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西口公园8·非正规反抗分子 - xp1024.com
《池袋西口公园8·非正规反抗分子》


正文 1、千川余生妈妈

这个世界,有所谓看不见得家庭存在的吧。

我指的是因为已经毁坏,就被人当成秽物般隐藏起来的家庭故事。明明就在那,却无人注意:再怎麽发出惨叫,也没有人愿意倾听。痛苦与贫困全都被塞到家里去,不会对外泄漏。然後不知不觉,他们就像春天的雪一样,乾乾净净地从这个世界上渐渐消失。无数的家庭不是在空中分解四散,就是在原地腐朽,渐渐融化。再怎麽遭逢困难,都没有人伸出援助手,因此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打个比方,例如像我们家这样的单亲妈妈家庭。小时候,只要一盒朋友一起流着鼻涕玩耍,经常会听到朋友的父母悄悄地对她说:“那个价没有爸爸,所以不可以和他玩。你也会变成坏孩子唷。”

这样的父母,完全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靠近过我。态度上就好像现场只有自己家的小孩一样,我是个看不见的孩子。但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受伤。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是用这种方式来判断人的吗?我们每个人都对别人有偏见。自信满满地说自己没有什麽偏见的人,只不过是带有“觉得自己没有什麽偏见”的偏见罢了。

这次要讲的,是一个单亲妈妈在池袋的陋巷里咬着牙生存下来的故事。这个故事可以让我们直截了当的了解,在人们心碎神迷于战後最长一段好景气之际,到底把什麽给割舍掉了?

虽然在我的故事中只提到过一点点,但我们家老妈似乎有狂热的粉丝存在!我要告诉这些脑子不正常的粉丝一个好消息!在这个故事里,我老妈比我活跃多了。“麻烦终结者”这种麻烦的名号,我看是不是就让给她好了?我们家老妈是个在露骨的时代制约中,用尽各种方法幸存至今、没有教养的欧巴桑,和你我没什麽两样。

不过今年春天,这样的老妈狠狠的把我弄哭了。我既非恋母情节者,而且就算我嘴裂了,也不会对抚养我长大的她说什麽谢谢。不过嘛,他虽然是我的敌人,却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因为他是我老妈,厉害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这个故事的重点不在於什麽泪水。第一次的时候可以哭没关系,但第二次读的时候,也不要忘了生气。因为我们应该可以藉由双手,设法为全日本的单亲妈妈做些什麽。救救那些在自立支援的名义下,任由自己如自由落体般坠落的母亲与孩子。无数家庭在M型社会的水泥底部撞毁的声音,夹杂在疯狂的背景音乐中,谁也听不见。

无论在何种家庭中长大,小孩子都是宝贝吧?那些孩子们背负着这个国家的未来,这是可以确定的。请多把钱花在这些孩子上,而不是花在深山的道路或是爲了门面而兴建的机场之上。我拜托你。

池袋的街道上,温暖的冬天毫无预警就变成了春天。

像样的雪竟然连一次也没下,这是我有生以来首次见到的奇景。不过这样一来,我就不必铲除我们水果行门口的积雪了,因此我大大欢迎暖冬的到来。对我来说,街道的环境要比地球的环境重要的多了。

就这一点来说,春天的池袋不折不扣相当平顺。虽然偶尔会有喝醉酒的门外汉发生激烈打斗,但因为这里是池袋的西一番街,所以这种事情与吹散花瓣的和风并没有什麽两样。至於我,我很想说自己的阅读与专栏写作很顺利,但在写东西方面,还是和过去一样痛苦。之所以会愈觉得难写,一定是因为语言这种东西是申明送给傲慢人类的诅咒吧?搞的我老是在胸前盘着手,在那里“嗯嗯啊啊”半天。啊——麻烦死了!

那一天,在诱惑我睡衣的阳光之下,我开始在点头前堆放起八朔橘。小时候起,我就经常把卖剩的水果当成点心来吃。由於八朔橘酸酸甜甜吃来爽口,分量再多我都吃得下。

铺着瓷砖的人行道那头,一个带着小孩的妈妈,在高温而晃动的热气中朝着这里走来。那个妈妈穿着皱巴巴的运动外套,一定是直接穿着它睡觉吧?她的身材还不差,但长裤在膝盖的地方破了个洞,头发蓬乱,脂粉未施,如果好好画个妆,应该会是个还不错的美女,但现在的她确实一副累坏了的想睡表情。

小孩子是个三岁左右的男孩,也穿着和妈妈一样无品牌的便宜运动外套,精力充沛地往这里走来。缠在他腰际的皮带上,挂着带狗散步的牵引绳。就是只要他跑远,细弹簧的机制就会把绳子卷回来的那种设计,真是太出色的发明了。

我看到这对熟悉的母子,向店里出声喊道:“妈,他们来了唷!小由和一志。”

大贯由维与一志是这位单亲妈妈与独生子的名字。老妈把卖剩的水果一个个放进白色塑胶袋中——瘪掉的八朔橘、碰伤的草莓、全是斑点的香蕉……走出店外向他们挥了挥手说:“喂,阿一!”

一志一看到老妈,就好像猎犬看到猎物一样跑了过来。说起来,无论是肉还是果实,都是在快要烂掉之前才会好吃。至於女人嘛,我不予置评。因为我没有碰过那麽老的女人。

小由把牵引绳拉了回去,发出叽叽的声音。三岁左右的男孩只要给他自由的空间,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麽事情。就好像巴西出生的前锋一样。

“每次都很感谢您。过来,一志,说谢谢。”

一志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非常、谢谢、妮……”

好可爱唷。这个小鬼是可以这样的吗?老妈瞄了我一眼后说:“男孩子可爱大概就知道五岁左右吧。一旦长成这样,就只会露出‘我自己长大了’的表情,变得不可爱了。”

那又关你什麽事。小由露出钝气般的表情,对着阳光眯起眼。老妈见此担心地说:“你还好吧?”

“刚结束夜班很累,可是一志又吵着要到外面来散步。”

老妈和我说过,小由似乎是夜间工作的。白天她也想把孩子托给托儿所,自己轻松一下,但附近的托儿所已经额满了。当然,光靠妈妈一个人的工作,也付不起托儿所的费用。据说她正在存钱,希望明年可以让一志上托儿所。单亲妈妈真是辛苦。

小由好像想起什麽似的,说到:“德育课,阿诚。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我有不想的预感,看向老妈的方向。敌人就像绝对王政的君主般,只用下巴向我下命令。

“你去帮她再回来,店由我来顾。”

就这样,今年春天第一件麻烦,就把我卷进去了。或许是在她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吧,我们家老妈拿单亲妈妈最没办法。

春天的西口公园,真的非常有限。鸽子、流浪猫与上班族都全心无旁骛地在晒太阳。虽然人类总希望自己塑造成最了不起的模样,但同样都是生物,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那种舒适感,和其他许多动物完全是一样的。

牵引绳被解开的一只,追逐着在圆形广场石板路上被风吹跑的染井吉野樱花瓣。白色的涟漪在西口公园里蘯开,远方的樱树大约有八成已经长出嫩叶。我的声音完全就是不耐烦。

“你说帮忙,是什麽事啊?”

小由从运动外套的口袋里拿出烟,点了火。她吞云吐雾着,一副好抽到让人讨厌的样子。

“一志终於也三岁了呢。”

我看着正与随风飞舞的花瓣玩耍的孩子,好像一只小猫在耍弄玩具一样。

“这件事怎麽了吗?”

只要出生后经过三年,谁都会变成三岁,不就是这样吗?小由突然双手合十,向我鞠躬。

“拜托。你明天可不可以帮我照顾一志呢?”

“绝对办不到。”

小由一望上的视线观察着我的表情。

“爲什麽呢?阿诚”

“不好意思,明天我要为杂志的专栏去采访,和别人有约。那是两星期前就约好的行程,绝对无法更改。”

我要去采访一位池袋的创业家,他的唱片行专门销售七〇年代庞克摇滚的黑胶唱片,结果大受欢迎。据说她现在在东京都内的店面共达五家。是个四十岁了还把金发抓得尖尖刺刺的造型的男子。

“这样啊,真是困扰呢。一志现在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也可以自己看DVD了,并不是那麽难带。”

“是哦。”

如果是老妈,一定会说“你就算取消采访,也要给我照顾一志。”吧。虽然就某种立场来说那麽做才是对的,但当时的我根本不可能预知这种事。

“你有什麽事吗?”

小由叹息般的说道:“去听演唱会,是我年轻时喜欢的歌手。”

小由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但这个单亲妈妈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吧?她奉子成婚、生下孩子,在离婚後又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养育孩子。每天这种生活,或许就像是磨损掉青春的磨床一样。

“我在和一志过两人生活的这两年间,一天都没休息过。晚上要工作,白天要带孩子。是一个朋友说多一张票,临时找我去的。难道我稍微喘口气,也是一种奢侈吗……”

我也感慨了起来。

“小由的娘家没办法帮忙吗?”

一志的母亲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

“没办法啊,因为我爸妈也离婚了。我妈要工作,没办法请她照顾一志。”

“这样啊。无法帮你的忙,真抱歉。”

小由突然冒出偷笑的表情。

“没关系啦。光是这样好好听我讲话,阿诚已经比别人好了。世界上大部份的人,既不会听我讲话,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就好像我们这些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透明的家庭就像这样一个一个诞生。我直直看着圆形广场中跑来跑去的小男孩。一志一下子拍手、一下子抓花瓣,一下子又跌倒了在那里哭。这孩子真的不存在於此时此刻吗?

我出神地凝视着这个透明的小孩。

隔天,我按照预定计划去采访,地点是池袋大都会饭店一楼的咖啡厅。采访的内容可有可无,中年男子好像只要工作碰巧顺利,就会露出一副“天下尽入我手”的表情呢。对於这个金发疯狂的摇滚乐迷,我只有顺着他的话附和一下而已。

因此休市后的隔天,我大感震惊。老妈的声音叫醒了我,我一从枕头上抬起头,她就在我那件四张半榻榻米的房里,把报纸摊开在满是伤痕的书桌上。

“阿诚,前天小由拜托你什麽事?”

那种声音几乎算是在斥责我了。

“一大早就吵死了!我昨天整理录音带,现在睡眠不足。”

我只睡了三个小时。老妈以刽子手般的眼神看着我,向我递出报纸。那是全国发行的报纸的地方版,我们这里是池袋,因此是城北版。

“什麽事啊,小由不可能上新闻吧”

“你别管,读就对了。”

我浏览了老妈指着一篇不起眼的报导——

三岁男孩从阳台跌落 丰岛

九日晚间七时,在丰岛区千川一丁目,大贯由维小姐(22岁)的长男,一志小朋友(3岁),不小心从自家三楼的阳台跌落。由於跌在人行道边栽种的植物上,只撞击到右手臂,受了轻伤。事故当时,妈妈由维小姐正外出观赏演唱会。大贯小姐家只有母子两人生活,据信一志小朋友是因为爬上阳台的洗衣机玩耍时翻越栏杆的。

读完报导的时候,我跪坐在棉被上。我心想,惨了,要是我取消采访,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什麽嘛,这片报导的写法,就像单亲妈妈去看演唱会是做了什麽坏事一样。”

仔细想想,我从小时候开始,我家老妈就经常晚上去看戏或看电影。我很早就觉得,大人都是喜欢晚上出去玩的。这种夜晚我不外乎看看电视,或是早早上床睡觉。

“阿诚,你去看看她状况如何。”

她双手叉腰,气势十足的对我说道。这样子的话,我家老妈比池袋三大组织的老大还要可怕。

“……知道了啦。”语毕,我伸脚去套上清晨才刚脱下来的牛仔裤。

千川位於地下铁有乐町线上,离池袋距离两站,位於与板桥区的交界处。那里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住宅区,挤满了大厦与住宅。如果用M型社会的高峰与低点计算,会让人觉得大概就是东京平均值的一个地方吧。我一面确认者老妈告诉我的住址,一面在细窄的道路中弯来弯去。

照着电线杆上的标识板找到的,是一栋约莫介於公寓与集合住宅间的建筑物。原本应该很美观的外墙瓷砖上,浮现如红锈一般的伤痕。虽然是三层楼建筑,但没有电梯,於是我趴着已经磨损的水泥楼梯往上而去,按下了没放门牌的小由家电铃。

按了一次之後,没有回应。我才按第二次后才传来一阵凶恶的声音:

“你们很吵耶!我管你是周刊记者还是什麽人,我干麽非得把我们母子的事讲给你听不可?反正我是恶魔妈妈啦,你们爱怎麽写就怎麽写不就得了!”

里头传来丢掷什麽东西的声音。确认过她安静下来後,我冷静说道:

“我是阿诚,我妈叫我来看看状况。小由,你没事吧?”

好一阵子没有任何回应。重新上了漆的便宜不锈门,从内测像爆炸一样打开了。没化妆的小由哭着站在玄关那。我向她举起提在手上的塑胶袋道:“草莓、八朔橘,以及香蕉,都是一志爱吃的水果。”

关上玄关的门後,小由过来抱住我。她的身体在颤抖,几滴眼泪掉在我的胸前。

“我已经不知改怎麽办才好了啊。阿诚你的胸口借我哭一下好吗?”

我抱着变得憔悴不堪的单亲妈妈,在暗到连白天也好像夜晚的玄关处站着。

房子是1DK的隔间,走近屋内,马上就是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餐厅兼厨房。以玻璃门隔开的,另外是六张榻榻米大小的和室。东西虽然多,但收拾得很整齐。一志正在起居室看着电视里演出的老酒美国动画——“汤姆与杰利”,如今看来依旧新鲜。

我们在和室里隔着微妙的距离坐了下来,没有坐垫。我看向纱窗那头的洗衣机说:“一志爬上去的就是那个吗?”

小由肿着眼回答:“没错。昨天我说什麽都去,我都已经都努力两年了,几十有一天可以稍微喘口气,我想也不该会有报应才对。一志那时也刚好在午睡,我做了他最爱吃的鲣鱼饭团,还有冷了还是很好喝的玉米汤,放在那张桌子上。”

“这样呀。”

我看着一志。他右手臂手肘的地方包着绷带,但看起来和平时没两样。每当愚蠢的汤姆被杰利揍了一下鼻尖,一志也会跟着跳起来。

他朝着我这边说:“爲什麽,一直都是,汤姆挨打呢?”

在我们生活的这个社会中,爲什麽老是同样的人挨揍呢?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

“爲什麽呢,一志?哪天你变成大人以後,要帮我们创造一个不会这样的世界哦。”

那时,餐厅的电话响了。小由站起来去接桌上的电话,才听一声就无力地挂掉它。她没有把话筒放回去,直接走了过来。

“一早到现在竟是一些采访与咒駡的电话啊。说什麽不配当母亲,什麽你去死,什麽就是你这种人害日本走下坡之类的。我倒是想问他们,我何时又害日本走下坡了?”

小由以沙哑的又乾巴巴的声音嘲笑自己,我无言以对。

“帮一志洗好澡、哄他入睡後,每天晚上十点我就得到位於王子的工厂去。你是一家帮便利商店做便当的工厂。我一直站在那里烹煮食物与装便当,到早上五点位置。一回家,又要帮一志做早餐。白天我一面躺下假寐,一面要陪一志。弄给他吃、帮他洗澡、陪他玩、给他看会本。想睡到不行的时候,就播放动画影片给他看。在这期间的九十分左右,我就好像偷到时间一样跑去睡觉。”

小由的脸好像废墟一样,给人一种“所有希望都燃烧殆尽了”的感觉。我心想,非得说些话才行,结果讲了很蠢的话。

“你完全没有什麽多余的闲暇时间呢。”

小由又嘲笑起自己来。

“不知没有多余的时间,也是一样没有多余的钱。每星期我彻夜工作五天,每个月只能赚到十六万日元多一点。什麽契约员工的就是这样。而且还要再扣掉税金和保险费。这里的房租也要七万,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麽地方可以让我节省的。因为每个月都是一毛钱也不剩。”

一个如此努力了两年的母亲,才一天不在家,别人就说她不配当妈妈。这个世界一定有那里从根源的地方就出了错,然而我却无法予以改正。一直爱看的第四台动画似乎结束了,他朝这边站了起来,一撒娇的声音说:“妈妈、妈妈,肚子饿饿。”

小由以空洞的眼神看向我这里。我总觉得看着着家庭的晚饭菜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不由得说道:“我说,要不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晚餐?找一间附近的家庭餐厅。”

一志对於“家庭餐厅”这个词展现出异常的兴奋。

“家庭餐厅、家庭餐厅、儿童餐餐、橘子汁汁、冰激凌。”

要价五百八十元的儿童餐,对於这孩子来说是最上等的奢侈了。我实在看不下去,朝玄关走去。

“我先到外头去,你们准备一下。”

我留下还在大喊家庭餐厅的一志,走到外面的走廊,靠在水泥扶手上。我探出头,往下面看。高度差不多有近十几公尺吧。昨晚,那孩子往下跌了这样的高度。不同於阳台,这边的地上是停车场,以前铺的沥青黑黑的凝固在那里。那孩子之所以没看见,只不过只是因为他运气好而已。

我恍惚地看着春天蓝色的天空想着,至少那片天空上的某某人,还是帮忙准备了一张最低限度的安全网。不过,或许还没有人帮小男孩的母亲也准备这样的东西。

小由正在我的眼前像自由落体般下坠,这个单亲妈妈撞到的地面,会是水泥地面,还是绿色的草皮呢?虽然比较可能是坏的那一种,但我决定不要再想下去。

我们坐在家庭餐厅的沙发坐位上,让一志好好享用他爱吃的东西。一直的身体很瘦,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吃到哪里去了。他很快就把儿童餐吃光,小由感慨地说道:“有个男人在毕竟还是比较好呢。”

“你的前夫呢?”

她露出差点把刚吃下去的千层面吐出来的神情说:“那种家伙超差劲的!我们奉子成婚时,他说他会负责,到这里为止都还不错。但他认真工作的决心,却只持续了半年。他当过卡车司机,辞去工作後明明已无收入,还是成天打柏青嫂。真的没钱的时候,他连我保留下来给一志的奶粉钱都拿去玩了。”

我喝了一口一志的橘子汁。最近的家庭餐厅都有鲜榨的果汁。食物纤维也保留下来,又不会太甜,真的很好喝。

“他有出养育费吗?”

小由哼了一声说:“如果他好好付这些费用的话,我们就不会离什麽婚了。”

“所以一毛也没出?”

小由点头後,一脸焦躁地找来女服务生说:“你们有烟吗?什麽牌子都行。”

撕开对方送来的香烟後,她就在三岁小孩用餐处的旁边,大刺刺的哈起烟来。我忍不住问:“小由在家里也是这样吸烟吗?”

单亲妈妈咬着指甲说:“是呀。因为除了吸烟以外,我没有其他消除压力的方式了。”

“这样的话,要先打开空气清净机呀。冬天的时候,空气也没有那麽流通吧,对一志不好呢。”

小由微微一笑,说道:“我哪有钱买那种东西?光是要活下去就已经很拼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啦。那个破旧不堪的公寓,风会从很多缝隙吹进来,而且我们家冬天都是穿的鼓鼓的生活。暖气设备的电费很贵,我们家不太用。”

不知道是不是一志觉得妈妈讲了什麽有道理的话,他的嘴里塞满了汉堡,一遍在不懂意思之下猛点头。信赖妈妈的他,露出天使般的眼神往上看。我已经没有什麽好说了。

我只设法祈求这对母子幸福。

最後我告诉小由,如果有什麽困难,就来找我老妈。然後我们在家庭餐厅前道别。一志的双手紧抓着糖衣巧克力与嗨啾软糖,我几次转头,他都还是挥着手凝视我。

一回到西一番街,我马上把所有事情向我老妈报告。听到契约员工的薪资以及不付抚养费的前夫之事,老妈皱起眉头。

“这样啊。要是有什麽可以帮她忙的地方就好了。”

我看着老妈的眼睛。她很难得把视线从我身上别开。我们都很清楚,真的没什麽可以帮她的。

在那之後的几天,安静过了头。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平安无事。我一如往常,用点头的CD音响听起了音乐。春天的主题曲是“为安娜·玛德莲娜的音乐记事簿”(Notenbuchlein fur Anna Magdalena Bach)。这是巴哈为他小他十六岁的第二任妻子安娜所写的上课用的曲子。不愧是巴哈,即便是专供自己家庭用的实用音乐,他还是谢了许多很棒的旋律在其中。或许这才是真正的“house Music”吧。

这段期间小由没有到我们店里来,也没有在发生第二起坠楼事故。因此,隔周小由带着一志到我们水果行来时,我差点怀疑这是不是别人。

这是单亲妈妈第一次穿迷你裙现身。她穿着今年流行的金属色系超短迷你裙与白色裤袜,上面是胸口开得很深的白色V领针织棉上衣。最让我吃惊的是,原本乌黑的头发,染成了明亮的茶色。

“你怎麽了?心想改变的很大呢。”

小由大声笑了出来。

“我似乎总算走运了。阿诚,我要卖那边的香瓜。”

网文香瓜是我们这里的王牌打者,装在专用的木箱里,每个要加五千日圆。

“你到底发生什麽事啊?”

小由那张上装上的恰到好处的脸,微微一笑道:“碰到一点好事。”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能让小由变得开朗起来,似乎也不是坏事。毕竟,打扮时尚也是生存慾望的一种表现嘛。我在香瓜的盒子上绑了有两种颜色交叠、红白色的缎带。别看我这样,我的手可是很灵巧的。

我回到店头,从小由手里借过钱。我扭下一根要卖的香蕉,蹲了下来。伸手去摸一志的头後,我的动作停止了。小男孩的妈妈一脸快活,小男孩确实一副消沉的表情。他那惴惴不安的视线,在香蕉与小由之间来来去去。这真的是区区几天之前,那个以天使般的眼神抬头看妈妈的小男孩吗?

“怎麽了,一志?这是你常常拿到的吧,你看!”

我一递出香蕉,他好像总算安了心似的,用他小手的手掌紧握住它,声音笑道快要听不见:“谢谢、你。”

这种闷闷不乐到底是怎麽回事?小由没去在意孩子的样子,说到:“阿诚,伯母?”

“她有事出去一下。”

“这样呀。那你帮我转达一下问候之意。还有,请和她说很感谢她经常的照顾,把这个交给他。”

她递出一个LV的店家小袋子。

“这是什麽?”

小由腼腆的笑了。他淡淡地说:“LV的钱包。”

“这麽高级的品牌,到底怎麽了?”

“没关系啦,没关系。我刚好有一点钱进来而已。好了,一志,我们走吧。”语毕,穿着迷你裙的妈妈牵着小男孩的手,往西一番街的路上走去。一直到看不见他们为止,一志多次转头看向我这边。或许一志有什麽想要告诉我,但似乎找不到适当的字可用。

那天傍晚,老妈结束居民委员会的事情後回来了。她连包包都还没放下,就在点头问我:“阿诚,你知道吗?”

我已经连续六个小时顾店,累积了不少挫折感,因此连听都没听就先说:“不知道啦!对了,这是小由要送你的。”

我把礼物递给老妈,她稍微瞄了一眼看来高级的纸袋,解开纸袋,打开小盒子,里头是个轧花的钱包。

“这是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好像是她碰到什麽好事,手头变宽裕了的样子。不过,她并没有详细告诉我。而且小由很难得的穿了迷你裙。”

老妈的表情变得严峻起来。她像丢的一样,把皮包扔回纸袋里去。

“果然……”

“果然什麽啦?”

“我刚才不是问了吗?阿诚你到底知不知道?刚才我在北口一家柏青哥店里看到小由了,但是没有带着一志。和她一起在吃角子老虎区的,是个没见过的男人。”

突然穿的花俏、化起妆,感觉上手头并不紧。是因为男人吗?

“如果她认识了有钱人,那不是好事吗?”

老妈在胸前盘起手,维持严肃的神情说:

“我看过的男人太多了,烂男人大概是从身上散发的气息就可以看出来的。那个男的对小由或者一志来说,都带有一种不好的气息。我说阿诚,你是很厉害的麻烦解决者对吧?”

这还是第一次从老妈口中听到“麻烦解决者”这个字眼。这和听到有人问你:“何时脱离处男之身?”一样的叫我难为情。我的回答小到快被街上的声音盖过去。

“我不知道,大概算是吧。”

“这样的话,我要委托你,你给我确认看看小由那个男的是什麽来头。”

“欸……怎麽这样!”

我没有处理过恋爱或外语有关的麻烦,这种算是街上那些徵信社的工作吧?而且女方又是我认识的人,很多事不方便做。

“你少废话!现在就去。那个男的应该还在那家店里才对,快点去!”

老妈迅速的描述起男子的特徵。我连忙走进店里写在笔记本上。您瞧,从我老妈这麽粗鲁使唤人,也能充分了解她有多可怕了吧。

池袋站北口正面,有一家叫“吉尔伽美什”的柏青嫂店,占去这栋新建的八层住商混合大楼一楼的所有空间。好像新开的店一样,一整面都是玻璃的楼面很明亮,因此从外面马路也能够仔细观察内部。

如展示橱窗般把新型几种一字排开的特等席,似乎是为服务女性顾客而设置的专区。明明是傍晚,却有很多年轻女性聚集在那里。看得出从左算来第三个,是小由的背影,但没有看到老妈讲的那个男人。小由一手拿着烟,一面又节奏地按着柏青嫂的按键。她的技术,好像是准职业级的;她的眼力似乎可以判读画面,狡辩对了两个满是代币的小箱子。

真是奇怪,小由明明那麽讨厌很会打柏青嫂的前夫,怎麽自己跑来打?我假装在等人,打开手机,在栏杆上坐了下来。池袋站前你不知道他在做什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因此我并不特别醒目。

观察一阵子後,一个穿着春季白色皮夹克、三十多岁的男子来了。他下半身穿的是破烂牛仔裤,手里拿着两罐啤酒。他拉开拉环,递给小由。光是从小由转过来的侧脸,就能看出她被这个男的冲昏头了。年轻妈妈露出一副快要融化般的表情。

男的好像在讲什麽玩笑一样,小由腼腆的笑了。男子的头发很长,以整髪剂轻而易举弄成整个往後梳的发型。乱掉的头发掉到前额处。他绝不能算是英俊,算是个有魅力但已经走样的男人。

我从栏杆上起来,往柏青嫂店的橱窗靠近。我一面假装打手机,一面正面摆好姿势,拍下了男子的全身照。然後我又把镜头拉长到极限,拍他的脸。最近手机内建的相机实在小觑不得,男子的长相拍得十分清楚,出现在小小的液晶画面上。

然後,我决定到能够窥探见柏青嫂店状况的对街咖啡厅盯梢。

不过,这时候的一志到底在哪里?在做什麽呢?我完全看不到三岁小男孩的身影。

出於无聊,我以附加档案把男子的照片寄了出去,收件人是猴子。关东赞和会羽泽组系冰高组的涉外部长。想当然尔,他对池袋的地下世界知之甚详。简讯内容我什麽也没写,而且因为太麻烦,电话也没打。

就在冰咖啡的冰块融掉时,我的手机响了。猴子一劈头就很high。

“阿诚,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看着柏青嫂店。小由和头发全後梳的男子依然没有移动。一定是打得正顺手吧,装代币的小箱子又多了一个。

“我没有特别想怎样啊。”

我听到在搔某种东西的声音。因为他是猴子,或许是在书里自己的毛吧。

“开什麽玩笑!你拍了身份不明的男人照片寄给我,当然会在意到不行啊。而且你不打电话给我,也不说明,这样怎麽知道你要干麽?你总是能嗅到池袋最新的麻烦,对此我可不能不在意吧?”

那个男的算是麻烦吗?我觉得小由在这两年的时间内,更是一连串的麻烦。

“猴子对这男的有印象吗?”

“没有呢。但这家店是北口的吉尔伽美什吧?”

“没错。你怎麽知道?”

“那家店是我们保护的店。”

接着我把小由和一志的事情告诉他,也讲了这几天出现的、头发全往後梳的三十多岁男子的事。最後,我再把秘密的情报透露给他。

“这次的委托者,是个绝对不容许我们失败的人。”

“你不是连京极会货羽泽组都不当一回事吗?到底是怎麽样的恶势力?”

我深呼吸一口,以发抖的声音说:“我老妈。”

猴子笑了。他那种令人不快的尖笑声,我忍耐了二十秒的时间。

“这样的话,我也非得好好干不可了。毕竟受到你妈妈不少照顾呢。”

即便在他那个世界,我家老妈也是个名人。可不光只是在猴子小时候免费请他吃凤梨串的恩惠而已哦。

“好,那就麻烦你了。一讲到单亲妈妈,我家老妈的眼神就变了。”

“那个男的,光看照片也发散出一种骗女人钱的气息。我来问问我们这里熟悉特种行业的家伙,以及那方面事业为主的丰岛发展看看。”

“thank you,你帮了我大忙。”

猴子突然一本正经说到:“我说阿诚,你可要好好珍惜你妈妈呀。”

“讲什麽啦,好恶心哦。”

“我国中的时候,曾经和你妈妈聊过。对於你老是打架、如家常便饭般带到池袋警察署少年课的事,她是这麽说的‘那个孩子总有一天会变成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别人工作的人。他会变成守护这条街的好男人。’”

我是第一次听到一看见我就只会骂我的老妈说这种话。

“是不是好男人姑且不讨论,剩下的部份,阿诚真的变得如伯母说的那样。这算是我所知道为数不多的成功故事吧。就这样,再聊。”

和打来时一样,猴子的声音突然断了。我固然超讨厌手机,但或许是因为我们突然讨论到这种话题,让我舍不得放下它。

过了一阵子,小由与那个男的离开了柏青嫂机。他们还要拿代币换东西,因此没有必要着急,但我还是慌张的离开了咖啡厅。四周已经开始变暗,池袋街道的霓虹灯标志美得刺眼。

小由勾着那个男的手臂行走。单亲妈妈当然也有女人的一面,虽然我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应该在某处的一志的脸。就这样走到西口五岔路后,小由与男人道别,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走下地铁站的楼梯。今晚,她又要爲了生活而制作便利店的便当吧?这样的话,她等於牺牲白天的宝贵水面时间和男人约会。她的身体状况承受得了吗?

我跟在这个男的後面。他的手插在皮夹克的口袋里快活地走着,好像一只伏在霓虹海上的鲸鱼一样。他朝着西口的特种行业街而去。和女人碰面後又去特种行业,我不由得有点佩服这个家伙的猛劲。

他走进去的,是一栋位於池袋二丁目、全馆都是店租用的特种行业大楼。不过不同於其他客人,他是穿过员工专用入口走进去的。我回到大楼正面,阅读霓虹招牌。

一楼是“乐园半套店 口交女孩”,二楼是“角色扮演俱乐部 大人的托儿所”,三楼是“人妻半套店 母亲大人”。读到这里,我心中有谱,知道那个男的所做的买卖,以及他接近小由的原因了。

生在池袋,从小到大我看过许多拿女人的钱吃饭的男人。虽然这不是什麽值得自豪的事,但那方面的基础教育我还是充分接受过的。

如果那个男的是把女人介绍到特种行业去的物色人选者,一般来说他就是跑外勤的人。我预料他不会在这里头呆太久,决定直接这样等他出来。到晚餐为止还有时间,我在排满空垃圾桶的特种行业大楼的校门旁打开手机,选择了小由的号码。她传来活力十足的声音。

“什麽事,阿诚?现在我在忙着帮一志弄晚饭。”

太好了。看样子她至少有好好让那个孩子吃饭。

“不,没什麽重要的事。不过我家老妈说,她看到小由带着一个蛮帅的男生在路上走。”

小由发出愉快的声音笑道:“呵呵呵,已经被发现了呀。池袋还真小呢。”

这是当然的,池袋站前的热闹街道,只不过是新宿的几分之一而已。我抬头看着特种行业的霓虹灯说:“那不是很好吗?”

“阿诚你也有点嫉妒吗?”

我随便附和着她的话。

“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在意吧。不过,你白天要带孩子,晚上要工作对吧?到底是在哪里认识他的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志的头发沾到饭了”的声音,使人会心一笑、只有两个人的晚餐景象——就像是我家以前那样。小由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

“偷偷和你说,这个月我超惨的,钱不够用,陷入危机。因此我解除了封印。”

“什麽封印?”

小由得意洋洋地说:“我说过我前夫很爱打柏青嫂对吧。但我打柏青嫂的技巧比那种废物要好太多了。我眼力好,直觉也棒,又有技巧。所以之前我带着作战资金,到北口的柏青嫂店去赚钱。”

柏青嫂店、吉尔伽美什。事情串起来了。

“然後那个男的找小由说话吗?”

“没错。那个人对着穿破烂夹克的我说:‘怎样才能像你赚那麽多代币?能不能帮我按一下图案?’我帮他按出最後一个7。”

再来的事,我大概能够想像了。不过,小由又讲了意想不到的话。

“我们两人一起去和饮料,那个人很用心听我讲话唷。讲孩子的事、工作的事,还有……”

小由以阴霾尽扫般的口吻说:“阿诚,你这种语气和那人一模一样。我把之前坠楼事故,以及後来骚扰电话的事都告诉他了。顺便也谈到我离婚两年期间完全没和男人约会过的事。”

迫於生活而紧凑度过的每一天,根本无心约什麽会吧。我不禁感慨起来。

“再怎麽辛苦,都没有人要听我说话啊。因此,突然就来电了。说真的,年长的人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

不愧是帮特种行业物色人选的专业人士,善於掌控女人的弱点。

“那个人是做什麽的?”

小由的声音很开朗。

“他说他是在夜店工作的,酒保或服务生之类的吧,但我还不是很清楚。”

“这样呀,那就好。对了,是我家老妈说很担心小由,才罗嗦的叫我打电话的啦。所以你哥了这麽久才交的男朋友叫什麽名字?只和我讲他的名也没关系,和我说吧。”

单亲妈妈发出甜甜的声音说:“好害羞哦。他叫信次。”

“姓是?”

“秘密。”

我说:“下次在我们店里碰面吧”,便切断了通话。让我无法忍受的无奈话题。抬起头往上看,挂在夜空中的,是个粉红色的霓虹招牌。

人妻半套店 母亲大人。

信次不到二十分钟就从特种行业大楼走出来了。

那时,我对於盯梢也渐渐厌烦了起来。虽然电视上那种两小时警探剧中,盯梢时间都比较短,但实际做盯梢这件事,却是很花时间的。这段时间你只能一直发着呆,无所事事。如果这是工作还好,但像我这种业余的,实在忍耐不了多久。

我一面祈祷信次能不能就这样直接回自己家,一面追着他的背影。他穿过卡拉OK店与酒店的拉客人员,往方才的车站方向走了回去。我从钱包中拿出卡片来确认。我明明不通勤的,却因为这种状况下的不时之需,准备了JR的Suica卡与东京都地铁的passner卡。

不过,信次没有往检票口走去,而是又回到北口的柏青嫂店吉尔伽美什去。这家伙和校友的前夫一样,似乎是个中毒的柏青嫂中毒者。距打烊还有两小时以上,以今天一天的成果来说,已经很够了吧。

双腿走到僵硬的我,决定就此回西一番街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在店内向我们家的司令官报告。老妈的手盘在胸前,呻吟般的如此说道。

我播放了巴哈的音乐笔记簿,平稳的小步舞曲流泻了出来。夜晚的池袋与明亮的巴哈克,这种不平衡感很棒呢。我一面跟着音乐摇头晃脑一面说:“好了,再来要怎麽办呢?”

老妈顺势撇嘴回答我,“没什麽怎麽办不怎麽办!怎麽可以让校友坠入风尘?要揭穿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我个人觉得,特种行业也是很了不起的工作。虽然不是什麽值得自吹自擂的事,但也没有必要感到羞耻。不过,身为女人的老妈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阿诚,你去靠近那个人,再多挖一点情报回来。怎麽能把一志重要的妈妈交给这种家伙?小由可是有那个孩子在的呀,你懂吧!”

是、是、长官、主人!在我们家,老妈的命令就是绝对。而且我也百分之百不想把小由与一志的未来,贱卖给这种柏青嫂中毒、帮特种行业猎人头的家伙。

隔天开始,我向老妈借来作战资金,挑选小由不在的夜晚时段,待在吉尔伽美什。那家店对信次来说就好像自己家一样,他几乎每天都泡在那里。

我开口找他说话是第三天的事。由於我对柏青嫂没兴趣,也不会按图案出来,代币逐渐减少。机台的音乐是用电脑做出来、粗糙的浩室音乐。我在猎人头者的隔壁椅子坐下,他略微瞄向我这边一下。我装出一副个性不错的小混混模样:“大哥,你好像打的蛮顺手的嘛。”

他的脚边有一箱代币。他只默默地撑大鼻孔,向我点头。

“我在这里看你好几次了,你每次都赢耶,好厉害哦。”

其实,那家伙前一天打得不好,还粗暴地揍了几下柏青嫂机。信次露出一副喜形於色的表情说:“还好啦,你是做什麽的?”

我搔搔头,装出一副傻傻的样子。以我来说,这不是演的,而是自然而然如此,因此这角色和真正的我很接近。我决定赌上一赌。

“还没有做什麽。我是帮丰岛开发跑腿的,有时候会有人委托我做一些事。”

一听到丰岛开发四个字,猎头者的眼睛亮了起来。由於西口的特种行业区有一半都是丰岛开发管的,这也难怪。

“哦,这样呀。”

“那个,大哥。你能不能教我玩柏青嫂的秘诀呢?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咱们好好认识认识。”

愈拙劣的人,愈想要教别人。这件事无论在什麽世界,都是一样的。

我们前往的,是位於北口前方的居酒屋,里面是现在正流行的那种包厢风格。进去没多久,我们就热烈讨论起柏青嫂与池袋特种行业的话题。最近固然禁止拉客,但相对的,免费介绍所与网路广告却增加了。自己再家里引号折价券後再到店里去,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经过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我们喝光两杯啤酒鱼玻璃杯装的芋头烧酒时,我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问题拿出来问他。我把手伸进粗棉布衬衫的胸前口袋里,按下百元打火机大小的IC录音笔的录音键。

“信次先生白天都在做什麽呢?刚才听你说之後,感觉你对这里的特种行业相当熟悉的样子?”

他的鼻孔又撑大了,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在池袋这里从事特种行业工作的人,如果不认识我,那一定是非法工作者。生意好的女人,差不多都是我介绍去的。”

“哇,你好厉害哦,真是叫人尊敬。要怎麽样才能把良家妇女推入火坑呢?”

他把冷盘的番茄放进口中,咧嘴笑了。站在牙龈上的番茄籽感觉好脏,让人觉得快要吐了。

“不是推入火坑,是她们自己希望跳进火坑。”

“是这样子的啊?”

信次露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喝了口加了冰块的烧酒。

“简单讲,只要找生活上吃苦或有困难的女人就行了。像单亲妈妈这种的,再合适不过。”

我在桌面下握起拳头。如果能在这里痛扁这个男的,会是何等爽快之事啊!我冷静地说:“那,你现在应该正有锁定的女人吧?”

“附耳过来一下。”

他刻意似地放低了音量。

“之前在千川有一起坠楼事故,你记得吗?三岁小孩从阳台掉下去的那个。”

他怎麽开心成这样子呀?信次的贼笑停都停不下来。

“那个孩子的母亲上钩了。不不不,我可是什麽也没做唷。我只是稍微用手指在背後推了她一下而已。她一开始就站在悬崖边摇摇晃晃的。”

确实如信次所言。因为这个社会,小由被迫站在快要坠落的悬崖边。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在居酒屋和他道别後,我朝回家的方向而去。牛仔裤里的手机响了,是猴子打的。我打开手机盖。

“查出那男人的真正身份咯。”

“是帮特种行业猎人头的,叫信次。”

猴子啧了一声。

“如果你已经先知道,就打个电话嘛。不要害我多费功夫。”

“在麻烦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啊。一直到刚才我都在和那家伙喝酒。告诉我你那边的情报吧。”

传来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猴子高声读了出来。

“听好罗。那个男的名叫长沼信次,大约三十二、三岁的样子,住在冰川台,独居。他的工作如你所言,是帮特种行业找人。根据丰岛开发的人提供的情报,他物色的不是年轻女人,似乎是专门找人妻、熟女,是个很差劲的家伙呢。一开始是半套店或角色扮演店,最後似乎是把女人推进外送色情服务或土耳其浴。每次他都可以拿到佣金。”

这算是一种分阶段使人渐渐上钩的方式吧。没有脱身的一天,只能愈陷愈深的特种行业大富翁游戏。西口的热闹地带带有很多喝醉的上班族,应该对公司有些什麽不满吧。其中一人正对着大楼上方的月亮大吼大叫。

“长沼有没有哪些道上的兄弟撑腰?”

“没有,他只是个差劲的猎人头而已。虽然和丰岛开发有工作上的往来,但并非他们的部下。”

“我知道了,谢谢。下次我会送香瓜到你那个组的办公室给你。”

“千万不要。你应该很清楚,我们老大还没有放弃吸收你呢。如果你跑来露脸,又会被他罗里八嗦的挖角哦。”

我们都笑了,挂掉电话。虽然不知道爲什麽,但是猎人头在池袋似乎很流行。怎麽说呢,这里都是人才丰富的地方嘛。

隔天,小由跑到我们店来。装了牵引绳的一志也来了。小由又穿了超迷你裙,就是一蹲下的话,正面可以把内裤看个精光的那种。她的脸庞因为睡眠不足而发肿。白天陪一志玩,晚上又要彻夜工作,这也难怪。

“能不能让我把这孩子寄放在这里两、三个小时呢?”

一志的脸色变得比几天前还要闷闷不乐。他看着母亲的眼神是却生生的,脸上好像哪里脏脏的,到底有没有好好洗澡呀?老妈从店里走了出来,突然瞄准打者投出的球——

“你要去和男人约会是吧?”

小由闻言怒目瞪着老妈。

“对啊。妈妈也是女人啊,有什麽不满吗?”

老妈凝视着小由,又看看小男孩。

“并不是说不能跑出去玩,而是对象的问题。”语毕,老妈对着来家里玩的居民委员会朋友说:“不好意思,帮我们照顾一下店可以吗?我和这孩子有重要的话要谈。”

穿着青春洋溢紧身裤的大婶似乎也察觉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息。

“知道了,你去吧。”

老妈率先走上人行道,转头对我说:“好了,你也一起来。”

“要去哪里啊?”

“吉尔伽美什。”

老妈有如装甲车把西一番街的人潮分成两半,往前而行。小由一面说着“做什麽”、“怎麽回事”之类的话,一面拉着一志的手跟上。

傍晚的柏青嫂店几乎蛮细。梦想着一举翻转人生的家伙,在这个时代是愈来愈多了。老妈对我说:“去把那个叫信次什麽的家伙带来。”

小由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我和老妈。

“你们两个到底在做什麽?”

老妈正色说道:“因为担心你的状况,我们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真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呢。”

我从信次那里听说,两人约会总是约在吉尔伽美什这里。我骗他说想介绍丰岛开发的人给他认识,把他带出了店外。一看到小由,信次的脸色变了。

“你!我有话要和你说,过来一下。”

一旦老妈以这种重低音的要挟口吻讲话,池袋应该没人敢反抗吧?信次慌张了起来。

“阿诚,这是怎麽回事?这个大婶是谁呀?”

我对着老妈深深一鞠躬。

“大姊,这家伙要怎麽处置?”

信次的脸色发青,大概以为老妈是某个黑道组长的老婆吧。不过,我们家的最终兵器根本不是那麽可爱的东西。老妈以下巴指向对街的咖啡厅,就是几天前我用来盯梢的那家店。

“你不必管,让我来讲。”

五个人围坐在床边的桌前。唯独一志,我们找来了儿童专用椅,让他坐在寿星专用座。

或许是因为不了解我和老妈的来历,信次慎重的说到:“阿诚,你之前之所以接近我,是爲了要调查什麽吗?”

我随便点了个头。老妈讲出一句糟蹋我演技的话。

“我在西一番街经营一家叫‘真岛Fruits’的水果行,是小由的朋友。”

信次的态度突然骤变。

“什麽嘛,那阿诚,你又是谁?”

“我是在那里顾店的。”

信次交互看着我和老妈的脸。一直隐藏着的秘密,爆开来了。

“你们是母子吗?”特种行业的猎人头发出令人不快的笑声。他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不可一世地说:“卖水果的找我有什麽事?”

老妈单刀直入、乾脆地说到:“请你和小由分手。反正你只是爲了钱才和她交往的吧?把你真正的工作告诉她。”

信次往桌上一拍,一志吓到拿着橘子汁跳了起来,店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我要做什麽是我的自由,还是说,池袋这里禁止谈恋爱?”

“阿诚,放给他听。”

小由屏息地看着事情的发展。现在要针对她暌违两年才出现的恋爱对象,公布其最差劲的真实身份。我想当没劲地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播出她绝对不可能听错的信次的声音——

“在池袋这里从事特种行业的工作的人,如果不认识我,那一定是非法工作者。生意好的女人,差不多都是我介绍去的。”

那家伙和我的对话,就这样持续数十秒。听到“不是推入火坑,是他们自己希望跳进火坑”那里,小由的脸整个红了。我说道:“你叫长沼信次,是专门物色人妻进行特种行业的对吧?”

信次不满地大吼道:“你们对我做这种事,不怕会有什麽下场吗?丰岛开发科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到最後的最後,还是一样满口谎言那。”

我抽出手机,这一次要打给真正的教母——雪伦吉村。她是丰岛开发的老大多田三毅夫不知道第几任的老婆。以前我曾经因为他们两人的次子广树被绑架的时间和他们牵扯上关系。昨晚,我已经把事情先和他们商量好了。我帮艺人雪伦想的台词是这样的——

“照这些人讲的去做。如果不听我和多田的话,你在池袋这里会呆不下去唷。”

保险起见,我又加上了一句——

“如果不想被丰岛开发禁止进出那些店,就不准再对小由触手。听到了吗,长沼?”

他默默地点头。我也对小由说:“你也是,这样子可以吧?”

小由流着泪点了头。一志举起双手,做出“万岁”的动作。不过我想他应该不懂这个动作的意思吧?

走出北口的咖啡店後,我们回到我家的店。只花了区区三十分钟而已。老妈对着打算回家的小由说:“我有话和你说,上二楼来。”

小由和老妈先上了楼梯。我折了一根香蕉准备交给一志。三岁小男孩的身体僵硬起来,这是我至今未曾见过的反应。

“不要怕,只是想叫而已。”

一志惶恐的接过香蕉。

“给我看一下。”

我卷起一志长袖t恤的袖子,确认他那细细的手臂上头有几个淤青。我又看了另一手,这边也有几个淤青。

“很痛吧。是妈妈对你凶吗?”

一志紧握着香蕉,抬头看向我。

“一志、坏孩子。妈妈、没有错。”

这已经不只是人渣般特种行业猎头者的事了。我於是抱起一志,走上楼梯。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东西?一志像羽毛枕一样轻。

小由与老妈在建好超过二十年的餐厅兼厨房里交谈。小由哭着说:“发生那件事故後,我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孩子很重要,我也很爱他啊。可是就算我为他奉献一切,别人也只会说‘那是理所当然’而已呀。晚上没睡去工作,白天又带孩子,想出去玩一下,别人就说你不配当妈妈……”

小由瞄了一下一志后,别过头去。

“有时候,我会变得好恨这个孩子。要是没有他的话,我可以去找正职员工的工作,可以和朋友出去玩,可以和年轻女孩一样打扮入时,也可以谈恋爱。全部都是被这孩子害的……都是被一个我不喜欢的男人的孩子害的……”

我让一志站在椅子上,卷起长袖t恤的袖子。我觉得自己的声音并不带有责备的口吻。

“所以你就开始打一志?”

一志拼命解释道:“一志、坏孩子。妈妈、没有错。”

老妈看着小男孩,然後把视线转向我。那是我未曾见过的温柔眼神。老妈对小由说:“你说什麽都觉得辛苦就是了。”

小由双手掩脸,哭了出来。

“很辛苦啊。就像那个男人讲的,我站在悬崖边。”

单亲妈妈从指缝间看着自己的孩子,喃喃说道:“或许我已经在堕落了。”

“这样呀。”

我想不出什麽解决之道。这个世界是由没有出口的悲伤与贫困构成的,没有人能够设法解决这些问题。

此时,老妈说:“既然如此,你就舍弃孩子吧。”

她在讲什麽啊?我和小由吃惊地凝视着老妈。老妈凝视着我,又露出了笑容。

“照现在这样,你会活不下去,或许会把孩子杀了,也或许会把自己卖了。既然这样,就舍弃孩子吧,像我以前那样。”

可是我没有舍弃过的记忆。

“因为你是努力到快要撑不下去了都还无计可施,所以就算你舍弃孩子,也没有人会责备你的。而且虽说是舍弃,也不过是在你重建生活之前暂时托给别人而已,不是什麽难为情的事。我已经和以前认识的社工人员讲好了。”

老妈凝视着我说:“阿诚的爸爸在这孩子出生後不久就因为事故去世了。虽然留给我这家店,却也背了一屁股的债。我只能一个人工作,所以把还是婴儿的阿诚托给别人照顾。从他出生起整整两年,我连奶豆没喂过就舍弃了他。我想过好几次,自己是个糟糕的妈妈,自己舍弃了孩子。可是,我没有被这种想法打败。那段期间我拼命工作,存到了还债的钱,然後我就好好的去把他给接回来。”

我既无记忆,也是第一次从老妈口中听到这件事。

“他就这样长大成人,虽然没什麽钱,但是只要池袋这里有人碰到麻烦,不管自己如何,他都会到处奔走、帮忙解决。他已经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了。你听好,小由。只是稍微舍弃一下孩子,没关系的。他们自己会好好长大,也会开始讲些难听的话,说什麽‘死老太婆’、‘去死’之类的。”

我不想被老妈看见眼泪,脸朝下看。一志自己爬下椅子,移动到小由的脚边去,他还用留有淤青的手臂抱住了妈妈的脚。

“妈妈、没关系。妈妈、没有错。”

小由蹲了下来,紧紧抱住三岁小男孩。爲了不惊动小由与一志,我往自己的房间移动。因为洗好脸後,还要回去顾店才行。

结果小由把一志托给了社福机构。期间以一年为限,这段期间她决定存托儿所的钱。据说,还有很多单亲妈妈不知道有公家资源可以提供协助,把生活和育儿全部背负在自己肩上,结果家庭渐渐毁坏。日本单亲妈妈的年收入,在仅仅四年的调查中,平均是一百六十万日元。据说离婚後好好支付养育费的男人,只有一半以下。全球排名第二的经济大国就是这种情况。这种年收入下,“连糊口都很勉强”是毫不留情的正确描述。我觉得,如果孩子们是日本的未来,我们一定还有可以采取的对策才是。

就在染井吉野樱染上的不是花的颜色,而是水彩颜料那种绿色时,小由穿着求职用套装到我们店里来,一志则没来。老妈对她说:“很适合你呢。要去面试吗?那你要有活力一点啊!”

我向她递出串好的网文香瓜串。小由倾前吃下香瓜,小心没让汁滴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很感谢。我好尊敬阿诚的妈妈。今後我要接受的不是契约员工也不是非正职员工的考试,而是正职员工的测验。虽然只是货运公司的事务工作,顺利的话,可以有两倍的年收入。”

老妈说:“这样呀,太好了呢。让他们瞧瞧单亲妈妈潜藏的实力吧!”

小由抬头挺胸,在西一番街的人行道上渐渐远去。我站在老妈身旁,目送着他那藏青色套装的背影。我没看见老妈那边,说到:“我还是婴儿时的事,以前都不知道。”

老妈若无其事地说:“没错,但我还是很烦恼呀。每当阿诚在国中、高中时闹事,警察找我去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是不是因为你还是婴儿时我和你不够亲近,你才会变成这样。所谓的父母,是很吃亏的角色啊。无论孩子做出什麽事,都会觉得那是自己的错。”

我偷瞄了一下老妈的侧脸。总觉得那是还不坏的表情。那种气氛下,如果我突然脱口说出来,她好像可以变成某种高雅的表情。包含二十多年的心情在内,我想要对她说声谢谢,可是敌人的动作更快。

“你什麽时候也让我抱个孙子嘛。我们家爸爸可是比你受女孩子欢迎多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语毕,我从店里飞奔到街上。

到夏天之前我一定要交到女友,然後我要向那个老妈挣回一口气。春天的池袋,女生们很快就出现漂亮时尚的打扮了。不过,身为女性最重要的气度与胆识,还没人能跟我老妈比。

我吹着口哨,抬头看着站前的天空。四月那片看似慵懒的天空,有时候会出现雪片一般漫天飞舞的花瓣。我想在空中描绘出现婴儿时的自己与年轻的老妈,但脑海里却全无痕迹浮现。那些婴儿时的记忆整个消失到连痕迹都不会留下。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丝毫不觉得害臊地在街上走着。

正文 2、池袋清洁队

国王讲了门牌号码与公寓的名称。

竟然是捡垃圾!

“回日本後,我有这样的想法。父亲的工作很了不起,可以创造莫大的经济财富,但我要走不同的道路,我只要能创造社会的财富就行了,像安东尼奥或阿诚那样。我父亲盖了垂直的建筑物,我就帮忙从水平的方向把因为M型社会而撕裂的人与人结合起来。”

那样的作业,可以让自己居住的街道变得清洁。如果只是单纯因为能让心情很好,不就已经是很棒的理由了吗?我们度过习惯於资本主义那套场面的话——赚不了钱的劳动就很可疑——已经太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在这个所有资讯与搜寻都变得免费的世界里,我认为那种想法早已经过时了。

国王宰我耳边说:“那个男的看来老师,其实出乎意料的扮猪吃老虎呀。”

和文微笑道:“可是这一切安东尼奥他都不要。”

“我心想只要有那三亿日元,就能在池袋兴建用於自立支援的家。该怎麽说呢,那些绑架犯般的人可以一起住进去。桂Reliance有三百亿日元以上的内部保留金,只要有那麽多的钱,做什麽都不是问题。”

晚上再怎麽闷热,一到外面至少会有一点风吹来。我走远路绕了一大圈,朝西口公园而去。从罗曼史大道在常盘通左转,再来只要有限地在剧场通上直走,就是我家的院子池袋西口公园了。

我们互道再见,在超高层大楼的边缘分道扬镳。

“好了。”

“你有什麽话要说吗?”

那是回来的和文的工作。

这个房间大成这样,光是移动到角落就能够两人独处。我和中城的主人站在面向天空的窗边。自己手里拥有这麽高的一座塔,究竟是什麽样的感觉呢?

“那个人说,他是爱称先生的朋友,他姓安藤。”

他把塑胶袋揉成一团放进腰包中。在长椅坐下来後,他正眼直视着我说道:“我叫桂和文,我的工作从三个月前开始就是捡垃圾。”

<small>如果王八机还能用的话,赶快打电话过来。

在榉树树荫下的钢管椅上,坐着一个绑着黄色印花大手帕的光头男子。光听队名“要町蜇针”会觉得好可怕,但其实是个和平的小队。她们是个适合念“家族万岁、朋友最棒”这种会出现在日本综艺节目、半志工性质般的一夥人。队长的名字是“蜂蜜B”。就算用它当街头绰号,也很难招来蜜蜂啊。

那群人围住了依然倒在地板上的社长。我离开他们,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崇仔笑了,像盛夏里的小小暴风雪。

<small>制定我担任交涉人真是吓我一跳呀!

保全公司的男子们偷过来的视线让我很难堪,我算是个被卷进专业游戏的业余者吗?

为何赎金会从庶民般的三千万日元,增加到云端的三亿日元呢?

我打从心底讶异。这家伙搞不好是比Zero One还厉害的骇客也说不定。

“应该有几个人,但我不清楚。”

<small>关於领取的事或关於换现的事,你可以完全不必担心。

<small>在阿诚与国王,还有何文三人在一起的那个星期一晚上,你收到的东西是什麽?

<small>我要的是税务署追查不到的那种。

“换个话题,在清洁队的内部大家都很团结吗?”

可惜,和平的思考只维持了一天。

<small>可以的话,我不想使用暴力手段。只能以钱解决不觉得很便宜吗?

“结果他做什麽工作?”

这批人或为学生,或为上班族,或为非正职的日薪派遣工作者。每个星期一晚上,他们就会在身上帮上黄色的印花大手帕,并集合到夜晚的西口公园来。他们要上帮着的腰包里,装了几个便利商店塑胶袋。并没有什麽人担任指导者,这群池袋清洁队队员一道晚上七点,就会分成几个人为单位的小组,把夜晚街道上的垃圾一个个捡起来。

“可以啊。我就奉陪吧。”

“是我没错,但关於小开的事,我什麽也不知道唷。”

这次,崇仔毫不隐藏的放声大笑。

“倒是你,爲什麽会变成绑架犯呢?”

和文轻轻地笑了。

“啊,那个呀。我考量过警备保全公司的人力,只要古来打工的五十个学生都到同一个邮政信箱去,他们应该就很难收拾了吧?毕竟,每个人都拿着相同的信封啊。”

<small>对和文的人身控制,会在确认去的债券後迅速解除。

“父亲病倒的前一天,你和他讲了一些话对吧。我父亲用不灵光的字词和我讲了。他说你告诉他,即使和一毛钱都没关系,还是有人会担心我;你还问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这样。我父亲又在反省了。”

在一整片绿色草地的公共绿地上,我在长椅上坐下后,和文从五十五楼的社长室下来。他穿着夏季羊毛的细条纹藏青色西装,打着藏青色丝质领带。衬衫是看起来忧郁的淡蓝色。我对着在我身旁坐下的新人专务说:“你父亲的状况如何?”

“尽可能地拉长和对方寄收邮件的时间。”

桂Reliance在东京各地经手都市更新事业,也有好几栋超高层大楼。我记得东边那里新建的数位电视用电波塔,他们也有参与。社长启太郎由於有一兆两千亿日圆的个人资产,经常登上商业杂志的封面。

可惜,难得有这种机会像在云端般搭车兜风,却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黑色鲸鱼开进了池袋中城商业街栋地下停车场的大门。在附有两道安检关卡的电梯里一口气上到最顶层,爲了消除耳内的疼痛,我吞了两次口水。

“是啊。”

“没有,桂Reliance似乎尽可能不希望动用警察。於是,他们找了退休警官开设的保全公司。今天早上,他们联络了清洁队的成员与G少年,烦得很。”

墙上的钟指着上午十点多。在不上市场的早晨,我一向都是这样意与阑珊。

我一面听着莫扎特的嬉游曲,一面度过一个优雅的夏日。

“我知道了。”

反正城市是我们每天居住的家,打扫打扫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垃圾这种东西,崇仔你也会捡啊。”

光泽的短袖衬衫,是今年的流行吧?由於我是庶民出身,对价格在意的不得了。虽然那麽单薄,但应该也要五万日元上下吧?

崇仔在电话那头笑了。

和文一笑,夜风吹动这他看来柔软的刘海。

<small>不用担心。

“这样呀,那很好嘛。”

“是啊。”

“有个动作过快的年轻人擅自行动,被对方察觉到我们在跟踪。犯人有三个,但他们丢掉装着钱和发信器的袋子,躲到地下去了。”

他头一回,在夜晚的公园里把长镊子转了过来,闪闪发亮。

他脸上毫无笑容,使用着全新的长镊子,以秒速捡起一个果汁罐的拉环。

“阿诚吗?是我。”

“不清楚。无论如何,你马上过来。”

“和文不见了。”

<small>刚才你父亲在我眼前倒了下去,似乎是脑中风。

“我读的是纽约近郊的大学,是社会学的研究所。阿诚你知不知道,在那种地方,人才中的人才毕业之後都会做些什麽吗?”

“到交付赎金之前,是用什麽方式联络?”

角田说:“交付赎金失败後,对方又联络了,这次制定了交涉人。”

在有五十张榻榻米那麽大的社长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就是这样的时代。

“正午在池袋西口公园见。”

“这样的话,你和一毛钱也赚不到却一个人开始捡垃圾的和文或许有某种相似之处了。这次的事情我会给你应有的报酬。”

“可是,阿诚真的让我吓一跳。那晚我一离开房间,就看到G少年的成员在等我,我根本不必叫计程车。崇仔的车子直接载我到医院去。”

“我们好久没一起行动了呢。你需要什麽?要不要把几个直属我的小队借给你用?”

“嗯,交给我们把,我们是专业的。只要是用电脑传来的,就能锁定地区了。你只要尽可能多和他写几封邮件就行了。”

“手机。但无法锁定用户,应该是王八机吧。”

我又回到没有星星的夜空中观测天体。想到刚才的事,我拿出手机。由於我的手指已经记住崇仔的电话号码,不用看也能操作。我对着才响一声就接起电话的代接者说:“能不能帮我把国王叫来?我是陛下他专用的小丑。”

“什麽事?小丑怎麽突然打电话给国王啊?”

我小声向角田说:“我问你,有电脑在这里,意思是对方会用电子邮件联络吗?”

是这样子吗?他是个拥有池袋中城、天空之城的王子,我却是个紧贴在地面上的水果行店员。那时候我还完全看不出我与和文之间的共同点。我实在太好说话了。像崇仔道谢後,切了电话。

中央的桌子上,放了几张地图以及三台开启的笔记型电脑。其中,中间那台似乎是给我用的。对於总是使用麦金塔的我而言,windows有点难用。男子们确认着瑞士制的机械式手表。

晚间十一点。

语毕,我与密封B老师地握了手。虽然他这街头代号取得很不正常,却是个很有胆识的家伙。我开始拼命构思把和文带回来的方法。

……”

我向角田点点头,打开邮件。

,旋律的翅膀似乎也能帮忙把它整个带到天空中去。

和文看着夜间的草木。

<small>不要再假装绑架犯了,和文。

对方马上传来回信:

“你有话要说,是不是表示你碰到什麽麻烦了?”

男子移了移眼镜,保持着充满耐心的微笑。

我连忙移动我的篮球鞋。他以熟练的动作夹起烟蒂,好像在打量着什麽一样,该不会是我这个超棒的三围吧?

“我有一点不懂。你在被绑架之前曾说过,我和你很像对吧。那是什麽意思?”

启太郎保持沉默,没有回答。就好像艾尔·帕西诺在“教父”第二集中下令处决家族成员时的表情。如果这样讲他无法理解,也没办法。

莫名奇妙。如果要送到邮政信箱去,出面领取时就会马上被逮个正着吧。还是说,对方另外有什麽其他的计划呢?邮件接下来仔细地写了邮政信箱的号码,以及在池袋的东急hands销售的防震信封袋的商品编号。我回了信。

“我问你,崇仔知不知道真正优秀的人,会做什麽事?”

“你说什麽?”

男子们的实现从我身上移往摆在中央桌上的电脑。

对於这种不上不下的赎金,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里头也有素质不好的成员吗?”

我在庞大财富的包围下,思考着人类的无礼之处。不过,这样的事我平常到时已经习惯了。

国王轻声笑了笑,但听了不舒服。

“嗯,不过那种有权势者的儿子,如果先笼络进来,搞不好会是只肥羊吧。所以我把你介绍给他。”

下个星期一,你要不要也到池袋西口公园来看看呢?你一定会体会到M型社会这种不起眼的小事的。

夏天的夜风吹过我们所坐的长椅,像是让人想起莫扎特嬉游曲、没有重量的舒服翅膀。

都立大塚医院是位於南大塚的综合急救医院,也专设有脑神经外科。桂启太郎倒下三十分钟后,被送到了急诊室。脑血管破裂从发作开始的几小时最重要,重要到攸关性命。

“可恶!”

“这个镊子送给你。虽然打扫两小时可以让我心情平静,但不巧我没有这样的闲工夫,G少年的成员给我惹了各种麻烦。”

这时,不知道是谁发出叩叩声敲着我坐的钢管长椅。我的脸已从有灰色云朵缓缓改变着的夜空转回来的时候,眼前看到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拿着一把捡垃圾用的长镊子。他穿着洗到褪色的牛仔裤以及白衬衫。我一拔下耳机,男子微微一笑道:“你的脚能不能让一让呢?有烟蒂掉在哪里呢。”

在广大的公共绿地上兴建起来的,是高五十五层、只比阳光60大楼矮五层楼的双子星大楼。其中一栋是商业栋,另一栋是住宅栋。池袋虽然属於都心,却不是那麽高级的住宅区。过去我从没想像过,在池袋这里会盖出要价两亿日元以上的豪宅。

<small>变成十倍的三亿日元。

蜂蜜B张望着四周,是在找什麽垃圾吗?

真叫人火大。我完全不像讲任何一句话来帮忙他们。

“阿诚,有客人唷。”

“没错。他说的五一杀害也蛮奇怪的,一开始还以为是低级的玩笑。可是,社长穷尽一切方法,都联络不到和文先生。後来去找一个叫清洁队的集团确认後,结果一样。”

隔天早上,我被崇仔打来的电话吵醒,在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垫被上打开手机。

“确实是这个样子呢。”

出奇怪的表情。

灰色西装的两人在栏杆上面面相觑。娇小的前警官说:“你的脑子转的真快啊。今天傍晚六点,准备好三千万日元後,我们在西口公园的巴士总站附近撒网。”

“不,我只是想问问话而已。请把G少年李雨和文相熟的人派过来。”

“今天早上的失敬之处,实在很对不起。来,大久保。”

一声诊断启太郎是蜘蛛膜下腔出血,投以镇定剂後,让他在昏暗的治疗室里出於绝对安静的状态。手术是在确认脑内已经止血的隔天进行的,据说是以钛金属将动脉瘤夹闭的开脑手术。当然,我没有陪伴他手术。

“蜇针”的光头以认真的表情直视着我。

代接的没有搭腔就交给了崇仔。

“知道了。但,你是从何时开始察觉到自己是和我在互通邮件的?”

邮件回信的速度快得出奇。我想了想接头的那些年轻小鬼,他们的拇指传手机简讯固然很快,但能够自由使用电脑键盘的,即使在G少年李野只有一半以下。这一点我清洁队里应该也是一样。

<small>你们在盖中城的时候,做了不少坏事吧。

这次不能光是解决事件而已,我还希望能为扭曲的亲子关系架起桥梁,让桂Reliance这台大机器维池袋而运作。我一面切着香瓜一面想着的就是这样的事。而且,如果只解决绑架事件,你也会觉得很无聊吧?

他说的“某个人”回事谁呢?我在心里祈祷不要是和黑道相关的谁才好。因为我希望能生活在和黑道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就像是我想要生活在不同於池袋中城的另一个世界一样。

“今晚夜已深,不要好了。下个星期如果我想来再来吧。”

手术後几天,我出门到池袋中城去。

你可知道,在东京这个二十一世纪也一样走在最尖端的地方,最酷的是什麽事吗?

“请你把和文先生带回来。他是池袋这里绝对需要的人。”

“桂Reliance。”

绑架犯回答极其悠哉。

“可是我觉得,那只是他在做正事之前小试一下身手而已。之前关於中城,有很多不好的传闻。”

我想起最初打算夺走赎金的那三个人。宾果!

那一晚的邮件最後就写到这里了。该怎麽说呢,交涉的过程让人很没劲,真是枉费了我这池袋第一把交椅的斡旋者。既然这样,只能打邮件,不用我出马不也是可以吗?

捡垃圾是超开心的工作,捡完之後一起去喝一杯也很hIGh呢。

因此我们也不能说,不会有从捡垃圾开始改变街道的这种事发生。

你的独子在我手中,赎金三千万日元。这对你来说只是零头而已吧?今天以内给我准备好。我们无意杀你儿子,而且因为这种程度的小钱就惊动警察,对公司也不好吧?

“我碰到一个少爷叫桂文和的,他说你向他介绍过我。那个男的是何方神圣?”

“如果您像和文那样被绑架,会有几个与您没有一毛钱厉害关系的人,帮您将这种话呢?对您来说,他或许只是一个莫名其妙、没有出息的儿子,但我在池袋却认识几百个回味和文讲这种话的小鬼。这不就表示您的儿子其实是个很丰足的人吗?”

“那种男人打从心底不相信我。不过,像你这种好好先生,应该会和他很合吧。<bdo>ww</bdo>”

商业栋下面七个楼层,设计为让餐厅或精品店能够宽敞经营的商业空间。我曾经去过一次,但彻底投降了。因为才隔一条路而已,明明可以在这一头吃三百八十日元的拉面,那一头的午餐菜色却要价两千日元。海外品牌的衬衫一件两万日元,牛仔裤一条也要三万日元。总觉得那里的概念似乎是不把M型社会的下层那一半当成销售对象。

<small>和文他相比是平安的吧?

和文瞄了我的方向一眼,露出直率的表情微微一笑道:“目前似乎还没有碰到什麽麻烦,不过,我们还是碰到各种情况。如果真有什麽麻烦,请阿诚先生务必提供协助。麻烦你了。”

“关於和文,我有事情想问你。这是保全公司的人向我报告的,他们说我儿子在被绑架前,似乎曾经向你说过,他和你很像。不知道你心里有没有什麽底?”

“我想知道和文的事。你们‘蜇针’是G少年内最早参与捡垃圾的对吧?最初是什麽样的机缘呢?”

这次要讲的,是一个在街上拓展清洁队规模、相当了不起的高材生,以及君临池袋东口的天空之王的故事。唔,说穿了,他们两人其实是父子,但因为这种大得离谱的差距,使得故事变得略微复杂。

真是个很懂事的国王。

我试着找寻柔性解决的方法。

那时候,我听到类似废弃物在下水道流动般的咕噜咕噜声。我抬头一看,在床边的启太郎整个人趴在地上,头无力的垂着,还在地摊上吐了。不只有东西从嘴巴流出体外而已,昂贵的夏季西装也被小便弄湿的黑了一片。角田大叫道:“是脑中风!我以前的主管曾在我眼前因此而过世。赶快帮忙叫救护车!”

角田向我点头。他隔壁的大久保以一种“你是凡人的同夥吗”般的眼神看向这里。

没有回答。耳边只想起通话切掉後的嘟嘟声而已。这时候,老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保全公司的每个人都紧张到神经质的样子,唯有桂启太郎完全是与前一天一样的表情。这个望着就算连家人遭到不幸也是这副态度吗?

我看着崇仔一片冰河般的侧脸。

这次换娇小的那个堆起肩部肌肉对我说:“这次的事桂集团下了对媒体与警察的封口令。也请真岛先生不要和别人讲。那,再见了。”

一个提供自立支援之用,属於大家的家是吗?如果能补考公共资金,而以民间的经费兴建这样的地方,会有多好呢?我想像着从捡垃圾做起的和文的远大目标。我的眼一抬,池袋的夏日天空中漂浮着外侧闪着光芒,内测蠢蠢欲动的积雨云。连重大几千吨的那片云都能浮在空中。

“我连想都没想过咧。”

“从你把要求提高为以无记名公债支付三亿日圆时开始,我就在怀疑了。好像是在板桥的相生町吧?因为住在那边公寓的家伙,不可能知道什麽税务署的事啊。”

<small>我是阿诚。

当然,这麽做连一毛钱也拿不到,也不是东京都的清扫局委托的。不过就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有某个人这麽去做,等到一回神,就已经扩增到这麽多人了。它或许纯粹只是志工活动而已,但我是属於抱持怀疑眼光的那一方。因为任何行为的背後,一定都会产生某种反应吧?

对於爆发性的脑血管破裂,一兆两千亿圆的个人资产,似乎也一样完全无效。社长室里的每个人都开始失去了镇静。秘书室不知道谁用手机打了一一九。出於当下的判断,我决定变更邮件内容。

“你怎麽知道的?”

角田问道:“怎麽了?已经查到了寄件来源了吧?”

在自由意志下集结起来的黄印花大手帕集团,又在自由意志之下解散。每个人都拿出了白色塑胶袋,因此发出了有如各自一起飞向天空般的声音。就在我正要帮经常受他照顾的圆形广场捡拾垃圾时,有人出声叫我。

<small>你说三亿日元,若是付现,会是颇可观的重量。

启太郎说:“冒昧一问,你与和文是什麽关系?”

在高级车里,我所思考的还有另一件事。

国王冷冷地抿嘴笑着说:“中城的最高楼层。”

“一定也会有人到阿诚那里去吧。”

“这几人都住在同一栋公寓,靠着搬家与工厂的作业过着勉强糊口的日子。住址在板桥区的相生町。”

隔天上午,我一开水果行,手机就响了。

<small>要用什麽方式交付给你?

於是,我们三人在西一番街的栏杆上坐了下来,一面吃香瓜一面谈。

几个联谊结果的小鬼走过我的眼前,男的女的耳朵上都带着耳环,有一半的人还刺了看来粗糙的机器刺青。那不是父母给的重要身体吗?

把如沙一般散落在M型社会地步的人们结合起来的工作。这种事要是能做到,将会何等美好呢?我对着黄色印花大手帕的不良少年说:“和文到底是希望以此做些什麽呢?”

<small>希望可以多给一点时间准备,但不是爲了要争取时间。

蜜蜂B在胸前盘着手说:“不,这一点和G少年不同。里头并无钢铁般的规则,和文对任何参加者都是来者不拒。”

和文用力点点头,又摇摇头。

应该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你要蜂蜜B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崇仔的笑声变大了,这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如果说是烂好人到不行的话,那我倒是赞成。”

他的用词好像在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一样,得意忘形!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向自己下手了。确认过液晶画面之後,启太郎离开了桌子。我正打算回信,指尖放在键盘上。

我穿着短裤与无袖背心跪坐起来。由於刚起床,当然还是一头蓬乱的头发。决不能让我的粉丝们看到我这副德行。

正文 3、退休休牛头犬

大垣露出疲态的样子站了起来。

我从停车场里把大产的火车开出来。通过池袋大桥时,我看到JR轨道的两旁形成一个耀眼的光之谷。每栋建筑就算到了半夜,也都是灯火通明,一定是没有什麽关灯的开关吧,就与和麻那个小鬼一样,不知道该如何适时收手。

“是我,阿诚。”

手机传来耳熟的声音。

“等一下。”

我马上对他说:“这是透过崇仔委托的,如果需要帮手的话,我可以借用G少年把?”

我放下柿子站了起来。

“对了,刚才你的摔技好厉害。大垣先生年轻的时候很强吧?”

“不用这样说啦,你也是很厉害啊。崇仔说,等你有空,虽是都欢迎你加入G少年突击队。”

在长椅上的前警官连忙起身。虽然我非常想笑,但还是勉强维持可怕的表情。

最近的手机杂音真的少了不少呢。耳边听到崇仔的声音,就好像现场听到的一样。

“你等一下。”

无关年龄多寡,这种不成熟的男生,随处可见。简讯读着读着,从态度骤变两星期後两人就分手了,接下来那星期就开始恐吓了。原本很美好的恋爱,却是这种让人兴味索然地结束,我读来直发疯。既然这样,在秋天的池袋单身也不坏。

“所以这次的委托是什麽?”

“我们现在可是恩爱的很啊,没有空理你。”

界的中心。”

遭到恐吓,那自然是以钱为目的了。

虽然她不是坏女人,但和小遥交往有一点可怕,因为我可不想自己的手机记录全被她删去啊。

池袋的冷冰冰国王皱起眉。或许他并没有什麽忠臣会对他这样出言不逊。

“我知道啦。”

我回家去卖一个一百五十日圆的富有柿去了。感到迷惘时,就集中在眼前的工作上,这才是庶民最聪明的生存之道吧。

“真尴尬耶,我完全提不起劲来。总觉得在我们家顾店还比较好。”

“不需要帮手吗?”

“可是你们希望把所有和小遥有关的事都保密吧。既然这样,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正常男人的话,我想绝对不会再靠近小遥的。”

崇仔在结束G少年的聚会後,和我去喝一杯。他把酒当水一样喝,但绝不会酒後乱性。

又是一副狐疑的表情。我这样的做法让她很不能信任吧。

“赶快拿出来!”

大垣从後抓住和麻的皮带,要他带路进房。明明大垣只用一只手,和麻的身体却时而浮起。有如大力水手卜派般的六十几岁男人。打开门锁,走进玄关。在整洁的单人房里,嘴里被塞来了堵嘴球的小遥倒在那里。她脸的旁边积满了口水,看到大垣的表情比看到我还惊讶。

“我从G少年的国王那里听说了,你有什麽困扰是吧?”

他没有再反抗,只一面压着右手肘一面流泪发抖而已。这家伙虽然对女生暴力相向,自己应该也没有被暴力对待过吧。真是缺乏想像力的小鬼头。我从他手中抢走银色手机後,向两人说道:“这麽臭的房子,我没办法一直待下去,走吧。”

“是我没错,你是谁?今晚喝了几杯啊?”

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矿泉水,交给热裤女子。再换到别的地方也很麻烦,因此我们把地点换成投币式停车场的一个黑暗角落,直接在仍留有白天热度的柏油路上坐下。看来虽然不雅,但没有目击者也就算了。

我看向背後的榉树。就算已经是十月,蝉儿还是闷热地在叫着。

“和你分手後的女生,你全部都威胁他们吧?”

我原本打算保持沉默的,但还是松开盘着的双手说:“小遥,你一开始不也讲过吗?你唯独不想造成父亲的麻烦。并不因为你是M,你表现爱情的方式也就跟着扭曲,不是吗?你真的很不坦率耶。”

“刚才我都听到了。但那种程度够吗?我觉得得让池本再多吃一点苦头,会对他比较好。”

大部份男人分手后都会改变对女人的态度吧,你不是这样吗?

“你叫什麽名字?”

崇仔露出莫名所以的表情和前警官说话,那是来自国王的亲自赞美。

“这种照片还有多达几十张。”

那是一张小遥被人以红色绳子绑起来的照片,身上穿的只有胸部的地方开了圆圆大洞的全身网状紧身衣,乳头的地方夹了小小的夹子。讲好听一点,她的表情像是极其享受的样子。给我看这种别人玩乐的照片,是在很厌烦。

一旦在这种地方长大,就会变成像我这种既聪明又风雅的青年。我说,全国的爸爸妈妈们,要不要把你们家的孩子带到池袋来呢?我觉得来池袋,会比去上只懂得塞考试技巧的辅导班,还更能培养小孩子的生存力量唷。

我直接打了手机。

“在我们交往的期间,是真的蛮好的。该怎麽说呢,就是一种可以放纵地玩的感觉。可是分手之後,他的态度就变了。”

说起来,大多时间都是这样的。由於崇仔是天生的国王,不懂的用缠的。

完全没完没了的一个晚上。我没精打采地驼着背,跟在姿势标准到异常、刚进入老年的大熊背後。

“是啊。他寄来好几张这种手机照,叫我给他两百万日圆。”

平常很早睡的我此时想睡的不得了,但还是连忙阻止前警官。

公园外传来汽车声,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人影一个个走进园来,我赶快数了数,一共四个人。全部都是男的,似乎没有小遥。

我真是受不了国王,或许他对庶民的生活并不关心。

男子看着我的眼睛。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在和女友分手后勒索对方的低劣家伙,但他似乎这时才察觉到,离开我的身体,帮助我起身,立正站好後向我鞠躬。

他是怎麽查到我的号码的?真是困扰。他毫无疑问是个办不到“正常”水准的家伙。

他只讲了这句话,就突然切掉了。与此同时,崇仔一面把手机放进牛仔裤的口袋,一面转完走了过来。他穿着今年秋天流行的学院男孩风、带有滚边的深蓝色西装外套,以及经过一次水洗处理的牛仔裤,一如往常时髦。保镖至少有两人。他在我家店前的栏杆上坐下,举起右手说:“唷!你这是贝多芬第七号交响曲第二乐章的小快板吧。”

“好吧。不过阿诚,有什麽事的话,要呼叫救援啊。”

和麻看向我的方向时,噙着泪水乞求道:“阿诚,拜托你,把这只牛头犬带离我身边。你讲什麽我都听,拜托你。”

是崇仔的冰冰声音。我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是你,要怎麽阻止那只退休了的牛头犬?”

要是我说“不是”就好了,可惜我本性正直。

小遥啪的一声关上手机。

我确认了公园的时钟与自己的手表,距凌晨两点还有二十分。

我这麽说完之後,大垣露出吃惊的表情。

“不过,你似乎很熟悉聚集在夜总会那种地方的年轻人。我有电话和你说,可以陪我一下吗?”

“这个嘛,哪一张拍得比较好呢……”

他把吃剩的柿子递给我,我无可奈何的接了过来。和来的时候一样,他连再见也没说就走了。我在心里比较着手上的柿子,以及他硬塞给我、毫无吸引力的麻烦。我到底应该把哪一个向国王的深蓝色西装外套丢去呢?出身高贵、不知什麽民间疾苦的人,又是很让人困扰。

我从投币式停车场的一角站了起来,拍拍牛仔裤臀部的地方。池袋的夜空中,有着映照出地面光亮的七彩云朵在移动着。

游标往下卷动後,我发现被他拍摄的还不只是小遥而已。我没有细看,因此不知道正确的数字,但目录里还有小遥之外三、四个年轻女生的裸照。

没有看见像是委托人的女生。我站在停车场边如灯塔般的自动贩卖机旁等待她来。确认了一下手表,刚好十二点。就这样每隔五分钟看一次表,一直到第四次看表。就在我差不多想回去时,一个摇晃着脚步的细瘦身影从楼梯上走了上来。

我已经不是会随音乐起舞的个性了,只要静静聆听就很够了。

我们决定好与和麻相约前的二十分钟再行集合,就先解散了。小遥说她要在PARCO看看秋冬的服饰打发时间,我目送她穿着热裤信步往东武口渐渐远去的背影后,往另一张长椅移动。

“我问你,难得来这里,阿诚要不要也跳个舞?”

“阿诚已经习惯这样的事件了吗?”

“到底什麽事呀?”

小遥走向通往地下的楼梯。走了两、三阶後,她回过头来双手围在嘴边叫到:“和你说,阿诚,等到一切都搞定後,我会陪你玩玩的唷!”

“你不是小遥的男人,也不是G少年的成员,竟然撒那种谎威胁我啊!”

“和麻还说,错的是我。他说‘都是你不好,抛弃我’,还噙着泪水。”

“你就是池本吧?”

“阿诚,这家伙就是池本和麻。”

回程的车上,稍微有一点在开车兜风的气味。小遥总算察觉到大垣的伤口,她看着渗血的纱布喧闹起来,“叔叔你会死掉,我们去医院。”

这时,女子哈哈大笑向我挥着手,在道路正中央绊了一下,维持着大笑直接爬到了地上。我不由得在口中喃喃道:“……喂,喂!”

“对不起,我不由得焦急起来。你没受伤吧?”

“你前男友的名字是?”

听到这样的事,也很难臭手了。崇仔从牛仔裤口袋抽出手机,从档案夹中选择照片。他似乎找到目标了,把液晶画面转向我。

刚步入老年的男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我试着问她:“是差异极大的变化吗?”

“……爸……爸……我的爸爸”

“你以为那种照片可以拿来捞钱吗?勒索金钱也是犯罪,散步照片也是犯罪。”

“和麻还说了什麽?”

“手机借我。”

原来如此,难怪他六十几岁还能轻易把人像绒毛娃娃一样摔出去。

“了解。”

“怎麽了,阿诚?”

大垣含着泪抚摸她的头说:“没有关系啦,大小姐。”

大垣绷起脸道:“手机照片也寄到科长那里去了。”

“在hardcore前,十二点。”

最近在我的影响下,崇仔也开始听古典乐了。他的头脑很好,耳朵也很好。这样下去,我搞不好马上会被她追过去。我以破快的速度把柿子丢向崇仔,不是由下往上丢,而是由上往下丢。他面不改色地如吸住接下水果,咧嘴笑道:“你在音乐方面有品位,但似乎不太有担任投手的才能呢。”

“你就是池本吧。你对小遥做了什麽?”

我想到武斗派的小队与几台休旅车,以及和麻发抖的脸。

和麻以充满自信的口气说:“嘿,阿诚你不错嘛,前来赴约而没有逃走。你明明没和小遥交往不是吗?”

“你别让大小姐知道我的事。”

三个男子从臀部口袋拿出手套,似乎是格斗技中使用的皮手套。应该是不想弄痛拳头吧。寺内说:“我们也无可奈何,而且和这家伙也不熟。我们和他只是在网路上认识、收他的钱揍别人而已。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不要怪我们。”

大垣凝视着我的脸。六十几岁与二十几岁;体格破败与约七十公斤;穿着白色短袖的开领衬衫与穿着二手格子衬衫;前警官与不良少年——我们从头到脚都是相对的。因此搞不好反而可以成为很好的搭档。

既然她这样讲,就没什麽号估计的了吧。我的右手在胸脯上一拍,大垣从树叶中跳了出来。这台重型战车脚步一滑,靠了过来。三个男子都是一般的身形。这三个来自网路、什麽都干的坏家伙显现出不安的神情。我一面晃着脸颊上的肉,一面像有如牛头犬般冲过来的大垣叫道:“两个人交给你,另一个我来收拾。”

“真无聊啊。地点和时间呢?”

“你等我一下。”

“你找到了一个非同反响的大叔搭档呢。”

不过,也没有什麽好思考的。能连到池本身上的,就只有一条线而已。我抽出手机,选了小遥的号码,眨眨眼向大垣说:“你等我一下。顺利的话,搞不好今天之内就结束了。”

开完店以後,我们走到秋天的池袋西口公园去。今年由於暖冬的影响,榉树与染井吉野樱树才染上一点色彩而已,还没开始落叶。当然,走在路上的年轻人们,也都还穿着夏天的衣服。有超短迷你裙,以及露脐针织服或薄针织衣。值得一看的是不穿丝袜的腿,以及腿上穿的长靴。地球暖化,也不完全是坏事。

“阿诚,能不能请那个叫大垣的柔道家当我的练习对手?”

“这次的事件很简单不是吗?只要把池本叫出来,适度威胁他一下,就解决了。毕竟对方也是恐吓小遥交出两百万,自己也不可能去报警的对吧。”

我们随便打发掉一段事件後,走出咖啡店。池袋的站前什麽都有,真的很方便。

是持续在池袋街头担任国王,甚至谣传他是永世国王的崇仔。

客气的态度、谦卑的措辞。老妈似乎遭到他一击致命、像在演戏一样呯的一声拍着胸口到:“如果这种男孩可以的话,请你尽量使唤他。阿诚,如果没把工作做好,我可饶不了你啊!”

“那大垣叔叔也看过我的照片了?”

“谢谢你,阿诚帮忙做的很好。”

我在街头时尚杂志上连载的专栏还有一星期截稿。虽然没有多少页,但到这时候都还没决定写什麽可就累人了。毕竟我只是个业余作家而已呀。崇仔仿佛极其愉快的低声笑道:“什麽呀,你又没梗了是吗?既然这样,要不要听我讲讲?或许多少对你写的专栏有点帮助。”

地下铁一站的距离。但如果从这个公园出发,用走的可能比去做地铁还快。

我们抛下生气又感到屈辱的、全身发抖的和麻,走出了池袋西口公园。这样子就解决一件事了,可喜可贺。走出公园时,我挥开小遥的手。

大垣一脸不服气。

“……干、干嘛啦!”

或许我确实不讨厌这种情况。如果那个女的是身材好的美女,那就更棒了!不过,这很难称得上是能够拿来写专栏的有趣事件。企业的业绩再怎麽好空前的好,大家再怎麽说东京都心有迷你泡沫,钱还是不会落到池袋的小鬼头身上。最近街上出现恐吓、诈欺或飞车抢劫的案例相当多。少年少女们虽然外表穿着入时,却缺钱得很。

电话那头传来极其想睡的声音,“什麽嘛,这种事件打来!我昨天可是熬夜跳通宵耶。”

大垣的声音完全和与男生讲话时不同,温柔到好像在和小女孩讲话一样。或许两人初次相遇,就是小遥在那种年纪的时候。

“唔,他说这个金额的话,只要跑几家上班族接待中心就能筹到了。以你来说,只要到池袋的SM俱乐部去打工,马上就能付得起这金额。你老爸是警官,如果有人寄女儿的SM照片过去,他也会困扰的,不是吗?”

我自认为没有什麽地方受伤,但猛烈撞到地面的左小腿外侧开始痛了起来。我配合着心跳节奏,忍着疼痛说:“是没有什麽大碍,但脚很痛。”

大垣缓步朝着车站的方向消失了,背影厚厚圆圆的。人生的巅峰结束,会是什麽样的感受呢?我试图想想着四十年後的自己。连明天的生活如何都不知道了,又怎麽可能知道那种天荒地老以後的事。

自信过剩的女人,小遥。不知为何,我总是受到这种可以不必喜欢我的女生欢迎。

“在池袋做坏事的小鬼程度都很低。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够了。再说,会派大垣先生过来,表示科长也认为只要用一点腕力胁迫,就能够马上搞定对吧。”

我一伸出右手,小遥露出真的很不情愿的表情。我又没有叫她给我看内裤,但或许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手机现在已经是人身上最私密的工具了。

“什麽吗,你这副德行,原来是侦探?”

“阿诚要代替我,用我的手机打简讯吗?”

“我是旧时代的人,只要看见有人在工作,就无法置之不理。等等我要暂时借用你儿子一下,我会注意不让他发生危险,请多指教。”

她似乎总算弄懂了。

我要扮演的是喜欢夜总会和SM、警视厅干部的女儿。这次的事件中最困难的,或许就是假装女生打简讯。

与其说我不会用绘文字,不如说我很少打手机简讯。

“手机借我。”

我们在吉野家吃了牛丼,又到罗多轮喝咖啡,加起来是五百日元多一点。对没钱人来说,通货紧缩真棒啊。我把灵光乍现想到的计划讲给大垣听。他在罗多轮的二楼一脸狐疑地说:“这麽粗糙的计划,真能把犯人叫出来吗?”

好像那种低成本、小规格电影里的台词,冷到爆。不过,台词如果没弄到这麽好懂,就不会有冲击啦。我一靠近他,他後退了半步。

这里其实禁止停车,但停一下应该没关系吧。我把卡车停在横跨轨道的陆桥路肩上。

就是一副既懊恼又想哭的表情呀。”

我是在赤坂的高级日本餐厅(!)接受宫崎课长的招待。当然,大垣大叔也一起去了。他不同於小遥,是个出色的景观,不过在谈到自己对逍遥的教养方式有错的时候,眼里略泛泪光。但没有什麽像孩子的养育方式这麽困难、这麽难以预测未来的了。我们家也一样,老妈老师讲相同的事。

我点选写新讯息的画面,扭了扭肩,看向远方长椅上的大垣。刚步入老年的大熊惊讶得回看我。我冒用身份打简讯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这样呀。”

。”

和麻的手机与电脑,结果是拿到了Zero One那里去。本来打算就这样毁掉它,但还是必须调查被害的实际状况吧。那家伙存在影碟里的裸女共有二十三人,当然小遥也是其中一人。过了几天,我把一叠印出来的东西交给小遥说:“只要有这些照片和小遥手机里留下的胁迫讯息,虽是都可以把和麻关进拘留所。再来就随你们怎麽用它们了。”

小遥似乎完全没有回答。

“呼呼呼,这个嘛,这次换我把你叫出来好了,一小时后,到上池袋图书馆後面的公园来。你一个人来呀,真岛诚!”

通话突然断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在黑暗的房间里全身感到夜晚的沉重压力了。

“你说的也对。”

小遥在柏油路上盘起腿来,她大眼睛的四周整个是黑的,好像大病初愈的恶魔一样。

在一天的严酷工作後,还要听这种古怪的威胁情节到半夜,累死我了。赶快回家去冲个澡然後睡觉吧。手表时间是一点半,就连池袋站前的人烟,也只有白天的二十分之一左右。

“宫崎遥,二十二岁,B型,笔直飞向的射手座。”

我一面疑惑着大垣有没有度过乔治·欧威尔(Gee Orwell)的书,一面闭上嘴。

“没有。他叫我一个人过来,所以你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呢?我打暗号后你再出来就行了,这样行吧?”

“要町的朋友家。”

“再来是四点嘛,我到咖啡店休息一下。仔细想想,或许我是在一个美好的年代担任警官。现在的话,应该干不下去了吧。”

女子胡乱发着笑,把脸抬向池袋没有月亮的夜空。她的妆因为汗水而变得糊糊的,再糟糕不行的登场。这麽一来,也不可能变成什麽美好的爱情故事了。

秋天的午後四时,是阳光渐渐成熟味金黄色的时间。

池袋西口公园有如掸过了金粉一般,有点蒙蒙的,不过也可能只是满布灰尘而已啦。这次小遥很准时的来了,在长椅上坐下,一面发出啪啪的声音开开关关着手机,一面等和麻。我在隔壁的长椅上观察情况。

大垣在更远的长椅上。这次如果能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搞定,就轮不到奥运的强化指定选手出场了。毕竟,这里是太阳还高挂在天空的站前公园。我打开手机,打给大垣。

“嗯,听得到。”

“池本差不多要来了,我手机就这样保持通话,你就听听我们将什麽。已经调整成录制对话的模式了吧?”

“嗯,没有问题。倒是我问你,你不觉得我出面彻底威胁对方,事情会比较快解决吗?”

“你是想在池袋警察署眼前的公园坐这种事吗?再怎麽说,能够和平解决总是比较好吧。这里可不是道馆啊。”

任谁都一样,只要自己有力量,就会想要把它涌出来。一旦醉心于运用力量,会变成怎麽样呢?美国的中东政策就是证明。

大概是知道我已经上钩了吧,国王好整以暇地说:“谁知道呢。不过,至少是个蛮有意思的故事。”

“阿诚,真的光靠一封简讯就能钓到池本吗?总觉得你这种做法不行,太靠不住。”

“这个嘛,一旦你干了几十年警官,看待世界的眼光就会变得简单。这个世界固然有阴暗与光明两面之分,但很少会有光明面的阴暗面或是阴暗面的光明面这种状况存在。一般的犯罪者只会一个比一个阴暗。以前街上全是一些可以马上解决的事件。但是到了十五年前左右,泡沫经济结束後一阵子开始。街道与犯罪都变得莫名其妙了。”

我一面看着和麻的脸,缓缓站了起来。

“和麻就是你呀?我是小遥的新男人。”

我和崇仔在公园道别。我的货车里,坐了大垣、和麻与我三人,座位几乎没有什麽空间了,好像三个人挤在长椅上一样。和麻住的公寓在板桥,位於北园高中後方。

我确认了一下胸口口袋里的手机,是不是好好保持在通话状态呢?和麻背後的长椅上,前警官正竖耳倾听着。此时必须好好威胁一下恐吓犯才行。

池本和麻,二十七岁,AB型,胆小的处女座。这个不断换工作的打工族,音调出乎意料地高亢。

哪里会有这种又没钱又没好心的摇滚明星啊?还是赶快完成工作,赶快回家睡觉吧。

回到公园後,和大垣会合。

“小遥卷入了某种麻烦中,我接受委托帮她解决。”

“这个嘛,他说不付两百万的话,就要把手机照寄到学校、警察局以及我朋友那里去。他好像是从我的手机里把通讯录挖走了,爲什麽会做这种事呢?”

这个男的无论对象是谁,都很冷静。我对着前警官说:“怎麽了,他刺到你了吗?”

只要和这女的往来,她都会用这种一整组的方式介绍人物把。讲客气一点,烦到不行。

“如果你也住在池袋,应该听过G少年的事吧。我的身份就像是G少年的终身荣誉会员一样,你和我作对,就等於和池袋所有年轻人作对一样,知道吗?”

和麻有所迟疑,我又催促了一次。

小遥那全黑眼影的眼睛凝视着大垣的右臂,汨汨渗出来的血,渐渐溢出纱布外。

、至於我,已经收购肉体上的痛苦了。我的工作靠的是脑力,重要的是讲通能力。在精神上,我也有堆积如山的青春烦恼。我是个每天成长的麻烦终结者,不过,你也千万不要着急。看到那位前警官就知道了,人就算过了六十岁,还是能够动成那样。

说真的,我很惊讶。所谓的“下巴都掉了”,就是这种情形吧。有人的手放到我肩上。

看得出他很害怕,似乎被我完全说中了。我一面笑着一面回到最一开始的画面去,选择删去整个照片目录。请等我一下。我从侧边的沟槽中取出Micro SD记忆卡,把银色的手机丢给和麻。他相当惊慌地双手接下了手机,好像在接什麽点了火的炸弹一样。

我们现在都会随身带着很了不起的咪咪小盒子上街。

小遥用脚上的高跟靴踢了扶手一脚,出乎意料发出清脆好听的金属声。

任何人都会对“正常”有所误解。

那是当然的吧。对方可是拿在床上的照片威胁前女友的人渣。

“很好啊,找到一个乐趣相合的男生。”

小遥似乎心情正好。

可是,小遥仍没有停止找照片。女人的心很不可思议,就算是威胁她的前男友,还是希望让别人觉得是很好的男人吧?小遥总算把萤幕朝向我。

我正想回公园时,小遥撅着嘴说:“阿诚,我请你吃晚餐当谢礼吧?有一家好吃的韩国家庭料理店,要不要去?”

“像我这样的美女,可不会有什麽下次的机会哦。真是的,无聊的男人!”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解决麻烦後还被对方抱怨的。池袋也变了啊。

他颈部向後方的斜方肌(trapezius)如小山蜿蜒般地鼓了起来。大垣全身使力,露出郁闷的表情说:“升迁会在那里停住的吧?不会再往上了。警察是采扣分主义的。”

“你们几个被这种纯小鬼使唤不太好吧。你们知道他做了什麽吗?他是个分手后拿前女友的裸照向对方勒索钱财的男人啊。”

气味相投的老人家,真是太可怕了。

我解开她的绳子,拿出堵嘴球。小遥连谢也没谢就叫道:“大垣叔叔,你怎麽会在这里?”

“这样呀,那你好好玩吧。不过,下次可别再迷上奇怪的S男啊。”

“我要回夜总会去跳通宵。”

“我要回去睡觉了,你呢?”

三天后,半夜来了通电话。这种时候是谁打的啊?我超不爽的,躺着接电话说:“喂,什麽事?”

“呐,就给你看这张珍藏的手机照吧。如何?”

这位前警官毕竟是行动派的,思考的工作全都给我来做,也难怪他只到不太高的职位了。问题就在这里,要怎麽把业余恐吓犯叫出来呢?

“大小姐,那就不对了。从刚才听到现在,你一直称呼课长是‘我老爸’,不可以用这样的叫法。不是‘我老爸’,而是‘我父亲’才对吧。”

“我还有工作要做,下次再吃吧。”

“可恶,住手,你这变态!好恶心!”

“光是这样的情报,你就把事情丢给我吗?”

我用力回握。

崇仔微微一笑。如果他再这样笑个二十秒,池袋的年轻女孩们都会蜂拥过来吧。或许我们店里的生意会变好。

他发着抖点头。

大垣与小遥并肩站在扶手那里,我在略远的地方,靠在货车的门上。小遥说:“大垣叔叔会来这里,就表示我家老爸也知道事情了吧。”

我一在长椅的邻座坐下,大垣就把体育报折起来了。今年秋天,每天报上都有和相扑界相关的负面消息。

女王的手从旁伸了过来,抢走他的手机。小遥似乎从通讯录中删除了自己的号码与手机邮件地址,还很细心地把往来的简讯与通话记录全都删去了。这个嘛,没有把他的通讯录整个删掉算不错了。

我握住他厚厚的手说:“OK啦,老大哥。我们赶快把这无聊的事件解决掉吧。”

我直接切入正题说:“之前那个女的被抓走了,希望你们能提供後援就好。”

大半夜在陆桥上,小遥紧抱住大垣那犹如大熊般的身躯。秋天的夜风乾乾的,很轻巧。我就这样子等了几分钟後,悄声向两人说道:“在禁止停车区被人家开单之前,我们回去吧。我送你们。”

到底是谁呢?难道我才刚接受委托,就马上遭到和麻的袭击吗?我正感吃惊时,魁梧的男子快步滑近我。

“小遥的父亲也知道恐吓事件的存在了?”

小遥把头靠在如小山般的肩膀上。大垣双手抓住小遥的手臂,要她笔直站好。

“是啊。一到明天,状况可能又会改变。”

“这样呀。叔叔和我老爸都很失望吧。”

前警察用力点点头。他在麦当劳的桌上伸出有如棒球手套般的手。

我也是一样觉得莫名其妙。

我彻底度过和麻与小遥间达数百则的爱的往来简讯。在春天结束时,两人在夜总会认识後不久的简讯,和麻写的很温柔。接着,内容渐渐变得大男人,到了夏天已经当成自己是她的主人一样。不过,口气骤变是进入九月後的事。

“你能够讲这种话也只有现在了,我让你听听声音吧。”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吧。”小遥露出无法认同的表情如此说道。

小遥露出一副强忍着想吐感觉的表情,这个小鬼头确实让人很不舒服。小遥看看我的方向,讲出我们事先套好的第一句话。

和麻说:“请你们揍他,寺内先生。”

虽然没有六本木或涩谷那麽多,但池袋也有夜总会。hardcore是个颇酷的地方,播放的是介於电子舞曲与庞克摇滚间的酷音乐。打烊后,我前往位於西口铁轨旁的这家夜总会。

毫无疑问是个人渣般的男子,但这种数字总觉得有点不上不下,不是真正的犯罪者会要求的金额。

“可是,我很不爽你拿我女人的裸照到处散播。我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和邮件地址,也知道你住哪个公寓,和麻。”

“因为某种因素,她无法报警。这麽一个孤立无援的年轻女孩陷入困扰,怎麽样,这不是你好像会喜欢的状况吗?”

池袋也已经到了深夜两点的半夜了。我好想念自己那四张半榻榻米的垫被。

“既然这样,你马上过来,我人在池袋西口公园。”

纳通电话是当我在点头排列着有如秋天夕阳般通红的富有柿时打来的。时间也恰好是西一番街大楼上方的天空燃烧通透的傍晚。由於深夜才是我们家生意最好的时候,这时候还没有什麽客人。店头播放着贝多芬第七号交响曲,因为一讲到秋天,就要听这首黄金七号曲吧。日剧里都不知道播了N,或许各位早已耳熟能详了,但它依然还是一首好曲子,没有改变。

当然,手机纯粹只是一种工具,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刀子、汽车、手机以及货币,所有的工具都有他的两面性,有时候会变成凶器。只要人类有无数张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前警官毫不在意般的渐渐靠近他,抓住了他拿刀的手,转到身体侧边去。和麻发出惨叫的同时,刀子也掉到了地面。才一瞬间,大垣就让和麻的肘关节错位了。和麻抓着成反“く”字型的手肘,在地上打滚。大垣骑到和麻身上後,打着他的脸颊说:“小遥小姐在哪里?诚实以告的话,就算帮你把关节弄回去。不讲的话,我也让你的左手错位哦。”

如棒球手套般的手,抓住了他的左手腕。和麻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睁得大大的。

这个秘密的小盒子,可能成为锁定你目前所在位置的GPS目标,也可以若无其事地把你三百个一面之缘的朋友(其中朋友的,大概百分之十吧)的联络资料吞下去。说起来,你花了几十年时间在全世界撒出去的蜘蛛网,就是由这个电子玩具坐镇在中央,闪亮亮地让它的金属盒子发着光。

大垣耐心十足地说:“没有什麽失望不失望的啊。世界上本来就有各种嗜好存在,我认为每个人在床上也是自由的。不过要做那种事,一定要挑选对象才是。”

池袋的国王躺卧在那里挥着手。我也温柔地挥了回去。

右前臂有一道长十五公分左右的割伤,所流的血滴到了公园的地上。崇仔手指一弹,树叶里跑来一个G少年,打开腰包,从中取出纱布与胶布。由於大垣摆出迎战的姿势,我出声道:“他们是我拜托担任後援的人。大垣先生,让他们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比较好。”

“是小遥被绑起来的照片吗?”

小遥的眼底流出几滴黑色的泪水。一开始,是小到听不到的声音。

“嗯。”

“我就说,这种简单的事件要赶快解决掉啊。你明明没付钱给我,有什麽好抱怨的?挺好,马上来啊!一小时後在圆形广场见。”

耳边窜来痰卡在喉咙里般的笑声。半夜听起来,实在是开心的声音。我说:“你还是一样那麽蠢耶。”

他的手慢吞吞地伸进牛仔裤口袋,拿出一个如银色鸡蛋般的漂亮手机。我从他的手中抢下,打开手机盖,选择资料目录。上头浮现密密麻麻的小照片。

“嗯。这件事是透过G少女告诉我们的,似乎是个遭人恐吓而感到困扰的年轻女孩。”

就算已正式进入秋天,东京还是暖得像夏末一样,只穿着一件长袖的格子衬衫也还微微出汗。宾馆街到处都亮着空房的霓虹灯,或许是在嗑什麽诡异的药吧。因为就算是合法的药,也有多如繁星的异常嗑法。

我跳出棉被说:“上池袋的樱公园,事件是今晚亮点。”

大垣点头道:“是啊,那样比较好。阿诚,我之前或许有些瞧不起你,但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有阿诚,就会是截然不同的结局了吧。你干得很好,我代替宫崎课长感谢你。”

“还好啦。在池袋,这种呆头呆脑的麻烦发生频率躲到像蝉一样。”

我们在夕阳的天空下道别。蜻蜓弯着它透明的翅膀,在都心的公园飞翔。那时候,我以为这是个令人舒畅的完美结局。

大熊的脸上缓缓的浮现理解的神色。

我家老妈从店里露脸鞠躬。大垣搔搔头,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乳头被用夹子夹住却很享受的未婚女孩是吗?时代真的变了。虽然我个人不觉得那有什麽问题。

靠近池袋大乔时,大垣说:“车子停一下。”

小遥扑向我,勾起我的手。

这次的事情发生在秋天的池袋,讲的是愚蠢的恐吓集团与极其可怕的老人家活跃的故事。里头的小玩意是收藏了不堪入目照片的音色手机。那个大叔也让我稍微吃了点苦头,但既然我是做这一行的,偶尔碰到这种事也是无可奈何的吧。毕竟每天在池袋的街上,到处都会发生警视厅统计中不会出现的微妙小冲突。

每个人都没有必要着急成长。只要这麽去想,就能够在无苦无忧的心情下度过每一天了吧?

“没错。”

“你有资格有隐私吗?”

先打给大垣,响了到第六声时,前警官接了。

一拿下太阳眼镜,他的眼睛很小,是一张很和蔼的脸。我耸耸肩道:“不知道啊。不过,简讯里写着要给他钱,而且也假装对池本还存有依恋,我想他十有八九会开开心心的上钩吧。”

“你要勾到什麽时候啊?那个吻也太超过啦!”

从腹部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正想大喊我不是时,格子衬衫的衣领就被他抓住了。超大的握力,大到光是被拧住就动弹不得。我就这样子被拉了起来,一回神,天与地整个倒过来了。这就是柔道中的“体落”技吗?由於太过利落,我没有被摔出去的感觉。如果就这样摔到地上,应该会直接送医院吧?但男子没有松手,而是直接骑到了瘫在地上的我的身上。好重哦,好像被小型卡车压在身上一样。男子把我的衣服拉倒不能再拉。

最後,小遥说:“这次的事我不想考我父亲。因此请你千万保密,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设法解决。”

“你觉得是可以拿来用的梗吗?”

“只要让我人的他的长相就好了,不需要拍的最好的。”

“既然如此,那要不要这样?我们两人合作设计那个叫池本的小鬼。当然,一切都掩盖着不要让他浮上台面,也不和警察接触。目标是教训那家伙一番、取回手机里小遥的照片。这样子可以吗?”

“这样呀,真不好意思哪。对了,你和小遥是什麽关系?”

和麻嗤笑一声,开口了,这次似乎还满游刃有余的。

将就这样在长椅上坐了一小时。

“嗯,我在职务上不得不这麽做。”

国王怎麽会想到这种离谱的事。

我观察了那三个男的,时尚品味与和麻的庞克风完全不同,穿的是牛仔裤与随便搭的运动衫、运动外套。他们是什麽关系呢?看起来不像朋友。

“那又怎样?”

“我和那个男的,体重应该相差近五十公斤吧。我很想找奥运级的选手试试自己的拳头与速度可以运用到什麽地步。”

真让人不舒服的男生,我心想一定是个丑八怪,问道:“既然你们交往过,应该也留有他的手机照吧,能不能给我看看?”

“好好好,我知道了啦。那困扰的根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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