挑。庞泽本意是想把齐国远的双锤挑飞,好活捉齐国远,却没想到随着哧啦一声响起,刀刃竟瞬间切过双锤锤体,切入半空。而随着刀刃飘空,被切开的锤体内也扬起一团白色粉尘,迷住了他的双眼,原来那两把黑油锤竟然是纸糊的,内里则装着石灰粉,目的就是要杀别人一个措手不及。

庞泽双眼被迷,灼热不能目视,齐国远则将原本埋起的头抬起。他双锤的锤体虽然是纸糊的,但锤柄可是实打实的黑铁锻造而成。立时间,他紧握手中的两个锤柄,左手锤柄猛打在庞泽的腰腹,右手锤柄则一下捅向庞泽的胸口,庞泽无暇防范,被他一下打落马背。齐国远正要结果庞泽性命,但听一声锐啸,一支羽箭霎时划过齐国远的眼前,钉在客栈的窗棂上,箭羽犹自颤抖,箭术之准、狠,惊得齐国远连忙看向射箭之人,却见苏定方正左手挽弓,右手又已搭上一支羽箭。

“江湖伎俩!”苏定方拈弓搭箭完毕,却迟迟不放,只待齐国远不再靠近庞泽,才示意秦用上前顶住齐国远,同时吩咐其他人上前救回庞泽。

“将军,末将失利,请将军责罚!”庞泽被搀扶到苏定方面前,连忙请罪。

“庞将军不必介怀,今次又非行军打仗,更何况对方手段阴险,罪不在你,先回去养伤吧!”苏定方安慰完王郃,又看向秦用与齐国远的交战。

只见秦用一锤砸开齐国远的锤柄,又一锤凌空落下,逼的齐国远只能举起锤柄招架,由于两人力量悬殊,齐国远终究被秦用砸的立马脚下一软,单膝跪在地上。秦用此时也赶紧收力,以至于两人看似在互相角力,实际上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终于齐国远又感觉秦用手上又一松,连忙向上撩开秦用铜锤,拔腿朝客栈内跑去。秦用假意要去追,刚刚催动马蹄,头顶又传来一声高喝:“看刀!”

人随声至,一个身穿皂袍的中年男子,凌空从窗台跳下,人还在半空,便一刀劈了下来。秦用抬头仰望之时,大刀也落到他的头顶,他只好架起双锤招架。嘣!一声巨响,大刀斩在双锤之上,秦用暗叹好在自己力气大,才能接下这一招。不过他更清楚,王君可乃河北一带绿林人物的当家,武艺更是非比一般人,前些年他在济南府,曾多次向王君可讨教过,结果都被王君可挫败,今日再见,心里也想再战一番。

“小子!叔叔来领教一下你的功夫!”王君可话声刚落,手中关刀骤然回抽,刀刃在双锤之上激起一阵刺耳的交鸣声,刀身脱离双锤之时,刀刃又再次转向,从下往上斜划向秦用腰腹。秦用本想一锤打开,然而刚刚作势欲打,王君可握着关刀末端的手却猛然一摆,关刀还未到他跟前,便提前划出了刀锋。秦用以为王君可这是出招失误,心下刚刚放松,却见王君可一步上前,关刀也随即杀到他左侧,王君可操控刀锋再转,关刀竟横切他的腰腹,秦用自知不能闪避,连忙滚落马背,算是避过了这一招。

“太年轻啊!”王君可见秦用从马上翻落,又立刻追击过去,关刀劈砍之处,王君可始终封堵着秦用靠近自己,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也被他充分的彰显了出来,最后秦用被逼到屋檐下时,王君可一个转身,关刀随右臂捅向秦用,被秦用偏开头躲掉,秦用见此机会,便想挥锤砸开刀身。可王君可右手紧跟着又拧了一下,原本竖立的刀身骤然被拧成横向,宽大的刀刃也如刮刀一般刮向他的脖颈,致使他还没挥锤,就不得不先考虑避开这一击,再寻找机会反击。然而王君可根本不给他机会,刀刃被拉平时,王君可也向前一步,使关刀刀柄落在脖颈之上,同时以右手控制刀身平衡,左手则皆自己脖颈为支点一摇,刀刃又跟着划向秦用,而且划出幅度也不大,每当秦用躲过一招时,王君可就又一招攻了过来,令秦用无暇反击的同时,也不会因自己招式用老而让秦用有机会逃脱。最终,秦用再有力气,也被王君可折腾的有些体力不支。

“好刀法!”又一只羽箭被苏定方钉入客栈的窗棂,王君可也随即收手,秦用则踉跄着走回了苏定方身边沉默不语。

“技不如人而已,输就输了,长记性就行!”苏定方说完,人也翻身下马,走向王君可。秦用一开始有没有放水他不清楚,但与王君可的一战,秦用确实是尽力了。不过北平府两位战将却敌不过几个绿林响马,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要被耻笑啊!

故人叹十四(枪战三英)

枪尖在地面上轻轻划动,带起呲呲的声音传入周围人的耳朵,苏定方一身银甲,迈着铿锵步伐,一步步走向王君可,而看着苏定方慢慢的靠近,远处躲在暗处观战的秦琼却急坏了。

其实苏定方带人来燕霞客栈时,秦琼与徐世绩已经从云华观回来了,那时两人正在另一个酒楼内喝闲酒,才喝一半,就见已经返回靖边候府的张公瑾又去而复返,并告知他们苏定方已经带人去了燕霞客栈。由于不知道苏定方的意图,两人也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决定先去看看情况,而在赶去燕霞客栈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正在北平府乱蹿的侯君集。等四人赶到燕霞客栈时,正看到秦用与齐国远的交战,看着秦用的武艺又有进步,秦琼心里很是欣慰,但他还是得赶紧催促徐世绩想办法,因为苏定方还没出手,一旦苏定方出手,恐怕客栈内没有人能赢得了苏定方。

“秦兄,这苏定方到底是何人,竟令你如此焦虑?国远虽然打不过秦用,但君可与伯当肯定能赢他的,到时候只要挟制住苏定方,众士兵投鼠忌器,兄弟们自然能安然离开。”徐世绩一边问,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恐怕没那么容易!”秦琼急忙解释道:“徐道长可曾听说北平府的军队划分?”

“听说过,都说燕云大军共有三部,一为天机,二为龙行,三为烈虎。除天机军直接受命于靖边侯罗艺以外,其他两军分别由两个主将率领,难道苏定方就是其中一部的主将?”徐世绩说出自己的猜测,心里也是有些震惊。燕云大军数十年保疆域、悍国土,外夷望而生畏,其战力可见非同一般,苏定方能统领一部,必然有其过人之能。

“是!燕云三部大军中,龙行、烈虎两军以战力著称,天机则负责军情收集,制定战略,乃是三军核心。而苏定方非但独领烈虎一军,同时还是天机军部右将军,论权利之大,燕云大军中除我姑父和丁彦平之外,非他莫属!”

“如此说来,他今夜围困燕霞客栈,恐怕也不是无端之举,这就难办了!”徐世绩低头思虑着。

“徐道长,要不我去附近放一把火,把他们调开?”侯君集提议道。

“恐怕不行!苏将军做事谨慎,何况北平府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就算我们放火,苏将军最多只会分兵,绝不会因此撤离!”张公瑾连忙劝说,秦琼也以为他说的有理,毕竟张公瑾这些年一直在北平府任职,对苏定方的了解比他们任何人都多一点。

“别吵!”徐世绩喝止住众人。而他们对面,苏定方也正慢慢走向王君可。

“在下王宣王君可,敢问将军大名,若今日战败,也让在下知道败于何人之手。”王君可站定,拱手礼问道。

“苏烈,苏定方!”苏定方依旧慢步向前,动作没有一丝停顿。“北平府烈虎军统领,长枪为战,得靖边侯恩遇,传予五虎断魂枪法,请赐教!”苏定方话说完毕,一枪扫向王君可。

“五虎断魂枪!”王君可心下惊疑。五虎断魂枪乃是北平府罗艺绝学,据他所知,世上会这套枪法的仅有三人,一个是罗艺本人,一个是罗成,而另一个则是秦琼。只不过秦琼因为学得较晚,枪法比罗成有所不如,当年在济南府众人以武会友时,秦琼就因出招过慢输给了罗成,而罗成则在那场比试中,将到场的十八寨寨主尽数击败。所以王君可乍听苏定方也会五虎断魂枪时,心中惊骇之际更不敢轻视对方。

见苏定方攻来,王君可立刻向后退开两步,避开枪锋,同时紧握刀身准备回砍。却见苏定方这一招在扫出后,并未像罗成那样继续往前走,而是仅仅划到他的右肩处便已停住,同时枪身抖擞,雪白枪缨也跟着猛然一抖,竟又荡了回来,吓得他赶紧挥刀格挡。当的一声,银枪砸在刀杆之上,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下一刻苏定方便又已将银枪抽回,枪头一转就又扎向王君可腰腹。

王君可心中大骇,刀身一转劈向银枪,又是一声轻响,银枪被他一刀劈开,但银枪飞离方向却不是向左,而是向上!因为早在王君可作势欲劈是苏定方也判断出这一枪刺不中对方,当即左手在枪尾一压,枪头立时上翘。而王君可那一刀,虽然击中了枪身,却并没能改变银枪原来的方向。左手握紧枪身,主攻手也从左手转成右手,银枪再用力往下一砸,王君可也正因要止住刀头去势而无法回防,最后只好转身,背着苏定方将关刀撑在头顶。

嘣!这一次刀与枪的接触,比之前两次都更为猛烈。但苏定方使用的是枪,枪以技见长,苏定方又怎会在压住对方以后就和王君可拼力气!银枪再次回抽,下一刻就要扎向王君可后背。好在王君可也是江湖老手,在感受到头顶压力撤去之后,当即猛然转身,同时右手拉低刀头,以至于他转身之后,刀杆能倾斜着架开了银枪。陡然架开银枪,王君可总算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刀头一拧,趁着苏定方刚刚收枪,就一刀劈了过去。

看着客栈外两人的较量,秦琼心下虽然着急,但也不敢去催徐世绩,只能静静等着徐世绩能想出什么办法。苏定方的枪法虽然和罗成一样,都是五虎断魂枪枪法,可是两人却完全是两个风格,罗成的枪法狂放纵逸,诡诈多变令人防不胜防,若是单独演练起来,绚烂得另人眼花缭乱;而苏定方的枪法却沉稳睿智,没有过多的花哨,虽然一板一眼却每每都是杀招。这种枪法虽然朴实无华,但在战场上,却最为实用,每一枪刺出,为的都是杀敌!

“有了!”沉默许久的徐世绩终于开口,“秦兄,北平府擂鼓聚将的鼓点你可知道?”

“早年我在北平府时倒是知道这个。”秦琼回答道。

“那就好!公瑾,你现在立刻去北面放火,放完火立刻离开,不要回来找我们,若此计能成,你去告诉罗成,我们六月六济南府再见!君集,北平府的环境你摸熟悉了没?”徐世绩又问向侯君集,侯君集一拍胸口说道:“都在这儿呢!”

“那好,你记住秦兄教你的鼓点打法,立刻去北平府的聚将台敲响聚将鼓!火情苏定方或许可以不理,但军情他一定不会耽误!”徐世绩吩咐完毕,张公瑾与侯君集立刻离去,而徐世绩与秦琼也再次看向苏定方与王君可的交手。

王君可虽然找到了机会反击,但是对苏定方的威胁却依旧不大,因为在王君可一次次的攻击下,苏定方虽然在不断的躲避,却没有后退一步,反而王君可为了能有更多的空间挥刀,而向后又退了一些。终于,苏定方看着王君可离窗台越来越近,当即把头一低,躲过了王君可一刀,同时右手拉过银枪往上一撑,身子再站起来时,则一脚踢开了王君可的刀,而他右手的银枪则随即绕过腰间,刺向王君可。

仿佛是某事件的重演,只不过这次是王君可被逼在角落,而且苏定方用的又是枪,在灵活度上要比王君可的关刀更方便,一枪枪刺过去,王君可不停的躲着,苏定方却慢慢的将银枪从腰间抬到脖颈,最后银枪迈过头顶,一枪刺在王君可腰间,随着一声细微的声音响起,王君可站立在原地,而他腰间的玉佩,则被苏定方一枪戳碎了。

“现在怎么说?你们是负隅顽抗,还是束手就擒?”苏定方看着已经从客栈走出来的寨主们问道。

“苏将军,你想要我们束手就擒,却也要我们输的心服口服吧?”人群中又走出一位白衣男子,这男子手中握着一杆花枪,面色白净,虽然看着略有一些文气,但配上那持枪姿势,却更显玉树临风一些。

“怎么说?”苏定方追问道。

“今此一战,你方已出战三人,而我方才出战两人,如此就让我们认输,岂非不公?”

“那你就是第三人了!”苏定方看着对方亮出花枪,心里一阵苦笑。罗艺传授给他的五虎断魂枪,其根源其实也是花枪,只不过罗艺当年带军以后,发现很多招式在战场上并不实用,这才将六十四招枪法精简成四十六招,五虎断魂枪原本所用的花枪,也渐渐改成了适用于战场的长枪,唯一保留下来的,就只剩下枪缨了。而这四十六招中,他用的最多的,也就只有三十六招而已,若非今天对上这些江湖人士,其他十招他恐怕根本没机会用上。

“王勇,王伯当!请赐教!”王伯当将花枪一摆就要讨战,苏定方也不和他客气,左手一拉枪尾,枪缨抖擞间便扎了过去。都是使枪的,他也想看看对方的花枪,到底能抖出什么花来!

两人转瞬交手十几枪,王伯当身法多变,枪法灵活,每一枪都直戳苏定方要害,而苏定方则或碰或磕,每每在花枪攻到自己面前时都被他轻易化解,同时他也明白了罗艺为何不将五虎断魂枪尽数传给他,因为确实没必要!花枪多变,以身法见长,但也因太注重身法,导致使用的枪不能过重。所以王伯当的花枪一旦硬磕上自己的银枪,除非两人力量相差悬殊,否则基本上都是被弹开。而战场上正是讲究一寸长一寸强,重一分猛一分的地方,王伯当花枪中的大多数招式,若是拿到战场上,简直是找死!

看完王伯当的招式,苏定方也不想和他耗下去了,趁着王伯当刺来的一枪,银枪一拨一压,将花枪压在枪下,然后猛然向前一步,双臂用力对着王伯当胸口砸了下去。王伯当见此情况也是猛然拉高枪身,硬生生接了这一击,结果却是他自己向后连退三步之多。

至此,王伯当也看出自己根本不是苏定方的对手,对方之所以和自己打那么久,可能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想到这里,王伯当心下一横,迎着苏定方刺来的银枪,也一枪刺了出去。士可杀不可辱,大不了两败俱伤!

王伯当这一招倒是让苏定方颇感意外,对方居然拼起命来了!随即止住身形,右手也迅速握到枪尾,再次刺了过去,只是右臂刚舒展一半时,却向左边一个甩尾,枪身立时将刺到胸前的花枪磕偏了,而此时他的右手松开银枪,左手则迅速反握住枪身,又朝王伯当扎了下去。这一招叫猛虎凶牙,其精髓就是磕开对方攻击时,必须保证枪尖依旧直指对方要害,否则即便换手成功,也无法对敌人造成有效杀伤。这一招虽然他练了很多年,但在战场上从未用过,没想到今天倒是用上了!

看着银枪扎来,王伯当本想后退,可哪里来得及,正要闭目等死,却有一声呼啸从远处传来,发声之物也在下一刻轰然打在苏定方的银枪之上,苏定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把银锏。再看向掷出银锏的方向,一个身穿道袍的蒙面人正站立在自己的坐骑旁边,手中还兀自拿着一把自己的银锏。那银锏是罗成送给他的,两年前罗成见他没有近身兵器,才将从秦琼处学来的锏法教给他,只是他本身并不以力量见长,罗成才将两把较轻的银锏送给他,权作兵器。

“这位大人,我与你较量一番如何,若我赢了,还请你放过我的这些朋友。”蒙面人语音颇为怪异,说起话来每句话都有些大舌头,不过从语气上判断,应该是故意在嘴里放了什么东西,才导致这样说话。而蒙面人旁边的秦用见有人抢了苏定方的兵器,也举锤要打,却被苏定方制止。

“还没完没了是吧?众将士听令,弓箭准备!”苏定方看着身后的众位绿林人物。既然这些人不讲信用,苏定方也不想和他们浪费时间了,先抓回去再说,大不了让罗成自己去想法子救人。然而他刚下命令,齐国远就跳出来叫道:“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保证最后一个!”

苏定方略加思索,这才挑起地上银锏,一枪朝蒙面人打了过去,道了句:“请赐教!”

蒙面人接过银锏,随后摆出一个非常漂亮的邀战姿势:一手在前,正握银锏,一手在后,银锏直指身后。也正是这个动作,使得蒙面人在心里暗道一声:坏了!

确实坏了!苏定方一开始就有些怀疑这蒙面人是秦琼所扮,否则何必搞蒙面、易装、变声这些伎俩,折腾那么多无疑就一种可能:怕被认出来!结果蒙面人接过银锏之后,竟习惯性的摆出了秦琼的邀战动作,使得之前的所有准备都白搭了!但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不知道。

我倒要看看你能想出什么法子!苏定方心说一句,随即向秦琼走去。既然秦琼敢在此时出来拖住自己,想必已经想到了法子救人,至于是什么法子,他也想看看。

“领教阁下高招。”苏定方很配合的不去问蒙面人姓名,抬手就是一枪,秦琼看苏定方杀来,一时也不确定苏定方有没有认出自己,但苏定方既然出手了,他也不能站着啊!徐世绩是让他出来拖住苏定方的,尽量拖呗!稳定心神,秦琼立刻上前迎战,两人你来我往,由于心思基本一致,倒也打了几十招不分胜负。不过外人看来,他们这一战却是非常精彩,首先秦琼的双锏连续在苏定方的枪身上激起数次巨响,咚咚咚咚的响声让一众绿林人物几乎认定秦琼一定能赢。而苏定方也不再出招不挪窝,而是以步法配合枪法,枪影绰绰间,枪缨也跟着绽放出朵朵梨花。交手二十余招之后,随着北方夜空冒起一团火光,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火光方向,停手不战。

就这法子吗?瞧不起谁呢?苏定方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看向秦琼的眼神却明显很不满意,随即命令秦用道:“秦用!带一百人去看看!其他人原地待命!”命令下完,苏定方一枪逼退秦琼,双手抖动间又刺出数枪,把秦琼逼得连退好几步。好在秦琼也熟悉五虎断魂枪招式,终于在一枪刺来时,右手一锏砸开银枪,左手锏直捅苏定方胸口。原本互相礼让着的两人,此时竟然有些动真格的了。

“猛虎震地!”苏定方故意喊了句招式,然后一枪扎在地上青砖缝隙中,随后一块青砖呼啸着击向秦琼。秦琼自然也知道苏定方还有后招,也不敢躲避,而是一锏砸烂了青砖,随后另一手拖住右手,架住刺来枪身的同时,向前猛走几步,硬生生将苏定方刺来的一枪架了回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两个人正在角力,几个连续重复的鼓点传了过来,惊得苏定方一枪掀开秦琼,看向了鼓声响起的方向。擂鼓聚将!虽然心知这可能是秦琼为救人所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况鼓点击打的并无任何错乱!

“你赢了!”丢下这句话,苏定方伸手要回银锏,立刻翻身上马命令道:“所有人听令,立刻赶往聚将台,出发!”

看着苏定方离去,秦琼也摘下了面巾,众寨主这才知道原来帮助自己脱险的人正是秦琼。而秦琼叫来徐世绩,两人换回衣服后,也跳上马背,对众人说道:“众位兄弟,此鼓虽为徐道长之计,但我作为靖边侯亲属,理应前去以脱嫌疑。今日天色已晚,城门已闭,你们且分散潜藏,明日再脱身离开,告辞!”

“秦兄保重!”

“秦大哥保重!”

………………

靖边侯府内,罗成与庄庄氏本来也早已睡下,但闻得鼓声响起,罗成心中一惊,立刻翻身下床,却不想脚下一软,人也差点儿跌倒在地。急得庄氏连忙起身拉过被子,羞怯怯的问道:“夫君,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可能之前我们太尽兴了!”听罗成这么一说,更羞得庄氏面色绯红,但还是柔声问道:“夫君你这是要去哪儿,今夜可还回来?”

“突然擂鼓聚将,想必是有要事,我是北平府少主,必当前往。不过夫人放心,如今北平府雄兵云集,应无人敢在此时犯境,若是无甚大事,我立刻回来!”罗成一边说,一边取出披挂穿在身上,庄氏本想下床帮他,却刚动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罗成也不管她,穿戴完毕便纵马赶往聚将台,到达之时,韩世谔、屈突通、罗艺早已在将台之上,台下则站着苏定方、左善全、秦用、庞泽等一干武将,以及朝廷各部主簿、书吏尽皆到场。灯火阑珊之处,一眼望去尽是人头乌纱,看得躲在暗处的侯君集直感叹聚将鼓的能力竟然如此之大,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能有这种权利,那才叫痛快呢!

罗成到场站定,罗艺口开问道:“左将军,今夜这鼓声是怎么回事?”

左善全出列,拱手回答道:“启禀侯爷,末将也不知怎么回事,末将闻得鼓响,便出来查看,但末将到时,并未见到击鼓之人,看守聚将鼓的守卫也被打晕了!”

“岂有此理,聚将鼓事关三军调度,你身为将鼓执守,竟如此疏忽!倘若今夜真有敌袭,你担当得起吗?”罗艺气的怒目圆睁。聚将鼓以前在北平府的看守下从未出过差错,这才交付朝廷一个月,这些人竟如此疏忽懈怠!

“侯爷!”苏定方此时站出来说道:“末将有事禀报!”

“什么事?”

“末将今日接到举报,说有响马啸聚燕霞客栈,是以今夜带人前去围剿。”苏定方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下看了看罗成,罗成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他这才又继续说:“围剿途中见城北起火,末将派秦用将军前去查看,发现起火之地只是一处无关紧要之处。而后便闻得将鼓之声,是以末将才放弃围剿,前来集结。但刚才听得左将军之言,想必这鼓声应是那群响马为了脱身才派人来敲响的,左将军虽有失职之过,但江湖异人甚多,左将军也不能面面俱到,还望侯爷,大帅从轻发落!”

“苏将军!你既然带人前去捉拿响马,可曾将他们擒住?”左善全见苏定方说出了元凶,连忙拉住苏定方问道。

“未曾擒得!响马头领武艺高强,战至一半便闻得鼓响,本将不敢耽搁,加上这些响马又未曾在此生事,而且城门已闭,他们也出不去,我就先来此集结了!”苏定方想着左善全想干什么,总不会想再去抓人吧?这大半夜的,谁会等着你去抓?

“大帅!侯爷!末将愿将功补过,将这些响马捉拿归案,恳请大帅侯爷准许!”左善全的话果然应了苏定方的想法。这把苏定方气的啊!他本来只是想给左善全找个台阶下,左善全只要顺势认个错不就行了,大不了挨个几棍子!没想到左善谋还较真起来了。

“侯爷!响马啸聚北平府,定方身为北平府将军,擒拿响马责无旁贷,恳请侯爷让定方担当此任!”苏定方义正言辞,听得罗艺却在心里犯嘀咕。

苏定方跟了他这么多年,要说大敌当前时苏定方这般义正言辞,他不疑有它。可是今夜明明就是虚惊一场,苏定方却表现得这么郑重其事,是闹哪门子呢?罗艺看韩世谔还在沉思,便抢先下令道:“苏将军,本候就将此时全权交由你去办,务必抓住这些响马!”

“是!”苏定方得令,转身向身后士兵命令道:“城卫司将士听令!所有将士分四队展开搜索,无论任何府邸,一律不准放过!如遇阻挠,让他来找本将军理论!”

“咳!”听完苏定方的命令,罗成一口笑没忍住,只能以咳嗽作掩饰。苏定方这哪里是要抓响马啊!简直是在帮左善全把所有朝廷官员得罪光啊。如今大多数官员都居住在城内,有的还带了家眷,大半夜的让苏定方这么一搜,恐怕任谁心里都不好受,可是苏定方是北平府的将军,除了他父亲没人有权处置,但左善全是朝廷的人,想要给穿个小鞋什么的还是很容易的!

听到罗成一声咳嗽,左善全也反应过来了,急忙问苏定方道:“苏将军,要这么折腾吗?”

“当然!”苏定方还是一本正经的回答:“前次本将军擒拿失利,这些响马必定已经分散隐匿,若要一一抓捕,只能全城搜索。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朝廷官员的府邸更要严查!”

“那个,苏将军,你等等啊!”左善全说完,转身面向韩世谔道:“大帅,这些响马虽然啸聚在此,但并未滋生事端,既然城门已闭,明日严查过往行人即可,无需如此大费周章。而今夜聚将鼓被响马利用,确实是末将失职,末将甘领责罚!”

韩世谔看了看罗艺,又看了看苏定方,苏定方刚才请命时,一句句问的全是罗艺,其目地就是在表明这是北平府自己的事,而他虽然是三军统帅,但对北平府的事,却无权过多介入。于是韩世谔说道:“侯爷,北平府是您的辖境,本帅领军在此只为东征,这些响马抓与不抓,还是侯爷定夺吧!”

罗艺见韩世谔明白了苏定方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又看了屈突通一眼,才下令道:“定方,今夜天色已晚,不宜大动干戈,城门已经关闭,那些响马也出不去,明日你派人严查过往行人即可!先回本部军营去吧!”

“是!侯爷!”

事情总算告于段落,韩世谔与罗艺也命令众军散去,众军散去之时,隐约间一声声哀嚎传入众人耳中,那是左善全在承受二十军棍责罚,只不过已经没人关心他了,谁让他失职呢!结果害的所有人大半夜的瞎跑一趟。

“小侯爷!”

临走时,苏定方一手拍在罗成肩膀上,罗成心里不禁疑惑他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苏定方知道了自己与响马认识?

“怎么了?兄长?”罗成问道。苏定方却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指着罗成的脸说道:“嗯!面色略白。”罗成被他说的一头雾水,刚想问清楚,苏定方又丢下一句:“身体是自己的,悠着点儿,纵欲伤身!”就走开了!

“哦!知道了!”

故人叹十五(祸福相依)

北平府事毕,十八寨寨主也俱已离开,唯独秦琼却迟迟没有离开,不是他贪恋此处安逸,而是如今离皇纲结案还有月余,万一济南府还没追回皇纲,他若回去的话,恐怕此案必然落到他头上。

可是正所谓该来的总归要来,要挡要避又哪有那么简单?这一日秦琼刚刚歇下,忽然梦见自己家门被济南府诸官围堵,好在罗士信谨记着自己临走前的叮嘱,硬是把诸官拦在了门外。但是秦母却因此以为秦琼又犯了祸事,从而急得重病在床,贾氏与秦怀玉则在榻旁徒自紧张无果,不停的盼望着秦琼早日回归。梦到此处,秦琼猛然惊醒,及至天明,匆匆向罗艺辞别后便赶紧赶回济南府。

等回到济南府,已是七日之后,秦琼刚到自家门外,还未进门,便看见樊虎在门外正在和罗士信套近乎:“哎!我说士信,我你总认识吧?你干嘛不让我进去啊?”

“你出去,我嫂子说了,娘的病都是你们当官的害的,当官的都不能进家!”罗士信人虎力大,樊虎抗不住他推搪,一下就被推出去老远,好在罗士信认识樊虎,才没有像推张公瑾那样用力。

“士信士信!我就是来问问你哥哥回来没有,你轻点儿啊!”“没有没有,快走!”

樊虎无奈,只好就此离去,但刚一转身,却见秦琼牵马而归,便连忙过去帮秦琼牵马,刚接过手又被罗士信一把抢了过去,只好先问秦琼道:“秦大哥啊!你怎么今日才回来啊?”

“有事耽搁了一下,出了什么事吗?”秦琼心里已经猜出大概,但还是佯装不知的问道。他这么一问,樊虎也就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一说,果然是济南府因皇纲之事查询半月无果,经秦琼原来所在县官的推举,唐壁这才差人来请秦琼接领此案,可是秦琼偏偏又已经去了北平府,济南府众官员只好三天一探,五天一问的来秦家叨扰,结果秦母因此忧虑秦琼出了事,忧思成疾。

“樊虎,你先回官衙吧!我看望完母亲就去府衙领命。”听得秦琼这样说,樊虎这才离开。而罗士信见秦琼回来,更是开心的牵着马,跟着秦琼一起走进了家门。进了家门,秦琼先向贾氏问礼,又安慰了秦怀玉,才去榻前给秦母告罪,秦母见眼见亲儿回来,病也瞬间好了大半,秦琼又将北平府一行略微讲述,总算安了秦母的心。此番事毕,秦琼又去济南府任职,自然少不了接下皇纲一事。

可是这事虽然接下了,怎么处理就是问题了,秦琼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一趟汝南庄,若是能和尤俊达商量出对策,那自然再好不过。然而到了汝南庄,秦琼却见到汝南庄门上高高挂着白绫纸花,大门两侧也用白纸黑字写着一副挽联,右边一联曰:此生一世螟蛉恩;左边一联曰:天各一方舐犊情。门顶横批则是:生日同福。难道庄上有人作古?秦琼疑惑的在门上扣了几下,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而此时的汝南庄内,朱能正在请示着尤俊达:“庄主,秦爷来了,要不要请他进来?”

“请!当然得请!”尤俊达嘴上虽然说着请,但那语气分明老大不情愿。朱能心知尤俊达为什么这般态度,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先一步去给秦琼开门,尤俊达则在部署好一应事宜后,才离开后堂。

尤俊达心中怏怏,本来按照他的计划,劫完皇纲之后最多十天,秦琼就会登门造访,那时候他早已安排一场丧礼,推说自己在服丧,没有时间去劫皇纲。可是当他把丧礼办起来时,却收到王君可的飞鸽传书,说是罗成大婚,邀请十八寨众当家前去赴宴,这就害苦了他了!罗成大婚,秦琼作为罗成的表哥,岂有不去之理?可秦琼若是去了北平府,他这边丧事咋办?难不成自己真要在家办一个月的丧礼等秦琼回来?当然他更清楚自己绝不能去北平府,否则到时候秦琼问起来他更解释不清,结果他这么左右犹豫,等想起来罗成婚事,想让齐国远带份礼过去时,齐国远都已经起身走了!但就算如此,尤俊达也没怪谁,更可气的是,他原本以为秦琼最多不过半个月就回来了,结果等到现在都有一个半月了秦琼才来,他这汝南庄办了快两个月的丧事,估计整个汝南郡的人都知道了!可是现在秦琼来了,他也只能去迎接,至于怎么应付秦琼,他也想好了对策。

“秦兄!家母过世,小弟不曾出门相迎,还请见谅。”尤俊达面有悲色,在下人的搀扶下,慢慢走向秦琼,他身后众人也随之站起,算是对秦琼的礼敬了。

而秦琼踏入汝南庄的二门,看着尤俊达素服黑鞋,腰系麻绳,面容憔悴,心中也有些疑惑尤俊达是不是弄假成真招了煞星,真的妨死了家人。但是再仔细一看尤俊达身后,又发现院内众人除了尤俊达面有悲伤之色外,其他人更多的却是战战兢兢,互相攀看,仿佛在担心什么事一样。

“尤庄主客气了,敢问府上何人过世了?可曾通知众兄弟前来吊唁?”秦琼上前搀住尤俊达,两人一起步入灵堂。

“有劳秦兄挂念,过世之人乃是我干娘,秦兄应知小弟自幼父母双亡,而小弟幼时曾得干娘施舍三餐之恩,半年前又遇到干娘时,才知她亲子不孝,我这才接她到庄上奉养,可惜干娘命中无福啊!这才半年,竟撒手人寰了!而我干娘平时喜静,所以不敢劳动众兄弟跋涉!”尤俊达言语之中,神情悲痛,说道最后,两行清泪也自眼中流出,看得秦琼都有些动容,使得秦琼本想推开棺盖揭穿尤俊达的想法也就此打住,只因万一尤俊达真死了家人,岂不犯了忌讳,便又问道:“敢问令堂过世多久了,为何迟迟没有下葬?”

阿吣!此时正在地窖内的程咬金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喷嚏,让他不禁在怀疑自己今天怎么了,怎么大热天的还打喷嚏?今天本来还是好好的,突然就有人来报说,他们这些天一直提防的秦琼终于来了。尤俊达担心他心直口快坏了事,又怕庄上的人看不住他,这才让他躲在地窖里。可是由于事发突然,庄上的人又没做什么准备,这大夏天的,地窖和蒸笼可以说没什么区别,此时的程咬金,早就热得脱光了衣服,对着上面喊道:“哎!上面的,事好了没?快让我出去,想热死我啊!”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气的他又自言自语道:“你他娘的尤俊达,哭俺娘哭了三个月,又把老子关在这儿,等俺出去看俺不揍你!”

“不瞒秦兄,小弟本打算头七之后就下葬的,但是干娘临终前叮嘱,必须满百日才可下葬,所以至今未曾入土,到如今已有八十天,再过二十日即可下葬!”前堂内尤俊达又是一番说辞说出。秦琼心说:你还真能瞎编啊!只听说过刚降生的婴儿有过百天的说法,哪有死人还要过百天才下葬的说法?百天以后下再葬,这大热天的怕是尸体都臭了吧!可是他见尤俊达一副丝毫不心虚的样子,也不好直接拆穿,便又问道:“照此说来,想必一个多月以前,登州府的皇纲在长叶林被劫一事,也并非尤庄主所为了,那尤庄主可知皇纲是何人所劫?”

“皇纲?什么皇纲?”尤俊达满脸不解的说道:“秦兄,百善孝为先,干娘过世,百天孝期,小弟怎敢在孝期行刀光之事!至于皇纲之事是何人所为,这期间庄内兄弟被我严令禁足,不曾探听过此事。”

“哦!这样啊!既然尤庄主还在孝期,愚兄也不便多做打扰,就此告辞!”秦琼起身站起,刚走两步又回头说道:“尤庄主,令堂作古,愚兄与尤庄主也算有些交情,不知可否容兄一瞻令堂遗容?”秦琼说着,一手已搭上棺材上面,目光看向棺木的同时,眼角则瞥向灵堂内的众人,只见这些人一个个都把手伸向腰后,看样子只要他一动手开棺,这些人立刻就会上来结果了他!

秦琼心说尤俊达不愧是一方首领,做事还真是缜密,三月孝期的说辞虽然听着牵强,但只要他敢当场拆穿,灵堂内众人立刻就会上来擒住他。而他由于是空手进门,双锏尚在马匹上没有取下,又怎么敌得住这么多人围攻!秦琼认清形势,当即假装没看到,而是抬头看向尤俊达,继续征求他的同意。

“秦兄,这样不好吧!我干娘棺木已封,你此时开棺,岂不是陷我于不孝?”尤俊达的回答正和秦琼心意,秦琼便顺势说道:“既如此,愚兄也不为难尤庄主,只是你我毕竟相识一场,我既然来此,也应给令堂磕几个头才是。”

尤俊达见秦琼神态不似有假,也就允了。而秦琼也果真走到堂前,对着棺木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离开。秦琼一走,尤俊达一颗紧绷的心总算放下了,当即解散众人,让众人从棺中架出程母以后,才让众人回后堂换回各自的衣服。一应事毕,下人正在打扫灵堂,朱能也端了一杯茶递给尤俊达,然而尤俊达刚喝一口,就有守门之人来报,说是秦琼又回来了!

尤俊达惊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连忙又将一众手下叫了回来,他自己也在匆忙穿上孝衣后,赶紧去门口见秦琼,以争取更多的时间让众人准备。只是他一出二门,便看见秦琼手里拎着香锞纸马已经到了面前,而腰间还挂那两把成名战器――瓦面金装锏。尤俊达心有疑虑,但还是迎了上去问道:“哎?秦兄,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琼看着尤俊达的脸,原本的苍白已然全无,更多的却是红光满面,与先前姿态判若两人,秦琼佯装不知的答道:“适才路过街边的丧葬店铺,觉着单是磕头还是有失礼数,所以买了些香锞纸马再来给令堂上些香纸。不知令堂的香案可曾撤去?”

“秦兄说哪里话,家母还有二十天才满白百天之祭,香案怎会撤去,秦兄请!”尤俊达说这话时,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之前收拾灵堂时,香案的确被撤去了不假,但是他这次出来时还没有来的及安排这个,尽忙着穿孝衣了,里面的人有没有把香案摆好还真不好说。

果然,两人一步入二门,就见灵堂内的众人一个不少,唯独堂前香案却没了踪影,急得尤俊达连忙喊道:“朱能!老夫人的香案谁让你撤掉的?快抬回来!”

“不用了!”这时秦琼一把抓住尤俊达下摆往上一掀,嘲讽道:“尤庄主,丧期着重彩,还装什么孝悌!”原来尤俊达因为急着去拦秦琼,根本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只匆忙套了孝衣就出去了,走动间内里红色衣裤影影绰绰,早被秦琼发现了。

尤俊达情知事败,向后一下挣开秦琼的手,孝衣也随之被扯烂,又喊出一声“动手!”院内众人立刻上前围住秦琼。

“怎么?尤俊达,你还想杀我不成?”秦琼这句话问的倒不是没有原因,他与潞州二贤庄庄主单雄信有些交情,而单雄信又是十八寨的总寨主,尤俊达若是今天动他一下,单雄信绝不会饶了他。

“秦兄说笑了。”尤俊达陪着笑说道:“我哪敢杀您啊!只不过想强留秦兄在我这庄上多住几日,等皇纲的事一过,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么说皇纲确实是你劫的了?你可知我若不能交差,济南府上下官员尽皆会被问罪!你的命是命,济南府全体官员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呵呵!”尤俊达冷笑两声,问道:“秦兄,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我也问你一句,黄河两岸你也走了不少了,你觉得现在除了登州府和北平府,天下间可还有一处让百姓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说观云寨王伯当那里吧,以前洛阳还是京城还好,可自从迁都洛阳以后,那里百姓的赋税又比以往多出一倍,多数还不是被官府中饱私囊;再说说天水寨齐国远那里,前几日我派人托他帮我给罗成带份礼,可你知道回来的人怎么说?因为那里靠近运河,朝廷又明令运河两岸不得有有碍观瞻之物,当地官府竟然派兵驱逐百姓。现在倒好,百姓居然还要靠我们这些占山为王的人接济,说出来简直就是个笑话!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官府,别说牵连济南府一个,就算再多几个,我尤俊达也绝不心疼!我倒是要劝劝你,秦兄!你也趁早脱了这身官皮,省的他日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骂!等这次皇纲事了,我想你也回不去了,干脆入主我们十八寨,我们绝对乐意尊你一声哥哥!你要是同意,明天,不!现在我就可以让人去济南府把伯母、嫂嫂和令郎接来,咱们在此义结金兰,我这汝南庄庄主之位,甘愿让给你!如何?”

“住口!”秦琼厉声喝止住尤俊达。他虽然也知道这些年朝廷失德,可是从未有过反叛的想法,他姑父罗艺,姨父邱瑞如今都是朝廷重臣,他若是反叛,莫不是有辱门楣?可是十八寨之人急公好义,他更是心知肚明,否则这些年他又怎会与这些人交好。“朝廷固然多有失德之政,但朝内亦有肝胆忠信之人,为人臣者,岂能因君主一时失策便昭然反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上固然有过错,但倘若有朝一日能幡然醒悟,偃兵止戈,大隋社稷再度兴盛也并非不可能!尤俊达,今日我来此只为皇纲一事,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今日只要你交出皇纲,我可以不抓你归案。皇纲追回,济南府纵然不能完全脱罪,但至少不会再有杀身之祸,如何?”

秦琼想的是挺好,然而尤俊达却泼了他一记冷水:“秦兄,这你可就难为小弟了。实话告诉你,四十八万两皇纲已经被我尽数熔炼,换成粮食救济百姓了。你要是一个月以前来,可能还能剩点儿,现在?别说尽数归还,就是一两,我也拿不出来!”

“你……尤俊达,你莫不是真要看着济南府因为你被牵连?”秦琼不相信四十八万两皇纲真的就这么没了,那么大一笔钱财,都换成粮食的话,怕是整个汝南庄都装不下吧!同时也自责自己太异想天开,若是能早接下此案,又怎么会是如今这局面。

“既然话不投机,秦兄,得罪了!兄弟们,先拿下秦琼,千万别伤了!上!”尤俊达一边下令众人拿下秦琼,一边从家将手中接过五股托天叉,院内霎时间变得刀光剑影。不过此时秦琼双锏在手,又怎会惧怕这些人,两把金锏乍开乍合,片刻间便有半数人倒在地上,好在秦琼未下死手,只是将众人打的躺在地上一时不能动弹,否则汝南庄早已被血色染红。

眼见自己的手下都快被秦琼放倒,尤俊达握紧托天叉也杀了上去,然而仅仅三个照面,就被秦琼一锏击飞托天叉,又一脚便将他踹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秦琼持锏直指尤俊达脖颈,其余人投鼠忌器,一时也不敢再上前。

“秦琼,你要抓就抓我,此事我是主谋,与他人无关!”秦琼听尤俊达这么一说,心中也是钦佩尤俊达为人,正要答应他,却听院内又传来一声吼叫:“兄弟别怕,哥哥来了!”

秦琼放眼一看,只见一个虬髯的胖汉,正拎着一柄大斧冲了过来。“程达?”秦琼想起通缉令上写的“程达、尤金”二人,络腮胡子加胖汉,手拿一柄宣花斧,可不就是眼前此人!而他思虑间,程达也杀到面前,宣花斧高起高落,伴随着一声“劈脑袋”!自秦琼头顶落下,只是在半途中,秦琼察觉到斧子明显迟疑了一下。

闪身避开劈来的斧子,秦琼一锏打在斧柄上,巨大的力道震得程达虎口发麻,再侧身踢出一脚,程达踉跄退向堂外,秦琼正要过去制住程达,程达却先开口道:“等会儿,先说清楚喽再打!你手里那俩棍子是哪儿来的?说清楚了,输赢咱各凭本事;说不清楚,程爷爷这条命就算不要,你也得把这俩棍子留下!”

秦琼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这双锏乃是我家传之物?有何说不清楚。”

“你是秦叔宝?”程达反问道。

“正是在下!”

“哥哥哎!”程达闻言,大斧噗通一声丢在地上,人也跑过来跪在秦琼脚下,高哭道:“叔宝,俺是阿丑啊!咬金!小时候咱还一块玩呢!”

“咬金!”秦琼扶起程咬金,仔细打量一番,这么多年过去,现在的程咬金与原来小时候竟已有天壤之别。当年他父亲秦彝战死马鸣关,家仆秦安带着他与秦母逃到程咬金家,蒙程母好心收留,才不至于流离失所,秦母为报答这份恩情,让秦琼拜程母为干娘,程咬金自然就成了秦琼的弟弟,可以说两人虽然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而他在秦安的教习下,勤练武艺,慢慢长大,若不是后来程家因家事外出没有回来,他与程咬金又怎会多年分离。

“咬金!真的是你啊!”秦琼激动的抱住程咬金,多年的离别之情最终还是没有转化成过多的言语。

“是我啊!是我啊!”程咬金何尝不激动。本来他刚出地窖,正在后院池子里洗澡,刚洗到一半朱能就过来叫他,说是尤俊达的计策被识破,正在和人在前堂对峙,他匆忙换件衣服就赶过来帮忙。哪成想刚一动手,就看见了秦琼的双锏。小时候他曾偷偷看秦琼被秦母责罚,秦母经常指着双锏告诫秦琼:好男儿生于世间,应顶天立地,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家国为念,忠孝为骨!生所以今日乍一看到这双锏,程咬金当时就认出来了,哪还敢再打,只是由于不清楚眼前之人,是不是自己幼时的干哥哥,才高声喝问。

“哎!我说哥哥!这咋回事儿啊?”尤俊达绕到两人身边,对眼前的现象自然十分不理解。

啪!哪知程咬金转身就是一耳光甩在尤俊达脸上,“你他娘的尤俊达,天天听你说秦琼秦琼的,你早说秦叔宝哪还有这么多事?!”原来在程咬金小时候,一直都是听秦母和秦安叫秦琼的字叔宝,或者乳名太平郎,久而久之,程咬金根本不记得秦琼的名,只记得秦琼的字了!“尤俊达,要不是你,俺娘……”程咬金说到这里,慌忙转身走向棺材,双手一边开棺,一边说道:“哎呀!娘哎!你别装死了,是叔宝来了!”

“哎!哥哥!娘不在里面!朱能朱能,快把老夫人请出来!”尤俊达连忙劝道,可是程咬金已经将棺材打开,果然里面并无程母,只有一个个孔洞因为光线的缘故,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斑点。原来这棺材的其他几面都是好的,只有底部的一块棺木被凿了十几个洞,以供里面的人呼吸。因为秦琼来的紧,尤俊达根本来不及再让程母躺进棺材,所以现在只是和空棺。

“是太平郎吗?”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后堂传来,秦琼回身望去,但见一个老妇人自后堂走出,不是程母又是何人。只是时光变迁,曾经那慈爱的面孔,如今已是苍颜白发。。

“干娘!孩儿不孝,害您在此受苦,太平郎给您请罪!”秦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如今天气炎热,那口棺材虽然底部被凿穿,但若是躺在里面,纵使能够呼吸,但那份炎热,普通人都觉难耐,更何况程母已上高龄,秦琼想到此处,内心十分自责。

“快起来!快起来!是你就好!是你就好!”程母想去扶秦琼,程咬金与尤俊达见状,则先一步将秦琼扶起,三人又将彼此经历一一诉说,不禁潸然泪下。

故人叹十六(天地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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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叹十七(天无二日)

五月的天气经常会下雨,尤其是秦琼准备去登州的这几天,天气更是阴晴不定,可是秦琼没的选则,皇纲案眼看到期,他必须在这几天去登州!

等到了登州,秦琼将准备好的胡须粘在脸上,纵马挥斧就朝着城门看守杀了过去。可怜的守门士兵哪里想到今天会遇到这种煞星,毫无准备之下,根本就不是秦琼的对手,几下就秦琼被如数撂翻在地。而秦琼为了彰显自己响马的身份,便高声喊道:“守门的,去告诉老匹夫靠山王,就说劫他皇纲的响马来找他了,让他再准备四十八万两银子送来,否则爷爷我明天就去砸了他的靠山王府!”

说完,秦琼大摇大摆的进了城,守门士兵哪敢怠慢,当即通知上官,上官又去禀告靠山王,这下可把罗芳、薛亮给气坏了,区区一个响马,居然胆大到来登州府撒野,简直是目中无人!而且当日他们战败,心里到现在还有一肚子火,也正想再去找回面子。两人交换一下眼神,便请缨前去捉拿响马,可靠山王杨林却只是轻轻的说了句:“无妨,你们派人盯着别让他跑了就是,明天他不是要来砸我的王府吗?本王倒要看看,这天下间,是不是真有响马有如此胆量!”

而另一边秦琼投了间客栈,吃饱喝足之后却迟迟不见官兵来抓人,心里也琢磨不透靠山王几个意思,只好拎着斧子赶往靠山王府,到了府门外就叫喊道:“杨林老匹夫,让你给爷爷准备的银子,咋还不给爷爷送来,现在爷爷亲自来讨,识相的立马给爷爷准备好,让爷爷带走……”

他这一叫骂,自然早就惊动了靠山王杨林,本来罗芳、薛亮派人盯着他了,自然知道他来了靠山王府。随着杨林一声令下,罗芳、薛亮以及众太保带领数百家将踏出府门,将秦琼团团围住,杨林则甲胄鲜明的立于门前,问罗芳道:“芳儿,劫皇纲的就是此人?”

不料罗芳却回答说:“父王,并非此人。劫皇纲之人,头目共有两人,一个体胖虬髯,手持一柄宣花斧;另一个身材中等,面色白净,手持一柄五齿钢叉。此人虽然也是满脸胡须,手持大斧,但身材却有些瘦了,或许是其他头目也未可知。”

杨林一听,怒不可遏,对着秦琼骂道:“你是哪来的泼皮响马,劫皇纲的两人与你又是什么关系,赶快从实招来,否则老夫囚龙棒一出,定取你项上人头,让你再无机会说话!”

秦琼一听这话,当即明白自己没能骗过登州府一干人,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程咬金比他胖太多,而他又比尤俊达魁梧一些,强说自己就是程达、尤金显然说不过去,便回骂道:“你就是杨林老匹夫?爷爷实话告诉你,你那皇纲乃是爷爷与两位道上兄弟一起劫的,奈何你那四十八万两银子实在太少,我们三家一分帐,根本就不剩多少了,两个月根本不够花!所以爷爷再来向你讨一些……”

“大胆狂徒,休出狂言!你胆大包天也就算了,竟还对我父王如此无礼,看本太保这就生擒你!”罗芳听着秦琼一口一声“爷爷”,不禁怒火中烧,加上他由于丢失皇纲,现在是待罪之身,正需有所表现,便请示了一下杨林,待得杨林点头应允,便提刀杀了过去。

刀随人身动,人随敌手移,罗芳一捅一平削,一转一斜撩,直杀的秦琼来回躲避,没有一丝反击的余地,心里不禁更加欣喜。他本以为眼前的这个响马有多难对付,没想到自己根本就是多虑,对方根本连基本的斧招都不会!而这一点,也是秦琼最无奈的,秦琼虽然能以自己的力量撂倒守门士兵,但一旦遇上罗芳薛亮这种有武功根基的人,很快就暴露了他根本不会用斧子的弱点。

秦琼心下一急,一斧撑开罗芳捅出的一刀,随即左手猛然抓住罗芳的刀杆,再一脚踢向罗芳腰间。这下罗芳就有些傻了,他虽然洞悉了秦琼不太会用斧子,但是并没有想到对方的力气那么大,三尖两刃刀被钳制之后,任他再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只好也动用下右腿挡住对方的攻击。两人你来我往,比较着下盘功底,四五回合之后,秦琼一脚踢在罗芳膝盖后方,罗芳当即半跪在地。秦琼又一脚踢出,罗芳承受不住,最终被秦琼踢得滚出一丈开外。

呜隆隆!沉寂了半天的天空响起了一声闷雷,阵阵冷风吹拂过靠山王府门前,东南方向的乌云,也跟着迅速席卷而来,但这并不能阻止靠山王府前的争斗!

看着罗芳落败,薛亮提枪而上,迎来的却是秦琼先下手为强,大斧呼啸着划过他面前,被他低身躲过,随即一枪刺向对方腰间。之前罗芳与秦琼的对战,薛亮已经看出秦琼虽然斧招笨拙,但近身本事还是不错的,所以他并不去贴身缠斗,而是保持着距离消耗对手。果然,七招过后,由于挥斧比较费劲,秦琼明显露出疲态,薛亮则趁机一枪当头砸下,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罗芳本以为秦琼已经穷途末路,却不想秦琼猛然吸气,一下撑开了他的虎头枪,手中大斧也扔到了一边,竟然一步踏出朝他抓了过来!吓得他赶紧挺枪反击,却又被秦琼一把抓住。不过这次秦琼并没有和他斗下盘功夫,而是以枪身为纽带,不让薛亮与自己拉开距离,再以贴身缠斗迫使薛亮松的虎头枪脱手。

砰砰两声,薛亮被秦琼两掌拍在胸口,虎头枪也被秦琼夺了过去。此时呼啸了半天的冷风,终于带来了点点细雨,浸打在众人身上,但是杨林没有下令休战,谁也不敢妄动半步。而薛亮不甘受此屈辱,正要上前夺回武器,秦琼却连抖三枪,逼的他不敢再上前。他这才知道,原来对方竟然还是个用枪的好手!

“五虎断魂枪!”

秦琼耍出的三枪别人或许不认得,但是旁观的杨林却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同时杨林也不禁疑惑:一个响马,怎么会学到罗艺的五虎断魂枪?这响马来闹登州府,为何不用自己擅长的枪,却用不擅长的斧子?杨林心头疑惑之时,随即从身后之人手中接过镇山囚龙棒,三步并作两步,长棒一挥,片刻间便砸向秦琼。

杨林的这条镇山囚龙棒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倒在棒下的江湖豪杰,英雄名将更是不计其数,比之杨林的近身武器水火囚龙棒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秦琼也清楚,自然不敢怠慢,当即挺枪接招,枪棒交汇之时,杨林突然驻足不前,棒身一拧,随即拨开虎头枪,又顺势一向右划出半圈,虎头枪就被杨林卸去攻势。随即杨林一棒抽打向秦琼双腿,吓得秦琼连忙以枪尖撑地,翻身躲过了这一击。

不过杨林作为沙场老将,又怎会如此轻易让敌人逃脱,囚龙棒空旋一圈,趁着秦琼刚刚立足,便又打向秦琼头顶,秦琼连忙举枪护住,却由于太过仓促,被杨林震的虎口发麻,杨林则趁机抽回囚龙棒,以棒顶的两个分叉扣住枪身,再用力一挑,便将虎头枪挑飞了出去。至此,秦琼心知自己已然败了,面对杨林又砸来的一棒,唯有闭目等死,心里则感慨着:果然!方士之言还是不足为信啊!

然而他想像中的那一刻并没有发生,杨林的囚龙棒虽然落了下来,却只是停在了离他额头还有半寸的地方。秦琼看着杨林不明所以,直到一团黑色的东西从他脸上掉落,他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假胡须被雨水冲掉,导致自己露出了本来面目,所以杨林才没有打下那一棒!

“秦琼!义父,是……”罗芳认出了秦琼,但刚说了一半便被薛亮拦下,他这才发现杨林那有些耸动的肩头,似是在强压着心头的怒火。

“带他进来!”杨林收起囚龙棒,扔给了罗芳薛亮,径直走进了府门。

靠山王府的正堂内,杨林正襟危坐,表面上一脸严肃认真,其实心里却是无比高兴。早在兰陵萧家,他就看上了秦琼的本事,本想先把秦琼调到身边效力,等到秦琼有些功绩时,再趁机将秦琼收为义子,却没想到这种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却被秦琼拒绝了!然而天公作美,正值他失望之时,秦琼又扮作响马来大闹登州府,虽然那些无礼的话语令他有些气愤,但在爱材之心面前,这些都微不足道。如今他情绪已经平复,看着堂下的秦琼,开口问道:“秦琼,记得两个月前,本王请你来登州府上任职,被你以孝顺母亲为由拒绝,如今为何又扮作响马大闹我登州府,还出口辱骂本王?你可知单是这两项罪状,本王就能将你就地正法!”

面对杨林的追问,秦琼心中感叹当初萧灼的话所言不虚的同时,还是不敢轻慢,毕竟现在杨林还未明说要饶恕他,于是开口回答道:“启禀王爷,此前来登州任职之事,确实是因家母反对才不得不作罢。今日之事,却是皇纲被劫一事,济南府唐大人已委任给秦琼,而秦琼无能,并未能抓捕到响马。如今眼看着交案之期已近,届时济南府上下就要被尽皆问罪,秦琼只好出此下策,希望以秦琼一人之死,能平息王爷怒火,换济南府州官一条生路。所以,秦琼刚才才尽量激怒王爷,若是王爷盛怒之下将我打死,到时候死无对证,王爷也只能相信我是明为捕快,实为响马。”

“好你个秦琼,竟敢如此欺骗本王,可知该当何罪?”杨林用力一拍座椅,霍的一声站了起来,秦琼当即伏拜在地,叩头道:“秦琼知罪,任凭王爷发落,绝无怨言!”

“好!秦琼,你虽然有罪,但你的胆识、气魄,本王很是赏识,所以本王也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先在我登州府任职,皇纲一事,我会修书一封到济南府,再宽限一个月,倘若一个月后依旧无果,济南府上下官员罚俸三年,以示惩戒!”随后杨林又叫道:“罗芳、薛亮!”

“儿臣在!”

“儿臣在!”

两人异口同声的走出,杨林也随即吩咐道:“你二人丢失皇纲,本该问罪,但念你们多年功绩,为父也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将功补过。前几日,为父致信兰陵萧家,萧家主愿意再出借五十万两。如今这些银两已经重铸完毕,你们随秦琼即刻前去提出,然后押送至洛阳,若此次再有差池,你三人提头来见!”

“儿臣遵命!”

“儿臣遵命!”

“秦琼领命!”

――――――

此时的江都行宫内,萧灼正寻思着当今圣上何时会回转洛阳。此次南巡,圣上并未能如愿见到琼花盛放,因为就在龙船到达江都的前三天,琼花就已经凋谢了!不过,江南的风土与温润的气候,却令圣上又多在此留连了一个多月,直到如今的这些日子,皇后依言约束着一众妖妃不出来害人,萧灼也从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轻松起来。

噔噔噔!宇文承都快步走进了萧灼的房间,急声说道:“萧灼,快准备好你的东西,陛下有旨,龙船即刻返京!”

“怎么这么着急?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萧灼记得他回来之前,陛下还在与群臣宴饮,怎么一转眼就下令回京了?

“洛阳礼部奏报,宣华夫人亡故,陛下急欲赶回洛阳追念,才下令即刻启程。”

宣华夫人?萧灼依稀记得当年他父亲与萧美娘姐弟重逢时,那个站在一侧却令人为之侧目的女子,那样清丽,那样端庄。不过因为是南陈旧人的缘故,还是只能留在宫内,做了独孤皇后的侍女,而萧美娘却因为有萧家做靠山,被先皇赐婚给了当时还是晋王的圣上,直到当今圣上登基,萧美娘才又将陈宣华纳入圣上后宫。

不过这都是萧灼未入道门时的事,而萧灼从蟠龙山回到洛阳,见到袁天罡之后,才对此事有了新的认知。他知道了陈宣华其实是一只已经悉心悔过的猫族,由于体内灵力与妖力正处在转变之时,才不得不借助萧美娘保护,否则很可能会被修道之人误杀。而且她进宫做了独孤皇后的侍女,对宫里的情况也能更好的掌握,晋王当年能那么快扳倒太子,恐怕也多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件事是不是萧美娘有意为之,外人不得而知,但萧灼认为陈宣华肯定或多或少添了一些助力。不过想到陈宣华的死,萧灼就又疑惑了:皇室之人死亡自有规制,礼部在奏表时也应该表明死亡原因,病逝是死于疾病;崩逝为突然死亡,现在礼部奏表的却是亡故!难不成死因不明?可是谁能让一个有着千年修为的猫族死因不明?洛阳城里有这能力的人,恐怕只有他师兄袁天罡了吧!

萧灼疑惑着随宇文承都赶往龙船集合,刚到河港就见到萧美娘正一脸怒意的站在龙船之上,尤其是在看到萧灼之后,那眼神,萧灼在船下就能感觉到那汹涌的杀意,只是碍于宇文承都也在,才不得不隐忍。

龙船迅速启航,五艘乘人的龙船先行开拔,四艘运输物资的大船,则留下来继续准备船队的吃穿用度。由于此时已经天气已经步入夏季,正是东南风多发之时,龙船扬帆而行,行进速度倒也非常迅捷,仅仅两日就已远离江都千里之外。等到了第三日夜晚,萧灼正在休息舱内打坐,忽然就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笼罩在附近,随即一声惊雷响彻天际,直接把萧灼从入定状态惊醒了过来。

萧灼推开窗户往外一看,但见夜空中月朗星稀,并没有丝毫兴云布雨之状,不禁疑惑这一声雷响到底是因何缘故,于是连忙从怀中取出三枚龟甲起了一卦,卦象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

“天无二日!竟然是皇道警雷!”萧灼也被吓了一跳。自古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龙船之上到底是谁在此时得了帝王之命,致使天雷示警?萧灼疑惑间,又听得舱外脚步声不断,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便跟着走了出去。等走上甲板,眼见侍卫宫女不停的奔走,他总算明白发生了什么。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如今两个有皇命之人同在船队之中,岂能相容?而不能相容的结果,就是眼下的境况:东北风转作了西北风!逆天之举终于还是引来了逆天之事!士兵船夫们忙着收起风帆,以求船只不被吹得倒行,同时,一个个大臣也纷纷等上了龙船,想必是圣上召他们前来商量对策的,只是在这些人当中,萧灼看到了导致此事的罪魁祸首――李密!

李密登上龙船,以前那种谦逊恭和的态度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目空一切的狂傲,甚至在眉宇间,还流露出一股轻蔑和窃喜。

“李大人好命啊!”萧灼在李密路过身边时突然说道:“只是不知道你这原本无福无禄之命,是否担得起江山社稷的大任呢?”

李密听了也明显一愣,但还是装糊涂的问了句:“萧公子是在和我说话吗?我怎么听不懂萧公子说什么呀?”

“哼,逆天而行,天必罚之,李大人好自为之!”萧灼丢下这句话,就走回了自己的船舱。一盏茶之后,宇文承都过来查看萧灼状况,脸色却异常的难看。

“怎么了承都?”萧灼请宇文承都坐下。

“陛下他……”宇文承都少见的吞吞吐吐起来,最终一拳打在床沿之上,气愤的道:“刚才陛下召集群臣商量风向骤变之事,百官商议之后,说出三种解决办法:第一是等风向改变再开船;第二是移驾上岸,由水路转陆路回洛阳;还有一种,是……是征集沿河百姓作为纤夫,拉龙船前行!”

“嗯!第一种虽然可行,但等到风向改变,再回到洛阳恐怕只能见到宣化夫人的腐尸了。第二种倒是最为稳妥……”萧灼说到这里倏然住口,因为他想到了宇文承都的一系列反常表现,意识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理所当然,便试着问了句:“难道陛下选的是第三种?那可就坏了!”

见宇文承都点了点头,萧灼激动的抓住宇文承都的肩膀咆哮道:“为什么?那是自掘坟墓!两岸百姓才回到家园多久?此时又征集他们做纤夫,百姓必定以为被骗,到时候民怨沸腾……”。

“我知道!”宇文承都仿佛也是找到了宣泄口,对着萧灼吼道:“陛下本来是想上岸的!可是嫔妃们都被那一声惊雷吓得抱病不起,陛下只能这么选!”

“这帮妖妃!”萧灼气的直抓头,却也无可奈何,天道警雷虽然多是警世只用,但因为是天地意志,其中所蕴含的天地之力绝非普通妖族能够抵挡,猫妖们被惊至瘫软也属正常,可是却偏偏在此档口,以致于连累两岸百姓再遭劫难。

故人叹十八(天地合一)

龙船行到洛阳,西北风仍旧呼啸,没有丝毫停歇的样子,直到萧灼返回萧家,大风才突然停止。这种现象,萧灼也大概猜出了怎么回事,恐怕是李密被调离了京城所致。不过他已经无心关心李密被调去了哪里,他现在必需先回家,把南巡所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他父亲。

“灼儿,为什么?临行前为父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多规劝一下陛下,为何还是……哎!”萧瑀虽然看似在责问萧灼,但更像是在问自己。萧灼人微言轻他是知道的,一个画师,哪有什么资格参与政事,所以他也只能不停的叹息。

萧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抚了抚父亲的后背,等到萧瑀情绪平复了一些,才开口说道:“父亲,大隋国运已衰,单凭您与朝中为数不多的大臣是拉不回来的,还请父亲为了萧家早做打算!”

萧灼这番话,萧瑀自然清楚什么意思,无非是让他趁早离开朝堂,隐居还乡,等待世道清平之后再出来。可是当今陛下与他自幼为友,他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又沉吟良久,萧瑀还是没能违心答应萧灼:“灼儿,你并非大隋臣子,有些事你做得了,可为父不能做。为父身为大隋两朝之臣,前有先帝赏识之恩,后有陛下礼遇之恩,若是只因为陛下这一时的失德,就变节离开,为父这一生,恐怕都不能原谅自己!”

“父亲!”

“别说了!”萧瑀伸出一只手,制止了萧灼的话语,“你刚回来,等会儿去看看你母亲,为父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儿?”萧灼还是有些不放心。

“龙船已经回到洛阳,南巡时由各州府代发的赏赐给大臣的东西,陛下也该兑现了。宇文化及既然当初如此设局,定然会在这个环节动手脚,这些东西若是由他经办,恐怕多数都会被他侵吞,我去一趟杨大人府上。而且拉龙船回来的百姓也需要安置,为父虽然已无官职,但布施行善之事还是能做的。”

萧灼知道父亲所说的杨大人,乃是现在京城中唯一还握有兵权的老臣杨义臣,同为两朝老臣,杨义臣也是有着和他父亲一样的刚正,如今的京城,恐怕也只有杨义臣还能让佞臣忌惮了!萧瑀一离开,萧灼也赶紧给萧母报平安,以求能尽快赶去上清观,江都一行他通过朱贵儿之口,了解了一些皇后的旧事,对某些取舍和判断也出现了迷茫,何去何从?他急需找人为他解惑。

到了萧母住处,萧灼依例跪拜请安,还没说几句话,就有下人来报,说是李淳风在门外求见萧灼,萧灼匆忙告别萧母来到府门外,果然见到那个翩翩少年正坐在门外的石阶上等着自己。

“你倒是惬意啊!”萧灼调侃道。而李淳风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也连忙转身站起,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叔!”

“你一个人来的?元霸呢?”萧灼继续问道。

“禀告师叔,半月前晋阳的官差押送皇纲至洛阳,彼时也带来唐公书信,说是元霸的母亲很是思念元霸,想让元霸回家一趟,所以元霸已经跟他们回晋阳了。师叔,您可有其他事要问?师父临行前交代,若是师叔有事要问,可以在路上边走边说,淳风定当知无不言。”李淳风深施一礼,只等萧灼回复。

李元霸回晋阳了!萧灼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会问出这个答案。他记得袁天罡说过,李元霸的元神是上古神兽大鹏鸟,与宇文承都一样,都是他们此时在洛阳最好的倚仗,却偏偏此时不在,万一皇后因陈宣华一事前来报复,恐怕合他与袁天罡两个人的修为,也未必抵挡得住!难怪袁天罡会急着让自己过去。

承都!萧灼想到了宇文cd,可是转念一想,眼下宫内正在办理宣华夫人的殡葬之事,宇文承都作为禁军统领,是不能擅离职守的,而且宇文承都也不可能去上清观!

“走吧!”萧灼无奈,跟着李淳风一起前往上清观,路上又将洛阳城这两个月内发生的事问清楚。等到了上清观,天色也已经落日西垂,萧灼刚踏进观门,就感觉到整个上清观似是被一股强大的灵力笼罩着。萧灼回头望了望观门上方的顶梁,只见一枚红色的玉石正镶嵌其上,玉石呈圆盘状,通体如火,其上还雕刻着一只火鸟。

朱雀?四圣守护阵!萧灼为没想到袁天罡会动用四圣守护阵,因为这阵法并非普通修道者能使用,首先就要求布阵者要达到知天命的境界,而他自己还只是通人事的境界;其次就是要将从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借得的力量,封印进四个灵物之中,而想借四圣兽的力量,就需要用到请神符,而请神符也同样需要到达知天命才能使用!萧灼也曾经问过袁天罡,如何才能达到知天命的境界,可袁天罡的回答却是:契机!

“师兄,至于要用到四圣守护阵吗?”萧灼见到袁天罡,开口问道。

“师弟,若是你达到了我的境界,自然不用,可依你现在的境界,就算我们合力,恐怕也未必能敌得过皇后的修为。眼下她忙于宫里的事宜无暇分身,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商量一下对策!”

“师兄,你怎么就确定她今晚一定会来?”萧灼问完,谁知袁天罡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前些日我收服陈宣华的妖魂之时,发现了一个怪事:在陈宣华的妖魂之上,还存有另一个残魂……”

“残魂?那是她女儿的三魂之一!”萧灼激动的打断了袁天罡的话语。

“哦?你知道这件事?”

“是!这次南巡,朱贵儿告诉过我,她说皇后这六百年来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六百年前,因为与人间正道的冲突,她的女儿刚出生就在大战中丧生,所以她才将女儿的三魂七魄分离,分别寄托在七个猫族的魂魄之上,以魂养魂,等到时机成熟,再以自己的一条命复活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原来是真的!师兄,或许我们……”萧灼本想说能不能不斩杀皇后,可是却被袁天罡开口打断,“师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纵然她有自己的无奈,但五百年来使世间生灵涂炭的也是她,难道世人就活该为了她的女儿充当祭品吗?六百年了,这六百年的动荡,你可知皆是由她而起!”袁天罡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几日他也从陈宣华那里了解了一些事情的始末,世间六百年来的动荡,竟多多少少都与萧美娘有一些关系,这使他原本与萧灼一样有些动摇的心,顿时又坚定了。

“可是师兄,我总觉得她不想与我们为敌,此次南巡,我与承都分开了多次,她明明有机会将我除之后快却都没有动手,反而尽力约束着族类,这一点太反常了!”萧灼还是想不通个中缘由,这一点他也问过朱贵儿,然而朱贵儿也不知萧美娘为何不杀萧灼。

“或许她并没有把握迅速制服你吧!若真是如此,此番我们与她交手,也未必不是对手!”袁天罡话音刚落,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人声:“是吗?袁天罡!你太自信了吧!”

萧灼看了一眼袁天罡,两人都清楚这是萧美娘的声音。“袁天罡!你给我出来!看在往日恩情的份上,哪一世我都对你们手下留情,今世也不例外!今日只要你将月儿的残魂还给我,宣华与紫烟的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终于还是来了!”袁天罡叹息一声,握剑朝门外走去,留下萧灼却原地沉思起来:往日恩情?师兄与这猫妖还有往日恩情?

萧灼这边还在整理思绪,袁天罡那边已经来到山门之处,责问道:“妖孽,你为祸世间,罪不可恕,还胆敢来此造次,就不怕三清圣祖显灵,令你魂飞魄散吗!”

袁天罡厉声责问,却没想到萧美娘反而一脸不屑的回道:“我怕?袁天罡!等你死后记起前几世的往事,就知道我怕不怕了!我再问你一遍,我女儿的残魂在哪儿?”

“她与陈宣华魂魄一起,就在三清圣祖面前思过,你若想带她走,先进得了山门再说!”袁天罡说完,一手祭出天澜,防备着萧美娘闯观。

萧美娘却是看了一眼山门的红光,轻轻道了句:“四圣守护,我倒要看看你能借到四圣兽几分力量!”说完,萧美娘周身衣饰无风自动,乌黑发髻瞬间变作橙色,两只手掌则随着手指伸开,露出尖锐的利爪,同时泛起阵阵橙色光芒。

正在观内的萧灼感觉到四周灵力一阵剧烈的波动,立刻提剑赶了过去。当他来到山门的地方时,只见南门上那只本来巨大的朱雀,此时已经向中间收拢了一半,非到但如此,朱雀原本的火红,也逐渐变作橙色,并且向四周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大。

“师弟,准备好,朱雀圣力撑不了多久!”袁天罡刚说完,只听见吱的一声,萧美娘的一根手指已穿过朱雀光壁,紧随其后的,便是朱雀光壁整个破碎,门顶上那枚火红的玉石也跟着啪的一声碎裂。

“金光速现,护我正身!”原本在心底默念金光咒的袁天罡与萧灼,同时念出了最后一句法诀,两道金光随之蔓延两人周身,同时两人也迎来了萧美娘毫不留情的一击。“天地合一!”两人迅速将天澜与地汍交织在身前,双掌相击之后双双朝剑身拍去。只见天澜地汍受两人催动,在前方浮现出一个两仪八卦阵形,而这个阵形在受到法力加持之后,也由原来的如同圆盘大小,迅速扩大到五尺方圆,将萧美娘阻挡在了山门之外的位置。

青光闪烁,橙光炫丽,萧美娘虽然被阻挡了下来,可并不见她有丝毫慌乱,反而在与袁天罡和萧灼对峙一时之后,开口说了句:“这一世倒是有几分能卖!”一句话说完,萧美娘脸侧的双耳,突然由圆圆的人耳,变成了尖尖的猫耳,纤纤玉手也变作了猫爪,在袁天罡与萧灼的注视下,只是一瞬间就拍出四掌,八卦阵图瞬间被击破,消失不见。

“师兄,你看!”萧灼惊讶于萧美娘的攻击为何如此之快。

“看什么看!猫的速度比其他动物快四倍,稀罕吗!”袁天罡数落萧灼的同时,左手贴着剑身一划,周身立刻浮现出一道道泛着青光的小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俞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萧灼见状,也立刻做出一样动作,可是由于道行不如袁天罡,他只能一句句念出自己的本命心法: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萧灼真怕自己念完时,萧美娘已经杀到面前了,便向前看了一眼,却发现萧美娘在击破两仪八卦之后,只是站在了原地,并没有继续发难的意思,不过看那样子,也不过是想看看他与袁天罡还有什么本事而已。

“师弟,小心应付,妖与灵显露出的本相特征越多,发挥出的妖力也就更强!她现在原形未露,你我决不能掉以轻心!”袁天罡见萧灼准备完毕,又嘱咐一句,便一剑直指天际。随即萧灼也跟着做出相同动作。

“天地合一!还真小瞧你们了!”远处的萧美娘看着袁天罡与萧灼脚下分别出现一个“天”字和一个“地”字,心中也庆幸六百年前自己还真是侥幸,那时若不是萧灼由于心境已失,无法使用天地合一,以自己那时仅仅千年的修为,恐怕也很难从纯阳宫脱身。不过那时天澜地汍也只有四百年的灵力,真打起来也不一定不是对手。“但也到此为止了!”萧美娘的身影突然快速向前移动,但是还是没来的及阻止袁天罡与萧灼启动阵法。在她攻击出手的同时,袁天罡与萧灼所处之地,阴阳双鱼浮现,随之在阴阳双鱼的边缘,更浓郁的青光也将两人护在中间,而在青光内围,袁天罡与萧灼身侧的一道道小字,也随即布满内围空间。

“天干!引!”

“地支!引!”

袁天罡与萧灼同时喊了一句,随即脚下阴阳双鱼开始转动,原本青色的光壁也在越来越快的旋转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砰砰砰砰!萧美娘四掌在一瞬间拍出,却发现自己每一次都打在了不同的字面上,心有不甘之下又打出几次,依旧还是如之前一般,都被拦了下来!。可是萧美娘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周身橙光一闪而过,衣摆下一条橙色的尾巴显露出来,身边则又出现了三只橙色的猫影。猫有九命,这是她另外三条命的化身,虽然实力并不如本体强悍,但是要打破袁天罡与萧灼的防御,她自认为足够了!四只猫妖分别在四个方位同时击打在光壁之上,每一次击打之后也不收回爪子,而是将自身橙色的妖力慢慢侵蚀进光壁,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萧美娘明显感觉到光壁的速度慢了下来。

“李淳风!你快放我出去!你师父师叔赢不了的!”大殿的三清像前,身在炉鼎之中的陈宣华不停的求着李淳风。她不敢肯定萧美娘一定能胜过袁天罡与萧灼,但是她知道,萧美娘为了自己女儿的残魂,绝对会不惜代价!

“不行!师父说过,你肉身已毁,功力大减,出去也帮不上忙的!”李淳风看了看屋内,他是奉师命将上清观的道士都聚集在大殿内,借助三清圣像的灵力以防被四溢的妖力波及。本来他对自己的师父和师叔还是有信心的,可是随着交战的时间越来越久,加上陈宣华在一旁不断的诉说,他的信心也有些动摇了。

“你傻啊!那是我同族的姐姐,我身上还有她女儿的一丝残魂,她怎么会伤我!快点!不然你师父就死了!”陈宣华心急如焚,李淳风也终于被她说动,打开了炉鼎,陈宣华随即飘出大殿,却正好见到袁天罡与萧灼的阵法被萧美娘击破。原本她还担心阵法被破,袁天罡与萧灼也会面临生命之忧,但光壁破碎之后,她看到袁天罡与萧灼竟同时剑指前方,两人的身位也一前一后,而且一柄金色的巨大剑刃横贯在两人中间,袁天罡在剑尖处,萧灼在剑柄处,见刃所指之处,赫然正是萧美娘本体!

下一刻,袁天罡与萧灼同时向前刺出,金色的剑刃猛然刺向萧美娘。萧美娘也没想到原本一直在防守的两人竟然还会藏一手进攻的招数,猝不及防之下已经避无可避,双手间立刻聚集起更加强烈的妖力,硬是以双爪挡住了剑刃前进的势头,但是她还是低估了这一击的威力,剑刃虽然被她钳制,但是势头依旧凶猛,她自己也被冲击的不断后退。

嗖嗖嗖!三个猫影回归本体,终于萧美娘不再后退,但是袁天罡与萧灼身边原本消散的道家名典,也再次浮现而出,纷纷融入到剑刃之中。此时萧美娘也感觉到剑刃在被两篇名典加持之后,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见此情况,萧美娘的面容霎时化作一个橙色的猫头,左手向前一伸,一把扼住剑刃,猫嘴如猛虎一般张开,一口咬住了剑身。金色的剑刃被萧美娘一口咬碎,萧灼也因道行不够,再也无法支撑阵法的运转,半跪在地喘着粗气。袁天罡由于在萧灼前面,见此情景,连忙挥剑刺向萧美娘,却见萧美娘迅速抬起了右手,仅仅以两根指爪捏主剑尖,袁天罡就再也进不得半分。

“师兄!”萧灼眼见袁天罡被制,一剑劈出一道青光,然而萧美娘另一只手一挥,青光随即消散,又一爪挥出,三道爪影直袭萧灼前胸,萧灼连忙将地汍护在身前,却还是被打的倒飞了出去。

“姐姐!手下留情!”终于寻到机会上前的陈宣华在远处喊道,萧美娘的手也在离袁天罡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姐姐,月儿的残魂还在我这里,求姐姐不要再作杀孽了!”陈宣华说话的同时,也将身体内的残魂分离出来,萧美娘看了一眼,又转向袁天罡问道:“月儿的另一道残魂在哪儿?还给我我可以放过你!”

“什么另一道残魂,难道你还在她身上养了两道残魂不成?要杀就杀,何必再找借口!”袁天罡愤愤而语,并不明白萧美娘什么意思。

“南下江都的路上,我曾差人将紫烟送回洛阳,如今紫烟却不在宫内,也没人见过紫烟回到洛阳,洛阳附近,除了你有能力杀她,还有其他人吗?”萧美娘一句话问出,滚落在远处的萧灼也吃了一惊,脱口道:“什么?袁紫烟没回洛阳!”

“姐姐!”陈宣华虽然拉住了萧美娘,却不敢强行拉开萧美娘的手,“这三个月,袁道长一直在洛阳忙着对付婤儿她们,从未离开过洛阳!而且这几天我在这观里,也没感觉到有月儿其他的残魂存在,紫烟的事,恐怕与袁道长没有关系!”

萧美娘看了看袁天罡和萧灼,还是有些迟疑不定,之前他们两人的联手,若不是萧灼道行不够,现在谁输谁赢恐怕还未可知,若是就此罢手,他日恐怕后患无穷。。

“姐姐!眼下找到紫烟才是最重要的,万一月儿的那一缕残魂出了闪失,你多年的努力岂不付之东流!”陈宣华见萧美娘有些动容,又劝说道。

砰!萧美娘一掌将袁天罡推开数丈之远,衣袖一揽将那一缕残魂收走,身影也在原地消失不见,袁天罡站起时,只见半空传来一声轻语:“袁天罡,宣华已弃恶从善,你乃道门中人,若不能善待她,我必取你性命!”

故人叹十九(以客为师)

相州府内,两个女子正在苍郁的树荫下纳凉,其中一个鹅黄衣衫的女子一边忙活着手里的针线活儿,一边向身边穿着道袍的女子问道:“静逸妹妹,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寻思着找个人嫁了?你们道门又不像佛门那样,不允许弟子成亲,听二叔说,你好像有个出身不错的师弟,或许你们合适呢!”

这女子乃是伍天锡的夫人,与静逸相识其实也没多久,主要是静逸前几日来到相州时,刚好被外出公干的伍天锡遇到,由于感念曾经的恩情,伍天锡说什么都要尽地主之谊,非要留静逸在相州多留几日。正因如此,她才见到了自己夫君总是挂在嘴边的恩人。

“嗯?”还在想着其他事的静逸扭头看了过来,容颜之上满是不解的问了一句:“出身不错?那臭小子不就是个皇亲国戚吗!”

伍夫人一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这种话,估计世上也只有静逸才会说出口了!不过出于关心,她还是解释道:“他岂止是皇亲国戚啊!要是从他的父辈算起,还是前朝皇室后裔呢,千年望族兰陵萧氏的子孙,这种出身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哦!也不难找吧!你要是那么想看他的话,改天我把他找来,当着面让你看个够!”静逸这句调侃的话,果然惹得伍夫人一把将手里的锦缎砸向了静逸,嗔道:“你说什么呢!我都和你伍大哥成亲了,看你师弟干什么!”

静逸伸了伸舌头,笑了几声就不再说话,又摆弄起手中的拂尘。伍夫人这才又问道:“对了,这几天你一直看这把拂尘,是坏了吗?”伍夫人听伍天锡说过,静逸并非寻常女子,身怀奇门异法,能捉鬼降妖,所以在见到静逸时,伍天锡才执意要静逸暂留相州,一是报答昔日恩情,一是为自己夫人刚怀两个月的孩子看看吉凶。所以,对于静逸的一些反常举动,伍夫人也格外留心,生怕静逸的这种反常是因为自己体内的孩子导致的。

“我在想我师父给我这东西是不是有别的意图?”静逸又想起山寺斩杀袁紫烟的那晚。那天晚上,她刚步入山寺后院,就听到一声声淫靡之音从屋里传来,等她破门而入,被破坏了好事的袁紫烟当即原型毕露朝她抓了过来。不过由于妖力大损,加上静逸又有拂尘在手,仅仅交手五六次,袁紫烟就毙命于剑下。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静逸手中的拂尘竟在这时,从拂尘柄上的玉石上闪出一道青光,将袁紫烟刚刚离体的妖魂给收了进去,任静逸这些天怎么折腾,都没能把袁紫烟的妖魂弄出来!

“这样啊!”伍夫人总算放心了不少,随即说道:“对了,相州这里有个紫云观,观里有个老道长算卦很准的,你不妨去找他问问。刚好我也要去给康儿祈福,等会儿叫二叔带我们过去。去不去?”

“去那里做什么?我不就是现成的道士嘛!,为何还去求别人?”

“妹妹呀!我是去祈福,你是道士不假,但又不是神仙。再说了,医者医人难医几,你自己还有心结没解开呢!”伍夫人说完,见静逸不再说话,这才着人去找雄阔海。

不一会儿,雄阔海过来,三人略微收拾一下就赶往紫云观,刚来到观门处,就见到一个十几岁的道童正在门口迎客。静逸见那道童眉目清秀,可爱的紧,就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那道童见静逸穿着道袍,也就没有回避,只是撅了撅小嘴儿。

“小道长,你是不是犯什么错被你师父罚了?”静逸温声细语的问道。心中则想起了自己刚入道门时,由于太白真人飘忽不定,代师传艺的师兄的袁天罡,每次在她犯错时,都会罚她去看门,结果后来她虽然可以不犯错了,但还是会故意出点错让袁天罡罚她。

“才没有!”略显奶气的声音反驳着。静逸却只是笑了笑,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看门呢?”说完,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道童稚嫩的的小脸。

“我叔公说,我师父今天会来,让我在这里等他!”道童显然被静逸摸得有些不耐烦,声音也重了一些。

“那你等到你师父了吗?没有吧?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啦!”静逸在这边和道童说话,那边雄阔海心里则是不断的犯嘀咕:静逸妹子今天咋了?咋那么多话?

“我不认识我师父。”道童虽然还撅着嘴,但低下的头,明显的看出有些失落。他并没有师父,所以他不明白,叔公为何让他来这里等一个不存在的人。不存在!又不认识的人!怎么等?又怎么认?

然而正是他这种委屈极了的样子,惹得静逸发火道:“你不认识怎么等?你叔公脑子想什么呢?他是谁?我进去找他理论去!”

“他叫……”道童倏然住口,意识到自己不该直呼长辈姓名,又改口道:“我叔公他叫袁守诚。”

“谁?”静逸顿时呆立在原地。袁守诚这个名字她知道是谁,那是袁天罡的叔父,所以,如果这道童的叔公真是袁守诚,那这道童岂不是……

“袁守诚!就是我说的那个算卦很灵验的道长。”伍夫人及时补充了一句,道童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呢?你娘去哪儿了?”这三个问题中,后面两个静逸都知道,可就是不死心的问了出来。

“我叫袁客师,家父袁天罡,十年前家母过世,父亲因尘事未竟,便将我托付给叔公照看,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地。”袁客师说着,又兼被人问到了自己的父亲,那清澈的眼眸中,已经有些泪光。

果然是师兄和她的孩子!

静逸心中涌起过往之事,身体不由自主的原路返回,同时也不停的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自己努力想忘记这段旧事,却总是逃不开?

“叔叔!”伍夫人赶紧喊了雄阔海一声,嘱咐道:“我怀有身孕不便走动,你快跟上去,看着她。”

“嫂嫂放心,你先进去安歇,我这就去!”雄阔海说完,快步跟了上去。但是五大三粗的他,哪里懂的怎么开解女人的心事,只能在后面默默的跟着,防止发生什么意外。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策马同游,烟雨如梦。檐下躲雨望进一双,深邃眼瞳,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雨丝微凉,风吹过暗香朦胧。一时心头悸动,似你温柔剑锋,过处翩若惊鸿。

是否情字写来都空洞,一笔一划斟酌着奉送。甘愿卑微换个笑容,或沦为平庸!而你撑伞拥我入怀中,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你眼中有柔情千种,如脉脉春风,冰雪也消融。

后来谁家喜宴重逢,佳人在侧,烛影摇红。灯火缱绻映照一双,如花颜容,宛若豆蔻枝头温柔的旧梦。

对面不识,恍惚间思绪翻涌。看你白衣如旧,神色几分冰冻,谁知我心惶恐。

或许我应该趁醉装疯,借你怀抱留一抹唇红。再将往事轻歌慢诵,任旁人惊动。可我只能假笑扮从容,侧耳听那些情深义重,不去看你熟悉面孔,只默默饮酒,多无动于衷。

山门外,雪拂过白衣又在指尖消融;负长剑,试问江湖阔大该何去何从?今生至此,像个笑话一样,自己都嘲讽。一厢情愿,有始无终!

若你早与他人两心同,何苦惹我错付了情衷。难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然心动。索性经年漂浮红尘中,这颗心已是千疮百孔,怎惧你以薄情为刃,添一道裂缝,又不会痛!

不如将往事埋在风中,以长剑为碑,以霜月为冢,此事若是错在相逢,求一个善终!

孤身打马南屏旧桥边过,恰逢山雨来时雾蒙蒙,想起那年伞下轻拥,就像躺在索桥之上做了一场梦,梦醒后跌落,粉身碎骨,无影亦无踪。

静逸脑中涌现着当年与袁天罡的种种过往,压抑多年的感情也终于因袁客师而迸发的再也无法收拾。她一步一步的离紫云观越来越远,远的观中闻讯而出来的老道长,都只能依稀看见她晃动的身影。而老道长正想追过去时,突然又发现静逸停下来了,而且好像转身又走了回来。然而刚刚走回来没几步,又转身往回走了!如此反反复复几次之后,老道长索性也不去追了,就在观门处等着静逸。

或许师兄当年有什么苦衷吧!朝夕相处那么久,师兄又怎会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静逸想到这里,身体不由自主的转身朝着紫云观走去。刚走出五步远,心中又响起那个出现过多次的较真:可是就算他有苦衷,也该和你说清楚啊!结果她又转身往回走了回去。

但是刚往回走三步,突然停住脚步,又转身朝紫云观走去: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师兄修道多年,心性又怎会如此不济?一定是的!

有难言之隐他就可以违背当年对你许下的诺言?

不!一起在山上那些日子,师兄对自己的关心不像是假的,一定是有什么事!

傻姑娘!能有什么事!有事又能怎么样,他和秀秀都有孩子了啊!

孩子?客师!他还那么小!那么小就没了娘,他这些年过的很不好吧?

客师又不是你的孩子,你瞎操什么心啊!

算了!死者为大!秀秀已经过世了,我还和她计较什么呢!

可就是因为她,师兄才离开你的啊!若不是她,客师的娘应该是你!

可是这件事和客师又有什么关系,而且客师那么可爱,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以后他得跟着自己!

不是你的孩子!醒醒啊!不是你的!

不是不是不是!可真的很可爱啊!好像看着他长大啊!

…………

旁边雄阔海将大棍拄在地上,身体也半靠在镔铁大棍上看着静逸,双眼则是跟着静逸的身影来回晃动。静逸这种奇怪的举动已经持续了一刻钟了,这段时间里,他看着静逸从原来的回四步返三步,到现在回七步返三步,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又折回到了紫云观门口,还差点撞到了门口老道长,雄阔海才从无聊中反映过来,急忙过去替静逸道歉,但是刚踏出几步,静逸那边已经开口问道:“道长!你为何挡我去路?”

老道长单手捋了捋胡须,笑着回答说:“小道友,贫道已在此驻足一刻有余,期间见你在这路上来回折返十数次,小道友!你到底是要走呢?还是要进我这紫云观呢?”

听老道长这么一说,静逸这才注意到周边环境,还真是又回到了紫云观门口!至此,她也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确实放不下袁客师,便开口问道:“呃!道长,刚才那个看门的道童呢?”

“你说客师啊!刚才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吓走了客人,所以去找我请罪,我罚他面壁思过呢!”

听老道长这么一说,静逸顿时忍不住责问道:“喂!道长,他还是个孩子啊!你干嘛动不动就罚他?你是他什么人啊?我走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啊!”老道长恍然大悟道:“贫道袁守诚,乃是客师的叔公。”袁守诚见静逸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明显愣了一下,才继续开口继续说道:“按理说,客师的错呢!应该由客师的父母过问,可是客师父母俱不在此,也只能由我去操心了。小道友,不知你又是客师什么人,为何要管客师的事呢?”

“我…我…我是他师父,刚才我已经说要收他为徒了,是他说要想想我才走的。”静逸被袁守诚问急了,突然想到这茬儿,连忙改口缓解自己的尴尬。

“哦!客师就在后山的偏殿,过了大殿往东拐,小道友,你去找他吧!”袁守诚话说完,还真就让开了路让静逸过去。而静逸也是骑虎难下,当即“哼”了一声朝后山走去。

去往后山的路上,静逸也下定决心:反正这事已经这样了,客师这个孩子……不对!这个徒弟,自己要定了!

到了后山,趁着袁守诚还没赶来,静逸二话不说拉着袁客师就要他拜师,但是由于行为过于雷厉风行,令袁客师望而生畏,坚决不肯拜师。但是此时袁守诚还在回来的路上,雄阔海也在陪伍夫人上香,他喊破天也没人来阻止静逸。最终袁客师还是认命了,跪下三拜九叩,磕头敬茶,静逸总算是心满意足了。

“嗯!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师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所以,你我理应情同母子。俗话说,慈母多败儿,就算为师今后管你管的严了,那也是为你好……”

“嗯!”。

――――――

本来想大水一章的,我还特意写了两大张的草稿,但是几经对比,还是觉得没有歌词有感染力,所以静逸的回想就直接上歌词了!袁天罡与静逸的故事取自剑网三同人故事《我的一个道姑朋友》,如有不明白的,可以去听这首歌的剧情版,还不明白可以点击歌曲的999评论,推荐酷狗音乐――这个被小说耽误的音乐软件。另外还有圈里的朋友纠结原唱问题,的确,这首歌的原曲是一首rb歌曲。但是注意,我说的是原曲,歌词为古风歌手填词,类似的还有《枪魂》《青衫隐》《寒衣调》等,对于这一类歌曲,我觉得,只要演唱者者申明出处,又不用于牟利,就无伤大雅。所以也麻烦一些人收起自己莫名的爱国情怀,世界上无国界的东西多了去了,比如人道主义、艺术创作、甚至政治主义(会不会被查水表啊!),我们要谨记历史,但是能固步自封,一个文明能强大起来,必定有其可取之处。

故人叹二十(福兮祸兮)

上清观一战之后,萧美娘回到皇宫,将袁紫烟不在宫内之事告知隋帝杨广,杨广大怒,当即发布海捕圣令捉拿王世充。五日之后,萧美娘正在寝宫内安排休憩,便有黄门侍人过来通报,说是王世充已经自缚其身前来皇宫请罪,正在朝堂受审,隋帝杨广因此事牵扯后宫,所以差人请萧美娘过去旁听。

萧美娘来到殿前时,王世充也早已被解去绳索跪伏在地,萧美娘又去刑部官员处看了看审讯的供词,才知道原来王世充在护送袁紫烟回洛阳时,途中暂居了一座寺庙,而到了夜晚,由于灯火的原因,袁紫烟解衣的身影被映射到窗棂之上,使得一些士兵见色起意,于是在夜深时,这些士兵便将袁紫烟奸杀了!等到王世充知道此事,情知罪责难逃,不敢赶回龙船复命,便带一些士兵逃逸而去。而在圣令发布之后,王世充又惶惶难安,感觉有负皇恩,便又将跟随自己的士兵悉数毒杀,自缚双手前来请罪。

王世充的这一番说辞,萧美娘哪里会信!当初袁紫烟虽然被萧灼重伤,但毕竟是只五百多年的猫妖,哪里是那些凡人士兵能制服了的!还奸杀!袁紫烟把他们都吸干她倒是信!萧美娘看完供词,玉手一挥,周围立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王世充!既然袁贵人已被那些士兵奸杀,那尸身又在何处?你身为护送官,若是让袁贵人曝尸荒野,本宫就算想保,恐怕也保不住你了哦!”萧美娘的声音如同清铃细雨一般,王世充也不知她是否意有他指。因为他虽然知道袁紫烟不是人类,但萧美娘是不是人类他并不知道。如果萧美娘之前只是一个被袁紫烟控制了的人,那此时袁紫烟已死,萧美娘得以解脱,应该会感激自己才对;倘若萧美娘也是只妖……王世充连忙跪地磕头道:“陛下!娘娘!请绕过罪臣一命,贵人遗体已被罪臣安葬在寺庙,还请陛下开恩!”王世充最终还是把赌注押在了萧美娘是人这一边。

但王世充不停的磕头,却不知道隋帝杨广此时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甚至杨广看到的,都是萧美娘想让他看到的景象。此时,萧美娘又开口道:“那你可记得,袁贵人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贵人衣衫褴褛,形容不整,全身尽是青淤,面容极其痛苦……”王世充竭尽脑汁的思考着女子被奸杀会是怎样的情景,但是刚说几句,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随后就听萧美娘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袁贵人死的时候,是人的样子?还是,猫的样子!”王世充的身体一下子被扭了过来,映入他眼帘的,哪里还是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皇后,而是一个橙色毛发的猫头!

啊!王世充一声惊天大叫,却发现宫殿梅内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身体立刻瘫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老实告诉我袁贵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可以保你一命,而且让你从今之后官运亨通。你毒杀了所有知情的士兵冒死回来自首,总不是打算来送死的吧?如果是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像某些士兵一样死去,只是由我动手,过程可能并不会那么香艳。”萧美娘所说的死法,让王世充一下想到了那些被袁紫烟榨干精元而形容枯槁死去的士兵,他想像不出全身精元被一次吸干的死法有多痛苦(其实我也想不出来,脑洞可以的童鞋请自行脑补),因为体验过的的肯定已经死了,但是他本能的很畏惧这种死法!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是一个道姑,一个道姑,是她杀了袁贵人!我赶过去时,只看到那道姑身边躺了一只死猫……是袁贵人!”王世充哀求道。

“什么样的道姑?”萧美娘也没想到,袁紫烟竟真不是袁天罡所杀。

“小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很美……”

“嗯?”萧美娘怒目而视,声音也变得阴狠,王世充急忙又道:“但小人记得她的衣服!”王世充将当时静逸所穿衣服样式一说,萧美娘当即一声怒喝:“袁天罡!你竟然玩这一手!”

因为王世充所说的道姑所穿的道袍,正与上清观一战时袁天罡所穿道袍一样,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个道姑就是袁天罡的同门,是受袁天罡指示才去杀袁紫烟的。至于袁紫烟怎么死的,她也不是很关心,她最关心的,是袁紫烟身上那道她女儿的残魂!若是袁紫烟魂飞魄散,那她的女儿,也将再无复活希望!

“娘娘?”王世充不敢多问袁天罡的事,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自己的生死。“小人的命,还请娘娘开恩!”

“你放心!本宫既然答应你,自会保你一命。王世充,你既然苦心编造了一个谎言,袁贵人的尸身,想必你也有所准备吧?”萧美娘此时心中滔天恨意,但心中还是存有一丝希望,她希望那道姑能发现袁紫烟妖魂中的那一丝残魂,从而手下留情,亦或是袁紫烟的妖魂能躲过那道姑的手段,没有魂飞魄散。否则的话,袁天罡和萧灼非死不可!

“是的,娘娘!”王世充如实交代道:“袁贵人被害之后,小人情知罪责难逃,便安慰那些士兵,说罪责我会一人承担。然后在带他们回龙船领罪的路上,小人找来一个青楼女子供他们寻欢,当夜则将他们全部毒杀,又将那青楼女子的面目尽毁,埋于寺庙的山坡下。如此,即便小人自首后刑部派人寻找贵人尸首取证,一来无法确定尸体长相,二来尸首下体又与多人交合,符合被奸杀特征,纵然此案有疑,但小人也罪不至死。”

“好!你就这么说,刑部取证时,我会让人为你开脱。这期间,你就先受点牢狱之苦!但事后,你得为我做点事!”萧美娘对于王世充的表现很满意,一是聪明,二是没有什么善恶观念,唯利是图。这种人,只要能活命,什么都做的出来!李密走了,她也需要再找个人,去招待后宫那些饥渴的同族。

“小人定当竭尽所能!”王世充再次跪拜,萧美娘则玉手一挥,殿堂内的一众人又开始各自忙碌。只见萧美娘走到隋帝杨广身边,悄声道:“陛下,既然紫烟妹妹已经身故,严惩凶犯的同时,也当将紫烟妹妹的尸身接回才是。而且陛下平日对紫烟妹妹宠爱有加,此番她未留下只言片语便已身故,实在令人悲痛。所以,臣妾想让我那侄儿萧灼进宫,将紫烟妹妹昔日容颜留于宣墨之上,以解陛下思念,还请陛下恩准。”

“皇后所言正合朕意,昔日宣华身故,朕已深深自责,不想今日紫烟又离朕而去,哎……”杨广长叹一声,才命令道:“来人啊!传朕旨意,让刑部赶快接回袁贵人尸身,取证之后以礼下葬。杀害贵人的士兵,名目查证之后,其家眷亲族,依律严惩。”随后又看向王世充道:“王世充,爱妃身死,你本该将其遗体带回龙船,岂可私自下葬!但念你忠心可嘉,又将杀害爱妃之人正法,暂押天牢候审,待刑部取证之后,酌情判罚。”

“多谢陛下开恩!”

看着王世充被押了下去,杨广又看了看身后的传旨太监,那太监随即领会了意思,走出了殿外,萧美娘也以为杨广准备歇息之处为由离开了,不过她刚到殿外,本命之体就已经冲入天际,飞向上清观。

来到上清观,萧美娘明显的感觉到此时的上清观已非五日前的上清观,灵力锐减不说,她来到此地,以袁天罡的修为本该已经发觉了,可是她驻足多时都未见袁天罡现身,这就太不寻常了!她的印象里,袁天罡可是个宁折不弯之人,不可能因为打不过她而明哲保身的。除非……袁天罡本就不在观内!

“道长,请问袁道师可在观内?”萧美娘拉住一个道士问道。

“袁师叔已于五日前离开本观,施主,您要是想上香祈福,可到前堂大殿,这里是我们起居之地,多有不便,还请施主早些离开。”由于五日前战斗时,众道士都未见过萧美娘的样子,这道士也只当萧美娘是迷路的香客。

走了!袁天罡居然走了!那萧灼呢?萧美娘想到萧灼,转身间就已消失在原地。到了萧家,刚好传旨太监正在宣读口谕:“传陛下口谕,令萧灼即刻进宫作画!萧家主,令郎可在?”

“回禀公公,麻烦公公回宫禀明陛下,我儿萧灼已于五日前离开洛阳,作画之事,还请另选他人。”萧瑀回答道。

“萧家主,令郎去往何处了?可还追得回来?”传旨太监也是固执,但凡可以,他还是想带萧灼回宫。

“老朽也不知道,灼儿只说要去散散心,想必是去了岭南燕家,以前每年他都会去的。只是此时去追,恐怕会误了陛下之事吧!”

――――――

登州府境内,秦琼与罗芳薛亮总算回到了靠山王府,刚看见靠山王府的大门,秦琼却发现此时的靠山王府,竟然披红挂彩,两个诺大的“寿”字贴在两扇铜门之上,表明着靠山王府正在发生什么事。秦琼不解,便开口问向罗芳:“罗将军,这是……?”

谁知罗芳却是与薛亮对视一眼,笑着回答道:“秦兄有所不知,今日乃是父王生辰,我们临行前,父王曾特意交代过,要我们务必于今日之前赶回来。本来依计划,回来时我们也不用马不停蹄,谁知道洛阳会竟然刮起来那么大的西北风,路上耽搁了一下,只能劳秦琼与我们一起受罪了!”

“原来如此!”秦琼这才明白,当日将皇纲交付户部之后,罗芳薛亮为何一路都不愿意停下。三人随即进府交令,进门之后,秦琼本以为府内会热闹非凡,但进去了才发现与平时也没多大差别,除了个别官员、士绅在与靠山王交谈之外,完全与他见过的其他官员的寿宴有些天壤之别。

“秦兄,父王平素节俭,不喜欢大肆铺张,所以这寿宴与家宴没什么区别,只有一些本地官员和父王的一些好友才会过来庆祝,走,父王叫我们呢!”秦琼随着薛亮看去,果然看见杨林在朝他们招手。三人走上前去,罗芳先上前交令道:“父王,皇纲已如数押送至洛阳,此为户部批文,请父王查证!”

杨林接过批文看了一遍,点头道:“嗯!芳儿,你们一路辛苦,先去洗漱洗漱,别耽误等会儿开宴。”秦琼跟着罗芳薛亮刚要离开,杨林又开口叫住秦琼:“叔宝!”

叔宝!秦琼因为杨林这突然改变的称呼而略有不适。从小到大,除了同龄至交和一些长辈之外,没人这么叫过他,而且杨林的这一声中,他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关爱。

“王爷有何吩咐?”秦琼转身问道。

“叔宝,为……为你准备的房间就在芳儿的旁边,你洗漱完跟芳儿他们过去就行了。还有,前几日济南府来了你几封家信,已经放在你房间了,别忘了看。”

“多谢王爷。”秦琼言罢,随罗芳薛亮退下。等洗漱完毕来到自己房间,一打开书信,只见前面写到:

吾夫秦琼请见:

自夫君去往登州后,婆婆与玉儿一切安好,前日有夫君两位故友来访,闻得夫君已在登州府任职,已归,夫君勿念。然婆婆生辰将至,夫君旧友甚多,夫君若不回转,奴家恐难以逢源,故致此书信,以期夫君早日回还。

妻贾云书

秦琼看完信,惊觉自己竟因登州府一行事关自己生死而忽略了母亲生辰,现在一想起来,才发觉事情多么严重。因他平日急公好义,除了官府中人与他关系甚好之外,也结识了不少江湖豪杰,这些江湖中人给他面子,每年都会在秦母寿辰时前去贺寿,而为了让这些人避开官府中人,他都是安排官府中人白天祝寿,晚上再让这些江湖人士前来祝寿。可现在他不在家,贾氏哪里能照应过来这些,难怪会写家信让他赶快回去!

秦琼略一算时间,离母亲寿辰还有五日,而从登州府到济南府,若是日夜兼程只需三日便可赶回,于是决定先给杨林过完寿辰再回去,毕竟杨林于自己也有救命、知遇之恩,就此离去岂不显得他太过凉薄。

到了正午,寿宴开席,先是一番笙歌演乐,后是诸位太保以及来客献上祝寿礼物,秦琼这时才发觉自己竟没有准备什么礼品。但此时杨林已经开口叫道:“叔宝,你过来。”

秦琼走到杨林面前,刚想将未准备礼物之事告知,杨林却已先开口道:“叔宝,记得数月前在兰陵,本王初遇你时便对你十分欣赏,当时本王本想将你调至身边,再择机收你为义子。然而事与愿违,却因你母亲而作罢。本王当时也以为此事再无转机,却不想你因皇纲一事,竟自己来登州顶罪,当时本王见你有如此担当,如此气魄,便给你机会将功补过。如今你押送皇纲到京,也算有功,本王再问你一次,可愿做本王的义子,做我杨家的十三太保?”

杨林的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秦琼怎么也没想到他之前的感觉竟是真的,那时杨林见自己回来,竟然真的是如同父亲般的欣慰,遂跪地叩首道:“义父,叔宝愿意!”

“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杨家的十三太保!”杨林扶起秦琼,取过龙纹令牌交给秦琼,高兴的说道:“这是杨家太保印信,执此印信,天下州府都需俯首听令,天下间除圣上与本王之外,无人可定你生死!”

“恭贺父王喜获十三太保!”

“恭贺王爷喜获十三太保!”

席下众人一致贺喜,杨林也极其高兴,又命令身边随从取来一套甲胄和一杆长枪让秦琼试穿,秦琼一试,甲胄刚好合身,穿在身上熠熠生辉,配上那杆金湛长枪,真如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般神武。

“好!不愧是我的十三太保!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这套雁翎甲!”杨林感叹道。

“雁翎甲?”秦琼心中疑惑不已,因为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家仆秦安说过。

“没错!此甲和金枪本是马鸣关守将秦彝所有,当年为父率军围困马鸣关,秦将军被属下出卖,不得已率军突围。为父本想留他性命,便以北斗长蛇阵将其围困,可秦将军死志已笃,以此金枪几乎破阵而出,为父这才下令斩杀了他。”

为父这才下令斩杀了他!

为父这才下令斩杀了他!

为父这才下令斩杀了他!

杨林的话久久在秦琼耳边回荡,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杨林杀死了自己的父亲!而自己在前一刻,竟然还拜了杀父仇人为义父!

“叔宝?叔宝?”杨林见秦琼一动不动,连忙开口询问。

“义父,孩儿一路赶路劳累,有些不胜酒力,可否容孩儿先回去休息?”秦琼虽然知道杀父仇人就在眼前,可他却不能下手。因为杨林于他,还有过两次救命之恩,自己若是就此杀了他,纵然父仇得报,但自己这辈子都会欠他这份恩!他会报仇,但必须先将这份恩情还给杨林!

“也好,你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为父再带你熟悉杨家太保应该知道的事物。”杨林目送秦琼离去,心中无限欣慰。杨家的十三个太保中,有的镇守一方,有的已经为国捐躯,至今剩下的仅有七八人而已。而这七八人中,有的要么太过刚烈,不通事故;有的要么太过谨慎,难成大器;有的只懂兵事;有的骄横张扬,不一而足。唯有秦琼有魄力,有担当,杨林相信只要将其好好培养,秦琼以后一定能承袭自己的勋爵,带领杨家太保守护好大隋江山!

“娘!为什么?”秦琼回到房间,背倚房门自问着。他想起了母亲当初为何一再反对他来登州,也想起了当初萧灼的话:“这人既是你一生的贵人,也是你最大仇人!”

次日清晨,杨林高坐正堂等着众太保问安,却迟迟不见秦琼到来,派人前去催看,才知秦琼已经离开靠山王府。而在秦琼房间,还留有一封书信,杨林一看,原来是秦琼家信,心中言及秦母生辰将至,催促秦琼早日回家。

“十三弟也真是,就算要回去给母亲拜寿,好歹也和父王说一声啊!哪有这样一声不吭就走的!”薛亮抱怨道。

“父王。”罗芳此时接口道,“十三弟连夜而走,想必还有其他原因,而且父王收十三弟为义子之事,还未经秦母同意,何不趁此机会,去济南府拜会秦母,如此,也免的外人说十三弟贪图权利,不顾孝道。”

“嗯!芳儿言之有理,你们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杨林刚说完,又有府兵来报:“启禀王爷,济南府唐壁大人有信呈交!”。

杨林接过信一看,眉头紧皱,罗芳一看,问道:“父王,怎么了?”

“唐壁言说他于五日前截获一封江湖绿林的飞鸽传书,书中内容是邀众绿林人物齐聚济南府,唐壁觉得劫皇纲之人应该也在其中,所以请为父出兵一同围剿。”

故人叹二十一(一波方平)

及至秦琼赶回家中,已是第四日午后,秦琼看着自家门上张红结彩,院内寿宴所需之物准备的一应俱全,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贾氏的贤惠,遂高声喊道:“云儿,我回来了!”然而出来迎接他的,除了贾氏和秦怀玉外,竟还有罗成。

“表弟,往年你都是准时到来,这次怎么来那么早?”秦琼开口问道。

“表哥,是这样的,我与定儿不是刚成亲嘛!母亲让我带她一起来拜见舅母,所以提前几天就动身了。”罗成一边说一边走到秦琼身边,到秦琼跟前时,又小声道:“表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好在我来的早了,不然明天岂不是要出大乱子!”

“此事一言难尽,我先去看看母亲,等会儿再和你说。对了,士信呢?”

“士信?”罗成左右看了看,好像也在找罗士信的身影,四下无果之后才开口道:“估计又去找敏儿……”

罗成话还未说完,秦母的房门就被推开,秦母也在庄氏的陪同下走出了屋子。而秦母一看见秦琼手中的金湛枪,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好在庄氏及时伸手扶住,才没有摔倒在地。秦琼情知为何,只得解下装有盔甲的包袱,走向秦母。

“夫君!张大人他们还在贾柳楼准备寿宴事宜,恐有不妥,我们去看看吧?”庄氏心思细腻,察觉到其中恐怕有自己该回避的蹊跷,遂拉着罗成离开。罗成领会其意,刚抬脚又停住问道:“那敏儿呢?”

“敏儿正在为舅母熬汤,有士信陪着她能出什么事,等天晚些让士信送她回客栈就是了。”庄氏说着,来着罗成就往门外走去,贾氏观察入微,见状也拉着秦怀玉回了房间。

而在秦家后院的厨屋内,丫鬟敏儿正遵从庄氏的吩咐给秦母熬汤,罗士信则在灶前烧火,不过罗士信烧火之余,却总是抬头去看敏儿。敏儿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好久了,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士信,你烧火就烧火,总看我做什么?”

“好看!”罗士信生性憨直,说话也直白,直把敏儿说的有些脸红,嗔道:“你看谁都说好看!”

结果她这么一说,罗士信猛然站起,急声道:“没有,我就看你好看!”

“啊!”敏儿听着罗士信的话一时失神,直到手被烫疼了才反映过来,心里则不停的想着罗士信话里的意思。

“我哪儿好看了?”敏儿试着问了一句。在秦家这两天,罗士信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而她自己也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就想知道罗士信喜欢自己什么。

“嗯……”罗士信摸了摸脑袋,想了半天才回答道:“不知道,反正就是好看!”

“你烧你的火吧!傻士信!”敏儿嗔怪一声,跑出了厨屋。本意是想缓解一下被烟熏疼的眼镜,但是因为闲下来了,又不禁想到自己的身世。她是因家境困难被父母卖到庄家当丫鬟的,这些年一直都在庄小姐身边,本来她也没想过嫁人的事,直到庄小姐与罗成成亲,她才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她不可能伺候庄小姐一辈子的!庄小姐肯定会把她嫁出去,可是嫁给什么人呢?达官贵人她没想过,在庄家这些年,她没少见过那些达官贵人什么嘴脸。而罗士信虽然人有些憨直,但这两天罗士信对自己什么心思,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可问题是她只是个丫鬟,这种事又哪由得她自己做主。

“士信,眼睛熏疼了没,你先出去缓缓,我来烧吧!”敏儿又走进屋内,劝着罗士信。

“不用,我没事!不呛!”罗士信回答道。

“我不是说呛,该用小火烧了,我来,啊!”敏儿这么一说,罗士信才“哦!”了一声离开了原地。

厨屋内两人其乐融融的忙着,另一边秦琼却跪在秦母面前声泪俱下,“娘!孩儿想给爹报仇,可是杨林于孩儿有恩,孩儿下不了手,也不能下手杀他,孩儿不想一辈子欠他的!可是这事关父亲的大仇,孩儿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才赶回来问娘,孩儿该怎么做?”

秦琼已将登州发生的事告知了秦母,可秦母却只是不停的抚摸着那一身盔甲,婆娑的双眼也随之不断的流着泪水。“叔宝啊!娘当初不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去报仇啊!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当年杨林是北周主将,攻克马鸣关是他的职责所在,你爹作为守将,忠君卫国,没有变节投降,这才是你应该铭记于心的!更何况,当年杨林若是搜捕守将家眷,又怎会有你我的活路。你若是执意想报仇,那就先报恩,再报仇!在战场上打败他,那才是给你爹报仇!”

“是!孩儿懂了。”

见秦琼应允,秦母才点点头,道:“叔宝,你刚回来,去看看怀玉吧!让娘一个人待一会儿。”

次日,济南府官员来秦家拜寿,秦琼与罗成照例接待,寿宴进行至一半,院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靠山王驾到!”众人慌忙出去迎驾,杨林却已先一步迈入院内,说道:“各位不必参拜,今日本王也是宾客,筵席已开,本王岂可喧宾夺主,列位归座吧!”众人这才重新入座,另一处秦母见杨林到来,思虑再三还是上前欠身道:“老妇人见过王爷。”

“老夫人不必多礼!”秦母刚有动作,杨林便抬手制止道:“本王不请自来,还请老夫人切莫怪罪才是。”

“老妇人岂敢怪罪王爷。”秦母低声回应,杨林这才放心,说道:“老夫人,本王此次前来,一是为老夫人祝寿,二来也是向老夫人请罪。前日在登州,本王未经老夫人同意,便将秦琼收为义子,有违孝义伦理,所以今日特来告罪,还请老夫人准允此事。”杨林说完,双手执礼微拜。而这一席话,也解开了在座众官心中的疑惑:原来秦琼已经是靠山王的义子了,难怪靠山王会出现在这里。

“王爷多虑了,此事叔宝昨夜已告知与我,叔宝能得王爷赏识,是他的造化才是。”

得到秦母谅解,杨林随即起身,朝身后道:“芳儿,即刻传令,今日乃十三太保生母寿辰,登州府将士当同享此吉日,全军开酒庆贺。”说完又转向身边另一人道:“唐大人,老夫人既已同意我收叔宝为义子,此宴便也算是本王家宴,本王理当在此陪奉宾客,城中防务就暂且交于你主持。”

“是!王爷!卑职领命!”唐壁无奈,只得领命而去。本来他就是请杨林来捉拿响马的,只不过由于他拦截的那封书信上,并未写明响马们于何地聚集,所以时至现在,他虽然知道今日响马要聚集济南府,却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响马的踪迹,他也不好意思再劳烦杨林。

白天的喧嚣终于过去,卯时时分,贾柳楼内十八寨寨主依照徐世绩的吩咐,分作不同批次前往秦家为秦母献礼祝寿,怕的就是一起去目标太大,引人注目。众人依次向秦母问安之后,秦琼原本是要带众人回贾柳楼畅饮,却发现十八寨寨主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已与往日有所不同,好像所有人都在刻意回避着他。这让秦琼心里十分不悦,遂问向单雄信道:“单庄主,可是秦琼怠慢了各位兄弟,你们为何对我如此疏远?”

单雄信迟疑了一下,拉着秦琼走到远处说道:“叔宝,非是众兄弟有意疏远你,昔日你为济南府捕快,身份微末,所行之事于我们十八寨而言,也无太大威胁,可现在,你是杨林的十三太保,倘若有一日杨林要对付我们,我们该如何相对?”

“这……”秦琼这才意识到这一点。十八寨于百姓而言是急公好义的好汉,可于朝廷而言,却是绿林响马,长此以往,冲突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单雄信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杨林是他的杀父仇人,就算他现在可以不杀他,但是要他继续认贼作父,他绝对做不到!

“单庄主,叔宝做这十三太保,也是阴差阳错……”秦琼刚说到这里,单雄信便又开口打断了他:“但无论如何,你现在确实是杨家的十三太保。而我也与众兄弟在贾柳楼也商量过了,今日伯母寿宴之后,我们便从此分道扬镳,你走你的路,我们过我们的桥,从此再无瓜葛。”

“单庄主,叔宝与众兄弟多年交好,绝不会与你们为敌!”急欲说明与杨林的关系,这是两人身后又走来徐世绩的身影。“秦兄啊!非是贫道不信你,贫道有一故友,此人你也认识,他曾言说大隋国运已衰,分崩只在朝夕之间。试想如此国运之下,十八寨岂会不与朝廷冲突?远的不说,单说尤俊达劫皇纲一事,若非民情所迫,尤俊达又怎会冒险去劫靠山王的皇纲。还有,听闻秦兄前日去过一趟洛阳,不知可曾见到怪异之事?”

“怪异之事?徐道长是指何事?”秦琼想了想,他押送皇纲去洛阳,好像除了西北风之事,并未遇到什么怪事。

“洛阳西北大风。如今盛夏,本值东南风季,何以会起西北之风?无非是上天示警啊!前日单庄主他们来此时路过洛阳,听闻当今圣上南巡返回时,竟是以两岸百姓为纤夫,将龙船拉回洛阳的,如此无道之举,民心何安?天下何安呐!”徐世绩感叹道,单雄信与秦琼闻言也叹惋不已。单雄信所叹,是为自己虽然统领黄河十八寨,但终究也不过只能救济一方,无法兼济天下疾苦之人;秦琼则是感叹自己若是继续在杨林帐下做事,倘若有一日也要去做这种事,无疑是助纣为虐。

三人各有所思时,尤俊达走了过来,刚到跟前就急忙说道:“单大哥,秦兄,我大哥程咬金没来拜寿!”

“什么!”徐世绩一听,当即警觉。眼下济南府官兵众多,又有杨林坐阵,倘若程咬金是被官兵抓了,那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有危险!而事实上,程咬金虽然还没有被抓,但也离被抓不远了,因为他正在城东与靠山王杨林对战。

至于程咬金会遇上杨林的原因,则是他不满意尤俊达的行为,因为在他眼里,尤俊达为秦母所准备的贺礼只是代表汝南庄的,而秦琼是他的干哥哥,秦母也就是他干娘,他作为干儿子应该另备一份礼祝寿,可是又被尤俊达屡次推脱不允,所以他就趁着众人分散去秦家祝寿的时候,来到了城东劫道。而此时的杨林,因为唐壁并没有抓到响马,在将唐壁痛斥一番后,也正率兵回转登州,刚好遇上劫道的程咬金。两方一照面,罗芳薛亮立马认出了程咬金正是劫皇纲的程达,杨林自然不肯放过,当即抄起囚龙棒就打了过去。程咬金也不肯示弱,一声“掏耳朵”喊出来,也一斧劈了过去。

杨林见斧子劈来,判断出如不变招,必定是程达伤而自己死,当即将捅出的囚龙棒抽回,竖着横插在身侧,但听砰的一声,宣花斧劈砍在囚龙棒之上,杨林却巍然不动。

“小鬼剔牙!”程咬金又忙拉回斧头,以斧柄直捣杨林面门却被杨林侧头躲过。

“劈脑袋!”又是一斧子劈出,杨林连忙向后一闪,又给躲了过去。

“捎带脚!”程咬金三斧过后,见杨林以将正面朝向斧刃,又将宣花斧回劈。杨林因为囚龙棒此时尚在左手,来不及拉回防护,加上之上硬接了第一招,知道程达力大,当即立断,一脚踹向斧柄。可怜程咬金最后的半招刚劈出,就被杨林一脚踹了回去。

“天罡三十六斧,有些能耐,再来!”杨林说完,囚龙棒横置身前,想要再领教一番天罡三十六斧的威力。然而当程达在再挥斧劈过来时,却总是劈脑袋、掏耳朵、鬼剔牙、捎带脚这三招半轮番使用,杨林这才知道,对方不过只会天罡三十六斧的三招而已,因为本身力气不小,所以才能一时唬住对手。

“本王再教你一招,黑虎掏心!”杨林说完,趁着程咬金最后半招用出来,又同样一脚将斧子踢开,随即将囚龙棒抬至腰身高度,一棒顶在程咬金腰腹。程咬金吃痛,被顶的连连后退,杨林则欺身而进,横棒猛抽在程咬金腰间。。

“啊!”程咬金被打得惨叫一声,好在体态比较丰硕,才没有当即倒地,但也因吃痛而一时不能动弹,可嘴上却不依不饶道:“老小子,有本事放俺走,看俺去贾柳楼找兄弟再来打你!”

“哼!贾柳楼是吧?你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本王送你过去!”杨林言道。随即命令将士将程咬金绑了,又朝罗芳命令道:“芳儿,立刻去通知唐壁大人,济南府全程戒严,无我将令不准任何人进出!”

故人叹二十二(一波又起)

杨林率领手下将官火速赶到贾柳楼,然而到达之后,却并没有发现贾柳楼内有一个响马,于是又找来店内客人一问,方知贾柳楼内最近确实聚集了一批江湖人物,只不过这些人今日好像要去给什么秦母祝寿,黄昏时就纷纷离开了。“父王,今日本是十三弟生母寿辰,这些人来济南府会不会和十三弟有关?”罗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父王,十三弟忠义仁孝,当不会与这些响马有牵连,更何况,谁能证明这些人来此是来给十三弟母亲祝寿的?还请父王明鉴。”薛亮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行了!是与不是,到叔宝家一看便知。”杨林说完,命令又率领众军奔向秦家。等到了秦家,杨林众人还未下马,将士的步履之声早已惊动了院内的十八寨众人。“不好!是靠山王杨林,程咬金被他抓了!大哥,怎么办?”侯君集因为经常在夜间走动,此时已发现院外除了杨林的兵马外,还有被捆绑的程咬金,遂赶紧从屋脊上跳下,报向单雄信。“大哥!和他们拼了……”齐国远当即叫道,但刚说两句就被徐世绩喝断道:“拼什么拼?我们都没带兵器,拿什么拼?你杀的痛快了,秦伯母和嫂夫人她们怎么办?”“那怎么办?人家都堵到门口了!”“急什么?”徐世绩稳住在场众人,又看向秦琼说道:“秦兄,且看杨林接下来会如何,若是他以礼唤你出去,说明他并不确定我们在这里,你就出去拖住他,尽量不要让他进来搜查,我与众兄弟先去后院躲躲。”说完又转向罗成和一个公子模样的人说道:“罗兄弟,柴公子,你们且随秦兄一块出去,你们身份非同一般,就算是杨林也得有所顾忌。”罗成与柴绍闻言点了点头,正要随秦琼出去,果然听见院外响起了叫门声:“十三弟,我是薛亮,有事找你,若你方便,就过来开门。”秦琼闻言,慢慢走向院门,以争取更多时间让十八寨的人去后院暂避。等他推开门时,只见院外除了靠山王的人马,还有济南府大将莱护儿也已经赶到,秦家四周已然被重兵包围。“叔宝见过父王,不知父王深夜至此所谓何事?”秦琼就要下拜,杨林却伸手制止了他,说道:“不用那么多礼了!为父刚刚抓获了一个劫皇纲的响马,据他说还有同伙尚在贾柳楼,为父率兵赶去时,那里已经没有了响马的踪迹。可有人却说这些响马来济南府可能是给你母亲拜寿,所以为父这才来看看,也证明你的清白。来人啊!把那个响马带上来,让他和十三太保对质!”士兵将程咬金带了上来,秦琼看在眼里,虽然气氛程咬金惹下了祸事,但也只能想办法让程咬金不要乱说话。“父王,天色已黑,我怕他看不清,可否容孩儿走近些。”杨林点头应允,秦琼走到程咬金跟前,一脚将程咬金踹翻在地,又揪住其衣领喝道:“大胆响马,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秦琼说完,一只眼随即眨了一下,只是由于天色比较暗,远处的人根本无法看到。“秦琼!”程咬金一声高喝,众人目光随即看向了秦琼,却听程咬金又嚷嚷道:“秦琼,你抓了俺那么多道上兄弟,有本事放了俺,让俺去汝南庄找来兄弟尤……”程咬金说到这里,情知又失言,连忙闭嘴。秦琼却借机说道:“义父,由此可见这响马也不过是胡言乱语,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的乱说而已。孩儿乍知母亲生辰,匆忙而回,若真有大批响马来孩儿家中,叔宝又哪有时间打点好一切。况且济南府秦姓之家多了,何以断定响马离开贾柳楼就是来孩儿家了?”听秦琼一说,杨林也点点头,刚要下令撤走,一旁的济南府将军莱护儿,却开口道:“王爷且慢!秦太保,济南府秦姓之家的确不少,可今日摆寿宴的却只秦太保一家。你虽然没时间,但罗小侯爷恐怕有时间吧?据末将所知,罗小侯爷此来也是住在贾柳楼,若是由罗将军出面,安排好一切又有何难?”“莱护儿你什么意思?”罗成一听,上前一步怒指着莱护儿问道:“本将军乃是北平府世子,岂有与响马勾结之理!既然莱将军知道本将军此来是住在贾柳楼,那莱将军可曾查过,我哪次来不是住在贾柳楼?”“这……”莱护儿一时语塞,他不得不承认罗成说的是事实,每年罗成来济南府拜寿,确实都是住在贾柳楼。可是眼看着终于有了响马的线索,他哪里肯就此罢休,否则杨林多给的一个月期限一到,济南府就要减俸三年了!遂又对杨林说道:“王爷,既然十三太保说不认识响马,可否容末将进去一搜。若是果真没有,末将甘领五十军棍。”“义父!今日本是母亲寿辰,孩儿怎能任由莱将军如此劳师动众惊扰母亲!”秦琼又出言阻止。莱护儿一听,忙道:“王爷,末将只领十人进去足够,绝不惊扰秦太保生母。”杨林一时沉默不语,他心中相信秦琼,可是莱护儿他也不能直接回绝,随转向秦琼开口道:“叔宝,既然莱将军执意如此,让他搜一下也无妨,你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若搜不到,怎么罚他由你决定。”秦琼看了看罗成,也知再也无法拖延,只好让开了身子让莱护儿进去。不过莱护儿刚动身,薛亮也跟着走过来,说道:“十三弟放心,我和大哥和他一同进去,绝不会让他乱搜。”莱护儿协同十人与罗芳薛亮推门而进,却见秦母与秦琼之妻贾氏,以及罗成之妻庄氏已在院内,周身北平府将官张公瑾、秦用等人则随侧而立,几人只好上前说明来意再去搜寻。而秦母则佯作不知为何,看了看秦琼,见秦琼点头,这才放任他们搜寻。一十三人搜了前院没有结果,又转去后院,刚进后院就听到厨房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士信,你快点!”“什么人在里面,快出来!”莱护儿厉声喝问,急忙令兵士守住门口。只听见里面传出一些奚奚碎碎的声音,而后才见房门打开,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打扮的女子从中走出,这女子一边走一边系着腰带,身后则跟着一个全身赤条的只剩裤衩的罗士信。“大人!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痴心妄想,求大人不要告诉小姐和姑爷!”莱护儿正想问清这女子身份,不想女子已经跪倒在他脚下苦苦哀求,莱护儿不明所以,只得开口问道:“姑娘,你是何人?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女子肩头耸动,似是害怕之极,但还是回答了问题,“奴婢是北平府少夫人的丫鬟,与表少爷在此……在此……”“咳咳!”见这女子支支吾吾的不愿说,罗芳干咳了两声提醒莱护儿不要再追究下去。因为这件事在他看来已经很明显,无非是罗士信与这丫鬟正在此处偷欢,且不论此中对错缘由,就冲着这两人的身份,他们三人都是不该多问的。“我还是去告知十三弟和罗小侯爷吧!”薛亮立时就明白了罗芳的用意,刚转身要去前院,就见着自己义父与秦家一家人已经来了后院。不用想,肯定是莱护儿之前那一声高喝已经惊动了他们。“出了何事?”杨林眼见众人围着一个丫鬟,率先开口问道。薛亮正要上前将事情说清楚,那边那女子却已经从莱护儿脚下起来,又扑跪到庄氏脚下哀声求道:“小姐,是敏儿的错,是敏儿痴心妄想,是敏儿不该勾引表公子!求你饶了敏儿!”敏儿抓着庄氏的衣角苦苦哀求,庄氏也有些明白了眼下是怎么回事,可回头看看秦母,又看了看被敏儿扒得只剩一条裤衩的罗士信,怒其不争之下终于还是一巴掌打在了敏儿脸上,“臭丫头,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行此下作之事!”响亮的一声过后,原本倒地的敏儿却又跪了起来,继续哀求这自家小姐,只是脸上清晰指印,早惊得罗士信上前一步,叫道:“嫂嫂……”“士信!没事!啊……走,进去把衣服穿上!”贾氏此时已到罗士信身边,那件刚从秦琼身上取下的外袍,也已罩在了罗士信身上,不过双手却一刻也不敢松开。结果罗士信再怎么想去帮敏儿,却因敏儿此前叮嘱过不让他说话,加之又怕伤着贾氏,最终迟迟没能上前。而等到贾氏拉着罗士信进了厨房,却正见着十八寨众人正叠成两层分列在厨房两侧,底层一列人比较壮硕,他们蹲在地上,肩上则站着比较瘦小的一列人,使得原本容纳不下那么多人的厨房,这才勉强让他们借着月影藏匿了身影。只是这种办法,一旦下面的人承受不住,或者弄出点声响,恐怕立刻就会暴露。见此情景,贾氏就想去把门关上,却见处在上层的徐世绩冲她摇了摇头,贾氏关门的手一拨门边,捡起门后罗士信的衣服后,又让房门继续敞着。原本的搜寻转眼间变成了捉奸,众人在月夜下看着庄氏责打着敏儿,一时也不知该怎么收场。“够了!”最后还是秦琼出来制止了庄氏,说道:“弟妹,敏儿纵然有错,你带回去责罚就是了,在这里责罚不嫌丢人吗?”见得庄氏不再动手,秦琼才转而走向莱护儿说道:“莱将军见笑了,请你继续搜吧!”莱护儿一听,正要进厨房搜查,罗芳却又开口道:“莱将军,厨房就不用搜了吧?”“为何?”莱护儿不明所以,开口问道。谁知罗芳和薛亮却同时笑了起来,两人笑完了薛亮才开口说道:“这丫鬟既然是要引诱表公子,又怎会当着别人的面行苟合之事。再说,你看那厨房,像是能藏下一大批人的样子吗?”莱护儿闻言一看,那厨房确实不大,月光通过门口都撒到了灶台,而且贾氏在门口帮罗士信穿衣服也神态自若。莱护儿还有心进去,贾氏却已帮罗士信穿好衣服,两人出门后,贾氏更是连门都没关。“秦太保,本将军未能搜得响马,愿受责罚!”莱护儿拱手向秦琼请责,秦琼连忙将其扶住,开口道:“莱将军心系公务,叔宝岂会将戏言当真。眼下既然已知响马尚在城中,我等理应通力协作,共同捉拿响马才是。”说完,秦琼又转向杨林请命道:“义父,今夜既然已经全城戒严,叔宝请命,愿与众将士一同捉拿响马。”“叔宝啊!你方才回家不久,今夜又扰了你与母亲团聚,今夜你且在家安歇,响马自有为父与你兄长去捉拿。明日你再来济南府见为父,我们同去汝南庄破贼。”“是!义父。”秦琼嘴上应着,心里却不由得担心起来,之前程咬金失口说出了汝南庄的名字,虽然他及时接口了,却还是被杨林察觉了。而尤俊达此时虽正在他这里,但汝南庄其他人若不及时去通知,恐怕明日必被一网打尽。秦琼随同罗成去送杨林离去,而秦家后院内,十八寨众人此时也早已从厨房内走出,众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向敏儿下拜,吓得敏儿慌忙上前去劝起,单雄信却说道:“今日敏儿姑娘以自身清白为我等兄弟解围,此恩我等不敢相忘!他日若姑娘有需求,我十八寨众兄弟必赴汤蹈火,以抱姑娘今日之恩!”单雄信说完,三次拜首,身后众人也跟着一起拜谢,敏儿纵然想栏,却再也拦不住。只是见众人如此举动,庄氏这才明白,原来之前敏儿并非是真的要勾引罗士信,一切不过是权宜之计。明白这一切,庄氏也随即走到众人之列,俯首下跪。“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您是小姐,敏儿承受不起!”敏儿上前去拉庄氏,庄氏却拉着她的手说道:“敏儿,松手!你我虽为主仆,但今日这一拜,你当得起。一来是向之前误会你赔罪,二来若非有你,表公子一家今日难逃一劫,北平府也势必受此牵连。”敏儿执意不肯受拜,秦母此时却将手搭在她手上,将她拉住庄氏的手轻轻拉开,慈声道:“敏儿,你今日之举,于秦家也是大恩,我若拜你,你恐怕更不肯受,云儿,就你代娘一起谢谢敏儿!”。

故人叹二十三(智者千虑)

秦琼与罗成等人回转时,后院内众人早已拜谢完起身,秦母与庄氏还想向两人解释敏儿之事,秦琼却已先开口道:“娘,孩儿与单庄主还有些事要商议,还请您和与云儿,还有弟妹先去前院歇息吧!”秦母见秦琼神情笃定,也没有多说什么,等一应女眷离开,秦琼开口说道:“众位兄弟,刚才杨林已经有说,明日便会兵发汝南庄,所以今夜,我们必须想想办法,一要救回程咬金,二来要有人去汝南庄报信。今日也不瞒诸位,其实我与杨林有杀父之仇,但因此前我知晓此事,这才误认仇人为父。各位若有人信不过我秦琼,此刻便可离去,秦琼绝不阻拦!”“秦兄,既然你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在此表明态度,程咬金是我一个头磕在地上的大哥,明天就算你们都不去救他,我也得去!”尤俊达说完看了看四周之人,却见一个个若有所思,都不知是何意思。“救!必须得救,都是道上的兄弟,不救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倒是齐国远先一步叫道。“那可是靠山王杨林,就算我们都去,恐怕连人家的前军队伍都过不去!”张公瑾反驳道。眼前这些江湖人物都没经历过兵列阵仗,光凭一时血气之勇就想救人,真当杨林是草包啊!两人的一番争论,引得不少人议论纷纷,明显的人心已经不齐,这时候单雄信表态道:“救!十八寨兄弟义字当先,明知兄弟有难却袖手旁观,传出去何以立足于江湖。若是有人不愿参与,现在就可离开,桥路无汇,单某也绝不为难。”“大哥,您说什么话呢!当年我们十八寨兄弟认拜你为大哥,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今天大哥既然说救,我王伯当愿跟大哥前去。”“也算我一个,程咬金虽然与我不熟,但既然是尤兄弟的大哥,那就是我兄弟。”齐国远也跟着说道。他们两人一回应,其他人也不好再不说话,纷纷跟着答应。反倒是徐世绩在此时走出,说道:“诸位兄弟,请容贫道说几句。今日众兄弟虽然答应救人,但贫道还是不得不提醒一下,一旦我们去救了程咬金,那就是彻底与朝廷为敌,说好听点,我们可以是为民请命,反抗暴君,说难听了那就是造反。若是成了,我等名留青史,名传万代;若是不成,必定难逃杀头灭族之祸。所以,我们不妨纳一个投名状,或荣或辱也为今日做个见证。”徐世绩说完,拿出纸张笔墨,将自己的名字先写了上去,然后是秦琼、单雄信、王伯当、尤俊达、齐国远……十八寨中会写字的写名字,不会写字的由徐世绩代写按手印,纷纷投了名。等十八寨众人写完,徐世绩赶紧去将投名状收起,一只手却猛然按在投名状上,声音也随之响起,“道长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罗成吗?若是瞧不起,又何必当着罗成的面商量此事?”说完,一手抢过墨笔,毅然将自己的名字添了上去。罗成这一添,原本碍于身份想去写下名字的北平府将官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道等人,也将名字写了上去。而北平府的人这边一写完,剩下的就只有晋阳府的柴紹了。柴紹此时看了看一边的秦琼,又看看另一边的罗成,心里则不停的骂着徐世绩不是东西。

因为他与十八寨的这些人,论交情其实并不算太深,只不过是因为前几年他奉岳父李渊之命来济南府为秦母祝寿时曾被王伯当劫过,当时王伯当知道他是要给秦母祝寿以后,非但没有为难他,还和他一起来了济南府。所以自那以后,他为了一路方便,才每次都主动去找王伯当一起前来济南府,哪能想到每次都没事,偏偏这次摊上了这么大的事!造反啊!就算是之前他陪秦琼去门外迎接杨林时,他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那时他只是想着先送走杨林,毕竟如果秦琼被抓获,他也难逃其罪,所以只要等杨林走了他赶紧离开就没事了。却没想到他还没开口告辞呢,这边一群人就商量起造反来了!想想他岳父李渊与当今圣上还是表兄弟呢!他可以说还是当今的郡马爷呢,哪有自己造自家的反的?可是被徐世绩弄了这么一手之后,他若是不去写名字,正如罗成所说,人家都当着自己的面商量造反了,还能轻易地放自己走?罗成和秦琼那是亲表兄弟,而且北平府也只是名义上归属于朝廷,所以罗成敢这么做他不意外,可是他若签了的话,他日事败,晋阳府难免受他牵连;可是若不签……这徐世绩真能算计啊!柴紹一咬牙,签吧!先过了眼前再说,等回到晋阳在想办法吧!看着柴紹签下了名字,徐世绩这才不慌不忙的将投名状收了起来。他之所以弄出这么一出,何尝不是因为柴紹。一个郡马爷啊,有什么理由跟着一帮响马造反?虽然柴紹或许会碍于秦琼的面子不去告发,但柴紹毕竟不是十八寨中人,该防的还是得防一手的。否则将众人身家性命赌在一个官府之人身上,简直是愚蠢之极的做法,只有将柴紹和他们绑在一起,才能确保之后的事万无一失。“好!既然大家同心协力,那我就安排一下如何行动。”徐世绩说完,又看看没人有异议,才又开口道:“侯君集,谢映登,你二人轻功好,现在就想办法出城,连夜赶往汝南庄报信。”“道长放心,几个士兵还拦不住我。”侯君集说完,和谢映登随即离去。徐世绩又道:“从济南府到汝南庄最快也要三日路程,此间有劳秦兄继续隐忍在杨林身边。国远,你善用麻药,等会交给秦兄带上。秦兄,你最好三日后寻着机会迷倒杨林等人,我们自会接应你。”“道长!”秦琼刚开口,徐世绩连忙打断道:“秦兄,我知你不喜如此做法,但事有从权,我们人少力孤,若单以我们这些人去强抢,无异于以卵击石。”“道长,这个我懂。我只是不懂为何要三日后动手。”秦琼问完,徐世绩也尴尬一笑道:“额……这个容我之后再说。”“翟让。此番事情一出,我等便再无退路,纵观十八寨各寨地势,唯有瓦岗有易守难攻之势。所以明日你便出城,回到瓦岗做好接应准备,兵马钱粮准备得越多越好!”徐世绩吩咐完翟让,又叫道:“王君可,王伯当,齐国远,丁庆天,杜义,金城,任敬司,。”徐世绩一一点名,七人应声走出,徐世绩吩咐道:“明日出城之后,你们持各寨主手书信物,迅速赶往各寨,命令守寨之人将各寨财物清点,务必于半月内聚交到瓦岗寨。此事关乎我们存亡,绝不可掉以轻心!”

“道长放心!”七人答道。“唉?等等。”单雄信此时开口说道。“单庄主有话说?”“也不是大事,刚才听道长所有安排都是在出城以后,可问题是如今济南府全城戒严,我们怎么出城啊?”这个问题被单雄信一提起,众人也注意到确实是个问题。“这个啊!”徐世绩听了却是微微笑了一下,转而问向柴紹:“柴公子此番前来祝寿,是单人前来,还是有人陪同?”柴紹无奈上前一步,回答道:“在下此来,本是带了几个随从,不过在路过王兄山寨时,都留在了那里。”柴紹说完,王伯当也点了点头,算是证明他所言不虚。可徐世绩根本就没看王伯当,而是继续问道:“柴公子确定?”“在下不敢虚……”柴紹心下思虑着徐世绩话中意思,随即明白了过来,又改口道:“在下的随从虽然留在了王兄山寨,但进城前因采购礼品过多,还雇了八名脚夫,现就在贾柳楼暂歇。”

脚夫?这柴紹不是只身一人进城的吗?多数人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见徐世绩又说了句:“既如此,明日就有劳柴公子费心了。”

“区区小事,道长何必客气。”柴紹嘴上客套着,心里却抱怨着:这个字果然不是白签的啊!

“柴公子,贫道还有一事相托。”

“道长但说无妨。”柴紹心知自己再也难脱干系,也不在多想其他的了。

“是这样,明日单庄主会随同我们去接应秦兄,单庄主的二贤庄又在晋阳地界,所以柴公子回晋阳时,还请带单庄主家信到二贤庄走一趟。柴公子放心,等到单庄主的家人到达瓦岗寨之后,柴公子的名字也会消失在投名状上。”

“多谢!”柴紹这次施礼答道,算是同意了。

“罗成兄弟。”徐世绩又叫道,使得罗成心中一喜,然而徐世绩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有些不喜,“罗兄弟,明日还请你暂留济南府。”

罗成不解,正要上前想问,徐世绩却先道出了原委,“我们出城之后,伯母与嫂夫人自然不能再留在济南府,所以有劳罗兄弟以去北平府探亲为名,将伯母与嫂夫人带离出去。出城之后,再将伯母与嫂夫人交托与柳周臣送至瓦岗寨,你带弟妹以及北平府将官迅速返回北平府。”

“为何要我回去?”罗成问道。秦琼则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表弟,我知你非贪生怕死之人,可是此事成败未知,你若参与其中被杨林得知,北平府势必难辞其咎,更何况还有弟妹。她与用儿的母亲也还在北平府,大事未稳固之前,我们不能让他们随我们冒险。等将他们送回去,若你还要与我们共同进退,我绝不阻再拦你。”。

罗成思虑良久,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徐世绩这时才对秦琼说道:“秦兄,从济南府到瓦岗寨,快则五六日,慢则七八日,伯母年迈,所以我们以慢算。而从济南府到汝南庄,最快也要三日,就算杨林赶到汝南庄时已人去楼空,也不会贸然怀疑于你,所以你还是有机会救出程咬金,而等你救出程咬金,济南府就算知道也是六日以后,此时就算他们日行千里,也是追不到伯母一行人的。”

“道长思虑周全,秦琼佩服!在此谢过!”

故人叹二十四(终有一失)

秦琼等人离开的第二日,罗成与柳周臣还在秦家打点着十八寨众人送来的最后几件寿礼,却见敏儿匆匆跑过来喊道:“姑爷,不好了!表少爷家被官兵围住了!”“什么?”罗成豁然站起,连忙步出屋外,却见院外莱护儿率兵纵马直进院内,不由分说就命令麾下士兵擒拿院内众人。而见此情景,贾氏慌忙赶回屋内,莱护儿则高喝一声:“抓住她!”一个士兵立刻追了上去,但是顷刻间便被赶来的罗成撂倒在地。“莱护儿!你凭什么在此放肆?”罗成怒问。“罗将军!本将军接到举报,有人在黑市买到了这件贡品,而倒卖这件贡品之人,此刻就在这院内。罗将军,你要阻止本将军执法吗?”莱护儿此时手中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杯问道。而罗成认得,那是昨天柳周臣刚刚倒卖出去的紫玉夜光杯。他与柳周臣本是依徐世绩的吩咐,要在这两天将十八寨众人送的寿礼全都转手掉,却没想到过这些寿礼中竟然还有贡品!“你随便拿个杯子就说这是贡品,还到这里来抓人,我怎么觉得是你有意栽赃呢?”罗成拒不承认,还反唇相讥道。只要不让莱护儿抓到柳周臣,莱护儿就动不了这里的人。“这东西叫紫玉夜光杯,五年前在进贡的路上被响马所劫,今日出现在济南府,本将军追查之下,才知……”莱护儿说到这忽然吸了吸鼻子,罗成也在此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那里!”莱护儿一指贾氏刚才进去的屋子,一个士兵立刻赶了过去,罗成还要去栏,却被莱护儿一枪档在了原地。只这片刻间,那士兵已经冲进了屋内,再出来时,却见士兵拿着一张烧去了一角的纸匆忙走了出来。“大人,屋内之人正在烧这个。”士兵回禀道,残纸也交到了莱护儿手上。“哼!果然与响马有染,全部拿下!”莱护儿下令之时,贾氏也从屋内追出,在看到那张纸被莱护儿拿在手上之后,贾氏瞬间软到在门侧。见此情景,罗成也猜到了那张纸恐怕就是昨夜众人写的投名状。因为其他人所做的事都有危险,所以秦琼才将投名状留在了这里,交由贾氏保管,而贾氏见到莱护儿率兵前来,以为事情败露,第一想到的就是毁了投名状,却没想到事得其反,竟被冲进去的士兵阻止了。“莱护儿,本将军所犯何罪,你要拿我?”罗成又看了看那张烧的残缺的投名状问道,声音已不见有任何紧张。“私通响马,证据确凿!”莱护儿高声喊着,一手举起投名状。莱护儿心里也是高兴异常,本来他只是来捉拿倒卖贡品的柳周臣的,却没想到意外得到了这张投名状,状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着立誓反隋,诸多声名赫赫的响马更是赫然在册,其中自然也包括秦琼的名字。“是吗?那你看到有我的名字了?”被罗成这么一问,莱护儿赶紧又拿起投名状看了起来,果然,这投名状上确实没有罗成的名字。因为这投名状的左下角已经被贾氏烧去了不少。非但罗成的名字没有,就是跟着罗成来的几个北平府将官的名字也是一个没有,更别提昨夜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那个柴紹了。是被烧去了还是原本就没有?根本不能确定!“罗将军,这上面确实没有你的名字,但这上面却有着你表兄秦琼之名,按大隋律例,但有谋反者,其亲族也要连坐,罗将军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本将军动手?”“你试试看!”罗成一声暴喝,屋内一杆银枪透窗飞出,罗成伸手接过,银枪挑开莱护儿的枪身,横置身前,也使得莱护儿再不敢贸然上前。而罗成身后,北平府将官鱼贯而出,秦用手持双锤,护在秦母和秦怀玉身前。张公瑾、史大奈则护在庄氏左右,罗士信守着敏儿,只有白显道,他刚要去保护贾氏,却还没来得及赶到,就被莱护儿手下的士兵抢先了一步。现场一度紧张起来,罗成当然不可能有丝毫退让,可是莱护儿也并未见有收兵的打算,只是在莱护儿心中,却委实不愿意与罗成有直接冲突。不为其他,只因罗成身后有着北平府这个靠山!罗成大闹洛阳城的事他早就听说了,当今圣上尚且为了东征大计不愿开罪北平府,今天他若真与罗成动了刀兵,无论结果如何,恐怕他都得担负最大的责任。更何况真打起来,他也不一定能胜过罗成,就算是罗成束手就缚,济南府这边也无权处置罗成,恐怕还是得先请命朝廷,问问北平府的态度。只是就这么放人?回去他该如何交待?私放反贼的罪名也不是他能担当的起的!至于罗成,对于此中利害也是有了估量,只不过他担心的并不是与莱护儿一战,而是一旦打起来,以他身边的这些人手,恐怕难以保证他舅母一家和一众女眷的安全,这些人若是有任何闪失,他怎么有脸面见秦琼和自己的父母。“罗将军!”最后还是莱护儿先开口道:“你们可以离开。”罗成一听,刚要示意白显道接回贾氏,莱护儿却又道:“但是秦琼一家,恕末将不能宽放!”“我若是一定要带走呢?”罗成敢这么问,自是心知莱护儿是权衡了利弊才有此退让。果然,罗成这边刚问完,莱护儿便已经开口道:“罗将军洛阳城外与天宝将军一战,天下闻名,末将也早有听说,末将自认绝非罗将军对手,而这名单之上也没有罗将军之名,末将不敢强留将军。但是秦琼之名证据确凿,末将身为朝廷将官,今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人。罗将军贵为北平府世子,当知军法之严,律法之森,今日我们若是动手,日后这件事传到朝廷和北平府,末将无惧,相信靠山王也不会怪罪末将,还请罗将军莫要为难在下。若是将军执意阻挠,以末将看,将军目前的这些人手,恐怕也难以保证人犯的安全。”软中带硬的劝诫,莱护儿言语中明为退让,却又在暗暗提醒着罗成与北平府的牵连。他确实想到了今天这件事牵扯到的利害关系,所以他今日虽然个人失点面子,却无疑将今天的事处理的恰到好处,秦琼是秦琼,北平府是北平府,只有将两方分开,才能既不得罪北平府,又尽了自己的职责,至于之后的触及的更深处的利益权衡,那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了。罗成手中的银枪渐渐收敛,见此情景莱护儿则命令手下士兵上前拿人。士兵刚上前几步,只听罗成身后之人高声喊了一句:“表叔!”说话的自然是秦用,北平府其他将官

多为军中兵将,都不敢违逆罗成,但是莱护儿现在要抓走的这些人,可是他的干娘和奶奶,加上他没有那么多心思,心急之下连忙喊了一句,却听罗成厉声道:“用儿退下!你奶奶有任何闪失你担待得起吗?”秦用心有不甘还想上前,却见罗成又上前对莱护儿说道:“莱将军,此人是秦琼义子秦用,虽说与秦琼有些牵连,但却一直在北平府任职,本将军可以担保,秦琼谋反之事他绝不知情,莱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再看看书上可有他的名字。”“既非血亲关系,名册上又无姓名,末将自然不会乱抓人。”莱护儿看了看名册,又下令道:“所有人听令,秦琼谋反,其家小与案犯柳周臣尽皆缉拿!其余人北平府将官与此事无关,不准擅动!”“谁敢抓俺娘!”士兵刚到秦母面前,罗士信一声暴喝,一手便将那个士兵举了起来,众人惊慌之下,两方人各执兵器上前。眼看罗士信就要将那士兵就要砸向地面,秦母及时开口叫住了他:“士信!把人放下!”“娘!他们要抓你!”罗士信虽然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手上的人放了下来。秦母这时却向莱护儿说道:“将军,这是我的干儿子罗士信,人有些憨傻,我儿叔宝之事他也不知道,也不可能参与,还请将军不要抓他。”莱护儿看了看罗成,正要答应秦母,罗士信却已经跑到秦母身边,哭声叫道:“娘!士信哪儿都不去,士信就跟着你。”“士信,娘是怕你进去饿着,你饭量大,一饿就睡不着,跟娘走谁照顾你啊!”秦母哭着将罗士信揽进怀中,看得外面众人不禁动容。罗成看了莱护儿一眼,莱护儿也不想这么拖下去,遂开口道:“罗将军放心,秦家之人虽是涉嫌谋反,但我济南府也不会虐待囚犯,饭还是管的起的。”北平府几人纷纷让开道路,任由莱护儿将秦琼的家人带离秦家,但在每个人心里,却觉得无比的憋屈。昨天他们和秦琼还信誓旦旦的在名册上签过名字的,现在却眼睁睁的看着秦母被抓,这要是传出去还不被世人笑话死!可是罗成不发话,他们也不敢妄动。因为多年的战友关系,他们相信罗成并非怕事之人,之所以这么隐忍,肯定有什么原因。终于在莱护儿等济南府将兵刚离开秦家,张公瑾就上前问道:“小侯爷,要不要去把老夫人他们抢回来,现在他们还没走远,还来得及!”。张公瑾这么一提,其余人也纷纷上前,却听罗成开口道:“都别妄动,此事不急在一时。好汉架不住人多!以我们现在的人手,打起来的话,很难保证舅母的安全。舅母与嫂嫂虽然被抓了起来,但她们并非主犯,再加上济南府知道表兄与北平府的关系,在未抓到表兄之前,舅母不会有性命之忧。”众人一听,这才算心安,接着就听罗成又吩咐道:“公瑾,你与单庄主是旧识,济南府绿林人物应该知道不少,表兄为人慷慨侠义,在此处应该有不少朋友,你去联络他们,可言说反隋之事,若他们有意相助,三日内我们要有足够多的人手,把舅母一家救出济南府!”

故人叹二十五(成事在天)

六月十九,阴云伴随着冷风,吹过黎明和日出之后,最终还是吹来了细雨。对于这种天气,莱护儿十分的不喜,昨天抓捕秦琼家人时他就看出罗成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回到济南府后他向唐壁建议:连夜将秦琼一家押送到靠山王帐下。唐壁也果然同意了,并且让他亲自押送。本来若是一路天气晴朗,他有信心将人犯在罗成追上之前送达汝南郡,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夜间还星斗密布的天空,在黎明时分竟刮起了冷风,阴云遮蔽了日出,吹拂了半个时辰之后甚至又下起雨,这使得押送的队伍不得不停下脚步。现在莱护儿惟愿还在济南府的罗成能晚些知道消息,或者罗成等人不会冒雨追来。“将军,能不能求你帮我儿子把这件衣服披上?”秦母眼见另一辆囚车上被绑缚着双手的罗士信在雨水下被冲刷着,央求着莱护儿。莱护儿看了一眼罗士信,又看了看同在一辆囚车中抱作一团的贾氏母子,没有多说什么。现在可不是他发善心照顾母子情深的时候。“把旌旗罩在囚车上,所有人冒雨前进!”莱护儿眼见雨已经下了一个时辰,最终不愿再等。队伍又行了半个时辰,莱护儿忽然一手高高举起,高喊一声:“戒备!”身后士兵立刻原地站定,莱护儿迅速来到队伍后方侧耳仔细倾听,随即又一挥手,士兵又排作一个倒三角阵型,朝向莱护儿方向。但闻一阵阵马蹄踏破泥水的声音传来,不多久,就见后方树林之中已闪出一队人马,约有三十来个,一个个尽是身穿蓑衣,头戴斗笠,黑布蒙面,手持刀枪剑棍各种武器。一见到莱护儿众人,为首之人便高喊道:“此山是我栽,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劫道!”不过这为首之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人却根本没有任何停顿,长枪策马,带动着周身希希洒落的雨水,引着身后人马径就直杀了过来。看得莱护儿不禁在心里暗骂:劫道?听说过拦路打劫的,哪有追着打劫的!心知对方很可能就是罗成,莱护儿立刻下令将士防御,前排士兵连忙冲到前方并排架起长枪,两个将官更是策马上前迎击。然而初一交手,但见为首蒙面之人一抖寒枪,便挑开其中一个将士的兵刃,随即枪身又一旋,枪尖在划破左边将士脖颈之后,又砸到右边将士身上。挑翻两人以后,为首之人马不停蹄,一枪拨开拦路士兵的长枪,带着身后众人便冲向了押送队伍。“上!”莱护儿眼见蓑衣人一招便突破了先头封锁,心中一喜,立刻下达命令展开包围,自己则纵马上前,直扑为首那人。两人一碰面,莱护儿一枪架住刺来的长枪,总算是阻住了来人一往无前的势头,但当他一看蓑衣人的身后,顿时心下一惊。原本按照他的设想,对方虽然有三十人左右,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他这边却有着近百人,只要这些人被士兵包围住,凭借人数上的优势,这些人是很难再冲出去的。可是现在,除了廖廖六七人陪着为首之人冲进了士兵的包围圈之外,后方其中一个蒙面之人竟喊道:“分击两翼,防止敌人合围!”随即其余蒙面人便分作两路散开,杀向了正在合拢的士兵。而冲进包围圈的这几人,无疑以自身强大的战力,限制住了他这个指挥者。竟有懂军阵排兵之人!莱护儿更笃信了心中想法。“收缩回防!”眼见包围之势再难形成,莱护儿及时下令道,可是他自己却苦于对手的纠缠之中不敢退却。因为他清楚一旦自己退了,眼前的对手就会像一根毒刺一般,直接插入队伍的中央,进而分割开自己的部众。莱护儿心中焦虑,对面罗成又何尝不着急。原本他们是计划劫济南府大牢的,可是今早寅时,樊虎却来通知他,说是莱护儿已经趁夜押着秦母离开了济南府。众人立刻马不停蹄追了上来,也算是天公作美,总算让他们追上了,可是一交手之下,罗成发现莱护儿一众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虽然他是因为身披蓑衣的缘故,不能完全施展武艺,但是这种情况下不能制服莱护儿,确实大大出乎了罗成的意料。眼下莱护儿已经令士兵回防,原本的倒三角阵型也渐渐拉成了正三角,莱护儿又挡在众人之前,身后士兵更是渐渐将囚车护住,任凭他们怎么冲击,却始终触及不到囚车,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人数上的劣势将越来越明显。“喝!”罗成心焦之下,一手将蓑衣自身上拉下,得脱束缚之后,其战力也酣畅淋漓的施展出来。只见一枪携风带雨刺出,莱护儿刚刚拦下,枪身便回收而回,但在抽回的时,枪尖刚刚与莱护儿武器分离,便又狠狠的冲向莱护儿心窝。莱护儿慌忙侧身躲过,结果只听得一声嘶鸣响起,莱护儿坐下马匹一阵摇晃,竟是向右猛一甩头。却是罗成在那一枪之后,挥枪便朝莱护儿身侧打去,莱护儿只当这一枪目标是自己,却没想到这一枪正抽在马匹耳朵上,马匹吃痛,自然不受控乱动。可正是这一动,使得莱护儿也立身不稳,莱护儿心知这是自己的一个致命漏洞,对方必定不会错失良机。果然,又听一声金属滑动之声响起,莱护儿转头再看时,一把银装锏已经劈头砸下。兵器有长短之分,亦有轻重之别。长者一寸长一寸强,短者一寸短一寸险,轻者多有利刃,以速度见长,重者多无锋无刃,但动辄伤筋动骨。是以但凡马上征战者,除惯用长武器之外,多配有短兵,善技者配刀剑短斧,钩叉戈矛;善力者配铜鞭铁棍,重锏强锤。而这些兵器中,相较轻兵器而言,重兵器却是最令人忌惮的,因为轻兵器所造成的伤害,多为皮肉外伤,而重兵器却多能隔着护甲造成内伤,非逾月不可痊愈。而罗成也是在与宇文成都一战之后学乖了,反正这次也不是非要杀了莱护儿,于是在枪招用老之后,赫然抽出银锏砸下。一锏之下,莱护儿慌忙应对,但由于过于匆忙,银锏砸落在枪身上时,莱护儿只觉得双手一阵酸麻,长枪险些脱手而出,但好在挡住了这一锏砸落在身上。恍然中,莱护儿瞥见对面之人身子又有扭动,果然一锏之后,后招又至:长枪透着寒意,被那人平端着,无视雨水的击打,冲破一切阻隔又扎了过来!而此时莱护儿心知已无躲避空间,索性身体向后一挺,整个人立刻滚落下马鞍。见莱护儿落马,罗成还想追击,却见莱护儿就地三滚,直接滚进了士兵阵中,再起身时已是一身泥泞,脏污不堪。可莱护儿丝毫不予理会,一手抹过脸上泥泞,高吼道:“全神戒备,对方人少,敌人攻势已止,时间越长越没优势!”押送官兵顿时来了精神,防守又有稳固。而罗成他们这批人已经失去了来时快马冲击的优势,若退后再冲一次无疑是放弃现在取得的优势。罗成向后看了看,张公瑾也是摇了摇头,示意此法不可取,这让罗成后悔之前应该让秦用跟来的。他记得张公瑾之前说过,今天所用之人皆是江湖草莽,战力不比北平府将士,而莱护儿所率兵将却是济南府精兵,所以最好合兵一处一鼓作气冲破阵线。可是追来后因为雨水冲刷的关系,无法确定莱护儿走的是官道还是小路,这才兵分两路让秦用走小路去追,没想到现在真打起来果然有些棘手。不过想想也幸好是自己遇到了莱护儿,若是秦用碰上,恐怕打的比自己更艰难吧!但秦用勇力过人,若在此处,那撕开这些人的防守必是不难。正想到此处,却听押送士兵后方一声怒吼,众人齐齐望去,原来是罗士信以双臂断开囚车栅栏,以栅栏为棍,一棍扫开五六个士兵,急匆匆冲向秦母所在之处。罗成再一看,却是自己舅母因为士兵防守的缘故,已将囚车从树下移到了防御阵型的内围,但由于内围无树枝遮挡,此时秦母周身早已被淋湿,而罗士信见秦母受苦,这才不顾一切冲出了囚车。罗士信既已冲出,押送官兵想要阻止又哪里阻止得了,不说那一根圆木栅栏本就有碗口粗细,再加上一直被雨水浸透,此时早已重过百斤有余,虽然毫无锋刃,却堪比长兵重器,所过之处但凡有人阻拦,轻则人仰骨裂,重则倒飞而出,几步之间的距离,罗士信早已杀到秦母所在之处。众官兵看着罗士信扯开囚车,救出秦母,却是无一人敢上前阻止,直到莱护儿一声高呼:“放走犯人者,斩!”众兵士这才惊醒,立刻上前围攻。“冲!”罗成自然也知这是机会,带头率先冲进,身后之人立刻跟上,只瞬间便冲破了押送士兵的防御,随后六七人直奔囚车所在,身后张公瑾、史大奈紧跟着从两侧涌入,以中间向两侧施压,迫使士兵们兵分两处无法聚拢。“顶住!”莱护儿高声嘶喊,但前方已被突破,后方罗士信又实在太凶猛了,此时不但已经救出了秦母,贾氏与秦怀玉也已经被救出了。眼看大势已去,莱护儿只得动用下策,喊道:“众军听令,人犯若要逃,就地正法!”莱护儿这个命令无疑是让士兵把攻击重点放在秦母和贾氏母子身上,他虽然不想这么做,可是眼下实在没办法了。他是一直固守着自己是军人的箴言,就算遇上劫囚这种事,他宁可与贼人战死,也绝不愿做出以犯人为人质的事,可现在犯人即将逃走,他也只得从权处理。听到命令,押送士兵也不再多和罗士信纠缠,纷纷枪指秦母与贾氏母子,罗士信纵然再勇猛,却也无法顾及四周,只得拼命掩护秦母向后撤离。而罗成这边由于人数劣势,虽然冲出一条缺口,却离秦母还有段距离,加上莱护儿又来阻止,攻势又遇阻滞。“士信!你快带娘和怀玉走!”贾氏一介女流,终于在跑出一段路之后身体支撑不住,身体软倒在地,身旁秦母也是气喘吁吁,明显也是跑不动了,好在官兵都在抵御罗成等人的进攻,此时追来的只有数十人,而这些人又畏惧罗士信,不敢追的太近。可就是因为这样,才使得罗士信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领着家人往后撤,与罗成等人的距离越拉越大。“嫂嫂,士信不能丢下你!”罗士信不听,执意要带着三人一起走。贾氏却在此时拔下发簪,直指自己脖颈,说道:“士信,带娘和怀玉走,不然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娘!”秦怀玉见状,哇一声哭了起来,正要扑到贾氏怀里,却被贾氏一把推开,“怀玉,听娘的话,跟你二叔走!”“云儿,你这是做什么啊?”秦母闻言,也是老泪纵横,贾氏要做的,她刚刚也想过,可是却被贾氏先做了出来。“娘,我们四个一起走不掉的。我留下,士信就能带着您和怀玉走。儿媳求您,和士信走吧!”“云儿,你放下,娘老了,也活够了,要留下也是该娘留下。”秦母想上前抢夺发簪,可刚有动作,贾氏又将发簪抵进了一分。“娘!夫君一生最重孝义,您若有失,儿媳以后如何见他!娘,请您照顾好怀玉。”说完,又转而让罗士信快走。罗士信踌躇不定,直到秦母点了头这才跪地猛磕个头,背上秦母,裹挟着秦怀玉飞奔离开。罗士信一走,追上来的士兵也就没了顾忌,立时上来将贾氏围住,不过因为莱护儿有言在先,加上现在贾氏又束手就擒,这才没敢将贾氏就地格杀。不过在他们分派人出去追罗士信之后,剩下的正要将贾氏押回去,却从另一侧冲出一队人,这些人同样蓑衣斗笠,黑巾蒙面。一见到这些士兵,领头者二话不说,遥遥掷出手中铁锤,正中贾氏身边之人,随后但见马蹄如疾风,转眼间十数人也已杀到,锤起锤落,又抡翻了一个士兵,一众蒙面人团团将贾氏护在中间,押送士兵见状,再也不敢应战,纷纷原路逃窜。“娘!孩儿来晚了,还娘受苦了!”那领头之人下马扯下面巾,立时跪在贾氏面前,赫然正是秦用。“用儿!”贾氏喜极而泣,及时将秦用拥进怀里。原本以为今日再无活命机会,却不想竟峰回路转,得自己干儿子及时赶到救了自己。“娘,表叔呢?我和表叔分两路追你们,怎么您却在这里?”贾氏一听,这才明白之前与押送士兵冲杀起来的人就是罗成,忙给秦用指明方向,秦用二话不说,率领众人冲杀过去。可怜莱护儿前方刚阻住罗成,后方又杀来秦用,腹背受敌之下,纵使莱护儿再沉着应对,也挡不住溃败的大局,只能败退而走。。却是罗士信带着秦母和秦怀玉一路奔逃也不知多远,直到秦母说雨停了,后面没有追兵了,罗士信这才肯坐下休息。然而刚刚坐下,又听见一阵马车声传来,罗士信心想背着秦母和侄子不如让她们坐车,就要去拦住央求车主载人。只是刚刚露面,就见车上有人喊道:“士信!是士信!白大人,停车啊!”罗士信抬头看去,却敏儿满脸欣喜的在叫着他,顿时也跟着傻笑起来。

故人叹二十六(悲欢离合)

白显道看见罗士信出现在路边,随即停下了马车,车内庄氏早已听见敏儿声音,也探出了头观看,见得果然是罗士信,连忙下车询问因果,罗士信却只是伸手指了指身后。几人过去一看,只见到秦母和秦怀玉,却唯独不见了贾氏,心中顿时一紧,再听秦母一说事情缘由,庄氏不待嘘寒问暖,赶紧让白显道将秦母扶上车,赶去与罗成汇合。而另一边罗成与秦用击溃莱护儿之后,又听贾氏说了罗士信去向,也上马追赶而去,两方人马不多时便汇聚到一出。不过罗成见到庄氏,却并没有多少欣喜,反而开口问白显道:“这是怎么回事,少夫人怎么会跟来?”“夫君不要怪白大人,是我要白大人带我过来的。”见罗成问责,庄氏及时解释道。原来罗成这次营救秦母的行动并未告知庄氏,但是毕竟庄氏是北平府少夫人,所以还是留了白显道保护她。不过庄氏也是精细之人,前番在秦家见到秦母一家被抓,天亮又见罗成不知何往,于是就逼迫着白显道问出了事情始末。至于为何她执意要追来,也是因为她怕罗成会酿成大错。“夫君,今日你已救出舅母,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护送舅母去瓦岗寨?”庄氏问道。果然罗成也回答道:“当然!此番舅母受此劫难皆是我处事不当,为防再生变故,我必须亲自送舅母过去,当面向表哥赔罪。”“夫君,你不能去!你这一去,舅母是安全了,可北平府和公公婆婆就陷入大难了!徐道长当初要你把舅母带离济南府之后,便交由柳掌柜送到瓦岗寨,这其中缘由你可曾想过?”经由庄氏这么一问,罗成也意识到这其中恐怕确实有什么玄机,众人各自沉思一会儿,见没人说话,庄氏才问道:“从北平府到济南府有多少路程?我们来时用了几天?依你们原先商定,此时秦表兄恐怕已经有所行动,若是他们的事发消息比我们早一步传到北平府,谁敢说你没有参与谋反之事?”“我本来就参与了,投名状既然签了,岂能因名字被烧了就明哲保身!你若是畏惧,现在就回去!”罗成听到这里有些气愤,昔日洛阳城外,庄氏在萧灼剑下宁死不愿拖累他和苏定方,他对庄氏的心意才算笃定,可是没想到庄氏这才嫁给他没多久,竟有些畏首畏尾了,莫不是富贵荣华使得其转换了心性?“罗成!”庄氏一听罗成如此说话,也是气不打一出来,气的当即直呼其名讳,“我若是怕事,又何必再追过来!你英雄了得!你智勇双全,你去啊!没人拦你!”庄氏说完,人也气的转了过去。而罗成被她当众直呼名讳,心中也是顿时火大,可是再气也不能动手打女人啊!只得也别过头去。要说起来两人本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只不过毕竟刚成亲不久,虽然有了夫妻关系,却都还没摸熟彼此的性子,加上如今两个人都心有急事,这才闹了个一言不合。而他们这边夫妻俩吵架,那边一众义士也不好多说什么,彼此互望了几眼,最后还是张公瑾走到罗成身边道:“小侯爷,少夫人恐怕并不是那个意思。”见罗成不答话,张公瑾又说道:“小侯爷,从北平府到济南府,快则九日便可往返。依徐道长安排,秦兄今日便会救出程咬金,那时反隋之事也必将公诸于世。若此事在我们回去之前先传回北平府,朝廷势必怀疑你可能也参与了此事,那北平府就再难逃脱干系。小侯爷想想,此时北平府已聚集了朝廷兵马不下四十万,这些兵马虽说是为东征而来,可若是朝廷拿到你反隋的证据,何尝不能剑指北平府!所以小侯爷,无论为侯爷,还是为了北平府,请您立刻回去!”张公瑾言说到此,当即下跪请求道,其他北平府将官听他这么一讲,也知晓了其中轻重,纷纷下跪请罗成快走。“可是舅母她……”“成儿!”秦母听了张公瑾的话,深知其中利害,便劝罗成道。“此番你为救舅母以身犯险,你表哥必不会再怪你。可若是因救舅母而害了你爹娘和北平府,你让舅母良心何安?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分的清轻重缓急啊!”“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道,着你三人护送舅母去瓦岗,若有闪失,提头来见!秦用,你生尚在北平府,且先随我回去。”罗成既已知道个中关系,思绪也变得清楚了起来。心机谋划他确实不太擅长,可调兵遣将却是他擅长的。“末将领命!”“末将领命!”“末将领命!”张公瑾,史大奈,白显道躬身领命,此时他们已不再是签名聚义的好汉,而是征战沙场的士兵,秦用则默默走到了秦母和贾氏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而另一边罗成部署完毕,又看向庄氏,心知错怪了贤妻,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去道歉,又觉得失了面子,所以人只是走到了庄氏身后,伸手一搭庄氏肩膀,却被庄氏挣开,只留下一句:“我先去车上。”随即拜别秦母和贾氏,领着秦用就要走时,又转向敏儿说道:“敏儿,从今日起,你不必在跟着我。”一句话说的敏儿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却听庄氏又道:“老夫人与表夫人刚刚淋雨,身体难免有恙,你跟着也方便照顾,也算是为我和小侯爷略尽孝心。”“还不谢谢少夫人!”张公瑾见敏儿还没明白过来,及时提醒道。但是见敏儿还是似懂非懂,干脆说道:“今后你就是秦家的人了!”敏儿一听,这才如梦方醒,立刻下跪拜谢道:“敏儿谢谢小姐!”这边诸事料理完毕,罗成携妻庄氏与侄子秦用立刻返回北平府,而他不知道到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东边一处关隘下,一个传令兵正在焦急的等待着守关将军的查证。这传令兵乃是济南府唐壁所派,去将秦琼谋反之事告知靠山王杨林的,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所以传令兵并没有和莱护儿同行,而是快马先行一步。只是行到这处关隘时,却不得不停下接受查证。“我是济南府信差,奉唐壁大人将令,有密信送呈靠山王。事关紧急,速速查证!”“送呈义父的信?”守关大将魏文通思忖了一下。昨天杨林刚刚率领杨家太保从他这里过去,说是要去汝南郡捉拿劫皇纲的响马,而且他们好像就是从济南府过来的,这唐壁能有什么事,竟然在济南府时没办,非等靠山王前脚走,又派人后脚追?不过这种事他无权过问,官府信件他更无权拆阅,只能派手下仔细查验信上的官府印信以及信使身份,确认无误后这才开关放行。也不知是不是巧了,那信使刚过去有一盏茶的功夫,关口南门又有人来报,说是十三太保秦琼奉命过关。这不禁让魏文通有些高兴,不为其他,只因前次靠山王来时,曾和他明说有意让秦琼承袭靠山王王位,所以他对这个十三弟也分外上心。当然他上心并不是阿谀奉承,而是他一心想率兵征战,却一直被靠山王放在这里守关,所以想着等秦琼这个新靠山王坐上以后,能把他调去边疆征战。来到关口,魏文通往下一看,只见关下秦琼立马坐定,一身盔甲鲜艳明亮,衬的整个人也英武不凡。身后则跟着十几名将士,皆为战骑,看来确实是有要紧事,需要快马加鞭去办。“十三弟啊!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啊?”魏文通问道。“五哥,父王接到消息,有大批响马啸聚汝南庄,叔宝奉父王之命,前去济南府调兵。叔宝带有父王兵符,请兄长验看。”秦琼说着就要取兵符,魏文通却笑声爽朗的说道:“哎呀!十三弟,不用看啦,你的身份就是通关令牌,放行!”放行秦琼之后,魏文通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忽然下属又急匆匆来报,说是靠山王驾到,魏文通赶紧去迎接。两人一见面,魏文通还未开口问安,杨林已经厉声问道:“文通,叔宝可曾从此过去。”魏文通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道:“有。半个时辰前十三弟说是奉义父您的将令,前去济南府调集兵马擒拿响马。”“哎呀!五弟,你被他骗了,他就是响马啊!”罗芳急忙说道:“半个时辰前他在军中下药,迷倒了父王和中军大帐内的人,救走了那个程咬金。我和父王被巡查士兵唤醒,这才追过来,他说去调兵,你怎么不查查他的调兵信物就放他。”“他说他有父王兵符啊!”魏文通看向杨林,杨林却转口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罗芳,你们即刻去济南府,看住叔宝家小;薛亮,叔宝救了人不去其他地方,却还要过关返回,此事必定早有预谋,你速回登州府调集本王亲兵,以防事态有变;文通,你随本王这就去追赶,看他到底要去往何处,将他们一网打尽!”前方之人拍马疾行,后面之人奋起直追,秦琼一行人终究不是久惯骑马之人,颠簸了一路之后,速度也在潜移默化中慢了下了,直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众人这才有所警觉。往身后一看,只见数十骑飞沙扬尘,已经呼咧咧的追了上来。“不愧是靠山王杨林,果然兵贵神速。”徐世绩感叹道。“道长,该怎么办?对方人多势众,还有杨林、魏文通这样的强手,力战恐怕难以取胜。”单雄信手握青杆枣阳槊,问向身边的徐世绩。徐世绩却是看了看四周环境,说道:“无妨。你们看我们身后那座桥,力战既然不及,那就借地利之便,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局。走,秦兄,有劳你驻守桥头。其他兄弟,准备弓箭,但有冲上桥者,一概射杀!”秦琼这边刚过桥布防,后方杨林已率人追到桥头彼端,一见秦琼以孤桥做险,急令众人停下。但却因心中疑问,又慢慢踏上桥面,秦琼只听见耳边一声锐响,一枝羽箭已射向杨林。“伯当!不要!”秦琼高喊一声。听得杨林心中一喜,一棍拨落来箭后,向着秦琼喊道:“叔宝,上前来与我叙话!”说完手中镇山囚龙棒向下一桶,囚龙棒扎入泥土之中,杨林却驾马缓缓走向桥中间。秦琼见状,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并无决死一战之意,是以也轻扯马缰,踏上桥面。两人来到桥上,杨林开口问道:“叔宝,自本王识得你之后,可曾亏待于你?”“不曾。王爷非但不曾亏待叔宝,王爷对叔宝可谓是恩深义重,叔宝此生都不敢相忘。”秦琼心念昔日之恩,直到此时依然以晚辈姿态回话着。他敬重杨林,他感激杨林,可是他与杨林之间的那道沟壑,终究是无法填合的!“好。既如此,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回去,今日之事本王绝不追究,只是从今以后,本王希望你能和他们划清界限,安心做本王的十三太保……”杨林不知所以,依旧心有不甘的劝说着。谁知此时秦琼伸手止住杨林的劝说,回答道:“王爷,事已至此,叔宝也不想再瞒您,叔宝的父亲,正是当年马鸣关守将秦彝,所以也请王爷不要再多言此事,家父之死虽然并非王爷所愿,但毕竟为你所杀,此仇叔宝不可能不报。”天意吗?杨林心头如在泣血,他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多年等得的可塑之才,竟与自己有着这般恩怨!“那在军营你以迷药将我迷晕之时,为何不为父报仇?”杨林问出这句,心中也是笑自己糊涂。他当初为何欣赏秦琼,还不是因为此人深明大义,恩怨分明,如今却问出了如此问题!秦琼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件事说出来,终于让他如释重负一般,“王爷,家父死于两军对垒,也算死得其所,更何况你于我有恩,此恩未报之前,叔宝不会找你报仇。言尽于此,王爷若今日执意要战,叔宝纵是力有不及,也不会相让。”“好!好!”杨林连连称赞道,只是声音却显得有些悲凉:“老夫果然没看错人,老夫等着你!秦琼,你我再见之日,必是沙场决战之时。”说完返身向桥头走去。走到桥头,又向随性众人吩咐道:“秦琼谋反,证据确凿,他日再遇,若有枉法者,斩!”“父王,那现在就让他这么走了?”魏文通不甘心道。却见杨林怒视了他一眼就要走,不过临走前还是留给他一句话:“秦琼据险而守,以我们当下人手,徒增伤亡罢了!”。

故人叹二十七二(之子于归)

北平府苏定方正在府内研究着边境防务,自府外则有一将军阔步走来,待到门外时,这将军拱手禀告道:“启禀将军,边防探报传来军情。”“进来说。”苏定方说道。这人名叫薛万钧,是他的副将,也是原烈虎军统领的副将。三月前,原烈虎军统领柳前病故,本来柳前举荐的接任人选中,薛万钧的父亲薛世雄最为众人青睐,但最后天机处商定的结果却是由他接任。为此他还曾担心过薛万钧可能会心有芥蒂,但三个月接触下来,他发现自己还真有些小人之心了,薛万钧虽然确实更希望自己的父亲接任烈虎军统领,但是对他这个新统领也并未表示出任何不满。“将军,据前线探报得知,高句丽边境也已开始集结军马,时至今日,已不下三十万,看来是要倾全国之兵与朝廷一战。家父与丁老将军商议,请求立刻调集朝廷军马前往边境,以安边境百姓民心,特请将军转告侯爷。”“三十万?”苏定方像是在自语一般说道:“自魏晋时司马懿东征后,辽东再未遭逢大战,八王之乱后,中原更失去对辽东的掌控,致使高句丽有机会将其兼并,到如今三百多年的营蓄,又怎会只有三十万兵力?”“将军的意思是,这只是高句丽的先头兵力?后续还会有兵力补充?”薛万钧看着苏定方,听着薛世雄都没有和他讲过的东西,对这位略显年轻的新统领也不禁佩服起来。“非但有补充,恐怕还是不错的补充!昔日司马懿东征,杀的辽东几乎再无汉人,后有冉魏一纸杀胡令,胡人北撤时涌入此地的何其之多。他们本就与汉人有宿怨,若此时再被高句丽煽动,必成大患。所以先皇在位之时,就曾想收复辽东,可惜北有突厥未定,西有吐谷浑牵制,才不得不作罢。”苏定方细说着前事。等他说完,听得津津有味的薛万钧才又想起来意,遂开口道:“对了,将军!秦用将军回来了,我怕他打扰将军,让他在帐外候着呢!”“他回来了?那小侯爷想必也回来了,还真不是时候呢!”苏定方感叹道。“是!小侯爷与少夫人已经回了侯府,秦将军逾期而归,特来向将军请罪。”薛万钧说到这里,又试探问道:“将军,昨天登州飞马急报秦琼于瓦岗寨造反,小侯爷此时方才回转,会不会……”薛万钧说到这里,见苏定方一手半举在身前,连忙住口不谈。却是苏定方接口道:“昨天我让你多注意朝廷兵马动向,时至今日可有异动?若是没有,说明小侯爷未必参与了此事。否则,我们北平府此时已是狼烟之地了!”薛万钧这才恍然,暗自敬佩苏定方思虑周全,连忙回道:“没有,一切如旧。韩帅目前仍在大帐,只有屈突通将军刚刚去了侯府。”薛万钧说完,又向外叫了一声,秦用紧跟着进来,开场刚说两句话,便被苏定方问责道:“秦将军,原本只允你九日探亲之期,如今你十二日方归,若此时有敌军来犯,你可知该当何罪?”“临敌怯战,其罪当诛!”秦用回答道。“好!好在此时尚无战事,自己去刑法处领五十军棍!”“末将遵命。”秦用领命走出,薛万钧却是不懂苏定方为何如此重罚秦用,毕竟秦用的过错在他看来并没有那么大,说是目无军纪也可以,所以这五十军棍,确实有点重了!“将军,五十军棍是不是有点重了,这一顿下去,秦将军怕是至少半个月不能动了!”“我就是让他动不了!”苏定方说完,薛万钧还在琢磨其中端倪,苏定方又开口道:“这小子往年从济南府回来都兴高采烈的,这次却任打任罚绝无二话,真不好说没事!万钧,先随我去趟侯府。”去往侯府的路上,沉浸在思虑中的苏定方,只觉得眼中忽然映入一个人影,抬头仔细一看,只见那人影一身道袍,身后背着一个宽大的剑匣,剑匣中两柄各不相同的剑穿插其中,其中一把剑剑柄古朴无华,无甚抢眼之处,但苏定方知道,这把剑名为地汍,乃是好友萧灼的法剑。而另一把他更为熟悉,正是他送给萧灼的佩剑,被萧灼取名为千念。“吁!”苏定方拉住缰绳,高声问道:“前方道长,可是萧灼?”那道长听到有人叫自己,转身回看一眼,可不就是萧灼。“定方兄,还真是巧啊!我刚到北平府就遇见你了。”苏定方跳下马背,笑问道:“萧兄弟不是在洛阳吗?怎会在此地,又来这药房做什么?”苏定方看了看旁边药房——涵丰堂,也算是此地有名的药堂了。“前些时日与人交手受了点伤,来这里时又走的匆忙,没来得及调养,所以一到北平府就来药堂抓药了。”萧灼不想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反正说了苏定方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话锋一转问道:“定方兄,如今大战在即,你怎么还有心情在此闲逛?”有人竟能伤的了你?苏定方心下骇然,不说萧灼自身是有法力之人,单是一身武功连他都不敢说十招之内就能制服,世间若还有人能伤的了他,恐怕也并非寻常之物。想到此处,苏定方也知不便多问,正要问些别的,又看到萧灼的身后,一个女子从涵丰堂的门口走出,便对萧灼说道:“萧兄稍等。”“青柠姑娘!”苏定方朝女子喊道。那女子刚迈过涵丰堂的门槛,听到有人喊自己,忙抬头去看,一看见是苏定方,心中也是高兴的回答道:“是苏将军啊!青柠给您见礼!”这女子本是靖边侯夫人秦胜珠的侍女,此时却出现在药堂,使得苏定方以为侯爷夫人身体抱恙,这才喊住相问:“你怎会在药堂,莫非夫人身体有恙?”“不是夫人,是少夫人!”青柠回答道。“少夫人?”苏定方疑惑道:“少夫人侍女不是敏儿吗?怎么是你来拿药?”“这个青柠就不知道了。今日小侯爷与少夫人刚刚回转,少夫人说是在路上偶感风寒,就给了我一个药方,让我来这里抓药,青柠并没有见到敏儿跟少夫人回来。”“这样啊!”苏定方这才明白,原来是敏儿不在庄氏身边,难怪会让青柠来抓药。于是又问道:“少夫人即是风寒之症,理应请大夫过去诊治,医者用药,讲究望闻问切,怎能仅凭药方就可以抓药。你先等着,我去请孟大夫。”苏定方转身进了药房,再出来时,身旁已多了一名花甲老翁,“万钧,去雇辆马车,送孟大夫去候府。青柠,等到了侯府你带孟大夫去给少夫人看病。”说完又走向萧灼身前,问道:“萧兄,此番来北平府,打算逗留几日?”“我只是回师门取一样东西,若是找到了明日就回,找不到的话,三五日也不一定。”萧灼把刚才苏定方的举动看在眼里,也是搞不懂苏定方意欲何为。若不是苏定方又来问自己,他还以为自己被遗忘了呢!“好。萧兄见谅,今日候府还有事处理,定方无暇与萧兄多叙,你回去之时,请务必告知我一声,一来为你送行,二来我也有事相求。”苏定方说着看向街头,那边薛万钧已赶来了马车。“一定!”萧灼回道:“那定方兄先忙,萧灼告辞。”送别了萧灼,苏定方驱车来到靖边侯府,此时的靖边侯府,府外虽然是一派安宁,府内罗艺与屈突通却已是正襟危坐盘问着罗成。而苏定方一到,对守门之人交待两句,守门之人便不再阻拦,走进去通禀了。以至于苏定方在堂外,就能听见屈突通说话:“小侯爷,并非本将军不相信你,就在昨日,靠山王快马急报,说是秦琼等人已于瓦岗寨造反起事,秦琼是你表兄,此番你去济南府又是为他母亲祝寿,你若是早些回来,本将军自不会多问,可你今日方归,谁能说你不知此事。且不多说,你总该说清为何晚归吧!眼下东征在即,若是因此时伤及朝廷与北平府的和气,这后果,可就严重了!”屈突通心中十分无奈,昨日靠山王杨林急马快书,书中也是要他和韩世谔以东征大计为重,尽量将此事压下以后再说。只是这事同时也已传到东都洛阳,他日圣上必回问及,所以他这才不得不来问问缘由,同时也算是给北平府提个醒。可是罗成却偏偏不配合,只一口咬定路上雨水过重,道路泥泞才耽搁了回程,这让他怎么回去交待?行军打仗之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哪有因为下雨就止步不前的!“启禀侯爷,苏将军在外求见。”此时门卫士兵进来禀报。“让他先候着。”罗艺此时心中烦乱,加上不想这种事被苏定方看到,于是直接不见。“苏将军说有紧急军情回禀,请侯爷务必见他。”来人又道。“哎……让他进来吧!”罗艺叹息道。他什么脾气,算是被苏定方摸准了,同时也示意屈突通将罗成之事暂时搁置。“启禀侯爷。”苏定方进得厅内,行礼完毕禀告道:“东境丁老将军传回军情,高句丽已在边境聚兵近三十万,请求王爷与韩帅调朝廷兵马前往边境震慑。老将军说,此举一来可安抚边境百姓之心,二来辽东之地不比中原,也可令士兵多适应气候,以备来年开战。末将以为,高句丽既已聚兵,必是已察觉战事,既然迟早开战,难保敌方不会先下手为强,伤及百姓。所以特来请示侯爷。”“嗯!大将军,你觉得呢?”罗艺转向问屈突通。“此事我会上报韩帅,若韩帅准许,本将军会亲自率兵前去震慑,请侯爷放心!”屈突通的回答令罗艺深深满意,正要让苏定方回去,苏定方却又开口道:“还有一事,末将在来侯府的路上,碰到夫人的侍女青柠在涵丰堂为少夫人抓药。但末将从孟大夫口中得知,青柠所抓之药,并非是治疗风寒之用,而是安胎养气之方。所以,为确定少夫人病症,末将已将孟大夫请至候府,此时应该正在为少夫人诊看。”原来苏定方在涵丰堂见到孟大夫以后,本是想请孟大夫去侯府为庄氏诊治风寒之症,却被孟大夫告知庄氏之病并非感染风寒,那药方上的用药都是安胎补气之用,而且孟大夫坦言,若非安胎药,他也不敢让青柠仅凭药方就拿药,肯定会亲自到侯府来一趟,以尽医者本分。“什么?安胎之方!”乍听这一句,非但罗艺当即站了起来,罗成也有些意外的看向了苏定方。而苏定方此时也看向罗成,问道:“小侯爷,少夫人身怀有孕,你还没告诉侯爷吗?还是说你这一路回来的急,让少夫人受颠簸动了胎气,不敢说?”罗成一听,心中顿时明白苏定方话里意思,立刻跪下请罪道:“爹,孩儿该死,此次回来只顾着赶路,没照顾定儿周全,请爹爹恕罪!”“恕什么罪!你赶紧随为父去后府看看,我那儿媳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罗艺此时哪有心情管这个,离开座位后连屈突通都顾不上寒暄,拉着罗成就去了后府的庭院,只剩下厅内苏定方和屈突通面面相觑。“大将军,我们是不是也去看看?”最终还是苏定方先打破了宁静。“也好,苏将军请!”屈突通心中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苏定方的做事缜密,当初北平府响马一事虽然不了了之,但韩世谔和他都对苏定方有很高的评价,如今之事他也难说是巧合。虽然庄氏有身孕可能确有其事,但能在他前脚踏进北平府不久,后脚就来禀报此事,可见苏定方早已对朝廷兵马有所防范了,只是苏定方的防范,更侧重于对朝廷官员,毕竟毒蛇无头,难成气候。喜的则是苏定方给了他一个罗成晚归的理由——庄氏有孕。有了这理由,莫说罗成十二日才回来,就是再过两天回来,他也不能指责什么。等两人到了后府,但见厅内靖边侯罗艺与夫人秦胜珠已坐落在桌子的一旁,秦胜珠的身边,坐的则是庄氏,婆媳二人轻声丝语说着一些事,其中几句隐约是:“定儿啊!以后再有事千万和娘说啊!成儿他一个大男人能懂什么,和他爹一个样儿!”只听得旁边罗艺不停的嗯嗯两声。而桌子的另一边,孟大夫正在缓书慢写,为庄氏开具药方。“定方啊!”秦胜珠见苏定方进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苏定方还没明白咋回事,秦胜珠已经将他拉住,一直拉到罗艺面前,才激动的说着:“定方啊!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定儿有身孕呢!刚才孟大夫说定儿风寒侵体,好在没有耽搁太久,才没殃及腹中胎儿,要不是你及时找来孟大夫,我就做不成奶奶了!定儿快来,快谢谢定方。”“谢过苏将军!”庄氏刚要站起来行礼,苏定方及时制止道:“少夫人言重了,末将受职于侯爷治下,怎当得起少夫人大礼。”“当得起!当得起!”那边孟大夫写完药方,站起来道:“苏将军,此事是老朽疏忽,只凭药方就断定少夫人只是有了身孕,却没想到少夫人还感染了风寒湿气。有道是母子连依,若是少夫人本身有恙,其病症更容易传给胎儿,而少夫人有喜才一月有余,极易使胎儿不保,是以将军当得起少夫人一礼。而老夫行医数十载,今日名声得以保全,也托将军之幸!请将军也受老夫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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