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的校花 - xp1024.com
《沉沦的校花》


沙场秋点兵

南方九月初的太阳依旧是火辣辣的。我趴在滚烫的沙地上,紧紧握住手中的56式半自动步枪,瞄准前方100米处的胸环靶。

靶子立在一片菜田里,在风中微微摇晃。远处有一些破旧的小平房。望着这片毫无诗意毫无美感的菜田,我不禁怀念起家乡春天里,碧野蓝天中大片大片金黄的油菜花来。倒是那些靶子,摇曳低回,颇有一些风致,便如是t型台上顾盼生姿的佳人。只可惜她们只能在那些蠢笨矮小的大白菜之间遗世独立,孤芳自赏。若能把家乡那绵延数里的油菜花搬过来,和它们配在一块,在风中依偎爱抚,低语应和,那又将是怎样的赏心悦目啊!

我就这样在一个炽热的初秋的大太阳天里想入非非。之所以要想入非非,是因为这样的训练实在太缺乏审美节奏。像我这样具有天赐一等的好头脑的人,在这样的时候不想点儿什么,实在是有变得迟钝的危险。为了使我国文学史或思想史上一个即将出现的伟人不至于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中,我有责任有义务随时保持思维的独立性、灵活性和穿透力。

不可否认军训是一件非常无聊甚至是惨无人道的事情,但是我们这些在文革中出生的人,一生下来就沾染了许多的革命豪情,风流未泯,所以军训倒也不是一件完全不好玩的事情。和我的许多同龄人一样,在少年时代的一段很长的日子里,我都曾经幻想穿上绿色的军装输出革命,炮火漫天,尸横遍野,打倒美帝苏修,把共产主义的大旗插遍全球。那个时候并没有想到如果真的打起来,自己很快就会是那遍野横尸中的一具,而只是迷醉于在幻想中体会自己开着59式坦克碾过层层积雪,在密密的白桦林的粘稠浓雾里穿行的快感罢了。后来之所以上了大学而没有去参军,完全是因为见识到了垂死的资本主义腐朽文明的真实情况后好逸恶劳的思想堕落。

我们趴在一条土路上。这条路很宽,但是还没有完成施工。根据五十年代的老军用地图看,这里原来是一个很大的湖,一直延伸到北边几里之外的秦家台。五十年代后,逐年填平,到了我们上大学的这一年,1991年,就已经填到了我们趴着的这个地方了。在路的南面,当年纵横浩淼的杏花湖只剩下小小的一点,只能勉强算得是一个“湖”了,其实说是一个比较大一点的池塘也许更加准确一些。听说南楚大学要在这里修一条路,把主校区和沿江大道连接起来。但是现在还没有修好。为了让我们新生军训,就先铺了一层河沙,当作军训场地。有人开玩笑说:我们现在可真的是“沙场秋点兵”了。

这正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太阳像个大熨斗,在背上犁过来又犁过去,而身下的沙子也没闲着,把它吸收到的热量毫不吝啬地传给我。我就像个大锅贴子一样,已经软趴趴的毫无力气,浑身上下滋滋不绝地冒汗出油。额头上的汗水汇成柱状,流到了眼睛里,使我眼中的靶标顿时模糊起来。

我用同样汗津津的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喘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身旁的战友们。发现很多人的背上都汗透了,有的人的军装汗湿了又干了,留下一圈白色的盐迹。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额头两边,也摸下一把盐来。

因为我是4连3班的班长,所以在我们这个班,我的位置是在最边上的。紧靠在我右边的是陈奇伟。他已经很不耐烦了,把军帽往头上一掀,把额头上的汗水大把地抹去,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他看见我偏过头,就说:“他妈的,这么热的天趴在这里一上午了,连一口水也没得喝。”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道:“水来啦,水来啦!”

许多人纷纷坐了起来,往运水车的方向望去,趁机舒活一下筋骨。军训教官田排长就呵斥起来:“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趴下!继续瞄准!”

一阵微弱地埋怨声和叹息声之后,这些可怜的家伙们就又歪歪斜斜地趴下了。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埋怨。这不仅仅是因为不能偷懒活动一下,更因为坐着可以更好地观察那几个送水的女生,而趴下之后就很不方便,而且更容易让别人察觉。

这样的女生真是其罪当诛

提起那几个送水的女生我就有气。凭什么我们在这里练完队列练战术,练完战术练打枪,整天累得不成人形,而她们几个就能够好整以暇地休息、四处晃荡,只是上午下午各花半个小时送一下水而已,居然还好意思美其名曰“为同学们服务”!其实真正为我们服务的是那几位校工,他们蹬着车子才真够辛苦的。这几个女生当然都是学生干部。而她们这些学生干部是轮着来干这个美差,所以我们每次见到的人往往都不一样。除了五天前出现过一个美女之外,其余时候出现的女干部都姿色平庸,污染我们的眼睛,这一点尤其让人愤怒。要么你像别的普通女生一样,勤劳一点,和我们一起正常训练;要么你就长得漂亮一点,让大家在休息的时候养养眼,保持愉快的心情。既享受了特权,又不愉悦大众,光投入,不产出,这样的女生真是其罪当诛。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丑女常有,而美女不常有。虽然不常有,终究还是有。既然有,而且曾经出现过,那就值得期盼。所以,在我们每天漫长而枯燥的军训生活中,等待水车是一个很重要的心理支撑因素。为了那份悬念,是值得冒着被排长踢的危险坐起来看一看的。

现在,虽然大家在田排长的淫威之下被迫重新趴下,但是都早已身在曹营心在汉了。陈奇伟鬼鬼祟祟地对我说:“耿潇,你视力好,看看今天来的水平高不高。”

我扭头向左边望去,远远地观察逐渐走近的水车队伍。我凝神观测了一阵,转头对陈奇伟说:“好像是五天以前来的那个漂亮妹子。”

“真的?”陈奇伟兴奋起来。口令迅速下传,中文系4连的兄弟们很快就都知道了。大家摩拳擦掌,交头接耳,沙场上就像是忽然来了一群苍蝇,嗡嗡嗡嗡地热闹起来。

这时魏连长过来,命令我们4连集体起立,然后以班为单位,围成一圈,坐下休息。大家坐下后,一起向水车行注目礼。那边1连、2连的人已经欢腾起来了,大家一拥而上抢水喝。而几个送水的女生被围在最核心,完全看不见了。

运水车向我们这里开来了,我竭力运用我的1.5的眼睛搜索那几个押车的女生干部。此时我的岗位,就相当于前沿炮兵观察哨,一旦确立有价值的目标,就可以呼叫后方炮兵进行准确的集火射击。终于看清楚了,今天押车的三个女生,一个比较肥胖,一个比较瘦小,而另一个则身材苗条,皮肤白皙,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她确实就是五天以前来过的那位美女!

美女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色狼们的热情。在我们宿舍所有人中最起劲的是老六金子光和老四诗人王韶。金子光为了接近美女,一连喝了四杯水,顺便在美女身边往返了四个来回。回来以后嘴巴咂吧咂吧地响:“格老子,小妹娃儿皮肤那个嫩哟,挤得出水一样!”王韶对金子光这种急色的模样十分不屑,他只要了一杯水,却捧着杯子在水车边上慢慢晃悠了半天,深度眼镜片后面的那双充满智慧充满诗性的眼睛始终在美女身上打转。我们问他为什么不上去搭讪,他说美是应该在一定的距离上欣赏,才有味道的。靠得太近了就不美了。

金子光在同学见面会上介绍自己的时候说:“我叫金子光,是金子,总会发光!”但是没出一个星期,由于在南方方言中谐音的关系,这句话就被我们传为“是精子,总会发光”了,金子光也就理所当然得获得了“精子”的外号。金子光对这个结果丝毫也不感到意外,他边苦笑边摇头,骂了几句“先人板板”,然后说,他在中学的时候就是这个外号,看来这辈子是躲不过它了。他这样说的时候,似乎对他那个当小学老师的父亲颇有一点儿怨怼之情,老爷子在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实在是太漫不经心了。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我们发现这个外号并没有冤枉金子光,他的荷尔蒙的确分泌得比常人要多出许多。他常常对刚刚认识不久的女生发动进攻,虽然这些攻势往往进行得并不成功。

背后叫她“冰川天女”

而王韶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就向我们公开了他与诗歌长达十年的恋情,并在卧谈会上即床朗诵了一首他自己创作的《冬季》。他朗诵得声情并茂,忧郁缠绵,可惜他的广东普通话大大地拖了后腿,以至于我们无人能够听明白而且耳朵很受伤害。大家忍无可忍,终于强烈要求他干脆就用纯粹的广东话重新再念一遍。虽然我们最终也没能够听清楚他那首最得意的《冬季》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却都对他朗诵时的表演印象深刻。他颧骨突出,骨骼粗壮,本来应该是一个威猛的黄飞鸿式的卖狗皮膏药的广东武师形象,可惜他却偏偏柔情似水,眼神哀怨,语音轻缓,时常带着气声,脑袋随着感情的波动向前伸出,微微地左右摇晃,摇晃着,摇晃着,摇晃着,眼神也越来越迷朦。最后到了紧要处,他光着膀子把手向天空一伸,好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去抓救命稻草一般,胳膊上青筋暴起,“唉——~~”一声凄美而幽长的叹息,然后那只手无力地缓缓垂下,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彩虹,终于下挂在床沿,配上他那欲仙欲死的表情,令我立刻就想起了西方名画《马拉之死》,不禁毛骨悚然。

王韶的朗诵惊得大家十秒钟没有说话。等我们恢复思考能力以后一致认为,王韶不应该叫王韶,应该叫王骚。他的诗歌表演实在是太骚情了,严重污染了我们纯洁幼小的心灵,为此我们要求王骚以后在朗诵诗歌之前一定要事先和大家打好招呼,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免遭无妄之灾。王骚对自己的倾情朗诵得到这个评价非常震惊,并对自己居然堕落到这样一个完全没有诗歌细胞的低俗寝室而痛心不已。

那位神秘的送水美女,在以后的几天内再也没有出现。大家都开始思念起她来了。我和众多暗恋着她的男生一样,仅仅是抱着幻想的态度思念着她而已,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有机会和她有实质性的接触和交往。但是好运突然就降临了。

我们全班打算举行一次篝火晚会,日子就定在军训结束的次日。到了这天,我们一伙男生吃完晚饭,就一起去打柴。我们学校座落在风景秀丽的罗盘山下。这个山并不太高,却是古木参差,气象森森。往山里走,不用走太深,就可以找到许多的枯木朽枝。我带着大家到了我事先就看好的地方,一通乱捡。我飞起一脚,把一棵早已枯死的树干踹倒。这截枯树成了我们当晚最核心的燃料。很快,我们十多个大小伙子就每人拖着一捆干柴下山了。

我们把柴拖到了前一段时间搞训练的沙地上。大家看着累积如山的柴禾,都说,今天我们捡的柴是不是太多了?够烧好几天的了。金子光说:“没关系,我们就把火烧大一点呗!”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又说:“这可真是干柴烈火啊!”

晚会开始了。节目一个接着一个。女主持人凌雨霏是我们的班花,也是中文系的系花。我们91级入学才一个月,凌雨霏的名声就全系皆知了。虽然高年级和同年级的那些衣冠禽兽们频频献媚,但是凌美人丝毫不为所动。与她的美貌同样著名的是她的冷漠。崇拜她的人在背后叫她“冰川天女”,怀着酸葡萄心理的人则说她是性冷淡。她确实配得上“冷艳”二字,即使是当主持人,也没有能够让她升高多少温度。她上得场来,冰冷的脸上只是若有若无地裂出了一丝笑容,宣布:“下一个节目,由我班著名诗人王韶为大家朗诵一首诗!”

诗人王骚一脸忧郁地缓步踱到场中,抬头吸气,眼望着月亮,朗诵了一首广东新诗。我们宿舍的人对他独特的朗诵方式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别的同学都是一头雾水,费力地去分辨他的发音,努力地要从中间获取一些词语信息。本来广东话就比较难懂,而王骚本人的吐词又不太清晰,更加使人如堕云雾中。听他诵诗就和听印第安部落酋长祭神差不多。不过,王骚创作的新诗,和大多数新诗作品一样,本来就是让人懂不了的,所以能不能听清楚他的话,区别其实并不大。最重要的是能够感受到他内心的那种激情,这才是属于诗歌的最本质的东西。而王骚陶醉而动情的模样,无疑让大家都真切感到了诗歌的独特魅力。

王骚刚刚下得场来,对面坐着的一个胖胖的女生——名叫张群英的——就跑了过来,坐在王骚边上,问:“同学,我没记清楚你的名字,你到底叫什么啊?”诗人王骚觉得自己很失败,就把自己的名字又说了一遍。张群英说:“你刚才朗诵的诗歌,我虽然听不清楚,但是很有激情啊!我也喜欢诗歌。来,我们一起谈谈诗歌吧!”王骚于是转怒为喜,就和张群英聊了起来。我们在旁边都暗笑不已。

文系的“才子”对哲学系的美女

又过去半个小时之后,轮到我和陈奇伟、金子光等人上场了。我们呕心沥血搞出来的小品《国防知识竞赛》获得了意料中的成功。由于取材真实,又把平常威严不可一世的军训教官好好地折损了一顿,大家都感到很解气,乐翻了。

这时,有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插进来说:“中文系的同学们,你们好,不好意思,可以跟你们要一点儿柴禾吗?”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充满了讨好和谦卑。

“你们是哪个系的啊?”金子光问。

“我们是哲学系的。”那男生嘿嘿地笑了笑,指了指远处的另外一堆篝火,说:“我们今天打的柴太少了,已经快要烧完了。”

“行啊,正好我们的柴比较多,正愁烧不完呢,给你们一些吧。”大家都很爽快地答应了。那男生非常感激,不断地说今天碰上好人了。我和金子光帮着他,每人抱着一大堆干柴,送到他们班去。那个男生问了我们的名字,又自我介绍说,他叫陆小林,湖南人。

我们离哲学系的篝火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就已经鼓掌欢呼起来。陆小林很煽情地向他的同学们介绍了我们:“这位是耿潇。这位是金子光。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这两位中文系朋友的光临!让我们对他们的慷慨帮助表示诚挚的谢意!”他们就又是一阵热情鼓掌。我和金子光礼貌地向他们点头回礼。

这时我突然注意到,他们的女主持人就是曾经几次送水、引起轰动的那位美女。她穿着一袭白裙,两只白皙修长的胳膊露在晚风之中,在莹莹月色之下泛着暖玉一般的光泽。此时夜色如烟,篝火熊熊,杏花湖水映着一轮明月粼粼闪动,她站在那里,恍如凌波仙子,若张开双臂,仿佛就会临风飘举一般。虽然我以前见过她,但是那种惊艳的感觉还是一往无前地击垮了我。我的胸口就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一样,一下子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冒。喘息稍定之后,我不由得向身边的金子光看去。他也正在向我看来。两人眼睛中都带有一种狂喜的信息。

正在我们神不守舍之际,那个美女落落大方地走了上来,说:“请中文系的才子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吧,大家说好不好!”

“好!”

“哈哈哈,那就请吧!”美丽的主持人笑靥如花,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我和金子光都是那种在美女面前迅速失去抵抗能力的人,美女请我们表演节目,那是宁可掉脑袋,也绝对不能推辞的,更何况现在我们是代表中文系的“才子”出战,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给哲学系的美女。集体荣誉感啊!

我们两个迅速商量了一下,就合唱了一首歌——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后来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青苹果乐园》这首歌当时虽然很流行,但是副歌部分却太高,很难唱上去。我们知道我们的嗓子很一般,平常也从来没有合作练习过,但是为了在美女面前好好表现一下,我们扯着嗓子拼命唱,唱到最后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感到我们就像两只公鸡在被人揪住脖颈进行屠宰前发出最后的哀嚎一般。

“唱得真好!”女主持人叫道,带头鼓掌。这话要是换了一个姿色平庸的女生说出来,我们一定会认为她在骂我们,但是此时我们却如坐春风,甘之如饴。被美女夸奖总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更何况是当众夸奖。我们宁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欢迎中文系的同学参加我们的晚会!”大家鼓掌,陆小林给我和金子光每人塞了两个大香蕉。并让附近的同学给我们挪出地方来,我和金子光想也没想就都坐下了。陆小林坐在我们边上,说:“刚才看了你们的小品,真不错!是你们自己编的吗?”我们说,是。陆小林说:“我也喜欢编相声小品什么的。等下我就要上一个单口相声,你们看看吧。”

陆小林的单口相声是一个传统段子《醉酒》。我发现他的相声功底很不错,甩包袱的节奏掌握得恰到好处。作为湖南人,他能够说一口很好的普通话,而且舌头很利索。

但是我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陆小林的节目上。我的眼睛一直跟着女主持人打转,有一次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我看了一眼。我本来是个比较羞涩的人,但是此时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勇气,用尽全身的力量控制住了自己要躲避的念头,故作深沉地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她的眼睛如瀑布下的清潭一般明澈幽深,绿波荡漾,我感到自己就如一个从船上落水的人,马上就要淹死在里面了。

凌雨霏冷艳夺人哲学美女纯洁甜美

陆小林下来后,我和他聊了起来。两人都对表演非常感兴趣,一拍即合,非常投机。我们就如他乡遇故知一般,喜不自胜,互相交换了联系方法,约定以后一起合作搞曲艺作品。我相信陆小林的想法完全是出于对曲艺艺术的热爱和对我的欣赏。而我除了这两点之外,似乎隐隐还有想接近那个美女的意思。我觉得自己动机不纯,感到有点对不起陆小林的一片赤诚。但是我转念又安慰自己,革命爱情两不误,陆小林如果真的能够和我成为好朋友的话,不但不应该对此生气,而且还应该好好帮助我。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陆小林本人对该美女没有兴趣。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么美丽出尘的女子谁能不爱?除非是个天阉阳痿。

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我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是陈奇伟。他说:“怎么送个柴禾也送这么久?”

“人家邀请我们参加一下,盛情难却啊。”

“你知不知道,刚才凌美女亲自跳了个舞,你没看到,真是可惜了……”陈奇伟还在絮絮叨叨,脸上的表情突然凝滞了。此时他也看见了那个女主持人,定定地看了好长时间,才依依不舍地回头来看我,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诡秘的笑容:“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

我对金子光说:“我们回去吧。在这边坐久了不好意思。”

金子光点头表示同意,我们俩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沙土,向哲学系的同学们道别,而陈奇伟则接受了哲学系的邀请,坐在了我们的位置上。

我和金子光回到中文系的火堆旁,有同学奇怪地说:“哎?怎么前两个回来了,去叫人的人反而又丢了?”大家一阵哄笑,也没有当回事,继续说笑玩乐。

王骚问我们,哲学系那边好不好玩。我们说一般。王骚有点怀疑地看着我们。金子光就说:“你不相信就自己去看看呗。”

王骚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愁肠百转地看了我们一阵,好像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终于还是站起身来,说要去走走。我和金子光看着他在附近转了转,最终直奔哲学系火堆那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陈奇伟回来了,说:“奶奶的,那姑娘真不错!王骚坐在那里也不想回来了。”三人相视而笑。

边上的人见我们笑得诡秘,就都凑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听我们说了之后,大家都心痒难搔起来。过了一阵,王骚也回来了,面带陶醉的微笑,嘴里不停地发出啧啧之声。色狼们的心理防线终于全线崩溃。结果当晚我们班男生轮流溜号,都去哲学系那边转了一圈。好几个女生也觉察到了男生有点不对劲,但是许多人都是绕着路走的,好像是要去小便的样子。那些女生也就不好过问了。

班级联欢晚会一直进行到10点半,最后尽兴而散。

回到宿舍后,每日一次的卧谈会照例进行。

大家先是挤兑王骚,都学张群英的腔调对王骚说:“来,我们一起谈谈诗歌吧!”

金子光一口咬定,胖女孩张群英一定是看上王骚了。大家一齐称是。王骚则坚持说,自己是一个审美上的完美主义者,胖妞张群英虽然和他有着对诗歌共同的热爱,但个人形象上却实在一点诗意也没有。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俯身屈就张群英的。虽然诗人王骚本人在形象上也并不出色,但是我们却不能这样来提醒他,只能是一次又一次地向王骚阐释张群英的诸多优点,劝他从了张群英。

男生的话题,一般来说总是更多地集中在美女的身上的,因此张群英很快就让步于哲学系那个美丽的女孩了。大家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都叫她“哲学美女”。关于哲学美女和我们班的凌美女孰媸孰妍的问题,足足争论了一个小时。大家能够达成初步共识的是:二女各有特色,凌雨霏冷艳夺人,哲学美女纯洁甜美。从姿色来说,或许各人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从亲和力来说,哲学美女似乎强凌雨霏远甚。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凌雨霏,但是绝对没有人会不喜欢哲学美女。

我还从来没有追过女生

这天晚上我没有睡好。哲学美女给所有的人都造成了强烈的精神冲击,我也不例外。我甚至感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她的出现,如静谧夜里一盏温柔的烛火,照亮了我长期以来蒙昧混沌的心灵。她让我突然感到,这个世界原来是如此的美好。

此时,这个还不知道姓名的哲学美女,她的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都在黑暗中向我灿烂地绽放,牵引着我失眠的眼睛,在南方的秋夜里任意漂流。她甜甜地对我说:“请中文系的才子给我们表演一个节目吧!”她向场中摆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手臂的线条好优美。那月光下莹白如玉的手臂,如何才可以形容呢?还是古人说得好:“皓腕凝霜雪”,“青辉玉臂寒”。就算《红楼梦》里薛宝钗再世,也要自惭形秽,羞愤而退。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摸摸这双手臂。

咳,咳……我的喉咙一阵干燥发烧,爬起来喝了两大口水,继续躺下,直喘粗气。

定了定了,就这么定了!追!

怎么追?是鸣鼓而攻之,还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菜鸟耿潇一脑门子的汗。长了18岁,我还从来没有追过女生,对这方面真可谓是一窍不通。

可以预见的是,这次战役的难度一定会非常大,我必须对此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毛主席说,要准备打仗。要准备打大战、打攻坚战、打持久战。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要弄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很明显,陆小林是我最需要团结的人,他是我的朋友。而凡是和我一样喜欢哲学美女的“同情兄”,都是我的敌人。如果陆小林也是我的同情兄的话,我的形势就会变得最恶劣,那是最不幸的,也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必须尽快和陆小林交流交流,把情况摸清楚。

黑暗中室友们发出阵阵鼾声,我却异常清醒。一般的鼾声对我来说影响不大,但是有两个人的动静实在是太嚣张了,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金子光人是精瘦的,鼾声却是全寝室第一。他打鼾的特色是带有一种哨声,便如一支响箭直射入云端,重又跌落下来。捡起来又射上去,又落下来……非常有节奏感,而且似乎永远没个完的时候。

王骚则时不时地磨牙,我甚至可以看见他的大白牙偶尔从嘴缝里露出来,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咯吱咯吱地钝响,同时还传来一种类似煮稀粥的呼噜呼噜的粘稠液体搅拌的声音,吓得本来每天晚上都在床脚趾高气扬挥汗如雨地锯木头的老鼠们也都停止了工作,战战兢兢地躲到最阴暗的角落里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鼾声和磨牙声此起彼伏孜孜不倦地进行着二重奏,但是我却不能孜孜不倦地继续听下去,我倦了。于是我在这稀粥翻滚金铁交鸣的音乐会中沉沉睡去。

圣洁无瑕的中文系美女

第二天就开始正式上课了。从尘土飞扬的军训场重新回到既熟悉又陌生的教室,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们背着书包,走在南楚大学校园长长的林荫道上,沿途是一排桌子,上堆着横七竖八的宣传品。一群红男绿女坐在桌子后,人模狗样的吆喝。原来是社团招新啦。

王骚看见“文学社”三个字,就像狗看见了热大便,屁颠屁颠地就过去了。我则故作矜持,假模假式地遛了一圈,心中的目标是戏剧社。但是我想找个搭档,于是往陆小林的宿舍撒蹄而去。陆小林正抱着一把大吉他在宿舍门口装腔作势地唱,吉他比他的脑袋大几倍,衬得他像个傻瓜。看见我,傻瓜惊喜地叫道:“耿潇,我正要找你呢!我们一起加入戏剧社吧!”

我笑了:“真是不谋而合!我就是为这个来的。今天中午就是面试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戏剧社面试的地点是一间大教室,桌椅都已经被搬到边上,中间腾出了一大块地方。有一男一女两个同学站在教室门口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以后就看见两张桌子并排放着,后面坐着两个人,桌子上还摆着一些报名表什么的。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军装戴着眼镜的瘦子,皮肤黑亮黑亮的,剃着板寸头,一副很深沉的样子。他的军装里面是白衬衣,衬衣的领子非常可笑地翻在军装领子的上面,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来衬衣已经很久没有洗了似的。他的衣袖也是扎起来的,露出黑黑瘦瘦的胳膊。衬衣袖子也是同样扎到了军衣外面,虽然很黑,但是和他黑黑的皮肤一比较,就还算是鲜白耀眼的了。另外一个则是个女生,不漂亮但是有一种沉静的气质。这两个坐着的人大概就是戏剧社的领袖人物,来面试的人一个个地轮流在他们面前回答问题,表演一些应景的小段子。而他们则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我和陆小林在边上看着,觉得来的大部分人都不太有表演天赋,倒是有几个女生长得颇为漂亮,很值得仔细欣赏。两个人就在一边悄悄地评头论足起来。

我觉得这是一个打听哲学美女的好机会,就顺势问道:“你们班的美女也不少嘛。”

陆小林代替他们班女生谦虚说:“不行不行,还是你们中文系的长得漂亮,昨天我在你们篝火晚会上看得都不想走了。要不是还有讨柴禾的任务,我就赖在你们那里看美女了。”

“你看上谁了啊?”

“你们的女主持人好漂亮啊,就是那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妹子。嗨,给我介绍介绍吧!”陆小林倒是一点也不扭捏,一上来就要我作介绍。

我不禁微笑了:“你看上我们班的了?你自己班上也有美女啊,为什么不追?”

“我们班的美女?你是说杨雪萍?”

“她叫杨雪萍?就是你们那个女主持人。”

“你说她啊?我觉得她不如你们班那个美女啊。”

“但我们班的男生都觉得她超过了我们班的美女。”

“怎么可能!”陆小林哇哇乱叫,“不许侮辱我心目中圣洁无瑕的中文系美女!”

“滚!”我也叫了起来,“不许侮辱我心目中优雅高贵的哲学系美女!”

“行了行了,咱们吵这个干什么呀?咳!”陆小林举手投降。

我也笑了:“好的,咱们扯平了。她们都漂亮,都一样漂亮,半斤八两,难分高下,可以了吧?”

“成交成交。看来大家都是这山望见那山高啊。”

“嗯,爱看个新鲜。”

“不喜欢家里的黄脸婆。”

“夹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陆小林大手一挥:“我们男人就这臭德行!得了,我们班那个杨雪萍,你要喜欢我就帮你介绍啦!怎么样,要不要?”瞧那口气,好像杨雪萍就是他手里的一个不太值钱的小东西,他随时可以送人一般。

既然他都主动请缨了,我当然却之不恭:“嗬!你倒挺豪爽!要,当然要,为什么不要?”

陆小林突然又严肃下来:“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了,我只能尽力帮忙,不能保证你一定能够得手。这个家伙可不好对付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傲得要死。哼,有什么了不起,以为大家非得追她不可。”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有很多人追她吗?”

“当然啦。但是都没戏。入学才一个月,已经被她枪毙了两个了。”陆小林幸灾乐祸地说着,用右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恶狠狠地表演:“砰!砰!”

她骄傲坚挺的熟透了的胸脯

我的神经一阵痉挛,感到这两枪就像打在我身上一样。

这时轮到我们面试了,陆小林讲了一个笑话,而我则表演了一个哑剧段子《吃鱼》,旁观的同学不时发出爆笑声和掌声。有几个女生一边笑一边直给我抛媚眼儿。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确实有表演才能,以前在中学阶段居然完全被埋没了。

那个翻着衬衫领子的黑脸瘦子和大家一起鼓掌,笑了笑,站起来说:“刚才看见你们俩是一块来的吧?都挺不错嘛!你们是同学吗?”

我们说,不是同学,是偶然认识的,因为都喜欢表演,所以就成了朋友。

黑脸瘦子说,你们来对地方了,我们也很需要你们这样的好演员,欢迎你们!

面试完出来,陆小林像沾在手上甩不掉的鼻涕一样,缠着我问凌雨霏的情况。我冷笑,诚恳地告诫他:“和你刚才对我说的一样,我可以把你介绍给凌雨霏,但是估计你没戏。你看她那个样子,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估计比你们班那位更难对付。连我们这些熟人都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你要是不怕死你就上去试试。”然后我学着他的样子,用右手比划成手枪的样子向他开枪:“砰!砰!”

陆小林打了个寒噤。他挠挠头,说:“是啊,比较困难。那先这样吧,等我想好了再找你。再见啊!”

“别走!”我把他扯住,“等会!你什么时候介绍我和杨雪萍认识?”

“你们昨天不是认识了吗?”陆小林说着又想走。

“别打马虎眼!”我再次拉祝蝴,“我要你正式介绍!”

陆小林站住想了想,说:“别那么着急嘛。你得让我想想啊。我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帮你办。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你们见面吧。”

“好吧,”我放开他,“别让我等太久啊。”

那个星期的周日晚上,戏剧社在综合楼举行了迎新大会。会上黑脸瘦子致辞。他先自我介绍说,他叫张松,89级中文系的,是剧社的社长。然后就说了一些表示欢迎的客套话。他又介绍了一下剧社的核心成员,那天和他一起做面试考官的女生叫于蕙,90级化学系的。

接下来就是大家的自我介绍。这些介绍都是浮光掠影式的,基本上记不住。我只记住了里面最漂亮的一个女生的自我介绍。后来陆小林说,他也只记住了这个女生的名字。该美女是这样说的:

“我是外语系91级的,我叫孟蘩。孟子的孟,蘩嘛,就是草字头底下一个繁华的繁。我最喜欢的是唱歌,现在已经加入了校合唱团。但是我对表演也很感兴趣,希望能够和大家做个朋友#旱完了!”

她说话频率极快,劈劈啪啪爆豆子一样,但是每个字都非常清晰,干脆利落地就说完了。而且她的声音甜美清脆,果然不愧是唱歌的。她是那种时尚女郎,穿得比较新潮,头发看似有点零乱地扎在脑后,额前随意地垂下几绺乱发,却显得更加可爱。黑色的紧身衣上用金线绣着一朵大大的牡丹,牡丹下面就是她的熟透了的胸脯。很显然,这骄傲坚挺的胸脯也给了孟蘩极大的自信,她说完的时候把两手往后一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身体微微前倾,把胸前美妙的曲线展示无遗。我听到了身旁陆小林吞唾沫的声音。

我捅了捅陆小林,悄悄问他:“嘿,看上了?”

陆小林两眼发直,嘴巴张开,下巴就像脱臼了一般耷拉着,下嘴唇几乎兜不住泛滥的口水,就像迪斯尼动画片里的那只大笨狗发现了骨头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孟蘩,根本就分不出一秒钟来看我,只是不断地低声赞叹:“我——操!我——操!我——操!”

大家都介绍完以后,张松就让大家随意聊天,互相增进一下认识,最好把各自的名字都记住。就看见好些男生一下子都向孟蘩围过去了。我推了一下陆小林,说:“走,上去和你的偶像说几句话吧?”

陆小林看了看那边拥挤的形势,犹豫地说:“现在没必要去吧?像挤火车票一样。反正以后还有机会。”

我鼓励他说:“你要是不争取就永远没有机会。去!”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

我不禁大摇其头:“你太让我失望了!平常说得天花乱坠的,原来完全不敢行动啊,银样蜡枪头!”

陆小林愤愤地说:“操,有本事你上去试试看!没本事就闭上你的鸟嘴!”

“去就去!我怕谁呀?”其实我一样地发怵,这么多男生已经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我丝毫也不认为自己有机会能够从中杀开一条血路,和孟蘩套上近乎。但是陆小林既然这么说了,我已经没有退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看着点啊,哥们行动了!”

是个花痴,一见美女就犯晕

然后我就直奔孟蘩而去。那时我刚刚趁暑假期间读了《红与黑》,对于连佩服得很,非常喜欢模仿他的那句话:“准备战斗!”在这最需要勇气的时候,我又暗暗地握紧了拳头,轻轻挥舞了一下:“准备战斗!”

我气宇轩昂地挤进人群,发现围在孟蘩周围的全是男生,没有一个女生。在那一瞬间我就认定了,凭我目前的道行,无非是给这众多的拥趸中再加上无足轻重的一个而已,除了进一步满足孟蘩的虚荣心之外,绝对不会再有其他功效。当时也没有时间细想,总之我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给自己找了一个临阵脱逃的借口,我随便看了一眼,回头就走。

这时孟蘩在我身后叫道:“哎——同学,别走啊,介绍一下你自己嘛。”

我颇有点意外地回过头说:“我刚才介绍过了,我叫耿潇,中文系91级的。”

孟蘩笑道:“我记得呢!你不就是前几天面试的时候演哑剧《吃鱼》的那个吗?真好玩儿!耿——潇!我记得刚才你介绍你自己的时候,说耿就是耿介的耿,潇就是潇洒的潇。好像还有句什么古诗来着?”

“不是古诗,是古文。‘耿介拔俗之标,潇洒出尘之想。’”

“对对对,是那么回事。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记得,孟蘩,外语系91级的。”

“嗯,记忆力真不错!”孟蘩美滋滋地伸出手来说:“认识你很高兴!”

我没想到她主动提出握手,连忙也伸出手去:“高兴高兴,乐莫乐兮新相知。”

她的手柔软腻滑,却做出一副很豪迈很有力的样子,夸张地重重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晃了两下,漂亮的脸蛋儿歪向一边,也重重地点了几下,眼中露出了诡谲淘气的神情。

看见孟蘩亮闪闪的大眼睛,我的眼前一阵水雾,浓雾中我依稀看见了星空、荒原、沼泽,又仿佛置身于中世纪欧洲的某个亘古无人的潮湿的原始森林里,一条小溪里飘下上游的几片叶子和花儿,周围巨木参天,藤蔓萦绕,不知名的鸟儿在山谷里咕咕地鸣叫。

这次我有一个新的发现,那就是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花痴,一见美女就犯晕。在哲学美女杨雪萍面前是这样,现在在孟蘩面前居然又是这样了。

我定了定神,依依不舍地松开孟蘩温软的小手。我不知道在我来之前,孟蘩是不是也这样和边上的男生都握过手。这一点很重要,是我评估目前局面的主要参照。所以握完手后我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男生,发现他们眼中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我就知道他们都没有我幸运。我中大奖了。

但是这个大奖中得很不合时宜,因为我并不想追孟蘩,我本来只想激励陆小林,让他勇敢地追求孟蘩的,结果反而被他给激上了场。现在居然中了奖,让陆小林看见了一定会出问题。

孟蘩看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问:“你刚才好像是要找人?”

我心里说:“我要找的就是你!”如果不是我还想着杨雪萍,如果不是为了陆小林,我可能一时冲动也就这么说了。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所以只是笑了笑,说:“是啊。我来找我的一个朋友,我们是一起来的,刚才他突然就不见了。”

孟蘩点头说:“肯定是你那个搭档吧?刚才我也看见他了呀。你们不是一起坐在桌子上的吗?”

我刚要答话,这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正是陆小林。于是我就隆重地把他介绍给了孟蘩。陆小林馋涎欲滴的谄媚表情和边上的男生们并无二致,孟蘩只是礼貌地和他互相交换了姓名系级,并没有和他握手,也没有说更多的话。

我愈发觉得我今天的戏有点过头了,心里开始有些不安。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占了陆小林的先机。不知道陆小林是否看到了我和孟蘩刚才的激情表演,但愿人多能够挡祝蝴的视线。问题是我不太清楚陆小林是什么时候到达现场的。

过了一会儿,张松拍了拍手,宣布今晚的迎新会结束。他告诉大家,以后每周的周日晚上,剧社都在这个地方搞活动,作各种基本的表演训练,大家一定要准时参加。

个个口眼歪斜涎水横流

出了综合楼,我们和孟蘩道别。她问了我们的宿舍地址,又说:“我住在5舍320,有时间来找我玩啊!”

我们那个时候刚刚入大学,没有一点经验,还根本不知道要送女孩子回宿舍,就那样看着孟蘩和别的女生一起回去了。

看着孟蘩袅娜的背影,我问陆小林:“你今天怎么回事?你那张破嘴在平常那么利索,今天怎么这样磕磕巴巴的?”

陆小林无可奈何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看见她头就大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她对你好像倒是挺感兴趣。”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陆小林果然是有点担心我抢夺孟蘩了。于是赶紧说:“怎么可能!我倒觉得她对你很有好感,临走的时候还多看了你两眼呢。”

“是吗?”陆小林将信将疑,但还是有点高兴,“她真的多看了我两眼?怎么看的?”活脱脱一个大笨狗。

我说:“当然,她看你的神色都有点不对了,你居然没发现?她不还把她宿舍的房号都告诉你了吗?”

“那是告诉我们俩。”陆小林还是有点不放心。

“哈哈,当然主要是告诉你。你有机会就找她去玩吧。我对她不感兴趣,我只喜欢你们班的杨雪萍。”我觉得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挺没劲的,于是直截了当地向他兜底。而且,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孟蘩虽然性感漂亮,但不是我最喜欢的那一款。我喜欢温柔点、矜持点、收敛点的,这个孟蘩性格张扬,活力四射,杀伤性太强,所到之处就如野火焚秋草一般扫荡无余,男生全都像中了风,个个口眼歪斜涎水横流,就如我眼前的这只迪斯尼大狗陆小林一样。既然是火,一烧也就过去了,不可能持久,也不会停留在一处。虽然今晚她似乎对我青眼有加,但是或许只是检验自己魅力的牛刀小试呢?也许明天她就又和别人眉来眼去了。我受不了这个罪。

我承认我对孟蘩摧枯拉朽的魅力的抵抗能力也不一定就比陆小林强到哪里去,但是她的这种魅力还不足以突破我对杨雪萍的爱恋。如果说凌雨霏是冰,孟蘩是火,那么杨雪萍就是一块暖玉,恬静、温润、莹洁,让人怎么看怎么舒服。又有一个星期没有看见她了,每天我都想念她,但是竟然越想越模糊,以至于她长什么样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就如一面古铜镜,不断的擦拭只能损害镜面的光洁,使里面的人影不再清晰。明镜如心,相思如拂。心中的影像永远会存在那里,但是要看清楚却似乎越来越不容易了。

我必须尽快再看到她,否则我的镜子就要失效了。

“嘿!想什么呢!”陆小林重重地拍了我一下,“和你说话呢!”

“啊?”我愕然惊觉,“说什么?”

“你真的喜欢杨雪萍啊?”

“当然!还不快给我介绍!”

陆小林苦苦思索了一阵,突然问我:“你会跳舞吗?”

“不会!”我吓了一跳,“谁会这种高科技的东西?”

“我刚刚想,怎么让你们见面合适呢?昨天在课间听说,我们年级要组织扫舞盲的舞会。杨雪萍是文艺委员,负责组织这个活动。你要是会跳舞,就正好可以参加了,我带你去就行了。可惜你不会跳啊,唉!是不是再想别的办法?”

跳舞?有趣。来了一群红盔绿甲的地下党,在夜上海雾重庆假公济私地勾引国民党大员的漂亮闺女。两个人搂着,一边走一边聊,脸上挂着优雅的微笑,心里想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种资产阶级的糜烂生活方式其实也是可以用来进行革命工作的,电视电影里到处都是。目的最重要,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手段要看掌握在什么人手里。我们应该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苦练舞技,拿下哲学系的白衣美女。

我这一辈子只进过两次舞厅,那是在高中春节的时候被我的两个哥们余翔和羊屎生拉硬拽给扯进去的。“耿潇,同去同去!”于是一同去。他们两个都是舞精,教育我不要太书呆子了,大过年的,应该劳逸结合,放松放松。但我笨手笨脚,死活也没有学会。

想到余翔和羊屎,我突然想起他们现在就在兴州,我完全可以要他们过来教我跳舞。菜鸟耿潇决定摇身一变,咸与维新了。

于是我问陆小林:“你们班的舞会大概过多久弄?”

陆小林耸了耸肩:“他们才刚刚有这么个计划,真要搞起来也得在半个月二十天以后了。”

“还好,够用!”我跳了起来,激动地抱住陆小林的肩膀:“兄弟,好哥们,谢谢!帮我盯着他们筹备的进度!”

陆小林像看见外星人一样,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干什么!”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说:“虽然现在我一点也不会跳舞,但是半个月后可能就会一点了!”

回到宿舍,我马上摊开信纸,给余翔和羊屎写信。

那时通讯手段还很不发达,即使在同一个城里,如果不想亲自跑一趟,像我们这样的穷孩子还只能靠写信来联络。兴州是大城市,余翔和羊屎就读的经济管理学院离南楚大学很远,几乎是个对角线。正好我也军训完了,应该和他们一起聚聚了。此前我们已经通过一轮信,互相确认了宿舍地址。我在这封新写的信中,邀他们周六来玩。我在信中特别提到,南楚大学的舞厅很大,美女很多,欢迎他们过来指导工作。

其实我连学校舞厅在哪个地方都不知道。但我坚信这么大一个学校在周末的时候绝不至于连个舞会也没有。不管怎么样,先把他们弄过来再说。

这段短命的恋情无疾而终

余翔和羊屎都是和我是一起长大的生死兄弟。他们二人学习成绩都不好,都是草莽英雄。我们的家乡,尚武镇,经济不景气,凋零败落,无业青年一大片,社会治安不好。在《上海滩》之后,周润发的一系列黑道电影狂扫大陆。紧接而来的是吕良伟、李修贤、万梓良、刘德华……。于是学习成绩不佳、就业机会渺茫而又精力充沛无处发泄的半大小子们均以这些银幕上的黑道英雄为理想,渴望刀尖舔血,杀人越货赚大钱。余翔和羊屎也是其中的两个。不过二人又各有特色。

羊屎壮得像头野牛,有万夫不当之勇,但是爱冲动,做事总是有些毛毛躁躁,经常有夸夸其谈偷工减料名不副实的情况发生,即使是上课顽皮,也老是被老师当场抓个现行,所以往往沦为笑柄。

余翔则天生就具有领袖气质。所谓领袖气质,基本要点就是那么几个:权力欲、煽动力和行动能力。正如大多数流氓无产者出身的政治领袖那样,由于没有被书籍所毒害,余翔保持了原始的旺盛的生命力和决断能力,不受太多道德方面的束缚,却又能够遏制住无端的冲动,冷静处事。这使得他在一群叫喳喳的乌合之众里显得卓尔不凡,鹤立鸡群。他很容易地就成为大家拥戴的核心人物。

羊屎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斗殴,而余翔也不是浪得虚名。一次羊屎被十来个仇家围殴,余翔冲上去一下子就放倒了两个,羊屎乘势又打倒了一个,两人一起逃脱了。后来两人纠集同伙反击,将那群人打得臭死。

二人并肩作战的英勇事迹还不止于此。在中学时代,他们还曾经以“同情兄”的经历而闻名于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羊屎曾经爱上了我们的班花,并发动了长期不懈的汹涌进攻,但是班花始终是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丝毫不假以辞色。据说羊屎曾经用血在信纸上画了一个心型,对班花表达爱意,但是班花仍然不为所动,理由是她并不清楚那颗心是真的用羊屎本人的血画的,还是用猪血滥竽充数画的。羊屎平常偷工减料毛毛躁躁的恶名至此遭到了最大的报应。

追班花的失败让羊屎非常有挫折感,大冬天里脱光了膀子在学校操场的跑道上跑了几十圈泄愤。余翔趁机没心没肺地对他进行了大肆嘲笑和羞辱。羊屎大怒之下骂道,操,你余翔如果真有本事的话,就追班花试试看。余翔哈哈大笑说,你以为我不敢追吗?哥们就让你看看哥们的手段!

羊屎和余翔争论的最终结果是两人打了一百块钱赌,赌余翔能不能在两周之内追上班花。结果羊屎赌输了。一百块钱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款子,羊屎凑不齐,就请我们几个到馆子里吃了一顿了事。余翔问羊屎,就吃顿饭就完了?剩下的款子怎么解决?羊屎讪讪地说,先欠着行不行?余翔说,那得有东西抵押。羊屎身无长物,没什么可以抵押的,最后写了一张借据,声明如果不把剩下的钱还给余翔,就摘下自己的一副大肠充数。此后每次两人斗嘴的时候,余翔都威胁要追讨羊屎的大肠,羊屎就没脾气地乖乖举手投降。

班上就那么小一块地方,余翔对班花的大部分进攻过程都逃不过大家的眼睛。况且余翔也根本就没有想要遮遮掩掩,故意要卖弄一下本事。班花在得知余翔追自己只是因为和羊屎的一个赌博之后,气得当众甩了余翔一个耳光,打完之后泪如雨下,掩面奔出。余翔在大家的哄笑声中追了出去。后来两人又纠缠了半个月,最终这段短命的恋情无疾而终。目睹了余翔这次泡妞全过程后,我们全体兄弟都对他在这方面的能力坚信不移。

余翔和羊屎高考落榜,只得一起到兴州经济管理学院读自费成教大专。而我则考上了南楚大学,也在省城兴州。我们都很高兴,又可以在一起玩了,最重要的是,可以在没有师长监督的情况下一起玩了。

星期六这天下午没课,中午余翔、羊屎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我们三人上罗盘山去观赏风景名胜。此时炎热已经消退,晴空丽日,秋风送爽,真是南方难得的好天气。

罗盘山并不高,但是风景秀丽,古迹遍地,很多有名的历史人物都在这里长眠。我们站在罗盘山顶俯瞰大江,江水澄静,波光点点,江中一条长洲郁郁葱葱,远处江桥上汽车穿梭来往。碧空万里如洗,清风从层层古木之中穿梭进来,飒飒轻吟,吹动我们的衣袂,让人感觉如凭虚御风,步履更加轻盈。离开了家乡封闭落后的小镇,又一起同游名山,新鲜、自由的空气便如窖藏多年的醇酒,细细品来,甘美醲冽,让我们襟怀大畅,快慰平生。

下得山来,已是傍晚。我们一起在街边小店吃完面条,就去体育馆。体育馆的舞会从7:30开到10点,我们在外面等了好一会才开门放人。余翔看着鱼贯而入的人群,喜滋滋地把烟头掐灭,拍了拍手说:“这个舞厅确实够大,人也真不少。我倒要好好看看,南楚大学的妹子质量到底怎么样。”羊屎则把皮带紧了紧,活动了一下肩肘关节,又把脖子扭了几下,就像一个拳击高手上台之前一样。

我知道这两个都是色鬼,拉祝蝴们又作了一次战前叮嘱:“两位老兄,今天可是说好了啊,主要要教我跳舞。别到处去泡妞。”

舞厅里哪个姑娘最漂亮

两人一改开头的满嘴应承,马上互相推诿起来。余翔说:“我只会跳,不会教。你要羊屎教你吧!”羊屎说:“我跳得不好,要余鳖教你吧。”

我怒了,骂道:“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刚刚吃了我的面条就忘了?你们要是不够意思,以后就别来这里玩了。”

“好好好,我们两个轮流教你,总行了吧?最看不起这种讨价还价的鸟人。”两人很不情愿地妥协了,然后又通过猜拳决定,余翔主要教前半场,羊屎主要教后半场。

在我们南方的舞厅里,是可以同性一起跳的。这对于教舞是至关重要的。后来我到了北方,才发现舞厅里是不能男性同舞的,否则一定会被当成变态。我觉得北方佬的这个习惯虽然比较正规,但是不适合男性菜鸟学舞。女生学舞,只要男方带着慢慢学就行了;而男生学舞就不能要女生带着了,因为男步是主动的。开始什么都不会,特别惨。比较之下,我们南方的土办法难看是难看了点,但是非常有效。

羊屎雄心勃勃地出击了,转眼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余翔很耐心地教着我,从慢四步教起,然后又教慢三。他走男步,我走女步。他要我仔细去听音乐里面的打击声,说那就是节奏点。我很紧张地踩了好几次他的脚。

余翔戴着眼镜,一双色迷迷的贼眼睛就像西伯利亚雪原上饿狼的眼睛一样,发出绿荧荧的光来,在黑暗的灯光里搜索寻觅。可惜这头狼视力不太好,只得要我帮他看,舞厅里哪个姑娘最漂亮。我开动我1.5的眼睛搜索了一分钟,确定了一个穿红裙子的女生,认为那就是今晚的舞厅皇后。于是余翔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那个女生,等到一曲终了,余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看着点,哥们行动了!”

我急忙说:“喂喂喂,还没到半场呢,不许走!”但是没用,余翔就像聋了一般,一溜烟地直奔那个女生而去。我气得咬牙切齿:“重色轻友,莫此为甚!我呸!”早知道这样,就不帮他找漂亮女生了。

余翔走到那个女生身边的时候,新的一曲正好奏响。就看见那女生周围轰地一下,突然窜出十来个男生,一下子就把那女生围得个水泄不通。这种阵仗和前些天戏剧社众多男生围捧孟蘩几乎是一模一样,看来恶虎群狼逐鹿中原,竞争无处不在啊。我在惊叹之余,颇为余翔捏了一把汗。

几秒钟之后,争夺的结果就出来了,余翔竟然真的邀到了那红裙女郎,一起翩翩步入舞池。其他的男生又渐渐地散去,其中几个还很不甘心地盯着余翔和那女郎,好像还准备再进行下一轮角逐。就如一群秃鹫盘旋在一个将死之人的上空,一有机会就随时冲下来进行啄食一般。

这是一曲快三。只见余翔搂着那女郎,在舞厅里风一般地旋转、进退。余翔的身材修长匀称,正是跳舞的好料子。而那女郎的身材也是十分曼妙,凹凸有致。转起圈来,红裙飘舞,开成一朵美丽的玫瑰花儿。两人在一起,进退俯仰配合默契,竟然显得那么般配。我平常和余翔太熟悉了,也不觉得他有多帅,可是此时他似乎离我有了一定的距离,我用稍微陌生一点的眼光去观察时,发现他真的可以算是一号帅哥,加上有美女相衬,更是潇洒之极。

一曲完了,红裙女郎就和余翔站在了一起。余翔在她耳边轻声说了点什么,女郎掩嘴而笑。两人好像一对情侣一般,边上的一些觊觎已久的秃鹫们恨得牙痒痒的,但是又插不上手。又是一曲响起,有一个勇敢的男生冲到红裙女郎面前邀她跳舞。这一招武林人称“虎口拔牙”,可惜立即就遭到了可耻的失败。红裙女郎向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把他拒绝了。此时余翔才慢条斯理地发出邀请,两人就又开始跳上了。

我对余翔的手段惊羡不已,却也同时意识到,今天晚上余翔已经盯上了目标,可能再也无法抽空来教我跳舞了。离下半场还颇有一段时间,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不想干站下去的话,我就必须自己采取行动。可是我还从来没有邀女孩子跳过舞。正犹豫间,边上的女生已经基本上被邀光了。我站在那里像个大傻瓜,心想,算了,先再看一曲,学习一下别人的步子吧。

于是我像所有的舞盲一样,自卑而胆怯地站在场边的角落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场中男女的脚步,试图从中间发现某些规律。但是他们实在跳得太快了,我一时之间很难看出什么东西来。我只看见余翔和他美丽的女伴在舞厅之中自由地翱翔,就像夜空中繁星簇拥下的月亮那么耀眼。那个时候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有美女在身旁相伴真的是一件非常有面子非常满足虚荣心的事情。这更加坚定了我要追上杨雪萍的决心。我不知不觉又把右拳握紧了,轻轻地在黑暗中挥舞了一下,自己对自己说了一声:“准备战斗!”

这一曲又完了。羊屎走过来拍了我一下,说:“耿潇,怎么不跳啊?”

“不会跳。”

“余鳖呢?他不是在教你吗?”

“他搞上舞厅皇后了。”

羊屎惊讶地说:“是吗?我怎么没看见?在哪里?”

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暧昧

我用手指了一下,那边余翔又在红裙女郎的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红裙女郎低头微笑不语。余翔笑眯眯地侧着低下头去看她,好像又问了一句什么话。红裙女郎看了余翔一眼,但还是微笑不语。

羊屎咬牙切齿地骂道:“操!余鳖这个骚货!”我知道他心里一定极度不平衡。

又一曲响起来了,羊屎拍拍我的肩膀说:“耿潇,你好自为之吧,下半场我再来教你。”说完就马上转身,弯腰向边上的女生发出邀请,只留给我一个撅起的大屁股。虽然我知道羊屎是急着赶超余翔的世界先进水平,但还是恨不得在他的大屁股上狠狠地踹出一个坑,再塞进一颗手榴弹。看来学舞靠这些家伙是完全靠不住的。

正当我孤独无助彷徨无路之际,又有一只小手拍了我一下:“耿潇!”

我回头一看,惊讶地喊道:“孟蘩!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蘩俏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狡诈的大眼睛斜睨着我,嘴里又开始劈劈啪啪爆豆子:“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想找漂亮妹子啊?”

“不是不是,”我连忙否认,“今天我的两个同学过来玩,我陪他们来的。”我的手在空中虚指了指,意思是告诉她我的同学的方位。可是天知道余翔和羊屎现在在哪里,所以我的手晃了晃,也没晃出个名堂来,讪讪地收了回来。我感到自己手心沁出了汗。

孟蘩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没看见你的什么同学啊——,你有点紧张哦!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她今天穿着一身牛仔,小小的牛仔衣包不住胸前的那对丰硕的果实,所以干脆没有扣扣子,这样我就可以看见里面白色秋衣的美妙曲线。她近在咫尺,言笑晏晏,一股看不见的强大气场将我团团笼罩。我又开始犯晕,张开嘴想说点什么,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吃了哑药一样,只是嘿嘿傻笑了两下。

孟蘩把手背在后面,满脸的挑衅:“就这么干站着?你难道不愿意请我跳支舞吗?”

我大为恐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于是结结巴巴地说:“当……当然愿意,而且非……非常非常想!可是我一点儿不会跳啊。”

“没关系。我教你。”孟蘩干脆地说,“这曲是慢四。走路你总会吧?”

“慢四?这个我会一点。”我的汗下来了。既然躲不过去,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此时我非常憎恨自己没有在高中的时候就学点交谊舞,以至现在在美女面前出丑。反正要出丑,那就出得悲壮一点,绅士一点。就是死也不能死得太猥琐。于是我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向孟蘩微微欠腰,左手靠在背后,右手在胸前从左向右轻划:“小姐,可以请你跳舞吗?”

孟蘩格格一笑:“学得还挺像!”便把手从背后抽了出来,交到了我的手里。

我把右手放在她柔软的腰上,轻轻地搂着她,一阵女儿家的幽香扑鼻而来。我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下,就像快要枯死的树根拼命吸吮突降的甘霖一般,快乐得几乎要呻吟。在握祝糊绵软小手的那一瞬间,我就像被电打了一样,整个膀子都感到麻酥酥的。这种震撼的感觉比上次戏剧社见面会上那次握手要强烈得多。她的手也微微颤动了一下,脸上轻松得意的笑容也突然消失了。她抬头看了看我,眼中一闪,咬了一下下嘴唇,然后就把头微微低了下去。她的这个表情让我呼吸不畅,难以自持,几乎想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以前看金庸的校旱,总是看到某某“心中一荡”,那个时候不明白这“心中一荡”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我算明白了。那种感觉就像把胸腔挖得空荡荡的,只剩下一颗心,然后架了个小秋千,心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戴着花冠,坐在秋千上悠悠乎乎地荡来荡去,荡得高的时候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荡出来。这个“荡”,既是“空荡荡”的“荡”,也是“荡秋千”的“荡”。

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和一个女子面对面地搂在一起,而第一次居然就是和这样一位绝妙的可人儿,真是把脑袋拽下来都想不到。虽然跳舞的这种搂抱是隔着一层空气的,不能十分尽兴,可正是这种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暧昧感,更增添了无尽的诱惑。我对于女性的身体完全是陌生的,而孟蘩青春勃发的身躯里的体温和弹性,从她的腰上、手上,穿过我的双臂,像一道闪电,瞬间就击穿了我的心脏。

我的下面就像科教电影里植物成长的快放镜头一样,迅速地不可遏止地强硬扩张了起来。

让我有一种绝望的自卑感

所有的男人都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勃起是一件非常不雅非常难堪非常有失体面的事情。而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正好碰上进出电梯什么的,对小弟弟的安全也不利。解决的办法主要有两种。第一种是找个凳子坐下,用髋关节的弯曲来造成一个小盆地,掩护小弟弟,那个形状就像一个旧式的扩音喇叭一样,如果还不行就干脆架起二郎腿。第二种是将小弟弟拍歪,也可以使行迹稍微收敛一点,就像做盆景那样,变一柱擎天为旁逸斜出,同样是成长,却更充分地利用了空间,更具有出其不意跌宕曲折的美学价值。但是在别人面前公然去拍也是很不雅的,毕竟不是拍苍蝇。我的办法一般是把手伸进裤兜里,然后偷偷摸过去扶歪一下,就像抗战的时候儿童团员扳倒消息树,又如八路战士在暗夜里匍匐到炮楼边上干倒鬼子哨兵一样。再然后,就是尽量分散一下注意力,让小弟弟尽快恢复疲软的常态。可是我这次美女在怀,神经亢奋,越想分散注意力就越分散不了,越希望它疲软它却越坚挺,不但不收兵,反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芝麻开花节节高。而我又腾不出手来去拍一拍,一时之间非常狼狈。幸亏灯光昏暗,否则我的形体一定很难看。我自己跳的时候也硌得慌,只好将屁股略微往后翘一点,舒缓一下裤子的压力。嘿,幸亏今天穿的不是牛仔裤,否则自相矛盾,势必杀得头破血流。

孟蘩皱了皱眉头,不满意地说,跳舞的时候不要撅屁股,太难看!

我几乎要哭了出来,心说:妹妹啊!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啊!都是你害的!

孟蘩继续教训我:“听鼓点,踩对节奏!你走得真像个大狗熊!哈哈!苦着脸的大狗熊!怎么,真的不会跳?”

我满头大汗:“刚才不跟你说了吗?”

“不会跳你来这里干什么?”

看着她神气活现咄咄逼人的样子,我突然来了灵感,很想说:“我来这里等你呀!”可是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说。我毕竟和余翔那种江湖土匪不一样,我是读圣贤书的,总得有点廉耻,又初出茅庐,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哪里敢随便调戏良家妇女。

但我还是决定想办法摆脱目前的不利局面。被一个丫头片子完全制服毕竟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我想了想,转变话题说:

“嘿嘿。你是不是刚来啊?”

“对啊,你怎么知道?”

“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要是早就来了的话,我不可能看不见的。”

余翔以前教过我,要讨女孩子欢心,一定要会说甜言蜜语。夸她们漂亮是总没错的。何况我对孟蘩美貌的夸奖完全是出于内心,一点也不需要矫饰。

孟蘩果然就有点飘飘然了,小脑袋一歪:“真的吗?”

“真的!”我麻着胆子说,“今天晚上没有比你漂亮的。你就是这里的舞厅皇后!”

“什么舞厅皇后!”孟蘩假装不高兴地说,“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词?”

“我以前看书,上面说马克思的老婆燕妮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她是贵族,每次在贵族舞会上都是最美丽的小姐,被称为‘舞厅皇后’。这个词就是这样学来的。”

“马克思这么厉害呀!找了一个漂亮美女做老婆。”孟蘩格格格格地笑了起来。

“那当然了,要不怎么是革命导师呢!”

“嗯——”孟蘩若有所思,“那马克思是怎么认识燕妮的啊?”

“可能是在舞会上吧,记不清楚了。”我耸了耸肩。

“舞会上?”

“舞会上。”我本来想说,“就像咱俩现在一样。”但是犹豫了好一阵,又没敢说。我觉得孟蘩倒是和燕妮有一比,但我自己终究还是不如马克思那么帅。老马同志那部威风凛凛的大胡子让我有一种绝望的自卑感。

这时一曲完了。我舒了一口气,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正常了。和孟蘩聊天让我分心了,小弟弟趁机安全退回出发阵地。

但是我突然又感到无形中有一种新的压力逼迫而来。

那是一股杀气。

一股凛冽的杀气!

五六个黑衣人正不动声色地从四面八方慢慢地包抄过来。另外还有几个本来就站在边上的不明身份的男子也是目光灼灼。我想他们的目标都是孟蘩。

慢四又叫“情人步”

孟蘩看见我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又是格格一笑,然后把两手交抱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等着看我出洋相的样子。

我胸中豪气陡增,想起了《天龙八部》里萧峰在聚贤庄的那场大战。为了保卫一个弱女子,把性命都豁出去了。但是眼前这个孟蘩很明显不是普通的弱女子,她是一盏很不省油的灯。她不像阿朱那么微弱,我更没有萧峰那么英雄。萧峰有一身盖世武功,而我甚至连三步和四步都还分不清楚。因此眼下的这场大战肯定不会是聚贤庄那样砍瓜切菜痛快淋漓的,而是一场面对强敌入侵,奋起保家卫国的艰苦战斗。如有天佑,或许能够像赤壁之战、淝水之战那样以寡击众以少胜多,而大部分的可能则是被敌人淹没在滔滔的血泊之中。

舞曲又响了,我的面前一下子窜出好多人,齐刷刷地把手向孟蘩伸出,做邀请状。孟蘩不置可否,仍然把两手交抱在胸前,斜睨着我。我也赶紧伸手邀请。孟蘩笑靥如花,向那些杀手轻轻摇了摇手,又指了指我,意思是说,这个人是和我一起的,我只和他跳。

那些人眼中的怨毒表情几乎要形成一股洪流将我冲进下水道。我知道我的成功和余翔是完全不一样的。余翔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杀开一条血路,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而我则仅仅是因为事先就认识孟蘩罢了。我觉得孟蘩对我真是太好了,心中感激得不行。

两人步入舞池,孟蘩将手搭在我的身上。我站了好一阵也没动,费力地听着音乐,然后问孟蘩:

“这是什么曲子啊?”

“哈哈哈,真是个笨蛋大狗熊!”

孟蘩放肆地大笑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美丽的胸脯剧烈地起伏。

边上的人都很奇怪地看过来。按道理,此时像我这么脸皮薄的纯情少男应该感到特别不好意思才对。但是我却没有。我的心思全都被孟蘩那烂漫的无拘无束的大笑所吸引了。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率真如此有活力的女子,此时她就和我手牵手,肩搭肩。她的躯体的每一次颤动都传到了我的身上,如钱塘江的海潮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轰击我脆弱的神经。我觉得自己真是意乱情迷了。

孟蘩突然不笑了,说:“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的舌头已经完全不听大脑使唤了:“你真好看。”

天#糊居然害羞了!孟蘩居然会害羞!而且她害羞的样子还那么好看!

她低下了头,又抬起头看了我一下说:“你别这样说……”

“是真的。”我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你不光人美,名字也美。”

“是吗?我的名字怎么了?”

“你的这个‘蘩’字,是一种香草的名字,今天叫做白蒿。《诗经。召南。采蘩》说:”于以采蘩?于沼于沚.‘“

“嗯。”孟蘩点了点头,“这个我查过字典。这个典故这么难,你怎么会知道?”

“我一直很喜欢《诗经》啊,以前就读到过的。”

“哦,你知道的真多。”她微微地笑了。

看见她微笑的样子,我又一次晕头转向。我本来还想再追加一些赞美的话,但是突然就又变得笨嘴笨舌起来,头脑里一片空白。

我们不再说话,随着鼓点在舞厅里漫舞。我突然发现自己踩对了鼓点,这又是一曲慢四!孟蘩的狂傲有所收敛,低下头默默地在思考什么。而我也满足于这样看着她。我不敢一直盯着她,只是用一半时间看她,一半时间看别的地方,因为我怕她突然抬头看见我的眼光。我并不是不敢和她对视,而是怕她看出我的眼光太色迷迷了,对我印象不好。

刚才余翔教我跳舞的时候介绍过,慢四又叫“情人步”,节奏非常慢,步子最简单,就和散步差不多,最适合和情人一边走一般轻轻地说情话。现在看来,真的不错啊!我真希望这支曲子永远不要完,就让我和孟蘩这样走下去,直到世界尽头。

此时余翔和红裙女郎慢慢地移到了我们附近。他们表情温柔甜蜜,互相在耳边喁喁细语。余翔瞟了我一眼,向我炫耀他的辉煌战果。但是当他看到孟蘩之后,眼睛中露出惊异的神情,以至于被他的漂亮女伴发觉,也扭头看过来!

“蘩宝!”她嚷道。

孟蘩蓦然回头,也叫道:“琳宝!”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两人打了招呼,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只是互相打量了一下各自的男舞伴。我连忙把腰挺得更直,做勇武豪迈状。

一曲完了后,孟蘩和那个“琳宝”连忙走到了一起,我和余翔都跟着各自的舞伴,所以也实现了历史性的伟大会晤。孟蘩简单地给我介绍:“这是我的高中同学,琳宝。(琳宝捶了她的手臂一下)这是我们戏剧社的同学,耿潇。”

我和琳宝互相致意:“你好!”

琳宝向余翔介绍孟蘩:“这是我的高中同学,蘩宝。这是兴州大学的研究生,余翔。”

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兴州大学的研究生?余翔?就这个考大学离分数线差了六七十分的余翔?

余翔看见我的表情,眼看就要穿帮,急忙对孟蘩说:“你好你好!”又顺带对我点头:“你好你好!”

我也连忙回道:“你好你好!研究生啊,啧啧啧啧,真景仰!”

“哪里哪里!”余翔一脸的谦虚。

孟蘩一把扯过琳宝,用兴州土话说:“我就是来找你的,今天萍宝过生日,搞哒扎小晚会,到处寻你不到。我想起你好像讲今天晚上要来跳舞,就来找你哒。”

琳宝失声叫道:“啊!我不记得去哒!萍宝今天过生日,我昨天还记得,今天就不记得哒,这又何得了罗!”

“现在快去唦!”孟蘩说。

“我还冒买礼物,不得了不得了!”

然后两个美女就匆匆和我们告别。余翔赶紧问了琳宝的宿舍地址,和她道别。孟蘩也向我挥手:“大狗熊,明天戏剧社活动的时候见!”

我和余翔目送芳尘远去。

余翔说:“不错嘛,你居然认识这么漂亮的妹子!”

我说:“不错嘛,你居然成了研究生!”

余翔大笑:“像我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开始的时候不撒个谎把她镇住,哪里会有戏!”

我说:“你这迟早要穿帮的,到时候看你怎么收拾!”

余翔满不在乎地说:“那时候哥们就已经把她搞定了。”然后右掌向前伸出,缓缓地把揸开的手指攥紧,“我要让她欲罢不能!”

“嘿,你们两个在这里啊!”倒霉的羊屎这个时候才冒了出来。

余翔根本没有搭理羊屎,继续对我说:“慢着,你那个戏剧社的妹子临走的时候喊你什么?大狗熊?有问题,一定有问题!老实交待!”

“因为我跳得很笨,她随口就给了我这个外号。”

“是吗!”余翔很惊讶地说,“兄弟,你们才刚刚认识不久,她就给你起这样的外号,说明她很喜欢你!”

“怎么可能#糊那么漂亮又新潮,我这么又笨又土,她怎么会喜欢我?”我确实没自信。

“起码是对你很有好感!”余翔再一次强调。

“谁对耿鳖有好感?啊?你们说什么呢?”羊屎一头雾水。

“这小子交桃花运了!”余翔简短地向羊屎解释,然后就把他撇到一边,继续跟我分析,“她是来找顾琳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晚会的,时间应该比较紧,可是她却和你跳起舞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如果不是真的碰上了顾琳,可能今天晚上她就和你跳下去了!”

我听得面红耳赤,心惊肉跳,说:“不会吧?她也许只是正好经过碰到了我而已。”

余翔用一副老于此道的口吻说:“这个你还信不过哥们的眼力?她绝对对你有好感!我从她看你的眼神都看得出来。你要有自信!男人有自信才有魅力!你的条件也不错了,又会写作文,凭什么要看不起自己?你是一门威武的小钢炮!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把握吧!不过要注意一点,她和顾琳是老同学,你可千万不能把我的老底向她给兜了。”

“为什么不兜?像你这种到处荼毒无知少女的流氓,早就应该抓起来,免得危害社会。”

对她性感苗条的身材过目不忘

余翔笑了:“行了,这个事情咱们以后慢慢聊,先去跳舞吧。耿潇,你现在要泡妞了,很需要提高你的舞技。我今天就好好教你吧。”

我讥讽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不是一见到女人就忘乎所以了吗?”

余翔严肃地说:“顾琳走了,我今天再和别的女孩跳舞意思已经不大。那首诗叫什么去了?除了巫山就看不见云。”

“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纠正道,“你不错嘛,还知道这句诗。”

“一般一般啦,”余翔说,“我是看校旱看到的。那些淫秽武侠校旱里面的男的,都会背这句诗。”

于是在剩下的时间里,余翔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地教我跳舞了。我学得非常认真,所以取得了不小的进步。到舞会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分清楚三步、四步、伦巴、抢四等乐曲了,但是跳起来还是不行,笨得要命。

从余翔的嘴里我得知,琳宝的全名是顾琳,外语系91级的新生。看来她和孟蘩既是高中同学,又是大学同学。

余翔对孟蘩评价非常高,尤其是对她性感苗条的身材过目不忘,所以一再撺掇我搞定孟蘩。他表示,没想到我对女人这么有魅力,以后要对我刮目相看了。

余翔和羊屎临上公共汽车的时候,都对今天的游历表示了满意,尤其是对南楚大学的舞会赞不绝口,他们并进一步指出:“以后我们要多在一起,进行这样有意义的活动!”

“色狼窝”改名“色人居”。

送走了这两位大爷,我慢慢地走回寝室。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富有戏剧性了,打乱了我的一切原定计划。我本来是为了追杨雪萍才要学跳舞,却因此在舞厅里碰上了孟蘩。不但碰上了,还和她跳了两曲慢四。不但跳了两曲慢四,还和她说了好多温柔的话。不但和她说了好多温柔的话,还为她当场勃起了。不但为她当场勃起了,还为她心动了。

我没法不为她心动。她的青春活力进一步唤醒了我长期被压抑的生命力和对爱的渴望。和她在一起我是那么的放松和开心。可是杨雪萍呢?我还追不追?在今天以前,我每天都为她魂牵梦绕。前天在打开水的时候碰到了她,虽然她似乎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目光中毫无表情,但还是使我足足兴奋了两天,起码记忆中快要模糊的印象又重新鲜活了起来。她的倩影已经深深地打在了我的脑海里。

但是孟蘩中间插进来跳了两曲舞,加在一起也就十分钟,却彻底改变了形势。我现在才想起来,在那十分钟里,我竟然完全迷失在孟蘩动人的笑靥里,忘记了自己正思慕着杨雪萍。

这样想着,我不禁对自己痛恨起来。虽然追求杨雪萍的行动还完全没有开始,我却早已把她当作了心中的偶像,大有非她不娶的意思。可是现在居然一见美色就彻底把她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真是太对不起她了。但是如果仅仅把孟蘩说成是美色,又对不起孟蘩。孟蘩吸引我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还有她张扬活泼的性格。而且就目前看来,她也确实对我很不错,我为了强调杨雪萍在我心中的地位而降低孟蘩的层次,无论如何也显得太不仗义。

杨雪萍现在还是水中月镜中花,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希望渺茫得很,而孟蘩则是实实在在的,我和她可以说是进展神速。我突然发现肉体的接触对于恋爱实在是太重要了,即使只是像跳舞这样的轻度接触,也是威力非凡。孟蘩与我十分钟的舞,几乎要摧垮我对杨雪萍半个月的思念。如果再多十分钟的话,我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虽然孟蘩在我心中的地位遽然提高,我却不能肯定我在她的心目中也是这样。即使余翔给我作了权威的分析,我仍然不敢如此自信。而且,我有什么权力祈求孟蘩喜欢我呢?除非我现在就下定决心抛弃对杨雪萍的暗恋,一心一意地喜欢孟蘩。我这样首鼠两端,真是对两个佳人的亵渎。

我越想越发愁,以至于进了寝室的时候,陈奇伟一看见我的表情,就断定我有问题:“老七,脸色这么难看,今天受到什么刺激了?”

王骚也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没关系,不管是失恋了还是失身了,都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大家正在闹着,这时有几个学生干部模样的人敲开了门:

“卫生检查!”

学生会居然选了周六睡觉前这个最要命的时间突击检查,真是够变态!

这几个长相猥琐的家伙一脸严肃地在宿舍里转了一圈,看看这里,摸摸那里,最后都把目光停留在了我们宿舍墙上贴的一个条幅上。

这是用大篆体书写的室名“色人居”。这个名称是大家在卧谈会上集体讨论出来的,理由是我们宿舍都是些好色的人。本来想叫“色狼窝”,后来觉得太粗俗,于是改得文雅一些,叫做“色人居”。

陈奇伟加入了书法协会,于是自告奋勇去请他们的会长写条幅。会长听说要写这几个字,气得要笑,但是又不忍伤刚刚入会的新生小兄弟的心,所以字是帮忙写了,却坚决不愿意题签。

学生会的一帮鸟人都皱着眉头,琢磨这三个篆字。凭这群干部的文化和智力水平,估计也认不出它们来。几个人议论良久,终于其中一个得到了答案,右手像一根丑陋的树杈一样指向那三个字,叫道:

“龟八居!”

这三个字像一道冰凉锋锐的闪电划破暗夜长空,瞬间击碎了我们的色狼美梦。“龟八居”!我们宿舍有九个人,其中有八个将成为戴绿帽子的乌龟王八!

太倒霉了!

这伙愚蠢的乌鸦嘴干部还在欢呼雀跃,几个人一起七嘴八舌地嚷道:

“不愧是主席啊!文化水平就是高!”

“主席认读古字的能力真是让人景仰啊!”

“龟八居”的神仙是学生会主席

那个认出“龟八居”的神仙居然是学生会主席!此时主席一脸得意的微笑,志得意满地接受八方朝贺:“看来多学点古代汉语还是有用的啊!寡人虽然多读了一点古书,但是在工作的各个方面还是要多多依靠各位的集体智慧嘛!”

“对对对,我们回去以后也要多学习!”众大臣群魔乱舞。

我终于忍无可忍:“嘿!你们查完卫生了没有?我们要睡觉了!”

这伙才子愕然回望,才发现了我们的阴沉表情。他们这才意识到似乎不会有人给自己的宿舍起“龟八居”这样的名字,赶紧灰溜溜地滚蛋了。

陈奇伟爬上床,“哗”的一声,把那张该死的条幅扯了下来。

当晚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都认为这是一个不祥之兆。大家惴惴不安地讨论谁会是八只乌龟以外的那个幸存者。我并没有过多参加讨论,只是安静地想自己的事情。我愁眉苦脸地想了好久,最终也没想出个结果来。什么时候睡着的我不太清楚,只记得整晚脑袋里都是两个名字在跳动:孟蘩、杨雪萍,杨雪萍、孟蘩……

第二天是星期天,晚上戏剧社有训练。

我一进排练室,就看见孟蘩坐在一张桌子上,两条修长的腿前后轻轻地晃动,四个男生围着她聊天。孟蘩今天又换了一身衣服,是黑色的运动服,脚上穿着一双白球鞋,青春无敌,活力四射,美滋滋地和几个男生周旋。她看见我进来,微微笑了一下,继续和那几个男生聊天。

我也向她笑了一下,嘴里微微发酸,心中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涌将上来。我决定不去凑这个热闹,于是找了一张桌子,也坐在上面,远远地看着孟蘩他们说话。

过了几分钟,陆小林来了,也坐到我的边上,悄悄对我说:“奶奶的,孟蘩边上总是有这么多人,我怎么有机会下手啊?”

我说:“你想等机会来找你吗?”

陆小林想了想,叹了口气,说:“我就是没你胆子大。”

我心里也正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像上次那样鼓励他,沉默了好一阵也没说话。

这时孟蘩突然笑眯眯地向我们招手,陆小林激动地说:“她要我们过去!”

我看到孟蘩这样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有气,对陆小林说:“她是喊你过去呢,不是喊我。”

陆小林跳下桌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

孟蘩见只有陆小林动身了,瞪了我一眼,就跳下桌子迎上来:“你们两个怎么坐在一边发呆呢?要和群众打成一片嘛!”

我于是也跳下桌来,加入他们,说:“你是党,我们才是群众呢。”

陆小林突然问孟蘩:“你好像认识我们班的杨雪萍?昨天下午我看见你们在一起走。”

孟蘩说:“是啊,我们是高中同学。昨天是她的生日,我们一起给她过生日呢!”

我这时突然想起,昨天孟蘩把顾琳叫走的时候,是说“萍宝过生日”,原来“萍宝”竟然就是杨雪萍!

陆小林继续献媚:“啊,你们高中怎么美女这么多啊,都凑在一块儿了。”

孟蘩笑道:“也不是美女多啦,我们也算不上美女。真正的美女你还没看见呢。我们中学的外语教育特别好,很有名,所以很多女孩子都到我们中学读书。”

“哦!原来是这样,可惜我没有在你们中学读书,那该有多幸福啊!”陆小林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

孟蘩笑嘻嘻地说:“现在也不晚嘛,比如我们的萍美女,现在不就和你一个班吗?”

“萍美女我可不敢动,已经有人预订了的。”陆小林说。

“预订?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预订我们家萍美女?”孟蘩很惊讶地问。

我想,要糟!连忙给陆小林使眼色,但是已经晚了。陆小林指着我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孟蘩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然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真的吗耿潇?”

这对狗男女真是甜蜜极了

我的头“嗡”地就大了,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偷窃国防机密的敌特,被公安当场抓获一般,不知不觉低了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小林大笑着说:“当然,那还有假!你看他不好意思了吧!你说,他们是不是很般配啊?帮忙给他们俩撮合一下怎么样?”

孟蘩微笑道:“不用了吧#蝴自己那么有本事,还需要别人帮忙吗?”

陆小林说:“多个内线帮忙总比一个人单干好嘛,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孟蘩说:“有你帮忙就够了,你这么会穿针引线,一个顶三个。”

陆小林还想饶舌,孟蘩却不再理睬他,笑吟吟地转向我:“耿潇,眼力不错嘛,什么时候看上的呀?”

在这一瞬间,我的脑中飞速地转了千万道,我知道我不可能同时爱两个女孩,必须选择一个。本来我还想用几天的时间把这个问题好好想清楚,但是现在陆小林却已经把事情揭穿了,我必须马上作出回答。

我还是希望先混过去再说:“你听陆小林乱说!我们根本不认识!”

陆小林很奇怪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孟蘩,张开口想说什么,然后又忍住了。

很明显我的话里破绽太多。既然不认识,怎么用“我们”这个词用得这么顺?如果陆小林完全是空穴来风,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矢口否认?

孟蘩哼了一声,也就不再问了。

这时张松和于蕙拍了拍手,让大家集中。我趁机逃脱,长出了一口气。

社长张松训话:“大家注意!我们今天的训练开始了啊。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训练。我们先做做基本的放开训练。我们在演戏的时候常常会要演和自己的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物,这需要我们忘记自己的本来的样子,去投入一个新的角色。有些同学觉得放不开,演一些人物、一些动作不好意思,这是不行的,啊。啊,这个,演员啊,就应该像一张白纸,随便导演怎么涂抹,能够画出各种不同风格的画来,这才是好演员。所以今天我们大家先来放开一下。”

于是张松让大家从前到后排成一列,每个人把手搭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两脚跨开。孟蘩本来正好站在我前面,我把手一搭到她肩膀上,她就把肩膀一扭,甩脱了,站到了陆小林前面,让陆小林搭她的肩膀。陆小林回头先向我做了一个张开大嘴的惊愕表情,然后又做了一个王骚式的欲仙欲死的表情。

张松继续说:“在舞台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这个……只要剧情需要,什么动作都要做,什么话都要说。现在我们先来练习钻胯。每个同学都要从其他同学的胯下钻过去,还要同时唱歌,啊!我第一个钻!”

他说干就干,马上趴到地上,一边唱着邓丽君的《甜蜜蜜》,一边从大家的胯下一路钻过来。于蕙在一边督促后面的同学跟上。

大家都感到很新鲜,反正每个人都要钻,谁都不吃亏,于是都嘻嘻哈哈地做了。既然连胯下之辱都受过了,确实感到没什么不能演的了。

然后是与同伴建立互相信赖的合练。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为一组。两人拉开一定距离,一前一后地站着,其中一个就像中弹了一般,不得做任何自我保护的动作,笔直向后倒,要相信后面的同伴,绝对能够扶住自己。即使是男生倒下,也要相信后面的小个子女生能够扶住自己。

孟蘩选了陆小林作为她的同伴。陆小林受宠若惊。孟蘩很悲情很柔美很惹人怜爱地向后倒下,陆小林赶忙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孟蘩玉容惨淡,星眸紧闭,秀发如瀑布一般垂下,遮住了半边脸蛋,陆小林则是满脸的关切,两人的造型就像美国电影《乱世佳人》里面的瑞德抱祝汗嘉丽的那个经典镜头一般,还真够入戏!这对狗男女真是甜蜜极了。

我分神去看他们的时候,却忘了照顾自己的女伴,等到她快要摔到地上的时候才赶紧去救。那女孩尖叫一声,和我一起跌落尘埃。

大家一阵哄笑,我忙不迭地向那女孩道歉。

我和我的女伴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女伴非常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我看见陆小林和孟蘩也和别人一样,笑嘻嘻地看着我,孟蘩还笑得特别开心,抱着陆小林的膀子原地直跳,就像一只捉到了虫子的快乐的小鸟一样。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

我发现自己不能容忍孟蘩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昨天跳舞我只是虚抱着她,中间隔着空气,而今天陆小林居然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我操,结结实实啊!我一看到陆小林的那双脏手摸在孟蘩妩媚动人的身体上,就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更让我生气的是,孟蘩居然还主动地抱住了陆小林的膀子,这这……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不管孟蘩是出于什么目的,她这样做都是不可原谅的。

我越想越气,热血上涌,脑袋里的每一根血管似乎都要爆裂开来。我从排练室的大镜子里看见自己就像一只中了弹的大狗熊,人立着仰天咆哮。哼,大狗熊,正是孟蘩昨天晚上给我起的外号。我强忍怒气,尽量不往孟蘩和陆小林那边看,眼不见心不烦。而且我已经气昏了头,肯定掩饰不住生气的样子,我不想让自己吃醋的丑态让孟蘩看见。

在后面的训练里,孟蘩始终和陆小林配合默契,打得火热。

我已经真的爱上了她

我慢慢冷静下来,开始暗自分析今晚的情况。我没想到自己居然对孟蘩这么在意,这说明我已经真的爱上了她。从她的反应来看,她肯定也是喜欢我的,老流氓余翔的分析完全正确。她和陆小林那副恩爱的样子只是故意做出来气我的。我无法忍受孟蘩甜美的笑靥为别人绽放,即使是故意做戏也不行。相对来说,如果杨雪萍也被别人这样抱着,我也会很震惊,但是绝对不会如此生气。杨雪萍虽然也很美,是我的偶像,但是她终究太遥远太虚无缥缈了,而且我和她并没有过丝毫肉体接触,也就是说,完全没有感性认识。抱过和没抱过,就是不一样。

啊呀,不得了!按照这个“抱过”理论,现在孟蘩和陆小林也抱过了,而且抱得更实在,孟蘩会不会对陆小林更有感觉了呢?我一想到这一层,就冷汗直冒。

在这一刻,我心中的天平迅速地向孟蘩倾斜。我要的是孟蘩。杨雪萍我虽然也很喜欢,但是只得放弃。我发现自己终究是更喜欢孟蘩的。我要把她的芳心夺回来。现在应该还不太晚。

散场的时候,我拉住孟蘩说:“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陆小林就在边上,我也顾不得了。

孟蘩甩开我的手,冷冰冰地说:“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这里说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见不得人吗?”孟蘩狠起来说话像钝刀子一样,一扎就见血,伤口还特别不规则。

“我……”我被她这么一个钝刀子挫了一下,大为丧气,又开始笨嘴笨舌起来,什么也答不上来,站在原地直喘粗气。

“你什么?”孟蘩的表情仍然高深莫测。

此时人群已经慢慢散去,陆小林识趣地拍拍我的肩膀:“我先走了。”最后楼道里就剩下我和孟蘩。

我鼓起勇气说,“我,我,我喜欢你。”

孟蘩冷笑:“还真多情啊,刚刚不还说喜欢杨雪萍吗?还把人家给预订了。”

“我就在篝火晚会上见了她一面,希望陆小林能够介绍我们认识。后来也没再见过。”

“不错啊,一见钟情啊!”

“可是自从见到你,我的一切都改变了。尤其是昨天晚上,在舞厅碰见了你。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你自作多情吧!我是看你可怜,才教你跳两曲舞的。”孟蘩真是一点都不留面子。

我又被钝刀子挫了一下,感到全身都是窟窿,几乎要失血而亡。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孟蘩,我真的喜欢你。”

她秀眉一挑:“哼,这话我听得多了。那你就喜欢去吧。还有别的话吗?”

我没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真情表白就得到这样一个回答,就如突然掉进了明教光明顶上的碧水寒潭一般,全身的细胞都要冻裂了。

孟蘩冷冷地盯着我:“没话了?那我走了。再见。”扭头就走。

“别走!”我在楼梯间追上她,语气里几乎已经全是绝望,“刚才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

她犹豫了一下,换了一口气,美丽的胸脯微微起伏:“是的。我走了,你别跟着我。我烦你。”

抱住她那美妙身体的一定是我

我像孤魂野鬼一样飘荡在街上,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反正不想回寝室。

我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就是在一天之前,我还和孟蘩搂在一起轻声慢语,言笑晏晏。她如花的笑靥、如蜜的气息汇成一片紫色的氤氲,将我紧紧缠绕。可现在情势却急转直下,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都怪我自己用情不专。我如果抵抗住孟蘩的魅力,坚持追求杨雪萍的计划的话,今天晚上就会继续去学习跳舞,不会来这里参加训练,也许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但是昨天孟蘩临走时约我来参加训练,我又想见到她,鬼使神差地没去跳舞,而来了排练室。其实这个选择本身就说明我爱孟蘩胜过杨雪萍,我自己却没有意识到。今天本来很有希望和孟蘩进一步增进感情的,如果不是该死的陆小林大泄我的底的话,今晚抱祝糊那美妙身体的一定是我。那该是怎样的销魂夺魄啊!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被陆小林整得我鸡飞蛋打。

今天晚上唯一的好处,就是知道了困扰自己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在两位佳人之中,自己真心所爱的,是孟蘩。可是现在才知道也许已经晚了。孟蘩把话说得那么绝,根本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还把我狠狠地折损了一顿。我对她说:“我真的喜欢你。”她居然回答“这话我听得多了。”是啊,她那么优秀,喜欢她的男生一大把,她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强。我只是个丑小鸭,本来就配不上她的。她凭什么喜欢我呀?

我越想越郁闷。在校园里绕了两圈,不知不觉走到了女生楼前。这时我突然看见余翔和顾琳正在楼前道别。顾琳向余翔挥了挥手,准备进楼,余翔追上去牵祝糊的手,把她拉到一旁,又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顾琳神色十分忸怩,低了头,然后又抬头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说她必须回寝室了,然后两人才真正依依不舍地分手。

我站在一边都看呆了。余翔目送顾琳进了楼,才转身离开,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就嘿嘿地笑了。

我由衷地佩服:“余鳖,你可太厉害了!今天过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余翔笑道:“我今天当然要趁热打铁,上午就过来找她,和她在外面玩了一天。哪里有时间来找你。”

“哈哈,你没把羊屎带过来?”

“哈哈,你疯了吗?这种事情怎么能告诉他!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他如果知道我今天来的话,一定会缠着要跟过来,还会要求顾琳也把她的一个室友带下来,那我就害死了。像羊屎那样不上层次的人,从来只会吃软饭,但是怎么也扶不起的。”

“你对羊屎还真了解嘛!”

“那还用说!一起混了这么多年了。”

“你今天和顾琳进展得怎么样了?”

余翔嘿嘿淫笑:“我把她给吻了。”

“这么快!流氓啊你!”我大吃一惊,“你怎么做到的?”

“当然是强吻。一般地来说,如果她还有点喜欢你的话,抵抗不会太久的。”

这个流氓!我咋舌不下:“怎么可能!第一次约会就强吻?”

“也没什么啦,”余翔轻描淡写地说,“白天先玩了一天,先增进一下互相的了解,多多恭维她,把她哄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到晚上找个机会再下手。”

我目瞪口呆。这也下得了手,流氓流氓流氓流氓!

流氓又反问我:“你呢?搞定那个蘩宝没有?”

“我搞砸了。”我被戳到痛处,颓丧极了。

我们在体育馆的阶梯上坐了下来。余翔问清楚了事情原委后,惊奇地说:“小潇啊小潇,看不出你文质彬彬的,居然敢同时追两个妹子,还都是美女!你比我还要厉害了。”

我说:“你是我的师父,我哪敢比你还厉害!别糗我了,快点给我出主意吧。”

余翔说:“我们来一步一步推理。首先,你决定追孟蘩,这是对的。这有什么难选择的?既然都是美女,哪个容易上就先上哪个。这你都要犹豫,真是个猪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徒弟!”

我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骂得有点烦:“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笨,不用你再提醒了。我最后不是选择追孟蘩了嘛!”

余翔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俨然宗师风范:“好吧。第二,你觉得孟蘩对你到底怎么样?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

“看昨天的样子,好像是喜欢我。可是今天晚上对我态度那么恶劣,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留,又不像是喜欢我的样子。”我一想到孟蘩对我说的那些刀子一般的话就胸口发闷。

余翔笑了,拍拍我的肩膀:“年轻人,看问题要冷静。你想想,像她那么漂亮的妹子,从小就被大家捧着,追求者一大把,肯定骄傲得要死,像个小公主一样,能够看上你就很不错了。只有她挑你的份儿,没有你挑她的份儿,而你居然还闹了点外遇,搞出桃色新闻来了,那不是公然藐视她的魅力吗?这太损害她的自尊心了。”

“我也有自尊心!”我嚷道。

“不要插嘴!”余翔不耐烦地说:“你的自尊心?你的自尊心值几斤几两?男人追女人的时候就要忘记自己还有自尊心这么个东西!”

我心悦诚服,老老实实继续听他的高论。

“你居然还看上了另外一个美女,这让她的脸往哪里放?气往哪里出?她不往死里整你才怪。你活该#葫以她的那些行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那我就没希望了?”

“也不一定吧。”余翔说:“你再把你们两个人最后的对话给我学一遍。”

散会的时候拉住女生求爱

“嗯,我问她:”刚才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她说:“是的。我走了,你别跟着我。我烦你。’”

余翔沉思片刻,说:“你应该还有戏。她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是不是还犹豫了一下?”

“对!料事如神啊你!是停了一下。”

“那就没错。”余翔向我分析道:“你注意她说的这句话:”我烦你。‘这话说得明显底气不足。如果她真的烦你的话,一般就会说:“你别烦我!’有的时候还会加上一个字:”滚!‘但是她说’我烦你‘,意思就柔和多了,甚至有点幽怨。’我烦你‘就是’我恨你‘,’我恨你‘呢?就是——“余翔故意拖长了声调,要我把下面的答案说出来。

“我爱你?”我试探着说。

“对了!”余翔重重地一击掌。“看来你还不是特别蠢嘛,一点就通。需子可教!需子可教!”

余翔这个文盲,老是把“孺子可教”读成“需子可教”,我已经纠正过很多遍,他还是改不过来。不过现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我还需要向他进一步请教。

余翔见我微微一笑,问道:“想明白了吧?她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不是已经缓和下来了?”

我想了想:“嗯,确实缓和下来了。”

“对吧?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啊?她不许我跟着她,我也没办法,只能看着她就那样走了。”

余翔大摇其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唉唉,她说不许你跟你就不跟了?女人的话经常要反着听的。这个时候她语气已经缓和了,说明你前面的话已经起到了效果,你就应该抓住机会进一步表白,也许就可以扭转局面了。”

“啊?是这样吗?”我大为懊悔,不禁有点捶胸顿足起来,“难道我今天晚上竟然错过机会了?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啊!”

“可以这么说吧。”余翔接着又安慰我说:“你也别太丧气了。其实你今天晚上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你想想,一个刚刚进大学的人,就敢在散会的时候拉住女生求爱,这还是很厉害的!一般的人谁有这个胆子?你应该自豪!比你高中的那个卵样子强多了!你向她解释,向她表白,她心里一定还是高兴的,只是正在气头上,一下子缓不过来。而且她也不能太容易就让你说服了,那样你就会蹬鼻子上脸。所以即使你今晚继续跟她解释,她也不一定就会给你好脸色看,但她心里绝对会更加舒服一些。你的嘴巴越笨,脸色越难看,越倒霉,她心里就越高兴,因为那样显得你越真心。总之,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进一步向她表白,多表白几次,就应该可以扭转局面。”

“那么,我还有机会了?”

“对,事在人为啊!”

“那,我应该什么时候向她表白呢?是早点还是晚点?”

“这样的问题我也没有一定的把握了,很多事情是要靠你自己去具体分析的。总之不能太晚就是了,太晚就冷掉了。”余翔笑嘻嘻地说,“小潇啊,其实你在我的徒弟里面算是悟性比较高的。虽然你现在还不太行,但还是很有发展前途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搞定孟蘩!”

追求女人的时候是不能有自尊的

我把两手插在兜里,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百无聊赖地等着孟蘩。

我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今天上去找她的那个女生并没有下来给我回话说孟蘩不在,而是就这样消失了。这在一般情况下说明孟蘩在寝室,口信已经送到。孟蘩是在摆臭架子。

我叹了口气,余翔说的,男人在追求女人的时候是不能有什么自尊心的。不管她怎么摆架子,我都必须等下去,一直等到女生楼熄灯。如果在此之前我忍不住离开的话,万一她磨磨蹭蹭之后还真的下来了,却见不到我,那我就彻底死菜了。

我看了看手表。10:35了,还有25分钟。

女生楼边上的情景虽然不如周末那么人多势众,却也颇为壮观。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情侣们依依惜别的美丽时光。我看着周围一对对狗男女轻声低语的甜蜜样子,心里嫉妒得发狂。

这时我看见陆小林远远地走了过来,对一个女生说:“同学,请你喊一下5舍320的孟蘩好吗?我叫陆小林。”当时的宿舍连传呼器都没有,我们都得请好心的女生上去喊人,所以一般都得报上自己的姓名,让对方知道是谁找。

陆小林目送女生上去,也转身往大槐树这边走来,猛然看见我,愣住了。

我心中大叫倒霉,觉得这个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但是既然他已经来了,而且也互相看见了,不说几句话也不行,于是我只得没话找话:“嗨!找孟蘩啊?”

他脸色非常尴尬,估计着我是不是听见了刚才他对那女生说的话,犹豫了两秒钟,还是点头道:“是。你找谁啊?”

“我也找她。”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都内容复杂,既尴尬,又无奈,还都有些发愁。我们成了同情兄了。

两人笑过之后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于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我觉得两个人都一起找孟蘩,而且谁都没有退缩的意思,等下见了孟蘩说什么,真是大成问题。总不能同时求爱吧?嘿!怎么就碰得这么巧,怎么就不把时间错开一下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孟蘩终于下来了,看见我们俩,微微有点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我们两人一起迎了上去。我看见她的明眸皓齿,心中竟然慌乱得不行。

孟蘩说:“你们两个呀!找我有什么事?”嘴里说着,眼睛却只看着陆小林,根本不理我。

陆小林只好先开口:“这个……我们俩啊,今天打了个赌。”

“打赌?”孟蘩奇怪地说,然后终于才向我看过来。那意思是要我说话。

“呵呵,对。打赌很有意思的。”陆小林胡乱开了个头,现在这个胡说八道的接力棒传到了我的手里,我也只好接着信口开河:“主要起因是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在湖边荡舟,看见一排排的白蒿。白蒿你知道吧,就是那种白色的蒿草,长得真好看,我呆在那里就不想走了。”我信口胡诌。白蒿是一种草的名字,又叫“蘩”。上次我和孟蘩跳舞的时候,就提到过的。这个典故我们两人知道,但是陆小林就未必知道了。我说我梦见白蒿,其实就是梦见了“蘩”,而且“梦蘩”也是“孟蘩”的谐音。我这几天晚上都梦见孟蘩了,所以这些话很自然地就跳到我的脑子里面来了。

孟蘩盯着我看了两秒钟,然后说:“你梦见白蒿干什么!白蒿有什么好梦的!”

“可是我就是梦见了白蒿呀,我也没有办法。”我摊开手,一脸的无辜。

“那你就做你的梦去吧!”孟蘩不屑地说,“这和陆小林打赌有什么关系?”然后又把目光转向陆小林。

我大大松了口气,终于把接力棒又传出去了。

陆小林竭力展开他的想象力:“耿潇梦见白蒿之后啊,这个……这个,就来找我……”

“嗯,然后呢?”孟蘩点了点头,把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趣地听陆小林的故事。

陆小林开始冒汗:“然后啊,这个这个,耿潇就说,白蒿这个形象很好,打算写一个剧本,名字就叫《白蒿》。”

“不对!”我马上更正道,“名字叫《我爱白蒿》!”

“对对对#蝴是这么说的。”陆小林对交出接力棒非常庆幸,忙不迭地赞同。

孟蘩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嗯,那这个剧本和打赌有什么关系呢,耿潇?”

“啊,这个,我坚持要用《我爱白蒿》,但是陆小林呢,他不爱白蒿,他不喜欢这个名字,他想另外起一个。”我稍微停顿了一下,突然思路顺了:“我们就想问问别人的意见。我们都认为剧社最聪明最智慧的人就是你,我们就信你的。我们打赌,如果你同意我用《我爱白蒿》这个题目的话呢,他就得请我吃炒粉。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呢,我就请他吃。”

说着说着我自己都觉得很荒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孟蘩美丽的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陆小林:“真看不出你们两个啊,年纪轻轻就想搞创作。”

“哪里哪里,我们对艺术的追求才刚刚开始。”我们忙不迭地谦虚着。

“白蒿这个形象有什么喻意吗?”

洞是暗恋王骚的胖妞张群英造的

我说:“白蒿就是长在水边上的一种草,可以吃,上古时候的人认为它白嫩干净,把它当作纯洁的象征,所以常常用来祭祀。在我心中,白蒿就是纯洁的代名词。”

孟蘩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然后又问:“那你们这个《我爱白蒿》打算写什么内容啊?”

陆小林看了看我,把这个麻烦问题推给我。我连忙临时编造,但是仓猝之间,也编不出什么好的来:“呃,这个,主要是想写写洞庭湖区人民在改革开放后的幸福生活。”

“这么土啊?”孟蘩皱眉头了。

“呃,是土是土。这不正请你来点铁成金嘛!”我慌忙答道。陆小林看我出丑,颇有点幸灾乐祸。

“你们俩真的就听我的意见?”孟蘩似笑非笑地问。

“是啊是啊。”我和陆小林点头如捣蒜。

孟蘩昂起小脑袋,骄傲地说:“好吧,那我就帮你们考虑考虑吧!你们还有什么具体的构思吗?”

“没有了,”我说,“我们就想了个题目,等你同意了才能展开进一步创作。”

孟蘩说:“那好吧,我想一想,星期天剧社排练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女生楼要关门了,孟蘩和我们道别,飘然而去。

我们两个男的都长长出了一口气。陆小林说:“我们真的要构思这样一个剧本?”

我说:“星期天看孟蘩怎么说吧。如果她真的要我们写,我们就写呗。”

陆小林摇头苦笑:“太残酷了。”

我也摇头苦笑:“是啊,太残酷了。”我知道他说的“残酷”是什么意思。我们本来是好朋友,现在却在为争夺一个漂亮女生而同室操戈,真的是太残酷了。

两人都尽量避免提到孟蘩,默默地走到宿舍门口,就互道再见了。

我一进楼道,就熄灯了,各宿舍传来一片牢骚叫骂声。离我们的“色人居”还有十来米,就听见里面闹嚷嚷的。我一进宿舍,这群王八就一起叫道:

“好了好了,军事专家回来了!”

我诧异道:“找本专家有什么事啊?”

陈奇伟和金子光都从床上爬起来,说:“有一桩疑难,正等着你来鉴定呢!”

“哦?”

两人将宿舍门大打开,让楼道里昏黄的灯光照进来,指着地板说:“你看看这个洞。”

我低头一看,只见我们宿舍潮湿腐朽的木地板上凭空多了一个洞。看样子是为钝器所击穿。

我大惊道:“谁搞的这么大一个洞!多难看啊,以后还怎么住!”

大家一起叫道:“你先别管是怎么搞的,你先鉴定完了再说。”

原来陈奇伟和金子光都是军事迷。陈奇伟认为这个洞像是穿甲弹所造成的,但金子光则坚持说这个洞更像榴弹造成的。两人争执不下。

我蹲下来,仔细考察了一下,认为更接近于榴弹轰击的结果。因为穿甲弹的弹孔不会很大,而会很深,应该是和弹丸的形状一样的一个穿透伤;而地板的损伤情况是,沿着木头的纹路裂开下陷,一块比较大的长方形的木头从主体上断折,摇摇欲坠,这更像是大口径榴弹的杰作。

金子光十分得意,大叫:“陈奇伟,你输了,明天早饭归你打!”

陈奇伟嘟嘟囔囔:“今天被张群英害惨了。”

原来这个洞是暗恋王骚的胖妞张群英造成的。张群英和王骚都加入了“红豆”文学社,所以她来我们宿舍找王骚探讨文学问题来得更勤了。她胖得实在比较有中国特色,而且很结实,走在楼道里的声音像贝多芬音乐里命运之神的脚步一样撼人心魄,给人一种渐行渐近的逼迫感和威压感,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今晚她穿了高跟鞋来找王骚,结果一下子就把地板给踩穿了。

陈奇伟对于自己输给金子光很不服气,他认为从工作过程来看,高跟鞋击穿地板,应该和穿甲弹击穿坦克装甲是一个原理。但是金子光说,甭管过程如何,结果是最重要的,怪只怪张群英的产生动能太大,结果不但穿透了装甲,还把旁边的装甲也弄折了。

陈奇伟建议把这个洞取名叫做“群英洞”,金子光问,为什么不是“群英会”?

王骚一直闷声不响地生气,此时皱着眉头说:“你们怎么对同学这么不尊重?”

金子光说:“嘿,还心疼了呢,我们也没把你们家群英怎么着啊,只是用这个洞的缔造者来给它命名而已。这可是格老子国际惯例!”

王骚愤怒地哼了哼,终于什么也没有再说了。

木地板和下面的地底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这个洞就成了老鼠出没的孔道。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事情总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星期天我早早地来到排练室,等待孟蘩的到来。

我心急如焚,迫切地需要知道她的答复。我觉得前几天在女生楼下,我巧妙地运用白蒿的典故进行表白,应该是得了分的,无论如何,打垮陆小林是足够的了。就是不知道孟蘩是不是已经能够原谅我了。

陆小林来了,告诉我:“你还记得你曾经想参加我们班的舞会吗?现在时间已经定了。下个星期六晚上7点半,哲学系103教室。”

我苦笑叹道:“谢谢了。唉,情况变化太快了。我现在已经不想去了。”

陆小林说:“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两人一起坐在桌上发愁。

孟蘩又穿着那身黑色的运动服来了,见了我们就说:“你们那个想法我考虑了,觉得题目和构思都完全没有意思,没有投入创作的可能性。”

“啊?一点可能性也没有?两个人的构思都不行?”

“我觉得都不行。”

我和陆小林面面相觑,没想到忐忑不安地等了几天,等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回答,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孟蘩笑着挥手:“byebye!”不再理我们,而是和别的女生一起玩去了。整个晚上,她都没有再向我们看一眼。陆小林失落得比我更加厉害。

散会时,孟蘩突然对我说:“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陆小林脸色煞白,和大家一起先散去了。

我陪孟蘩在柔和的路灯下慢慢走着。好长一段时间,她并没有说话。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是福还是祸,心里七上八下。也许会出现转机,也许是最后的死刑宣判,谁知道呢?

孟蘩突然问我:“你的舞学得怎么样了啊?”

“没有学了。”

“为什么不学了呢?”

“我只想和你跳舞。你不在,我就不想跳了。”

“真的吗?”

“真的。”

“如果我要你学习跳舞呢?”

“那我就学习。”

“我说什么你都愿意听吗?”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好,那我给你一个任务,下周继续学跳舞。”

“好,坚决完成首长交给的任务!”我高兴地敬了个军礼。

孟蘩丝毫不为我的油嘴滑舌所动,依旧冷若冰霜:“学习跳舞的时间是,下个星期六晚上7点半。地点是,哲学系103教室。”

我一听“哲学系”三个字,就像被火钳戳了屁股一样叫了起来:“去那里干什么?”

孟蘩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狡诈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我这不是为你好嘛!我决定介绍你和你的偶像杨雪萍认识。”

“不会吧!”

“怎么,一听到杨雪萍就这么激动啊?”

“我这哪是激动啊,是恨啊,就是因为她,我差点失去你了。”

“你胡说什么!你得到过我吗?”孟蘩怒道。

“暂时还没有。”我讪讪地道。

“你永远也别想!”

“苍天啊!”

“哼!我这是帮你完成你的心愿,为你们牵线搭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我意识到一个关键的时刻到来了。于是我严肃地对孟蘩说:“孟蘩,我是看上过杨雪萍。但是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她。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每天晚上梦到的都是你;走在路上,嘴里念的都是你;在教室自习,满纸写的都是你。我只想获取你的欢心。我不想见杨雪萍,她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你可以不理我,但是请你不要把我介绍给她。”

“你如果心里没有鬼的话,为什么这么怕见她啊?”孟蘩冷笑,“她有这么可怕吗?”

“这不是可怕不可怕的问题。这是个立场问题。”我把心一横:“我的心迹已经向你表白了,信不信由你。而且刚才我也说过,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情,我赴汤蹈火也会去做。如果你一定要我见她,我就见。”

“这还不错!”孟蘩赞许地点头:“你还非得见她不可!”

“你也会去吗?”

“当然会。我不说了要给你做介绍吗?难道是白说的吗?”

“那我们两个一起去?”

孟蘩盯着我看了两秒钟,然后说:“是的。”

我觉得孟蘩真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做事情总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光荣地成为了她的护花使者

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女人主动把自己心爱的男人介绍给另外一个女人,而且是很漂亮的女人的。更何况,我还有过暗恋杨雪萍的“前科”。这只能说明,要么孟蘩根本就不把我当作自己心爱的男人,要么她就是要用这个方法来考验我。如果孟蘩根本不喜欢我的话,那么我刚才对她倾情表白的时候她一定会显出烦躁恼怒的样子,然而没有,她照单全收了,只是不置可否。这就说明她是需要进一步考验我。而用这样的办法来考验心上人,如果不是白痴,就是太自信了。孟蘩显然不是白痴,相反,她聪明极了。这么自信的女孩,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了。

我经过一番缜密的推理后,自认为弄清楚了孟蘩的真正意图。我决定好好表现,让孟蘩相信我是信得过的。

很快又到了星期六了。我向陈奇伟借了黑色西装,搞了一根红色的“一拉得”领带系上,把自己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觉得自信心也增加了不少。然后就依约到女生楼下等孟蘩。

这次孟蘩没有磨蹭,准时下来了。她也是一身盛装,穿了一条好看的黑裙子,将她完美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脖子上系了一根红纱巾,红与黑,既冷艳又不失活泼,充满了一种神秘的魅力。虽然我已经很熟悉孟蘩了,但是看到她这副样子还是禁不住又头晕了一回,此时她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姑娘,而我光荣地成为了她的护花使者,引来了无数羡慕的目光。我和她并肩走着,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心情好极了,也不知道是走在路上,还是走在云端。

一进哲学系103教室,就看见了杨雪萍。上次篝火晚会她穿的是白裙,这次仍然是白裙,不过换了一套,是春秋季节型的,长袖把那两只雪白的胳膊遮住了,只看见一双白嫩细长的手。好久不见,突然见到她,我的心突然又意外地狂跳起来。她在我心中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我这才意识到,今天晚上这关不好过啊。

“蘩——宝!搞得这漂亮,连不认得去哒啦!”杨雪萍看见孟蘩,笑着迎了上来。

“萍——大宝!哪个有你漂亮罗!你们班上的这些伢子哈会定你搞醉去!莫造哒孽呢!”孟蘩也笑着和她打招呼。这些人碰到一起肯定是要说兴州话的。我觉得兴州话很好听,尤其是女孩子说起来更是清脆悦耳,当然也比较火爆,符合我们省的民风。

两人寒暄已毕,孟蘩开始介绍我和杨雪萍认识:“这就是我的高中同学、哲学系著名美女——杨雪萍。萍宝,这是中文系的耿潇,你认得他吧?”

杨雪萍仔细看了看我:“好像蛮面熟的,但是想不起来了。”

孟蘩说:“你们在篝火晚会上见过的,他对你印象蛮深的咧!”说完,向我眨了眨眼睛。这个小坏蛋!

杨雪萍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你就是中文系那个给我们送柴的人,你会唱歌!”

我苦笑:“我不会唱歌,那天唱得太难听了。”

杨雪萍说:“你的声音确实很好听,不过高音部分还需要再多练习一下。你是孟蘩在合唱团的朋友吧?你是唱中音部分的?”

“不是,”孟蘩说,“他是我在戏剧社的朋友。他听我说你们班有舞会,就吵着要我带他来看看。”

我对孟蘩颠倒黑白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怒,张嘴想纠正一下,但是孟蘩瞪了我一眼,我慑于她的淫威,无可奈何地把话吞回肚子里,默认了。

“欢迎欢迎!”杨雪萍笑眯眯地看着我,又看看孟蘩,好像若有所悟。一个女生带一个男生参加舞会,这在一般情况下很明显地有种象征意味。

陆小林来了,看见我,感到很意外,看见我和两位美女在一起说得热火朝天,更是诧异,远远地站着直发呆。

我向陆小林挥手致意。杨雪萍把孟蘩拉到一旁,悄悄地说些什么去了。我松了口气,就去和陆小林聊天。

陆小林说:“你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又来了?”

我说:“我也不想来,孟蘩要我来的。”

陆小林莫名其妙地说:“孟蘩这是要干什么啊?”

我说:“不知道,可能是想整我吧。”

那边孟蘩和杨雪萍就像两个阴谋家一样,低声说了些什么,两人向我和陆小林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凑在一起嘿嘿直笑。杨雪萍说了句什么,孟蘩打了她一下。然后孟蘩又说了句什么,杨雪萍又还击了孟蘩一下。

陆小林说:“女人凑在一起,绝对没有什么好事!”

我点头:“两个漂亮女人在一起,更加要天下大乱!”

色狼强装柳下惠,怀抱美女不动心

陆小林摇头叹息:“我们班的男生本来就已经为杨雪萍争得不可开交了,这下子又来了孟蘩这个害人精,唉……”

听了陆小林的话,我觉得一阵寒意从脊背上直升起来。

我一直没有意识到会有很多男生继续加入追求孟蘩的行列。也许今天晚上这些哲学系的男生中又会出现我的新的劲敌。虽然目前我好像领先一点,然而战局瞬息万变,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抢走我的孟蘩呢?

我连忙仔细搜索了一下教室,发现大多数的男生并不出众,比较土的样子,还有些怯生生的。只有几个男生稍微形成威胁,但是长得好看的不够勇猛,而勇猛的又不帅气,因此都不足以和我争夺孟蘩。这样想着,我稍微松了口气。

门口人影一晃,竟然是余翔和顾琳双双来了。两人神态亲密,一看就是一对恋人。余翔西装革履,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文盲。顾琳今天穿的是一身红裙,妖娆夺目,惹得众男生又是一阵口眼歪斜。

小小教室里一下子聚集了三个一流美女,一红一黑一白,争奇斗艳,交相辉映,这种场景大概对于大部分男生来说都是毕生未遇的。我也是禁不住目眩神驰。虽然孟蘩在我心中是最美的,但是另外两个美女也真的并不逊色。

顾琳拖着余翔和她的两个姐妹见面,大概是正式宣布余翔就是她的男朋友罢。孟蘩挥手让我过去,指着我问余翔:

“还认得吗?那天在舞厅里见过的。”

余翔恍然大悟道:“哦——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和你一起跳舞的校骇哥嘛,你好你好!”

我和他握手:“我记得你!研究生!印象最深刻了!”

我心里很高兴,顾琳把余翔介绍给姐妹,孟蘩马上就介绍我,颇有些相当对等的意思。我进一步想入非非:看来孟蘩今天不仅仅是要考验我啊,是不是还有点宣示主权的味道啊?嗯,这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杨雪萍向大家宣布:“同学们安静一下,我们的扫盲舞会正式开始!今天我们请来了两位舞林高手做老师。一位是我们学校外语系91级的顾琳(众男生疯狂鼓掌,经久不息),一位就是她的男朋友——兴州大学的研究生余翔!(众男生一阵强烈失落的骚动,有人嘴里低声骂出脏话来)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和感谢他们!(不太热烈的掌声)另外,我们的客人还有来自外语系的孟蘩(众男生疯狂鼓掌,经久不息),和中文系的耿潇(小骚动)。耿潇大家还记得吧?那次篝火晚会给我们送过柴的。(不太热烈的掌声)”

我对杨雪萍给我做的介绍不太满意,好像我就只是个好心的樵夫似的。

余翔和顾琳先是表演了几曲,用美妙的舞姿将这些菜鸟彻底征服,然后就开始耐心地教基本步法。我混迹于众男生之中很笨拙地学习着。

学了一阵之后,就开始试跳了。我当然首先请孟蘩跳。孟蘩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按照礼貌,应该先请女主人跳才对。”指了指身旁坐着的杨雪萍。

我很听话,马上请杨雪萍。反正今天晚上就是为这个来的。这一刀迟早要挨,迟挨不如早挨。

杨雪萍微笑着看了看孟蘩:“那我就不客气了。”

杨雪萍是第二个和我跳舞的女孩。第一个是孟蘩。如果没有孟蘩的出现,此刻本来应该是我梦寐以求的时刻。但是我心里却充满了紧张。我知道今天晚上最关键的时刻到来了。这曲舞将决定我的命运。怀里这个美丽的女孩曾经让我魂牵梦绕了半个月,她明澈幽深的眼眸和雪白的臂膀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此时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要对她毫无感觉真的很不容易。她的手指非常修长,握在手里有点冰凉的感觉,和孟蘩的温软不一样。她身上的香味也不像孟蘩那样醇郁,而是更加清幽。

摸着我曾经的心上人的手,闻着她的味道,已经让我开始难以自持了,根据上次和孟蘩共舞的经验,为了不勃起,我根本不敢看杨雪萍的脸和身子,而是把两人身体左右微微错开,看着远处的虚无缥缈处,拼命把注意力集中于舞步之上。我想如果有摄影机把我当时的表情拍下来的话,一定和就义前的革命烈士一个模样,目不斜视,满脸悲愤。

好容易挨过一圈,远远看见孟蘩竖起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左右晃动,笑话我和杨雪萍是一对儿。我觉得她真是个恶作剧高手,或者更加准确地说,是个酷刑专家,竟然要我这样的色狼强装柳下惠,怀抱美女而不准动心。柳下惠面对美女,虽然要假道学地坐怀不乱,但是起码还有私自勃起的权力,而我连这个权力都被剥夺了。这简直太不人道了。陆小林说得没错,孟蘩就是一个害人精,如果把她放在民国,她一定会成为一个最优秀最狠毒的军统女特务,大肆残害革命儿女。

男生根本就别想近她的边

我的舞本来就跳得很差,被孟蘩的恶作剧分散了注意力,更是不行,忙乱中竟然踩了杨雪萍的脚,连忙道歉。杨雪萍嫣然笑道:“没关系的,我也跳得不好。你放松一点就好了。”

“好的好的。谢谢!”我一紧张,连勃起也忘了。

杨雪萍看出我心不在焉,微笑着问道:“你和孟蘩关系好像挺不错的嘛。”

“一般一般吧。”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很喜欢我们家蘩宝啊?”

“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要不要我帮你的忙啊?”

“那真是太谢谢了!”

“嗯,成功之后你怎么感谢我呢?”

“怎么感谢都可以。”

“也就是说,不管我提什么条件你都接受?”

“只要我力所能及。”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我告诉你,根据我对蘩宝的了解,她心里一定也很喜欢你呢,我还从来没见她这样对一个男生好过。”

“啊?她对我好吗?”

“当然了!你宝啊#糊从来就没有带男生参加过任何集体活动的,一般的男生根本就别想近她的边。她对你可是很不一样的哦!”

我心中狂喜,又问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男孩子就是要勇敢啦!再勇敢一些,明白吗?”

“哦,谢谢!”

一曲终了,我和杨雪萍一起回到孟蘩身边。孟蘩鼓掌:“你们俩配合得真不错呀!”

新的一曲响起的时候,我又伸手邀孟蘩。孟蘩仰头看着我,微微笑着,就是不起身。

我有点尴尬,咳嗽了一声,又伸手邀第二遍,笑容更加谄媚:“美丽的小姐,可以请你共舞吗?”

孟蘩把脸别向一边,不看我,下巴骄傲地轻轻一抬,可爱的小嘴巴微微撅起,还是微笑着不动,把双手紧紧夹在两膝中间。杨雪萍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我,看我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我咬了咬牙,一伸手抓住孟蘩的手腕,把她扯了起来。孟蘩轻轻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欢喜。这回她没有抵抗,乖乖地让我拉了起来。杨雪萍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鼓掌叫好。

孟蘩一到我的怀里就突然变得娇弱不堪,眼中的狂野傲慢之气顿时就不见了,而是显得羞涩朦胧起来。她仰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去,大大的眼睛盯着我的领带看。我想起半个月前和她共舞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模样,不禁又是“心中一荡”,不由得看痴了。

她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幽幽的不可言传的东西来,这大概就是所谓“气”吧,如果在卡通片里,这种看不见的“气”一定是用那种半透明的朦朦胧胧的淡蓝色来表现的,中间还夹带着一些闪亮的小星星,从各个地方一点点地弥漫出来,汇集到一起,就像一只八爪章鱼,缓缓地伸出柔软的触角来,一点点地将我拖过去,层层缠绕,渐渐抓紧,直到将我彻底吞噬。这种“气”似乎是危险的,有毒的,但此刻它对我就像氧气一样重要,失去它我将失去生命。我心甘情愿地被它征服,被它吞噬。

我沉浸在孟蘩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两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我痴痴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温柔地低声叫道:“蘩……”

“嗯……”她居然答应了#轰然声音若有若无,就像一个婴儿的梦呓一般,但是我还是很清楚地听见了。

我心潮彭湃,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

“嗯……”她的头更低了,脸也红得厉害。

我的心狂喜得要炸掉!呼吸顿时粗重起来:“蘩!”

这一声也许音量大了一点,她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说:“蘩什么蘩?乱叫什么?”

“嘿嘿,你刚才都答应了呢!”我有点得意忘形。

“哼!我还没问你,刚才你和你的心上人都说了些什么啊?”

我知道她指的是杨雪萍,但是却故意说:“我和我的心上人在跳舞啊,这才刚刚开始说话呢。”

孟蘩俏脸一寒:“少跟我油嘴滑舌的。刚才你和杨雪萍说得那么开心,都说了些什么啊?”

“没说什么啊。”

“你还是老实交待吧,否则……”孟蘩开始要把手从我的掌握中抽出去了。

“好好好,我交待我交待。”我赶紧投降,“我向她请教,该怎么追你。”

孟蘩的脸色缓和下来:“哼!那她怎么回答啊?”

“她说,要我勇敢一点。”

“还有呢?”

“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没有回忆你们当时初次见面的美好感觉什么的?”

“怎么可能啊!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开始叫冤,“我根本不想邀她跳舞的,你自己要我邀她跳,完了又不相信我。我真的只喜欢你。”

“你怎么喜欢都没用,还是追她吧。”

哎?怎么这说话的口气一下子又倒退回去了?我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喜欢你没用呢?”

“我不会看上你这样的人的。”

“我哪点不好啊?”

“你哪点都不好。”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我喜欢的人啊,”孟蘩美滋滋地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说,“不告诉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星期二下第二节课的时候,班长凌雨霏告诉大家,学校决定在下个周日组织长跑登山比赛,并鼓动大家积极报名。

我在家里的时候并不锻炼,身体羸弱,而军训让我强壮了不少。我感到了锻炼的好处,因此在军训结束后就每天坚持晨跑。我决心要抛弃在中学阶段的所有弱点。虽然短期之内我的身体还不可能有质的转变,但是我还是报名参加了比赛。我知道凭我目前的能力还远远不足以取得名次,但这是一个锻炼的机会,可以让我知道我比别人差多远。陈奇伟和王骚也都报了。

我和孟蘩约好了晚上一起上自习。为了不让熟人看见,我们既没有到中文系,也没有到外语系,而是跑到化学系去了。化学系的大阶梯教室有双管灯,亮堂堂的,感觉比较舒服。

自从上次哲学系扫盲舞会后,我和孟蘩的关系就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她好像忘记了那天我喊她“蘩”的时候,她曾经轻声地答应了,当我再和她说些疯话的时候,她依然装做冷冰冰地对我不假以辞色,要我老实一点,但是却同意和我一起自习。我觉得能够和她在一起自习,真是巨大的幸福。我的心快乐得像万里晴空中不羁的云彩,打着旋儿跳着踢踏舞,在浩荡清爽的气流中放声歌唱。

我在林荫道上歌唱,我在教室里歌唱,我在宿舍歌唱,我在过道里歌唱,我在水房歌唱,我在食堂歌唱,放声歌唱。旁边的同学们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向他们点头行礼。

大家都觉得我一定有情况,但是又看不出破绽来,于是委托陈奇伟盯梢。我当时并没有发现这个阴谋,以为到了别的系自习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星期二就被陈奇伟发现了踪迹。

到了星期三的晚上,我突然发现周边被占的很多座位的主人居然都是“色人居”的人。这些王八故意先用本子占了座,而人都走了,等到8点多的时候,一起出现在教室里,就像埋伏着的部队突然现身一般,笑眯眯地盯着我们看。

我猛然发现自己陷入重围,不禁大惊失色。孟蘩奇怪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完了,我们暴露了,我们宿舍的人全伙在此看你呢。”

“啊?哪些人是啊?”

“凡是现在色迷迷地看着你的男生,都是。”

孟蘩警惕地看了周围一圈,那些王八个个流出了口水,丑态百出。

孟蘩的脸沉了下来,盯着我问道:“是你叫他们来看的?”

我想,坏了,蘩宝生气了,忙道:“不可能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孟蘩不再说话,咬着下嘴唇,低头快速收拾书包。

我看情况不妙,也赶紧胡乱收拾了一下书包,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出教室,孟蘩就回头狠狠地说:“你别跟着我。”

“你听我说呀,”我满头大汗,“如果是我叫他们来的,肯定会要他们悄悄地在一旁看你,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孟蘩想了想,不再说话,但仍是气冲冲往前走。

我跟在后面很狼狈地说:“你慢点啊,生那么大的气干吗啊?”

“你们当我是动物园里的动物吗?”

“跟你说了不是我啊,是我们宿舍那些人干的,我是好人啊!”

“哼!你是好人?做好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宿舍是那样,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民冤枉啊!”

“你还冤?最不老实的就是你!”

“我怎么不老实了?”

“那天你和杨雪萍跳舞了!哼!”

“苍天啊!是你要我和她跳的啊!”

“我要你和她跳你就跳吗?”

“你的话我怎么敢不听啊?”

“正合了你的意了吧?顺水推舟对不对?”

“不是啊!难道听你的话也有错吗?听你的也不行,不听你的也不行,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觉得我真是太奴颜婢膝了。

“哼!那你怎么答应得那么快?我一说完,你想都不想就邀她跳。瞧你那猴急的样儿!期待已久了吧?”

“我要是连这个都要想一想,那太不礼貌了吧?人家不是会很生气吗?”

“呵!不错啊!”孟蘩越说越恼,“她生气你就这么心疼,我生气你就根本不在乎!”

我简直要吐血了,真是蛮不讲理!“你不能这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孟蘩不理我,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气呼呼地说:“你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和她调情!”

“哪有此事啊!”

“我亲眼看见的!瞧你笑得那个开心,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你们说了些什么?老实交待!”

“我不都交待过了吗?我向她请教该怎么追你。”

“那两句话就说完了。可是你们起码说了二十句话。你隐瞒了大部分!”

我拖住孟蘩:“好吧!你先停下,我和你一句一句地交待!”

她撇开脸不看我,因为恼怒而微微喘息,娇美的胸脯快速起伏,让我既心悸又懊恼。

我拼命搜索记忆,把能够想起来的和杨雪萍的对话全都告诉了她。

孟蘩听着听着,气开始消了,嘴角甚至还偶尔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最后我说,她如果还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杨雪萍,如果和我说的有出入的话,我甘愿受任何惩罚。

孟蘩说:“问她有什么用?也许你们两个早就串通好了。”

我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栽倒在烂泥之中。

“怎么,没话说了吧?”她冷笑。

爱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我觉得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一定凶多吉少,于是涎着脸说:“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特别好看。”

“哼!”

“再继续生气啊!我喜欢看。”

“就不生气,不让你看!”

她上当了,我很高兴:“你生气的时候噘着嘴巴的样子,最可爱了。”

她不知不觉又噘了一下嘴巴,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我魂飞天外,全身都要酥掉了。

我的头晕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柔声道:“蘩宝,我们再换个教室去自习吧?”

“就不!”

“走嘛!”我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把肩膀扭了扭,甩开我的手,但还是和我一起走了。

我们又去了数学系。自习完,我送孟蘩进了女生宿舍。她临走时向我甜甜地一笑,让我感到幸福极了。

我觉得今天真是很险,孟蘩属于那种没事都要找事的人,何况是给了她现成的口实,她一定会借题发挥把我整得死去活来。所以,必须给“龟八居”的那些蠢货一个教训,免得他们以后再来搅局。所以一回到宿舍,我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们这些混帐东西,今天坏了我的大事,我一个月的辛苦毁于一旦!”

他们被我骂得有点发怵,金子光很快就出卖陈奇伟:“老七,跟我们没关系,都是陈奇伟策划的。”

陈奇伟吃惊地嚷道:“我——操!精子,你太没人性了吧?明明是你的主意!”

大家闹成一团。最后王骚总结发言:“好了好了,都别吵,今天看美女,大家都有份。”

“放屁!”我骂道,“什么叫大家都有份?”

王骚说:“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是说,今天去看你那个美女,是大家共同的主意。昨天陈奇伟侦察回来说,你搞上了一个天仙一样的美女,比凌雨霏还要漂亮得多,我们都不相信,就决定一起去实地考察一下。结果一看之下啊,果然是——”

“名不虚传啊!”众王八异口同声地叫道。

听他们夸奖孟蘩,我心里也很高兴,但是为了避免以后他们再添乱,我必须再吓唬他们一下。于是我掩藏住心里的得意,仍然气势汹汹地吼叫:“哼,今天她以为是我要你们去看的,不理我了。告诉你们,要是这次搞砸了的话,我不会放过你们!”

“不会吧?赶紧解释解释!”陈奇伟有点慌张地说。

我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怒气冲冲地跑到水房去洗漱了,就爬上了床。我躺在床上看《古文观止》,毫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们以为我在生闷气,都有点讪讪的,不敢再和我继续打听孟蘩的具体情况。

我和孟蘩继续在化学系自习,再也没有遭到我们宿舍的人的骚扰。我的学习效率非常高,疲倦的时候,扭头看一看她,心中柔情缱绻,立刻就又精神振奋了。爱情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南方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一下起来就没个完。空气中满是潮湿的味道。每天8点半左右,我都要和孟蘩到教室外面走一走。我们站在过道里,随便聊着天,看着天上的雨水从暗夜里一条一条地落下来,打在水泥地上和栏杆上,点点飞迸。偶尔有几滴蹦入我们怀中,让人想起朱自清对梅雨潭的描写。过道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在这些密密交织在一起的雨条、雨珠、雨丝和小飞沫上,给这些冰冷的小玩意儿穿上了一层暖暖的衣服。那种色泽同时又颇有古意,仿佛是秦始皇兵马俑身上的历史尘埃一般,又如保存了几十年的旧报纸一样,满载着各种神秘的故事,能够激发人的无限联想。然而灯光的范围是不远的,远处依旧是茫茫的喧嚣的黑夜,水汽腾踊,无边无际。

我们看着都有些出神。

孟蘩说:“我好喜欢就这样看着雨,听着它哗啦哗啦的声音,有的时候听得久了,好像我也变成了这些雨点一样,在沉沉的黑夜里飞翔、闪亮。”

我说:“有的时候我也感到我就是这样的雨点,在历史中穿梭,只被照亮那么短的一段时间,就啪地一声碎裂开去,有一种短暂而痛楚的快意。”

孟蘩皱眉道:“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说:“在历史面前,我们不都是很渺小很短暂的雨点吗?”

“我知道,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你那么说。说点好听的。”

“嗯,好吧。你看对面的小树林,就像无边的大海。我们都是小雨点。你也是,我也是。徐志摩的《偶然》这样写道:”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我和你,我们也是偶然相逢,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但是我们有着一样的方向。我们一起落在海里,海把我们容纳,让我们在一起。“我顿了顿,又说:”永远在一起。“

孟蘩看了我一眼,好像颇为感动,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又是“心中一荡”,又接着说:“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孟蘩秀眉一轩,嘴唇动了动,我知道按照她说话的习惯,一定是想说:“哼!美得你!”但是这回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忍住了,眼中又恢复了那种柔和的神色,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她转过身,又去看那雨。过了一阵,缓缓念道:“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禁不住赞叹道:“这首诗写得真美呢!有一种很忧伤很惆怅的意境。”

魂不守舍的计划怎么才能吻孟蘩

我看着她精致的侧影,心中升起一种非常温柔的感觉,轻轻地说:“蘩宝,你唱歌唱得好,但是我还没有听过,你现在给我唱一首好么?”

“唱什么?”

“就唱徐志摩的那首《偶然》吧。陈秋霞作曲的那个。”

孟蘩狡猾地一笑:“我不会唱。我要你唱给我听。”

“我唱得不好。”

“没关系,杨雪萍不是说你唱得好吗?”

我一听“杨雪萍”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好好好,我唱给你听。唱得不好别笑话我啊。”

“嘻嘻,就是要笑话!”

于是我轻声唱道: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需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当我唱到第二段,也就是副歌部分的时候,孟蘩也和我一起唱了起来。她的声音清亮柔软,让我心里安宁熨帖。因为是在教室外面,为了不打搅别人,我们唱歌的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两个能够听见。在哗哗的雨声伴奏下,我们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着唱着,我和她的头都跟着节奏轻轻地摇晃。我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她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那天晚上的雨啊,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宿舍的人发现我又和孟蘩一起走在路上,知道那天并没有搞砸,于是又开始放肆起来。他们向我打听孟蘩的情况。我只是简单地说,是外语系91级的。他们又问是怎么搞上的,我说现在还在初始阶段,一切都还没有定准。他们想尽办法,威胁利诱,也没能够从我嘴里套得更多的情况。

但是金子光这个闲人神通大得很,打听到外语系91级最漂亮的美女有两个,一进校就大放异彩,盖过了前面88、89、90三个年级的所有美女,她们一个叫孟蘩,一个叫顾琳。于是大家一起把我掐在床上,问我,我搞上的那个美女是叫顾琳还是叫孟蘩,如果我不说的话就别想活着走出色人居。我吃不住酷刑,只得供出了孟蘩的名字。但是对于“怎么搞上的”这个问题,我只说是在戏剧社认识的,他们又问细节,我死活也不肯说。我觉得有许多细节,是只属于我和孟蘩两个人的,怎么可以让别人分享呢?他们最后也就只得作罢了。

在那个雨夜,我拉了孟蘩的手之后,又失眠了好长时间。我久久地回味着拉着她的手在雨中唱歌的感受。我常常不自觉地把手在空中虚握,就好像握住了她的小手一般。这样刻骨的相思让我倍受煎熬,最后我决定,一定要把我们的关系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

第三天,雨终于停了。到了8点半的时候,我向孟蘩建议一起到外面去走走,她同意了。

在雨后的校园里,一些低洼的地方还残留着积水。空气新鲜清爽,带着泥土的芬芳。一轮明月悬在天上,颇有一些凉意。我们慢慢走着,边上走过三三两两的陌生同学,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侧过脸看着身边的这个美丽的姑娘,袅袅婷婷,眉目如画,真的是完美无缺。晚风吹来,她的秀发轻轻飘拂。我很想摸一摸,却没有那个胆量。

其实我今天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只有摸她的头发这么简单。一直以来,我都梦想着能够抱祝糊,吻她,但是又觉得那是一个多么遥远多么不可企及的目标啊!但是自从拉了她的手之后,我觉得这个前景开始出现了。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和女子亲吻的情景,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从未实现过。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听说亲嘴的时候还要把舌头搅来搅去的,觉得那样好脏。可是现在每当我看见孟蘩的皓齿樱唇,就确实也有一种要尝尝她舌头的滋味的冲动,而且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迅速勃起。

这两天我魂不守舍,一直在计划怎么才能吻孟蘩,并为此设计了种种方案。要吻她,首先得抱祝糊。可是应该抱哪里呢?是先抱肩膀还是先抱腰?以前余翔教导过我们,要先牵手,然后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她拉到怀里。

余翔说的,应该总不会错吧?而且我前天已经拉过她的手,有比较好的行动基础了。于是我麻着胆子就又去拉孟蘩的手,没想到她的手像触电一样地就躲开了,嗔道:“干什么?”

我感到很意外,明明前天还拉了手的,怎么今天又不让拉了?于是只得讪讪地道:“拉拉手有什么不好?”

“拉手干什么?你流氓啊?”她有些恼怒。

我不禁大为丧气,情绪一落千丈。本来以为拉手是没有问题的了,可以以此为基础,争取抱祝糊,并进而吻她,可是现在被孟蘩来了个釜底抽薪,连手也不让拉了,看来我今天的计划要彻底破产了。拉手都要被她骂为流氓,那抱祝糊非被当成强奸不可。我摸不到她的底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于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和她在一起,看着她,心里感到平安快乐,那就够了,为什么非得抱祝糊呢?但是我转念又想,如果不抱她,那叫什么谈恋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既然爱她,那么抱她就是迟早的事情,也许以后还会有更亲密一些的接触呢。汉代张敞在车上公然为妻子画眉,传到皇帝耳朵里,就问张敞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张敞回答说:“臣与臣妻,尚不止画眉呢。”呵呵,多么有趣的回答!

这样想着,我的小弟弟就又开始有些兴奋了,我的雄心就又躁动起来,希望继续采取行动。可是孟蘩刚才给我一个意外的打击,完全搞乱了我的计划。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这样一边走一边想,心里翻江倒海地争战不休。闷闷不乐地走了几分钟,孟蘩看着我,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有啦。”

她看了看我,沉默了一阵,说:“我们回去吧。”

“好吧。”我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我第一次真正地拥抱孟蘩

我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我又下了一次决心,有意无意地慢慢贴近孟蘩,开始进行我的阴险行动。我把手伸出去,放在她的背后,只要我一咬牙,一用力,就可以把他抱住。可是我又不敢。我在战前曾经多次鼓励自己:“准备战斗!”可是真的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却什么胆色都没有了,在她惊人的美貌的震慑之下,我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的勇气。我很想抱她,却又怕惹她不高兴。要是她不愿意,那我岂不是在亵渎她吗?

就这样,我卑鄙而怯懦的手伸出了多次,但是犹豫半天,只是在离她背部几厘米的地方逡巡徘徊,凌空虚划,最后又都可耻地撤回,毫无建树。她美妙的身体就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我,但是等我伸出手去的时候,磁铁好像突然变换了磁极,吸引力变成了排斥力。我被这种磁力的变换折磨得心力交悴。有一次我咬牙下决心要抱下去的时候,前面却又来了两个男生,于是只得又把手撤回。

我心里既激动又懊丧,为自己的胆小无能而生气。

时间很快就被浪费掉了。化学系教室的灯光远远出现在前面,我们已经快要返回校园里人比较多的区域了。作案的最佳机会马上就要失去了。

我内心的天人交战此时达到了高潮,觉得不能忍受就这样失败。既然迟早要走出这一步的,无论如何我也应该试一试。记得余翔曾经说过:“强吻,如果对方还有点喜欢你的话,抵抗不会太久的。”我相信孟蘩是喜欢我的,而且还不是一点点喜欢,应该是比较喜欢,所以这个险值得一冒。于是决定强吻。出此下策,也是给逼得没办法了。

走到了一株芙蓉树下,我见前后无人,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右边说:“陆小林来了!”

孟蘩扭头看去,我趁机去吻她。

孟蘩没有看见人,回头说:“没有看见……”话还没说完,我的嘴正好赶到,将她的小嘴牢牢封住。我的两只罪恶的大手也同时扑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孟蘩拼命的挣扎:“唔……!唔……!”伸出手来,“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敲在我的脸上。

我完全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是既然已经出手,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此时如果停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孟蘩一定会拂袖而去,再也不理我了。于是我抽出手来制服她那只打我的手,用双臂将她的双臂和身子一起紧紧箍住,就像铁桶一样牢不可破,并继续吻她。她拼命摇晃着小脑袋躲避我的吻,折腾了整整一分钟左右,低声叫道:“放开我!放开……呜呜……”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个强烈的信念:不能放开她!在数次被我重新吻上之后,她就慢慢放弃了徒劳的抵抗,手臂上突围的反抗力量也逐渐弱了下来,只是用鼻孔无力地喘息。

我怕把她闷坏了,连忙把嘴松开。孟蘩大口喘着气,眼睛恨恨地瞪着我,不说话。我看着她,自己也大口喘着气。两个人喘作一团。其实我在这两分钟时间的搏斗里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更重要的是精神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我想孟蘩一定是被我吓坏了,而我本人受到的惊吓比她也小不了多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作案,手忙脚乱,心惊肉跳。

孟蘩猛地把双手一挣,力量非常大。幸好我心怀警惕,才没有让她挣脱。

孟蘩轻声嚷道:“放开我!”

我坚决地说:“不放开!一辈子也不放开!”

“你是坏人!混蛋!”

“我爱你!”

“那也不能这样!”

“我还要这样!”我恶狠狠地说,然后就又粗暴地去吻她。

孟蘩把眼睛一闭,不再抵抗,只是继续喘息。

刚才我强吻她的时候,全部力量都用来制服她的抵抗了,没来得及去体会吻是什么滋味,糊里糊涂地就把初吻给送出去了。现在是第二次吻,因为没有了抵抗,才可以开始感受吻。我不再粗暴了,轻轻地吻着她娇嫩的嘴唇,闻到她甜甜的鼻息,一阵心醉神迷。

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拥抱孟蘩,她柔软丰满的胸脯因喘息而起伏,给了我极大的刺激。我的小弟弟顿时一飞冲天,直顶起来。我知道肯定顶着孟蘩了,她比我矮,估计大概顶在她的肚脐附近,她也一定能够感觉到。我心里很愧疚,觉得这样真是亵渎了她,但是又没有办法让小弟弟撤下来。

我吻了好一阵,孟蘩既不抵抗也没反应,像一根木头一样。我见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就伸手给她理了理。她睁开眼睛,并没有趁机逃脱。她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起码那种愤恨的神情已经不见了。

这时有人从我们身旁走过,孟蘩羞得低下了头。我扯着她走到僻静处的树荫里,她也只是微微抵抗了一下,就乖乖地跟着我走了。

到了树下,我拉着孟蘩的手,说:“对、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忍不住想吻你。”

孟蘩很委屈地噘着小嘴巴,眼中泪水盈盈,看着我,不说话。

我心里怜爱极了,柔声说:“你会原谅我么?”

“不原谅!”她幽幽地说。

“那你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怎么也不原谅!”

“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不惩罚。”

“你要不高兴就打我好不好?”

“不打。”

“那就骂我?”

“不骂。”

我高兴了:“那你就是原谅我了?”

“不原谅。”

我们两个初吻的好日子

我见她眼中的泪珠盈盈欲落,便轻轻揽她入怀,温柔地吮干她的泪水。这是在校旱中才读到过的镜头,现在我却真的实现了。她的泪水有点咸,有点甜,对我而言,就如埋藏了三百年的醇酒一般甘美,一般珍贵。

她睁开眼睛望着我,嗔道:“你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大坏蛋!大色狼!”

“嘿嘿,说对了。”我嬉皮笑脸,“没错,我是个色狼。色狼是什么呢?就是看见美女就露出原形的狼。如果不是你长得那么美,我怎么会堕落为色狼呢?我变坏,完全是你造成的!你的美丽是我的教唆犯!一个很有前途很有作为的优秀青年就这样被你毁了!”

“我才不美呢,我是个丑八怪。”孟蘩依旧泪眼婆娑。

“你还不美?如果说你不美,玫瑰花都会变得苍白,夜空的星星都要失去光彩,蒲公英不会再在春风中飘荡,雪花也只能孤独地落在沉沉的黑海。”我惊异于自己出口成章的能力,爱情的魔法能够使一个毫无文学才华的人瞬间成为竖琴诗人。

孟蘩仍然不满意,噘着嘴说:“我就是个丑八怪。”

我只好继续挖掘自己那点可怜的文字潜力,伸出一只手作抒情状:“你是丑八怪?如果连蘩宝都是丑八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爱?我找好树枝挂上裤带,愤然离开这黑暗时代——来世再把蘩宝苦苦等待。”

孟蘩微笑道:“等到来世也没用,来世还是丑八怪。”

“你是丑八怪,我也丑八怪,一公配一母,丑成十六怪。”

“讨厌!”她一拳捶在我的胸口。

孟蘩又哭又笑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忍不住把搂着她的双臂又紧了一紧,深深吻了下去。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嘴角含笑,脸上的泪水仍然未干。四唇相接,两人的身躯都是一阵颤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我试探着把舌头伸过去找她的舌头,但是她牙关紧咬,我顶了几次都没顶开。我想她可能是没经验。

吻了大约两分钟,两人都是鬓发凌乱,孟蘩“嗯”“嗯”的轻轻呻吟了两声,身体越来越软,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一般,直往下坠。为了不让她成为瘫在地上的一堆烂泥,我必须努力用双臂将她箍住,阻滞其下坠之势。我自己也吻得心潮澎湃,听到她轻轻的呻吟声,更是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搂不祝糊失去重心感的身躯,差点和她一起摔倒。

又这样狂吻了两分钟,我始终没能够撬开孟蘩的牙关,但也已经是销魂夺魄,心醉神迷了。吻完后,孟蘩伏在我的怀里轻轻喘息,我抚着她的秀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没想到我的初吻竟然被你这个丑八怪夺走了!”她恨恨地说。

“没想到我的初吻竟然被你这个丑八怪夺走了!”我学她说话。

她恼了:“你敢说我丑!”

我忙赔罪道:“我胡说八道的,实际上,你是我心中最美丽的女孩子,现在就是把西施放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看她一眼的。”

“那要是把杨雪萍放到你面前呢?”

我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道:“蘩宝,今天是我们两个初吻的好日子,别提别的人好吗?今天只属于你和我。”

孟蘩对这句话倒也没有异议,于是恢复了高兴,和我拉着手走回化学系教室。

我们进了教室,有几个人看见了我,脸上顿时露出了坏笑,连忙用手戳边上的同伴,示意其也来看我。很快,整个阶梯教室的人都来看我和孟蘩。孟蘩发现不对,看了看我,脸一下子就羞红了。

我莫名其妙,低声问她:“怎么了?”

孟蘩不答,只是低声说:“快收拾书包,走!”

于是我俩匆匆忙忙收拾好了书包,孟蘩低着头一溜小跑,冲出了教室。边上的学生们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我也连忙跟了出去。我们一出门,整个教室里就响起了开心的哄笑。

“怎么回事?”我又问了一次。

孟蘩红着脸不回答,只是说:“你自己到镜子前面去照一照。”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厕所边上有一个镜子,于是我跑过去,一照之下,大惊失色,原来我的左脸已经微微肿起,上面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非常清晰。这个巴掌印当然是刚才孟蘩留下的,我当时为了制服她,并没有来得及去理会这个巴掌,后来强吻得手,又陷在温柔乡里腾云驾雾,完全没有感到疼。现在在镜子里看到孟蘩的掌印,才突然觉得左脸疼得厉害,像火烧一般。

孟蘩跟到我的边上,也从镜子里观察我的脸,慢慢露出得意的笑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生气地说:“你居然还笑!”

“你活该!”她笑得更加厉害了。

“下手真够狠,想守望门寡啊你!”

“呸!”孟蘩拼命揪我的手。疼得我龇牙咧嘴,抬起手一看,又红了一块。

“你变态啊,这样残害你的心上人。”

“哼,得了吧,你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那我是什么?”

“你是猪八戒!猪八戒照镜子。”

“嘿嘿,”我一脸坏笑,搓着手向她逼近,“猪八戒不但会照镜子,还会背媳妇呢。”

孟蘩“啊”的惊叫一声,回头就跑,我追上去把她抓住,拖到刚才的小树林里又是一阵狂吻。

“蘩宝!”

“嗯……”

“蘩!”

“嗯……”

“我爱你!”

“嗯……”

我一回到宿舍,金子光就发现了我脸上的掌印:“老七,怎么搞的?刚才打架了?没吃亏吧?”

“没有打架,被我女朋友打的。”我知道这个谎是撒不了的,干脆主动承认。

“哇!哈哈,孟蘩美女打的啊,厉害厉害!老实交待,是不是想占便宜被打的?大家快来看啊!”

众闲人一起凑过来仔细察看,就像识读刚出土的商周青铜器上面的铭文一般认真,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看这个形状,是掌打的,不是拳打的。”

“废话!现在的问题是,是用哪一派的掌法打的。”

“这一掌掌力雄浑,入肉三分,不似出自女子之手,所以肯定不是古墓派的掌法。”

“可惜是掌而不是爪,否则一定是梅超风九阴白骨爪的传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降龙十八掌?”

“降龙十八掌主要靠雄厚的内力催逼掌风杀人,一般都不用直接打在身上的。我看更像裘千仞的铁砂掌。”

大家听了,一起点头,叫道:“铁掌水上飘啊!”

第二天一早,我一爬起来就去照镜子,发现掌印由红变紫了,更加明显,觉得没法见人,只得央陈奇伟帮我去食堂打饭回来。陈奇伟说,如果不是看见我即将毒发身亡,他是不会可怜我的。当天的课我也没敢去上,让他们帮我答到。就这样在宿舍里猫了一天,自己看书。

在宿舍里吃过晚饭,也没敢去自习,心里想着,孟蘩到了教室里要是看不见我,会有什么反应。正这样想着,宿舍走廊里一阵骚动,有人叫道:“快来看,快来看,漂亮妹子漂亮妹子!”

然后金子光冲进来报信:“手掌印的主人来啦!刚才进了我们楼,肯定是来找你的!”

这时陈奇伟也来报信:“老七,你们家‘铁掌水上飘’来啦!”

过了一会儿,孟蘩果真到我们宿舍里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来,所以我把她正式介绍给了我们宿舍的人:“这是我的女朋友,孟蘩。”

孟蘩斜睨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对“女朋友”这个词表示反对。

我们宿舍的闲人们挤在一块儿,馋涎欲滴地和孟蘩闲扯了两分钟,就都识趣地出去了。

孟蘩说:“你今天没给我占座位。”

“你看我脸上这个样子,还出得了门吗?”

她仔细地看了看,沉默了一下,低声问:“还疼吗?”

“不疼了。”

她就伸手到我脸上轻轻抚摸了一阵,然后忽然发起怒来:“哼,谁要你不老实!你活该!”

“是活该,是活该。为了你,死一万次我都愿意,挨一个巴掌算什么?”

“哼!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就知道欺负我!”

“嘿嘿……”

“陪我去看电影。”她命令道。

“今天才星期五,学校不放电影啊。明天才有。”

“我们去街上的电影院看。”

“什么片子啊?”

“老电影,《庐山恋》。”

“很有名啊。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看过一次,差不多忘光了。”

“我也是。就记得张瑜好漂亮。”

“比你还差一点。”

“马屁精!”孟蘩很高兴,把我扯起来,“走吧!”

“喂喂喂喂,我的脸……”

要是我也能够挨美女一个耳光

“你以为你是齐秦郭富城啊,别人都要看你的脸?没事!现在都晚了,他们看不清楚的。”

事实证明,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在灯光下,我的脸仍然招来了很多的关注。孟蘩得意洋洋地走在路上,仿佛我脸上的掌印就是她的军功章一般。

看完电影回到宿舍,我发现王八们都兴奋地围着录音机,录音机里传来我和孟蘩的对话声:

“为了你,死一万次我都愿意,挨一个巴掌算什么?”“哼!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就知道欺负我!”……

他们听得一阵大笑。

这些该死的,居然趁我们不备,临走前偷偷设置好录音机,用磁带把我们的对话记录了下来!我冲上去要抢磁带,被王骚和金子光死死架住,陈奇伟连忙把磁带取出,藏了起来。

大家一阵哄笑,学着我的口气说:“为了你,死一万次我都愿意,挨一个巴掌算什么?”

金子光捏着鼻子学孟蘩回答:“哼!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就知道欺负我!”

众人捧腹狂笑,问我:“老七,你是怎么欺负她的啊?”

陈奇伟满脸羡慕的神色:“好幸福啊,要是我也能够挨美女一个耳光,就是少吃十顿蛋炒饭我都愿意!”

登山比赛那天天气不错,罗盘山上有一条陡峭的公路,从罗盘山公园的大门一直通到山顶。而我们就得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跑上去。

副校长亲自抠响了发令枪,我们一大群人就轰隆轰隆地往上跑去。我和陈奇伟都属于那种以前没怎么锻炼身体的人,两人约好一起跑,就算落后也有个伴儿。不料形势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峻。一开跑,别的人就乌乌泱泱地都跑到前面去了。我们觉得一开始就落在最后实在太没面子了,就只好也加快速度跟上。但是没出两分钟我们的体力就不行了,和大部队的距离越拉越大。往山上跑和平时自己在平地晨跑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那可真是累多了。我们还从来没有觉得这样不济过。当然和我们一样掉队的人也不少,大家摇着脑袋互相开玩笑:“老啦,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啦!”

掉队的人中,女生占了绝大多数,其中竟然有杨雪萍。她看到我,和我互相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跑得和女生一样慢,这让我们这些男生感到脸上无光。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拼了老命也要和女生拉开一段距离,于是一起猛跑了一段。说是猛跑,其实速度也不快,但是当时已经是竭荆葫能了。好不容易把女生们拉下了一百来米,我们都累得人仰马翻。我觉得腿上酸痛得不行,更难受的是呼吸不过来,就像发哮喘一样,于是索性停下来慢慢走。陈奇伟情况比我好一点,回头看了看我。我挥了挥手,要他自己跑,别管我。

这时,我听见前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耿潇,加油!耿潇,加油!”

那是孟蘩#糊和顾琳站在一起,她们今天没有参加比赛,而是在当拉拉队。看见她向我招手,我勇气百倍,拼命向她跑去。事实证明这次冲刺是非常愚蠢的。跑到她跟前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喘不过来了。唉,被孟蘩看见我最不擅长的体育运动的情况了。真衰!

孟蘩跟着我小跑了几步,笑道:“大笨蛋,大狗熊!不能停啊,一停下来就再也跑不动了。加油,加油!”

我勉强向她笑了笑。虽然此时我已经累得完全顾不上脸面了,但还是鼓起余勇继续跑了起来。被心上人说成“大笨蛋”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我追上了陈奇伟,疲劳逐渐散去,我开始跑得动了。而陈奇伟的疲劳期则到来了。他脸色苍白,汗珠从额头上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哮喘着挥了挥手,让我先跑。我本来想把孟蘩刚才对我说的话对他再说一遍,但是一开口就觉得呼吸不畅,于是就没有说,继续跑。

过了一会,就看见我们班的女生李萌在边上,叫道:“耿潇加油!陈奇伟加油!”李萌是陈奇伟暗恋的对象。在军训结束后,陈奇伟一直在和李萌套近乎。陈奇伟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的羞涩。虽然他对李萌的兴趣在全班的眼中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但是他却始终紧紧咬住不松口,坚持说他和李萌只是讨论学习问题。此时听到李萌的鼓劲,陈奇伟顿时英姿勃发,猛地追了上来,和我并肩向上跑,慢慢地追上了一些跑在前面的人。

我们又跑了一截,看见了诗人王骚孤独而苍凉的背影。我们追上了他,只见他步履蹒跚,身体斜向一边,好像随时要摔倒似的,脸上又现出他朗诵诗歌时的那副“马拉之死”的经典痛苦表情来,头悲愤地向上仰着,嘴里喘着粗气,眼睛半闭,眉毛深邃地拧到了一起,就像一个中道崩殂的朝圣者在望着理想国作临死前的最后思索一样。

王骚则在她的逼迫下节节败退

前面又出现了两个拉拉队,一个是暗恋王骚的胖妞张群英,另外一个是班长凌雨霏。最近张群英对王骚展开了新的攻势,而王骚则在她的逼迫下节节败退。

张群英叫道:“王韶,加油!王韶,加油!”

王骚仍然垂头丧气地没反应,越跑越慢。

凌雨霏也叫了起来:“王韶,加油!王韶,加油!你一定行的!”

王骚一听,顿时来了劲头,发足狂奔。我和陈奇伟放慢步伐,一边等他,一边趁机休息一番。

等我们三个半走半跑地到达山顶的时候,上面早已评出了获奖者名单。我们班无人获得名次。我们几个的成绩大概是在前60%的样子,很糟糕。由于人太多,一些先到的人已经开始下山了。我们在那里走了一圈,调匀了呼吸,均感到很丧气,于是也沿着公路往回走。走了3分钟,发现孟蘩和顾琳拖着杨雪萍拼命地跑上来。孟蘩不断给杨雪萍打气:“萍宝,加油!就快到了!不远了。”

但杨雪萍还是停下来不动了,她捂着肚子喘了几口气,几乎要哭了出来:“妈妈呀,我要累死啦!实在跑不动了。”孟蘩也累得不行了,大呼小叫地直喘气。

我要王骚和陈奇伟先走,自己赖在三个美女身边。

孟蘩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走吧。”

我说:“也许你们需要我的帮助,我有责任帮助你们。”

孟蘩说:“好心人,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走吧。”

杨雪萍和顾琳呵呵笑道:“人家是想留在你的身边,干什么老是赶人家走啊?”

我赶紧谄媚:“还是两位妹妹了解我啊。有妹妹就是好!”

杨顾二女笑道:“妹妹?不行!要叫姐姐!”于是我马上就叫她们姐姐。她们很高兴地答应了:“嗯!嘴还真甜!难怪能够获得我们眼睛朝天的孟大小姐的欢心。”

孟蘩哼了一声,不再答话。我便陪着三个美女向山上慢慢走去。杨雪萍捂着肚子,似乎很不舒服。我很想问问,但是孟蘩在边上,又不敢多问。孟蘩和顾琳问杨雪萍有没有问题,杨雪萍说:“没有,刚才太累了,慢慢走走就好了。”

我偷偷地去拉孟蘩的手,孟蘩当着她的两个好友,有些不好意思,马上就把我的手甩开了。杨雪萍微微笑了,拉着顾琳的手说:“我们两个去那边走走吧,别打搅人家小两口在一起。”顾琳也是嘻嘻一笑,挥手和我们再见。

我和孟蘩穿过人群,往神秀峰方向走去。神秀峰虽然不是罗盘山的主峰,风景却很漂亮,最重要的是游人相对比较少,合适情人说悄悄话。

我们走一段,停一段,慢慢走到一处山弯处,视野极好,风景极佳。山下郁郁葱葱的古木,如绿色的波浪在层峦叠嶂之间翻滚。孟蘩说:“还记得我们前天看的《庐山恋》吗?郭凯敏和张瑜在含鄱口一起喊两句英语。”

“记得,那里的风景和这里很像。”

“那个男主人公好傻,学英语,念了半天也念不准,张瑜教了他半天,他还是把love念成lerve.”

“呵呵,是啊,那两句英语也太简单了,但是当时的人认为英语很时髦。大概是刚跟美国建交的缘故吧。”

“嘻嘻,好傻!”孟蘩学着电影里面的样子,也向下面空旷的山谷里喊道:“ilovemymotherland!ilovethemorningofmymotherland!”然后放肆地大笑起来。整个山谷里都回荡着她清亮的笑声。

于是我也向山谷里喊道:“ilovemy蘩宝!ilovethemorningofmy蘩宝!”山谷里传出回音:“蘩宝蘩宝蘩宝宝宝宝宝……”

孟蘩大笑:“amiyourmotherland?”

“youaremyheart‘smotherland.”

“哼!不伦不类!”

“子曰:”辞达而已矣。‘“

“什么意思?”

“孔子说,说话只要能够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就行了。”

“哦,是吗?”孟蘩狡黠的大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转,“then,callmemother!”

“no!”

“callmemother!”孟蘩微笑着一点点地逼近我,眼睛里尽是情意。

“no!”我一把将她搂住,便要吻下去。

孟蘩伸手捂住我的嘴说:“轻点儿,我的嘴巴破了。”

“怎么破的?”

“你问我吗?”她横了我一眼。

我觉得怎么看她也看不够

我心中充满了爱怜,捧着她的脸,久久地凝视着。我觉得怎么看她也看不够。要是时间能够静止的话,我愿意永远这么看下去。

这时边上有响动,陈奇伟和李萌神态亲密地并肩走了过来。孟蘩连忙从我怀里钻了出去。李萌也连忙离陈奇伟远了一点儿。大家互相看着,嘿嘿笑了一下,都有些不好意思。我和孟蘩站着没动,让他们俩先走到前面去了。

孟蘩突然说:“我口渴了。”

我知道她一定是学《庐山恋》里张瑜的样子,要我去给她买冷饮。于是我也学着郭凯敏的口气说:“你等会儿!”往回就跑。

孟蘩笑道:“真聪明!左边那个岔路下去,大概两百米就有一个冷饮店。快点啊!”

我依言沿着石级向下猛跑,一边跑一边往裤兜里摸钱。好像只有一块钱,不知道够不够。

跑到了冷饮店,却发现顾琳和杨雪萍并肩坐在石级上,杨雪萍捂住腹部,大声地呻吟着。冷饮店的老板娘关切地问:“妹子,没事吧?”

顾琳慌了手脚,抱住杨雪萍:“萍宝,怎么了怎么了?”

杨雪萍只是呻吟,说:“肚子疼,好疼……”浑身痛苦地缩成一团,然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刚才在杨雪萍拼命跑上山的时候,我就发现她脸色有异,一直捂着腹部,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现在竟然真的出了问题。

我问:“你们刚才是不是喝了凉水?”

顾琳说:“是的,喝了冰镇汽水。”

我说:“哎呀#糊的胃可能本来就不太好,现在喝了冰水,肯定受刺激了。”

“那怎么办,怎么办,啊?”顾琳急得没了主意。

我迅速下了决心,说:“得赶快送医院。我背她下山。”

于是我把夹克脱下来,要顾琳拿着,把杨雪萍背了起来。她并不重,比我想象的要轻很多,我就松了一口气,发足狂奔。顾琳紧紧地在身后跟着。许多登山的游客看见我们这个样子,都主动站到一边给我们让路。

就是在不久之前,我还和余翔、羊屎一起在这长长的石梯上悠闲地漫步,可是现在却是十万火急地救人。杨雪萍疼得猛掐我的胳膊,极不规律地痛苦地喘息着,但是一直很克制地没有吭声,后来终于在我的背上慢慢地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趴着了。

非常奇怪的是,我背上杨雪萍,一点疲倦的感觉也没有,向着山下飞奔。我本来并不是体力出众的人,可是这次却突然爆发了潜能。罗盘山本来就不太高,下山也比较省力,我中途竟然没有休息,一直背到了校医院。校医院就在山脚下,顾琳先一步跑到,已经跟医生打好了招呼。杨雪萍进了急诊室以后,我坐到长椅上,才突然感到非常疲倦,要虚脱了一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忙着喘气。

顾琳也累坏了,和我坐在一起喘气,突然问:“你不是和蘩宝在一起吗?怎么一个人下山来了?”

我跳了起来,叫道:“糟糕,蘩宝还在等着我买冷饮呢!”扭头就往外冲去。冲出去以后,又跑回来问顾琳:“身上有钱吗?我的钱可能没带够。”

顾琳身上还有5块钱,够用了,我拿了就跑。顾琳在后面喊:“慢一点!别那么急!”

我沿着刚才下来的原路又跑回去。这是我第二次跑上山,这回是真的要累死了。当我脸色惨白地跑到刚才杨雪萍病倒的那个冷饮店的时候,老板娘认出了我,问:“刚才那个妹子没事吧?”

“谢谢您关心,她已经送到医院了,应该没事了。”

“啊呀呀,那个样子好吓人啊,脸白得像纸一样的。”

“是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肚子疼成这个样子的。”

我向老板娘买了一瓶橙汁,老板娘问我:“你又跑回来干什么?”

我说:“刚才我本来是来给我的女朋友买饮料的,结果就碰到了那个妹子病了。现在我再来买饮料给女朋友。”

老板娘愣了一下,说:“哦——,刚才有个妹子下来问我,是不是看见过一个伢子,我听她讲的就像是你,就告诉她你背人下山去了。”

“那个妹子长什么样?”

“啊呀,好漂亮的嘞!今天奇怪了,看见的都是漂亮妹子。穿一身黑色的运动服。是你女朋友吧?”

“是。她后来到哪里去了?”

“她听我讲了以后,也从这条路跑下去了。”

“啊?”我很奇怪,“刚才我上来的时候没看见她啊。”

“那可能是在半路上走岔了。”

“她走了有多久了?”

“大概一刻钟吧。”

我感觉到大祸要临头了

我大概算了一下,如果孟蘩只走了一刻钟的话,那么我们应该能够在路上碰到。如果没有碰到的话,那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走岔路了。

我谢了老板娘,拿着那瓶橙汁就又回头往山下跑,跑了五分钟,果真看到一条岔路。于是我就沿着那条路跑了下去,结果一直跑到了罗盘山公园的大门口。一路上连孟蘩的影子也没看见。我犹豫了,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孟蘩往下跑,一定是想追上我,或者在我往回赶的时候和我碰上。但是如果她走岔了,到了这里,她会怎么办呢?她是不是会直接回南楚大学?还是会回到山上原来的地方等我?

我想了想,觉得不管她怎么走,我都应该回到我们分开的那个山弯处。如果她也回到了那里,我们就可以见面;如果等她几个小时还没见到,应该就说明她不会上来了,那就作罢。

于是我再一次沿着下来的路重新上山。这一回我已经完全跑不动了,只能坚持往上走。我觉得自己都要断气了。路过冷饮店的时候,老板娘惊奇地说:“怎么又回来了?”我喘息着说:“没找到,我再回上面去等。”

我离石级顶端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就听见了孟蘩在上面叫我:“大狗熊!大狗熊!”

“蘩宝!”我高兴极了,向她挥了挥手,自己站着不动了,只是喘气。

孟蘩蹦蹦跳跳地跑下来,拉住我的手,高兴地说:“我刚才在冷饮店的老板娘那里已经听到了你的英勇事迹#葫以,今天你的迟到,我可以原谅你啦!”

我大口喘气,摇摇手表示说不了话,一屁股就坐在石级上,动不了了。

孟蘩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把橙汁递给她。她接了过去,轻轻地抚摸着:“这是你又跑回来给我买的吗?”

“是。”

孟蘩看了我一眼,咬住下嘴唇,低头看着那瓶橙汁。

我喘过气来,问她:“老板娘告诉我,你也跑下去了,怎么又上来了?”

“我往下面跑了一段,发现了岔路,我分不清方向,怕走岔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你们要去哪个医院。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就回来等你啦!”

“那你回来的时候,老板娘没有看到你吗?”

孟蘩想了想,说:“当时她好像坐在屋里看电视呢,没有注意我吧。”

“唉!老板娘真把我害苦了!”我拍了一下大腿,就把刚才的经历大致对孟蘩说了。

孟蘩说:“啊?她害你又多跑了一趟?”

“不能怪她,她也是好心。”

孟蘩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反覆地抚摸那瓶橙汁。

“你不是渴了吗?喝呀。”我说。

她慢慢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轻轻地说:“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满头大汗,喘息未定,容颜疲惫而憔悴,但是听到孟蘩这么说,无疑就等于得到了最高的奖赏。值了,值了,再让我跑三个来回都值。我看着她,柔声说:“只要你高兴,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孟蘩伸手帮我擦了擦汗,微微笑道:“累了吧?”

“不累。”

孟蘩把手里喝了一半的橙汁递给我:“喝吧!”

“这是我给你买的啊。”我说。

“你嫌脏啊?”

“怎么会!我们都亲过嘴了。”

“讨厌!”她打了我一下,把橙汁递给我。

我不再推辞,接过来就喝。孟蘩在边上用手撑着腮,美滋滋地看着我。

我才喝了两口,孟蘩就来和我抢瓶子,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就把一瓶橙汁喝完了。我要把瓶子扔掉,孟蘩不让,说这个瓶子她要留着。

我们就又去冷饮店,买了两瓶新的。老板娘很高兴地和我们打招呼:“找到啦?真不错!伢子也漂亮,妹子也漂亮,蛮般配的哩!”

我高兴坏了,一个劲地说谢谢。孟蘩说:“他还漂亮啊?丑八怪一个,他才配不上我呢!”

老板娘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对孟蘩赞道:“伢子不错哩!长得一表人才,人品又好。你看,对女朋友这好不好,对同学也好。”

“同学?”孟蘩有点迷惑。

“是啊。那个生病的妹子也是你们的同学吧?”老板娘问。

“呃,我们认识。”我感觉到大祸要临头了。

“谁啊?”孟蘩来了兴致,“你们班的?”

我本来想把这个消息拖一拖再告诉孟蘩的,现在看来拖不下去了,只得告诉她:“是杨雪萍。”

“啊!萍宝!”孟蘩惊呼,嗔怪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没事吧?”

“送到医院了,应该没事吧。”

孟蘩说:“快走!看看去。”命令我:“带路!”

怒气最终还是爆发了

我们向老板娘道了别,快速下山。一路上我把事情的大概经过和孟蘩说了。孟蘩听过以后,也没有再说更多的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但是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她的心里肯定有点不高兴了。

我们到医院的时候,杨雪萍已经从急诊室转到住院部了。我和孟蘩赶到病房,却看到一对中年男女守在杨雪萍的病床前。

“杨伯伯、孙阿姨!”孟蘩向他们打招呼。

“蘩宝!”看来他们也和孟蘩很熟悉。

杨雪萍躺在床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看见孟蘩,微微笑了笑。然后指着我对那两个中年人说:“爸爸,妈妈,就是他把我背下来的。”

“噢!”杨雪萍的父母一起站起身来,“小伙子,谢谢你啊!”我赶紧向他们行礼。

杨雪萍的妈妈说,杨雪萍今天是胃痉挛。她的胃不好,以前就犯过这个毛病,不能剧烈运动的,这次就不该去爬山。爬完之后又喝了那么多冰水,更加刺激得厉害。说着又把杨雪萍责备了一顿。杨雪萍爸爸说,行了,她以后不得再这样了,你就少说她两句吧。

孟蘩问:“顾琳哪里去了?”

杨雪萍的妈妈说:“她给我们打了电话,正好今天星期天,我们就赶紧过来了。反正有我们看着,我就要她先回宿舍去了。唉,还是同学好啊,要不是你们这几个同学,我萍宝今天可就危险了。今天可辛苦你们了!”说完,招手要我过去坐在她的身边,一双眼睛里尽是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我,问长问短的,把我的姓名、籍贯、系级、年龄等等都问清楚了。我一边回答,她一边点头,慈爱地盯着我看,似乎是越看越满意。

我觉得不对劲,心头发毛,背上冷汗直冒,偷眼向孟蘩看去,只见她的脸色一直往下沉。

最后,杨雪萍的妈妈用两只手把我的手攥住:“耿潇啊,好伢子嘞!以后到我们家来玩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杨雪萍只得说:“妈妈,要耿潇和蘩宝一起到我们家去玩吧,耿潇是蘩宝的男朋友呢。”

杨雪萍的妈妈愣了愣,迅即反应过来,笑了笑:“蘩宝好眼光哩!不错不错。”暗暗地就把我的手松开了。

孟蘩羞涩地笑了笑,责怪杨雪萍道:“萍宝!好,你泄露我的最高机密!”又对杨雪萍的妈妈说:“孙阿姨,莫告诉我爸爸妈妈啊,他们不准我谈恋爱的。”

“好的好的。”杨雪萍的父母笑着应承。

又聊了一阵,见杨雪萍病情已经稳定,我就和孟蘩告辞出来了。出来以后孟蘩就不理我了,越走越快。我要她慢点她也不听。

我急了,一把拽祝糊的胳膊:“怎么了!你?”

她一把想甩开我的手,没甩得开,就愤愤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哼,你也别和我呆在一起了,还是回你岳母娘那里去吧。”

“什么岳母娘!”

“杨雪萍的妈妈呀,她对你是一百个满意呢!”

“杨雪萍不是当着大家的面都说清楚了吗?”

“她为什么不早点说?”

“可能是想为你保密吧,你不是还不想让你父母知道吗?”

“嗬!果然帮她说话了啊!看来刚才背她下来,确实背出了感情!”

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孟蘩一直憋在心中的怒气最终还是爆发了。这可以理解,要是我知道有一个男生背着孟蘩下山,也非得气得半死不可。本来我觉得这是救人,她总不能太为难我,更何况杨雪萍还是她的好朋友。在下山的路上,孟蘩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发作,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杨雪萍妈妈对我的亲切态度,最终超过了孟蘩忍耐的限度。

事已至此,我只能尽力挽救。

“你别乱想,我不可能和她背出什么感情。”

“对了,不是新背出来的,而是本来就有,现在只是旧情复萌而已。”

“我和你说过好多遍了,我心里只有你,你为什么老是不相信呢?”

“哼!相信?你最先就是先喜欢上她的,还把她预订了!”

“你别老翻旧帐好不好?”

“就要翻!你要是心里没有鬼就不会怕我翻旧帐。我在山上等你那么久,原来你是背你的心上人去了!难怪那么积极!把我扔到山上不管了!”

“我没有把你扔下不管啊。我不又回去找你了吗?”

“你过了那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在医院里陪着她,舍不得走了!”

“嗨!你怎么这样啊?”我无法相信,一个小时以前还对我柔情似水的孟蘩,现在一下子就变得如此蛮不讲理。

“我从来就这样!不喜欢是不是?不喜欢就别跟着我!我不稀罕!”孟蘩嚷道,同时奋力甩开我的手。她的声音很大,边上有几个人往这边看来。

我觉得跟她来硬的肯定不行,连忙重新握祝糊的手,耐着性子说:“好蘩宝,别折磨我了好吗?你知道我是爱你的。”然后又指天划地海誓山盟地表白了一番。

孟蘩的脸色终于渐渐好转,但还是不依不饶地说:“这次就放过你。如果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再也不理你啦!”

一起吃过中饭,我送孟蘩到了女生楼下,她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手里摇晃着那个喝空了的橙汁瓶子和我道别,“大狗熊再见!”高高兴兴地进楼去了。我苦笑摇头,不知道这个小鬼精灵是什么变的,这么善变,如南方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让人捉摸不透,而我竟然甘心被她折磨,被她摆布。为了看到她的笑靥,我愿意付出所有的辛苦。

我和孟蘩的恋爱关系

金子光一回到宿舍就对我说:“老七,今天有人看见你背着一个美女下山呢!就像猪八戒背媳妇一样。老实交待吧!”

“我~~~~操!好浪漫啊!”大家都口水横流。

我很惊讶于他小道消息的灵通,但是还是矢口否认:“没有这个事!你别乱讲。跑完步以后我一直和我女朋友孟蘩在一起啊,陈奇伟可以作证。”

陈奇伟没有吭声。王骚奇怪于他的沉默,说:“嗯?老七和他老婆在一起,陈奇伟也在场吗?”

陈奇伟说:“我也在山上玩,路上碰到了,就没有打搅他们,赶紧走开了。”

“是吧?”我对大家说,同时光明坦荡地把双手一摊。

金子光说:“不对!你背下山的女生,不是铁掌水上飘,是另外一个美女,而且这个美女是我们大家都认识的!”

“哇!”除了陈奇伟以外,宿舍里别的人都从床上跳下来把我掐住,严刑逼供。

金子光淫笑着说:“老七啊,不错嘛,居然暗地里又把哲学美女搞上了,不怕铁掌水上飘变成九阴白骨爪吗?”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你们别烦我了,就为了这个,孟蘩差点和我翻脸,我哄了好久才哄过来。”就把上午的大概情况说了。

大家听了,都是丧魂落魄地怅惘了一阵,摇头叹息。金子光骂道:“奶奶的,我们连美女的边都沾不到,老七把美女的便宜都占尽了。什么世道啊!”

然后就有人开始放肆了,追问我,背着哲学美女的感觉怎么样?还有更下流的就问,背上是不是感到很舒服啊?软不软啊?我说,当时心里急得要死,不知道杨雪萍犯了什么病,只想着赶紧送到医院去治,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你们以为是过家家啊!那些流氓就起哄说,操,你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让我们这些真正的正人君子不齿!也有人做出非常懊悔的样子说,唉,早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好事,我就不偷懒睡觉了,我也要去参加登山比赛。也许就能够轮到我头上呢。

我招架不住,夺路而逃。

我去找陆小林。我和孟蘩的恋爱关系,已经为戏剧社的同学们所熟知了。陆小林自认失败,但是和我继续维持了友谊。学校每年一度的文化艺术节又要开幕了。我们决定一起搞一个小品,参加文化艺术节。我们商量节目的形式。相声的段子很难写,要是说不出彩,就容易闷。时间紧迫,要打磨一个好的相声段子不容易,用现成的老段子又没创意。还是小品和哑剧比较讨巧,热闹。

我们坐在中文系下面那片僻静的林子里,讨论了很久,最终决定搞一个哑剧,题目就叫《学武术》。大概的内容是,陆小林是个花拳绣腿的拳师,而我则是一个爱好武术的中学生,拜他为师。我功底不好,学各种姿势总是走样,出了很多洋相。最后师父见我太不成器,就表演气功,让我打他胸口。我开始还不敢动手,师父不断鼓励我,并做各种勇武豪迈状。结果我咬牙一拳下去,师父倒在地上就断气了。于是我将师父招生用的横幅当作尸布盖在他的尸体上,并流泪三鞠躬。最后从师父怀里把学费摸出来,蹑手蹑脚地想溜掉。师父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腿脖子。两人谢幕。

我和陆小林边设计边比划,越聊越兴奋,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我们就决定一起去吃晚饭。路上正好碰到凌雨霏。我想起陆小林曾经要我给他做介绍的,就把凌雨霏叫住,和她乱聊了一阵,趁机就把陆小林介绍给她认识。凌雨霏脸上总是那副淡淡的样子,高深莫测。陆小林饶舌了好几次,也没能够把她逗笑。

和凌雨霏道别后,陆小林偷偷地对我:“果然不好对付啊!”

我说:“是吧?我早就告诉过你,最好别去碰钉子。”

我们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就到了小面馆边上,发现陈奇伟和王骚也在里面。陆小林经常来我们宿舍,大家已经很熟悉了,于是就做一桌坐了。

王骚看上去又有些忧郁,唉声叹气的,把脖子柔婉难奈地扭来扭去。我和陈奇伟就问他怎么了。

王骚不好意思地犹豫了一下,说:“你们觉得凌雨霏怎么样?”

我们三个都是一愣,面面相觑。顿时,我们都明白了过来——王骚爱上了凌雨霏!

陈奇伟试探地问王骚:“骚哥,怎么了?喜欢上人家了?”

王骚盯着眼前漂着葱花儿不断旋转的面汤,默然不语,良久,才把头抬起来,望着街边来往的车辆和人流,幽怨地发出一声叹息:“唉~~~~~”

我和陈奇伟、陆小林对视一眼,三人心里都有数了。陆小林则开始仔细打量起王骚来。

王骚幽幽地说,“你们说,她今天为什么要给我加油呢?”

“她是我们同学啊,当然要给你加油。她也给我加油了。”我不识趣地说。我觉得,排开我要帮助陆小林的承诺不说,我也有必要让王骚正确估计形势。

陷入了爱情的甜蜜陷阱

王骚说:“她给你们加油的语气,和给我加油的语气不一样。给我加油的时候,显得特别温柔。”

“那张群英给你加油还更加温柔呢!”陈奇伟也和我一样地不识趣。

“她看我的眼神也和别人不一样,有点不对。”王骚继续畅想。

“骚哥啊,凌雨霏看人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她从来只用鼻孔看人的啊。”陈奇伟说。

“也许今天她看骚哥用眼睛而没用鼻孔了,那就很说明问题!”我说。

“你们不懂的!对牛弹琴!”王骚听出我们话中的戏谑成分,有些恼怒,横了我们一眼之后就不再理我们,只是继续自顾自地叹息着。那叹息声和呻吟声很难区别,就像苍蝇嗡嗡的鸣叫,细微而曲折,忽远忽近,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这天晚上,王骚长吁短叹,难以入眠。我们大家也都被他搅得睡不了,于是只好就他的问题开卧谈会讨论。王骚先是遮遮掩掩地不愿意告诉大家他为什么叹气,被陈奇伟揭穿后却也并不反对。大家终于都知道了,王骚今天因为凌雨霏对他喊了两句“加油”,陷入了爱情的甜蜜陷阱中,不能自拔了。

在昏暗的夜色中,看不清每个人的脸,只能听见大家都鼓励王骚追凌雨霏。我估计同学中暗恋凌雨霏的不在少数,所以这些鼓励之辞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颇值得怀疑。

但是不管大家怎么鼓励,王骚只是不断地哀叹。只听得他说:“你们别劝我了,还是让我一个人承受这美丽的痛苦吧!”

金子光说:“骚哥,这怎么是痛苦呢?恋爱是一种快乐!”

“唉~~~~”王骚说,“对我来说,没有快乐,只有痛苦,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受苦的。”

老大说:“小骚啊,你别在这里一个人受苦了,去把凌雨霏追来,让她和你一起受苦吧。”

“对对对,这样我们大家就都可以少受一点苦了。”有人附和。

王骚愁肠百转地说:“我哪里追得上呢?班上这么多优秀的男生,她哪里会看得上我呢?”

这句话可是大有深意啊!王骚是怕我们有人和他竞争。大家都听出这个意思来了,于是一起嚷道:

“骚哥诗文盖世,才高九斗,谁可以和骚哥比啊!”

“嗯,曹子建只配给骚哥磨墨水。”

“王子安只配给骚哥提鞋子。”

“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王骚!”

“是啊是啊,我们都对骚哥佩服得四脚朝天!”

王骚仍然忧郁地说:“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现在的女孩子都只喜欢帅哥!”

“骚哥就是大帅哥啊!”大家又一起称赞,但是很快就发现这个论题很难做进一步发挥,于是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笼而统之地表忠心了:

“谁敢和骚哥争凌雨霏,首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是啊,我忠字当头,永远追随骚哥,永不背叛骚哥!”

“骚哥英明神武,光耀天地!”

“骚哥文成武德,威震四海!”

我受不了了,骂道:“操!金庸看多了!”

大家的兴头都上来了,根本就不理我,一起嚷道:“骚哥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王骚还是不高兴,说:“你们比我强多啦!像耿潇啦,陈奇伟啦,金子光啦,都是我们宿舍里最有竞争力的人之一。”

王骚点名了,我们这几个被点名的人于是不得不单独表决心。

陈奇伟首先上:“骚哥,我们都没有追凌雨霏的意思的。你知道,我只对李萌感兴趣。虽然我以前不承认,但是今天我就跟兄弟们都招了。反正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

陈奇伟的发言,引来众人的一片掌声和口哨声。陈奇伟为了不让王骚猜疑,急于洗刷,被迫说出了心事,这个损失不可谓不大。不过,憋在心里很久的秘密终于倾吐出来,似乎也让他轻松了不少,可以看得出他现在也非常愉快。陈奇伟在大家掌声的鼓励下,意犹未尽,就又代我表决心:“骚哥,我是喜欢李萌的了,老七也已经被铁掌水上飘的铁掌打得服服帖帖了,家里有个母老虎,河东狮吼啊!谅他也没胆子再到外面吃野食。所以,他肯定也不会对凌雨霏有意思,这个是有目共睹的。”

我叫道:“操你大爷陈奇伟!你们家李萌才是母老虎,我们家孟蘩最温柔了。”

陈奇伟冷笑:“最温柔了?好吧,下次你脸上再出现铁砂掌印的时候别再要我给你打饭了!”

想入霏霏王老骚

边上的人狂笑,又有人出来维持秩序说:“两个骚货别吵!要搞架两个人自己到外面搞去!我们现在继续讨论王骚的问题!老七,你自己出来说两句吧。”

于是我诚恳地说:“王骚,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从小就受着刻板严肃的家庭教育,所以不会像陈奇伟那样翻云覆雨颠倒黑白,说假话讨人欢心。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子又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虽然凌雨霏比孟蘩不差,但是我绝对不会对她动心思的。这并不是因为我和你王骚关系有多好,什么‘朋友妻不可戏’之类,仅仅只是因为一点——我爱我老婆孟蘩!”

我的慷慨陈辞博得了大家的一致掌声和叫好。连陈奇伟也鼓掌,连叫:“这才是真正的高手!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可以搞定孟蘩大美女了。”

然后轮到金子光表白:

“先人板板!凌雨霏有什么好的,老子就是看她不惯!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拿鼻孔看人,只有王骚这样的猪脑壳才会去碰那个性冷淡的冰棍!”

大家哈哈大笑,连说痛快。王骚骂了两句,还是放过了金子光。

就这样,大家都轮流表白了一番,说自己对凌雨霏没兴趣,然后又一次集体劝说王骚勇猛进攻凌雨霏。王骚对我们的表态基本满意,在谦让了一刻钟之后终于同意采取进攻行动。整个过程完全就像古代的一出“劝进”的闹剧。劝的人大多言不由衷,而推辞的人从来就不想真心推辞,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堂而皇之皆大欢喜。

然而,恋爱这种事情,不是由我们劝进就可以搞定的,最终还需要王骚本人的手段和凌雨霏对王骚的的感觉。根据我们大家私下里比较一致的看法,这次恋爱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要失败的,不要说凭王骚这副德行不像能够发动一次像样的攻势的样子,就是从凌雨霏的角度来说,会不会喜欢王骚,还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更何况,在暗中还不知道有多少强手在准备向凌雨霏下手,以王骚的水准,极难胜出,大概也就只能在分母之中充充数了。昔人有词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用在王骚身上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王骚就是“柔情似水”,太不像个男人,所以他对于美女的妄想只能是“佳期如梦”,一场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当然,这种基本判断并不影响我们全面的看待这个问题。我一贯认为诗人恋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因为这意味着世界上将会突然产生出一批高质量的诗歌,极大地充实和丰富劳动人民的业余文化生活。后来的结果证明我的预感完全正确,诗人王骚创作的旺盛期如山洪爆发一般,迅速地到来了。

酸诗虽然写了不少,但是在实际的战场上,王骚果然和我们预料的一样毫无作为。他实在是不成器,完全没有表现出一个男生应该有的勇敢,哪怕是一点点。他甚至不敢和凌雨霏套近乎,而只是坐在远远的角落里偷看她,注意她的每一个体态,每一个眼神。

当然,说他完全没有作为,未免有点不够厚道。王骚也经常向我们报告他的进展:

“今天我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盯了她两眼!”

“她今天坐在窗子边上看外面的风景,好可爱啊!‘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哦……”

“她好像有点怕我,不敢和我说话。”

“她今天看我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昨天夸我的诗写得好。看来还是很佩服我的呢!”

“她今天换了一件黄色的衣服,特别好看的。难道她知道我喜欢黄色?唉,不要这么讨好我嘛!”

“啊——嚏!妈的,凌雨霏,别想我!”

慢慢地,大家都熟悉了他的这些陈词滥调,就像那些闲人熟悉了祥林嫂的故事一样。往往他才说了上句,就有人马上接上下句。比如,王骚突然打了一个喷嚏,马上就会有人叫道:“妈的,凌雨霏,别想我!”王骚也不以为忤,甜蜜地笑着。于是,大家就给王骚起了一个新的外号,叫做“想入霏霏”。连上姓名就叫:想入霏霏王老骚。

“想入霏霏”同学虽然非常想入霏霏,但是真正碰到霏霏同学的时候是完全不行的。他的全部激情只有在回到寝室后才能够爆发出来,并且源源不绝泛滥成灾。他经常趟在床上哀叫:“霏霏啊~~我的霏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霏霏啊~~我为你如此的憔悴,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呢?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唉~~”每到这最后的“唉”的一下,照例要把他赤裸裸的胳膊从床沿垂下,脸上是一以贯之的欲仙欲死的表情,摆出那副著名的“马拉之死”的造型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对王骚的痛苦表示同情,和他探讨一下追凌雨霏的策略,后来发现所有的探讨完全无用,王骚似乎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采取什么现实行动,而只是满足于在宿舍里鬼哭狼嚎,于是很快就再也没人和他搭话了。到得后来,大家都烦了,王骚一开始发情,全宿舍的人就都出去,有的上自习,有的去别的宿舍聊天。王骚的发情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一种行为艺术,是要有观众的,观众走了,他也就颇觉得无趣,起身上自习去了。

张群英还是常常来找王骚,一起探讨海子、莫言、苏童、格非什么的。有几次,张群英问王骚,怎么最近的诗作中爱情诗越来越多啊?是不是有了情况啊?是写给谁的啊?我们有时在边上,就起哄说,对啊王骚,是不是有了情况啊?是写给谁的啊?王骚总是讪讪地答不上来,只是说自己喜欢在艺术上作各种各样的尝试而已。张群英笑眯眯地看着王骚,说:“你这个人还挺有趣!”也不继续多问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常学着张群英的腔调对王骚说:“你这个人还挺有趣!”

不断有人劝说王骚,人家张群英对你多好啊,还是从了她算了,结果总是要招来王骚愤怒的驳斥。大家都觉得这个三角关系是要永远的维持下去了。难怪几何学上说,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呢。但是这个三角形又和别的三角形不一样,几乎是一个虚拟的形状,并不具有任何公开而实际的形态。

我作为一个吃里扒外的间谍,不断地把王骚的动向告诉陆小林。陆小林很快就丧失了对王骚的尊敬和警惕,轻蔑地说:“虽然我不是什么泡妞高手,而且这次的结果也很可能还是惨败,但是无论如何是不会败给这样的人的。”

陆小林对于追凌雨霏的战役,还是非常重视的,只是苦于无法入手。他希望我能够提供一个让他和凌雨霏有一定时间正面接触的机会。我想了很久,这样的机会还真不好找。凌雨霏平常神出鬼没,独来独往,不太和人交往,似乎连个要好的女伴都没有,要搞清楚她的路数还真不容易。我和她的交情也非常一般,说不上什么够分量的话。

如果暂时没办法正面接触,那退而求其次,能够一般接触也行。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到凌雨霏经常自习的教室,和她一起自习,慢慢再找机会。因为我自己在和孟蘩好上之后都去化学系自习,所以对中文系自习的情况不了解。从王骚嘴中得知,凌雨霏本来一直都在系里自习,后来有几个男生老是跑到教室里骚扰她,她就不再来了。王骚本来一直找凌雨霏的教室自习的,但是也跟丢目标了。现在凌雨霏在哪里自习,谁都不知道。

但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我和陆小林排练哑剧的地点叫通天台。这里是在罗盘山上的一处古迹,处于山脚与山腰之间,有一片很大的平地,边上还有几张石头桌椅,平常去的人不多,非常幽静,很适合排节目。从山脚到通天台,有很陡的石梯,每次沿着石梯爬到通天台,都得喘一阵气才能缓得过来。这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锻炼方式。

这天晚上,我和陆小林在通天台排练完,一起走下来,进了校园,经过外语系大楼,就看见坪前乌乌泱泱的一大堆人,乱哄哄闹糟糟的。陆小林有点奇怪地问:“他们那是在干什么?”

我说:“大概是在搞英语角。今天是星期几?嗯,星期三。没错,今晚有英语角。”

“你好像对这个很熟悉?”

“呵呵,孟蘩带我来过两次。但是我的口语实在不怎么样,说得很不好。一到这个地方我就很自卑。”

“是吗?哈哈,我的口语还可以。”

“哦?”

陆小林忿忿不平,痛说革命家史:“我本来是要考英语专业的,可是英语口语面试差了两分,阴差阳错地就进了哲学系。”

正说着,我们就走到了这群叽叽咕咕满嘴洋文的男女边上,很快我就看到了孟蘩。她也看到我们了,就笑着招手,要我们过去。我们过去一看,嘿,好家伙,和孟蘩在一起的还有两个大美女,一个是顾琳,另外一个居然是凌雨霏!

陆小林显然是大喜过望,而我则很庆幸,因为里面没有杨雪萍。我本来是非常喜欢美女的,但是现在却非常害怕见到杨雪萍,尤其是在有大醋坛子孟蘩在场的时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孟蘩用英语告诉我们,凌雨霏是她今天在英语角新认识的朋友,刚才也已经知道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了。凌雨霏看着我和孟蘩的亲密样儿,冰雪一般的脸上居然泛出了一丝微笑,问我,孟蘩是不是我的girlfriend,我说是。孟蘩说:“no,i‘mhismother.”凌雨霏“哇~~”地赞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赞叹我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女朋友,还是赞叹孟蘩有这么大的一个帅儿子。

然后我就问凌雨霏,是不是还记得陆小林?凌雨霏说,记得,你前几天给我介绍过。

真有点一步登天的感觉

陆小林非常高兴,就和凌雨霏用英语聊了起来。他的英语口语确实有些功底,明显高于我和凌雨霏,所以在和凌雨霏的对话中完全可以控制局面。为了给陆小林创造机会,我就主要和孟蘩、顾琳聊天,并顺便把那天借顾琳的5元钱还给了她。顾琳又对孟蘩夸了我一遍,描述了我那天是怎么来不及好好休息就急急忙忙跑回山上去给孟蘩买饮料的。孟蘩听着很开心,小嘴微微噘起,看着我的眼神也特别温柔。

孟蘩问顾琳,她和男朋友余翔最近怎么样。顾琳抱怨说,余翔老是忙于在实验室里做化学试验,没多少功夫来陪她,只是周末才来找她玩。我心想,余翔会做什么鸟试验,他连那些常用的分子式恐怕都写不全。中学的时候有一次做化学实验,这个猪脑壳居然把98%的浓硫酸滴到了我的手上。幸亏我反应快,处置及时,才不至于出大问题。

孟蘩觉得用英语来说这些事情太不对路,就改用兴州话对顾琳说:“找个时间我们大家一起玩玩吧。让我们大家也仔细见识一下你们家大研究生的才气。”

顾琳说:“好啊,正好雪萍宝还说呢,她的病好了,要请我们去唱卡拉ok,感谢我们呢。到时候我把余翔也叫上!”

孟蘩笑道:“好啊!正好我们这里有一个会唱歌的呢!”然后向我指了指。

顾琳奇道:“耿潇,你还会唱歌?!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我说:“我不会唱歌的,你别听她瞎说。”

孟蘩说:“萍宝听过,还夸他唱得好呢。”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顾琳说:“是不是跟你学的啊?”

“他这个飞天蜈蚣,我哪里教得了他!”

顾琳很感兴趣,呵呵笑着说:“到时候我一定要好好洗耳恭听!”

我挠挠头说:“我真的不会唱。我听你们唱好了。”

“那怎么行,你一定要唱!”

我顾不得肉麻,拉住孟蘩的小手说:“如果实在要我唱的话,我只和蘩宝唱情歌对唱!”

在校园文化艺术节的“笑星”大赛上,我和陆小林的哑剧《学武术》获得了空前的成功。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上舞台,上台前紧张得直干呕。但是一旦上台,我就完全忘记了紧张。台下数千人的掌声和笑声极大地刺激了我和陆小林的创作欲望,我们配合默契,超水平发挥,甚至临场多发明了几个即兴动作。结果这几个即兴动作最为传神,成为了整个哑剧的亮点。

在所有的节目都表演完后就是评奖和颁奖,我和陆小林以大比分优势,众望所归地获得了“笑星”第一名。这个成绩,可以说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我们的第一次亮相,竟然就是如此的光彩辉煌,真有点一步登天的感觉!

主持人宣布评奖结果的时候,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我和陆小林联手向观众致意。在那一刻,我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到自己就像站到了世界的巅峰一般。

余翔和羊屎也一起来看了,我给他们两个弄到了票。散场之后他们等在后台的出口祝贺我,我激动地和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们很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羊屎说:“兄弟,不错!我们尚武镇出了你这样的人物,真是长脸了!”余翔说:“兄弟,加油,以后当个喜剧电影明星,打遍全国无敌手!”

我们热情洋溢地在一起说了很多高兴的话,这时陆小林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看谁来了。”

我们一起回头,发现孟蘩、顾琳、杨雪萍三大美女正站在一起,表情疑惑而又惊奇地看着我们。她们大概也是准备来向我和陆小林表示祝贺的,不过比余翔和羊屎晚到了一点,结果正好看到了我们三人用家乡话称兄道弟亲密无间的全部过程。

孟蘩说:“原来你们三个是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

顾琳说:“余翔,你那天居然还装做不认识耿潇,你装得很不错嘛!”

孟蘩也说:“耿潇,你也配合得很好嘛!果然是天生的好演技啊!”

事起仓猝,我和余翔张口结舌,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羊屎则把两手揣在兜里,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闲模样,笑嘻嘻地看我们的热闹,并顺带着好好地欣赏三个美女。

我本来还想狡辩一下,但是看见孟蘩严霜一般的目光,就讷讷地闭嘴了。孟蘩的厉害我是多次领教过的,此时最好还是不要直撄其锋。

余翔比我脸皮厚一些,愣了一阵之后就反应过来了,笑嘻嘻地说:“我们这不是开个小玩笑嘛。”

顾琳说:“开什么玩笑?你们本来认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这中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此时观众已经慢慢散去,陆小林见势不妙,就说:“你们先聊,我的同学还在等我,我先走一步了啊!”拔腿就溜了。

余翔继续顽抗:“我们当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那天跳舞,我们两个好朋友和你们两个好朋友分别又交上了朋友,这不是一件非常巧合非常好玩的事情吗?所以我们灵机一动,就装做不认识,以后再慢慢地给你们一个惊喜!对不对耿潇?”

“对对对,增加一点戏剧性。”我说。

果然不愧是个流氓团伙

孟蘩喝道:“对什么对?耿潇!今天你得跟我说清楚了,那天为什么要骗我们?”

确实,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居然会装作互相不认识,就是傻子也会知道这中间有鬼。那天我之所以装作不认识余翔,完全是为了掩护他的假研究生的身份。现在我们的老哥们关系终于被发现了,但是我还必须为余翔继续遮掩。我从小诚实善良,不会说谎,偶尔说谎就会脸红。现在情急之下,要编出一整套谎言来骗过孟蘩和顾琳,确实超过了我的能力。但是现在又耽误不得,越是表现出心虚,就越说明有鬼。所以我还是迅速鼓起勇气,作出很无辜很轻松的样子说:

“你们别那么小题大做好不好?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拜托啦,有点幽默感好不好!”

孟蘩盯着我看了看,缓缓点了点头:“很好,耿潇,很好!今天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我感到从头凉到脚。心想,完了,完了,这回肯定要跪钉板了。

顾琳在边上运了一会儿神,对余翔说:“余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余翔说:“没有啊,我怎么会瞒着你?”

顾琳厉声道:“你算了吧!我按照你给我的宿舍号码去找过你,结果根本就没有那栋宿舍!你到底是什么人?”

孟蘩和杨雪萍大吃一惊:“琳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

“他说他忙,不要我去他宿舍找他。但是我前天忍不住去找他,结果……”顾琳恨恨地看了余翔一眼,泪如雨下。

孟蘩也恨恨地盯了我和余翔一眼,把顾琳拖到比较远的地方,低声逼问她一些事情。杨雪萍也在跟着一边问一边听,一边还向我这边看两眼。我和余翔面面相觑。

我低声对余翔说:“老余,我早就对你说过要穿帮的。今天你害死我了。”

余翔说:“操,还不是为了来给你祝贺!要不是怎么会穿帮!”

我怒道:“今天不穿帮,明天也得穿帮!顾琳已经查清楚你不是兴州大学的人了。”

羊屎在一边说:“你们两个不要窝里斗了,赶紧趁她们听不见,商量一下应对的办法吧。”

余翔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老老实实承认了。已经彻底暴露了,研究生当不成了。”

我一边和两个鸟人说话,一边提心吊胆地观察孟蘩。只见孟蘩表情严肃地催问顾琳什么,顾琳低下头,使劲地摇了摇头。孟蘩和杨雪萍好像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然后孟蘩又问顾琳另外一个问题。顾琳好像不愿意说。杨雪萍也问了几句,态度比孟蘩要温柔一些。顾琳想了想,就说了几句。然后三个女生就一起向我们看来。我敏锐地感觉到孟蘩主要看的是我,虽然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是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要坏事。

此时余翔也在和羊屎紧张地商量着,但是我什么都没听进去。

终于,孟蘩带着杨、顾二女回来了。她威风凛凛,卷着一股杀气,就像《天龙八部》里揭开面纱之前的木婉清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来到面前,孟蘩问我们:“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余翔说:“顾琳,我骗了你。我不是兴州大学的研究生,我是兴州经济管理学院的。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这点我从来就没有骗过你。”

顾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余翔,眼神有些迷乱。

孟蘩厉声道:“琳宝,不要再信他的鬼话!”

余翔说:“顾琳,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骗子!”顾琳一扬手,“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余翔的脸上。

我想,在这样的危急关头,我无论如何得拉余翔一把,于是说:“顾琳,余翔真的没有恶意,我可以作证。他只是有时喜欢开玩笑罢了。”

“你作证?”孟蘩奇怪地看了看我,然后伸出食指向我翘了翘:“你,过来!”

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孟蘩微笑地看着我,甜蜜地说:“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我的小爱因斯坦!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拜托啦,有点幽默感好不好!”

我知道她心中怒极,所以才会不怒反笑,心里也自觉理亏,不敢直视她:“蘩宝,我……”

“不许你再叫我蘩宝!”她勃然怒道。

我没想到她会如此迁怒于我,张开了口,说不出话来。

孟蘩突然用手勾住了我的脖子,在我耳朵边上轻轻地说:“很好,果然不愧是个流氓团伙,连作案手段都是一样的!”扬起手来,“啪!”也是一记耳光,脆脆地打在我的脸上。

左脸,老地方。

不光明正大的手段强吻了她

这一掌打得虽然很响,但是实际上比上次我强吻她的时候的那个耳光要轻得多。她的两个同伴似乎都没想到她会打我,杨雪萍甚至有点惊呆了,看看孟蘩的手,又看看我的脸,但是没有说话。

孟蘩对她的两个好朋友一挥手:“走!”

我和余翔对视一眼,一起追了上去。孟蘩回头喝道:“你们别跟着!还想吃耳光是不是!”

顾琳回头对余翔喝道:“滚!”

我和余翔无奈地停下,看着她们怒气冲冲地远去。

“你老婆好猛!母夜叉啊!”羊屎咋舌不下地对我说。

“确实猛!”余翔也说,“今天晚上要是没有她,我肯定可以说服顾琳。她横插一手,坏了我的大事!”

他说孟蘩的坏话,我不干了,就说:“我老婆那是侠肝义胆,为朋友出头!像你这种为害一方的采花大盗,早就应该绳之以法!”

余翔骂道:“操!你挨了一个耳光还为她说话?你小子受虐狂啊?”

“没关系,”我故作轻松地说,“床头打完床尾和。”

“和个屁!”羊屎说,“这么凶悍的女人,还要她干什么?早点休掉算了。”

“是太凶悍了。”我发愁地说:“唉,家庭暴力啊!以后这日子没法过了。”

余翔说:“你还是别想以后了,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你老婆刚才在你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

“她说我们果然不愧是个流氓团伙,连作案手段都是一样的。”

“什么叫作案手段?”

我推测说:“她肯定问了顾琳,你是怎么那么快就搞定她的。顾琳肯定跟她说了。你是强吻的顾琳,我是强吻的孟蘩。我的作案手段是和你学的。由于她对你印象很坏,连带着把我也恨上了。现在她肯定认为我是和你一样的烂人。”

余翔点头说:“这个分析很有道理。不过我他妈的不是烂人,我是好人。”

“是什么样的人,不由我们说了算,由她们说了算。”

“我觉得你老婆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过几天你跟她道个歉就好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说,“孟蘩是个鸡蛋里面都要挑骨头的人,现在她要是回想起我强吻她的事情,把它和你跟顾琳的事情联系起来,肯定会很不爽。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一落千丈。”

羊屎在边上幸灾乐祸地说:“哈哈,得手太快也有后遗症吧?”

“闭上你的狗嘴!”余翔没好气地骂他,然后又对我说:“无论如何,你的情况还没有我严重。我和顾琳估计是要泡汤了。”

我说:“你们不会泡汤,也不能泡汤。如果顾琳不原谅你,我老婆也很难原谅我。她心里的那个疙瘩一定很难解开。即使她心里想原谅我,也拉不下这个面子,不好对顾琳交待。”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两个是串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对了。我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我们必须都得到她们的原谅。”

余翔赞许地点头:“小潇啊,你进步很快啊!现在在这方面分析问题的能力已经和我差不多了!不错不错!”

“得了得了,”我有点不耐烦,“赶紧想个好计划吧。”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早已熄灯了,舍友们都已熟睡。我悄悄地洗了脸脚,爬上了床。

我左脸虽然挨了一下,但是并不重,疼痛早已消散,但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所以根本无法睡着,于是就睁着眼睛继续思考,希望能够把事情整理出一个头绪来。

我不但感到很沮丧,而且也感到很恼火。孟蘩太暴力了,更严重地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居然当着我最好的朋友的面打我耳光,让我下不了台。是的,我是犯过错,用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强吻了她。但是我和余翔有本质的区别,我强吻她之前已经和她交往了一段时间,向她表白了爱意,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更何况今天我不是主犯,她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即使要打我,也得私下里打我。她私下里怎么惩罚我都行,让我跪搓衣板、打我耳光、强吻我甚至强奸我,都可以。但是她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让我难堪,这太有损我的男子汉尊严了。

我越想越恨,恨得牙痒痒的。按照我以前的性格,哪个女人敢这样对我,即使她是七仙女我也肯定要休了她。可是我能够休孟蘩吗?我不能休。不但不能休,我还得巴巴地去请求她的原谅。我爱她,没办法,没理由,就是爱她。在她面前,我是没有自尊心的。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女生

第二天晚上是“歌星”大赛,孟蘩也参加了。她几天前就给了我票。我琢磨着,要不要去看演出。想了想,还是去了。

参加大赛的选手里,颇有一些是特长生,唱功非常好,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个女生,唱的是《千千阙歌》,几乎和陈慧娴的原唱真伪莫辨。我为孟蘩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在这样的强手如林的局面中,她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一位歌手下去了,有两个管道具的同学搬了一张小课桌上来,另外一个同学在课桌前放好一高一低两个麦克风。我们都看得莫名其妙。有同学低声议论:“怎么回事?难道要演小品吗?可是今天是歌星大赛啊。”

主持人介绍:“下一位上场的选手是——外语系91级的孟蘩,她给大家带来的歌曲是——《偶然》。我们掌声有请!”

全场熄灯,一片黑暗,然后一束追光照着孟蘩上场了。和别的女孩长裙盛装上场不同,她只穿了一套平常的牛仔衣裤上场,长发飘飘,手里提着一把吉他。她那套牛仔衣我非常熟悉,我第一次和她跳舞,她穿的就是这套牛仔;后来在化学系我第一次牵她的手,一起唱《偶然》的那个雨夜,她穿的也是这套牛仔。穿得虽然简单,却丝毫不减其魅力。她一出场,微笑着向台下缓缓横扫了一眼,众男生就像野草碰上了割草机一样,按照顺序一排排地向边上刈倒,一阵强烈的骚动,一起发出野兽发情般的低吼:“喔~”

我心里也是由衷地赞叹,真正的绝代佳人,是不需要盛装的,以本来面目示人就足以倾倒众生。所谓“荆钗布裙,不掩国色”,就是这个意思。何况牛仔衣其实很能够表现出孟蘩的青春活力来。此刻,这个我心爱的姑娘,就像一轮明月,袅袅婷婷地在静谧的夜空中绽放,她的光芒虽然柔和,却令一切星光都黯然失色。

孟蘩很随意地坐在那张课桌上,用手把长发向后理了一下。众男生又是一阵骚动。孟蘩轻轻拨弄吉他,清亮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

我呆呆地站在当地,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水汽迷朦的雨夜,我牵着她的小手,一起轻轻唱着这首歌。前些天孟蘩说她要参加“歌星”大赛,我问她报什么曲目,她说暂时保密,不告诉我,我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原来是这首歌!

孟蘩脸上的表情就和那天晚上一样,温柔恬静,旁若无人。她望着远方,好像并不是在舞台上表演、比赛,而是坐在柳枝飘拂的春风河岸,唱着恋曲,等着心上人的归来。我心里最温柔的部分被深深地触动了,我知道她也一定在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一定也在想着我。她也爱我!这是毋庸置疑的。我的心里顿时被巨大的幸福充满了。眼前舞台上的这个孟蘩,哪里是个暴力小太妹段阿紫呢?分明是依偎在郭靖怀里唱江南小曲的小黄蓉嘛!

孟蘩右手在吉他上长长地一划,一曲终了。观众轰然叫好,掌声如潮。我身边的众男生兴奋地互相打听,“这个妹子是哪个系的?刚才没听清。”“好像是外语系的。”“哇!唱得又好,人又漂亮!”“我要追她!”“到底有没有主啊?”……

我看着他们,不禁微笑了。孟蘩有没有主啊?当然有!就坐在你们旁边。你们没戏啦!

《偶然》这首歌的难度并不大,孟蘩唱得虽然好,却没有得到最高分。但是由于她的台风非常出色,人又美丽,获得了观众的最大认同,所以评委们给她评为通俗组第二名。第一名就是那位唱《千千阙歌》的专业女生。在颁奖的时候,孟蘩获得的掌声和欢呼声竟然比第一名要大得多。如果当晚评人气奖的话,肯定非孟蘩莫属。

所有获奖的歌手站成一排,向观众致意。这时一件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一个高高帅帅的男生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走上台去,送到了孟蘩手里。全场观众一片哗然。

在90年代初,南楚大学的一般男生是从来不知道送花给女生的,主要是因为穷,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买得起花。所以学校边上根本就没有花店。我们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送花这个概念,认为送花是校旱和电影里那些有钱人的玩意儿。而正在此时,居然就有一个人,就这么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送了一大束花给我的孟蘩!我的头一下子就充血了,一边盯着台上一边就站起来向台前走去。

孟蘩似乎也没有想到会有人送花,愣了一下,还是接了下来,向那男生道了谢。那男生春风满面气宇轩昂地转身走下台来。我站住,冷冷地观察他,看见他回到了座位上。他边上的一群狐朋狗友一起鼓掌欢迎他。

我和余翔乐极生悲,惨遭厄运

散场后,我在门口堵住了那个男生:“哥们儿,我是孟蘩的男朋友。你给她送花是什么意思?”

他愣了一下,边上他的几个狐朋狗友面色不善地围拢过来。

送花的帅哥发现我只身一人,马上就恢复了自如的神色,带着点嘲笑的口吻说:“你是他男朋友?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我心头怒气上涌,说:“我再重复一遍,孟蘩是我的女朋友,请你不要骚扰她!”

“哈哈!”他放肆地笑,看着他的走卒们,“孟蘩嫁给你了吗?你我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哼,居然敢和我争女人!”

我冷冷地说:“离孟蘩远一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他也冷冷地说:“哼,就凭你也想威胁我?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耿潇!”杨雪萍从场中出来,发现了我和那群人的对峙,连忙跑过来,说:“耿潇,来,我们一起去找蘩宝吧!”

那送花帅哥一见杨雪萍,眼睛一亮:“同学,你是孟蘩的同学啊?”他衣着光鲜,姿势摆得非常优雅,但是却掩饰不住眼中色迷迷的神色。

杨雪萍看见他的样子,非常不悦,根本不理她,用两只手扯着我就走。走远了之后,她低声对我说:“你疯了#蝴们那么多人,你肯定会吃大亏!”

我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一对一单挑,我也不会输给他。”

杨雪萍责备道:“他怎么会和你单挑?你宝啊!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和他们搞么子!”

“他送花给蘩宝!”我怒气难平。任何男人碰到这种事情,只要还有一点血性,都不会袖手不管。

杨雪萍说:“你就听我的吧!和他们打架没用。这关键还是看蘩宝的态度。蘩宝肯定不会看上那个小痞子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唉,现在蘩宝心里,可能也认为我是个小痞子呢。她会原谅我这个小痞子吗?

我们在后台出口处等孟蘩。昨天晚上,也是在这里,我和余翔乐极生悲,惨遭厄运。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杨雪萍:“顾琳呢?今天她怎么没有来?”

“琳宝病了。”

“病了?什么病?不厉害吧?”

“发烧头痛,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杨雪萍说,“你的好朋友,那个叫余翔的,给她的打击太大了。”

“唉!”我觉得事情真是越来越让人头疼了。

“那个余翔怎么样啊?是不是好人?”

“当然是好人。就是有的时候比较调皮,喜欢开玩笑。”

“今天他来找过琳宝,琳宝不愿意见他。”

“嗯?什么时候?”我装作不知道余翔的计划。

“吃晚饭的时候。”

“他居然没有来找我!”

“他当然没有找你,他可能现在还一直等在女生楼下呢。”

“哦。好惨。”我心里想,哼哼,余翔,你也有今天!

正说着,送花帅哥一伙也走过来了,我的热血又往上涌。杨雪萍在我耳边轻轻说:“答应我,不许和他们打架!要相信蘩宝!”

他们走到离我们五六米的地方,也等在门口。双方怒目而视。对方还有好几个人色迷迷地盯着杨雪萍看。

孟蘩出来了,我和帅哥同时迎了上去。

孟蘩左手拿着那束花,右手提着吉他,看看我,又看看帅哥。帅哥一脸的讨好,而我则记住杨雪萍的话,“要相信蘩宝!”脸色竟然出奇地平静。我从孟蘩手里接过吉他帮她拿着,手上只感觉到她轻微地挣扎了一下,就任由我拿过了吉他。

帅哥说:“孟蘩小姐,祝贺你今天获得了好成绩!”

孟蘩说:“谢谢!”

“今天我为你的风采和歌声所倾倒,希望能够做个朋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政治系89级的,我叫秦梦香,秦始皇的秦,梦幻的梦,香港的香。”

孟蘩微笑道:“好名字!”

帅哥来劲了,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谢谢!我还是觉得你的名字好。”

“哦?我的名字有什么好呢?”孟蘩感兴趣地问他。

“啊,这个,这个,蘩!这个发音多优美啊!而且很有文化色彩。”

“有什么文化色彩呢?”

“这个……”秦梦香把手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个弧:“草字头底下一个繁华的繁,就是说草长得很繁华,很茂盛嘛!好看!……总之,就是很有感觉,很有内涵。”

这个阴险小人要毁掉我

“哦,是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下。”孟蘩把手掌向我一摊,“这是我的朋友,杨雪萍、耿潇。你们也认识一下吧。”

“朋友”这个词非常暧昧,它有的时候可以说明一切问题,有的时候又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我觉得在这个场合下,孟蘩用这个词,是非常中性的,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而她居然还要介绍这个登徒子和我们认识,就说明孟蘩已经把他当成了和我们一样的“朋友”。

孟蘩的暧昧态度,让我处于一种身份不明的非常尴尬的境地。而我此时又完全没有掌握主动权,无法自己去争取孟蘩男朋友的明白的身份。我本来想趁今天晚上的机会向孟蘩解释一番,以求和她言归于好的。但是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是来争夺孟蘩的程咬金,就使我的计划泡汤了。按照孟蘩的脾气,肯定一开始是不会同意和我和好的,而是要把我狠狠折磨一番,让我绞尽脑汁费尽唇舌,甜言蜜语地哄得她开开心心了,才会回心转意。而现在显然没有这么足够的时间来供我腾挪。我总不能当着情敌的面暴露我和孟蘩现在的紧张关系,那会让他有机可乘;更不能当着他的面让孟蘩给我脸色看,那会让他信心大增,长敌人之志气,灭我之威风。所以,现在我是死是活,完全掌握在孟蘩的手里,我满腹口才,却毫无用武之地。

我心里很恼火,却只能拼命忍住。而秦梦香脸上则更为得意,对我说:“耿——潇!你好!”

“你好。”我平淡地回答。

秦梦香又对杨雪萍说:“杨雪萍小姐,幸会幸会!”

杨雪萍没理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对孟蘩说:“我们快回去吧,看看琳宝好了没有。”

孟蘩说:“好!”就对秦梦香说:“谢谢你的花,我要走了,再见。”

秦梦香得寸进尺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孟蘩说:“不必了。耿潇会送我的。他是我的男朋友。”

秦梦香的脸色顿时变成了猪肝色。我心中大为感激,觉得孟蘩终究还是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情义。她是识大体的!于是我带着胜利的微笑,向秦梦香礼貌地点了点头,走到孟蘩身边,又向她微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个微笑既要充满柔情,还得有些感激,还不能让秦梦香等人看出谄媚来。总之我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秦梦香情急之下,突然冒出一句:“孟蘩,耿潇是你的男朋友吗?我刚才一直搞错了。我还以为他是杨雪萍的男朋友呢。刚才他们两个一直牵着手,神情很亲密的样子啊。”

我勃然大怒:“混蛋!你胡说些什么!”杨雪萍更是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这个无赖!”

秦梦香冷笑:“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而已。”

刚才我和秦梦香一伙发生冲突的时候,杨雪萍确实用双手把我拉开来着。两人的手什么时候松开的,我倒是不记得了。后来她又曾经在我耳边叮嘱我不要冲动。肯定是这样一些小细节开启了秦梦香智慧的闸门,让他想出了这么阴损的招数。

孟蘩稍微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杨雪萍,然后冷冷地对秦梦香说:“秦同学,我们几个都是好朋友,平常都很随便的,请你不要乱说。”

秦梦香真是聪明人,马上看出了孟蘩神色的变化,就假装有些惶恐地说:“哎呀,我真是不该胡说八道!对不起对不起了!”

我感到了情况的严重性,这个阴险小人要毁掉我!于是我踏前一步,沉声说:“秦梦香,你今天把话说清楚了。含血喷人,手段真卑鄙!”

“卑鄙?谁卑鄙呢?我刚才亲眼看到的,总不会错。你还想要我把细节描绘出来吗?”秦梦香此时却是好整以暇了,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容。

“混蛋!”我冲上去就要动手。秦梦香早有防备,往后一缩,躲到了他的那些部将中间,那些人则像一堵墙一样地往前走了两步。几个人一起出手,把我推了回来。此时我才感到几个人的力量合起来是多么地大,胸口直发闷。在这危急关头,我特别想念羊屎和余翔。要是现在他们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这么屈辱而无助了。羊屎的武功可是我们尚武镇头几号的。

“耿潇,回来!”杨雪萍叫道。

秦梦香稳占上风,这小子大概也横下一条心了,躲在众人身后,继续一脸真诚对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耿潇同学,孟蘩是这么好的一个妹子,你可不要辜负了她,背着她去……”

他还没有说完,孟蘩冲上来,将那束花劈头盖脸地扔到他的身上:“花还给你!住嘴!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秦梦香油光发亮的头发被花叶扫到,变得凌乱不堪,但仍是继续饶舌:“孟蘩小姐,不要生气,我如果说错了话,我道歉。但我真的都是为你好。”

孟蘩冷冷地打断他:“够了!你快走吧!”

秦梦香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对部将们挥了挥手:“走!”又回头对孟蘩说:“找个时间我会再专门向你道歉的。”

“不用了!”孟蘩说。

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教训他

秦梦香一伙终于走了。我和孟蘩都站在原地直喘粗气。杨雪萍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看见杨雪萍的这个样子,我心中十分愧疚,今天她一直在帮助我,但是我却连累了她。而且,我现在为了不引起孟蘩的猜疑,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能多说,起码不能先和她说话。我必须先和孟蘩解释清楚。

“蘩宝……”

“我昨天已经说过,不许你叫我蘩宝。”孟蘩一边喘气,一边缓缓地说。

我心头一阵气闷,咬牙道:“孟、蘩、同、学,”喘气,“我今天本来是要找你解释昨天的事情的。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下流小人。……”下面该说什么呢?让她不要相信秦梦香的恶意中伤?这样的事情解释得清楚吗?会不会越描越黑?我踌躇了。

孟蘩淡淡地说:“我不会相信他们的胡说八道的。你和秦梦香是一丘之貉。像你这样的坏人,谁会看上你?”然后安慰杨雪萍说:“萍宝,莫哭了。我们一起回去,啊?”

杨雪萍浑身仍然抖个不停,眼泪唰唰地流,显然是气极了。我觉得我自己被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杨雪萍受委屈。即使孟蘩在场,我也要对她表明我的歉意。于是我对杨雪萍说:“对不起,今天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就把大概的经过对孟蘩说了,只说了杨雪萍把我拖走,没有说一些具体的细节。孟蘩默默地听着,一边轻轻地用手抚摸杨雪萍的背,安慰她。

三人走到了女生楼下。余翔果然还站在树下等着,手里提着一袋苹果。没想到的是羊屎居然也在#蝴们看见我们几个很狼狈的样子,非常诧异,就走了上来。余翔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孟蘩根本不理他,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只是牵着杨雪萍的手,径直向女生楼门口走去。我向余翔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多嘴。

到了门口,孟、杨二女向我简单地道别。昨天我获奖,今天孟蘩获奖,这是我们进大学以来第一个奖项,而且又几乎是同时获得的,夫荣妻贵,很有纪念意义,本来都应该是开开心心的,没想到却闹成了这个样子。大家心里都很怃然。我请二女代我问候顾琳,她们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就进去了。

我看了看余翔手里的那袋苹果,问他:“没送出去?”

余翔无奈地说:“没有,我听杨雪萍说顾琳病了,就去买了来。请了两个女生送上去,都被顾琳退下来了。”

羊屎说:“我早就说了,反正今天顾琳也不会收你这些苹果的了,还不如我们几个现在就分着吃了。”

余翔骂道:“你就知道吃!你是个猪啊?”然后又对我说:“我知道你老婆是肯定不会理我的,但是我寄希望于杨雪萍,她很好说话,也许她把苹果带上去,顾琳会收下的。可是刚才她怎么很伤心的样子?我也就不好意思再请她帮忙了。”

我恨恨地骂了一句秦梦香,然后就把大致情况和他们说了。

羊屎一听,马上就卷袖子,说要去找那几个小子算帐,让他们尝尝他铁拳的滋味。我说:“情况已经够乱的了。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就别去找事了。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教训他。先摸摸他的路数。真他妈的奇怪,那个小子看上去很白痴,怎么就能够想到这样一个损招呢?真够厉害的。”

余翔说:“你今天和孟蘩见面的时候,可能孟蘩不太爱搭理你,姓秦的可以很容易地看出你们之间不太亲热,在进行冷战。所以就趁机下手挑拨离间。”

我点头:“对,很有道理!”又问羊屎:“这里没有你的事,你来干什么?”

羊屎说:“她们三个女的,你们两个男的,人不够多,尤其你的老婆是个母夜叉,我怕你们吃亏,搞不定,就来帮帮忙。”

我愣了一下,然后哑然失笑:“你居然想搞杨雪萍!你疯了吗?”

余翔也讥笑地对我说:“小潇啊,你现在知道我以前出击为什么不带他了吧。这个蠢货就知道吃软饭。”

羊屎愤愤不平:“你们两个有什么了不起的?也许最后你们都砸锅了,我反而成功了呢?咱们走着瞧!”

我说:“你就别添乱了。还嫌我们现在不够麻烦的吗?我觉得你和杨雪萍完全没有任何可能性。”

死了这条心吧

“怎么没有可能性?我和她都姓杨,这是缘分呢!”羊屎的本名叫杨世鹏,但是我们几乎忘记了他的本名,从来只叫他的外号。

我说:“中国古代就有一句话,叫做‘同姓不婚’,知道不?你和杨雪萍肯定没戏,死了这条心吧。”

羊屎愤然不语,从余翔的袋子中抢出一个苹果,吭哧一声,咬了一大口,闷闷地吃了起来。余翔也不和他争夺,自顾自地抽烟。三人坐在女生楼边五食堂的阶梯上,默然不语。

女生楼终于熄灯了,我们仍旧坐在原地没动。

羊屎说:“我们住得远,不能每天都这样跑过来,然后一晚上都被晾在这里。总得想个好办法。”

我说:“你倒还真是个热心人!你有什么建议?”

羊屎说:“我们在女生楼下给她们唱情歌吧?三个人组个乐队勉强差不多了。”

余翔说:“操!这样糗的主意你也想得出来?我们这里面大概只有耿潇唱歌还好听一点,我们两个能够不走调就不错了。”

羊屎说:“但是我会弹吉他啊!可以掩盖歌声的缺陷。”羊屎的吉他还是弹得很不错的,他平常颇引以为傲。

余翔说:“吉他我只学过半年,现在早就全废了。”

我说:“我更加不行了。我完全没摸过吉他,连怎么抓琴都不知道。”

羊屎说:“余鳖,我紧急训练你几天,你把感觉找回来一点,练出几首歌的和弦来。这个星期六晚上我们再过来。耿潇,你反正没学过,也不必学了,来不及。到时候我多借一把琴来,你就挎在身上做做样子,唱好歌就行了。唱歌主要就靠你了。”

“我操,”我说,“这样也能混啊?”

余翔似乎被说动了:“现在顾琳根本不见我。孟蘩肯定也不会搭理耿潇,杨雪萍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也不好插手帮忙了。没有别的好办法,这个驼子计策也许可以用一下。”

我说:“也好。就这样吧。我们把曲目定一下,我好练习练习。”

于是三人马上开始讨论具体的技术问题。羊屎叮嘱我,以后几天,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练习把左手的几个手指尽量叉开,间距越大越好,到时候假装弹琴会用得着。

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次日我去找陆小林。我知道他会弹吉他,而且弹得不错,所以希望他能够教我一点基本指法。我并不期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有什么大的进步,但是起码我得知道吉他的基本原理是怎么回事,到时候摆假姿势也不能摆得太难看。

陆小林在听我说了来意之后,居然非常感兴趣。他详细地问了我们的计划之后,就主动建议说:“我也参加你们乐队吧,这样你们的音乐会要强很多。”

我大喜过望,说:“谢谢!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呢?”

陆小林说:“我也不全是想帮你们。我也趁机追一下凌雨霏嘛!”

“你和凌雨霏到底发展得怎么样了?”

陆小林苦笑摇头:“铜墙铁壁,水泼不进。我根本不能把她约出来。写情书也是白写。”

“你要想清楚了,这个鸟乐队很可能会弄砸的呀。我们是给逼得没有办法了,希望出奇兵败中求胜。你没有必要和我们一起冒这个险。”

“我也是想出奇兵败中求胜啊。我觉得像凌雨霏这样的冷美人,用平常的办法根本搞不定她。而且我觉得我们不会砸,有我和那个叫羊屎的两个人弹吉他就差不多了。四个人比较有声势,我是搭个顺风车,真要我自己去专门组织一个求爱乐队,还真不好弄。”

我非常高兴,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欢迎你加入!我们兄弟一体,一起努力,一定会成功!”

我委托小道消息专家金子光帮我打听秦梦香。两天后结果就出来了。金子光说打听秦梦香完全不困难。这个家伙是学校里最著名的恶少,本来凭成绩是绝对考不上大学的,仗着他老爸秦昭是兴州市副市长的关系,混进了南楚大学,然后就纠集了一伙校内校外的败类,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许多人挨过他的打,被他勒索过钱财,毁在他手里的女生也已经很不少,但就是没人能够搞倒他。校领导根本不敢把他怎么样。每次出事,记个过就草草了事。

金子光和陈奇伟等人都要我最近多留个心眼,不要着了秦梦香的道儿。这样的人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我心里也颇感到危险,就琢磨,万一我要是被秦梦香的人围住了暴打,我该怎么办?我无论如何也要把秦梦香搞倒。看美国电影《斯巴达克思》的时候,一开始就看到斯巴达克思忍着皮鞭的狠击,愣是把一个罗马兵的脚筋咬断了。如果到了危急时刻,我也会不择手段,直取敌军首脑秦梦香,就是用牙咬,也得给他留下点记号,至于自己身上挨多少拳脚,那是顾不得了。这是一种两败俱伤的不要命的打法,对于弱势一方来说,也许是最可行的。

这样决定了之后,我的心倒宽了下来,每天更加起劲地锻炼身体,并注意不单独走夜路。我现在很后悔中学的时候没有坚持锻炼身体,以至于现在在战争威胁中难以保持足够强的单兵战斗力。要是我有羊屎一半的功夫,就有把握在围攻下死揪秦梦香。但是凭我目前的功夫,恐怕还近不了秦梦香的身。那就得使诈,让他放松警惕,主动靠近我。相关的细节我想了很多,但是真正到了战场上能不能用得上,就只有天知道了。

孟蘩不再来化学系自习。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属于我们两人的位置上,虽然有些想念她,却也并不太焦急。我也没有去外语系教室和女生宿舍找她。我觉得在最近几天去找她,一定都会碰一鼻子灰。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冷一段时间,让双方都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好想一想。我自己不好找杨雪萍,只好通过陆小林再次向她表达了歉意。杨雪萍回话说,没事的,她愿意帮助我和孟蘩恢复关系。她提供的最重要的一个信息就是,星期六晚上孟蘩和顾琳都不会回家,而她将想法把她们留在宿舍里。这样我们的音乐会就不至于空演一场。

星期六中午,余翔和羊屎就过来了,我带他们去和陆小林会齐,到通天台作最后半天的“彩排”。时间紧迫,我们都练习得很认真,对一些具体细节也作了细致讨论。

吃过晚饭,我们整理好衣冠,每人挎着一把吉他向女生楼走去。我们神情严肃,有种文化下乡般的使命感,一路招来不少异样的目光。来到女生楼下,摆好阵势。陆小林和羊屎两个真正的吉他手站在中间,我和余翔两个示爱者反而夹在两边。

此时正是周末。许多男生站在楼前铁门外等待。铁门边上斜斜的“情人坡”上,尽是情侣和等人的男生,人虽然多,却又互不干扰,秩序井然。我们几个的到来,让他们觉得很新奇,都微笑着等着我们的好戏上演。

我们先一起唱了一首《溜溜的她》。根据我的计划,第一首歌一定要好听,而且是我们最拿手的。虽然我们不是专业选手,但是却要竭尽全力,以最专业的精神来做这件事情。《溜溜的她》最先是齐秦的歌,后来由费翔唱红。这首歌很热烈,很有煽动性,歌名又很切题,比较适合作开场的曲子。

我爱你,凌雨霏

边上的人都安静下来。楼上向着我们的所有窗口都打开了,女生们呼朋引伴地凑到窗口看热闹。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孟蘩的窗口。我看见杨雪萍伸头向我们望了一眼,就消失了。半分钟后,她就把孟蘩和顾琳拉到窗口来了。孟、顾二女看了一眼,就回头要走,被杨雪萍和其他的室友笑嘻嘻地拉住,于是也就呆了下来。

头好像还开得不错。我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信心大增。我们又唱了一首《初恋的地方》。现在周围的人的注意力都完全集中在我们四个人身上了。隐约听见一些女生在对我们评头论足。很多人已经认出了我和陆小林:

“哎哎,那两个人不就是前些天演哑剧的笑星吗?”

“对啊,《学武术》!呼呼哈嘿!真好玩儿!”

“笑星还会唱歌啊,好全面啊!”

“他们肯定喜欢上妹子啦!不知道喜欢的是哪个啊?”

“反正不是你!”

“去死啦!”然后就咯吱咯吱地打闹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开场演说:“各位观众,各位听众,大家晚上好!今天我们这个临时拼凑的乐队,是为了给几个我们心爱的女孩献歌的。我们不是歌星,吉他也弹得不太好,但是我们会用全部真心来唱。希望各位同学给我们一点鼓励,谢谢!”

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加油!我们支持你们!”

于是我把双手拢在嘴边,向楼上叫道:“我爱你,孟蘩!”观众们“哇”地叫了一声。我们班几个女生宿舍里的女生拼命鼓掌,还有人从窗口里叫道:“耿潇,加油!”

有女生叫道:“孟蘩是哪个呀?告诉我们是哪个宿舍的。”

于是我向孟蘩指了指。孟蘩回头就走,又被杨雪萍等人扯了回来。观众一阵哄笑,又一起鼓掌。

余翔叫道:“我爱你,顾琳!”观众们“哇”又地叫了一声。顾琳也想逃跑,也被同学们掐住了。

陆小林激动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爱你,凌雨霏!”观众们“哇”地又叫了一声。我们班的女生则一阵巨大的骚动。一个外号叫“小不点”的女生喊道:“霏霏不在。她在水房洗衣服,我去喊她来啊!”然后就消失了。一分钟后,小不点和李萌、张群英等人连扯带拽地把凌雨霏押到窗口来了。陆小林又重复了一次:“我爱你,凌雨霏!”

我们班女生一起大笑欢呼。凌雨霏则站在窗口没怎么动,脸上似乎还是没有太多表情。

羊屎被这种热烈的情绪深深感染了,于是也叫道:“我爱你……”站在他身边的余翔吓得面如土色,在他还没有把杨雪萍的名字说出来之前,连忙将他的口捂住。羊屎愤怒地把他的手推开。

观众一阵哄笑,有女生笑道:“让人家把心里话说出来啊!真是的!喂,那个同学,你到底爱谁啊?说出来吧。”

余翔低声对羊屎说:“你今天千万不要节外生枝,算我求你了!”

我也说:“我也求你了。”

陆小林低声问我:“他想向谁求爱啊?”

我低声告诉他:“杨雪萍。”

陆小林顿时变了脸色,也说:“兄弟,我们素不相识,我也求你了。”

羊屎看了看我们三个人,我们都很真诚很紧张地看着他。他想了想,然后指着我们说:“记住,你们欠我一次!”我们三人忙不迭的点头。

羊屎又对余翔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欠你一副大肠了!”

余翔说:“好的好的,我把大肠还给你。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于是羊屎张开双臂叫道:“我爱你,南楚大学的所有女生!”于是观众们“喔”了一声,男生们嘘声四起。

我宣布:“下一首歌,献给外语系91级的孟蘩。我——爱——你!”观众鼓掌。

另外三人伴奏,我独唱,唱的当然还是那首《偶然》。这首歌难度不大,又好听,我本来就很喜欢,经常唱,经过这几天的练习,更加炉火纯青,我自己认为,就算参加学校几天前的“歌星”大赛,也不至于被嘘下来。

我一边唱,一遍望着窗口里的公主,我的蘩宝。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脸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是可以看出来她在很认真地听着。

我唱完后,大家相继献歌。余翔为顾琳唱了一首郭富城的《对你爱不完》。余翔的劲舞跳得不错,把吉他放到一旁,即兴学着郭富城边唱边跳,热情奔放,引来观众一片掌声。

精心准备的重头戏

陆小林为凌雨霏唱了一首童安格的《耶丽亚女郎》。我觉得陆小林的选曲很不错。凌雨霏确实就是缥缈难寻的耶丽亚女郎的现实写照。而最后一句歌词“我一定要找到她”,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陆小林为追求爱情百折不挠的决心。

但是我们都唱完之后,三位公主却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表示。于是我们只得继续唱下去。好在这也是在意料中的事情,我们并没有把今天晚上的结局设想得过于乐观。我们对此早有计划,准备了很多歌。

楼长阿姨出来了,皱着眉头说:“你们这几个伢子,吵得哦嗬伤天云里雾里的,不象话!莫唱哒,走,回去!”

“阿姨啊,别赶我们走啊!求求你了,我们都要被女朋友抛弃了,现在走了就再也没有希望了。”我可怜巴巴地说。

“算了,也唱了这么多了,回去吧。”阿姨口气软了一点,但是仍然不松口。

于是我对几个兄弟说:“弟兄们,我们唱一首歌,赞美我们敬爱的美丽的阿姨吧!”

他们三个说:“好!”但是说完“好”之后都沉默了。也是,世界上赞美妈妈和年轻姑娘的歌曲数不胜数,可是还真没有几首歌是赞美半老徐娘的阿姨的。

眼看就要冷场,我灵机一动,用京剧腔调唱道:“我家的阿姨数不清,——”

他们三个马上跟上:“没有大事不登门!”

我们很高兴,一起把这《红灯记》里最著名的唱段唱了下去,虽然南腔北调,呕呀啁喳,但是完全可以表达我们对阿姨的发自内心的爱戴:

虽说是,

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

可她比亲眷还要亲!

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

这里的奥——嗷嗷嗷妙——嗷嗷!

我也能猜着几分!

她们和爹爹都一样,

都有一————颗——

红亮的心———~~~~~!

观众一起鼓掌喝彩,笑成一片。阿姨脸上也撑不住笑了,挥挥手:“啊呀呀,我怕哒你们怕哒你们!我回去困觉去!懒得管你们哒!”

“谢谢阿姨!”我们一起向她鞠躬。

阿姨回头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早点散场,莫闹一整晚啊!”

天色完全黑了,女生楼里射出的灯光和目光温暖着我们的心,我们雄心勃勃地继续演唱。观众越来越多,我们的献歌已经发展成了专场演出。虽然我们的水平不高,但是这种在特殊场合下带有特殊意味的演唱,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观众们的热情给了我们无穷的勇气。演出到了这个时候,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开始有女生点歌了:“我喜欢听毛阿敏的《思念》,来一个吧!”

于是我们唱道: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做几日停留?

你我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

……

观众中也有人开始跟着唱了,开始是几个人,后来竟然越来越多。我们四人的演唱会进一步扩大成了一次集体狂欢。许多情侣手拉着手,头轻轻晃动,嘴里轻轻唱着,特别温馨幸福。

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我们决定趁热打铁,推出我们的精心准备的重头戏——《野百合也有春天》。

仿佛如同一场梦,

我们如此短暂地相逢,

你像一缕春风轻轻柔柔吹入我心中。

而今何处是你往日的笑容,

记忆中那样熟悉的笑容?

你可知道我爱你想你恋你怨你深情永不变,

难道你不曾回头想想昨日的誓言?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

别忘了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

啦……啦……

你是我们乐队的灵魂

这首歌好就好在其歌词,非常应景!孟蘩听完以后就不见了。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她要去哪里。过了一分钟,她重新出现在窗口,手里多了一件东西,就是那个橙汁瓶子。她在瓶子里装了一些水,站在窗口边听边喝。

我心中狂喜,知道她已经原谅我了。我难以抑止心中彭湃的激情,于是又大叫一声:“蘩宝!我爱你!”孟蘩笑着将手中的橙汁瓶子向我晃了晃。

其余的人见状,知道我已经得手,于是也都发起第二轮喊话:

余翔:“顾琳,我爱你!”顾琳用手拼命地擦眼泪。

陆小林:“凌雨霏,我爱你!”凌雨霏在同学们的欢呼声中低了头。

羊屎:“杨雪萍,我爱你!”我们谁都没想到这个时候羊屎居然重操旧业,而且大家都心情激动,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余翔赶紧又去捂羊屎的嘴巴,但是已经晚了。这句话已经出口了。

楼上孟蘩正喜滋滋地拿着橙汁瓶子喝水,听到羊屎的喊话后似乎呛着了,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然后不停地咳嗽。顾琳张开了口,呆着不动了。杨雪萍本来也是笑嘻嘻的,听了羊屎的求爱后,马上就走了。观众们似乎有点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全场就安静了下来。

余翔说:“羊屎!跟你说了今天晚上先别乱喊,你终于还是乱喊了!”

羊屎说:“就只许你们喊,不许我喊?我也是人,也有感情的需要!操,大肠老子不要了,先欠着你!”

余翔说:“好!你有种!要美女不要大肠!”

我抬头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孟蘩和顾琳等人,说:“不知道会不会搞砸。”

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乱了阵脚,边上观众也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这时,一个女生从孟蘩她们楼里跑了出来,到了羊屎面前问:“刚才是你向杨雪萍喊话的吗?”

羊屎涨红了脸说:“是。”

那女生说:“杨雪萍要我转告你,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她不可能接受的,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羊屎的情绪顿时一落千丈,神情非常沮丧。那女生有些不忍,又说:“你也别太不高兴了。人都是要有缘分的呀。你一定会找到和你有缘分的人的。”

羊屎很感激地说:“谢谢你啊!”

那女生笑道:“不用谢!嘻嘻,其实我非常喜欢你弹的吉他,弹得真好听!”

羊屎又有点高兴起来:“是吗?”

我们几个为了让羊屎尽快忘记刚才的不快,赶紧都去凑热闹地问那个女生:“啊?就他一个人弹得好听啊?那我们呢?”

那女生把两手背在身后,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我们,然后对陆小林说:“你嘛,还凑合。”又对余翔说:“你的就很一般了,不过舞还跳得可以。”又对我说:“你啊,刚才孟蘩说了,不会弹就不要弹,老是把手按在c和弦上面一动也不动,拨弦的姿势也不对。滥竽充数!”

同伴们哈哈大笑起来。我非常尴尬地挠了挠头:“这真的是孟蘩说的?”

那女生吐了吐舌头说:“她对我们说的,你可别再让她知道我告诉你了啊。”

我说:“好的好的。”

那女生对我们说:“胜利在望,加油加油!”又特别对羊屎说:“你弹得最棒!加油!”然后就挥手和我们再见,跑回去了。

羊屎望着那女生的背影,颇有些恋恋不舍,在她完全消失后才回头对我们说:“她说我弹得最好,哈哈!”

“那是那是!你是我们乐队的灵魂啊!”我们大家一起夸他。

本来演唱到这个时候,目的基本上达到了,也许我们再喊两嗓子,孟蘩和顾琳就会跑下楼来。可是,由于羊屎的打岔,一切都倒退了。于是我们只好继续演唱。一曲《恋曲1990》还没唱完,就听到后面一阵骚动。有人用很粗的嗓门吼道:“让开让开!你们在这里搞什么,啊?”

我们回头看去,发现来了四个穿制服的人,是校警,个个面色不善。为头的那个说:“刚才有人打电话报告,说有人在这里搞非法集会。就是你们吗?”

在杨雪萍面前吃的闭门羹了

那个年头,群众集会是一件非常敏感的事情。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文理综合性大学里。我们边上一下子围了这么多人,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还真的颇有些啸聚山林的意味。我们有点紧张,就赶紧拍拍手里的吉他,向校警解释事情原委,说我们不过是给女朋友唱歌而已,不是搞非法集会。

校警说:“给女朋友唱歌,为什么边上还有这么多人?”

我们说:“大家喜欢听歌唱歌,就站在边上一起听了。”

边上的同学们都说:“是啊是啊。大家都感到开心就一起唱歌呗,搞什么鸟非法集会。”

那些校警点头说:“算了算了。不是我们一定要和你们过不去。是有人打电话告状,我们不能不来看看。你们也唱了这么久了,还是回去吧。”

我说:“可是我们的女朋友还没有原谅我们啊。”

“以后她们会原谅的。不能唱了。”他们挥手赶大家走:“走了走了,散了散了,演出结束了啊。回去了。”

“让一让,让一让,”孟蘩和顾琳紧张地跑过来:“警察同志,他们不是坏人。”孟蘩抓住我的膀子说:“他是我的男朋友。”顾琳抓住余翔的膀子说:“他是我的男朋友。”

她们两个大概是看见校警来找我们的麻烦,以为要带我们走,所以赶紧跑下来为我们解围。那几个校警本来就没有想要抓我们,为头的那个见状,却故意黑着脸说:

“不行#蝴们犯了错误,聚集了这么多人,我们要带走问话。”

孟蘩和顾琳很紧张地说:“他们只是唱歌啊。没有做反动宣传的。”

为头的校警说:“你们可以证明他们都是好人吗?”

孟蘩和顾琳拼命点头:“真的都是好人!”

这时围观的同学们都笑了。校警也笑了。孟蘩和顾琳才明白自己上当了,脸顿时红了。孟蘩马上把我推开,我哪里会让她得手,手腕一翻,扣住了她手腕上的脉门。她装模作样地挣扎了一下,也就不再抵抗了。

大家又开心地笑了,长时间热烈地鼓掌欢呼。校警也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为头的那个说:“我还冒看见过这么漂亮般配的伢子妹子哩!今天一下子就看见两对!不错不错,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另外一个年轻点的校警还调皮地补上一句:“早生贵子啊!”

大家轰笑。孟蘩像小猫一样地叫了一声,把脸藏到我背后不出来。顾琳也藏到余翔身后。

我和余翔向校警和各位同学道了谢,牵着各自的女朋友,感到幸福极了。而陆小林和羊屎则多少有点失落。我看见凌雨霏也下楼来了,站在女生中间,远远地向我们观望,就对陆小林说:“你的凌美女居然动了大驾了。看来你真的很有戏。”

陆小林顺着我的指点望去,果然看见了凌雨霏,就向凌雨霏招手笑了笑。凌雨霏不动声色地向他点了点头。陆小林狂喜。我说:“收敛点,别太得意忘形了。”陆小林马上恢复了常态。

校警头儿向周围拍拍手:“好了同学们,各位观众各位听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演出到此结束了啊,散场了散场了。”

有一个男生说:“谢谢你们几个!在这样沉闷的生活中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大家都表示赞同,又鼓了一回掌,方渐渐散去。

我的眼睛尖,又发现刚才下来给杨雪萍传话的那个女生也在周围的人群里,眼睛望着羊屎,似乎有点恋恋不舍的样子,心中一动,就低声问孟蘩:“那个女生是你们的同学吗?”

孟蘩说:“是啊!就是我们班的。”然后有点警惕地望着我:“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我笑了,说:“她好像有点喜欢羊屎。我们给他们介绍一下吧?”

孟蘩看了看我,说:“你倒还真是讲义气。”

我说:“不是讲义气,是给人家有情人提供条件和机会。你先去问问,看我猜得对不对嘛。”

孟蘩就跑过去,把那女生扯住,低声问了她几句,然后就把那女生扯过来和我们认识。那女生倒也大方,很快就和我们聊了起来。她叫朱琼,长得虽然说不上很漂亮,却也有中上之姿,比较性感,最大的好处是性格爽朗,我们对她印象都很不错。

大家都很高兴,意犹未尽,就建议一起去江边上走走。孟蘩上去叫杨雪萍。杨雪萍推说感觉有点累,不下来了。于是我们四男三女就一起向江边走去。

羊屎和朱琼似乎是一见如故,聊得不亦乐乎。羊屎兴之所至,还即兴给朱琼弹上几段小曲子。我们大家都会意,微微笑着,也就不去打搅他们。羊屎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在杨雪萍面前吃的闭门羹了。他的心里调节能力确实很强,要换了我,是肯定做不到的。

陆小林虽然没有把凌雨霏拉出来,但是看见凌雨霏为他下了楼,也还是感到很高兴。孟蘩为他分析了一番,认为他非常有希望。于是陆小林问孟蘩,像凌雨霏这样冰冷的女生,下一步应该怎么去追呢?孟蘩说,再冷的冰,也是可以用火来融化的啊。你就继续发挥你的热度吧,用什么方法就得你自己去想了。关键是要坚持。

余翔和顾琳两个人落在大家后面一截,喁喁细语。估计余翔是在用他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解释一切过程,消除两人心里的最后障碍。

大家从杏花湖边上走过,沿着江堤走了一段。此时已是冬天,枯水季节,江中是一条长长的烟雨洲,洲西边的河床完全露了出来,整个河谷显得非常空旷。

我们找到一截石梯,往下一直走到河床上。空气里有一层薄薄的湿湿的雾气,使得月光有些朦胧。远远江桥上的灯光昏黄地闪烁着。脚下是绵延数公里的细细的河沙,踩上去软软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和她躲在众人身后偷了一个吻

从江边回来,我们送几位女生上楼。然后陆小林也告辞回宿舍了。

虽然此时已经很晚了。但是我和余、杨二人都很兴奋,丝毫没有倦意,于是几个人决定去山上喝酒庆祝。我们先把吉他放到宿舍里,然后出去买了一瓶兴州大曲,几个纸杯,还有一些花生米和牛肉干,就上罗盘山了。

我们在半山腰的一副石头桌椅上坐下。虽然此时已经是冬天,而且夜气逼人,但是几口酒下肚,身上就暖和起来。余翔和羊屎很兴奋地讨论朱琼的问题。羊屎认为朱琼虽然比不上杨雪萍那么美貌,但是做女朋友也挺好的。他搓着手说:“妈的,老子也搞个本科女生做女朋友试试。嘿嘿!”

余翔说:“本科女生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后还不是一样得嫁人。”他拍了拍胸脯,“我找女朋友,起码都要本科以上的。”

我说:“什么?都要?你还想另外找啊?你这次已经把我害苦了。可别再去打野食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余翔说:“别紧张,不会啦。我也就那么一说啦。我发现我还真的喜欢上顾琳了,她真的很可爱。”

羊屎坏笑:“耿鳖是被他们家母夜叉打怕了。”

余翔笑道:“打是情,骂是爱。这个倒没有什么。被美女打两下倒挺开心的。孟蘩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她的凶,更在于她的精明。你的那点鬼花花肠子她一看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说:“孟蘩也不见得就有多精明,还有顾琳也是。今天那几个校警,怎么可能把我们带走呢?她们至于紧张成那个样子吗?”

余翔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潇啊,虽然你最近和美女斗智斗勇,进步很大,但是火候还是稍微差了一点儿啊!你以为她们真的就蠢到那个地步,看不出实际上问题不大吗?她们其实只是要给自己找个下楼的借口罢了。她们想下楼来,但是又不好意思,正好那几个校警提供了一个机会,她们就赶紧跑下来了呗。”

我恍然大悟地说:“师父就是师父!比我厉害多啦!来,我敬师父一杯!”

大家推杯换盏,豪兴不减,很快那点花生米、牛肉干就被吃得精光,而酒还剩下半瓶。大家商量着凑钱再去买点点心和下酒菜上来,但是谁都不愿意下山跑一趟,于是决定猜拳。结果我输了。由我跑腿。

我跑下山来,找了一间还没有关门的小店,买了些点心,又去边上的小吃摊买了些猪耳朵,高高兴兴地提着上山。看着塑料袋里的卤猪耳朵,我口水直流。这个学期我过的日子太清苦了,还从来没舍得打过一次牙祭。即使是和孟蘩一起吃饭,也都是在食堂里吃很简单的菜。父母供我读书不容易,奢侈不起。

想到和孟蘩一起吃饭,我心里就涌起了丝丝甜蜜的感觉。虽然这个小坏蛋非常暴力,但是温柔起来也真是让人受不了的。她只需要那样柔媚地看我一眼,每次都能叫我魂飞魄散。她就是那种爱恨分明的人。爱你的时候甜得要把你化掉,恨你的时候狠得要把你用铁掌打死。今天晚上重归于好之后,握着她的小手,感觉真的好舒服。在快回宿舍的时候,我还和她躲在众人身后偷了一个吻。好些天没有吻过她,这样吻一下还真的很解渴。可惜众人在旁,不能尽兴。等到明天,嘿嘿……

我正想得高兴,突然脑袋上重重地挨了一下。然后就有人从后面勒住了我的脖子,同时双手也被人制住。我顿时呼吸困难,更说不出话来。我被拖到一块小平地上,有一个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认出他就是秦梦香。

秦梦香上来,二话不说,左右开弓,给了我两个大嘴巴。他冷笑:“臭小子,今天晚上唱歌唱得不错啊。”

我心中狂怒,从小到大,除了被我父母打过耳光,就是被孟蘩打过,都是我爱的人打的。可是现在这个一堆屎一般的秦梦香居然也打了我的耳光。更可恨的是我还无法抵抗,更无法还击。我的脖子一直被人卡住,出气都很困难。我想一定是我刚才下山买东西被他们发现,然后偷偷跟了上来。而我满脑子都想着孟蘩的美丽和温存,得意之下,竟然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后面摸了上来。

“从来没人敢和老子抢女人。”秦梦香说,“小子,今天我就问你一句话:要命还是要孟蘩?”

“要孟蘩。”我艰难地挤出声音说。

“好!”秦梦香又是两个耳光打在我脸上:“你真的不想活了吗?”

我吐出一口带血的痰:“你小子没戏。孟蘩根本就不喜欢你。”

“只要你放弃,我会让她慢慢喜欢我的。”秦梦香放缓和了语气说,“现在就看你是不是合作了。你没有选择,只能和我合作。如果你合作的话,我可以另外给你一个漂亮女生。但是如果你不合作的话,你今天别想活着下山。”

我咬牙道:“我不可能放弃孟蘩。你有种就打死我。只要你还给我留下一口气,今天我挨的打我一定会找回来。”

“好!有种!”秦梦香气急败坏地说:“给我打!”

受到凌辱而产生的义愤之情

众人的拳脚一齐招呼到我身上。我缩成一团,拼命抱住脑袋。这是羊屎教我的。被围殴的时候,要尽量保住关键部位不受伤。我还从来没有这样被打过,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打出来了,知觉却异常清醒。

这时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耳中传来重拳击在肉体上的闷响,这声音显然不是从我身上发出的,同时传来的还有歹徒们的惨叫声。

暗夜中,羊屎和余翔高大的身影闪现在我的面前,他们身边已经躺下了两个人。

秦梦香等人早已顾不上我,全力回身对付羊屎和余翔。秦梦香手下一共有九个人,其中两个已经被放倒,还剩下七个,仍然占有绝对优势。

羊屎和余翔对视一眼,叫道:“走!”一齐转身往山上跑去。众歹徒哪里肯放,在后面紧追,也跟着上了石梯。石梯比较窄,只能容两人并排施展拳脚,敌人的数量优势无法发挥。杨、余二人占据了制高点,突然一起回头。一个歹徒冲得太猛,羊屎回头的时候,他已经冲到羊屎面前。羊屎乘势揪祝蝴的头发,往下一摁,同时膝盖狠狠往上一顶,正顶在那家伙的额头上。“嘣”的一声响,那家伙一头歪栽在树林里惨叫起来。余翔飞起一脚,向另外一个歹徒踢去,那歹徒身手也不错,往后一闪,余翔没有踢着,接连又踢。此时羊屎已经乘胜飞身下来,凌空一脚,那歹徒面对夹击,再也无法躲闪,胸口中脚,被踹得直滚下来。

打头的两个歹徒被放倒,剩下的几个人一愣,不敢再往上冲。羊屎打得兴起,大吼一声,挥舞双拳直冲下来,一拳就砸在一个人脸上,同时自己左肋也吃了另外一个人一拳。羊屎的拳头太硬了,那个脸上挨拳的人也是翻身就倒,迅速失去了战斗力。而打了羊屎左肋一拳的那个家伙则被余翔一脚踹倒。

在香港的武打电影中,高手过招要打半天,而实际的斗殴,大多是迅速分出胜负的。瞬息之间,羊屎和余翔就干倒了六个人。剩下的三人心惊胆寒,跑回平地上来。

秦梦香本来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指挥,这时见势不妙,回头就要来抓我,似乎是想挟我为人质。我已经趁刚才这段时间稍微恢复了一点,暗暗积蓄了一点体力,但是还是装作动不了的样子。秦梦香低头来揪我的衣领,我暴吼一声,抓祝蝴的胳膊,将他扯到地上,和他扭成一团。仇人单挑,我刚才受到凌辱而产生的义愤之情激发了体内的潜能,突然生出一股蛮力,将秦梦香紧紧压在身下,吼道:“他妈的,混蛋,我掐死你,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大概我的伤脸在月色下显得十分狰狞,秦梦香满脸惊惧,被我死死掐住脖子动弹不得,舌头都吐了出来。

这时耳边就听得那边又传来惨叫,又有人倒下。然后听见有人逃跑,羊屎叫着追了下去。很快就听见了羊屎发力的声音和那人惨叫着滚下坡的声音。羊屎和余翔打翻了那三个人,喘着粗气,一起走过来帮我。羊屎站着,手里捡了一块大石头作警戒,提防那些歹徒爬起来偷袭。那些人都在地上呻吟,伤轻一点的也不敢再上来。余翔则帮我架起秦梦香。我把手从秦梦香脖子上松开,他大声地咳嗽、喘息,并呜咽起来。我刚才用力过猛,体力也已经耗尽,自己也感到一阵眩晕,大喘了几口气。喘息稍定,我左右开弓,打了秦梦香几个大嘴巴,打得他鬼哭狼嚎。

民风剽悍,人人好勇尚武

秦梦香哭着说:“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我气不打一处来,又甩了秦梦香两个耳光:“不敢打你?操你大爷,你算老几?”秦梦香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说话。我捏住秦梦香的脸,缓缓地说:

“我知道你是副市长的儿子,还知道你是独生子。但我不是独生子。我家有七个儿子。(实际上我只有一个弟弟)你如果想让你老爸绝后,就继续和我斗。我知道你们家有权有势。美国人是不是有权有势?但是你知道在朝鲜美国人为什么打不过中国人吗?”

秦梦香很恐惧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冷冷地贴近他的脸:“因为中国人多,而且不要命。”顿了顿,我又说:“别把我们穷老百姓逼急了。我和你一命换一命。”

羊屎在边上不耐烦地说:“今天就把他废了吧。割了他的卵蛋。”说着就解下钥匙串上的折叠水果刀,然后就去扯秦梦香的裤子。

秦梦香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大声求饶。羊屎厌恶地放了手:“我操,这个鳖稀下的!太他妈的稀下了。”又恶狠狠地说:“你的卵蛋就先留着。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余翔说:“对付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纨绔子弟,洋办法没有,土办法还是有的。信不信我拉来一车的歹徒血洗了你们全家?”

秦梦香完全崩溃,只是嚎哭。边上那些倒地的歹徒看着他们的老大,眼睛中也现出厌恶轻蔑的神色来。

羊屎和余翔把我架起来,扔下秦梦香一伙,一起下山。

我说:“今天要不是你们下来,我就被打死了。你们是怎么想到要下来的?”

余翔说:“我们两个听见下面有人说话,好像是要打架,担心是你出问题了,就下来看看,幸亏还算及时。”

羊屎说:“我操,兴州的小混混打架太差了,就这么点水也敢出来混!”

我微笑了,心想,以前秦梦香他们横行霸道,真是“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今天他们算是碰上对头了。我们家乡在清朝、民国的时候就是全国著名的匪区,民风剽悍,人人好勇尚武。尤其是羊屎这样的江湖豪客,从小就在厮杀中长大,战斗经验丰富,受伤多次,还被拘留过好些回,余翔和他多年联手,心意相通,当然会把秦梦香的乌合之众打得屁滚尿流。去年羊屎为了炫耀体力,曾经让一个同学坐在他的肩膀上,然后一口气做了几十个蹲起,把那同学的脸都吓白了。今天羊屎其实也吃了对方不少拳脚,但是好像没事人一样,真是百炼成钢。此时我心中特别羡慕羊屎,对他的感激和尊敬也顿时增加了许多。

我们都知道山上不可久留,迅速下山。幸亏羊屎和余翔来得及时,我身上的伤还不是特别重,还可以行动。我们到医院做了简单的处理,他们送我回到宿舍的铁门口。我回到宿舍,把上山前放在宿舍里的吉他递给他们,就赶他们走,怕秦梦香全面报复。秦昭的官实在太大了,我们并不知道秦梦香会不会说服他爸爸滥用警力来抓人,但是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对于中国官员的道德水平是绝对不能高估的。好在跑路这类的事情,在我们那里打打杀杀长大的孩子大多都很擅长。互道珍重后,羊屎和余翔就迅速地走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深夜回到宿舍,我轻轻地爬到床上睡了。但是浑身伤痛,折磨得我一夜没有睡着。

次日起来,金子光第一个发现我脸上的伤痕,大叫:“大家看啊!铁掌水上飘啊!”

大家一起看我时,都吃了一惊。陈奇伟说:“铁掌水上飘怎么变本加厉,这次是连打带捶,鼻青脸肿啊。”

我说:“你们疯了吗?”掀起内衣,露出满身的跌打膏药,“孟蘩会这样打我?她有这个力气吗?”

大家都愣了。陈奇伟说:“你昨天晚上不是在唱情歌吗?听说还很成功,全校都轰动了。怎么又会和人打架了呢?”

我嘿了一声说:“我们和秦梦香打了一架。”于是就把昨晚的情况简单地讲了。大家都是咋舌不下。陈奇伟担心地说:“他可是衙内啊,得罪不起的,你居然敢打了他那么多耳光?他不会把你整死吗?”

我说:“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只有豁出一条命,和他周旋到底。”

大家都议论纷纷。我郑重地要求他们不要把羊屎和余翔的身份泄露给别人。他们一致许诺。

王骚看着我,神色颇为不满:“听说你们昨天唱歌还有陆小林?他追凌雨霏?”

我说:“是的。骚哥,你不能每天都只躺在宿舍里面发骚,这样是追不到凌雨霏的。你这根本就不叫追。要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凌雨霏那样的大美女,追的人一大堆,陆小林只是其中一个。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她挑都挑不过来,只有你是每天躺着喊着她的名字意淫。你难道还希望她会像那些古代校旱里写的那样,主动跑到你这里来自荐枕席吗?”

王骚默然不语。

大家也都纷纷附和说:“骚哥,看见人家老七没有?为美女唱歌弹琴,抛头颅洒热血,这样才能获得美女芳心。你这个样子,一百年都找不到老婆。”

又有人修正说:“骚哥还是很有魅力的,还是会有妹子主动找上门来的,但是要是美女就很困难了。所以应该这样说:你这个样子,一百年都找不到美女老婆。”

王骚终于拍案而起:“老子今天正式宣布,开始追凌雨霏!”

大家一起鼓掌。金子光问:“骚哥有什么计划啊?”

王骚说:“我给她写情书!”

于是大家轰然叫好,当然免不了又来一通吹捧王骚文才的陈词滥调。每当王骚宣布他要写什么东西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必须来这么一下,否则王骚就会闷闷不乐,认为我们怀疑他的文坛宗主地位。

我面目狰狞,又出不了门,央铁杆好友陈奇伟去女生宿舍喊孟蘩,要她通知顾琳、杨雪萍、朱琼等人,注意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余翔、羊屎二人的身份和住址。

孟蘩很快就到了我们宿舍,一见我的样子就哭了,一边哭一边痛骂秦梦香。

宿舍里的众人都识趣地走了。孟蘩把门拴上,坐在我床边,眼泪汪汪地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我止祝糊说:“先不要说话。”然后指导她将宿舍里的三个录音机轮流查看了一遍,结果果然发现金子光的录音机用手帕罩着,里面的磁带却正在转动着录音。故伎重演!我冷笑一声,要孟蘩将那盒磁带取了出来,扔到了我自己的抽屉里。

孟蘩坐到床边,问我:“伤着哪里了?”

我说背上和头上。头上被打了几个包,问题不是特别大。孟蘩看完头,就要看看我背上的伤。我说不必了,应该不严重。孟蘩命令我:“翻过来,趴着。”

我乖乖地从命,心里暗喜。

孟蘩掀开我的内衣,我趴着偷眼瞧她,她脸红得厉害,但是看到我的背就又流下泪来,轻轻地抚摸我的伤处:“贴了这么多膏药啊。……混蛋!现在还疼吗?”

她的手一碰到我背上的伤处,虽然隔着一层膏药,我的小弟弟还是马上就起了反应,一下子就勃起了。我快乐地说:“本来还很疼,但是给仙女的手一摸过,马上就不疼啦!”

“讨厌!都给打成这样了,还油嘴滑舌的!你什么时候能够老实点啊?”

“嘿嘿,老实不了了。”

“老实不了了?哼!”孟蘩手上微微用劲一捏,我顿时疼得龇牙咧嘴:“饶命饶命啊!谋杀亲夫啊!”

孟蘩哼了一声,把我的内衣和毛衣重新盖上,然后把手伸到毛衣和内衣之间,轻轻给我按摩。我感到舒服极了,心里美滋滋地想,我真是好福气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其实我胸口也挨了几下,也贴了膏药,但是我觉得不太严重,而且也不好意思,就没有告诉她。

这时有人敲门。孟蘩起身去开门,杨雪萍、顾琳、朱琼三人提了些水果来看我了。三人看到我的脸,都大吃一惊。杨雪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

我斜靠在床上,对四个女生详细地描述了昨天晚上的经历。讲到我的硬朗和余翔、羊屎的神勇,都免不了要添油加醋一番。孟蘩非常感动,紧紧握着我的手,眼神温柔极了。顾琳、朱琼则满脸骄傲,悠然神往,还不断地追问细节。杨雪萍没怎么说话,一直看着我,认真地听,眼圈红红的。

说完经过,我再一次告诫她们,秦梦香很可能会有更大的报复,现在知道余翔和羊屎底细的人不多,千万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她们一起点头。

杨雪萍说:“秦梦香还会来找耿潇的麻烦,蘩宝,你……”

孟蘩打断她说:“秦梦香要是再来找麻烦,我就一刀杀了他!”

我心想,我这个老婆真是够野蛮够泼辣,以后如果生女儿可不要像她就好,太不淑女了,嫁不出去。应该像我这样温柔敦厚一点的。于是我说:“你就好好呆着吧,别真的吃了他的亏。”

孟蘩决然地道:“这件事情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来了结。”

大家都忧心忡忡地又商量了一会,杨雪萍等人就告辞,要我好好保养身体。孟蘩也和她们一起起身,问我:“你喜欢吃什么啊?我去买来给你吃。”

我说:“昨天晚上我买了卤猪耳朵,本来准备用来下酒,但是没吃成,扔在山上了。今天我还想吃这个。”

孟蘩轻轻拍拍我的脸:“好的,馋鬼!那你等着啊,我去给你买。潇宝宝乖,啊!”

顾琳等人都刮脸羞孟蘩:“好肉麻啊!”孟蘩就作势打她们。

我微微笑着目送她们出去。孟蘩临出门前朝我挤了挤眼睛。我知道她心里其实很担心,只是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让我放宽心罢了。

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很是无聊。我又取出翻熟了的《古文观止》来读,却怎么也读不进去。一想到秦梦香可能的报复,我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我缺乏社会经验,不知道秦梦香会用什么狠毒的手段来对付我们,只是直觉到他绝对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如果他们动用行政手段或者专政工具来对付我们,我们简直是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我并不缺乏和他血拼的勇气,但是我知道在这样力量悬殊的斗争中,光凭一腔热血,是远远不够的。甚至可以说,我们是一定会败的。但是我又能够怎么样呢?我一无所有,只有一腔热血。

我想起了刚才孟蘩的话:“秦梦香要是再来找麻烦,我就一刀杀了他!”是的。没有办法,如果秦梦香硬要把我逼到绝路上,我只有和他拼命,拼个鱼死网破。然而我若真的这样做,对得起我的父母双亲吗?他们要是知道我在学校不好好读书,却为了一个漂亮女生和人拼死,会不会很伤心失望?

这样胡思乱想了不知道有多久,大约有一个多小时吧,孟蘩才回来了。

我发牢骚:“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都要饿死了。”

孟蘩说:“摆小摊的师傅昨天晚上2点才收摊,今天睡懒觉呢。我等了好久他才开门。”她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了下来,除了猪耳朵外,居然另外还有一小包炸花生米和一小瓶兴州大曲。

“昨天晚上没喝完的酒,今天继续喝吧!”她说。

我说:“先不着急喝酒。来,先让我抱抱你。”

“不嘛。”孟蘩红了脸,往后退了两步。

“又不是以前没抱过。害什么羞啊?”

“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现在又不饿了?”

“所谓‘秀色可餐’嘛。看着你,我就足够了。”

“那你就看着我吧。”孟蘩狡猾地笑。

“我求你过来。求你还不行吗?”

“你自己过来呀,你以前的张狂跑到哪里去了?”

“我动不了呀,而且我也被你打怕了。”

“哼!知道怕就好。看你还敢不敢使坏。”

“我不都已经认错了吗?”

“你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认错从来不会是真心的。”

“好吧,既然你死活也不过来,我只好再次用强了。”我强撑病体爬起来,准备作战,“大不了再挨你一个耳光。反正我都已经成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呀?”

“你别动!”孟蘩说,“我过来还不行吗?”

“这才乖。”

她会永远漂亮,永远年轻

孟蘩噘着嘴,好像很委屈的样子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我搂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渐渐微笑了。两人长吻。我很快就找到了她的舌头。孟蘩以前是从来不肯把舌头给我尝的,我要求了好几次她也没同意。今天她居然给了我这样高的奖赏。

但是这样吻着,孟蘩的姿势很难受。我就要她脱了鞋,也上床来。她坚决不从。最后我表示绝不对她动手动脚,如果我敢动手动脚的话,她可以用铁掌打死我。

孟蘩这才红着脸把鞋脱了,爬上我的床,和我一起斜靠在床上。我们又深吻了一回。吻完后,她轻轻喘息着把脸轻轻贴在我的肩膀上:“潇,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我心中一阵温暖,这是她第一次叫我“潇”。以前她对我,要么就是直呼其名,要么就是叫我“大狗熊”,有的时候则什么都省略了,直接叫我“喂”。今天她叫我“潇”,意味着我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又更加重了一分。

我说:“你没有不好啊,都是秦梦香那个狗日的家伙。”

孟蘩沉默了一阵,说:“这件事情都是因为我……要是我……要是我长得丑一些,你还会爱我吗?”

我将她又搂紧了一点,说:“蘩,我要你知道,不管你是俊是丑,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人。”

孟蘩叹道:“有的时候我还真的希望自己丑一些呢……”

“即使你以后成了个老太婆,我也最爱最爱你。”

“但是我不要做老太婆。”

我知道说错了话,忙说:“我的蘩宝怎么会变老呢?她会永远漂亮,永远年轻。”

孟蘩闭上眼睛,微笑:“真的吗?潇?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会一直爱我吗?”

我看着她微微颤动的长长的睫毛,心中一阵悸动,柔声道:“当然。不管你是七仙女还是母夜叉,不管你是公主还是浣纱女,我都会一直爱着你。”

孟蘩居然对“母夜叉”这个词没有着恼,可能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词沾边吧,所以仍旧闭着眼睛,微笑着问:“真的吗?”

“真的。”

“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我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保护你。”

“你会忘记我吗?”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呀,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我们有的时候会分开呀。”

“我们不会分开。”

“分开一天也是分开。分开一个小时也是分开。分开一分钟也是分开。分开一秒钟也是分开。”

“这也算啊?”

“当然算。你说,分开的时候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

“每分钟都不忘记吗?”

“每分钟都不忘记。”

“每秒钟都不忘记吗?”

“每秒钟都不忘记。”

“那每十分之一秒呢?”

“也不会。”

“那每百分之一秒呢?”

“也不会。”

“那每千分之一秒呢?”

“也不会。”

孟蘩梦呓般地“嗯”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更加甜蜜,似乎终于满意了。

孟蘩陪我吃过中饭就走了。她说有个朋友早就说好今天下午要来找她,她得去应付一下。走的时候,她拍拍我的脸说,要乖啊,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

三位一流美女密集地光顾

我坐在宿舍里百无聊赖,胡思乱想。孟蘩在外面这样乱走,会不会碰上秦梦香呢?如果碰上的话,秦梦香会不会对她不利?这个念头一经出现,就搅得我神魂不宁。好在现在是白天,秦梦香还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孟蘩怎么样。

到了下午5点多,也就是我们平常食堂开饭的时间,孟蘩还是没有回来。我开始心慌意乱起来。她来的那个朋友是谁啊?不是说只需要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吗?不会真的被秦梦香给碰上了吧?然后我又安慰自己说,不会有那么巧的,不会有事的。

我一直等到6点多,孟蘩还是没回来。我心头的恐惧一点点地扩大,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正当我坐卧不安,准备起身去女生宿舍的时候,孟蘩终于回来了。我长长松了一口气,刚才是一场虚惊。

孟蘩皱眉说:“你怎么回事,脑壳上全是汗?”

我说:“我担心你碰上秦梦香了。”

孟蘩冷笑:“秦梦香?那个臭小子,他敢把我怎么样!”

“你陪那个朋友怎么去了那么久?”

“老朋友了。好久不见了。人家来一次不容易,就多聊了会儿。”

“男的女的?”

孟蘩斜睨着我,微笑道:“吃醋啦?”

“男的女的?”我又问了一遍。

“男的。”孟蘩笑眯眯地说。

一股醋意从我心头直冒出来。我的脸不知不觉拉了下来,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孟蘩捏了捏我的鼻子:“骗你的啦!小气鬼!是我高中的同学,女的。萍宝琳宝她们也都认识的。人家在莲城大学上学,我们好久没见面啦!”

我心头一宽,淫笑起来:“肯定又是美女。”

孟蘩竖起眉头道:“本性难移不是?你不想活了?”说着就作势卷袖子。

我连忙告饶。孟蘩也不再计较,命令我起来吃饭。她给我带来了蛋炒饭,打开饭盒,一阵香味直飘出来。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孟蘩笑道:“馋鬼!”我说:“嘿嘿!”于是小两口就一起吃起来。我已经饿了,吃得很高兴,很快就把下午的担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请了病假,在宿舍里养了一周,慢慢地好了。孟蘩每天来看我,晚上就在我们宿舍自习。全体色人只好集体逃亡。杨雪萍、顾琳等人也一起来看过我两次。三位一流美女密集地光顾,让色人居和周边的男生们羡慕得不行。当然,他们也都看得出来我对孟蘩忠心耿耿,决无异志,于是就编了条新的打油对联出来,叫做:

“王骚想入霏霏,耿潇不厌其蘩。”

身体基本恢复后我就开始正常上课,晚上和孟蘩重新到化学系自习。期末到了,我很努力地学习,考试成绩居然不差,在全班第10名左右。当然这个成绩也并不算很好,但是我已经比较满意了,比期中考试要前进了许多。

最令我奇怪的是,虽然我枕戈待旦,随时都准备作战,秦梦香却偃旗息鼓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个学期就这样平安地渡过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就是秦梦香真的被我们的威胁吓住了。但是他那样一个颐指气使惯了的公子哥儿,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会就这样算了吗?

后来有一天和孟蘩自习回来走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了秦梦香。他看见我们,眼中露出仇恨的神情,却并没有要上来挑衅的意思。我心想,银样蜡枪头,不堪一击。毛主席说的没错,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在那以后,我渐渐不再担心秦梦香的威胁。

在这段时间里,我和孟蘩的感情更加坚固。有一天她开玩笑地说,我们之间是战斗的友谊,用鲜血凝成的。我说,对,就像中朝人民的友谊一样牢不可破。然后我就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她也拉着我的手,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做出一副很豪迈很有力的样子,夸张地重重地握住我的手上下晃了两下,脸蛋儿歪向一边,也重重地点了几下,眼中露出诡谲淘气的神情。

两人心意相通,哈哈大笑。我说:“蘩宝,老实交待,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是不是就对我有了意思?”

孟蘩啐道:“呸!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姑娘垂青?”

我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啊?”

孟蘩说:“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啊?”

“少来了!你敢对天发誓说你不喜欢我吗?”

“哼!那你先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啊?”

“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完全是一见钟情。”

“真的?”

“真的。”

“我当时还以为你对我不感兴趣呢。”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七姑八婆们交换最新情报

“我看见你气宇轩昂旁若无人地走进我们那个圈子里面来,眼睛只在我脸上扫了一下,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然后转身就要走。我当时气坏了。别的男生都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就只有你不把我当回事。”

“所以你才会叫住我,和我握手?”

“嗯!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敢对我不屑一顾。”

“嘿嘿,”我笑了,“原来你是这样爱上我的。”

“讨厌!人家那个时候可没有爱上你。”孟蘩歪着脑袋想了想,“不过,我特别喜欢你那个时候的眼神,一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在乎,谁都看不上。”

我的天!原来她是这样爱上我的。我的冷汗出来了。记得那天我心里其实根本没底,看了孟蘩一眼之后就落荒而逃。没想到那迅速转身的姿势在孟蘩看来竟然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帅呆了。女人的直觉真是不可理喻!

寒假到了,我和余翔、羊屎一起回到了家乡尚武镇。我头上和身上的伤在我回家前都及时地痊愈了,没有让父母看出破绽来。

那时我家还没有电话,孟蘩家有。但是孟蘩说他父母现在还不许她谈恋爱,所以不让我给她家去电话。对此我颇为不快。孟蘩说,她会找个机会告诉她父母,然后就带我去见他们。她要我再忍耐一段时间。

我和孟蘩互相通了几封信。孟蘩的信是寄到我父母工作的学校,请我父亲转交的。孟蘩的字娟秀漂亮,和她的人非常匹配。她来第一封信的时候,爸爸笑眯眯地拿着信,回来问我:“这信是谁写来的啊?”

“一个同学。”

“同学?女同学吧?”

“是。”

“你们班的女同学?”

“嗯。”我随口敷衍。

妈妈来了兴趣:“你们班的哪个女同学啊?指给我看。”于是就拿出我寄回家的全班集体照。

我有点烦:“你们要问那么清楚干什么?”

妈妈更加感兴趣了:“跟爸爸妈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呀?啊?告诉妈妈,是哪个妹子,妈妈帮你参考参考唦!”

“参考什么呀,不要见风就是雨的。”

“好好好,不参考就不参考。”妈妈被迫退而求其次,“你就把人指给妈妈看吧。”说着就把眼镜也戴上了。

我奇怪地说:“你们不是不让我大学谈恋爱的吗?说怕影响学习。怎么现在又这么感兴趣啊?”

妈妈兴奋得两眼放光:“真的是女朋友啊?快指给我看!”然后命令爸爸:“去把放大镜拿来!”

我的头狂晕。然后摇头说:“不是女朋友。”

“不管是不是,指给我看!”

我不愿意对妈妈说真话,但是也不愿意把我们班女生的面目指认为写信的人。于是我摇头说:“她不在照片里面。照相那天她没去。”

其实我身上就有孟蘩的小照,非常可爱的。但是我不想给妈妈看,我怕她看了会激动得晕倒。

妈妈抢过信去看:“字还蛮漂亮的呢。嗯,没有写地址,‘内详’!哈哈,这个妹子!蛮有意思呢!嘿嘿……邮戳是兴州的。兴州啊,省城的妹子呢。”

我赶紧把信抢回来。正如大多数女人一样,我妈妈对这类事情一贯好奇心就很强,别人家的子女的婚恋,她总要评头论足,并随时和邻居的七姑八婆们交换最新情报,何况这回是轮到她自己的儿子身上。我知道不能给她太多的信息,否则她会根据这些信息拼接出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框架来,并不断要求我进行验证和补充。女人是最好的校旱家。但是既然已经开了个头,不告诉她她也不会放过我。她会顽强而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挖掘,永无止境。

相信自己的手段是万无一失

其实我之所以不愿意把我和孟蘩的事情告诉父母,显然不是因为孟蘩拿不出手。她简直太拿得出手了,爆炸力太强,强得几乎让我不敢拿出手,怕得到一个“鲜花插在牛屎上”的评语(那简直是肯定的)。我不告诉父母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中学时代父母对我包办一切的高压姿态给我留下了噩梦般的印象。我需要有自己的隐私,我不希望自己的任何事情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尤其我母亲是那样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一旦告诉她实情,她就一定会插手,并力图在其中发挥影响。中学时代完全不自由的禁锢生活让我极端反感,并由此产生了很大的心理反弹。我决心上大学以后一定要控制自己的命运,重大事件完全由自己作主,行动节奏完全由自己掌握。别的人休想干涉,即使是我父母也不行。

所以我下定决心,为了减少罗嗦和麻烦,在最后决定把孟蘩带回家之前,绝对不让家里知道真相。这么一想,我又可以理解孟蘩对她父母保密的行为了。

为了防止妈妈偷看孟蘩给我的信件,我每天出门玩耍时,都把那些信带在身上。那些信里面的内容当然是不能让父母看见的,火辣辣的,孟蘩表达感情确实不太含蓄。

孟蘩、杨雪萍、顾琳、朱琼等人都给我发了贺年明信片。那年头贺年都流行用明信片,装在信封里面的贺卡是很贵的,一般人不用。

杨雪萍写道:“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新春快乐!”

顾琳写道:“想来笑星的春节也一定会过得与众不同吧,一定比别人更快乐!”

朱琼写道:“你的勇敢和幽默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祝你春节快乐!”

孟蘩选了一张卡通图案的明信片,上面画着两只很可爱的小熊,一只高点,一只矮点,看打扮好像一公一母的样子,手牵着手在滑雪。她在图案的背面写道:“bigbear!ilovemymotherland!ilovethesnowofmymotherland!happynewyear!yoursfan”

妈妈拿着这些明信片仔细核对字迹,很快就找出了孟蘩的明信片。孟蘩的正文虽然是用英文写的,但是地址还是用中文写的,所以很快就被妈妈识别了出来。

于是妈妈就问我,那些英文翻译过来是什么意思。我说:“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了,祝你春节快乐!”

妈妈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当天晚上偷偷拿着那张明信片去了学校的英语老师家。次日就问我:“大熊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就是很大的狗熊嘛!”

“她为什么叫你大熊啊?”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她不是叫我大熊!明信片的图上不是画了个大熊吗?”

“那大熊边上还有个小熊呢?”

我无言以对。我这个老妈呀!国家怎么不安排她到情报部门去工作呢?一定可以发现很多蛛丝马迹,抓住很多敌特。浪费人才啊!

“嘿嘿,蛮有意思呢,这个妹子……”妈妈笑眯眯地说。

我眼睛盯着电视,不再理她。

妈妈继续问我:“这个妹子叫什么名字啊?姓范啊?还是名字里面有个‘凡’字啊?”

我简直要崩溃。但是咬紧牙关,就是什么也不说。

妈妈仍旧在那边自言自语地说:“唉,可惜没有照片看……”

我心中冷笑:“照片就在我身上,就是不给你看!”

对孟蘩的照片我收藏得很好,每次我洗澡之前都要先秘密地从衣服里取出藏起来,以免妈妈偷偷搜出来看到。这种捉迷藏的游戏我在中学阶段早已玩得很顺手,我相信自己的手段是万无一失的。

把这美好的一天善始善终

1992年的早春,我大学的第二个学期开始了。第一个学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密集了,也许超过了很多人大学四年发生的事情。

在寒假我仔细回顾了一下上个学期的情况,痛感经济压力很大。我决定要开始自食其力。那时我们打工的主要方法就是给中学生做家教。我看到很多人在做家教。有一些同学到街上去摆摊,联系到了家教信息,回来转让给同学,可以得到40元,从师生双方各得到20元。而自己做家教呢,每小时大概可以赚到5元左右,这在当时已经让我们很满意。要知道在第一个学期的头两个月,我每个月的花销只有60元,后两个月增加到80元。父母的经济能力有限,我不能再给他们增加压力。而我和孟蘩谈恋爱,总得有些额外的支出。这额外的支出,我必须自己去赚取,花起来才心安理得。如果一个月能够有100元的话,就可以过得比较奢侈了,我就可以和孟蘩去多吃几次小炒。虽然孟蘩的家境比较好,但是我总不好意思让她多掏钱。至于下馆子,嘿嘿,想都不太敢想。

我觉得要我出20元中介费给人家,太不划算了,还不如自己直接去找。于是我打算学着别人的样子,到街上去摆摊子,联系家教信息。我希望至少能够给自己弄到一个工作机会。当然,如果能够多得到几个信息,那是最好的了。我可以做中介人转让信息,每笔赚40元。40元啊!太棒了!都够我请孟蘩下三四次馆子了,如果再多请几个人的话,请一两次总没有问题的。

我邀陆小林一起去。我们自己制作了一个很简单的广告条幅,上面写着“南楚大学家教”字样,怀着发财的美好愿望上街了。我们在人流最多的“自强”立交桥摆开了摊子,把条幅挂上,然后两人坐下来守株待兔。我看书,陆小林则练吉他。

半天过去了,我们的小摊竟然无人问津,倒是陆小林弹吉他,得到了别人扔下来的两毛钱。我们不禁都有些灰心丧气。轮流在边上的小店里吃了碗面条,权当中饭。南方潮湿的初春,天气还非常的冷,那种又脏又腻的冷。边上到处都是水洼,许多碎纸片被水沾住,上面满是脚印,横七竖八地贴在地上。我们在地上铺上报纸,坐在上面。虽然报纸折叠了好几层,但是还是很快就被浸湿了。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可以坐的。于是大部分的时间都站着。

又是半天过去了,只有两个人来问了问,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一天就这样白费了,我和陆小林大失所望。

我们觉得可能是由于“自强”立交桥风水不好,于是在下个周日就改去了“长征”广场。这次倒是有几个人来问,可惜都不太具备操作性。那些来问的人大多是中年妇女,出的条件极其苛刻,要求还特别刁钻。比如,“平常不要辅导,只在考试前辅导”啦,“成绩不进步不给钱”啦,“每小时最多3块钱”啦,我和陆小林心里大骂“滚!去死吧”,但是嘴上还得跟她们和颜悦色地做交涉。最后这些女人全都走了,生意一个也没有谈成。我们这才明白,哪碗饭都不是好吃的,并不是你摆个条幅坐在那里,就会有很多的40元主动送上门来。否则,大家都不用上课了,每天来摆摊子得了。还是需要技巧和运气的啊。

失败了两次,陆小林就死活不愿意再去了,说大冷天的在外面挨冻,坐在地上那么久,连胯下的小弟弟都要起冻疮了,打死也不受这个罪了。而我还不死心,在第三个星期天继续出动。我本来想另外动员色人居的人和我去,但是他们见我一连两次空手而返,也就都不愿意去了。我只得单独行动。我在兴州地图上查了很久,最后觉得“振平”广场也是个热闹的地方,就决定去那里碰碰运气。

由于有了头两次的经验,我开始有了一颗平常心,没有抱太多的希望。等了两个多小时,果然无人光顾。我不禁也心生退意,一个人这么傻站着太寂寞了,连个聊天的人都没有。

正在我准备卷起家当回校的时候,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上来了,向我询问情况。他要的竟然就是教语文的家教。他说他儿子别的科目都行,就是语文不行。我高兴极了,说我就是中文系的,可以教他儿子。那人也很爽快,很快就敲定了每小时5块钱,每周两个小时。我们交换了地址。

我和他还没有聊完,又有一个中年妇女也来看热闹,问这问那的。中国人喜欢看热闹,很快就有四五个人凑过来问情况。然后走几个,又来几个,在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一共接待了20多个家长的咨询,其中说定了5笔买卖。我决定自己做其中两笔,一个教语文的,一个教所有文科科目的,都是每周两个小时,共4个小时。另外的3笔呢,我当然是把信息转让给别人啦!哈哈,三四一十二,我可以赚到120元中介费啦!太舒服了!“振平”广场真是块风水宝地!

我的兴奋之情简直不能用言语来表达!这天余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计算这个学期我能够赚到多少钱,能够要家里少寄多少,能够和孟蘩一起奢侈几次。唉!可怜的陆小林!不知道坚持到底的道理,半途而废,结果苦也吃了,甜头却没有得到。

这种兴奋的心情一直支撑着我渡过剩下的大半天。然而好运再也没有光顾。不过,我已经非常地满意了,即使不再有主顾,也没关系,无论如何,我要把这美好的一天善始善终。太阳一点点下去,气温继续降低,我冻得鼻涕直流,拼命地抽鼻子。

我见了颇有些爱不释手

到了五点多,我准备收摊回学校。这时一个女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回头望着我。我心中狂喜,终于还是没有白等!正准备和那女人答话,她却开口说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话:“这不是小耿吗?耿潇!”

“啊啊……我是耿潇。”我望着这个好像有点面熟的女人,疑惑地问:“请问您是……”

她笑了:“你不记得了?我是杨雪萍的妈妈。”

“哦!阿姨好!”我连忙行了个礼。

杨雪萍的妈妈说:“呵呵,耿潇,好伢子呢!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搞家教信息。”

“啊呀,那站了一整天了吧?这冷不冷的天,肯定冻死了吧?莫造哒孽呢!来,跟阿姨一起去吃晚饭吧。”

我拼命推辞,但是杨妈妈非常地热心,拖住我不让走,说如果我不去她家就是看不起她。于是我只得去了。

一进他们家的门,就闻到一阵骨头汤的香味。杨妈妈叫道:“雪萍宝,你猜哪个来了?”

杨雪萍在厨房里答道:“不晓得,哪个罗?搞得这神神秘秘的?”

杨妈妈把我拖到厨房边上说:“你看这是哪个?”

杨雪萍正在切菜,抬头一看见我就呆住了。愣了两秒钟,然后又低头去切菜。她妈妈忙说:“啊呀!你看你乱切,莫切哒手!交给我吧。你陪小耿说话,妈妈来做饭。”然后就把杨雪萍赶出了厨房。

杨雪萍陪我坐在沙发上,问我是怎么碰到她妈妈的。于是我和杨妈妈就互相补充着把见面过程说了。她妈妈忙着给我打开水,叫我洗脸:“来,小耿,在外面冻了一天了,洗个热水脸吧。”我连忙制止说不必了。但是杨妈妈已经把毛巾放进了脸盆,并帮我搓起来。我哪里敢要她帮我搓毛巾,连忙赶上前去,一边道谢一边自己搓毛巾。这是一条白毛巾,我一抹到脸上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莫非这是杨雪萍的毛巾?去看杨雪萍时,发现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的心里顿时也打起鼓来。这个这个,不太妥啊……

冻了一天了,洗个热水脸真的很舒服。我在学校,洗脸从来都是在水房里面用冷水洗,突然用热水这么一洗,依稀有种家里的感觉。我还觉得不过瘾,又把双手在脸盆里泡了泡。全身慢慢暖和了一点。

我悄悄地问杨雪萍:“你妈妈姓什么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姓孙。”

还没说几句话,孙阿姨就又把水果和茶点都端了上来。我说:“孙阿姨,别太客气了。我就这样坐着挺好。”

孙阿姨说:“这有什么!你杨伯伯出差去了。家里就只有我和雪萍。你来了,正好有个人说话。你们慢慢聊啊,孙阿姨给你做饭吃。尝尝阿姨的手艺!”

杨雪萍微笑道:“我妈妈最喜欢做菜了,每次都要向别人吹嘘她做菜的本事。”

孙阿姨说:“嘿嘿!莫这样臭你妈妈。我几时向别人吹嘘过?”

杨雪萍微笑了一下,也就不再和她妈妈斗嘴了。我们就随便聊了些最近的情况。我发现杨雪萍表情有点不自然,甚至有些局促,似乎不是我到她家做客,而是她到我家做客一般。以前我们见面,总是有其他人在场的,一般孟蘩总是在的,那时的杨雪萍,总是沉着冷静而又豁达大度的。而今天只有我们两人,外加她妈妈,她的表现居然和平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孙阿姨在厨房里说:“雪萍,把你以前的相片拿出来给小耿看看嘛!”

杨雪萍说:“好的。”就拿了相册出来。相册有好几本,杨雪萍从小到大的都有。高中时代的照片中,有好些是和孟蘩、顾琳等人的合影。孟蘩的这些照片,我大多以前都没有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居然是在杨雪萍家。我不由自主地仔细端详起那个时候的孟蘩来,漂亮而稚气,我见了颇有些爱不释手。

杨雪萍说:“这些照片你居然都没有见过吗?下次要蘩宝送你两张吧。”

我说:“你们还有底片吗?我想洗几张。”

杨雪萍说:“底片应该有,不过你还是先问问蘩宝吧。”

让孟蘩知道了我暗恋过杨雪萍

我会意,我可不能对孟蘩说我先在杨雪萍家里看了这些照片。我甚至不能告诉孟蘩我来过杨雪萍家。孟蘩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折磨我一番,其程度是重是轻不好预测。她好像从来就不吃别的女孩子的醋,专门吃杨雪萍的醋。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陆小林泄密,让孟蘩知道了我暗恋过杨雪萍。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就对陆小林恨得牙痒痒的。孟蘩吃醋的事情,我不能告诉杨雪萍,但是去年秦梦香的挑拨事件之后,相信杨雪萍对此也会多留个心眼。

孙阿姨做饭非常利索,很快就鼓捣出了四五个菜来,我觉得实在太丰盛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孙阿姨说,这算什么啊,上次你在山上救了雪萍,我们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呢。

“孙阿姨做的菜好吃吗?”她笑眯眯地问我。

“好吃,好吃!我真的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我这么说是不太夸张的。孙阿姨做的菜,调味之类的不说,单说火候,那真是掌握得太好了,不管是荤菜还是素菜,都炒得非常嫩,非常新鲜,这说明起锅非常果断,非常及时。我妈妈每次做菜就总是怕菜不熟,要多等一阵,结果菜总是炒老了。多年吃惯了妈妈做的菜,一下子吃到孙阿姨做的菜,那真是高下立判。我心里这样评价了一番之后,就又向妈妈忏悔了一番:“妈妈你可别怪我啊。人家确实比你做得好吃多了。”

孙阿姨给我不停地夹菜。我都吃不过来了,只得不断提醒她,真的吃不完了。杨雪萍也说,妈,我们现在早就不兴这个了,让人家自己夹吧,也许你夹的人家不一定喜欢呢。孙阿姨这才住了手。

孙阿姨接着就夸我:“真是好伢子呢!自己搞家教赚钱,减轻家里的负担。好懂事罗!晓得为家里着想。比雪萍要懂事多了。”

杨雪萍抗议:“我也要去搞家教的,你们自己不让我搞。”

“是的是的!你也懂事,要得哒吧?”孙阿姨慈祥地说,然后又转向我:“小耿啊,你还莫讲,我们家雪萍还真的蛮懂事的咧#糊从小就会做家务,自理能力特别强,一点也不像别个屋里的妹子那样娇气。她做菜做得好哩,都快赶上我了!你喝一下这个排骨萝卜汤罗,就是她炖的。”说着就给我盛汤。

我连忙道谢:“是的是的,我知道这个汤。一进门就闻到香味了。”

“那你快尝尝!”孙阿姨喜滋滋地督促,杨雪萍的脸又红了。

汤果然很好喝。但是我却没有心思去细细体会。这汤让我怎么喝怎么紧张。我偷眼去看杨雪萍,却发现她虽然假装低头吃饭,却也正在偷偷用眼睛观察我,脸上泛着红晕。两人对视一眼,都赶紧避开了。

我心中七上八下的,开始后悔今天来杨家了。今天本来就不该来,既然来了,我就得早点走,不能再多聊了。我本来就已经差不多饱了,于是喝了几口汤,扒完碗里的饭之后就说我吃完了。孙阿姨劝我再吃一点。我说太丰盛了,太好吃了,我恨不得带两个胃来,但是一个胃确实已经在超负荷工作了,再也吃不下了。

又坐了几分钟,我就匆匆告辞。孙阿姨说,正好雪萍也要回学校,你们可以一块走。

我心里并不希望和杨雪萍一块儿走,但是又说不出口。杨雪萍看出了我的犹豫,就对她妈妈说:“我现在还不想走,今天那个日本电视剧到了关键情节了,我看完电视再走。”

我赶紧接着说:“好吧,那我先走了。”

孙阿姨也就只得作罢,母女二人送我出门,一直送下了楼。在楼梯上,孙阿姨热情地说:“小耿啊,你和雪萍是好朋友,要多帮助她啊!以后多到我们家来玩吧。”我心不在焉地答应着,心里只想快点落荒而逃。我想,我来杨雪萍家,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孙阿姨对我很好,杨雪萍也对我很好,但是我不能再来了。

到了楼下,我挥手和孙阿姨和杨雪萍告别,这时我看见在不远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影。定睛一看,直吓得灵魂出窍。那人竟然是孟蘩!

杨雪萍母女见我脸色大变,也都回头望去。

我们三人一起向孟蘩走去。杨雪萍说:“蘩宝,你怎么在这里?”

孟蘩强笑道:“我刚才从家里出来,准备回学校,想顺便来向你借那盘张学友的磁带的。正好听见你们下楼的声音,就没有上去了。”

杨雪萍慌忙道:“哦,对了,你说过那个磁带的。你不用上去了,我给你上去拿,啊?”就转身跑上楼去。

孙阿姨说:“蘩宝啊,早知道你要来,还不如喊你一起来吃饭了。我今天在振平广场看见小耿在搞家教信息,就把他喊来吃饭了。”

孟蘩“嗯”了一声,低头不语。

初吻的时候,那是幸福的泪

杨雪萍拿了磁带跑了下来。孟蘩接了磁带,道了谢,拔腿就走。我连忙跟上,回头向杨雪萍母女道别。看得出她们两个表情都有些尴尬。

孟蘩越走越快。我慌忙跟在她后面说:“蘩宝,今天我摆摊子……”

孟蘩冷冷地说:“你不用说了。孙阿姨刚才已经说了一遍了。”

“蘩宝,真的完全是巧合……”

“是吗?”

“是的。我本来不想来的……”

“但你还是来了。”

“你听我解释啊……”

“你住嘴!”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跟着孟蘩来到9路公共汽车站。孟蘩低头不语,望着前面不远处的水洼。我心慌意乱地看着她,发现她哭了。

孟蘩在我面前只流过两次泪。第一次是初吻的时候,那是幸福的泪。第二次是我被秦梦香打了以后她来探视的时候,那是心疼的泪。现在她这种无声的落泪,却是伤心的泪,而这伤心却是由我造成的。这真让我手足无措。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罪人。

边上还有不少等车的人,都用有点特殊的眼光看着我们。在那些眼光中,颇带有一些怒气。他们肯定认为我是欺负了这个漂亮可爱的小妹子了。人多耳杂,我不好多解释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地在她身边呆着。我心中的悔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今天为什么要来摆那个劳什子家教摊子?为什么要去杨雪萍家吃饭?唉!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偏偏就越要发生,一切都是这么赶巧。大概孟蘩正要上楼的时候,听见了我们下楼的声音,所以就没有上楼,最后躲到了树荫下。而孙阿姨在下楼时候对我说的那些热情的话,肯定都被孟蘩听见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9路车来了。我跟着孟蘩上了车,买了票。孟蘩始终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偶尔抽一下鼻子,显得特别可怜。她以前一直是飞扬跋扈的暴力小太妹,这次却柔弱不堪,让我既心疼又害怕。我直觉到这次是真的闹大了,她居然都不出手打我耳光了。这完全不符合我的经验,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下车以后孟蘩要我滚。我说我不滚,我一定要和她解释清楚。她说她什么都不想听,就想要我滚。

我拉祝糊的胳膊,柔声道:“好蘩宝,看在我们的初吻的份上,你就听我说几句话吧。”

孟蘩盯着我:“呸!你还有脸提那些!”脚下却终于停下不动了。

我赶紧说:“你为什么总是要冤枉我呢?”

“你还敢叫冤?”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心里有一点背叛了你的话,现在上天马上就用雷劈死我!”

她咬着下嘴唇,瞪着我看了一阵,然后说:“那你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如果你说半句假话,上天就会用雷劈死你,我一滴眼泪都不会为你流!”

“好的,你问吧。上天不会劈我,因为我确实从肉体到灵魂都是忠于你的。”

孟蘩有点撑不住想笑,鼻子中吭了一声,但是马上就寒起脸教训道:

“不许你再油嘴滑舌的!你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马上就给我滚蛋!”

“是是是!”我忙不迭地说。

“你这是第几次去她家了?”

“第一次。”

“你上两个星期去摆所谓的家教摊子,也是去她家了吧?”

“绝对没有。上两次我都是和陆小林一起去的,你也知道。我和他同去同回,回来就到你那里去报到了。”

“陆小林和你是狼狈为奸的,又是她的同班同学,他不会为你们做掩护吗?”

“唉!你为什么老是要这样疑神疑鬼的呢?”

“今天我都亲眼看见了,还是疑神疑鬼的吗?如果今天你们没有被我看见,你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吗?”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孙阿姨一定要我去的啊。她说我上次救了杨雪萍,请我吃顿饭表示感谢是天经地义的,如果我不去就是看不起她。我没办法,只好去了。”

“哼!果然我猜得没错。你这个岳母娘还真的挺上心的啊。”

“她不是我的岳母娘。”我马上纠正,“你妈妈才是我的岳母娘。”

会写发不出去的情书

没想到我此话一出,孟蘩的眼睛突然又红了,低下头不说话了。我更加慌了:“怎么了蘩宝?怎么了?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孟蘩只是流泪,同时拼命地摇头,回头就走。我跟在她后面,她就跑了起来。我连忙追上她,将她轻轻搂在怀里,孟蘩轻微挣扎了一阵,就任由我抱着她,哭了一阵。我轻轻问她:“我刚才说错了话了吗?”

孟蘩摇头道:“你没有说错。你总是有道理的。现在你仔细听着。我要把我们的关系好好考虑几天。这些天,如果我不来找你,就不许你来找我。你就算来找,我也不会见你。我想好了之后,会去告诉你的。”

我听得汗毛倒竖。这些话听着怎么是想要分手啊?我说:“蘩宝,我、我的错就这么大吗?去她家吃一顿饭,你就不要我了吗?”我声音发颤,连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孟蘩摇了摇头:“我要好好想想,你到底值不值得我这样对你。”

“蘩宝……”

“不要再说了。我要进去了。再见。”她说完,就从我怀里挣脱,走进女生楼去了。

我心情跌落到了冰点,回宿舍卸了书包,就又一个人出门了。陈奇伟问我今天摆摊子有没有收获,我也懒得搭理。

我独自跑到通天台坐了很久。我和陆小林在这里练过小品,和孟蘩也常常来这里玩。这里地势比较高,别人很少来,十分清静。我和孟蘩都非常喜欢这里。现在我脑子里非常混乱,很需要冷静下来慢慢整理一下。

就这样,我坐了两个小时之后,又爬铁门回到宿舍。宿舍虽然已经熄灯,却还亮着蜡烛。王骚就着烛火,又在声情并茂地朗诵着什么。

大家看见我进来,就说:“情圣回来了情圣回来了。快点坐好,骚哥正在念第15集呢。”

我抽出自己的椅子坐下,一言不发地听王骚朗诵。王骚自从上个学期宣布要给凌雨霏写信后,就真的开始了创作。但是写好了一封信之后,他又不敢真的寄给凌雨霏,于是只好在宿舍里大声朗诵了一遍。我们都叫好,让他发给他的霏霏看。他忧愁地说:“唉,我和她之间啊,隔着这么多的阻碍!这封信终究还是不要发的好,它是一封发不出去的情书。”

于是王骚又把信修改了一遍,使其文字更加华丽,感情更加充沛,并在最后又加了一段。王骚温柔地念道:“霏霏,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我用我全部爱你的心给你写的。但是你离我那么近,却又那么远。我不敢寄给你,怕你不高兴,怕伤害了你。与其伤害你,不如伤害我自己。所以,这是一封发不出去的情书。我在这里给你念,你能够听到么?”然后抬起头来对我们得意洋洋地说:“嘿嘿,这是一封发不出去的情书呢!”

众皆绝倒。王骚从此爱上了这种工作,开始连续创作“发不出去的情书”系列。看来今天刚刚又写出了第15封了。

我心中很厌烦,根本听不进去。王骚念完之后大家一起鼓掌,但是我由于发呆忘了跟着鼓掌。王骚就把脑袋歪着,嘴巴张着,凑到我面前,睁着一双眼睛,期待地望着我,就像一头等着别人喂草料的蠢驴。我醒悟过来,忙说:“骚哥厉害啊!越写越好了。”

王骚看了看我,失望地说:“言不由衷啊……”

众人也一起起哄:“喔~~~~情圣不认可啊!骚哥还得再修改一次!”

我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对啊,我为什么不写信呢?蘩宝不许我去找她,但是没说不许我写信给她啊。她脾气本来就拗,现在又正在气头上,和她当面说也说不清楚。倒是写信可以让我一次把所有的话说个明白。”

这样一想,我马上就也点上蜡烛,铺开信纸,写起信来。大家起哄道:“老七也要学王骚了。两个人一争高下。”

王骚高兴地说:“老七也要学我,写发不出去的情书啊?”

我没好气地说:“我从来就不会写发不出去的情书。我写的情书,肯定都是要发出去的。”

王骚有点没趣,恼火地瞪了我一眼。就趴到桌上继续改他的第15集了。

我挑灯夜战,一口气写了十多页纸。我先仔细地描述了今天去杨家吃饭的全部经过,当然略去了那些敏感的关键情节,也没有提孙阿姨的菜做得很好吃。我尽量地把这次吃饭写得枯燥平淡,了无生趣。我请孟蘩无论如何不要多心。然后,我用主要笔墨,又一次向孟蘩表白了自己的爱意。我从我们初次见面写起,一点一滴地回忆了我们一起渡过的美好的时光,赞美了她落霞一般的美貌和星空一般的眼眸,还有那热情奔放而又温柔多情的性格,告诉她她对我有多重要。全信情真意切,完全从我肺腑中流出。我相信孟蘩看了之后,即使还不原谅我,下次见面也不至于要马上赶我走。

对爱情都特别忠贞

我次日一早就把信寄了出去,相信在一两天之内,这封信就会到孟蘩的手中。

我依言没有去找孟蘩。但是她那天的哭泣给我留下了很多的疑问。似乎并不仅仅是我在杨雪萍家吃饭才让她那样伤心。难道她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她妈妈是生病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这些疑窦像一柄钝刀在我心头锉来锉去,折磨着我,煎熬着我。过了两天,我又写了一封信去,问孟蘩身体可好?能不能让我见一见?

我最后写道:“蘩,你原谅我了么?你还把我当作你爱的人吗?如果是的话,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呢?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啊。你那天的样子真让我担心。我求你快告诉我吧。”

孟蘩始终没有回信。到了星期六,我终于忍耐不住,去女生宿舍找她。我没有直接找孟蘩,而是先请人把顾琳找了下来,请她帮我喊孟蘩下来。顾琳说孟蘩不会见我的,请她说情也没用。我问顾琳,蘩宝身体好不好,有没有生病?顾琳说,生病倒没有,只是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杨雪萍找蘩宝谈过一次话,两个人谈了很久,最后抱在一起哭了。

我问:“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顾琳点头道:“知道了,她们两个人又都和我专门谈过。”

“你对这个事情的看法是什么啊?”

顾琳凝视了我一阵,然后说:“怎么说呢?这个事情太混乱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去撩拨萍宝!”

我失声道:“你也这么认为吗?我什么时候撩拨过萍宝?”

“哼#涵知道呢!你和余翔一样让人不省心。是不是你们那里的人都是这样的?”顾琳说到余翔,竟然有些怨恨。

我心想,坏了,余翔又怎么了?于是忙道:“我和余翔都是好人啊,对爱情都特别忠贞。”

“哼!你就别提他了吧!”

“他怎么了?”

“我说了,别提他了。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的事情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要蘩宝还是要萍宝?”

我大惊道:“不至于吧?难道蘩宝和萍宝两个人都已经谈到这些了?”

“你不必紧张。她们当然没有。萍宝对蘩宝只是解释那天你去她家吃饭是很偶然的,要蘩宝不要多心而已。”

我松了一口气:“本来就是这样嘛。”

顾琳冷笑,用一种洞察一切的眼光看着我,说:“我只问你,对蘩宝你有多真心?”

“我只爱蘩宝。我不可能再爱上任何别的妹子。”我斩钉截铁地说。

顾琳看了看我,叹了口气:“唉。我明白了。造孽啊造孽。我们三个好姐妹,碰到你们两个尚武镇的小土匪,真是倒了足霉了。”

“蘩宝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家里有什么事情吗?”

“蘩宝不让我和你说。她说她自己会告诉你的。”

“透露一点点还不行吗?”

“不行。”

“琳宝姐姐!你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你总不能这样看着蘩宝和我都受折磨吧?”

顾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能说。蘩宝会怪我的。她自有她的打算。你就等几天吧。”

我大失所望:“你就这样把我打发了?蘩宝碰到的麻烦大吗?”

“嗯,比较大。但是你要相信她。”顾琳说,“我为蘩宝高兴。我现在相信你是真心对待她的了。因为你从头到尾就没问过萍宝一句。”顿了顿,她又摇了摇头:“唉,萍宝……”

弃之不舍,食之无味

又过了一周,孟蘩还是没有来找我。我到外语系的教室去找她,也没有找到。倒是看见了顾琳,她告诉我孟蘩最近一直在宿舍里面自习,没有出门。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我每天给她写一封信,宿舍里的人都说我发疯了。

又到了星期六。下午两点,我和陆小林在3舍门口上校车,一起去兴州大学演出。兴州大学校庆,有两台晚会,今天晚上这一台,主要是各兄弟院校的友情助兴演出。同去的演员中也有孟蘩。半个月不见,她竟然憔悴了不少。我心疼极了,坐到她的身边,她倒也没有赶我走,只是一直寒着脸,不搭理我。

“蘩宝,你瘦了。”我说。

“我以前很胖吗?”她看也不看我,冷冷地说。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本来就非常苗条的……”我环视了一下周围,本来想再说几句肉麻一点的吹捧的话,但是终究还是怕边上的人听见,没好意思说。

孟蘩哼了一声:“我是胖是瘦关你什么事?”

我碰了个钉子,不敢再说什么,一时之间颇为踌躇和尴尬。

陆小林在演员中间发现了他追求很久但是始终没有得手的凌雨霏,兴奋得像一只看见主人的哈巴狗,摇着尾巴就迎上去了,涎着脸坐在凌雨霏的身边。

上个学期我们几个在女生楼下开情歌音乐会的事情,早已传遍全校,我和孟蘩的恋情、陆小林对凌雨霏的爱慕,都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了。大家看到陆小林屁颠屁颠地坐到凌雨霏身边,都笑眯眯地等着看戏,当然也就没有人去和陆小林抢座位。

孟蘩看见陆小林的样子,也不禁莞尔,但是看见我在看她,就马上沉下脸不笑了。

我轻声道:“蘩宝,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少来这一套,我是不会理你的。”

“哎呀,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了!”

孟蘩横了我一眼,不再说话。我被她秋波一扫,顿时动弹不得,就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她。她虽然有些憔悴,却比从前多了一种柔弱的美。以前她总是那么青春焕发的,现在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看着她,心中充满了爱怜。孟蘩却再也不看我,有的时候还看着窗外。我忍不住轻轻地去拉她的手,也被她打开了。我怕当众吃耳光,所以也没敢强行拉她的手。

一路上我柔声问了孟蘩许多话,她一般都不理我,只是在非常重要的问题后,才很淡然很简单地回答一下,并不多说。我问她收到了我的信没有,她说收到了。我问她能不能原谅我,她说不能。

我碰了一鼻子灰。

陆小林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凌雨霏也一样对他爱理不理的。但是凌雨霏比孟蘩更难捉摸的是她的表情。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多少表情,别人很难根据她脸色的变化来猜测她内心的想法。陆小林对此非常苦恼,经常向我表达他的无助的感觉,要求我帮他说说情。我找凌雨霏谈过这件事情,但是每次都是刚一开口就被凌雨霏巧妙地把话题转移了。

陆小林觉得凌雨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其实我觉得她与其说是一座堡垒,不如说是一块鸡肋,弃之不舍,食之无味。我的看法和金子光类似,这样一个冰冷的木头美人,有什么可爱的?比我文武双全能笑会闹的蘩宝差了十万八千里。很多次陆小林都觉得坚持不下去了,但是在我的鼓励下,还是继续进攻,可惜效果不大。他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了。

演出开始了。我和陆小林的哑剧《学武术》是第五个节目。我们凭借出色的表演彻底征服了兴州大学的观众,将晚会的气氛一下子就煽了起来。我们演完下台的时候,不但观众,连后台所有的演员都为我们鼓掌叫好,只有两个人例外,那就是孟蘩和凌雨霏。我乘着刚才舞台上酒醉一般的兴奋,跑到孟蘩面前敬了个巴顿式的军礼,然后凑到她耳朵边上说:“报告首长,我要去和凌雨霏说几句话,帮陆小林敲敲边鼓。”孟蘩说:“你的首长今天没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呀~~”我叉开四肢,翻了个白眼,仰身做了个翻倒状,也不在意,就兴冲冲地把凌雨霏拉到一边说:“凌大美女啊,你看陆小林怎么样?人家对你可是真心的,你怎么一点机会也不给人家啊?”

凌雨霏说:“我对他没感觉。”一句话就把我撅回来了。

我不死心,继续饶舌:“人家陆小林有什么不好啊?”

“他有什么好啊?”

“他会弹吉他给你唱歌啊,他还会演戏啊,他的外语也很好。”

“他太不成熟了,我喜欢深沉一些的。”

“男人都要有这个阶段的,你应该给人家一些时间嘛。”

凌雨霏冷笑道:“你们现在只是小男孩,还算不上男人呢。”

她这句话杀伤力太强了,一下子就把我噎得够呛。我不死心,又继续饶舌了好一阵,凌雨霏依然是滴水不进。这时听到男主持人报幕,轮到孟蘩上场了。于是我只得中断游说,去看孟蘩的节目。

孟蘩唱的是苏芮的《跟着感觉走》。这首歌热情奔放,节奏感非常强,孟蘩踏着那节奏,在舞台上来回飞动。观众被她活力四射的演唱所感染,情绪高涨,都跟着她唱歌的节奏一起打拍子,晚会达到了高潮。孟蘩下来后,观众的掌声经久不息。很多人叫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孟蘩只得上去又谢了一次幕。观众仍然不放过她。更多的人叫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孟蘩只得拿了话筒又上去,对观众说:“非常感谢大家,但是我今天只准备了一首歌,没有准备好,非常抱歉!”

观众席一阵失望的声音。男主持人连忙也走到台上,说:“孟蘩同学的歌唱得好听极了,真是人美歌也美啊!能不能给大家再表演一个啊?”

孟蘩说:“我的伴奏带上另外只有一首歌了,还是男女对唱的。没有伴奏带,那就只能清唱了。”

观众都叫道:“那还是来男女对唱吧,就找个男的和你一起唱嘛!”“就要男主持人和你一起唱吧!”“对对对!”

男主持人喜上眉梢,但还是假意谦虚说:“我真的不会唱歌啊!大家别拿我开玩笑!”这个家伙今天好像看上孟蘩了,一有机会就想找她搭讪。现在看到机会不错,马上就跃跃欲试了。

孟蘩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我现在有办法了。我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好不好?”

观众:“好!”

男主持人说:“什么秘密呀?”

孟蘩说:“大家还记不记得刚才的哑剧《学武术》啊?”

“记——得!”

“哈哈,记得呀。你们知不知道,里面那个演徒弟的演员,不但会演小品,而且还会唱歌呢!”

“啊?”

“我们请他也上来,我和他一起为大家演唱这首歌,好不好啊?”

“好!哈哈哈……”

孟蘩举着话筒向我招手:“耿潇,上来!”

我没想到孟蘩会要我上台,浑身冷汗直冒。但是很显然,孟蘩不愿意和那个男主持人一起唱歌,现在需要我上去救场,这同时也是给我一个机会。而对于我来说,现在不仅仅是救孟蘩脱险,更是保卫家园。对于这样的事情我是从来就不畏任何艰险的。管他什么歌,先上去再说。

于是我昂首阔步走上台去,从男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向观众致意。男主持人神情沮丧地走下台去。

孟蘩说:“请管音响的同学接着放下面一支曲子,谢谢!今天我和耿潇一起,给大家带来一首《相思风雨中》,希望大家喜欢!”

观众一边笑一边鼓掌。

我一听到孟蘩说歌名《相思风雨中》,心里的石头就放下来了。这首歌是我和孟蘩最熟悉最喜欢的歌之一,我们平常经常在一起唱,但是却从来没有想到要一起表演。我虽然演小品已经非常自信,但是对于唱歌还是非常恐惧的。不仅仅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唱歌很一般,更重要的是毫无经验,要是对于节奏掌握不好,唱快了或者唱慢了,都会出问题。

正踌躇间,音乐已经响了起来。孟蘩看见我的样子,知道我的心里很紧张,就主动拉住我的手,投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我的心里一下子就安宁下来,举起话筒唱道: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

孟蘩微笑接着唱: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完成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两人就这样一直唱了下去。我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胆大心细,处变不惊。要说上舞台前完全不紧张,那是假的。直到很久以后,我都一直没有解决上台前干呕的毛病,但是一旦上场,马上就完全放松了,自信满满。舞台就是我的。在这里我是国王,观众都是我的臣民。此时,孟蘩把手交在我的手里,给了我无穷的勇气。我完全融入了歌中的情境,是啊,“相思风雨中”,我这半个月来,不就是处在这样的情况中吗?我忘记了担心自己的喉咙好不好听,忘记了去关心节奏,我只是在借那些歌词对孟蘩轻轻地诉说我对她的相思之苦罢了。

唱到最后,我和孟蘩深情地对望,这种表演纯出天然,毫无雕琢的痕迹。看见孟蘩温柔的眼神,我知道她已经原谅了我。两人心意相通,无须更多说什么了。当唱到“寒夜里霜雪飘时”一句时,我看到孟蘩比原来瘦弱了一些的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演出服,更增爱怜。一唱完歌,我马上就解下身上的外衣,给孟蘩披上,拥着她下场,把观众的掌声和惊呼声甩在脑后。

下台以后,我拉着孟蘩就找没人的地方,想亲个嘴儿。但是后台就那么点大的地方,到处都是人,我只得拖着她跑到礼堂外面去。孟蘩口里不停地说:“你干什么?”手上也装模作样地挣扎着,但是脚下还是乖乖地跟着我走。

到了一个树荫里,我一把搂住孟蘩就要吻,她捂住我的嘴说:“色狼住嘴!”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敬了一个军礼:“首长有什么吩咐?”

“你最近的表现很不好!我决定对你实行见习期制度。”

“什么是见习期制度啊?”

“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见习。如果你敢再犯错误,拈花惹草,我绝对不再原谅你!”

“啊?男朋友见习期啊?”

“对!”

我的头摇得像泼浪鼓:“不行,我决不接受!这是帝国主义强加于我国的不平等条约。我本来就是你的正牌男朋友,现在你居然要把我降格,降到见习级别去。这强烈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中国人民绝对不能接受!”

她冷笑:“你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宁死不屈!”

“好吧。那你就去死吧。你不用见习了,现在就停业吧。我要上去了。”孟蘩说着就要走。

我连忙把她拉住:“蘩宝,有话好商量!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要把我降职处理?”

“是你自己,老是让我生气!我得让你长长记性。”

“是的,我该死!我以后一定改。”

“你知道错了?”

“知道了。”

“那你接受见习期了?”

“不接受。”

孟蘩怒道:“哼!再见。”

“蘩宝,别走!我……我接受!”我在孟蘩面前,总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又一次丧权辱国。

“哈哈!好的。不错!”孟蘩得意地笑了,然后突然又板起脸说:“现在,你必须完成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如果完成得不好,下面的见习期就提前结束了。”

“啊?这么严重?”我忐忑不安地说,“你又想耍什么鬼花招来对付我啊?”

孟蘩怒道:“你敢说我的命令是鬼花招?”

“不敢不敢!我错了我错了!”我满头大汗。

“哼!你听好了!我的命令是——”

“是什么啊?”我非常紧张。

孟蘩美丽的双眼突然朦胧起来:“亲我一下。”

……………………

“蘩!”

“嗯……”

“我爱你!”

“嗯……”

我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

这几句话,我们已经不厌其蘩地说过无数遍了。我特别喜欢孟蘩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微微笑着发出“嗯”的声音的样子,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容颜、最美丽的声音。

“蘩。”

“嗯……”

“你最近为什么那么不开心?”

“你还敢问我这个问题?”

“我已经知道自己的错了。这个问题就先不说了吧。”我叹了口气,“另外,你家里好像有什么事情?”

孟蘩低下头说:“没有什么的。”

“一定有什么事情。你不想告诉我吗?你不信任我吗?”

“哼!你值得我信任吗?”

“当然值得了。我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却有一个优点。”

“么子优点啊?”

“我虽然不善于言辞,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是我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

“是吗?真诚善良的心?”

“嗯!还是一颗永远爱蘩宝的心。”

“哼!”

“蘩宝,告诉我嘛!”

孟蘩犹豫了一下,轻轻说:“我爸爸妈妈不许我谈恋爱。”

我的心咯噔地一下就沉了下去:“他们是不许你谈恋爱,还是不许你和我谈恋爱?”

孟蘩低头不说话。

我的心继续往下沉:“你和他们说了我们两个的事情?”

孟蘩摇头道:“没有说。但是他们听别的同学的家长说了。”

“别人怎么会知道呢?”

“还不是因为你上次在我们楼底下唱歌,弄得全校都知道了。有几个我们家的熟人,他们家的小孩也在我们大学读书,就都知道了。都怪你!”

“那你爸爸妈妈知道以后,他们就来问你?”

“是的。”

“你就把我们的事情都说了吗?”

“说了个大概。他们已经知道你的基本情况了。”

“啊?”我开始冒汗,“他们不同意啊?”

“不同意。尤其是我妈妈,坚决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啊?”我越来越紧张。

孟蘩低下头,不说话。眼圈又红了。

“你说话呀!”

她还是不说话。

我感到问题很严重,就问:“蘩宝,他们是不是看不上我?认为我配不上你?”

“不是……”

我感到孟蘩说话底气明显不足,心里一下子沉重起来。我以前听孟蘩说过,她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也没有太在意,现在才意识到阶级差别。

“哼#蝴们就这样瞧不起我?连我的面都没有见过,就不喜欢我?”

“你!不许生我爸爸妈妈的气!”

“好的好的……”我直叹气,“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我就是怕告诉你,你会生气嘛。”孟蘩说,“那天我和妈妈吵了起来。她要我和你分手,我不干。后来我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我想去找萍宝商量,结果正好看见你从她家里下来。”她越说越委屈,又流下泪来。

是个极有容色的美女

我这才恍然大悟,把孟蘩紧紧搂在怀里,说:“蘩宝,你对我这么好,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能报答你。”

“可是你还是到她家去吃饭了!”

“蘩宝!你为什么老是不相信我呢?”

“我当时都要气死了,我恨死你了!现在还恨你!”

“蘩宝,你不要这样说。萍宝是你的好朋友,而且她肯定也看不上我的。”

“那可不一定。”

“唉!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去她们家吃饭了。好吗?”

“也不许和她眉来眼去的。”

我叹气:“好的。我们还是好好想想对付你爸爸妈妈的办法吧。”

“我很害怕,大狗熊!……”孟蘩闭上眼睛说,“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抱着我,抱紧点儿!”

此时晚会散场了,观众们蜂拥而出。我和孟蘩回到后台拿了衣服和道具,就一起上了校车。回校的路上,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坐在一起发愁。

回到学校,已经不早了,我送孟蘩回宿舍。离女生宿舍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孟蘩突然惊慌地说:“不好!我们快往回走!”

我莫名其妙地跟着她,扭头就走。但是已经晚了。身后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叫声:“蘩宝!站住!我看见你了!”

孟蘩颤声道:“那是我妈妈……你快走!”

我说:“走什么走?我迟早要见她的。”就和孟蘩一起向她妈妈走去。

孟蘩的妈妈很有风韵,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极有容色的美女。孟蘩和她很像。我们向她走去的时候,她一直冷冰冰地望着我们,尤其是我。我感到脊背发凉,但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孟蘩说:“妈妈,这就是耿潇。”

我连忙鞠躬:“伯母好!”

“啊,你好!”岳母娘微微向我点了点头,然后就开始责备起孟蘩来:“蘩宝,你半个月不回家,也不打电话,你还要不要你爸爸妈妈啊?”

孟蘩认错态度非常好:“妈妈,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真是越来越管不住你了!冲来冲去的,你有本事啊!”

“妈妈,我下次不会了……”

“总有一天我要被你气死!”

“妈妈,你等了我多久了?”

“哼!等了你一晚上了!刚刚从你宿舍出来。到兴州大学演节目去了?”

“是……”

“跟我回家。”

“妈妈,今天晚了,我还没有换衣服,明天再回家吧?”孟蘩央求。

“明天回家?那我不是白等了吗?谁知道你明天会不会真的回家?”

“我一定回家。”

“不行!现在就跟我走!”

孟蘩噘着嘴巴看了看她的母亲,又看了看我,满脸的不情愿。我感到非常不自在。岳母娘始终就没有拿正眼瞧过我,而只是一味地责备她女儿。我知道,孟蘩赌气出门,躲在学校不回家,完全是由于我的缘故,她当着我的面这样责备孟蘩,实际上就和骂我差不多。这一切都说明,孟蘩的妈妈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我放在择婿范围之内。这对我的自尊心是个很大的打击。我不禁有些咬牙切齿,心想,我就那么差?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此时岳母娘才开始仔细打量了我两眼,说:“小耿啊,我听孟蘩说到过你。你们现在还小,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妈!”孟蘩嚷道。

岳母娘不理她,接着说:“孟蘩不懂事,不会管好自己,我平常对她太放纵了。你们现在都还不懂事,不知道生活是什么,有些事情还是先缓一缓吧,学习要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答“是”也不行,答“不是”也不行。孟蘩急得只叫“妈”。边上一些学生经过的时候都往我们身上看,有的人大概看出了形势,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我的心情糟糕极了。

孟蘩最终还是跟着她妈妈回家了,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读懂了她的眼神,那意思是叫我放心,她一定会想办法说服她父母接受我的。

岳母娘是最难对付的

次日是星期天,我去做家教,一连跑了两家,时间都安排在上午。做完第二家,雇主家离余翔他们的经济管理学院不远,我就顺路去找余翔。余翔果然在,但是羊屎不在。羊屎已经和朱琼好上了,两人今天一起去望峰公园了。余翔说,他和顾琳吵架了,所以今天没有去南楚大学。

我问余翔,和顾琳又出了什么问题了。

余翔说:“我吃野食被她发现了。”

我惊道:“你终于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顾琳那么漂亮,你居然还要吃野食!”

余翔说:“这你就不懂了。女人都是不同的。每个女人都各有各的可爱。应该体验各种各样的感觉。很有意思的!兄弟,你现在对付一个女人已经修炼得不错了。现在应该开始跟我学习高级班,就是同时和几个女人周旋,这才叫高手!”

我摇头道:“你这个我是学不来的,也根本就不想学。”

余翔循循善诱:“我们高中课本里面那篇毛泽东写的课文叫什么去了?要解放思想,开动机器。你不要老是抱着你那一个蘩宝。我看那个萍宝,就对你也很有意思。怎么样?搞一搞?嘿嘿……”

“你就别再提这个了。”我有些烦,“就一个蘩宝我都磨难重重。我今天来就是来找你商量这个的。”于是就把昨晚的事情大致说了。

余翔眉头紧蹙,思考了半天,摇头道:“我操,这就难办了。岳母娘是最难对付的。要是碰到一个喜欢你的好岳母娘,你会非常舒服;但是如果碰到这样一个刁钻的岳母娘,你就会有无穷无尽的苦难。操,难怪孟蘩那么刁钻古怪,难对付,原来是像她妈。”

“不许污蔑我老婆!”我有点生气,“你们都不是真的了解孟蘩。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厉害,其实心里非常好的。”

“好好好,我不说她了行吧?”余翔妥协,恨铁不成钢地说:“操,你脑壳摔坏了,对你那个母夜叉老婆那么死心塌地,我每次一批评她你就和我急。”

“别瞎扯!给我分析分析目前的情况吧。”

“好吧。孟蘩她妈显然是不太看得上你。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啊。”

“不会生气。这个我也知道。我们要实事求是。但是她为什么就那么看不上我呢?”

“我觉得啊,多半是因为看不上你的出身,地方小镇上一个中学老师的儿子,又没有钱又没有权,土包子一个。你看你,身上穿得稀烂的,他们怎么会看得上?而他们家是机关里的干部,可能比较看重这个。”

“我也这么觉得。他们这么势利啊?”

“唉,从古到今,势利的人太多了。”余翔突然深沉了起来。“我高二的时候,在县城的二中转学过一年,你还记得吧?”

“记得。”

“那个时候我和班上的一个妹子好上了,结果她爸爸是县政府的一个小官,怎么也看不上我这个没有背景的小混混,最后总算把我们拆开了。我到他们家外面去找她,她爸爸提着菜刀出来要砍死我,说如果我敢再纠缠他女儿,他就和我同归于尽。”

“后来呢?”

“后来?还能怎么样?她爸爸到校长那里告状,还逼着她给我写了封绝交信。校长说我搞早恋,破坏学校风气,不让我继续在二中读书,我就回到尚武镇了。”余翔缓缓喷出一口烟,眼前烟雾缭绕。

我目瞪口呆,原来余翔也有如此惨痛的经历。我说:“这件事情怎么从来就没听你说过?”

“这是我的伤心往事,今天是第一次对你们说。他妈的,如果我是县长的儿子,谁他妈的敢拿菜刀来赶我?从此以后我就下定决心,要搞遍天下的女人,他妈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这样想不对。别的女孩子又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去害她们?你还是好好爱一个吧。”

“没办法,我现在谁都不爱。我爱过的只有她一个。”余翔说。

我和余翔一起吃完中饭,在街上闲逛。余翔突然指着前方说:“我操我操,你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骑着自行车远远走来,特别引人注目。到了我们面前,她偶尔向我们看了两眼,突然就心慌意乱,手脚麻木,“啊”地一声,自行车直撞到树上去了。

余翔后悔地说:“唉!我不应该多看了她两眼。”

一见美女就不要命的人

我正自惊叹,余翔早已走上前去,问那个女孩,摔疼了没有。需不需要上医院。那女孩红着脸说,完全没事的,不用上医院,谢谢了。余翔说,那怎么行,像你这么漂亮的妹子,如果擦伤了一点,那都是我们兴州的重大损失。不行,我一定得送你去医院。

那女孩当然不肯,于是余翔就和她在那里腻腻歪歪你一言我一语地套起瓷来。两人先是抱怨兴州的路不好,然后又说人们都不遵守交通秩序,天气也不好,老下雨,所以弄得地很滑。我在边上站了几分钟,只觉得他们说得越来越投机,越来越离谱,我完全插不上嘴,成了多余人,就和余翔说了一声,先走了。

我本来还想向余翔好好征询一下对付岳父岳母的办法,但是余翔是一见美女就不要命的人,连命都不要,兄弟当然就更加不要了。今天肯定是靠不上他了,所以我明智地决定离开。话又说回来,即使余翔帮我出主意,他又能够出得出什么好主意呢?余翔是女孩杀手,而不是岳母娘杀手。每个人的智慧和能力都是有其限度的。

我一回到宿舍,金子光就告诉我:“哎呀,你可回来了。你的岳母娘刚才来找你了。”

“啊?我岳母娘?”

“嘿嘿,我猜是,一个中年女人,很漂亮,和你们家铁掌水上飘长得非常像。”

我的心又往下一沉,这么快就单独找上门了,一定是来摊牌的。

“她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小时以前,她说过半个小时再来找你。现在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哦……”我的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水杯在手里都端不稳,把水晃了出来。

金子光淫笑道:“哈哈,看你那个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你把人家女儿怎么了?老实交待!丈母娘打上门来了吧?”

“住嘴!”我黑着脸骂道。

边上的几个人一齐起哄。金子光还想饶舌,此时孟蘩的妈妈已经出现在门口:“小耿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大家一起说。

我就站起来,走到门边:“伯母好!”

岳母娘微笑道:“小耿啊,我刚才找过你。还好你现在回来了。我有些话要和你商量,哪里说话方便啊?”

我说:“下去再说吧。”

我决定带岳母娘去我和孟蘩初吻的那个树林里说话。本来中文系门前的树林也很安静,但是我怕被同学们看见,所以决定找个熟人不多的地方。而且这里是我和孟蘩的初吻之地,是我们感情的圣地,但愿能够给我带来好运。

一路之上,岳母娘和我随便闲聊着,关心地问了我平常的学校、生活的情况,也问了我家里的情况。我都一一说了。岳母娘告诉我,她姓钱,要我喊她钱阿姨。

我们来到树林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钱阿姨说:“小耿啊,我今天来找你,是要和你谈谈你和蘩宝的事情。”

“嗯。”看见她不徐不疾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感到一种强大的威压感,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就像上舞台前一样,又想干呕。我知道她是把蘩宝关在家里,然后单独来找我摊牌,分而治之,好厉害!估计今天凶多吉少,我无法预料会怎么收场。现在我能够做的,是尽量保持镇静。即使实际上不能镇静,我也得装得镇静。不能在气势上太输给岳母娘。

“你和蘩宝认识多久了?”

“半年了。”

“你们互相了解吗?”

“我想,应该算很了解了吧。”

“那你说说,蘩宝是个什么样的人?”

“蘩宝是个很有性格的人,活泼可爱,热情大方,各方面都很优秀。”

“哦。那你对和她之间的关系怎么看呢?”

“我爱她。”

我们不希望她过早地恋爱

岳母娘大概没有想到我回答得这么干脆,有点惊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慢慢地微笑道:“呵呵,小伙子,你还年轻,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本来不知道,但是我碰到蘩宝以后,就知道了。”

“你们现在还太年轻了,应该以学业为重。所以我和你孟伯伯都不同意你们这么早就为谈恋爱而牵扯精力。”岳母娘开始亮牌了。

“钱阿姨,您要相信我们。我们会处理好学习和恋爱的关系的。”

“你是怎么样我不了解。但是蘩宝这个孩子我是很了解的。她从小就很任性,不懂事,贪玩,有时把握不住自己。而且,完全没有恋爱的经验。我们不希望她过早地恋爱。”岳母娘步步进逼。

我感到钱阿姨“她也完全没有恋爱的经验”这句话很不友善。那意思好像是说,我趁着蘩宝年幼无知欺骗了她的感情。一股怒气慢慢地从我胸中涌起。但是面对着这个很可能成为我岳母娘的人,我必须恭敬礼貌。于是我说:

“钱阿姨,我也从来就没有恋爱的经验。我是真心喜欢蘩宝的,我发誓要永远对她好,让她过得幸福。”

钱阿姨嘴角撇过一丝冷笑:“幸福?小伙子,你知道什么是幸福吗?你能够给蘩宝什么样的幸福?”

“我会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尽我的全部力量给她幸福。”

“幸福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一个学中文的,以后能够找到什么好工作?而且你的户口是地方上的,连留在兴州都很困难。这些你想过没有?”

我的怒气继续增长,这个女人,居然敢污辱我学的专业!我的呼吸有点不匀了。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回答说:

“以后是可以通过努力来争取的。我只能说,我会尽我一切的努力去做。世界上没有哪个伢子比我更爱蘩宝。”

“那也不一定吧。”钱阿姨笑道:“我蘩宝还是有很多伢子喜欢的。对了,忘了告诉你,其实蘩宝有一个青梅竹马的伢子,他们两个从小感情就很好,我们也一直都很喜欢他。如果不是你出现的话,蘩宝会和他发展得很顺利。”

这句话从钱阿姨嘴里轻言细语地说出来,对于我来说却不啻于晴天霹雳。

“蘩宝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她从来没对我说过。”

“呵呵,刚才你说你很了解蘩宝,看来你们并不是很了解嘛。”钱阿姨有点得意。

我悚然一惊,刚才我听说孟蘩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男人,关心则乱,有点失态,被敌人钻了空子。我应该更加注意应对,她察言观色将我访,我得小心谨慎把她防,不要被敌人发现我的弱点。

我冷静了一下,说:“我很了解蘩宝。她心里只有我一个,就像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一样。那个青梅竹马的,即使有这么一个人,现在蘩宝也完全不爱他。”

“你就这么有把握?”

“百分之百的把握。”

“蘩妹子现在不懂事,以后她会慢慢地懂事的。你如果真的希望她过得幸福的话,现在就不要打搅她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妹子,你又这么能干,为什么非要找蘩宝呢?”钱阿姨越来越不客气。

我是个不信狠的人,听了此语,胸中豪气勃发,心一横,就顶撞说:“打搅?什么叫打搅?我和蘩宝一见钟情,心心相印。钱阿姨,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穷吗?幸福的生活能够完全以贫富来区别吗?那个青梅竹马是不是家里很有背景啊?”

“你不用管人家家里是什么情况。蘩妹子需要一种安定稳妥的生活,你能够给她吗?”她这么说,等于默认了我刚才下的论断。她就是嫌我穷。那个青梅竹马就是家里很有背景。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现在不能够,但是我以后一定能够。你不要太小看人了。”

“唉,小耿,我苦口婆心地劝你,你却一点都听不进去。你一个中文系的学生,以后自己能不能够找个像样的饭碗都不好说,还谈什么给别人幸福的生活?”

她又一次藐视我的中文专业,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沉声说:“我喜欢我的中文专业。我爷爷是学这个的,我爸爸是学这个的,我家祖祖辈辈都是学这个的。孔夫子就是学这个的。孟蘩的祖先孟夫子也是学这个的。中文有什么不好?”

钱阿姨冷笑:“学中文能赚几个钱?”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恶俗的女人#轰然恶俗,却正好击中我的要害。我的祖辈父辈确实都是穷书生,清贫一生。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这种生活不好,此时却感到气结。我感到自己刚才慷慨激昂地和她提到孔孟,是多么地可笑!孔孟在我心目中就如同神一般,可是在钱阿姨眼里屁都不算一个,不就是早就被打倒了的孔老二嘛,又不能赚钱。如果她还有点历史知识的话,还可以进一步告诉我,孔子周游列国,狼狈不堪,差点饿死、被杀死,自己也说自己“惶惶如丧家之犬”。孟子的遭遇也和他差不多。就这样几个酸文假醋到处碰壁的穷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唉,我真是对牛弹琴!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苦笑。

钱阿姨看到我无语以对,就缓和了语气:“小耿啊,听我一句劝,放了孟蘩吧。你们不合适的。世界上漂亮妹子那么多,凭你的本事,还可以另外再找啊,为什么一定要找蘩宝?”

“因为我爱蘩宝。别的妹子再多,再漂亮,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好吧!看来劝你是没用的了。我想明确地告诉你一点,我们不会同意你和她交往的。”敌人图穷匕首见了。

我把心一横,咬牙道:“钱阿姨,我很尊重你,因为你是蘩宝的妈妈。但是我还是要说,我爱蘩宝,蘩宝也爱我,你这样拆散我们是不人道的。”

“你这个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和蘩妹子在一起!”钱阿姨恼怒地站了起来。

我也站了起来:“钱阿姨!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就因为我穷,你就要这样看不起我吗?你怎么就知道我以后一定没出息?”

“我不和你多讲!你讲不听的!你根本配不上我蘩妹子!”她厉声道。

“好好好!”我自尊心大受伤害,语无伦次,“我配不上你的女儿。我配不上你的女儿。好好好……你女儿自己都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就是你这样嫌弃我。我请你记住古人的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懂古语。

我也不想再给她解释,只是说:“如果孟蘩自己不要我,我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一定要拆散我们,我是绝对不会低头的。”

钱阿姨冷笑:“那你就等着吧!孟蘩懂事以后,就会不要你的。”

我咬牙道:“好!我等着!”

钱阿姨怒气冲冲地走了。我脑袋里一片混乱,一阵飞跑,跑到通天台仰天长吼,对着周围的土堆和树木一阵乱踢。

今天的谈判以彻底破裂而告终。这是所有后果里面最糟糕的一种。我和岳母娘的关系彻底搞砸了。我本来以为蘩宝的妈妈也会像她一样开朗脱俗,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势利,这么凶狠。我并不想得罪她,甚至很想讨好她,无奈她一开始就没想和我好好谈,而只是来对我发最后通牒的。

有这样一个极端蔑视我、仇视我,并且一再侮辱我的丈母娘,我怎么能够和蘩宝走到一起呢?

我坐在通天台没有动,一直坐了好几个小时,连晚饭也没吃。天渐渐暗了下来,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我只觉得自己孤舟漂流在黑夜的海上,周围海涛怒吼,巨浪如山,马上就要将我吞噬。我感到胸口发闷,眼前金星直冒。

这时山下远远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影,我异常熟悉的身影。

那个身影边沿着石梯向上走来,边叫道:“耿潇——耿潇——你在吗?”

我站了起来,跑了下去:“蘩宝——蘩宝——”

孟蘩一头扎在我的怀里,颤声道:“我妈妈今天来找过你了吗?”

“是的。”

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不再说话,抖作一团。孟蘩呜呜地哭了起来。

没有什么真正的青梅竹马

“妈妈把我关在家里,不许我出来。爸爸守着我,不许我出来。呜呜……”

“好蘩宝,乖蘩宝,别哭,别哭。”我轻轻地抚着她柔软的黑发,柔声安慰。

“刚才妈妈回到家,很生气。她说你很没有礼貌,我不相信她说的。”

“唉——”我仰天长叹,“你的妈妈好厉害!蘩宝,你以前告诉过我,你爸爸妈妈都是公安厅的机关干部,但是他们到底是什么行政级别啊?”

“我的妈妈是副处级,爸爸只是科级。”

“你妈妈的官比爸爸还大啊?”

“是的。”

“我听你妈妈说,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

孟蘩的脸色变了一下,说:“妈妈怎么乱说?我和谁算青梅竹马?”

“你觉得你妈妈说的是谁呢?”

孟蘩想了想,说:“应该说的是王惠梁吧。”

“wanghuiliang?哪几个字?”

“王就是姓王的王。惠,贤惠的惠。梁,栋梁的梁。”

“王惠梁?这个名字好奇怪。”我纳闷地说,“我只知道战国的时候有个梁惠王。这个人的名字倒过来了。”

“妈妈说的应该就是他。”

“为什么是他呢?”

“妈妈非常喜欢他,总想要我和他一起玩。”

“他家里是什么背景?”

孟蘩迟疑了一下,说:“他爸爸是公安厅的副厅长。”

我不禁冷笑:“哼哼!果然不出我所料!大有来头啊!你父母的顶头上司的儿子。你妈妈果然有眼力!”

孟蘩噘着嘴说:“不许你这样说我妈妈!”

我叹气道:“好吧……这个王惠梁,他自己是干什么的?”

“他是开公司的。但是做什么方面的生意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不熟。”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哼!根本就不是#蝴比我大很多呢,都二十八岁了。”

“啊?这么大?比你大十岁!你能够肯定你妈妈说的青梅竹马就是他吗?”

“应该是他。我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青梅竹马。这话从我妈妈嘴里说出来,一定指的就是他。我妈骗你的。”

“你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吗?”

“怎么会?人家是大官,大官只和大官关系好的。不过长期同事,都比较熟悉罢了。但是我妈妈一直想高攀,总想要我嫁给王惠梁。”

“是这样啊。那个王惠梁还没有结婚吗?”

“没有吧,他要结婚还不容易吗?”

“是啊,他老子是大官,条件很好啊。他长得怎么样?”

“嗯……”孟蘩想了想,“很帅!”

“有多帅?”

“反正比你是要帅多了。”孟蘩抬头仔细看了看我,然后又确认般地点了点头:“嗯!确实比你要帅!”

我心中的怒火噌地就冒了起来:“那你想不想嫁给他呢?”

“你说呢?”孟蘩看着我,狡猾地笑起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我严肃地说:“我问你呢,好好回答我!”

“你希望我嫁给他呢,还是不希望?”

“当然不希望!”

“你不要抓我那么紧嘛,放开我!”

“你先说,想不想嫁给他?”我仍然紧紧扣祝糊的双臂。

“如果我想呢?”孟蘩笑眯眯地说。

“我就掐死你!”我恶狠狠地说。

孟蘩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在林间回荡。

我无可奈何地放开她:“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孟蘩笑嘻嘻地说:“大狗熊,你知道吗?你刚才生气的样子可好看了!我很喜欢!你吃醋了对不对?”

“哼!我才不会为你吃醋呢。”

“得了吧!你还别不承认。我告诉你,你本来没有王惠梁帅,但是你一吃起醋来呢,就比他帅多了。”

这是孟蘩第一次夸我好看,虽然场合有些不对头,但我还是很高兴:“蘩宝,你吃醋生气的时候,我也最喜欢了。我觉得那是你最漂亮的时候,噘着小嘴,胸部一起一伏的……”

用中国画来画最为传神

我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耳朵一疼,已经被孟蘩牢牢揪住:“你坏死了啦!流氓!偷看人家的胸部。”

我得意地说:“嘿嘿,不但看过,我还摸过……”话还没有说完,孟蘩揪住我的耳朵猛地往下一拉,我疼得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这么一打闹,刚才的愁云惨雾一下子就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孟蘩也没有吃晚饭,我们就手拉手地去小店里面吃炒粉。我得意洋洋地告诉孟蘩,我现在做了两份家教之后,感觉手头宽裕多了。上次卖了三个家教信息,赚了120块,居然有点小存款啦!以后我可以多请她吃炒粉了。

吃完饭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头上一轮明月。孟蘩说:“月亮真好!”

我说:“是啊!月亮就像你的脸,永远是那么好看。”

孟蘩啐道:“就知道油嘴滑舌!我呀,就希望我们就像这月亮一样,永远团圆,永不分离。”

我说:“不要用月亮作比喻,月亮是会变的呀。苏轼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孟蘩沉了脸说:“我就用眼前的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来作比喻,不行吗?”

我笑道:“行行行!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面,就有一段关于用月亮起誓的台词。”

孟蘩说:“对,我也想起来了,但是我却不能背出来。”

我说:“嘿嘿,我能背!”

于是我就一人扮演两个角色,朗诵起台词来。

罗密欧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朱丽叶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罗密欧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

朱丽叶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孟蘩听了,感动极了,又重复了一遍朱丽叶的台词:“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我说:“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的。”

孟蘩说:“罗密欧和朱丽叶两个人,生生死死都在一起。我们也要像他们那样。”

“你不怕你爸爸妈妈吗?”

孟蘩骄傲地抬起头来:“我看准的事情,谁能够阻拦我!”

月色很美,我和孟蘩决定一起再到河边的沙洲上去走走。

此时仍然是枯水季节,还没有开始大涨水,但是水位已经比较去年冬天稍微高了一些。有些部分的沙滩已经被淹没了。去年我们在女生楼下开完音乐会,一伙人也一起来过这里。此时的景色,与那时仿佛,都是很细的沙滩,很好的月色,很美的佳人。所不同者,上次来的人很多,而这次只有我俩。

远远传来江桥上机动车的喇叭声,还有烟雨洲那头驳船的汽笛声和“啪啪啪”的迟钝的马达声,越发映衬出此处沙洲上的幽静。昨天晚上刚刚下过一场雨,所以沙滩显得有点湿润。空气中的雾气,不似去年那般寒冷,沾在脸上,稍许有些暖意。远处有一片柳林,已经抽出嫩绿的芽儿,本来古语就说“绿柳如烟”,此时在夜色轻雾中望去,更是若有若无。看了这样的景色,方才知道我国水墨画点染之妙。法国莫奈以刻绘光影见长,然而对这样的景色,恐怕也无法比国画表现得更好。我有时觉得,中国的景色,还是用中国画来画最为传神。有时我又觉得,不知道是艺术在模仿自然,还是自然在模仿艺术。

月光盈盈照临在大江上,远处的江面闪着晕晕的波光。一切都是朦胧的,似通非通,似隔非隔。江与岸、水与沙、轻雾与星光、佳人与明月,似乎都找不到明显的界线。

童子何知,躬逢盛饯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我不知不觉地吟诵道,“今天我算是知道张若虚这两句诗的意境了。”

孟蘩说:“古诗里我最喜欢这两句了。写水边景色的,我还喜欢王勃的《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去年秋天,我在这里可没有看见这么美的景色。没有水鸟,景致就差了很多。听我一个洞庭湖来的同学说,他小的时候,湖区还没有被污染,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么美的景色。可惜后来就都被破坏了。”

“啊,好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也还是可以看到的吧。”我说,“比如现在,你就是落霞,我就是孤鹜,你就是秋水,我就是长天。”

“哼!臭美。我倒觉得你是‘童子何知,躬逢盛饯。’”

这个小妮子,竟然敢取笑我!哼哼,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呵呵,你说我‘躬逢盛饯’,那你就是这个‘盛饯’了。秀色可餐啊,嘿嘿,我要好好吃一顿……”我狞笑着向她逼去。

“别过来!再过来我喊警察了!”

“不过来也行,除非你另外想个好点的句子来比喻我。”

“好吧。嗯……”孟蘩歪着头想了想,“你是‘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

我心中大为佩服,看不出这小丫头还真有两下子!用的这两句,居然暗合她的姓氏!哼,今天要是对付不了你,以后在家里还怎么说得起话,怎么当一家之长?我眼珠一转,说:“这个比喻不好。如果要把我们两个和古人相比附的话,那么我是徐孺,你是陈蕃。‘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好!你敢占我便宜!”孟蘩挥拳就打。

我转身就逃,孟蘩挥舞双掌追将上来。跑了不远,我突然回身站住,孟蘩收不住脚,一头撞进我怀里,两人搂住一阵狂吻。我脚下一弯,慢慢将孟蘩放倒在沙滩上,两人在沙滩上打了好些个滚子,在月色下吻得十分动情。我闻着她身上芬芳的气息,感觉到她的柔软,一阵心醉神迷,手不知不觉在她身上游走起来。她轻轻地喘息,象征性地抵抗着。可惜此时天还比较凉,她穿得比较多,我怕她着凉,也不敢太放肆地抚摸。我一直吻到孟蘩喘不过气来,才将她放开。

孟蘩坐起来,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说:“色狼!混蛋!”

“诗人!情种!”

“呸!你乱引古诗文,给我造成了严重的精神损失。现在你必须对我进行赔偿。”

“怎么赔偿啊?”

“说两句让我高兴的古诗。”

“好吧。李白的诗: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孟蘩摇头否决:“不行不行,我虽然姓孟,但是是女的,不是什么‘夫子’。重新来。”

“吾爱孟蘩宝,风流天下闻。”

“不伦不类!”孟蘩鄙夷地说:“中文系的诗人,光会背诗不行啊!要自己写才算厉害!”

我笑道:“你还别说,昨天晚上你妈妈把你抓走,正好又下了一晚上的雨,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就想了四句短诗出来。”

“哦?写的什么啊?说说看。”

于是我念道:

风叠愁榻,

雨敲暮寒。

梦里桃花,

伞下江南。

孟蘩想了想,点头说:“后两句不错。那是昨天晚上的情景。你为今天晚上的景色写几句看看。”

我想了一阵,就又念道:

月华如水,

春夜似杯。

独舟江上,

酌满清辉。

孟蘩说:“也还凑合。你这四言体,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那样的《诗经》体感觉不一样。”

“我也就是自己凑合着乱写的。”

“那你能不能写长一点的?新诗能不能写?”

“饶了我罢!新诗我连看都看不懂,别说写了。每天在宿舍里面我们都要被王骚那个变态新诗人折磨一番。我对现在的所谓新诗一点好感都没有。”

“那你就写古诗罢。”

我满头大汗:“写什么样的呢?”

“嗯,写点让我高兴的吧。”

中国最古老的情歌《关关雎鸠》

我想了好一阵,说,写首五言绝句吧。于是掏出身上的纸笔涂写了一阵,然后念道:我曾江海游,

爱舞洞庭秋。

孟杜题诗久,

蘩花耀古楼。

孟蘩脸红了红,噘嘴说:“一般一般。我还要一首七言的。”

我告饶说:“蘩宝,饶了我吧。我本来不会写诗的。刚才这两下子急就章,已经把我那点小聪明全用完了,再接着写就彻底露馅了。”

孟蘩不依,要我继续写。我说:“这个藏头诗真的太不好写了。尤其是你的名字,‘孟’字和‘蘩’字,都非常不好组词,我只能写这一首了,而且还写得很烂。”

“我不管!你写不写?”她左手揪住我的耳朵,右掌在空中虚晃,好像随时准备招呼上来。迫于淫威,我只得念道:

我是尚武好伢子,

爱上兴州乖妹子。

孟家有女初长成,

蘩宝爱扇耳刮子。

孟蘩啐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艺术是不能用政治压力来催生的。”

“就你这破玩意儿也配叫艺术!”

“好吧好吧,不是艺术。”我挠了挠头,“其实,我最近有一个想法,可惜我的水平太不够了,这个想法难以实现。”

“什么想法?说说看。”

“今年春节晚会上,毛宁唱的那首《涛声依旧》,大家都很喜欢。我觉得这是歌词创作的一个新的突破口。我们的古典诗词里,有许多优美的意境,如果我们能够用现代汉语的歌词和新配的曲子把它表现出来,那该有多么好?”

“嗯!陈小奇写的《涛声依旧》,感觉像张继的《枫桥夜泊》,但是又不仅仅是词句的简单翻译和意境的简单照搬,有了许多新鲜的东西,要把歌词写到这个地步,是非常难的。你想试试吗?”

“我很想试试,但是又觉得自己没这个本事。”

“你加油试试吧。”孟蘩鼓励道,“从你刚才写的那几首东西来看,你还是可以试试的。只要你的歌词写得还不是特别烂,我就给你谱曲。”

“你还会谱曲?”

“不会。高中的时候自己弄着玩过,不好听,被萍宝琳宝她们笑话了好久。”

“那也行,我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就这样合作一次吧。反正大家水平都不高,谁也别笑话谁。”

“好的,就我们两个自己写,不告诉别人。这样即使不好听,也不怕丢脸啦。”孟蘩做了个鬼脸。

“对,这是我们两个自己的歌。再不好听,也是我们自己的歌。就像孩子再丑,也是我们自己的孩子。”

“讨厌!”孟蘩又来揪我的耳朵,我早有防备,及时躲开。

“大狗熊!我们开始写歌吧!真好玩儿!你打算改编哪首古诗呢?”

“你刚才提到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就改编《关雎》这首诗吧。这可是《诗经》里的第一首诗啊,中国最古老的情歌,很有代表性。”

“那这首新歌起个什么名字呢?”

“应该和《关雎》有所区别,就叫《关关雎鸠》吧!”

一起上晚自习的幸福生活

戏剧社社长张松决定排大戏《雷雨》。他拿出了一个删改演出本,他自己担任导演,并出演周朴园,于蕙演繁漪。他选定我来演周萍,孟蘩演四凤,陆小林演周冲。我由于受了孟蘩妈妈的刺激,觉得应该集中精力学习,不能再花那么多时间去排戏,所以婉言谢绝了周萍的角色。

最后张松只得要陆小林演周萍。陆小林倒是很高兴地演起这个角色来。据孟蘩说,陆小林演周萍总是找不到感觉,让张松很生气。陆小林后来有一次因为不能忍受张松持续不断的指摘,和张松吵了起来。

我和孟蘩继续开始了一起上晚自习的幸福生活。有的时候,孟蘩要去参加《雷雨》的排练,我就继续一个人自习。我让她把那个橙汁瓶子留在桌子上,这样我就感觉她好像还在身边和我一起自习一样。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刻苦努力地学习,自己感到进步非常快。孟蘩的妈妈也没有再来找我的麻烦。这反而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比较好玩的事情,那就是,陈奇伟做了包皮环切手术。由于陈奇伟与李萌的恋爱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陈奇伟对自己的包茎越来越不满意。他曾经在私下里和我探讨过这个问题。

陈奇伟:“老七,听说包茎会影响性生活?”

我:“好像是。”

“怎么个影响法?”

“据说有一个包茎的新郎,在新婚之夜非常激动,结果把包皮给撑裂了,血溅婚床,当常和医院。”

“这么可怕啊!”陈奇伟吓得脸都白了。

“你现在是不是跃跃欲试啊?”

“嘿嘿,有备无患嘛。临阵磨枪就来不及了。”陈奇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就这样,陈奇伟在兄弟们的鼓励唆使下,英勇地去做了手术。我和金子光陪他去的。陈奇伟出了手术室,动都动不了了,我和金子光一左一右把他夹回色人居。回到宿舍以后我们就开始散布谣言,说美丽的护士小姐对英俊潇洒的小陈一见倾心,在做完手术后,用自己洁白的手帕在陈奇伟的伤口上扎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作为定情信物。于是大家就都吵着要看看那个蝴蝶结,险些把陈奇伟的裤子扯了。

陈奇伟躺在床上休养了一个星期。其间我们班的女生也分批来探望过他几次。陈奇伟连李萌也没有告诉真相,所以所有的女生都以为陈奇伟是因为急性阑尾炎发作而做了阑尾切除手术。

这一天,李萌、张群英、凌雨霏、“小不点”等人一起来看望陈奇伟。众女生非常关切地询问陈奇伟的病情。陈奇伟假意用手轻轻护住阑尾处,显得痛苦都是从那里传来的一般。

李萌问陈奇伟缝了几针,陈奇伟随口胡说,四针。

小不点好奇地问:“我听说缝针用的那种针都是带拐弯的,大得吓人,是吗?”

陈奇伟叹气道:“我没注意看。”

小不点说:“你这个是小手术,没事的,我男朋友也做过。”

凌雨霏说:“我爸爸也做过。没错,过几天就好了。”

张群英说:“最近要静养,不能运动过狠,会扯动伤口的。”

李萌说:“嗯,动作的时候,要轻一点,慢一点。”

我们在边上都忍不住了,于是都找借口跑出去,跑到远离色人居的地方,大家一阵狂笑。

我们在外面等了一会,远远地看见张群英、凌雨霏、“小不点”等人出来了,但是李萌没有出来。我想到去年我挨打以后,孟蘩坚持要看我伤口的情形,不知道今天李萌会不会坚持要看陈奇伟的伤口,也不知道陈奇伟会不会让她看。

一个周六,杨雪萍请大家唱卡拉ok.这次请客早已风声在前,本来是为了感谢上次她在山上得了胃痉挛,我和顾琳合力相救的。没想到后来接二连三发生了很多意外的事情,所以这个客一直没有请成。

现在顾琳和余翔之间出了问题,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杨雪萍特意要我通知余翔和羊屎也过来,想要帮助顾琳和余翔恢复关系。她还暗示我,要我做余翔的工作,要他向顾琳道歉,保证痛改前非,这样应该就可以挽回关系。

这天下午,余翔和羊屎先来了我处。我问余翔,对于他和顾琳的关系,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余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羊屎就插嘴说:“前不久余鳖在街上和一个骑自行车的漂亮妹子认识了,现在正打得火热呢。”

我说:“余鳖,你厉害!那个无辜的妹子果然又没有能够逃出你的魔掌。但是你打算把顾琳怎么办?”

余翔说:“我现在有三个梯队:第一梯队就是顾琳。这个是最稳妥的,对我最忠心耿耿的。我最喜欢的也是她。第二梯队就是最近碰到的这个骑自行车的妹子。她很可爱!但是还需要进一步发展。”

“那个自行车妹子是哪里的啊?”

“兴州师大中文系的。”

“又是一个大学生?还是学我们中文的?”我愤愤不平,“余鳖你也太浑了!像话吗你?”

“操!小潇啊,你不要道貌岸然地说我。你老婆几次吃醋,还不都是因为你暗地里和那个萍宝乱搞吗?”

“你他妈的胡说八道!那几次都是误会。我从来就没有对杨雪萍动过心。”

感情由暗恋下降为一般友谊

“你得了吧!大家都是男人,何必那么遮遮掩掩!你以前不是和我们说过吗?你最先喜欢的就是杨雪萍,为了追她才要学跳舞,结果跳舞的时候被孟蘩中途截杀给抢走了。你难道就从此再也不把杨雪萍放在心上了?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我沉默了,我扪心自问,在我对杨雪萍的感情由暗恋下降为一般友谊后,她在我心目中仍然一直占据着一个特殊的地位,远远高于一般的女性朋友。但是我爱上孟蘩以后,又确实没有再打过杨雪萍的歪主意。我知道要和余翔解释这样的问题是很困难的,因为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很多根本的看法就是不同的,在基本价值观念不同的前提下,许多问题是没有办法讨论的。于是我淡淡一笑,也就不再争论。

余翔见我不说话了,就得意地继续说:“我的第三梯队,就是上次和羊屎一起在舞厅里碰到的那个大波少妇。”

羊屎证实:“我操,那个少妇的波波真的很大。我们尚武镇的人那天去了五六个,大家一致认为,只有俄罗斯女人的胸部才能和她相比,所以我们都叫她‘俄罗斯’。”

余翔笑道:“其实俄罗斯是羊屎这个哈卵首先发现的,他去邀请了三次都被拒绝了。结果哥们出手,一下子就邀到了。我操,她的波真是太大了,跳舞的时候直接就顶在我身上了。太舒服了!我跳舞经过羊屎身边的时候,看见羊屎一个人也没邀到,孤独地站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舔着干裂的嘴唇,看着我,眼睛里直冒火,哈哈哈……”

“放屁!余鳖!你他妈的到处败坏我的形象!”羊屎飞脚向余翔踢去,余翔敏捷地闪开,一边大笑着重复刚才的话:“羊屎舔着干裂的嘴唇,哈哈哈,干裂的嘴唇啊!……”把“干裂”两个字念得特别重。

晚上6点半,我和余翔、羊屎到了体育馆的操场,这是我们约好集合的地方。过了一两分钟,陆小林也来了。这次大聚会,杨雪萍也叫上了他。

我们几个商量着,这么多人唱歌,费用一定不会少,我们不能让杨雪萍一个女生来承担,到时候找个机会,我们偷偷地把帐先结了,我们四人均摊。如果杨雪萍执意也要出钱的话,就五人均摊。

又过了一阵,杨雪萍、孟蘩、顾琳三朵花和朱琼也来了。朱琼一见羊屎就高高兴兴地和他打闹起来。顾琳看见余翔,满脸严霜,完全像不认识一般。余翔却也沉得住气,也板起脸不理她。我们肚里都暗笑,想看看他们两个今天晚上怎么收场。

我们来到“白云深处”卡拉ok厅,这是学校附近设备最好、人气最高的歌厅。如果要在这里占到位置的话,就应该早来。我们来得算早,所以找了一间比较小的房间。歌厅并不大,没有那种严格意义上的包间,只是分成几个互相联通的房间罢了,所以客人都是混着坐的。我们8个人,就基本上把房间坐满了。大家非常满意,这是我们的小世界。

大家唱了半个小时之后,就看见外面的人慢慢多了起来,歌厅已经客满了。又过了十来分钟,老板进来问我们:“现在客人多,能不能再加两位客人和你们在一起?”

我们抬头望去,只见进来了一男一女,那个女的居然就是凌雨霏#糊身边的那个男的,高大英武,仪表堂堂,穿着也十分考究,尤其是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很有气派。

孟蘩失声对那男的叫道:“王惠梁!你怎么来这里了?”

那男的也很意外:“孟蘩!是你啊!怎么这么巧?”

原来这就是王惠梁!我以前就听孟蘩说到过这个公安厅副厅长的公子,也知道他是孟蘩妈妈最中意的女婿,也就是我最有分量的情敌,所以不由得对他仔细打量起来。他果然如孟蘩所说的,长得很帅气,而且穿着气质俱佳,和他相比,我们这几个初出茅庐的穷小子就都显得很寒酸了。

凌雨霏看见我们,脸一下子就红了,而陆小林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孟蘩牵着我的手对王惠梁说:“这就是耿潇。”

王惠梁说:“耿兄弟,久仰久仰。”

我也抱拳说:“王兄,久仰久仰。”然后向凌雨霏打了个招呼。

“怎么?霏霏?你们认识?”王惠梁有点奇怪。

“当然,认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认识!”我笑道。

“我和耿潇是同班同学。”凌雨霏说。

王惠梁拍了拍脑袋:“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们两个都是中文系91级的嘛!”

两人确实已经是一对情侣了

虽然他彬彬有礼,但是我对他的戒心还没有消除,尤其是看到孟蘩和他很熟络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快。孟蘩看出我的情绪有点不对,就对我们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上次你们和秦梦香打架,秦梦香本来正在策划要出毒招报复你们。多亏了王惠梁出面和他谈了谈,他才答应放手罢休呢。”

我和余翔、羊屎恍然大悟,难怪秦梦香后来没有再找我们的麻烦,原来是王惠梁在罩着我们。我们受了他这么大的恩惠,居然今天才知道,于是一起向王惠梁道谢。

王惠梁轻轻摆手:“各位兄弟不必多礼,如果看得起我的话,以后就都兄弟相称吧。今天大家有缘,正好碰到一起唱歌,难得难得#旱好了,今天我请客!”

我们说,那怎么行?

王惠梁说:“怎么不行?我说了,如果大家看得起我,就不要分彼此,你们还是学生,家里攒一点钱不容易,而我是有工作的人,理所当然是该我出钱。”

我心里暗暗佩服,听孟蘩说过,王惠梁是开公司当老板赚大钱的,可是却如此谦虚,只说自己是“有工作的人”,真是不得了。

孟蘩说:“有工作了不起啊?到了大学,就得按照大学的规矩办。”大家都说对对对。

王惠梁说:“我来晚了,找不到唱歌的地方,要沾你们的光。你们愿意收留我,我也总得找个感谢你们的方式不是?”王惠梁真是谦谦君子!其实这里并没有包间一说,有座位就可以坐客人的。可他这么一说,好像他真的欠了我们的一样。

“呵呵,收留你,这话说得好可怜。”孟蘩调皮地说:“这可是你自找的啊,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大家都要王惠梁先唱一个。王惠梁说,我不会唱歌的,还是你们唱吧,我听着好了。大家哪里肯依,一起起哄。只有陆小林坐在一边沉默不语。最后王惠梁赖不过去,只得唱了一首《上海滩》。他唱的歌果然很一般,嗓音浊涩,仅仅是没有走调而已,但是胆气很雄壮,把那种黑社会斗争的力度感唱了出来。大家还是给了他热烈的掌声。

王惠梁唱完,回到凌雨霏身边坐下。凌雨霏把饮料递给他。二人相视一笑。看来两人确实已经是一对情侣了。

陆小林看不下去了,起身就出去了。我和孟蘩互相使了个眼色,我就连忙跟了出去。

出了“白云深处”,陆小林甩开两腿,迎风疾走。我喊他站住。

陆小林回头看见了我,对我说:“我操!难怪凌雨霏不愿意跟我好,原来她是要傍大款。”

我说:“上次在兴州大学演出,我帮你敲边鼓的时候,凌雨霏对我说,我们都还是小孩子,还不是男人,她不喜欢,她喜欢成熟的。”

“呸!什么成熟的?她喜欢成熟的,为什么不去找那些30岁还找不到老婆的穷光棍,或者你们中文系的年轻老师!都只是借口而已。他妈的,玩什么冷艳,见了大款就软作一堆#糊的冷艳只是用来对付我们这些穷光蛋的!在大款和贵人面前可是热乎得很哪!”

“这样的女人,就不值得你再为她生气了。世界上的好女子多的是,下次我帮你找一个!”我拍胸脯。

陆小林摇头叹气,眼中几乎要流下泪来:“我呆在这里太难受了,看见那个婊子和那个大款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我就想吐。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如果你实在不开心,呆在这里确实也没意思。要走就走吧。”我说,“不过我今天不能陪你谈心了,我老婆他们都还在里面等着呢。明天我来找你吧。”

“好吧。”陆小林说,“你对他们说,我突然感到肚子不舒服,先回家拉屎去了。”

“好的。”

陆小林和我道别,开步就走。走了十来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我奇怪地看着他。

陆小林目光灼灼,两眼放火,就如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般,迈开大步又走了回来:“我走?我为什么要走?他妈的!老子今天是主人,他凭什么赶老子走?这里是老子的地盘!该滚蛋的是他。老子不走!”

“对对对,”我说,“老子他妈的就不走,老子要留下来!”

“对!老子不但要留下来,老子还要大声歌唱,唱死他妈的臭婊子,唱死他妈的王八蛋!”

我觉得陆小林已经有点神经失常了,现在这样进去搞不好会出问题,于是说:“你留下是可以留下,不过要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嘿嘿!”陆小林说,“我很冷静,我很冷静……”站在原地直喘粗气。

我陪着他又站了几分钟。陆小林渐渐安静下来。

“准备好了进去吗?”我问。

“准备好了。”陆小林说。

“好的!哥们!挺住!”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仇一定要报

我和陆小林回到歌厅,一起坐下。羊屎和朱琼正在情歌对唱。我坐在孟蘩左边,陆小林坐在我的左边。再往左边就是杨雪萍了。杨雪萍拉住陆小林聊上了,两个同班同学似乎聊得很投机。

孟蘩低声问我:“他没事吧?”

“他非常生气,但是现在已经好了一些了。”

我心头一直挂着一件事情,不问清楚就很不舒服。我低声问孟蘩:“上次我们和秦梦香打架,是你请王惠梁出面摆平的?”

“是。”

“什么时候啊?”

“就是当天啊。你不记得了?那天上午我去看你,知道了具体情况后,我怕秦梦香会再来害你,你没有办法的。我想来想去,只有找王惠梁帮忙了。后来我就出去买卤猪耳朵给你吃,其实我顺便还给王惠梁打了个电话。下午他就过来了。”

“那你下午说要和朋友见面,就是见他了?”

“是的。”

“可是你告诉我是和你的女同学见面。”

“我怕你吃醋嘛。”

“哼……”我确实吃醋了。但是这个醋却吃得别是一番味道。我的女友为了保护我,去请我的情敌来帮忙。我还真没法子恨这个情敌,他几乎是救了我的命。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在保护着孟蘩,现在才知道原来竟然是孟蘩在保护着我。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王惠梁在保护着孟蘩,同时也保护着我。这个发现让我非常地不舒服,非常地丧气。我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你看你看嘛,”孟蘩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晃,“果然吃醋了吧?这次不许吃醋。”

我叹了口气,说:“你早就认识他,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呢?”

孟蘩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和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你妈妈不是很喜欢他吗?是不是给你们创造了很多见面的机会啊?”

孟蘩沉默了一下,说:“是的,但是我对他没感觉,不愿意见他。”

“但是他好像很愿意见你啊,你一喊他就过来了。”

“你乱想什么嘛!你看,他现在都已经有女朋友了。”

“如果他没有女朋友呢?”

“小气鬼!放心啦。我不会看上他的。”

“为什么不会看上他?”

“哎呀,你烦不烦啊?别问了。”

“好好好,不问这个了。”我只得转了个话题,“那那天你们是怎么和秦梦香谈的啊?”

“我们一起去找了秦梦香,谈了好久才摆平。秦梦香开始说这个仇一定要报,说你们打伤了他,要去验伤,要告你们故意伤害罪,把你们都抓起来。他们在市局的关系硬得很。但王惠梁的老爸就是管公安的,秦梦香见他一定要插手,最后才没有办法了。”

原来如此!我听得冷汗直冒,就去告诉了余翔和羊屎。他们听了,默然不语。三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到了省城,天下大了,以前在家乡凭拳脚解决问题的方式不灵了。大家都充分认识到了敌人的强大和自己的渺小无力,坐在一起怏怏不乐。

这时杨雪萍跑过来对余翔说:“今天你过来真的只想唱几首歌就回去?琳宝你真的不想要了?”

余翔向顾琳望过去,发现顾琳也正望着他,于是马上起身去顾琳身边坐下。杨雪萍就在余翔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大家一起看余翔怎么表演。

顾琳把脸撇在一边不理余翔。余翔温柔地和她说了几句什么,顾琳当然还是不理。余翔看了我们一眼,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意思好像是说:“她在装蒜。看我的!”

今天要一醉方休

于是余翔往顾琳的脖子上轻轻吹了一口气。顾琳回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余翔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顾琳不再看他,而是看着我们。我们都冲她做鬼脸。顾琳怒也不是,笑也不是,站起来就走出去了。余翔连忙跟了出去。

杨雪萍鼓掌大笑。我和羊屎都说:“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这时孟蘩跑过来,在我和杨雪萍中间坐下,对我们说:“挤挤,挤挤。哼,你们看刚才余翔那一脸贱相,真欠揍!要是我是琳宝,一个嘴巴子打得他数转转不清。”

羊屎和杨雪萍都向我看来,我连忙用手护住脸。二杨大笑。

我突然发现陆小林面前已经摆了七八个啤酒罐子,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坐到他身边,说:“别喝了!”

陆小林在我耳朵边上说:“嘿嘿,反正今天那个姓王的王八蛋买单,不喝白不喝。”张开口就打了两个酒嗝,一股酒气迎面扑来。

“我记得你酒量不行吧?而且还没下酒菜,空腹喝酒,不行的。”

“没事!我酒量好得很!”陆小林“乒”的一声,又拉开了一罐,然后拿着啤酒罐站了起来,对王惠梁说:“王大哥!我佩服你!来!我敬你一杯!”

王惠梁抬头看着他,说:“谢了,兄弟!”

陆小林和他碰了一下罐子,仰头一饮而尽。

王惠梁微笑:“兄弟真是爽快人!”也仰头一饮而尽。

陆小林说:“王兄更加爽快!”“乒”的一声,又拉开了一罐:“王兄,我们再来!”

王惠梁稍微有点惊异,但也还是和陆小林又对饮了一罐。

陆小林叫道:“服务员,再拿啤酒来!”

我起身对陆小林说:“你有点喝多了,先休息一下吧。”

陆小林一把把我推开,说:“我没喝多,现在正过瘾呢!我和王兄一见如故,今天要一醉方休!”

在陆小林回头和我说话的时候,我看见凌雨霏趁机在王惠梁耳朵边上说了两句什么。王惠梁迅速就明白了,点了点头。

服务员端进来一堆啤酒罐子,陆小林从中间揪起一只,向王惠梁挥动着,要和王惠梁继续干下去。

王惠梁说:“小陆,今天我们主要是唱歌,如果你喜欢喝酒的话,改天我专门请你喝吧。”我们也都劝陆小林今天先别再喝了。当然我们的目的和王惠梁不一样。我们主要是怕陆小林吃亏,他没什么酒量,只是心里的郁闷想要发泄罢了。而王惠梁灌了两灌啤酒,就像喝茶一样,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他是在商场和官场上混的人,估计是喝白酒的料子。陆小林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陆小林已经有些醉了,此时九匹马都拉他不回来,一定要和王惠梁干。于是王惠梁就陪他干,一连干到第四罐,陆小林跌跌撞撞就往外走,我和杨雪萍、孟蘩连忙跟了上去。

看来陆小林并没有醉到彻底,还知道要吐在外面。他在一个阴沟边上吐了个一塌糊涂。我我孟蘩给他拍背。他一边吐一边嚷道:“我苦苦追了她半年,呕~~半年啊!呜呜……她几天就跟了那个王八蛋。呕~~~”阴沟里传来秽物落水的啪啪声。

吐完第二遍,洗漱了一番之后,陆小林就比较清醒了。我建议我和陆小林先回宿舍,要孟蘩和杨雪萍回去继续玩。陆小林坚决不干,一定要回包间去,说自己决不临阵退缩。正在争执,就看见那边余翔和顾琳沿着马路走了回来。顾琳满脸通红,低着头,而余翔脸上则洋溢着幸福而胜利的微笑。一看就知道,他们又和好了。

发不出去的情书

当天晚上,在我们的管制下,陆小林没有再向王惠梁挑战赌酒,但是自己还是拼命喝,如果不让他喝他就骂人。所以他最后还是喝醉了。散场以后,王惠梁和凌雨霏坐车先走了,陆小林拒绝让王惠梁用车送他。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烂醉如泥的陆小林搬回他的宿舍。一路上陆小林又哭又笑,连爬带吐,出尽了洋相。

我回到色人居,看到王骚又在声情并茂地朗诵他给凌雨霏写的“发不出去的情书”系列的第20集,左一个“我的霏霏”,右一个“我的霏霏”,温柔极了,肉麻极了。众闲人心不在焉地夸奖他两句。

我刚刚经历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晚上,目睹了陆小林的所有惨状,此时看见王骚依旧无知无觉地进行他“想入霏霏”的意淫,不禁觉得特别荒谬。

我问王骚:“骚哥,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追你的霏霏啊?”

“当然了。要不我写这些情书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发出去呢?”

“先不发了。我打算写成一本书信体的校旱。你们知道明年是什么年吗?”

我们都愕然说:“1993年呀,还能够是什么年?”

“错了!”王骚潇洒地一挥手,颇有领袖遗风:“明年,是中国文坛的王韶年!我的《发不出去的情书》肯定会轰动文坛!那个时候——,哼哼,凌雨霏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就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了。”

我说:“骚哥,我对你这种柏拉图加马拉松的古希腊精神万分景仰,但是我现在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新的消息。”

“什么消息?”

“你的这些情书可能是真的发不出去了?”

王骚变了脸色:“为什么?”

“凌雨霏已经有主了。”

“当”地一声,王骚手中的钢笔掉在了纸上,黑色墨水迅速湮湿了刚写好的第20集情书。

陆小林在床上躺了两天,从病酒中慢慢恢复过来了。而王骚的病则非常厉害,拖了好长时间都不见好转,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地挂着那个“马拉之死”的造型哀嚎,背诵着他从前为凌雨霏所写的美丽诗句。我们对他既可怜,又厌烦。无论如何,凌雨霏被大款弄走的事情,是个铁打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伤心的又何止陆小林和王骚二人而已!

失恋后的陆小林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喜欢贫嘴。余翔评论说,这就是成熟的标志。陆小林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话剧《雷雨》的排演中去了。由于非常认真,他演的周萍逐渐有了点样子了。孟蘩的四凤演得很不错。我偶尔去探班,觉得他们是越演越好了,张松也表示满意。

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和孟蘩来到通天台。我的《关关雎鸠》歌词早已写好,孟蘩说她已经初步配了支曲子,要我听听效果好不好。

我们坐在石凳上。孟蘩把吉他调好音,然后要求我先朗诵一遍歌词,让她找找感觉。歌词我早已熟记于心,于是站起来朗诵道:

春水潇潇,

白蘩飘飘,

彩蝶纷飞在咸阳古道。

问一声洲上关关的雎鸠鸟,

你为谁在温柔地鸣叫?

春水潇潇,

白蘩飘飘,

琴瑟悠扬在长河古道。

问一声河畔美丽的姑娘,

你为谁家采集着荇草?

你漫步在河的那一方,

笑容化解了白露的苍茫。

你歌唱在河的那一方,

裙裾弹奏着太阳的光亮。

啊,姑娘,姑娘,

你是我辗转反侧的痴心妄想;

啊,姑娘,姑娘,

你是我求之不得的甜蜜梦乡。

我要提起衣裳涉过河去,

嗅一嗅你迷人的发香。

我要敲钟打鼓把你娶回家来,

不再白天夜里枉费思量。

给她深深一吻

我朗诵的时候,孟蘩闭眼静听,脸上泛着甜甜的微笑。太阳光穿过树林映在她脸上,真是美极了。我朗诵完后,孟蘩仍然不睁开眼睛,仿佛还在沉醉。我忍不住低下头去,给她深深一吻。她热烈地回应着,柔舌与我紧紧缠绕。

良久,孟蘩睁开眼睛说:“歌词里面写的都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啊!”

“你真的想娶我吗?”

“当然,做梦都想!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嗯……”她又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我的怀里。

我就这样搂着她,默默地站了十来分钟。世界整个就静止了。

孟蘩弹唱《关关雎鸠》之前,先看了我一眼,居然有些羞涩。我鼓励她说:“没关系,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大胆地唱吧。”

于是孟蘩轻拨琴弦,轻轻地唱了起来。她谱的曲子当然不能和那些名家相比,但是在我听来却已经很不错了。她唱的时候,眼睛一直和我对视着,我发现我是那么地爱她。

唱完后,孟蘩要我提意见。我说,前面部分挺好,很温柔的感觉,但是后面的副歌部分应该再热烈一些。孟蘩低头想了想,说:“有道理,我回去再改改。”

我说:“你把前面的部分再唱一遍给我听吧。”

于是孟蘩又唱了一遍,唱完后说:“大狗熊,这歌写的是一个男子爱慕一个女子的,所以应该是由男歌手来唱的。”

“嗯,准确地说,是写一个帅哥爱慕一个美女的。但是美女会唱歌,帅哥却不太会。”

“什么帅哥?是个丑八怪!丑八怪不会唱歌,那更是一无是处。所以呢,应该好好学。”

“好的好的。”

“最好用吉他弹唱,丑八怪还要学吉他才行。”

“啊?还要学吉他?我连简谱都不认识,你这不是要杀了我吗?”

“我教你嘛!”

我苦着脸说:“可不可以不学习啊?”

“不行!”孟蘩蛮横地说,“你敢不听我的命令吗?别忘了,你还没有过试用见习期。”

“好吧好吧,”我举手投降,“不过,见习期可不可以缩短一点啊?”

“不行!”

“那可不可以延长一点啊?”

“延长?”孟蘩有点奇怪地问:“延长到多长?”

“一辈子。”

“呸!”

“老婆……”我握祝糊的小手,轻轻摇晃,耍赖地说。

孟蘩把手抽回去,寒了脸说:“如果你不学吉他,弹唱这首歌给我听的话,就不许叫我老婆。”

“我学我学我学我学!”我像啄木鸟一样地疯狂点头。

“好,那你坐过来!给我好好听着,我现在就给你上课。”于是孟蘩开始从基本乐理教起,让我一点一点地熟悉吉他。

过了几天,孟蘩又把她中学时候用过的练习琴送给了我,要我用那把琴练习。她说:“这样的练习琴是不能用来演出的,但是对于初学者平常练习是足够了。”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张松为了给《雷雨》跑赞助,费了不少功夫,可是还是一无所获。整个剧组都很发愁。校团委拨的款子太少了,就那么几百块钱,远远不够用。眼看着时间慢慢过去,赞助还是没有着落,孟蘩只得又找了王惠梁。

孟蘩找王惠梁之前,来和我商量。我说:“欠别人那么多人情不好,他凭什么白白帮助你啊?”

孟蘩说:“我也知道啊,可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不能排了这么久的戏,最后没法演吧?”

“那也不能找王惠梁。”

“为什么?”

“这个人你了解吗?他帮助你,可能是居心叵测。”

“你不要那么想,我看他没你说的那么坏。”

“知人知面不知心。”

“哎呀,你真是个小气鬼!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那他凭什么帮助你?”

“因为他人好呗。”

“哼……”

“哼什么哼?人家还帮助过你。”

“他对你这么热心,我总觉得有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啊?你太小看我孟蘩了!”

“好吧好吧,随你的便!”我懒得管她了,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孟蘩果然很顺利地拉到了王惠梁的“杰鹏”公司的赞助。陆小林听说最后竟然是王惠梁赞助的,就表示不想演了。但是戏已经基本上排成了,不演也不行了,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赌气而把剧组所有人的辛苦都浪费。这就是戏剧。戏剧是一个大团体合作的项目,每个环节都是不可缺少的。

此时已经是6月,《雷雨》已经到了最后的彩排阶段。正好碰上学校开运动会,停课两天。《雷雨》剧组趁机整天彩排,孟蘩和陆小林等人没日没夜的苦干。我则闲得无事,一时心血来潮,就坐上了郊区公共汽车,打算去郊区的风景区白玉山转转。早就听人说过,白玉山的风景很美,和罗盘山相比,别是一番韵味。

我到了白玉山下,极目一望,不由得一声赞叹。这里的风景,果然和名扬全国的罗盘山完全不一样。罗盘山本身并不高,只是古木参天,气象森严,又兼多有名墓古刹,显得厚重凝炼;而白玉山则山势险峻巍峨,层峦叠嶂,曲折幽深,山间奇花竞发,百鸟争鸣,别有一番自然俊秀之美。

我听说白玉山的范围很大,一天不可能都玩完的,人们主要去的都是主峰入云峰,于是问了道路,直奔入云峰而去。我爬到入云峰边的一个小山头,发现路又往下走了,要下一段小坡,才能开始爬入云峰。我就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下。边上游人不多。毕竟这里不是市区,白玉山也不是特别有名的风景区,而且时间也不是周末,所以来的人并不多。

我远远看到在一个石台上,一个美丽婀娜的女孩正在画画。她穿的那件白色的连衣裙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心中一动,走近几步,定睛看时,那女孩果然是杨雪萍#糊穿的那件连衣裙,就是去年篝火晚会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件,露出两只雪白的手臂,使她如云间的天使一般纯洁动人。

我正自惊愕,杨雪萍抬起头来,也远远地看见了我。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我也笑了,向她走去:“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是啊!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早就听说这里风景不错,正好运动会,就来看看。”

“蘩宝没有来?”

“她正在抓紧排戏呢。过几天就要上演了。”

“哦。坐吧。”

我在她身边坐下,看到她手中的画夹:“你喜欢画画?”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啊。从小就喜欢,但是我爸爸妈妈说,画画还是当作爱好最好,不要考美术专业了。所以我就一直把它当作业余爱好。”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画得不好,有什么好说的?”

“给我看看吧?”

她犹豫了一下,摇头说:“不行!画得太难看了,不给你看!”

“没关系啦,我又不是专家。你画了这么多年,肯定不错的。”

杨雪萍第一次对我动怒

于是杨雪萍就用两手握住画夹两端,给我看她刚刚在画的入云峰。画了一半,还没有完成。但是我却被她那两只雪白的手臂晃得眼花缭乱。去年我暗恋上她,很大程度上就是爱上了她这双手臂。我当时曾经发誓,一定要摸摸的。只是后来爱上了孟蘩,这个誓言就成了镜花水月。孟蘩的皮肤也很白皙细腻,但是比起杨雪萍来,似乎还是稍微逊色一点。杨雪萍的皮肤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当然这只是从视觉角度来说的,至于摸起来手感怎么样,那就不知道了。没有实践就不能妄下结论。

男人好色的本性使我很想多观察一下杨雪萍的手臂,但是礼貌又不允许这样,我只得强摄心神,说:“不错不错!”

杨雪萍微笑道:“哪里不错呀?”

“这个……”我心里想,“当然是手臂不错啦!”但是嘴里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开始胡编乱造,“结构很好,构图不错,用笔很细腻。”

杨雪萍笑靥如花,说:“是吗?构图哪里不错啊?”

我的汗开始冒出来了,嗨,我懂什么绘画啊!于是就胡编乱造一气:“其实绘画的构图和照相是一样的。我在电视上看见过有人讲照相理论,画面最要突出的地方不能放在正中央,那样就显得很呆板。”

“那应该放在哪里呢?”

“应该放在画面的黄金分割点上。你的画就是这样,入云峰的位置,就在画面左上的黄金分割点上。非常合适!”

“你懂得还挺多!”杨雪萍赞许地看着我。

“嘿嘿……”我挠了挠头,然后拿过她的画夹乱翻起来,嘴里说:“就只有这一张吗?”

杨雪萍大惊失色,连忙来抢。我跳起来就跑,笑道:“给我看看,有什么不行啊?”

杨雪萍在后面叫道:“站住!不许看!我要生气了!”

我看见她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心里很诧异,连忙把画夹还给她,说:“对不起对不起,不看就不看嘛,生那么大的气干什么?”

杨雪萍把画夹紧紧抱在怀里护住,怒道:“你这个人!嬉皮笑脸的!难怪会让蘩宝那么头疼!”

这是杨雪萍第一次对我动怒,而且来得毫无预兆。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的画夹里面藏了她的什么秘密,不能随便给外人看的,我实在是太鲁莽了。女孩子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乱碰呢?平时和孟蘩这样打闹惯了,和杨雪萍这样的淑女打交道,要注意改变一下行为方式。

我只得老老实实地向杨雪萍道歉。杨雪萍也就没有再追究,皱着眉头责备我说:“你呀!别的都好,就是太不老实!也不知道蘩宝是怎么看上你的。以后要注意啊!”

“是是是!”我嘴上唯唯诺诺,但是心里更加好奇了,更加想看看,她的画夹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杨雪萍赶我走:“你还不快去爬山?我的画还没画完呢。”

“好吧。”我有些尴尬,说:“你慢慢画吧,我先爬山去了。”

一路上花红叶绿,景色很好,只是天气有些闷热,阴云也比较多,我汗如雨下,游山的快乐多少被打了一些折扣。我爬上了入云峰,站在山顶俯瞰群山,颇为畅怀。江南丘陵如大海的波涛一般缓缓地绵延开去,远处山下的水稻田绿得可爱,高高低低,一片片地连缀起来,使得大地就像丐帮帮主的百衲衣。

这时天空中隐隐传来雷声,云层开始迅速聚集起来,天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糟糕,要下雨!我拔腿就往山下飞奔。我跑到杨雪萍画画的那块大石头前,发现她已经把画夹背在身上,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我。远远看见我,就招手说:“耿潇,跟我来,我知道一个躲雨的地方。”

我跟着杨雪萍跑了一阵,杨雪萍就往一个岔路上一拐,又跑了两分钟,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亭子。此时天空中一声炸雷,然后是雨点明亮地敲击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转瞬之间,大雨就倾盆而下。

由于有树冠遮盖,我和杨雪萍一阵猛赶,总算没有淋太多的雨就钻进了亭子。我看见杨雪萍由于急速奔跑而喘息,胸脯微微起伏,头发上挂着一串串的校寒珠,在她雪白的皮肤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晶莹可爱,不由得心中一动。但是马上想到了孟蘩,冷汗直冒,默念道:“罪过,罪过!”就不敢再想。

还不算是违背了诺言

这个亭子比较偏僻,别的游客似乎都不知道,所以都没有赶到这里来。杨雪萍说:“我经常来这里写生,所以很熟悉,那些不了解白玉山的人,可能都会躲到半山亭去,肯定会挤死了。”

“而且也来不及了,雨来得太快,等他们跑到半山亭,肯定全身都湿透了。”我说。

我们就坐在亭子里看雨。这雨来得好大,就如无数支利箭直射下来,砸得亭顶当当直响,还将很多树叶从树枝上击落下来。亭子周围腾起一阵水雾。不多时,亭子边上出现了许多校寒洼,雨点射在上面,化成了无数个小泡泡,吹起来又爆炸掉,吹起来又爆炸掉。

我不禁想起去年在化学系的那个雨夜,我和孟蘩第一次拉着手唱歌,不由得怔怔地出神。杨雪萍也看着雨,沉思着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在满天翠绿的雨声之中了。

过了半个小时,雨还完全没有要停的样子。此时已经是中午,我和杨雪萍都带了干粮和水,就吃了起来。杨雪萍问我要不要酸菜。我说,来点吧。她就拿出一个小玻璃瓶子,旋开盖子,让我自己拿。我一看是我从小就很喜欢的酸辣刀豆,顿时来了食欲,一尝之下,大觉可口,就问是买的还是自己家里做的。杨雪萍说,是她妈妈做的。

我由衷地赞叹道:“你妈妈做的东西真好吃!”话一出口,就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答应过孟蘩,绝不再到杨雪萍家里去吃饭,结果今天又吃了她妈妈做的东西。好在并不是在她家吃的,还不算是违背了诺言。

吃完中饭,我们把手伸到雨里面洗了手。雨非但没有停,反而更加大了,我和杨雪萍说话都得靠近大声说,才能互相听见。

杨雪萍说:“这雨很好!少见啊!我要把它画下来!”于是打开画夹就画。我问,我可不可以在边上看她画。她想了想,说,看可以,但是不许随便评论,免得影响她的情绪。我同意了。

杨雪萍画的时候,我就站在边上看。这样一来,我正好可以居高临下地观察到她光滑修长的脖子和一头乌黑的秀发。我觉得她的脖子和头发比她的画要漂亮得多。这样想了之后,我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看她看得这么仔细,但是不看又有些舍不得。平常在孟蘩的监视下,我从来不敢多看杨雪萍一眼,而今天居然可以仔仔细细地看个够,这让我感到很不习惯,同时也很有负罪感,觉得对不起孟蘩。杨雪萍确实很好看,她越好看我心里的负罪感越大。我就撇开眼睛不看她,继续去看那雨。我甚至想要逃离这个亭子,眼不见为净。可是雨这么大,我还真出不去。于是我在亭子狭小的空间里面走来走去,心情很是烦躁。杨雪萍却比我沉稳得多,一心一意地画画儿,就像旁边没有人一样。

又过了一个小时,雨水在地上聚集,汇成一股山洪,经过亭边直向山下冲去。我们两个都担心起来,山洪暴发,以前只听说过,今天是亲眼见到了,希望不会变得更加厉害。

杨雪萍撤掉刚才基本画好的那张山中雨景,转而画山洪。画了一阵,摇头说:“我太笨了!以前都是画静物,现在画这种动态的东西完全不行。”

我说:“水没有形状,本来就很难画,这种高速运动和变化的水,确实更难画了。不过你画得还不错嘛,继续试试看。”

杨雪萍又坚持画了几笔,终于放弃了:“不行不行,完全画不出那种动感来。”

我说:“那这样,我给你当模特,你给我画张人物素描吧。”

杨雪萍微笑道:“怎么,想免费让人给你画画?”

“怎么这么说呢?我是给你提供现成的模特啊,我还不收你劳务费呢!”

“巧言令色!我不会给你画的。”

“不会吧?凭我们两个的关系,难道给我画张像都不行?”

“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反正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我可不想让蘩宝生气,她要是知道我给你画像……”

“嗯……”我迟疑了一下,说:“蘩宝不至于生这个气罢?”但是心里却知道,怎么可能不至于?当然至于,非常至于,简直是太至于了!

杨雪萍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过了一阵,说:“画可以,但是画完以后不能送给你。”

“好吧,我就看看就行了。你就把它当成一次习作吧。”

“这还差不多,至少我画得不好也不用担心你骂我。”杨雪萍满意地说,然后选了一个地方让我坐下来。她做好准备后,就以笔托腮,凝视着我沉思起来。

良知在和情欲作艰苦卓绝的斗争

这回轮到我坐立不安了。被一个美女凝视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准确地说,是被一个我曾经暗恋过但是现在绝对不能再动歪念头的美女所凝视,更何况该美女很可能也对我有意思。这样很容易出问题。我并不是一个自我控制力很强的人,完全是靠着尚未泯灭的良知在和自己的情欲作艰苦卓绝的斗争。

杨雪萍微笑道:“又不是上刑场,别那么紧张嘛!放松点。”

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强笑道:“我太高估自己了,看来模特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啊。”

杨雪萍说:“当然了,你以为啊!模特一般都是找长得比较好的人来做的。你不行,最好在头上插朵花补一补。”

我哈哈一笑,镇定了心神,心想:“就当是朱琼在给我画吧。她画她的,和我完全没有关系,紧张个什么啊。”

杨雪萍低头挥笔,唰唰地画了起来。我的紧张不安也逐渐消散,静静地观察着这位雨中佳人。回想起去年与她初见的情景,心里不断地和今天做比较,心中竟然是感慨万千。如果不是后来碰上了孟蘩,我一定会坚持追求她,或许还真的会和她发展出一段故事。她和孟蘩,同样美丽出尘,却又各有千秋,一个莹润如玉,一个奔放似火。这样两个优秀的女子,一个是我的恋人,一个是我的好友,我真的是太幸运了。上苍对我何其眷顾!唉,可惜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社会了,否则,一夫多妻,一双两好;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我就像那些古代校旱和戏文里所描写的那样,考个状元,左拥孟蘩,右抱杨雪萍,弄一张像韦小宝睡过的那样的大床,倚红偎翠,享尽齐人之福,那可真是人间至乐啊……

“混蛋!”孟蘩突然跳将出来,对着我的脸上就是一记耳光。我本能地一闪,闪过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没有孟蘩的踪影。我刚才真是想入魔了。

“怎么了?”杨雪萍放下画笔,莫名其妙地望着我。

我脊背上的冷汗涔涔而出,几乎浸湿了衣衫。恍惚了一下之后,我说:“没什么,一只虫子差点撞到我脸上。”

杨雪萍也不在意,继续画了下去。画了许久,大概初稿已经形成,就开始对照着我的样子,慢慢修改起来。我催了几次,最后她终于把肖像从画夹上取下来给我看了。她画得真的很传神,而且比我本人要好看一些,我看了颇有些爱不释手。但是杨雪萍坚决地把画收回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3点半,雨开始变小。这时我们才发现,山洪水位暴涨,很多地方已经快要与小路齐平了。到4点的时候,雨就基本上停了下来,而洪水仍然没有停,正是最凶猛的时候。郊区公共汽车的最后一班车,是下午6点发车,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所以我们现在就应该下山,虽然平时下山只需要半个小时,但是考虑到发了洪水,还是早点动身为妙。

山洪颜色浑浊,气势汹汹,水势盛大,蔓延两岸,有个别地方,路已经被水漫过了,我们就只得淌水走过。我穿的是西装短裤,还比较方便,但是杨雪萍穿着那件白裙子就不太方便了。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怕打湿裙子,还一路提留着,但是很快就没有这个担心了。因为水太大,而且激流飞迸,裙子不可能不打湿。那水真有力度,正如古文中所说的,“急湍甚箭,猛浪若奔”,而且涛声如雷,杨雪萍颇有些害怕。好多危险的地段,我不得不扯着她的手,非常小心地走过。

此时山里早已空荡荡的,没有人影。我们路过半山亭的时候,里面已经空了,估计曾经在里面躲过雨的人们都已经下山去了。越往下走,就感到水势越大,上游的各个小溪都汇到了一起。转过一个弯,杨雪萍向下一看,失声道:

“啊呀!那下面应该是一个桥,现在桥都看不见了,完全被水淹了!”

“啊——?”我转头四望,观察地形。白玉山林莽茂密,如果离开山路去自辟蹊径,路会非常难走,而且有迷路的可能。最根本的问题是,即使那样,也还是避不开另外几条山洪,还是得过这座桥。

我们走到桥的附近,才确确实实吓了一跳。这是两处山洪汇集之处,平时水面离桥面很远,而现在桥面都已经被水淹没了,边上几乎成了一个小湖,地貌彻底改变了。我们攀着桥边的栏杆小心翼翼地向前面挪动,脚上腿上都感受到夹着泥沙的洪水的强劲的冲击力。我们被水冲得紧紧贴在栏杆上,移动起来非常费劲。杨雪萍吓得脸色惨白。我伸出右手抓祝糊的左臂,她才感到安全一点。

终于过了桥,又走上了小路,我们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下半身都被浸湿了。杨雪萍漂亮的白裙子已经被弄得很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噘着嘴,显得很不高兴。

这可是获救的一个机会

我逗她开心说:“我们今天很幸运呢!没想到能够看到这么波澜壮阔的自然景观!”

杨雪萍说:“你还真能苦中作乐!”

我哈哈大笑,说:“当然了!这可真是大自然的奇观咧!”说着,跳到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浑浊的浪花飞溅到我的身上,我快乐地嚷道:“你看,这是什么感觉!要是李白看见这个景色,又会写出一首好诗,绝对不会比《望庐山瀑布水》差!哦————呵——呵——我是李白——!”

杨雪萍有点紧张地说:“李白,快下来!好危险的!”

我跳下来,和她一起继续走:“不至于吧?那有什么危险的?”

“我怕水会把你冲走的!”

“怎么可能!你也太胆小了!”我兴奋地说,“你应该放松一点,学会欣赏。这样的景色,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我,我可不想再看到了!以前经常听说过,大雨过后可能会山体滑坡。”

“今天的雨还没大到那个样子吧?”

“就算不会滑坡,小的塌方还是很有可能的。你看,水把岸边的泥巴都冲松了。”

我继续给她打气:“呵呵,没那么可怕!孔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就是这种感……“

一语未竟,杨雪萍突然尖叫一声,我也感到脚下一松,我们脚下的一大段路就瞬间都垮了,真个是“土崩瓦解”,我只来得及抓住杨雪萍的手臂,就和她一起掉到了洪水里。

洪水裹胁着我们迅速往下冲去,杨雪萍全身都淹在水里,用手死死地反抓住我的手臂。

我手忙脚乱,连喝了几口水,嘴里全是泥沙。刚才我还在感叹大自然的力量,这回我是真正地亲身体会到了。在洪水之中,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地渺小,那么地无力。

我的家乡尚武镇就在一条江边,我从小在水里长大,培养了一身好水性。有一次我被卷进一个漩涡差点淹死,别的伙伴也都不敢来救我,我在水底幸运地碰到了一块石头,连忙死死抱住,止住了旋转的势头,才走了出来,当时是喝了一肚子的水。现在的情况比那次还要更加危急,我手上又拖了一个杨雪萍,觉得身体歪向一边,平衡都完全无法控制,更无法施展了。好在我对水还是很熟悉的,虽然慌乱,却并不至于完全丧失抵抗能力,而杨雪萍却一个劲地往下沉。

漂了一段,我发现洪水中央出现了一棵校荷树。心想,这可是获救的一个机会,于是竭尽全力向水中央运动。

水流得好快,没多久我们就漂到了树旁。我使出吃奶的力气调整好姿态,右手扯着杨雪萍,左手在空中猛抓,终于抓住了那棵小树。只觉得浑身一震,就像受了古代“五马分尸”的酷刑一般,全身好像都要被拉断了,我们的下漂之势一下子停了下来。杨雪萍得空,两手攥住我的右臂向上攀援,然后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我的右手解放出来,就和左手一起抓住那棵校荷树,慢慢往上爬。

原来这棵松树生长在一块大岩石的石缝里。我上山的时候,对这块长了一棵校荷树的大岩石是有印象的,没想到这么高的岩石,现在已经被淹得只剩下这么一小块了。我爬上去之后,又把杨雪萍连扯带拽地拉上了岩石。杨雪萍浑身发抖,吓得直哭,爬上来后一头就扎在我的怀里,好像还在水里,生怕我把她丢下一般。两人一起趴在那一小块石头上喘气、吐水。

我们惊魂未定,挤在树下动弹不得。大水就在我们脚边汹涌,不断有大片的水花泼到我们身上。就在岩石的下游过去不远,有一个小瀑布,洪水从那里跌落下去,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如果我们刚才没有抓住小树的话,连摔带淹,肯定就死在那个瀑布里了。

这回真是死里逃生!杨雪萍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浑身缩成一团,生怕又被水冲下去。我其实也吓坏了,但是此时必须拿出男子汉的勇气来保护她。所以我轻轻扶祝糊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现在没事了!放心吧!有我呢!”

杨雪萍的画夹早已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但是斜挎着的小包包还在。我的书包也还在。我们把包里面的水倒出来,翻检清理了一阵,中午还剩下一点干粮没吃完,但是已经完全被脏水浸湿了。但是我们还不敢扔掉它们,也许晚上还用得着。只有杨雪萍装在玻璃瓶子里的酸菜保存完好。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我把汗衫脱下来扭干,挂在树枝上。我知道在淑女面前袒胸露背,真是唐突佳人,太粗鲁了。但是为了让衣服尽快干,也只能这样做了。我是男生,在南方的夏天,这样光膀子倒也无伤大雅,可是杨雪萍就惨了,她不可能脱下她的裙子来晾,所以只能尽可能地把身上的衣服扭干,但是那样能够有多少效果呢?她的白裙子沾了水后,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几乎都透明了,将她美好的身材展现了出来。我扭头不敢多看。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是石头上就那么点大的地方,完全不看是不可能的。我在心里比较了一下,虽然杨雪萍比孟蘩白一点,性感却又稍逊孟蘩一筹。两个妹子真是各有优长,难分伯仲。

我虽然上身光着比较舒服,但是下身的内外两条短裤却不能脱,所以我完全可以体会到杨雪萍的痛苦,这样沤着实在太难受了。如果是两个男人在一起的话,就好办多了,两人把衣裤都脱了,挂在松树枝上晾干,身体很快也可以吹干。反正山里也没人了,即使彼此坦诚相对,也是一视同仁,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地方。就算是两个女人,也很有可能会这样做,不过会更加警惕周围是不是有人而已。可惜此时我和杨雪萍是孤男寡女,而且属于那种关系暧昧的,既不是情人,又比一般的朋友要好得多。杨雪萍是绝对不会愿意在我面前脱裙子的。

我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琢磨着可不可以把外面的西装短裤也脱了。那样会更加舒服一些,而且好歹还有里面的裤头遮羞,同时裤头本身也可以更加快地晾干,这不失为一个折衷的好方案。但是既然不能完全防止去年我在和孟蘩跳舞的时候突然勃起的尴尬事件在杨雪萍面前再度发生(事实上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那么保持西装短裤的掩护作用是非常必要的,为此付出难受一些的代价也还是可以接受的。更何况杨雪萍什么衣服都不能脱,都在那里硬挺着,我又有什么理由贪图安逸、放弃责任呢?

我们就这样浑身湿透地在石头上坐了几个小时。我觉得我的下身都要长霉了。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水也渐渐地消退了一些,但势头仍然很猛。石头露出水面的部分多出来了一块,我们的行动方便多了。杨雪萍也不再那么紧张害怕。只是我们被大水包围,无法下山,看来只能在这个小小的石头孤岛上过夜了。

大雨过后的夜空非常晴朗,繁星闪烁。我们坐在巨石上,耳中水声浩荡。这山间的大水如果不是差点把我们淹死,其实可以算是非常美丽的景色。我不由得又想起我和孟蘩最喜欢的那首《偶然》来——“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想起孟蘩唱歌时候的可爱神情。要是今天是她和我一起来爬山,一起困在这个小孤岛上,听着洪水的涛声,那就真的是“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了!我一定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和她说很多很多甜蜜的话儿。

我正自怔怔地发愣,杨雪萍突然说:“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蘩宝。”

“哦……”她沉默了,低下头,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用手环抱住膝盖,望着天上的星星出神。我也坐着无话可说,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山,水,石,树,还有星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有些乱。以前我和杨雪萍交往,从来就没有什么不自然不融洽的地方,总是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那样互相信赖,无所不谈。可是现在和她单独在一起了,居然都没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几次开了一个头之后,就没法再进行下去。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熬到9点多,我们都饿得不行了,取出那被泡湿的面包就啃了起来。杨雪萍旋开玻璃瓶子,把酸辣刀豆分给我吃。要是在平常,这泡湿的面包肯定是很难吃的,但是我们饥不择食,居然都吃得很高兴。只是量不太够,这中饭剩下来的一些,只能用来充饥,还远远说不上饱。最后杨雪萍让我把瓶子里面的刀豆全都吃完了。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虽然已经进入夏天,山里在晚间仍然有些冷。晚风吹在我们的身体上,我感到一阵寒意,只得把晾得半干的汗衫穿上,但还是冷。杨雪萍冷得发抖,我听见她口中不停地“咝咝”吸气,上下牙齿在一起碰得咯咯直响。我心想,她真的很可怜,身上还没有干,又湿又冷,肯定难受极了。我要不要抱祝糊呢?这是我们唯一取暖的方式。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为了当前的特殊情况,应该暂时不顾礼法,便宜从事。但是孔子曰:“克己复礼。”在关键的时候要努力克制自己,严守礼法。妈的,孔子和孟子的话是不是矛盾啊?但仔细一想,又不矛盾。刚才杨雪萍溺水,我已经“援之以手”了,这已经是权变的最高限度了,不能再过分了。孟子并没有说“嫂寒,揽之入怀者,权也。”虽然杨雪萍并不是我的嫂子,但是我却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这个女朋友还是杨雪萍最要好的姐妹。而且孔子又曰:“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如果我真的抱祝糊的话,我们的友谊就变味了,虽然这是权宜之计,但终究是一个男人抱住了一个女人。我抱祝糊之后,她会有什么反应呢?回去以后我又该如何面对孟蘩呢?

我这样一路胡思乱想,忽然又想到唐代柳宗元的《酬曹侍御过象县见寄》诗:“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这个“蘋”就是浮萍的一种,今天往往简写为“苹”。既有“潇”字,又有作为“萍”之一种的“蘋”字,而且诗句的意思还很适合我目前的处境,好像柳宗元这首诗是专门为我写的一般。柳老前辈啊,您可真是能掐会算啊,连我不敢抱杨雪萍这样的小事情都被您在一千几百年以前算得死死的。您老真是大圣贤啊!

我暗自唏嘘了一番,不由得摇头苦笑,向杨雪萍看去,发现她双手互相环抱,身体缩紧,也正在看着我。星光下只见她两只美丽的胳膊露出一种晶莹的色泽,格外惹人怜爱。

我说:“冷吗?”

她抖抖嗦嗦地说:“没事,不冷。”

我自己也冷得不行。几次冲动要抱祝糊,但是孟蘩的影子总是在我面前晃动,亮亮的眼睛瞪着我,噘着小嘴,满脸的委屈,娇美的胸脯因为气恼而快速起伏。在她的逼视之下,我顿时就没有了抱杨雪萍的勇气,心想:“我只爱蘩宝,不可以再招惹别的妹子!”唉,所谓“君子不欺暗室”,每次和杨雪萍这个大美人在一起,我总要假惺惺地充当柳下惠。

我扪心自问:我为什么那么想抱杨雪萍呢?我不断地引经据典,给自己找各种去抱她的理由和借口,难道就真的只是为了取暖吗?如果我是和陆小林一起困在这里受冻,我会想抱陆小林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那么我想抱杨雪萍,肯定是有着情欲的冲动在里面起主导作用。这充分说明了我用心的卑鄙。我有了孟蘩,她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还可以去想着要抱杨雪萍呢?

这样天人交战之中,又过去了好长时间。我身上的衣服已经渐渐地干了,就问杨雪萍的衣服干了没有。她说快干了。我说,真的吗?她说,真的。我就把汗衫脱下来,要杨雪萍套在裙子上面。她当然拒绝,但是我恳求她一定要接受。为了轻松气氛,我说我从小就是屁股上三盆火,不怕冷的,还夸张地做了几个健美动作。她笑了笑,终于同意了。

但即使这样,还是不行。最后我和杨雪萍两人都冷得鼻涕直流,而且都打起喷嚏来。此时我出于追求温暖的本能,非常地想抱住杨雪萍,只是凭着一股气咬牙挺住。杨雪萍用手抱着膝盖,不看我,只是仰头看天,可是我能够感到她的眼神中有一丝哀怨。我被自己心中各种矛盾的想法折磨得要发狂。两人相隔一米坐着,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只是偶尔被我们吸鼻子的声音所打断。

杨雪萍的情况越来越不好,开始咳嗽起来。我光着上身,身体冷得瑟瑟发抖,鸡皮疙瘩一片一片的,但是内心却如被地狱之火燃烧一般灼痛。我突然产生了一种重新跳到水里去大挥一番拳脚的冲动,希望发泄之后,自己能够冷静一点。我站起身来,运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就往前走到了水里。晚间冰冷的水冲刷着我的脚面,我打了一激灵,感到一阵快意。

杨雪萍惊叫一声:“回来!你疯了吗!”跳起来就扯住了我。

我见她满脸惊惶和关切,突然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和冲动,伸手一把就搂住了她。她完全没有反抗,闭上了眼睛,微微低下头,鼻中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因为感到意外,还是感到欢喜。

懊恼和悔恨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

她就像只小猫一样地蜷缩在我的怀里。但是我觉得她似乎并没有感到温暖,反而抖得比刚才更加厉害了,便如秋风里的一片飘摇欲坠的树叶。我的心里就像我们走过的那段路一样,在洪水的冲击下突然塌陷,空荡荡湿淋淋地让我恐怖,一个声音拼命喊:“完了完了,我终于还是对不起蘩宝了!”

我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又把杨雪萍推开,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知道我做了些什么……我真该死!……”

她浑身战栗,清澈的眼中顿时泪光盈盈,低头道:“没……没什么的,我知道你是怕我冷,但是又怕对不起蘩宝……谢谢你了。”

“我……”

“你不要再说了!”她撇开脸去,双肩抖动,明显地是哭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伤心,一时间目瞪口呆。转念一想,我不该抱了她又推开她,这实在太摧残她的自尊心了。这样还不如不抱她。我的脑袋乱成一团麻,懊恼和悔恨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我真是个混蛋,伪君子!我越想越气恼,越想越后悔,就想猛扇自己几十个大耳光。

杨雪萍又咳嗽起来,咳嗽声中夹杂着些许压抑着的抽泣呜咽声。我心中直发疼,再也受不了了,又一次下了决心,走过去,张开双臂将她搂住。她奋力挣扎道:“你走开!我不要你可怜!”

我低声说:“你不要动!原谅我!”

她又挣扎了两下,果然就不再动了,乖乖地由我抱着,只是身体又剧烈地战抖起来,连呼吸也停止了,就这样憋了了十多二十秒钟,才闭上眼睛,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张开小口,微微喘息了一阵。又过了几分钟,她身体的颤动也慢慢地平静下来,脸上的眼泪一直流到了我的胸膛上。

我就这样赤裸着上身,抱着杨雪萍渡过了后半夜。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但是也都没有睡着,一是因为冷,二是因为感情冲击。我的脑袋似乎成了个大茶壶,水煮沸了,四处翻滚,任何思维都急速游走,变动不居,无法停留,更无法确定下来。由此而产生的巨大冲力就像水蒸气要顶开茶壶盖子那样,胀得我头痛欲裂,最后至于麻木。我想,杨雪萍的心里大概也和我一样乱吧。

次日黎明到来的时候,山洪已经消退。我们终于脱困。杨雪萍的白裙子不但已经变得又皱又脏,而且也已经被挂烂。我的汗衫也烂了。我们衣衫褴褛地走到山下,发现有不少的民房也已经被洪水冲坏。那些房主愁眉苦脸地在废墟里面抢救有用的东西。

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找到了一个小馆子吃早饭。我们身上都带了一点钱,虽然被泡湿了,却还可以用。老板娘看到我们两个陌生年轻人的狼狈样子,就知道我们昨天晚上被困在山上了。她很好心地招呼我们,问清楚情况后,就让我们在她家里洗了澡、洗了衣服,还把她家里的几件衣服拿出来,准备让我们临时换上。我们感激涕零,都说不好意思,已经打扰得太多了,不能再穿脏他们家的衣服了。反正我们外面的衣服已经被挂烂了,不能再穿,就买了隔壁店里的文化衫和沙滩裤,先空荡荡地穿着。幸好不贵,一共也就二十来块钱,我们的钱加在一起还勉强够用。

杨雪萍洗完澡,换上文化衫之后,胸部的曲线在一层文化衫之下无处隐藏,被我看了两眼之后就躲在房子里不出来了。好在太阳很大,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的内衣内裤就基本上晾干了,于是马上换了回来。

我们离开老板娘的家的时候,一群乡镇干部簇拥着几个大腹便便的官员正在视察,边上还有几个记者扛着摄像机在给他们摄像。我们当然不愿意被摄像机拍摄到,悄悄地走开了。

我们坐在公共汽车上,心情开始好了起来,觉得昨天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阳光、空气,乘客的喧哗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大水惊魂,折腾了这么久,我们都疲惫而憔悴,在发动机嗡嗡的噪声中,居然不知不觉靠在一起睡着了。

我去《雷雨》剧组探班

快到终点站秦家台的时候,我醒了过来,发现杨雪萍把脑袋偎在我的肩膀上,睡得正香。我赶紧环顾了一下周围,看有没有熟悉的人。如果被熟人看见我们两人这样亲密,传到孟蘩的耳朵里,肯定又会是一场大风波。好在并没有发现熟人。

秦家台到了,我轻轻把杨雪萍推醒。她发现自己靠在我肩上,也吃了一惊,像触电似的坐了起来,脸一下子就红了。两人都有些尴尬。下车后,杨雪萍打算坐3路车回家去,我则换5路车回南楚大学。两人相对站了半分钟,好像都觉得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这样站了一阵之后,我们就分手各自走了。

我终于回到了宿舍。宿舍里没有人,大概都去看运动会去了。估计昨天的大雨,使得很多项目被推迟到了今天。此时我的思维已经很迟钝,还来不及仔细回味和考虑过去一天的事情,一挨着床就睡着了,完全失去了任何知觉。

这天晚上,我去《雷雨》剧组探班。我发现王惠梁和凌雨霏都来看了。王惠梁作为赞助商,来看看是正常的。但是凌雨霏似乎有些不高兴。她总是盯着台上演四凤的孟蘩,好像有些吃醋。孟蘩是这样一位美女,和王惠梁的关系又如此密切,甚至可以拉来他的赞助,这已经足以让凌雨霏感到不快和担忧。我觉得凌雨霏是那种心计深沉的人,平常喜怒不形于色。如果她的心情都让我看出来了的话,说明她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感受,或许已经为此和王惠梁争吵过,也未可知。

我同样有点担心王惠梁对孟蘩不怀好意。我虽然受过他的恩惠,却对他并无太多好感。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他资助戏剧社仅仅是出于好心的帮忙。虽然他在和我们的交道中表现得风度翩翩,慷慨大方,几乎无懈可击,但是这却更使我增加了对他的警惕。他对于我来说,就如大洋一般深不可测。对于这些官商官倒,我从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的。好在有凌雨霏看管着他,否则我真的更要时刻提防他对孟蘩动心思了。

舞台上正在排最后一幕,这是全剧的高潮部分,所有的秘密都揭穿了,周萍和四凤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而繁漪居然公开了她和周萍的奸情。我看得冷汗直冒,总觉得昨天晚上做了对不起孟蘩的事情。虽然我和杨雪萍还远远算不上什么“奸情”,但是我毕竟是抱了她。

第四幕走完了一遍,大家休息。孟蘩看见我,埋怨我昨天和今天白天都不来看她,嘴噘得老高:“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也不给我送伞来,没良心!”

我连忙讨好地帮她擦汗,心想:“我没良心还远远不止于此呢。”歉疚之余,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我和杨雪萍之间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任何外人看见,孟蘩完全不知情,事情就不至于闹大。只要我处理好,和杨雪萍回到抱过以前的正常朋友关系上来,一切都不会有问题。以后再好好地弥补对不起她们两个的地方吧。

这时有一个学生干部模样的人上来对我和孟蘩说:“请问你们两位就是耿潇和孟蘩吧?”

“是啊。”

“呃,是这样。上个星期我看了你们两个在外语系英语文化周晚会上唱的那首歌,是叫《关关雎鸠》是吧?”

“是的。”

“听说是你们两个自己创作的?”

我们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不懂音乐的,只是自己随便弄着好玩而已。”

“不错啊!词写得好,曲子也很好听。”那人说,“我也是外语系的,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很喜欢听你们这首歌。我现在在校学生会文艺部做事,我们马上要搞校庆晚会了,希望你们能够在晚会上表演这个节目。”

“啊?这个,我们水平不够吧?”我说,“孟蘩唱歌还唱得好,我就不行了。”

“呵呵,没关系,原创非常有特色的啊!况且你的嗓子也很好听,你不要太谦虚了。我已经和指导老师王老师说好了,他非常感兴趣,说他认识你们两个,想看看你们的新节目,明天中午你们有空吗?去团委办公室一趟吧。”

女人,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

就这样,我和孟蘩又接了一个新的节目。我们两个的虚荣心都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孟蘩说,幸亏校庆晚会的时间是在话剧公演之后,否则真的就没法接节目了。我说,没想到我们这支歌还真的有人喜欢。孟蘩说,我们一定要好好演,好好唱,让全校的人都来唱我们的歌。

杨雪萍最终还是病了,发了高烧,过了一个星期才好。而我居然没有生病,这要归功于我进入大学以来坚持不懈的锻炼,看来体质确实是比读高中的时候大有进步了。

话剧演出的那天,我们这群狐朋狗友都聚齐了,给孟蘩和陆小林捧场。杨雪萍玻轰然还没完全好,但是也还是来了。自从几天前的山洪事件之后,我还没有见过她。她显得虚弱而憔悴,鼻子仍然塞着,话也比平常更加少。我问她的身体是不是好点了。她说谢谢,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干巴巴地应答了几句,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客气而且符合礼节。边上的朋友们大概谁都不知道她生病的真正原因,更加不会知道我曾经和她经历了惊心动魄生死与共的一天。

王惠梁和凌雨霏也都来观看了,他们坐在前排比较好的位置上。我则和朋友们坐在中间排看。演出非常成功。散场的时候,许多观众都久久不愿意离去。全体演员谢幕之后,孟蘩向大家介绍导演张松。张松穿着周朴园的行头接受了观众的喝彩。然后孟蘩又介绍提供赞助的“杰鹏”公司总经理王惠梁先生。王惠梁在观众席上站起来向大家挥了挥手。

观众慢慢散去后,我们走上前去向孟蘩他们表示祝贺。王惠梁挎着凌雨霏也走上来,凌雨霏一个劲儿地夸孟蘩漂亮、演技也好。孟蘩也和她热情地虚与委蛇了一番。她喊王惠梁叫做“王大哥”,并调皮地叫凌雨霏“嫂子”。凌雨霏冰冷的脸上难得地展现了灿烂的笑容。其实凌雨霏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好看,我就不明白她为什么老是要板着个脸。陆小林在边上冷冷地看着王、凌二人,并不搭话。

又过了几天,就是校庆晚会。我和孟蘩合唱了我们的《关关雎鸠》。孟蘩谱的曲子,和弦并不复杂,而我本来就已经打了一个多月的基础,吉他技术进展很快,又经过一周紧张的专门练习,已经可以勉强上台演奏。我和孟蘩并排站在台上,每人一把吉他,同声合唱。这是我们自己的歌,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我们都情绪饱满,唱得很投入。整个节目朴实无华,没有耍任何的花样,却引来了观众非常热烈的反应。下场后很多同学向我们索要歌词和曲谱,《关关雎鸠》很快就传遍了校园。

余翔和羊屎也看了校庆晚会。我们送女朋友们进了女生楼以后,意犹未尽,又坐在体育馆的石阶上聊天。

羊屎羡慕地对我说:“操!你们两个人在舞台上那个情意绵绵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

余翔也点头:“孟蘩看你的眼神真的很温柔啊,这他妈的大概就是爱情!”他悠悠地喷了一口烟,说:“还有,说到眼神,今天我们在下面一起看你们唱《关关雎鸠》的时候啊,我发现杨雪萍的眼睛里有一股掩藏不住的失意!”

羊屎说:“这个还用你今天来说?早就是老调重弹了。我们早就都知道这个公开的秘密了。听说她平均每个月都要拒绝一个追求者。我就一直弄不明白,杨雪萍这么好的妹子,到底是怎么看上耿鳖的?”

余翔笑道:“如果不是那次在罗盘山上她突然发病,被耿潇背了下来,有了肌肤接触,她不见得会看得上耿潇!唉,谈恋爱啊,肌肤接触最重要啊!耿潇这小子命就是好,什么好事都被他碰上了!”

我说:“肌肤接触真的就那么重要?”心想:“罗盘山的肌肤接触,比起白玉山来说,那可又差得远了!”

余翔说:“女人啊,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你碰她一下啊,比给她送十件礼物都管用!一下子就击中了她们心中最温柔的地方!当然,这样的话你要是问女人自己,她们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很多男生只知道喜欢女生,却不知道该怎么对女生好,只会想各种办法在外围作战,到了跟前却又畏畏缩缩不敢动手,最终一点用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生被我这样敢打敢拼的小土匪搞走了。他们一个也没有,我是一个又一个!哈哈……”

羊屎赞同说:“耿鳖你自己搞定孟蘩,不也是用了余翔的驼子计策吗?你要不是胆量足,敢于下手的话,估计现在还在孟蘩的裙子底下啃泥巴,一点边儿都沾不上呢!”

余翔满脸诚恳,掏心掏肺地说:“小潇啊,我觉得你还是搞杨雪萍吧。萍宝多可爱啊!孟蘩有什么好?那么喜欢吃醋,连一点偷情的空间都不给你。”

我诧异地说:“不会吃醋,那还叫女人吗?我觉得孟蘩挺好!”

和她在一起没有性冲动吗

余翔大笑,摇头叹气:“耿潇这个死脑瓜子,居然像女人一样从一而终,守着那个母夜叉还挺高兴。我真是服了他了。要是我,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的话,马上就换杨雪萍。杨雪萍温柔多了,也好对付。”

我说:“杨雪萍当然好,但是只能说我和她没有缘分。我为什么不愿意背叛孟蘩?主要是孟蘩对我很好,除了刁蛮一点之外,没什么对我不好的地方。将心比心,我能对她不好吗?”

余翔眼珠一转,突然怂恿道:“既然你和孟蘩这么要好,你还不如干脆把她做了得了。”

“做了?嘿嘿……,我有点舍不得。”我淫笑着说,“我觉得让她保留在处女状态是最美好的。结婚的那天我再龋糊的贞操。”

“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你和她在一起,难道就没有性冲动吗?不想干她?”余翔拿出了他一贯的循循善诱毁人不倦的作风,慷慨激昂地进行宣传鼓动工作。

“当然想!但是我觉得能够亲一亲、摸一摸就很满足了。最好的事情要等到以后再做。”

余翔骂道:“你个书呆子!猪脑壳!一点上进心也没有。我还以为你这一年来长进很大呢,看来在根本问题上你还是没过关。就是你的家庭教育造成的!你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要不哪里来的这么多条条框框的?知识分子的迂腐最坏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会吧?这个是普遍的道德,和是不是知识分子没关系吧?你难道觉得结婚前乱搞很好吗?”

“结婚前一定要搞一搞!你怎么就有把握她一定会嫁给你?你们现在才大一,离毕业还有三年,你知道这三年里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你搞了孟蘩,那么即使以后你们不结婚,你也不亏。而你如果不搞她的话,以后万一你们掰了,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得到?”

我不以为然地大摇其头:“谈恋爱又不是做生意讨价还价,有什么亏不亏的?如果真的要分手,搞了又如何?我虽然佩服你的泡妞本领,但是却不能认同你这种恋爱观念,太功利了。在你看来,谈恋爱就是一个物理操作的过程,好像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成分在里面。这样的话,你搞的女人再多,我也不佩服你。像我和孟蘩,我们是用真心来相爱的,这是牢不可破的。我坚信我们两个决不会互相背叛,我们一定会走到结婚的那一天。我对此充满信心。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余翔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但还是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继续教育:“我的乖徒儿,相信你的师父吧!我说的绝对没错。我他妈的一点也不否认你们两个是有感情的,很深厚的感情。但是你要知道,光有感情是不行的,物理操作的手段也是必不可少的。邓小平说: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首先,搞起来是很舒服的!嘿嘿……其次,搞过了,女人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尤其处女是这样。这样你们的关系会要更加稳固。而你如果不搞的话,万一别人把她搞了,她很快就会爱上别人的。老夫看这样的事情看得太多了。小伙子,你还太嫩了!”

我点头:“你这一点也有道理。但是孟蘩现在就已经对我死心塌地了。”

余翔冷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改变的。连毛主席都是要死的!何况是他妈的什么鸟爱情!想当年哥们也曾经以为我和那个女同学的爱情是无敌的,可以突破一切阻碍,现在想来——”摇摇头,“哼哼,真是太他妈的幼稚了!”

我说:“你还在为那件事情伤心啊?那可能只是一个个案,没有普遍性的。运气不好而已。你以后会碰到好妹子的。其实顾琳就是个好妹子,你自己不够珍惜。”

余翔终于崩溃了,摇头叹气:“算了算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已经把话都和你说到了,你自己去考虑。不过我要求你做到两点:第一,以后不要对别人说我是你的师父,我丢不起这个人。第二,以后你和孟蘩万一出了问题,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好吧,”我说,“我也提醒你,顾琳对你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要是还是坚持搞三个梯队,她发现你藕断丝连,一定会和你彻底白白。”

采花大盗!田伯光!

实际上,余翔和顾琳之间也一直存在问题。没过几天,孟蘩就逼问我,余翔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和别的女人搞在一起。我说没有。

孟蘩不相信地说:“你那个朋友余翔,我看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采花大盗!田伯光!我觉得他不会这么老老实实地改邪归正。”

我拍着胸脯说:“我以我的人格担保,余翔现在对顾琳绝对忠心不二!”

“你的人格?”孟蘩讥笑地说:“你不提这个也罢,你一提我更加相信余翔不是好东西了。”

“我怎么了我?”

她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这些天你的好萍宝生病了,你怎么也不去看看她呀?”

“你看你看,又来了不是?”我烦恼地说:“你到底要为这个事情折腾我多久啊?”

孟蘩突然勾住我的脖子:“说!你一辈子只对我一个好!”

“唉!姑奶奶呀!我都说过无数遍了,还要说呀?”

“要说!每说一遍就是提醒你一次,不许对别人好!”

“那你呢?那天你居然叫王惠梁‘王大哥’,太肉麻了吧!以前你可没对他这么好过。”我反戈一击。

“嘻嘻!你吃醋啦?”孟蘩捏了捏我的鼻子,得意地说,“王惠梁本来就是我的大哥嘛#蝴自己也说我就像他的小妹妹一样。”

“胡说#蝴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大哥了?你们以前并不熟悉的!”

“但是他帮了我很多忙啊#蝴还救过你呢!”

每次孟蘩一提到这件事情我就有气发不出,只能生闷气。无论如何,说自己恩人的坏话总是不厚道的。所以,我只能再一次原则性地提醒她,要注意和王惠梁保持距离。

暑假,我回到家里。我家6月刚刚装了电话,所以我可以和孟蘩通电话了。她仍然不让我随便往她家里打,尤其是晚上和周末。她说她爸爸还好对付一点,就是她妈妈死活也不同意她和我的事情。在平常工作日白天的时候,她的父母都要上班,不在家,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通电话。

第一次孟蘩来电话,是爸爸接的。

爸爸:“喂?你找谁?找耿潇啊,你是谁啊?他的同学啊,哦,呵呵,哪个系的同学啊?”

我抢过话筒:“喂,我是耿潇。”

“嘻嘻,你猜我是谁啊——”

“你是白蒿呀——”

“嗯,不错!还能够分清我和别的女孩的声音。”

“那当然啦!you‘remywife嘛!”

“哼!那你的意思是说,你除了wife,另外还有girlfriends了?”

“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别的女孩给你打电话吗?”

“没有。”

“啊?那么惨啊?”

“是啊。”

“我看上的人难道这么没有魅力?我的眼光就这么差吗?”

“嘿嘿……”我本来想说几句疯话,但是父母在旁,不敢放肆,所以只是傻笑。

“你爸爸真有意思。”

“为什么呢?”

“他问我是谁呢。”

“你怎么回答的呢?”

“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就说我是你的同学。”

放了电话后,我就向爸爸抱怨:“以后有女生给我打电话,别再老是盘问别人是谁了,好不好?”

“好的好的!”爸爸举手投降。

妈妈在边上很感兴趣地说:“那个妹子好像姓白?白hao?哪个hao字啊?难道不是上次寄狗熊明信片的那个了?那个是叫‘fan’的啊!”

“你们别问了。”我有点不耐烦地说,“每次一有女生来电话,好像就进入了你们的射程一样。”

“爸爸妈妈这是关心你嘛!”妈妈说,“你不要乱来啊,才过了一个学期就换了一个。要对人家妹子好,要真心。”

我的头又开始疼了:“唉!妈!你都说些什么呢!”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

我爸爸是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古诗文很好,他先拿出《辞源》,然后又找来《诗经》,查对了一阵,就笑眯眯地对妈妈说:“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妹子和上次那个寄狗熊明信片的是同一个人。蘩,就是草字头底下一个繁华的繁,是一种草,经常生长在水边,又叫白蒿。我就记得《诗经》里面有的嘛!‘于以采蘩?于沼于沚.’所以呢,潇伢子的那个妹子一定名字是叫做‘蘩’,但是姓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太低估我的老爸了。我以为在他面前说“白蒿”就可以混过去,没想到很快就被他揪出来了。爸爸看到我目瞪口呆的样子,知道他猜对了,得意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点燃一支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说:“哼!小子,敢在你老爸面前耍花枪?你还嫩了点儿!”

“啊?是吗?这个‘蘩’字我从来没见过。”妈妈凑在爸爸边上看《诗经》,“怎么起个这么少见的名字啊?姓什么?啊?潇伢子,告诉妈妈,她叫什么蘩啊?”

“哎呀!问那么多干什么#糊就是一般的同学。”我知道像我妈妈这样的好事者,任何回答都是不可能满足她的。我告诉她一,她就会想要知道二;告诉她二,她就会要问三。像这样敏感的话题,千万不能让她产生任何幻想。一旦向她承认这个女生和我有某种亲密点的关系,她就一定会旁敲侧击地追问下去,打破沙锅问到底,一直逼到山穷水尽,然后评头论足一番,说这个不错,那个不好之类的,真是让人不胜其烦。所以,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满意,那我还不如坚守第一道基本防线。我一口咬定,说打电话的女生只是我一般的同学。

但是后来孟蘩又来电话,妈妈本人接到了:“啊呀,你好啊!你就是那个‘白蒿’妹子吧?呵呵。我听耿潇说到过你呢!有空来尚武镇玩啊!这里山清水秀,让耿潇带你去爬山,还可以让他给你摸田螺吃……”

我抢过话筒:“喂喂喂喂,我是耿潇。”

孟蘩在那边咯咯大笑:“你妈妈比你爸爸还有意思啊!”

在我一再发出的严重抗议和义正词严的交涉面前,父母妥协了,他们接到孟蘩的电话不再饶舌,而是直接把电话交到我的手里。

“喂——?”

“喂——?”

“你猜我是谁呀?”

“你是白蒿呀。”

“我不是白蒿呀。”

“那你是谁呀?”

“我是雪萍呀。”

“那我就是蘩宝呀。”

“你变性了呀?”

“你改名了呀。”

“嘻嘻嘻嘻……”

“嘿嘿嘿嘿……”

两人一阵傻笑。妈妈在边上慈爱地看着我,也笑眯眯的。我知道他们实际上已经了解了大概情况,但是我坚持不正式承认,他们也就没办法继续深入问了。所以我当着他们的面和孟蘩讲电话,也开始轻松放肆起来。

“大狗熊,你想我吗?”

“想。”

“怎么个想法?”

“想得荒原上所有的小花儿都开了。”

“嗯……还有呢?”

“想得蒲公英飘满了过去的日子。”

“嗯……还有呢?”

“想得所有的星星都融在一起,变成了你的眼睛。”

“啊!好喜欢这句话!大狗熊,还记得前些天我们坐在湖边上一起看见的流星吗?”

“当然记得了!”

“还记得当时你给我写的小诗吗?”

“记得呀。”

“你再给我念一遍!”

于是我轻轻念道:

小湖风晚,

纤云微展。

流星闪过,

佳人青眼。

我也给孟蘩打过几次电话。第三次打的时候,爸爸妈妈正好不在家。我心想,这回终于可以放肆地和孟蘩说些心里话儿了。所以那边一接起电话,我就叫道:

“老婆!”

但是那边却没有应答,一阵沉默。我一时颇为意外,居然忘了赶紧挂掉电话,又说了一句:“喂?”

电话那边的人笑了笑:“你是耿潇吧?”

我一听这声音,直吓得魂飞魄散!竟然是孟蘩的妈妈钱阿姨!既然她已经听出来是我,挂断电话的时机已经失去。我一边暗自骂自己的鲁莽和反应迟钝,一边鼓起勇气说:“是我。阿姨好!”

“呵呵,你好啊。”钱阿姨出乎意料地和蔼可亲,似乎心情很不错。

“您……您最近身体好吗?”

“哎呀,谢谢你关心。今天正好病了,没有去上班。”

她和我是有心理默契的

“哦……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一边嘴上敷衍着,一边想,我真倒霉,怎么正好碰上钱阿姨生病在家的时候打电话啊。

“谢谢,小耿。唉,最近身体不好,已经跟单位请了十天的病假。”钱阿姨仍然和善轻缓地笑着,似乎是病中体力不济,“你找孟蘩是吧?她和小王出去逛街去了。”

“哦……”我心头剧震。“小王”,当然指的就是王惠梁了。

钱阿姨于是很热心地又问了我的近况,最后说:“小耿啊,你以后和小王、孟蘩他们多一起玩玩吧,有空还可以一起来我们家嘛!”

“啊啊啊……”我在钱阿姨的温暖关怀下一败涂地。

挂了电话以后我琢磨了很久。她说的是不是真话?孟蘩真的和王惠梁去逛街了吗?听钱阿姨那个信心十足有恃无恐的样子,还真有可能呢。不过这个女人非常狡诈,不能随便就被她骗了。下次要和孟蘩问一下。由于钱阿姨说她请了十天的假,我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最近是再也不敢往她家里打电话了,就等孟蘩打过来吧。

但孟蘩此后几天却也没再给我打过来。看来她妈妈还真的是病在家里了,孟蘩找不到机会打电话。我心里颇有些不安稳,眼前总是浮现出孟蘩和王惠梁一起逛街的场景。她这些天都在做些什么呢?

孟蘩的生日是在7月27日。我决定给她寄一张音乐卡。我在兴州的时候就花了5块钱,买了当时最贵的一种音乐生日卡带回家,这种卡在我们偏远的尚武镇根本买不到。我又用了很多天的时间,为生日卡配了一首非常肉麻的酸诗。我把平仄、押韵、用典、辞藻等等不厌其蘩地修来改去,左右推敲了半天,直到非常满意了,认为一定能够获取孟蘩的欢心,才信心十足地把卡寄了出去。按照一般的速度,信是3天或者4天可以寄到。为了保险,我提前4天寄了。

到了她生日那一天,我守在电话机旁边,等她给我来电话。但是一直等了半天,到了中午,电话都始终保持沉默。

我开始坐不住了,精神恍惚地胡思乱想。孟蘩去哪里了?她到底有没有收到我寄的卡?是不是被她妈妈截获,扣下来了?她的妈妈难道变态到这个地步,连18岁的女儿的信件还要控制?

等到了下午3点,我的神经快要崩溃了。我觉得我今天如果不和孟蘩说几句话,祝她生日快乐,我会很难受。还有一种可能性,她会不会也一直在家等我打过去呢?今天毕竟是她过生日呀,理应我打过去才对。我太害怕钱阿姨,不敢打。但是如果因此而错过了给孟蘩祝贺18岁生日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

不管了!无论如何,女儿过生日,钱阿姨总不忍心让她过得不开心,而让我难堪吧?即便她真的有那么狠,我也只能硬扛着了,不能逃避。嗯,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今天也必须和孟蘩说上话。

这个决心一定下来,我就开始拨电话。我既激动又忐忑,又像上舞台之前那样紧张得干呕起来。

幸运的是,钱阿姨并没有接电话。但不幸的是,她的宝贝女儿也没有接。电话里传来漫长而沉闷的“嘟——嘟——嘟——”的声音,最终被忙音所代替。

我以为自己拨错了,又重新拨了两遍,结果还是没人接。

这和我的预期完全不同。根据我对孟蘩的了解,我相信她和我是有心理默契的。在她生日这一天,她一定会等在家里和我通电话。难道她不在家过生日?那也总应该在外面找个电话机和我说两句啊。抱着这样的信念,我就一直守在家里。但是一天过去,我的等待最终还是完全落空了。当天孟蘩并没有给我来电话,不但如此,以后的几天,也都没有。我又往她家拨过几次,也没人接。孟蘩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我焦急得几乎要崩溃,不知道孟蘩出了什么问题。

回到原来的普通朋友的关系

无奈之中,我拨了顾琳家的电话,她的父母说,她到山东旅游去了。他们问我是谁,我不愿意多纠缠,就说我是顾琳的同学,既然她不在,我就不打搅了。然后挂掉。

然后我就拨了杨雪萍的电话。是她本人接的。她一下子就听出了我的声音,似乎感到很意外,还有些惊喜。

“哟!你怎么会想到给我打电话啊?”

“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啊?”

“能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呵呵,你最近好吗?”

“我呀,还不错吧。你呢?”

“我还是老样子。就是不知道蘩宝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

“呃……”她在那边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好像在选择措辞。

我的心“咯噔”地一下,悬到了半空中。

“怎么?她病了吗?”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声音都有点变形了。

“呵呵,没有啦。”杨雪萍在电话那头轻笑,又轻轻叹了一声,“你这么关心她呀。”

“哎呀,你快告诉我啊,到底她现在在哪里?”

“别着急#糊现在在山东旅游呢!”

“啊?什么时候去的啊?”

“嗯,大概五天以前吧。琳宝也去了。”

“哦,琳宝……就她们两个人?”

“还有蘩宝的妈妈。”

“啊?她妈妈?他们三个人去的?”我越听越觉得奇怪。

杨雪萍似乎不愿意多说:“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总之她好好的,没事啦!你不用担心!”

我心里着急,一时之间还没有体会出她口气中隐隐传出的不快之意,继续说:“没事就好,她们到底是几个人去的啊?怎么事先招呼也不给我打一个啊?”

“哎呀,过几天她就回来了,你自己问她具体的情况吧!”

“问你不是一样吗?”

“怎么可能一样?”杨雪萍冷笑,“我能代替得了她吗?”

“哎?你怎么……”我突然遭到阻击,一下子哑口无言了。

杨雪萍在电话那头,好像也觉得自己刚才失言了,于是也沉默着不再说话。电话里只隐隐传来她轻轻的不太有规律的呼吸声。太安静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有种幻觉,似乎听到了她的心跳。两人就这样都沉默了一分钟左右,拼命浪费着电话费。

我终于开口说:“萍宝,我……”喘气,“我……”

“……”

她仍然顽强地沉默着,等着我下面的句子。杨雪萍雪山一般的沉默蕴含着一种可怕的力量,让我顿时失去了主张。我张口结舌,平常铁树开花颠倒黑白的绝世口才半点也用不上,又有几十秒钟说不出话来。我搜索枯肠,打算无论如何,也得对她说点什么。

“萍宝,……”我艰难地说,刚打算吐出“你听我说”几个字的时候,就听见“啪”地一声,她把电话挂掉了。

我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目瞪口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给杨雪萍打电话会是这样一个结果。很明显,她生气了。这次生气比上次我要看她的画夹那次要更加厉害。想想也是,我平生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原来不是为了找她本人,而只是为了打听孟蘩是不是还安好。她生气,说明她在意。这使我清醒地意识到,白玉山事件确确实实地留下了后遗症。我希望和她回到原来的普通朋友的关系,恐怕只是一厢情愿吧。杨雪萍挂电话的那“啪”的一声,在我耳边萦绕了好多天,使我又多了一块心病。

这还不是让我苦恼的事情的全部。孟蘩没事,高高兴兴旅游去了,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她妈妈不是病了吗?怎么也去了?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隐情?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多。

又过了好几天,到了8月4日,孟蘩才给我来电话。

“喂!大狗熊!”她在那头兴高采烈,“我去山东旅游回来了!”

“啊?你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你要去山东啊?”

“临时决定的嘛。我告诉你呀,我们玩了十天,去了好多地方,那里可漂亮了!济南、青岛、烟台、泰山、孔庙!哈哈,我爬上了泰山,还看了日出呢!我觉得泰山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嘛,怎么会那么有名呢?还有啊,青岛可漂亮了!那些德国式样的红瓦房子,还有胡子老长的崂山道士!我们在那里住了好几天呢,在海里游了好几次泳。嗯!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听到她那么情绪高昂,我反倒有点闷闷的:“哦,你一个人去的?”

“还有琳宝。”

“你们两个人?”

“不是,还有好多人。你还想打听谁呀?是不是——”

“别别别!我不想打听谁。你们还有好多人?你们参加旅游团了?”

“不是旅游团!……不过,也算是吧。告诉你吧,是王惠梁他们公司去集体旅游,把我们两个都算上了。王惠梁让我们享受他们公司员工的待遇,一切免费!”

敌人的阴谋取得了极大的成效

王惠梁!居然是他!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爬到了我的脑袋里。我连忙问:“王惠梁他们公司去旅游,为什么要带上你们?”

“你看你,一说王惠梁你就神经兮兮的。”孟蘩听见我话中的醋意,更加得意。

“这不正常。”

“有什么不正常的?他是我大哥哥!”

“大哥哥!”叫的那个甜蜜劲儿!我胸口堵得慌:“那凌雨霏去了吗?”

“没去。”

“为什么?”

“她暑假回家了呀。”

我的头越来越大,越发感到事情不妙:“蘩宝,你听我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你想想,王惠梁和凌雨霏好,好不容易有个暑假,凌雨霏肯定要留在兴州和王惠梁呆在一起的。像我们班的陈奇伟和李萌就都呆在学校里。凌雨霏怎么会回家呢?”

“哼!那你和我好,可是为什么你不留在兴州陪我呢?”

“我?我不一样。”我没想到孟蘩这么厉害,赶紧组织防御,“我是大孝子啊!你想想,一年之中,我有九个多月陪你,剩下的两个多月总得陪陪我老爸老妈吧?”

“哼!强词夺理!那凌雨霏也要去陪她老爸老妈啊!”

我沉默了。孟蘩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她妈妈也在旅游团中这件事情。她不说,我还不能直接挑破,因为这个重要情报是杨雪萍提供给我的。她妈妈是从来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而把王惠梁看作最佳女婿的。王惠梁和她妈妈都参与了这次旅游,她妈妈甚至亲自出马,这里面一定有某种非常深刻的内在联系。我脑袋里像过电一样地飞速思考。对了,凌雨霏没有去!这一切都像是一个阴谋。

于是我问:“除了你和琳宝,还有谁去了呀?”

“嗯,还有我妈妈。”孟蘩大大咧咧地说。

“哦,”我为了掩饰战略目的,装作不在意地继续随便问,“还有没有我认识的人呀?”

“没了。你的好萍宝没去。”孟蘩冷冷地说。她刚才的好兴致已经被我弄得烟消云散。气氛开始不太融洽了。

我停了几秒钟,决定换一个话题,轻松轻松:“哦,对了,我给你发的生日卡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她简短地回答,却并没有太多的评论。

我大失所望。我辛辛苦苦挑选的生日卡,我花了好多天功夫仔细琢磨出来的酸诗,居然就只得到三个字的评价:“收到了”!

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我和孟蘩之间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沉默。我迅速下了一个决心。我说:“蘩宝,我想你了。我回兴州去看你。”

放了电话以后,我又仔细分析了几遍形势,直觉到风云突变,看上去平静的海面下可能隐藏着巨大的暗流。现在可能是一个决定命运的关键时期。我估计是孟蘩的妈妈策划了这次旅游。那天我往她们家里打电话被她捉住,她就确定了孟蘩还在继续和我热恋,所以决定趁着暑假我们短暂分开的时机,立即采取行动,把孟蘩连哄带骗地弄去了山东。而王惠梁似乎也颇愿意配合,找个由头支开了凌雨霏。哼哼,公司集体旅游,这么多人做掩护,真是好大的气派!相比之下,我那张昂贵的5块钱的生日卡,又算得了什么呢?太微不足道了。从孟蘩的兴高采烈看来,她这次也确实玩得很尽兴。她居然公然地在我面前称呼王惠梁为“大哥哥”,可见已经对王惠梁极具好感。敌人的阴谋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效。

姓钱的女人!奸诈小人!

但是,如果钱阿姨真的图谋不轨,要出卖她的女儿,又为什么要带上顾琳呢?顾琳也很漂亮,难道她就不怕顾琳来抢夺王惠梁吗?嗯,是了,或许是孟蘩还是有点警惕,要求带上顾琳同路吧?这些问题,等我回去以后慢慢问个清楚。

就这样,我带着心中的许多疑问回到了兴州。孟蘩在火车站接我。一个月不见,我们都有些激动。她在我的鼻子上捏了一下,我在她的脸蛋上捏了一下。她又反捏我,我又反捏她,一连嘻嘻哈哈地捏了好多下。

孟蘩送我回学校。在公共汽车上,我随意地问了她几句“在山东玩得开心吗?”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之后,就开始转入正题:“王惠梁怎么会想起要请你们去旅游的呢?”

“本来是我妈妈要带我去旅游的,不知道怎么的,王惠梁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就顺便把我们捎上了。正好他们公司的人也要一起去旅游。”

“这么巧啊?”我心想,哼哼,果然是她妈妈搞的鬼!

“是啊。你还别说,王惠梁这个人还真是热情!”

“那顾琳怎么也去了呢?”

“我觉得不认识的人太多了,没意思,就要求王惠梁把琳宝也带上的。我和琳宝一说,她也很想去。”孟蘩突然压低了声音,“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次旅游,我发现琳宝好像喜欢王惠梁!”

“什么?琳宝!琳宝喜欢他?”我大惊,“那余翔怎么办?”

“哼!你就别提你那个余翔了吧!小混混一个,我看他根本就配不上琳宝,居然还敢在外面花心!真不知道琳宝是怎么看上他的!”

“余翔没那么坏吧?”

“哼!你们几个狼狈为奸,以为我们真的就那么容易被你们骗?余翔的事情,琳宝其实弄得越来越清楚了!琳宝对我说过,她要给余翔一次改过的机会。而实际上,她已经给了他好几次机会了。琳宝已经对余翔丧失耐心了。”

我有些语塞。确实,余翔有了顾琳还在外面弄了第二、第三梯队,这也让我非常不齿。但是顾琳和王惠梁之间什么时候擦出火花来了?真乱!

“那琳宝又是怎么看上王惠梁的?”

“这个只是我猜的。我觉得她有些想靠近王惠梁。在这之前琳宝就和我夸过王惠梁几次。这次旅游的过程中表现得更加明显。”

“有些什么表现啊?”

“老是找王惠梁说话呀。”

“那王惠梁搭理她吗?”

“嗯……”孟蘩歪着脑袋想了想,“当然搭理了,但是也看不出来特别热情。”

“那王惠梁对你呢?”

孟蘩的脸红了红,然后说:“他对我们大家都很好。”

提到王惠梁,她居然脸红了!我的怒火迅速往上窜。她说“他对我们大家都很好”,意思很明显,就是“他对我很好”。看来,王惠梁显然是在孟蘩面前献了不少殷勤的。也许顾琳的插入,有点打乱了王惠梁的计划,但是王惠梁似乎仍然是按照既定方针在追求孟蘩。

我越发感到自己的直觉是对的。打完那个电话以后我对形势的分析大体上也都是正确的。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把拳头攥得像一块铁一样。王惠梁!姓钱的女人!奸诈小人!你们想抢走我的蘩宝,没门!

下车以后,我越想越恼,但是却强压怒火,努力调节自己的情绪。和孟蘩打交道,一定不能发怒,因为这往往会导致她也发火,并且不理我,然后我反倒得跟她负荆请罪。这样多次之后,我学乖了。为了从孟蘩嘴里和平地得到更多的情报,由此更加准确地分析形势,我现在千万不能和她吵起来。而且,做坏事的又不是孟蘩本人,她只是被王惠梁盯上的新猎物,和她母亲准备贡上的牺牲而已。我是要保护她、守祝糊的。从她刚才的脸红看来,她已经对王惠梁很有一些好感了,这给我造成了强烈的心理冲击。我以前做梦也不敢想象这个场景。我知道我面对着的是多么强大的敌人。他们实力雄厚、有权有势,而且深沉老练、手段高明。我能够抵挡得住吗?

打我主意的坏小子太多了

我们来到色人居门口,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我立即就明白了,肯定是留校未归的陈奇伟和李萌在里面做某种隐秘的事情。于是我对孟蘩说,我们先到外面去走走吧,过一个小时再回来。我这句话是对屋里的人说的,我觉得给他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把事情做完并收拾收拾,无论如何也是足够了。

在楼道里,孟蘩低头红着脸,不说话。我告诉她,肯定是陈奇伟和李萌。孟蘩看见我一脸坏笑,狠狠地在我的手臂上揪了一下:“你们男生都不是好人!”

“哎!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他们肯定就是在我们宿舍里面聊聊天呀,谈谈理想啊,一起自习啊什么的,就是你自己想歪了。”

孟蘩皱着眉头,继续狠揪我。我背起包狂奔。两人就这样打闹着出了男生楼。我们买了两支雪糕边走边吃,最后躲到初吻的小树林里长吻。

在石凳上坐下来之后,我的思路开始理顺了。我决定先不问王惠梁和孟蘩之间的细节,而是温柔地对孟蘩说:“蘩宝啊,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奇怪。为什么凌雨霏会没有参加这次旅游呢?按道理,王惠梁首先是会带上她的。”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凌雨霏回家去了呀。”

“可是,凌雨霏走了以后,王惠梁又对你很好,是不是?”

孟蘩的脸又红了:“你说什么呢!……”

我的心继续往下沉:“在山东的时候,他是不是经常向你献殷勤啊?”我甚至可以想象到,王惠梁肯定在山东给孟蘩举行了一个非常气派的生日晚会,哼,居然让她高兴得连给我打电话都忘记了。

“你!……那不叫献殷勤……”孟蘩说话明显底气不足。

我更加有把握了,于是说:“他做了一些什么事情啊?你说说,我们一起看看这是不是献殷勤。”

“哎呀!你打听这些干什么嘛#蝴不过就是在旅途上很会照顾人啦!”孟蘩似乎不愿意多说,突然反问我:“你想要说明什么?”

“呃,是这样,”我小心翼翼地说,“我怀疑王惠梁是故意把凌雨霏支回家,好追求你。”

“不会吧?你总是把人家想得那么坏。”

“王惠梁和你说话的时候,提到过凌雨霏吗?”

“提到过。”

“他说什么啊?”

“嗯……”孟蘩想了想,“我记错了,他没怎么提到过。”

我见她有点吞吞吐吐的,心里更加雪亮,于是问:“他是不是对你说,其实凌雨霏并不适合他,他们之间已经名存实亡了之类的?”

“……”孟蘩低下头,若有所思。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好,一切都和我的猜测相吻合。我心中的愤怒已经有些不可遏制,但还是竭力忍耐住,对孟蘩说:

“如果我刚才猜对了的话,蘩宝,你可真要当心这个人啊,他那么老练,我怕你会吃亏。”

“吃亏?吃什么亏啊?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他说过,他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小妹妹看待的。我看他对人挺好的,有礼貌,有风度,不像你和余翔那样的流氓集团,动不动就想占女孩子的便宜!”

“衣冠禽兽才可怕呢!”

“你!我不和你说了!”孟蘩有点生气,“人家好歹帮过你的大忙,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

我也终于忍不住生气了:“很好!现在你已经开始在帮他说话了。”

“你真小气!”

“对,我是小气!王惠梁大方,是吧?”

“他就是比你大方,比你成熟!你呢?就会吃干醋!”

“成熟?”他妈的,一听到这个词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从前凌雨霏也是说陆小林不够成熟。“什么成熟?有钱有势才是真的。”

“哼!你!就是嫉妒!”

“蘩宝!我是为你好!我怕你吃亏上当。”

“哼!我孟蘩是什么人?那么容易吃亏上当吗?如果他王惠梁真的对我有坏心眼的话,我还会看不出来?告诉你,这么多年来,打我主意的坏小子太多了,但是除了你,还没人得过手。”

刚才他们肯定是在床上无疑

哎?怎么把我也给算成是坏小子了?但此时我根本就无暇再去理会这些细枝末节,只是继续劝告孟蘩:“唉,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以为是。你以为你自己很聪明,别人的算计都瞒不过你。其实你还很幼稚,什么都不懂。”

“哼哼……”她讥笑地说,“我自以为是?我很幼稚?你比我大了多少啊,就对我说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我摆摆手,“我们不谈这个。总之,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你在和王惠梁交往的时候,多留个心眼。”

“我会的。”她回答的时候那个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让我难以放心。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对了,你去山东之前,有一天我给你打电话,是你妈妈接的,她说你和王惠梁上街去了?”

她惊讶地说:“没有啊!”

“就是你妈妈生病的那几天。你怎么不在家里呢?”

“我妈妈没生病啊!”

“嗯?你妈妈骗我!那她怎么会在家的?”

“不许你说我妈妈坏话!”孟蘩想了想,又问我:“你说的那是哪一天?”

“大概是你生日之前六七天的样子吧。”

孟蘩想了想,脸突然又红了,不再说话。

她的脸红得如此频繁,已经要超过我忍耐的限度了。我冷冷地看着她,说:“想起来了?”

“那天他来我们家送东西,我妈妈请假在家里收拾东西,要我去送他一下。”

哼,看来是个贵重的东西嘛。我继续问:“你送了他多远呢?”

孟蘩有些生气:“你还有完没完了?你当是审犯人吗?我做什么事情,需要一一向你交待吗?”

我冷哼一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心想,很好,现在一切都清楚了,一切都明白了。王惠梁和钱阿姨联手做的这些勾当我已经可以连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了。孟蘩去送王惠梁,钱阿姨在家里拾掇东西,而我正好此时打电话撞到了她的枪口上,她略施小计,不动声色地就把我吓唬住了。她那么老练,我这样的嫩仔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不过,她说孟蘩和王惠梁逛街,倒也不完全是假话。起码两个人是一起走了一段路的。

孟蘩拉住我的手说:“哎哟,真的生气啦?脸色那么吓人。放心啦,我心里有底的。我妈妈想要我和王惠梁好,但是我偏不。我只把他当作大哥哥。”

既然她主动与我谈和,我也就不能再增加冲突了,于是强笑道:“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今天不要吵架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看看吧。”

我们回到色人居,陈奇伟和李萌已经出去了,门外挂上了锁。

我们走进屋里一看,发现陈奇伟的床铺整理得干干净净的。我不禁哑然失笑,我和陈奇伟一起呆了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整理好了床铺。刚才他们肯定是在床上无疑了。

孟蘩帮我整理东西,我去冲了个冷水澡,洗去一路的风尘和汗水。冲完澡回到宿舍,看到孟蘩正在弯腰帮我擦席子。夏天穿得少,她裙子的领口正好对着我,我一下子就看见了她的乳沟,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看不真切,但也让我顿时唇干舌燥,呼吸不畅。孟蘩擦完了席子的一头,又转过身去擦另外一头。我看着她的纤腰,真是盈盈一握,当下把持不住,从后面一把搂祝糊,就在她雪白粉嫩的脖子上吻了起来。她醉人的香味顿时迷离了我的眼睛。

孟蘩轻轻扭了一下,拍了拍我的手:“讨厌,别人会看见……”

我回去把门关上,“啪”地一声,上了门栓,反锁了,坏笑着说:“现在别人看不见啦。”

孟蘩红着脸说:“你关门干什么?”

我重新搂祝糊,轻轻咬着她柔嫩的耳垂,说:“你说我要干什么?”

她闭上眼睛,嘴中含混地说:“你是大坏蛋……唔……轻点儿……不要嘛……”

我把她横抱起来,轻轻地放倒在床上,吻她,抚摸她。她波眼迷离,甜甜地喘息。我不知不觉把她的上身脱光了。她只是说“不要,不要”,却也没怎么抵抗。

喘息勾起了我最原始的欲望

看见她美丽的身体,我情欲勃发,三下两下蹬掉鞋子,骑到了她的身上。她呼吸顿时更加急促了:“啊……你要干什么……”

我不说话,喘着粗气,就去扯她的内裤。

孟蘩突然惊醒过来,紧紧护住内裤,说:“别,别这样!”

到了这个份上,我哪里还忍耐得住,手上一用力,就把她的双手拽开,把她的内裤扯了下来。孟蘩大羞,浑身缩成一团,轻轻叫道:“大狗熊,你放手!不要!……”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孟蘩的全裸体。我惊讶于世界上还有这么完美的身体,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动作,看着她的身体发呆。孟蘩浑身发抖,拼命捂住要害部位。我缓过神来之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缎子一般光滑细腻的皮肤,就像一个博物馆的老馆员在细心地擦拭一件宋代的瓷器。

我在孟蘩耳朵边上轻轻地说:“蘩,你真是上帝最伟大的作品!”

她羞得满脸潮红,扯过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我马上又把毯子扯开,说:“真美!让我再好好欣赏欣赏吧!”

她又把毯子盖回身上紧紧裹住:“不行!”

我躺在她的身边,试图把手伸进毯子,但是她把毯子抓得很紧,抵死不从,反抗强度比刚才我脱她衣服的时候大多了。

“怎么了?让我看看嘛!”

“不行!你是大色狼!”

“反正我都已经看见了,多看一次也无所谓的。”

“那也不行!”

“反正迟早都得给我看的。”

“那就以后再说。”

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连人带毯子:“结婚以后,我要天天看你的。”

她低下头说:“那是结婚以后的事情……”

我看着她又羞又喜的神情,心里爱极了,一下子就跨到了她的身上,一阵狂吻。我们吻得很高兴,我又有几次试图把她的毯子扯开,都被她制止了。她柔软妖娆的身躯和香甜的喘息勾起了我最原始的欲望,如长江大河一般无穷无尽,一发不可遏止。我一时发蛮,愣是又把毯子扯开了。

孟蘩“啊”地轻叫了一声,又来夺毯子。我手一甩,干脆把毯子扔到上铺去了。

孟蘩这下无可遮挡了,又缩起身子拼命躲闪,不让我摸关键部位,含着眼泪说:“我求你,别,别,别干那件事情……”

我不说话,咬牙把她的手掰开,她开始用力抵抗,而且真的哭了起来:“别,不要……呜呜……你住手!……大狗熊!……呜呜……大狗熊!……住手!……我要生气了!……呜呜……呜呜……”

我见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心里一下子就软了,当下停止了进攻,强压住自己的情欲,抱祝糊,温柔地说:“你别哭,我不做就是了。”

“呜呜……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呜呜……”

“蘩宝,你放心,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让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孟蘩噘起小嘴,泪眼婆娑地说:“我不相信你,你是坏人!和余翔一样!”

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是坏人。现在我改邪归正,好不好?”

“不好!”

“那你的意思是说,要我继续做坏人?”

“不许做!”

孟蘩的习惯就是这样,经常是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一律回答“不”,也不管前后之间逻辑上是否矛盾。我又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今天能够看到她的裸体

我恪守诺言,没有再对孟蘩做终极攻击。我觉得今天能够看到她的裸体,能够这样抱着她,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已经很满足了。她能够让我这样对她,说明她也是很爱我,很信任我的。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不必那么猴急。到了她自己愿意的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的。

但是送走孟蘩后,我又有些后悔了。已经都脱光了,多好的机会啊,居然就这样把她放走了,真是太愚蠢了!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根据余翔的理论,我如果得到她的身体,那么她就会对我死心塌地了。在当下王惠梁在暗中步步进逼的情况下,我和孟蘩发生实质的肉体关系,绝对是对王惠梁的沉重一击,几乎可以彻底斩断他的魔爪。

但是,如果我就这么把孟蘩“做了”的话,似乎又太不尊重她。我怎么能够容许自己把这些邪恶的心机用在自己最心爱的人身上呢?我和孟蘩情深似海,心比金坚,还需要用这些手段来固定关系吗?孟蘩是了解我的。她一定会明白,我是尊重她的意愿而没有把革命进行到底的,她一定会懂得我的苦心。我对她的爱和尊重,一定会进一步加大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在我和王惠梁之间,她一定会有自己正确的选择。

我翻来倒去地想,用各种理由来试图说服自己,今天没有和孟蘩发生关系是高尚而正确的,但无论我如何论证,心里总还是空荡荡的,不太踏实。我感觉到原来以为固若金汤坚如磐石的某些东西,现在已经发生了可怕的松动。才刚刚过了一个月,孟蘩却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了。她居然一力地替王惠梁说话。看来王惠梁豪阔的生活方式已经影响甚至打动了她。这简直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粪土富贵、桀骜不驯的孟蘩了。她夸王惠梁有修养、有风度,其实这样的人多了去了,说到底还不是王惠梁有钱!有钱才能玩浪漫。我这样的穷光蛋,和王惠梁怎么比?

我打了一个寒噤,又一次后悔今天下午把孟蘩白白放走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可能我已经犯了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个狗日的王惠梁,魅力真是不可阻挡,不但孟蘩对他产生了好感,顾琳甚至更进一步地主动向他靠近。余翔这个鸟人,哼哼,现在也和我碰上同一个大对头了。

我给仍然呆在家乡尚武镇的余翔打电话,简短地告诉了他顾琳的新动向。余翔不屑一顾地说:“不至于这么紧张吧?顾琳另外找别人?笑话!自哥们出道以来,从来就只有哥们甩女人,没有哪个女人敢甩哥们的!”

“呵呵,你倒还真放得开。”我干笑,“好吧,反正消息我已经传到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二天,孟蘩又来找我了。但是她对我的态度却突然冷了下来,不再像以前一样兴高采烈又笑又闹,话一下子就少了。当我再搂祝糊的时候,她不再热烈反应,只是任由我抱着而已,而且低着头不看我,甚至有点紧张。

我心里非常别扭,就轻声问她:“你不高兴吗?”

“没有。”她简短地答道。

然后就是沉默。

我说:“你心里想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没有想什么。”

我们就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渡过了两个小时。后来孟蘩就回去了。她说不能让她妈妈发现她来了我这里。孟蘩走了以后我的心情很烦闷。怎么会这样呢?昨天还那样甜蜜,甚至差一点成了夫妻,怎么今天就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呢?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攀岩家快爬到峰顶的时候突然失了手,一下子就摔了下来。虽然有岩钉挂住了,性命暂时无碍,但是那种瞬间下坠、倒悬失落的感觉,真是让人沮丧。

晚上,余翔来找我了。他刚刚下火车,吃过饭就过来了。

我揶揄他道:“老余,怎么不在家里玩了?”

余翔说:“在家里呆着没劲,还是省城好玩。”

我心里暗笑,余翔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明明是听我说顾琳那边出了问题,才急匆匆地赶过来,却还要嘴硬。于是我说,省城有些什么好玩的啊?该玩的地方都去过了。而且像兴州这样一个全国闻名的火炉,夏天呆在这里简直是受罪。

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

我就这样和余翔瞎扯一通。余翔言不及义地东拉西扯,目光游离,语无伦次。我知道他是在等着我主动和他说顾琳的事情,心想,你不说我也不说,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最后余翔的戏终于演不下去了,装作很不经意地随便问我,顾琳和王惠梁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于是也装作很不经意地说,他们俩啊,也就那么回事吧,无所谓的,反正你也不在乎。

余翔急了,终于骂道:“他妈的,别瞎扯了,快告诉我具体情况。”

我哈哈大笑:“终于挺不住了?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于是把我从孟蘩那里听到的细节都和余翔说了。其实这些细节也并不多,我在电话里已经基本上和余翔说过。

余翔失去了他惯有的玩世不恭的风度,忧心忡忡地不断追问,想知道孟蘩口中的关于此事的一切细节,并不断和我仔细进行分析。直到再也从我这里榨不出任何情报了,他才开始破口大骂王惠梁。

我觉得我这个师父的光环开始退去。他其实也并非什么刀枪不入、无往不利的神仙,碰到有这么强劲的对手,也是和我一样紧张兮兮。我没有告诉他我和孟蘩已经出了更大的问题。因为我现在已经基本上不再需要向余翔请教了,我所面临的难题,不是他可以解决的。穷光蛋面对大富豪,还能够做什么呢?如果问余翔,他的对策无非又是把孟蘩做掉。一点新意也没有。

孟蘩说她妈妈知道了她还在继续和我交往,很不高兴,所以她不是每天都能够找到机会跑出来找我。我对此表示理解。我的生活倒也不无聊,孟蘩不在的时候,我就努力读书,进步很大。孟蘩来了的时候呢,就陪她聊天说话。但是我们之间的感觉似乎总有点涩涩的,不那么对味儿,再也不是从前两小无猜的天真烂漫了。有时两个人说话都很小心,生怕惹对方不高兴。孟蘩不再和我提王惠梁,这反而让我觉得不踏实。有时我主动问她,王惠梁最近还有没有找她,她总是简单地说没有。这样问了几次之后,我也就不再问了。

我和孟蘩的肉体接触也倒退了。自从那天的亲密接触之后,孟蘩就不再对我开放全身领土,而是只许我摸她的腰以上和大腿中部以下的部位。这让我极为不爽。我倒不是非得摸她什么地方,关键是她的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表明她不信任我。这深深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我觉得我和孟蘩之间出问题了,越来越不和谐了。

陈奇伟和李萌非常恩爱地同居了。看来陈奇伟在上个学期做的包皮环切手术,真的是很及时。我觉得陈奇伟其实比我更有计划。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仔细地规划好,不声不响地就把一切事情都做了。而我说穿了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表面上轰轰烈烈,实际上进度奇慢,一事无成。

我的心里现在是真正后悔了,我那天真应该把握住那个难得的良机,促成历史性的飞跃。我现在才发现余翔说的都是至理名言。我也曾经几次试图再把孟蘩脱光,但是再也没有成功过。她对此已经有些反感了。有的时候,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抓不住,也许就再也没有了。即便还有,那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8月中旬的一天,我在开水房碰到了凌雨霏。她看到我,马上把我叫住:“耿潇!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哦,老呆在家里没意思。我已经回来十来天了。”

“现在有空吗?我有话和你说。”

“有啊。”

凌雨霏把我拉到边上人比较少的地方,低声说:“最近你的女朋友是不是有些和平常不一样啊?”

我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我还是说:“没什么不一样啊。”

凌雨霏说:“你还是当心点罢,女朋友弄不好要飞走了。”

“飞走?飞到哪里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你干脆把话摆明了说吧。”

“那好!我告诉你,孟蘩现在在勾引我的男朋友王惠梁!”

我沉着脸说:“请注意你的用词!”

被勾引的女人是狐狸精

“哼!我的用词完全正确!”凌雨霏气愤地说,“你真的一无所知吗?可怜我们两个都被他们蒙在鼓里!”

我的心里一下子就像塌了一样。凌雨霏也已经觉察到了王惠梁和孟蘩靠近了。这件事情如果由凌雨霏来告诉我,那肯定是确凿无疑的了。

凌雨霏看见我脸色,就建议我们先把开水瓶放在水房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我们来到小树林边,凌雨霏说,就在这里吧。我苦笑,这正是我和孟蘩初吻的林子,可现在我却要在这里听凌雨霏给我讲孟蘩和王惠梁之间发生的故事。

凌雨霏告诉我,王惠梁借口说要出国,把她支回了家,然后竟然带着孟蘩去山东旅游了。我说这个我知道。凌雨霏提高了嗓门说,你知道这件事情?那你怎么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我说,我相信孟蘩,她是不会和王惠梁发生什么事情的。

凌雨霏冷笑:“是吗?你对她这么有信心?”

“是的。”我咬紧牙关说,背上冷汗直冒。

“哼!你太不了解孟蘩了#糊以为自己很漂亮,就可以随便抢走别人的男朋友!”

“嘿#旱什么呢?”我黑着脸打断她:“谁勾引谁还说不定呢!”

“你还不知道吧?真是可怜。”凌雨霏冷笑,“昨天我亲眼看见王惠梁和你的孟蘩在一起!”

“什么!”我差点跳了起来:“你怎么看见他们的?”

“他们两个昨天晚上在兴州宾馆边上的那个叫‘祁连冰雪屋’的高档冷饮店里面约会呢。”

“你亲眼看到的?”

“当然!不信你可以自己问问孟蘩。”

“你看到以后怎么办了?”

“我当时就走进去和他们打招呼,坐到他们边上。我一去,孟蘩就走了。”

“真有此事?”我半信半疑地说:“那后来呢?”

“后来?”凌雨霏气愤地说,“王惠梁居然还要送她。”

“是吗?后来呢?”

“孟蘩说不用送了,就自己走了。”

“哦……”

“你说,他们两个人这样,正常不正常?”

“是不正常。”

“你说,孟蘩背着你找王惠梁约会对不对?”

凌雨霏的潜台词我很清楚,就是骂孟蘩是狐狸精。她就差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了。我心想,女人总是这样,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她不怪,却总是去怪那些被勾引的女人是狐狸精。于是我说:“我觉得是王惠梁在勾引孟蘩,而不是孟蘩在勾引王惠梁。”

凌雨霏愤愤地看了我一眼,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忍住了,没和我争论。她说:“总之,现在情况很危险。我们两个有必要采取行动,制止他们两个人玩火。这样对大家都没好处。”

王惠梁勾引孟蘩的步伐是明显地加快了,而孟蘩居然又一次赴约,这更让我震惊。如果说以前她和王惠梁交往都是被她妈妈设计摆布的话,这次她是完全有自主权的。她在这条路上已经走出很远了。现在我和凌雨霏有共同的利益,那就是保卫自己的恋爱成果,拆散他们两个还没有成熟的关系。虽然我并不太喜欢凌雨霏,但是事已至此,我和她确实有合作的必要。于是我说:“谢谢你给我提供的这些消息,我会向孟蘩求证这件事情。我不会让我的女朋友被人骗走的。”

“那好,”凌雨霏说,“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我也不会允许你背叛我

过了两天,我和孟蘩如约在望峰公园一起游玩的时候,我就向她问起那晚在“祁连”冰雪屋发生的事情。孟蘩很警惕地望着我:“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凌雨霏。”

“她?哼!”孟蘩很不屑。

“哼什么哼?王惠梁为什么背着凌雨霏约你啊?”

“他找我有事。”

“什么事啊?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就算没什么事,聊聊天不行啊?”

“我看他就是不怀好心。这回你总不能否认了。”

“你又来了!”她很不满。

“好了好了,那些说了无数遍的废话我也不想再说了。”我摆摆手,“我现在就想听你说句心里话,你到底对王惠梁是什么看法?”

“我觉得他人挺不错。”孟蘩也很直率。

我的醋意越发浓烈:“那你就是喜欢他了?”

“哼!不可以吗?”她挑衅地说。

“当然不可以!”我大声说,“你已经有我了!难道你变心了吗?”

孟蘩偏脸看着我,脸上慢慢露出笑容:“不错,对我还挺上心的。”

“可是你对我一点也不上心。”我愤愤不平。

“那你要我怎么办,才算对你上心?”

“以后不要和王惠梁交往。”

“我和他就是一般的交往。我有和朋友自由交往的权力。”她雄纠纠气昂昂地说。

“别人可以,就是王惠梁不行。”

“嗬!”孟蘩扬起眉毛说,“我还没嫁给你呢,你就管得这么宽!我就是要和王惠梁交往,你管得着吗?”

我怒火上冲:“好!我管不着!你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你就去做吧。王惠梁绝对没安好心。你以后吃了亏,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你总是这么好心!谢谢了!表面上是关心我,实际上就是要控制我。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

“我没不许你这样不许你那样。我什么时候想控制过你了?”

“你现在就想控制我!”

“我这是帮助你!怕你上当吃亏。”

“不需要你这样操心。”

“你太任性了!”

“我从小就任性!你今天才知道吗?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就去找不任性的呀!”孟蘩伶牙俐齿地开火了,“哼,我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那个温柔贤淑的大美女!你心里每天都在比较来比较去的吧!既然你觉得我这么不好,你就去找她呀!我绝对放行!”

“你怎么这样!”我气得浑身乱抖,“真是胡搅蛮缠!”

“好!胡搅蛮缠!”孟蘩冷笑,“又多了一条罪状!你还想说什么?骄傲,任性,不讲道理,胡搅蛮缠……是不是还要说我的皮肤没有人家白?”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我失去了理智,暴跳如雷,“嘿!弄清楚了!今天是说你和王惠梁的问题,你不要转移话题。至少我从来没有背着你去和别人约会!”

“哼#涵知道你有没有去约会过?”

“老天爷知道!”我指天发誓,“我若有过这类事情,天打雷劈!”我这样说的时候,其实是色厉内荏,心虚得很。这天正好阴云低垂,空气闷热,正是大雨的前兆。我说完以后,天空中传来隐隐的雷声,仿佛是天上的雷公咳嗽了一下,然后又嘿嘿冷笑了几声,拿起锤头凿子凭空虚敲了几下,琢磨着我那天在白玉山上抱杨雪萍的事情到底算不算约会。如果算的话,他就准备正式干活。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装作出于气愤,仰头看天。雷声低沉地滚了一阵,就过去了。大概雷公他老人家觉得我那天并非和杨雪萍事先约好了要见面,后来发生的事情纯属巧合无奈,就放了我一马。我放心了,伸出双手仰天大叫:“天地良心啊!”然后怒视孟蘩:“你也敢起誓吗?你敢说你如果变心就会天打雷劈吗?”

孟蘩冷笑:“我只听见刚才雷轰轰的,也不知道是想打谁。”

我咬牙说:“说来说去,你还是心虚。你始终不敢正面回答你和王惠梁的关系问题。”

“我为什么非得回答?你有什么权力审判我?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那你为什么老是揪住我和杨雪萍不放?我也不是你的犯人。”

“那以后我再也不管你们的事情了。你们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但是我却不会放过你。”我狠狠地说,“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我也不会允许你背叛我!”

“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说得这么难听!”孟蘩很生气,“我又没嫁给你。”

“你又没嫁给我!”我已经被她气昏了头,“很好,你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说了。是不是你不打算嫁给我了?”

“嫁给你?嫁给你这么小心眼的人?你做梦吧!”

那时我们是多么地相爱

“好好好!”我的自尊心大受伤害,语无伦次,口不择言:“好好好,……你总算说出了你的心里话。我是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你居然说这样的话!……罢了罢了,就当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对,我是小心眼,我什么都比不上人家。说穿了,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穷光蛋罢了,学的又是中文,没有前途,配不上你孟大小姐!你就去傍你的大款吧!”

孟蘩被我说得泪如雨下,嚷道:“你!呜呜……你……你给我滚!”

“滚就滚!有什么了不起!”我甩头就走。我怒发如狂,只想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狂吼一阵。孟蘩变了,彻底地变了。她始终回避正面回答她和王惠梁的关系问题,并且不愿意作出任何承诺,这本身就说明了大问题。没想到那样一个喜欢吃醋的孟蘩,生怕我被杨雪萍抢走的孟蘩,现在却自己变了心。

我回到学校,跑到通天台上。这里寂静无人,我的痛苦,我的暴怒,我的狂吼乱叫,也只不过是惊飞了几只鸟儿罢了。我坐在石阶上,慢慢冷静下来。我想起那次孟蘩的妈妈钱阿姨找我当面谈话,要我放弃孟蘩,我和她吵了一架之后,也是坐在这里。后来孟蘩来这里找我,我们两个就在石阶上紧紧相拥。那时我们是多么地相爱啊!那时我虽然心里紧张,但是只要孟蘩和我同一条心,我就觉得什么困难都不怕。可是现在呢?孟蘩自己变了。变得这么快,我几乎没有办法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不和我说心里话了。她和我开始吵架了。

黑云浓厚,裹着雷声直压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呼啸而来。我跑到一个石拱门中避雨。狂风暴雨,天昏地暗,正如我此时的心情。山下有男女在互相大声招呼着躲雨。这使我回忆起那晚孟蘩在山下娇小的身影,似乎又听到她喊我:“耿潇!你在吗?”我不知不觉伸出头去看了看,雨幕之外白花花的一片茫然,哪里有孟蘩的影子!我苦笑了一下,今天她是不会再来的了。我今天狂怒之下说她是傍大款,一定也深深地刺激了她,所以她要我滚。这么想着,我后悔起来。孟蘩从来就任性,而我一直是对她很宽容的,今天为什么发了疯,和她顶起牛来了呢?也许她说我的那些话都是一时的气话,说完之后她自己也后悔了。我今天本来是要挽回不利局面,结果适得其反,把事情搞得更加不可收拾。唉,我真是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啊!

这样自我反省了一阵之后,我就恨起自己来。我真是太不成熟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话又再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孟蘩今天表现不好的话,我也不会那样丧失理智。孟蘩是真的变了,我从来没想到她会这样。我不知道我们会不会再和好,即使再和好,恐怕也难以再恢复原来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了。心理的隔膜已经造成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爱上王惠梁。一切的一切,现在都已经不清楚了。我能够清楚地感到的只有一点,那就是,王惠梁的横插一脚,已经彻底打破了我和孟蘩之间和谐美满的格局。在这场竞争中,我处于全面劣势,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地走向失败。

暴雨下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渐渐停歇下来。此时天也黑了,我就下山去。我打算到小吃部弄点面条吃,但是身上没饭票了,要去宿舍拿。我回到色人居,发现余翔正在里面等我。他说:“操!等了你这么久!吃了晚饭了吗?”

“还没有。”

“走,喝酒去!今天哥们请客!”

我们一起来到小摊上。昏黄的灯光在雨后的道路上映出炸弹空爆一般四面放射的图案。孟蘩曾经要我给这种图案起个名字,我说,就叫“心花怒放”吧。现在它们倒还应景,我还真的是心花“怒”放了。

余翔告诉我,顾琳提出要和他分手。我说,至于吗?余翔说,顾琳虽然并没有和王惠梁好上,但是也不想和他余翔过了。

我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顾琳想跟我扮俏,我偏不理她。第一梯队倒下了,还有第二第三梯队。我干脆把那个兴州师大的妹子扶正算了。”

余翔又问我和孟蘩的情况。我说,情况突变,很糟糕啊!

余翔说:“王惠梁是不是正在暗地里追孟蘩?”

“你怎么知道?”

“顾琳告诉我的。”

“很好!”我拍了拍桌子,“现在从顾琳那方面又确认了一次!”于是把最近的变故大略地和余翔说了。

余翔听完,咬牙切齿地骂道:“王惠梁这个猪贩子,顾琳和孟蘩居然都会喜欢他#蝴妈的!有个当大官的爸爸就是好,这么多美女争先恐后地往他枪口上撞。”

找了一个绝顶美女做女朋友

我听得耳朵里很不舒服:“孟蘩还说不上喜欢王惠梁。”

余翔说:“先不管这些狗男女了!来,我们喝!”

两个气闷的半大男人举着啤酒瓶子乒乒乓乓一阵对撞,咕噜咕噜地往下灌。

余翔有点微醺了,拍拍我的肩膀说:“徒弟,现在没别的办法,只有……”

我抢着和他齐声说:“干了孟蘩!”

余翔愣了一下,问我:“你怎么知道我会说这个?”

我说:“操!你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那你知道这个道理,怎么还不干?”

我摇头叹气:“我已经错过机会了。那天本来有机会,后来又把她放走了。”

“什么?你这么蠢?!完了完了完了。”余翔竖起筷子敲桌子说:“这种事情就是要趁她晕头转向的时候赶紧做了。否则等她反应过来,你就再也沾不上了。你们的关系反而会倒退,又得多花好多力气。”

我又叹了口气,心中不得不又一次对余翔丰富的实战经验表示景仰。一切都不出他的算计。确实,要是我早点听了余翔的话,把孟蘩变成我的名副其实的老婆的话,她今天哪里还敢跟我这么蛮横?王惠梁哪里还插得进手?我心里那个后悔啊,把肠子都悔青了。我问余翔,那现在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吗?

余翔说:“还是那句话,趁着现在你和孟蘩还有些情分,赶紧找机会把孟蘩做了。”

“可是我今天和她大吵了一架。”

“虽然吵得很厉害,但是还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你们这么久的情分吵没了。你还是有机会的。”

“你不了解孟蘩。”我说,“这么一吵,要恢复是很困难的。她太犟,从来不肯主动服输。所以每次我们吵架的结果都是我迁就她。但是我这次不想再迁就她。老这样还了得!把她惯坏了。”

“所以我早就说过嘛!孟蘩有什么好?漂亮是漂亮,但是被宠坏了,脾气大得要命。这样的老婆,就算娶到手了也会折寿。你还是找杨雪萍算了。”

“唉,杨雪萍……我是没那个福气了。这两个妹子,其实我一个都配不上。”

“呸!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搞上了就配得上,搞不上就配不上。就这样简单。”

“不谈这些高深的话题。”我摆了摆手,“你还是给我具体分析一下形势,出个对策吧。”

余翔说:“你的局势很危险啊!必须马上采取行动。现在每多拖一天,形势就对你更加不利一点。你绝对不是王惠梁的对手。他那么老练,又有权有势,你拿什么和他玩?孟蘩落在他的手里,不用多久就……”

“操!别说了!”我吓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是事实。你以为他那样的老流氓会像你这个嫩鸟一样手软吗?”

“我承认我是嫩鸟,但是我总觉得这样对待自己心爱的人,太卑鄙了。”

余翔冷笑:“你要高尚也可以,那你就去找个相貌平庸的妹子谈恋爱,我保证没人和你抢,你也不用急着对她用这些卑鄙手段,到时候自然会水到渠成。但是你不幸的是找了一个绝顶美女做女朋友。那么多男人都盯着,你稍微一不小心,别人就抢上来了。”

我摇头:“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追美女风险很高。可是我总是相信孟蘩不是那样轻浮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别人骗走的。”

余翔又冷笑:“那你就等着看戏吧。孟蘩今年多大?刚满18岁吧?她懂什么?这个年龄的妹子什么都不懂,又最自以为是。你如果自己不行动的话,你就等着看王惠梁怎么搞定她吧。”

余翔的话里满是一派老气横秋阅尽人间春色的味道,其实他本人也不过只有20岁而已。但在我们这些同龄人之中,他确实具备高人一等的情场经验和社会阅历。他严厉地看着我,用一个老师教训他不成器的学生的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

“我觉得你对你所面临的严峻情况还没有一个足够的认识。实际上你已经离失败不远了。就凭你目前的这个思想水平,如果不痛改前非的话,恐怕是必败无疑。”

这句话成为了我的恶梦

我一时气闷,答不上话来,只觉得心里憋得慌,不再说话,拿起酒瓶猛灌。酒入愁肠,不觉大醉。

次日醒来,跑到水房里冲了个澡。冷水一激,我完全清醒了。我觉得是到了好好反思一下我和孟蘩关系的时候了。在这次争吵之中暴露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我们的性格不太协调。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孟蘩确实有很大的性格缺陷。她太任性,太暴烈,宁折不弯,宁死不屈,从来不认错。我以前每次都尽量地包容她,但是如果要过一辈子的话,一味这么包容是不行的,我必须同时也进行斗争。否则即使我娶到了她,也会一辈子做个妻管炎小男人,一切以她的是非为是非,无法坚持自己的原则。

但是,现在显然又不是和她进行斗争的时候。因为我正面临着最大的竞争敌手。如果我现在和孟蘩斗气的话,很可能会把她推向我的敌人一边。我是爱孟蘩的。她的坏脾气我都可以暂时忍受,以后再慢慢改造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要挽救我的爱情,我要保卫我的蘩宝。按照余翔的分析,时间很宝贵,一天也担搁不得。从这一点说来,我似乎又应该尽快和孟蘩和好。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暂时放弃我的尊严,再一次低声下气地求孟蘩原谅,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然而,这次孟蘩对我的自尊心伤害得实在太厉害了。如果我这次还屈服的话,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男人,更不配做一个可以做孟蘩男朋友和丈夫的男人。在她的石榴裙下毫无尊严地苟且偷生,不但会被自己看不起,被别人看不起,久而久之也必然被孟蘩本人看不起。而且,我坚决不相信孟蘩就这么容易被王惠梁弄走,如果仅仅因为我们吵的这一架她就倒在了王惠梁的怀里的话,那这个孟蘩也太不值得我爱了,丢了就丢了吧!

所以,基于对我和孟蘩情义的信心,想来想去,最后我定下了决心,在近期和孟蘩进行冷战,决不向她主动低头。要低头也不能低得太快,起码要挨到开学再说。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代价高昂的赌博,每天都在胆战心惊地过日子。我无心读书,常常坐在教室里面发呆。望着头顶上吱呀吱呀乱响的破电扇,我觉得那就是命运之轮,而我则如斜射进教室里的阳光棍棍中翻滚的微尘,不知道将被它扇向何方。此时我深深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有两次我忍不住已经跑到了电话亭里,准备给孟蘩打电话了,但是到最后关头还是强迫自己放下电话走了出来。

孟蘩硬气得很,果不出我所料,她也没有再来找过我。我心急如焚,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她和王惠梁在一起的场景。余翔说如果孟蘩落到王惠梁手里,很快就会坏事,这句话成为了我的恶梦。就这样浑浑噩噩战战兢兢地挨过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挨到了9月1日,开学了。

开学这天,我故意在外语系附近乱晃悠,希望能够有和孟蘩“偶遇”的机会。但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我转了半天,连孟蘩的鬼影子都没见着,倒是在路上碰到了杨雪萍。她身边跟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杨雪萍趾高气扬地在前面走,那帅哥微微弯腰,满脸微笑,落后半步紧紧跟着。

这个帅哥我认识,也算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叫裘友声,是哲学系90级的,杨雪萍的师哥。他出身于一个音乐世家,是合唱团的男高音,音色浑厚优美。我们经常同台演出的。这个家伙长得极帅,风度翩翩,被众女生推为“校草”。我们年级的那些恶俗女生一见他就前赴后继地发嗲撒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女朋友。看现在他对杨雪萍这个样子,是很典型的在追求初期的哈巴狗阶段了。

二人看到我,大家互相笑着打了一个招呼,裘友声明显地有点兴奋和羞涩。杨雪萍也并没有停下来和我聊天,而是打完招呼就继续走过去了。望着他们的背影,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我心里隐隐一股醋意翻了上来。我发现我真不是个东西,明明自己不想要杨雪萍,却又不喜欢看到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在我内心深处,原来始终还是有杨雪萍的。只是她的位置该放在哪里,我一直弄不清楚。

我摇头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也好也好,杨雪萍要是有了个归宿,我应该祝福她才对啊,以后我也不用再和孟蘩为这件事情红脸了。杨雪萍是如此优秀,理应有个很不错的男朋友的。

这一整天我都没能偶遇到孟蘩,却看到了杨雪萍有了新的追求者,而且她似乎对这个追求者并不反感。这对我的心情来说,真是雪上加霜。我的郁闷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总是有的。

恋爱之后大感经济紧张

第二天,又下雨了。我打着伞去食堂吃饭。这时我看见孟蘩低着头在雨中疾走。我从后面赶上她,把伞伸到她的头顶上。她回头看见是我,顿时噘起嘴要走开,我伸出左手拉祝糊的胳膊,把她扯回伞下。她挣扎了两下,然后把头撇到一边不理我。

我心里有底了。一般她这个样子的时候,就是在等着我和她说几句温柔的话,然后她就会和我言归于好。

于是我轻轻拂去她头发上的水珠,柔声说:“怎么不带伞?淋了雨会着凉的。”

她把我的手推开:“我着不着凉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你着凉我会心疼的。”

“呸!你还知道心疼?你这没有良心的东西!”

“我怎么没良心了?”

“这么多天,你一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你也没找我啊。”

孟蘩哼了一声,扭头就又冲到伞外面去了。我连忙追上去重新用伞把她遮住。

“别走别走,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行!”

“那怎么才行呢?”

“怎么也不行!”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蘩宝,我们别再闹了。我们以后永远也不要再吵架了。”

她低下头,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幽幽地说:“你一点也不爱我……”

我于是只得又使尽浑身解数,花言巧语了一番,终于逗得孟蘩破涕为笑。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找到了我们刚好上的时候的美妙感觉。

但是事情绝非这么简单。我们虽然表面上又和好了,但是心里却多了许多疙瘩。我不敢和她再提王惠梁,她也不主动提。我们在一起聊天时,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大家都小心翼翼地躲避开一些东西,不去触碰它们。我觉得,要恢复到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的关系,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而且王惠梁这个几乎看不见的敌人,一定还会继续进行破坏活动。对此我更应该多付出十倍的小心。

色人居的众兄弟穷疯了,吵着要想个办法赚钱。尤其是陈奇伟,在和李萌谈上恋爱之后大感经济紧张。金子光到处泡女生,虽然并没有成功一个,钱却花得不少。大家在卧谈会上讨论了很久,最后金子光的意见最被看好。金子光说他有个同学,在莲城大学读书,他们几个同学在自己的宿舍里面开了个炒菜铺子,方法简单易行,完全可以照搬。

老大、老二、金子光、陈奇伟几个家伙一拍即合。大家凑了几百块钱,买了煤气罐、煤气炉、菜刀、案板、锅子、勺子和各种调味品,就开始干了起来。每天早上5点多,他们就爬起来,跑到早市上去买菜,中午和下午下了课之后,马上回宿舍,把藏在床底下的炊具搬出来,热火朝天地开始干活。金子光做得一手好菜,担任大厨。陈奇伟和老大、老二给他打下手,管洗菜切菜。

我和王骚都没有入股。我是因为有家教撑着,经济上还勉强过得去,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和精力。王骚则认为诗人都是贫困的。诗人应该是孤独的朝圣者,为自己的灵魂而不是为钱活着。诗人要用他的诗歌和思想来拯救茫茫苍生,为此他必须牺牲自己,不让自己的灵魂被那些形而下的杂念所搅乱。

色人居快餐馆刚刚开业的时候,生意比较惨淡,但是一周以后,整个楼道里的男生打牙祭就都来这里了。这里的菜价格不比食堂贵,但是货真价实,味道更是食堂的猪饲料所远远不及的。

因为这种商业行为是不被校规所允许的,所以这一切都是在完全不声张的情况下暗暗地进行的。所有的食客们都严守秘密,即使是那些负有监视同学动向之责的学生干部和学生密探们,也都没有向校方举报,因为他们也都喜欢吃金子光做的菜。金子光确实是个人才,以前我们完全不知道他还有这方面的才能,连孟蘩也夸他炒的菜好吃。

上次居然痛失良机

陆小林听我说了这个消息,一天中午也兴冲冲地在食堂打了四两饭,来色人居排队炒菜。他把饭盆在桌子上排好队之后,就把我拉到一边:“嘿,告诉你一个最新消息:裘友声在追杨雪萍!”

“知道了,”我不耐烦地说,“我已经看见了。”

“哎?”陆小林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杨雪萍和别人好,你好像很不爽也!”

“别扯了!”我打断他说,“你怎么知道他们好上了的?”

“还没好上,你别紧张。其实以前裘友声在我们刚入学的时候就追过杨雪萍,但是很快就被枪毙了。这回是卷土重来。我觉得其实裘友声长得挺不错的,和杨雪萍还挺配,就是人不够有男人味。”

“他是唱男高音的,还没有男人味?”

“我是指他的性格和行为方式,不是特别果决的那种,有点拖拖拉拉的。就像我以前一样。”

“你以前拖拖拉拉的吗?”

“你忘了?”陆小林笑着说,“我们两个是同时认识孟蘩的,也同时喜欢上了她。我就是因为不自信,拖拖拉拉地不敢行动,结果才被你占了先机。”

“不是吧?”我说,“孟蘩说是因为男生里面就我一个人不理她,她才会特别注意我的。”

“那是一方面,你动手果断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我暗自叹气,是啊,我那个时候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孟蘩那么大一个美女,我说抱就抱了,说吻就吻了,现在想来,真是颇足自豪。可是最近好像反而勇气下降,上次居然痛失良机,把孟蘩白白放走了。

校学生会文艺部长来找我和孟蘩,说许多同学都很喜欢我们的《关关雎鸠》,希望在国庆晚会上我俩能够再把这首歌唱一次。我们同意了。

同意归同意,可是准备起来,我们却不再有从前那样的激情,因为我们之间还是出问题了。

孟蘩对和我一起自习不再像原来那么热衷,好几次借故不来。我一个人坐在化学系的教室里,心中萧条冷落。孟蘩的心已经慢慢地不在我的身上了,这是所有的甜言蜜语都遮挡不住的一个事实。我开始认真地考虑我和她的未来。过去我对我们之间坚如磐石的感情的那种无穷的信心,现在已经如海涛中的小木船,随时处于解体的边缘。

我尽了一切可能的努力来挽回孟蘩的心。对她更加温柔体贴,照顾备至。但是余翔所一再强调的终极杀着我始终没有运用。一是因为开学了,宿舍里面人多眼杂,不再有合适的行动常葫;二是因为就目前我和孟蘩这个貌合神离的样子,也没法做那种事情,除非我搞强奸,而这在我看来简直荒谬到了极点。我一直希望能够有机会和孟蘩好好再长谈一次,彼此之间把心里的想法都坦诚地说出来。就像我们以前那样,什么话都可以说,好好地交换思想,一起解决问题。这样不死不活地拖下去,感觉太别扭了。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颇有戏剧性的事情,我发现孟蘩有了一个bp机。有一天我们在化学系自习的时候,那个玩意儿“嘟嘟嘟”地响了起来,引起了教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她看了我一眼,就说:“我去回个电话。”然后就攥着那东西跑出去了。

我又一次大为震惊,但是等孟蘩跑出去后,我居然很快冷静了下来。这件事情毫无悬念,就像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傻子也知道她那个bp机是怎么来的,又是谁在呼她。在当时这玩意儿可还是个顶新鲜的东西,一般的学生谁用得起?

所以我决定什么也不说,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紧追问。我就想看看,看孟蘩自己怎么对待这件事情。她是不是会主动和我解释。如果解释,又会怎样解释。她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可以直接体现出她心里对我的态度。

孟蘩回完电话回来,在我身边坐下。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脸色微红。我继续看着她,她只得说:“我妈妈给我买了一个呼机,这样她找我就方便了。”

“哦。”我心想,说谎的女人。你的脸色把一切都暴露了。但是我也并没有戳穿她。我的心里一阵绞痛,脑袋里嗡嗡作响,右手拿钢笔都拿不稳,写出来的字都歪歪扭扭的。

这天晚上后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回宿舍的路上我们也都保持沉默。我心里愤恨而又痛苦,甚至连吻她的兴趣都没有了。

后来孟蘩很注意地把bp机调成了振动,但是她跑出去回机的时候,我还是都注意到了。每次她打完电话回来,神情都有些异样,眼中幸福的光芒还没有完全退去。这种光芒我是很熟悉的,曾经是那么的熟悉。

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感到我们之间摊牌的最后时间快要到了。在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经过了一番焦虑创痛的折磨之后,我反而开始平静下来。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不是吗?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爱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两根铁轨,永远保持一致的方向,中间用密集的枕木紧紧连接。如果任何一方变了心,就如其中一根铁轨擅自改变了方向,爱情的豪华火车的轰然崩溃,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愿意无所作为地坐以待毙。从前孟蘩常常说想去南岳衡山旅游。半年以来,我一直在暗暗地为带她去衡山旅游而攒钱。现在钱攒得差不多了,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去旅游一趟,也许可以找到机会和她深入地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到了9月23日,我告诉孟蘩,我已经攒到了足够的钱,希望她能够和我去衡山度国庆。

但是孟蘩想了想,居然摇头说:“我和同学约好了一起度国庆的,没法陪你玩了。对不起。”

“对不起”!这是孟蘩第一次和我用这个词。她从来不认错,此时用这个词也不是为了认什么错,而只是明白地表达出了我们之间的心理距离已经是如此的疏远了。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说,“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当我是你的什么人?”

“我……”孟蘩低下头,搜寻着词句,“我真的也很想去衡山的……早就想去了……”

“但是你现在有更好的去处了,所以就决定放弃去衡山了,对不对?”我冷冷地说。

“也不是吧。”她简单地回答,不敢看我,也不愿意再多说。

我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挑破事情的时间到了。不用再等了,就今天吧。

“你是要和送你bp机的那个人一起过国庆吧?”

“不是……”孟蘩的脸又是一红,抬头看了我一眼,连忙又低下头去。

“行了!”我说,“孟蘩,我现在只想请你对我说几句老实话。我不想强求你做什么事情,我也无法强求你。但是我请你看在我们一年的情分上,对我说几句老实话。”

孟蘩的头低得更加厉害,神色十分慌乱。

我心里剧痛,用力调匀呼吸,沉声道:“bp机是谁送给你的?”

“是……是我妈妈。”

“看着我!抬起头来!”我喝道,“孟蘩!你当我是白痴吗?”

她抬起头来,满脸泪水:“你有什么权力审问我?”

“我没有权力审问你。我就只想要你摸一摸你自己的良心!让你的良心去审问你吧!你对得起我吗?”

“呜呜……”她哭出声来,“你既然在心里已经认准了,又何必再问我?”

“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否则我死不瞑目。是不是王惠梁?”

她抹了抹眼泪,咬牙说:“是!”

“你是不是要和他一起去旅游?”

“是!”

我的心里一片冰凉,便如突然跌入了万年冰川的深处,每个细胞都要在瞬间冻裂。我脑子里预先已经知道这个答案,而当我真的听到它的时候,却又觉得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呢?她就这样斩钉截铁地承认了?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此时我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扼住了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孟蘩看着我,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流,用手不停地擦。

良久,我才缓缓地说:“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明白了。”我点头。事情是确切无疑的了,不再有任何悬念,“说穿了,就是你变心了。”

“不是变心!”她立即抗辩,“是感觉不对了。”

“什么叫感觉不对了?”

她躲避着我灼灼逼人的目光:“就是……就是……我觉得慢慢地找不到从前的那种感觉了。这个不能强求的。”

“和我找不到感觉了?”我暴怒,“那你现在对王惠梁有感觉了?”

她低头不说话。

“我什么地方对你不好?王惠梁有什么好?他难道会比我更爱你吗?”

“你对我很好……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是说不清楚的……”

为王骚的终身大事出谋划策

“感情!你居然还有脸说感情!”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深深地刺痛了我。负心的人!无耻的言语!我无法再听下去,气得浑身发抖,我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掐死她。于是我决定赶她走。

“不用再说了。”我指着树林外的大路说,“你滚。现在就给我滚!”

“耿潇……”她又一次被我骂哭了。

“耿潇个屁!你还不快滚!”我喝道,“你还在这里等什么?等我掐死你吗?”

孟蘩看见我眼中露出的凶光,不禁有些害怕,倒退两步,转身就走,低头哭着逃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终于禁不住泪如泉涌。被辜负的伤感、被欺骗的屈辱感和被遗弃的失败感交缠纠结,瞬间把我包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和她居然会走到这一天。那些快乐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可是她却这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女人啊女人!善变的女人!

我呆坐在那片小树林里,又等到宿舍熄灯了,才爬铁门进去。进去之前先到水房用水把脸洗干净了。

“我操!情圣回来了情圣回来了!”陈奇伟大声叫道。

老大说:“幸福啊!也不知道那么晚都在外面做些什么秘密的事情。”

“幸福啊!”“羡慕啊!”大家一通乱嚷。

我一言不发,换了拖鞋去洗漱。完事回来,就听见大家又在挤兑王骚。原来王骚最近又暗恋上了历史系一个不认识的女孩,于是每天都跑到历史系去自习了。大家都问那个妹子长得怎么样?比凌雨霏好还是差?王骚幸福而又忧郁地在床上哼哼着,翻滚着,并不正面表态。大家都在为王骚的终身大事出谋划策,这也是王骚最享受的时刻。

众闲人说完王骚又说金子光。金子光最近看上了一个92级的新生女孩,是他的四川老乡,据说很水灵,好像姓名里面有一个“秋”字,大家都叫她“秋秋”。金子光和秋秋在11日的中秋同乡会上认识了,已经一起出去玩过两次。

陈奇伟说:“中秋节认识秋秋,好浪漫啊!也很吉利!精子一定会成功!”

“今天这个日子也不错啊!今天是秋分呢!”金子光得意洋洋地宣布,“美好的夏天过去了!黑夜要比白天长了。嘿嘿,我喜欢黑灯瞎火的……”

原来今天是秋分。我躺在床上摇头苦笑。秋分,分手的分。

男女之间真挚专一的爱情

我半死不活地拖了两天。到了25日上课的时候,凌雨霏专门和我坐在一起,和我在纸上写字笔谈。她告诉我,王惠梁把她抛弃了,公然和孟蘩好上了。我告诉她,孟蘩也把我抛弃了。两人同病相怜,郁闷之极,于是下课后一起去“大众”饮食店吃中饭。

冷美人凌雨霏早已没有了从前不可一世的冷傲,变成了一个可怜的小女人,哭成一摊烂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王惠梁薄幸无良:“呜呜……我对他那么好,他居然最终还是和那个狐狸精勾搭上了……唉唉……我的预感果真没有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呜呜……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是太伤心了……呜呜……我就知道孟蘩那个妖精没安好心……”

虽然我内心也很痛恨孟蘩,但是听凌雨霏这样骂她心里还是很不快,于是打断她说:“你就骂王惠梁好了,孟蘩由我来骂。”

凌雨霏惊奇地说:“我骂她你心疼了?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帮她说话!”

我说:“你在别人面前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但是不要在我面前骂。我听不惯。”

凌雨霏冷笑着说:“难怪孟蘩不要你,这么没骨气,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我有些后悔今天和凌雨霏一起出来吃饭了。我和她其实完全不是一路人,我们是谈不到一起去的。我的心情也非常不好,此时我没有必要再看她的脸色受她的气。她以为她是谁!我又不是王骚和陆小林。于是我也冷笑说:“你发疯了,像只疯狗,现在逮谁咬谁。骂有什么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骂是骂不回来的。”

两人不欢而散。

到了26日,校文艺部派人来通知我,当晚去大礼堂彩排。27日晚会就要正式上演了。我这才想起来曾经和孟蘩一起报了名参加国庆晚会的演出的。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好演的?“关关雎鸠”,哼哼,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雎鸠”是一种鸟,传说这种鸟终身只有一个配偶,如果其中一只死去,另外一只就不会再找其他配偶了。所以诗人用雎鸠来象征男女之间真挚专一的爱情。我很喜欢《诗经。周南。关雎》这首诗,可是现在它就像一个反讽,让我难于承受。

于是我对文艺部的那个干事说,对不起,我们的节目不能上了。

他大惊失色说,怎么不能上了?我们的节目单都已经印好发出去了啊!据说校长还请了市委宣传部的头头来看的啊!

我说,我和孟蘩已经分手了,你说这个情歌还怎么唱?

我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中午,色人居快餐馆正在热火朝天地营业。大家听见我说的话都大吃了一惊。陈奇伟正在切菜,差点把手都切了。金子光则把菜炒糊了,只得给顾客重新炒过。

很快文艺部长就气急败坏地亲自来了。他把我拉出去,对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这次演出的投入很大,要来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刚刚当上这个部长,这是他搞的第一次大型活动,请我无论如何要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我不同意他就一直缠着不走,最后我被纠缠不过,只得同意一个人上台,进行独唱。

当天晚上的彩排,我一个人借了陆小林的吉他去走了一下场子。但是次日正式演出的时候,孟蘩却也来了。大概是文艺部长发动了他的全部人力资源,把孟蘩也劝动了。

我和她见了面,都不说话,默默地站在后场等待。轮到我们的节目时,我们就一起上去敷衍了一通。没有感情、缺乏交流的艺术作品,只是一具空壳。我们的节目反响平平,只是得到了一些礼貌的掌声而已。下台后有个学生记者拦住我们,要我们谈谈创作感想。我说,《关关雎鸠》是我心中最美的歌,不过它只属于昨日,今天它已经没有生命,此后便要绝响了。

孟蘩听我这么说,更是闷闷不乐,低头就先走了。我也没有拦她。那个学生记者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此时终于也看出些道道来,就知趣地退开了。

陆小林和凌雨霏也都有节目,此时也都在后台。凌雨霏一直在一边用敌视的眼光盯着孟蘩。此时她看见孟蘩走了,又把目光转向我,表情似乎是有些鄙夷,又似乎是希望与我讲和。我没有理她。

分手的时候弹奏一曲

陆小林一直在不远的地方观察着我们几个,此时走上来说:“你看凌雨霏那个落水狗的样子!哈哈!现在轮到我看她的好戏了。兄弟,别伤心了!这些傍大款的女人都会遭到报应的!”

我没有说话,把吉他还给陆小林。他接过一看,很不满地说:“操,怎么把弦给弹断了?”

我这才发现第一弦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大概是演出的时候断了的吧。我一直魂不守舍,居然没有发现。

陆小林苦笑:“岳飞的词里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果然没有说错啊。分手的时候弹奏一曲,曲终弦断,人去楼空,倒也符合古人雅意。“

我也苦笑:“你就别再恶心我了。”

他严肃起来,说:“嘿,你就真的这么放弃孟蘩了?”

“是她不要我,我还能怎么样?”

“来来来,我们出去说。反正我的节目也演完了。上次我追凌雨霏失败,你就陪我喝了好几次酒。今天我也还你的情,一起去喝酒罢!”

我们从后场出来,却发现前面路上顾琳、杨雪萍拦着孟蘩在说些什么。我不禁停了脚。杨雪萍看见我们,招手要我们过去。

大家凑到一起,顾琳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两个人在一起容易吗?怎么能够说分就分?太不负责任了!你们两个,有什么问题不能说清楚、不能一起商量解决吗?老是打打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子?”

杨雪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孟蘩,欲言又止。我和孟蘩也都不说话。

顾琳说:“蘩宝,你说话啊!”

孟蘩摇了摇头:“我没啥好说的。”

顾琳又转向我:“耿潇,你说啊!”

我也摇头:“我对她,从来就没有改变过。但是她铁了心要离开我,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强迫别人爱我。”

其实我的心里,是非常希望孟蘩能够回心转意的。这几天我倍受煎熬,张眼闭眼,看见的都是她。她已经牢牢地占据了我的心,无法抹去。我发现自己对她的爱远远超过了对她的恨。这好像很没出息,但是客观情况就是这样,我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想起余翔说过的话:恋爱中的人,是没有自尊心的。我曾经产生过很贱的想法,只要她愿意回来,我什么条件都能够接受,也可以忘记这一切不快。但是孟蘩一点都没有回头的意思。我连让步的机会都没有。我觉得我就是螳臂当车,根本无力阻挡历史前进的步伐。

我就不明白,我对她这么难以割舍,她怎么能像个没事人一样,说走就走了呢?这一年的感情,曾经是那么的浓烈,那么的甜蜜,难道瞬间就这样灰飞烟灭了吗?此时顾琳和杨雪萍的出现,似乎对我挽回局面非常有利。但是不管她们怎么游说,孟蘩仍然顽固坚持反动立场:“我对自己的选择,从来不后悔。耿潇,我是爱过你的,对于这一点我也从来就没有后悔过。可是现在我感觉我们两个好遥远,再也难得找到从前的感觉了。我太自私了,我只会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你原谅我吧。”

几位朋友听了,都一齐摇头叹息。我只觉得在众人面前听到深爱的人说出这样一番话,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心中更加摧伤如毁,几乎难以自持,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陆小林还不死心,对孟蘩说:“孟蘩啊,你可不能这样啊。这都不像我认识的你了。我所认识的孟蘩,最重情义,侠肝义胆。可是你刚才所说的话,却是如此的冷酷无情,让人寒心。耿潇一直对你那么好,这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把你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从来不许别人说你不好。可是你呢?你就是这样来回报他的一片痴情吗?”

孟蘩听了,泪要下来,转身就想走。陆小林哪里肯放,说:“孟蘩站住!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我对你刚才说的那套歪理不感兴趣。‘跟着感觉走’,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今天你不能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和耿潇分手的理由的话,从此我就不再有你这个朋友!”

孟蘩哭道:“我错了行了吗?你们都不放过我?我就是喜欢王惠梁,怎么了?难道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就非得跟他一辈子不可吗?难道感觉不对了,也不可以分手吗?”

我们两个可真是有缘

我长叹一声,对几位朋友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说的?谢谢你们帮助我。我了解孟蘩。她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让她去吧。”

孟蘩低头疾走而去。顾、杨二人遗憾地看了我一眼,匆匆道别,就紧紧跟了上去。

陆小林愤恨地大骂:“他妈的!没天理了!我今天才知道天下的女人都他妈的是一丘之貉!什么跟着感觉走,无非就是跟着钱老爷走!老子以后有了钱,一定要玩遍天下的女人!”

我说:“小林,今天我们别喝酒了,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陆小林说:“还是去喝吧,一醉解千愁。该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拉着我就直奔夜市小摊而去。

两人坐下,陆小林点好菜,给我斟满酒说:“欢迎你回到我们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光棍队伍里面来!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打起精神来!这种见利忘义的女人,不要也罢!”

“她怎么会说些那样的话!”我揪着自己的头发说,“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我去年就说过,孟蘩就是个妖精!”陆小林说,“她就是潘多拉盒子里飞出来害人的家伙。这一年你被她折磨得还不够吗?现在你终于解脱了,应该高兴才对啊!幸亏我当时没抢得过你,否则现在倒霉的就是我了。”

“嘿嘿……”我苦笑。

“嘿嘿……”陆小林也笑了,“我们都喜欢过孟蘩,是‘同情兄’啊!我们两个可真是有缘!去年的这个时候,正好是我们见面,那可真是一见如故啊!然后呢,我们成了演戏的搭档,是‘同台兄’。现在女人又都被同一个龟孙子抢走了,应该又是‘同仇兄’。你看看,这么多同,简直是天下大同啊!”

我说:“呵呵,果然是好兄弟啊,同仇敌忾!”

陆小林马上对道:“同病相怜。”

“同心协力。”

“同道中人。”

“同声相应。”

“同气相求。”

“同生共死。”

“同甘共苦。”

“同舟共济。”

“同工异曲。”

“同心同德。”

“同工同酬。”

“同呼吸共命运。”

“同是天涯沦落人。”

“同床异梦。”

“同流合污。”

我大叫:“同室操戈——”

陆小林猛地挥拳:“相煎何急啊!”

“哈哈哈……”二人仰天狂笑,猛碰了一杯,“好!痛快!”

边上的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们,有人认出了我们来:“是两位大笑星啊,果然厉害!”

“是啊是啊,喝酒都能够即席表演。”

大家一起起哄鼓掌。我和陆小林向四处抱拳致谢。大家要我们再来一个,有女生又点歌要我唱:“耿潇,来个《关关雎鸠》!刚才的晚会我看了你们的表演,那歌真好听!你女朋友怎么没来啊?”

我酒气上来,大笑着说:“哈哈……我女朋友找他男朋友去啦!”

“啊——?”众人莫名其妙。

陆小林把我摁到座位上,神秘地对大家说:“他一喝酒就说胡话,所以他女朋友不许他喝酒的,否则要罚跪搓衣板。我们偷偷出来的。大家不要泄密啊!”

“当然当然!”众人一齐大笑。

陆小林又团团抱拳:“各位啊,以后我们还会在舞台上给大家表演的,今天就放过我们吧。”

正闹着,朱琼、顾琳、杨雪萍找了过来。杨雪萍首先看见了我们,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在这里。”

“啊?找我们什么事情啊?”

朱琼说:“国庆节你们有安排了没有?”

“没有。”

“去我家玩吧。”

“哪些人啊?”

朱琼说:“我们三个,你们两个,还有杨世鹏和裘友声。”

“好啊!”我们满口应承。

杨世鹏就是羊屎。我们尚武镇三杰一起在她们这个朋友圈里泡了女朋友,现在我和余翔都已经翻身落马,只有羊屎硕果仅存。既然顾琳去,所以余翔也就不在邀请之列了。余翔最近把那个兴州师大的中文系女生扶正了,估计国庆节也另外有安排。孟蘩不在名单中,说明她确实是要和王惠梁一起度国庆了。而她们邀请我,大概有怕我一个人孤独失意,让我去散散心的好意吧。这中间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裘友声也要参加,说明他和杨雪萍的关系已经有了飞跃性的发展。好快啊!这年头,一切都在飞速发展变化,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正如崔剑葫唱的:“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9月30日下午,我们七人一起上了一辆长途中巴车。朱琼家在兴州郊县的农村。我们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然后步行在乡间的小路上。一条亮光闪闪的小河在秋阳下的碧野中蜿蜒滑过,许多小船在其中穿梭。朱琼告诉我们,其中大部分都是挖沙船。

我们走到一个码头边,朱琼兴高采烈地和许多熟悉的船夫打招呼。一位热情的船夫把我们请上船,将我们渡到对岸。再走百十来步,就到朱琼的家了。朱琼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农村的人家,房子是不缺的。朱琼家有间房子特别大,里面有一张很大的床,我们四个男生就被安排在这张床上睡。天气反正不冷,我们横躺着,床并不显得挤。三个女生睡在另外一间房子里的大床上。

当晚大家就在那间大房子里面打牌。我们有七人,朱琼的妈妈也加入进来,一共摆了两桌牌,打得昏天黑地。我以前很少打牌,根本就不太会打。常常是我出一张牌,就会引来大家的一阵狂笑。陆小林和我打对家,开始的时候常常埋怨我乱出牌,后来干脆放弃了对我的教育,无奈地和大家一起笑起来。朱琼说:“耿潇打牌就像在舞台上一样,是给我们带来开心的。”

次日就是国庆节。朱琼家里也有船,就带我们上船去玩。船上有两支竹篙,我们一起向上游撑去。

杨雪萍和裘友声并肩坐在船帮上,船一晃动她就抓住裘友声的手臂尖叫。我知道她是完全没有水性的。她满脸快乐的神色,晃着小脑袋轻吟: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她念的是徐志摩的诗《再别康桥》。我马上又想起我和孟蘩最喜欢的另外一首徐志摩诗《偶然》来: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唉,我和孟蘩难道真的是各有各的方向吗?我们只能是短暂的交会,最终将会分离吗?难道这首诗中早已预示了我们的结果吗?我和她的船,将分别驶向何方呢?

下午我们到附近去爬山。大家一边爬一边说,这里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啊!羊屎说,比我们尚武镇还差点。朱琼马上反驳,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爬了一半,陆小林偷偷戳了戳我的腰,示意我看后面。我回头往下一看,看见裘友声牵着杨雪萍的手,两人亲亲热热地往上走。二人看见我们,裘友声满脸幸福的微笑,杨雪萍则有点紧张地先看了我一眼,满脸通红,然后就把手从裘友声手里抽了出去。裘友声回头又把她的手攥到手里,牵着继续走。杨雪萍低了头,不再看我们,眼睛往别的地方乱看。

我们站在山顶的瑟瑟秋草中,望着偏西的太阳,流连忘返。杨雪萍和裘友声并肩坐在一块石头上。这天杨雪萍穿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粉红色的短衫,秀美白皙的脸庞被夕阳映得红红的,长长的秀发在风中飞舞。边上的裘友声英挺帅气,与杨雪萍在一起,显得是那么的和谐。大家都夸他们很般配,两人对视一笑,甜蜜极了。

我心中发苦,眼前美好的秋景顿时一片黑暗,刚刚好了一点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去。我喜欢的两个女孩都同时爱上了别人,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残酷的呢?我觉得自己真是背时倒运到了极点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无法得到她们的爱

下山的时候我跑在最前面,我不想再看到杨雪萍和裘友声的亲热样儿。杨雪萍曾经是爱我的,但是她总不能一直等着我,为我无谓地耗费青春。为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臭小子付出那么多,她凭什么啊!其实,她和孟蘩,都是万里挑一的优秀人物,我是根本配不上的,只是由于机缘巧合,我才能和她们都发生一些碰撞,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终究还是无法得到她们的爱的。我应该有自知之明。

到了这天晚上,我坚决不肯再打牌了。我本来就不喜欢打牌,昨天只是为了不让大家扫兴才上桌的。现在我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我不会打牌,不能给对家增添痛苦。水平相差太远的玩家在一起玩,大家都会很没意思的,还不如我退出。

我说得有理有据,大家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少了我一个,怎么也凑不起两桌来了,朱琼的爸爸已经到邻家玩牌去了。只能打一桌牌了。杨雪萍说她也不想玩的,就也决定不玩。于是裘友声也退出不玩。剩下的四人继续玩牌。

裘友声拉杨雪萍出去散步。杨雪萍建议我们三人一起出去走一走。我看见裘友声似乎不太情愿,就说:“你们去吧。我就在这里看杂志,挺好的。我喜欢《读者文摘》。”

我等他们两人走了五分钟后,就一个人悄悄地出去,走到比较远的地方,在河边找了一块沙滩坐下来。最近我的脑子真是太乱了,现在安静下来,望着满天的繁星,面对着神秘的宇宙,什么也不想,心中渐渐澄澈清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雪萍和顾琳找到了我,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她们说裘友声替下了顾琳的打牌位置,于是她们两人出来继续散步。

既然话题扯到了裘友声,我和顾琳就都又一次夸裘友声帅气可爱。新交的男朋友得到了朋友圈的认可和称赞,看得出杨雪萍也很高兴,但是她却努力掩饰着这种幸福的神情,大概是怕刺激我这个失恋的人吧。我对她说了许多祝福的话,祝她和裘友声幸福。她口中道谢,但是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复杂。

顾琳说:“阿弥陀佛!我们的萍大美女终于嫁出去了,我们再也不用为她操心了。”

杨雪萍不自觉地看了我一眼,说:“唉,这就是缘分啊。有时候苦苦等不来,只好自己去寻找。”

我说:“还是自己去寻找的好啊,你不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吗?”

“是啊,”杨雪萍微笑了,“他还真的不错……”

顾琳也微笑地看着我们,意味深长地说:“我去那边走走啊,你们两个先聊会儿。”

“别走琳宝!”杨雪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要走大家一起走。”

顾琳呵呵笑着说怕影响我们的谈兴,坚持要走,杨雪萍拖祝糊的手死活不放,顾琳才留了下来。

杨雪萍见我沉默着不太说话,就说:“你还在想着蘩宝吧?”

我立即打断她说:“以后不要再和我提这个人的名字!”

顾琳说:“你不要这么说。我觉得蘩宝是一时糊涂,你不应该就这么轻易放弃她。”

我说:“她才不糊涂呢。我看她清醒得很。”

“蘩宝是我们中间年龄最小的一个,又比较任性,难免不会一时头脑发热做些冲动的事情,也许过几天她冷静下来,就会后悔了。”

“过几天她会冷静下来?”我问顾琳:“你知道孟蘩和王惠梁去哪里了吗?”

“呃……好像是要去昆明。”

“昆明?那么远,国庆节就几天的假,他们来得及吗?”

“嗯,他们好像是坐飞机来回。”

我哑然失笑,对自己的无知大摇其头。我真是井底之蛙,觉得坐火车来回就很贵了,从来就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会去坐飞机。那应该是电视电影里面的事情。我节衣缩食,努力搞家教,好不容易攒了两百块钱,想带孟蘩去衡山旅游,她根本就看不上。她当然会看不上!我怎么能够和财大气粗的王惠梁比呢?真是太自不量力了。由于经济优势而带来的许多附加优势,使得王惠梁见多识广,气度超凡,更增魅力。而我充其量只是一个穷酸的小秀才罢了。既无实力,更无见识,当然是一败涂地。

顾琳又说:“我觉得蘩宝心里还是有你的。那天我们说她的时候,她也显得很犹豫的样子。你现在应该还有机会的。”

“还能够有什么机会?他们都已经单独去旅游了。”

杨雪萍说:“你和蘩宝有没有什么误会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没有什么误会。”

一提他我就会得高血压

杨雪萍说:“那你们之间一定是沟通有问题。毕竟好了一年了呀,怎么能够这么快就闹僵了呢?”

顾琳也点头:“耿潇,你有没有和蘩宝仔细、认真地谈过一次?”

我想了想,好像自我们闹崩以来,还真的没好好谈过一次,每次都是没说几句就言语不合,大吵起来。于是我说:“确实没好好谈过。可是不是我不想谈,是孟蘩根本就不给我机会好好谈。你们知道她那个臭脾气。”

“你看你!”顾琳皱着眉头责备道:“你是男生,怎么能够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妹子头上去呢?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你们两个都有问题,你尤其应该多自我反省一下!”

我心里非常不服气。我自认为对孟蘩是非常体贴、非常容忍的。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忍不了了。于是我说:“我没什么要反省的。孟蘩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得围着她转。我不奉陪了。我不伺候了。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你这个态度就不对!”顾琳继续教育我,“我上次就说过,两个人在一起是那么容易的吗?总是会有几次摩擦的。处理好了,感情就会更加深厚。不能赌气,说放弃就放弃。”

“那你和余翔怎么就放弃了?”

“余翔?”顾琳勃然大怒,“那个混蛋!不要再提他!一提他我就会得高血压!我当时怎么会看上他?真是瞎了眼!”

“为什么这么说?”

“他居然在别的地方到处勾引女人!”

“孟蘩也是和别的男人好了。”

顾琳一下子就被我噎住了,无法继续劝说下去。但是提到余翔,她仍是恼怒不已,浑身发抖,眼中甚至有了泪光。我心中过意不去,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提余翔。”

顾琳擦了擦眼泪:“没事的。唉,他要是有你一半善良就好了。”

杨雪萍也责怪地看了我一眼,把顾琳抱到怀里,柔声安慰。顾琳不再说话,闭上眼睛扑在杨雪萍的怀里,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再也不出声了。

碰上这种情况,我十分尴尬。余翔是我的死党,我不能附和顾琳一起大骂他。但是余翔又确实不是个东西,顾琳这么好的女孩他都敢辜负,我也没必要为他辩护。而且我自己也是心乱得很,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安慰顾琳。我像是对她,又像是对自己,喃喃地说:“忘了吧……都忘了吧……”

顾琳喘息了一阵,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睁开眼望着我说:“耿潇,你就听我一句吧,再去找蘩宝好好谈一次。不管能不能谈成,总要谈一次。如果能够恢复,当然最好,万一不能如愿,你也尽力了,自己这方面不会留下遗憾,以后不会后悔。两个人一起一年了,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分手。就算要分手,也要明明白白地最后说清楚。你说对不对?”

我默然不语。其实我心里也对自己败给王惠梁不服气。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孟蘩就这样绝情绝义地抛弃了我。前面几次的争吵中,她总是流下泪来,说明她并不是铁石心肠,应该还是有些旧情难忘。难道她另外有什么隐衷?难道她妈妈给了她巨大的压力?如果真是如此,我就这样放弃她,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此时顾琳再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就更加动摇起来。

杨雪萍也点头说:“是啊,你再努力一次吧。琳宝就给过余翔好几次机会的。最后余翔死不悔改,实在无法挽回,琳宝才决定彻底分手的。即使是蘩宝错了,你也应该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对不对?”

“她都已经当着你们的面说不要我了,到了这个地步,我再找她,不是太没骨气了吗?”

“唉!你还挺爱面子的!”顾琳说,“面子重要还是蘩宝重要?关键时刻不能拘泥于小节。如果大家都因为要照顾自己的面子而不肯互相妥协,就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悲剧。你是男的,要心胸宽阔,勇于承担。”

“好吧,”我说,“就依你的。我就再找她一次。你们帮我联络她一下吧。”

“不行,”顾琳说,“要表现你求和的诚意,你就应该自己找她出来谈。”

杨雪萍说:“你放心吧,我们也会帮你做蘩宝的工作的。”

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感觉

在顾、杨二女的鼓励下,度完国庆回到学校,我就全力准备和孟蘩的最后一次见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对局面有了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我是一颗红心,两种打算,做好了谈崩的心理准备。像孟蘩那样的顽劣性格,我估计是很难说服她,让她回头的。我只是尽人事而已。虽然希望非常渺茫,我仍然打算尽一切努力来挽救我的爱情。我决心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决不动怒,和她仔细地摆事实讲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先说什么,后说什么,怎么引入话题,怎么逐步深入,怎么措辞,我都仔细琢磨了。

10月4日,杨雪萍告诉我,孟蘩回来了。我问她孟蘩情绪怎么样。她说,和平常差不多,看不太出来。我又问,这个“看不太出来”是什么意思呢?孟蘩平常是个外向的人,喜怒形于颜色。现在到昆明玩了一趟,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杨雪萍歪着头想了想,说,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就又打听:“你问了她没有?昆明好玩吗?”

“我问了,她好像不想多说,就说还不错。”

“奇怪啊……”

杨雪萍也点头说:“是有点奇怪。”

10月5日,星期一,我决定实施最后一次战役。顾琳说过这天下午她们班有课的。于是我提前从课堂溜出来,守在外语系外,准备截击孟蘩。到了下课的时候,我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男男女女的,都是孟蘩的同学。他们看见我,都和我点头致意,女生眼神中似乎都有一些同情,而男生眼神中似乎都有点幸灾乐祸。大概我被孟蘩抛弃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他们系了吧。我心里感觉很不舒服,但是想到等下还有更惨烈的战役要打,就鼓起勇气,面带微笑地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顾琳出来,看见我,说:“蘩宝今天上午还在,中午就走了。下午没来上课。”

“啊——?”我心中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感觉,“她去哪里了?”

“不晓得。”顾琳说:“你别着急。要不这样,你先回去。我帮你盯着情况。一旦蘩宝回来,而且时间合适,我就通知你。”

我想了想,然后决然地说:“不!一切就在今天解决吧。琳宝,谢谢你的鼓励!我今天就在你们女生楼外面等她,直到见到她为止。明天还有课,她总不能今天不回来。”

“嗯,好吧!”顾琳赞许地说,“我们都会为你加油的,祝你好运!”

于是,这天我从下午4点开始就守在女生宿舍楼下,准备捕捉孟蘩,进行最后的垂死挣扎。我从前也经常在楼下等孟蘩,但这是最难熬的一次。由于我的心态已经变化,等待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愉快,充满希望和冲动。我觉得自己此时就像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忍受着路人的白眼;又像是被晾在绞刑架上的干尸,被过往人们锋利的眼光梳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剩下个干枯的骨架,没有任何内容。

5点,食堂开饭了。路上人流鼎沸。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那些熟悉的女生,她们看着我的眼神似乎特别的暧昧。凌雨霏看见我,冷笑。张群英看见我,点头。顾琳看到我,摇头说:“她还没回来……”李萌、小不点儿……一个个都在我面前穿梭。

杨雪萍下来吃饭,看见我,问:“嗯?你在等谁啊?”

“等她。”

“哦……”杨雪萍欲言又止,“等了多久了?吃了晚饭没有?”

“吃过了。”我撒了个谎。我不想再让杨雪萍为我操心。她有她的事情。

天下第一的大蠢蛋

果然裘友声出现在远方,招呼杨雪萍过去。杨雪萍和我道别,就和裘友声一起到食堂里面吃饭去了。

到了5点45,孟蘩仍然没有回来。难道她不回来吃饭了吗?难道她是和王惠梁一起吃晚饭?一念及此,我的怒火顿时又窜了上来。哼#糊在和王惠梁亲亲热热地一起吃饭,而我在这里像只忠实的笨狗似的苦苦等她!这种场面太荒唐了,我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下第一的大蠢蛋。

我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即便她和王惠梁一起吃晚饭,又如何呢?他们应该早就一起吃过好多顿饭了。也许他们在一起做过的事情,还远不止吃饭呢……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她呢?走吧!走吧!

就这样,我的心似乎被剖成了意见截然不同的两半,激烈地进行交锋。我几次想要拍屁股走人,但都凭着一股气硬挺了下来。无论如何,这是最后一战,不能半途而废。不管是死是活,今天一定要见分晓!

我一直等到了6点半,食堂基本上关门了。这时我开始饿了起来。开始还好,可以忍受,但是到了8点的时候,饿得就有些受不了了。8点半的时候,杨雪萍背着书包从教室那边回来了。她拿了一袋蛋糕,一瓶果汁,大概是刚刚买的,塞到我的手里:“饿了吧?吃吧。”

我不接:“我不跟你说我吃过了吗?”

“拿着!我知道你没有吃。你骗不了我。”

我看着她,百感交集,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来了。

杨雪萍微微笑道:“坚持!你会成功的!”

“好。”

“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有。”我说,“你帮我在这里守一下,如果看见孟蘩先留祝糊。我去上个厕所。”

我的一泡尿已经憋了很久了,现在终于得空把它释放出来。我想飞奔到男生宿舍,但是由于膀胱压力很大,跑不很快,就像一艘潜艇,水柜里装满了水,一个劲地往下沉。进了厕所,升起潜望镜,发射机关枪,把子弹向敌人无情地倾泻,终于如愿以偿地卸去了包袱。此时我觉得这种彻底释放的感觉真可以算得上人生至乐之一,传说中的性高潮大约也不过如此罢!

我回到女生楼下,杨雪萍把蛋糕交在我的手里,说:“等会再吃,我上去给你拿点我妈妈做的酸菜下来。”

她上去放了书包,然后提了一个很干净的校很料袋子下来,里面果然是上次在白玉山让我赞不绝口的酸刀豆。我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大概也是回想起了那天的情景吧,脸微微发红:“就这样吧!不聊了。我要去裘友声那里了。”

“好,再见。”

“再见。”

杨雪萍一走,我就躲到情人坡边的小树林里一通狼吞虎咽。孙阿姨做的酸菜真是太好吃了!简直是人间极品。蛋糕也不错,是比较贵的那种。想到杨雪萍对我的好,我的眼睛湿湿的。

在这个小林子里,对路上的情况可以看个一目了然。现在行人不多,我完全不必再像开始那样守在门口路边了。于是我决定就留在林子里面看着。这样也比较隐蔽,可以免去很多熟人询问的尴尬。

9点半以后,上晚自习的人断断续续地回来了。我睁大眼睛仔细看着,生怕漏掉孟蘩。但是还是没有她的踪影。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希望一点点地减少。

二人一阵激情的狂吻之后

直到晚上10点半,才看到一辆豪华的小轿车从校园主干道开了过来。这东西遍体漆黑,像个大魔鬼一般,从暗夜之中悄无声息地透出来,给人一种不可匹敌的强大的威压感。我直觉那是王惠梁的车。

果然,那车在离女生楼不远处停下,王惠梁和孟蘩走下车来。孟蘩带着王惠梁直走上情人坡来。我不知不觉地往里面退,隐身到一丛灌木后面。此时我已经可以隐约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了。

二人一起走到林子边,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孟蘩突然踮起脚,勾住王惠梁的脖子,吻了他一下。王惠梁显得非常高兴,也紧紧搂祝糊回吻。孟蘩眉目含情,低颦浅笑,便如往昔在我怀中那般。

我眼前一阵昏黑,耳中轰鸣,险些一头栽倒。我的脚像生了根一般,半点也动弹不得,全身一阵冷汗,迅速浸湿了衣服。

外面的二人一阵激情的狂吻之后,孟蘩趴在王惠梁的怀里不肯走,王惠梁拍了拍她的脸蛋,温柔地说了几句什么,孟蘩噘起嘴,点了点头,然后王惠梁就搂着她一起走下坡去。

此时我从痛苦的白痴状态中清醒过来。我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我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在今天解决问题的,不是吗?那就解决吧!

我从树林里面走出来,叫道:“孟蘩……”

我的声音嘶哑而干涩,有气无力,就像是一个刚刚从沙漠里面爬出来的濒死的人一般。

二人回过头来。孟蘩看见我,居然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惊诧,也没有丝毫的歉意,而是低了头,微微笑着,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那神情,就如一个新婚少妇见了陌生人一般,既幸福,又羞涩。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也和从前大有不同了。以前她的头发,要么就是飘逸的披肩发,要么就是可爱的马尾巴,要么就是看似凌乱地随便扎成一团,用个发卡夹住,许多发簇开花似的向天上翘着。而今天,她第一次云髻高挽,而且穿上了一身名贵的黑色套裙,珠光宝气,艳光逼人,俨然是个新婚的贵妇。

她的服装打扮和她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一下子就意识到,孟蘩已经委身于王惠梁了。她已经不是处女了。尤其是她新婚少妇般幸福羞涩的表情,让我心如刀割。我听见了自己心中沥血的粘稠的响声。

王惠梁风度翩翩,微笑道:“原来是耿潇兄弟!最近可好?”

他妈的!横刀夺爱,居然装成个没事人一样!我咬牙切齿地回答:“托你的福,我很好!”

王惠梁继续保持挽着孟蘩小腰的姿势,说:“你在这里等人吗?”

“我就等孟蘩。没想到却看见了你们两个。”

“哦,呵呵。”王惠梁仍然微笑着说:“你找孟蘩啊。孟蘩,他找你。”

孟蘩脸色有点不自然地看着我:“耿潇,有什么事情吗?”

我不说话,从怀里取出钱包,抽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她的小照,“这张还给你”,一张是我们两人搂在一起的合影,“这一张……”,我“唰”地一声,将之撕成了两半,把有她的那一半交给了她。

孟蘩有点紧张地看了看王惠梁。王惠梁说:“小耿,我知道你和孟蘩以前是朋友。但是现在孟蘩有了新的选择,你应该尊重她自己的意愿。”

我看了看孟蘩。她咬了咬嘴唇,说:“耿潇,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己瞎了狗眼,看错了人!”我说。

王惠梁说:“小耿,何必这么说呢?大家以后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啊。”

“哟!我怎么高攀得上!”我怒不可遏:“你们可是贵人啊,我哪里有那么好的福气和你们做朋友!”

王惠梁真诚地说:“小耿,消消气!不要这么激动。我一直是把你当作自己的好朋友看待的。孟蘩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好一套八面玲珑无懈可击的外交辞令!这个阴险的家伙!果然厉害,他知道他越不动怒,我就越会气得要死。我竭力控制住要扑上去和他拼命的冲动。但匹夫之勇又有什么用呢?孟蘩刚才都明确表态要他不要我了,我再为这样薄情的女人拼命还有什么意义?无非是让自己出丑,让孟蘩更加得意、更加看不起我罢了。

看见了那么不堪入目的一幕

我站着不动,努力调匀呼吸,清理了一下脑子,然后冷冷地说:“王惠梁,你不要得意!现在你有钱有势,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总有一天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孟蘩,从今往后,我不再认识你,咱们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说完,我甩头就走。孟蘩在我后面又叫了一句:“耿潇!”

我站住,回头。

孟蘩此时眼中终于有了些歉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后说出口的仍然只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也重复着刚才的话,冷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咬牙大踏步离开,不再回头。

我走在街上,来往的汽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仰头看着头顶的路灯,灯光被眼泪稀释,成了放射状的抽象画。秋风撕咬着我的泪珠,将我的脸泛滥成一片汪洋。

孟蘩!孟蘩!这个可恨的女人!我本来一直还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她的变心不是真的,后面一定会有某种原因,也许是某种难言之隐。现在看来,完全是我一厢情愿的痴心妄想。一个人变心了,就是变心了,需要有什么理由吗?管你想不想得通,反正她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心了,这么快就高高兴兴赤身裸体地投入到另外一个人的怀抱里面去了!余翔真他妈的是个参透一切的圣人智者,他说的每句话,几乎都成了无比准确的预言。

“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雪亮的车灯赫然刺花了我的眼睛。

“他妈的!想死啦!”一个司机冲我骂道。

我也恨恨地回骂:“他妈的!有车了不起啊!什么东西!”

“哎?你还蛮牛屎!俩你妈妈鳖!老子擂死你这只鳖!”

“俩你妈妈鳖!”我从地上拣起一块砖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有本事你来擂!老子把你踩到地上做砣屎!”

那司机色厉内荏,见我脸色凶恶,并不敢下车来斗,嘴里又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开车走了。

我扔掉砖头,哈哈狂笑,“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呸!”跳到路中间,张开双臂:“来吧!撞死我吧!”

众车纷纷减速,小心地从我身边绕过。我听见有人骂我疯了。

“懦夫!不敢撞我!”他妈的,刚才那辆车,怎么不把我撞死呢?孟蘩的所作所为,颠覆了我心中对于纯洁和美好的一切信念。梦想毁灭,世界一片黑暗,我顿觉了无生趣。

我恨孟蘩,我恨这个世界。我甚至开始痛恨顾琳,她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明明孟蘩是变心了,她还要我再去找她。我像个白痴一样苦苦等了一晚,结果却看见了那么不堪入目的一幕!那对狗男女!该死的孟蘩#糊那新婚少妇般的又羞又喜的神情!我操!我一想到他们在床上做的那些事情就恶心!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叫女人!”哈姆莱特早就有了断言。他怒斥他的母亲嫁给了他的叔叔,而后者正是毒死了亲哥哥才当上国王的。我怒气冲天,指着一盏盏路灯,一路走去,大声朗诵莎士比亚《哈姆莱特》中的台词:

就让大肚子国王再抱你上床去,

捏你的脸,叫你亲爱的小耗子,

让他用恶臭的嘴一再亲你,

用他混帐的手指摸摸你颈脖子

……

此时我已经走进了邻校的校园。夜深了,路上的行人已经不多。边上有些晚归的学生和情侣,用一种惊疑的眼光看着我,避而远之。我懒得管他们那么多,继续大声朗诵:

你干的好事

十足使贤惠的美貌和羞颜玷污了;

使贞节变成了假正经;使真情实爱的

美好的头额上失去了玫瑰的光彩

换上个烙印的疮疤;使结婚宣誓

变得像赌钱发咒一样的虚伪!

最脍炙人口的那几段背完了,别的我也记不得,但是心中的愤慨仍然远没有消退,我挥舞双臂,用话剧台词的语气,语无伦次地接着说下去:

女人的变心会是这么快吗?

她还懂得什么是爱和羞耻吗?

这样也好!也好也好!

今天让我彻底死了心,

死个干干净净!

负心的女人,傍大款的女人,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为你患得患失,

我要把你从我的记忆里

彻底清除,彻底埋葬!

孟蘩已经毁灭了我的生命

不知不觉,我离开了大路,走到了罗盘山下,沿着石梯往上狂奔。一年以前,我就是在这条路上背杨雪萍下山,然后又拿着那瓶橙汁跑上跑下地找孟蘩。孟蘩蹦蹦跳跳地跑下来,拉住我的手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大狗熊!我刚才在冷饮店的老板娘那里已经听到了你的英勇事迹#葫以,今天你的迟到,我可以原谅你啦!”

哼!你原谅我?你是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原谅我?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我跑累了,漫无目的地在山间乱走。天上的月亮,只剩了一半,照在我的身上,倍显凄凉。不知不觉走到一个清朝末年的著名革命家的墓地附近,就听见墓的那边隐约传来一些响声。仔细一听,有几个男人的淫笑声,还有一个女子拼命挣扎的声音,只是她的嘴巴似乎被捂住了,无法大声叫喊。

我昏乱溃散的神经顿时就紧张起来。悄悄地走过去,远远看到一堆人围作一团,似乎在围观一件什么事情。我顿时就明白了。最近罗盘山上已经接连发生过两起这样的案件了,有一个来路不明的流氓团伙在山上劫色。今天竟然让我碰见了。

好!来吧!大肚子国王!猪圈里面出来的东西!今天我和你决一死战!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顺手的兵器。石块、木棍都可以。光线很暗,一时之间哪里找得着!时间紧急,我趴在地上把手乱扫了两下,各摸了一块石头。

革命家的墓修得很气派,用青石板铺成了一个很大的坪。我冲进坪中,大喝一声:“分三路包围!”

那些淫贼吃了一惊,蓦然回头,我的第一块石头早已飞出,正打在一个歹徒的额头上。这下力道很重,那歹徒一声没吭就栽倒在地上了。

其余的歹徒马上就向我扑过来。我的第二块石头又已经出手,把一个歹徒的脸打开了花。那家伙嗷嗷叫着又倒了下去。但是此时我也已经被包围了。众歹徒拳脚一齐飞过来,我挥舞双拳奋力抵抗。此时我认出,对方就是秦梦香一伙。干轮奸的勾当居然敢不蒙面,秦衙内真是好大的胆子。仗着有个当大官的老子,真是有恃无恐啊!

对方一共有六个人,由于已经被我的石头打翻两个,只剩下四个人,包围圈不是特别密实。一年来我苦练长跑,身体素质已经与去年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我一直在防备着秦梦香的报复,和羊屎学了几招,还探讨过很多次被群殴时候的策略。

羊屎说过,碰到这样的情况,没说的,走为上!如果走不了,就尽量先用暗器或者长兵器杀伤敌人。扔石头是我们这些江边孩子从小就练习的功夫。鹅卵石多的是啊。暗器用完之后,实在跑不掉了,就擒贼先擒王,揪住秦梦香往死里打,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这也正合我意。我拼着背上挨了两拳,飞身向当面的秦梦香一计重拳。秦梦香见我凶恶,早就躲得远远的,我一下子就冲出了包围,向坪中间的墓碑跑去。

在那墓碑下躺着的受害者,现在已经爬了起来,见到我,失声叫道:“耿潇!”一下子就扑到我的怀中。

“杨雪萍!”我愣了一下,损失了时间,顿时又被四人团团包围了。那几人似乎被我刚才准确飞暗器、奋力突围的顽强战斗力震住了,只是围着我喘气,警惕地四处察看,一时并不上来进攻。

我冷笑说:“我的两个哥们马上就上来。你们还记得去年打的那一架吗?”

四个歹徒脸上都有些惧意,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个歹徒说:“他妈的,你想骗谁?今天打肿你!”

秦梦香也狞笑着说:“我还没找你,你今天居然送上门来了。他妈的,几次坏我的好事。今天新帐旧帐一起算!”

我见杨雪萍蓬头垢面,花容失色,上衣已经被扯碎成许多布条,赤裸的皮肤上被指甲抠出好几道血痕,显然刚才是经过了殊死抵抗。她的裙子还没有被扯掉,说明我来得还算及时。一时之间,我也来不及多问原委,连忙脱下夹克,帮杨雪萍遮住身子,对她微微一笑。此时我已经迅速下定了决心,要为杨雪萍拼死一战。孟蘩已经毁灭了我的生命,我只剩下一具肉体的空壳,再苟延残喘也毫无意义。杨雪萍是我的知己,今天就为她而抛此残生吧,也算是对她的报答。

你这绝情绝义的人

抛却生死之念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我不等敌人进攻,怒吼一声,抢先向秦梦香扑去。

秦梦香大惊,转身就跑,我一下子就把他扑倒在地,左手掐祝蝴的脖子,右手挥拳猛揍,打得他鼻血飞溅,哇哇惨叫。但是才打了两拳,我的后背就挨了一闷脚,眼前一黑,从秦梦香的身上直飞出去,一头栽在地上。但刚才那一脚的力量,有很大一部分被我用手撑到了秦梦香的脖子上,估计够他受的。

我“呸”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痰,然后“啊——”地一声,就像野兽一般地狂吼,爬了起来,拼尽力气,一头向一名歹徒撞去。

几个歹徒没想到我吃了这一脚居然还爬得起来,吓得大惊失色,不觉往后退了几步。我扭头就又骑回了秦梦香的身上,两手继续牢牢掐祝蝴的脖子。秦梦香两眼翻白,躺在地上微弱地哼哼唧唧,毫无抵抗能力了。

我刚才已经在背上吃了一脚,料到敌人还会这么来,于是揪住秦梦香,把身子一滚。果然,一个歹徒一脚踹下来,结结实实地踹在秦梦香的背上。这小子又是一阵惨叫。

此时我的力气已经要耗尽,再也不想滚动,就让秦梦香的身体压着我,为我抵挡拳脚。但是三名歹徒很快就又把我翻到上面,一顿猛揍。拳脚如雨点一般,纷纷落到我的身上。我痛苦地长嚎,但手中就是死死揪住秦梦香的脖子不放。

杨雪萍拼命叫“救命”,我和她凄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间回荡。

杨雪萍一边叫着,一边冲上来试图扯开打我的人。一个歹徒被杨雪萍弄得很恼火,“臭婆娘,住嘴!”反手一掌把她打到地上。她也发了蛮,死死抱住一个歹徒的腿,往外拖。我耳朵中只听见她在哭叫:“耿潇!耿潇!唉唉唉……我求求你们,别打了!打我吧,别打他了!唉唉唉……呜呜……”

此时我觉得自己已经被打成了一个烂柿子,浑身剧痛,毫无还手的能力了,只能凭着最后一口气,野蛮地掐住秦梦香的脖子不放松。杨雪萍的哭声渐渐变得空洞而遥远,最终再也听不见了……

36

我感到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飞过一片黑暗的空间。经过漫长漆黑的寂静之后,眼前蓦然一片光明,惠风和畅,好鸟相鸣,我在林间飞翔,仿佛也变成了一只快乐的鸟儿。正自得意,突然看到地上有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接吻,不是别人,正是孟蘩和王惠梁!

我惨叫一声,顿时丧失了飞翔能力,一下子就从空中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摔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全身无一处不疼,耳朵边上丁当直响。孟蘩远远地看见我,并不来救我,脸上却泛出一种新婚少妇般的又羞又喜的神情来。我更是痛彻骨髓,叫道:“孟蘩!你好负心!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孟蘩眼中似乎有些不忍的神色,但是王惠梁搂祝糊的腰,把她带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疯狂地大叫:“孟蘩!孟蘩!……你这绝情绝义的人!我真是看错你了!”

此时杨雪萍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耿潇!耿潇!你醒了吗?”

我赫然睁开眼睛,看见杨雪萍一脸惊喜地看着我,然后陆小林的脸也出现了,叫道:“好了好了,终于醒了!”

原来我睡在病床上。我花了好一阵时间才反应过来,想起和秦梦香一伙的那场大战来。此时全身的痛楚一下子就都被激活了,我忍不住呻吟了起来。

杨雪萍说:“陆小林,快去告诉医生,说耿潇醒来了。耿潇,你疼吗?忍一忍,医生就来了。”

我努力偏过头去看她,却看到边上还坐着一个人,居然是孟蘩#糊的眼睛哭得肿肿的,此时正一边看着我,一边拼命地用手绢擦眼泪。

我闭上眼睛喘气。然后对杨雪萍说:“让她走,我不想见她。”

杨雪萍说:“蘩宝是来看你的。她也很关心你。”

我说:“我不认识她。让她走。”

如果有那样的英雄救美的机会

孟蘩一言不发地站起来,低着头就走了。杨雪萍无奈,送她到门口,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就回来了。

医生来了,看了看我的情况,说:“醒来了就好!小伙子,放心,你没什么大问题,安心养伤,就会好了。”临走的时候,他还赞许地说:“是条好汉!对那些恶棍,就是应该坚决打击!”

杨雪萍和陆小林把昨天晚上后来的事情告诉了我。由于接连在罗盘山上发生了轮奸案,派出所最近刚刚组建了巡山队,杨雪萍喊救命和我的嚎叫声传出了很远,被巡山队听见,就赶了过来。秦梦香和那两个被石头击倒的歹徒被活捉。另外三个歹徒逃跑了,但是现在也都已经被抓到。公安机关正在审讯他们。

陆小林呵呵笑着说:“兄弟,你好猛,那些警察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你的手从秦梦香的脖子上弄开。”

杨雪萍骄傲地说:“那当然#蝴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我问杨雪萍:“那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

杨雪萍愤恨地说:“我和裘友声到山上去散步,结果被秦梦香他们包围了。秦梦香他们威胁裘友声说,他的命和我的命,他只能要一个。结果裘友声竟然把我丢下,一个人逃走了!这个混蛋!”

原来如此!我叹了口气。裘友声真是太不配做一个男人了。

吃晚饭的时候,杨雪萍去帮我打稀饭。陆小林一个人守在我的边上。他问我:“你和孟蘩到底吹了没有?”

“不要再和我提到她!这个贱人!”我咬牙切齿。陆小林还并不知道我在女生楼下的悲惨遭遇,我也没有力气和他仔细说。

“那就奇怪了。”陆小林说,“孟蘩一听说你被打了,就马上跑过来看,一边哭,一边说,‘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们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却总是摇头不回答。后来你醒来之前,拼命喊她的名字,‘孟蘩,孟蘩!’她更是哭得一塌糊涂。”

我不说话,长叹一声,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又重新弥漫在心里。

陆小林说:“你们两个,总是这么闹干什么!心里又互相挂念着,放不下,到一起又吵得不可开交。”

我打断他说:“不要说了#糊已经跟了王惠梁了。”

陆小林一愣,看着我,揣摩着我话里的含意。此时杨雪萍拿了晚餐进来,陆小林就告辞,自己去吃饭去了。

色人居的同学们也都来看我。大家都夸我文武双全玉树临风怜香惜玉见义勇为临危不惧大智大勇侠骨柔肠视死如归,是南楚大学响当当的第一男人。我们宿舍在学习任我行日月神教和丁春秋星宿派那一套抬轿子吹法螺拍马屁的功夫方面是很有一套的。我满身绷带,被绑得像个木乃伊似的,连苦笑一下都会扯得脸上痛。杨雪萍得意地听着他们的话,不时地用骄傲的眼光看着我。

大家当然也都能够看出道道儿来。轮到陈奇伟看守病房的时候,他告诉我:“现在我们宿舍的人都夸你命好呢。”

“我都成这样了,还命好啊?”

“像哲学美女那样的绝代佳人,为她死了都值得,如果有那样的英雄救美的机会,我们很多人都会奋不顾身的。可惜,这样的好机会总是被你一个人占了。这个世道总是这样不公平,损不足以奉有余!”陈奇伟说着,不禁义愤填膺起来。

我说:“你这些话,要是被金子光用录音机给录下来,放给李萌听的话,那就有你的好看了。”

陈奇伟呵呵笑:“没关系的。李萌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她能够把我怎么样?”

过了两天,我可以正式吃饭了,金子光就炒了很好的菜来给我吃。杨雪萍惊奇地问:“你们自己在哪里炒的菜?”金子光放低声音告诉她,在我们宿舍有全套厨房设备。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杨雪萍就跑到色人居去下厨了。她给我做了两样菜,一样是炒猪肝,一样是红烧肉,吃得我赞不绝口。杨雪萍说:“你要是真的喜欢的话,我就天天做给你吃。”

于是杨雪萍就常常到色人居开火做菜。大家开始还以为我是爱屋及乌才夸杨雪萍的菜好吃,后来他们偷尝过之后,都大惊失色,一致认为杨雪萍的手艺甚至胜过了“菜神”金子光。金子光本人也是心悦诚服,说杨雪萍是他此生中见过的同龄人中炒菜最出色的,并打算忍痛将“菜神”这个荣誉称号拱手相让,杨雪萍呵呵笑着谢绝了。

一代校草就此黯然退出江湖

大家在我面前夸杨雪萍的时候,都神色暧昧地同时夸我福气好。在杨雪萍和大家更加熟悉之后,金子光等人开始力邀杨雪萍入伙,和他们一起开快餐店。杨雪萍微微笑着,并不答话。金子光见她不表态,急了,就说如果她愿意掌厨的话,他金某人情愿给她打下手,甚至连“色人居快餐馆”的商标都可以改成“杨记快餐馆”或者“雪萍快餐馆”,或者干脆叫“潇萍快餐馆”也成。总之,只要杨雪萍肯入伙,一切都好商量。

杨雪萍当然不会同意。于是金子光等人就又来找我,希望我帮他们劝说杨雪萍,也被我严词拒绝了。

杨雪萍的爸爸妈妈也来看过我几次。她的妈妈本来就喜欢我,现在更是把我当作亲儿子(或许是亲女婿)对待了。我要求学校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我家里,怕他们担心。现在杨雪萍的妈妈孙阿姨使我感到了母亲一般的温暖。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身体才慢慢地好了。我受了一些内伤,胸中后背常常隐隐作痛。但是这些伤痛与我失去孟蘩的伤痛来比,又算不得什么。孟蘩又偷偷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是在我睡午觉的时候,杨雪萍偷偷领她进来的。她们的脚步很轻,但有一次还是把我弄醒了。我闻到了孟蘩身上熟悉的味道,知道是她来了,也就装作没有醒。孟蘩坐在我身边,静静地看了我一阵,就起身走了。我似乎听到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杨雪萍肯定也了解了我被孟蘩彻底抛弃的事情,但是她从来就不主动和我提这件事情。她和我之间,有了越来越多的默契。

案件终于彻底查清楚了,秦梦香流氓集团的普通成员都遭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是主犯秦梦香却很快“保外就医”,继续逍遥法外。然而无论如何,学校总算是把他开除了,空气顿时清净了许多。我大战罗盘山,为民除害的事迹也很快传遍了校园。出于某种考虑,校领导只希望此事尽快平息,也就并没有对我的“英雄事迹”多作宣传。

裘友声由于其懦弱可耻的逃跑行为,为千夫所指,众人唾弃,无颜再在学校里呆下去,悄悄地转学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赫赫有名的一代校草就此黯然退出江湖。

现在,在大家的心目中,我和杨雪萍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一对了。宿舍里的烂人们开始叫杨雪萍“七嫂”,而杨雪萍似乎也并不反感,总是微微笑着默认了。这个称号最先是老九叫出来的,后来得到了全体色人的认可。其实我在宿舍排行第七,是比较小的,但是那些年纪大点的家伙为了骗杨雪萍给他们炒好菜吃,也就甜言蜜语地跟着叫了。

我对“七嫂”这个称号也没什么意见。我本来就喜欢杨雪萍,和她有很深厚的友谊,在孟蘩无情地抛弃我之后,我们又一起经受了一场生死劫难的考验,再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了。只是孟蘩给我造成的创痛一时还难以弥合,我很难这么快就又去和杨雪萍谈情说爱。杨雪萍很聪明,很耐心地等待着我。我们出双入对,神情亲密,还经常互相打闹调笑,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其实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亲密接触。

经过了孟蘩带给我的大喜大悲之后,我一下子就成熟了很多,对于人生与爱情有了崭新而更加深刻的理解。我现在明白,我应该珍惜眼前的人,我不能老是为了孟蘩的影子而辜负了杨雪萍的一片深情。孟蘩已经攀了高枝,我不值得再为她如此伤心。她已经是不可追捉的无奈往事,而杨雪萍则是我的未来。

时间如流水一般,转眼间就到了12月,离罗盘山大战已经有两个月了。一天晚上,我和杨雪萍一起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我问她:“那些烂人叫你‘七嫂’,你会不会不高兴?”

她羞红了脸,看了看我说:“你先说,你高不高兴?”

我说:“我当然高兴,那是我最大的福气。”

“真的吗?”她看着我,脸上露出喜悦的光芒。

我看着她,觉得她真的美极了,一时激动,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颤动了一下,也没有更多的躲避。我把她的手拉到嘴边,轻轻吻了一下:“萍宝,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行!”她微笑着说。

“为什么啊?”

“不行就是不行!”

“哼!不行也得行!”我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讨厌嘛!路上有人……”她只是稍微扭了扭,却毫不抵抗,只是羞得低下了头。

这次才算是真正的第一次抱她

我连忙扯着她到了偏僻点的地方。她一直低着头,微微笑着。我轻轻地捧起她的脸,久久地凝视。她清澈的眼睛望着我,温柔极了。我又轻轻将她揽入怀中,她淡雅芬芳的气息顿时将我包围。

“萍……”

“嗯……”

“我爱你!”

“嗯……”

这是我第二次抱住杨雪萍,感觉和第一次抱她大不一样。第一次抱她是在白玉山上,经过了内心的激烈交战,最后虽然温香在怀,却不敢有更多的非分之想。而现在却是真正将她作为恋人抱在怀里,我感到幸福极了。我觉得从恋爱的意义上来说,这次才算是真正的第一次抱她。

我们不知不觉地吻到了一起。这和第一次拥吻孟蘩也是那么的不同。那次我是强吻,轻薄无礼,结果吃了一个好大的耳光。而和杨雪萍,则是情愫早生,走到这一步完全是水到渠成。而且杨雪萍的性格本来就比孟蘩要温柔得多,我完全不必担心她会突然给我一下子。

看得出,杨雪萍接吻还并不太熟练。我为她的纯洁所感动,更加温柔耐心地吻她。我曾经多少次朝思暮想,一亲杨雪萍的芳泽,现在终于真正实现了。她柔嫩的双唇就如梦乡一般甜蜜,我渐渐地有点意乱神迷了。

她也渐渐地身体发热,气息变急,身体开始往下瘫软。我不得不用力搂祝糊。这与我和孟蘩的初吻是多么像啊。

“嗯……嗯……”她闭着眼睛,嘴里轻轻地呻吟,身体继续软化下坠。

如此相似的情景,使我心里突然一阵痛楚,去年与孟蘩初吻的记忆,一下子就全都被激活了。恍惚之中,我似乎抱着的是孟蘩,激动之下,不禁轻轻在她的耳边唤道:“蘩……”

杨雪萍身体剧震,惊醒过来,马上就从我怀中挣脱出去,倒退两步,眼里顿时满是泪水,颤声道:“你……你……”

“我……我……”我自己也被这个愚蠢之极的低级错误搞懵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杨雪萍咬着嘴唇,幽怨地看了我一眼,忍不住呜咽起来,掩面狂奔。我心中悔恨之极,连忙追上去,追了好一阵才追上,把她扯住:“萍宝,萍宝,我错了!我说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你……呜呜……原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想的一直都是她!”

“没有!不是那样的,萍宝!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她一把把我推开,低头又跑。

我顾不得边上有人看见,连忙又一把抱祝糊,恳求说:“萍宝,我错了!我求你不要走,听我给你解释好吗?”

“唉唉……”她哭得梨花带雨,让我心疼,“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走开!我不要见到你!”

“我只是说顺嘴了,刚才我喊她的名字的时候,真的没有想起她,我的意思是要喊你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杨雪萍低头只是哭,并没有再挣扎要走了。我连忙把她扯到附近的小树林里。哎,居然又是我和孟蘩初吻的那个小树林。这这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我更笨的情人了。咳!第一次和杨雪萍接吻,就喊了孟蘩的名字,她一定伤心死了。事到如今,也管不得这么多,必须全力挽回。我让杨雪萍在石凳上坐下,然后我坐在她的身边,开始忏悔。

“萍宝,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求求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该死!我发过誓,决不让你受任何委曲,决不让任何人欺负你的。可是我今天自己却让你伤心了,要怎么惩罚我,都随你,只是求你不要哭了。”

杨雪萍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我抱住脑袋说:“啊!天啊!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你告诉我嘛,别老是这么哭啊!”

杨雪萍抽抽搭搭地说:“你发的那个什么誓,肯定是假的。要不我怎么不知道?”

我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说:“我发那个誓,是在我心里发的,并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现在可以当着你的面再发一遍。”

杨雪萍马上擦了擦眼泪,坐正了,很认真地看着我发誓。

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我的手

我一脸严肃地站起来,举起右掌,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耿潇,爱杨雪萍一生一世。我要尽我的全力,保护她,给她幸福,决不让她受一点委曲,决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那你自己欺负我呢?”

“如果我自己欺负了杨雪萍,甘愿受她任何惩罚。若有违此言,天厌之!天厌之!”

杨雪萍脸上挂着泪花,噘嘴看着我。我紧张地看着她,问:“萍宝,你现在肯原谅我了吗?”

“不行!”

“还不行啊?那你要我怎么办?”

杨雪萍想了想,叹道:“是我自己命苦,碰上了你这个魔星。你就是上天派来欺负我,让我伤心的。”

“不是这样的,萍宝。上天派我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为了来照顾你的。”

“哼!”她冷笑着说,“来照顾我的?是照顾她的吧?”

“……”我一时无言,说不上话来。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然后杨雪萍说:“你看,我一提她,你就没话了。”

我说:“是的,我是爱过她。这个你也知道的。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她不值得我爱。只有你,萍宝,才是一直对我好的,我心里一直都知道。”

她叹了一口气,说:“敢情你也知道我对你好的。可是你却一直对我冷冰冰的,从来就不肯让我开心一点点。”

“我……我那个时候和她好啊,我没有办法对你好啊。”

“我知道的,只要她还和你好着,你是永远不会对我好的了。我永远比不上她。”

现在我才发现杨雪萍原来一点也不比孟蘩省心,要哄她,难度和孟蘩完全有一拼。不过这也难怪,今天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我怎么还能够要求杨雪萍完全不责怪我呢?接吻的时候叫错名字,这样的事情如果让孟蘩碰到,那肯定远远不会这么简单了。首先,一个耳光是免不了的了。然后她肯定会义无反顾地跑掉,我怎么追都追不回的。再然后,起码半个月以上不会理我,就算我在女生楼下把牢底坐穿也没用。所以,相对来说,杨雪萍的脾气真的是够好的了。

而且,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孟蘩是横亘在我和杨雪萍之间的一道阴影。我和杨雪萍要发展恋爱关系,孟蘩的遗留问题是迟早要出现的,是无法回避的。只是今天一开始它就发挥出了极强的效应,使我不得不提前解决它。

这样也好,迟解决不如早解决。我决定今天就把这个问题和杨雪萍好好地谈清楚。我清理了一下思路,然后说:“萍宝,你应该理解,那个时候,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能在她之外再对别人好。现在你是我的女朋友了,你就是我的一切,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呸!”她说,“谁答应做你的女朋友了?”

“萍,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地爱你。”我说,“你也知道,我是有前科的人,而且刚才还犯了那样的错误。我毕竟和她好了一年,一下子无法把她的痕迹完全从心中抹掉。但是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我会用全部心思来爱你。我也请你给我一点时间,慢慢的把她忘掉。”

“真的吗?”她看我的眼神已经舒缓了很多了。

“真的。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接受我这样一个毛病很多的人,我会加倍地来爱你。”

她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不知道。”

“就是因为你重感情,重义气。从前我并不是你的女朋友,可是每次我有危难,你总是不顾性命地来救我。你对蘩宝这样难以忘怀,其实也正是你重情的表现。虽然是她对不起你,你却还一直念着她。我真为她感到可惜。要是你们一分手,你就完全忘记了她,那我反而要鄙视你了。我一直很敬重你,就因为这个原因。只是,只是你对她重情,我心里又忍不住要生气。”她说着,泪又要下来。

我握祝糊的手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以后一定不再惹你生气。”

她说:“你能够这样说,我很高兴。我相信你会对我好的。凡是你答应我的话,你都一定会做到的。你知道吗?除了我爸爸妈妈,这个世界上我最信赖的人就是你了。”

“真的吗?”

“是的。那次我们在白玉山上,我一跌进水里,你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抓住我的手,让我感到好安全。前不久在罗盘山上就更加是这样。你把衣服披在我的身上,向我笑了一笑。当时我觉得,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就算要死,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死。”

“我……”我的喉咙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说不出话来。

粉身碎骨,我也愿意的

她嫣然笑了,脸上还挂着泪花:“我认识的人中间,有很多很帅的人,也有很多很优秀的人、有家庭背景的人。但是,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没有人比你更勇敢、更重情。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这样一个温柔腼腆的妹子,居然主动表白她对我的爱,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感动极了,颤声说:“萍宝,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就是粉身碎骨,我也愿意的。”

“不许乱说!什么粉身碎骨的!”她打断我说,“我知道你的心。这次看你认错态度好,我就原谅你。我会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忘记过去。但是你也不要让我失望。我不希望做别人的影子,我要我爱的人也能够全心全意地爱我。要是过了很久之后,你还是忘记不了她,那就说明我们之间终究还是没有缘分。那样的话,我宁肯没有你,也不要做她的代替品。我要的是全部的你,而不是部分的你;我要的是肝胆相照生死以之的你,而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你。”

她这番话说得既通情达理,又很有分量;既让我感动,又让我认识到了自己的责任。我重又抱祝糊,在她的耳边,温柔地说了好多情话。

经过这次事故,我和杨雪萍互相交心,反而把一些心理障碍扫除了,两人的距离又近了许多。我们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我回到宿舍,一眼就看到了孟蘩送我的那把练习琴。由于我最近一直没有再和孟蘩见面,这把琴也就一直挂在墙上。现在我觉得,该是把它还给孟蘩的时候了。

次日,我把手头能够找到的孟蘩的东西,都搜罗全了,然后就去女生楼把孟蘩叫了下来。她一看见我背上背着的那把练习琴,就明白了我的来意。我把东西还给她,并要她也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孟蘩上去了一阵,把照片、一些书、一个玩具大狗熊都拿下来还给了我。

我说:“还有那个橙汁瓶子呢?”

她说:“那个……找不到了。对不起。”

“那……好吧。”

两人站着,没什么话说,冷场。

孟蘩强笑道:“你和萍宝好了是吧?”

“是的。”

“……祝福你们。”

“谢谢。”我冷冷地说,并不多说一句话。

“萍宝很好。她……比我好多了……”

“是的。”

“我……我知道你恨我。”

“我不恨你。”

她低下头说:“你忘记我吧。我……我配不上你的。”

“你不要这样说。我这样的穷鬼怎么配得上你!”

她又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我希望,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算了!”我断然拒绝,“我可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和你做朋友。还是我上次说过的那句话,我们以后不再互相认识。今天我来找你,只是履行一个最后结束的手续罢了。”

精子同志革命爱情两不误

金子光经过几个月的猛追,终于追上了小同乡秋秋。大家揪住我和金子光这两个刚刚“当上新郎官的人”,要我们两个请客。此前我和陈奇伟分别追上孟蘩和李萌的时候,大家也都吵着要让我们请客,我们都是买了些点心在宿舍里面分发了就完事了。所以这回我和金子光打算按照旧例行事,结果在全国色人代表大会上遭到了敌人压倒优势的否决。

江西代表陈奇伟发言说:“耿潇同志作为我校第一泡妞高手,接连泡上两个校花级的大美女,实在是让兄弟们景仰啊!(大家齐声附和)本来,泡上一个校花就比登天还难了。但是我们老七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大无畏精神和默默耕耘、不问收获的革命老黄牛精神,愣是一口气泡了两个!大家掌声鼓励一下!(大家鼓掌起哄)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泡一个校花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泡校花!(大家鼓掌起哄)为了纪念这两次伟大的战役,耿潇同志理应请大家下馆子好好喝一顿,传授宝贵的革命经验!”

我负隅顽抗:“同志们!同志们哪!还记得去年那几个学生会的蠢货把我们的‘色人居’叫做‘龟八居’的事情吗?当时我们都认为这是不祥之兆,认为这预示了我们九个人里面有八个要当王八。结果呢?兄弟我第一个当了王八。《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要开个头不难,但是要把一件事情最后做成功,那就难了。现在我和杨雪萍刚刚开个头,那不算的。等以后我们修成正果,结婚了,再请大家喝喜酒吧。“

来自广东的代表王骚很不满意地说:“这么高兴的时候,说这些晦气话干什么?难道你想咒另外的七个人也做王八吗?我们宿舍有了一个王八,还不够多吗?”大家纷纷点头称是,一致对我的罪恶行径发动声讨。我招架不住,只得沉默。

于是江西代表陈奇伟又接着拿金子光开刀:“我们著名的‘菜神’金子光同志,带领大家开创了色人居快餐馆的赫赫基业!在掌勺3个月来,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放好每一粒盐,炒好每一根菜,把党的路线、方针、政策落到了实处,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同时,也充实了自己的腰包,具备了请大家吃饭的经济实力。他是勤劳致富的典型,直接体现了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优越性!(大家鼓掌)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陈胜同志说过:”狗富贵,毋相忘!‘精子同志现在有了钱,一定不会忘记我们的!(大家鼓掌起哄)更重要的是,精子同志革命爱情两不误,他施展他天下无双的口才和魅力,追上了我们美丽可爱的小秋秋!“

金子光马上谦虚:“哎呀呀,小秋秋可爱是可爱,但是美丽就不要谈了。有杨大美女在那里,我们家小秋秋还是不敢称美丽的。”

金子光这么说,我也不得不回礼:“精子太谦虚了。我觉得你们家秋秋和我们家萍萍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啊。秋秋的眼睛绝对长得漂亮!为什么她的名字叫秋秋呢?眼如秋水嘛!”

金子光听了,非常高兴,笑得合不拢嘴。陈奇伟趁机要求他请酒吃饭,他居然马上就同意了。于是大家又回过头来集火攻击我,说精子都愿意请了,你还有什么好赖的。我说精子赚了大钱了,他请得起,我可请不起。大家说,你做家教也赚了不少嘛,请顿饭总是没问题的。

此时金子光有点清醒过来,马上又反悔了,于是遭到了各地代表的一致痛斥。就这样又闹了好一阵,我和金子光知道逃不过,就把陈奇伟也拉下水,说要请大家一起请,现在成功的三个人,都必须请客,陈奇伟没有理由可以逍遥法外。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陈奇伟见引火烧身了,一下子就没了气焰,照例缩回去顽抗一番,大家乱哄哄地一阵批斗,陈奇伟也屈服了。

现在,我、金子光、和陈奇伟三人站在同一个阵营里面了。我们就说,由我们三个合请一次饭。众人哪里肯依,说,不行不行,当然是每人分别请一次。这回我们死活不肯退让了,又争了一阵,大家也只得妥协,最后达成了折中方案。毕竟能够吃一顿大餐,总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在那个时候,对于一帮穷小子来说,请人下馆子是一件天大的事情。被宰的人一定要经过殊死抵抗才会就范,而吃饭的时候,大家就像是过大节一样,高兴极了。我们宿舍九个人,再加上杨雪萍、秋秋和李萌三位家属,共十二个人,把一个大圆桌围得满满当当的。

王骚猛于虎

席间王骚等还没有泡上妞的人,纷纷向三位女生请教,怎样才能获得女孩芳心。于是三位女生就很耐心地给他们进行了解答。这些答案在我看来,其实都是些大路货,没有太多实际价值的。但我还是很认真地倾听着,我发现女人看待感情问题的角度,真的与男人是大相径庭的。

在提问的人中间,最热衷的要数王骚。他哀婉无奈地叹着气,时不时来两句朦胧诗,把自己求女不得的痛苦展现得淋漓尽致。三个女生听得都来了兴趣,就不断询问其恋爱细节。王骚呢,就像挤牙膏一样,扭扭捏捏的,问一点,说一点,脖子一扭一扭的,还挺不好意思的样子。等到最后事情说清楚的时候,三位女生终于发现,原来王骚还根本没有发动过一点点进攻。

于是这次宴会剩下的时间,就是大家合力怂恿王骚向他暗恋的历史系女生发动实际进攻。最后酒壮熊人胆的王骚终于拍着胸脯郑重宣布,他,诗人王骚,要发动进攻了。

王骚曾经偷偷地瞄过那个女生的本子上的名字,知道了她叫做黄晓华。然后金子光发动他的关系网,打听到了黄晓华是历史系91级的,同时还提供了她的寝室号码。

虽然我们几个有老婆的人都一再强调,追女生一定要正面接触,但是诗人王骚仍然决定信件进攻。和上次他追凌雨霏不同的是,这回他真的把情书发出去了,平均每天一封。从寄出第一封信的次日开始,王骚的骚情表演就又变本加厉地上演了,每天除了发疯一般地到传达室询问有没有新的来信,就是躺在床上玩“马拉之死”。大家对他这一套早已风声鹤唳,每次见他一爬上床,就开始集体大逃亡。子曰:“王骚猛于虎。”信然!

我和杨雪萍开始正式恋爱了。我们一起自习,一起吃饭,一起游玩,一起看电影。杨雪萍美丽极了,温柔极了,尤其是她对我那种深深的依恋,让我十分感动。我们的关系稳定发展,生活波澜不惊,安宁、温馨而平静。这跟我以前和孟蘩在一起的时候的那种惊心动魄打打闹闹片刻不得安宁的状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12月下旬,传来一个轰动全市的消息。在兴州某夜总会,为了争夺一个漂亮的小姐,发生了血腥的斗殴,结果某高干子弟被杀死了。过了几天,消息灵通的金子光兴高采烈地告诉我们,那个被杀死的高干子弟就是秦梦香。这个小子罪恶累累,犯的案子还没有审理完,现在本来还应该关在牢里面,他居然还敢跑到外面嫖女人。为了争夺一个小姐,他出手打了另外一个客人,没想到那个客人身上竟然带了刀,拔出刀来,一下子就把秦梦香的狗命结果了。

大家听了金子光的描述都说,死得好,真是罪有应得!

我和杨雪萍听了这个消息,又喜又疑。秦梦香?真的是他吗?谁敢杀他?不想活了?后来杨雪萍通过孟蘩,从王惠梁那里确认了这个消息。杀死秦梦香的那个人,是黑道上一个颇有名气的人物,以前手上就有人命的,也颇有背景,这次杀了副市长秦昭的儿子,事情闹大了,大概是无法再像从前那样逍遥法外了。不过秦昭要为儿子报仇,也还需要费不小的功夫。

没过几天,又发生了一件让色人居全体同仁都很伤心的事情——快餐馆被校方取缔了。金子光他们炒菜卖钱的事情,早就有风声传到了系里,但是金子光等人小小贿赂了一下管事的辅导员和团委书记,所以苟延残喘了一段时间。然而终于还是有人告到了级别更高的领导那里去了,于是快餐馆无可奈何地匆匆谢幕了。本来管学生工作的那个肥头猪耳的家伙是要没收煤气灶和煤气瓶的,在大家的好言相求之下,才保留了下来。金子光和陈奇伟等人只得将全套炊具都转卖掉了。

大家安慰几个快餐馆的股东说,无论如何,已经赚了不少的钱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次很成功的试点,积累了宝贵的创业经验,这对于以后做更大的事业是非常有用的。陈奇伟说,其实不赚钱倒也罢了,这样几个月下来,太累了,学业都荒废了,长做下去还真坚持不了,倒是从此不能再吃七嫂做的好菜,挺可惜的。

穷才子还是很被佳人青睐的

我继续在戏剧社活动,重新活跃在舞台上。12月,我和陆小林又攒了一个相声,在学校大礼堂演出。这是我伤愈后第一次上台,观众给予我们非常热烈的掌声。既然我已经和孟蘩分手,没有了她妈妈的压力,我也就不再为了学业而放弃自己对表演的热爱。现在我甚至觉得当初为了和孟蘩妈妈赌气而努力上进,是那么的可笑。我的努力是需要多年才能见成效的,而那成效即使有,也大不到哪里去。把中文学好了,又能够赚几个钱呢?在孟蘩妈妈的眼中,这是丝毫不值一提的。

孟蘩则来戏剧社来得比较少了。她的周末生活丰富得很。偶尔她来了,我们见面,互相之间也不说话。陆小林和我同仇敌忾,也不怎么搭理她。

新的一年,1993年到来了。寒假,我又回到了家里。这回,我害怕父母在接杨雪萍的电话的时候把她当成孟蘩,说出不合适的话来,就干脆预先向他们交代了我换了女朋友的情况。

妈妈非常不高兴,说:“你这个畜生,怎么可以随便换妹子?我们家可是正经人家啊,我们最不喜欢不专一的人。”

我说:“不专一的不是我,是那个妹子。她跟大款跑了。”

妈妈又吃了一惊:“什么?跟大款跑了?现在真的有这样的妹子?大学生也有这样的?”

我不想再多解释,孟蘩是我心头的痛,每次提起总是让我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妈妈见我不愿意说具体情况,就不再追问了,改为打听杨雪萍的情况。我都一一说了,并着重强调了杨雪萍的温柔、贤惠和能干。妈妈听了,兴趣更是大增,吵着要看杨雪萍的照片。我便拿出来给他们看。妈妈一看,快乐得几乎要晕倒过去:“啊呀呀,这么漂亮啊!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妹子!”

爸爸在一边说:“我倒是见过一个。”

妈妈说:“哪个啊?”

爸爸说:“你嘛!”

“胡说!”妈妈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老脸居然红了,“你今天发酒疯了!当着崽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大笑:“妈,别不好意思嘛!爸爸平常就经常和我们夸你年轻的时候有多漂亮的,在你们那一片都很有名。爸爸,继续说吧,我不会觉得你肉麻的。”

妈妈嘿嘿笑了,骄傲地说:“我年轻的时候啊,是还可以呢……不过……”她端详着杨雪萍的照片,摇摇头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这个杨妹子比。她的皮肤好白啊!”

我安慰妈妈说:“你们那个时候营养不好,而且要劳动,哪里有现在城里妹子这么幸福?她皮肤比你好不算什么。”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儿子,不错!还真看不出你啊!呵呵。”

我说:“老爸,我这是和你学的嘛#旱说,像妈妈这样纯洁、美丽、善良的好妹子,你是怎么追上的?”

爸爸得意地大笑:“那还不是因为我会读书?别看我们家穷,我可是考上了北大中文系的人啊!当年全省文科第一名,在我们那里有谁比得上!”

“原来如此!”其实这些故事我早就知道了,但还是感叹了一声。在爸爸的时代,读书的穷才子还是很被佳人青睐的。彼一时,此一时也!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在我的不断教育下,父母终于放弃了刺探我隐私的习惯。我和杨雪萍通电话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不再兴冲冲地在旁偷听,而是各干各的去了。

把杨雪萍当作我的初恋

新的学期又开始了。

杨雪萍在火车站接我的时候,只是看着我甜甜地微笑,并没有像去年孟蘩那样扑上来捏我的鼻子。我也就不好意思公然去捏她的脸蛋,虽然我很想这么做。和她在一起,感觉总是柔柔的,淡淡的,让人很舒坦,但是总觉得缺乏一点波澜,激情也不够。虽然我心里隐约觉得有些遗憾,但经历过孟蘩给我带来的恶梦之后,我还是更乐意享受现在的平静与温馨。

色人居的同学们也都说,我和杨雪萍才是真正的一对。孟蘩太吵闹太难以捉摸了,不适合我。虽然他们这么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我内心深处,孟蘩的影子却又总是挥之不去,她给我带来的那些快乐或者悲伤的往事常常在我眼前过电影。无论如何,她是我的初恋。初恋总是难忘的。我和杨雪萍走在校园里的时候,偶尔与孟蘩、王惠梁擦肩而过,这种情景总是让我对王惠梁倍感仇恨,同时又暗自感叹人世无常。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扪心自问,在孟蘩和杨雪萍身上,我到底对谁的感情投入更多一些呢?最后答案终于还是孟蘩。爱孟蘩的时候我是全部投入的。虽然她变心离开了我,可是我投到她身上的感情却大多数收不回来了。感情是有一个总量的,不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在被孟蘩一番大肆掳掠之后,我剩下的感情就不是那么多了,即使全部都投到杨雪萍的身上,似乎也不如留在孟蘩身上的那么多。

我觉得这样很对不起杨雪萍,但是这似乎超出了我主观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外。我是非常希望对杨雪萍好的。可是时间长了,我慢慢领悟到自己能够调动出来的激情不多了。我可以为杨雪萍出生入死,但是我却不能像爱孟蘩那样爱她。为此我常常感到很苦恼。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余翔在初恋失败后就开始游戏花丛了。确实,在爱情的总量中,初恋会占去一半以上,就算还有剩余,数量也不会太多了。

我由此又更加痛恨孟蘩。她就如海啸飓风一般,给我的感情世界造成了灭顶之灾。即便在我和杨雪萍好上之后,其余波震荡都一直长期存在着。我爱一个女孩的能力几乎要丧失了。有时对杨雪萍说情话,我觉得自己不再像以前对孟蘩那样发自内心,而是有点言不由衷了。自己心里感觉非常别扭,有些怪怪的,似乎我说这些情话只是为了让女朋友开心似的。客观地说,杨雪萍美貌与孟蘩匹敌,性格则更是好了不知道多少,是非常理想的女朋友。我能够拥有她,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可是我对她就是不能达到从前对孟蘩的那种白热化的程度。

有一次我颇为苦闷地对余翔说,我感觉我和杨雪萍之间的感情,似乎不像是爱情,倒像是亲情。余翔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成熟了。爱情是维持不久的,最终会发展为亲情。亲情是爱情的最高的表现形式。”

我说:“这个道理我也听说过,但是一般爱情转化为亲情,那是在结婚以后啊,可我现在和杨雪萍才刚刚开始,就觉得像老夫老妻一般了。”

余翔想了想,说:“你有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杨雪萍太温柔贤惠了,像个妻子,而不像个情人。而你以前经历过的情人又太会闹了,花样不断翻新,天天都有惊喜。你和孟蘩那样闹惯了,现在和杨雪萍在一起,感到有些不习惯了,是不是?”

“好像是这样。”

“人啊,总是先入为主,把第一次的印象坚持一辈子。你呢,不应该这样,你应该打破这个先入为主的习惯。你想想,如果你第一个女朋友是杨雪萍,第二个是孟蘩,那么,你肯定会习惯杨雪萍的安静和贤惠,绝对受不了孟蘩的活泼胡闹。”

“对,是这样。”我高兴地说,“我明白了。我要把杨雪萍当作我的初恋。呵呵。”

余翔说:“对了,不过这是很难的,你自己努力吧。我觉得杨雪萍真的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妹子,你可要把握好了,别再让她也飞掉了。”

要把杨雪萍当作我的初恋,这个构思确实很好,然而要投入实践,却又谈何容易!爱就是爱,爱本身是一种自然油然而生出的感觉,是不需要努力的。当一个人需要努力去爱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这种爱就差点意思了。说到底,还是孟蘩的阴影短时间内难以消除。好在杨雪萍非常宽容,非常有耐心,她用一种春风化雨的力量,慢慢地驱逐我心中孟蘩的影子,代替以她自己的。

要相信时间。余翔如是说。或许吧,时间会淘洗一切,时间会改变一切。

祝你们两个美满幸福

张松已经大四了,不再担任戏剧社社长,于蕙接任社长。张松希望在自己毕业以前攒一个大戏出来,作为他在戏剧社生涯的一个总结。他是一个有古典情结的人,这回他选定的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演出剧本他在上个学期就已经改好了,这个学期正式投入排演。物色演员的工作也在上个学期就开始了。当时许多人都希望当主角。我和陆小林也都想试试。但是后来听说张松想让孟蘩演女主角朱丽叶,我和陆小林都大倒胃口,不想参演了。像孟蘩这种朝三暮四的女人,演纯情少女朱丽叶,不是个笑话吗?

张松给大家解释说,孟蘩聪明、演技好、声音好听,演朱丽叶正合适。而且,作为一个大戏,女主角总得对得起观众。而戏剧社真正算得上美女的只有孟蘩一人。这些话确实也有道理。那些女生也没一个有自信挑战孟蘩的女主角地位。

陆小林质问张松,让孟蘩做女主角,是不是因为又要靠她拉赞助?张松傲然地说,不是,这回他和于蕙终于拉到了一个赞助,钱足够用了,不需要再依靠孟蘩的关系。陆小林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这样,女主角孟蘩就定下来了,但是男主角又成了难题。在戏剧社里,个人形象、气质、普通话和演技诸方面的综合素质足以服众的,只有我和陆小林两人。另外还有几个同学也还不错,但是要做男一号,总是差强人意。总之,人才难得啊。我是不可能去和孟蘩合作的了。于是张松竭力游说陆小林。最后我也对陆小林说,无非是演戏嘛,不必那么当真。陆小林说,我和她演,找不到感觉。我说,去年你们两个不是演过情侣,周萍和四凤吗?感觉也挺好的。你就演吧,别让张松太为难,人家也挺不容易的。

陆小林见我这么说,也就同意出演罗密欧了。张松大喜,剧组立即开始投入运作。张松这厮也神了,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居然连工作都不认真找,却全力以赴地来搞这个话剧。

话剧开排半个月后,有一天,杨雪萍告诉我:“蘩宝昨天来找我,说想请我们吃顿饭。”

“啊?她请我们吃饭干什么?”

杨雪萍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微微笑道:“当然是想和你关系正常化。她说希望能够和你做正常的朋友。”

我冷笑:“做正常的朋友?我可高攀不上!”

杨雪萍说:“你心里还放不下她,对不对?”

“怎么会!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我斩钉截铁地说,“我只是很痛恨她那种人罢了。”

杨雪萍摇头说:“你痛恨她,其实就是放不下她,总是耿耿于怀地想着她。要是有一天你觉得见不见她无所谓了,可以坦然地和她正常相处了,那才是真正地忘了她。”

她说得很对,我无法反驳。于是我试探性地问她:“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同意让她请饭?”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你自己决定。”

我笑了:“你刚才明明把意思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好吧,吃饭就吃饭。你就不怕我吃了饭之后,和她旧情复萌?”

“哼哼,我就是要亲眼看看,你和她见面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要是你们真的旧情复萌,我也就省心了,免得老是被你欺负。干脆一脚把你踢还给她还好些。”

我搂祝糊的纤腰,柔声道:“怎么会呢?老婆!我现在只爱你,你知道的。”

于是这次解冻的晚餐就如约举行了。当然,王惠梁没有参加,只有我、杨雪萍和孟蘩三人。孟蘩穿得轻松简单,还是从前与我相恋时的那种风格。最近她的打扮已经颇有些珠光宝气,现在反璞归真,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孟蘩举起酒杯,微笑说:“首先,为了我们今天的见面,干杯!”我们干了一杯。

然后,她又说:“祝你们两个美满幸福!”

我和杨雪萍都说,谢谢,三人又干了一杯。

男人本来就是主动的动物

杨雪萍看了看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大概是要我也向孟蘩敬酒,回祝她和王惠梁幸福。我装作不懂,低头吃菜。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能够同意和孟蘩恢复正常邦交,我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但要我祝愿她和王惠梁的爱情美满,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的。

杨雪萍见我不反应,有点尴尬,无奈之下,就拉着孟蘩闲扯。我不忍心拂她之意,也干巴巴地和孟蘩应酬了几句,问了一下剧组的情况。但是我实在说不出太多的话来,也无法强迫自己对她强颜欢笑。所以桌上的气氛始终比较冷清,只是维持一个表面的温度而已。

这次聚会,并没有完全达到孟蘩预期的目的。杨雪萍对我的表现也有些不满,回去以后她就说:“我看出来了,你还是不能原谅她。”

“当然不能原谅!凭什么要原谅?”

“那你还在念着她!”杨雪萍有些生气。

我握祝糊的手说:“不是这样的,萍宝。你这个逻辑有些问题。我如果真的完全原谅了她,那就意味着我可以重新和她好。而那是不可能的。我同意和她重新恢复朋友关系,是本着向前看的大局出发的,这和牢记历史教训并不矛盾。你会原谅裘友声吗?不会吧。但是这也并不说明你还对他念念不忘。”

杨雪萍说:“你总是有道理的,我说不过你。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巧言令色的人?”

“人无完人。”我嬉皮笑脸地说,“巧言令色只是我的众多缺点之一,还有更多的你没看见。以后慢慢地它们都展现出来,也许你就会不要我了。”

“哦?你还有别的缺点?自己交代一下吧!”她来了兴致。

我见她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心中窃喜,连忙展开口才,列举了自己的十大缺点,无非是把自己的优点当作缺点卖弄一番,同时表达了对杨雪萍的爱意,最后逗得杨雪萍哈哈大笑,一场危机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王骚给历史系女生黄晓华写信,总是要打草稿的。每次写好,照例都要声情并茂地朗读一遍,大家都说好了,才誊写好,发出去。由于他的这种骚扰行为已经遭到了全体色人的一致反感和抵制,王骚只得把聆听对象转向我们班的女生。他开始在课堂上向与他同座的女生展示他的情书原稿,向她们征求修改意见,扭着脖子缠绵悱恻地诉说他的忧伤。没有多久,全年级都知道王骚在给历史系的女孩写情书了,还有不少人能够背诵其中的经典句子。王骚对此也很得意,但是他并不知道的是,大家能够背得那些句子,并不是因为它们写得优美,而是因为它们太肉麻。

暗恋王骚的女生张群英黯然出局。她现在每次看到王骚都是一副愤愤的表情。我们都说王骚不解风情,伤了张才女的心,简直是太不应该了。王骚对此毫不理会,继续疯狂地给黄晓华写信。但是黄晓华却从来没有反应,既不回信,在碰到王骚的时候也还是漠然相对,王骚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认出了自己就是写信的人。

我们都对王骚说,你这样追女孩是不行的。光写信,不正式发生面对面的交锋,会有什么结果呢?如果你不去和她搭讪,女孩不可能主动来往你身上贴的。男人本来就是主动的动物,你这么不主动,到底还是不是男人?陈奇伟并进一步教育王骚说,从前你喜欢凌雨霏,本来是同班同学,应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可是你却畏畏缩缩不动手,每天只知道躺在床上叫春,结果被别人弄走了。现在你又在重蹈覆辙。像黄晓华那样可爱的妹子,又会有很多人盯着,你这样浪费时间的话,搞不好又会把她丢了。

王骚听了,颇有一些恐怖,但是又腻腻歪歪地找出许多理由来为自己辩护:

“我觉得她是淑女,不是凌雨霏那样的人。”

“我觉得她应该懂得我的心。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就是太文气了。爱她在心口难开。”

“唉,我这多愁多病的身啊!”

“我只要看她一眼,就足够了,就觉得好温柔好温柔的,不需要再找她说话了。”

…………

我再也不要恋爱了

“那行吧!”我对大家说,“我们和他说了这么久,都是白费唇舌。他自己都根本不需要再找黄晓华说话,那我们还操那份闲心干什么!就让他看着黄晓华吧,天天看,月月看,年年看,直到看着黄晓华被别的男人抱走。”

王骚听了,脸如土色,说:“真的会有那么可怕么?你们快帮我想个法子吧!”

“日你先人板板!”金子光骂道,“你他妈的每天翻过来倒过去地跟我们说这些车轱辘话,要我们帮你想法子,但是我们说了半天你都当作是放屁,半句也不听,你耍我们玩呢?”

陈奇伟也点头说:“这个家伙实际上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给他出主意,他只是给我们倾倒垃圾罢了。真是他妈的浪费我们的时间。王骚,你去死吧!”

大家一齐点头称是,都说再也不愿意做王骚的垃圾箱了,让王骚去死。王骚一怒之下,用被子蒙住了头。金子光用食指竖在嘴巴前。在他示意下,大家都安静下来,故意不说话。王骚忍不住又把头伸出来,张着嘴巴四处张望。众人轰然狂笑。

闹完之后,我说:“骚哥,我们该说的都说完了,没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归根到底,泡妞是你自己私人的事情,根本就没必要每天都拿出来向大家展览。当然实在是真的碰到问题了,也可以找大家协商解决。但是无论我们怎么给你出主意,最终还得你自己去行动,我们是帮不上忙的。”

王骚愁眉苦脸地说:“爱情啊,该死的爱情!这么麻烦!我再也不要恋爱了!唉~~~”

《罗密欧与朱丽叶》剧组出了大问题。男一号陆小林得了肝炎,住进了医院。张松急得直跺脚。排练已经开展一个月了,男主角病倒,这对于整个剧组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张松只得硬着头皮来找我顶替。

我说:“我这辈子是不会再和孟蘩同台演出的了。你还是找别人来演吧。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请你谅解。”

张松说:“我就猜到你会拒绝的。但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求你帮忙。难道让我们一堆人一个月的辛苦都白费吗?我对赞助公司也没法交待啊。别的人演不了罗密欧。只有你对莎士比亚戏剧最熟悉,很多段落本来就可以背诵的。你来临时接手,上手最快,这是最可靠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排这个戏吗?”

“不知道。”

“去年有一次剧社活动,你和孟蘩两人表演了罗密欧和朱丽叶阳台相会,互相倾吐爱意那一段,博得了所有人的喝彩。我当时很受感动,没想到能够有人把台词念到那个程度#旱是专业水平,一点也不为过。当时我就下了决心,要搞这个戏。我心里预设的男女主角就是你和孟蘩。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戏要开排了,你们却已经分手了。”

我沉默了。张松的话,又把我带回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孟蘩是在我的影响下开始读莎剧的。那次她和她妈妈吵了架,回来找我的时候,我要她不要对着月亮发愿,由此背诵了一段《罗》剧中的台词,她听了赞不绝口,后来就找来剧本和我一起练习对台词,练好后就在剧社活动上表演了。

我从回忆中醒来,发现张松还在看着我,就说:“张松,你是我的大哥,平常一直对我不错,这是你的毕业大戏,按照道理,我是没有理由不给你帮忙的。但是我只能请求你的原谅。我是绝对不会和孟蘩再一起演戏的。看见她我就烦。现在我和她已经不可能把情侣的感觉演好了,不吵起来就不错了。”

张松说:“你们该不至于把个人情绪带到戏里面去吧?”

“这个很难保证。你可以想象得到。我不能把你的戏弄砸了。剧社那么多人,你还是找别人吧。”

“对于剧社别的男生,我都非常了解,没有人能够担此大任。如果硬要从他们之间找一个人上场也行,但是最后排出来会很不好看。其实即使是陆小林,也排不出去年你和孟蘩的那个对白水平来。我这个戏几乎就是为你们量身定做的。”

“呵呵,时过境迁了。谢谢你。我真的很抱歉。”

“你是不是担心杨雪萍不高兴?”

“这也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的方面。我就是不愿意和孟蘩演对手戏。”

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张松叹了口气,说:“好吧,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考虑。如果你不演的话,真是太可惜了。”他看了看我的神色,摇头起身:“好吧,我再想别的办法吧。”

我看见张松失望离去的背影,心中觉得不忍。我明白这个戏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曾经多次无私地帮助过我,现在他这样来求我,也完全是走投无路了。我为了与孟蘩的私人恩怨而加以拒绝,总是不太够朋友。我一咬牙,叫住张松:“哥哥,你等一下。”

我对他说:“这个事情,我要和我老婆商量。你等我两天。”

看得出来,张松非常感动,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好的!无论如何,哥哥谢谢你了!不要勉强。”

我把张松求我的事情告诉了杨雪萍。她听了,低头不语。我说:“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就去回绝了。”

她说:“如果不算张松的情面,让你自由选择,你自己想不想去演呢?”

“不想。”

“你是不想演这个戏,还是不想和蘩宝一起演?”

“我很喜欢这个戏。你知道我从来就喜欢莎剧的。我不愿意和孟蘩演。”

“你为什么不愿意和她一起演呢?”

“这个问题还需要回答吗?”

“当然需要。你不愿意和她一起演,是为了我,还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

“这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有。”

“有什么区别?”

“我不说。你先回答原因。”

我感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回答不好,杨雪萍就会生气。好在在孟蘩的训练下,我已经很善于应对这样的局面。所以我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是为了你。”

“是吗?”

我拉祝糊的手说:“是的。老婆,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我知道你担心我忘不了孟蘩。所以我不想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难道你心里一点也不挂念她吗?一点也不想和她复合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我断然说,“难道在你的心里,我是那么朝三暮四,经不起考验的人吗?她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过去式。缘分已尽,覆水难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复合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哼!我不信!”她说,掩饰不住眼中快乐的神色。

“为什么不信啊?”

“因为你是个大坏蛋!又狡猾又无赖,还老是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啊?”

“哼!你欺负我的时候可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那你从头数起。”

她仰起头想了想,说:“那天在白玉山上,你就欺负我了!”

我嘿嘿笑着说:“我是怎么欺负你的呀?”

“你……”她的脸红了,“你讨厌!”

我一下子把她搂在怀里:“我那天是不是就这样欺负你的?”

她陶醉地闭上眼睛,嘴里含混地说:“你坏透了……没经过人家同意就抱人家……大流氓!……”

我说:“那天你穿的那件白裙子,好漂亮的!”

“还说呢!被大水弄脏了,挂烂了,害得我伤心了好久!”

“那你回去以后是不是把它丢掉了?”

她睁大眼睛说:“才不会呢!我好好地把它洗干净了,保存起来。”

“你觉得有纪念意义?”

“是啊。”

“什么时候再穿给我看看?”

“都破了。不能穿了。”

“没关系嘛。破了更好。反正只给我一个人看。”

她的脸更红了,狠狠地捏了我的胳膊一下:“你怎么这么坏啊!”

我疼得龇牙咧嘴:“你怎么变得这么暴力啊!你可是淑女耶!”

我是才离虎穴,又入狼窝

最近杨雪萍开始对我频频使用暴力,动不动就连掐带扯又揪又捏,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女人,不管她在人前是多么的温婉贤淑,但是在私下里对自己的男朋友用刑的时候,也和那些性情暴烈的女人一样,丝毫都不会吝惜力气的。在这一点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我是才离虎穴,又入狼窝,看来这辈子是逃不掉了。

杨雪萍得意地又掐了我一下,说:“哼!看你还敢不敢使坏!”

我仍然嘴硬:“嘿嘿,我以后使坏的时候还多着呢!”

“你敢!”

“有什么不敢!”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萍宝,到我们结婚的那天晚上,你就穿那条挂烂的白裙子,好不好?”

她的脸红得像个苹果,低头微笑道:“为什么要那样啊?”

“有纪念意义啊,而且你穿那条裙子特别漂亮。”

“是吗?可是已经挂烂了啊。”她沉吟着,似乎也颇为动心。

“挂烂了没关系嘛。正好脱起来方便一些……”

杨雪萍大羞,伸手又来揪我的耳朵。我早有防备,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制服。一想到自己以后脱她那件白裙子的样子,我的情欲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忍不住就在她的身上抚摸起来。看得出她也很激动,双手紧紧勾住我的脖子,两人一阵狂吻。

吻完后,她趴在我的怀里轻轻地喘息。我轻轻唤道:“萍……”

“嗯……”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那天在白玉山上,你不让我看你的画夹,那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啊?”

“不告诉你!”

“告诉我嘛!”

“就不告诉!”

“嘿嘿……”我一时得意忘形,说:“是不是你偷偷画了我的像啊?”

“你想得美!我就是画猪八戒也不画你!”

“呵呵,我没猜错吧?”

“你就猜去吧!”她狡黠地笑:“你就算猜一辈子我也不告诉你!”

我们就这样情话绵绵,把本来要商量的是否和孟蘩合演《罗》剧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后来还是杨雪萍先想起来的。她说:“你去演吧。如果你真的已经不在乎她了,和她演戏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知道你喜欢表演,好好演吧!”

“你真的同意我去演?不担心我会越轨?”

“我相信你。你如果心不在我的身上,不管我怎么管,你都会越轨的。如果你心里时时刻刻都有我,那你就算和她在一起也不会越轨的。”

“呵呵,其实你这也是在考验我啊。”

“是的。”她正色说,“我以前就对你说过,我是个很贪心的人。我不愿意做别人的替代品。我要么就拥有你的全部,要么干脆一点也没有。要是万一你真的伤了我的心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

我听得冷汗直冒。杨雪萍比孟蘩通情达理得多,但是也自有其刚强果断之处。她是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人,非常有主见。我心中对她的敬意更多了一层,心想,这么好的姑娘,我要是还不珍惜,把她给丢了,那我就真的是天下最大的蠢蛋了。

就这样,我临时加入了《罗》剧组,顶替陆小林演起了罗密欧。

我一到排演场地,大家就纷纷跑上来和我打招呼:“耿潇,够哥们!”“你救了我们!”“欢迎加入我们的革命队伍!”“本来我都没对你抱什么希望了。”“最近抱老婆去了?也不来看看我们!重色轻友啊!”“那当然了,人家新婚晏尔嘛!”……

孟蘩远远地站在众人后面,并不近前。我和她互相点了点头。人们看着我们两个,微微笑着,眼中都露出一种暧昧的神情。

以前陆小林已经排完了第一幕和第二幕的一半。我们先花了两个小时,把第一幕的走台顺序过了一遍。我建议不浪费更多时间重排,直接按照原计划走第二幕,我自己把第一幕的内容补习上。张松同意了。

我只对一个人有情侣的感觉

第二幕的重头戏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阳台之会。这是我与孟蘩最熟悉的段落。张松说:“你们两个去年演过这一段。现在还背得台词吗?”

我和孟蘩都说:“我们试试吧。”

罗密欧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朱丽叶啊!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罗密欧那么我指着什么起誓呢?

朱丽叶不用起誓吧;或者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凭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的。

一样的台词,不一样的情境。我一下子就又想起那天和孟蘩的对话了。

孟蘩:“我呀,就希望我们像这月亮一样,永远团圆,永不分离。”

我:“不要用月亮作比喻,月亮是会变的呀。苏轼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孟蘩:“哼!我就用眼前的月亮,今天晚上的月亮来作比喻,不行吗?”

我:“行行行!……”

孟蘩用月亮比喻我们的爱情,结果她真地像月亮一样变心了!只是那时的我,正被初恋的幸福所包围着,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有后来的遭遇。我就这样想着,不觉出了神,把后面的词念得乱七八糟。孟蘩似乎也有些神不守舍,忘词了。

“不行了不行了。”张松摇着头,拍拍手说,“你们两个的台词忘记了,感觉也不对了。来,拿出剧本,先对着念吧。”

于是我们拿出剧本对念词。

……

朱丽叶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的话;可是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家说,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天神是一笑置之的。……

孟蘩神色赧然地念着,不怎么敢看我。我知道她心中有愧,心中嘿嘿冷笑。孟蘩非常敏感,从我的脸上大概看出了轻蔑之意,更是很不自在。

第一天排练下来,效果并不理想。张松(电脑校旱站http://更新最快)说:“第一天还没有入戏。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回去以后,杨雪萍问我排练情况怎么样。我说,不怎么样,我和孟蘩完全找不到情侣的感觉了。

杨雪萍微微笑道:“别着急,慢慢找。本来就有良好基础,找回来一点也不难的。”

我哈哈一笑,拉祝糊的手说:“现在我只对一个人有情侣的感觉。”

第二次排练,我开始找到一些感觉了,但是孟蘩仍然很紧张。我心想,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这个女人我也不要了。现在我已经有了杨雪萍,也不必再和她斗气。而且我既然是来演戏,就应该敬业。现在我和孟蘩是合作的关系,要把戏演好,我就不应该使她紧张。于是我对孟蘩说:“呵呵,你这段念得太快了。慢一点,放松一点,这是抒情嘛。”

孟蘩的眉头舒展开来,也微微笑了:“好的。”

在以后的半个月里,我们都逐渐找到了状态,排练渐入佳境。然而无论如何,我们的对白总是达不到去年的水平。原因很简单,现在我们是在演戏,去年则只是在借戏抒情而已。

朱丽叶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浩渺,我的爱情也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的越多,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

……

无法排遣现实生活中对她的恨意

罗密欧晚上没有你的光,我只有一千次的心伤!恋爱的人去赴他情人的约会,像一个放学归来的儿童;可是当他和情人分别的时候,却像上学去一般满脸懊丧。

像这样一些美好深情的句子,从前读的时候总是口齿含芳,现在读来却总不是滋味。它们总是勾起我对往昔的回忆,让我心中隐隐抽痛。我发现自己仍然无法原谅孟蘩。所以每次排练间歇,我都和别的同学聊天,对她不予理会。我只能保证自己在舞台上尽量敬业,却无法排遣在现实生活中对她的恨意。

王惠梁来探过两次班。见了他,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从来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剧组的朋友们也都对他不冷不热的。孟蘩也颇有些尴尬。王惠梁大概是觉得没趣,后来也就不再来了。杨雪萍也来过两次,被大家当作明星一般地热捧。大家拼命地夸我有福气,说像杨雪萍这样一朵鲜花,怎么就糊里糊涂地插到我这块牛粪上了呢?杨雪萍非常开心,我则得意地哈哈大笑。

王骚的马拉松式泡妞战役仍然在半死不活地进行着。在4月的一天,他兴高采烈地宣布,他和黄晓华说了一句话!大家问他说了什么话。他说:“我问她:”你是历史系的吧?‘“

“那黄晓华是怎么回答的呀?”

“她说:”是啊!‘“

“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

“嗨!”大家说,“这也算是说话啊?”

“聊胜于无嘛。”我说,“无论如何,这总算是骚哥又走出了一大步!”

“倒也是。”金子光说,“下次无论如何要告诉她,那些信是你写的了。”

排练继续进行。孟蘩的美丽一如往昔,更透出一种成熟的味道。由于我们要在很近的距离内对话,有时还要手牵着手做情意绵绵状,我常常处于一种难堪的境地。我发现虽然我在精神上已经对她远离,甚至是厌恶,但是她的身体对我仍如从前那样保持着极大的诱惑力。那个我曾经无数次亲吻和抚摸过的美艳绝伦的身体,一旦重新接近,就对我有一种致命的杀伤力。她身上那自往昔飘来的甜蜜的气息,其初恋的芬芳曾经让我如痴如醉,现在却让我百感交集,恨意难平。尤其是她的胸部,似乎显得比以前更加丰满了一些,这当然是王惠梁的功劳,每念及此我就胸闷不已,忍不住就想用菜刀把这对狗男女都杀了。

我有些后悔来演这个戏了。无端地又要受她折磨一番。所以每次一排完戏,我总是马上就离她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有一天休息的时候,孟蘩主动上来找我说话:“耿潇,你为什么老是不理我?你还是那么恨我吗?”

“呵呵,我不恨你。我早就和你说过的。但是理不理你是我的自由。”

她沉默了一阵,柔声说:“我知道,我很对不起你。我请求你能够原谅我。”

“我可没有权力原谅你。你自己原谅你自己吧。”

孟蘩连吃了两个钉子,凭她一贯的脾气,大概早就会拂袖而去了。但是她还是忍住了,继续说:“你不原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真的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们就不能重新做一般的好朋友吗?”

“不能,万万不能。”我断然拒绝,突然怒气又上来,干脆将心中的郁积一吐为快:“你刚才说对了,我就是恨你,我就是不能原谅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和你现在只是在业务上有合作关系而已。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不可能再有什么朋友关系了。”

她就像挨了一闷棍,脸色煞白,紧紧咬着下嘴唇,回头走了。

忘掉了和她的感情纠葛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又有点后悔。上次她请我和杨雪萍吃饭,我已经同意和她恢复正常朋友关系了,怎么今天一怒之下全面倒退了呢?我这是怎么回事?刚才为什么会这么冲动,一下子就丧失了理智?

本来我和孟蘩的合作已经渐入佳境了,经过这次冲突,又倒退了。孟蘩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当然不会输给她,马上就还以颜色。我们两个都怒气冲冲地念着台词,把那些温柔的情话念得咬牙切齿,仿佛是一对闹离婚的夫妻一般。戏几乎演不下去了。

张松多次纠正未果,就专门找了一个机会,单独把我们两个叫到一起,说:“你们两个都是剧社最好的演员。但是如果这样演下去,非把这部戏演砸了不可。最近你们表现得非常不好!让我很失望。如果你们两个要吵架,就专门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好好吵一顿。但是在舞台上,你们必须敬业。在我们这样的非专业剧团,我也没办法惩罚你们,我也不能像专业剧团那样停发你们工资和奖金。但是剧社是一个集体,不能因为你们两个自己斗气而毁掉大家共同的心血。你们应该对别的同学负责。”

我们都向张松道歉,表示我们一定不再把个人情绪带到戏里面去。

张松走后,我和孟蘩仍然坐在位子上,两人互相看着,都是无言。就这样过了很久,我觉得我必须得说点什么,就说:“我们别吵了。”

她冷冷地说:“不是我想吵的。”

我沉默了。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要我跟她道歉吗?这是不可能的。

她也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我们订一个协定吧。在演戏的时候好好演,都不许把个人情绪带进去。”

“好吧。一言为定。”我说,“如果要吵架的话,就像张松说的,我们另外找个地方去吵。不能因为我们自己的事情拖累了剧组的同学。”

“我根本就不想和你吵架。是你自己不肯放过我。”

“如果我们两个掉一下头,互换一个位置,你会放过我吗?”

她低下头,不再说话。又过了良久,她抬起头来说:“你现在不是有了萍宝了吗?她各方面都比我要好。”

“萍宝当然很好!但是你是另外一回事。”

“我……我不值得你恨的。你就当我死了吧。”

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重的话来,而且她这样说的时候,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凄苦的神色。我的心里轻轻一震,忙说:“你不要这么说,我以后不再恨你就是了。”

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说:“那谢谢你了。我们做好朋友,好吗?”

“……好吧。”

就这样,我们的排练又进入了正轨。要我在心中真正原谅孟蘩,在短期内实际上是做不到的。但是我很注意地隐藏着这种情绪,不再向孟蘩发作。那天她那一闪即逝的凄苦神色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直觉到她也许过得并不太幸福。虽然她是否幸福,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但是我也没有必要在她数次求和之后仍然死揪祝糊的过失不放。

再说,孟蘩和杨雪萍是多年的老朋友,而杨雪萍显然并没有要疏远孟蘩的意思,所以无论我如何痛恨孟蘩,将来我们仍必然长期呆在同一个朋友圈里。杨雪萍也认为我如果能够正常对待孟蘩,才是真正地忘掉了和她的感情纠葛。所以,即使是为了杨雪萍,我也应该和孟蘩修复关系。还是那句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和杨雪萍又回请孟蘩吃了一顿饭。这一回大家聊得就比较开心自然了。当然我仍然没有祝她和王惠梁爱情美满。三人都很小心地避开那件事情。我们只想抛弃过去不愉快的回忆,重建我们之间的人际格局。

孟蘩不再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快活奔放。此时她更像是有些强颜欢笑,眉宇之间却隐隐有不乐之色。她是那种喜怒形于颜色的人,她情绪的变化,我和杨雪萍这样的熟人都很快就觉察到了。

这一个恶魔的灵魂

4月29日,联排第三幕。

罗密欧杀死了朱丽叶的表兄提伯尔特,朱丽叶听了很悲痛,忍不住骂起罗密欧来。

乳媪提伯尔特死了,罗密欧放逐了;罗密欧杀了提伯尔特,他现在被放逐了。

朱丽叶上帝啊!提伯尔特是死在罗密欧手里的吗?

乳媪是的,是的;唉!是的。

朱丽叶啊,花一样的面庞里藏着蛇一样的心!那一条恶龙曾经栖息在这样清雅的洞府里?美丽的暴君!天使般的魔鬼!披着白鸽羽毛的乌鸦!豺狼一样残忍的羔羊!圣洁的外表包覆着丑恶的实质!你的内心刚巧和你的形状相反,一个万恶的圣人,一个庄严的奸徒!造物主啊!你为什么要从地狱里提出这一个恶魔的灵魂,把它安放在这样可爱的一座肉体的天堂里?哪一本邪恶的书籍曾经装订得这样美观?啊#涵想得到这样一座富丽的宫殿里,会容纳着欺人的虚伪!

乳媪男人都靠不住,没有良心,没有真心的;谁都是三心二意,反复无常,奸恶多端,尽是些骗子。……

孟蘩在念台词的时候,显得情绪特别激烈,怒目圆睁,声色俱厉。凭我对她的了解,她一定是在生活中碰到了什么烦心的事情,此时借着台词在发泄。最近她的情绪比较低落,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我当然都看在眼里,只是她的事情已经和我没有关系,我不必去管。但是今天她显然有些怒不可遏,连张松都看出来了。

张松:“停停停!朱丽叶,你这个感觉处理得不太对啊。朱丽叶在这里骂罗密欧,并不是真的咬牙切齿地痛骂,而是心里有一种矛盾。自己刚刚秘密结婚的丈夫杀死了自己的表兄,让她在感情上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她并不是真的把罗密欧看成是恶棍和仇人的。所以在下面奶妈帮她骂罗密欧的时候,她又反过来骂奶妈。所以啊,你刚才演得太过了。应该掌握好节度。”

孟蘩点了点头,并不答话,接着就又演了一遍,感觉还是很别扭。

演劳伦斯神父的小李在我耳朵边上说:“你前妻今天很不对路啊!”

“怎么不对路?”

“她好像憋了一肚子气,苦大仇深的样子。”

“她经常就这样,脾气大得很。”

“今天和平常不一样。”小李摇摇头说,“一定有什么事情。”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有点为孟蘩担心起来,她没碰上什么麻烦吧?这个想法转念即逝,我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孟蘩有王惠梁给她撑腰,有什么困难解决不了?我根本不必为她操那份闲心。即使是她和王惠梁吵架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

五一节,我去杨雪萍家玩。现在我已经成了杨家的常客。孙阿姨和杨伯伯都很喜欢我,把我当女婿看待。我开始向杨雪萍母女学习做菜。杨雪萍问我是不是想取代金子光“菜神”的地位,我说是。

我问杨雪萍,做菜是应该先放油还是先放盐。她嘻嘻笑着说,当然是先放盐。我说,不对啊,我记得我妈妈做菜时是经常先放油的。她诧异地说,是吗?你保证自己没记错?我一时踌躇起来。杨雪萍大笑,捏住我的鼻子左右摇晃,说,你怎么这么笨呀!

她说她要把我训练成一个优秀的家庭主男,以后她就可以坐享其成了,每天由我干活,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对她的阴谋表示强烈的愤慨。她说,你愤慨也没用,我吃定你了,实在受不了,你可以另外找别人做你的老婆。我连忙献媚说我一辈子就守在你的身边,别的地方我哪里都不去。

训练开始。杨雪萍在给我演示过一遍之后,就把围兜给我系上,然后和她妈妈一起,抱着手靠在门边看我做菜。我现在才明白我们在动物园里看猴子的行为,其实对于猴子来说是非常不道德的。我满头大汗笨手笨脚的样子逗得她们不断大笑,家中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兴州市在振平广场新建了一个大型音乐喷泉,在五一节这天晚上第一天正式喷发表演。吃完晚饭,我和杨雪萍拉着手,一路散步,向振平广场走去。到那里的时候,人已经聚集了不少,但我们还是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在最前排的空隙中找到了一块位置。人们很快从四面八方聚拢来,仅仅一刻钟以后,就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无路可退,无处可逃

8点整,当喷泉在西方名曲的伴奏下第一次喷出时,四周的射灯也一齐变幻,夜色中飞舞着道道彩虹。观众们纷纷喝彩。杨雪萍紧紧抱住我的膀子,快乐地大叫。一阵风吹来,水幕向我们这边一偏,许多水点像大雨一般直落下来。我们站在最前面,边上都是人,无路可退,无处可逃。杨雪萍惊叫一声,往我怀里一钻。她的发香冲进我的鼻孔,我突然涌出一阵激情,把她的头轻轻一扳,顺势直吻下去。她闭上眼睛,也不躲闪。我们在水花飞溅之中迅速地吻了一下。周围的许多人都忙着躲水,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我们的动作。

杨雪萍很快从我怀里挣脱,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又在我胸口捶了一下,嗔道:“你要死啊!这么多人!”眼中却满是笑意。

我呵呵一笑,帮她擦去头发上和脸上的水珠。她乖乖地站着让我擦,眼睛亮汪汪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层细细的水珠,在七彩华灯的照耀下闪动着晶莹的光晕。

“萍宝,你真美!”

“讨厌!”

风向很快改变了,水幕又向对面偏去。对面的人又是阵形大乱,我们这边的人则幸灾乐祸地起哄。对面有一对男女,男的牵着女的的手,不往后退,反往前冲,冲进了喷泉阵内的一块空虚之地,反而避开了水。风一停,他们又很敏捷地退回原处。大家一齐为他们的聪明机智而鼓掌,他们则快乐地大笑。

这时我和杨雪萍同时认出了那一对情侣。

那是王惠梁和顾琳。

我和杨雪萍都大吃一惊。杨雪萍不停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们两人站在当地,目瞪口呆,半晌都动弹不得。难怪最近孟蘩情绪激动,原来是王惠梁又有了新欢。孟蘩是否知道这个新欢就是顾琳,现在还不得而知。对面的王惠梁和顾琳并没有看到我们,他们只是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之中,做出许多亲密的动作,对外界的变化似乎浑然不觉。

正在此时,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余翔。他带着他那个兴州师大的女朋友,叫傅溪帆的,也在此处观景。傅溪帆长得也颇为漂亮,但是比起顾琳来,终究还是略逊一筹。杨雪萍和孟蘩一样,对余翔从来就有一些看法,认为他是个花心小坏蛋,此时第一次见到傅溪帆,不禁下意识地又转头向顾琳那边望了一眼。

我倒是在余翔处见过傅溪帆两次,忙给她和杨雪萍作了介绍。傅溪帆一派天真烂漫,一上来就充大,管杨雪萍叫妹妹,要杨雪萍喊她姐姐。杨雪萍哪里肯依,两人闹成一团。

余翔在我耳朵边上说:“你小子,量很足嘛!刚才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萍宝亲嘴。”

“啊?你看见了?我还以为没几个人看见呢。”

“操!好多人都看见了。本来我们离你们还有点远的,看见你们亲嘴才认出来。很浪漫嘛!结果傅溪帆吵着要我也在水里亲她一下。”

“那你亲了没有啊?”

“没办法啊,不亲不行。”这个流氓一脸无奈的样子。

“你们眼力不错啊,这么多人都可以认出我们来。”

“那当然。虽然哥们裸眼视力不好,但是戴上眼镜也有1.5的!”余翔夸夸其谈。

“那好,”我说,“你看看对面,还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余翔仔细看了看,说:“没看见。”

我指着王惠梁和顾琳的方向,说:“你看看那个地方。”

余翔竭尽全力看了一阵,说:“是顾琳#糊边上那个男人是谁?”

“你不认识了?你也见过的,就是牛皮烘烘的王惠梁。”

“我操!”余翔暴怒起来。

我们俩同时向傅溪帆看了一眼,此时她正在和杨雪萍互相夸漂亮,忙得不亦乐乎,倒没有注意我们在谈些什么。

“顾琳那个贱人!”余翔愤愤不平。

“你就得了吧,你自己才是个烂人呢。”

我的对面有个大美女

“幸亏哥们有先见之明,先把她给踢了,否则她还不会给我戴绿帽子?”余翔继续盯着对面看,良久,自言自语地说:“他妈的!这个王惠梁很厉害啊!”

傅溪帆过来对余翔说:“你在看谁呢?看得那么出神?是不是对面有美女啊?”

余翔马上把脸对着她的脸,说:“是啊!现在我的对面有个大美女啊!”

傅溪帆脸红了,不好意思地看了我和杨雪萍一眼。我们相视微笑。杨雪萍说:“你老说余翔是你的师父,现在我知道你的那些甜言蜜语的小伎俩都是跟谁学来的了。”

我正色说:“你可不能这么说啊,我些话那都是从内心深处自然而然地发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小伎俩。”

杨雪萍哼了一声,说:“荀子说:”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你们这些男的,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龌龊,但是表面上却装成多么真诚善良,其实都是假的。“

杨雪萍引经据典的侃侃而谈把余翔和傅溪帆都镇住了。我心中得意,向他们解释:“我堂客是学哲学的。呵呵,让我来对付她。”

于是我对杨雪萍说:“按照你的这个道理,那你们这些妹子的纯洁可爱也都是装出来的了?”

杨雪萍答不上来,说:“哼,等回去以后再修理你。”

余翔、傅溪帆大笑。

音乐喷泉表演结束,我们四人打算一起找个地方吃点夜宵,好好聊聊。这时我们突然发现对面那边有了新情况,孟蘩突然出现在王惠梁和顾琳的面前,双方争执起来。我和杨雪萍连忙对余翔二人说:“我们有朋友在那边,我们得过去打个招呼。”

余翔会意,就说:“好,那我们下次再见吧。”但是傅溪帆却很有兴趣,说:“反正还早,我们一起去看看嘛,正好多认识几个朋友。”

如果让余翔、傅溪帆和顾琳对上面,弄不好又会多出许多麻烦来。事情已经够复杂的了,不能再添乱了。所以我坚决地对傅溪帆说:“小傅,那几个朋友好像吵架了。我们要去劝架。还是下次再聊吧。”

傅溪帆远远看去,确实看到那边三个人在争执,也就不再坚持要去了。我们匆匆作别。走了一半,我也对杨雪萍说:“你一个人去吧,我去了也不合适。”

杨雪萍迅速地想了想,说:“好吧,我一个人去。你在这里等我。”

我找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远远地观察。那边已经开始有闲人围观,王惠梁似乎是想把顾琳和孟蘩拉到另外的地方去说话。孟蘩不干,气愤地说了些什么。根据我对她的了解,估计她大概是在说:“哼!就在这里说!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此时杨雪萍赶到,孟蘩一见,就倒在她的怀里哭诉起来。杨雪萍抱祝糊,摸着她的头发,和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孟蘩听话地和她一起,随王惠梁和顾琳走了,四人拐过街角,不见了。

男朋友是个花心大萝卜

傅溪帆很好奇,她和余翔一直站在远处观察,并没有走。此时二人走过来和我打招呼,三人在水池边的台阶上坐下,继续聊天。余翔已经把我和那几个人的关系大致告诉了傅溪帆。傅溪帆对我们之间这种奇怪的感情纠葛咋舌不已,她又向我追问了好多问题。

“那个顾琳,也是那么漂亮的女孩子,她难道以前没有男朋友吗?”

“好像有过一个的,……”我努力回忆着说,“但是那个男朋友是个花心大萝卜,顾琳发现那个猪贩子的庐山真面目之后,就把他踢掉了。”

“哦。就该踢掉!这些臭男人。”傅溪帆点点头,然后又继续为顾琳担心:“她踢掉了那个花心猪贩子男朋友,可是,这个王惠梁也不是什么好人啊。还有那个孟蘩,好可怜!”

余翔说:“你就光顾着可怜这些妹子,难道我们男人就不可怜吗?我看啊,那个孟蘩,就没什么可怜的。她背叛了我们耿潇去傍大款,现在她自己也被甩掉了吧?哈哈,这就是报应!”

傅溪帆一时语塞,沉默了一阵,又喃喃自语地说:“顾琳为什么要去抢她好朋友的男朋友呢?”

“爱钱呗!利令智昏。”余翔说,“你们这些女人,光骂我们男人不是东西,可是你们自己呢?多么虚荣!你看看,一见到大款,就有这么多的妹子前仆后继地向上扑。”

“说什么呢!”傅溪帆很生气:“她们不是爱钱,她们爱的是人家的成熟和风度。”

她的话勾起了我的痛苦回忆,于是我冷笑着说:“她们爱的是男人的成熟?那她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些三十岁还找不到老婆的穷光棍,或者她们系的年轻男老师呢?”这是当年陆小林受了凌雨霏的刺激而说的话,现在我觉得可以再引用一次。

“她们爱的就是钱#葫谓的成熟和风度只是一个借口罢了!”余翔也毫不客气,估计是受了顾琳的刺激,“一个穷鬼有什么风度?穿二十块钱夹克的人和穿一千块钱西装的人,风度是一样的吗?浪漫是一样的吗?一个普通大学生可以请女朋友在高级餐馆吃烛光晚餐吗?可以随便在国庆节带女朋友坐飞机去云南旅游吗?”

傅溪帆答不上来,愤然对余翔说:“你和我们女人有仇吗?难道你也被女人抛弃过?”

余翔连忙说:“没有没有。你是我的初恋啊。我刚才只是讨论一个社会现象,又不是针对你的。列宁不也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那个什么吗?”

“上层建筑。不是列宁说的,是马克思说的。”我纠正道,“马克思还说了,‘资本来到世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王惠梁这种人的基本特性,就是贪得无厌的掠夺性。我们最心爱的女子,最宝贵的一切,就是被他们掠夺走的。”

傅溪帆摇头说:“反正我不同意,世界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可怕。”

余翔看她很不高兴的样子,就说:“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只认钱的。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不为金钱所动、不爱慕虚荣的好妹子的。比如杨雪萍和你。”

我也表示我们只是讨论在部分人身上发生的现象,并没有要贬低女性的意思。傅溪帆的脸色才渐渐舒缓下来。

这时杨雪萍回来了,我问她情况怎么样。她摇头叹气说:“唉,麻烦大了,麻烦大了。”

我再问她具体情况时,她不肯说。余翔知道杨雪萍对他还不太信任,就和傅溪帆就告辞,大家道别,散了。

我送杨雪萍回家的路上,她告诉了我事情的大致经过。

你才是我这一生的真爱

孟蘩是今天晚上才发现王惠梁的新欢是顾琳的。最近她和王惠梁出了问题,她感觉到王惠梁不再爱她了。王惠梁的五一节居然都不和她一起过了。孟蘩侦察追踪,终于在音乐喷泉人赃俱获。顾琳说现在王惠梁爱的是她,坚决不肯退出,反而劝孟蘩退出。然后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孟蘩骂顾琳不要脸,顾琳说,你没有权力说我,你自己不也是抢了人家凌雨霏的男朋友吗?孟蘩又说,我可不会抢自己好朋友的男人。顾琳说,我可不会背叛自己的男朋友去抢别人的男人。

杨雪萍叹道:“唉,两个好姐妹,完全撕破脸了。”

我说:“她们两个吵得这么厉害,王惠梁难道没有表态吗?”

“他开始还咪嘻咪嘻地假笑,不肯表态,好像这一切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劝架的和事佬一般。后来蘩宝琳宝都逼他表态,他就说他现在爱的是琳宝,不爱蘩宝了。”

“啊?那孟蘩还不跳起来?”

“是啊,蘩宝打了王惠梁一个耳光,就跑掉了,上了一辆出租汽车走了。我没追得上。”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散了。”杨雪萍愤愤不平,“王惠梁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满嘴的花言巧语,一副很有修养的正人君子相,没想到是这么龌龊下流!”

我听得很痛快:“你怎么会对他有这么个评价?”

“你想啊#蝴开始不表态,很明显就是还想继续脚踩两只船。后来蘩宝跑掉了,他连追都不追,坐在那里根本就不想动。这还是人吗?蘩宝可是把什么都给了他了#蝴后来居然就带着琳宝走了!”

我听了“蘩宝可是把什么都给了他了”这句,心中颇为不快,对孟蘩的仇恨又涌上心头。孟蘩,你宁可被王惠梁这样的恶少糟蹋抛弃,也不愿意要一心一意爱你的我。我这个穷小子就这么不值得你爱吗?被你弃之如敝屣。你是多么的浅薄,多么的无情啊!我鄙视你。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杨雪萍没有注意到我情绪的变化,一边走,一边继续愤愤地说:“我现在明白了,最大的坏人都是很像好人的。王惠梁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表面上谦谦君子,实际上是个衣冠禽兽!大流氓,大色魔!秦梦香和他比起来,只能算是个小混混罢了。”

“是啊,他的道行很深。”我说,“陪阔少爷玩不会有好结果。我看顾琳的命运也不会比孟蘩更好,以后也一定会被王惠梁抛弃的。”

“你不要这样说。”杨雪萍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恐怕最后还真的会那样的。”

“但是她自己肯定不会这么认为。王惠梁肯定会对她说,找了这么久,你才是我这一生的真爱。而她绝对会对此坚信不移,直到王惠梁又把她玩腻了,再找到下一个‘真爱’。他有钱有势,找几个女人还不容易?要我说啊,你们女人有的时候就是那么蠢,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事情,她自己就是看不清,而且一意孤行,不听劝告。”

杨雪萍默然不语。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难怪那个时候孟蘩变心,顾琳那么积极地要我追回她呢,原来她一直在暗地里争夺王惠梁!”

“你怎么这么说!”杨雪萍皱眉道:“她那也是为你好!”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认为她是为我好。但是现在看来,起码她不完全是为我好,其中多少还是有利用我争夺王惠梁的成分,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

杨雪萍低头若有所思,过了一阵,突然说:“你知道吗?其实王惠梁以前也追过我的。”

“是吗!”我吃了一惊,“什么时候?”

“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吧。我们那天一起唱歌,碰到了王惠梁,那时他有个凌雨霏,琳宝还是余翔的女朋友,而蘩宝呢……哼哼,还是某个人的女朋友。王惠梁就盯上了我。有几次他给我家里打电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我家的电话号码的,约我出去玩,我没有去。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有些问题。现在看来,幸亏我没有上他的当,否则我就会和凌雨霏、蘩宝她们一样惨!”

“是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这样的事情又不光荣,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我觉得他特别神通广大,似乎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同时却有些鬼鬼祟祟的,让人心里很不踏实。他明明有女朋友凌雨霏,却又背着她约别的妹子,不老实。”

这么多美女为他争风吃醋

“好个王惠梁,真是四面出击,一网打尽啊#蝴的魅力那么大,弄得这么多美女为他争风吃醋,而你居然都没有上钩!”我佩服地说,“看来我是捡到了一块世间罕见的珍宝,我真是太幸运了!”

“也没有啦!”杨雪萍笑着捶了我一下,“主要还是因为人家那个时候心里已经有人了,才没有把王惠梁放在心上。”

“你心里的人是谁啊?”我不禁有些得意。

“是个大混蛋!”杨雪萍横了我一眼,噘嘴说,“他从来就不理睬我,简直要把我气死了。”

我心里感动,握住了她的手:“萍宝,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你知道就好。”

此时我们已经到了杨雪萍家楼下。我在一个角落里抱着她亲吻了一阵,然后她才依依不舍地和我分手,上楼去了。

我沿着来路回振平广场去,准备在那里搭公共汽车回学校。不知不觉来到了音乐喷泉边上。此时这里已经是华灯散去,冷冷清清。我发现一个小小的黑影坐在喷泉边的台阶上,背对着我,正愣愣地望着前方出神。这个背影我太熟悉了,那是孟蘩。原来她并没有回家。

孟蘩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我,身形晃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站起来避开我,然而终于没有站起来,只是继续呆呆地坐在那里。

我在她身边站了一阵,她没有和我打招呼,只是发呆,眼中充满了忧伤。我的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被王惠梁抛弃,正是我最初所预想到的结果。我早就知道王惠梁不是个好东西。在她无情地抛弃我而投入王惠梁的怀抱以后,我曾经咬牙切齿地盼望有朝一日王惠梁抛弃她,那时我就要幸灾乐祸地狠狠地嘲笑她:“哼哼,你也有今天!”这一天终于来了,可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看着这个我曾经爱入骨髓恨入骨髓的女子,如今憔悴虚弱,不堪一击,我报复她的愿望一点也没有了,反而有点可怜她。但我也不是特别同情她。她现在所遭受的一切,完全是咎由自取。

我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人都是一语不发,就这样默然坐着,一起坐了十来分钟。我从侧面观察孟蘩。她并不看我,似乎我完全不存在。她只是茫然地看着远方的黑夜,眼中毫无昔日的神采,似乎生命已经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具空壳一般。

天已经晚了,她就这样丧魂落魄地坐在外面,很不安全。但是显然她还并不想回家。而我呢,我已经不是她的恋人,没有义务陪着她一直坐着,考虑到她伤心的原因,我更加不愿意陪她。我只是有点担心她的安全。

于是我试探地问她:“回家吧?家里人会担心的。”

她反应很迟钝,看了我好几秒钟,才缓缓地说:“谢谢你关心。你先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才怪。我心里想。像孟蘩这样容易走极端的性格,我还真不放心她单独呆着。不管我多么恨她,我还是不希望她出事。于是我说:“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有什么事情,到了家里再慢慢想。”

她摇头不答。过了一阵,她又突然说:“现在你开心了吧?你终于看到了我遭到报应的狼狈相。”

她这么说,我反而有些不忍,于是柔声说:“我本来以为我会开心,但是我没有。相反,我感到很痛心。我现在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好,只希望你不要太伤心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她凄惨地摇头笑道:“我已经彻底完了。”

“不会的,孟蘩。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生中会有很多的挫折,当时即使是以为天要塌了,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的。只要咬紧牙关挺过去,就会没事了。”

孟蘩听了,只是拼命地摇头,渐渐地眼中泪水滂沱,将一张脸泛滥成泽国。过了许久,惨然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你这样的。你狠狠地骂我、嘲笑我吧!我是罪有应得!”

“你是罪有应得。”我沉声说,“你经过这次惩罚,以后就会成熟了,就不会再那么无知,那么任性。你就成长了。我不会嘲笑你,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不还是好朋友吗?”

在这个无情绝望的夜晚

她擦了擦眼泪,有点难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埋下头,用手捂住脸,似乎是觉得非常羞愧,没脸见我一般。渐渐地,她呜咽起来,继而是抽泣,终于发展成大声哭泣。只是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才没有嚎啕起来。

我见不得她哭。从前我们好的时候,她的泪水总是能够轻易地冲决我的心理防线,引起我的万般怜惜。只是此时人事已非,我也对她的境遇无能为力。我只是坐在边上看着她哭,什么也没有做。我身上从来不带手绢之类的东西的,连给她擦眼泪的东西都没有。我心想,她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吧。

她就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哭了十多分钟,有的时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把自己呛得咳嗽起来。我见她哭得凄惨可怜,说不出的柔弱无助,心中对她的最后一丝仇恨也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痛心和怜惜,恍然间便如回到了往日,自然而然地,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你就大声哭吧。哭完了就一切都好了。”

她果然放松了身体,不再全身紧崩着压抑地哭,而是放肆地大哭起来。远处有一些行人向我们望过来,见我们是搂在一起的,也就不再理睬。

我心中叹息,孟蘩曾经是我的宝贝,如果她不变心的话,我会一直疼她爱她,宠她怜她,她又何至于会有今日之辱#糊的身体我是那么的熟悉,我曾经多么为之迷醉而疯狂,但是现在一想到这个身体被王惠梁抱过,摸过,蹂躏过,玷污过,我的情绪又马上变得很恶劣,心中生出一阵厌恶,当即又想把她推到一边。我心中的爱恨情仇一下子激烈斗争起来,如烈火燎原一般熊熊燃烧。是继续抱着她,还是推开她?

算了,算了!既然抱了,就不能推开。上次我在白玉山上抱住杨雪萍之后又把她推开,让她大为伤心了一番。这次不能再这样了。况且,孟蘩已经为她的错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无情的事实已经代替我重重地惩罚过她了。现在她是最脆弱的时候,在这个无情绝望的夜晚,她能够依靠的只有我的臂膀。我还是不要再给她雪上加霜了吧。

这样想着,我终于还是没有推开她,但也心中索然,仅仅是木然地搂着她,并没有再去抚慰她,只是任她继续哭下去。

就这样又哭了许久,孟蘩大概是累了,哭声渐低,身体的抽动也渐渐平息下来。她突然从我怀里抽身出去,坐正了,开始整理乱发,擦拭眼泪。

“好点了吗?”我问。

孟蘩侧过脸来看了看我,缓缓地说:“谢谢你……”话还没有完全说完,她似乎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往身后看去,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

我也连忙回头——完了!杨雪萍正站在我们身后!居然#糊脸上满是惊讶和伤心失望的表情#糊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完全不知道,也完全没有想到。刚才我搂着孟蘩的一幕,一定已经被她看见了。

孟蘩比我还先反应过来,她站起来,走到杨雪萍的面前说:“萍宝,你不要误会。我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可能再回头抢你的耿潇。我配不上他的。他是个好人。你也是个好人。你们两个非常般配。希望你们互相珍惜,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杨雪萍的脸色顿时大为缓解,强笑道:“怎么会呢?我相信他,也相信你的。”

我也走回杨雪萍身边,乖乖地呆着。我什么也没说。我刚才是抱了孟蘩,但是我问心无愧。我的心里绝对没有背叛杨雪萍。

杨雪萍不理睬我,只是对孟蘩说:“我给你家里打电话,他们说你还没有回家。我们都担心死了。过了半个小时,我再打电话,你妈妈说你还没有回家,我就出来找你。你知道吗?你爸爸已经和他的几个朋友分头出去找你去了。”

孟蘩凄然道:“还找什么!让我死了算了!”

“蘩宝!你不要说傻话!”

孟蘩的眼泪又下来了:“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泪珠如银线一般滚落下来

正说着,路那边又拐过来一个人。那人神情沮丧,就像一条被痛打过的落水狗一样仓皇四顾,正是孟蘩的母亲钱阿姨。孟蘩一见,马上把脸上剩余的泪痕擦干净,换上一副平静的表情。杨雪萍喊道:“钱阿姨——!蘩宝在这里!”

钱阿姨站定看了一秒钟,马上就一路小跑过来,颤声叫道:“蘩宝,蘩宝!”孟蘩站在原地不动,把头别到一边,不看她。

钱阿姨过来,看见女儿好好的,情绪稳定,似乎没有太大的问题,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的惊惶神色马上就消失了,恢复了矜持,同时又有点狐疑地看着我和杨雪萍。

我心中冷笑,拉住杨雪萍的手,在钱阿姨面前晃了两下,甜甜地喊了一声“钱阿姨”。杨雪萍也很配合,任由我拉着她的手,脸上现出幸福的神色。钱阿姨不自觉地望了望我们拉着的手,有点阴郁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你们好!”然后就抱住了孟蘩的肩膀:“蘩宝,我们回家,好吧?”

孟蘩低头不说话。

杨雪萍也对孟蘩说:“蘩宝,和妈妈回家去吧!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轻轻推着孟蘩,让她跟她母亲回家。孟蘩仍然低头不语,脚下却终于放开,跟钱阿姨走了。我们送到振平广场的角落,钱阿姨向我们简单地道了谢,让我们自己回家。孟蘩也很平静地说谢谢。

她们母女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后,杨雪萍把手从我手中抽了出去,冷冷地说:“戏演完了,不用再假装亲热了。”

我知道她生气了,连忙解释说:“刚才……刚才……孟蘩哭得很厉害,我安慰了她一下。”

“不用你说,我自己亲眼看见了。”

“那就好。我和她并没有更多的亲热举动。”

“哼!抱着还不够亲热吗?你难道还想要更亲热的举动?”

“……”我语塞。

“刚才还抱着我,一转头就抱着她了!”她低下头,泪珠如银线一般滚落下来。

兄弟给你摆酒压惊

五一节后,《罗》剧继续排练。我本来以为孟蘩会被失恋的打击所摧垮,但是实际上她却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她再也没有那种激烈的情绪,而是非常冷静非常敬业地排练,似乎在一夜之间就从失意中恢复了一般。只有一点和前段时间一样,就是她的笑容很少了。在排练中常常出现一些小失误或者小巧合,此时大家往往会哄堂大笑,但是孟蘩却只是短暂地微笑一下,迅即就恢复了平静。而在去年以前,她肯定是笑得最厉害的。那个爱笑爱闹的孟蘩,再也看不见了。

五一期间所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向任何人散布,但是孟蘩被大款踹掉的消息还是很快就传遍了校园。金子光看见顾琳挽着王惠梁的膀子招摇过市。据他的描述,在王惠梁的脸上,一片青淤的掌印还没有完全消退。剧组的人也都知道了,大家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不过没有人敢在孟蘩面前提起此事。小李曾经悄悄地对我说:“你前妻现在又是孤家寡人了,你还不多安慰安慰她?”

看见他一脸暧昧的坏笑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严肃地对他说:“现在我老婆是杨雪萍。孟蘩和我不可能再有什么关系了。”

在一次排练间隙,孟蘩悄悄问我:“萍宝没有怪你吧?因为那天的事情。”

“没有。她脾气很好的,她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孟蘩沉默了。过了一阵,她又叹道:“都是我不好。我总是给别人带来麻烦。”

“你不要这样说。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她看着我,低声说:“是的。谢谢你。”

而事实上,在五一节事件之后,杨雪萍明显地变得有些郁郁寡欢。她并没有像孟蘩从前那样给我吃闭门羹,不理我,但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不爱说话了。我多次向她忏悔,表白诚意,她总是不能放心。她说:“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她的,你骗不了我。”

“我从来就没骗过你。我心里没有她,你不能冤枉好人。”

“嗨!我只是出于纯粹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怕她出事,才安慰了她一下的。”

“安慰?去年我都要冷死了,你都舍不得来安慰我一下。吝啬!厚此薄彼!总之,你更心疼她一些。”

“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走投无路,只好发誓说:“从今以后,我只抱你一个,决不再抱别的女人。”

“嗯!”杨雪萍点头说,“不管是谁都不许抱!”

“我们的小宝贝总可以抱吧?”

“无耻!”杨雪萍又羞又怒,“你从来就没个正经的时候!看来你刚才说的话都不可信!”

“可信可信!”我再一次发誓:“老天明鉴,从今往后,如果我除了我的萍宝,还有我和萍宝生的小宝贝以外,还抱别的人的话,就让我的两只胳膊都从肩膀上断掉!”

杨雪萍拼命捶我:“胡说八道#旱些什么呀你!”

5月中旬,陆小林的病好了。我去看他。他容颜仍然有些苍白和憔悴,头发胡子都是老长,像个刚出狱的劳改犯一样。我说:“出来了就好,兄弟给你摆酒压惊!”

陆小林苦笑道:“医生说不许我再喝酒了。”

我也笑了:“我知道你的病不能喝酒,所以才请你的嘛。好歹卖个人情。你以为我真的舍得请你?”

陆小林说:“我操!这样吧。我们两个就像衡山派刘正风和魔教长老曲洋,生死之交!好久没有好好玩过了,你陪我到江边去一起弹奏一曲《笑傲江湖》罢!”

我和杨雪萍确立了恋爱关系

“好!”二人一拍即合,拿上吉他,就往江边走去。我去年为和孟蘩一起去衡山旅游,辛苦攒了一笔小钱,后来孟蘩跟了王惠梁,我却为救杨雪萍挨了一顿苦打。伤好之后,我和杨雪萍确立了恋爱关系,就把孟蘩送我的练习琴还给了她,用那笔攒下的钱买了一把新的吉他。

我们来到江边。此时正值洪峰最高的时候,江水汹汹,离堤岸只有几米,30多米深的河床几乎全都被灌得满满的。江中的烟雨洲已经基本被淹没。而我和孟蘩以前赏月赋诗的小沙洲,早就成了水府龙宫。沙洲上那片如烟的柳树,也都随着那些青翠的往事一起,埋葬在一江春水之中了。只有一些高大挺拔的白杨还露了点尖尖在水上,顽强地飘拂。江面比平时宽了一倍,真是蔚为壮观。古人云“潮平两岸阔”,正是此意。上游漂下许多树枝和杂物,有时被涡流吸入,便不再有任何踪迹。泥沙翻滚,使江水显得特别的浑浊,却又别有一种粗犷和壮美。在这种沉默着的浩大之下,蕴含着一种无坚不摧的威力。

我和陆小林见了,叫了一声“好!”就坐下来,拨弦弹唱起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清风笑,竟惹寂寥。

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

苍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我们一连唱了十来遍,总是觉得意犹未尽:“黄霑的词写得就是好!”

离我们不远处,有一位披着蓑衣的渔翁,把钓钩伸进浑浊的江水中。我们很怀疑他能否钓到鱼。不管我们怎么唱,他都不关心,只是专心垂钓。

这时一辆警车呜呜呜呜地开过来,下来几个警察,手里拿着对讲机,开始拉隔离带。其中一个过来对我们说:“你们这些大学生,真是不晓得危险!今年这是特大洪峰,大堤都快挺不住了,你们倒在这里弹琴玩!快活二哒!快回去!垮了堤肯定没命了!前几天这里上游不远垮堤了,把下课回家的整整一个班的小学生都冲走了。”

我和陆小林听了,心中骇然,乖乖地离开。那个渔人也被警察喊了下来。我们二人见天气尚早,都不愿意就这样回学校。陆小林就建议到罗盘山上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继续唱。我觉得陆小林刚刚出院,不宜过量运动,就劝他回学校休息,不要上山了。陆小林想了想,接受了我的意见。

陆小林自己不能上山,我却被他的建议所打动。这个学期要排戏,占用了太多时间,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抓紧学习了,因此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弹过琴了,手法已经有些生疏。我和陆小林在岔路口分了手,就独自一人向罗盘山上走去。

我就这样边想边走,不知不觉走到半山腰附近,看到一个小坪,我认出正是前年冬天为了孟蘩挨秦梦香毒打的地方,心中一动,就找了一小块地方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一条小溪,若隐若现,叮叮咚咚地响着。边上行人不多,很是幽静。

我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回忆和孟蘩一起的那些往事了。今天突然触景生情,眼前又像过电影一样地浮现出许多镜头来,耳边也尽是她清亮的笑声和“大狗熊,大狗熊”的温柔呼唤。

现在我对孟蘩,恨意已经开始减少。过去的都过去了,而且她已经得到了报应。我开始可以用一种正常的心态来和她交往,这大概是因为我对杨雪萍的爱越来越深了。正如杨雪萍所说的,只有当我和孟蘩可以自然交往的时候,才是真正地忘记她了。现在我感觉到,这种日子正在靠近了。

将《关关雎鸠》配合得天衣无缝

想到杨雪萍,我的心中更加充满了温馨和幸福。她的爱不如孟蘩那么狂野热烈,却轻柔和煦,历久弥新。我最先爱上她,是因为她惊人的美貌和雪白的臂膀,但是现在更让我动心的,却是她暖玉一般美好莹洁的性格。我为能够拥有她而深深庆幸。上天怎么会送给我这么完美的一个萍宝呢!我何德何能,前世做了什么好事啊?正因为如此,我决心好好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郑重履行我对她许下的诺言。孟蘩虽然有点可怜,但我是决计不可能再回去和她好的了。我对孟蘩,最多也只能停留在同情、照顾的份上而已了。一年以前,当我和杨雪萍在白玉山上共困洪水之中的时候,怎么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的格局!想来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正在胡思乱想时,小溪那边突然缓缓地传来了几个音符。山体有点转折,加之周围的树丛枝叶繁茂,我居然一直没有发现小溪那边不远处还有一个人。我心头有些纳闷,这几个音符我太熟悉了,正是我作词、孟蘩谱曲的《关关雎鸠》的前奏曲!只是弹得太慢了,不合节奏,似乎完全没有用心。

我已经好久没有弹过《关关雎鸠》了。心想,在这山上,怎么会有人弹这个曲子呢?虽然它一度在南楚大学流行过,但是随着我和孟蘩短命爱情的崩溃,我们就再也没有在舞台上演唱它,同时这个曲子所代表的神话也迅速瓦解,随风飘逝,唱它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那声音很轻,若有若无,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就把前奏用正常的节奏弹了一遍。过了几秒钟,小溪那边也把前奏用正常的节奏弹了一遍。

我心中诧异,接着就又弹了《关关雎鸠》的第一句“春水潇潇”的曲调。

那边的琴手显得有些迟疑,过了十来秒钟,才接着弹了第二句“白蘩飘飘”的曲调。听那琴的音色,并不是特别好,我却非常熟悉。我猜那就是孟蘩曾经送给我的、后来又被我退还回去的那把练习琴。

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却还不能完全确认,就接着和那看不见的琴手继续弹了下去。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把一首歌弹完了。弹完一遍,又来了一遍。这回两人都是不约而同地合奏,将一曲《关关雎鸠》配合得天衣无缝。

此时我已经确切地知道小溪那边的人是谁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把《关关雎鸠》弹得这样熟练微妙,和我配合得丝丝入扣呢?当然只有这个曲子的作者孟蘩本人了。

我觉得这种情况太像武侠校旱里面的镜头了,于是就也学着那些武侠人物,附庸风雅地哈哈一笑:“小溪那边的朋友,既有此等雅兴,何不过来一叙呢?”

那边的人不答话。我等了一阵,不见孟蘩过来,于是站起身来,向小溪走去。

一个美丽绝伦的女孩坐在溪边,正是孟蘩,她手里果然拿着那把破旧的练习琴。她看了看我,并不站起来。低了头,不说话。在她的膝边,赫然立着那只橙汁瓶子,里面装着半瓶水。当年我给她买了这瓶橙汁,在罗盘山上上下跑了两个来回,最后才找到她。后来分手的时候,我曾经向她索要这只瓶子,她答应说弄丢了。原来并没有丢。

这只又空又薄的小瓶子,此时好像突然变成了李元霸的大铁锤,在我心中狠狠地锤了一下,让我摧肝裂胆。孟蘩一个人坐在这里,带着两样我们二人的爱情信物,这里面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她是在思念我们过去的日子。一个人悄悄地躲着,思念过去的日子。可是她既然已经变心,又何必再来怀旧呢?现在才想起我的好,不是太晚了吗?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问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她反问我:“你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有名无实的恋爱以失败告终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不需要说更多的话。孟蘩知道这个地方的。我那次伤愈后和她到山上玩,她一定要我带她到秦梦香打我的地方看看。以后每来一次,她都必定要大骂秦梦香。现在她又坐在这个我曾经为她抛洒热血的地方,默默地怀旧。只是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我和她真是应了徐志摩的那句话:“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唉,我们为什么偏偏要喜欢这首诗呢?从一开始就预设了分手的结局。我们就像偶然相逢在黑夜的大海上的两艘航船,短暂交会,互相放出光亮,但终究还是要奔向各自不同的方向的。

两人又都沉默了,不再说话,只有树上的鸟儿在清脆地鸣叫。良久,孟蘩开始流下泪来。有一颗泪珠掉在琴弦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那声音便如一场易醒的春梦,悄悄地在草叶上一弹,便消散在淙淙的溪声中,再也了无痕迹了。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饮泣。长长的秀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美丽的脸庞。我胸中一阵疼痛,险些又想去抱祝糊。然而我已经答应过杨雪萍,无论如何也不再抱别人。孟蘩,是你自己毁掉我们之间的一切的,我不会再为你付出。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那是说的有情人不能相见的痛苦。而我和孟蘩,却是有情人变成了无情人,纵然不似牵牛织女银河阻隔,纵然是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又能够怎么样呢!这样的气氛让人压抑,我觉得太难过了,想要打破一下。于是我拨动琴弦,信口唱道: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做几日停留?

你我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

这是毛阿敏的《思念》,前年我和余翔、羊屎等人在女生楼下献歌的时候曾经唱过的。当时大家是越唱越高兴。为了让孟蘩高兴一点,我故意像当年滥竽充数时一样,只按着c和弦,一通乱扫。孟蘩明白我的用意,擦了擦眼泪,勉强向我挤出了一丝微笑。我也向她微笑,继续唱道: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为何你一去便无消息?

只把思念积压在我心头。

为何你又要匆匆离去,

又把聚会当作一次分手?

我和孟蘩的关系完全正常化了。我们虽然已经不是恋人,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此时《罗》剧的排练已经接近尾声,剧情逐步走向最后的悲剧。我和孟蘩配合默契,完全找到了忠贞爱侣之间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有几次,我们排完一段戏,导演张松和所有同仁都一起鼓掌叫好。

每年的5、6月,都是毕业的大学生们最疯狂的季节,空气中到处都是恋人们悲伤的眼泪。这种气候似乎也影响到了我们这些离毕业还远的人。在我们色人居,王骚旷日持久有名无实的恋爱终于还是以失败告终了。有一天王骚正如平常一般坐在他的偶像黄晓华的教室里自习,突然外面闯进来一个彪形大汉,很亲热地把手搭在黄晓华的肩膀上,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大汉就搂着黄晓华的小腰,亲亲热热地出去了。

王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晕头转向。他回到宿舍以后马上就上了床,用被子蒙住了头。这个别里科夫式的经典动作,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这个晚上我们又将被他唉声叹气的哭诉夺去所有睡眠。第二天我们脸色蜡黄地坚持去上课,终于因为体力不支,在课堂上一个个都趴倒了,呼呼大睡。讲古代文学的老教授痛心疾首地说:“宰予昼寝,不可救药!”可惜他没有手杖,也没有山羊胡子,否则一边用手杖往地上啄,一边翘着山羊胡子,咳嗽着说这些话,一定是更加有效果的。他哪里知道我们的痛苦啊,我们并非不好学,只是被王骚折磨得太惨了。

其实像王骚这样泡妞,除了失败之外,还能够有什么样的结果呢?这是大家早就都预料到的事情,但是王骚却完全不能接受。他不断地问我们:“那个臭小子,我从来没见过啊#蝴这一脚是怎么插进来的?”

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长得丑

我们对他的耐心和同情早已被耗得一干二净,现在根本就没好气了。所以金子光马上就纠正王骚说:“人家那不叫插一脚。人家那叫做自由恋爱。黄晓华甚至根本都不认识你,是你自己在这里自作多情。”

王骚愣了愣,然后哀婉地说:“华华怎么就那么不守妇道呢,背着我在外面偷人。我要休了她!”

“休吧休吧!”大家各做各的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

王骚左顾右盼,觉得大家似乎不够热心,于是凄婉地狂叫道:“我想杀人~~~~~”

大家马上一起学着他的样子,捶胸顿足地说:“我想自杀~~~~”这也是王骚著名的口头禅之一,每次叫完“我想杀人”,接下来的一句必定是“我想自杀”。

叫完“自杀”之后,大家一阵狂笑,都说,和王骚一个寝室,还不如自杀算了。亏我们忍受了这两年,都不知道是怎么活过来的。

王骚愤怒地说:“你们这些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陈奇伟说:“你还要我们怎么同情你?是你自己让我们浪费了无数次的表情。你从来就没有行动能力,从来就不肯听我们一点意见。你根本就不需要我们同情,你只是需要垃圾桶罢了!”

此时老大夸张地打了一个喷嚏,老二马上说:“妈的,凌雨霏,别想我!”众人又是一阵狂笑。

王骚的这一套毫无新意的把戏,已经在色人居遭到了彻底的破产。但是他的脾气是改不了的。国内市场饱和,他就开始向海外积极开拓市场。他在上课的时候轮流找人哭诉,不管男生女生,找着谁他就和谁说他的爱情,像祥林嫂一样不厌其烦地说他那点破事,让人帮他分析他还有没有希望,有没有对策,还常常即兴写一首歪诗来表达他的痛苦之情。

三天之后,终于骚扰到我的头上来了。王骚在上课的时候和我坐到一起,先是写了首从头悲怆到脚的诗给我看,自己得意洋洋地把诗读了两遍,说,写得真好啊!我微微一笑,没搭理他,继续听讲。他就又写了一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一行字:“我好佩服我自己!”

我感到一阵反胃,忍不住把头别到一边,厌恶得想吐。等我回过头来再看书本的时候,王骚马上把头伸到我的面前,张大眼睛和嘴巴,看我的反应。

我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屁股坐不住了,当即就想换个座位。但是附近只有凌雨霏身边还有一个空座位。由于她平常对人很冷淡,同学们也都对她敬而远之,所以她常常是一个人坐的。我本来就对她没有多少好感,更何况还和她吵过架,所以想了想,还是没去和她一起坐。

王骚可不管我高不高兴,接着就又把那套在宿舍里面演过无数次的把戏重新演了一遍,唉声叹气地诉苦,说他想杀人,然后又说他想自杀。我不胜其烦,终于恼怒地说,别打搅我上课,你想自杀就自杀吧,早死早托生。

王骚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就不理我了。过了5分钟,见我也不理他,就又幽怨地给我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真的生气了!”

这回我是完全地彻底地一览无余地崩溃了,当即就站起身来,和凌雨霏坐到一起去了。凌雨霏看着我,脸上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受不了王骚了?他昨天刚刚骚扰过我。”

“有什么感觉?”

“我以前只听说,诗人们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长得丑。现在才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特点……”

“什么特点?”

“腻歪。”

下课后,王骚也及时转移了阵地,找到了我们班的女生小不点,开始新一轮的轰炸。同学们都相视而笑。上午下了课后,小不点已经疲惫不堪,面无人色。她一边拼命擦汗,一边口齿不清地对我说:“你们宿舍的王骚真是太可怕了!太太太可怕了!”

带上毒药赶到了她的墓室

到了六月初,孟蘩的情绪突然又强烈起来,念起台词来都有点颠三倒四的。我问她怎么回事。她开始不肯说,后来才告诉我,王惠梁的“杰鹏”公司涉嫌诈骗、非法集资、挪用公款,涉案款项非常巨大,已经被关闭审查,而王惠梁和他那个当公安厅副厅长的老爸,还有他妈妈,一家三口已经携巨款潜逃国外了。孟蘩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脸色惨白。

“那个恶棍!只可惜不能将他绳之以法!”我恨恨地骂道,心想,像王惠梁父子这样的人,现在是大行其道,难道我们就真的拿他们没有办法吗?我又安慰孟蘩说:“你就别再为那个混蛋伤心了。从此切断过去的一切,开始全新的生活!”

王惠梁父子的出逃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顾琳一下子就萎了。在王惠梁逃走一个星期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情。她这才明白自己在王惠梁心目中,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地位的。而且此时她比孟蘩从前所遭遇的局面更为尴尬。调查人员不断来找她,同学们也都对她侧目而视。顾琳绝望得几乎要崩溃。

王惠梁出事之后,孟蘩有几天没有来排练。后来她再来的时候,脸色仍然很不好。我问她是不是病了?她说没有。我就建议推迟《罗》剧的上演时间。但是孟蘩说不用,反正已经基本上排好了,再彩排两遍就成了,再往后拖不太好,同学们都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她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的,她已经把王惠梁彻底地忘记了。

我还是不太放心,要杨雪萍去看望孟蘩。杨雪萍从朱琼那里得知,孟蘩这几天都没去上课,她大概是被王惠梁的事情打击得太厉害了,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但是身体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吧,既没有发烧,也没有厌食。

孟蘩表现出了惊人的顽强,迅速地从王惠梁事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精神抖擞地参加了彩排。杨雪萍也来看了彩排。在戏的最后,罗密欧和朱丽叶临死之前是要有吻戏的。杨雪萍对此颇有微词。我向她解释说,演话剧有许多小技巧。比如演吻戏,演员大多是不真吻的。演的时候,我用双手捧住孟蘩的头,暗暗将两个大拇指按在她的嘴上,然后吻下去。在下面的观众看来,我是吻了孟蘩的嘴唇,而实际上,我只是吻在了我的两个大拇指上了而已。杨雪萍嘟起嘴巴说,但是你还是摸了她的脸啊,呼吸那么近,一定会唤醒从前的感觉的,哼,实际上就和吻了一样。我说,我摸她脸的时候,想着你还不行吗?我把她当成是你。你的皮肤比她好,又白又光滑,我摸一辈子也摸不够。杨雪萍这才高兴了一点。

就这样,经过几天紧张的彩排之后,《罗密欧与朱丽叶》在6月12日准时上演了。上演这天是星期六,杨雪萍、陆小林、余翔、傅溪帆、羊屎、朱琼,还有我们宿舍的许多好朋友都来看了。

我和孟蘩在台上演绎着一段著名的古典爱情。孟蘩精神饱满,而且演戏特别投入,抛却了自身的那股野性,只剩下如朱丽叶一般的款款柔情。我被她温存的目光所深深打动,也完全融入到戏中,分不出戏与现实的区别了。此时此刻,我就是罗密欧,她就是我的爱人朱丽叶。爱入骨髓,生死纠缠。我觉得我们找到了演员最渴望找到的感觉,这是一种全新的极高的境界,我为此心潮澎湃,激情四射。

在中间换场的时候,剧务同学们都说:“太精彩了!太完美了!排练的时候从来没有今天这么好!”我们几个演员也都非常兴奋,互相击掌。

故事终于到了悲剧的结局。朱丽叶为了对抗家族包办的婚姻而服了一种特殊的药,表现得像是死去了一般,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由于发生了瘟疫,给罗密欧送信的人被挡在城外,致使罗密欧没有及时得知这个真相。他以为朱丽叶真的死了,带上毒药赶到了她的墓室里。他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朱丽叶,悲痛欲绝:

啊,我的爱人!我的妻子#豪虽然已经吸去了你呼吸中的芳蜜,却还没有力量摧残你的美貌;你还没有被他征服,你的嘴唇上、面庞上,依然显着红润的美艳,不曾让灰白的死亡进占。……

我抱着孟蘩在后一路狂奔

我念完那段悲痛而华丽的台词,就搂住孟蘩,用那种吻大拇指的话剧技巧,温柔地“吻”了她一下。观众们看不出来其中的诀窍,发出一阵轻微的惊叹声。吻完后,我就喝下毒药,死了。此时朱丽叶药力消散,醒了过来,她发现罗密欧死在自己身边,也不愿意独自活着:这是什么?一只杯子,紧紧地握在我的忠心的爱人的手里?我知道了,一定是毒药结果了他的生命。唉,冤家!你一起喝干了,不留下一滴给我吗?

我躺在孟蘩的怀里,由她抱着,眼睛微闭,实际上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可以看见她的动作。孟蘩说这段台词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身体突然一阵剧烈地抽动,似乎是非常地痛苦。她停了几秒钟,没有说话,浑身战抖,呼吸急促而紊乱,搂着我的双手紧紧掐入我的肌肉里。观众鸦雀无声,都被她痛楚的神情震撼了。我心想,孟蘩真的是太入戏了,她真的把我当成罗密欧了。

孟蘩努力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念道:

我要吻着你的嘴唇,也许这上面还留着一些毒液,可以让我当作兴奋剂服下而死去。

念完了这段台词,就该吻我了。她俯下身来,却没有用吻大拇指的技巧,而是直接吻在了我的嘴唇上!

这是真正的吻!而且一连持续了好几秒钟!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子传遍了我的全身。我不知道孟蘩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做出这样出格的动作来,惊讶得连眼睛都又睁开了一些,正好眼睁睁看见一颗豆大的泪珠,从孟蘩脸上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落到我的脸上。

此时观众席上却不再像刚才我假吻孟蘩时那样骚动,而是一片凝重的寂静。这临死前诀别的一吻,像一把利剑,直刺入人们心脏的最深处,让人无法呼吸。

孟蘩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擅自改变了表演方法,又似乎是在非常郑重地进行一个仪式,她悲伤而又眷恋地望了我一眼,就拔出罗米欧的匕首,做出自杀刺胸的样子,然后就扑倒在我的身上。

底下的观众一阵叹息,还有几个女生轻声惊呼起来。

孟蘩扑在我的身上,她的头就枕在我(手机校旱网wap,16k,cn更新最快)的胸脯上。我感到她的身体又一阵剧烈地抖动,似乎是非常痛楚。我心想,这丫头今天戏剧感觉怎么这么好?也太敬业了吧,就假装自杀一下,用得着那么挣扎吗?

戏演完了,大幕拉上。我拍了拍孟蘩:“嗨!起来吧,别老压着我!该谢幕了!”

但是孟蘩并没有起来。她仍旧趴在我身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微弱地说:“大狗熊,我……我要死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翻身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只见她下身的裙子上已经被鲜血染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吓得半死,连忙检视那把用作道具的木头匕首,没问题。孟蘩并没有拿它真的刺自己。那是怎么回事?她的下身在流血!

台下的观众还不明就里,拼命鼓掌,等着我们出去谢幕。我对拉幕的后台人员叫道:“别把幕拉开!”将孟蘩一把就抱了起来,“快#和医院!”

演奶妈的于蕙抢先跑去校医院挂号,我抱着孟蘩在后一路狂奔。跑到校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于蕙跑出来说:“不行啊,没有人。只有一个值班的护士。”

我说:“值班医生不在吗?”

“据说是家里来了亲戚,先回去了。”

“快打电话啊,要医生来!”

那护士一见,就说:“啊呀,这是大出血啊!马上进手术室!”可是她医术不行,似乎还犯血晕,吓得连站都站不稳,根本不敢动手。

杨雪萍、陆小林、张松等人也赶到了。于蕙和杨雪萍护着孟蘩,我催着护士给医生们打电话,要她多叫几个懂行的医生来。可是护士打了很多电话,好多大夫都不在家,院长也不在家,还有几个大夫住得远,不能及时赶来。只有一两个大夫正在赶过来。我气得破口大骂,马上要她打电话叫救护车来,不行就马上转院。

我不想死,救救我

就这样白白消耗了二十分钟,救护车没到,那个玩忽职守的值班医生却终于来了。这个家伙慌慌张张,一看孟蘩就说:“啊呀,这是大出血啊!要转院!”

我说:“大夫,转院怕来不及啊,人命关天,耽误不得啊!求求你先帮她止一下血吧!”

“这个是大出血,止血不容易的。奇怪,一个学生妹子,怎么会大出血呢?是不是刚刚刮了毛毛?”

在我们省的方言中,“毛毛”就是婴儿,“刮毛毛”就是打胎的意思。我一听,暴怒起来:“你不晓得治病,尽胡说什么?她才刚刚大二!”

陆小林连忙按住我,要我冷静。于蕙则又一次恳求医生帮忙止血。

医生说:“我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啊!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

我一把就揪祝蝴的衣领:“你做不了?你干什么吃的?你当的什么医生!你们这些校医院的猪脑壳!……”

我的身上还穿着从省话剧团借来的罗密欧的戏服,上面已经沾满了孟蘩的血。我面目狰狞、满身血污的样子把医生吓得浑身筛糠。众人连忙又把我拉开。

此时又来了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看见孟蘩的样子,都说要赶紧转院。他们紧急进行了输血,但还是不会止血。他妈的!这些蠢货什么也不会做,就会说“要转院”!我拳头攥得直响。

救护车终于来了。医生护士不让我这个男的上救护车,但是孟蘩死死拉住我的手不放,眼中神情非常绝望。护士说,是妹子的男朋友,无所谓吧,赶紧上车吧。我就和杨雪萍一起爬了上去。护士接着就骂我不负责任,把妹子害得这么惨。我顾不上搭理她,只是紧紧拉住孟蘩的手。杨雪萍也在一旁默默不语。

“蘩宝,挺住!没事的,我们就要到中心医院了!”

孟蘩和我一样全身血污,但脸上却一点血色也没有了,满头冷汗,手指冰凉,目光散乱:“大狗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不,不会的!蘩宝,你不要乱想!你会很快好的!”

她紧紧地攥住我的手:“我不想死,救救我!”

“你不会的!你的身体最结实的!”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微弱地喘息了一阵,又睁开眼说:“大狗熊,我对不起你……”

她好像在说遗言了!我的眼泪唰地下来了,颤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啊,你一直对我很好的。”

“不好……”她凄楚地说。

“好!很好……”我拼命擦眼泪,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或者数数她的好处,却哽咽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看着我,张开嘴只是喘息,眼中不停地流泪。我想帮她擦眼泪,可是手上都是她的血,不敢往她脸上抹。于是两个人相对无言,泪流如注。

“你……原谅我?”她说话已经很费劲,不能把句子说完全。但是我还是能够明白她的意思,重重地点头。

她苍白的脸上滑过一丝轻松的笑容,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似乎是积攒了一些力气,又睁开眼睛看我,眼中的表情非常复杂。我与她曾经相恋一年,朝夕相处,早已心意相通,她的眼神我如何读不懂?歉疚、痛悔、遗憾、依依不舍,还有几分温柔和甜蜜。我一下子也忘记了她抛弃我的种种不好,轻轻地攥着她的手,望着她,片刻也舍不得离开。

杀害孟蘩的凶手之一

孟蘩的手越来越冷,我心里也惊得一片冰凉。要是生命力可以挪用的话,我恨不得把自己的那一份全都注入到她的身体里面去。我在心里默默祝祷:老天啊,求你保祝糊的性命吧,如果实在要死一个人的话,就让我代替她去死吧!

“蘩宝,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唉唉……大狗熊……”她气若游丝,带着哭声,微弱地呼唤着。

“蘩宝……我在这里!蘩宝……你答应我,要挺住!不要离开我!”

“唉唉……大狗熊……唉唉……大狗熊……”

…………

那以后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我的记忆就如盖着孟蘩遗体的那条白床单那样,一片空白。在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内,我看东西都只有两种颜色:血红和惨白。据陆小林说,当时我一看见医生们推着孟蘩出来,就光当一声栽倒在水泥楼道上。

我记得的细节不多。只是记得孟蘩的父母赶到了医院。后来似乎还听见了孟蘩妈妈的嚎啕声,那不像是正常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就如从下水管道的缝隙里透出来的地狱里的恶鬼和冤魂发出的一般,疯狂而恐怖,满载着死亡的气息,在深夜的楼道里凄厉地回荡:

“蘩宝啊!我可怜的蘩宝!……”

孟蘩走了。

我也大病了一场。杨雪萍神情憔悴地陪护着我。我们两个,还有朱琼,都为孟蘩的死而深深自责。作为她最好的朋友,我们并不是没有发现她身体的孱弱迹象,却都没有真正去关心她,并采取果断措施取消演出。如果不演出,孟蘩就不会死。她一定是在王惠梁出事的同时,发现自己怀上了王惠梁的孩子。她当时就采取果断措施弄掉了孩子。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方法、在哪里弄掉孩子的,也不敢想象她在那几天里遭到了多少精神和肉体上的煎熬。她的性格一贯强悍,人流之后,又没有好好休息,居然装成没事一般,瞒了所有的人,坚持排练。她在我们面前精神抖擞,实际上内心一定极为痛苦。据说女人的情绪恶劣也可以成为大出血的诱因之一。她真是一个蠢丫头啊,只知道要强,却完全不知道危险!还有该死的校医院,颟顸误事,草菅人命,也是杀害孟蘩的凶手之一,真该一把火烧掉!

无论如何,大错已经铸成,孟蘩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事情发生得是这样地突然,便如黑森林中突然窜出的一只庞大的怪兽,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思想准备,就被它的巨掌击倒在地。在被击中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记忆的链条突然断裂,生命如玻璃一样碎了,空了,化成片片。

我每日都往返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

我和孟蘩在舞台上演戏。她低头来吻我,流下了一颗泪珠,凉凉的,落在我的脸上。那颗泪珠蓦地变大,由一滴变成了一汪,终于泛滥开来,渐渐流满了整个舞台,流满了整个剧场。剧场不见了,孟蘩也不见了,只给我留下一个泪珠的海,咸咸的,却又带着淡淡的芬芳,是她与我初吻时的泪的味道。

我在海上奋力游动,到处寻找她的踪迹:“蘩宝,蘩宝,你在哪里?”天空飘来一片云,孟蘩摇头晃脑地坐在云端,两只脚丫子一翘一翘的,“嘻嘻,大狗熊,来抓我啊!抓到了就让你亲一下!”

突然远处飞来一支箭,正中孟蘩的心窝,孟蘩惨叫一声,跌下云端。我看见射箭的正是王惠梁,想追他却又追不着。他坐上摩托艇一溜烟地就跑了。孟蘩只叫了一声:“大狗熊,救救我,我不想死!”就往海里直沉下去,我潜下去抓祝糊,却怎么也无法把她拖上来。她的血染红了海水,泪海变成了血海。……

我宁可死掉的是我

每到此时,我总是恐怖地哭醒过来。醒来之后,就痛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既不能救孟蘩的命,也不能杀掉王惠梁为她报仇。我只想尽快死去,追寻孟蘩于地下。我甚至不想用药,拒绝治疗。

杨雪萍满眼的忧伤,她对我说:“蘩宝走了,但是你要好好地活着,不要再这样摧残自己。你要记着,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你不光要为自己,还要为他们,好好地活下去。”

在杨雪萍的劝说和照料下,我终于慢慢从深悲巨痛之中拔出来,身体逐渐好转。然而,在我真正地好了以后,一个傍晚,杨雪萍却提出和我分手。她说: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你心里只有她。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在你心中慢慢地取代她,占据主要的位置,但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我怎么能够和一个永远离去的人争夺回忆呢?她会永远在你的心里,我永远也比不上她。”

我拉祝糊的手说:“萍,你不要走。我求你。你是我活下去的勇气,经过了这次惨变,我们应该更加珍惜现在的一切。”

“现在的一切?”杨雪萍苦笑着摇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在救护车上,你和她,两个人生离死别的,一眼都没有看过我。我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你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马上要和她死在一起一样。我当时就知道,你真正爱的只有她,我只是她的一个替代品罢了。你可以骗得了你自己,却骗不了我。”

“那不一样,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应该可以理解啊。”我申辩说,“如果当时躺在担架上的是你,我……”我本来想说,“我也一定会同样伤心的”,可是突然又觉得这样的假设很不祥,马上改口说,“不,你不会那样的!萍宝,我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

杨雪萍眼中已经满是泪水:“蘩宝的死,我也有责任。你让我去看望她,我没有弄清楚实际情况就回来告诉你没什么大事。要是我再细心一些的话,应该是可以避免的。我觉得好像是我先害死了她,又回头来和你好一样。”

“萍,你不要这样想。这不是你的错。”

“前些日子你伤心得病倒了,其实我心里也一直很伤心很后悔。只是当时不愿意加重你的心理负担,我才没有和你多说。蘩宝是我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死神夺去,一点忙也帮不上#糊又是你的前任女友,我现在没有办法再摆正我们之间的关系。每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都觉得她就在边上一样。”

“我和她早就不是恋人关系了。你做我的女朋友,都已经有大半年了。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恋人,你难道还觉得蘩宝会不满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我们表面上是恋人,但实际上不完全是。”杨雪萍说,“你的心不在我的身上。最近你抱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抱着的不是我,而是她。”

她说的是事实。孟蘩去了以后,我抱杨雪萍就再也没有感觉,有几次又差点叫出孟蘩的名字来。我觉得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抱着一个,却想着另外一个,对两个都不忠心。这种想法几乎让我发狂。

杨雪萍见我默然不语,又说:“潇,你是好人,我从来就知道的。你用情很真,对我也很好。只是你也知道,我有个坏毛病,我一定要全部的你,不要被蘩宝夺去大半的你。离开你我也很舍不得,可是每次我一想到在救护车上你看着她的眼神,就没有办法再和你好。你从来就没有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过我。我……我恨死你了!我好嫉妒蘩宝#糊就这样去了,你就永远也不会忘记她。我宁可死掉的是我!那样你就会永远记着我,把我放在第一位了!”

我一生中最爱最爱的人

“萍宝!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我不许你走!你说的都不对,我爱你!我会好好对你一辈子!”

杨雪萍拼命摇头,脸上泪水纵横,哭着把手从我手中抽了出去:“呜呜……说这些没有用……你自己也没有办法改变的,呜呜……让我们就这样分手吧……呜呜……不要再说了……我不爱你了……”

我颤声道:“她走了,难道你也这么狠心,真的要弃我而去吗?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劝我坚持活下来?你就是想看我活着受罪,是不是?”

杨雪萍哭道:“呜呜……你不要这样说……呜呜……我好难过……”

我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萍宝我求你,不要抛弃我。我需要你,我不能没有你。”

杨雪萍不再说话,在我怀里一直哭了半个小时。但不论我如何劝说,她始终坚持要分手。看来她对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很久,这是她最后的决定。杨雪萍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一旦拿定了主意,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把分手挂在嘴上的人,但这话一旦出口,我就再也没能够挽回。

黑色的1993年。我在失去孟蘩之后,又失去了杨雪萍。

在杨雪萍和我正式分手后几个月,朱琼交给我一件东西,就是那只橙汁瓶子。在人们整理孟蘩遗物的时候,在枕头边上找到了它。孟蘩的父母不知道孟蘩收留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当时就要当垃圾丢了。是朱琼把它抢了出来。朱琼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丢了太可惜,于是一直收藏着,直到确定杨雪萍真的不要我了,才把它交给了我。

这个瓶子成了我寄托哀思的重要物品。杨雪萍说得没错,我心中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孟蘩。记得那一次我被秦梦香打了以后,她问我,如果我们分开,我会不会忘记她,我回答说,即使每千分之一秒,我也不会忘记她。现在想来,真是一语成谶。我和她最喜欢的那首歌《偶然》里面,有一句“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当时不觉得(手机校旱网wap,16k,cn更新最快)有什么,现在每当念及,总是痛彻肺腑。孟蘩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她的美丽本来就不属于这凡间,她只是偶然投影在我的波心,终究还是要归去的。唉,那么青春奔放、那么健康活力的身体,为什么突然就会没了呢?她还不到19岁啊,聪明活泼,才貌双全,一生的美好才刚刚绽放。为什么偏偏是她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说这句话的老子,也是经历了至爱亲朋的逝去,才会发出这样的悲叹?

智利诗人聂鲁达说:“爱是那么短暂,而遗忘又是那么漫长。”我就这样,沉浸在对往事故人无尽的哀思中难以自拔。我怎么能够忘记她呢?我第一次握女孩的手,是孟蘩。第一次和女孩跳舞,是孟蘩。第一次向女孩求爱表白,是孟蘩。我第一次抱的女孩是孟蘩,第一次吻的女孩是孟蘩,第一次在我怀里流泪的女孩,还是孟蘩。她几乎占据了我的爱情生活的所有第一次。我的回忆像是一个过滤器,滤去了她所有的不好,只留下最美好的那部分。她的刁蛮任性,本身就是她的可爱的一部分;而她的负心,我从来不愿意去回忆。她临去前求我原谅她,我答应了。为了她的灵魂得到安宁,我再也不会去追究她对我的背叛,只是把全部仇恨都压到了王惠梁和他那一类人的身上。现在孟蘩在我的心目中,只是我的第一个女友,我一生中最爱最爱的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我不再参加戏剧社的活动,也没有再上过舞台。我甚至不再看学校的任何晚会和演出。我不愿意看见任何可能勾起我痛苦回忆的东西。我也不再读徐志摩的诗。短命的天才诗人写的东西,虽然美丽空灵,却包含着不祥和脆弱。我后悔我曾经那么迷恋他的诗。

筑着幸福的爱情小窝

余翔和羊屎两年专科毕业,满怀着创业理想,南下广东拼事业去了。陆小林继任戏剧社社长,并顺利地骗上了一个热爱戏剧的新生小女孩。王骚也担任了文学社副社长,又有过几次失败的意淫式恋爱。金子光和陈奇伟都和各自的女友一起营筑着幸福的爱情小窝。周围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运转着。我则闭门谢客,努力读书,决心考研。我对于大学里面其他的东西已经毫无所求。在前两年里,我已经经历了太多,戏梦繁华,大悲大喜。我透支了上帝赐予我的恩典,结果物极必反,最后不但失去了已有的一切,还落下个遍体鳞伤。我已经有点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意思了。

两年很快就过去了。1995年,我考上了北京一所全国闻名的大学的研究生。陈奇伟考上了本校的研。听朱琼说杨雪萍也考上了,也是一所全国名校,不过是在上海。在大三大四这两年,杨雪萍一直避开我,不与我见面,原来也是在准备考研。后来我在路上碰到她,她也听说我考上了,两人都很高兴,约好继续保持联系。

我来到北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我收到了余翔的来信,他告诉我,朱琼一毕业就跑到广州工作,和羊屎结婚了。而他呢,和傅溪帆已经分手,又在那边找了一个新的女朋友。陆小林则来信告诉我,他分在湖南湘潭的一个专科学校教中国革命史,觉得生活很无聊,非常怀念在大学里自由任性不用口是心非的日子。

我和在上海的杨雪萍也联系上了。许久没有好好交流,一时之间竟然显得有些陌生,彼此的信中都写得很客气。我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许多问题。我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发现两年后我变得对她一无所知。她是不是有了新的爱人?她怎么看我?很多的问题,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1996年清明节,我决定回去看看孟蘩,于是专门向导师请了假,回到兴州。陈奇伟在南楚大学读研究生,答应帮我安排住处。

我去研究生楼找陈奇伟的路上,经过女生宿舍。这里,我非常熟悉。我曾经在这里给孟蘩献歌,更曾经无数次在此等待孟蘩和杨雪(电脑校旱网更新最快)萍。不过现在的情景,和从前又有不同。这是一个周末,女生楼外门庭若市。从前我只看到王惠梁一个人开车来接送孟蘩,而现在却是名牌轿车车水马龙,进进出出,路边也满满地排了两排。真是“宝马雕车香满路”。一个王惠梁跑掉了,千万个王惠梁站起来。校花系花们姹紫嫣红地跑下来,笑语盈盈地扑向那些成熟男人的怀抱,然后一起坐上小轿车,绝尘而去。

我久已不在女生楼下等人,看了这等情形,不禁有些惊诧,于是干脆停下来,观察了好一阵。在楼下等的人当然更多的还是普通的男生。最引起我关注的,是一个衣着寒酸单薄的男生,手持一朵玫瑰,很小心地将它护住,苦苦地望着楼上的某个窗口,看来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了。他站在那里,就如当年的我一样,又痴又傻,和周围倚红偎翠志得意满的王惠梁们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我看得心中郁闷起来,想到自己这次是专程来看孟蘩的,还是不要因此想起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于是赶紧离开了。

陈奇伟见到我,亲热得不得了。他说,还没吃饭吧?我说,没有。他就带我去小馆子吃饭。我们边吃边聊。他告诉我,金子光前两天来过,他的女朋友小秋秋被一个政府里有点级别的人猛追,那人答应小秋秋,帮她在政府里找一个工作。金子光非常担心。陈奇伟本人和李萌倒是关系稳定,打算扯结婚证了。

我又问到别的同学。陈奇伟说,王骚回了广东,好久没有消息了。凌雨霏在毕业以后就迅速结婚了,嫁给了一个40多岁的大款。这个冷美人做事情一贯诡秘,保密工作极为出色。有一次陈奇伟两口子在友谊商店里面碰到了凌雨霏两口子,他们当时都不知道凌雨霏结婚了,就问凌雨霏边上那个男人是不是他的父亲。凌雨霏脸色有些难看,说那是他丈夫。

“哈哈哈哈……”我和陈奇伟相视大笑,碰了一杯,都点着头说,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相思风雨中

当我和陈奇伟从饭馆里出来回宿舍的时候,发现那个穿得很寒酸的大学生还在女生楼下等着,手中的玫瑰花已经有点蔫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那个小子被淋得透湿,狼狈之极,而且冷得瑟瑟发抖。

我顿起同病相怜之心,上去和他打了个招呼:“兄弟,等女朋友呢?”

“啊,还不是女朋友,只是心上人。”他有点羞涩地笑了。

“先回去换身衣服吧。要着凉的。”

“没关系。我不能回去,我托人去喊她,要是正好我回去的时候她下来了怎么办?”

我在心中叹息,这个傻小子,真的和我当年一模一样。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祝你成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啊,谢谢了啊!”他很高兴。

我们别过之后,陈奇伟叹息着说,其实每一代人,都不过在重复着一些相同的故事而已。

次日上午,我爬上了罗盘山,在当年给孟蘩买橙汁的那个小店里买了两瓶橙汁。中午又在从前我和孟蘩常去的小店里吃饭,顺便多要了一份蛋炒饭,还加了一碟孟蘩最爱吃的拌腐竹。我带上这些东西,背上陈奇伟帮我借来的一把吉他,坐上郊区公共汽车,到了孟蘩所安息的公墓。我不愿意和孟蘩的父母碰上,所以选了清明节的次日来。正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微微细雨中,我在公墓的石梯上沿阶而上。山坡上尽是数不尽的石碑,如壁垒森严的军阵一般,规模庞大,让人触目惊心。这是一片死的世界,正常的人在这里心情肯定好不了。平常我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我找到了孟蘩的墓。这里我每年都要来一次的。看见墓碑上的“孟蘩”二字,我的眼泪顿时就如江河决溢,不可遏止。我祭上橙汁、蛋炒饭和腐竹。橙汁我买了两瓶,孟蘩一瓶,我自己一瓶。我还把第一次买的那只宝贵的橙汁瓶子也带了来,从前孟蘩在自习的时候常常用它装水喝的。我也给这只瓶子里装满了水,让孟蘩自己挑,想喝橙汁想喝水,都可以。

我在墓前默默地坐了很久。往事一如空中飘飞的细雨,密密麻麻迷迷蒙蒙地扑在我的面前,沾在我的耳际,渗进我的肌肤,潮湿了我的眼睛和回忆。

我把吉他抱到怀里。我学习吉他,完全是被孟蘩威逼的。当时她说,要是我想叫她“老婆”的话,就必须学会吉他,每天都唱《关关雎鸠》给她听。现在我就来唱歌给她听。

我轻轻拨动琴弦,开始一曲一曲地弹唱。

先是定情之曲《偶然》。才一开始唱“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眼睛一红,声音就开始发颤了。当唱到“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时,我更是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歇了几次才勉强把整曲唱完。

我擦干眼泪,平静了一下情绪,再继续唱。这回是我在女生楼下给她唱过的那些歌。《溜溜的她》、《初恋的地方》、《野百合也有春天》、《思念》……我一边唱,一边不知不觉往上方看,仿佛孟蘩还和当年一样,站在楼上听我的歌似的。呵呵,那个时候的我们,真好玩,真快乐!

然后是我和她在兴州大学演出时合唱过的《相思风雨中》。“寒夜里霜雪飘时,但愿花亦艳红,夜漫漫路上珍重。”唉,这些话就像是现在我对孟蘩说的一样。蘩宝,你在那个世界里,冷吗?衣服够不够?要自己珍重啊,那边可没有我给你披衣服。

一起来温习我们的《关关雎鸠》起吧

好了,蘩宝,现在我们不提那些寒夜啊、霜雪啊、夜漫漫啊什么的了,我们来点欢快的、明亮的东西!好不好?嗯!你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哦!就一起来温习我们的《关关雎鸠》吧!告诉你,我最近经常练习这个曲子,估计就连你作曲家本人也不会比我弹得好了,嘿嘿。

我往前挪了一点,这样她可以听得更清楚。我就像从前在她耳边那样,轻声而又甜蜜地唱道:

春水潇潇,

白蘩飘飘,

彩蝶纷飞在咸阳古道。

问一声洲上关关的雎鸠鸟,

你为谁在温柔地鸣叫?

春水潇潇,

白蘩飘飘,

琴瑟悠扬在长河古道。

问一声河畔美丽的姑娘,

你为谁家采集着荇草?

……

我唱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自己也不记得有多少遍了。不知不觉中,天色已近黄昏。我的衣服已经被细雨沾湿了,微风吹来,感到一阵寒意。我站起身来,向孟蘩道别。

“蘩宝,我走了啊。以后再来看你。我走了。我明天不能来了。嗯……不能来了。要过好久才可以再来。我是请了假的,得赶紧回去。嗯。你要好好的啊,等我回来,再唱歌给你听。嗯,我这回是真的走了。不说了,走了。再见啊!”

我转过头,准备下山,却看见不远处的雨中,有一个美丽窈窕的女孩打着伞,袅袅婷婷地站着。乍一看,似乎就是孟蘩。我大吃一惊,定睛再看,却又像是杨雪萍。

到底是孟蘩,还是杨雪萍?还是另外一个和她们有点像的女孩?

此时春草凝碧,云幕低垂,那美丽的女孩站在伞下,望着我,一动也不动,只有裙袂在翩翩飘拂。微风飒飒,烟雨凄迷,我泪眼朦胧之中,却怎么也看不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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