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唐剑 - xp1024.com
《残唐剑》


引子二

÷

on

á

г

c磬

δ

÷

÷

第一回 螣蛇飞舞

北海是个白色的海。

为什么海是白色的?因为北海特别冷,终年都被冰雪覆盖。

在北海的极深极深处,有一座仙岛,岛上却是另一派春天的景象,只见:

绿杨青柳,条条浑如玉线,紫芝碧藕,时时飘洒清香。黄鹤鸣皋,道德光华飞紫雾,青鸾舞翔,烟霞缥缈凝瑞霭。

在这座仙岛的最深处,有一座洞府。这座洞府玉门常关,不许凡夫俗子闲窥;红尘绝迹,无非金仙神人往来。

洞府左右贴着一副对联,都是梅花篆字。上联写:紧闭洞门,静诵黄庭三两卷;下联配:广开教化,度化金仙万千身。正上方有块金匾,上写三个大字:碧游宫。

在碧游宫的正中央,一群道人正在听讲。

正中间有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位仙人,只见他:头发披散,勒着金箍,脑后有三光护体;面如玄铁,浓眉虎目,长着钢髯;身穿八卦道袍,绣的是乾三连、坤六断、离中虚、坎中满、震仰盂、艮覆碗、兑上缺、巽下断。

这位仙人是谁?

他就是现任的截教教主金壁风。

截教教主不是通天教主吗?怎么换成金壁风了?

原来自姜子牙斩将封神之后,阐截两教多有摩擦,导致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三友不合,被鸿钧老祖申斥了一番。

其中截教损失惨重,通天教主心灰意冷,也效仿师傅鸿钧道人隐居起来。截教的二代优秀弟子基本上都被斩杀了,截教教主的位置就传给了名不见经传、但是实力不容小觑的门人,陀头金壁风。

什么叫陀头?陀头也叫头陀,指的是披发勒箍,年轻帅气的可以叫行者。

陀头不是佛教徒的打扮吗?为什么这个道教的教主是这样的打扮?

这还得从头说起。

仙家修炼有很多的法门,有无为法门,有周天吐纳法门,有服气法门,有缘督法门,有坐忘法门,不一而足。这些法门都可以得道,最后万象归春。

金壁风则是周天吐纳法门中练内丹的高手。这内丹就是以自身的人体为鼎炉,以精气神为药物,在体内凝练结丹,内丹形成之后,吐出体外,再吸进去,反复吐纳。

“丹者,单也,一者,惟道无对,故名曰丹。”所以,炼丹要求一心一直,凝神聚力,专心致志,不能分心。金壁风吐纳内丹时,多是在鹤轩密室中修炼,不让人打扰。

北海海水里有一条鼍龙,常常游到岛上偷偷听金壁风讲经说法,久而久之,竟然让它也学会了修炼内丹的方法。鼍龙常常回去修炼,也练出了一个小小的内丹来。

这一天鼍龙又游到碧游宫外打算听经,发现没有开课,就在岛上此处窜走,也是机缘巧合,让它转到了鹤轩,从通风口钻了进去,发现金壁风正在吐纳内丹。

金壁风的内丹又大又红又亮,比自己的内丹强太多了,这个鼍龙就动了贪心,想把内丹据为己有,以增强自己的道行。鼍龙趁金壁风吐出内丹之际,扑了出去,去抢内丹。

这个鼍龙也是刁钻狡猾,知道内丹吐出来的时候,人是最虚弱的。所以趁这个时机去抢。

但是金壁风却不是等闲之辈,即便是虚弱,也不是一般的邪魔外道所能侵害的。

金壁风大喝一声:“孽畜大胆!”一掌推出,一股罡风奔鼍龙打去。

鼍龙知道,被罡风打中,必会骨断筋折,只好舍了内丹,闪身躲过。

鼍龙见识了金壁风的厉害,知道如果金壁风吞了内丹,自己就绝难逃脱,急忙一个大转身,从通风口逃走。

金壁风关心自己的内丹,没有防备,鼍龙匆忙逃走,尾巴正扫到了金壁风的额头上,鲜血直流。

(这条鼍龙不敢再在北海逗留,就南下去了南海,依靠内丹修为大增,与一朵水仙花还有段渊源。鼍龙在潮州带领鳄鱼作乱,被天庭豢龙院的牧龙子收走,后来转世成了一代枭雄,成为黄巢起义的一名将领,后来还成了一代帝王。这些故事在后文中再详细交代。)

金壁风收了内丹,取了草药,把伤口包扎起来,金壁风继续吐纳内丹疗伤,不几日伤口即愈合,只是伤口过大,在额头上留下一块铜钱大的疤痕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金壁风虽然长相粗狂,却对这个疤痕耿耿于怀,觉得破了自己的面相,于是把头发披散了,用金箍勒住,遮挡住疤痕,就成了这样的陀头打扮。

金壁风为什么不会把疤痕去掉?仙人与神人不同,仙人也是血肉之躯,虽然能通过变化成为各种样貌,但是本身的原貌就是如此,是其本元,不可变更。

等到伤口好了,金壁风本想找鼍龙算账,算出鼍龙已经离开了北海。

金壁风是一教的教主,自然也有这容人之量,也就不再追究鼍龙了。

……

此事已过去千年。

最近又有徒弟向金壁风禀报,说北海出现了一条长翅膀的蛇,甚是可怕。金壁风有前车之鉴,叮嘱徒弟们小心仔细,不要让孽畜伤了。

这一天,金壁风在碧游宫开讲,众位弟子坐的满满登登,都在认真听讲。

金壁风讲道:“上有黄庭,下有关元,前有幽阙,后有命门,嘘吸庐外,出入丹田。审能行之可长存,黄庭中人衣朱衣,关门壮龠盖两扉,幽阙侠之高魏魏,丹田之中精气微,玉池清水上生肥,灵根坚固志不衰,中池有士服赤朱,横下三雨神所居……”

金壁风正讲到精深处,忽然听到下面有喧哗之声,抬头望去,见弟子们都面露惊恐之色,抬头望着自己的背后。

金壁风觉得奇怪,顺着弟子们的眼光往后望去,也是大吃一惊,只见背后有条蛇,头大如斗,眼亮如灯,口如血盆,牙尖如匕,“滋滋呲呲”的吐着信子,身上皮肤湿滑,透着凉气,尤其是背后长了一对翅膀,正呼扇呼扇的停在半空,双眼直盯盯的看着金壁风。

金壁风吓了几乎摔倒。教主毕竟是教主,随即稳住心神,喝道:“畜生,我们正在讲经,还不退下。”

这螣蛇好像听懂了似的,调转身体,顺着宫壁,半飞半游,出了碧游宫。

讲经被螣蛇打断,众位弟子也都议论纷纷。金壁风说道:“今日讲经就到此。你们回去勤加琢磨,以悟为上,以行为本。”

众位弟子行了谢师礼。因为惧怕螣蛇,不敢单独外出,三五结对而散。

金壁风有个贴身童子,道号叫做若土,取“人生轻若土,岁月不留痕”之意。

若土身高五尺,大肚子,罗圈腿,嘴大眼小,还有点斗鸡眼,脸上还有几个小麻子,穿的道袍大了一号,腰里系根麻绳。这个若土也就十五岁的样子,实际上已有八百岁。

众位弟子都散了,若土打着哈站到了教主身后。

金壁风掐指一算,已知事情来由,对若土说道:“去把黄巢叫来。”

若土答道:“谨遵法旨。”若土说话还有点大舌头。

若土出去不多一时,领进来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也就十二岁左右,只生的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虽然丑陋,却浑身上下一股英雄气概。

金壁风问:“黄巢,你到北海几年了。”

黄巢恭恭敬敬说:“禀师尊,我看门口桃树已经开花三次了。”

金壁风问:“你都学到了什么?”

黄巢说:“弓刀石马步箭,长拳短打,马上步下,十八般武艺,都跟师兄学了一些。”

金壁风说:“且练给我看。”

黄巢说:“谨遵师命。”

黄巢走行门,迈过步,打了一趟长拳;又拿过一把宝剑,耍了一套三十六路太极剑法。练罢剑,稳稳收住架势,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垂手侍立。

金壁风点了点头,又问:“黄巢,你马上最喜欢什么兵器?”

黄巢说:“我最爱使枪。”

金壁风点了点头,说道:“枪为百兵器之贼,正好适合你。”

黄巢觉得贼字刺耳,说道:“弟子却不知道何为百兵之贼,还请师尊赐教。”

金壁风说:“枪法变幻莫测,神化无穷,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故曰为贼。”

黄巢说:“弟子受教了!”

金壁风说:“黄巢,你武艺已经学到身上,可以离开北海岛了。须知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以后要勤加练习。”

黄巢跪下说道:“蒙师尊教导,恩深似海,弟子未报万一,不忍离开。”

金壁风叹了口气,心想:“可惜黄巢你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身负的重任必会让你痛苦,这也是你的宿命。”

金壁风说:“临走之前,为师有件事正好让你帮我去办。我后山上有条螣蛇为患,你去帮我除了吧。除了之后,就送你回家。”转身又对若土说道:“你去吧黄巢领到后山入口去。”

若土来引黄巢出宫。黄巢大拜了三拜,转身随若土道童退出宫来。

若土把黄巢领到后山,说道:“黄巢,你进去降伏螣蛇去吧。”若土却躲的远远的。

黄巢壮了壮胆,走进山中。山中走了许久,也没见有螣蛇,见前面有一潭清泉水,黄巢觉得口渴,到泉边用手捧起水来正要喝。

忽然见从上方“滴滴答答”有水珠滴到清泉中。黄巢在倒影中仔细观看,原来泉水上方有个斗大的蛇头,眼光四射,口中垂下涎来,正滴到泉水中。

黄巢心中惊慌,急忙稳了稳心神,悄悄捡了一块碗口大的石头,慢慢站起身来,用余光看的清楚,朝着蛇头就砸了过去。正打在蛇头上。

这蛇受了惊吓,呼的一声从洞中飞出,一霎时,尘雾弥漫。

这螣蛇扇着翅膀,瞪着铜铃大小的双眼,射出金光来,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以上示下,朝着黄巢扑来。

黄巢一不慌二不忙,把身子一侧,让过蛇头和蛇身,趁势把蛇尾抓住,使出浑身力气,把螣蛇轮了起来。

黄巢不敢有稍微松懈,轮了足有三十六圈,只听得一声响亮,再定睛一看,手中拿的已不是螣蛇,而是一条一丈八尺长的赤金长枪。这条枪:

抖一抖似龙绞尾,颤一颤如蛇吐信,明晃冷森惊鬼神,穿铜透铁震乾坤。

“恭喜师弟取得宝枪!”不知什么时候,小道童若土已经到了身后。原来这若土也是宅心仁厚,担心黄巢出事,后来就一直在后面跟随。

黄巢将枪收好,对若土说道:“感谢恩师和师兄赠枪。”

若土招手唤来了一朵祥云,让黄巢站上去,并嘱咐黄巢闭眼。

黄巢只听得耳边风雷之声,不多时,就听若土说:“师弟下去吧。”一掌推到黄巢背上,把黄巢跌落尘埃。

虽然从云头上跌落,却丝毫没有受伤。黄巢睁眼看,见站在一通石碑前,石碑上写这六小三大九个字:

曹州府冤句县“赤墙村”。

第二回 赤墙村

(黄巢是本部书的书胆人物,肩负着使命而降世。他的身世后文自有交代,此处暂时接上章往前推十三年,从黄巢出生前开始讲起。)

十三年前,唐宪宗元和十四年,曹州府冤句县赤墙村,村外小树林里,傍晚时分。

有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在林中行走。这个妇人四十岁的年纪,长相端庄朴实,身材健壮优美,是个贤惠的农村劳动妇女,透着贤淑、勤劳、善良。

这个妇人娘家姓田,本名叫做田婉娘,出嫁之后,闺名便不常用,就称田氏。

田氏的婆家姓黄,世代都是盐商,她的丈夫叫做黄宗旦。夫妻二人成亲以来,伉俪情深,黄宗旦主要在外经营盐铺生意,田氏照顾着家里的父母双亲,还有二亩的庄稼地。

夫妻二人一切都好,只是膝下无儿无女,如今父母双亲也都故去,只剩了夫妻二人。

黄宗旦对没有子女之事现在也看的开了,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但是田氏却耿耿于怀,总觉得对不起黄家。

田氏打听附近可有什么寺庙,四处烧香,冤句县附近的庵观寺院几乎都跑遍了,也不管是道教的三清观、佛教的三宝庙、还是儒家的文庙,田氏都去拜,依然没有子嗣。黄宗旦劝她不要奔波了,田氏执意不听。

田氏四处打听寺庙,听有人说,二百里外的亳州境内,有个十殿阎君庙,供的是酆都城的神仙菩萨。田氏也是病急乱投医,雇了个驴车,一大早就赶往了亳州去烧香。

唐朝不像后来的宋明时期对女人有那么多约束。田氏不想耽误黄宗旦的生意,烧香拜神的事情都是自己去做。

田氏到了十殿阎君庙,发现这个庙比较偏僻,也不算大,一共有十个大殿,各供着一个阎君,都是头戴冕旒冠,身穿各色袍服,长相凶恶,旁边都是小鬼判官,甚是阴森。

庙里也没什么香客,田氏壮着胆子,也不敢细看这些神像,挨个大殿拜了。

拜完十殿阎君,田氏发现后面还有个大殿,里面供着个菩萨,身穿大红袈裟,头戴毗卢庙,面如满月,其白如玉,二目低垂,面带慈悲,左手拿着九环锡杖,右手托着个如意宝印,很像戏台上的唐三藏。

田氏心想:“前面那些阎君都太凶恶了,还是这个菩萨长得顺眼。”

田氏就虔诚地跪下,拈香祝拜,说道:“叩求菩萨保佑,千万让我得子,接续黄家的香烟。”

田氏不住的祷告,感觉有眼睛在盯着她。田氏举目望去,才看到菩萨坐下还有个神兽,被栏杆挡住,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个神兽长相很是丑陋凶恶,但是看着田氏的眼光却很柔和。

即便如此,田氏也是吓了一跳,心想:“这个庙太吓人了,就有一个长得好看的菩萨,却还骑个吓人的怪兽。”

田氏不认识,其实这个菩萨是地藏王菩萨,坐下骑的是谛听神兽。

田氏不敢多看,赶紧把香插到香炉里,匆匆忙忙的离了阎君庙。

田氏上了驴车,赶车的往回赶,到了赤墙村外的大路上,太阳眼看着就要下山了,赶车的对田氏说道:“大嫂,如今天要黑了,我和驴还要回去,最后这点路,大嫂能不能自己走回去。”

田氏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赶车的是心疼驴,也就答应了,把车钱付了,从树林里穿行回家。

田氏坐了一天的驴车,又走了一段路,觉得累了,见前面有棵大树,树根长出了地面,田氏便坐到树根上休息,不觉得瞌睡了起来。

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田氏突然听到半空中有人喊“娘”,是个清脆的小孩声音。

从来没有人叫过田氏“娘”,田氏激动万分,抬头去看,见树上有个大鸟巢,巢上站着一位金甲天神,身高二丈,膀阔三停,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这天神正用柔和的目光看着田氏,田氏觉得这目光很是熟悉。

田氏吃了一惊,心想:“那个脆生生的声音,难道是这个天神发出的。”

忽然这个天神化为一物,似龙非龙,似虎非虎,直冲入田氏怀中,田氏吓得大叫一声,从树根上跌了下来,才从梦中惊醒。原来刚才做了个梦。

田氏稳了稳心神,见天色已经黑了,便赶回家去。

黄宗旦正在家门口焦急地等待,见田氏来了,慌忙接过篮子,说道:“你说今天出去烧香求子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田氏说:“路途较远,所以迟了。我这就去做饭。”

黄宗旦说:“不必了,我已经从韩家酒店点了一桌酒菜,特意犒劳犒劳夫人。”

田氏见丈夫如此体贴,也不觉得劳累了。夫妻二人饱餐一顿,又喝了些酒,就入了罗帐,相拥而眠。不必细表。

过了半月,田氏常常呕吐,爱吃酸甜,找郎中来看,说是喜脉。夫妻二人大喜过望,黄宗旦专门雇了个老婆婆来照顾田氏。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田氏却足足怀了十三个月,才产下一个男婴。

当时正是元和十五年。

等到孩子生下来,稳婆、黄宗旦、田氏都吓了一跳。

因为这孩子长得形容怪异,面如金纸,黄皮肤,两条眉毛连到了一起,一生下来即有牙齿,仔细看,牙齿没有缝隙,上下各有一个排牙,鼻子上长了三个鼻孔。这孩子身上还有很多的肉瘤胎记,左臂生肉滕蛇一条,右臂生肉隋球一个,背上有八卦,胸前有七星,手上长蹼,脚下有鳞。

人有丑俊,孩子总是自己的。虽然相貌奇特,天下父母爱子之心亘古不移。黄宗旦、田氏老来得子,欢喜自然更是增添几分。田氏因为曾经梦见鸟巢中有金甲神人,就给孩子取名叫做黄巢。

黄巢慢慢成长,虽然相貌奇特,但是久处之后却不令人生厌。

黄巢长到了五岁,夫妻俩对黄巢的培养达成了一致意见,就是要让黄巢读书,这非常难得。

为什么难得呢?

一般人读书都是为了功利。从功利的角度来看,唐朝的科举制度只是用人的一种途径,并不是主要途径,而且科举对出身门槛要求很高。黄宗旦以经商为业,“士农工商”,作为最底层的商人,即便是富裕之家,却没有地位,是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

但是也有人认为:“读书不为稻粱谋”。中国人历来崇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所以夫妻二人决定要黄巢读书。

黄宗旦请来了冤句县有名的塾师,名叫李万年,来教授黄巢。黄巢非常聪明,有明辩过人、耳闻则诵、过目不忘之才。

转眼间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黄宗旦最爱菊花,院子里种了很多菊花,正是盛开的季节。黄宗旦邀请李万年在院中饮酒赏菊,黄巢在一旁相陪。

院中菊花怒放,在月光照耀下,更是清新又淡雅,绚丽而浓烈,美的娇艳欲滴、神秘诱人。

黄宗旦敬了李万年一杯酒,说道:“先生,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吟诗一首,以助雅兴?”

李万年说道:“甚好!还请东翁出题。”

黄宗旦指了指这些菊花,说道:“就以此菊花为题,可好?”

李万年摇头晃脑,思索诗句,过了良久也想不出来,就站起身来,来回踱步,眉头越皱越紧,口中不停的“唏嘘”。

“陶令篱边望南山,罗含宅里泛金鸡;堪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赭黄衣。”

这时在旁边的黄巢却朗声诵了出来一首诗。

李万年眉头松开了,脸却红了,说道:“还是令郎聪慧过人。”

黄宗旦却是又喜又惊,喜的是黄巢如此聪慧,惊的是诗中犯了忌讳。“赭黄衣”即龙袍,是皇帝专用的衣物,怎么能随意作比喻。

黄宗旦斥责道:“小儿怎敢乱语!”

本部书中有黄巢三赋菊花,此为第一赋。

……

黄巢不仅喜欢读书,还喜欢舞枪弄棒。

九岁这年的一天,黄巢读完了书,拿了根木棒正在院中耍弄,田氏坐在边上,边纳鞋底,边看黄巢舞棒。

这时门外传来鱼鼓简板之声,有人在门口唱道情,歌曰:

北海熊飞道人家,一琴一剑一杯茶,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清静无为是吾家,不染凡尘道根扎。苦终受尽修正道,仙圣显宗我当家。

田氏往门口看,见有一老一少两个老道站在门口,前面这个是个黑脸的陀头打扮,后面是个十五六岁的小老道,穿着宽大的道袍。

老道站在门口唱道情,就是乞讨施舍之意。

田氏放下手中正在纳的鞋底,回去拿米面。回来发现两个老道不见了,黄巢也不见了,吓得手中米面撒了一地,也不去管它,跑出去四处去找,大喊“巢儿!”

四邻听到喊声,也都出来,忙问怎么回事,田氏把经过说了一遍,众人也帮忙去找。

有人说:今天没见到有老道啊。有的说:别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有人跑去到盐铺告诉了黄宗旦。黄宗旦也是惊天霹雳一般,赶紧去找儿子。

众人找了一天,已经天黑,也没有找到,陆陆续续回到黄巢家中,安慰田氏。

这时,有个眼尖的盐铺伙计,说道:“东家,墙上好像有字。”

众人去看,果然墙上有字,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所写,闪闪发光,所以到晚上才能看得清楚。只见墙上写着:

北方来道长,海陆到山东,三载借黄巢,年足自回程。

塾师李万年还在此地教书,看了这首诗,说道:“我明白了,这是一首藏头诗,‘北海三年’,看来黄巢被人带去北海了,三年后自然能回来。”

有人问:“北海在哪里?”

李万年说:“东海、南海我知道确有其地,这北海和西海也只是书上看过,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众人议论纷纷,有些人就拿这首诗安慰田氏和黄宗旦。

夫妻二人也没有办法,存了一线希望,苟活于世,苦苦盼望娇儿。

……

那两个老道正是金壁风和若土小道童,三年后果然践诺,把黄巢送回了赤墙村。这就是上章的结尾处。

黄巢站在“赤墙村”的石碑前,童年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小时候常在石碑边上玩耍。

黄巢根据记忆,迈步走回家,还是那个熟悉的院落。黄巢推门进去,见母亲田氏就像他被带走那天一样,正在为他纳鞋底。

黄巢见母亲短短三年已苍老了许多,扑通跪倒,膝行到母亲跟前,说道:“娘,孩儿黄巢回来了。”

田氏见是失踪三年的娇子回来了,喜极而泣,几乎晕厥。邻居知道了这事,赶紧跑到盐铺去把黄宗旦叫来。

一家人团聚,真是喜不自胜。

田氏忙问:“巢儿,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黄巢正要叙述经过,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口吐白沫,一头栽倒在地。

第三回 巨天

黄巢为什么会口吐白沫?

原来若土小道童把黄巢推下云头,正要返回北海,忽然记起来师傅金壁风曾交代过,仙界的事情不要轻易传到人间。

若土便又调转云头,到了黄巢家的上空,听到黄巢正要说北海的事情,边吹了一口晕头风,把黄巢吹倒。

田氏见儿子刚回来,大喜,又见儿子昏倒,自己也要晕厥过去。

不多一时,黄巢苏醒过来,说道:“我好像做了一梦一般,只记得曾在某处学习武艺,其他事情记不清了。”

田氏这一天也是经历了大悲大喜的起起落落,如今见儿子无事,就抱住黄巢,反复唠叨说:“我儿无事就好!我儿无事就好!”。

黄巢一家生活也慢慢恢复了常态。

这一天,黄宗旦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拿出来一份邸报,递给黄巢。黄巢打开来看,只见上写:

“所谓制举者,其来远矣。我朝世崇儒学,乐善求贤之意未尝少怠,故自京师外至州县,有司常选之士,以时而举。四方德行、才能、文学之士,或高蹈幽隐与其不能自达者,或军谋将略、翘关拔山、绝艺奇伎,莫不兼取。今特广开贤路,……为商者能尊法度,不背道义者,其子孙可科举。”

黄宗旦对黄巢说道:“如今朝廷放宽了对科举的出身限制,像我们这样安分守己的商人家庭也可以参加科举了。”

田氏听了也是非常高兴。

黄宗旦这才引出了正题,开始了劝学:“巢儿你有学文的天赋。我黄家世代经商,‘士农工商’,商人总是下流人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我还想你能继续学文,将来参加科举,能求个一官半职,也能光耀我黄家门楣。”

黄巢点头说道:“父亲说的是。我看这邸报还说:‘又有武举,其制有长垛、马射、步射,又有马枪、翘关、负重、身材、武艺之选’。我自认为我的武艺也可,将来可文武并考。”

黄宗旦大喜,继续为黄巢宴请宿儒,让他继续读书。从此,黄巢便白天习文,晚上习武。

黄宗旦听说宋州砀山五沟里有个饱学的宿儒,人称朱五经,于是重金把他聘请了过来,教授黄巢文化。朱五经果然饱读诗书,儒家经典烂熟于胸,又能触类旁通,黄巢艺业大进,师徒相处甚是融洽。

转眼间,黄巢到了十六岁。朱五经对黄巢说:“按照读书人的习惯,都要有姓、名、字、号。姓乃祖先流传,名是父母所取,你年龄渐长,可以取字了。我看你相貌奇特,天赋秉异,又兼刀马纯熟,如若风雨际会,定能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的大事。因此,给你取“巨天”二字做字可好?”

黄巢喜而拜受。从此黄巢又叫黄巨天。

朱五经又说:“巨天,你随我来。”

朱五经领着黄巢到了他的房子,从桌上取出一个箱子来。黄巢急忙上前帮助朱五经把箱子打开。

朱五经从箱子的最底部拿出来一个丝绸布的包裹来。这包裹里三层外三层报的严严实实。

朱五经毕恭毕敬,打开包裹,里面现出来三本残缺的古书,都是古体的梅花篆字。

虽然不太习惯,但是黄巢也人的篆字,只见一部书上写的是《姜太公阴符录》,一部是《孙武子兵法十三篇》,一部是《黄石公素书》。

朱五经说:“当今之世,只有文武,还不能入上乘,当学兵法才行。这三卷兵书,别看是残卷,写这三部书的人都已经成了神仙了!”

什么是人的核心竞争力?

随着时代的不同而不同,又因人而异。在唐朝末年来说,像朱五经这样的读书人的核心竞争力就是诗、书、礼、易、乐、春秋,这五部儒家经典。

朱五经觉得黄巢是人中龙凤,所以对他的核心竞争力的要求更高:不仅要精通文武,还要求他学习兵法。

朱五经接着说:“我资质平平,只能做个塾师,教导乡里徒弟,无非是教一些孝悌忠信、三纲五常,这三卷神人写的兵法,我自知无用,也就没有研读,就做了压箱底的闲置宝物。我有三子,老大叫全昱,老二叫全孝,都只能做庄稼汉,小三儿倒是爱学武艺,但是不喜欢读书,专事游手好闲,平常吃粗酒,使大棒,交的都是豪侠强徒,说的都是反叛歹事。这三卷兵法也就无人继承,我看你志气不凡,有心将这三本残卷送与你,望你潜心研读,将来必有大用。”

(读者们需要注意此处。俗话说,五根手指有短长,但是咬哪个都疼。子女多的父母一般都有所偏爱,朱五经最爱他的三儿子,常昵称其为小三儿,此处他只说了长子次子的大名,却没有点明三子的名字,这也就是后文中朱三出现的时候,黄巢并不知他是师傅之子。)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尤其是在知识还不普及的时代,能有几部古书,可以说是至宝。

黄巢恭恭敬敬,跪拜受之。

这三部古书都是篆字,不是当时流行的楷体、隶书和行书,又加上残缺不全,黄巢一开始还认真研读,虽然费劲,但是也觉得受益匪浅。

转眼间到了三月。这一天,朱五经在书房为黄巢上课,正好读到《论语先进篇》:“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一段。

朱五经把书放下,说道:“巨天,如此大好春光,我们困在书斋,岂不可惜,不如出去踏青,可好?”

黄巢非常高兴,说道:“先生,我也正有此心。”

黄巢给先生牵来了一头毛驴,自己则骑上一匹黄骠马,出了赤墙村,到乡间看春景。

二人见到在田间耕种的农夫除了带着锄犁,还带着刀枪,妇女送饭都穿着铁甲,防备贼寇抢劫。朱五经不仅感叹说:“天下荒乱,贼寇蠭起,男子插刀枪而种田,妇女披衣甲而馈饷。”

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国力渐衰,朝廷政令不明,藩镇割据,百业日渐凋敝,有些百姓民不聊生,铤而走险,盗贼四起。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盗贼明显增多。

这是什么样的时代?这是大唐,是王朝的巅峰时期,虽然是晚唐的乾符年间,却算不上是最坏的时代;但是问问那些耕田也要带刀枪的男子、送饭也要穿铠甲的妇女,他们也绝不会说这是最好的时代。

忽然见一匹驿马飞驰而过,践踏了不少麦苗,那些农夫都很心疼,但是也无可奈何。

朱五经随口叹道:“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转过头来,问黄巢:“你可知这诗是什么意思?”

黄巢说:“先生,我听闻驿马本来是为了军情而设,高祖、太宗开朝以来,邮驿设遍全国。玄宗皇帝在位时,因杨贵妃爱吃荔枝,竟动用驿站从岭南运来荔枝给贵妃吃,这才导致了安史之乱。杜牧才做了这首《过华清宫》,来讽刺这件事。”

朱五经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古人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前车之鉴后车之覆。可惜当今朝廷不吸取教训,还继续我行我素,恐怕会再蹈覆辙。”

黄巢不解,问道:“难道这驿马托运的也是水果?”

朱五经说:“正是。当今皇帝唐僖宗还是少年,最爱吃新鲜水果,他的阿父就又动用了邮驿,专门给他运送岭南、海南一带的新鲜水果。”

(读者注意此处是个伏笔。这些水果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黄巢的命运,后文自有交代。)

黄巢更加奇怪,问道:“当今万岁不是先帝懿宗的五儿子普王吗?懿宗驾崩后,他才继了皇帝位,哪里还有阿父?”

从黄巢出生到现在已经换了多个皇帝了。如今是刚刚登基的小皇帝唐僖宗。

朱五经说:“他这个阿父是个不阴不阳的宦官,叫做田令孜,是宫里的一个奸党。他本来是马坊使宦官,在唐僖宗还是普王的时候,田令孜就常常带着小普王玩耍。小普王很依赖他,还要他陪睡。普王登基后,就将田令孜连升了数级,做到了枢密使的高位,还尊称他为阿父。”

黄巢听了,也是叹气愤恨不已。

这一场春游,师徒二人也是乘兴而出,败兴而返。

又过了半年,朱五经让黄巢把朱五经叫来,说道:“东翁,我打算辞去塾师的职位。”

黄宗旦吃了一惊,说道:“先生为何请辞,难道是我儿不听话吗?”

黄巢也是吃了一惊,父亲跟前不敢随便插言,只好听着。

朱五经拜了拜手,说道:“东翁误会了。巨天是我最喜欢的弟子,我以他为荣。只是我以把我的所学全部倾囊相授了,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教给巨天了。另外,我的年龄也大了,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也都来信催我回去颐养天年。”

黄宗旦苦留不住,也只好答应了,大摆筵席为朱五经送行。

席间,朱五经又对黄宗旦说:“令郎的文采如今已是一流,以后也不必再请塾师了,他自学即可。将来如有科考,令郎必中状元!”

第二天,黄宗旦给结了薪俸,黄巢又有很多赠送的礼物。黄巢把朱五经送至十里长亭,师徒二人才洒泪分别。

黄巢不再请先生,自己用功读书。

这一天,黄宗旦路过书房,听到黄巢正在诵读:

“地薄者大物不产,水浅者大鱼不游,树秃者大禽不栖,林疏者大兽不居。山峭者崩,泽满者溢。爱人深者求贤急,乐得贤者养人厚。国将霸者士皆归,邦将亡者贤先避。”

黄宗旦便走进书房,问道:“巢儿,我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一句诗云子曰,你看的这是什么书?这些字我怎么不认得?”

黄巢说:“这是黄石公的《素书》,是兵法。”

黄宗旦皱了皱眉,问道:“这些兵法,科举上可会考?”

黄巢摇了摇头,说道:“很少考的到。”

黄宗旦说道:“我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宝贵,这些科举上又不考的东西,我儿不要读了,还是专心读那些孔圣人的书吧。”

黄巢无奈,把三部兵法放到了一边,取来《论语》诵读。

这天晚上,黄巢读书累了,便到院中练武,先打了一趟长拳,又练了一套剑法,接着又取来螣蛇赤金枪练了一番。

黄巢突然发现书房中闪出火光来,大叫一声:“不好,书房走了水了!”

第四回 曹素素

走水的意思实际上是失火。

三卷兵法的三位作者,姜子牙和孙武子分别是飞熊一转世和二转世,如今已经不存在了;素书的作者黄石公却还在,黄石公是个正义之仙,不想让兵书落到黄巢手中,做屠杀之用,但是黄巢时刻诵读看护兵法,黄石公也没有办法。

如今黄巢把兵法闲置一遍,黄石公大喜,急忙来找南方三炁火德星君罗宣,让他放把火把兵法烧了。火德星君手下有个童子,名叫回禄,古人称着火就叫做遭回禄。罗宣星君碍于情面,也不好推脱,就派回禄下界烧书。

回禄童子趁黄巢在院外练武,就到房中把三卷兵法点着。为了制造假象,回禄童子又捉了一只老鼠,让它咬断蜡烛,火苗子正好落到兵法上。

黄巢见房中着火,从院中拎了一桶水就飞跑进屋内,把火扑灭。除了三卷兵法外,其他地方仅仅稍微有些烧痕。

黄巢见到被老鼠咬断的蜡烛,奇怪道:“我记着刚才出去时,把蜡烛熄灭了的。”

兵法被烧得干干净净,黄巢心疼如刀割,但是既已如此,也无计可施。

在以后的起义中,黄巢四处打仗,但不精通兵法,只会杀伐,终究逃不出流寇的桎梏。所以,读书要趁早,书到用时方恨少,潜移默化自有功。

……

老来得子的人都想儿子早点成家。黄宗旦和田氏也不例外,从黄巢十八岁开始,黄宗旦就四处托媒人为儿子张罗婚事,但是黄巢的相貌太奇特,有的媒人见到黄巢直接跑了,有的媒人看到黄巢口头说去找却迟迟没有下文,还有个媒婆直接被吓到失禁。

媒人这一关即便答应了,女方的姑娘还有家人又都摇头。所以一直到了二十岁,黄巢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黄巢倒不以为意,黄宗旦夫妻却心急如焚。

这一天,有个媒人名叫王保山登门求见。黄宗旦大喜,急忙把他请了进去。

王保山开门见山,说道:“黄兄,听说令郎如今还没有婚配,我特来保媒,对方乃是亳州一个富户,叫做曹宣,他有个女儿名叫曹素素,年芳十八岁,生的相貌端庄,为人贤淑,最是心善,从不杀生,从出生就吃素。曹宣也托我为他女儿做媒。如果黄兄有意,我愿意从中周全。”

黄宗旦大喜,说道:“如此甚好!只是小儿相貌丑陋,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嫌弃。”

王保山说:“曹宣那边也说了,不挑男方长相、穷富。如果黄兄愿意,奠雁、纳币都可以省了,可以直接问字。姑娘的八字帖我也已经带来了,你只要把令郎的八字帖给我,下个月即可过门。”

古代订婚有奠雁、问字、纳币三个程序。先是奠雁,男方派人执雁为礼送与女家。雁是忠贞的鸟类,所以以雁为礼,不过雁不容易得到,多是以鹅取代。再是问字,即互换生辰八字,看看合与不合。最后就是纳币,送彩礼了。

黄宗旦说:“问字可以放到前面,这奠雁、纳币却不能省,显得我家小气。”

黄巢的八字帖早就准备好了,黄宗旦拿来给了王保山。黄巢的八字是“庚子壬戌丁丑丁未”,乃顺行有克。

王保山把曹素素姑娘的八字帖也给我了黄宗旦。曹素素的八字是“壬寅己酉壬子丁未”,乃乾造鲜克。

黄宗旦命黄巢出来见过媒人。媒人见男方也是必要的,回去也好跟女方有个交待。

黄巢毕恭毕敬给王保山施了一礼,王保山也是吓了一跳,龇牙咧嘴的看着黄巢的相貌,心中直犯嘀咕。

王保山走后,黄宗旦夫妻也是惴惴不安,心想:“媒人看到了黄巢的长相,回去给曹家一说,曹家肯定不同意。”没想到,过了两天,王保山又来了,说黄巢、曹素素二人八字合的,同意订婚。

黄宗旦大喜,就开始张罗奠雁之礼。

父母不能直接出面,黄宗旦委托族兄黄宗丘带着大鹅到亳州跑一趟。

黄宗丘回来说,曹家也是殷实之家,也是通情达理,说了半天。

田氏急了,问道:“大哥,你可曾见到素素姑娘?”

黄宗丘笑道:“我却忘了说这最重要的事情。曹素素姑娘我也见到了,长得非常俊美,又很文雅,跟弟妹年轻时很像。”

黄宗旦夫妻听了大喜。又托黄宗丘带了厚重的彩礼到亳州行纳币之礼。黄宗丘、王保山从中周全,很快定下了婚期,订到了下月初六。

初六这天一大早,黄巢就到了亳州,把曹素素姑娘应到了黄家。黄家热热闹闹。

唐朝的婚礼,《酉阳杂俎》中有记载:“当迎妇,以粟三升填臼,席一枚以覆井,枲三斤以塞窗,箭三只置户上。妇上车,婿骑而环车三匝。女嫁之明日,其家作黍臛。女将上车,以蔽膝覆面。妇入门,舅姑以下悉从便门出,更从门入,言当躝新妇迹。又妇入门,先拜猪枳及灶。娶妇。夫妇并拜,或共结镜纽。”不再详述。

黄宗旦夫妇高高兴兴,忙前忙后,喜欢的闭不上嘴,尤其是看到了儿媳妇曹素素,非常满意,只见她:

手如柔荑肤如脂,领如蝤蛴齿如犀。

螓首蛾眉多俊俏,巧笑倩兮美目盼。

身形丰腴垂柳腰,纤纤细步世无双。

不吃荤肉慈悲女,却做三日曹皇娘。(曹素素有做娘娘的福分。)

黄宗旦夫妻看着一对新人,心中也免不了有一丝疑惑:“这么好的姑娘好像他们娘家人急着要把他嫁出去一样。为什么那么轻易就嫁给我们那丑儿子黄巢了呢?”

……

为什么呢?这还得从头说起?

十八年前,亳州曹宣夫妻也是因为没有子女发愁。后来听人说有人到十殿阎君庙求子,竟灵验了。曹宣夫妻也就动了念头,也去十殿阎君庙求子。

很少有人专门给十殿阎君造庙的。亳州这个阎君庙谁也不知道来历,也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大家讳莫如深,很少到这个庙里来。

曹宣夫妻也是为了求子,才到了阎君庙。夫妻二人跟田氏一样,最后到了地藏王菩萨的大殿。拜完之后,曹宣见墙上的壁画气势恢宏,画的也都是神佛的景象,有的怒目横眉,有的面带嗔恨,有的舞蛇,有的架鹰,都是森严肃穆。曹宣见画面上有个女子面容姣好,姿态端庄,诚心礼佛的样子,是个优婆夷,即女居士,在整个阴沉的画面中犹如一缕阳光。

回去之后,曹宣妻子即怀孕,后来生下一个女婴,甚是漂亮。这个女儿从小吃素,一点荤腥都不吃,就给她取名叫做曹素素。

曹素素长大了,也读书识字,又是巧手,女工做的很好,身体又很健壮,也能下地劳动。

曹素素长得好,又贤惠,到了十六岁,媒人已经开始踏破门槛。曹宣选了一户人家,刚合了八字,没几天,男方就传来话来,准女婿骑马游玩,马惊了,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了。

媒人又继续说媒,后来又有几个男的在,合过八字后,不是掉河里淹死,就是被雷劈死,还有的从楼上掉下来摔死。

一次事故是意外,两次事故是偶然,多了以后,人们就开始议论纷纷,都说曹素素命硬克夫,再也没有人敢跟曹素素结亲了,媒人也不敢上门了。

曹宣犯起愁来,找来了媒人中的高手王保山,来请他为女儿说亲,只要能嫁出去就行。

王保山接了这个活,亳州附近已经没人敢应了,王保山这才找到了曹州,听说黄宗旦也在为儿子黄巢的婚事发愁,就上门提亲。

王保山回去向曹宣汇报,说是:“黄巢太丑了,曹兄还是再考虑考虑。”

曹宣叹了口气,说道:“只要我女儿能嫁出去就行。再者,男人何必要求相貌。”

合过八字后,曹宣没有听到黄巢出事的消息,也是大喜,就急忙定在了下月成亲。这件姻缘也就这样促成了。

新婚之夜,黄巢、曹素素进了青庐。

唐朝的礼仪,结婚当天,新人要住在屋外用青布幔搭建的帐篷,谓之“青庐”。

白天曹素素已经见到过黄巢,如今与黄巢共处一室,有三分的娇羞,更多的却是七分的害怕,害怕黄巢的长相。

黄巢也知道曹素素害怕自己,柔和说道:“娘子,我黄巢生来就是这个样貌,娘子如果嫌弃,我背过脸去,等你哪天看我顺眼时,再看吧。”说完把脸转了过去。

曹素素见黄巢确实温柔有礼,也就说道:“黄郎,是我的不是,初次见你,未曾防备。你我既是夫妻,就是一体,万望黄郎不要嫌弃。”

黄巢这才扭转身来。曹素素拿出一个锦囊,又取来一把剪刀,把自己头发一律剪了,递给黄巢。黄巢接过剪子,也剪了一律头发,与曹素素的头发系在一起,打了个同心结,放到锦囊内,这叫做结发夫妻。

黄巢又取来两个瓢来,盛了酒,与曹素素对饮了。这两个瓢是由瓠瓜切开而成,又叫做卺。二人喝完酒后,把两只瓢扣在了一起,叫做合卺之礼。

这些礼节行过之后,二人宽衣解带去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刺破娇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曹素素不愧是贤孝的媳妇,侍奉公婆尽心尽力,田氏也有了个得力的帮手。

不出三年,曹素素就为黄巢生了两个儿子。黄宗旦为大孙子取名叫做黄球,为小孙子取名叫做黄冕。一家三代人其乐融融,享受天伦之乐。

黄巢除了习文练武之外,还时常到盐铺帮助父亲料理生意,还常到外地去进盐卖盐,结交了一些豪杰,黄巢黄巨天也小有了名号。

这一天,黄宗旦把黄巢叫到床前,说出一番话来,吓得黄巢“扑通”跪倒在地。

究竟黄宗旦说了什么?请看下文。

第五回 尚君长

这时的黄宗旦已经过了六十岁,进入老年,经常生病,身体日渐虚弱,只好卧床休息。

黄宗旦把黄巢叫到床前,咳嗽了几声,说道:“巢儿,我黄家世代经商,靠贩盐为生,还能糊口过活。但是这几年却越来越难经营。本来不想让你多经手生意,希望你专心攻读诗书,能得个功名,光宗耀祖,不再从事贩盐这样的贱业。可是如今我也是老病缠身,不能料理生意,只好让你先接手我家盐业,把日子挨过去才是。等到朝廷开了科场,你一定要去求取功名为要。”

生存需求是一切需求的基础,是第一位的。在养家糊口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妄谈理想。

黄巢说:“父亲,你安心养老吧,这盐业生意就交给儿子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虽然之前黄巢也参与贩盐,但如今做了东家,才知道盐业生意的艰难。

盐,这一民生和经济问题,在晚唐却与政治紧密关联了起来。

唐初,盐池、盐井与百姓共之,均无盐税。后来安史之乱,军需浩繁,财用不足,就开始对盐加税,盐价上涨,奸商又趁机牟利,导致百姓吃盐成了很大的困难。有些人就冒着违法的风险,贩卖私盐,官府为了保证税务收入,严厉打击贩私盐的行为,增加了很多巡捕,又导致官府人员庞大,财政支出自然增加,成了恶性循环。平民百姓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黄巢开始经营盐业生意。他重新召集了几个得力的人到他的盐铺到伙计,其中最出色的就是尚君长、尚让两兄弟,是他的左膀右臂。二人都精通马上步下的武艺,又很有谋略,黄巢与他们兄弟相称。

……

(尚君长是本部书中前期的一个重要人物,与故事发展关系密切,将他的身世作一介绍。)

尚君长,自幼爱习文练武,常常外出游历,拜名师访高友。

有一天,尚君长误入一座山中,迷失了路径,也不知道跨过了多少山涧,穿过多少密林,三天三夜都没有找到出山的路。

尚君长非常着急,在一个树林里唉声叹气,自言自语,叹道:“可怜我尚君长,还没有施展抱负,就要困死在这座山中吗?”

这话被树上的两只麻雀听到了,麻雀叽叽喳喳飞走了,过了不多时,麻雀又飞了回来,后面跟来一个黑须黄脸、宽袍大袖的儒者,对尚君长说道:“尚君长,你有什么抱负?”

尚君长见对着儒者穿的都是东周时期的服饰,彬彬有礼,尚君长大喜,知道有人在就有希望出去。尚君长站起身来,躬身施礼说道:“有劳先生动问,我受孔圣人教化,平生抱负尽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句中。”

儒者大喜,说道:“孺子可教也!”

尚君长反问道:“先生,我困在山中多日,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又怎么知道我叫尚君长呢?”

儒者笑道:“我复姓公冶,单名一个长字。你的名字是那两只麻雀告诉我的。”

公冶长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能听懂鸟语。

尚君长又大礼参拜,说道:“原来是孔圣人的门徒,晚生这厢有礼了!唐朝与周朝相差一千三百年,我却有幸再次得遇贤人。”

公冶长说道:“我儒家虽然与神、仙、佛不相为谋,但是也同是修的一个‘道’字,也能超凡入圣。我们几乎没有遇到过当世之人,今天也是机缘巧合,有麻雀从中引荐,让你闯入了我们的境界,这也是你的造化。你且随我来,我还有几个朋友引荐给你。”

尚君长跟随公冶长进了树林深处,道路奇特怪异,时有迷雾遮面,恍如隔世之感。尚君长心想:“如果没有人在前引路,绝难找到这处地方。”

走了约有十里,豁然开朗,一片平地,有茂林修竹,流觞曲水,中间有个亭子,亭子里坐着三个人,也都是东周人的的打扮。

公冶长一一引荐。第一个衣着华丽,儒雅中透着商人的气概,正是端木赐,字子贡。子贡善于经商之道,富致千金,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端木遗风,为孔子弟子中首富。

第二个穿戴最为整齐,头戴冠帽,帽带正中间打了个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尚武的精神,正是仲由,字子路,是孔门中最勇武的弟子。

第三个却穿戴随意,不修边幅,长得虎目粗眉,黑面钢髯,相貌丑陋,正是澹台灭明,字子羽。澹台灭明有大才,一开始因为貌丑,不被孔子看重,孔子才有了“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之叹。

这四人都是古圣先贤,尚君长喜不自胜,“扑通”跪倒,不住的磕头。

子贡是大师兄,伸手相搀,对三人说道:“这个年轻人既然能到此处,也是与我们有缘,我们也就留他百日,把平生所学传授与他吧。”

尚君长又急忙跪倒。子贡说道:“何必如此多礼。礼太多也有悖于‘礼’了。”

子路说:“我先教他。”子路武艺最高,春秋的兵器还没有分化出后来的十八般兵器,武艺招式也较少,但是武艺的精髓都是一样的,而且子路的武艺更能抓住本源,尚君长学习之后,点破迷津,武艺大进。一共教了三十天。

第二个是公冶长来教鸟语。公冶长把尚君长带到了一处叫做碧梧岭的地方,这个岭上有很多的梧桐树,栖息了很多的凤凰,百鸟朝凤,又引来了各种鸟类。公冶长在碧梧岭把听鸟语训鸟的本领都教给了尚君长。一共教了三十天。

第三个是子贡来教经商。此处共有五个人,子贡每人发了一百个短树枝,教给尚君长经商之道,让他把别人的树枝都赚到自己手上。一开始,尚君长不仅没有赚到别人的树枝,自己的树枝还被赚去了五十个,后来经过子贡的点拨,慢慢开始能赚别人的树枝来。万事开头难,掌握了诀窍,树枝越赚越快,到了三十天的时候,这五百个树枝都到了尚君长的手上。

第四个是澹台灭明来教。孔圣人门徒中有三人是传教之人,第一个就是颜回,可惜早死;第二个就是曾参,他把儒学传了下去;第三个就是澹台灭明,他将儒学传到了吴楚之地。澹台灭明不是正统的儒学,他的学识很杂,天文、地理、政治、人情、兵法、谋略无一不通,尚君长求知如渴,跟他学了九日。

到了第一百日,四人把尚君长叫来,说道:“君长,我们与你有百日之缘,今天就要送你回去了。”

尚君长急了,说道:“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跟澹台先生学呢!”

子贡笑道:“我也引用下道家的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只要用心,随处都是学问,自己也可以学。今夜就让你的澹台师傅把你送出去。”

澹台灭明对子贡说道:“端木师兄错了。不是我送君长,而是君长自度。”

等到红轮西坠,群星升天,天上银河耿耿。澹台灭明把尚君长带到户外,对他说道:“人会迷失路径,是因为没有了参照,人的直觉在这时候是不可靠的,需要找到参照才行。白天可看太阳,但是太阳游移不定,也不准确,所以夜晚观星最准。天上星斗也在轮转,只有一星不动,就是北极星。这北极星可通过北斗星的勺柄来找到。”

澹台灭明仔细教给尚君长看星之法,尚君长一一记在心里,按照这个方法往北行走,果然在天亮之时走出了大山。

尚家也是底层出身,只剩了兄弟二人。尚君长就把所学教给了弟弟尚让,也带着尚让四处游历谋生。

尚君长到了曹州,听说此地有个文武双全的黄巢,便来拜见。三人一见如故,黄巢把兄弟二人介绍到父亲的盐铺帮忙,尚君长精通经商之道,很快就做到了盐铺掌柜。

在尚君长的帮助下,黄巢专心经营盐业生意,也有了起色,但是受大环境的影响,也是经营日渐困难,尤其是盐的进货渠道越来越少,而且进价越来越高。黄巢很是发愁。

尚君长对黄巢说道:“大哥,我听说山西蒲州产盐,进价相对较低,可以去那里进货。就是路途较远,如今世道又不太平。”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办法很好,可以一试。你我弟兄的武艺,一般的歹人不足为惧。”

黄巢留下傅道昭看守店铺,自己带着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等人去了一趟蒲州,果然盐价便宜,就是质量略差。黄巢买进了两车盐,共有千斤。

在返回的路上,果然遇到了一些强盗要来打劫,不过都是些因为生活不下去而去打劫的毛贼草寇,黄巢、尚君长等人武艺高强,把贼人打退,平安返回了曹州。

傅道昭接了盐车,盘点入库。

黄巢对尚君长说:“这次蒲州之行,收获颇丰,都是你们昆仲的功劳。”

尚君长说道:“大哥何必见外。大哥,我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黄巢见尚君长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贤弟,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尚君长说:“大哥,我有一议,不知是否恰当,姑妄言之。近年来,我们盐进价越来越高,运输也越来越远,又要人保镖护佑,成本增高,利润变薄。现听说河南濮州盐荒严重,价格也就高涨。我们可否将盐运到濮州去卖,以获得厚利。濮州我有个相识的人,名叫葛从周,是个买家。”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经商本为利,这个主意好啊!”

尚君长说:“好便好,其中有一事,不敢不先给大哥说明。我们盐是有官家盐引的,可是到了濮州就成了私盐了。这个事情是违法的!”

唐朝律法规定:“盗鬻池盐一斗以上杖背,没其车驴;漏一石以上罚课料;鬻两池盐者,坊市居邸主人、市侩皆论坐;鬻五石,市二石,亭户盗粜二石,皆死。”

贩私盐有杀头的危险,黄巢会不会去贩私盐?请看下文。

第六回 山东一条葛

黄巢沉思片刻,说道:“我也知律法,但是有道是乱世顾命不顾法。我觉得这个事情可行,只是要小心行事。曹州我们留下三百斤盐,其余运往濮州,事不宜迟,明天就要出发。你、我、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一同去,此处店铺由傅道昭照应。”

尚君长答应一声,回去准备。

当晚,黄巢禀过父母,黄宗旦有些疑虑,但并没有多说,只让黄巢速去速回。

第二天的丑末寅初,黄巢骑着黄骠马,带着长枪、宝剑防身,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五人赶着盐车,带着干粮,往北进发。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丑末寅初虽然还是满天星斗,但是也已有了行人。

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黄巢看路上有农夫、官宦、行商,各色人等,尤其是乞丐遍道,不时还有数十人的团伙流窜,看黄巢一副武者的威风,不敢上前抢劫。

第三天,就已经遥遥看到了濮州城。尚让带着斗笠到黄巢马前,说:“大哥,如今是乱世,我们这次到濮州贩盐,也是在法外行走,恐怕会惹得当地官盐的排挤,不如我们都戴上斗笠,遮遮面目吧。”

黄巢接过斗笠,说道:“好!贤弟你想的很周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不能不小心。”

前面有个茶棚,黄巢等人觉得口渴,就进去喝茶。

这茶棚较为简陋,只有四根柱子,一个茅草的顶棚,里有几张矮桌兀凳,一个老汉带个小女孩经营。茶棚里也有些小菜,尚君长去点了几盘水煮花生、毛豆、春韭,六碗粗茶,还点了一盘鲙鱼。

尚君长问道:“老丈,可有咸萝卜?我好吃这口。”

老丈苦笑道:“这位壮士,如今盐价比金子还贵,我们没有。”

尚君长又问:“可有蒜就着鲙鱼吃?”

老丈摇了摇头,说道:“蒜也没有。”

(鲙鱼就蒜是唐朝时期的日常菜。《太平御览蒜》就有记载和尚吃鲙鱼因为没蒜愤而离席的典故,与本故事无关,不做展开。)

尚君长回到桌上,与众人坐到了一起,不多一时,那个小女孩就端了托盘,把菜茶都端了上来,众人吃喝了起来。

柳彦璋说道:“这菜也太淡了吧。”说完回到盐车上,掀开盖布,抓了半把盐出来,拌到菜里。

“爷爷,他们又来了!”忽然小女孩慌张张脆生生地喊道,只见两个官差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头戴大帽身穿青,不是衙役就是兵。看打扮就知道是两个衙门的差役。

在前面的这位倒没戴帽子,是个秃头,一根头发都没有,满脸横肉,大喊道:“老头,快交三百文的税来。”

老汉赶紧打躬说:“官爷,我们最近交了茶棚经营税、水税、花生税、毛豆税、豆腐税、柴火税……,今天又交什么税?”

光头说道:“你这茶棚开在城外,我们出来要走很多路,费鞋,今天交的是鞋税。”

老汉说:“我这小本经营,今天只挣了一百文,官爷能否宽限几日?”

光头说:“少废话。既然你交不出鞋税,你这生意也不要做了。”

另一个官差将老汉推倒在地,抢走茶车,小女孩上前要踢官差,被老汉紧紧抱住。

光头官差走到茶棚柱子前,这柱子也就鸡蛋粗细。官差摸了摸光头,说道:“多日没有练功了,今天我也练练功。”一头直撞上去,咔嚓一声,柱子撞折,茶棚倾倒。

尚君长等人急忙扶着老汉出去躲避。尚让上前拦住光头官差,斥道:“俗话说,身在公门好修行。你这官差如此执法作恶,不怕有损阴德吗?”

这光头见尚让像个练武的,心中有些胆怯,但是仗着是官差,大声说道:“你这人三鼻子眼——多出一口气。你可知道我的历来:在官府,我是濮州府衙皂班班头;在江湖上,我也有一号,如今天下练武的有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我是铁头门的弟子,人称撞倒碑的董彪董三爷。”

尚让骂道:“我管你是铁头门的,还是铁裆门的。”

上去就要打,被尚君长拦住,拉了回来,低声说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光棍不斗势力。你不要惹事,再耽误了大哥的正事。”

董彪这才仔细看看黄巢等人,又看了看黄巢等人的盐车。盐车都用布盖着,本来看不见,但是刚才柳彦璋去抓盐的时候,没有盖严,露出了一点角。

董彪虽然怀疑是卖私盐的,但是见对方人多势众,都像有武艺的,也不敢冒犯,扬长而去。

黄巢给了老汉一两纹银,让他们再寻营生。老汉千恩万谢,带着孙女洒泪而去。

……

六人进了濮州城。濮州即今天的濮阳。

濮州与曹州一样,都位于黄河边上,又是中原重地,受到战乱和黄河水灾的影响,此地乱多于治、毁多于创。到了隋朝,开通了京杭大运河,濮州一段叫做永济渠,水患得到治理,此地经济得到发展,尤其是进入唐朝,黄河安澜,濮州农业、手工业等得到长足发展,丝绢业闻名全国,丝织贡品列为上三等。此地又文化发达,人才辈出,天文学家僧一行,名臣杜鸿渐、张九龄,名将南霁云,都是濮州人。

但是当了晚唐,尤其是安史之乱之后,此处兵来兵往,再加上贪官暴敛,濮州百姓又陷入火坑。

即便如此,濮州城的气象还在,很多店房林立。尚让见大街旁有个很气派的客栈,挂着幌子,上写:“广源店”三个大字。

尚让就打算进去,被尚君长拦住,低声说道:“兄弟,这次来濮州不同于其他,我们这次是来贩盐的,不能住这样的店,要低调行事,住小店。”

众人又往前走,走到一个清静处,见角落里有个小客栈,挂着块匾,上写“陶朱招商店。”

店房掌柜的见门口有人,急忙出来,和气说道:“众位客官,是到濮州经商的吧?正好可以住我们这家店,我们店叫做陶朱客栈。以前的陶朱公范蠡就是在我们濮州一带经商,三致千金的。客官住我们店,陶朱公也会保佑你们发大财的。”

尚君长笑了笑,说道:“掌柜的,就在你店里住了。”

众人进店,把盐车也推了进去。掌柜的问道:“客官,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这车里拉的是什么?”

柳彦璋正要答话,尚君长忙说:“我们是曹州到你们这里贩枣的。”

众人赶紧把盐车推到里面。

安顿好了,尚君长对黄巢说道:“大哥,我出去找下葛从周。”黄巢点头说“好”。

尚君长出了陶朱店,往空旷无人处走,听到空中有刺耳的鸟叫声,尚君长抬头看,见是一直通体雪白的枭鸟。

枭鸟类似于猫头鹰,本来都是深色的,但是这只枭鸟却很奇怪,是白的。(读者注意,这只白枭鸟就是葛从周的化身,说明葛从周外形尚白,性格却桀骜不驯。)

尚君长冲着枭鸟吹起哨来。枭鸟听了,点了点头,展翅飞去。

不多一时,白枭鸟又飞了回来,冲着尚君长点了点头,尚君长便快步跟着白枭鸟走了下去。

尚君长实际上是在跟枭鸟对话,让枭鸟帮他找葛从周。

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尚君长见前方有一群人,约有二三十人的样子,都是穿着破旧,每人一杆扁担,像是挑夫的模样。

尚君长走上前去,抱了抱拳,说道:“合字的,此处可有一条葛?我是曹州的,想用盐水泡葛。”

尚君长说的是黑话,“合字的”即兄弟,都是同行的意思。

这些挑夫中有个头,说道:“你且等着。”转身进了胡同。

不多一时,带出来一个大汉,只见他二十左右岁的年纪,中上等的身高,扇子面的匀称身材,腰杆直挺;脸上看,面如白玉,隐隐脸上有几个疤痕,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准头丰隆,两耳有轮。好一个俊品人物。

这是正是葛从周。葛从周见是尚君长,急忙上前抱拳,说道:“原来是尚君长大哥,那阵香风把你吹到了我们这里。”

二人本是故交,寒暄了一番,尚君长悄悄的把东家黄巢带着私盐找葛从周来卖的话都说了一遍。

葛从周大喜,说道:“尚大哥真是雪中送炭。”

尚君长说道:“兄弟既然愿要,能否即可去交易。我们东家黄巢是做正经生意的,这次也是铤而走险。”

葛从周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东家的大名,我们也是如雷贯耳,正要去见见他。”

葛从周对那些挑夫说道:“弟兄们,来活了,跟我来。”

尚君长带着葛从周等人到了陶朱招商店。

尚君长向黄巢引荐葛从周:“大哥,这位就是葛从周。别看是文人相,却是武人胆,打架不要命,闯出了‘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的名号。”

葛从周抱拳施礼,说道:“久闻黄巨天文武双全,任侠好义,渴盼已久,今日得见,真是旱苗遇甘霖!”

黄巢急忙伸手相搀。二人惺惺相惜,一见如故,甚是投缘。

尚君长与葛从周进行交易,查点盐车,交接盐款。

葛从周让那些挑夫每人挑了两袋,就要出店。

正在这时,有人“咣咣”砸门,喝道:“官府查店!”

掌柜的边跑边喊,说道:“来了!来了!官爷轻点敲门,店门要被敲坏了。”

门闩刚拿掉,一群官府衙役就闯了进来,说道:“有人说你店里有买私盐的。”

衙役们见那些挑夫挑着口袋,上来就要检查,喊道:“这些口袋都给我放下,官府要收缴了。”

听说官差要收缴私盐,葛从周火爆脾气压不住了,抽出一杆扁担,喝道:“我看谁敢收缴大爷的东西。”举扁担就砸。那些挑夫也抽出来了扁担。

衙役们本来还想还手,突然看到是葛从周,大喊叫道:“原来一条葛在此,赶紧逃命啊!”衙役们就要跑。

这时那个光头班头董彪进了来,说道:“不许跑!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一条葛!”

衙役们见班头壮胆,也就不跑了。

董彪挺身说道:“我是新上任的濮州府衙皂班班头,铁头门的撞倒碑董彪是也!贼人……”

还没等董彪说完,葛从周扁担就已经砸了下来,喝道:“秃子着打!”

这一扁担正砸到董彪秃头上,只听“咔嚓”一声,扁担折了。董彪却纹丝未动。

衙役们见班头能抵挡葛从周,也都壮了胆,要上前抓人,眼看就是一场恶斗。

第七回 王仙芝

“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这是葛从周的名号,说明他的勇猛厉害。

山东在唐朝时候并不是行政区划,而是泛指华北平原一带。王维有首诗就叫做《九日九日忆山东兄弟》,王维并不是现在的山东省人。

省在唐朝还不是一级行政区划。唐朝的行政区划采取的是“道、州、县”三级,后来节度使驻扎的军事色彩浓厚的地方,也叫军州。

葛从周,字通美,濮州鄄城县人,为人豁达,有骁武之才,长相非常俊美,爱穿白衣服,所以人称“白玉将”,但是为人又脾气暴躁,打架打仗有种不要命的劲头,身上伤疤很多,所以才闯出了“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的名号来。

葛从周一扁担砸到了撞倒碑铁头董彪的头上,黄巢就是一皱眉,心想:“这个葛从周脾气太火爆了,怎么敢下死手去打官差。看来此人太过鲁莽了!”

葛从周虽然脾气火爆,但是并不是没有谋略。他为什么敢如此狠手去打董彪呢?下文书自有交代。

董彪没想到葛从周真敢打,也是吓得不轻,赶紧闭上了眼。董彪是铁头门的小字辈,但是功夫却还扎实。张开眼睛,发现扁担折了,摸了摸头,没有破,也是很得意。但是葛从周力气不小,这一扁担打得董彪有些发懵。

董彪是新上任的班头,衙役们还不知道他的真本事,现在见到董彪如此厉害,也就有了底气,拿着量天尺就要抓人。

量天尺是一种外形似剑的武器,没有刃,靠重击伤人,官府中多使用这一兵器,只伤不杀。

葛从周背后的挑夫弟兄中,有三兄弟名叫张归霸、张归弁、张归厚,也不是善茬,见官军要动手,所幸先下手为强,举起扁担,把衙役们打的哭爹喊娘。

葛从周见扁担折了,也是吃了一惊,这时也扔了扁担,抬脚对着董彪胸口就踹。

董彪这时正头晕眼花,这一脚踹的实实在在。董彪被踢倒在地,滚出去老远,费了半天劲也没有爬起来。

其他衙役们见事情不妙,搀扶起来董彪就狼狈逃走了。

葛从周转身向黄巢、尚君长抱了抱拳,说道:“巨天大哥,尚大哥,先不叨扰了,我们将盐运回,以后有机会再会。”

黄巢、尚君长也抱拳还礼。

葛从周带着这几十个挑夫挑着盐口袋,匆匆离开了陶朱招商店。

客店的掌柜的见刚才打架,早就躲了起来,这时见人都散了,掌柜的走了出来,苦着脸对黄巢说道:“客官!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招惹上官府了,我这小店经不起折腾,还是请各位客官高抬一步,别在我们店里住了吧。”

柳彦璋性格比较粗暴,怒道:“你这掌柜的,我们又不是不交房钱,为什么不让我们住?太没有道理了。”

掌柜的无奈说道:“客官,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个小客栈,禁不起折腾,刚才官差就把我们的大门给拆了,如果再来一伙人打架,还不得把我们的房子给拆了。官府的人我们惹不起啊!”

尚君长这时对黄巢悄悄说道:“大哥,葛从周刚才跟官府打了一架,此地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离了这个客栈吧,再寻找其他的住处。”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贤弟说的有理。”

柳彦璋这时还在跟掌柜的争论。尚君长过来说道:“掌柜的,那伙人不知道怎么惹上官府的,你不想惹麻烦,我们也不想惹麻烦,你不要吵,我们这就走。”

柳彦璋觉得不解,正要插话,被尚君长瞪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六人收拾东西,离了陶朱招商店。尚君长说道:“大哥,濮州城不宜久留,不如我们出城找个寺庙借宿吧。”

唐朝时,很多寺庙也可以居住,只是条件一般会差一些。

黄巢牵着马在前面走,尚君长等人推着空盐车随后跟上,六人出了城门,眼见着太阳就要落山,濮州城门正要关门。

就在这时,两匹快马从城中飞驰而出,刚出了城,背后的濮州城门就上拴落锁,“吱呀呀”吊桥挑起,城门关闭。

这两匹马到了黄巢跟前,马上人一声“吁”,把马停住,翻身跳下。

黄巢借着夕阳仔细看,其中一人正是葛从周,另一人是个紫面大汉,只见他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膀阔腰圆,脸上看,豹头虎目剑眉,紫脸膛放光,略微有点短钢髯。这气质,像三分的庄稼汉,有五分的江湖豪气,一分的王者之气,还有半分官气,半分文气。

黄巢看了,不觉得心中赞道:“真是一条好汉!”

葛从周急忙抱拳,说道:“巨天大哥,这是我们的头领——王仙芝,听说我见了巨天兄,却没有引荐给他,把我痛骂了一顿,所以特意去客栈拜会,没想到你们却搬走了。也是王大哥有谋略,猜到你们可能出城去寺庙借宿,所以赶来了。王大哥特来拜会巨天大哥。”

王仙芝大步上前抓住黄巢手臂,说:“久闻巨天大名,没想到竟然到了濮州,我怠慢了,巨天不要怪罪。”

黄巢也曾听过王仙芝的大名。

王仙芝,濮州人,向贩私盐,出没江湖,为了抗拒官府缉拿,练就了一身的武艺。王仙芝不仅单个人贩卖私盐,还纠集了很多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是个庞大的私盐组织的头领。江湖上也都称他是个豪杰。

黄巢也急忙还礼,说道:“原来是王明公!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王仙芝哈哈大笑,说道:“人都说,黄巨天为人豪侠,又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假,从称呼就能看得出来。”

明公是对人的尊称,尤其是称呼组织的领袖。王仙芝虽然只是粗读诗书,也知道三国时期曹操被称为明公,所以王仙芝对这个称呼很是满意。

黄巢也将尚君长等人向王仙芝引见。

王仙芝对尚君长特别高看一看,说道:“久闻尚君长也是文武兼备,又善于经商,如果能做我的手下,恐怕我睡着都能笑醒。”

尚君长客气了一番。

王仙芝又说道:“众位都是当时豪杰,王某岂能失之交臂。我请众位到我庄上盘桓几日,可好?”

黄巢也有意结交豪杰,说道:“那就叨扰明公了。只是这城门关了,如何进城?”

王仙芝说道:“我只在濮州做生意,我的庄子却不在濮州城,而是在一百里外的长垣县,骑马一个时辰就能到。”

王仙芝见几人还推着车步行,就问葛从周道:“附近可有我们的弟兄?把车暂存,换些马来。”

葛从周说道:“有的。离此三里,有个霍家集,我有个拜弟名叫霍存,在那居住,虽然不甚富裕,我想几匹马还是能拿得出的。”

不多时,几人到了霍家集,葛从周找到霍存,把车存上,马只找出来四匹,又找来了一头驴。

尚君长说道:“我是大哥,驴我来骑。”把马让给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来骑。

几人催马扬鞭,赶往长垣县,二更时分到了王仙芝的庄子。这庄子本来叫王家庄,王仙芝给改名叫做了潜龙庄。

到了庄上,王仙芝命人摆下一桌酒席,招待黄巢,众人饮至三更才散。王仙芝给黄巢等人安排上房住下。

接下来的三天,王仙芝都是酒宴款待,与黄巢等人叙谈,很是投机。

众人又出去骑马在附近玩耍,王仙芝见尚君长还是骑驴,就把自己庄上最好的宝马,名叫的卢马,赠给了尚君长。尚君长一开始不敢接受,王仙芝执意相赠,尚君长也无奈,只好受了。

第五天的下午,王仙芝在凉亭里摆下酒宴,款待黄巢。此时残阳似血,风景如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仙芝与黄巢谈些趣闻轶事,欢笑声声。

王仙芝有心事,故意试探说:“巨天,今天高兴,我们也效仿曹孟德、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如何?。”

黄巢酒也喝的有点多了,说道:“但听明公安排。”

王仙芝问道:“这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你最喜欢谁?”

黄巢想了想,说到:“这个却未曾想过,一时还说不上来。明公最喜欢谁?”

王仙芝说:“我最喜欢列国年间的柳展雄。这柳展雄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只杀得大国纳贡,小国称臣,真乃大英雄!而当世的英雄,我最佩服庞勋,他在桂州起兵,虽然失败,也是可敬可佩。”

柳展雄即盗跖,历史上第一位奴隶起义领袖,是春秋时的豪杰,伍子胥的拜弟,后随孙武子学道,修成了半仙之体;庞勋则是唐末桂林戍卒起义军领袖。

黄巢未置可否,岔开话题说道:“明公且喝酒。”

酒至半酣,王仙芝提议,都是练武人,大家到练武场比比拳脚棍棒。

王仙芝手下有李重霸、曹师雄、王重隐等人,与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等人比试,都不是等闲之辈,武艺都不算差,互有胜负。黄巢这边,只柳彦璋败了一阵,柳彦随和毕师铎都是胜的。

王仙芝手下刘汉宏出来比试,黄巢这边尚让应战。

刘汉宏争抢好胜,觉得自己这方输二胜一,没有面子,这一场急于求胜。尚让处于客位,没有使出全力,一不小心,被刘汉宏一脚踢翻。刘汉宏也不去扶,得意洋洋又站到王仙芝背后。尚让却不以为意,翻身起来,拍了拍土,也入了座。

虽然这只是一场比试,却为后来刘汉宏与尚让反目成仇埋下了种子,后文中自有交代。

尚君长与葛从周的打斗最为精彩,尚君长自幼练得梅花拳,葛从周则是刚猛的形意拳,只见二人一个“单掌推前川,白鹤落亭前,跳步穿铁掌,猛虎把食揽,腾空二起脚,猛虎把路拦”;一个“青龙摆大尾,旋风起高山,黑虎把尾剪,二起往里钻”。

大家正在比武的时候,王仙芝悄悄对黄巢说:“巨天兄弟,当今皇上昏昧,奸臣当道,致使百姓涂炭,民不聊生,朝廷不仅不赈济灾民,解民倒悬之苦,反而变本加厉,横征暴敛。像我们濮州,盐都吃不上了,又赶上旱灾,饿殍遍野。英雄处于乱世,不妨效法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不瞒贤弟,我现在已聚齐千余人,正要举义旗。我看贤弟文武双全、韬略过人,想邀贤弟入伙,也好展你的鸿鹄志,遂你的济世才!”

王仙芝要起义造反,黄巢会不会与他一起呢?请看下文。

无题

黄巢会不会造反呢?

这个时期的黄巢虽然能看到民间疾苦,感同身受,但是本身家境还可以,没有受到过什么特别不公正的待遇,还是想着忠孝二字。忠,就是把自己看做大唐的百姓,做个安善良民,学了一身的文武艺,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出将入相,报效朝廷;孝就是听从父亲黄宗旦的话,有机会就去考个功名,为黄家光耀门楣。

黄巢的忠与孝,是高度统一的,所以不会想到要造反。

黄巢没想到王仙芝能说出造反的话,心中就是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这时,葛从周被尚君长踢了一脚,摔倒在地。葛从周却也不介意,反而敬佩尚君长武艺高强。葛从周跑到王仙芝跟前,说道:“大哥,尚君长武艺很是厉害,小弟不是对手,给你丢脸了。这个脸面还得大哥找回了。”众人也跟着起哄。

王仙芝是这群人中武义最高强的,推脱不过。王仙芝就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黄巢的后背,站起身来,下场与尚君长比试起来。

王仙芝想拉拢黄巢,他对黄巢的好感有九分,但是黄巢对尚君长的好感足有十二分。王仙芝认为尚君长不仅老成持重,还低调内敛,不露锋芒,有王佐之才,是二把手的绝佳人选。

王仙芝与尚君长比试起来,对尚君长的好感又增添了三分,因为尚君长武功扎实,有大将风范。

其实尚君长武艺比王仙芝要高,但是如今是客人,又收了别人的的卢宝马,便想故意买个破绽。

尚君长现在打的是子路八卦拳,就是上次被困山中时,子路所教的拳法。

相传子路年轻时家境贫寒,常受市井无赖欺辱,为了自保,每天晚上,母亲在油灯下纺线,子路就与自己映在墙上和地上的身影对打,时间一长,逐渐摸索出一些拳、腿、脚、掌用力打击的套路规律。后来,子路拜师孔子门下,跟随孔子求学,不管是跟着周游列国,还是外出做官,子路都没有放弃习武,还不断得到孔子的指导。经过几十年的苦练,子路对自己这套拳术招式不断筛选,使之固定下来形成一套完整独立的拳术,孔子将其定名为“子路八卦拳”,成为我国传统的古老拳种之一。子路拳动作舒展大气,流畅美观,却暗藏威猛动力。

王仙芝打的却是霸王拳。霸王拳,为楚霸王项羽所创,拳法至刚猛烈,霸道无比,步法敏捷,跳跃自如,内气浑厚。

王仙芝一招霸王举鼎,朝尚君长抓来,尚君长故意躲闪不及,被王仙芝抓起来举过头顶,尚君长借力打力,从王仙芝头顶上翻了过去,跳出圈外,拱手说道:“庄主的霸王拳果然厉害,尚某不是对手。”

黄巢却看得清楚,尚君长武义不弱于王仙芝,故意给王仙芝面子。

王仙芝胜了一阵,得意洋洋,冲着黄巢说道:“我一直听说巨天贤弟武艺高强,不如下场比试比试,切磋切磋。”

黄巢本不想去,王仙芝手下也跟着起哄,尚让等人也怂恿,黄巢没有办法,下场与王仙芝比试。

比试起来,王仙芝大吃一惊,黄巢的拳法太过惊奇,深奥莫测,也看不出来是哪门哪派。不过黄巢也没有使出全力,与王仙芝打的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庄丁们都鼓掌喝彩。

这时,葛从周凑到尚君长跟前,悄悄说道:“尚兄,当前是乱世之秋,百姓生活艰难。我和王大哥现在正准备插旗造反,有意邀你入伙,你可愿意?”葛从周知道王仙芝预谋造反,所以之前才敢在濮州城陶朱客栈用扁担猛打董彪的铁头。

尚君长之前在濮州游历时与葛从周接触,后来二人都从事盐业生意,所以也时有来往,就已经发现了他们要造反的迹象,没想到他今天说了出来。

尚君长与黄巢有所不同,他所出的阶层更为底层一些,所以对李唐王朝没有什么感情。

尚君长叹了口气,小声说道:“现在世道艰难,我也曾想过造反。不过现在事出仓促,我又跟着黄巢东家做生意,这一时还不好入伙,还需从长计议。……”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院外喧哗,有个庄丁慌慌张张跑进来,对王仙芝禀报说:“大哥,大事不好了,府衙兵围了院子,说要捉拿贩私盐的葛从周和意图谋反的王仙芝。”

王仙芝、黄巢停止了比试。

王仙芝说:“大家不必惊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准备许久,正好可以借机举事了!大家抄家伙,扯起义旗,随我打出去。”

这时,潜龙庄的大门早已关了,外面的官军使劲砸门,却砸不开。为首的光头班头正是撞倒碑董彪,大喊一声:“你们闪开了。”

董彪运足气,从三丈之外开始奔跑,直朝庄门撞去。

“咔嚓”一声,门被董彪的铁头撞裂,官军一拥而入,王仙芝也正好带庄丁到了门口,当即就血战在一起。

原来濮州刺史早已经知道王仙芝聚众闹事,现在有董彪武艺高强,就派他带着衙役,又调来了一千官军,来打潜龙庄。

官兵和王仙芝的庄丁打在了一起,尚君长急忙走到黄巢身边,说道:“大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快走!快走!”

黄巢戴起斗笠,正要出庄,只见撞倒碑董彪奔着黄巢而来,大喊:“反贼哪里走!”一头冲黄巢胸口撞来。

黄巢将身一侧,运起“柳叶棉丝掌”的内功,抬手一掌拍向撞倒碑的光头。

只听得“噗嗤”一声,撞倒碑的头颅被击碎,鲜血、脑浆子直流,死尸栽倒在地。

黄巢的长相奇特,其中有一样就叫做掌上有蹼,手指之间有蹼相连,练就了“柳叶棉丝掌”。这掌法柔中带刚,刚柔并济。其柔破了董彪的铁头功,其刚把董彪的秃头击碎。

撞倒碑闷哼了一声,栽倒在地,虽然还想活,脑浆子都流出来了,却活不成了。

这是黄巢打死的第一个人,黄巢看着手上的脑浆子,呆在当场。

尚君长急忙拉住黄巢说道:“大哥,快走!”

在官军还没闯进来的时候,黄巢六人都已经戴上了斗笠。这时,六人也来不及跟王仙芝告别,跑到马棚牵了马骑上,从后门跑了。

董彪被打死,官军没有了首领,群龙无首,很快就被王仙芝的庄丁杀退。

王仙芝顺势扯旗造反,带人攻下了长垣县的县衙,自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发出檄文:

“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其本根,则春夏枝叶荣茂。而方今天下,朝廷不明,吏贪沓,赋重,赏罚不平,切见境内,连年旱灾,禾稼无可割刈,所至饥荒,人无依倚,待尽沟壑。朝廷少有存恤蠲免,馀税反增加徵。天下乃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濮州王仙芝顺天命奋而揭竿,如有天下,当与天下人共之。”

王仙芝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义军人数激增。王仙芝带着义军很快攻下了濮州城。

濮州反了王仙芝,反情报到长安。当时天下群贼蜂起,朝廷虽然也感到震惊,但也是以为不过是多了个虱子,“虱子多了不怕咬”,并没有特别重视。谁曾想,这正拉开了大唐灭亡的序幕。

……

黄巢六人骑马离了长垣县,也不分昼夜,快马加鞭赶路。并不是急于回乡,而是以及逃离濮州。幸喜的人,官府得到的消息是董彪被造反的王仙芝贼军打死,具体是哪个人,也难以追究;黄巢等人又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对他们最熟悉的董彪也死了,所以各处也没有画影图形捉拿。

黄巢六人回到冤句县的盐铺,傅道昭迎了出来,对黄巢说道:“少东家,昨天老东家差人到盐铺来了,说等你回来,立即让你回家一趟。”

黄巢大吃一惊,最担心的就是父母的身体,也就没有下马,对尚君长说道:“就麻烦贤弟把这此濮州之行的帐对了,我回趟家,如果家里无事,我再到盐铺来。”

尚君长说道:“大哥放心回去就是。”

黄巢拨马回到赤墙村,急忙回到家中,见父母身体都很康健,才放下心来。

黄宗旦见黄巢来了,大喜,急忙拿出一张纸来交给黄巢,说道:“巢儿,快快看看这份邸报。”

黄巢把纸展开,只见上写:“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目下天下荒乱,贼寇蠭起。《汤誓》曰,万夫有罪,在余一身,朕心甚忧。今岁特开文武二科场,选取天下文人勇士,为官为将,讨贼安民,以赎朕罪。文科场定在八月初一,武科场定在八月十五日。天下举子,无论罪否,皆可入场。钦此。”

原来是朝廷要大开文武科场了。

黄宗旦说:“如今已经到了七月,我儿速速准备,去赴长安赶考,不要误了日期。书箱、盔甲包、银子、干粮,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黄巢心情也很激动,心中想道:“此次赶考,我必要得个或文或武的状元来!将来也为国效力,青史标名!”

%%%

黄巢在家住了一晚,哄黄球、黄冕睡觉后,叮嘱曹氏要好好孝敬公婆。曹氏是个通情达理、温顺贤惠、隐忍坚强的女人,让黄巢放心。

第二天,黄宗旦夫妇送黄巢到了村口,只到黄巢骑马看不到了踪影,才返回家。殊不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曹州到长安有一千多里远,途径河南、山西、陕西等地,是自安史之乱后,受战乱影响最大的地区之一。一路上,黄巢看到很多村庄、镇店十室九空,房屋破败,反而荒草茂盛,道路上流民满路,饿殍遍野,不禁心中悲愤。

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黄巢赶到了八水长安。虽然天下不宁,但是长安气象依然。

自古兴隆地,周秦汉代修。三川花似锦,八水永长流。起盖咸阳殿,凤阙对龙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

黄巢看长安城里繁华景象,心中转悲为喜。

马上就要开考了,长安城大小店房都住满了来赶考的举子。黄巢找了多家店房,都说客满,心中开始焦躁起来。

黄巢信马由缰,走到了一处名叫下马陵的偏僻地方,见到有家店房,叫做“悦来客栈”,门口贴着一副新对联,“文住店状元及第,武投宿拜帅登台”。

这家店为了招揽举子,新帖的对联,图个吉利,只是地段不好,生意冷落。

门口有个小二,懒洋洋的站着。见黄巢骑马经过,像是赶考的举子,就赶忙笑脸相迎,牵过黄骠马的缰绳,说:“这位客官,是来赶考的吗?据我所知,这长安城也就我家客栈有房了,客官不要错过。”

黄巢正在找店房,也就顺势下马进店。

这个客栈果然破旧,房间也是又小又脏,价格还不便宜。黄巢不拘细节,办了住店手续,就住在了这家客栈。

黄巢刚把行李放下,就听小二用奚落的口气对人说话:“郑公子,柴房住的可还舒服?”

听到有人人答说:“尚好。”

小二说:“您老尚好了,俺们可不好了。您老半个月房钱不付,我们店小,资金周转不开了,明天早饭的米就要没有了?”

那人答:“小二哥,我这阮囊羞涩,能否宽限几日?”

小二言语刻薄,说:“您老的软囊不知道是什么囊,软囊羞涩,你也看看你的硬囊羞涩不羞涩!”

黄巢走出客房,见院里站着一位文生公子,破衣烂衫,满脸晦气,但是透着坚毅和顽强。

这位公子长叹了一声,说:“困祢衡鹦鹉洲边,饿王孙哭钓斜阳岸,早知道富贵由天,谁学贾长沙上书金殿,走长安吟尽诗篇。到头来博不得天颜眷,不如趁早赋归耕田。”

小二正要接话,打算损损这位公子“穷酸拽文”。黄巢接过话来,说:“小二哥,这位公子的房钱多少?”

小二说:“三百文。”

黄巢拿出五百文来,三百文给了小二。小二唯唯诺诺而退。

黄巢把那二百文递给那位公子,说:“这位兄台,人都有一时不便,我这有二百文钱,如不嫌弃,烦请收下。”

那位公子对黄巢深深一揖,说:“谢兄台胜意,我就厚着面皮暂借兄台这些钱,等这次考场得第,我定连同那三百文一起加倍奉还。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黄巢说:“我姓黄名巢,字巨天,曹州府人士。敢问兄台名讳?”

那位公子说:“我姓郑名畋,字台文,荥阳人。”

黄巢把郑畋让到房中叙谈。

原来郑畋多年来一直效仿李白在长安游历,以求干进,没想到花光了积蓄,也没有贵人扶持,正准备还乡,却好朝廷开了科场。郑畋自信自己文章一流,定能高中,就蛰伏在这小店的柴房中,等待开考。

黄巢听郑畋胸怀锦绣,口吐莲花,说的都是安邦定国之策,心中很是赞赏。

聊着聊着,郑畋觉得都是自己说的多,有些失礼,就找个话题来问黄巢:“巨天兄,这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你最喜欢谁?”

有时候考试,发现考了一道题,你没有准备过。考完试后,你觉得应该不会再考,也还是没有准备,等到第二次再考到这道题,你多半还是会措手不及。

黄巢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心想:“他怎么跟王仙芝问的问题一模一样。要说没想过吧,这天聊得有点尴尬。”

黄巢就决定朝王仙芝的答案,说:“我最喜欢列国年间的柳展雄,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只杀得大国纳贡,小国称臣……”

还没等黄巢说完,郑畋却突然站起,愤愤道:“谁不知道柳展雄是乱臣贼子,反叛周天子。你竟然喜欢他。你我都是大唐子民,想的应该是忠君报国,你却效仿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无君无父的恶人!真是荒唐!”说完甩袖而去。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黄巢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也觉得有些失言。

后来,郑畋见到黄巢也刻意回避,黄巢不以为意,依然敬佩郑畋的忠君倔强,只是觉得有些迂腐罢了。

……

到了八月初一,开了文科场,黄巢起了个大早,背着书箱,随着众位举子,鱼贯而入,办好了报到手续,领取了准考证,又到国子监拜谒了孔子像,这才进了考场。考场设在尚书省礼部南院贡院。

科举起于隋,成型于唐,科举成为天下读书人求取功名的重要途径。唐朝的科举既没有后来明清时期那么规范,也没有那么单板。除了考试作文,还考当时流行的诗歌。

黄巢施展平时所学,做了一篇文章,一首七律。

这次文科场的主考官是翰林学士承旨、检校工部尚书、平章政事刘允章。

刘允章以后还会在本书中的一个重要场合出场。,刘允章是一位忠直之臣,《全唐书》收录有他的《直谏书》,痛陈时局,读之令人荡气回肠。书中说:“国有九破,终年聚兵,一破也。蛮夷炽兴,二破也。权豪奢僭,三破也。大将不朝,四破也。广造佛寺,五破也。赂贿公行,六破也。长吏残暴,七破也。赋役不等,八破也。食禄人多,输税人少,九破也。”

刘允章秉公求贤,用了八日阅卷,拟定名次,共点甲等三十六名,乙等七十二名,一共一百零八人。黄巢为甲等第一,郑畋为甲等第二十七。

第二天,景阳钟响,唐僖宗早朝,面南朝北端坐在龙椅上,枢密使田令孜站在他身后,文官在东,武将在西。

刘允章领着甲等三十六命上殿。金銮殿上都有品级台,按照品级站或者跪。这些举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品级,但是能享受这次例外,在三品的区域跪倒一片。

唐僖宗问:“哪个是状元?”

刘允章让黄巢站起来往前走,枢密使田令孜把黄巢领到一品的位置,对唐僖宗说:“此人是状元。”

唐僖宗一见黄巢,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吓得唬得魂不附体。

唐僖宗都是在后宫跟着女人、宦官厮混,见惯了阴柔的,没见过这么威武气概的人,所以受到了惊吓。

田令孜急忙呼救,黄巢退后候命,田令孜让黄巢退出金銮殿。

唐僖宗半晌方定。就像受到了惊吓的小孩一样,勃然大怒,说:“这人如此丑陋凶恶,给我革退了,不予录用。”

刘允章急忙出来说:“陛下,此人胸怀锦绣,不要以貌取人啊!”

唐僖宗说:“大胆刘允章,我不治你失职之罪,你还要聒噪吗?”

田令孜过来小声说:“刘大人,你这是想逆龙鳞吗?”刘允章无奈,只得退下。

黄巢还在外面候命。当驾官出来,对黄巢说:“天子嫌你貌丑,把你的状元革去了,不肯用你。赶紧回去吧。”

黄巢退出朝门之外,默然叹道:“邸报明诏上只说选文章,不曾说还要挑长相,早知昏君以面貌取人,我也不来。”

黄巢心中愤懑如火,越烧越盛,正好见街头有一只锦毛雄鸡,望黄巢叫了一声。

黄巢心中想:“昏君不识贤,鸡倒识贤。这昏君连鸡都不如,保他何用。反了吧!”

第四回武科场

有人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人说:颜值即正义。

黄巢天分加努力换来的状元,却被一句“貌丑”给革去了,他又背负着父亲殷切的期盼,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

黄巢造反了吗?

没有。

因为他还心存希望。

黄巢怒火中烧,憋了好久的气。黄巢转念一想:“这文官代表朝廷体面,昏君要长得好看的;这武将上阵杀敌,马革裹尸,总不需要再找小白脸了吧。这马上就要开武科场看,我夺了武状元不也一样。”

想到这儿,黄巢冲金鸡抱了抱拳,说:“鸡兄,谢谢你识才。我选择忍了这口气,不造反。”

黄巢回到店房,从金銮殿回来的郑畋,已经由柴房搬到了上房,那个小二围前围后,一口一个郑爷,腰都直不起来了。

郑畋满脸止不住的笑容,见了黄巢也没有寒暄。黄巢不以为意,回到房中,蒙头大睡,不去管外边的热闹。因为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寅时刚过,天还没亮,黄巢就起来了,洗漱一番,头戴武生巾,身穿黄金铠,拿来一领黄袍半披半挂,后背弓箭囊,腰悬三尺剑,足蹬虎头靴,牵过黄骠马,紧紧马的肚带,鸟翅环得胜钩上挂上螣蛇赤金枪,真是人精神,马威武。

黄巢牵马要出店房,见店门口小二拿着个红灯笼,灯笼上写这四个金字“挂印封侯”。

小二笑脸道:“客官,如今天色还不明,拿个灯笼吧,你看这上面的字:挂印封侯。只要二百文,算你账上,回来一起结。”

图个吉利,是人之常情。黄巢接过灯笼,催马直奔武科场,见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了。

武科场与文科场不同,具有观赏性,这次考试,朝廷也允许百姓观看。所以,路上不仅有南来北往的赶考武举子,也有三教九流看热闹的百姓,更有趁机做点生意的小商小贩。

黄巢见天下英雄黑白丑俊,高矮胖瘦,都有一股尚武的精神,很多人都提着红灯笼,有的写“独占鳌头”、有的写“武场为尊”。

有个人高马大的蓝脸大汉,灯笼也大,写的是“biangbiang面”,原来这大汉看别人都有红灯笼,就把路边面馆的招客灯笼给摘了。众举子见了都暗笑,这大汉也不在乎。

武科场分开了武举子的区域和百姓观看的区域。武举子的区域有禁军弹压地面,有兵部府的人登记信息,武举子陆陆续续进场。

太阳冉冉升起,天色明亮,武科场上能看清楚了,中间有三个大彩棚,考官开始进了彩棚。

西彩棚是监考官兼秩序维护,左卫上将军李飞虎,带了三千禁军弹压武场,维持秩序。

东彩棚是副主考,兵部尚书程敬思,据说是程咬金的后人。

中间高大彩棚是主考的位置,供着圣旨和尚方宝剑,上坐一人,瘦小枯干,尖嘴猴腮,一身太监朝服,正是这次的主考官——枢密使田令孜。

为什么主考官是个太监?

本来武科场主考原定的是程敬思。田令孜突然想做这个主考官,就用一个西瓜换来了这个主考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田令孜本姓陈,是蜀中人。自幼父母双网,靠着他的大哥陈敬瑄买饼度日,才把他养到了十五岁。兄弟二人到长安闯荡,机缘巧合,田令孜认了一个田姓宦官做养父,也就净身入宫,改名换姓叫了田令孜。因为带着普王长大,竟也做到了枢密使的高位,又被皇帝叫做阿父。

陈敬瑄也有些武艺,听说这次开了武科场,有意下场夺魁,就找到了田令孜。

田令孜自然知道陈敬瑄到底有几斤几两,心想:“你想做状元,也是痴心妄想。”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想了个办法。

田令孜动用驿马从岭南、海南运水果过来,主要是给自己吃。田令孜挑了一个沙瓤的大西瓜,带着进宫去见唐僖宗。

现在已经是八月,天气转凉,但是秋老虎还很厉害。长安已经没有了西瓜,唐僖宗见到了两个大西瓜,非常高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田令孜见唐僖宗高兴,就趁机奏道:“陛下,当今天下大乱,更需要武将去把那些反贼都给灭了。所以老奴认为武科场比文科场更要重要。陛下如果能亲临武场做主考,一定能振奋天下练武人的心。武人都尽力平贼,天下可安。”

僖宗正值年少,沉溺于声色犬马,不爱上朝,更不愿去武场,说:“阿父说的对,只是这武科场有啥意思,又要坐一整天,不如打马球,斗鹅好玩。”

这句话正中田令孜下怀。田令孜说:“陛下不用亲自去,可以拟一道圣旨,赐一口尚方宝剑,委托陛下的心腹之人代劳,天下人也能知君父之心。”

唐僖宗突出了西瓜籽儿,高兴说:“阿父这个主意好!你是最佳人选啊。你就替寡人去做主考吧。”

就这样,田令孜一个习惯,换来了一个武科场的主考官。

……

程敬思先向天下举子宣布考场规则:

唐朝的武科场考试项目有弓、刀、石、马、步、箭。先要开弓、掇石、翘关,比的是力气,再步射、马射,各射十支箭,比的是箭法,过关后再到考官处标名挂号方可进场,连胜五杰者为伍勇,进入待考区休息。最后再由伍勇抽签,双双对战,胜出者即为状元。

刚宣读完规则,一匹乌骓马就已经冲了出来,马上一员将,真是威武,只见他:

身高丈二,面蓝如靛,两眉入鬓,大环眼,翻鼻孔,颔下钢髯似火焰,戴一顶武生巾,披一副乌金甲,穿一领蓝靛袍,挎一张皂雕弓,插几支狼牙箭,坐下骆驼大的乌骓马,使的是二丈长的画杆方天戟,恍忽天神下降,犹如陆地金刚。

这大汉先到弓石处,弓的分量和石的分量都不一样。这大汉下马,挑了最重的十石硬弓,左手握住弓背,右手拉起弓弦,连着拉了三个满;大汉又选了最重的五百斤的练功石,举过头顶。

这大汉又到比试箭法的地方。这地方有十个箭靶子,大汉战在十丈之外,连射了十箭,有九箭射中了靶子;大汉又上了马,让马跑动起来,射了十箭,有七箭射中了靶子。

全场鼓掌,为这大汉喝彩。

这大汉到了挂号处挂号,牌子挂在显眼处,上写:“山东曹州邓天王。”

黄巢认得这个大汉,就是那位提面馆大灯笼的,没想到原来还是同乡。

邓天王端戟带马,冲天下举子哇哇大喊:“俺邓天王的便是,哪位好汉来与我比试几合。”

只听有人喊道:“我来会你!”

一位举子中等身材,面貌端正,骑一匹青马,使一杆长枪,催马进场,拉了中等的六石弓,抱三百斤石,步射中六,马射中五。牌子上写:“陕西汉中朱勖”。

自古以来,人的战争不断,自轩辕战蚩尤开始,采取的是车战的形式,在平原处战争。两车相对冲来,交汇处,武将举兵器打仗,叫做一个照面;两个照面为一个回合。后来,随着华夏畜马兴盛,逐渐变成了更为灵活的马战。除了马战,还有就是步下的拳脚比试。就回合而言,拳脚最快,马战次之,车战最慢。

二人对阵,邓天王说:“你是牛冒?”

牛勖说:“呸,我叫牛勖。”

邓天王说:“一会就让你冒泡。”

二马照面,牛勖挺枪就扎,邓天王举火烧天,牛勖觉得虎口震裂,长枪撒手,慌忙拨马就败。邓天王一个照面就把牛勖打败,举子百姓为他喝彩。

紧接着又来了“山东兖州周顺”,知道邓天王力量大,想以招数取胜。没想到邓天王不仅力气大,招数也很奇妙,也是一个照面,就把周顺的头盔挑掉,周顺落荒而逃。

邓天王连胜两阵,又上来一将,乃是“岭南孟绝海”,只见他:

头戴五火烈焰盔,浓眉钢髯面如枣。金甲金盔耀日高,大红袍织大鹏雕。身骑千里追风马,手执三停偃月刀。

什么是三停刀?即刀头、刀杆、刀攥长度各占三分之一。

两人斗在一处,力量相当,刀戟碰撞犹如雷神敲战鼓;武艺高强,人欢马奓恰似元宵走马灯;一个是白袍薛礼的戟法高,一个是关公传下的一十三路春秋刀;一个像宋无忌忿怒,骑火骡子飞走到人间;一个是龙罔象发威,跨金睛兽纵横临世上。

这场好斗,只看到举子鼓掌,百姓喝彩。

两人战了有五十余个回合,邓天王一招不慎,被孟绝海刀砍掉一杆护背旗。

邓天王大笑道:“好厉害的孟绝海!既然夺不了状元,俺也不要皇家的小官做,受那份拘束。”说完催马离了武科场。

这孟绝海战了五十余合,虽然有些疲倦,但是志气高昂。

又有举子陆续上场,孟绝海接连打败了曹顺、彭白虎、王重荣、杨思恭四将,成为第一名伍勇,到休息处休息。

举子们又轮番上场,杨师立战败邵升昌,又被罗元皋战败,罗元皋被庞师古战败,庞师古又战胜了秦涉、程越祖,后又被赫连铎战败,赫连铎又战胜程宗楚、岳彦真。

再也没有一人能连胜伍杰者,田令孜心中焦躁,因为田令孜知道这下场的举子,陈敬瑄一个都打不过,必须第一个出场,再让事先找好的托儿下场,假装败给陈敬瑄才行。如今却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看天色已到午时,田令孜心生一计,传令说:“天色近午,众举子饥饿,停战一个时辰,供大家用饭。赫连铎英勇,已连胜三杰,可以当做伍勇。下午再重现开场。”

……

黄巢看了一上午,觉得上场者孟绝海、邓天王乃勇将也,赫连铎、庞师古、王重荣也可算上将,其余者不过平常之辈。

黄巢旁边有个举子,好像见多识广的样子,不断点评入场的举子,说什么杨师立、牛勖、罗元杲都是田令孜一党,秦涉、程越祖是秦琼、程咬金的后人。

众位举子有的随身带了干粮;考场上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大赚了一笔;有些官宦子弟的家人送来酒宴。

……

未时二科,程敬思刚宣布开场,就有一匹枣骝驹冲进了武场,这人长得尖嘴猴腮,身材痩长,穿戴铠甲倒很鲜明,一匹枣骝驹很是精神,使一口衮刀。他拉了最轻的二石弓,抱一百斤石,步射中三,马射中一,正是田令孜的弟弟,蜀中陈敬瑄。

之前田令孜都给陈敬瑄说好了,给他找了五个托儿。

一切按照剧本有序进行。

先上来了一个杨五,不到三合,被陈敬瑄挑破战袍,败了下去;又接着连胜了牛八、马六、苟二。这些都是田令孜专门找来的托儿。

陈敬瑄连胜了四个人,洋洋得意,见场上又来一将,吓了陈敬瑄一跳。只见他:

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噀血蓝,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龇獠牙,两只牛眼如朱砂,连鬓络腮红胡须,骑一匹赤炭火龙驹,掌中一柄三亭锯齿飞镰大砍刀,三分象人人见怕,七分象鬼鬼见愁。真如九天瘟神离天阙,开山恶鬼下坡来。

陈敬瑄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托儿呢?长得也太凶恶了。

陈敬瑄问:“你是何人?”

来将张开血盆大口,说:“我是宋州砀山朱三。”

陈敬瑄心想:“听这名字,应该是托儿。”

到底是不是托儿呢?

第五回武科场(二)

陈敬瑄觉得这个人是托儿,心想:“弟弟你也真实在,找到了一个这么威武的人来演戏,像个野猪精一样。”

二马错蹬,朱三举刀就劈,陈敬瑄举刀招架,感觉像泰山压下来一样。

陈敬瑄自然招架不住,还好他骑术也差,从马上摔了下来。飞镰刀继续往下走,陈敬瑄骑的那匹枣骝驹被劈为两半,血溅当场。

全场百姓、举子哗然。

如果不是骑术差,被劈的就是陈敬瑄了。陈敬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敬瑄的家人们赶紧上来把陈敬瑄搀扶下去。便搀扶边说:“怎么那么臭?”“是啊,还有股骚味。”原来陈敬瑄已经尿屎失禁了。

自然有人捏着鼻子给陈敬瑄换了衣服。陈敬瑄躺了半天,惊魂才定。

……

其实这个人不是托儿。

举子们趁别人比武的时候,去拉弓、抱石、射箭,这三项并不算做成绩,只是个筛选项。

田令孜找了五个托,让他们一个挨一个上场,不要让别人加塞。除了杨五、牛八、马六、苟二,还有个叫侯三。

可能跟他的姓没有关系,这个侯三长得很瘦小,本来以为就上场装个败就能挣到钱花,很简单。谁知道,这个侯三太瘦弱,连最轻的二石弓也拉不开,最轻的一百斤石也搬不动。

侯三正在那绕着石头转圈,旁边一个像野猪精的大汉走上来,连拉了十石弓三个满,最后大吼一声,把弓给拉断;又单手把五百斤的练功石举过头顶;射箭也是很准,步射中十,马射中九,其中一箭还射穿了箭靶。

这个大汉到副主考程敬思处挂号,上写:“宋州砀山朱温”。

这个朱温是谁?就是朱五经的三儿子,平常人都叫他朱三,他也自称朱三,实际上他的大号叫做朱温。

……

陈敬瑄没能成为伍勇,又吓成了一滩烂泥,夺状元的希望眼看就要成为泡影。田令孜苦心想出来的妙计落空,恼羞成怒,下令让上将军李飞虎把这个朱温拿下。

兵随将领草随风。李飞虎一声令下,三千进军上前围住朱温。朱温哈哈大笑,说:“你们是要以多为胜啊,我朱三也不惧怕,今天某家就杀个痛快。”把飞镰刀耍了几个刀花,摆开要冲杀的架势,眼看就要血流成河。

程敬思一看要乱,赶紧大喊:“且慢动手。”

程敬思跑到田令孜前私语说:“枢密使大人,这个朱温看来很是英勇,恐怕李将军和禁军也难抓到,即便抓到,也恐怕伤人太多,再把这次武科场给搞砸了,到时候天子追究下来,恐怕担待不起啊。”

田令孜觉得有理,就问:“以程大人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程敬思说:“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暂且免了朱温的罪。倘若之后有人战败了朱温,也是给陈敬瑄将军出了口气;如果朱温当了状元,也必定会感念枢密使大人的容人之恩。”

田令孜觉得有理,传令说:“念在朱温初犯,暂不追究。以后举子不许再伤人流血,也不可恃勇毁坏弓箭。违者将逐出考场,重者拿下法办。”

李飞虎和禁军都撤了下来,考试继续。

又来了两位举子跟朱温比试,一个叫贺黑虎,一个叫班翻浪,都没能挡住三个回合,一个被震裂虎口,一个被砍掉头盔,都拜了下去。

朱温这三战吓倒了天下举子,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下场。

黄巢见无人下场,也觉得差不多了,催动黄骠马进场,到弓石处下马,十石硬弓连拉五个满,单手抓起五百斤石举过头顶,步射中十,马射中十,且皆中靶心。这是第一个二十箭都中的人,场上都鼓掌喝彩。

标名挂号,上写“山东曹州黄巢”。

朱温心想:“原来是他。我爹老是夸他,我今天会会看是什么样的黄巢黄巨天。”

朱温知道黄巢,黄巢却不知道朱温。因为当时朱五经说的是朱三,没有说朱温的大名。

黄巢与朱温马打对面,全场掌声雷动。因为这两人的长相都很奇特,又都是威风凛凛,不异于地狱恶鬼临凡,好比是天上凶神下界,煞是好看。

二人互报姓名,各催战马斗在一处。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这一场好杀,有赞为证:

豪气干云,杀气遮天。这个是扰乱社稷,地狱上来谛听兽;那个是灭唐兴梁,上界游来猪婆龙;一个飞镰刀直奔顶门,好似要劈碎西华山,一个螣蛇枪不离心坎,好似要搠透锁魔关。

这场好杀,看的举子抬手忘了鼓掌,百姓张嘴忘了喊好。

两个人二人战了足足有八十个回合,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朱温暗暗佩服黄巢的武艺高强,心想:我把我的绝招“一马三刀”使出来,看看能不能打败黄巢。

马上的战争,是来回冲杀的。两匹战马错蹬的时间很短,一般的武将只能使出一招来,厉害的能使出两招来,朱温能使出三招,可令对手防不胜防。这也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

两匹马冲到了一次,朱温一招“力劈华山”,从上往下,猛劈下来。黄巢一招“举火烧天”架开。

招数都是虚虚实实,朱温见黄巢架开,又变了一招,扳刀头,现刀攥,用刀攥朝黄巢的胸口就杵。刀攥也是个尖,杵一下也是轻则吐血,重则丧命。黄巢不慌不忙,拿着枪杆去档刀攥,这一招叫做“推门望月”,把刀攥给架开。

朱温又变了一招,刀头本来在后面,一个扇形的流线,横着就照黄巢的腰部砍去,这一招叫做“拦腰锁玉带”。把到当成腰带,给谁扣上能受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都是电石火光之间。黄巢见到扫来,急忙仰身趴在了马背上,这一招叫做“金刚铁板桥”。飞镰刀蹭着黄巢的鼻子尖刮了过去,把鼻子上的寒毛刮到了几根。

两马继续往前跑。朱温更加佩服黄巢不仅枪法惊奇,身法也快,竟能躲过这三招。朱温对黄巢的佩服之前有八分,现在就有了十分。

朱温突然觉得身上盔甲松动,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勒甲丝绦被齐刷刷的砍断。朱温抬头看,见对面黄巢正在将剑还鞘。

朱温心中大惊,原来刚才黄巢“金刚铁板桥”的时候,把佩剑拔了出来,把朱温的勒甲丝绦砍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黄巢比朱温还快。

朱温现在对黄巢的佩服已经到了十二分,心想:“看来黄巢还手下留情了。不然的话,这一剑把我的肚子给划开还不是唾手可得。”

朱温把飞镰刀挂上,恭恭敬敬向黄巢抱了抱拳,说:“巨天兄真英雄也!某家赞佩!状元必是你的了。某家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飞马跑出武科场。

朱温跟邓天王一样,都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人,而且都有造反之心,见状元拿不到,也就走了,相当于弃考了。

很多人并没有看懂朱温如何败的,议论纷纷。

黄巢也佩服朱温是个豪杰高手。

黄巢朝举子们拱了拱手,说:“哪位英雄下场比试?”

天下举子都佩服黄巢的武艺,也掂量掂量自己的本领,觉得不是人家的对手。过了足足有一刻钟,也没有人下场。

“黄巢,我来会你!”忽听一人高喊,打破了沉寂,大家都顺着声音去看,只见冲出来一匹白龙马,马上一员白袍将,他的长相,有赞为证:

身高九尺双肩拢,细腰宽膀似猿形,面如美玉齿白唇红,双眉入鬓目若朗星。身上战袍金翠绣,腰间玉带嵌山犀。胯下白龙闪电驹,掌中丈八蛇矛枪。真是少年英俊,一脸傲气。

这个白袍也是将十石硬弓连拉三个满,双手举五百斤石过顶,稍微有点喘,休息了一下,马步二十箭都是射中靶心。

白袍将马射完毕,忽然听到空中有雕鸣声声,抬头看,见两只大雕展翼并飞、

白袍将拈弓搭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说了声:“我日后如能大贵,当贯之!”

随即弓拉如满月,箭去似流星,雕翎箭射向空中,射穿一只雕,又射中了另一只雕,双雕应声而落。

全场齐声喝彩。后来就有人称这位白袍将为“落雕侍御”。

号牌挂出,上写“渤海蓚县高骈”。

侍御什么意思?侍御就是禁军,老是跟在皇帝身边,所以叫做侍御。高骈出身于禁军世家,他的爷爷还是唐宪宗时期的名叫,名叫高崇文,被封为南平郡王。

二马对面,黄巢问:“高兄的箭法果然厉害!黄某佩服!”

高骈为人骄傲,跟他的出身有关,跟他的性格有关,跟他本身有着过强的本领也有关。高骈听人夸人,很是得意,说:“黄巢,你也挺厉害的。你刚才用剑斩断了朱温的勒甲丝绦,高某佩服!”

高骈这样说,也是为了炫耀自己眼明心亮,特意点破朱温败在何处,举子们方才明白。

黄巢、高骈也不多说,打在一处。

黄巢是截教小教主陀头金壁风传授的武艺,高骈是傲来国海潮老祖的再传弟子,都是仙人的门徒,招数奇特,故而一时难分胜负。

二人打了有一个时辰,战到了四十回合,高骈力量不如黄巢,渐渐有些不支。

高骈为人心狠,不知道让人,使出来的都是杀招。

黄巢心中很不高兴,心想:“高骈啊高骈,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是考场比武,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黄巢震了震枪杆,抖出了十八个枪花,这一招叫做“金鸡乱点头”,看的高骈眼花缭乱,仓促中还都躲开了。

两马错过,黄巢回身使了一招“霸王摔枪”。高骈听到后脑勺有金风响动,知道不好,再躲已经来不及了。枪打到后脑勺上还岂能活命,高骈只好挺了挺后背,结结实实用后背接了这一枪。

高骈只觉得眼冒金星,嗓子眼发咸,忍没忍住,“哇”的一声,当场吐出一大口鲜血。

高骈斜眼瞪了黄巢一眼,咬牙切齿说:“黄巢,你果然厉害!高某输了。”

说完,催动白龙马,恨恨离场而去。

黄巢也觉得自己下手过重,可惜已是悔之晚矣,只好继续请举子们下场。

举子们惊叹黄巢武艺,再也无人下场。眼看着太阳就已经偏西了。

田令孜见哥哥败了,也无心管事了,让程敬思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伍勇抽签对战。

此时除了黄巢,还有孟绝海、赫连铎两位伍勇,其中赫连铎还是打败了三个人,被破格当成伍勇的。

经过抽签,黄巢先会战赫连铎,胜者再战孟绝海。

赫连铎是吐谷浑人士,人称“金刀将”。赫连是复姓。我国的复姓只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春秋之前形成的,多是地名和官名,比如西门、南宫、司马、公孙;一个是少数民族融入后产生的,多是音译过来的,比如尉迟、慕容、宇文、独孤、哥舒、耶律等,还有这个赫连。

赫连铎也是一员勇将,但是比黄巢还是差了不少,与黄巢战了十余个回合,渐渐不支,战袍被螣蛇赤金枪挑破。赫连铎拱手认输。

按照规则,黄巢与孟绝海对战。

孟绝海虽是岭南人,却是人高马大,他在休息区一直认真观看,非常敬佩黄巢的武艺。

俗话说,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二人斗了四十回合,孟绝海自知不是黄巢的对手,就把马圈出,拱手道:“黄兄武艺高强,某家不敌。状元让与你吧,某家也不爱皇家的拘束。”

孟绝海跟邓天王、朱温一样,催马冲出了武科场。

此时场中只剩了黄巢一人,全场掌声雷动,声震于天。

黄巢也很高兴。

护场禁军把黄巢到彩棚,来见主考官田令孜。

主考官见是黄巢,也心中佩服:“这个人是人才啊,竟然文武双状元都是他。”

旁边有个小太监给田令孜说:“大人,刚才这个人把南平郡王的孙子高骈给打吐血了。”这个小太监的意思也是提醒田令孜不要得罪了朝中的权贵。

田令孜一听,也是心生一计。

俗话说:有大奸必有大才。这个田令孜也是非常聪明的人,脑子转的很快。

田令孜清了清嗓子,说道:“本官代天子做主考,故代天宣诏:举子黄巢本已被圣上革退不用,此其一也;又打伤举子,导致举子吐血,违反了考场不许伤人的禁令,此其二也。有此两个原因,特将黄巢逐出考场,永不录用。”

黄巢听了,好像是晴天响了个霹雳一样,呆住了。

禁军围了上来,把黄巢赶出武科场。

此时的黄巢跟朱温个性还不一样,虽然心中不服,但是没有造次,愤愤而退。

这时候邓天王、朱温、孟绝海都已经离场,田令孜心中非常高兴,又说道:“陈敬瑄力胜四杰,当为状元;赫连铎力胜三杰,为榜眼;庞师古为探花。其余举子皆有封赏。”

这小算盘打的,真是高明!陈敬瑄竟然做了状元,自然喜不自胜。

得到封赏的举子都很高兴,当然,也有人对状元的产生不服,并为黄巢惋惜,议论纷纷。

……

黄巢被赶出武科场,恨得咬碎钢牙,眼中冒火,须发皆奓。

忽然听到三声鸡叫,抬头看,正是文科场遇到的那只锦毛雄鸡。

黄巢对鸡说:“鸡兄啊,你是又来劝我造反的。我如果真有天下之分,你就再大叫三声。”

锦毛雄鸡扬天又大叫了三声。

黄巢心中想:“昏君失政,宠用奸邪,荒荒离乱,文武无能。唐僖宗有眼无珠,见贤才不能擢用,可惜我十年辛苦,到今日不得成名。也罢,我黄巢也是志高冲斗,气吐虹霓,意欲匹马单枪,横行天下,管取那刀兵动处,把唐朝一旦平吞。”

黄巢身上无笔,地上捡了一块石块,在武科场外的围墙上题诗一首:

“蓝缕书生布裹头,如何李广不封侯

马前若得三千卒,直取唐家四百州!”

第六回说三教

人是情绪化的动物,当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很少有人能荣辱不惊。

黄巢一怒之下,题了反诗,扔掉那个石子,向锦毛雄鸡拜了三拜,气哼哼的离去。

黄巢的诗是用石头写在墙上的,也没有落款,没有人仔细看,能看到的也都是不识字的,也读不出造反的意思来。

黄巢怒气冲冲,返回客栈,收拾好行李,退了店房,催马出了长安城,气哼哼的回头看了一眼长安,说:“要么我以后再也不来长安,要么我必定要带着大军攻下长安。”

黄巢觉得对不住老父亲的殷切期盼,不想那么快返回家乡,又没有地方可以投奔,就信马由缰四处闲游,看看风景。

造反的事也不是说句话就能行的。时间一长,黄巢的愤怒也就慢慢冲淡,把造反的心思藏到了心底。

这一天,黄巢到了东都洛阳的偃师县境内,见有一座山,景色宜人,有赞为证:

远观磨断乱云痕,近看平吞明月魄。左壁为掩,右壁为映;出的是云,纳的是雾。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虎啸时风生谷口,猿啼时月坠山腰。恰似青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黄巢贪看山景,平坦处就骑马而行,崎岖处就下了马,信步闲游。

山回路转,黄巢在前面树木掩映处,有一座不大的寺庙,门上挂着块匾,上写“藏梅禅寺”四个字。

庙的大门紧闭着,开着角门,角门处站着个丑和尚,远看像个鲶鱼精一样,正在探头观望,似乎是在等人。

丑和尚见到黄巢,慌忙上前问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黄巢黄巨天?”

黄巢觉得奇怪,心想:“这小和尚怎么会认识我,难道是我题反诗的事情暴露了,朝廷要捉拿我?”

黄巢就提高了警惕,说:“正是黄某。师傅因何认识在下。”

和尚一听是黄巢,说了声:“主公且等候。”慌忙跑进庙里。

不大一会,只见寺庙正门大开,铺毡焚香,一位老僧带着八个小和尚一步一拜,来接黄巢。

黄巢见这个老僧,真的太老了,说他有一百岁也有人信,身穿锦襕袈裟,慈眉善目,美貌足有三尺长,和胡须一样都是雪白的。

老僧说:“阿弥陀佛,我是藏梅寺长老法明,后面这八个是我的徒弟,我们迎接主公来迟,乞恕小僧之罪。请主公到方丈室歇息叙话。”

黄巢不知就里,心想:“难道庙里有埋伏?就是有埋伏,我也不怕。”黄巢大踏步跟着法明长老到了方丈室。法明把黄巢让到了正中间的首位,黄巢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什么叫方丈,方丈就是指寺庙里面的最高领导人,也指最高领导人居住的房间。

法明师徒九人三跪九叩,大礼参拜,说:“拜见主公!”

黄巢心想:“这是要做实我是不是要造反吗?”于是大声喝道:“休要胡说!谁是主公?”

长老说:“主公不是打算起义吗?昨日已有鬼使告诉小僧,主公有帝王之分。”

法明长老于是把小鬼偷油的事情告诉了黄巢。

当有人说你会做皇帝,你可能会不全信,但是你会动心,而且会激起你的野心,尤其是想黄巢这样充满雄心壮志的人。

黄巢很感兴趣说:“帝王之事再请长老细细说来。”

法明说:“帝王之事天机不敢多泄露。”

黄巢缓和了下语气,说:“长老偌大年纪,何必自称小僧。”

长老说:“主公面前不敢言老。”

黄巢伸手搀扶,说:“长老起来说话。”

长老不起,说:“还有一件事要恳请主公。鬼使说,主公目下将要起兵残唐,在藏梅寺起手,开刀先杀藏梅寺长老。恳求主公不杀我。”

黄巢说:“长老放心,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怎么会杀你。我若果有此事,寺中僧人一个不杀。”

长老拜谢,安排筵席款待黄巢。筵席不过也都是素斋素饭,却也清新可口。

当晚,长老陪黄巢在后花园中看景,看满园菊花盛开,清香四溢,品种有温玉、醉香、如意金钩、玉盘盛珠,其瓣如丝如瓜,其色或黄或白或赭或红。

这时候已经到了深秋,马上也到了霜降的节气,百花零落,惟菊独盛。

黄巢问:“你这个寺庙名叫‘藏梅寺’,为什么没见到什么梅树,反而那么多盛开的菊花?”

法明说:“小僧建寺之时,本来是种梅花的,可惜都枯败了,后来改种菊花,反而旺盛。”

黄巢说:“我看你这寺庙,是个古刹,应该有很多年了。”

法明说:“小僧也不记年,只记得从小僧建寺开始,曾见黄河澄清了九次。”

黄巢心想:“我曾听说,黄河一千年才澄清一次,看来这个老和尚道行深远。”

黄巢说:“我甚是爱菊。可有笔墨?”

长老取来笔墨,掌上灯笼,黄巢在墙上题诗一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不第后赋菊,曹州黄巢题。”

《黄巢起义》这部书中,有黄巢三赋菊花,这是他第二赋。

长老说:“主公果然文思泉涌,这首诗豪气干云,气象万千,有帝王之象。”

黄巢见天色不早,自去安歇了。

法明长老把八个弟子传净、传信、传美、传空、传善、传真、传能、传亮叫到一起,给他们上晚课。

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早课、晚课是和尚每天的必修科目。

传美问:“师父,今天晚课是念佛说阿弥陀佛经,还是念大悲咒?”

长老说:“今天不念经了。我们有了劫数了,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去。”

八个弟子都吓得不轻,急忙问:“师父,什么劫数,能不能躲过。”

长老说:“你们也不要慌张。俗话说,遭劫的在数,在数的难逃。这个劫数主要应在我身上,你们没有什么妨害。”

八个弟子这才放心。

传能问:“师父,到底是什么劫数,你给我们说说,我们是不是要做什么呢?”

长老说:“确实需要你们帮忙。这个劫数还得从三教上说起,听为师慢慢道来。话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传净插嘴说:“师父,我们是和尚,为什么师父要念老道们念的道德经。”

长老说:“佛道本是一家,就像西洋的耶稣、耶和华与默罕默德一般。佛家反而出自道家。先从三上说起,共有三个贤圣,三个三教,你等要先记着。

“天地不知从何而起,人不知从何而生。在上古时期,人还懵懂之时,有三位贤圣凭借天书悟道,这三位贤圣就是玄穹、鸿钧和菩提。三人发现了通往天上的道路,都打赌夺天。最后玄穹胜出,占据了天宫,菩提遁去不知所踪,唯有鸿钧传下三个弟子,就是老子李耳、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阴广陵,分别创立了三教。你等可知什么是三教?”

传亮说:“是不是红芋窖、白菜窖、萝卜窖。”

长老说:“蠢徒!这三家是道教、阐教、截教,修此三教的可成仙或妖,乃是老三教。

“后来出了封神榜,形势发生了变化。周武王伐纣,姜子牙斩将封神,很多妖仙殒命,被玄穹老祖封了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玄穹老祖便乘势创立了神教,他也就成了神教教主,又叫玉皇大帝。

“鸿钧老祖看道、阐、截三教内斗,导致玄穹渔翁得利,创建壮大了神教。老祖于是命三教合一,统称道教,教内修道的都是仙人,也叫仙教。

“后来在西天,我佛如来开始兴起,但是久久不能得道,老子李耳紫气东来,西出函谷关,才化胡成佛。如来得道时,即行七步,举右手住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长老总结说:“所以,鸿钧老祖的这三个弟子的一派为仙教,老教主就是鸿钧;玄穹老祖的一派为神教,教主自然是玄穹;我佛逐渐壮大,从仙教中分出,成了佛教,我佛如来就是佛教教主。这就是新三教。三教公推玄穹老祖为尊,贺号: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又叫玉皇大帝,又叫玉帝。”

长老继续说:“在人间,三圣得道后就绝了天书,因此天地人三皇、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后,再难有人得道,幸喜出了个孔圣人建立了儒教,与道教、佛教并成为人间的三教。

‘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不管是老三教、新三教,还是人间三教,都是同一本源。”

长老又说:“这神教除了管神,还管鬼。神教官鬼的地方叫做酆都。酆都城有十殿冥王,就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

“这十殿冥王都是同辈,本来该老大秦广王为尊,但是老五阎罗王道行最深,最为外界熟知,外人也就把他们叫做十殿阎君。十个人本来行民主之道,但总有大小芥蒂,导致事情久拖不决,办事效率低下,经常要惊动玉帝。

“正好我佛家出了一位地藏王菩萨,发下宏誓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经佛祖如来举荐,玉帝首肯,地藏王菩萨入主地府,统帅十殿阎君。”

长老又说:“后来齐天大圣闹天宫,依靠佛祖收抚;唐僧师徒取经,又在东土广传了大乘佛法,因此我佛教地位日渐壮大,神、仙二教开始对佛教有所猜忌,佛祖要求低调,免生事端,谁曾想佛教又出了个目莲僧,惹出了一场大祸。”

八个弟子似懂非懂,听故事一样认真去听。

长老继续说:“我佛如来现在有十大弟子,其中目犍连神通第一。目犍连在西天名气很大,我东土之人却不熟悉。于是佛祖如来让他托生到东土去,提高一下在东土大唐的知名度。目犍连就托生到了一户姓傅的人家,取名傅罗卜。”

传亮插嘴说:“我就说三教中有萝卜窖。”

长老说:“蠢徒休得胡言。

“傅罗卜后来出家修行,法号就叫做目莲。目莲之母名叫刘清提,乃是个吃斋念佛的大善人,不知道怎么转成了恶人。

“我之前听我师父说,刘清提是莲花心,秦广王命小鬼趁夜去取来验看,果是莲花心,秦广王让小鬼送回,小鬼半道上困乏睡着了,被恶狗把莲花心吃了,小鬼只好把狗杀了,给刘清提换上。

“后来又听一位道家的朋友说,这刘清提是因为丈夫死去,儿子失踪,认为彼苍梦梦,我佛昏昏,善恶不分,竟令她家破人亡,于是才转恶的。”

传能说:“师父,我听懂了。刘清提变成恶人,佛教说是神教的过错导致的,道教就说是佛教的过错导致的。”

长老说:“不管哪种说法,刘清提停止善举,大开杀戒,荤油添了佛灯,经卷佛像毁之一空。地藏王大怒,把刘清提就拘捕到了酆都城,指责刘清提修正不果,造孽过多,令鬼卒押在十八层地狱,逼着她看刀山剑树、油锅血池、刳腹抽肠、剥皮割舌,以及煎熬磨碓种种冥刑;并说冤冤相报,冥中执法如山,毫无情面,不像阳世之可以营私舞弊者也。着刘清提在地狱中受尽了折磨之苦。”

传信说:“听着还有些恐怖。后来怎么样了呢。”

长老说:“不要害怕,我边敲木鱼边讲给你们听。”

长老翘起来木鱼,说道:“目莲僧正修行,突然感觉耳鸣眼跳,不得安宁,他掐指一算,才知道目前正在酆都城受难。

“目莲僧想去酆都城搭救母亲,但是如今道行修行还不够,还创不了地府,于是目莲僧就到了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向如来哭诉目前受难的经过。

“如来我佛也是被目莲僧的孝心感动,就把九环锡杖借给了目莲僧。

“目莲僧拿了宝贝,就去闯地府,要求放出来刘清提。

当时也是该巧,地藏王菩萨不在,十殿阎君自然不让,拦住了目莲僧。

“目莲僧就拿出来九环锡杖点了三点。这九环锡杖是佛祖的宝贝,法力高强,点一点,地府的大鬼小鬼都觉得头疼,点二点,十殿阎君都觉得受不了,急忙躲开;点三点,酆都城们‘哗啦啦啦’大开,地府中的恶鬼都像潮水一样跑了出去。

“十殿阎君、判官、鬼使都想去关,已经来不及了,也挤不到大门去了。酆都城的恶鬼跑了个干干净净,都到人间转世托生去了。

“十殿阎君傻了眼,命判官拿来生死簿和算盘,算得共跑出恶鬼八百万。

“秦广王去禀告地藏王菩萨,说:恭喜菩萨,地狱空了,你可以成佛了。

地藏王菩萨这是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受了秦广王的揶揄正在憋气窝火。玉帝也因为酆都城放出恶鬼而震怒,发了敕旨到我佛如来处,我佛又传了法牒,连同神主敕旨一起发给地藏王菩萨。

“菩萨无法,才想起来为师法明这位修行九世的高僧来,于是派了迦楼罗、呼罗迦、紧那罗、阿修罗、乾达婆五鬼来请我,才引来了一场塌天的大祸。”

到底是什么祸呢

第九回 群从八人

假面试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

从大禹治水开始,黄巢就在华夏大地上奔腾着流向大海。

黄河边上偃师县境内有座白云山,山上有个藏梅寺,藏梅寺的长老名叫法明。

法明是九世修行的高僧,曾见过黄河九次澄清,到了唐僖宗这一世正好是第十世。

佛经上说,十世修行可以成佛。

法明长老也知道,自己如能再见到黄河澄清一次即可成佛。

法明长老先后收了八个徒弟,虽然外人都说他收的徒弟都是愚鲁蠢笨的,但是他却能看到别人的慧根。

前两个徒弟出家前就叫愣头青、青头愣,法明给他们取法号叫传净、传信。

三徒弟法号传美,剃度受戒时嫌疼,只烫了三个香疤就再也不让烫了,被人起了诨号叫僧三点,四徒弟传空就叫点三僧;

五徒弟传善、六徒弟传真长相丑陋,去偃师县城看戏,正演唐僧取经,祭赛国扫塔的故事。有人嘲笑传善、传真像戏里的鲶鱼精和黑鱼精,就被人叫了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

七徒弟传能道很喜欢看佛经,不求甚解,最喜欢六组慧能的坛经,经常吟诵“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人就叫他风随化,八徒弟传亮就叫化随风。

八个徒弟还都在十几岁的时候,法明就教他们八项技能,一曰打磬,二曰撞钟,三曰吹管,四曰捧笙,五曰打鼓,六曰念经,七曰扫地,八曰点灯。让他们好好练习,一个月后检查。

没想到徒弟们理解错误,以为一人只要学一项就够了,法明很是生气,取出戒尺来,要责罚八个徒弟。

正在这时,来了五位长相奇怪的云游僧,劝住了法明。

法明看这五个云游僧也有些呆傻,仔细看,发现他们来历不凡。

正好听到后院玲珑塔的金铃被风吹得哗棱哗棱响,法明就让徒弟们和云游僧去数下玲珑塔共有多少层,共有多少个金铃,金铃共有多少两。如果数的清楚,就不再责罚他们。

十三个和尚人人真正去数塔,数到一半,其中一个云游僧说:“我们不是奉菩萨法旨来请法明长老的吗?为什么在这数起来玲珑塔来了?”

其余四僧也点头称是,于是做法祭起了一阵大风,将法明带到了酆都城。

这五个云游僧正是迦楼罗、呼罗迦、紧那罗、阿修罗、乾达婆等五鬼所变。

法明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地藏王菩萨说:“我乃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我佛如来命我考察一下即将成佛的人,我翻了下三宝法簿,看你排在第一位,因此请你到来,考察下你的佛法。”

法明心中很是高兴,又为这次面试而紧张。

菩萨问:“梵志两手持花献给佛陀。佛陀说:‘放下!’梵志放下左手的花。佛陀又说:‘放下!’梵志又放下右手的花。梵志两手皆空,佛陀仍说:‘放下!’何故?”

法明答:“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舍却到无可舍处,方能成佛!”

菩萨又问:“执着佛法,可成佛吗?”

法明答:“山迥迥,水潺潺,片片白云催犊返;风萧萧,雨洒洒,飘飘黄叶止儿啼。”(法华经中有五千黄叶止儿啼的典故,意指不必执着佛法。)

菩萨虚与委蛇,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偷偷问到正题:“幽冥境界,乃地之阴司。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轮转;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数,不能易也。倘若地狱恶鬼八百万放到世上,将如何处之?”

法明答:“甚易,召回恶鬼便是!”

菩萨追问:“如何召回?”

法明一愣,随即答道:“唯有杀!”

菩萨问:“杀乃我佛大戒,不会造业吗?”

法明说:“虽有业生,不亏自然轮回大道。”

菩萨沉思良久,命人将法明送回人间。

……

送走了法明长老,忽然有鬼使来报,说玉帝派天使来了。

菩萨慌忙去接,原来是萨守坚天师,天师乃是玉帝座前侍御,除非有重大事情,从不轻易离开天宫。

萨天师说:“玉帝因地府放出恶鬼的事,很是生气,见如来佛祖久不回复,命我去问。我到了雷音寺,佛爷也没见着,就被金翅大鹏雕挡回说,已命你地藏王处置,我才无奈到菩萨你这听个说法。”

菩萨说:“我一刻不停,正在为此事奔忙,刚才还在征询一位准佛的意见。他说,将八百恶鬼杀回地府,可好?”

萨天师到:“无量天尊!真是一场大孽。也好,你们说杀就杀,不过必须有你佛家出人才好。我这就去回禀玉帝。”

菩萨命人备茶,萨天师嫌地府阴气太重,急急而去。

菩萨愁肠百转,无奈唤来谛听兽骑上,前往灵鹫山去朝拜佛祖。

谛听兽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

到了灵山,金翅大鹏雕本来是奉命阻挡神教来人,见是本教的地藏王菩萨,就没有阻拦。

佛祖此时没在讲法,那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尼、比丘僧、优婆塞、优婆夷诸大圣众,均不在七宝莲台之下,只有十大弟子在。

哪十大弟子,一曰舍利弗,智慧第一;二曰目犍连,神通第一,就是目莲僧;三曰摩诃迦叶,头陀第一;四曰阿那律,天眼第一;五曰须菩提,解空第一;六曰富楼那,说法第一;七曰迦旃延,论义第一;八曰优婆离,持律第一;九曰罗睺罗,密行第一,他是佛之嫡子;十是阿难陀,多闻第一。

地藏王菩萨一五一十向佛祖禀告了事情经过。

佛祖说:“既然神主那边也允诺了,就按照那位准佛法明的说法去办吧。”

菩萨说:“佛祖,这恶鬼乃是目莲僧所放,那就请目莲僧下凡走一遭吧。”

佛祖嗔道:“谁不知目犍连是我十大弟子,他又为了救母,情有可原。岂能让他下凡,犯下杀人如麻这等大业。”

菩萨问:“目莲僧不去,谁人下凡为好!请佛祖示下。”

佛祖说:“地府乃神鬼之事,应由神主处置!你去吧,自有破解之道。”

菩萨还要发问,佛祖让金翅大鹏将菩萨赶出雷音寺。

菩萨上了谛听兽,也无心驾云,眼中急出泪来,任神兽信步。

谛听兽不知要向何处,走了一阵就停了下来听菩萨指令,正好停在了一棵歪脖树下,菩萨看是歪脖树,放声大哭,解下丝绦就要往树上挂。

谛听兽见菩萨如痴如醉,冲破了遮嗓肉(不管是神界还是人间,动物都是不能轻易说话的),开口说道:“菩萨,你已是不死的佛身,上吊作什么?”

菩萨这才明白过来,唉声叹气说:“还不是为了那八百万恶鬼的事情发愁?”

谛听兽摇头摆尾,说:“菩萨,我不愿见你为难。我愿下界去办这个差事。”

菩萨说:“谛听,你可知道这个差事要造无边的杀业!”

谛听兽点了点头,说:“我都知道。”

这谛听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乃是通灵神兽,真假美猴王时,三界都不能分辨,只有谛听和佛祖能够分辨。

菩萨止住悲声,对谛听三揖,也不再坐它。

菩萨和谛听兽驾云到了凌霄宝殿,参拜玉帝,禀明一切。

玉帝慈悲之心顿生,大赞谛听兽忠勇可嘉,又加封了天煞星的神职给他,命他下凡。

太白金星李长庚奏道:“天煞星下凡要大开杀戒,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一要有杀心,二要有杀人的本领方可。”

地藏王菩萨说:“法明和尚动了杀念,谛听下凡的杀心由他负责。这杀人本领,贫僧无计可施。”

玉帝道:“看来此事佛门无计,还得由神仙一派处置。那就命截教现任教主金壁风负责谛听的武艺吧。”

原来封神后,三清教主都隐遁起来。阐教教主原由元始天尊大弟子南极子来做,后来出了个了一大仙孙膑孙伯灵,做了东天小教主,住在天台山上。截教的二代优秀弟子大多被斩将封神,后起之秀的陀头金壁风掌教,住在北海碧游宫中。

李长庚又奏道:“天煞下界,必会引起一场大乱,久后谁来矫正?”

玉帝说:“先派几条龙虎下世吧。治乱之事,到时自有办法。”

到底都有哪些龙虎?待出场时,再一一交代。

安置停当,地藏王菩萨返回地府,命十殿阎君鬼使赶制生死簿,没油点灯,差鬼使到藏梅寺取油使用,才惊动了法明长老。

……

鬼使走后,法明长老占卜了一课,才明白了往事,后悔自己不小心动了杀念,竟提出杀生招恶鬼的建议来,眼看十世修行即将成佛的希望变得渺茫,自己又应了杀戒,性命也难保,一时心烦意乱,随手拿来一本《金刚经》念诵静心,看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句,心中似有所悟,就令传美到庙口等待黄巢,并嘱咐以“主公”相称,这才有了上回的故事。

……

长老大致给徒弟们说明往事,徒弟们蒙蒙楞楞。

长老说:“此次劫数,为师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若能逃过,还要怂恿黄巢的杀心。如果为师逃不过劫数,你们八个要替为师完成使命!切记切记!”

徒弟们听的似懂非懂。

传能突然哭了起来,直喊“师父”,声泪俱下,其他几个也跟着哭了起来。

长老死了吗?

在数难逃

八个徒弟大哭,哭的长老很是丧气,喝道:“为师还活着,哭什么。”

八个徒弟戛然而止,停住了哭声。

风随化传能突然福至心灵,说:“子曰: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主公造反的事情还是要细细谋划。子又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长老说:“蠢徒。你一个秃头和尚老说什么儒家的话。”

传能说:“师父不是说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吗?”

长老无力反驳,只好说:“你且继续说来。”。

传能说:“我听偃师县说书人讲《西汉演义》,说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有狐狸夜里叫‘大楚兴,陈胜王’。我们也可以效仿陈胜吴广,搜集或者传播歌谣和舆论,为主公起义造势,这样一来可以坚固主公的反心,二来也可以吸引天下豪杰、百姓响应。这样起兵才能名正言顺。”

长老点头称善。善就是好的意思。

传能又说:“后来听说书人讲的热闹,我有找来书看,书上说:‘陈胜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我们也要准备些旗帜才好。”

长老连连点头,说:“果然开卷有益。传能你是个有心人。”。

长老说:“徒弟们,听我命令:传净、传信,你们去偃师县买布和针线,传美,传空,你们去山上伐树做旗杆,传善,传真,你们缝制大纛旗,传能、传亮,你们去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去搜集童谣谶语。”

藏梅寺就这师徒九人,虽然很多活做的不够精致,但也都是自力更生。这八个徒弟听令,分头去行事。

……

长老也没闲着,也有自己的任务,就是从思想深处激发黄巢的杀心。

长老每日与黄巢闲谈,说的都是佛也主张“杀恶人即是善念”,“上马杀贼,下马修行”,“一座寺院中,不只有低眉菩萨,还有怒目金刚,低眉菩萨感召众生,怒目金刚弹压群魔,两者圆融,方为佛法。”

长老还提出了“九当杀”。这“九当杀”是:一曰为君昏聩,不辨忠奸,当杀;二曰为官贪污腐化、尸位素餐、弄权结党,当杀;三曰为吏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当杀;四曰为民不尊法度、刁蛮横行,当杀;五曰为商奸诈狡猾,扰乱市场,当杀;六曰为富居心不仁,剥削穷苦,当杀;七曰居家者不孝父母、通奸犯邪,当杀;八曰医药者图财害命,当杀;九曰,为人师者误人子弟,当杀。

黄巢本来是宅心仁厚的人,一颗红心也被说动杀念,两眼慢慢变红,这就叫做“血灌瞳仁”。以后黄巢只要“血灌瞳仁”,就是起了杀心了。

……

传能、传亮打点行囊,出了庙门,走下山来。

传亮哭丧着脸说:“七哥,师傅太偏心了,出外们的事情让我们来做。如今又是冬天,要冻死人了。”

传能却笑道:“八弟,你错了。这是个好差事。我们经常困在庙里,太清贫寡淡了。如今我们出远门,去的是洛阳和长安,是我们大唐最繁华的都市,我们正好见识见识,也省得听师傅的唠叨。至于这天冷,我们出家人何必怕寒暑。再说这次任务,也没有限定时日,我们且玩到明年春天,玩个尽兴了再回山。”

传亮听了,转忧为喜,说道:“七哥说的是。”

两个和尚欢欢喜喜下山来。不多时飘起雪花来。雪者,雨露之精英,丰年之祥瑞。气有升有降,飕飕冷冷布乾坤;味有重有轻,蔼蔼和和长禾稼。资清以化,乘气以霏;值象能鲜,即洁成素;天工剪水,宇宙飞绵。品之有四美焉:落地无声,静也;沾衣不染,洁也;高下平铺,白也;洞窗辉映,明也。透帘穿户,密洒歌楼,驾鸯瓦半似妆银;漫屋填沟,乱飘僧舍,翡翠楼全如曳练。

二人身上僧衣破厚,谭看雪景,也是无比的逍遥自在。

这一天,二僧进了洛阳城。洛阳城是唐朝的东都,无比的繁华,正所谓:洛阳有美景,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那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洛阳也有美人,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香车倾一顾,惊动洛阳尘;风起洛阳东,香过洛阳西;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洛阳更有大气魄,鼓吹威夷狄,旌轩溢洛阳;南渡洛阳津,西望十二楼;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

二僧好比是乡下人进城,看的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传亮说:“七哥,你果然没有骗我,这洛阳比藏梅寺好玩多了。”

唐朝崇信佛教。二僧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户大寺庙住了下来,每天都去街上闲逛。

洛阳的夜市也很繁华。“洛阳风俗不禁街,骑马夜归香满怀。坐客争吟云碧句,美人醉赠珊瑚钗。”

二僧自然不会错过,每天没游玩到深夜,才回到住处。

这天夜里,传能传亮意犹未尽的回到住处,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传亮说:“七哥,你听外面‘轰隆隆’的响,打雷了。”

传能说:“八弟,你听错了。如今是三冬时节,窗外又有圆月当空,怎会有雷?这声音不像是天上来的,好像是地上来的。”

紧接着,二人发现房中的茶几桌椅都颠簸起来,床也跟着晃动,房上屋梁椽柱,错折有声。

传能大惊失色,说道:“地震了,快跑。”

传能、传亮跑到平坦处,觉得脚下晃动,使人眩晕,只好坐在地上,随地转侧。

洛阳城中随处听到人的哭喊声,鸡鸣声,犬吠声,城中的河水倾泼,浪高足有几丈高。

地震了足有一刻钟,才慢慢静了下来。传能、传亮见大街上都是穿着睡衣、惊慌失措的人,随着地震过去,这些人慢慢地都回到房中,查看损失。

传能、传亮倒像没事人一样,回到房子,震倒的桌椅也不去扶,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第二天,传能、传亮见大街上秩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场地震倒不是太激烈。

二僧见前面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二僧挤了进去,见道路中间陷了一个大坑,大坑里面有个石碑,官府正派人把石碑抬上来。

众人七手八脚,费了半天劲,才把石碑抬上来,把石碑上的土打扫干净,发现石碑上刻着两行篆字,都不认识。

传能却认识,朗声念道:“贝边戎,乱中原;非青非赤非黑白。”众人议论纷纷,不解其意。

官府差人命人把石碑抬到官府,把地坑填上。

二僧离开现场。传能面带兴奋之色。

传亮问:“七哥,你认识那些字,你可知道哪些字的含义?”

传能悄悄说:“这是个字谜。贝边戎是个‘贼’字;五色指青黄赤白黑,非青非赤非黑白,就是‘黄’字,正好应在主公身上。”

传亮听了,喜道:“原来如此。”背后褡裢里取出纸笔来就要记。

传能慌忙拦住,说道:“傻兄弟,这造反的事情怎么能写到纸上,也不要说出口来,只记在心中就是了。”传亮闻听,索性连纸笔都扔了。

……

二僧在洛阳逗留了半个月,玩的细致淡了,就继续往西,朝着长安进发。

这一天,二僧进了终南山。虽然是寒冬腊月,山中也有别样的景致,二僧边走边晚,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山了。

传亮说:“七哥,天黑了,我们错过宿头了。”

传能说:“不妨事,有个破庙就能容身。”

二僧又走了二三里,果然发现路边有座破庙,庙门口立着个石人,天黑也看不真切,只觉得好似个天神一般。

二僧进了破庙,破庙中却没有神像,只有几个香案。

传亮和尚打扫了打扫,传能出去找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点着了一团火。二人取暖了一会,觉得困乏了,就睡去了。

睡到半夜子时,突然听到外面风吹雨打的声音,又有低沉的哭声,二僧被惊醒,觉得汗毛直竖。听哭声好似外面那个石人在哭。

那个石人哭着哭着,说了话了,虽然瓮声瓮气,但是二僧听得清清楚楚:“三七二十一,由字头不出,脚踏八方地,果头三屈律。”说完后,就不再哭,风声雨声也停了。

传亮说:“七哥,这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传能想了想说:“这石人所说也是字谜。‘三七二十一,由字头不出,脚踏八方地’是‘黄’字,‘果头三屈律’,是‘巢’字。也是应在主公身上。不知是何意?”

传亮很是惊恐,说道:“七哥,是不是闹鬼了,我还闻到有血腥味。”

传能说:“不要怕。师傅不是教过我们金刚萨埵降魔咒,‘唵班杂儿萨朵吽’可以驱逐邪魅,你在心中默念,鬼怪不会来犯你。”

传能、传亮默念降魔咒,果然有效,一会功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旭日东升,二僧起来,推开庙门,大吃一惊,一地鲜红,腥味扑鼻,原来昨天下的是血雨。

**********

传能、传亮开了门,觉得腥气更重了,不由之主的捂住了鼻口。

传能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石像,血雨淋了一地,唯独石像上滴雨未沾。只见他右手持一口锯齿飞镰大刀,瞪目呲牙,长着钢髯,虽然是石像,也能看得出他长着白眉毛,通红的眼珠。

传亮说:“这个神像是谁啊?看着像张飞,却拿着大刀,使大刀的不是关公吗?”

传能说:“这石像下面有字。”

二僧围过去看,果然有五个字:“盗圣柳展雄。”

传能大喜道:“这又应到主公合该造反了。”

传亮不解,问道:“这个石人昨天说的字谜,只是黄巢而已,又没说黄巢要造反啊。”

传能说:“因为这个石人就是造反的祖宗。他叫柳展雄,是周朝人,曾经大闹列国,如今占山造反的都供着他。”

二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前行,走出不出一里,就发现地面如常。原来血雨只现在了那个破庙附近。

传能边走边对传亮说:“我曾经听人说过柳展雄的事。柳展雄本来是个大盗,‘盗亦有道’就是他的名言,连孔圣人都说不过他。后来这位盗圣跟随孙武子修仙,虽然没有成为一洞的大罗真仙,也是半仙之体。”

“后来我听说柳展雄也是到了终南山,发现有块风水宝地,就像在那里给自己盖庙。挖地基的时候却发现有只绣花鞋。盗圣掐指一算,原来这个地方已经被一位女仙看好了,埋了这只鞋作为标记。

“俗话说:做人做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这位柳爷也有办法,就脱了自己的鞋,埋在了绣花鞋的下面。

果然没几天,这位女仙来了,见宝地被人占了,就与柳爷理论,说她埋了鞋子做标记,是先来的。柳爷说我的鞋还在你下面,我来的更早。

“这个女仙吃了哑巴亏,也没有多做争执,就让给了柳爷。”

传亮说:“这位柳爷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传能笑道:“你继续听,就知道他是吃亏了还是占便宜了。这个女仙其实也不服气,暗中使了八卦遁法,本来柳爷的石像是在庙的正堂上供着,盖好以后就莫名其妙的被移到了门口露天的地方。想来就是昨天那座破庙了。”

传亮哈哈大笑:“看来柳爷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亏啊。”

传能说:“还不止如此。这个女仙是修房中术得道的,专门护佑妓院的。这位女仙本来已经给妓女们说好了,她要在终南山某处建了庙宇,可以去朝拜。这些青楼女子们带着香火和画师来到了柳爷的庙里,就把柳爷当成了守护神,让画师画了像,每个妓女一份,天天朝拜,嫖客们也要朝拜。妓女们也不知道守护神的法号,就叫他‘白眉神’。”

传亮说:“柳爷真是没逮着狐狸,惹了一身骚。”

二人说说笑笑,到了长安。长安比洛阳更为繁华。二僧更是流连忘返。

转眼就到春节了。除夕夜这天,长安更是成了不夜城。正是:凤城连夜九门通,帝女皇妃出汉宫。千乘宝莲珠箔卷,万条银烛碧纱笼。歌声缓过青楼月,香霭潜来紫陌风。长乐晓钟归骑后,遗簪堕珥满街中。

二僧也饮了些素酒,微醺醺的走在繁华的闹市上,很是惬意。

这是突然天色发亮,众人都抬头观看。除夕夜是没有月亮的,只有群星闪耀,地上灯火通明,显得星星也不亮了。这是只见天上有颗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大如拳头,亮如明月,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恢复原状。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传亮说:“这星星又亮又大,真是奇怪,应该是吉兆吧?”

传能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大凶之兆。那颗星兄弟你不认识,我却看过星象图,认识它。这颗星是丧门星,丧门星是凶煞,出现此星就已是凶兆,何况这颗星又那么大,那么亮。不过这也极有可能应在主公身上。”

传亮听了,暗暗记在心中。

整个正月,长安城都是节日的气氛,二僧直玩到二月二,甚是高兴。

这天,传能带着传亮左转右转,走到了一个偏僻处,顺着墙下边走边看着墙上。

传亮说:“七哥,为什么不在闹市上玩耍,跑到这偏僻地方干什么?”

传能说:“这是武科场,我在找主公题的反诗。”

找了一会,隐隐约约果然看到了黄巢的题诗。

传能说:“兄弟,把笔拿来。”

传亮说:“上次你说不要记得时候,我把笔扔了。”

传能从自己褡裢里,取出笔来,蘸上墨水,顺着黄巢的笔记临摹起来,有些地方看不清楚,就自己填词:“浩气腾腾贯斗牛,班超投笔去封侯,马前但得三千卒,敢夺唐朝四百州。”

又在后面落款:“曹州黄巢题。”

传亮拍掌叫好,说:“七哥的用意我明白了。就是让朝廷见到反诗,逼反主公。”传能点头称是。

转眼又到了三月,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又到了晚上,传能传亮在闹市中正玩耍,忽然间天上划过一颗流星。有些胡人喊道:“流星来了,快快许愿!”都合掌闭目,许起愿来。

传亮正要合掌闭眼,传能急忙拦住。

传亮说:“这么漂亮的星星,应该是吉兆了吧。”、

传能摇了摇头,说:“胡人把它当做吉兆,实际上却不是。这星星俗称扫帚星,实际上叫做彗星。彗星是灾星,我看刚才那颗彗星冲的是紫微星。对应紫微星的就是天子,这星对皇帝不利。”

二僧在城里玩腻了,也学着别人出外踏青。城外游人如织:陌喧金距斗,树动彩绳悬。姹女妆梳艳,游童衣服鲜。

二僧游了半日,一股春风吹过,风中掺杂细沙,吹到了二僧脸上。

二僧见旁边有条清河,就过去洗脸,传亮突然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河水中有个修炼多年的青蛙,已成了金色,这时正在洞中修炼。这青蛙平时跟一条鲶鱼精有过节。传亮鞠水洗脸,惊动了这只青蛙,误以为传亮就是鲶鱼精,跳起来直奔着传亮,正撞到传亮脸上。

青蛙见是个人,就知道弄错了,张嘴呱呱直叫。

河边有群顽童,见有个丑和尚摔了个屁股蹲,都哈哈大笑,唱道:“金色虾蟆争努眼,摔碎和尚下面脸”

传亮恼羞成怒,就要去打那些孩子。传能拦住传亮,略作思考,走上前来,说道:“各位童子,我给你们改改歌谣,让它更朗朗上口,如何?”

有个孩子头,说:“和尚,你且说来。”

传能说道:“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这几个孩子跟着唱,果然唱起来更有韵味。

这些顽童唱唱跳跳的走了。

传能拉起传亮说:“兄弟,快离开长安,回藏梅寺去吧。”

传亮说:“七哥,为什么走的那么急。”

传能说:“刚才那句‘翻却曹州天下反’是反诗,如果官府问起来,是谁教唱的,我们不就被抓起来了吗?”

和尚没什么行李,东西都随身带着,也就不再回城,匆匆忙忙离开了长安。

……

二僧回到藏梅寺已是夏天。传能把此次见到与黄巢有关的事都说了。

法明长老说:“阿弥陀佛!看来天意如此啊!”

传善传真这时也说:“三面大纛旗我们也制作好了。”

拿来观看,大纛旗甚是气派,左手旗绣的是“杀昏君立明主重整天下”,右手旗绣的是“灭大唐除奸贼再定乾坤”,中间旗绣“顺天应人”。

长老大喜,就来找黄巢,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再劝黄巢造反。黄巢还是犹豫不决。

当夜,黄巢心事重重,在后花园中看景,行至树下,见桌上放着一张琴,黄巢近前抚了一曲《秦王破阵曲》。

操弦动响,倚柱流音,淅淅历历,中多愤竞之情。挣挣纵纵,无非金铁之韵。炉烟时袅而自住,行云既去而复回。

抚罢一曲,则见巽地云生,西北风起,天风过处,闪出一道童,正式跟他一起练武的道童。

道童立在黄巢面前道:“师弟,吾奉玉帝和师尊款令,差吾下来,送此一口宝剑与你,此剑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

黄巢接剑在手,低头便拜。道童化道清风而去。黄巢得剑欢喜不胜。

黄巢将剑拿与长老看,说知其事,二人一起观看,真是一把好剑,有诗为赞: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得流传。

宝剑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若知嗜血八百万,宁遭弃捐气冲天。

二人见剑身上有字,模糊辨认不清,大概认出一个“广”字、一个“古”字。

法明说:“这口剑就叫广古丧门剑吧。”黄巢称善。

实际上剑身上不是广古儿子,而是一个残缺的“唐”字,隐含“残唐”之意。

黄巢说:“长老,我已决心反唐,选在庚子年壬申月甲申日庚午时三刻。”

长老说:“主公所选的日子是五月十五,正是明日。我们已经做好了大纛旗,明天主公应杀一人祭旗,以求得神灵的庇佑。”

黄巢说:“好。我就用广古丧门剑试剑起手,明日时辰一到,我见到的第一人就杀之。你寺里僧人,尽行回避。”

正在这时,传善进来禀报:“山后王十万来请,让我们五月十五日到他家赴斋。”请僧吃斋被认为是行善事,佛祖会保佑,所以常有有钱人请和尚吃斋。

长老说:“你们明天都去赴斋,我在寺中伏侍主公。”

第二天一早,传善传真传能将三杆大纛旗树到天王殿前,随众僧一起下山赴斋去了。长老给黄巢安排早饭。

黄巢说:“今天午时三刻,你也要回避。”长老辞别了黄巢,自去躲避。

转眼到了午时三刻,黄巢望天祝谢曰:巢本唐民,一介书生,只因当今无道,宠任奸邪,用舍颠倒,思乱纷纷。权臣贪贿财利,不论贤才;主上惟取相貌,不分豪杰。巢因此誓削权奸,扫清天下,夺取江山,况荷宝剑颁临,钦承明命,乘此吉期,开肱展臂,果蒙默祜,受命遐昌。

祝毕,黄巢见天王殿有株大树,手执宝剑叹曰:“虽然长老说的有理,我却还不忍心滥杀无辜,这树是我午时三刻后第一个见到的,我就杀它吧。”举起广古剑朝树上一砍,一抱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黄巢正赞真是一把好剑,见到树干断处鲜血喷天,一颗人头落地。黄巢视之,乃是法明长老。

原来法明出去躲避,见这株大树,年久空心,于是隐身于树洞内,却被黄巢杀死。有诗叹法明长老:

不肯参禅苦自修,八百万鬼如何收。

非是法明藏不密,乃缘大数(树)命该休。

黄巢斩了法明,叹息了一阵,狠心离了藏梅寺,走到阳关大路,见一伙流民在前面,黄巢大喜,祷告天地曰:“我若有天下之分,将这伙人都归顺于我。”

黄巢大叫曰:“你们是做什么的?”

吓得那伙人一齐跪下道:“我们是躲避兵灾的苦命人。”

黄巢问:“你们肯跟我,杀夺大唐天下吗?”

流民中有个头领叫王璠,大胆问道:“这位英雄,姓甚名谁?”

黄巢说:“我是黄巢。”

王璠说:“莫非是曹州冤句县的黄巢吗?前几天,我们听到一个叫费博古的阴阳生(即算卦先生)对我们说,欲知圣人姓,田八二十一;欲知圣人名,果头三屈律,就是黄巢。我们愿跟随大王。”

众人也说:“我们都情愿跟大王前去!”

黄巢大喜,带着众人往行,又见一伙人,黄巢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回答说是“不第的举子”。

黄巢问:“我是黄巢,你们肯跟我杀夺唐朝天下吗?”

众人说:“愿意跟随大王。”

一路上又凑齐了几伙人,总共约有百人。

众人跟随黄巢前行,眼看太阳就要下山,王璠说:“主公要带我们去何处?”

黄巢说:“我们先去抢劫为富不仁的大户,先吃饱穿暖,之后可攻城占地,夺取州县,再打洛阳和长安,帝业可成,你们都将是开国元勋!”众人欢呼雀跃。

王璠又问:“主公,我们先去打劫哪一户?”

黄巢正要回答,见有四人匆匆忙忙从远处跑来,跪到黄巢马前,说:“主公,我们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穿了俗家衣服的传善、传真、传能、传亮四个和尚。

原来八个徒弟从王十万家吃斋回来,见师父身首两处,痛哭起来。

传能说:“师兄们慢哭。师父本来就有交待,如果他遭了劫数,就要我们跟随主公,要他杀人。如今师父既然应数,我们不如分头行事,四个师兄给师父料理后事,看护寺庙,等到主公势大时再去投靠;我们四人去找公主。”于是传能四人换了俗家衣服,带上大纛旗来找黄巢。

黄巢问传能:“你们来的正好,此处可有大户?我们要去杀富济贫。”

传能说:“正好有山后王十万,颇有家产,我们刚在他家吃过斋饭,不如去打劫他吧。”

黄巢说:“恐怕王十万的斋饭还在你肚中没有消化吧,你怎能出此主意。”

传能说:“主公,我刚已经出恭了,王十万斋饭都经过我的五脏庙后拉出来了。这王十万也是嘴上念佛、手上偷鸡的人,不是真善人。再者,俗话说:慈不领兵,善不掌权,主公要做大事,怎么拘泥于小节呢?”

黄巢说好,命传善打起左旗,传真打起右旗,传亮打起中间“一统华夷”大纛旗,传能牵马带路,趁着夜色,直奔王十万家而去。

%%%

黄巢带领众人去打劫王十万。

传善私下与王璠说:“此次打劫,我们除了多抢金银和粮食外,有句话主公不便说,就是要多杀人,一来树立主公威望,二来也震慑那些贪官污吏,三来佛祖也说杀恶人即是善念,所以这次一定不能留活口,鸡犬也不能留,没睁眼的小耗子也得摔死。”王璠点头答应。

到了王十万家,传能对门房假说丢了木鱼,要来寻找。

看门的见是常来的藏梅寺的和尚,没有防备,就把大门打开了。

众人一哄而进,拿起刀枪棍棒直杀直砍。可怜王十万家二十余口都在睡梦中丧命。

黄巢心中也有不忍,想要传令禁止,被传能劝住。

传善趁乱偷了垂涎已久的杏花村汾酒,传真摸了王十万的小妾一把,传能拿了很多金银细软,传亮杀死了曾与他有过口角的王十万的儿子。四人原来都有“酒色财气”的私心作怪。

众人抢了一夜,看东方启明星已亮,有人趁乱一把火烧了王十万家。

……

黄巢继续带着众人前行,又见一伙人,黄巢命传亮去召集。

传亮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内中有一人说:“我们是曹州的饥民,到长安逃荒的,没想到朝廷不收灾民,潼关城不让我们过。”

黄巢听说是曹州来的,唤那人进前来,详细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曹州现在怎样?”

那人说:“我叫季逵,山东闹了蝗灾了,颗粒无收。我们听说蝗虫到了长安,畏惧皇帝的天威,不敢吃庄稼,都报着荆棘饿死了,所以我们这些人实在活不下去了,指望到长安来讨饭过活,没想到潼关都过不去,只好在这附近游荡,眼看都要饿死了。”

黄巢说:“可怜曹州啊!”

季逵说:“曹州不仅闹了蝗灾,还闹了匪灾,现在均平大将军王仙芝占了濮州和曹州。”

传亮说:“这是我们主公黄巢,你们肯跟我们杀夺唐朝天下吗?”

季逵说:“愿意跟随大王。”

据《资治通鉴》记载,这年“蝗虫自东而西,蔽日(遮住了太阳),所过赤地(庄稼都被吃光了)。京兆尹杨知至奏‘蝗虫入京畿,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宰相皆贺。”荒唐至此。

季逵问:“大王可是黄巢,刚才有两个骑马的大汉打听黄巢来着。”

黄巢问:“他二人在哪里?”

季逵说:“往西去了。”黄巢命王璠带过两匹马来,让他和季逵一起往西寻找二人,约莫一个时辰,四骑飞来,其中二人下马朝着黄巢便拜,原来是尚让和族弟黄揆。

黄巢大喜,尚让说:“少东家去赶考后不久,王仙芝就攻占了曹州,我兄长尚君长被葛从周邀去参加了义军,王仙芝因为对你仰慕,因此对老东家也是非常尊敬,家中都平安无事,老东家把盐铺也停了,让我和黄揆贤弟来找你通报音讯,带了封平安家书来。”

黄巢看过了书信,大喜,也将自己如何文武科场都没中、藏梅寺起兵反唐的经过说了,尚让、黄揆也欣然入伙。

尚让说:“主公,我探听得离这不远二十里,有个村庄叫侯家庄,庄主唤做马评事,家财巨万,黄金白银不计其数,我们不如等到二更时分,打开他门,将他库藏中金帛劫掠了,可好?”黄巢称善。

当夜,黄巢广古丧门剑砍断侯家庄门锁,率众人进庄打劫。这侯家庄不比王十万家,庄中有五六十个庄丁,马评事也会些武艺。黄巢手下人为了钱财,尚让、王璠、季逵带头拼命厮杀,庄丁抵挡不住,黄巢一枪将马评事挑于马下。又是一场劫掠。

书要简言,黄巢听说有大户就去劫掠,义军中也时有伤亡,但大家都认为这样也强过饿死,所以都很拼命,队伍也就逐渐富足。黄巢听从尚让的建议,遇到灾民,就将钱财施给他们,因此,黄巢威望日高,队伍也已有数千人。

这一日,黄巢带众人到了潞州,尚让探听到潞州有个二贤庄,庄主叫单延光,据说是隋唐时单雄信的后人,家资巨富。

当夜,黄巢带人去劫掠,广古剑砍断门锁,带头冲入,正遇庄主单延光,骑着匹高头大马,手使金钉枣阳槊,黄巢与其战了二十余个回合,将单延光挑于马下,众人又将庄丁杀散,打开仓库,正在劫抢,忽听得人喊马嘶,官兵来到。

原来这单延光买通官府,与节度使齐克让交好,黄巢等进庄,就有人已经向节度使报信,齐齐克让命手下大将孟凯带兵去救。

黄巢招呼众人抵抗,但是义军组织纪律性不强,又正在抢夺钱财,被官兵斩杀很多,义军见官兵厉害,争相逃窜,黄巢约束不住,只得带着众人逃走。这是黄巢义军第一次与官兵正面交锋,未曾受过正规训练的义军终究敌不过官兵。

出离潞州几十里外,黄巢将人收拢了收拢,只剩三千余人,其余人有些被杀死,有些逃散,士气低落。

黄巢带众人只好进了金顶太行山躲避。在山中走了半日,忽然听到前山有鼓响锣鸣和喊杀之声,黄巢命传能前去打探。

一会传能回来说:“前面有两个将军在拔河。”

黄巢觉得奇怪,与尚让二骑前去观看。看前面有一百个多喽啰,中间有两个金甲天神似的大将,一个是蓝脸的,穿乌金甲,骑乌骓马,一个红脸的,穿金甲戴红袍,骑追风赤兔马。只见两马咆哮,绕来绕去,二将都努着眼。

仔细再看,原来红脸手中的偃月刀的血挡留人结与画杆方天戟的月牙扣在一起,二人正在互相争夺。

血挡留人结就是刀头与刀杆连接处突出部分,一者可以防止敌人的血顺着刀杆流下来,导致枪杆变滑,难以握稳;二者防止扎入过深,导致刀拔不出来。

黄巢认得二人,原来正是武科场的邓天王和孟绝海。黄巢催马到了二人中间,要来拉架。二虎相争,一般人岂能拉开,弄不好还会伤及自身。只见黄巢举起螣蛇赤金枪,从下往上朝着刀戟纠缠处猛地一挑,三件兵器都朝天而去,没有伤到一人。

二人兵器分开,力量一时没有收住,都从马上摔下来了,爬起来就要找来人拼命。

孟绝海见是黄巢,慌忙大礼参拜:“原来是巨天兄到此。”

邓天王说:“哪个巨天,是黄巢吗?”邓天王在武场上很早退场,并没有见过黄巢。

黄巢说:“正是黄某。”

邓天王也大礼参拜。

黄巢慌忙搀起,问二人是怎么回事。

邓天王说:“黄大哥,俺本就是金顶太行山的大寨主,上次去长安走了一遭,被孟绝海砍掉了护背旗。今天我的二寨主盖洪下山打劫,被人一刀攥杵到了屁股上,我就下了山来,见是孟兄,我也是好汉爱英雄,也知他故意饶了盖洪的小命,否则后背一刀早就把盖洪砍瓜切菜了。但毕竟输过孟兄一阵,我心中不服,所以趁机再比试一回,未曾想刀戟缠在一处,被黄兄解了围。这就是以往经过。黄兄因何到此?”

黄巢述说经过。

邓天王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黄兄,孟兄,随我聚义分金亭一叙。喽啰们,将黄大王的弟兄也让到山上去。”说完,左手握着黄巢,右手抓着孟绝海,只往山上就走。

邓天王命人排摆酒宴。这酒宴:水陆并陈,珍奇齐列。肴胾羹汤,无非是牛羊鹿豕;醢浆加豆,半用着姜蒜葱茄。不管那肉菜如何,唯有酒大碗盛放。行献酬介摈洗觞,告三餐主宾下咽。

黄巢谦让后坐了上座,邓天王、孟绝海、尚让、黄揆、王璠、季逵入场,二寨主盖洪也撅着屁股坐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邓天王说:“与众位相谈甚欢,我提议义结金兰可好?”众人皆称善。

于是摆拍下香案,供上刘关张三义神像,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八人焚香而拜:

“大唐不仁,残害黎庶,黄巢等愿屠戮奸邪,解良民与倒悬。巢等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共闯天下;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巢等八人拜。”

誓毕,拜黄巢为兄,后依次为尚让、孟绝海、邓天王、王璠、季逵、黄揆、盖洪等。

古人结拜,并不完全按照年龄,资历、威望、本领等多也考虑在内。

结拜罢,众人又重新入座,商量以后何去何从,尚让说:“当下灾民很多,召集队伍很容易,但是与官兵相比,战斗力远不能胜,需要练兵。”众人中也就尚让略通兵法,就推他做了总教习,孟绝海副之。

除黄巢三千人外,邓天王手下也有千余人,尚让每日操演人马。

不过十日,这一天,忽有探事喽啰来报:“山下官兵来抄山来了,约有三千余人,领头的乃是潞州节度使,巨锤将齐克让。”

尚让急忙排摆队伍迎敌。

黄巢心中担心:不知这支刚操练不久的义军能否战胜官兵。

第十回 射雁诗

官兵攻打太行山,黄巢等八人留带领三千兵出阵,尚让摆了个二龙出水阵、这两条龙弯弯曲曲不甚齐整,只有三分像龙,还有三分像草蛇,三分像蜈蚣,还有一分像二大爷赶集。

在看官兵,好不威武,只见:

头层兵,一刃刀,鬼头刀,刀光闪闪。

两层兵,两刃剑,连环剑,剑走长虹。

三层兵,三股叉,托天叉,叉环抖动。

四层兵,四棱锏,银装锏,锏铸熟铜。

五层兵,五勾抓,蒺藜抓,抓分左右。

六层兵,六合枪,鸭嘴枪,枪衬红缨。

七层兵,七弯弓,宝雕弓,弯弓挲轪。

八层兵,八棱棒,担子棒,棒打英雄。

九层兵,九环索,套军索,索将下马。

十层兵,十面旗,埋伏旗,旗下屯兵。

最前面有两员将,后面那员将正是二贤庄遇到过的孟凯。

前面这员将,身着金甲皂袍,头上戴乌金盔,上安十三曲簪缨,八支护背旗飘摆(十三曲簪缨乃是元帅级别才能佩戴),脸上看,貌若灵官,髯须倒卷,二目铜铃,胯下一匹大黑马,手中拿着一对镔铁锤,大如麦斗,甚是吓人。背后认军旗上绣着个“齐”字。(认军旗即行军时主将作为标识的旗帜,上有标记,以便士兵辨认。)

孟凯催马上前,大喊道:“该死的山贼草寇,竟然打家劫舍,呼啸山林,藐视枉法,如今齐节度亲自带兵征剿,想活命的速速投降,不怕死的上前一战。”

尚让第一个请战,骑一匹闪电白龙驹,使一杆烂银枪,冲上阵来,与孟凯斗在一处,大约十余个回合,将孟凯前胸穿透,横尸马下。

喽啰兵欢欣鼓舞。

使锤大将正是节度使齐克让,见孟凯战死,催马上阵,与尚让交战起来。

尚让看齐克让锤大,料想必是力大,不敢用枪去碰大锤,只能用巧招,战了几个回合,已觉不敌。

孟绝海催动追风马,将尚让换下。

齐克让见孟绝海马高刀沉,心中有点发怵,暗暗与副将交换眼神,催马举锤砸向孟绝海,绝海使出全力举刀招架,只听“噗嗤”一声,将锤捅破。

原来这齐克让跟他先祖隋唐年间的齐国远一样,使的是纸糊的锤,用墨汁涂上,里面还有石灰。大锤一破,石灰撒出,险些迷住孟绝海的眼睛。

齐克让调转马头就跑,官兵有条不紊,徐徐撤退。

邓天王等想要追赶,尚让拦住,说:“官兵撤走,没有慌乱,必有准备,怕有埋伏。再者我们的义军还没有练成。”

邓天王仔细看,发现确实如此,也就听了尚让的话,没有追赶。

当晚,邓天王令全山庆贺,杀鸡宰羊,每人赏酒一坛,只喝得:

大家头重脚轻,对明月眼红面赤;前合后仰,趁清风东倒西歪。踉踉跄跄似当风之鹤;摆摆摇摇如出水之龟。

正在划拳行令热闹时,外面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将一杆认军旗半腰刮断,邓天王不以为意,令喽啰明日再换一根就好。

兵法上说:军旗刮断,于军不利,堤防敌人偷营。可惜义军都没有这个见识。

果然夜静更深之时,齐克让领官兵人衔枚,马勒口,偷偷攻上山来。

义军一则酒醉,二则沉睡,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尚让喝酒不多,赶紧起来组织抵抗,黄巢、邓天王、孟绝海也随后加入战斗,一场鏖战中,将官军杀退。

义军将火扑灭,查点人数,死伤一千余名弟兄,官军被杀死却不足百人。

黄巢痛心不已,撒了几点英雄泪,尚让劝道:“主公不必伤怀,胜败乃兵家常事,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先将死伤弟兄进行抚恤,再继续练兵为上。”黄巢称是。

自后,潞州官兵时来征剿,义军不断有伤亡,黄巢心中愁闷。

这一日,孟绝海操演人马。尚让、邓天王走进来,对黄巢说:“大哥,在房中待着烦闷吧?不如跟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去打猎吧。”

黄巢也想出去散散心,就跟二人一起出去打猎。

三人听到天上有大雁的叫声,抬头看,见有一只大雁从天外飞来。

黄巢拿起一张弓,满如弦月,放一只箭,快似流星,将大雁的左翅膀射中,从半天掉落下来。

黄巢很是高兴,拾起雁来,见雁口中衔着一张纸。

黄巢打开纸,与尚让、邓天王一起观看,只见纸上写着一首小诗:

“四边云雾迷,黄巢未当时。丈夫四方志,急急奔仙芝。”

黄巢看了这首诗,说:“看这诗的意思,是让咱们去投奔王仙芝。”

尚让说:“王仙芝在曹、濮、郓三州起义,现在应还在曹州。”

邓天王也听说过王仙芝,说道:“贺喜哥哥!射雁得诗,分明是教取哥哥行这一条活路。”

黄巢沉思许久,也点了点头。

回去后八人商议,都赞成去投奔王仙芝。

于是便打点行装,尚让做先行,传善、传真、传亮打旗,传亮牵马,孟绝海、邓天王等簇拥着黄巢朝曹州进发,去投奔王仙芝。

一路上无非是劫掠大户,抢夺钱财,赈济灾民。

这一日到了曹州,尚君长迎黄巢于十里之外,倍述离别之情。

王仙芝起义以来,最主要靠的就是尚君长,尚君长不仅精通武艺,而且最擅长谋略。一个组织中最却就是这样的人。可以说,尚君长就是王仙芝的眼。

眼看就要到了王仙芝的营寨,只听得三声欢迎炮响,寨门大开,最前面走出来一人,头戴紫金盔,身穿铜甲,披皂袍,豹头虎目剑眉,紫脸虬髯,骑一匹逍遥马。

黄巢认识,正是王仙芝。黄巢见他比之前身材略胖,更为威武自信。

背后一员白脸将官,骑一匹白玉追电马,正是“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的白玉将葛从周。

再往后又有柴存、毕师铎、曹师雄、柳彦璋、柳彦随、刘汉宏、李重霸、张归霸、张归弁、张归厚等众将。

王仙芝见黄巢大喜,与黄巢携手揽腕共进大寨,分宾主坐定,致酒相问劳。

王仙芝说:“我与巨天,相别经年,无日不在思念,想我等曾相聚贩卖私盐,苟求升合之利以度日,岂料遭世饥荒,落草为盗。今日与巨天复相聚会,此天以英雄赐我也!”

王仙芝之前本来就想拉拢黄巢跟他一起起义,如今黄巢带领人马来到,他自然是喜不自胜。

这时传能和尚上前,自我介绍后,传能和尚建议说:“大王如今与我们主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真乃大大的喜事。如今在大王的号召下,天下豪杰争相举事,我看大王是英雄们的首领,可称‘海内诸豪都统’。”

王仙芝大喜,于是贺号“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做大纛旗两面,分别绣上这两个称号。

王仙芝又听从传能的建议,做了一领绣三爪金龙的蟒袍,以示尊贵。

王仙芝又封黄巢为“冲天太保大将军”,并做大纛旗一面,黄巢受命大喜。

王仙芝自有黄巢加入后,如虎添翼。

王仙芝也是是按照流动作战的模式,劫抢大户,劫到某处便在某处安营扎寨,义军人数也已达数万。

这一天,王仙芝召集黄巢、尚君长、葛从周、尚让等计议。

王仙芝说:“我们多抢劫当地的土豪劣绅,地主恶霸,甚少与官府和官兵直接对抗,如今我们势力日渐壮大,义军作战能力也进步很大,又有巨天这样英勇无敌的大将,是否可以考虑直接杀进官府,抢夺官仓和官银。”

黄巢应声而答:“大哥所说极是。我愿领一支人马去打官府。”葛从周也说愿往。

仙芝大喜,命二人各领两千人,分别去攻打鄄城和台前。

……

葛从周带着手下副将张归霸,点兵两千,风驰电掣般杀往台前。台前县见大队人马到来,慌忙关闭城门,葛从周大怒,命义军竖起爬城梯,扛起撞门木,使劲攻城。台前县令带着官兵在城上用滚木礌石防守,

双方僵持了足有三个时辰,城上滚木礌石用尽,又被义军士气所慑,城门终于被攻下,葛从周本是白袍将,如今已是血人一般,带领义军们冲进台前,杀散官兵,杀死县令,将粮仓钱库抢劫一空而返。

回到营寨,仙芝急忙命军医为从周治伤,清点人数,损失有五百余人。

……

再说黄巢,带着尚让、孟绝海、邓天王和两千义军往鄄城进发,前面由传亮骑马扛起“冲天太保大将军”大旗,传能、传善、传真也骑马跟随黄巢左右。

传能问:“主公打算如何攻城呢?”

黄巢说:“凭我这把广古丧门剑和螣蛇赤金枪,凭众位弟兄的英勇。”

传能说:“这打劫官府与打劫大户不同。打劫大户,官兵并不真心实意来打我们;如果打劫官府,官兵必然全力抵抗,到时不知有多少弟兄伤亡,还不一定能攻打得下。我有一计,唤作‘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可保事半功倍。”

王仙芝黄巢攻城杀官,才引出来唐天子二降王仙芝,王仙芝三战老宋威的精彩故事。

第十一回 老将出马

黄巢攻打鄄城,传能和尚提出“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之计。

传能说:“孙子曰,兵者诡道也。此次攻城,不妨将我们义军三三两两分开,化妆成寻常百姓,偷偷进城,在县衙附近藏匿,待三更鼓响,举火为号,杀官府凑手不及。”

黄巢大喜,遂与尚让、孟绝海、邓天王等四人各带五百人,化妆进城,又令每队中分出二十人在城中四处放火,以分散官兵。

果然此计甚是有效,将近三更,鄄城四处着火,官兵慌忙去救,黄巢等乘虚而入,杀进县衙,将官吏尽皆杀死,粮仓银库洗劫一空。

黄巢等返回营寨,查点人数,死伤数人。王仙芝重赏黄巢,葛从周也对黄巢深表敬佩。

义军从此后逐步开始攻城杀官抢粮而不略地(攻打城池,而不夺取土地,流动作战是王黄起义的一大特点),陈、许、襄、邓、洪、颍、宋、徐等山东河南一带十五州不得安宁,各地奏章报表雪片一样送进长安,终于朝廷感到了慌乱。

唐朝实行“群相制”,当时宰相是卢携、王铎,二人紧急商量,敲动景阳钟。这景阳钟是召集文武议政的钟,文官听了忙上娇,武将听了急上马,匆匆忙忙赶到金銮殿,文东武西按品级站好,规规矩矩捧着象牙笏板等着僖宗登殿。

可是左等左不来,右等右不到,众臣心中嘀咕,但身不敢动,口不敢言。唐时,上朝礼仪很是注重,后文书中才有了郑畋卢携因为打翻砚台,被双双罢相的事情发生。

原来这唐僖宗游戏无度,喜好各种游玩方式;赏赐无节,对田令孜等近人无功也赏赐。左拾遗(官名)侯昌业曾经上疏极力劝谏:

“上不亲政事,专务游戏,赏赐无度,田令孜专权导上为非,天文变异(指前文说的彗星血雨等怪异的天气现象),社稷将危。”

这一番危言笃论,田令孜自然不认,反而撺弄僖宗,惹得僖宗大怒,竟召侯昌业到内侍省,赐令自尽,这内侍省是宦官的地盘,田令孜一手遮天,侯昌业大呼冤枉,可惜无人去听去传,只落得命丧黄泉。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劝谏,僖宗嗣是越加游荡,凡骑射剑槊法算音律蒱博(都不过是游戏而已),而且都加意研习,务求精妙。尤其喜欢赌鹅和打马球。

有时候与诸王赌鹅,一头鹅竟能价值五十缗(唐朝叫缗,宋朝叫贯,清朝叫吊,五十吊钱类似于五十两纹银,有经济学家估算,唐时的一两银子相当于现在5000元的购买力)。

僖宗马球技艺高超,尝对优伶(宫中的戏曲演员,后文中李存勖就是被伶官所误)石野猪(人名,名遂不雅,一句谏言足够流芳后世)说:“朕若应试击球进士,必得状元。”

野猪答道:“若遇尧舜做礼部侍郎,恐陛下亦不免驳放(驳放指的是否定已发榜公布的中式者而贬黜之,黄巢与此类似)。”僖宗终究学问浅薄,没有听出讽刺之意,一笑而罢。

景阳钟响时,僖宗正在打马球上半场,等到全场打完,才沐浴更衣,姗姗来迟。

殿上坐定,卢携上前启奏王仙芝叛乱时,不似以前轻描淡写,而是语气惊恐,把僖宗唬的害怕起来,说道:“竟有草寇杀官占府,想要抢夺朕的江山,众位爱卿速想良策。”众臣面面相觑,无人答言。

卢携奏道:“臣举荐平庐节度使宋威。”

僖宗问:“宋威何许人也?”一朝天子对手下人竟不熟悉,足见其糊涂。

卢携说:“当年宋威征讨南诏时任右武卫上将军,仅仅是预备役而已,以忠武军二千人与蛮兵步骑数万相战,蛮军大败,死者五千余人,可见其英勇。后又平定庞勋造反有军功,封为平卢节度使。其人忠勇可嘉,可用以平贼。”

僖宗大喜,加封宋威诸道行营招讨使,即都招讨兵马大元帅,给卫兵三千、骑五百,河南诸镇节度使都要听从宋威调遣。地方官军总不能放心,朝中派出左散骑常侍曾元裕为副元帅,宫中派出宦官杨复光为监军。

平庐节度使一开始治所在营州(辽宁省朝阳一带),主要对付契丹、新罗等,安史之乱后治所改到青州。

朝廷旨意到了青州,宋威接旨。这宋威已年过六旬,武艺高强,平卢军又是一只劲旅,宋威个性骄傲,接旨后与副将曹全晸商议道:“我们数次与草贼交手,真如泰山压卵、大鹏抓雀一般。这王仙芝不过一私盐贩子,何足挂齿。只是朝廷命下,我等且略动干戈以灭之。只是这流寇行踪不定,需要仔细查访。”

于是下令各州府县发现贼迹,速速上报,并派出探马打探消息。

不几日,便有探马回报,称王仙芝现在沂州(今临沂)作乱,随即又有沂州传报佐证。宋威只调动平卢军,点起骑兵三千,兵发沂州。

曹全晸说:“宋帅,不宜我一支军队出马。一者朝廷有令,还是调各镇兵马为好,也显得我平卢军威;二者多路平贼,也显得贼难平,我等功劳更大。”

宋威点头称善,令曹全晸往各镇调兵,各镇分别为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昭义军节度使高湜、宣武军节度使归仁晦、天平军节度使薛崇、河中节度使刘侔、浙西节度使裴璩、荆南节度使杨知温等。宋威自去沂州平贼,副帅曾元裕随后也带队跟上。

再说王仙芝与诸位将领商议,如何扩大义军活动范围。

黄巢说道:“如今义军虽初有战力,恐仍不敌官兵。曹州濮州为我等老巢,往西是洛阳长安,朝廷所在,重兵把手;往北是天雄、幽州、成德等节度使,都是平定安史、抵寇契丹的雄兵;往南是平原,不宜游击,而往东则是沂蒙群山环绕,昔日庞勋旧部也在。如此来看,不如往东。”

众将皆称是,仙芝遂令黄巢带队攻打滕县,留传能在身边,自引一路义军攻打沂州。

义军鏖战数日,打开了沂州城,抢了府库钱粮,兴高采烈的刚出沂州东门,忽然一队官兵冲杀进来,义军大乱。王仙芝慌忙传令,稳住阵脚,与官兵两军对阵。只见对面官军

十面旌旗飘烈火,九重剑戟滚珠英。

八方站定英雄汉,七星旗下秀新功。

六合长枪似怪蟒,五方呐喊不停声。

四方探马来回报,三军司命在当中。

两杆门旗分左右,一杆大纛飘当空。

大纛旗绣一个大大的“宋”字,旗下一员老将,只见他

须发皆白虽老年,有雄风,好威严。

乌金甲胄亮闪闪,护心宝镜赛冰盘。

外罩绿袍走金线,上绣福山秀水真好看。

一张黄脸皱纹显;须发皆似银针线。

胯下宝马青鬃兽;掌中板门刀一面;

真像定军山的老黄忠,战国廉颇又重现。

葛从周催动追电马,手晃银戟抢先冲出阵来,大声喝道:“老匹夫,通名受死!”

宋威蔑视道:“你到阎王前,只说是平卢节度使兵马都招讨宋威所杀便好。”二人话不投机战在一处。

葛从周本想欺负宋威年老,以力取胜,却被震的虎口发麻,又使出内十八路戟法,也没占到便宜,斗到五十余合,渐渐不支。

王仙芝催马换下葛从周,与宋威战在一处。王仙芝本来使的是开山钺,传能说,钺没有王者风范,于是换了霸王枪,马快枪沉,也有几合勇战,但仍敌不住宋威的合扇板门刀,四十回合左右,被宋威一刀砍掉头盔上的簪缨,落荒而逃。

宋威指挥官兵一阵冲杀,义军如鸟兽散。

杀退义军后,众将到宋威处报功。副帅曾元裕命手下拖来一具死尸,脸上血肉模糊不能辨认,身穿三爪蟒袍,头盔有簪缨。

曾元裕说:“我命手下盯紧贼魁,果然有所收获,这应是王仙芝了。”

宋威大喜,一面拟奏章上报朝廷,言说“曹贼大渠王仙芝已死”,一面命人传令各节度使不必再来沂州,自带麾下平卢兵回青州。

捷报奏章到了长安,僖宗大喜,君臣皆入贺。哪曾想,才过了三日,阳翟、郓城等处地方飞章奏闻,言说王仙芝又复出现,正在当地侵掠。

到底王仙芝是不是死了?

第十二回 招安

王仙芝不敌宋威,急急忙忙逃命,传能近身道:“大王是官军目标,速速脱掉蟒袍头盔!”

仙芝立即会意,将袍盔脱掉,命身边一名小头目换上,连逍遥马也不要了,让头目骑上,自己与传能跳到路边草丛中逃命。

这小头目还以为大王赏赐,甚是得意,马骑不远,就被一箭射下,乱马踏过,横尸路上。

黄巢轻而易举攻下滕县,听说沂州有官兵,急忙带人来就,正好遇到仙芝狼狈逃命。黄巢将失散义军收拢,重整人马。

王仙芝恨恨不平,想再去找宋威拼命,黄巢劝道:“宋威是一员宿将,义军不宜与之正面对敌。不妨再去河南征战吧。”于是变本加厉,河南诸州纷纷写下告急奏章上报朝廷。

朝廷得到奏报,又惊又恨,恨宋威谎报军情,尤其是卢携,本来就与宋威无亲无故,举荐他也不过想借他平贼,自己也举荐有功,未曾想画虎不成,于是代僖宗拟了一个言辞激烈的旨意,斥责宋威“老而暗,不任军,老目不识贼首,随意报功,将平贼视同儿戏”云云,并令宋威带各镇节度使速去平贼。

宋威接到旨意,老面皮憋成了紫茄子,羞愧难当,当即就要下令出兵。

副帅曾元裕说道:“元帅,朝廷如此寡恩,何必全力平贼呢?难道没听过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吗?远的文种、韩信不说,就是前些年的庞勋被灭,康承训即得罪,事不远,难道元帅不记得了?”。

康承训之前任义成军节度使、徐泗行营都招讨使,镇压庞勋起义军,以沙陀军为前锋,攻杀庞勋,得为河东节度使,后被劾作战不力,贬官,僖宗初年卒。

宋威铠甲穿到一半,沉思良久,说道:“元裕,你的意识是,我等虽平贼成功,也很难免祸吗?不如留贼自保,即便王仙芝侥幸为天子,我等也不失作功臣?”元裕微微点头。

宋威遂褪去铠甲,按圣旨之意,令各镇节度使出兵讨贼,自己带兵到了宋州(今河南睢阳)后,便按兵不动,完军顾望。

宋威如此,各节度使也是每人抱着一个算盘,各自打各自的小九九。当时因王仙芝已死,众节度使正在返回任所,如今朝廷和宋威又下令再去平贼,官兵将士都心怀不满,人心思乱,不愿尽力平贼,甚至有节度使拒不出兵。

王仙芝、黄巢等趁官兵不愿尽力追杀之机,带领义军进了郏城。黄巢命邓天王、孟绝海、尚让各带一支人马去攻打附近县城,最后一起到汝州汇合。不到十天,连破八县。

孟绝海第一个到达汝州,于是带兵攻打。

汝州刺史王镣乃是宰相王铎的族弟,本意要守城拒贼不战,守将李成,人称花刀将,自告奋勇说:“刺史大人,毛贼草寇何须惧哉。有我花刀将在此,岂能学乌龟缩在城中不出,我愿出战,将贼人首级取来。”王镣看李成志气高昂,也就令他出战。

李成命人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带兵冲出城来,看对面孟绝海人材凛凛,有如天降关帝君;容貌堂堂,撼动天关药叉将,心中就有几分惧怕。

二人使的都是刀,李成使的是东汉马武马子章传下的花刀,只可惜人才不够,学艺也不精,抵不住孟绝海的春秋刀,不到十合,就被拦腰砍断。

孟绝海带领义军冲进汝州城,一开始官兵还能略有抵抗,后来邓天王也率队赶到,骑着骆驼大的乌骓马,舞动方天画戟,仿佛虎入羊群一般,将官兵杀得死走逃亡。

孟绝海杀进刺史府,将战战兢兢的王镣从桌子底下揪出来,命人捆了。

书中暗笔交代,虽然有四个和尚煽风点火,黄巢此时并不嗜杀,手下众将也很少滥杀无辜,尤其孟绝海有春秋遗风,更不好杀,王镣才得以保命。

随后王仙芝带队进了汝州城,孟绝海将王镣交于仙芝,仙芝也没有杀之,只将其困在军中,后来逐渐与其交谈,待他几如上宾。

汝州与东都洛阳不过百里,朝发夕至,洛阳城中百官都带着金银珠宝逃往长安,朝廷闻讯大惊。

自夏商周以来,东汉、西晋、隋都以洛阳为都城,唐迁都长安,仍以洛阳为东都,洛阳政治地位独特,倘若王仙芝占领洛阳,将有“以中央号令地方”的名义,从而挑战唐朝统治地位。

汝州失落,刺史被抓,僖宗惊恐万分,命众文武商议对策,宰相王铎因为族弟王镣还在义军手中,投鼠忌器,力主招安,倡议抚盗,赦仙芝罪,且给官阶。

僖宗道:“爱卿所言也是有理,倘若招安可行也好。只是如今草贼已兵临东都城下,还是先想如何退贼才是上策。”

君臣一阵紧急商讨,唐僖宗下令,诏忠武节度使崔安潜,发兵往剿仙芝,阻遏贼军攻势;再令昭义、义成两镇节度使,各发步骑,保护东都宫室;又令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选步骑三千,守洛阳的要路邓州;令邠宁节度使李侃、凤翔节度使令狐绹,选步兵一千,骑兵五百,守陕州和潼关。

王仙芝见洛阳守备森严,于是与众将商议,黄巢说:“我记得兵法中说,“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如今义军力量仍不算强大,恐怕还难以攻下洛阳,即便攻下,唐朝必定合大兵反击,义军就有覆灭危险。我看如今州县对义军都是惧怕,不敢出城追击,不如我们在附近焚剽,取些不义之财。”

仙芝赞成,于是令黄巢、葛从周、尚君长、孟绝海、邓天王等各带人马,去攻取州县,队伍分散在邓州与汝州之间,如蚁聚一般。一月之间,攻破了阳武、郢州、复州、隋州等地,其中细节不外乎攻城杀官,不多赘述。

这一日,王仙芝召集众将说道:“众兄弟久居此地,不若合兵,将郑州攻下如何?”

黄巢说:“郑州乃是洛阳外一大城,我若去攻,朝廷必派将来救。郑州刺史郑畋我略有认识,此人虽然迂执,但是颇有才能。倘若一时攻郑州不下,再被其他官兵内外夹击,于义军不利。”

王仙芝说:“巨天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如今我义军可谓是攻无不取战无不胜。我意已决,明日便去攻郑州。”

这郑畋正是前文中与黄巢文科场时同住一店的举子,虽是文人,也通兵法,六韬中最善犬韬,又通了墨子的守城之术,并善于调动军民人等,又兼郑州城高墙固,义军连攻数日不下,士气低落。

这日夜里,郑州城中一员小将悄悄打开城门,率一百敢死之士,冲进义军营中,无人能挡。

邓天王急忙顶盔掼甲,去拦小将,只见这员小将,不过十六七岁,生的面白如玉,齿白唇红,束发银冠飞烈焰,素白袍上绣团龙,连环砌就金锁铠,腰下绒绦左右分,两柄银锤生八楞,稳坐走阵玉麒麟。

邓天王喝道:“呔,娃娃你叫何名?”小将说:“我乃郑刺史帐下小校窦玫是也。”二人戟锤并举,斗在一处,八十回合未分胜负。

二人正在酣战,忠武节度使崔安潜率大队人马来救郑州,黄巢急忙召集义军撤退,官军在后紧紧追赶。

传亮献了一条羊屎计,即将钱财如羊屎一般丢在路上,官兵争相去捡,逗留不前,义军终于摆脱官兵。经此一役,义军士气受挫。

义军重整人马,黄巢向仙芝建议道:“河南一带义军不能再待,江南地方富庶,不如南下。”众将皆赞成。

这段故事叫做“义军第一次叩关洛阳城”,以失败告终。

于是孟绝海为先锋,黄巢率领大队随后,王仙芝坐镇后队,往南进发。

孟绝海轻而易举就占领了安州(今湖北安陆),义军暂时驻扎在城内。孟绝海、邓天王、葛从周等三人又各领一队人马攻打庐州、寿州、光州,皆如摧枯拉朽、势如劈竹一般攻克。

这年十月,王仙芝要自带大军去打蕲州(今湖北蕲春),令黄巢去打黄州。王仙芝带尚君长、葛从周到了蕲州,猛攻了一阵,看天色将暗,遂停止攻击,安营扎寨。

当时王镣正跟在仙芝营中,屡劝仙芝归降拜官,免得做贼,落得如庞勋一样下场。

当夜王镣对仙芝说道:“蕲州刺史裴渥,是我兄当朝宰相王铎做主考时所擢进士,有师生之谊,我也与他交好。我可中间做介绍,托他为大王向朝廷致意,又有我兄在内策应,可保大王安享富贵。”王仙芝为之心动。

王镣替仙芝写了一封书:“小人王仙芝书呈裴刺史台座:仙芝世受大唐国恩,怎肯倡乱?实由当今委用非人,奢侈亡度,赋敛烦急,连年水旱,州县不以实闻,朝廷不行仁政。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为盗,岂得已哉!今托王镣代言台座,倘朝廷柄用贤臣,宽徭薄赋,则仙芝敛兵不战,免使生灵涂炭,皆赖刺史仁人一言之利也。仙芝顿兵城下,听候指挥,伏取处分。”

第二日,尚君长城下交涉,言说有书呈交刺史,城中缒下篮筐。裴渥得书大喜,即日开城门,迎接王仙芝等入城,置酒欢宴。正是: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酒席中间,王镣、裴渥又将做官的好处大肆渲染,引得仙芝大喜。

宴会已罢,裴渥令书记段璋写表奏闻于朝。朝廷得报,众臣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独有宰相王铎力主招安。唐僖宗突然福至心灵,乾纲独断,决定招降王仙芝,降诏封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

神策军为天宝年间名将哥舒翰所创,本是英勇善战的精锐部队,至僖宗时,已由宦官掌权,神策军很少外出征战,军纪日益败坏,其军士也多以工商富豪子弟充任,不堪一战,后文中黄巢兵进长安时就遇到了这支不争气的部队,加速了唐朝灭亡。押牙,官兵,乃是押牙旗者。

宦官带着诏书到了蕲州,王仙芝大喜,正欲拜诏受命。

忽然黄巢带后队赶到,带领孟绝海、尚让闯进账来。

第十三回 结缰大战

仕途捷径无过贼,上将奇谋只是招。

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

——宋代庄季裕《鸡肋编》

且说黄巢带兵攻打黄州,兵临城下,攻打了一天,未曾攻下,第二日又打,见城中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三个人,上垂手武将打扮,是黄州城守将;下垂手是个和尚,手中拿着几枝杨柳;正中间一位英雄最是显眼,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英姿倜傥,只见他:

头戴束发紫金冠,神武英俊芙蓉面;

亮银铠嵌龙鳞片,红袍绣花真鲜艳;

坐下玉骢如闪电,金枪惊人魂魄散;

好似临潼斗宝伍明府,赤壁周郎又出现。

书中交代,此人名叫钟传,并不是城中守将,乃是江西抚州的地方豪强,不事农桑,以负贩自业,勇毅闻于乡里,有人劝其为盗必大显,钟传以笑置之。

钟传曾经有次打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钟传也抓住虎腰不放,僵持许久,只等到有人来,将虎杀死。钟传悔之,经常告诫晚辈说:“士处世贵智谋,勿效吾暴虎也。”因此人称暴虎钟传(《毛诗序》中说:“暴虎,空手以搏之。”)。

钟传此时正在黄州,刺史和守将听闻,将他请来退贼。

柳彦璋原是黄巢盐铺的伙计,后来与尚君长等一同随王仙芝起义,此次跟随黄巢出征。

柳彦璋向黄巢请令说:“大哥,让小弟去会他一阵。”

黄巢点头,柳彦璋催动青鬃马,手中使金背砍山刀,与钟传互报名姓,战在一处,大约十余合,柳彦璋刀法开始慌乱,邓天王催动骆驼大的乌骓马替下彦璋。

天王与钟传互通姓名,斗在一处,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到雾中龙,约战百余合,不分胜负。

黄巢心中赞叹:“真虎将也。”恐邓天王有失,命人鸣金(金即铜锣)。军中令如山,闻鼓必进,闻金必退。

邓天王回阵,兴高采烈,对黄巢说:“大哥,我好久没有战的那么痛快了,容我与这钟传战到底可好。”

黄巢说:“贤弟小心。”

天王说:“大哥放心。”略微歇马片刻,又到阵前讨战,钟传应战,又斗了百余合,两人反而精神倍增。

眼看天色已晚,黄巢又令鸣金,对邓天王说:“贤弟,明日再战吧。”邓天王杀得兴起,坚持要请战。

钟传略歇了歇,再出阵前,大叫道:“邓天王,敢夜战吗?”邓天王应声而出。

两军呐喊,点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二人又到一起鏖战,直杀到半夜子时,依然未分胜负。

黄巢又令鸣金,亲到阵前,提枪在两人中间,说:“二位,你们精神,你们的战马也困乏了,两军弟兄也站的累了。今日且战到此吧。”邓天王和钟传又约了明日辰时再战。双方各自回兵休息。

第二日升帐,盖洪禀报说:“昨夜邓大哥回去,因热血沸腾,卸去盔甲,连饮三杯冷酒,忽然倒地,浑身发烫,不省人事,军医说是中了‘卸甲风’。”卸甲风是人大汗之后,腠里不固,风邪易侵,拘束经络,使筋脉拘急,气血不通所致。黄巢命盖洪好生照看邓天王,自领大队到了黄州城前,见钟传早已列下阵势。

孟绝海请令出战,黄巢允许。

孟绝海催动追风马到了阵前,说:“钟壮士,我的贤弟邓天王得了卸甲风,不能如约,我来替他。”

钟传见孟绝海威风不弱于邓天王,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二人刀枪并举,战了不到两个回合,孟绝海将马圈出,对钟传说道:“钟壮士昨日战了一天一夜,依然英勇,孟某佩服。但看你的玉骢马却有些迟缓,孟某不愿乘人之危,你不妨回去好好休息一日,明天再战。”拨马返回。

黄巢和钟传都赞成孟绝海真英雄也。

次日,孟钟二人战了百余合,依然不分胜负,孟绝海说:“你我久战不能决出雌雄,耗费两军时日。钟壮士可敢与我结缰大战。”

钟传说:“甚妙甚妙,某家也正有此意。”

古时马战,都是两马相对冲出,两马交错之时交战。将两匹战马的缰绳系在一起,两马冲突频率加快,回合也就加快,称作结僵大战,最为凶险,稍有疏忽便会丧命,甚至两败俱伤。

孟钟二人将追风马和玉骢马的缰绳系在一起,交起手来,真是人与人战,马与马斗,走马灯一般,看的人眼花缭乱,两阵上军士看的目瞪口呆,忘记了擂鼓呐喊,世界突然安静,只有刀枪撞击声和马蹄声。

眼看着太阳偏西,二人斗了足足有三百回合,马缰绳被挣断。两匹马各跑回本阵,俯而喷,仰而鸣,声震于天。

玉骢马歇息片刻,钟传又想冲上前,旁边和尚上前道:“钟施主请回,这些贼寇交由贫僧处置吧。”这和尚长得

凛凛孤风世所稀,碧眸炯炯电光辉。

毒手惯曾烹佛祖,洪炉常用大钳鎚。

了身皆空却不空,月在水中偏不观。

云天万里不寂灭,江海可闲偏不闲。

一个叫阵兵喊道:“呔!尔等草贼听真,我家佛爷让我告诉尔等,到了酆都城地藏王菩萨处只说是上蓝老佛度化你们的便可,省的你们死还不知死在谁手。”

黄巢等还在纳闷,只听得上蓝和尚口口念念有词,突然大喊一声“吽”,陡然刮起一阵狂风,只见这风:

无影又无踪,卷扬花,西复东,刮的山歪河水涌,刮的天日影无踪,刮的义军兄弟站不稳眼难睁,真是十人见了九人惊的好大风。

这和尚拿过杨柳枝,又念念说道:“但看佛家法不空,柳叶堪作打槌钟。”几把柳叶撒出,变成狼虫虎豹,夜叉修罗、八部天龙等,鬼哭狼嚎着冲向义军。

义军陡然大乱,惊惶无措,自相践踏,死伤无算。黄巢也大惊,慌忙传令撤退,可惜已不能令行禁止。

黄巢两眼也难睁开,忽听得身边传善和尚喊道:“主公,这和尚使的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妖法,我似乎听到你肋下有声,不妨试试你的广古丧门剑吧。”

黄巢果然觉得肋下宝剑振振有声,遂抽出宝剑,如同手电一般。黄巢微睁二目,见上蓝和尚正在闭眼念咒,黄巢催动黄骠马到了和尚跟前,手起剑落,一颗光秃秃的人头落地,霎时间风住声息,狼虫虎豹变作柳叶铺了一地。

黄巢大喊:“弟兄们,妖僧已被我斩,随我杀进城中。”

迎头正遇钟传,二人战在一处,一则黄巢武艺本就略高一筹,二则钟传结僵大战体力消耗很大,三则义军破了妖法,哀兵士气正盛,所以斗了十余回合,黄巢螣蛇枪的枪钩将钟传大腿挑破,挑下大腿肉足有一斤,鲜血淋漓。

钟传落荒而逃,回到了江西。后来钟传以地方武装镇压农民起义,被加封为江西观察使兼团练使、镇南军节度使,封南平王,人称暴虎钟陵王,割据江西近三十年。此是后话,自有交代。

义军杀进城去,将黄州官吏一个不留,尽皆杀死,血流成河。黄巢在城中略作休整,继续带兵朝蕲州进发。

到了蕲州,见王仙芝营中有很多宦官,很是纳闷,正好遇到尚让。尚让将朝廷招安王仙芝的话说了一遍,黄巢大怒,这才带了孟绝海进了仙芝大营。

……

黄巢怒冲冲闯进大营,一把夺过诏书,看上面只封了仙芝一人。

黄巢怒道:“当初咱们与明公(旧时对军阀的尊称)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明公轻信裴渥游说,独取美官而罢,使部下五千馀众,何所归向?”遂将招数扯碎,扔在了仙芝脸上,仙芝躲避不及,砸在左额上,色青且红。

仙芝见黄巢那边将领都怒目横眉,很是不满,还好邓天王卸甲风没有痊愈,未曾到此,否则一场火并难以避免;自己手下尚君长、葛从周、柴存等人也未曾征求过他们意愿,也没有极力维护仙芝之意。

王仙芝说:“贤弟且息怒,也是我一时糊涂。”座中王镣等听了此话,不禁战栗,孟绝海、尚让等上前将王镣、裴渥、还有传旨太监尽皆杀死。

黄巢余怒未息,对仙芝说道:“明公,我愿分一支人马,自去灭唐。”

又对众头领说:“众位弟兄,有愿随我黄巢灭唐的吗?”很多弟兄响应。

仙芝见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也只得顺水推舟。于是义军分为两路:一翼军有五万人,从王仙芝大掠蕲州;一翼军三万人,由黄巢率领。

孟绝海、邓天王等自然跟随黄巢,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等盐铺伙计随了王仙芝,尚君长命尚让传话给黄巢说:“义军暂时先分为两家,相信不久之后仍会会师一家。我等本从王仙芝起义,半路弃之不义。另外,我们在他处,日后合兵也好转圜。”黄巢知道尚君长素有谋略,深知他意。

王仙芝憋了一口恶气,带人马血洗了蕲州,暂且搁下不表。

黄巢又令传善传真做了几面大纛旗,令四个和尚扛着,传善扛的是“马前英勇三千卒”,传真扛的是“直取唐家四百州!”,传能扛的是“冲天太保大将军”,传亮扛的是一面大大的“黄”字。

黄巢带队由东线北上,一路上攻城破县,杀贪官除恶霸,多余财务散给贫困百姓,百姓纷纷加入义军。

这一日,义军队伍浩浩荡荡到了郓州(今山东东平县),这郓州乃是天平军驻扎之地。

郓州城四门紧闭,黄巢正要命人攻城,只见城门大开,从里面冲出五千余名军兵,列了个二龙出水阵,从里面飞马冲出数十员战将,最后冲出一匹白龙马,上坐威风凛凛一员将。只见他:

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坐下骑一匹征马宛玉兽,手中抡一枝寒戟银蛟。背后大纛旗上绣着斗大的“薛”字。

黄巢看这员将真是威风,于是上前搭话,问到:“呔!对面唐将你是何人?”

唐将骄傲答道:“我世居山西绛州龙门县,赎个罪说,我祖上乃是平辽王白袍薛仁贵,我是他的五代玄孙,天平军节度使薛崇是也。”

黄巢心中想:“原来是名将的后代,俗话说将门出虎子,看来这郓州城又要是一场鏖战。”

究竟这郓州城能否打下,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打黄州和蕲州分兵的故事。

关于钟传打虎的故事,《太平广记》中曾详细记载,录入在此。

江西钟传,本豫章人,少倜傥,以勇毅闻于乡里。不事农业,恒好射猎。熊鹿野兽,遇之者无不获焉。一日,有亲属酒食相会,傅素能一饮。是日大醉。唯一小仆侍行,比暮方归。去家二三里,溪谷深遂,有虎黑文青质,额毛圆白,眈眈然自中林而出。百步之外,顾望前来。仆夫见而股栗,谓传曰:“速登大树,以逃生命。”传时酒力方盛,胆气弥粗。即以仆人所持白梃,山立而拒之。虎即直搏传,传亦左右跳跃,挥杖击之。虎又俯伏,传亦蹲踞。须臾,复相拿攫。如此者数四。虎之前足,搭传之肩,传即以两手抱虎之项,良久。虎之势无以用其爪牙,传之勇无以展其心计。两相擎据,而仆夫但号呼与其侧。其家人怪日晏未归,仗剑而迎之。及见相捍,即挥刃前斫。虎腰既折,传乃免焉。数岁后,江南扰乱,群盗四集,传以斗虎之名,为众所服,推为酋长,竟登戎帅之任,节制钟陵。镇抚一方,澄清六郡。

第十四回 对刀

睢阳陷虏日,外绝救兵来。世乱忠臣死,时清明主哀。

荒郊春草遍,故垒野花开。欲为将军哭,东流水不回。

——唐李端《过宋州》

且说薛崇与黄巢通过名姓后,拨马回阵,传令道:“大将张参出战!”一将应声而出。

黄巢心中好笑,原来薛节度只是报报家门而已,并不作战。

见张参到来,黄巢正要应战,后阵中一人冲出,喊道:“大哥,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小弟服其劳,这人首级我来取了。”原来是族弟黄揆。

书要简短,黄揆十余合一枪将张参挑于马下。

郓州将李霸又来对敌,王璠喊道:“黄贤弟,有功劳大家分,不要独占。”催马挺刀换下黄揆,八回合将李霸斜肩砍死。季逵、盖洪也先后上阵,各斩一员郓州将。

薛崇见连败四阵,亲自出马临敌,口口声声叫黄巢出战。

黄巢正要上,邓天王道:“大哥且慢,小弟床上躺了许久未曾打仗,手都痒痒了,这阵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吧。再说他使戟,我也使戟,师父说传我的正是薛礼的方天戟法,我且会会本家的戟法如何。”说完催动乌骓马,手使二丈长的画杆方天戟到了阵前,通过姓名。

薛崇先下手,泰山压顶朝邓天王一戟砸来,邓天王举火烧天招架,薛崇银蛟寒戟撒手,人也被震的从马屁股处掉落尘埃。邓天王挺戟将薛崇穿透前胸,挑在空中。

黄巢心中叹道:“薛崇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这大唐朝竟然让没有真才实学的所谓名门之后占据要职,岂能不亡。”大枪一挥,带领义军冲进郓州城。

义军进入郓州城,占据州衙,将官吏和地方豪强尽皆杀死,传能说:“主公,节度使被杀,必震动朝廷,郓州不宜长留,恐被瓮中捉鳖。”义军遂将郓州粮草财宝抢劫一空,穿城而过。

黄巢问计于众人:“这些年我们到处征战,流浪四方,下步该去往何方呢?”孟绝海说:“大哥,我们如今一则劫财,为灭唐积蓄力量,并壮大队伍,二则冲击州县,让李唐王朝这个大厦将倾,好改天换地也。”黄巢点头称是。

绝海又说:“我曾记得杜工部有首诗中说‘昔我游宋中,惟梁孝王都。邑中九万家,高栋照通衢。舟车半天下,主客多欢娱。’极言宋州之盛。”

邓天王插嘴说:“孟哥一个耍大刀的,竟然还有一肚子诗。不像我老邓,除了自己名字,那些字认得我,我却认不得它们。”

孟绝海说:“自古文武并不冲突,关公还夜读春秋,李太白还能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我们巨天大哥更是文武双状元。”

邓天王说:“孟哥说的极是。”

孟绝海继续说:“宋州有人口近百万,为大唐十望州之一,又是江淮漕运的中转站,事关经济命脉,离郓州不远,不如我们去攻宋州吧。”

黄巢说:“贤弟说的甚是。”于是率大队人马朝宋州进发,所过州县,尽皆攻下,几乎没有遇到阻挡。

眼看离宋州不远,忽然见一队狼狈逃窜的义军,为首者正是尚君长和尚让。

原来王仙芝自分兵后,仰仗着尚君长足智多谋,葛从周、尚让骁勇善战,顺利攻下了鄂州,又攻下了陈州和蔡州,陈蔡与宋州紧邻。

王仙芝又觉得志气高昂,听说宋威现在驻扎在宋州,下令要去攻打宋州。尚君长说没有必胜把握,劝仙芝暂时避让,仙芝不听。

正好宋威探听到仙芝就在附近,也带队出城去剿仙芝,双方正面相遇,一场鏖战,王仙芝和葛从周本就不是宋威的敌手,宋威手下还有数员武将,与尚君长、尚让、柴存、毕师铎、曹师雄、柳彦璋、柳彦随、刘汉宏、李重霸、张归霸、张归弁、张归厚、傅道昭等斗在一处,结果被官军杀散,大败而退。

黄巢听尚君长、尚让讲完经过,说道:“二位贤弟不必烦恼,看愚兄去会会那是什么样的宋威。”

尚君长等招拢了义军,找到了王仙芝,说明黄巢有助他打宋州之一,王仙芝对黄巢深深一揖,说:“上回我险些死在老宋威之手,这回又被他打败,贤弟要为我报仇啊。”

黄巢说:“都是为了义军大业,明公不必客套。”

黄巢王仙芝合兵一处,到了宋州城下,讨敌骂阵。

老宋威本以为赶跑了王仙芝,未曾想到义军又杀了个回马枪,带队出城应敌,见义军中为首的这员将真是奇特威武,身高过丈,膀阔三停,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身穿金甲,披黄袍,胯下黄骠马,手中螣蛇赤金枪,肋下悬挂丧门剑。

宋威不禁暗暗赞叹,好一个黄巢,绝非王仙芝可比。黄巢见宋威须发皆白,雄风不减,也是暗暗佩服。

双方调兵谴将,邓天王抢先出马,连胜宋威手下五员将,孟绝海出马,胜了三阵。宋威见手下八将俱都死伤,于是催动青鬃兽,手托合扇板门刀亲自出阵,与孟绝海对战。

宋威见孟绝海使的是春秋刀法,第一招出手并没有使刀头劈,而是把刀攥当枪使,奔绝海前胸就刺。孟绝海认得宋威使的是大闹列国柳展雄传下的刀法,一不慌二不忙,将大刀抱在怀中,用刀杆架住宋威的刀攥。宋威突然扳刀攥转刀头,拦腰锁玉带一招直奔绝海腰中砍去,绝海早有防备,偃月刀海底捞月将板门刀震开。宋威见绝海破了自己的招数,知道遇到了劲敌。二人斗了足有百合,没有分出胜负。

王仙芝焦躁,心中盘算,既然能有人敌住宋威,何必久耗时间,没有跟黄巢商量,将手中霸王枪一举,大声喊道:“弟兄们,跟我冲!”

古人云:哀兵必胜。王仙芝部下刚被打败一阵,如今有邓天王、孟绝海撑腰,都想复仇,士气大增,呐喊着冲向官军。

宋威正在全神贯注应战孟绝海,忽见义军冲杀,一阵荒乱,被孟绝海一刀将头盔砍掉,头发连带着一点头皮也被砍掉。

宋威头又疼又蒙,急忙拨马往城中跑,令守城兵弓箭将义军射退。义军猛烈攻打,宋威不愧是一代名将,将头包扎,亲自上城头组织还击,将义军三波强烈攻势都给击退。

王仙芝令义军驻扎在城外,犹如狼蹲守在羊圈边一般,每日骚扰。宋威有伤在身,不敢出战,高悬免战牌,都被葛从周用箭射落。

古时候征战双方都有规矩,以春秋时最为尊崇,比如宋襄公就说:“君子不重(此处念虫)伤,不擒二毛,古之为军也,不以阻隘也。寡人虽亡国之余,不鼓不成列。”

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君子在战场上不再伤害已经受了伤的人,不俘虏头发、胡子花白的人。古代领兵作战,不凭借险隘的地形阻击敌人。我虽然是已经亡了国的商朝的后代,却不去进攻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

后来随着战争的残酷发展,这些有着道义精神的规矩越来越没人遵守。免战牌一般允许挂三天,期间不再出战。王仙芝、葛从周本就不管这些规矩,攻打甚急,宋威不堪其扰,食不甘味,寝不安席。

不觉过了五日,王仙芝、黄巢接到探事小军禀报,说宣武军节度使归仁晦率五千兵来救,邓天王自告奋勇说:“王明公,黄大哥,我愿去抵挡宣武军这支龟。”黄巢命王璠、盖洪随邓天王一同前去。

不多一时,又有人报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率五千兵来救。这崔安潜在汝州时曾经抵挡过王仙芝。孟绝海请令迎敌,黄巢允许。

紧接着小军又报河中节度使刘侔率五千兵来救,尚让请令出战,王仙芝许之。

不多时,邓天王兴高采烈回营交令,说杀敌五百,将归仁晦那只龟赶出三十里之外,还要追赶,王璠说穷寇莫追,将邓天王劝下。

孟绝海也来交令,杀敌五百,崔安潜落荒而逃。

尚让也来报捷。

探事小军又来报,说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率颍州七千兵来救,葛从周见邓、孟、尚三人均立了功,也摩拳擦掌请令出战,王仙芝许之。

不多一时,探事小军来报,葛从周追击张自勉,中了埋伏,现在宣武军节度使归仁晦、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河中节度使刘侔也杀了回来,两万多官兵马上就要杀到大营。

又有探事小军慌忙来报,说宋州城门打开,宋威带领五千兵来攻。

王仙芝慌忙出去看,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官军,如潮水一般将义军围在当中。

究竟义军能否取胜,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郓州和宋州事。

天平军节度使主要管辖郓州濮州和曹州,有薛崇这样的节度使坐镇,难怪王仙芝和黄巢都在濮州曹州起兵。后唐不仅管理机制已不能良好运转,用人方面也雪上加霜,从而导致气数将近。说是天命,难道不都是人在起作用吗。

郓州杀了天平军节度使。这个时期,义军已由之前的面对官军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发展到了后来的攻取州县,再到如今的正面与节度使交锋,且杀掉了节度使,因而士气大振,义军不断壮大。

另外,关于归仁晦,有个趣闻,也反映出即便是盛世的大唐,也有些不太好的规定,比如避讳。

洪迈《容斋续笔》中记载:崔殷梦主持科举考试时,归仁晦托他关照自己的弟弟归仁泽。崔殷梦不置可否。归仁晦催促了三四次,崔殷梦说:“我只能上表辞去此职。”归仁晦这时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的姓正是崔殷梦的家讳。因为崔殷梦的父亲名叫龟从,“龟”字与“归”字同音。

(“崔殷梦知举,吏部尚书归仁晦托弟仁泽,殷梦唯唯而已。无何,仁晦复诣托之,至于三四。殷梦敛色端笏,曰:“某见进表让此官矣。”仁晦始悟己姓,殷梦讳也。”)

归仁晦除了归仁泽,还有个弟弟叫归仁绍,是个御史,下文中马上就会出现。

第十五回 狗脊岭的春天

由来梁雁与冥鸿,不合翩翩向碧空。

寒谷谩劳邹氏律,长天独遇宋都风。

此时泣玉情虽异,他日衔环事亦同。

二月春光正摇荡,无因得醉杏园中。

这首诗的作者依旧是那个说蝗虫不吃庄稼的杨知至,这回书中他虽然没有出场,但是他的哥哥杨知温出场了,而且戏份丝毫不会输给他的弟弟。

且说平卢节度使宋威、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宣武军节度使归仁晦、河中节度使刘侔外加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五镇唐将在宋州城外围攻王仙芝、黄巢。

如今黄巢义军已不比以前,临阵不慌,黄巢组织反击,迎面正碰到宋威,这宋威头缠绷带、披头散发,就像疯了的狮子一般。黄巢并不恋战,使了一招八卦断魂枪,一抖枪杆震出八个枪尖,虚虚实实看的宋威眼花缭乱,一枪扎到了宋威大腿上。

宋威忍疼败走,黄巢也不追赶,和孟绝海、邓天王在前,为王仙芝等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五镇唐将也没有追赶甚急,回去查点,斩贼二百级(首级,即人头)。

义军冲出包围,黄巢抱拳对王仙芝说道:“明公,你我再次别过吧,山高水长以后自能相会。还望明公不要忘了灭李唐、均天下的大业。”自带人马而去。

黄巢等自宋州往西南方向进发,攻下了几个县城,这一日进了一座山,只见这山:

山峰陡峻,树木阴森。腥风已过,深深狐兔无踪,伥鬼前行,阵阵乌鸢叫唤,山君能作暴,野兽尽潜藏。

山上有碑,刻三个大字“嵖岈山”。

邓天王说:“这山好似我之前的金顶太行山。”

孟绝海说:“大哥,我们久闯江湖,漂泊不定,宋州新败,弟兄们也有些思安,我们钱粮还有富余,不如暂时在此山安身,以作休养。”黄巢称善。

传亮和尚说:“上次太行山,我们被那个使空锤的潞州节度使齐克让给偷袭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不妨把山下的蔡州、颍州攻下,作为屏障,如此的话,即便官军来剿,也有缓冲。”

这蔡颍二州都是被义军劫掠过的,孟绝海、邓天王各带一队去攻,城中官兵望风而逃。

黄巢在嵖岈山(今河南省驻马店市遂平县境内)中休养暂且不表,再说王仙芝。

宋州一战后,王仙芝与尚君长、尚让、葛从周等商议。仙芝说:“起义以来,我们四处征战,身边兄弟死伤甚众,我心甚伤,只愿大家能吃饱穿暖。所以招安之心我始终在怀。”

尚让极力反对,葛从周不置可否。尚君长说:“明公带领我们起兵,总是为了我们温饱。如今我们新败,此时说招安,必被朝廷剿灭。真要落个好的下场,也要取得胜利,将大唐闹个天翻地覆,那是朝廷不敢不重视我等,再谈招安也好有筹码。”王仙芝点头称是。

君长又说:“我听说荆南节度使杨知温,以文学进,不知兵。荆南节度使的驻地是江陵(今湖北荆州),甚是富庶,不如去攻荆南。”

王仙芝要攻打荆南的消息报到杨知温处,杨知温说:“这必是妄言,我荆南有汉江作为天然屏障,贼人怎能过江。”

照旧与幕僚饮酒作诗,不设戒备。当时正是严冬,久未下雨,汉江水浅,尚君长命人沿江勘探,发现贾堑镇(今湖北钟祥市南汉水北岸)水窄,大队人马悄悄渡过汉江,兵临江陵城下。

正月初一,天降大雪,江陵百官正在节度使中跟杨知温一起庆贺新年,杨知温命幕僚和百官以雪为题吟诗作赋。江陵城下,尚君长等攻打甚急,已攻破罗城,血流遍地。

唐代江陵城由罗城和子城组成,罗城是工商业与居民区的聚集地,子城是官府衙门机构的所在地。

尚君长又攻打子城,江陵守将王平带领将佐死守子城,并不断往节度使府告急,请杨知温出抚士卒,登程御贼。等到天黑,杨知温才穿着纱帽皂裘来到,王平请知温穿上盔甲,以防备流矢。

杨知温见士卒拒战,对幕僚说:“以前曹孟德曾横槊赋诗,真是战场上的大气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可惜城墙上无酒。”

王平见杨知温无用,急说道:“贼人攻势太猛,恐难守住,请大人速派人到山南东道求救。”

杨知温说:“你来办吧,我自盖章。”

趁王仙芝攻打间歇处。王平命人用篮筐把一员副将放到城下,令他去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处求救。

山南东道在房州(湖北房县),离江陵三百里。李福接报,亲自带兵将去救,当时正好有五百沙陀骑兵在襄阳,李福也一并带去。

沙陀兵劲雄,素健斗,骑兵更是悍于驰射,骁勇无比。五百沙陀骑兵冲进义军中,义军抵挡不住。王仙芝命义军焚掠江陵罗城而去。

可惜江陵城有三十万户,这一战死者达十分之四。

王仙芝与尚君长私下商议,一面让君长悄悄联络官府中人,托他们向朝廷表达他们愿降的意愿;一面继续攻打州县,先后攻打了洪州(江西南昌)、朗州(湖南常德)、岳州(湖南岳阳)、潭州(湖南长沙)等地。

经过王仙芝这一阵闹腾,唐僖宗就好像龙椅是块火炭一样,坐立不安,听卢携、王铎为首的文武官员吵个不休,有的主降,有的主战,莫衷一是。

唐僖宗先将杨知温贬为郴州司马,并斥责宋威、曾元裕剿贼不力,又私下命人告诉监军杨复光,如能招降王仙芝,朝廷许诺王仙芝手下俱可为官。

这监军杨复光与招讨宋威、副帅曾元裕都还驻扎在宋州。杨复光接到密诏,正好尚君长托人托到了杨复光的手下宦官吴彦宏,杨复光派吴彦宏拿着密诏去见王仙芝。

王仙芝大喜,当即就要赶往宋州去见杨复光,尚君长劝道:“明公且慢。朝廷是真招降还是假意哄骗尚且不知,你是义军首领,怎能轻易冒险。我愿替明公先去宋州。”

王仙芝于是派尚君长带着蔡温球、楚彦威二将随吴彦宏来到宋州。

尚君长刚到宋州,就被宋威手下看到,君长乃是王仙芝的二号人物,自然很多官兵认得。宋威带人来捉尚君长,君长虽然武艺高强,怎奈众寡悬殊,被官兵绊马索绊倒,捆绑得结结实实。

杨复光急忙来到现场,拦住宋威说:“尚君长乃是归降的,宋帅不可无礼。”

宋威说:“我乃是皇封的诸道行营招讨使,这处置贼人的事情当由我做主。”

本来这招讨使有一把手的权威,而监军有监督招讨使的职权,这两个职位孰高孰低,有时全看在位之人。

宋威强势,杨复光不能制之,只得好言说:“宋帅,这尚君长是来请降的,请宋帅一定代为转圜。如能招降王仙芝,免于干戈,这也是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宋威和气说:“杨监军之意,宋某已知,我也厌倦征战,定要促成此事。”

这宋威阳奉阴违,命人将尚君长三人押送到长安,奏章上写的是:“在颍州与尚君长战,擒之。”

杨复光也上了道奏折,说尚君长是来降的。

两份奏章摆到了唐僖宗的龙书案,僖宗难辨真假,大臣们也没有统一意见。

宰相卢携建议派御史归仁绍到宋州去了解实情。这归仁绍是他哥哥归仁晦做吏部尚书托关系中的举,又加上宋威是个强势人物,杨复光是皇帝的人,谁先不能得罪。这归御史好比是到宋州游山玩水了一番,拟了一个辞藻华丽的奏章,避实就虚,也看不出个孰是孰非来。唐僖宗被此事搅得心烦,下令处死尚君长。

长安城内狗脊岭,本是龙首山的一条支脉,岭上长满枸杞子,讹称就叫狗脊岭(后改名叫古迹岭)。狗脊岭紧接东市,是长安城的商贸中心,也是刑场,与明清时的菜市口一般。尚君长等人便是被杀于此。

行刑那天,百姓都来围观,只是看个热闹,并不能理解尚君长是个曾为他们争取公平的人,也不能理解尚君长受王仙芝左右没有坚持抗争到底,终至被杀的处境。王仙芝听说朝廷诱降逞暴,杀了尚君长,大怒。

不知王仙芝将如何行动,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记王仙芝攻打江陵和尚君长被杀的故事。

杨知温、杨知至兄弟真是读书人的败类,杨知至还有两首诗流传下来,这杨知温整天跟幕僚吟诗作赋,文人挂了武职,又经历了被贬,一首诗也没有流传下来。

尚君长是个悲剧人物,本来是黄巢的掌柜,后来跟了王仙芝起义,在王黄分兵的时候,不忍背弃资质更差的王仙芝。尚君长可能是个纠结的天秤座,可能他也不赞成招安,只是王仙芝是他的领导,他只能尽心尽力的为领导服务,做了一个合格的二号人物,也酿成了自己的悲剧。尚君长是王仙芝队伍中的理性存在和战略方向的指引者,失去了尚君长的王仙芝会像瞎了眼的狮子一样到处乱闯,最终不免死于猎人之手。

第十六回 黄梅岭的雨

可怜仙芝井底蛙,痴心恣意慕荣华。

不知身死钢刀下,尤自贪图作帝家。

且说王仙芝听说狗脊岭处死尚君长,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心中又怒又怕,一时没了主意。

传能和尚此时还跟着仙芝,说道:“明公,之前都是你、两位尚头领、葛头领一起议事,如今大尚头领遇害。俗话说:集腋成裘,三个臭裨将赛过诸葛亮,不如开个扩大会议,大家共商大事。”

王仙芝于是召集了三十多个头领开会,祭奠过尚君长后,仙芝提出欲打淮西一路。

有个名叫李范小头领劝谏说:“我们如今依然是乌合之众,虽云骁勇,人心不合,只宜坚守门户,以待天时。官家的宋威、曾元裕等善能用兵,弟兄们多有畏惧。如今倘若长驱跋涉,深为不祥。”仙芝大怒,命人缚下李范。

又有头领史文龙接着说:“圣人有云:‘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前日营外将旗无风自折,一不祥也。昨日明公所居外宅,雌鸡与犬并行屋上,‘鸡狗不到头’二不祥也。今早营寨正中忽然地**涌出一肉块,有头无眼,有鼻无口,刀箭不能伤,有人算卦的名叫费博古说:‘有形不成,有体无声。家亡身灭故见其形。’此三不祥也。有此三般不祥之兆,明公须趋吉避凶啊。”

王仙芝大怒,将李范、史文龙斩之。乃令葛从周为先锋,尽起义军五万人,杀往淮南,一路上放火劫掳。

再说宋州城内宋威伤势已无大碍,叫来副帅曾元裕商议军事,因为之前跟监军杨复光因为尚君长之事有所隔膜,所以没有叫他。

宋威说:“我自挂帅平贼以来,多在宋州蜗居,并没有尽力剿贼,导致贼人势力日渐壮大,数次被朝廷斥责,我多有悔意。如今我想带领两万人去追击王仙芝,务必将其剿灭。就劳烦曾帅在宋州镇守可好。”

曾元裕心中一惊,随即说道:“宋帅年老又伤,尚且要亲自出征,我岂能落后,不如令杨监军守宋州吧,我与宋帅同去剿匪。”

宋威说:“也好!”

曾元裕到了杨监军营中,说:“宋威之前龟缩不出,养匪自重,导致贼人势大,如今我极力建议,愿自带两万人马去追杀王仙芝。宋威恐功劳都被我夺去,也要同去,宋州城就劳烦监军大人驻守了。”

杨复光说:“曾帅衷心为国,杨某感佩!日后必如实报于朝廷。”

大兵准备三日,宋威命张自勉为先锋,打探贼人具体方位,自己和曾元裕带领大队前行。

不几日,张自勉回禀宋威,说,王仙芝现在正屯扎在江州(今江西九江)。宋威帅大队兵临江州城下。

王仙芝听说宋威来了,怒火中烧,就要带队去战。

尚让急忙拦住说:“明公且慢,宋威老儿我们已经交手多次,都没有占到便宜,遍看我营中众将,谁能战过宋威?”

仙芝说:“贤弟所言有理。只是为今之计,该当如何?”

尚让说:“若官军攻打之时,切不可轻出,弓箭、炮石不可乱发。官军远来,难以久住,待粮尽退去,用兵击之,一鼓而可擒宋威。”

王仙芝听从其计,闭门守护。宋威命四面围城。

时值秋天,降下大雨,其雨连绵,月余不止,官军营外,平地水深三尺,官兵惊惶。

曾元裕对宋威说:“雨水连绵,营内地势低洼,请宋帅将军营移屯于前面山上。”

宋威说:“我知道擒贼必须在近处,不能将军营移到远处。曾帅不要多言,我自有妙计。”

元裕徐徐而退,与营中参军陶继业私语。

陶继业又来禀告宋威说:“弟兄们都怯水,意欲移营。”

宋威怒道:“辄敢乱言,惑我军心,推出斩之。”当时号令继业首级于军门,于是三军镇静。

宋威又传令,叫城北人马暂退。曾元裕不解,又来问到:“昔日王郢造反,宋帅将他困在台州,八支人马昼夜不息地攻打,将王郢擒住斩首。如今我们远道而来,不令攻打,任凭淫雨满营,又纵城中贼人樵柴、牧放牛马,我心中不解,请宋帅教我。”

宋威笑道:“曾帅虽为副招讨,不知用兵之道也。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昔王郢兵少粮多,城内可支一年,而我官军四倍于王郢,但粮食不够一月。以一月之粮,而充一年之饷;以四部之众,而敌一部之寡,不容不速也,是以不计死伤,与粮争竞也。而如今贼兵五万,官军只有两万,贼饿军饱,因此不必攻打。我故意撤去北面人马,是让贼人逃走,半路追杀,可以擒之,无有不胜。此雨数日必晴,一晴并力攻打,贼可擒也。”

曾元裕心中狐疑,嘴上说:“宋帅真神武之算也。”

过了八日,果然雨霁天晴。宋威星夜出帐,仰观星象,忽见一星大如斗,流火长数十丈,坠于江州城北,宋威命人取过地图,见星坠处正是黄梅岭。

宋威对众将说:“五日后星落处,必斩王仙芝!众将士且尽力攻城。”诸将得令,冲车、云梯、炮石昼夜攻打。

江州城中,尚让报与仙芝说:“如今我们城中粮尽,已有弟兄开始杀马来吃,还有人开始吃死尸。”

仙芝大惊,与众将商议,传能说:“不如先诈降宋威,争取时间。”曹师雄自告奋勇,愿往宋威营中请降。

曹师雄举着白旗到了唐营中,起初还雄赳赳,不卑不亢,宋威坐帐上,令左右叱师雄膝行至前。

曹师雄无奈说:“望大元帅暂息雷霆,乞求退兵三十里,容我们克日而降。”

宋威说:“凡战争有五:一曰战,二曰守,三曰走,四曰降,五曰死。尔等既不敢战,又不能守,降又没有诚意,我也不会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回去告诉王仙芝,可洗颈待剑。”

命人将曹师雄乱棍打出。宋威令曾元裕暂守中军,又暗中发出几支将令,暂且不提。

曹师雄回到江州,禀告王仙芝。仙芝惊惶,无计可施,传能说:“宋威说战争有五,乃是战走降死,独独漏掉了‘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今官兵北边防守较弱,不如今夜逃走。”

当晚二更,王仙芝带领五百骑兵从北门逃走,曾元裕闻报,带兵来追,仙芝急忙奔逃,约在五更天,跑进一座山中,只见这山:

拔起危峰万仞雄,势临百越控江东。人从丹壁千盘上,路入青天一箭通。

有一巨石上刻“黄梅岭”三个大字。仙芝马上扬鞭大笑:“我王仙芝终于逃出生天,天也佑我,我必再重整人马,再燃狼烟。”

笑声未止,只听一声炮响,一队伏兵冲出,为首者正是宋威。

仙芝往左奔逃,张自勉挡住去路,仙芝往右奔逃,宋威手下大将袁知节、齐元阳挡住去路,仙芝往回边跑,曾元裕赶上。

尚让、葛从周拼命厮杀,王仙芝万念俱灰,下马受缚。尚让、葛从周见仙芝自受其绑,冲杀而出,宋威也没有命人追赶。

宋威视诸将曰:“我前夜见流星坠于此地,曾有云:‘五日之后,当斩仙芝于此地矣。’今应斯言。”

说完举起合扇板门刀,亲自将跪着的王仙芝人头砍掉,血溅黄梅岭。

这几回书的回目就叫做“王仙芝二降李唐、三战宋威。”

一战宋威于沂州,宋威误认为仙芝死;一降唐朝在蕲州,被黄巢等众位头领阻挡,导致义军分兵;二战宋威在宋州,与黄巢合兵,将宋威战败,又被五镇唐兵击退;二降唐朝托的是宦官杨复光,被宋威截胡,狗脊岭死了得力助手尚君长;三战宋威在江州,最终兵败,殒命黄梅岭。

王仙芝的本命星飘飘荡荡往天宫而去,见尚君长本命星正在等他。此时,南天门巡天都御史太白金星李长庚将栏杆星、贯索星迎进来,到神主张玉皇处交旨复命,自回本职。

江州一战,宋威斩贼五万级,官军带着五万颗血淋淋的人头,喜笑颜开地到功劳簿上记功。王仙芝的首级被装在匣中送到长安。

平灭了王仙芝起义,究竟招讨使宋威、副招讨曾元裕、监军杨复光将如何禀告朝廷,朝廷如何处置,黄巢又将如何行动,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王仙芝被杀。传能和尚的建议非常正确,众人思想碰撞更能辩出真理,只可惜王仙芝堵塞言路,将不同意见的人杀死。

王仙芝起义是中国古代历史上一次重要的农民起义运动,极大地打击了唐朝封建政府的腐朽统治。王仙芝作为领导者,体现了中国古代农民阶级的宝贵品质,既具有革命性,但又具有软弱、妥协和局限性;既敢于反抗剥削,又对地主阶级抱有幻想。王仙芝首倡起义,提出“均平”“天补”口号,但是在胜利面前经不住考验,在失败面前经不住打击,从而削弱了起义力量,分裂了革命阵营。

关于本命星,晋朝葛洪《抱朴子》中说:“命之修短,实由所值,受气结胎,各有星宿。其值圣宿则圣,值贤宿则贤,值文宿则文,值武宿则武,值贵宿则贵,值富宿则富,值贱宿则贱,值贫宿则贫,值寿宿则寿,值仙宿则仙。”神话小说中,多将帝王将相敷演成天下神仙下凡,如水浒英雄是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下凡,汉光武帝刘秀的云台二十八将是二十八宿星下界等等。本部书中,王仙芝是贯索星,尚君长是栏杆星,黄巢是天煞星加谛听兽。神话小说中,这星宿就好比是现在的官职一般,也有人事更替,并不一定总是某个神占据着。王仙芝、尚君长就好比是贯索星、栏杆星保留岗位去人间挂职了。

第十七回 王霸

百战辛勤归帝乡,南班班里最南行。

弓欺猿臂秋无力,剑泣虬髯晓有霜。

千古耻非书玉帛,一心犹自向河湟。

年年宿卫天颜近,曾把功勋奏建章。

此诗也叫《老将》,唐罗邺所作。本回书,义军第一个劲敌老将宋威离场。

且说宋威斩了王仙芝,心中大喜,带兵返回宋州,心想朝廷必会重重赏我。曾元裕和杨复光两人密议,拟了一份奏章,连同仙芝首级送往长安。

唐僖宗接到仙芝首级,大喜,遍示群臣,百官慌忙拟贺表,施展平生所学,“尧天舜地、天纵英武”的一通乱夸,仿佛已天下太平一般。

唐僖宗见杨复光奏章写到:“宋威体衰多病,殊无讨贼之意,望风退缩。曾与人言‘昔庞勋灭,康承训即得罪。吾属虽成功,其免祸乎?不如留贼。’前者,曾谎报王仙芝死讯,又妄杀尚君长为功。幸赖副招讨使曾元裕极力讨贼,终灭贼于黄梅岭。”

僖宗大怒,本想处斩宋威,又想到杨复光所报宋威言论乃是捕风捉影,没有实据,即便属实,广而告之,也恐众节度使效仿。

朝廷下旨,草贼已平,诸道行营招讨使及副使、监军不再设立;宋威平贼多有怠慢,又兼老病,免去平卢节度使;曾元裕平贼有功,加封平卢节度使。

宋威接到圣旨,心如雷轰,一生的戎马倥偬如在昨日,愣了许久,转而豁达,面色如旧,将盔甲宝马合扇板门刀都赠与曾元裕,穿了一身布衣,戴了个斗笠,骑了一匹毛驴,带了个小童儿离了宋州城,不知所踪。

再说尚让、葛从周、传能和尚等人逃出生天,聚拢了下义军,仅有百余人。尚让在兄长尚君长被杀时,只私下在帐中恸哭,如今却扬天大哭,百余人也都落泪,令人摧心肝。

哭声稍息,传能劝道:“尚将军,切莫过度悲伤,虽然王明公被杀,但我举义大业不可断,且仍大有希望。我听说巨天主公如今在嵖岈山啸聚,我们本是一家,不如前去投靠。”

尚让点头称是,葛从周、柳彦璋、柳彦随等也表示拥护。于是重整士气,悄悄往嵖岈山进发。

黄巢在山中休养生息,并控制了颍州和蔡州,穷苦百姓纷纷来投,人数有五万余人,命孟绝海、邓天王日日操练,人强马壮,有时带队四处劫掠州县。

尚让来投靠,黄巢喜而纳之,义军戴孝七日,以祭奠王仙芝、尚君长及被杀的数万义军弟兄。

黄巢起义以来,东挡西杀,南征北战,无暇过多思考战略,如今相对平静,便日日考虑义军将何去何从,渐渐有些思路,又常召集各头领议事,共商大计。

众人意见不一。传能等四人如今已是半僧半俗,仍不忘他们师傅法明长老的教诲,把“九当杀”的话挂在嘴边,这“九当杀”是:

一曰为君昏聩,不辨忠奸,当杀;二曰为官贪污腐化、尸位素餐、弄权结党,当杀;三曰为吏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当杀;四曰为民不尊法度、刁蛮横行,当杀;五曰为商奸诈狡猾,扰乱市场,当杀;六曰为富居心不仁,剥削穷苦,当杀;七曰不孝父母,***女、通奸犯邪,当杀;八曰医药者图财害命,当杀;九曰,为人师者误人子弟,当杀。

邓天王说,只要能跟巨天哥哥,有仗能打的痛快,弟兄们能吃饱穿暖就好。

孟绝海说,如今唐朝虽然腐朽,但势力还在,需虚与委蛇,能战则战,不能战可使用假降等离间之计;各镇节度使拥兵自重,力量很强大,但都各怀心腹事,可行离间之计。

其余众将也各抒己见,有些胡乱说些没有边际的话,有些能提出些真知灼见。

尚让说:“秉纲而目自张,执本而末自从。之前均平大将军王明公仙芝仅为生计尔,所以在起义和招安之间摇摆不定,兄弟们也就无所适从。如今我们在巨天大哥带领下,把灭唐作为纲本,我们义军才会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叱咤变化,无有留难,而天下之势一矣。”黄巢点头称是,众将也都赞同。

尚让又说:“我有三论,说与众位弟兄听。

“一论天时,如今唐僖宗以幼主临朝,号令出于臣下,南衙北司,迭相矛盾,以至九流浊乱,时多朋党,小人才胜,君子道消,贤豪忌愤,退之草泽,李唐气数已尽,巨天大哥揭竿起义,占天时。如今巨天大哥应称王,署拜官属,并定年号,以顺天时。

“二论地利,如今藩镇割据,地方势力很大,义军难以大片占地,我义军可先占东都洛阳,再取京都长安,以占据天下中枢,号令群雄。

“三论人和,如今唐朝一朝有变,天下离心,诸方豪杰并起,但力量较为分散,王明公虽然称‘海内诸豪都统’,但并没有多大的号召力。

“当前我们可多路分兵,一者扰乱唐朝,二者聚集豪杰,然后再合力攻占洛阳、长安。”众将鼓掌喝彩,皆说认同。

众人商议定何王号,传能说:“主公原来号称‘冲天太保大将军’,如今不如号‘冲天大将军’,便于天下英雄相认。”黄巢说好,众将也通过。

传能又说:“荀子说,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主公可用‘王霸’二字为年号。”黄巢称善。

黄巢又封尚让为丞相,孟绝海为平章,邓天王为仆射、葛从周为枢密,其余众将皆称将军。

当时正是唐僖宗乾符五年,公元878年。

这一日,黄巢聚义厅中召集众将,宣布道:“众位弟兄,我等举义本是为了推翻唐朝,以济天下苍生。在此山中是为了休养生息。今日,我等要下山,我打算五路分兵,攻打州县……”

“大哥,我愿领一支人马!”黄巢还没说完,有人走出队列,请缨出战。黄巢见是柳彦璋,略一沉吟,黄巢本没有打算派他带队。

柳彦随见状,也走出队列,说道:“大将军,我愿与我兄长同去。”

这兄弟二人本是黄巢盐铺的伙计,粗通文武,起义以来,在实战中武艺韬略都得到提升。

黄巢想道,柳彦璋有些韬略,只是武艺略差;柳彦随使一口五金折铁刀,跟孟绝海学习刀法,如今也是武艺高强,这二人如能各用所长,互相搭配,也可领兵带队。

想到此,黄巢说:“二位贤弟能主动请缨,忠勇可嘉,命柳彦璋为元帅,柳彦随为先锋,再派传真为监军,出谋划策,你们带兵一万,去打江西,攻城略县,并联络豪杰。”

二人非常高兴,只是对传真和尚略有不满。灞波儿奔传真长相丑陋,行动最为迟缓,但逃跑时却最为迅速。二人高高兴兴,领令而退。

黄巢又令孟绝海帅一路,季逵为副,带兵一万,攻打湖北;

邓天王帅一路,盖洪为副,传亮监军,带兵一万,攻打安徽;

葛从周帅一路,张归霸为副,传善监军,带兵一万,攻打浙西。

其余人马跟随黄巢攻打东都洛阳,尚让为副,传能跟随。

黄巢又说:“各路军不可滥杀无辜,只有三者可杀,一者为官,二者为吏,三者为土豪恶人,其余者不得草菅。”

花开几朵,单表一支。先说柳氏兄弟,带领大军杀奔江西,一路上州城府县不胜其扰,有些地方反抗强烈,义军也不硬拼,绕道而行。

这一日将到抚州,柳彦璋采用了传真的计策,派一支十余人小队,先行潜入城中,专在城门处勘探,等到义军围城,这支小队半夜三更偷偷打开城门,义军如潮水般涌入,抚州守军措手不及,有些被杀,有些逃走,抚州刺史陶祥被抓。

兄弟二人甚是高兴,命陶祥为他们向朝廷上表,求得招安。

飞报打进长安,朝廷以为王仙芝已死,其余草寇不足为惧,一个小官职就能招安打发了,也不必出兵大战。王仙芝之前占领江州,江州刺史位置正在空缺,朝廷任命左武卫将军刘秉仁为江州刺史,并带表负责招安事宜。

这刘秉仁有段逸事。武卫是隋唐十六卫之一,掌宫禁宿卫,刘秉仁训练了一支骆驼军。他听朝廷旨意,知道抚州招安事急,于是骑了一匹骆驼急急赶到江州,到了庐山脚下,见山上草木茂盛,于是将骆驼留在山中放养。

刘秉仁到了江州,三天时间简单处理了政务,点起两千兵正要去抚州招安,忽然听到百姓来报,说在庐山见到了妖精,众人鸣鼓才将它杀死,特来报与刺史知道。

刘秉仁命人抬来,原来这妖精正是他放养的骆驼。刘秉仁哭笑不得,无暇多问,赶去抚州。

柳彦璋经过这段胜利,很是膨胀,也效仿王仙芝动了招安富贵之心,俗话说,老大不学好,老二随风倒,这柳彦随也跟着兄长行事。

柳彦璋带队城外与刘秉仁见面,也不下跪接旨,说先听了旨意再说。刘秉仁无奈,宣读旨意:任彦璋以右监门将军,令散众赴京上任。

朝廷不吸取招安王仙芝的教训,仍然只任命了首领一人,连柳彦随都没有官职,又让散去义军,只身一人上任。

义军中无论是各个小兵、还是柳彦随,乃至柳彦璋都很不满,当场扯碎圣旨,冲击刘秉仁,秉仁不敌,匆忙带队退回江州,上表奏明朝廷。

柳彦璋于是占据抚州,得意洋洋,俨如一镇诸侯。

过了月余,有探事兵来报,说江州刺史刘秉仁带兵三千在北门讨战。

柳彦璋怒道:“大胆刘秉仁,我不去攻江州,他这个手下败将,竟然还敢再来攻我。”

于是点兵五千,放炮出城,见对面战场上正是刘秉仁,只是最前面多了一员客将。何为客将,即不隶属于本部之将,这员将

头戴束发紫金冠,亮银铠嵌龙鳞片,坐下玉骢如闪电,金枪惊人魂魄散。

柳彦璋一看,原来认得,正是之前黄州城夜战邓天王、结缰大战孟绝海的天伤星暴虎钟传,柳彦璋曾败在他手。

不知此次柳彦璋抚州能否战败钟传,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黄巢称王建元,成为义军的真正领袖,使义军有了突飞猛进的蜕变。同时叙述了山中义军如何决定下步战略部署的内容,虽然仍脱离不了农民起义比较粗狂的战略意识,但依然放射着思想的光芒,从而使黄巢起义极大的动摇了唐朝的统治,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刘秉仁在史书上没有什么分量。这段逸事也是记载在野史中,原文是:唐刘秉仁为江州刺史,自京将一橐驼至郡,放之庐山下。野人见而大惊,鸣鼓率众射杀之。乃以状白州曰:某日获庐山精于某处。刘命致之,乃所放驼耳。对比阅读,相信读者会发现,古文的精炼和韵味。

唐朝的节度使是地方军,而在中央则是十六卫的府兵制,前文中招安王仙芝加封的左神策军押牙,参与围攻宋州和江州的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本回中的左武卫将军刘秉仁,加封柳彦璋的右监门将军,都是中央军的十六卫编制。

第十八回 人曹官

三元有真人,与我生道骨。凌晨吸丹景,入夜饮黄月。

百关弥调畅,方寸益清越。栖神合虚无,洞览周恍惚。

不觉随玉皇,焚香诣金阙。西龟初定箓,东华已校名。

三官无遗谴,七祖升云輧。一朝出天地,亿载犹童婴。

唐代道士吴筠的《游仙诗》节选,写神仙境界。

插入一段倒叙。

数十年前,洛阳城外首阳山下清风镇,有个算卦的阴阳生名叫费博古,其卦最是灵验,只是每卦事无论大小,都要收取一百文,不多也不少,很是坚持原则,因为卦准,生意很是兴隆,因而很有钱,穿的八卦仙衣也光鲜亮丽。

这一日,来了个游方的老道士,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只是不修边幅,穿的衣服也很破旧,其卦也很灵验,收钱不拘多少,随算卦人心愿,只是他也有个规矩,每天只算十卦,多一卦也不算,自称叫做张十灵。

张十灵这边每天天不亮就有人排队,费博古那边生意冷落,只有特别急的人才会找他算卦。

费博古心中气恼,占了一课,已知道张十灵底细。

这一日,张十灵十卦算完,正要收摊,费博古进前来,大声说道:“人曹官,唐朝将要被残,你还有心思在此算卦,不去解救吗?”说完扬长而去。

这张十灵正是人曹官魏征,贞观年间,梦斩了泾河龙王,才引出了唐僧西天取经(见《西游记》故事)。

后来泾河龙王余恨未息,屡屡引发水灾,魏征许以还头给龙王,以免唐朝灾祸,于是使了道法诈死,葬在墓中,真身却化作道人,四处游历,暗中护佑唐朝。

天上青龙星四处转世,专与唐朝作对,第一次是单雄信,被白虎星转世的罗成所败,罗成是魏征的拜弟(见《说唐》故事);

第二次青龙星转世为东辽元帅盖苏文,魏征焚表上奏神主玉皇大帝,又遣下白虎星临凡,托生薛仁贵,跨海征东,败了盖苏文(见《东唐演义薛仁贵征东》故事);

青龙星第三次转世为苏宝同,又被薛仁贵、薛丁山父子打败(见《西唐演义薛丁山征西》故事)。

后来到了唐玄宗,他夜游月宫,调戏了嫦娥,作诗说嫦娥相貌不过平平,嫦娥恼怒,派出杨贵妃下凡迷惑唐玄宗,青龙星又第四次转世为安禄山,安史之乱把唐朝闹得不得安宁,此时魏征已在民间,暗中焚表上奏玉帝。

玉帝又令白虎星下凡,白虎星嫌前几次罗成、薛仁贵都是英年横死,不愿下凡,玉帝许他长寿,且子孙满堂,白虎星才转世成了郭子仪,平定安史之乱,寿高八十四岁(见《月唐演义》故事)。

张十灵被费博古说的心神不宁,他一日只能算十卦,熬过了半夜子时,占了一课,已知谛听兽加持天煞星要杀人八百人,血流三千里,唐朝社稷难保。

张十灵急忙写了份表章,恳请玉帝,“伏乞陛下再派白虎星君下世,解救唐朝江山。”

表章焚化,这日凌霄宝殿正是张天师当班,急忙将表章呈给玉帝观看,玉帝请诸神商议。

太白金星李长庚奏道:“如今地狱已空,谛听兽正在下界收鬼,白虎星不能下世阻拦。但人曹官一颗忠心也不能不念,唐朝还能苟延许多年,不如派几位星君下凡吧。”

玉帝命人取来封神榜,翻看了一下,说:“就先派角木蛟、尾火虎、天伤星下去吧。”

张十灵占课得到消息,见这些星君只能延缓,并不能保住江山,尤其是天伤星,还有几分反骨,不觉叹了口气。

张十灵收拾包裹,离开了清风镇。

书中暗表,角木蛟乃是二十八宿之首,东汉时曾下世为邓禹,辅佐刘秀登基,这一世转世就是郑畋;

尾火虎也是二十八宿之一,东汉时是岑彭,这一世就是高骈;

天伤星是三十六天罡星之一,后来北宋时转世的是梁上好汉,打虎的英雄行者武松,这一世,他转世的正是暴虎钟传。

且说柳彦璋见是钟传,曾经败在他手。柳彦随武艺比彦璋高,他过来说:“兄长,原来是钟传,我去会他吧。”

彦璋说:“上次我一者大意,不在状态,二者我武艺也大有长进。兄弟替我押阵,我来战这钟传,以报上次之仇。”

彦璋、钟传话不投机,战在一处,斗有十五个回合,钟传玉骢马快,手中枪急,连扎带扫,彦璋慌乱,甩开右镫,本想侧身骑马,结果左脚被马镫绊住,身体不能回正,马屁股又挨了一枪,落荒而逃。

柳彦随见兄长危险,急忙催马去追,二人跑的无影无踪。

传真和尚见是钟传临阵,早就躲到了队尾,见彦璋战败,已经开始逃跑。

钟传和刘秉仁见义军没有了头领,指挥冲杀,义军群龙无首,一下子乱了阵脚,死伤甚多,然而毕竟义军人多,官军一时还不能围剿住义军。

就在这时,又冲来一阵官军,足有三千人,两下包抄,可叹这一万人的队伍,好比引颈受戮一般,几乎全军覆没。

黄巢本打算以柳彦璋的韬略和柳彦随的勇猛结合,没想到柳彦璋自视过高,柳彦随只顾兄长安危,没有大局意识,导致一万人的义军群龙无首,任人宰割。

后来的这阵官军是何人?乃是新加封的镇海军节度使,曾在武科场射雕的“落雕侍御”,尾火虎高骈。

这高骈从何而来,原来黄巢五路分兵,义军长驱直入,各地奏急表章雪片一样送到长安,尤其是黄巢如泰山压卵之势,沿着黄河南岸,打破了襄邑(今河南睢县)、雍丘(今河南杞县),大军直指洛阳,打破了唐僖宗君臣刚做了不久的太平大梦。

唐僖宗令田令孜召集宰相王铎、卢携和文武群臣来商议,久久不能拿出对策。

王铎入奏道:“臣久居相位,不能分陛下忧,抱愧滋甚,愿出督诸将,剿平逆贼。”

唐僖宗甚是高兴,说:“王老爱卿精忠为国,朕心甚慰,你去督将,可有人推荐来接续相位?”

王铎说:“我举荐郑州刺史郑畋。前次贼人叩关东都,郑畋抵挡贼人有方。”唐僖宗命人将郑畋召进朝来。

郑畋正是角木蛟转世,文考时曾和黄巢住在一个店房。

郑畋走马上任,他做郑州刺史时就心系天下局势,用了几日时间研究,拟定出一个平贼方略来。

“为今之计,平贼为要。贼人五路进兵,我当五路阻挡。

王铎为都招讨,可便宜行事调遣各路节度使;

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为西南路招讨使,剿孟绝海贼;

浙西节度使裴璩为东南路招讨使,剿葛从周贼;

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为东北路招讨使,剿邓天王贼;

镇海节度使空缺,可令上将补上,为南路招讨使,剿柳彦璋贼;

东都最为重要,可令滑州节度使李峄守原武(今河南原阳),河阳节度使郑延休兵三千壁河阴(今河南荥阳北),挡住贼人攻势,令平卢节度使曾元裕、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主动出击。

此外,兵法有云: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可将黄贼劣迹渲染,以阻挠天下人附贼。”

唐僖宗见此方略,大喜,只有镇海节度使尚无人选,卢携全力举荐高骈,僖宗同意,旨意转发下去。

调兵旨意传到各藩镇,有些节度使说缺粮,有些节度使说缺饷,都拒不出兵。

各节度使要粮要饷的奏章传到长安,郑畋将奏章狠狠摔到案上,对卢携说:“高祖、太宗开朝时,文武百官天下万民都将忠字记在心里、说在嘴上,写在纸上,安史之乱后,百官百姓还把忠字说在嘴上,写在纸上,至于有没有记在心中,不得而知。近些年,各镇节度尾大不掉,各揣心腹事,不知几人还能把忠字记在心里,有些索性也不说在嘴上了,如宋威一般,私下说些自私自利、无君无父的话。如今更加恶劣,忠字连纸上都懒得写了,只知道向朝廷索要无度,全不管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卢携心中暗暗嘲讽郑畋迂腐,口中说:“郑相,全靠你一力维持。这些奏章先奏明圣上再说吧。”

僖宗见了奏章,说:“如今各地要钱粮,就先给他们吧。”

户部尚书谢肇说:“户部管着国库和宫中银库。如今国库中虽有银两,但已日渐空虚,此次支出又过大,超出预算。”

田令孜心中暗骂谢肇,摆明了要宫中出钱,于是出班说:“陛下,如今皇宫内也用度不足,不如向富户及胡商贷款。”

郑畋说:“陛下,万万不可。天下盗贼蜂起,皆为饥寒所迫,只有富户胡商,尚未至此,不宜再令饥寒,驱使为盗。为今之计,暂时国库先勒紧腰带,调拨粮饷给各藩镇,先把巢贼平灭为上。”

唐僖宗采纳,令户部拨钱粮,各路节度使这才不疾不徐的带兵到位。

不知黄巢义军如何应对这五路兵马,第二次叩关洛阳城能否如愿,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一段神话背景,介绍了前文没有正面出场的算卦先生费博古和人曹官魏征的故事,并带出了黄巢起义过程中朝廷中的中坚力量郑畋和战场上的劲敌高骈,还有后来独霸一方的诸侯钟传,这三人在前文中都曾出现过。

郑畋刚当上宰相,就显示出了卓越的战略才能,五路调兵,使黄巢占领东都洛阳的梦想再次失败,所以后人评价郑畋:“出将有破贼之功,入相有运筹之益,功成身退,始终俊伟,唐末诸相,惟畋优焉。”

第十九回 空锤大将

用军何事敢迁延,恩重才轻分使然。

黜诏已闻来阙下,檄书犹未遍军前。

腰间尽解苏秦印,波上虚迎范蠡船。

正会星辰扶北极,却驱戈甲镇南燕。

三尘上相逢明主,九合诸侯愧昔贤。

看却中兴扶大业,杀身无路好归田。

王铎的诗,在讨贼的关键时刻,只想着解印归田。

且说王铎挂都招讨元帅大印,坐镇东都洛阳,不与武将商议,却召集幕僚说:“本相以宰相挂帅印,也算入相出将了。朝廷说攻心为上,此计甚妙。诸位都是博学之士,看看如何攻心。”

幕僚最善于的就是《溜须传》、《拍马经》,把王铎说的心花怒放,讨论了一天。

有个幕僚说:“巢贼最爱杀人,我们不如多散步他杀人如麻的消息吧,说他每天必须吃一颗人心。”王铎说甚好。

又有个幕僚,曾是说书先生,也混入幕僚,说:“黄巢乱臣贼子,听说他长相奇丑,不如说他连父母都不愿养他,如何。”

王铎说:“请道其详。”

这说书先生绘声绘色说:“太平时节,国有英雄扶社稷,离乱之时,天**佞乱乾坤。这黄巢他妈被鸟给污了,怀胎二十五个月,才生下黄巢,形状怪异,眉横一字,牙排二尺,鼻长三窍,把他父吓得胆颤,认为是妖怪,遂将此子丢在沟渠,后来,鸦雀将其叼到窠巢中喂养,才取名叫黄巢。”众人听了大笑。

王铎说:“甚好。这黄巢就是那父母都嫌弃的逆子,又是吃人的妖魔,如此一来,天下人必弃之。”命幕僚拟文,行文到各州城府县,又命紧闭城门,拒不出战。

各节度使纷纷效仿王铎,作壁上观。

黄巢此时一万余人,已到了河南附近,在襄邑、雍丘一代游击,义军中听说大兵列阵洛阳城前,军心有所动摇。

尚让对黄巢说:“我看朝廷派出的节度使都龟缩在城中,并不出城追击我等,不足惧,可令弟兄们四处夸耀,以震军心。”

黄巢赞同,于是出现了义军在各州县之间大大方方耀武扬威,而官军躲在城中,不管不问的情况。

军情到了朝廷,郑畋怒火满胸,奏了王铎一本。僖宗命宦官黄门到洛阳催战。

王铎无法,命泰宁军节度使齐克让带兵五千随自己出征,雍丘城外,正好遇到了义军的大队人马。双方摆开阵势,王铎命齐克让出战。

齐克让貌若灵官,髯须倒卷,二目如铜铃,甚是威武,胯下一匹大黑马,手中拿着一对镔铁锤,大如麦斗。

一般使锤的,小的如拳头,大的也不过西瓜大,麦斗大的很少见,说明此人力气很大,义军中很多人吓得脸上变色。

尚让看到是齐克让,噗嗤笑出声来,对黄巢说:“大哥可还记得此人。”

黄巢也笑道:“这不是潞州城的空锤将嘛。”

尚让说:“正是他,上次我被他唬的不敢碰他的锤,出了一身臭汗,还是孟绝海将他的锤打破。这次让我会会他吧。”黄巢同意。

尚让催动白龙驹,手握烂银枪,来到阵前,说道:“齐克让,你可还认得潞州曾会过的尚让吗?”

齐克让本来耀武扬威,见是熟人,心中发虚,嘴上仍大声喊道:“大胆的贼人,知道巨锤将的厉害就该远远躲避。”

等两马靠近,齐克让私下说:“尚义士,之前得罪,万望海涵。求义士此次手下留情,不要挑破我的锤,我会趁机把大腿给你,让你扎一枪,放我逃生吧。日后结草衔环,必要答报。”

尚让觉得好笑,心说此人杀之无益,不如留之,于是装做不敢碰齐克让的大锤,在十余合上,齐克让故意留出破绽,尚让狠狠朝齐克让大腿扎了一枪,鲜血淋漓,齐克让疼的龇牙咧嘴,拨马就逃。

齐克让还没逃回本阵,王铎见事不妙,已经下令逃跑。上将不仅能打胜仗,更会撤退,不然有全军覆没危险,王铎不懂兵法,仓皇逃走,军败如山倒,官军弃甲曳兵,黄巢命人从后掩杀。

尚让冲在前面,正在冲杀,官军中逆行冲出一匹黑马,马上一员将,身高八尺,豹头环眼,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微有钢髯,一股一雄气概,身上盔甲打扮,却不过是一员牙将,手中两柄虎头铜锤,西瓜大小,拦住了尚让。

牙将是军队中最低阶的将官。

尚让说:“你这一区区牙将,姓甚名谁?敢拦我路。”

这人说:“我叫金良祖。”

二人枪锤并举,斗在一处,尚让略占上风,忽然金良祖按动机关,铜锤飞出,尚让急忙躲闪,没砸到后背,砸中了肩头。

原来金良祖铜锤把手内有铁链,乃是流星锤。

此时王铎大部队撤离已有一段距离,且队形渐渐整齐,于是金良祖拨马撤走。

黄巢拦住义军说:“此人锤法精奇,只是暗招伤人,不算大英雄!穷寇莫追,且让他们去吧。”命军医给尚让治伤,查点人数,杀官军有五百余首级。

黄巢又带兵攻打阳翟,阳翟数次被义军攻破,还没等黄巢兵到,阳翟县令和城中守军早已逃之夭夭。黄巢带队在城中休整,并为尚让养伤。

在城中待了五日,东门探兵来报,天平军节度使朱宣带两千官军攻城,黄巢顶盔掼甲,罩袍束带,命人牵马抬枪,正要点兵出战,南门探兵来报,滑州节度使李峄带兵两千来攻。

西门,北门也报河阳节度使郑延休、平卢节度使曾元裕来攻。

义军众将听说四路近万官军来攻,面有惊惧之色。

黄巢坐在虎案前,面色如常,略一沉思,拿出令箭,喊道:“黄揆何在?”

“末将在!”黄揆应声而出。

黄巢说:“我令你带一千弟兄去守东门,勿使官军入城,如官军转移,也要想方设法牵制。等我打到东门,你留五百人守门,带五百人出城与我夹击官军,不得有误。”黄揆领令而去。

黄巢又令王璠、毕师铎去守南门和西门,其令相同。

黄巢自己点兵两千,放炮三声,打开北门,冲杀而出。

两军摆开阵势,义军气势不输官军。

黄巢跃马挺枪,威武非常。曾元裕先后派出三员副将,都没过三回合,被黄巢挑于马下。

曾元裕问道:“谁人再去战黄巢。”无人答话,甚是尴尬。

元裕怒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平时你们都说自己能耐大官小,此时却畏缩。”

元裕无奈,自去出战,与黄巢斗有十合,渐渐不支,将马拨出圈外,急忙命人鸣金撤退。

黄巢带队冲杀五里,杀死官军三百余人,获得辎重无数。

黄巢又带队杀向西门,河阳节度使郑延休也不堪一击,毕师铎带兵又从城中夹击,官军溃逃,追杀五里。

黄巢又杀向南门,王璠出城夹击,将滑州节度使李峄击退。

黄巢带兵杀向东门,此时黄巢已战有十余阵,浑身溅的血迹,却越战越勇,毫无疲惫之意,如凶神恶煞一般。

义军到了东门,也不再摆开阵势,直接短兵相接,官军一下被冲溃,四下奔逃。

节度使穿戴元帅铠甲,并有帅字旗,非常好认,黄巢直接杀向天平军节度使朱宣,朱宣被黄巢气势吓住,战了三合,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被黄巢刺死。

“巢贼休伤我家节度使。”一员将用金刀接住黄巢螣蛇枪,让过朱宣。

黄巢定睛观看,这员将身高八尺,微有胡须,双肩抱拢,胯下黄马,手中一杆三停古铜赤金刀,往身上看,却是裨将的打扮。

裨将官阶也很低,俗话说的“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即是指的此类小将。

黄巢并不以官阶小看人,喝道:“来将通名。”

裨将答道:“我乃杨师厚是也。”

二人战在一处,黄巢暗暗称赞杨师厚的刀法精妙,可与孟绝海匹敌。鏖战五十余合,杨师厚也不恋战,快砍三刀,追赶已逃走的朱宣而去。

这段故事叫做“黄巢力杀四门,退却万人”。

义军军威大振,敲得胜鼓,拉着战利品回到城中。

尚让胳膊缠着绷带,到县衙黄巢住处道喜。尚让说:“此次大胜官军,全仗大哥英勇。”

黄巢并无喜色,说:“贤弟,你我之间不必说此等虚言。我深知,此次战胜,除了兄弟们奋力作战外,还与官军不能尽力作战有关。”

尚让说:“大哥所说,确实不虚。安史之乱后,藩镇割据,各节度使多拥兵自重,几乎有半数以上的节度使不听朝廷号令。最近王仙芝明公被杀,朝廷也是歌舞升平,各节度使的兵将也养尊处优,斗志消沉。朝此此次派的招讨使王铎,本是宰相,自请招讨,多半是沽名钓誉,又不懂军事,只守不攻,前日带齐克让出战,也不过走走过场,各节度使也乐得上行下效。”黄巢深以为然。

尚让又说:“各节度使明争暗斗,左右观望,可为我用。太平军节度使之事,足有说明此事。

“天平军节度使本是薛崇,之前被邓天王杀死,朝廷本来任命崔君预接任,结果曹全晸攻杀崔君预,占据了郓州。朱宣也是私盐贩子出身,后来以战功做了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他又杀了曹全晸。此次朝廷派兵并没有派天平军,朱宣为谋得节度使的实位,自己上表请战,唐僖宗才加封他为天平军节度使。”

黄巢说:“原来如此,他手下杨师厚却是一员好将。贤弟,如今局势,我义军该如何行动。”

尚让说:“官军虽然人心不齐,但是力量也不容小觑。此时只有等那四路消息,如果能有三到四路赶来会师,攻取东都有望。”

过了几日,传善、传亮、传真及孟绝海部下一位头领分别来见。

四人都是痛哭流涕,言说四路义军都已兵败。黄巢、尚让吓得胆裂魂飞。

不知义军将何去何从,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唐朝朝廷对付黄巢的故事。

朝廷与地方的关系已经脱节,好比是大脑支配不了四肢。而且朝廷以及朝中的官员无能的表现,也让地方上的藩镇有了不必服从的借口。

正如黄仁宇在《中国大历史》说:“黄巢的故事暴露了中国长期左右为难的地方。一个有效的中央政府财政开支极高;可是若没有负责的中枢,其结果也不堪设想。”“……黄巢这位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流寇发现唐帝国中有无数的罅隙可供他自由来去。各处地方官员只顾本区的安全,从未构成一种有效的战略将他网罗。”

本回书中还有杨师厚、金良祖出场,后来杨师厚生了个儿子叫做杨衮,正是北宋杨家将的始祖,金良祖的虎头铁链铜锤也传授给杨衮。这些故事后文自有交待。

第二十回 撤退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唐代诗人王建的《十五夜望月》,本回中也有个“贼王八”王建,与诗人只是重名而已。

且说黄巢与尚让商议:“如今各大城市都有唐兵把守,我们只能在乡间游击。现在唐兵既然敢来围攻我们,我们何不妨集中兵力攻下一城。”

尚让说:“大哥所言极是。如今河阳节度使郑延休带领三千兵守在河阴,不如先去攻他。”

黄巢整顿全部义军一万余人,兵发河阴,郑延休刚见识过黄巢的英勇,闭城不出。

黄巢将义军分为三班轮换,不分昼夜,攻城甚急。城中滚木礌石早已扔尽,开始拆百姓房屋作守城之用。郑延休也几夜不曾合眼睡觉,眼看河阴城就要保不住。

就在此时,一只人马赶到,前面是两千骑兵,后面是两千步兵,中间还有一千骆驼兵,带兵的正是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这刘景仁身高过丈,身躯肥大,连鬓红胡子,骑得是一匹金睛驼,掌中一柄五股烈焰叉。

原来王铎以及四路节度使战败的消息传到长安,宰相郑畋非常气愤,上表弹劾王铎等不尽力剿贼,导致黄巢贼人在城市之间耀武扬威,而官军都龟缩不敢出,应该严惩。

卢携虽然跟王铎不睦,当时更不喜欢郑畋,就在中间和稀泥,说:“平贼之事说来容易,行之却很难,相比王铎宰相另有高策。还是再派人去支援才好。”

唐僖宗大沮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郑畋说:“各节度使讨贼,可能难以形成有效的合力,还是中央军可靠。臣听闻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忠勇非常,又练了一直骆驼军,可出奇制胜,臣保举他去接应东都。”

经过商议,朝廷加封刘景仁为东都应援防遏使。这个官职也是新想出的名词。

朝廷让军刘景仁带兵与王铎汇合,带去两个任务。一者传达朝廷不慢和斥责之意,催促王铎赶紧退贼,报东都平安;二则以中央军的勇猛为各路节度使树立剿贼的标杆。

这刘景仁正是新任江州刺史刘秉仁的弟弟。这兄弟二人之前是马贩子,曾到口外贩马,见骆驼非常好,就又开始贩骆驼,对骆驼习性非常掌握。后来兄弟二人参军入伍,二人训练了一支骆驼兵,多立战功,因公升职。

黄巢见有救兵前来,停止攻城,摆开阵势,命尚让压住阵脚,催马迎敌。

黄巢、刘景仁二人互报姓名,马驼跑动,枪叉并举,战在一处。黄巢武艺本来高于刘景仁,可是刘景仁人高,骆驼也高大,且经过训练,跑动转身都很迅速,在速度和高度上占有优势,刘景仁又是全身心剿贼,而且是生力军,因而与黄巢战了一百余个回合,不分胜负。

双方军士擂鼓呐喊助威。

郑延休终于有了喘息之机,此时见二人鏖战,偷偷开了城门,带领两千兵夹击义军,义军一时慌乱,尚让此时缠着绷带,虽然不能打仗,还可以骑马观阵,急忙下令稳住阵脚,组织反击。

黄巢见义军阵脚慌乱,也将马圈出,命令义军撤退,自己作为后队掩护。

义军撤退有章法,刘景仁的骑兵和骆驼兵追击,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便不再追。

黄巢带领义军退回阳翟。这一日正与尚让商议军事,只见传能和尚将传亮和尚领了进来,传亮扑通跪倒,说:“主公,邓天王将军受伤,损失弟兄两千,如今士气低落,派我来向主公禀报。”

黄巢大惊,让传亮起来,详细说说经过。

……

原来邓天王一路打到歙州,没有碰到什么强敌,杀死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无数。

他听说歙州城外有座二贤山,山上有两个占山的寨主,是兄弟二人,哥哥叫神枪将夏鲁奇,弟弟叫花枪手夏士奇,这二人枪法高强,又都是劫富济贫的公道大王。

邓天王为了联络豪杰,命盖洪守住大队,自带十余个亲兵带着厚礼上山拜访两位寨主。

邓天王豪爽,将邀请二人参加黄巢义军的来意说明,夏士奇高兴答应,夏鲁奇沉稳,说从长计议,当晚摆下盛宴招待邓天王。

宴罢,夏鲁奇、夏士奇向算卦先生张十灵征求意见。

原来张十灵云游到此地,夏鲁奇有几分修仙之心,便将张十灵请到山上,虚心请教。

张十灵说,黄巢不是真主,不能辅佐。

邓天王再次邀请时,二夏便故意顾左右而言他,邓天王心中狐疑。

正好东北路招讨使张自勉派人带重金来请二夏保国,共灭巢贼,被邓天王看到,大骂二夏背信弃义,动起手来。

二夏都学了一百二十八路的北霸六合枪,甚是奥妙,双战邓天王,将邓天王刺伤。

二夏本来也没有保唐之意,没有痛下杀手,放邓天王下山。

邓天王懊恼下山,发现义军已被张自勉偷袭,盖洪不能敌,损兵折将。

邓天王暴跳如雷,要去跟张自勉拼命,被传亮和盖洪拦住。邓天王无奈,只好派传亮去向黄巢禀告。

传亮说完,黄巢双眉紧锁。

这时传能又带来孟绝海手下头目张五来见,张五禀道:“黄王千岁,我家孟将军在随州,与官军交战互有胜负,势成骑虎,久战无功,特来禀告黄王。”

……

原来孟绝海攻下随州不久,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便带兵五千赶到。

忠武兵用黄巾裹头,故有“黄头军”之称,在其出兵戍守的西川、安南等边地打出了赫赫威名,有“忠武军素号精勇”“天下锐卒”的美誉。尤其忠武军中有个叫王建的副将,甚是英勇。

王建是后来十国中前蜀国的高祖皇帝,此处略作交代。

王建隆眉广额,龙睛虎视,机略拳勇,出于流辈。王建排行第八,祖辈是做饼师的,他却不愿做饼,以杀牛、偷驴、贩卖私盐为业,被乡人称为“贼王八”。

后来,王建犯罪入狱,被狱吏偷偷放走,藏匿在武当山上,有僧人处洪为他相面,说:“你骨法甚贵,何不从军自求豹变。”王建于是到忠武军从军,凭借着英勇立下战功,成了一名副将。

王建胯下一匹宝马名叫花斑驳,掌中使的是凤翅镏金镋。与孟绝海交战五十余合。

王建马快镋沉,尤其是这匹花斑驳,特别爱咬,孟绝海的追风马差点被咬伤。孟绝海于是使出春秋刀法的绝招,王建渐渐不敌。

孟绝海一招力劈华山砍下,王建躲闪已来不及,只好闭眼等死,忽然头顶泥丸宫飞出一物,七分像龙,三分像龟,龟壳将孟绝海偃月刀震开。

孟绝海大惊,鸣金收兵。

孟绝海觉得忠武军勇猛,打算避其锋芒,趁夜撤出随州,再去攻打附近州县,王建便赶去支援,义军逐渐疲敝,孟绝海只得令头目张五向黄巢禀告。

张五刚说完,传善和尚又到,说葛从周与东南路招讨使裴璩正面交锋,葛从周刚猛,不愿避官军锋芒,义军被杀六千余人,葛从周受二十余处刀伤,被张归霸救走。

这时,传真和尚姗姗到来,把柳彦璋、柳彦随可能战死,一万兄弟全军覆没的消息讲了一遍。

黄巢听完大沮丧。

尚让说:“大哥,看来东都洛阳我们难以攻下,中原之地,唐朝的势利依然庞大,我义军难以取胜。江南地方富庶,唐朝兵力又弱,不若战略转移到南方去吧。”

黄巢沉思片刻,说:“贤弟所说甚是。传亮、传善、张五回去禀报你们的将军,到两折的杭州会兵。”

这段故事叫做“义军第二次叩关洛阳城”,以失败告终。

传能突然高声说:“主公,我们去投降唐朝吧。”黄巢闻听,拔出广古丧门剑,怒喝一声:“敢言降唐者,问问我广古剑答不答应。”

传能性命是否可保,黄巢究竟是降唐还是去打杭州,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义军五路出兵都遭遇挫折的故事。

这回的夏氏兄弟跟前回的杨师厚、金良祖都与后文中的杨衮有关,夏氏兄弟将枪法传授给杨衮,才有了后来的杨家神枪。

随着时代的变迁,很多字的字意发生了变化,有些字的本意可能已经被人淡忘,比如“驳”“特”“别”。

驳本来就是马名,指的是颜色不纯、两种以上颜色混杂的马,传说中可以吃虎豹,有个成语叫驳马虎疑,指的是老虎望见了马,以为是驳而害怕。

(桓公乘马,虎望见之而伏。桓公问管仲曰:“今者寡人乘马,虎望见寡人而不敢行,其故何也?”管仲对曰:“臆者君乘驳马而盘桓,迎日而驰乎?”公曰:“然。”管仲对曰:“此驳象也。驳食虎豹,故虎疑焉。”)

秦琼的马就叫“忽雷驳”,后人不明白驳的本意,所以将它讹传成了“呼雷豹”。本回中王建的坐骑就叫花斑驳。

“特”本意也是一种动物,到底长什么样子,已不得而知,有人说他是龙种,《康熙私访》中曾为神驴起名叫“千里独行特”。

“别”原意是一种兵器,可以用来别东西,所以现在才有个“别”这个动词,至于这个兵器长什么样子,也不得而知。

“特”和“别”在下文中即将出现。

第二十一回 豢龙院

衔烛耀幽都,含章拟凤雏。西秦饮渭水,东洛荐河图。

带火移星陆,升云出鼎湖。希逢圣人步,庭阙正晨趋。

唐代诗人李峤的《龙》

插入一段倒叙。

鄂州道士罗公远,自幼好道术,曾经教唐玄宗隐身术。

罗公远修炼多年,终于登了仙箓,高高兴兴进了南天门,却被派到豢龙院喂龙,带他的是个老苍头,丝毫看不出神仙的姿态,心中很是失落。

这老苍头还带着个神仙,名叫陈抟,只是每天睡觉。

这一天,二人喂龙,罗公远念叨说:“本想登了仙箓,进了仙班,每日喝茶吃果,看看三卷黄庭经,参加些蟠桃会、安天会之类的,谁想到天天与这些奇形怪状的畜生打交道。”

老苍头说:“小罗,刚进仙班,要多做事,少说话,更要少发牢骚,要知道万事从基础做起,孙大圣喂过马,现在成了斗战胜佛;了一大仙孙膑真人看过蟠桃,现在不也成了东天小教主。”

公远说:“师傅说的是。我心虽有牢骚,还是愿意谨小慎微、认真做事的,不会像陈抟那样,自甘堕落,不思进取。”老

苍头说:“你也不要小瞧陈抟,他跟你修炼的路数不一样,他专从睡上下功夫,深受孙膑教主器重,即将得道,教主已许诺将西岳华山给他做洞府。如今只是让他暂时在此,专养那条赤须龙。”罗公远不胜羡慕。

罗公远问:“这龙为何奇形怪状?”

老苍头说:“对龙不可不尊。龙是我华夏图腾,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昔日人皇轩辕氏驱龙战胜了蚩尤氏的狼虫虎豹,后来又乘龙飞升。

养龙的专有一派人物,第一个是豢龙氏,名叫董父,他有个徒弟叫豢龙氏刘累,刘累又有个神秘的传人,叫名牧龙子。

我们的神主玉皇大帝开天府时,通天教主是个博物家,最了解万草万兽,为玉帝引见了牧龙子,把龙全部搬到了天上,地上就很少见到龙了。”

罗公远说:“牧龙子是不是我们豢龙院的院主,他长相令人恍惚而又让人心生敬意,他的坐骑和手中兵器我见也未曾见过,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就是让我想象也想象不出这样的东西来。”

老苍头说:“正是他,他的坐骑叫特,手中兵器叫别,人也很低调,外人很少知道他,是个特别的神仙。”

老苍头又说:“关于龙,你也要辨认,我们喂的是华夏龙,后来西天佛祖逐渐壮大,他手下有八部天龙,也有个叫龙的,不过是翻译家词穷而已,其实不过是大蟒蛇而已,跟我们的华夏龙不可同日而语。我还听说,西洋也有龙,那是恶兽,竟然也被翻译家叫做龙。”

罗公远说:“原来如此。”

老苍头又说:“龙能跟很多物种交配,也有人说龙性好淫,所以龙的品种很多,且不断变化。轩辕氏乘的龙是黄龙,是最纯种的龙,后来有条五爪的祖龙下界,成了秦始皇,所以后世的皇帝也都以龙自居。”

罗公远说:“五爪祖龙难道有五条腿吗?”

老苍头说:“爪不是脚,指的是脚上有五个脚趾。四爪龙叫“竜”,虽然也念龙,只是写法不同。

龙与其他动物交配叫污,龙污牛生特、污马生驹、污羊生猖、污猪生鼍,污蛇生蛟、污狮生狻猊、污犀生囚牛、污狼生睚眦、污熊生貔貅、污虎生狴犴、污龟生霸下、污豹生螭吻、污犬生负、污猴生嘲风、污象生蒲牢……互相之间再污,生下子子孙孙,所以才有了这品种多样的龙。”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听钟鼓齐鸣,大摆仪仗,玉帝在太白金星陪同下到了豢龙院。

老苍头令罗公远跪接,自去禀报牧龙子。

罗公远又喜又惊,喜的是能见到地位无上的玉帝,惊的也是见到了高位的神主。

牧龙子出来接驾,太白金星李长庚说:“道友,只因地狱走了恶鬼,玉帝派天煞谛听兽下界杀人八百万,又恐人间遭难过重,所以想派几条龙下界,折冲谛听兽。”

牧龙子说:“玉帝真是大慈悲心。”

玉帝说:“朕也无事,看看你养的这些龙,顺便拣两三条下界。”牧龙子命黄巾力士引路。

这龙房按照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来排。

到了“玄”字房,一条鼍龙见玉帝来到,欢呼舞蹈。

玉帝说:“此龙虽丑,却也机灵,让他下界吧。”

牧龙子说:“这条鼍龙很是狡猾,色心又重,可将他骟了。”骟即阉割。

这鼍龙听了,浑身难受,眼中流泪,将遮嗓肉冲破,高喊道:“玉帝陛下,牧龙子大人,我长相如此丑陋,纵有淫心,也没有姑娘愿意跟我。恳请留我全身吧。”不停磕头。

玉帝哈哈大笑说:“朕看这鼍龙下了界,必定长的像猪一样,能不能讨到老婆还不好说。不用阉割,让他下界吧。”

鼍龙俗称猪婆龙,直奔宋州下界而去,就是朱温,五代后梁的开国太祖。

玉帝看完“玄”字龙房,打算到“洪”字龙房,中间有通石碑突然倒地,牧龙子将别拿出,喝道:“大胆霸下,敢惊圣驾。”

原来是个背石碑的霸下,见到玉帝来到,一时兴奋,将碑摔倒。

玉帝笑道:“无妨,看他日日动也不动,背着石碑,也是辛苦,让他也下界吧。”

霸下又叫龟龙,龟又有王八的别称,这霸下下界就是上回书中的贼王八王建,十国中前蜀高祖。

最后,玉帝到了“列”字房,牧龙子说:“陛下,这一房都是小龙,现在正是他们午休时间。”

玉帝见这些小龙或趴或躺,都在沉睡,只有一条小龙长得奇丑,二目圆睁,动来动去。

玉帝说:“这条龙因何不睡。”

牧龙子说:“这条龙不知为何,从不睡觉,叫他小醒龙,以前他还上蹿下跳,大喊大叫,干扰别人休息,被黄巾力士用遁龙桩锁了七日七夜,终于老实了,只是还不睡觉。”

玉帝说:“有趣!让他也下界吧。”这小醒龙到杭州临安投生。

……

且说黄巢要杀传能,传能说:“主公饶命,我说投降乃是金蝉脱壳之计。”

黄巢说:“你且讲来。”

传能说:“此时如果朝廷得到我们将要撤兵的消息,必会下令追击。各节度使等到我们撤退时,也乐得追杀,以立战功,沿道州县也会趁机截杀,那时我义军处境岂不危矣。”

黄巢将剑还鞘,说:“你说的有理。计将安出?”

传能说:“天平军节度使朱宣是兵变夺权,此时急于向昏君立功,不如向他投降。其他节度使听说我们正在招安,必会按兵不动,观看形势。”

黄巢与众将商议,命傅道昭为特使,到朱宣帐中请降,命毕师铎带三百人留在城中,诈称义军大队。

傅道昭为人精明,善于口才,果然让朱宣中计,朱宣向朝廷上奏章,说黄巢愿降之事。

王铎等各路兵马巴不得不打仗,见黄巢要投降,也乐得不出兵。

朱宣奏章到了长安,唐僖宗大喜,也不顾大臣中的反对意见,下诏封黄巢为右卫将军。

朱宣高高兴兴来到阳翟,发现义军早已撤走,傅道昭、毕师铎也不知去向。

黄巢此时带领义军已到了江州浔阳,在山中扎下营寨,黄巢带众将去勘探地势,见长江浩浩汤汤,苦无舟船可过。

正在发愁,有人报柳彦随求见,黄巢惊喜非常,将柳彦随唤来。

……

原来抚州城外,柳彦璋被马镫缠住脚,马惊走,柳彦随追去三十里,才追上,彦璋只是重伤,柳彦随将他带到老乡家,隐姓埋名,治好了伤。

二人听说这路义军全军覆没,无颜去见黄巢,信马由缰四处游荡,在一个叫湓浦的地方遇到一伙水贼,要打劫二人,反被柳彦随将头目打死,收了其余水贼,占据了湓浦,如今也有战舰百余只。

黄巢大喜,不追究柳氏兄弟过失,用战舰将一万义军全部渡过长江,又令二柳继续经营水军,与义军互相策应。

黄巢过了长江,中原兵患得到舒解。黄巢带兵杀入浙东,孟绝海、邓天王、葛从周也向杭州进军,寇略两浙州县,人心慌慌。

这一日黄巢带兵已进入杭州界内,在州县中劫掠。

杭州乃是鱼米之乡,太平日久,刺史董昌自知城中兵将难以抵挡黄巢,于是闭城不出,不敢狙击。

董昌命手下募兵使在城中繁华处挂出招贤榜,招募豪杰为将。

灵隐寺边有一地方名叫武林(原灵隐寺一带有虎,叫虎林,后来讹称武林),城中人商贸多在此处,榜文便张贴在此,挂出多日,无人揭榜。

这一日,有个大汉从临安挑着捕捞的鱼到武林来卖。

有几个年轻妇人正在哄小孩玩耍,小孩啼哭不止,这大汉便朝他们看了一眼。小孩子见到大汉,立即停止哭声,妇人看到大汉,急忙把孩子紧紧报到怀中,返回家中,将大门紧闭。

原来这大汉奇丑无比,临安人就用他来给小孩子止啼,这大汉也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大汉看到榜文,轻声念道:

“晓谕杭州军民人等,无论士农工商、甚至贼盗,有能退巢贼者,封五品武官,不愿为官者,赏金五百两。另,如不能退贼,死伤者后果自负,官府不予抚恤。”上盖刺史大印

。大汉哈哈大笑,说“富贵来了”,伸手将榜文揭下。

看榜的小卒将这大汉带到刺史府,董昌见此人,吓了一跳。见此人

身高有丈余,眼竖睁豹目;远看如鬼魅,近看像魍魉;愁坏吴道子,甩笔不能描;相貌虽丑恶,隐隐有王气。

董昌问:“你是何人?”

大汉说:“我乃临安人士,名叫钱镠,打渔为生,自幼也学些文武。如今黄巢骚扰杭州城,我愿退贼。”

钱镠正是小醒龙转世,他是后来十国中吴越国的创建者,此处略作交代。

钱镠,字具美,杭州临安石镜乡钱垄坞人,其父名叫钱宽,打鱼为生,其母水邱氏生他时,家中红光炫目且闻兵马之声,钱宽见其貌丑,认为他是为不祥之物,欲投之于井,幸被祖母阿婆留住,取名就叫“婆留”,等到长大,改名为钱镠。

临安里中有大树,钱镠幼时与群儿树下嬉戏,钱镠坐大石上,指麾群儿为队伍,号令颇有法,群儿皆惮之。

及壮,无赖,不喜事生业,明以捕鱼为业,阴以贩盐为盗。

董昌说:“我给你五百兵去退黄巢可好。”

钱镠听说黄巢有一万人,心中暗骂刺史不厚道,五百人怎能抵挡万人,不过也不能让他小瞧,于是答道:“刺史大人,我只要二十人足矣。”

董昌大喜,挑选了二十名精装士卒,又给钱镠一套上等盔甲,牵来一匹精壮大青马。钱镠又选了一杆大枪带领二十骑出城去找黄巢。

城中人议论纷纷,有的说钱镠二十一人是以卵击石,必死无疑;有的说,黄巢、钱镠都是长相奇特的人,都是丑的被父亲丢弃的人,奇人相逢,胜负不可料。

究竟钱镠能否战胜黄巢,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借助老苍头和罗公远之口叙述龙的来历。

罗公远原名罗思远,史书中有记载,《新唐书》中说:罗思远,能自隐。帝(唐玄宗)学,不肯尽其术,试自隐,常馀衣带,及思远共试,则验。厚锡金帛,然卒不得。帝怒,裹以幞,压杀之。数日,有中使者自蜀还,逢思远驾而西,笑曰:“上为戏何虐也!”这段记载可以看出,不是唐玄宗荒唐就是记史写史的荒唐。

陈抟在本书也会出现,赤须龙也会转世成赵匡胤,二人以华山打赌。

关于临安地名的由来,有人说是南宋建都时所取,有“临时苟安”之意。实际上,临安地方自西晋太康就已有。

第二十二回 小醒龙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唐代诗人白居易词《忆江南》,今杭州西湖有白堤。

且说黄巢刚攻下临安城,临安为杭州下辖一县,城中官吏死走逃亡,义军将粮仓钱库打开,自取一部分,其余散给贫苦百姓。

黄巢带领大队正要撤退,钱镠等二十一人来到,钱镠令十五人在远处树林中跑马,自带五人临阵。

钱镠喊道:“大胆的黄巢,敢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砸抢官府。我乃杭州城副将钱镠,奉刺史令前来擒你。”

尚让如今锤伤已经痊愈,对黄巢说:“大哥,这六人真是胆大包肝,让我把他们打退吧。只是我看林中灰尘四起,恐有伏兵,大哥小心压阵。”

黄巢说:“我看这为首之人倒有几分孤胆英雄的气概,贤弟也要小心。”

尚让催动闪电白龙驹,挥动烂银枪与钱镠战在一处,这钱镠的武艺确实高强,战到三十回合,杀得尚让只有招让之功,难有还手之力。

黄巢催马将尚让换下,与钱镠马打对面。

两边军士尽皆称赞,两人一个比一个丑,但是又都是英雄气概冲天。

二人话不投机,战在一处,真是一场好杀,只见

上山虎遇见下山虎,云中龙会见雾中龙,一个恶似那如来会下夜叉将,一个狠犹如降水母的泗州圣。真是棋逢敌手难藏幸,将遇良才好用功。

直杀到五十回合,黄巢使了一招阴阳挑摔枪,远看好像枪要往大腿上扎,钱镠大枪往下就挡,电光石火之间,黄巢倒转大枪,手拿枪头,将枪杆当做大棒,泰山压顶朝钱镠头上就砸,钱镠躲闪已来不及,只好闭眼等死。

忽然钱镠泥丸宫(就是解剖学上的囟门。在人头顶处)飞出一条龙来,将枪杆拖住。

钱镠这才逃过生天,急忙带人往深山中跑去。

黄巢见有龙出现,心中一惊。

义军中并没有看清,想要去追赶,黄巢说:“兵法云‘归师勿掩,穷寇莫追’,让他走吧。”

正在此时,有探事兵来报,葛从周、张归霸将军带领五千义军到来。

黄巢命二人来见,只见葛从周坦露上身,背着荆条跪倒不起,声泪俱下,说:“大哥,小弟无能,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我不懂兵法,武艺又不精,又莽撞,致使折了六千多兄弟。我罪无可恕,请大哥处置。”

黄巢双手搀起从周,说道:“贤弟,胜败乃兵家常事。贤弟你人称‘白玉将’,本来长得就白,又爱穿白袍,但却最是英勇,如今看你身上脸上,有多处伤疤,真是疼煞为兄了。”

黄巢落下泪来,又亲自去给葛从周解开荆条,说:“贤弟真是实在人,负荆请罪,荆条本没有刺,你却找来那么多有刺的荆棘来,扎的你身上都是血迹,愚兄的手也被扎破了。”众将哈哈大笑。

黄巢又命军医取过刀创药来,亲自给从周上药,又取来一领白战袍,给从周披上,从周感动的热泪盈眶,誓死要效忠黄巢。

这葛从周本是王仙芝手下,自觉得不是黄巢嫡系,经此一事,与黄巢关系变得亲密,同时也注意学习兵法,后来才在后梁太祖朱温手下做了大元帅。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黄巢带领义军继续前进,见前面一座高山,

此山高高八百寻,削石寒潭几度深。

隐隐路在白云间,激越溪来青壁里。

白云绝顶无人住,东西双峰是旧关。

盈山皆壑飞淙淙,石骨奥巧色苍润。

最绝松大四十围,大树华盖闻九州。

烟霞正自无今古,云水从教远是非。

登临未学神仙事,老树闲看独鸟归。

黄巢等正贪看山景,前锋小兵来报,钱镠一路上带人不时骚扰义军。

葛从周此时已知道临安城征战的经过,上前说:“大哥,此人真是阴魂不散,我去将他擒来,免受骚扰。”

黄巢说:“此人来历不凡,贤弟务必小心。”

葛从周带领二百人去追击钱镠。

黄巢见有块大石上写“天目山”。

原来此山有东、西二峰,峰顶各有一池,宛若双眸仰望苍穹,因此名叫“天目山”。

相传南朝梁代昭明太子萧统曾在东天目山编纂《昭明文选》,圈点《金刚经》用神过度,心血以枯,双目俱瞽(失明),志公禅师取池水洗之,双目复明。

天目上又是佛教名山,山中寺院众多,僧人也能时常见到。黄巢下令,各选地势安营扎寨,不得骚扰寺院和僧人。

黄巢带领尚让及几名亲兵游玩山景,见有座寺庙,左右有副对联

“道自昭明共仰昙花凝宝相;慈临天目欣瞻法雨出香云。”中间匾额上书有四个大字“昭明禅寺”。

寺中僧人听说有大军驻扎,吓得紧闭山门,后又听说大军纪律严明,也就开了山门,方丈亲自出迎,陪同黄巢游览。

方丈说:“当年梁武帝遣人来迎昭明太子回朝,兵马候于山麓而寺,俗称‘等慈庵’,山岗建‘昭明禅寺’,山下建有‘昭明院’。托佛祖保佑,此处香火旺盛,可谓是‘八方香客云集来,十万烟火散江南’。”

黄巢进了山门,见左右塑的是哼哈二将,一个是能鼻哼白气制敌的郑伦,一个是能口哈黄气擒将的陈奇,塑的栩栩如生,甚是凶恶。

再往里是天王殿,正对着是笑脸大肚的弥勒佛。

旁边是四大天王之相,都是身高二丈四,身穿甲胄,面如蟹盖,须如铜线。

一个乃是南方增长天王魔礼青,身青色,手持青云剑,锋利无比,取谐音“风”字;

一个乃是东方持国天王魔礼海,身白色,手持玉琵琶,取调音之“调”字;

一个乃是北方多闻天王魔礼红,身绿色,手持混元伞,取一关联的“雨”字;

一个乃是西方广目天王魔礼寿,身红色,手持花狐貂,最通人意,取一“顺”字。

四个天王合起来就是“风调雨顺”。

转过来,后面塑着韦驮菩萨,粉面无须、身着甲胄、肩被飞带,手执金刚降魔杵放在肩上,甚是威严。

再往后乃是大雄宝殿,正中间三尊佛,分别是灵山雷音寺的释迦摩尼如来佛、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如来边上还有迦叶、阿难二尊者;

两边又有十八罗汉,形态各异,背后有文殊、普贤、观音三位大士。

黄巢取过三支香来,在大雄宝殿前,拜了三拜,又取过一百两纹银放到功德箱中,方丈急忙答谢。

大雄宝殿后又有藏经阁,阁门关闭,黄巢也不进去观看。

黄巢往回走,见右边单有一个韦驮殿,有副对联:

“菩萨心将军貌三洲威应;金刚身童子像万国感灵。”内有一硕大无比的韦驮菩萨坐像。

黄巢问道:“寺中为何又单设韦驮菩萨的像?我见过的都是韦驮菩萨的站像,坐像还是第一次见。”

长老说:“军爷,天目山乃是韦驮菩萨的道场,故而特别尊之。”

黄巢说道:“原来如此。”

黄巢几人离开昭明寺,又看了些山景,见太阳将要落山,回到帐中。

此时葛从周来见,禀告经过。

原来钱镠听说义军来追,急忙撤退。钱镠对天目山很是熟悉,知道有一处山路很窄,只能一人通过,名叫“一线天”,过了一线天,有处地名叫做八百里。

钱镠三人过了一个板桥,见路边有一小酒店,店中只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女老板。

几人吃了些酒饭,钱镠对女老板说:“我们是杭州城的官军,待会如果有人来追我们,那必是贼人,如果问我们去哪了,你只需说‘官军驻扎八百里’七个字即可,一字不许多一字不许少,你可记得?”

女老板唯唯连声,钱镠多给了赏钱,退到“一线天”,命十人准备弓箭,另十人在马尾巴上绑上树枝,来回奔跑,以作疑兵之计。

葛从周果然到了板桥小酒店,问女老板,可曾见到官军,女老板说“官军驻扎八百里”。

义军头目听说官军如此之多,都有些害怕,劝葛从周回去。葛从周不愿无功而返,继续前进,到了一线天,看地势险要,对面似乎有伏兵,硬着头皮前进,被弓箭射死射伤二十余人。

葛从周无奈,只好回兵。这就是以往经过。

黄巢说:“钱镠小儿,敢用计诓我。”好言安慰葛从周,令其带人回账休息。

黄巢也在帐中休息,到了二更三刻左右,恍恍惚惚,见有一个小沙弥,打着个灯笼进了黄巢帐中,将灯笼夹在腋下,合掌说道:“星君,我家尊者让我来请您叙谈。”尊者是对菩萨、罗汉的尊称。

黄巢想,这位尊者必是得道的高僧,于是说道:“就劳烦小师傅头前带路。”

跟着小沙弥曲曲折折到了一座雄伟大殿,内中装饰庄严而又华丽,中间站着一个人,正在等待黄巢,说:“师兄,你可来了。”

黄巢定睛一看,说:“原来是你!”

究竟这位尊者是谁,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黄巢钱镠(此字念流)交战和黄巢进入天目上赏景的故事。

关于钱镠,有个“陌上花开“爱情故事的逸事,看这个故事,请忽略长相。“钱武肃王(即钱镠)目不知书,然其寄夫人书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过数言,而姿致无限,虽复文人操笔,无以过之。”

吴越王钱镠的庄穆夫人吴氏,每年寒食节必归临安。钱镠很是想念。吴夫人回家住得久了,便要带信给她:或是思念、或是问候。那一年,吴夫人又去了临安娘家。钱镠在杭州料理政事,一日走出宫门,见西湖堤岸已是桃红柳绿,万紫千红,想到与吴夫人已是多日不见,不免又生出几分思念。回到宫中,便提笔写上一封书信,虽则寥寥数语,但却情真意切,细腻入微,其中有这么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九个字,平实温馨,情愫尤重,让吴妃当即落下两行珠泪。此事传开去,一时成为佳话。苏轼曾做《陌上花》“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是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第二十三回 昙花一现

童子学修道,诵经求出家。手持贝多叶,心念优昙花。

一身求清净,百毳纳袈裟。深心大海水,广愿恒河沙。

且说黄巢见大殿内站着一位金甲天神,正是白天看到的韦驮菩萨,于是谛听附体,心如明镜一般。

谛听说:“尊者不要叫我师兄,你是我佛座下大弟子,我只是地府一兽而已。”

韦陀说:“师兄不要谦虚,我们都是同门中人,你的道行我也深知,叫你师兄,我也是高攀了。”

二人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小沙弥献上茶来,随即退出。

韦陀说:“我与师兄虽然都在佛门修行,却很少打交道,此时正好有缘,能遇到师兄。”

谛听说:“尊者所说不差。我听说尊者之前是阐教中人,因何入了佛教?由禅入佛的我知道还有很多位,具体内情我却不甚了解,尊者可否告知。”

韦陀说:“这都是些机缘巧合,难以说清,我大概给师兄说说。

道家的祖师是鸿钧老祖,正所谓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袖,一气化鸿钧。

其实鸿钧传的三友之外,还有一人,就是燃灯道人。

鸿钧老祖本就打算只收三个弟子,燃灯入门较晚,未能成为老祖弟子,只是给三友陪读,为三友点灯扫地,所以道号燃灯,其实道行不输三友。

后来三友分别成了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有些人受过燃灯道人的点化提携,私下里叫他无量天尊。”

韦陀又说:“后来老子化胡成佛,佛教在天竺国发展壮大,还曾帮助道教斩将封神。

没想到后来天竺国灭佛,佛祖只好带领八百罗汉往东逃避,最后只剩下十六罗汉跟随,到了燃灯道人所在的灵鹫山元觉洞躲避,在山上建了雷音寺,燃灯道人又到玉帝处借来了四大天王和哼哈二将作为佛教的护法。

阐教的二代弟子也纷纷来灵鹫山与燃灯和佛祖交流道法、佛法,比如夹龙山飞云洞的惧留孙、普陀山落伽洞的慈航道人、五龙山云霄洞的文殊广法天尊、九宫山白鹤洞的普贤真人等,他们算起来都是同辈。

我那时也常去,是他们的晚辈。燃灯道人还有两个朋友,朱泙漫和关尹子,善能降龙伏虎,也被佛祖收在门下,都成了知觉罗汉,与十六罗汉一起凑成了十八罗汉。”

韦驮继续说:“后来佛祖打算返回西天,又舍不得灵鹫山,于是在众位道友的帮助下,用了搬山移岭的法术,将灵鹫山搬到了西天,坐落在恒河平原、比哈尔邦那兰陀和菩提伽耶之间。

山上有个峰,贪恋故土,不愿西去,就飞到了西湖,就是现在杭州城的飞来峰。”

“佛祖感念道友们的功绩,于是给了燃灯道人燃灯上古佛的名号,为过去佛以及诸佛之长,又给了他无量寿佛的名号;

燃灯道人好动不好静,经常下界,化身布袋和尚,四处点化世人,于是又叫他东来佛祖、弥勒尊者。

惧留孙师伯也成了惧留孙佛。此外,由于顾忌西方固有势力,只给了文殊、普贤、慈航等人菩萨的名号。”

谛听说:“原来如此。后面的事情我略知一二。

后来佛祖给你们分工,让你去迎客,让弥勒佛管账。你很严肃,弥勒佛又不精于算账,所以来拜佛的人很少,帐也算的一塌糊涂;

后来佛祖将你们分工对换,弥勒佛笑脸迎客,八方来归,你心思缜密,钱物算的一清二楚。

所以你是佛中最富有的菩萨,难怪大殿布置如此典雅华贵。

你的塑像也就代表了寺庙的财力,如果降魔杵扛在肩上,表示这个寺庙可招待云游僧吃住三日;如果降魔杵平端在手中,表示这个寺庙是中等规模寺庙,可以招待吃住一天;如果降魔杵杵在地上,表示这个寺庙是小寺庙,吃住不起。我说的可对?”二人哈哈大笑。

这时,大殿中角落中有一株草木,突然盛开鲜花,只见这花:

清朝意蕊凋,缟夜心莲现。最清凉,无恼热,花正开,香不彻。素是冰清艳是霞,世间最美是此花。玲珑玉蕊迷人眼,婀娜芳姿闭月华。韦驮尊者今何在?绽放瞬间只为他!

二人俱都称奇。

韦驮说:“师兄果然是贵人。这花叫昙花,却从未见它开过,如今师兄到来,它竟然半夜开放,又如此鲜艳,真是一奇景。”

谛听围着昙花转了几圈,说:“此花确实奇特。不过不像为我开放,似乎专朝向你,我且听听它的来历。”

谛听善知万物来历,于是俯伏在地,须臾,站起身来,对昙花说道:“好痴情的仙子啊!可惜!可惜!”

谛听对韦驮说:“尊者,昙花一现,只为韦驮。你入佛门后,是否有段记忆已经模糊。”

韦驮说:“正是,那时佛祖说我修行不深所致。”

谛听说:“这昙花本是灵鹫山中的花仙,你当时还在道门,见她开的灿烂,就常来山中给她浇花除草,后来她现了真容,与你如胶似漆,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后来灵鹫山西迁,妖魔甚多,佛祖需要你去降魔,你正与花仙热恋,不愿杀戮。佛祖就施了法术,令你潜心习佛降魔。

这昙花仙也识大体,让你专心降魔,日日等你降魔归来。

谁想你修炼成佛,得了楼至佛的名号,竟将昙花仙忘却了。

这花仙痛断肝肠,凋零至死,由仙成神了,神鬼要避日光,所以只等你夜晚来殿中看她,她才会开放。

谁知你夜晚都不在殿中,也是今晚凑巧,你在殿中款待我,她才盛开,只为唤起你的记忆。”

韦驮听的落下泪来,说:“师兄编的好故事!听得我甚是感动。只是我确实不记得有这段往事。”

话音未落,昙花便枯败了。

谛听面有愠色,说:“感谢尊者款待。打扰尊者许久,我要告辞了。”

韦驮说:“师兄且留步。我还有一事相求。我知道师兄奉了玉帝的敕旨,杀人八百万。杭州乃是我的道场,烦请师兄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在此地杀戮。”

谛听说:“玉帝敕旨,我不敢违抗。也罢,听闻你是佛教大护法,武艺高强,我甚是仰慕,今日有意与尊者切磋切磋武艺,如何?”

韦驮说:“师兄执意如此,小弟也只好奉陪。只是这庙中狭窄,不要伤了我的建筑,烦请师兄到宽敞处。”

二人出了庙门,一个是从地狱来人间的平衡者,一个是由阐门入释教的护法神,一个煞气冲斗牛,一个豪气透云霄,这个金枪扎倒擎天柱,那个宝杵砸碎昆仑山;斗得几乎天柱折,星月都要移一移,战的将要地维绝,水潦尘埃无处归。神怪争斗太勇猛,人间何曾见此战,摔倒撞翻千年树,起身踢碎万斤石;一声吼震得山溪往回流,枪杵撞吓退虎豹满山藏;只吓得土地奶奶抱住土地爷,山神小鬼紧闭不敢出。

第二日,昭明禅寺的和尚发现韦驮菩萨的金身塑像有多处破损,脸上身上似乎有淌汗的迹象,地下也有一摊水。方丈命人仔细打扫,又找来匠人修补韦驮像。

黄巢第二日对尚让说:“愚兄昨日做了一夜的梦,梦境也记不得了。早上起来只觉得浑身酸疼,甚是困乏,实在支撑不住,今日上午暂不议事,让愚兄歇息一下。”

尚让传令下去,义军弟兄结伴游山,发现山中很多大树倒地,巨石粉碎,都说昨晚听到了打斗之声,应该是有神人在此处争执。

当天下午,黄巢刚起来,传能来报,说孟绝海将军率领一万弟兄前来会师,黄巢还未来得及穿鞋,就出帐去接。

孟绝海说:“大哥,我奉命去打湖北,未曾想一路上劳而无功,尤其是遇到了忠武军,未能将其击败,特向大哥请罪。”

黄巢说:“贤弟何罪之有。你能攻无不取战无不克,未曾伤兵折将,正是我义军楷模。”

孟绝海将以往与忠武军对战的经过说了一遍,尤其是被王建死缠烂打,直至出了湖北,王建才退兵。

孟绝海说:“我听说朝廷将王铎免去招讨使的职务,让镇海军节度使高骈继任,专门对付我们。

我听说高骈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精通兵法,最懂谋略,尤其是他手下有左道旁门的外道恶魔,最会妖法,不得不防。

高骈手下还有两员勇将,甚是厉害,一个叫金弓小二郎张潾、一个叫赛展雄的梁缵。

这梁缵我已会过,我与他不分上下,最后使了一招拖刀计,才险胜他一招,也只是将他座下马砍死,让他逃了活命。”

黄巢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贤弟所得情报甚是有用。”

黄巢召集众将,将高骈挂招讨的情报通报大家。

黄巢又说:“我们在杭州这段时间,久战无功,天目山是韦驮菩萨的道场,我们也不要冲撞了佛门。我决定,义军即刻离开杭州,兵进越州。”越州即今绍兴。

再说钱镠,这段时间,一直跟在义军附近骚扰。为了不被义军擒拿,他很少睡觉,用圆木做了个枕头,叫做“警枕”,稍有转侧就会醒来。

古人有《警枕铭》,曰:“应龙蟠蛰,潜德保灵。制器象物,示其有形。哲人降鉴,居安虑倾。”在以后的戎马生涯中,钱镠将此作为一种习惯,被天下人称道,人们都叫他“不睡龙”。

钱镠探听到黄巢大军离开了杭州,非常高兴,打算带领二十人返回杭州,查点干粮,只剩了一个荞麦饼。

有个兵士说:“钱将军,前方不是有个板桥店吗?我记得那个女老板很有风韵,不如我们去板桥店吃一顿酒肉,住宿一晚吧。”其余兵士也都喜笑颜开。

钱镠笑道说:“就依大家。”

到了板桥店,钱镠仔细看了看着女老板,果然漂亮,只见她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美貌不输西施女,当垆犹如卓文君。

女老板热情迎客,几人将马拴到槽头,见马棚中已有很多头健壮的毛驴,角落中堆放着一些男人的旧衣物。

女老板说:“我这店开在荒僻处,如有客人行脚不便,我就将这驴或租或卖给他们,既给人方便,也为挣钱。”

当晚,众人要了两桌酒菜,吃的痛快,喝的欢畅,又言语挑逗女老板,女老板也不以为意。

吃罢酒饭,女老板说:“小店简陋,委屈众位军爷睡在大通铺了。明早给各位荞麦饼吃。”

有个军士说:“女老板秀色可餐,没饼吃也可以。”众人哈哈大笑,略显轻薄。

当夜二更,军士们都已酣睡,钱镠在通铺最里面,辗转不寐,忽听得隔壁窸窣有声,钱镠发现墙壁上有缝隙,于是从隙中窥之,发现正是女老板的卧室。

只见这女老板上身只穿一肚兜,下身穿一围裙,正在房子忙碌。

钱镠只顾观看,不知已惹下了杀身之祸。

究竟是什么祸?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韦驮和钱镠的故事。

借韦驮和谛听的谈话,叙述了道教中的很多神仙为什么都成了佛教的佛菩萨,也算把《封神》和《西游》的故事接起来。小说中说很多神仙由道入释,实际上很多神仙是道教或者是小说家抄袭的佛教,比如观音、哪吒、韦驮、金刚、拘留孙都是从梵文中翻译来的。

昙花,又叫优昙花,是佛教中经常提到的花,《法华经》上说,“佛告舍利弗,如是妙法,诸佛如来,时乃说之,如优昙钵花,时一现耳。”昙花一现,只为韦驮,所以,昙花又叫韦驮花。

第二十四回 板桥店

买得青驴捷似梭,松云萝月任婆娑。

还嫌踏碎娇花影,款款扶缰倩墨娥。

且说钱镠从缝隙中窥视,见女老板系着围裙,打开床头一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木犁、一个木磨,一个木牛、一个木人,都是六七寸大小,放到地上。女老板含了一口水朝木偶喷去,木人、木牛便能行走。

床前有一席大的地,木人牵牛架犁在地上来回犁了几趟。女老板又从箱子中取出一把荞麦子来,递给小人。小人便去播种,不大一会,麦子便长出。

木人坐在地边抽烟,一袋烟抽完,麦子也熟了,木人收割了,又把木牛套上木磨,磨出面来,共有七八升。

女老板将木偶收回箱中,取面做了烧饼,共有二十一个。

钱镠心中起疑。未过多久,听得金鸡三唱,天色明亮,军士们都起床。

到了厅里,发现女老板已将烧饼放在桌上,还有些咸菜,招呼军士们来吃。

军士们都是军人作风,争相去拿。

钱镠趁人不注意,偷偷将自带的那个荞麦烧饼从包中取出,将女老板的烧饼放进包中。吃到一半,女老板送茶进来。

钱镠拿出包中的烧饼说:“娘子的烧饼做的好吃。正巧我也带有荞麦烧饼,也请娘子尝一尝。”钱镠固请,女老板推辞不过,略吃了几口。

吃罢早饭,钱镠下令出发,女老板送他们到马棚取马。

忽然众军士倒地,皆变成驴,嗷嗷鸣叫,衣物都散了一地。

钱镠大惊,回头见女老板哈哈阴笑,有得意之色,忽然变色,也据地作驴声,变为一头通体雪白的大驴,甚是健壮。

钱镠转回女老板房中,取出箱子来,拿出木偶,效仿女老板喷水,却不灵,就将箱子扔下不顾,赶着那些驴马往杭州城赶。

半路上,钱镠发现那头白驴更为壮健灵活,就套上马鞍去骑,发现又稳又快,还通人意,比战马更为好用。

到了杭州城,钱镠将“官军驻扎八百里”,吓退巢贼的经过禀报给刺史董昌,只是将板桥店的事情隐去,只说二十人在战斗中失散,马驴是巢贼撤退时留下的战利品。

董昌大喜,兑现诺言,加封钱镠为副将,又赏白银五百两。

钱镠说这些驴可以训练做战斗或运粮之用,请求将驴划给自己使用,董昌自然答应。钱镠令人仔细照看这些驴,切不可伤害。

钱镠换上锦衣,返回家乡,摆宴邀请父老。酒喝到兴头上,钱镠高歌一曲:

“三节还乡兮挂锦衣,碧天朗朗兮爱日晖。功成道上兮列旌旗,父老远来兮相追随。家山乡眷兮会时稀,今朝设宴兮觥散飞。”

在临安住了三日,走时将以往一起贩盐的伙计也招募到军中来。

董昌见黄巢撤走,杭州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过了几天,朝廷下来公文:“任命高骈为招讨使,专门对付黄巢,各处官府军队要听从高骈调遣,全力配合”。

董昌将公文拿给钱镠看,让他抓紧练兵,以备调遣。

……

先按下官府这条线不提,再说黄巢。黄巢带兵进了越州境内,命大军驻扎。

黄巢叫来尚让说:“此处风土人情与我们家乡曹州不同,我想四处走走,观看江南山水,也了解民间百姓生活。贤弟不妨将之前贩盐时的衣服取来,微服出行。”

尚让担心安全问题。黄巢说:“你我都是练武之人,何必忧虑安全之事,有危机时我自然能够应对。”

黄巢、尚让、传能和尚带了几名亲兵,赶路时信马由缰,赏景时信步闲游,贪看江南美景。只见那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煞江南!

几人游山玩水了半日,在树林边休息。听到不远处有哭泣之声,黄巢见不远处有座新坟,坟前有个老妇人正在哀哭,甚是悲痛,听了令人肝肠寸断。

亲兵甲说:“这老妇人哭的如此悲痛,肯定是在哭儿子。”

亲兵乙说:“我觉得是在哭老公。”

亲兵丙说:“也可能是在哭孙子。”

亲兵甲就稍微走近了去看,回来说:“我看碑上写的是“贤儿媳孙氏之墓”,老妇人口中却说的是‘该天杀的无情逆子’。”

几人正在议论,哭声突然停住。

黄巢举目望去,发现老妇人正在一棵歪脖树上上吊,急忙喊道:“速去救人。”

抢先冲了出去,将老妇人双腿抱住,慢慢放到地上,几个亲兵去掐人中穴,老妇人从昏迷中苏醒,看到黄巢,吓了一跳,说道:“都说死后有鬼,果然不差,这鬼长得真怕人!”

亲兵甲说:“老妈妈,不要乱说,这是我们东家,我们都是活人。”

黄巢对老妈妈说他是鬼也不放在心上,和气说道:“老妈妈,蝼蚁尚且贪生,为人何不惜命?”

老妇人说:“哎,我是个命苦的人。众位听了我的事,就不会拦我去死了。”

这老妇人说:“我家住明州府鄞县,娘家姓董,我父是个老秀才,我自小也读些诗书。到了豆蔻之年,与张郎相好,自由恋爱,海誓山盟,私定了终身。”老妇人说到此,眼中溢出幸福的光芒。

董氏老妇人继续说:“我的父亲久考不中,只好务农,可惜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双眼又近视,因此家境艰难。

我父嫌弃张郎家贫,正好有媒人到我家,来给县丞颜大人的公子提亲,并许以厚礼,我父当即答应。

张郎也自以为家贫而气短,我无奈只好嫁到颜家。谁知颜家公子是病入膏肓的痨病缠身,本想娶亲冲喜,结婚不到三月就死了。

我当时肚中已有身孕,生下我儿,取名颜再渊。”

“等到我儿三岁上,我那公爹偶然翻到了我死去老公的日记,说他病入膏肓,已不能行人道。公爹就将我母子赶出颜家。”

亲兵乙问:“什么叫不能行人道。”传能悄声说:“就是跟太监一样,没有了性能力。”

董氏说:“我那父亲也嫌弃我辱没了门风,不让我进门。我就靠给人缝缝补补,艰难度日,将我儿带大,还抽空教他读书。那时,张郎也已成家,有时偷偷接济我一些。”

尚让说:“孤儿寡母的日子,真是难为老妈妈了。”

董氏说:“我儿子二十岁的时候,我救了个逃荒的姑娘孙玉莲,她主动提出给我做了儿媳,有我这儿媳帮我,我这日子也好过多了。”

“后来我儿颜再渊到长安参加科考,一去不回。有人说有个叫颜再渊的金榜高中,被朝廷分派到越州会稽县做县令,那个颜再渊已被朝中崔殷梦尚书招了女婿。

我那贤德的儿媳听了偷偷落泪,我就劝我儿媳,兴许是重名,便一起到会稽城来看究竟。”

尚让问:“那县令是你儿颜再渊吗?”

董氏说:“正是我儿。但我畜生死活不认我们。还让人送了封信羞辱我,说他之前受贫苦,都是我不能给他确定谁是他的父亲所导致的,如今他已前程远大,不愿为过去所累。”

黄巢咬牙切齿说:“天下竟有不认母亲的人,又何况是如此伟大的母亲,真不配为人,我当杀之。”

董氏垂泪叹气说:“我的儿倒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反而很注重名声,人都说他最守规矩法度,最是正直。”

董氏又说:“我儿既然不认,我只好继续与我那儿媳相依为命,结果我儿媳在街上行走,被本县的财主都霸天的飞马踢伤,我花光了所有银钱去请医抓药,也没留住我那苦命的儿媳。”说到此处,痛哭不止。

尚让说:“为什么不到官府去告那都霸天?”

董氏说:“我也想去告,有好心人告诉我,本县告状必须通过讼师邓九和,这邓九和又与都霸天交好,肯定告不赢他。

想我这一生,被父母抛弃,被夫家休去,亲生子都不认我,相依为命的儿媳也死去。天地人间既然都不容我,我还活着有何用。”

尚让、传能等人好言相劝,董氏悲戚之意稍解。

黄巢命众人将身上钱财取出,足有五百两,递给董氏说:“虽然钱财不能缓解你丧亲之痛,但要在世间存活,没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些银两赠与老妈妈,去寻些生计来做吧。人亲不必靠血缘,日后你也定能遇到可以相亲扶持的人。”董氏千恩万谢。

黄巢等人与董氏老妇人分别,心中无限感慨,再看山水也没了兴致。

几人骑马经过宝林山,忽听得有很多人大喊:“这畜生太猛了,快逃!”

循声望去,几个猎人正四处逃跑,山林深处一股腥风吹来。

俗话说:龙行有风,虎行有风,从林中窜出一只猛虎来,只见它

毛披黄金色,爪露十八只;口似大血盆,牙似寒光戟;

百兽为它膳,五龙为它宾;彩章耀朝日,爪牙雄武臣。

高云逐气浮,厚地随声震;山君势狰狞,狐兔皆敛迹。

这只虎后面也跟着一只虎,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前面是公这是母,只见它

头大耳尖毛稍黄,项短身粗尾巴长。

爪赛钢钩牙赛剑,一对怪眼分阴阳。

顶梁之中一个字,三横一竖念个王。

百兽之中它为主,人人称它兽中王。

老虎是兽中王,亲兵骑的马都吓得趴在地上,屎尿横流。

黄巢的黄骠马虽然没有趴下,但是也战战兢兢,不敢前进,眼看着两只老虎奔着黄巢而来。

究竟老虎能否伤了黄巢,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钱镠得驴和黄巢游山的故事。

钱镠的白驴后文中也会交待。董氏老妇人所说的钱再渊、都霸天、邓九和下回书中就会交代。

钱再渊可以说是有道德洁癖的人,自认为是个圣人,实际上是伪君子,不具备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内核。中国历来以孝治天下,民间有个小曲叫做《报母恩》,摘录如下,与读者分享:

娘怀儿一个月提心吊胆,只恐怕有差错如临深渊;

娘怀儿两个月想辣想酸,茶不思饭不想百病来缠;

娘怀儿三个月容颜改变,每日里头难抬昼夜无眠;

娘怀儿四个月四肢生长,一时阴一时阳心神不安;

娘怀儿五个月五脏发现,腰膝酸腿脚软痛苦难言;

娘怀儿六个月心慌意乱,三分人七分鬼如坐刀尖;

娘怀儿七个月刚分七窍,食娘肉饮娘血腹痛不安;

娘怀儿八个月长全八宝,坐不稳睡不宁心似油煎;

娘怀儿九个月就要分娩,周身的骨与肉好似刀剜;

生几生死几死才见儿面,赤条条血浴身抱在怀间。

第二十五回 除五害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且说黄巢见老虎奔自己而来,马不能行,赶紧跳下马来,紧握住丧门剑,以目观察地势,见不远处有个小山坡,于是快步走到坡前,腰板挺直,高抬头颅,昂然屹立。

这老虎从地势高处往下朝黄巢扑去,黄巢急忙下蹲歪头,老虎从他头上扑过,趴在地上动了几下便不动了,地上都是鲜血。

原来黄巢趁老虎在他头顶上时,用丧门剑将老虎的白肚皮划开。

黄巢还未能直起身来,后面那只母虎斜刺里也扑了上来,黄巢急忙闪过。

母虎将腰胯一掀,又将虎尾一剪,都没伤到黄巢,气性就没了一半,动转就迟缓了许多。

黄巢瞅了个空隙,将宝剑从母虎肋骨处刺进去,横向划开。母虎吼了几吼,也绝气身亡。

尚让等人、猎人们都围拢过来,有的看死虎,有的来赞扬黄巢。

传能说:“主公,你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

尚让也围上来,见黄巢面色沉重,双目含泪,心中一惊。丈夫有泪不轻弹,他从未见过黄巢落泪,于是说道:“大哥,你是被风沙迷了眼了吗?”

黄巢说道:“非也!我为这老虎落泪。这母虎已经怀胎,快要生产了,我却将它杀了。”

众人这才看出,果然母虎肚中已有两个已经成型、双眼紧闭的幼虎。

这时猎户们都来给黄巢行礼,有个领头的猎人说:“感谢这位壮士为我们会稽县除了这两只虎。此地本没有虎,几个月前不知道从哪来了两只老虎到了我们宝林山,导致大家都不敢从山上经过,我们几个猎户就商量把它们擒了。我们本来已经摆好阵势,将前面那只老虎诱惑进了包围圈,正要扑杀,没想到又来了一只,我们一时慌张,乱了阵脚,多亏遇到了壮士,不然我们也都成了虎粪了。”

黄巢说:“大家不必客气。这两个虎应该是到此山养胎的,没想到今天都死于我手。”

猎户继续说:“我县中有五害,壮士给我们除了两害。”

黄巢说:“都有哪五害,愿闻其详。”

众人找了块空地坐下。猎户说:“五害中,这两只老虎只能排到最末两位。

这第三害,是县城中的财主恶霸马应彪。本来城中有四个恶霸,分别到东霸天、南霸天、北霸天、西霸天,这马应彪或火并、或收买、或驱赶,只剩了他一个,就起了个诨号,叫做都霸天,他还让他的武教师做了县衙都头。在这会稽县,他真是一手遮天,欺男霸女、抢人财产、欺行霸市,无恶不作。”黄巢听了,气炸连肝肺,挫碎口中牙。

猎户继续说:“这第二害,是我们的县太爷。”

黄巢说:“可是颜再渊?”

猎户说:“正是他。”

黄巢说:“他可是贪赃枉法,与都霸天沆瀣一气?”

猎户说:“那倒不是,怎么说呢,我们县太爷应该说是个好人,可是就是害苦了我们百姓。这县太爷不仅不枉法,还很清高,从不与都霸天交往,还事事依法办事,但是却没有了人情味,也没有了天理。”

另有一个猎户插嘴说:“上个月,我家的祖宅就被都霸天给强占了,我到县太爷那去告,这都霸天的帮手举出了大唐的各种律法来说房子是他的,县太爷就按照律法把房子判给了他,完全罔顾事实。虽然有律法明文,确实很伤天害理。”

领头的猎户又继续说:“这样说可能壮士不信,我再说第一害,你就知道了,那就是我们县读书人的领袖,讼师邓九和。他说他的祖先从孔夫子时代就做讼师这一行了。”

亲兵乙问道:“什么是讼师。”

传能说:“就是替人打官司的。这邓九和的祖先应该就是邓析吧,他是春秋时期的郑国人,擅长诉讼,其辩论之术无人能敌,往往‘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并能‘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讼师这一行,做好了是极大的功德,但是多数都会为了当事人的利益,用律法来伤天害理。”

猎户说:“对,他的祖先就叫邓喜儿。这邓九和只要有钱给他,不管你有没有理,保准能给你打赢官司。”

黄巢听了说:“子曰:苛政猛于虎。我看这三人为害更甚于虎,我必杀之!”

猎户邀请黄巢到城中去饮酒招待,黄巢推辞不去,自回帐中。

猎户也将虎扛回,虎肉、虎皮、虎骨大家分了,不提。

黄巢回到帐中,召集众位头领议事。尚让将遇到董氏老妇人和打虎的经过讲了。

黄巢说:“今日大家好好休息,明日攻打会稽县。

季逵贤弟今日先带二百人化妆进城,摸清三害的住处。等到杀进城后,孟绝海贤弟去杀都霸天马应彪,葛从周贤弟去杀讼师邓九和,我自去杀那不认母妻、无情无义的县令颜再渊。

另外,之前我曾下令,只有三者可杀,一者为官,二者为吏,三者为土豪恶人,现在加上一条,四者为斯文败类,其余者仍不得草菅。”众将领令而去。

第二日,黄巢大军一到,轻而易举将会稽县攻破。

孟绝海在探事义军的带领下,杀到都霸天庄上。这都霸天住处是县中最豪华的所在,不仅有打手庄丁,那个做都头的教师爷听说义军进了城,不去保护县衙,也带人来保护都霸天。

可惜他们花拳绣腿,怎能抵挡孟绝海。孟绝海挥起大刀,如砍瓜切菜一般,人头纷纷落地,都霸天也被枭首,庄中财宝被卷略一空。

再说葛从周带人杀到邓九和家,却扑了个空,抓了个家人,说邓九和正在孔庙中与书生门谈论诗文。

葛从周命张归霸血洗邓宅,自带人马杀奔孔庙。

书生门得到消息都慌做一团,邓九和说:“你们难道不知三寸舌能敌百万军,我自去会这些无知无识的草贼。”

邓九和气昂昂走到葛从周马前,说:“将军可是来替天行道的吗?此处乃是供奉孔圣人的圣地,在此暴露兵器不祥。我有三个故事说与将军听……”

葛从周心中好笑,说:“我听说先生的舌头最是厉害,可否让在下一观。”

邓九和说:“人家说我舌头厉害,是说我口才好,并不是真说我舌头好。”

葛从周命两个军士将邓九和按倒,掰开他的嘴,将他舌头割下,霎时间血如泉涌,倒地挣扎。

葛从周说:“与豺狼同行,焉有善兽。”

命义军将孔庙中的读书人尽皆杀死。可怜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都被杀死。

葛从周看尸体太多,又命人放火烧了孔庙,回头看邓九和还在挣扎,便一枪将其结果了性命。

再说黄巢杀奔县衙,都头已把人带走,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挡,便冲进了县衙,见颜再渊正穿戴整齐,在堂上正襟危坐。

黄巢冷笑道:“你可是那无情无义的颜再渊。你要效仿子路‘君子死而冠不免’吗。”

命人将颜再渊捆了,绑在县衙的旗杆上。

黄巢命传能敲着铜锣去召集百姓到县衙来看,有些胆大的百姓才敢开开门,到县衙中围观。

黄巢说:“此人有三大罪行,一者不认生他养他的寡母,不认他结发的贫妻;二者生搬硬套律法,全不顾人情天理;三者为官不作为,辖区内有恶霸而不除。我当代天诛之。”

正在这时,有妇人痛哭之声,正是董氏老妇人,扑到颜再渊身上痛哭,又来求黄巢饶他一命。

黄巢见颜再渊面色如常,不为他母的痛哭所动,大怒,命亲兵将董氏架走,手指颜再渊大骂道:“上苍为何将你托生为人,母子之情都不能打动你,真是虚伪之极。我真想看看你到底长了颗什么样的心!”

传能上前说:“主公,我曾学得剜心之法。用冰水从人头顶泼下,封住人的血脉,再用牛耳尖刀挖开胸腔,这样可将人心剜处,不会有很多血溅到,而且这样的心切成片,炒起来特别脆生可口。”

黄巢命传能行刑,果然,这人心都是热血裹着,冷水破散了热血,心便好取出。不过时间一长,依然会血流遍地。

百姓见此场景,都吓得半死,回去都议论说,原来黄巢生吃人心的传言果有其事。

黄巢开始杀读书人,这才惊动了人教教主,给黄巢带来了不祥,到后文中自有交代。

……

黄巢并不打算占领会稽县,将县衙的粮仓钱库打开,分给百姓,带领义军从东门撤出。

刚出东门,忽听得一声炮响,冲出一队官军,为首者一员将,见此人

猿臂蜂腰身九尺,仪容清俊貌堂堂;

面如美玉眉入鬓,鼻直口阔目星朗。

头戴三山飞凤帽,身穿一领淡鹅黄。

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

手执三尖两刃刀,腰挎弹弓新月样。

胯下日月骁骦马,背后先锋旗飘扬。

这员将真是英俊威武,背后认军旗迎风飘飒,上绣烈火焰,中间一个斗大的“张”字。

究竟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黄巢除五害的故事。

关于讼师,与律师类似,但是与如今的律师制度的完善制度差之甚远。周星驰电影《九品芝麻官》中的方唐镜就是此类人。

邓析是郑国大夫,春秋末期思想家,“名辨之学”倡始人,名家学派的先驱人物(名家学派是诸子百家之一,名家另一个代表人物公孙龙有白马非马说),他被视为古代讼师的鼻祖,私造“竹刑”,被当政者驷歂视为扰乱民心的祸首,惨遭杀害。

由于制度的不完善和人性的原因,历代对讼师多采取打压的手段,如,《唐律疏议斗讼》规定:“诸为人作辞蝶,加增其状,不如所告者,笞五十。若加增罪重,减诬告一等。”

第二十六回 战越州

贺上人回得报书,大夸州宅似仙居。

厌看冯翊风沙久,喜见兰亭烟景初。

日出旌旗生气色,月明楼阁在空虚。

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馀杭尽不如。

白居易《夸越州州宅》。越州即今绍兴,王羲之留书的兰亭就在绍兴。

……

且说黄巢见对面这员将长得好看,人也威武,很像真君二郎神。

黄揆说:“大哥,我去把这员唐将捉来。”黄巢说:“兄弟小心。”

黄揆到了阵前,说道:“我是黄揆。对面唐将报上名来。”

唐将答道:“我是都招讨高骈麾下左先锋张潾是也。”二人也不多说,战在一处。

黄巢对尚让说:“这人应该就是孟绝海之前所说的金弓小二郎张潾。”

尚让说:“看着长相打扮,应该就是他。”

黄巢见二人战了五六个回合,就说:“这张潾刀法果然厉害!真不愧是一员上将,顶尖的高手!黄揆要败。”

黄巢正要出阵去换下族弟,忽然见远方又来了一队人马,最前面跑来一个大青色的骡子,骡子上骑着个胖大的和尚,只见他

身高一丈余,体胖三百斤,身穿皂直裰,绦斜绾双头。

面圆口方大,外露俩獠牙,腮边胡子卷,脸上横肉翻。

腰挎双戒刀,横担月牙铲,杀人不眨眼,不是念经人。

这人跑到黄巢马前,翻身下骡,跪下就磕头说:“你是黄巨天大哥吧。洒家李摩云参见。”

黄巢说:“这位大师请起。等我去战了唐将再来与你详谈。”

这和尚朝战场了看了一眼,说道:“何劳大哥动手。”

说完,扛着月牙铲就跑到了阵前,将黄揆换下,也不与张潾答话,举铲就打。二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战在一处。

黄巢正摸不清这和尚是谁,那队人马已到近前,为首的正是邓天王。

黄巢大喜,邓天王行了礼,将经过之事说给黄巢听。

邓天王说:“我被夏鲁奇、夏士奇刺伤,又被张自勉偷袭,损兵折将,气的我病倒了,伤病养了一个多月才好。后来我就听从大哥的命令,带兵往杭州进发,半路上遇到一座高山,山势陡峭,上耸入云,叫做摩云山。

“山上有个寨主,就是这个和尚,本名叫做李罕之,下山劫我。他是个不骑马的步下将,却很厉害,跟我战了三天,我险胜了一招。我与他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他把我接到山上,结拜为弟兄。

“我邀请他参加义军,他特别高兴,尤其仰慕巨天大哥。后来我探听到大哥到了越州境内,就来会合。李摩云想见大哥心切,骑着骡子就跑到了前面,这就是以往经过。”

李罕之,陈州项城人,小时候曾学习武艺,精通拳法,后来因为生活所迫,出家当了和尚。由于长相凶恶丑陋,性格粗鲁,他到酸枣县去化缘乞食,没有人施舍给他。李罕之一气之下摔碎盆钵,加入了强盗团伙。摩云山上本来有人占据,强盗们攻了好久都没有攻下来,李罕之带领百人将山攻破,强盗们就推举他为寨主。(《唐书》中记载:李罕之,少拳捷。初为浮屠,行丐市,穷日无得者,抵钵褫祗衼去,聚众攻剽。民壁摩云山避乱,群贼往攻不克,罕之以百人径拔之,众号“李摩云”。)

此时,由于李摩云是步下将,战斗频率很快,已打了一百余个回合。李摩云上打张潾,下打其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可是仍然占不了上峰,气的哇哇暴叫。

张潾在马上,要弯着腰去挡李摩云的月牙铲,两刃刀神出鬼没,却也伤不了李摩云。

张潾暗中取出金弓,从百宝囊中取出弹子,喊了声“和尚着打”,一弹子正打中李摩云左眼,将眼珠子打碎。

李摩云紧咬牙关,左手捂眼,右手背铲,跑回本阵,没有喊一声疼。黄巢赶紧命军医包扎,又命盖洪好生照看。

邓天王见李摩云受伤,催马来战张潾,二人刀戟并举,战在一处,势均力敌,一时难分胜负。

此时孟绝海、葛从周赶到,原来二人走的是另外的城门,听说东门外有战斗,就来接应。

尚让说:“张潾虽然英勇,我们却不惧他,怕则怕他的金弓弹子。我们不如设个埋伏,将他擒杀。”众人说好。

黄巢、葛从周带大队撤去。

张潾战邓天王不下,又见黄巢撤走,也不愿恋战,喊了声“邓天王着打”。

原来张潾是正派的练武人,轻易不打弹子,打弹子时也必须先喊一声,这叫做“暗器明打”。

还没等弹子打出,孟绝海就将邓天王换下。

孟绝海说:“张潾将军,我是孟绝海,我这口三停偃月刀曾会过宋威的合扇板门刀、杨师厚的古铜赤金刀、梁缵的巨齿飞镰刀,今天就来会会你这口三尖两刃刀。”

张潾说:“原来你就是用拖刀计砍了梁先锋坐骑的孟绝海。我且会会你。”二人战在一处,都是刀法高强,一时难分上下。

此时尚让也已与邓天王一起撤走,义军队上只留有孟绝海部下。

孟绝海、张潾都互相佩服对方的武艺。

忽然,张潾听到自己本阵中大乱,原来黄巢、葛从周、尚让、邓天王绕到官军的背后和侧面来偷袭。

张潾喊道:“孟绝海着打。”将孟绝海逼开,带领副将们组织官军撤退。

黄巢等也不追赶,敲起得胜鼓,将队伍开进山中驻扎。黄巢命人加紧值守,预防张潾偷营劫寨。

当晚,黄巢因为近期发生的事,想起了自己的家人,闷闷不乐,将黄揆、季逵叫到帐中说:“二位贤弟,我们自反唐以来,四处征战,居无定所,也害得家中父母妻子隐姓埋名,不通音讯,愚兄很是挂念,我想派二位贤弟到曹州老家去访一访家人的下落,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果可能,将他们带回义军中。这个任务也不限时日。”二人领令。

黄揆长相很好,雅望非常,但实际却是个粗心人,季逵长相粗鲁,带着匪像,却像个愚蠢的匪徒。这二人也不知道能否完成任务,先放下不提,后文中再说。

黄巢又召集众将,说:“我打算打下越州,在城中占据一时,以作休养。众位兄弟以为如何?”

越州是个富庶的大城市,众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尚让说:“大哥的决定很好!只是这张潾不得不防。我有“声东击西”之计献上。”

黄巢说:“贤弟且讲来。”

尚让说:“可让孟绝海带队去攻打上虞县,将张潾吸引过去。我义军大队再去攻打越州城。”众人都说好。

第二日,孟绝海耀武扬威,旗帜飘扬,吹起行军号,敲起战鼓,奔上虞城进发。刚攻下上虞不久,张潾果然带官军来救。

孟绝海出城与张潾对战,从早上战到天黑也没有分出胜负,孟绝海自回城休息。

如此战了五日,张潾本是沉稳之人,也有些急躁,要打弹子,孟绝海便不再打,退回城中不出。

如此耗了几日,张潾得到探报,说黄巢已攻下越州,才知道中计。张潾想,贼人勇将太多,此时去救越州,也讨不到便宜,不如继续在上虞耗着,能与高手切磋武艺,也是人生幸事,暗中却派人联络右先锋梁缵。

在越州城办公的是浙东观察使崔璆(读“球”),并不是个坏官,只是能力较差。

义军进入越州境内,他没有像杭州刺史董昌那样提高警惕,等到义军到了城下,又感到慌乱,不知如何应对。

越州城是个大城市,也有罗城和子城,罗城是百姓居住的地方,义军很快就占领了。

子城是官府所在地,白居易诗中的越州州宅就在子城中。官府和守军知道义军专杀官吏,于是奋力抵抗,义军血战几日,也没有攻下子城。

尚让对黄巢说:“我们不如只攻东南北门,留出西门。官军这几天的血战,斗志应该消磨不少,见西门没有攻打,必会侥幸逃走。我们让葛从周带人在西门外附近化妆成百姓,等到城开时,便把城门夺下,子城可破。”

此计果然有效。

义军从西门杀进了子城,黄巢跃马进了越州州衙,见一人穿着官服在衙门口垂手站立,手举白旗,正是浙东观察使崔璆。

崔璆说:“下官崔璆,不该冒犯大将军虎威,我愿投降,只求大将军能饶恕府中无辜的差役人等。”

黄巢用鞭指着崔璆说:“我大军攻进城来你才投降,不觉得迟了吗?”命人将崔璆绑了,枭首示众。

尚让拦住,私下对黄巢说:“大哥,不如留住此人,对我义军有用。一者他比我们熟悉李唐朝廷和官府的运作模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二者我们可以利用他与李唐周旋。”

黄巢说:“贤弟所言不差。”

于是下马亲自解开崔璆绑绳,好言抚慰,将他留在义军中。

义军又杀了官吏土豪,葛从周也如会稽县中一样,杀了不少读书人,又将孔庙烧了。百姓中几乎都有或远或近的亲友是读书人,因此对义军都怀恨在心。

在越州待了几日,这一天有军兵来报,说西门外来了一支官军,很是威武。

黄巢站上城墙去看,果然城外官军一个个盔甲鲜明,军装号坎齐整,人分五色,马也分五色、盔分五色、甲分五色,青黄赤白黑,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高挑各样大旗,有飞龙旗、飞凤旗、飞豹旗、飞虎旗、飞熊旗,三十六杆天罡旗、七十二杆地煞旗、一百单八杆压阵旗,有两杆日月门旗分为左右,中间一杆认标旗,素白缎子绣红字,一个斗大的“梁”字。旗下一员虎将,只见他

身高九尺开外,面长朱砂红记;双腮连项眼圆睁,凶神恶煞降临。

披挂龙鳞铠甲,腰悬虎尾钢鞭,掌中巨齿飞镰刀,胯下一头白驴。

究竟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义军战张潾、越州擒崔璆的故事。

关于骡子,是驴和马杂交的后代,个头比较大,兼有马和驴在速度和力量上的优点,是一种常见的役畜。但较少用于战争。唐朝的淮西镇节度使李希烈因为当地少马,于是他便用骡子替代,组成骡子骑兵,取得了很好的成效,获得了战场的胜利。但是骡子脾气倔强,不能高度服从骑兵的命令,而且智商不高,面对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容易荒乱,所以很少有武将骑骡子。李摩云是步下将,只骑骡子赶路,并不骑骡子对阵。同样的,驴个头又小,力气不大,性格倔强,智商又低,更不适合做战马,但是钱镠那匹白驴例外。

关于观察使,是唐代后期出现的地方军政长官,全称为观察处置使。唐代后期全国渐分至四十余道,大者十余州,小者二三州,重者为节度使,次者为观察史,僚属将校略少于节度使。唐后期财赋所出的东南八道多为观察使所领,浙东就是其中之一。唐宪宗时李吉甫撰《元和国计簿》,计天下方镇48道,申报户数224万有余(很多藩镇未报户口)。其中所谓“东南纳税八道”,其户数已占到全国申报户数583%。所以黄巢转战东南也是正确的战略部署。

第二十七回 驴与马

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无人织锦韂,谁为铸金鞭。

李贺《马诗》

……

且说黄巢见城下将果然英勇,很像春秋时期大闹列国的柳展雄,口中赞道:“果然是一员好将!应该就是孟绝海所说的赛展雄梁缵。绝海曾将梁缵战败,可惜他现在还在上虞。”

刚说完不久,忽然见城门大开,邓天王带人马冲了出去。原来邓天王听黄巢赞梁缵厉害、绝海英勇,心中不服,也没打招呼,就冲了出去。

二人互报姓名,果然是梁缵。正要动手,梁缵后面有员将喊道:“梁先锋,杀鸡焉用宰牛刀,小将去会这贼将。”

梁缵回头一看,正是杭州副将钱镠。

……

原来梁缵被孟绝海将座下宝马花斑豹砍死,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坐骑。

上将对马的要求很高。由于勇将力气很大,打仗时双腿夹紧,一般的马受不了,即便一时能承受,时间长了也会支撑不住。等到后文书李存孝出世,双腿一使劲就能把马的脊柱和肋骨夹断。

大将无马,如断双腿,梁缵灰心丧气,挑了一匹最好的战马作为脚力,带队到了杭州,拿出公文,让董昌出兵出粮,城中有上好的宝马良驹也要推荐上来。

董昌赶紧去办,在城中的军队中和民间选了无数的战马,都不符合梁缵的要求,梁缵愈发暴躁。

钱镠上前说:“梁先锋,我现在有头白驴,不知先锋能否看上。”

梁缵虎目圆睁,抽出虎威钢鞭,怒道:“你这丑鬼,难道我只配骑驴?你竟敢拿本先锋开玩笑!”

钱镠说:“先锋勿怒,请先锋先去看下白驴,如果还觉得我冒犯虎威,甘愿让你钢鞭把我头颅击碎。”

梁缵见钱镠不卑不亢,言语真诚,就随他去看白驴。

这驴果然健壮高大,骑上之后,梁缵赞不绝口,虽然他这样的大将骑驴少了几分威武,多了几分滑稽,但依然非常满意,对钱镠也改成了赞赏的口气。

董昌顺势又将钱镠勇猛有谋略的事赞了一番,梁缵非常高兴,就调钱镠随他征战。

……

闲言少叙,邓天王见是一员副将来战他,气的哇哇暴叫,举起画戟狠命扎去,只是钱镠本领也不差,一时半会难以取胜。

黄巢此时也带队冲出城来,知道邓天王志在挑战梁缵,就令葛从周上阵去把邓天王换下来。

葛从周知道钱镠就是之前在天目山一线天射死他手下弟兄的人,也报仇心切,大喊着冲了上去。

对面梁缵喊道:“贼人休要以多欺少。”催动白驴,举起巨齿飞镰刀出战,邓天王迎上。

只见四人战成了两对,马驴跑动,如走马灯一样,灰尘飞扬,显得日光都晦暗。两边都势均力敌,梁缵、钱镠想杀贼立功,葛从周想报仇,邓天王想争口气,四人都是斗志高昂,杀气冲天。

黄巢见邓天王与梁缵本领难分轩轾,但是梁缵的白驴果然厉害,走位迅速诡异,令人琢磨不透,邓天王略显吃力。

黄巢于是亲自去擂鼓助威,义军们也摇旗呐喊,唐阵中的副将也令军士敲起战鼓。

眼看着西方晚霞出现,将要天黑,忽然有探事兵慌慌张张来报,说东门外张潾带领官军来攻。

原来张潾探听到梁缵已到越州,于是留下空营寨和一小队官兵在上虞城外转来转去,以作疑兵之计,让孟绝海误以为大队还在,实际上张潾带了官军来夹击越州。

黄巢急忙命鸣金,葛从周急忙回来,邓天王依依不舍,但知道军法如山,也只得回来。

义军退回城中,用滚木礌石、灰瓶弓箭将官军击退。

邓天王说:“大哥,为何不让我们出战,去与梁缵、张潾杀个痛快。”

黄巢说:“张潾、梁缵都是勇将,我们三百回合内都难保证能赢得了他们,何况还有钱镠。张潾的金弓弹子也很令人头疼,梁缵的白驴又神出鬼没。”

邓天王说:“大哥说的是,这梁缵的白驴确实厉害,我也差点吃亏。”

黄巢又说:“此外,官军远道而来,人多粮少,力求速战;我们在城中,粮食足够,且耗几天,等他们士气弱了,我们再出城会他们,一战可胜。”

官军攻城了三日,义军据守不出。梁缵气的哇哇直叫,张潾也紧缩双眉。

本书第一回曾说过,朱五经送给黄巢兵法,黄巢没有好好研读。中国兵法中有《六韬》《三略》,是对领军将领的要求。六韬分别为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此时黄巢用的就是善守的犬韬。三略分别为略天、略地、略人,黄巢此次能占据天时地利,却在略人上考虑不周,对城中百姓的想法不够了解。

越州城中有个无赖豪杰名叫陈山。什么叫无赖豪杰,就是不愿老老实实劳动,但是为人又义气,就像做亭长时的刘邦一样。如今城中正在打仗,也不妨碍陈山偷偷聚了一伙兄弟喝酒赌牌。

这一日陈山聚了三十余人到王家老店后院玩叶子戏(类似于如今的扑克牌),听到店东王老好夫妇偷偷哭泣,陈山就将牌扔了。

另一人李二就说:“陈山,你赌品太差!叶子不好就扔掉。”

陈山说:“你看我这手中叶子有俩王,三个大将,难道还会输。我扔掉叶子是因为王老好夫妇哭的我心烦。”

于是将王老好夫妇叫来,说道:“王老板,我虽然经常赊账,但是不会不还,你不要这么小气,用哭来扫我玩叶子戏的兴。”

王老好说:“我不是为了钱而哭,而是为了我的独生子,老老实实读书,却被黄巢贼给杀了。”这一下,引起了众人的共鸣,都纷纷诉说黄巢的不好。

陈山说:“这黄巢果然可恶,有胆的随我拿着家伙去把黄巢杀了。”说完,拿起顶门杠就往外走,众人也要跟着去。

王老好急忙拦住说:“众位人少,连个像样的兵器都没有,黄巢手下人马有数万,你们去杀他,不就像拿肉包子打狗一样吗?”

陈山觉得有理,问:“王老板有什么办法吗?”

王老好说:“我没有。不过我有个外甥,也是读书人,平时又在盐店做学徒,才逃过了这一难。读书人脑子活,不如把他叫来,问问有没有计策。”陈山说好。

王老好出去没多久,就带了外甥孟安进来。

虽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人很难做领袖,但是出谋划策往往能高于常人。

孟安说:“如今官军正在攻城,我们只要晚上偷偷把城门打开,把官军引进来,弄他个措手不及就好。”众人都说好。

陈山说:“只是贼人必定将城门把守很严,怎么办?”

孟安说:“俗话说,酒色财气四堵墙,人人都在里边藏。只在这四个字上下手就好。”众人拍手称好,约在明晚举事。

陈山是越州城中第一青楼涵月楼的老主顾,跟老鸨子最为熟悉,叫了三十几个姑娘到东门外故意说迷路,卖弄风情;

王老好担着酒肉,说义军杀了贪官污吏,百姓很感激,表达一份心意;

众人又买了些礼炮烟花,在东门附近燃放,吸引守军注意力。

当晚守东门的是毕师铎,不够警觉,果然中计,守城松懈。

陈山偷偷将城门打开,举起事先准备好的火把点起,高喊:“城门开了,官军快来!”

毕师铎发现不好,将这些人杀死了不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张潾如虎豹觅食一般,非常警醒,见城门打开,命副将赶紧调集大队组织进攻,又令人去西门通知梁缵,自带一队骑兵占领了城门,随后大军如潮水一般涌进罗城。

此时黄巢刚跟头领们议完事,正要休息,尚让急忙来报,说是百姓开了城门,官军已杀进越州。

黄巢大惊,随即下令说,越州城不宜再待,各头领带本部义军不要恋战,急速撤退。

黄巢顶盔掼甲,拿起螣蛇赤金枪,骑上黄骠马,带队往外冲杀,正碰上邓天王。

邓天王要给黄巢开路,黄巢说:“贤弟,不必管我,为兄自会冲杀。你去照应其他兄弟杀出城外,为义军保存实力才是要事。你如果遇到张潾、梁缵切切不可恋战!”邓天王领令而去。

黄巢宝马金枪无人能挡,从南门杀出,忽然前面一队官军拦住去路,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领头的一员将,骑着一头白驴,正是梁缵。

二人也没什么话好说,战在一处。

黄巢武艺果然登峰造极,虽然不能马上将梁缵挑于马下,但是也能从容应对,如老叟戏婴孩一般。

梁缵见不能取胜,心中急躁,裆下不免使劲,白驴就尥了蹶子,腰腹肌带动后臀,后腿往后踢,正踢到黄骠马裆里。

黄骠马是个公马,**被踢碎,哀嚎一声,倒地抽搐,黄巢被重重摔在地上。

梁缵大喜,举起飞镰刀,力劈华山之势朝黄巢砍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梁缵、张潾双战越州的故事。

关于叶子戏,据说是扑克牌的原型。如今扑克牌四种花色代表四季;每种花色13张,代表一季13周;数字总和为364,加上大小王,表示365日或366日,正是一年之数等。

相传楚汉战争时期,韩信为了缓解将士们的思乡之愁发明,牌面只有树叶大小,故称“叶子戏”。

据说唐代著名天文学家张遂(一行和尚)也依据天文发明玩法,供唐玄宗与宫娥玩耍;

又有人说叶子戏是李郃发明的,《太平广记》引《咸定录》:“唐李郃为贺州刺史,与妓人叶茂莲江行,因撰骰子选,谓之叶子戏。”当时叶子戏已经非常流行。

《南部新书》记载,“梁祖(指后梁太祖朱温,即本书中的朱温)初革唐命,宴于内殿,悉会戚属。又命叶子戏。广王(朱温的大哥朱全昱)忽不掷,目梁祖曰:“朱三,你爱他许大官职,久远,家族得安稳否’于是,掷戏具于阶,抵其盆而碎之。”

第二十八回 飞刀

将军少年出武威,入掌银台护紫微。

平明拂剑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归。

爱子临风吹玉笛,美人向月舞罗衣。

畴昔雄豪如梦里,相逢且欲醉春晖。

且说梁缵举刀砍去,只听得“当啷”一声,火星四溅,梁缵双臂震得发麻,原来是被人用刀接住了他的刀。

梁缵一看,原来是孟绝海,气的哇哇怪叫。

原来孟绝海在上虞县几日,发现官军久不出战,怀疑有鬼,就令人去侦探,发现都是空营。

孟绝海也不动声色,设下埋伏,将张潾留下的那些官军像饺子皮包饺子馅一样,全部杀死,又连夜火速赶到越州,正看到黄巢落马,赶紧用刀架开了梁缵的飞镰刀。

孟绝海知道梁缵暴躁,故意激他说:“原来是手下败将梁先锋。如今宝马换驴了吗?不如把刀换成耙子吧,正好回家,驴拉粪拉磨,你耕田耙地。”梁缵大怒,举刀就砍,二人斗在一处。

此时黄巢已经站起,曹师雄牵了匹马过来,黄巢不敢使劲,轻拍马背,带队撤走。

上次孟绝海与梁缵交战时,佯装不敌,将刀拖到地上败走,引梁缵来追,等到二马临近时,孟绝海以自身为轴,挥舞偃月刀横劈,这一招叫做拖刀计,是关公留下的春秋刀法的绝招,将梁缵战马砍死。

这一回孟绝海打了二十余个回合,又将刀头拖在地上,往下就败。

梁缵大喊道:“孟绝海你又要使拖刀计吗?我不会上当了。”

于是停住不追,直到孟绝海几乎逃得没有踪影,才发现孟绝海原来是不愿恋战,真的撤走。

梁缵气的胡须头发都奓开,带人追了十余里,也没发现多少义军,只好撤回越州。

战斗打了一夜,如今东方发白,天已发亮。梁缵、张潾会师一处,打扫战场,收获贼人首级五千余,俘虏也有千余人,其中还有义军中等头目,都表示愿投降。

张梁二人商议,到越州城中休整,一面将战况写成报告送到广陵高骈处,广陵即镇海军节度使驻扎地;一面命人打探黄巢义军下落,再去追击。

张潾又提出攻心为上的战略,四处散播义军嗜杀、黄巢生吃人心的传言。

于是官军开进城中,百姓夹道欢迎,尤其是很多妇女也到街头,都目不转睛地去看张潾,就像以前潘安被掷果盈车一样。原来张潾长相非常俊美,又有一股英气,就像二郎神一样。

观察使崔璆已被黄巢掠走,越州城已无执政官,张潾又精通文学,将紧急政务料理了一下,又将陈山等人叫来,重重地奖赏了一番。

忙了一天,当晚张潾正要休息,亲兵报陈山求见,张潾将其请了进来。

陈山说:“张将军,我有一妹妹名叫红莲,今天见到将军,非常仰慕,害了相思了,她说愿意服侍将军。”

张潾正色道:“我已有妻室。”

陈山说:“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常事。”

张潾说:“我此时正在戎马征战,多有不便,不想纳妾。”陈山只好退出。

不多一时,陈山又来求见,说:“不瞒将军,舍妹确实仰慕将军,也跟来了。刚才听了将军的回话,很是悲伤,又求我来传话说,只要能服侍将军一晚也行。”

张潾面有难色,口中说:“如此不妥。”

陈山察言观色,说:“将军不妨见舍妹一面再做决定。”

张潾未置可否,陈山忙引进一女子来。只见她

眉似柳叶含云雨;脸如桃花藏风月。

纤腰袅娜如莺懒;檀口轻盈引蝶狂。

臂如玉藕指如笋,肤如凝脂胸如酥。

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

韵如风里海棠花,格似雪中玉梅树。

陈山见张潾没有说话,便知趣退出。当晚将军美人之事,不再细表。

其实红莲姑娘并不是陈山的妹妹,而是涵月楼的头牌姑娘,爱慕张潾,托陈山从中撮合。

在越州期间,一直陪伴张潾,等到官军撤走,红莲姑娘因为陪伴过名将,身价又涨了数倍。

张潾是正派人物,做事都中规中矩,从来不主动做坏事,但是面对诱惑时也不多做抵挡,这个性格导致他后来被杀,以后自有交代,此处暂且不表。

这一天,张梁二人正在议事,有人报说外面有个年轻道士求见,说是高骈元帅驾下左军师吕用之的徒弟张玄成。

梁缵哼道:“又是这般妖言惑众、装神弄鬼、左道旁门的牛鼻子!”

张潾说:“梁兄切不可乱说,还是以大局为重。”于是命人将张玄成请进来。

原来高骈是名将高崇文之后,近些年来,先后平定了党项叛乱、收复了交趾,尤其是在四川治理有方,打败了南诏国,是当时炙手可热的将帅之才。

高骈素有野心,又梦想做神仙,手下有好几个道士、和尚,帮他修仙,其中就有吕用之,很受高骈赏识。

梁缵对高骈修仙之事不满,多次劝导,但是高骈都不听。高骈的故事,后文再详细交代。

大厅上并排两把金交椅,张梁二人并排而坐,只见进来一个道士,二十岁左右,长相平常,却傲慢无比,用手指着二人说道:“张潾、梁缵,你两个不去接我,我也不怪。快将黄巢踪迹告诉我,我用飞刀把他首级取来。”

梁缵气的虎目圆翻,就要发作,被张潾按住。

张潾说:“小仙长,黄巢的实际踪迹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他奔了西南方向去了。”

张玄成哼了一声:“两位先锋也真是无用。也罢,有方向也行,本仙自去寻找。告辞了。”说完扬长而去。

小老道张玄成奔着西南而去,如果有风刮过,他还能驾驾趁脚风,但是道术不好,有时会从风头上跌下来。

这天小老道到了浦阳县内,雄赳赳直接进了县衙,拿出高骈的令牌,叫县太爷来接他。

王县令听说高骈大元帅有人来到,赶紧穿上官服去接。

玄成说:“王县令,黄巢反贼是不是在你县里?”

县令赶忙跪倒,说:“仙长上差,不要开玩笑。借给我十个脑袋,我也不敢把黄巢藏到我们县衙里。”

玄成说:“蠢货!我不是问你黄巢是不是在你县衙,我是问你黄巢是不是到了你们县的境内。”

王县令擦擦冷汗说:“下官也听说黄巢就在附近,正在派人打探。”

玄成说:“好!速去打探。有了消息,赶紧报我。”

王县令将玄成安排到馆驿的“天”字号房间居住,大鱼大肉、好酒好菜招待,又送了很多金银给他。

张玄成以前在师傅吕用之跟前很是收敛,这次觉得自己道术小有成就,就主动请缨要去追杀黄巢。高骈非常高兴,就给了他一道令牌,让他便宜行事。张玄成离了师傅,便膨胀了起来,这也是很多人的通病。

当天,玄成酒足饭饱,闲着无事,就到街上去逛,见到有个女子很是漂亮,正在门口买花,便动了淫心,将人家住址记住,晚上偷偷跑来采花。姑娘自然不允,被他用迷香迷倒,奸污了,后来又怕告到官府麻烦,就将姑娘杀了。

张玄成在县中住了半个月,先奸后杀的命案发生了二十余起,搞得县令和县衙差役焦头烂额。

这一天,王县令带着个差役到了“天”字号房来见玄成。张玄成近日采花,身体乏了,正在休息,让县令等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差役说:“我们探听到了,黄巢如今在本县西北龙门山里。”张玄成便收拾飞刀,往龙门山方向赶去。

再说黄巢等人从越州撤退,进入山中驻扎,将各路义军收拢了一下。

黄巢的黄骠马被白驴踢死,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好马,暂时骑了一匹差强人意的黄马。

黄巢召集众将议事,总结此次失败的教训,研究下一步的战略部署。

众将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恨百姓,有的骂官军,有的激昂慷慨,有的意志消沉。

最后尚让进行总结说:“此次失利,一则官军实力不容小觑,尤其是张梁二将勇猛无比;二则我义军聚在城中,被官军打了包围,没有互相照应的掎角之势;三则对民心变动,不够掌握。”众人都频频带头。

最后,黄巢说:“越州我们义军虽然受挫,但不要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不要灰心,要继续保持高昂的斗志!”众将欢呼鼓舞。

黄巢下令说:“我们近期要按照‘避实就虚,猛打快攻’的战略行事,不可与官军恋战。同时,依然分兵五路行军,各自攻打州县,如果一个县城攻打三日仍不能攻下,便放弃;攻下后,最多在城中一日,不可多待。我命孟绝海、邓天王、葛从周、尚让各带一路,我自带一路,共分五路。柴存带领三百人作为通讯队,使各路之间消息畅通,及时传达,一路有事,其余几路能及时照应。”柴存是个少年将领,机智勇猛,成长很快。

孟绝海说:“大哥安危关系我义军大业,你的马匹现在还不如意,我愿跟大哥一路,请大哥允准。”众将也说须得如此。黄巢推辞不过,说:“那就依众位兄弟,让绝海随我一路。只分四路出兵。”

这时有人大喊一声:“巨天哥哥,洒家愿领一路。”

原来是李摩云。他被张潾金弓弹子打瞎左眼,如今伤已痊愈,有个江湖郎中给他安了颗宝石,更显凶恶了。

黄巢说:“既然摩云兄弟请令,就将原来摩云山的弟兄归你调遣,再分五千兵给你。”

义军分兵已定,五路兵马都斗志昂扬,一天时间便连续攻克下十个县城,当地官府大恐怖,百姓也很慌张。尤其是李摩云生性苛暴,嗜杀无度,百姓遭殃。

黄巢、孟绝海这一路进了龙门山休整。

这一日孟绝海去巡山,黄巢正在练兵,突然飞身跑进来一个小老道,冲着黄巢大声喊道:“你是黄巢吗?”

黄巢说:“正是某家!”

小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从背后飞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短刀来,奔着黄巢就去。

卫兵们赶紧用兵器去挡,都被飞刀将兵器斩断,又有卫兵举盾牌相迎,盾牌被穿透,将卫兵人头削掉。

这飞刀锋利无比,一般兵器不能抵挡,甚至可以穿透山峰,而且不见血不会回鞘,见血才回。

张玄成见杀得不是黄巢,将飞刀血迹擦净,又喊了声:“急急如律令!敕!”飞刀又祭了出来,再奔黄巢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梁缵、张潾双战越州的故事。

关于掷果盈车,潘安是有名的美男子,驾车走在街上,妇人都为之着迷,用水果往潘安的车里丢,将车都丢满了。比喻女子对美男子的爱慕与追捧。(《世说新语》中记载:“潘岳(潘岳,字安仁,一般称潘安)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文学家左思)绝丑,亦复笑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关于牛鼻子,是对道士的蔑称。和尚的蔑称是秃驴很好理解,至于为什么道士被叫做牛鼻子,一种说法是因道士所梳高髻状若牛鼻,另一种说法是道教所奉的始祖太上老君曾骑青牛过函谷关。

趁脚风是修仙人的法术,《庄子》中就有“列子御风而行”的表述,趁脚风跟腾云驾雾相比,较为低级,有的能自己产生风,有的必须等有风的时候才能使用,趁脚风也不能离地面太高。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是道教修仙人施法时的咒语。

第三十回 三娘子

真个先生爱睡,睡里百般滋味。转面又翻身,随意十方游戏。游戏,游戏,到了元无一事。

且说孟绝海见被官军包围,急忙令背后四个亲兵,挥动四色旗,义军迅速摆了个四门兜底阵,此阵严密没有漏洞,坚固难打。

梁缵说:“孟绝海果然厉害。你这四门兜底阵只能守,想逃脱此城,除非你们都肋生双翅,飞出去。”

梁缵命官军攻打,攻了几阵,也没有把四门兜底阵攻破。

孟绝海说:“梁将军,我们也让兄弟们休息休息,你我二人斗他一斗如何。”

梁缵说:“也好,我也要为我那花斑豹报仇。”

二人斗在一处,真是铜锅遇上铁扫帚,针尖遇上了麦芒,一场好杀。

孟绝海斗上十余个回合,就将刀拖到地上,梁缵又怕是拖刀计,不敢紧紧跟随,双方小军也都跟在他们后面摇旗呐喊助威。

实际上孟绝海是要转移阵地,四处查勘地形,看看有无破绽,可以冲出包围圈。

二人打斗到了城隍庙。忽然听到有人做歌曰:

“至人本无梦,其梦本游仙。真人本无睡,睡则浮云烟。

炉里近为乐,壶中别有天。欲知睡梦里,人间第一玄。”

听声音中气十足,兵器撞击声、呐喊声也不能阻挡,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中。

歌罢,从城隍庙房梁上跳下一个仙气飘飘的道人,只见他:

面如傅粉须发白,唇似丹朱一点血。

头带纱巾飘双叶,道袍翡翠按阴阳。

真人容颜原非俗,名在仙箓无生灭。

上山猛虎伏埃尘,下海蛟龙行跪接。

这道人说道:“无量天尊!贫道正在庙中梁上睡眠,到睡乡去修行,却被你们给扰了。”

孟、梁二人见这道人,不由自主就停了争战。

梁缵马上拱手说:“这位仙长,此处乃是战场,请仙长到别处休息。”

这道人朝着梁缵看了一眼,大笑说:“原来是老相识,为什么成了这副形骸。”

梁缵说:“我不曾见过仙长,怎么是老相识。”

道人说:“我不是说你,我说的是她!”

只见这位道长走到白驴跟前说:“三娘子,你被不睡觉的小醒龙算计,还得我这睡不醒的陈抟来救你。”

说完就朝白驴的口鼻点了三点,这白驴突然变作板桥店的女老板。

这女老板恍如长睡了一场一般,睡眼惺忪,随即清醒,发现赤身露体趴在地上,还被一个大将骑在身上。

女老板朝着陈抟说:“好哥哥,给件衣服穿。”

梁缵突然觉得白驴变矮,险些跌了一跤,低头看是个赤身裸体的女子,羞得满脸通红,赶紧抬腿走开。

陈抟道人脱下道袍给女老板披上。就在这时,钱镠手下那些驴也都变回人形,都像昏睡了一样。

孟绝海上前对梁缵说:“梁先锋,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再去找匹马来,我们再战。”

梁缵手下副将将自己坐马让给梁缵,二人又战在一处。

三娘子对陈抟说:“好哥哥,凡人们爱战就战,我们走吧。”

陈抟说:“稍等片刻,我还有一事要办。”

陈抟走到黄巢跟前,打了个稽首,黄巢急忙还礼。

陈抟说:“巨天将军,我特来送你一匹坐骑。”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皮影一样的东西,扔到地上,口中喊了一声“二大爷”,霎时间变作一匹宝马,只见这马:

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脊高八尺。

身披紫毛长绿鬃,黄金眼瞳步苍龙。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

嘶喊咆哮震九天,腾空入海如踏川。

掣断丝缰摇玉辔,天马飞下九霄来。

黄巢见宝马,喜不自胜,围着这马转了许多圈,问道:“仙长,此马可有名号?”

陈抟说:“名叫紫燕骝。”

黄巢说:“我听说,紫燕跃武,赤兔越空。可是此马?”

陈抟说:“正是。巨天可中意?”

黄巢说:“甚是中意。黄巢何德何能,能受此马。”

陈抟笑道:“我也不白白将紫燕赠与你,我有个条件。”

黄巢说:“请仙长说来便是。”

陈抟说:“我最爱睡觉,可三千年不醒。天下名山,我看华山最适合我修炼,你将来得了江山后,我想从你这讨个华山给我。”

黄巢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华山就是仙长您的。”

陈抟拜谢,转身与三娘子携手揽腕,腾云而去。在场之人见是神仙,都磕头不止。

……

此处将陈抟的来历表明。

六合宇宙之外,还有三个境界,一个是醉乡,一个是梦乡,一个是睡乡。

醉乡地面广阔,无论贫富贵贱,借酒都可到达,近于癫狂,刘伶、杜康就是通过醉乡得道的。

梦乡是一隅僻境,中间有曲径可通,进了梦乡能体验荣辱得失、休咎吉凶,近于迷幻,南华真人庄子休就是修道梦乡的。

睡乡却是个绝妙的去处,睡乡之中又分为九乡:一曰黑甜乡;二曰逆痴乡;三曰搏碌乡;四曰浮觉乡;五曰劳劳乡;六曰昏湎乡;七曰伏陷乡;八曰弹刺乡;九曰淡莽乡,只有到得黑甜乡的才是正果。孔子有个学生名叫宰予就是在睡乡修道的。

这陈抟也是在睡乡修道,如今已经到了逆痴乡的境界。

东天小教主天台山孙膑老祖特别赏识他,让他去豢龙院养龙历练。

这一日,陈抟正在睡乡修炼,忽然面红心跳,掐指一算,原来是他之前的老相识三娘子现在被困,二人有段情,陈抟便动了心,要下山去救。于是就打算禀明孙教主。

陈抟也不用去天台山,进了睡乡与孙膑教主见面,说明来意。

教主说:“你本来将要得道,以后华山就是你的洞府。如今你有这样的想法,也罢,顺其自然,你想去便去吧。”

陈抟要走,又转回来问:“教主,以后华山是否还会是我的洞府?”

教主说:“这就要看你的努力和造化了。”

陈抟从睡乡中返回,心想:如今人间大唐已经气数不久,玉帝派了黄巢下界,我只要从黄巢手中要来华山就好。平白无故不好去要,黄巢如今没有宝马。我不如送他一匹宝马吧。

想到此处,陈抟先向豢龙院院主牧龙子禀明内情,牧龙子也不挽留。

陈抟离开了豢龙院,抬脚便进了隔壁的御马监,看这些马:

骅骝骐骥,騄駬骕骦,駚騠騔騕,騊駼骢骏。

逾辉弥景,腾雾胜黄;追风绝地,飞翮奔霄;

逸飘赤电,铜爵浮云;绝尘紫鳞;千里绝群。

这时的弼马温是个老老实实的不入流的神仙,陈抟经常到御马监来找他聊天磨牙。

这时弼马温过来说:“陈抟,你不在隔壁喂龙,到我这御马监做什么?”

陈抟说:“我要到人间去了。”

弼马温说:“祝你一路顺风。”说完就要送他出去。

陈抟说:“且慢。我有事与你说。我们邻居做了那么久,你不送我东西吗?”

弼马温说:“你要什么东西?”

陈抟说:“能否拣最差的马送我一匹作脚力。”

弼马温说:“我这些是天马,都登记在册的,岂能随便送人。”

陈抟苦苦相求,说:“好兄弟,送我一匹吧。”

弼马温说:“也罢。我这有匹紫燕骝,生下来只有老鼠大,大家都觉得他养不活,就没有登记在册。把他送给你吧。”

说完,带他到御马监,果然有一条紫色马,鬃毛却是绿色的,眼珠中是黄金色的。

弼马温用手摸了三摸,紫燕马便变成了皮影,递给陈抟说:“你把它藏到袖中带走,不然被监察御史看到,到玉帝那奏我一本,我官就丢了,我可没有孙大圣的本事。”

陈抟千恩万谢,转身要走,又回过头来说:“这马怎么才能变回原形。”

弼马温说:“忘了告诉你了,只要把它扔到地上,再叫他一声‘二大爷’,它就变回原形了。”

陈抟说:“你骗我的吧。肯定是扔地上就行,不用喊。”拿出皮影扔到地上,却没有变化。

弼马温面有不悦,捡起皮影说:“你不愿要就算了。”

陈抟慌忙抢过来,揣到袖中,给弼马温作了个揖,离了御马监,从南天门下界去了。

陈抟掐指一算,三娘子大概在信州方向,便到了信州,躲到城隍庙房梁上,进入睡乡修炼,后来才遇到孟梁对战。这就是以往之事。

……

再说孟绝海与梁缵酣战,斗了又有五十回合。

梁缵本来用空城计困住义军,以为胜利在握,谁知半路上失去白驴,气势便减了一分;马又不好用,武艺施展再减一分;梁缵本就曾输在孟绝海手上,心中胆怯却涨了一分。

眼看太阳要落,忽然回光返照,日光变亮,梁缵正对日光,见逆光中的孟绝海二目圆睁,须发皆奓,双眼就有点恍惚,心中害怕,手中就迟慢了一些。

只听得孟绝海大喝一声,力劈华山,将梁缵斜肩带背劈为两半,死尸栽于马下。

梁缵本命星飘飘荡荡往斗部而去,北斗星君之一的武曲星君窦荣将其接进去,说:“地狂星,还不归位。”

梁缵就是斗部七十二地煞之一的地狂星下界,张潾则是地猖星。

梁缵被杀,孟绝海指挥义军将四门兜底阵变换成五虎群羊阵,直奔官军杀来,钱镠吓得胆裂魂飞,泥丸宫将要冲破。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孟绝海梁缵第三次对刀的故事,并穿插陈抟的故事。

孟绝海梁缵第一次对刀,是在孟绝海赶往杭州的路上,拖刀计斩了梁缵的花斑豹;第二次对刀是在越州,孟绝海救了黄巢,没有恋战;第三次对刀就是此次弋阳一战,梁缵被杀。

关于睡乡,据说苏东坡有篇《睡乡记》,与大家分享,有兴趣的可以看看。“睡乡之境,其政甚淳,其俗甚均,其土平夷广大,无东西南北,其人安恬舒适,无疾痛札疠。昏然不生七情,茫然不交万事,荡然不知天地日月。不丝不谷,佚卧而自足;不舟不车,极意而远游。……至孔子时,有宰予者,亦弃其学而游焉,不得其涂,大迷谬而返。”

关于宰予,论语中说: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宰予就成了坏学生的代表,其实并不是如此,宰予是孔子著名弟子,“孔门十哲”“言语”科之首,“孔门十三贤”之一。

第三十一回 混天阵

万里驱兵过海门,此生今日报君恩。

回期直待烽烟静,不遣征衣有泪痕。

高骈《南征叙怀》

且说孟绝海杀了梁缵,黄巢得了紫燕骝,义军士气大振,反客为主,四门兜底阵变化成五虎群羊阵。

钱镠之前见梁缵处于下风,觉得不好,已偷偷命下手下头目准备撤退。梁缵一死,官军即开始撤退,钱镠留在最后断后。

孟绝海带领义军追杀五里而返。打扫战场,双方死伤各有三千余人,孟绝海又命人将梁缵厚葬。

孟绝海与黄巢商议,说:“大哥,今晚你在城中驻扎,我到城外驻扎,以防官军偷袭。”

黄巢说:“孟贤弟,我有一个想法,说与你听。近期,我们攻下很多县城,虽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但是收获不大,而且前来投军的人也很少。如今我军杀了梁缵,去除了一个劲敌。我想集合几路兄弟,去攻信州,也能广得财产,提振士气。”

信州是附近一座大城市。孟绝海说:“就依大哥。”

此时其余四路人马都在虔州、吉州、饶州一代。黄巢命柴存四路送信,到信州会合。

黄巢、孟绝海先到了信州,信州刺史名叫俞公楚,跟其他碌碌无为的唐朝将军和官员不同,乃是一员能文能武、精通兵法的人,又最擅长犬韬。黄巢强攻了两天,俞公楚就是闭门不出。

第三天,邓天王、葛从周二路人马到来,三路合兵,竖起爬城梯、拉动投石机、推起攻城车,攻打更为剧烈。俞公楚站在城中,紧张指挥官军反击。

正在战争激烈时,副将领来一位大汉,向俞公楚禀报说:“刺史大人,此人乃是城中百姓,有事求见。”

这大汉说道:“大人,现在贼人攻城,如果城破,我等百姓也必然会遭殃。我们有兄弟三十几人,愿协力攻城,与信州共存亡。”

俞公楚赞道:“真是我大唐好百姓!忠勇可嘉,随副将守城去吧。”

这些人拿到兵器,佯装干活,忽然倒戈,将守门军砍倒,把城门打开。

义军见门打开,如潮水般涌进来。

官军兵败如山倒,再也指挥不动。俞公楚无奈,牵过马来,提狼牙槊冲杀出城,落荒而逃。

黄巢见官军杀退,打扫战场,占了刺史衙门。

那大汉带领那三十余人求见黄巢,见了黄巢就拜说:“黄王,我等旧部给您见礼!”

黄巢赶紧双手相搀说:“壮士免礼!因何说是旧部?”

大汉说:“我叫王重隐,本是均平大将军王仙芝部下头目。自王大王被杀后,我们就留在附近,依然贩盐为生。近日听说黄王到了信州,别带了兄弟,开了大门来迎黄王。”

黄巢大喜,当即封王重隐为将军。

众人正在说话,这时,一头大骡子跑进刺史衙门,跳下来李摩云,大步走进厅来,说:“接到大哥命令,我就急急从虔州赶来,没想到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没有杀一个人,我这手痒也没法破解。”众人哈哈大笑。

黄巢笑罢,严肃道:“罕之!你可曾接到我的命令,不准滥杀无辜?”

李摩云说:“洒家曾听毕师铎说过。我们本就是山大王,靠刀枪吃饭的,洒家嫌他聒噪,就把他赶走了。”

黄巢说:“罕之大胆!须知民心关系我义军根基,岂可滥杀,失了人心!以往之事,不再追究,下不为例!”

李摩云悻悻而退,狠狠瞪了毕师铎一眼。

当晚休整一番,有些义军许久未见,欢饮通宵。黄巢下令,当值者不得饮酒,务必提高警惕。

第二天中午,尚让带队来到。尚让将队伍安置好,向黄巢禀报说:“我从吉州而来,路上发现金弓小二郎张潾带领大队在山中驻扎,我边带领大队,绕过张潾,才赶到信州,所以路上迟了。”

黄巢说:“张潾英勇,避实就虚,规避伤亡,贤弟做的甚好。”

尚让说:“张潾在附近,恐官军大队也在附近,不可不防。”

黄巢说:“贤弟所说甚是。”于是召集众位头领商议。

邓天王说:“官军来了也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正好可以大杀一场。”

李摩云说:“就是,怕他鸟官军!不管来多少官军,正好给洒家这月牙铲喂血喝。”很多将领也随声附和。

孟绝海说:“众位兄弟勇气可嘉,都尚有余勇可贾。但官军力量也不容小觑,也不可掉以轻心。不说已死的梁缵,就说张潾,我们谁人能敌。”

尚让说:“众位弟兄,我先分析下当前形势。先从人员力量上来说,我义军队伍不断壮大,勇将如云,猛将如雨,兵卒战斗力也不断提升,所以攻城取县,已易如反掌。”众人皆点头称是。

尚让说:“不过如今我义军还有三个掣肘。第一个依然是官军,如今我们在江南两浙一代,州县等地方官军不足为惧,但是高骈却是我们义军的劲敌。他是当世名将,累有军功,朝中又有宰相卢携为他撑腰,手下又有张潾、梁缵这样的猛将。”

“第二个掣肘就是本地的民心并不向着我们义军,听闻我们义军到来,百姓都避而远之,之前百姓争着加入我们义军的现象,现在已很少。我义军成了无缘之木,无根之水。”

“第三个掣肘便是钱财。虽然江南富庶,但是我们所过之处,多为空城,近期又为了安顿人心,散了很多钱财给穷苦百姓。”众人都表示同意。

尚让说:“我近日得了份地图,拿给大家看。”取出地图来,铺在墙上,大家都来观看。

尚让指着北方说:“之前我们在中原一带,被朝廷和节度使包围,所以战略转移,渡过长江,到了江南。”

尚让手指到了浙江、江西附近:“如今我们在这里。但是现在也算是久战无功,高骈带领的官军又不断围剿,我们义军也几乎算是陷入困境。”

尚让又往下指,说:“我认为我们可以再次战略转移到福建去。福建天高皇帝远,官军势力较为薄弱。另外,如今唐朝有四大港口,扬州、明州、、广州、泉州,泉州就在福建,大食、波斯有很多商人在福建,很是富庶。”

邓天王说:“福建有何路可通。”

尚让说:“陆地上山路崎岖,几无道路。要去福建,海路最好。”众人议论纷纷。

最后黄巢说:“众位兄弟对战略转移尚不能达成一致。当前,我们可两手准备。一者在此处继续与官军周旋,如能将高骈击退,甚至诛杀之最好。二者,派传真和尚速到浔阳湓浦去联络柳彦璋、柳彦随,令其带水军到海上接应我们,南渡福建。”

黄巢又下令,暂时将信州作为阵地,等待与官军决战。并多派出探事兵,出八十里。如果八十里内发现官军,速来报知,以便于集中力量剿灭官军。

连续三日,都报没有发现官军。

第四日一早,当晚当值的葛从周急忙来报,信州城外,官军仿佛从天下降落、地下涌出一样,将信州四面包围,如同铁桶一般。

黄巢大惊,忙去观看,先到北门。只见北门外,都是皂色认军旗,有七座旗门,每门有一千人,都是穿黑衣玄甲,头顶乌金盔,七杆旗上,绣的分别是獬、牛、蝠、鼠、燕、猪、貐,代表的是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七座旗门前,又有两杆大纛旗,左边旗绣了一个“钟”字,旗下一员将,英姿倜傥,骑玉骢马,手拿金枪。黄巢认得,正是江西抚州的暴虎钟传;右边旗绣了一个“王”字,旗下一员将,龙睛虎视,骑花斑驳,使镏金镋,孟绝海说:“这人就是忠武军的王建。”

东门去看,都是青色认军旗,有七座旗门,每门有一千人,都是穿青翠衣柳叶甲,头顶四缝盔,七杆旗上,绣的分别是蛟、龙、貉、兔、狐、虎、豹,代表的是东方青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七座旗门前,又有两杆大纛旗,各绣了个“刘”字,旗下两员将,都是身高过丈,连鬓红胡子,骑的都是金睛驼,掌中都是五股烈焰叉。黄巢认得一个是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书中暗表,另一个是江州刺史刘秉仁。

南门去看,都是红色认军旗,有七座旗门,每门有一千人,都是穿红衣鱼鳞甲,头顶朱红盔,七杆旗上,绣的分别是犴、羊、獐、马、鹿、蛇、蚓,代表的是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七座旗门前,又有两杆大纛旗,左边旗绣了一个“张”字,旗下一员将,仪容清俊,骑骁骦马,拿三尖两刃刀,正是金弓小二郎张潾。右边旗绣了一个“钱”字,旗下一员将,相貌丑陋,正是钱镠。

西门去看,都是白色认军旗,有七座旗门,每门有一千人,都是穿素衣烂银甲,头顶水磨盔,七杆旗上,绣的分别是狼、狗、雉、鸡、乌、猴、猿,代表的是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

七座旗门前,有一杆十三曲簪缨的大纛旗,旗上绣了一个斗大的“高”字,旗下一员将,

身高九尺双肩抱拢,细腰宽膀好似猿形;

面如美玉齿白唇红,双眉入鬓目若朗星。

头顶兜鍪凤翅帅盔,身披银甲半披战袍。

胯下白龙闪电良驹,掌中丈八蛇矛钢枪。

黄巢认得,正是武科场中,被他霸王摔枪一招打吐血的高骈。

尚让脸色大变说:“此阵乃是二十八宿混天阵,可攻可守,变化无穷,神鬼莫测,极难打破。”

义军能否破阵,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黄巢打信州和高骈围信州的故事。

关于地图,是一个很重要的工具,当代已有卫星等先进技术,可以做出很精确的地图。古人也有智慧,依靠山川、星斗、实地踏勘等手段绘制地图,所以能有全国区域的地图非常不易。

《易系辞上》说:“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大禹治水的过程中,就绘制地图,最终成功治理水患。古代绘制地图的主要是“钦天监”,是政府的科技部门,又有很强的政治色彩。钦天监官员利用类似现在的勾,股,弦以及相似三角形来进行测绘地图。

第三十二回 吕用之

世事浇漓奈若何,千般巧计出心窝。

止知阴府皆魂魄,不想人间鬼魅多。

闲笔题,漫蹉跎,焉能个个不生魔?

若能改尽消邪状,常把青锋石上磨。

且说义军众将见了混天阵,有的战战兢兢,有的摩拳擦掌。

黄巢说:“没想到官军来的如此迅速,高骈用兵真如神。兄弟们,听我将令,去冲杀他们一阵,灭灭他们的威风再说。”

黄巢如何分兵暂且搁下不提,先将高骈来历说明。

……

高骈,字千里,幽州人,祖籍渤海蓚县。高骈是禁军世家出身,祖父是南平王高崇文,父亲是神策虞候高承明。

高骈有三个喜好。一好文学诗赋,自幼朗拔,好为文,多与儒者游,喜言理道。他的诗雅有奇藻,诗情挺拔,善为壮语,《全唐诗》录诗一卷,存诗50首。

二好武艺兵法。高骈武将世家,有家传武艺。十四岁时,在后花园遇到一位仙人,自称是海潮老祖门下弟子,叫名铜子陵,受人曹官魏征所托,每日戌时传授他武艺,连续传授他三年。

三是修仙。高骈本来学的是儒家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后来真见到了铜子陵,便相信有神仙,要跟铜子陵修仙。铜子陵说:“你与洪福有分,与清福无缘。”高骈固请,铜子陵说:“你生来命薄,修不成仙,只能受人间之福。”高骈依然痴迷不悟,到了晚年嗜好装神弄鬼,几近痴癫,未能善始善终。

开武科场那一年,高骈本来以为凭自己武艺,状元必是自己囊中物,却被黄巢一枪打的吐血。

高骈后来数次立有奇功。先是党项族叛乱,高骈率领一万禁军戍守长武城。当时,诸将均未有功,惟独高骈多次发动奇袭,杀获甚多。

再是吐蕃犯边,高骈又去镇守秦州,诱降吐蕃将领尚延心及浑末部一万多的部落,收复了河州、渭州。

后来,高骈任安南都护(安南即今天越南),率军破峰州蛮,进兵收复交州郡邑。

乾符二年,南诏国入寇巂州,渡泸定河肆掠四川。高骈出任成都尹、剑南西川节度观察使,在任上刑罚严酷,整治了“突将”,他筑成都府砖城,加强防御。又在边境上驻扎重兵,迫使南诏修好,几年内蜀地较安。

就在前些时候,黄巢义军第二次叩关洛阳,郑畋出谋划策,五路狙击黄巢,唯独镇海节度使空缺。宰相卢携与高骈交好,于是保举高骈出任镇海节度使,杀贼立功。

高骈接到朝廷诏书和卢携私信,对众将说:“南诏如今虽然安宁,就是因为我在四川镇守。如果我离了四川,恐怕南诏国王蒙世隆(蒙世隆为人名)还要作乱。”

高骈手下诸将都请令,愿灭南诏。高骈说:“你们虽然英勇,但是还不定将南诏灭国。要平定南诏,你们不如景仙高僧。因为南诏国崇信佛教。”

高骈手下不仅有道士,也有和尚。他的想法是,不能修成仙,修成佛也可以。

景仙和尚就是高骈手下高僧,高骈便命他出使南诏,防止四川动乱。

安排好四川,高骈才带领张潾、梁缵、陈珙、冯绶、董瑾、姚归礼、唐宏、王朗、骆玄真、倪详、逯本、赵简等将到镇海军赴任。

大军路过抚州,正好遇到钟传和刘秉仁战败了柳彦璋、柳彦随,于是高骈便带领官军加入战斗,将柳彦璋一路五万义军全部杀死。前文书已有交代。

高骈命官军进驻抚州休整,探事兵却回来报说:“豪强钟传占领了抚州,说抚州已是他的地盘,外人不准擅入。”

高骈大怒,说:“钟传大胆!要造反吗。”

金弓小二郎张潾请令说:“我愿将钟传捉来”。高骈将令箭给他。

张潾与钟传对战,二百回合未分胜负,张潾大喊一声:“钟传着打!”金弓打出弹子,钟传没完全躲掉,将头盔簪缨打折。

钟传躲进城中不出,张潾骂战。钟传正在愁闷不展,手下有个名叫危全讽的,请令出战。

钟传说:“危贤弟,你可知张潾的厉害,他不仅刀法高强,杀法骁勇,那个金弓弹子最是厉害,怕贤弟你敌他不过。”

危全讽说:“我曾跟人学了一种叫团牌的兵器,只是不曾使用。但是最能破这金弓弹子。”

钟传大喜,命危全讽将团牌取来。危全讽全副披挂,骑一匹火炭马,手中拿一面团牌,牌上插十二把飞刀,手中使一条半截长的铁标枪。钟传见兵器奇特,便让危全讽出战,他亲自压阵。

危全讽出城应战张潾,武艺不如张潾,全赖兵器奇特,勉强支撑到三十回合,便将团牌侧对着张潾,转动起来,飞出一把飞到直奔张潾。

能打暗器的一般也善于接暗器,张潾用两刃刀的刀头将飞刀拨开。

危全讽又连发三把飞刀,上盘打张潾咽喉,中盘打张潾胸口,下盘打座下马。张潾仓促躲过,喊了一声“着打”,打出弹子,危全讽用团牌轻松挡住。

张潾见不能取胜,只好撤回,向高骈交令。梁缵在旁边听了,气的哇哇暴叫,请令出战。

高骈说:“看来钟传不是一般人物,先不要战他,须得改变应对策略。既然他要占抚州,我们也不要逼反了他。”

高骈到阵前请出钟传来,说:“钟壮士,你退贼保抚州有功,我愿向朝廷保举你为抚州刺史。可好?”

钟传本来戎装来见,听高骈如此说,又见高骈真诚,便慌忙下马跪拜说:“钟某鲁莽,冲撞了元帅虎威,还请恕罪。”

高骈下马相搀,说:“钟壮士,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你一身本领,正好为国家报效,我也愿为国家举才。只是我有一事相求,如今黄巢贼荼毒天下,我想请钟壮士助我讨贼。”

钟传说:“只要元帅一支令,钟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高骈上表为钟传请封他抚州刺史,朝中又有卢携照应,很快就将任命书下到抚州。高骈如此便收抚了钟传。

后来,黄巢离开中原,渡过长江,去攻打两浙。朝廷便将王铎的都招讨免去。经卢携推举,任命高骈为讨贼都招讨,又加封他为盐铁转运使。盐铁是唐朝的经济命脉,有了这个官职,高骈就有了财源。

高骈认为,各节度使不听命令,于是向朝廷提出,不需要节度使带兵助他,他只从节度使中挑选名将,另外要求给自己招兵之权。经卢携从中周旋,朝廷同意。

高骈经过考察,向朝廷要了训练骆驼军的刘秉仁、刘景仁兄弟,又到忠武军节度使崔安潜处调来了王建。王建带领一千“黄头军”到了广陵。

高骈在镇海军缮完城垒,招募军旅。高骈传檄天下征兵,各地豪杰有意愿者,皆可到镇海军当兵,本地人和高骈带来的军队合在一起,称为土客之军,人数达到七万,于是威望大振。朝廷倚赖高骈讨贼,在卢携的提议下,朝廷又加封高骈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即相当于宰相级别。

在招兵的同时,高骈又令张潾、梁缵为左右先锋,先去追击黄巢,探听黄巢虚实和行踪。

高骈接到张梁从越州发来的消息,当即带兵出征,并知会钟传,邀他相助。

钟传接到高骈书信,当即点兵出征,并让危全讽驻守抚州。

高骈半路上遇到了钱镠来投,知道了梁缵被孟绝海刀劈而死的事情。高骈如同失去了一条膀臂,心如刀剜、痛断肝肠。

高骈听说黄巢占了信州,下令三军,按照“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军法要求,先从东南西北四面赶到越州一百里外驻扎,不动如山,不得妄动,切不可被贼人发现,如发现敌军探事兵,即行诛杀。

高骈又令在八月初三这一天,天色大黑之时,人衔枚、马勒口,疾如风,赶到信州城下,摆好混天阵。这就是以往经过。

……

再说高骈手下有个道士名叫吕用之,深得高骈器重,被委任为左军师之职。此人来历,先简要给各位读者说明。

吕用之,鄱阳安仁里人。性桀黠,略知文字。其父名叫吕璜,在淮南一带以卖茶为生,尤其是广陵(今扬州)一带,富商大贾甚多,吕璜多与他们结交。

吕用之十二岁就被吕璜带出来经商,吕用之特别聪慧,很得扬州富商的欢心,小小年龄便懂了世故。

没过几年,吕璜病死,又赶上盗贼蜂起,把吕家抢劫一空,吕用之就成了贫苦的孤儿。他的舅舅徐鲁仁把他收留。

徐鲁仁原配已死,后娶的妻子邹氏年轻貌美,吕用之也逐渐长大,二人勾搭成奸,被徐鲁仁发现,将吕用之逐出门外。

吕用之四处游荡,到了九华山,遇到了道士牛弘徽。吕用之发现牛弘徽有道术,于是拜他为师,学得了驱役考召之术,即可以驱使鬼神。

牛弘徽也不是个正经的得道之人,是左道旁门,道行也不深,所以吕用之自然也不会正,道行也不深,但是招摇撞骗,愚弄世人还是绰绰有余。

后来高骈部姚归礼将见到吕用之的道术,便向高骈推荐,高骈正好想修仙得道,便把他留在身边,时时请教,视他为奇才,信任有加,封为左军师。

刚到信州,吕用之便对高骈说:“元帅,我看这附近山中阴气很胜,必定有鬼。我愿进山抓些鬼来,让鬼去捉拿黄巢。”

高骈说:“那就劳烦军师了。”原来此时的高骈踌躇满志,急切想把黄巢反贼剿灭干净。

这吕用之就进了深山,把牛弘徽传给他的罗盘拿在手中。这罗盘遇到有鬼,就会转个不停。

吕用之走了半夜,也没有见到一只鬼,前面见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便打算走进庙里休息。

将近庙门,忽然听到哭泣的声音,吕用之进内一看,原来一个女子正在哭一个老妇人,看起来这老妇人刚刚死去。

吕用之仔细看那女子,原来是一个美艳无比的娇娘,只见她

团团粉面如银盘,朱唇一似樱桃滑;

翠袖低垂笼玉笋,湘裙斜拖露金莲。

风流秀曼妙龄女,容光艳丽俏佳人。

梨花带雨反增美,素衣穿孝更加俏。

吕用之低头看罗盘,没有动,心想,这女子原来是个凡人,便上前搭讪,说:“这位姑娘,因何半夜在山中哭泣。”

这女子止住悲声,说:“我是逃难之人,跟母亲迷路误入深山。谁曾想母亲生病,竟病死了。”

这吕用之本就是色里魔鬼,轻薄说道:“姑娘,这深更半夜,庙中只有你我孤男寡女,我愿求片刻之欢,明日便带姑娘出山。”

吕用之也不管女子从也不从,扑倒就行苟且之事。

一阵折腾,吕用之刚泄了元阳,就听得阴森森哈哈大笑之声,山神庙大殿里突然鬼火跳动,显出来几十个恶鬼来,奇形怪状,甚是怕人。

正中间一个身材高大,衣着华丽王服,巨口獠牙的恶鬼;吕用之身边有个三分人形,七分兽形的鬼,正压着吕用之的罗盘,原来刚才罗盘不转,都是他在暗中按住。

中间这恶鬼说:“鬼不找人,这人却主动送上门来。我们就却之不恭了。你死之前,也让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乃鬼大王是也,你抱着的是魅二姐,按你罗盘的是魑三哥,会隐身。其余者是我的五十四家鬼兄鬼弟。”

鬼大哥冲着五十四家恶鬼,说:“弟兄们,把这个恶人给我撕了吃。”

吕用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可以算作补丁书,将前回中有些事情的背景交代清楚,并引出了继宋威之后,义军的大敌,高骈。

关于鬼,长什么样子,读者可以自由发挥。昔人有问画师曰:“天下何物易画?”画师曰:“莫如鬼。”人曰:“鬼无形者,何以易画?”画师曰:“正以其无形者,所以易画也。”

关于魅二姐和魑三哥,魑魅魍魉多在一起说,至于都是什么,已经没有明确的说法。关于魅,有三个特点,貌美、好惑人、为人害者,所以现在依然有“魅力”这个词。关于魑,《说文》中,“魑,若龙而黄”,魑应该是还没有脱离兽形的鬼。

第三十三回 鬼中隐士

荣华似风内灯,富贵如槐安梦。恰六朝贺太平,十二国干戈动。人海混鱼龙,浮世隐英雄。收楚韩元帅,兴周姜太公。功名,到底成何用?悉是南柯一梦中!

且说鬼大王、魑三哥等五十四家恶鬼朝吕用之就扑。吕用之连裤子都来不及提,慌忙从怀中拿出惊鬼铃来,使劲晃动。

只听得“叮铃铃、叮铃铃”清脆之声,众鬼都好像孙行者听了紧箍咒一般,捂头倒地翻滚。

这鬼大王却不怕,看兄弟们都痛苦万分,喝道:“原来是个有道行的捉鬼道士。可是你却遇到了我这个无缝蛋鬼,该你倒霉。”

只见这鬼大王大踏步走上前,一脚踢到吕用之胸口。吕用之踉跄跌倒,胸口像被刀扎了一样,惊鬼铃掉到地上。鬼大王一脚将铃铛踩碎。

铃声停了,众鬼又来撕吕用之。吕用之慌忙朝鬼吐痰,鬼都避而远之。原来鬼怕吐痰。

鬼大王说:“原来是个懂行的人,就让他吐,看他能有多少痰来。”

不大一会,吕用之嗓子就已经发干,说道:“鬼大哥们,还有那位鬼大姐,我是特意到山中来寻找你们的,不过不是来捉鬼的,而是来给你们送富贵的。”

众鬼面面相觑。鬼大王说:“你还不知道我们五十几个的名号,我们叫无缝蛋鬼。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有能让鬼推磨的手段,但是我们无欲无求,休想役使我们。”

吕用之说:“我且把富贵给你说了。如今贼人黄巢就在信州城,他们抢官夺府,广有钱财,你们可以抢来受用。另外,贼军中强壮的男子甚多,这位魅二姐如此美貌多情,可以任意驱使。”

众鬼无形,吕用之一时不能看懂众鬼的表情。

鬼大王说:“我知道你们人都是有欲望的,酒色财气四张网,没有人能逃脱。其实鬼也一样,但是我们却是鬼中清流,你说的的富贵我们不爱。我把我的事说给你听,也让你死的明白。”

这鬼一听大王要讲故事,慌忙搬了个椅子来,又端来一杯茶。

鬼王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说:“我叫淳于棼,唐德宗贞元年间出生,山东东平府人氏,家资巨富,喜欢结交朋友,又学了一身武艺,人们都叫我游侠。我后来到淮南游历,以武艺做了淮南军裨将。

“有一次我们节度使找众将比试武艺。众将都假装被给打的屁滚尿流。我那天吃醉了酒,使了真功夫,反把节度使打了个屁滚尿流。后来我就被开除出淮南军。

“离了军队,我到广陵郡东十里买了所宅子,宅子里有棵晋朝时种的古槐树,枝干茂盛,我经常在树下喝酒。

“有一天我到禅智寺去听法元禅师讲经,见到一个美貌女子,带着两个丫鬟也来听经。我对这女子怦然心动,一见钟情,就上前搭讪。

我还是人时,也算长得俊朗潇洒,风流多情。这女子对我也很有好感,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到太阳偏西,两个丫鬟催她回去。匆匆而别时,她送了我一个通犀小盒。我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枝精美的凤钗。我日日把它带在身边,又天天到禅智寺,希望再次遇到她,结果却再也没遇到,向和尚打听,也都说不认识她。

“我便日日借酒解相思。这一日醉倒在槐树下,正昏然忽忽,仿佛入梦之时,有两个黑衣使者,跪倒叫我,说淮安国王邀请我去做客。

“我酒醉难行,又来了七八个仆从,把我扶上青油小车。路上酒渐醒,见车窗外山川风候,草木道路,与平时所见不同,一路上车舆人物,不绝于路。前行数十里,见一大城,朱门重楼,楼上有金书,题曰“大槐安国”。原来淮安是槐树的槐,不是淮河的淮。

“到了王宫,只见彩槛雕楹,华木珍果,列植于庭下;几案茵褥,帘帏肴膳,陈设于庭上,衣甲武士,御卫严肃,分列于两边。

“国王身材高大,长相端严,穿乌龙袍,戴朱华冠,对我说,要将女儿金蕊公主嫁给我。我说我已有意中人。国王说,先见了小女再说愿不愿意。

“从后面走出了一位公主,冠翠凤冠,衣金霞帔,彩碧金钿,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女子。我喜不自胜,于是便做了槐安国的驸马。

“公主如神仙一般,我婚后生活甜蜜非常,不几年公主就给我生了四男二女。这几年间,我结交权贵,也可以说权贵争相跟我结交。

“我又在槐安国畅游,国中有西灵龟山,山阜峻秀,川泽广远,林树丰茂,飞禽走兽,无不蓄之,我经常去山中打猎。

“公主数次劝我当官,我都以‘放荡不习政事’为由拒绝。正巧檀梦国四太子带兵侵犯槐安国,屡次骚扰南柯郡,而南柯郡守不能抵挡,于是我临危受命,做了南柯太守。

“我带兵打退了侵犯之兵,杀死了四太子,檀梦国献上降书,愿称臣纳贡。

“我做南柯太守二十年,政绩卓著,教化万民,百姓都用歌谣称赞我,为了建了功德碑,立了生祠。

“后来我又入朝做了丞相,并封王爵。我的儿子们都被封以高官显爵,女儿都嫁给了王族。

“后来公主生病薨死。国中有三个绝色女子,分别是琼英郡主、灵芝夫人和上真仙姑,都是无夫之女,羡慕我的风流,我便与三人日夜交欢。

我在国中威福日盛,行为又失了检点,遭到国王猜疑。正好司天监说:玄象谪见,国有大恐。都邑迁徙,宗庙崩坏。衅起他族,事在萧墙。就有人说,这些都应在我的身上。”

吕用之插嘴说:“你前面所说,我还能听懂大概,这玄象谪见,事在萧蔷,是什么意思?”

鬼大王哈哈笑道:“玄象谪见就是指天上星星有异象,表示对槐安国不利;祸起萧墙,指的是祸乱发生在家里。

“国王听信了谗言,就对我说:‘爱卿离家多年,可暂时回家吧,见见亲族。’

我说:‘槐安国就是我的家,我又要去哪里?’

国王说:‘你是人间的人,不是我处的人。’

国王又叫来拉我过来的那两个黑衣使者,用一辆破车把我拉出槐安国。

不多时,就见到了我那广陵城外的宅子。走进宅子,发现年轻的我正醉卧在槐树下,吓了一跳,不敢近前。

忽然那两个使者大喊我的名字:‘淳于棼!淳于棼!淳于棼!’我突然惊醒,原来是一梦。”

“我将此梦告诉法元禅师,禅师便亲到我家,见我家槐树上有个大穴,指给我看,确实跟槐安国城门很像。将树剖开,发现有个蚂蚁穴,群蚁隐聚其间,跟我槐安国所见景色一样。蚂蚁穴最深处有一个树枝,正是南柯郡。我才知道,原来我梦中进了槐树中,经历了一场跌宕起伏的人生。

“我对禅师说,那女子是我在梦前所见,应该是真实的。禅师便让我把通犀小盒拿来。原来犀盒一个槐荚子,凤钗是一枝槐枝。”

吕用之听得如痴如醉,感慨万千,也差点要把人生看穿。有个鬼小声对他说:“这故事我们听了已有一万遍了。”

淳于棼说:“我看破世间富贵,便日日醉酒,直至醉死。

“生能做人杰,死也可以做鬼雄。我召集了一千余只鬼,到此山中归隐,日日给他们讲道理,教他们看透富贵荣华。几年下来,就剩了这五十四家鬼兄鬼弟。”

吕用之说:“这却为何?”

淳于棼说:“这鬼世界跟人间一样。酆都是鬼的都城,城隍庙相当于人间的县衙门,是鬼世界的地方官府。这些鬼有的去酆都谋差事,有的考了城隍,做了鬼官;有的到各个庙中当差,做了鬼吏;大部分鬼是害人的,也跑到人多密集的大城市或者村镇去祸害,能享受富裕的生活;像我们这样的鬼隐士少之又少。”

淳于棼说:“我其实广有财产,又带领他们在山中开荒,日常生活所用不愁,只是我不允许他们挥霍,崇尚节俭,他们受不了这份清贫。

“虽然现在我们剩下的鬼少,但都是响当当的鬼汉子,不为酒色财气所动,因此人家叫我无缝蛋鬼。所以你的富贵对我们没有吸引力。今天你主动找上门来,又自愿上魅二姐的钩,算你倒霉,你闭眼等死吧,给我的鬼弟兄们改善改善生活。”

众鬼又往上冲,要撕吕用之。吕用之慌忙清了清嗓子,又吐了几口痰,说:“淳于棼大王,请容我再说一句。”

淳于棼说:“我们有临终关怀,你有话尽管说,我们也不急于一时。”但是众鬼数年未尝肉味,看着吕用之眼都红了,口水流了一地。

吕用之说:“我能让你成神,如何?”

淳于棼突然两眼闪亮说:“你如何能让我成神,快说!快说!”

吕用之知道盯到了无缝蛋的缝上,慢悠悠说道:“如今黄巢贼人荼毒天下,朝廷甚是烦恼,急于要剿灭他,派了高骈元帅来围剿,已把他们困在城中。只要你们能帮助高元帅破了巢贼,我就让高元帅给当今天子上表,把你们的功劳都讲了。唐天子必会让各地州县乡村为你们立庙,天下百姓都给你们上香。你们有了香火的供养,不是神还是什么?”

淳于棼哈哈大笑说:“你这老道,说的很好!弟兄们,随我去信州城,去杀黄巢。魅二姐,你可以再陪这老道一会。”

吕用之被吓得已经不举,忙说:“不必了。城中精壮男子甚多,二姐快去。”

众鬼已多年不吃生人肉,如今被吕用之勾起了血欲,听说城中人可供享用,都疾如风、快似火的直奔信州而去。

义军能否免于五十四家恶鬼荼毒,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插入淳于棼的南柯梦,叙述吕用之说服恶鬼去杀黄巢的故事。

关于鬼怕吐痰,《搜神记》宋定伯捉鬼一文中说,“定伯复言:‘我新鬼,不知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人唾。’”

关于淳于棼为什么不怕惊鬼铃。“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在鬼世界依然适用。

关于鬼和神的联系和区别。一开始,鬼神多并称,如《易经》中说:“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史记五帝本纪》中说:“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

后来鬼神有所区别,基本上鬼是贬义,神是褒义。张守节说:“鬼之灵者曰神也”《祭义》中说:“气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

第三十四回 破阵

紫燕黄金瞳,啾啾摇绿騣。平明相驰逐,结客洛门东。

且说淳于棼带领五十四家恶鬼离了深山,走到半路,忽然听到金鸡三唱,东方金星闪耀。鬼最怕太阳,淳于棼慌忙命众鬼各自找大石、地穴等阴凉处藏好,躲过白天,熬到天黑再说。

……

再说黄巢看完二十八宿混天阵,命尚让把阵图画出来,大家到刺史衙门大堂议事。

黄巢说:“我们此次出兵,最主要的目标是杀杀高骈的锐气,使他不敢小瞧我们义军。能擒杀敌将最好,不能擒杀也没关系,只要将其锋芒打掉即可。”

黄巢说:“西门高骈由我攻打。”众将见首领身先士卒,都备受鼓舞,斗志昂扬。

黄巢指了指东门说:“这刘景仁我曾会过,所依仗的是人高骆驼大,速度和高度上有优势。”

邓天王说:“大哥,我的乌骓马很高大,方天画戟有二丈长,自认为高度上不输于他,我去战刘氏兄弟。”众人都说合适。

李摩云说:“邓天王一个人怎么能战两人。洒家是步下将,刘氏兄弟要从骆驼上打我,须得探身弯腰,占不到便宜。洒家也愿去战骆驼军。”众人也都说合适。

于是东路定下了邓天王、李摩云去战骆驼军刘氏兄弟。

孟绝海说:“北门的钟传和王建我都会过,王建不是我的对手,钟传与我不相上下。我愿去北门,只是少个帮手。”

尚让说:“我愿与你共去。”众人也都说合适。

于是北门定下了孟绝海、尚让去战暴虎钟传和“贼王八”王建。

葛从周说:“南门的钱镠,我曾数次与他交手。我愿去战钱镠。”

黄巢说:“甚好!如此看来,只剩下张潾一人。张潾金弓弹子厉害!”众将也都面面相觑,无人出来答话。

这是柴存出来说:“我之前带领三百人作为通讯队时,曾探听到,张潾在抚州攻打钟传时,钟传手下有个叫危全讽的,使了一个团牌,破了张潾的金弓弹子。”众将议论纷纷,都不知团牌是何物。

毕师铎手下有个偏将名叫秦彦,出来说:“黄王,众位将军,危全讽是我的师兄,他的团牌我也会用,只是这东西很奇特,平常很少用。”

众人大喜,黄巢命秦彦取来团牌,试用来看。

秦彦全副披挂,骑一匹大黑马,左手挽一面团牌,牌上插十八支标枪,右手使一口短把鬼头刀。秦彦示范了一下,众人都鼓掌叫好。

于是南门便让葛从周、毕师铎、秦彦去打金弓小二郎张潾和小醒龙钱镠。

其余将领也分成四队,各跟去作战。

分派已定,四路军齐放九声大炮,声震于天,“哗啦啦”打开城门,与官军对阵。

……

先说东门,邓天王、李摩云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冲到阵前,互通名姓,就与刘氏兄弟斗在一处。

邓天王会战刘景仁,他的乌骓马比骆驼矮不了多少,画戟又长,因此越杀越勇,到了八十余个回合,刘景仁渐渐不支。

李摩云会战刘秉仁,他的月牙铲上打其人,下打骆驼。刘秉仁不仅要弯腰去占李摩云,还要护着自己的骆驼,战的时间长了,头上也开始冒汗。

兄弟二人使了个眼色,都将骆驼圈出战场,将手放在口子,打了几声呼哨。

几百匹骆驼军便冲了出来,将邓李二人围在当中,邓天王将一员骆驼兵刺死,李摩云打断好几条骆驼腿。

此时盖洪又带人冲上去,将邓李二人救出包围圈。刘氏兄弟心疼骆驼,也不追赶。邓李二人敲得胜鼓,趾高气扬的回到城中。

……

再说北门,孟绝海、尚让杀出,分别会战钟传和王建。

孟绝海对钟传说:“上次黄州城外,结僵大战,未分出胜负。,这一别经年,也不知道钟刺史官职升了,武艺有没有长进。”

钟传说:“我也想再会会孟将军的刀法。今天不分雌雄,便不罢兵,如何?”

孟绝海说:“刺史所想,与我相同。”二人一场好杀。

尚让与王建战在一处,也是势均力敌。

四人杀成了两双,直杀到太阳即将落山,依然未分胜负。

孟绝海知道拖刀计也没有必胜钟传的把握,所以一直没有使出,此时见残阳如血,心生一计,装作刀法散漫,瞅准角度,用刀锋折射阳光,去晃钟传的眼睛。

钟传未曾防备,双眼被光一照,慌忙闭眼。再睁开时,偃月刀已经斜着砍来,钟传慌忙一招铁板桥,刀锋贴着鼻子尖而过。

还没等钟传起身,孟绝海扳刀头,现刀攥,朝着钟传腰部就杵。钟传使劲躲闪,杵到了屁股尖,鲜血直流。

那边王建听到钟传那边好似分出了胜负,略有分神,被尚让烂银枪挑到了肩头。

钟传、王建退回本阵。孟绝海拱手道:“多蒙钟刺史承让。”与尚让敲起得胜鼓回城而去。

……

再说南门,葛从周、毕师铎、秦彦三人出阵。

葛从周冲钱镠喊道:“钱镠丑鬼,你射杀过我的弟兄。上次打的匆忙,没有分出胜负来,过来与我大战三百合。”

钱镠催马冲出,说:“英雄莫论长相。你长得倒标致,今天看看是丑的能胜俊的,还是俊的打不过丑的。”

葛从周人称“白玉将”,虽然性格火爆,打仗不要命,但是长相俊美。一丑一俊,二人打在一处。

毕师铎让秦彦出战张潾。秦彦说:“虽然我的团牌能破金弓弹子,但是我的武艺恐怕撑不了张潾三合。”

毕师铎说:“你因何不早说。也罢,既然如此,我们就与他比试暗器。”

毕师铎催马向前,对张潾说:“我二人久闻张先锋大名,自知不是先锋的对手。我们想与你比试暗器,如何?”

张潾冷笑说:“真是不自量力。谁不知道我金弓小二郎的名号。你既然要送死,我便成全了你。着打。”取出弹子就要打。

毕师铎忙说:“先锋且慢,不是我与你比试,是我这兄弟与你比试。”

秦彦右手挽团牌,左手持短刀,催马出阵。张潾见又是持团牌的人,大吃一惊,心中就有几份畏惧。

秦彦转动团牌,将一支标枪打出,张潾用两刃刀拨开。秦彦又打一支,又被拨开。原来秦彦团牌不如他的师兄危全讽是的好,只会一支一支打。不多时,就已经打出十一支。

张潾心中好笑,心想等他打完最后一支,我就冲出去,将这员贼将砍于马下。

秦彦又打了第十二支标枪,依然没中。秦彦心中发慌,就回头朝毕师铎观看。此时张潾催动日月骁骦马,直奔秦彦冲来。

秦彦一看不好,又打出一支标枪,张潾心中一惊,慌忙躲闪,标枪侧着脸颊飞了过去。原来秦彦的团牌是十八支标枪,比危全讽的十二把飞刀多了六个。

张潾这才仔细看清秦彦的团牌,狠狠说道:“我且等你把标枪全部打完,再取你性命。”

秦彦无法,只得继续打出标枪,心中却非常害怕。

毕师铎本以为胜券在握,现在也看出了不好来,便躲到秦彦背后,抽弓搭箭,朝着张潾就射。

《旧唐书》中记载:“毕师铎善骑射,其徒自为‘鹞子’”。这一箭射出,张潾大喊一声:“不好。”慌忙躲闪,正射在头盔上,震得脑袋嗡嗡直响。

趁这个空档,秦彦又将备用的标枪安到团牌上。秦彦在前,毕师铎在后,标枪和弓箭轮番射去,张潾左躲右闪,抽空打出弹子,都被团牌挡住。

三人标枪、箭、弹子在空中飞来飞去,一时僵持不下。

毕师铎怕秦彦标枪使完,抽空隙朝钱镠射了一箭。钱镠没有防备,正射到左臂上,“哎呦”一声,拨马逃回本阵。

葛从周、毕师铎、秦彦三人也占不到便宜,退回城去。张潾知道一时也胜不了团牌、标枪、弓箭,也就不追赶。

……

再说西门,黄巢放炮九声,带领柴存、曹师雄、刘汉宏、李重霸、张归弁、傅道昭等将出城,摆开阵势,与高骈马打对面。

黄巢说:“高元帅,一别多年,如今又见故人。”

高骈说:“乱臣贼子,谁与你是故人?我奉唐天子令,特来擒拿你这反贼。”

黄巢故意说:“你我武科场曾有一战。练武之人以武会友,难道不算相识一场的故人吗?想必是我那时失手将你打吐血,你怀恨在心。大帅额前跑下马,宰相肚里能撑船。黄某这厢赔罪了,还望元帅不计前嫌。”

高骈怒火中烧,说:“我那时是一时大意,被你占了便宜。今天我要报那一枪之仇。”

二人正可以说是势同水火,话不投机,战在一处。这场好杀,只见:

征旗蔽日,杀气遮天。一个天姿英发,一个锐气豪强;一个丈八蛇矛直刺哽嗓,一个螣蛇金枪不离心坎。这个是扶持社稷,天上下来尾火虎;那个是扰乱江山,地狱上来谛听兽。这个是东汉岑彭再出世,那个是春秋袁达又重生。虽然两个降龙手,必定其中有一强。

战有八十个回合,高骈渐渐不敌,心中焦躁之情却已放下,心想:“何必与这黄巢争勇斗狠。大丈夫斗智不斗勇。”

想到此,高骈将白龙闪电驹拨出圈外,拿起七色三角旗,抖了数抖,奎、娄、胃、昴、毕、觜、参等七杆认军旗下,各冲出几个铁甲将军,几个持盾兵卒,围着黄巢乱转,就像活动的墙一样,将黄巢困在正中。

柴存等将见黄巢被困,都冲出来搭救。高骈手下俞公楚、姚归礼、唐宏、王朗、逯本、赵简等将截住厮杀。

阵内,铁甲将军不时冲出与黄巢战几下,便撤回,好比车轮战一样。

黄巢仗着英勇,单人独骑在阵中冲杀。直杀了足有两个时辰,黄巢也开始冒汗,浑身湿透,手中螣蛇赤金枪也变慢,不时要趴在马背上喘息。

高骈见黄巢将要败阵,命手下擂动战鼓,催促阵中将士加紧攻击,眼看着黄巢就要丧命。

究竟黄巢能否逃过这一难,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说义军四门占官军的故事。

关于二十八宿,是我国古代天文学家为观测日、月、金木水火土五星运行而划分的二十八个星区,是我国本土天文学创作,曾广泛应用于古代的天文、宗教、文学及星占、星命、风水、择吉等等术数中。

在小说中,二十八宿与日月五星及二十八种动物组合,分别为东方称青龙: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尾火虎、箕水豹;北方称玄武: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貐;西方称白虎:奎木狼、娄金狗、胃土雉、昴日鸡、毕月乌、觜火猴、参水猿;南方称朱雀: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张月鹿、翼火蛇、轸水蚓。

这二十八宿是神话小说中重要的神仙,比如东汉演义中的昆阳大战中,就有二十八宿转世的二十八将战昆阳一段;西游记中,二十八宿也多次帮助孙悟空师徒,其中奎木狼还客串了一把妖精——黄袍怪。那一段其实是个非常好的爱情故事,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翻来《西游记》仔细读读看。

第三十五回 闹鬼

劝尔莫贪花,贪花骨髓灭。劝尔莫恋酒,恋酒肠胃裂。

肠枯髓竭奈如何?哀哉无计躲阎罗。我今悟得长生诀,时请钟馗斩二魔。

且说金甲将军轮番挑战,黄巢处境危险,伏在紫燕骝马背上,狠狠抓住了马鬃。

紫燕骝的马鬃是绿色的,被抓的疼了。这紫燕心想:“我下界来,本来只想做匹良马而已。如今看来,主人有难,我也显显我的手段吧。”

只见紫燕骝打了几个响鼻,倒退几步,猛的往前一冲,借势腾空而起,从金甲将军、持盾兵卒头顶上飞过。

紫燕骝洋洋得意,心中说:“我本来能平地起飞,前面做些假动作,怕吓到你们这些凡人。”

紫燕骝飞出包围圈,黄巢抖擞精神,将俞公楚、姚归礼、唐宏、王朗、逯本、赵简杀退,带领柴存、曹师雄、刘汉宏、李重霸、张归弁、傅道昭等将返回城中。

高骈无奈,只能眼睁睁看着黄巢撤走。

……

众将兴高采烈回到城中,到黄巢处报告战斗经过。黄巢大喜,命中军官记上功劳簿,并杀牛宰羊分酒给大家庆功,并严令交代,当值的将官依然不能松懈,要加强值守。

……

不多时,红轮西坠,天色转黑。五十四家恶鬼憋了一白天,已是半死不活,在黑夜中缓了许久,又恢复了精神。

淳于棼说:“众位鬼兄弟,跟我受了那么多年清贫,今夜你们放纵一晚,自去寻富贵吧。来日我们共享人间香火,由鬼变神。机灵鬼、大力鬼,随我去杀黄巢,其余兄弟自由行动。”

众鬼欢呼嚎叫着散去。正所谓鬼哭狼嚎,好不吓人。

人越无私公正,鬼越难侵犯。但是人性中难免有不光明的事情。有的义军贪财,见地上有银子就去捡,被鬼啃掉双手;有的义军闻到酒味,被鬼引到偏僻处,把胃掏了出来;有的争强斗狠,遇到鬼变的人冲撞便大打出手,被鬼砍去头颅。总之,义军中被众鬼闹得人心不安,异常恐怖。

单说淳于棼带领二鬼直奔刺史衙门,虽然有卫兵把守,这鬼无形无影,卫兵岂能辨认。

三鬼径直进了黄巢卧室,见黄巢正在酣睡。原来黄巢白天战了许久,困乏了。

大力鬼伸手就要掐黄巢的脖子,忽然被一股罡风冲倒,翻眼昏倒。机灵鬼慌忙去救。

淳于棼心想:“原来黄巢是星宿下凡。不过我根基颇深,不怕罡风。”走进床前,要害黄巢。

忽然听到床前有金石震动之声,把黄巢惊醒。原来广古丧门剑感知到有鬼到来,振振有声。

黄巢见面前有一大鬼,慌忙抽出丧门剑,举剑就刺。淳于棼本是个游侠,武艺高强,闪身躲过。

丧门剑是截教的宝贝,仙家的神兵利器。淳于棼不敢靠近,化作一阵混中含清的鬼风遁去。机灵鬼、大力鬼也化作黑风而逃。

这时很多将领来报,说军中闹鬼,死伤很多弟兄,损失不少钱财,酒肉等物。军中都很害怕。

此时传能说道:“鬼怕光,可令大家点上火把。另外,我从法明师傅处学了金刚萨埵降魔咒,共有七字,‘唵班杂儿萨朵吽’,大家可默念几遍。”

孟绝海说:“此咒可以驱魔逐鬼吗?”

传能说:“并不能。但是此咒可以去除内心邪气。邪气去除,百鬼难侵。”

众人急忙下令去点火念咒。

这时傅道昭又急匆匆走进来,禀报说:“李摩云与毕师铎不知道为何打了起来,两边人将要火并。大哥快去看。”

黄巢按剑而行,随傅道昭到了李摩云大营。见两边人剑拔弩张,李摩云只穿了一个大裤衩,毕师铎鼻子被打破,二人怒目而视。

……

原来魅二姐化作少妇,在经过李摩云军营门口,被李摩云看到,要亲兵把魅二姐拉到帐里问话。

卫兵拦住魅二姐说:“你这女子,深夜出行,是不是奸细?跟我进账回话。”

魅二姐装作不肯,卫兵们拉拉扯扯就要往里拽。

李摩云走出来,对卫兵喝道:“黄王屡次下令,让我们不要骚扰百姓,你们怎敢无礼。还不退下!”

又笑脸对魅二姐说:“这位大姐,深夜赶路,想必口渴了吧,洒家营中有上好水酒,请大姐去饮酒。”说完就抱住魅二姐,直奔寝帐。

毕师铎自从做了五路监察使,恪尽职守,经常与诸将有所摩擦。诸将也碍于大局,多有收敛,唯有李摩云,不管不顾,依然我行我素,毕师铎数次劝谏,均被当做耳旁风,有时候还被李摩云抢白。

毕师铎手下也为主帅鸣不平,于是专有人盯着李摩云的短处。有人见李摩云抢了良家妇女进账,慌忙报与毕师铎。

毕师铎怒冲冲赶到了李摩云大营,李摩云亲兵拦住,说要通报了才能进。

毕师铎说:“我乃五路监察使,有监察之权。尔等速速退去。”毕师铎亲兵拦住李摩云亲兵。

毕师铎带人直接进了李摩云寝帐,李摩云正在行好事,被抓了个正着,按住在床上。

毕师铎说:“巨天大哥多次强调不可奸污妇女,你却明知虑犯。捉贼要赃,捉奸要双,今天被抓个正着,看你有何话讲。”又名手下速去请黄巢,让他来处置。

李摩云挣脱了卫兵,找了个裤衩穿上,举手就是一拳,打到毕师铎面门。

李摩云怒道:“你以为做了个屁大的监察使,就来管洒家。洒家岂是好欺负的。”

毕师铎恼羞成怒,命卫兵王三看住那个女子,以作为人证。毕师铎也挥拳去打李摩云。李摩云拳勇趫捷,力兼数人,毕师铎也是一员上将,二人打在一处。毕师铎手下慌忙去报黄巢,正好遇到傅道昭。

……

黄巢到了现场,大喝一声:“还不住手!”二人慌忙分开,参见黄巢。

毕师铎将以往经过诉说一遍。

李摩云说:“这毕师铎对我有成见。我正在帐中休息,就被他闯进帐来,拳打脚踢。”

二人各执一词,黄巢说:“你们可有证据?”

毕师铎说:“那一女子现在还在李摩云帐中。”便让人去叫卫兵王三,带那女子出来。

这王三满脸愧色,出来跪下说:“黄王、毕将军,我正在看他女子,那女子冲我抛了个媚眼,我就迷迷糊糊,把她绑绳松开,她化作一股黑风而去。”

原来魅二姐感觉到了罡风临近,心说不好,用媚术骗过王三,脱身而去。

李摩云大声说:“就说是毕师铎诬陷我。求巨天大哥为我做主,将毕师铎以军法处置,不要伤了随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之心才好。”

黄巢心中也烦躁,心想毕师铎所说不会有假,只是没有证据,李摩云又是外人,先安顿了他再说,日后有空再安慰毕师铎。

想到此,黄巢拔出广古丧门剑,一剑将王三人头砍落。对毕师铎说:“以后贤弟要仔细监察,不要被手下人蒙蔽了。”

又对李毕二人一起说:“此事就如此了解了吧。都是义军兄弟,不要心生嫌隙。”二人无奈,互相抱了抱拳而已。

李摩云心想:“我终是外人。黄巢不处置毕师铎,只杀了个小兵,太偏心了。”

毕师铎也想:“我尽心尽力,辛苦一场,没想到反而手下兄弟无辜被杀,真让人寒心。”

此时,义军帐中也都灯火通明,念诵降魔咒,军中这才安顿下来。

……

再说淳于棼,劳而无功,将五十四个鬼兄弟聚拢来,大家都喝饱了鲜血,抢了无数金银珠宝,都很高兴。

魅二姐说:“鬼大王,你可曾杀了黄巢?”

淳于棼说:“别提了,被一股罡风给冲了,不仅没杀了黄巢,我也差点丢了性命。”

魅二姐说:“我也遇到了罡风,应该是黄巢身上那把剑所带的。大王,下步我们如何打算。”

淳于棼说:“我们先在城中藏匿一时,再伺机去杀黄巢。我之前有个朋友,名叫宋焘,考到了此处当城隍。我们先去投奔他吧。”

众鬼到了信州城的城隍庙,魑三哥就要上前敲门。淳于棼说:“不必,我与宋焘有暗号。我只要说出,他自然知道我到了。”

淳于棼摇头晃脑吟诵起来:“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

不多一时,城隍庙门打开,一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鬼吏分列两旁,中间走出来一个穿着破旧城隍官衣、面有菜色的大鬼来。

这大鬼说:“我说昨天为什么灯花报喜,喜鹊登枝,原来是贵人来到。淳于兄,小弟迎接迟了,还望恕罪。”

二鬼携手揽腕,进了城隍庙,五十四家鬼兄弟和鬼吏们也随后进来。

宋焘把淳于棼让到大厅,分宾主落座,鬼吏奉上茶来,淳于棼正要喝,见茶杯有了好几个缺口,非常破旧,再看茶水,浑浊的很,上面漂的哪是茶叶,分别是几个枯树枝子。

淳于棼放下茶杯,说:“宋兄,恕我直言。你怎么说也是我们鬼世界的百里侯,为何却如此穷酸。”

宋焘说:“一言难尽。都怨我为官不正啊!我做了城隍,便贪得无厌,把地皮都刮掉了三尺。我对手下又缺少约束,手下鬼吏也都是左手一个耙子,右手一个筐,拼命捞取钱财。城中有恶鬼作乱,我也不去收抚。”

淳于棼说:“虽然做赃官,我不赞成。但是你做了赃官应该富有才对,为何如何凄惨。”

宋焘长叹一声:“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庙吃小鬼。淳于兄就不在鬼神世界闯荡,不知道近些年出了个专吃恶鬼的神人。

“他嫉恶如仇,到了我信州,把我城中的恶鬼都生吃了,把我手下罪大恶极的鬼吏也给用磨磨的魂飞魄散。剩下的没有大恶的鬼吏都痛打了一顿,把钱财收了,说以后再敢为非作歹,就跟被磨死的鬼吏一个下场。

“我还好只是贪赃,并不曾害命,这位神人打了我一顿,就饶了我的性命,我才得以苟且偷生,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成了个清贫的好鬼官。”

淳于棼说:“这位神人却也有可敬之处,只是敢欺负宋兄你!如果让我见到,我必给你出气。”

宋焘说:“淳于兄不知道他的厉害,快不要如此说。”

突然宋焘脸色大变,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位神人到了,淳于兄快带着兄弟们躲避。”

淳于棼无奈,带着鬼兄鬼弟到了后堂躲避。

淳于棼偷偷从缝隙中往外观看,只见宋焘和鬼吏们都战战兢兢,迎进来一位神人,真是威风八面。只见他:

头上元冠翅曲,腰间角带围圆。黑袍短窄皂靴尖,执笏还兼佩剑。

眼竖交睁豹目,鬓蓬连接虬髯。专除邪祟治终南,魑魅逢之丧胆。

后面还跟着很多威猛鬼神兵将。

宋焘让这位神人坐在正中,大礼参拜,说:“圣君大人,你从您教化我们后,我们再也不敢作恶。求大人饶命。”

这神人和气说道:“贵城隍不必担惊害怕。你们都改恶向善,我也知晓。我今天来到信州,是听说有个跟我一样经历的人物在你城中。我们都是长相丑陋、文武兼备,被奸臣昏君判了科考不中。我特来会他。”

这神人忽然豹目圆睁,大声喝道:“大胆宋焘,竟然敢藏匿恶鬼,还不让他们快快出来,吃我宝剑锋芒。”这一声喝喊,吓得宋焘和鬼吏们都瘫坐一团。

神人背后一员武将大踏步冲出,直奔后堂淳于棼藏身处而去。淳于棼也大喝一声,说道:“好霸道的鬼神,我来会你!”

究竟鬼神双方谁能取胜,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说信州城闹鬼的故事。

关于城隍,是中国宗教文化中普遍崇祀的重要神祇之一,为儒教《周官》八神之一,也是中国民间和道教信奉守护城池之神。城隍是冥界的地方行政长官,最低级的城隍职权相当于县令。具体职责是:“以鉴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俾幽明举不得幸免”。城隍有点类似于土地和山神。可以通俗的理解为城市的神是城隍,农村的神是土地,山里的神是山神。各地的城隍由不同的人出任,甚至是由当地的老百姓自行选出,选择的标准是殉国而死的忠烈之士,或是符合儒家标准正直聪明的历史人物。

第三十六回 镇鬼

榴花吐焰菖蒲碧,画图一幅生虚白。绿袍乌帽吉莫靴,知是终南山里客。眼如点漆发如虬,唇如猩红髯如戟。看澈人间索索徒,不食烟霞食鬼伯。何年留影在人间,处处端阳驱历疫。呜呼世上罔两不胜计,灵光一睹难逃匿。仗君百千亿万身,却鬼直教褫鬼魄。

且说这位神人后面有一文一武两个神人,这个武神人虎背熊腰,很有武者风范,往后堂就走,要抓五十四鬼。

淳于棼挺身而出,说:“霸道鬼神,不用劳烦你找,我也不藏。”

这武神人上来就要抓淳于棼,淳于棼发抓住他的手腕,二人动起手来。

人与人的斗争有马战,有车战,有火器枪战,也有冷兵器的步下战,更有最原始的拳脚战斗。

淳于棼与这武神人战在一处。这淳于棼打的是少林长拳,有拳谱为证:

四指往内扣,拇指压中间;拳打一气连,出拳如崩山,阴阳并一线,猿跳虎登山。练拳先练腿,功厚稳如山,倒踢发劲猛,横扫起旋风。

这位武神人就是舍命全交的羊角哀,曾和左伯桃一起阴战荆轲,也是东周年间的豪侠之士,一股尚武精神。二人打的难分伯仲。

“二位住手!”那位虬髯神人大喝一声。羊角哀跳出圈外。

虬髯神人说:“淳于义士,我久闻你是个鬼中的隐士,令人肃然起敬。只是你今日被奸人迷惑,才做了这不明智的事情来。大凡鬼神之分,只在方寸间,方寸正,鬼可为神;方寸不正,人也是鬼。要做神并不能靠取人性命的左道旁门。何况黄巢的底细很深,你也不明白,竟然就答应去杀他,不是太糊涂了吗?我虽然捉鬼无数,却只捉极恶之鬼。你们五十四个都是清高之鬼,我并不与你们作对,只劝你们及时悬崖勒马,勿再为非作歹。”

淳于棼拱手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敢问神人名姓。”

虬髯神人说:“我叫钟馗。”

淳于棼说:“可是后门门神,当年的终南山举子钟状元?我听说唐玄宗与杨贵妃睡在后宫,夜梦有鬼调戏杨贵妃,是你到来,如抓小鸡一样把鬼啖了。后来玄宗命吴道子画你的像,悬在后宫,永镇后宰门,加封你为赐福镇宅圣君。说的可是你?”

钟馗说:“正是钟某。”

淳于棼带领五十四鬼跪下说:“我等冒犯圣君虎威!蒙圣君大量,又好言劝谏我等。我等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这就返回山中,再不来这大千世界。”

淳于棼带了众鬼回山,清心寡欲,果然是鬼中一股清流。笔者也不愿给他们加上“最后都成神”的一笔,以免玷污了这股清气。

……

钟馗送淳于棼走后,把宋焘叫来说:“麻烦城隍拿我的帖子,去请黄巢来做客。”宋焘领令而去。

黄巢正在酣睡,梦中见一穷城隍来请,黄巢的元神就随着到了城隍庙,与钟馗相见。

宋焘命人摆茶。钟馗一见,说道:“宋城隍,只让你不再贪赃而已,你应得的薪俸和福利可以自己支配,不要这么寒酸。”宋焘和众鬼吏都点头称是,心中高兴。

钟馗手下那个文神人名叫成渊。钟馗命成渊拿出玉帝赏赐的上好佳酿“瓮头春”来招待黄巢。见厅中寒酸,又名成渊取出花来摆上。这些花共有三十六种:

有师花十二种,古香自异,国色无双,即牡丹、兰花、梅花、菊花、桂花、莲花、芍药、海棠、水仙、腊梅、杜鹃、玉兰。

有友花十二种,风流自赏,清芬宜人,即珠兰、茉莉、瑞香、紫薇、山茶、碧桃、玫瑰、丁香、桃花、杏花、石榴、月季

有仆花十二种,嫣红腻翠,送媚传情,即凤仙、蔷薇、梨花、李花、木香、芙蓉、蓝菊、栀子、绣球、罂粟、秋海棠、夜来香。

酒花一摆上,顿时觉得本来寒酸的庙内雅致非常,春色宜人,有熏熏然之感。黄巢心中想:“这位神人外形看来甚是粗犷,原来心内却如此锦绣绵柔。只是不知这位神人是谁。”

钟馗说:“冒昧把巨天请来,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钟馗,听闻巨天文武兼备,却因貌丑不能得中状元,惹得我想起自己身世来,就惺惺惜惺惺,前来与你相会。”

黄巢大礼参拜说:“原来是钟馗圣君。”

钟馗双手相搀。二人入座交谈,甚是投契。

钟馗说:“想当年,我是终南山一个读书人,可以说是胸藏锦绣,笔动时,篇篇锦绣,墨到处,字字珠玑。那一年,唐天子开了考场,我到长安赶考,一篇文章,敲金戛玉,文不加点。主考官礼部侍郎韩愈看了拍案连声,就点了我第一名。

“等到唐天子金殿传胪,见我长的豹头环眼、铁面虬髯,相貌丑恶,心中不悦。韩侍郎替我说话,说:‘臣等只知阅卷,不得阅人。孔子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唐天子却说:‘我若取钟馗为状元,恐天下百姓笑朕不识人才。’执意要将我驳放。

“我气不过,据理力争,闹动了金銮殿,混乱了朝仪,天子命金瓜武士拿我,我就一头触柱而死。”

黄巢说:“圣君与我的遭遇何其酷肖。”

钟馗说:“我到了酆都,秦广王怜我遭遇,将我封为展降魔大神,给我派了成渊、羊角哀辅佐,又派了五百阴兵给我,用以斩妖邪鬼祟。”

黄巢说:“我也有使命在肩,与圣君类似。”

钟馗说:“我与你的使命并不相同。你要召回酆都的八百万恶鬼,虽然叫恶鬼,却并没有善恶的分别,只是轮回的一种状态,你是为了维持人、神、鬼的平衡而已。

“这鬼不仅酆都有,各处各地皆有鬼。我所斩恶鬼,专指那些作恶的,我所做是驱邪返正,维持朗朗乾坤的平衡。”

黄巢说:“圣君斩了多少恶鬼?可曾斩净?”

钟馗说:“我斩过大言鬼、冒失鬼、风流鬼、钻营鬼、色鬼、酒鬼、小气鬼、轻薄鬼……不计其数。可惜这世间鬼魅斩之不尽,诛之不绝。斩了一个,还会有一个再生发。”

黄巢说:“既然如此,圣君何必如此劳神苦思,疲于奔波?”

钟馗说:“古人云: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如果我等都不激扬正气,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岂不全要变成炼狱?”

黄巢说:“圣君说的极是。”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飞进来几只碗大的蝙蝠,似乎再跟成渊传递信息。成渊上前禀道:“圣君,现在有愣怔大王在妄言山作乱。”

钟馗说:“巨天,你我就暂时聊到此处,以后有机会再相会。”说完,腰胯清风剑,骑上白泽兽,带领鬼兵神将,跟定蝙蝠,踊跃而去。

这真是:阴风萧萧吹发寒,钟馗夜踏山雨残。恨生不作中执法,誓死怎负唐衣冠。魑魅鞭策除不尽,难得骑驴袖双拳。剑锋不惜诛邪忙,才觉湛湛是青天。

……

再说吕用之从山中回来,禀报了高骈,说已经驱使五十四家恶鬼去杀黄巢了。高骈正为白天挫了锐气的事情憋气,听了这个消息,大喜。

到了夜里,吕用之正在睡觉,忽然被人从床上揪出,劈头盖脸的痛打了一顿。吕用之睁眼一看,原来是五十四家无缝蛋鬼。

吕用之说:“鬼大王,因何打我?你们的富贵取得怎么样了?”

淳于棼骂道:“我们妄称无缝蛋,还是被你这个苍蝇给叮了。多亏钟馗圣君劝导,我们才恍然大悟。不是我们已经答应了圣君要改恶向善,非把你撕了不可。”

其余众鬼也都把平生所掌握的污词秽语施展出来,骂的吕用之睁不开眼。

吕用之说:“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君子绝交不出恶语。众位都是鬼中清流,如此大动干戈、口出秽语,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淳于棼说:“且饶了你!”带领众鬼回山中去了。

第二天天一亮,吕用之就急忙报与高骈,说五十四鬼被钟馗干扰,没能杀得了黄巢。

高骈说:“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要靠我们自己。”传令下去,让四门都加急攻打,分班轮转,一刻不要停的攻城。

四门轒轀车、撞车、吕公车、投石车等各种重型攻城兵器都派上了,还有几百火箭手,往城上发射火箭,所到之处,随即着火。

黄巢命孟绝海指挥守城反击。紧急与众将商议应对之策。

黄巢说:“我们本来奉行的是‘避实就虚、猛打快攻’的策略。如今高骈围困我们甚急,我想弃城而走,依照尚让的建议,从海上转移到福建去。”众将议论,大多数赞成。

黄巢说:“既然多数赞成,就按此战略行事。众位贤弟务必以大局为重。另外,四门中,东门的刘氏兄弟最弱,又是我们东去的方向,大家集中兵力去打东门。以冲出为上,不要恋战。”

尚让说:“大哥,此计恐有不妥。我们合力去攻东门,倘若高骈察觉,必会合力去围剿我等。那时我们就很难冲出,难免伤亡惨重。”众将也觉有理。

传能说:“我有一投石问路、声东击西之计。”

黄巢说:“计将安出?你且道来。”

传能说:“我们派出一将带领一队,虚张声势,去攻东门,给官军造成我们全力从东城冲杀的声势来。等到官军分兵去东门截击时。我们大队再偷偷去杀北门,从北门杀出,再绕路往东奔大海。”

众将都说此计甚妙。黄巢说:“此计甚好!就是这做石子问路的人最是凶险,不知哪位兄弟愿去。”

众将面面相觑,无人答言。有一人大喊一声说:“大哥,某家愿去!”

究竟谁愿去打东门,义军能否冲得出信州,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说钟馗捉鬼的故事。

宋沈括《梦溪补笔谈》中记载:唐人题吴道子画锺馗像,略云;明皇梦二鬼,一大一小。小者窃太真紫香囊及明皇玉笛,绕殿而奔;大者捉其小者,擘而啖之。上问何人,对曰:“臣钟馗,即武举不捷之士也。誓与陛下除天下之妖孽。”后世图其形以除邪驱祟。

关于唐朝的火箭,这时火药开始用于战争了。唐朝中期有个炼丹师名叫清虚子,通过改进孙思邈的方子最终产生了火药的雏形,后来成为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的黑色火药。唐末用于军事上的火箭是在火药发明的背景下产生的,其引燃剂为黑火药,但仍然需要借助于弓弩等机械力发射,功能在于纵火。

第三十七回 投降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晓鸦。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且说黄巢等正在商议谁去攻打东门,一人喊道:“大哥,之前东门就是我去打的。这次我愿再次与李摩云一道去攻东门,吸引官军注意力。”

众人循声看去,正是邓天王,也都点头。做问路石子非常凶险,一般的武将必死无疑,如果邓天王去,还可以有一线生机。

黄巢面色沉重,说道:“贤弟只管往前冲杀,杀出城去就好!不要恋战。”

传能说:“还需找一个与主公相像的人来,穿上跟主公一样的衣服,骑同样的马,也使金枪。这样官军才能吸引过来。”

众人都说:“传能和尚果然聪明。”所幸戏做了全套,从小军中找了几个人来,分别扮作了黄巢、尚让、孟绝海、葛从周等人的模样。

书中暗表,这李摩云心中却不乐意做问路石子,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教军场上,邓天王、孟绝海点起五千义军。黄巢命人赐这五千人每人一碗酒,以壮行色。

义军连放九声大炮,旌旗招展,号带飘扬,雄赳赳打开东门,冲杀而出。与刘氏兄弟短兵相接,一场血战。

刘秉仁见其中有骑紫马、拿金枪、穿蟒袍的,果然怀疑巢要冲杀而出,赶紧命人到西门禀报高骈。

高骈闻报,命俞公楚、姚归礼继续留守西门,自带大队赶去北门。又分别命令王建留守北门、钱镠留守南门,张潾、钟传也速到东门夹击黄巢,勿令贼魁逃脱。

到了东门时,邓天王已经骑着乌骓马冲出了包围圈。

李摩云步下跑的慢,还在阵中冲杀,正杀的兴起,忽然见前面一员大将拦住去路。

李摩云单眼望去,正是打瞎了他眼珠子的金弓小二郎张潾。

张潾喊道:“和尚,如今你已被包围,还要做困兽斗吗?还不速速投降。”

李摩云说:“张先锋,洒家要是投降,你能保证不杀洒家吗?能给洒家官做吗?”

张潾本来是例行的套话,没想到李摩云真要投降,就说:“我可以保证不杀你,至于官职,我也会到高元帅处为你争取。”

李摩云本来对黄巢就有不满,又惧怕张潾的金弓弹子,既然如此,不如降了。

李摩云扔掉月牙铲,双膝下跪说:“洒家降了。”李摩云手下一千余人也都扔下刀枪,纷纷跪倒。

此时,邓天王见李摩云没有杀出,又杀了进来接应。远远见李摩云跪在张潾马前投降,咬碎钢牙,于是调转马头,冲杀而出,奔远方跑去。

东门一战,五千义军被杀了三千多,李摩云带领投降了一千,邓天王只带出了不足百人逃脱。

高骈急忙命把那疑是黄巢的人拿来,发现只是个小兵,并不是黄巢,怒喝一声,用剑砍断小兵头颅,说道:“中了黄巢金蝉脱壳之计了。”

这时北门王建来报,说义军从北门杀出,王建差点中了孟绝海的拖刀计,又被毕师铎射了一箭,差点丧命。义军已经冲出北门了。

高骈闻报,急忙下令全军去追黄巢。

黄巢从信州城逃走,真好比摔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如泥牛入海一样,再难得到消息。

高骈不甘心,继续命众将扩大搜索范围,务必找到黄巢下落。

单说张潾带领人马往东寻找,也是他运气好,也是毕师铎倒霉,正好张潾遇到了毕师铎、秦彦。

张潾吸取教训,不再跟他们比试暗器,直接指挥大军围住。

毕师铎做了五路监察使,在义军中得罪了不少人,很是灰心,这次见官军厉害,料想不能敌,也就下马投降。

张潾大喜,将二人带到高骈面前。

高骈心想,义军如果投降,一定要优待,这样义军知道了也会效仿,纷纷来投降我,可以达到瓦解义军的目的。所以李摩云投降后,高骈非常礼遇他,上奏章保举李摩云做了光州刺史。因此对毕师铎也很客气。

高骈问毕师铎、秦彦:“黄巢去哪里了?”

毕师铎说:“黄巢说他战中原失利;渡过长江战两浙,结果遇到了高元帅,也不能取胜。他之前说,打算往东去海边,要渡海。”

高骈说:“渡海?难道黄巢要效仿虬髯客到海外去称王吗?”

毕师铎投降,也觉得对黄巢不住,不想把黄巢要去福建的计划说出,也就顺着高骈的话说:“一切都瞒不过高元帅!黄巢正是如此打算的。”

这虬髯客名叫张仲坚,与李靖、红拂女并称为风尘三侠,虬髯客在唐太宗贞观年间,集合了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

高骈哈哈大笑说:“黄巢如果去了海外,他这一路草贼就算平了,对我大唐没有妨害了!”

高骈当即封毕师铎为淮南都知兵马使,保举秦彦为和州刺史。

高骈将信州战败黄巢、黄巢可能要远遁海外的事情写成表章奏报给朝廷,并把此次会战的功劳簿献上。高骈志得意满,以为这回立了大功,长安又有宰相卢携照应,必能封王。

高骈散了众将,命钟传、刘秉仁、刘景仁、王建、钱镠,各回各家,等待封赏。命张潾继续查探黄巢下落。高骈自己带队返回广陵。

……

到了广陵,高骈有空就跟吕用之修仙。吕用之经常闭目打坐,说是在跟神仙交流。

这一天吕用之突然睁开眼睛,皱起了眉头。

高骈急忙说:“仙师,有什么不好的征兆吗?”

吕用之说:“玉帝说你久为人臣,很多时间都用来处理军国政务,修仙的时间太少。因此责怪与你。”

高骈忙问:“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吕用之说:“玉帝也体谅你,所以给你派了一位尊神,作为你处理政务的帮手,也好让你腾出时间来修仙。这位尊神这两天就到,你一定要留住他。”

高骈说:“我在哪里能见到这位尊神。”

吕用之说:“天机不可泄露,元帅不必太过机心,这两日少操劳政务为是。”高骈点头称善。

第二天,高骈带个童儿和几个卫士,出外游玩散心,正好到了延和阁,见风景宜人,不远处有个亭子,便到亭子里坐下,命小童摆上酒菜。

高骈来了雅兴,吟诗一首:花枝如火酒如饧,正好狂歌醉复醒。对酒看花何处好,延和阁下碧筠亭。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道士,年龄在三十多岁,长相很是俊美,只是穿的破衣烂衫,走到碧筠亭,径直坐到高骈对面,端起酒杯就喝。

卫士慌忙来赶,被高骈止住。

高骈问:“仙长从何而来?”

这道士说:“我从南天门来,知道高元帅正在等我,所以特来见你。”

高骈说:“仙长既然从南天门来,可会法术?”

这道士说:“雕虫小技。我可以坐召神仙,立变寒暑。”

说完,口中念念有词,伸手指向一朵牡丹,牡丹花马上凝霜,晶莹剔透。

高骈急忙起身就拜,说:“原来你就是玉帝派来的尊神。敢问仙长大名?”

这道士说:“我叫诸葛殷,原是凌霄殿的奉茶将军。”

高骈说:“原来是诸葛将军。请仙长到我府上。”

诸葛殷也不客气,大摇大摆,跟随高骈回府。

从此,高骈每天摆设酒宴,与诸葛殷、吕用之开怀畅饮。高骈每日都听诸葛殷的鬼怪之说,尽日忘倦。

高骈又委任诸葛殷做了盐铁专员,诸葛殷聚财达数十万缗。

书中交代,这诸葛殷是吕用之的师弟,这些都是二人的诡计,高骈兀自蒙在鼓里。

这一天,诸葛殷见吕用之愁眉不展,就问:“师兄有什么烦恼事吗?”

吕用之说:“不瞒师弟,我看中了一个宅子,却无法得到,因此发愁。”

诸葛殷说:“什么宅子?还有你我兄弟得不到的吗?”

吕用之说:“城中有个大贾,也就是大商人,名叫周师儒,他家的宅子,花木楼榭之奇,为广陵城第一。我想买他的宅子,被他拒绝了。”

诸葛殷说:“小事一桩。我就把这个宅子送给师兄,权当做给师兄的谢礼吧。”

吕用之说:“师弟有什么办法吗?”

诸葛殷说:“我先不说,事后你就知道。”

第二天,诸葛殷对高骈说:“府城之内,当有妖起。使其得志,非得有水旱兵戈之灾不可。”

高骈忙问:“为之奈何?”

诸葛殷说:“应当在妖要兴起的地方建斋坛,请灵官镇之。”

高骈说:“妖要起在何处?”

诸葛殷就在地图上指了指周师儒的宅邸。

高骈把姚归礼叫来,说:“把这个宅子的人都赶走。”

姚归礼听令而去。

这周师儒没想到突然大祸临头,拒不搬迁。可惜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军闯进周家,把周家老少强行赶出。正在赶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走,军士们拿着鞭子抽打周家老少。好不可怜。

诸葛殷简单在周家建了个斋坛,依然装作愁闷不展,对高骈说:“这妖果然厉害,灵官镇守也难以压住。需要有道法的人才能镇住他。我看左军师吕用之根基深厚,可以让他搬去住。”

高骈说:“就依仙长。”于是把吕用之请来,求他去周师儒宅中居住。

吕用之遂了心意,暗暗佩服诸葛殷凶邪阴妖胜过自己。

这一天,朝廷有诏书到来。高骈心想,一定是重重赏我的旨意。

高骈将诏书取来观看,脸色陡然从晴转阴,继而大怒,喝道:“杀不死的黄巢,真乃可恶。取我的披挂,牵我的闪电驹,拿我的丈八蛇矛来,我要去杀黄巢。”

究竟这是什么样的诏书?黄巢是何下落?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说黄巢信州突围和高骈受降毕师铎、秦彦等降将和诸葛殷的故事。

关于虬髯客。杜光庭《虬髯客传》记载,虬髯客,隋末唐初人,赤髯如虬。时天下方乱,欲起事中原。于旅邸遇李靖、红拂,与红拂认为兄妹,因李靖得见李世民(唐太宗),以为“真天子”,乃遁去。悉以其家所有赠靖,以佐真主。临行云:“此后十年,当东南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贞观十年,南蛮入奏:“有海船千艘,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其主自立。”靖知虬髯客成事,归告红拂,沥酒贺之。

第三十八回 栉工店

烂柯山下旧仙郎,列宿来添婺女光。

远放歌声分白纻,知传家学与青箱。

水朝沧海何时去,兰在幽林亦自芳。

闻说天台有遗爱,人将琪树比甘棠。

且说高骈打开诏书,见书上大致意思是:

“得卿战报,言说打败黄巢,逼他出海,朕心甚慰。

孰料,次日就有越州观察室崔璆奏表到京,为黄巢求官,黄巢言说只要封他做管辖他家乡的天平节度使,他就扔掉干戈,再不作乱,丝毫没有出海之意,与卿所奏大相径庭。

卢携说卿战败黄巢是实,才有黄巢请降之事。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岂能封他。朕特发此书,勉励爱卿再接再厉,杀贼务尽。”

高骈看了,勃然大怒,就要再去剿灭黄巢。

吕用之、诸葛殷问道:“元帅因何发怒?”

高骈就将诏书给二人观看。

吕用之说:“元帅不记得玉帝责怪你用于军国大事时间太多的事情了吗?何况越州一战,元帅已经将黄巢元气打伤。有张先锋在前线,元帅愁他什么?”

诸葛殷说:“玉帝派我来就是为元帅分忧的。黄巢草贼,何足挂齿!我愿替元帅走一遭。”

高骈听了二人的话,修仙之心压住了立功之心,说:“那就劳烦诸葛将军了!”

高骈于是潜心炼丹修仙。书中暗表,高骈本来可以成为晚唐的一员盖世名将,可惜晚节不保,此时已经开始走下坡路,渐渐被吕用之、诸葛殷架空,埋下巨大的隐患。

这时,正好有中军官将张潾前方战报奉上,原来张潾在衢州追踪到黄巢的下落。诸葛殷边起身,驾起趁脚风奔衢州而去。

……

再说黄巢,带领义军从信州突围出来。传能说:“我军目标过大,不如化整为零,才好逃脱。”

于是黄巢命各将自领一队人马,偷偷火速往东逃遁。又令柴存继续带领通讯队,互通消息。毕师铎、秦彦一路迷失道路,才被张潾捉到。义军本来就善于游击,其余众将早已逃之夭夭。

一路上,黄巢非常消沉。信州一战,不仅损失了上万的弟兄,更有李摩云、毕师铎、秦彦投降,为义军蒙上了一层阴影,动摇了军心。

这一日,义军走进一座大山,只见这座山:

寻源路不迷,绝顶与云齐。坐引群峰小,平看万木低。双林春色上,正有子规啼。

嵌空横洞天,磅礴倚崖巘。宛如虹势出,可赏不可转。真兴得津梁,抽簪永游衍。

羽客无姓名,仙棋但闻见。行看负薪客,坐使桑田变。怀古正怡然,前山早莺啭。

见山上有块大石,上刻“青霞第八洞天”。

尚让说:“原来这就是烂柯山。”

邓天王说:“尚兄弟怎么知道这叫烂柯山的,有什么典故吗?”

尚让说:“如今流传着一本杜光庭写的书,名叫《洞天福地记》,说烂柯山是青霞第八洞天。

“相传晋朝有个樵夫名叫王质,到这座山里砍柴,见两个童子边下棋边唱歌。王质就在旁边观棋听歌。童子转身给了王质一颗枣,王质吃了不觉得饥饿。

“过了一会,童子说,你为什么还不走。王质就打算走,发现斧柄都已经烂了,拿着斧头回到家里,发现人都不认识了,向很多人打听事情,都说不知。

“于是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问路,说:‘你可认识一个叫王质的人’。这老汉拿起拐杖就打他,说:‘你这人好无礼,随随便便喊我爷爷的名讳。’原来这世上已经过去了一百年。”

邓天王说:“这个故事有趣。”

黄巢说:“此山黛峰翠嶂、景极幽邃、群山盘回,可以用来藏兵。我们不如先在此处整顿。等等传真、柳彦璋那边的消息。”

黄巢又下令说:“前次高骈按照‘疾如风,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兵法,一夜奔袭,围住了信州,打了我们一个冷不防。这次我们也要按照‘不动如山’的要求,做到千军万马藏在山中而无人知。”

义军在山中安札停当。

过了几天,传能、传善、传亮三人穿着僧袍,来见黄巢。

传能说:“主公,久在山中,我三人烦闷。想到龙邱县城中走一遭,散散心。我三人都是僧人打扮,不容易被人察觉,我们也可以顺便打探打探官军的消息。”

黄巢说:“你们本是和尚,就是如今你们头发长了。也好,你们去吧,不过要小心行事。”

三人见城门贴出有告示,说有能提供黄巢反贼下落,经查属实的,赏金百两。

三人依仗自己是僧人打扮,大大方方走进城中,见县城中车水马龙、店铺兴隆、摊贩叫卖,别有一番生活的气息。

逛着逛着,走到了最偏僻处,传亮说:“师兄,前面没有店铺了,我们回去吧。”

传善说:“且慢,前面好像有家栉工店,我们去把头发剃了吧。”栉工即理发店。

三人便走到栉工店,见店门上还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虽是毫末技艺,下联配:却是顶上功夫。横批写:妙手生春。

店里面站着个道长,这道长真是仙风道骨,令人肃然起敬。只见他

碧其风巾,皓其云袍。神清目朗,仙中之豪。

捻须吟髭,风流倜傥,骨相不凡,风尘外物。

如心中月,在天上圆。不染尘世,却落人间。

三人进了店,冲着道长双掌合十,说:“阿弥陀佛,我们是从洛阳出来到杭州办事的僧人,出外日子太多,头发长了,还劳烦仙长给剃剃。”

这道长说:“无量天尊。今天也是机缘巧合,我老道给和尚剃头。三位不必客气。”

剃头时,几人闲聊。

传能问:“仙长是出家人,为什么不在道观修行,却到此处为人理发呢?”

道长说:“开这家栉工店的,是我俗家的哥哥。我到这儿来看他,正好赶上他生病了,我就替他照应几天店。”

传能问:“原来如此。但是你们道家都是挽发的,不像我们僧家是削发的。你怎么会剃头的技术呢?”

道长说:“我的师傅最擅长理发剃头了,我的手艺是跟他学的。

“我师傅是罗真人。当年武则天与薛敖曹私通,生了个驴头太子,性格最为暴虐,动辄杀人,给他剃头的栉工被他杀了不少。栉工们都不敢再去,罗真人就主动去为驴头太子剃头。老真人技法高超,驴头太子很满意。栉工们都觉得罗真人救了他们的命,奉他为祖师。

“后来,我师傅还被唐玄宗请去为他理发,为皇帝整顿龙颜,玄宗赐了不少珠宝,罗真人都不受。”

不多时,道长已经把传善、传能的头都剃好,铮明瓦亮的,甚是满意。

道长开始给传亮剃头,这时蒙蒙楞楞走进来一个道童,这道童

前面发掩映齐眉,后面发参差际颈,腰间绦结草来编,脚下芒鞋麻间隔,赤脚穿鞋没有袜,手拿铜钱麻绳穿。明眸皓齿,飘飘尚未全脱尘埃;绿鬓朱颜,耿耿还有些许俗态。

这道童兴高采烈地对道人说道:“师兄,妖精的下落我探听到了。”

道长狠狠瞪了道童一眼,说:“出去化钱就化钱,说什么妖精不妖精的,没看到我正在忙着给这三位佛爷剃头吗?”

道童“哦”了一声,又走了出去。

不多时,传亮头也剃好,三人给了钱,向道长道谢,离开了栉工店。见那个道童就在不远处,看三人走了,这才进了栉工店。

传善说:“这两个老道真奇怪。”

传能说:“是啊。先不要管他,我们再转转吧。”

三人又到了街上,正在闲逛,忽然传善的光头被人狠狠的扇了一下,有人笑着说:“灞波儿奔,你不是跟了李寡妇了吗?怎么又舍弃了美娇娘,又要当和尚了吗?”

传善被打的抱头直叫,见背后站着个粗汉。

传善说:“我与你又不相识,为何打我?”

这粗汉名叫毛大。仔细看了看,慌忙赔礼道歉说:“这位高僧,我一时眼花,认错人了。不过你跟我那邻居长得太像了,他是个还俗的和尚,长得跟鱼精一样。我认错人了,求高僧原谅。”

三人互相看了一看,觉得这人说的很像传真,就说:“这位大哥,不碍事的,只是你的手劲有点大。能否带我们去见见你那位邻居。”

这毛大说:“当然可以,请随我来。”

三人跟着毛大转了几个接口,到了一处破败的居民区。走到一户人家门前。

毛大去敲门,说:“李大嫂在家吗?”

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是个经常做粗活的样子,也有几分俊俏。

紧接着,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短头发,穿着一身俗家的衣服,正是传真。

传真见到三人,惊问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传善狠狠的说:“好你大胆的传真,不去江州送信,反而在此做了上门女婿。不怕主公的丧门剑把你杀了吗?”

传能却笑嘻嘻地说:“师兄,我们终于找到你了,真是高兴。”边说边向传善使眼色,那意思是毛大还在,不要多说。

传真忙把三人让到里屋,对三人述说经过:“我奉了主公的命令,去江州找柳氏兄弟,走到龙邱县城外,正见到李大嫂正在他丈夫坟前上吊。

“她是个穷苦人,没了父母,嫁了个丈夫,也被贼人给杀了,觉得没有生路了,就到丈夫坟前上吊。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岂能不救,谁知我不会救人,使劲拽她,把她拽的差点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把她救活,她被勒的身体虚弱,我就把她背回了家。谁知我又出了身汗,被风吹了,病倒在她家,又是她照顾我。相处时间长了,我感觉到女人的温情,就在这儿过起日子来了。”

前回书中曾有交代,黄巢起义打劫王十万时,传真就是摸了王十万的小妾一把,他本来就是个贪色的和尚,只是色心旺,色胆小。

传能说:“你不仅辜负了主公,更辜负了师傅!你忘了师傅的嘱托了吗?要我们激起主公的杀心。不然师傅和我们就要永坠阿鼻地狱。”

传真恍然大悟,说:“师弟说的是,我这就去见主公。”

传能说:“你现在去见主公,不怕他因你误了大事,砍掉你的脑袋吗?”

四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传能说:“我有一计,可以免去杀身之祸。”

四人正在房中谈话,却不知毛大已经把此事告诉了官军,张潾正在赶来的路上。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黄巢藏兵烂柯山和传能等四个和尚的故事。

关于烂柯山,梁代任昉《述异记》载:“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与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持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烂柯山由此得名。

关于杜光庭,出生于850年,字圣宾,号东瀛子,缙云人,唐懿宗时,考进士未中,后到天台山入道,是与黄巢同时代的人。杜光庭还写过《虬髯客传》,说明当时风尘三侠的事迹流传较广。

无题

晨发指仙霞,闽浙从兹判。石磴何盘盘,目慑神先眩。

松篁翳白昼,阴晴互更变。怪石俨兽蹲,行人等蚁旋。

首接前客尻,踵压后者面。侧聆飞瀑鸣,乱折山英粲。

前途少坦夷,腹馁始思饭。俯眺无诸国,历历皆可辨。

作客向井底,指点增忧患。欲寄故乡书,何处觅秋雁。

……

且说四个和尚商议。传能说:“传真师兄,你就说你奉命去江州见柳彦璋,日夜赶路,半路上生了病,躺在山神庙中等死。在半生半死之间,见到了我们的师傅法明长老。

“师傅对你说:海上凶险,风浪很大,又有鱼龙变化,不免有妖孽;柳彦璋战船只能在湖上、江上纵横,江湖的风浪怎能与海上相比;另外,近海都是官船来往,护卫甚多,义军船只难以畅行。有此三点,义军不能从海路去福建,不然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三人都说:“这个说法有理有据。”

传能又对传真说:“另外,师傅是主公杀的,主公也有愧疚,再加上这个因素,料想主公不会杀你。”

四人商议已定,准备回烂柯山向黄巢禀报。

传真与李寡妇难舍难离。传真说:“我到江州去办事,时间不定,如果你愿等我,我必回来寻你。”给李寡妇留下金银,洒泪分别。

四人回到烂柯山,见了黄巢,将计划好的话说了。

尚让说:“法明长老的话也有点道理。我之前考虑欠妥当了。”

黄巢对传真也不追究,只是心头又添了一个堵,不知道义军该何去何从。

当天夜里,忽然喊杀声大作,有值夜兵大喊:“官军来了!金弓小二郎张潾来了!”

黄巢急忙起来去看,果然满山喊杀之声。

……

原来四个和尚见面,旁边那个毛大本来见到两个长得像鱼精的人,觉得好笑,后来听到他们说什么“主公”“丧门剑”,就有些怀疑,于是就到官军处报告。

当时在龙邱县的是张潾手下副将冯绶,对这个情况非常重视,命手下探事兵小心打探,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跟随四个和尚到了烂柯山,果然见到义军大营。

冯绶便急忙向张潾禀报,张潾向抚州钟传、杭州董昌、江州刘秉仁处发去调令,要求其带兵到衢州会合继续讨伐黄巢。张潾自己调集大兵,人衔枚,马勒口,夤夜来偷袭义军。这就是张潾到来的经过。

……

黄巢急忙组织抵抗。如今义军战斗经验丰富,抵抗能力增强,虽然一时慌乱,但是能迅速展开反击,兵对兵,将对将,厮杀起来。

张潾遇到义军将领,也不多战,随即就打出弹子,打伤很多头领。官军与义军只杀得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正午。只杀得:

扶摇风旋天地黑,烂柯山摇云阴涩。

双方兵发山岳摧,万里乾坤皆失色。

皂雕旗展乌云飞,弹飞箭发流星驰。

鹿兔狼虎一洞躲,山溪闻战水倒流。

满天杀气冲霄汉,遍地征云遮太空。

双方略作休息,又战到一处。一直杀了三天三夜,双方都互有伤亡。这时杭州钱镠又带兵赶到,加入战争。

尚让对黄巢说:“大哥,如今我们虽然与官军势均力敌,但是官军会有新的力量加入,久战对我义军不利,怕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不如撤走。”

黄巢说:“贤弟说的有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保存实力为要。”

义军下令撤退,邓天王前面开路,孟绝海、葛从周断后,杀下烂柯山。张潾带领官军在后紧紧追赶。

……

这一日,义军退到一座山中,只见这山

仙霞天险,仅容一马。人马至关,岭益陡峻。

拾级而升,驾阁凌虚。蹊径回曲,步步皆险。

函关剑阁,仿佛可拟。登临奇旷,天设雄关。

原来此山叫做仙霞岭,地势最为凶险,易守难攻。仙霞岭五步一湾,三步一岩,山中有山,绝壁千层。在二十里的攀山路上,竟有二十八道弯。

黄巢命义军依山势建了六座关。这些关隘都是建在两山陡壁之隘口,高四米,宽三米,墙厚五米,险关中间有两道石门,遇有敌情,石门一封,插翅难飞。

官军到了岭下,冲击了几次,均被轻易打退。

黄巢带领众人查勘地形,却发现仙霞岭上几乎没有其他道路。在路尽头见有一棵槠树,边将马拴在树上,哀声叹气,对尚让说道:“此山无路。只有来时路,又被张潾带领官军拦住,我们义军几乎算是被困在仙霞岭中了。”

据说仙霞岭黄巢栓马的那棵槠树依然还在,历经沧桑依然挺拔。后人为槠树作诗一首。诗曰:

凌轹风霜四十围,白猿不上最高枝。

明堂未构村何用,抛掷玄珠满地皮。

黄巢见官军虽然一时攻不上来,但是又没有去路,愁眉不展。传能说:“主公,不如再投降吧,为我们争取时间。”

黄巢说:“如何投降?”

传能说:“我军中有越州观察使崔璆在,可把他叫来,代我们向长安上书请降。”

义军对崔璆礼遇有加,只是不给他自由。黄巢命人把崔璆请来,说:“崔观察,我黄巢本是唐臣,只是被逼无奈,为了生计,才带着弟兄们举义。如今我们幡然悔悟,想向朝廷招安,苦于无人为我们代言。崔观察可否替我上道请降表章?”

崔璆心想:“一者义军对自己也算礼遇;二者如果能成功招安黄巢,我也算立功一件;三者,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如今我也算是黄巢的阶下囚,只能听他摆布。”

崔璆说:“黄王愿意归正,我当效劳。不知黄王有何条件?”

黄巢说:“我只想着,我的弟兄们都能免罪,并能得富贵。我家乡在曹州,属天平军管辖,我想请做天平军节度使。”

崔璆便按照黄巢意思拟了份表章,给黄巢看了,甚是满意。

崔璆说:“我当代黄王提交给长安,不知黄王要我何时动身?”

黄巢说:“我军中还离不了崔观察,麻烦崔观察托个相识可靠的人,代为上奏朝廷。”

崔璆心想:“原来黄巢还不放我。”只得说:“既然如此,我与衢州刺史杜元泰有私交,可以托他。”

黄巢说:“那就麻烦崔观察再给杜元泰大人写封私信。另外,请降表章也烦请大人誊写一份。”

崔璆无奈,一一照做,盖上越州观察使大印。俗话说:“私凭文书官凭印”,黄巢自然让崔璆把越州大印带着。

书信都写好,黄巢命柴存拿着表章和书信,并多带金银珠宝,便装去见衢州刺史杜元泰。柴存果然不辱使命,衢州刺史杜元泰被招安反贼的功绩的名、金钱的利,这双重利益所动,将请降表章送到长安。

朝廷先是收到了高骈的战报,听说黄巢被打到海外,正在高兴,又见到黄巢表章,朝臣们都对高骈不满。于是朝廷拟了份奏章给高骈。这在前文中已经交代。

黄巢又命傅道昭带着请降表章的副本去见张潾,说黄巢已经打算投降,请张潾息兵不战。

张潾不信黄巢是真投降,但是此次一战,官军也伤亡巨大,仙霞岭又攻不上去,于是便缓于进攻,以作休整,并等待人马会齐。

不多几日,江州刺史刘秉仁带着骆驼军也到了,但是钟传迟迟未来。

原来钟传带兵返回抚州,发现危全讽被他弟弟危全昌怂恿,已经叛变,占据了抚州,不让钟传进城。

钟传大怒,带兵攻城,久攻不下。这一天抚州城内突然着了大火,蔓延很广,城内军民都急于救火。

钟传的副将劝钟传趁此机会,赶紧攻城。钟传说:“乘人之险,不可。”于是下马朝天跪拜,大声祝告说:“危全讽一人有罪,请老天不要降灾给百姓。”刚祝告完,天降下雨,将火扑灭。

危全讽听说了这个消息,觉得很惭愧,就打开城门,到钟传马前谢罪。

钟传说:“贤弟一时迷了心窍,愚兄不怪。”危全讽很受感动,就把自己三岁的女儿与钟传五岁的儿子钟匡时结了娃娃亲。

经此一变,钟传便暗中在抚州巩固自己的势力,所以张潾调兵书到,钟传怕再有叛变,便不再出兵。

……

再说张潾,这一日正在帐中与众将议事,商讨下步该如何打算,忽然听到外面吵嚷之声。

这时有一小兵跑来通报:“禀先锋,军营外如飞一样,蹦来一人,这人长得非常怪异,尤其是只长了一条腿,硬要往军营里进。我们上前阻拦,这人却口吃,说不清楚话,说什么姐姐、猪之类的。我们拦住,不让他进,被他打倒了很多人,我们却打不过他。”

张潾觉得奇怪,说:“竟有此事,待我去看。”

张潾带领众将,大步走出帐来,只见外面正打成一团。军兵见先锋来到,都退了回来,中间现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

身高六尺余,腹大又驼背。头是三角形,头皮多痱磊。

嘴大可到腮,眼大凸在外。身穿黄道袍,腰系粗布带。

最奇一条腿,晃晃却不倒。像人又像蛙,隐隐有英气。

张潾吃了一惊,心想:“此人果然奇怪。”和气说道:“这位道士,尊姓大名?”

这道人口吃不清,说话声音低沉却有力,说道:“我叫蟾三郎。”

张潾说:“这是军营,此处正在争杀,道士赶紧回避了吧,不要伤到了你。”

蟾三郎嘴中又发出声来,张潾听不清,紧缩双眉,就按动绷簧,把手中佩剑抽出来,指着蟾三郎说:“道士快退,不然我要剑下无情了。”

蟾三郎忽然如闪电一般,身体弹射而出。张潾冷不防,手中宝剑已被蟾三郎抢到手中。

张潾大惊,心想此人来历不凡。命人抬来三尖两刃刀来,奔着蟾三郎砍去,蟾三郎用剑招架,二人战在一处。

这蟾三郎身形极快,绕着张潾转来转去。张潾仗着武艺高强,与蟾三郎战了三十余个回合。

蟾三郎急了,“哇哇”叫了几声,单腿一弹,窜到空中,有一丈多高,跳到张潾背后,举剑就砍。

张潾突然发现面前人没了,听到背后风声,再招架已经来不及了,暗道:“不好,我命休矣!”

张潾究竟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黄巢被困仙霞岭的故事。

关于航海,隋唐时期已经很发达,形成了四大港口——广州、泉州、扬州、明州。但是依然不能完全征服大海,尤其是在军事上,大海依然是凶险的。隋炀帝两次从水路发兵攻打高丽,唐太宗也做过类似的事情,都没有成功。鉴真和尚也是六次东渡日本才成功。

关于人衔枚,马勒口,指的是古代行军打仗时,为使不发出声音,士兵口中含着诸如筷子之类的东西,把马的嘴巴用布勒起来,以防马嘶。

关于仙霞关,为中国古代关隘。古人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与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并称中国四大古关口。

关于钟传,《唐书》中记载:“抚民危全讽间传之去,窃州以叛。传率兵围抚州,天火其城,士民讙惊,诸将请急攻之,传曰:“乘人之险,不可。“乃祝曰:“全讽罪,无害民者。“火即止。全讽闻,谢罪听命,以女女传子匡时。”

第四十回 蟾蜍

二更里人静,万事都无染。一对金蟾,上下来盘旋。吓退三尸,奔走如雷电。

——

且说那个独腿黄衣道士蟾三郎正要砍死张潾,忽然刮来一阵黑风,带来无数灰尘,风里现出来两个人来。

前面是个道士,长得很英俊,但是有傲慢之气和阴气。后面是个绝色女子,见了让人意乱心迷。

只听后面那个女子喊道:“弟弟不要动手。”蟾三郎才把宝剑放下。

那个英俊道士走到张潾面前,问到:“你是张先锋吗?我是高骈元帅派来的,我叫诸葛殷。”说完拿出高骈书信和元帅令牌来。

张潾看过书信,才知道以往经过,朝诸葛殷施了一礼,说:“原来是诸葛仙长,请到账内叙话。”

诸葛殷说:“这两位也是我的朋友。”三人跟随张潾走进大帐。

……

把诸葛殷来历交代一下。诸葛殷离了广陵,驾起趁脚风奔衢州而来,走到龙邱县外的山脚下,已是人烟稀少。

诸葛殷见前面有个宅子,甚是华丽,尤其奇特的是半透明的样子,闪闪有光。这宅子:

门前有石桥,九曲有流觞;院栽芭蕉树,又有桃李花。

远看像蓬莱,近看如蜃楼;妖仙藏匿处,无邻自成家。

诸葛殷闯荡江湖,曾经见到个剑客有警妖铃,遇到妖类就会响。诸葛殷就暗中把这个剑客给害了,把警妖铃弄到了自己手上。

此时一走近这个宅子,就听到铃响,诸葛殷知道这个宅子必有妖孽,心中有了警觉。诸葛殷把警妖铃用布缠住,取出一个驱魔丹吃了,才去叩打大门。

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绝色女子来,只见她: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娇面赛红霞,争拟洛川神。

蛾眉横月小,蝉鬓叠云新,湘裙露金莲,翠袖笼玉笋。

炎热披罗衣,隐隐一段情。比玉香尤胜,如花语更真。

这女子见来了个俊俏的道士,也不住的上下打量。诸葛殷单掌打了个稽首,说:“无量天尊!贫道远道而来,走的累了,想向女施主讨碗水喝。”

这女子殷勤说道:“小仙长快请进。”把诸葛殷让到客厅,取出精致的茶具来,给诸葛殷倒上香茶。

这女子在旁边不住的打量诸葛殷,说:“好俊俏的小仙长,怎么就出了家了呢?可惜!可惜!”

诸葛殷嬉笑说:“我这个老道的戒律却不严。”

这女子取来一把芭蕉扇,说道:“天气炎热,我给小仙长扇扇扇子。”

诸葛殷觉得女子动作突兀,就仔细看了下这把扇子,这扇子一面阴、一面阳。只见这女子把阴面朝诸葛殷一扇,诸葛殷感觉有点头晕,顺势倒下。

这女子哈哈大笑,自言自语说:“你不知道我这阴阳扇的厉害,阴面一扇人就死,阳面一扇人就活。如此俊俏的小道士我也不要浪费了,先享受享受,再杀死吃掉。”

这女子上来就要抱诸葛殷,被诸葛殷切中了这女子的寸关尺,笑道:“大胆妖孽,竟然敢害贫道。我惯会降妖伏魔。妖怪,还不把你的底细说出来。”

这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说道:“冒犯仙长了,求仙长饶命。别人都叫我蜍四夫人。”

诸葛殷切住了这妖怪的寸关尺,发现妖怪没有现原形,心想:“此妖能成人形,必是道法高深。听她姓涂,可能是狐妖吧。想当年治水的大禹王就娶了九尾狐仙涂山氏,也没什么妨害。这女子如此美貌,我也不妨与她会会巫山云雨。”

书中暗表,诸葛殷听错音了,这女子是蟾蜍的蜍,并不是涂山氏的涂。这女子是个蟾蜍成精,只是披了个人皮,被人皮包着,所以没有显出原形。

诸葛殷问:“你可是涂山氏的后代,是个狐妖?”

蜍四夫人也就顺嘴答音:“仙长道行果然高深。”

诸葛殷说:“你是狐妖,我却不怕,我也愿与你相好,将来有机缘,渡你成仙。你可愿意。”

这女子说:“我本来就相中你了!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愿意!愿意!”

这妖和鬼有所不同,这鬼阴气太重,人身近女鬼,必受其害,所以上回书中的吕用之不敢再碰魅二姐。这妖却不同,本来是生物修炼才为妖,只要妖修炼的不是采阴补阳之功,对人无害。

这诸葛殷也是艺高人胆大,又吃了一个固阳丹,二人便进了卧房,无非是:

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

肩上露弯新月,枕边堆朵乌云。

柳腰脉脉春浓,粉面斜偎朱唇。

莺声燕语气喘,荡漾滴露花心。

这时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正是那个独腿的黄衣小道士,见诸葛殷和蜍四夫人,大怒,伸手将诸葛殷左腿抓住。

诸葛殷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被扔到了院中,重重摔在了地上,摔得诸葛殷脑袋嗡嗡作响。

这小道士追了出来,坐到诸葛殷身上轮拳就打。为什么是坐,不是骑?因为这小道士是一条腿。

这独腿小道士还口中直说话,口齿不清,说的好像是“让你欺负我姐姐。”

打了一阵,这小道士正要张开血盆大口,伸出舌头来舔诸葛殷。

蜍四夫人整理衣衫从房中跑出,慌忙拦住这小道士,说道:“弟弟,不要打了,他是姐姐的相识朋友!你误会了。”

这小道士这才住手。诸葛殷在蜍四夫人的搀扶下,许久才爬起来。

蜍四夫人说:“这是我的弟弟,名叫蟾三郎。他比我有造化,曾经受到九鼎铁刹山八宝灵光洞的长眉李大仙点化,修的是阐教的正宗道法。只是我这兄弟头脑有点简单。”

书中交代,这姐弟两人都是蟾蜍成精,弟弟三条腿,所以叫蟾三郎,姐姐四条腿,所以叫蜍四夫人,叫夫人也就是说她有男人,或者曾经有过男人。

诸葛殷贪恋这温柔乡,不去想那修仙的白云乡,也不管要替高骈灭黄巢的名利场。

如此过了十余日。诸葛殷甚是受用,只是身上开始起了疥癣,有时痒的难受。

诸葛殷本来是修道之人,睡眠极好,如今贪恋红尘,身体也开始闹肚子。

这日夜里,诸葛殷起夜,发现身边躺了个不知何物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巨大的癞蛤蟆,正在呼呼沉睡,旁边扔着一张人皮。

诸葛殷这才知道,这个蜍四夫人是蟾蜍成精,之所以变化人形,是穿了人皮而已,诸葛殷的皮肤病也是被蜍四夫人所传染。

诸葛殷又羞又恼,本想将蜍四夫人除掉,又想到这蟾蜍姐弟道行高深,自己不一定能镇得住,如果画虎不成,恐怕反受其害。

思前想后,诸葛殷心生一计,装作无事,继续睡觉,只是再也睡不着。

果然天快亮时,蜍四夫人醒来,见人皮脱落,也是吃了一惊,慌忙穿上,依然是个美女。这些都被诸葛殷看在眼里。

第二天一早,诸葛殷对蜍四夫人说:“夫人,我本来受高骈元帅所托,要帮他除去黄巢反贼。如今我掐指一算,知道黄巢正在仙霞岭附近。我要去仙霞岭了,特与夫人告别。”

蜍四夫人也贪恋诸葛殷,不愿分别,说:“诸葛先生,我姐弟二人也有道术,愿助你拿贼,只愿与你形影不离。”

这话正中诸葛殷下怀。诸葛殷说:“那就劳烦夫人和蟾三郎了。”

三人走开院门,蜍四夫人施了个法,房屋化做水泡而去。原来这个院子是蜍四夫人吐出的水泡所幻化而成。

诸葛殷要驾趁脚风。蜍四夫人说:“这趁脚风太慢,不如我们驾云前往。”蜍四夫人驾的云也不高,而且是乌云,但是总比趁脚风快。

蟾三郎独腿善蹦,比驾云还快。蜍四夫人就叮嘱他,军营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有人问,只说姐姐和诸葛先生就好。

蟾三郎先到了军营,因为口齿不清,性格简单,才与张潾动起手来,这就是以往经过。

……

诸葛殷向张潾介绍说:“这两位是姐弟二人,叫做蜍四夫人和蟾三郎,都是我的道友,道行高深。听说我要来剿灭黄巢,主动提出来帮我。”

张潾见到三人,又欢喜又嫌弃。欢喜的是有了帮手,嫌弃的是这些也不过是外道妖魔,不是同道人。只是如今剿灭黄巢为上,也只好盛情款待三人。

张潾把黄巢在仙霞岭设置了六关、官军难以打破的事情说了。

诸葛殷说:“小事一桩,明日请张先锋看看我的手段就是。今晚就请先锋给我们准备三个营帐休息。”

蜍四夫人想和诸葛殷同住,就扯诸葛殷衣角。诸葛殷小声对她说:“现在是在军营,我又是出家人,多有不便。还请夫人忍耐几日,等灭了黄巢,我们自然可以长相厮守。”

当夜,蜍四夫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感觉帐外有人偷窥,就走出帐来,把这些军士拉进帐中。

原来有军士见蜍四夫人妖艳美丽,夜晚偷偷在帐外偷窥,结果却遂了心愿,非常高兴,五六个精壮军士,同时进去。一番折腾,蜍四夫人心意满足,现了原形,把这几个军士生吞进肚,倒头就睡。

第二天,点卯发现少了几个军士。大战在即,也就没有太着急去找。

张潾点好大军,开到仙霞岭下。仙霞岭第一关砸下滚木礌石,张潾只好带官军远远躲避。

诸葛殷说:“张先锋,且看我们来开路。”

蜍四夫人听到这话,已等不及,驾起乌云,带着诸葛殷就到了第一关。

仙霞岭守第一关的是葛从周,带了一百余名义军。见天上掉落下两个妖人,慌忙包围起来。

蜍四夫人腰上取下阴阳扇,用阴面朝着义军只一扇,葛从周等一百余人都绝气倒地而亡。

守第二关的是邓天王,守第三关的是柴存,守第四关的是孟绝海,都被阴阳扇扇死。

张潾见破了四关,指挥大军往上就冲。眼看大军就要冲进仙霞岭。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诸葛殷巧遇蜍四夫人和蟾三郎的故事。

关于切寸关尺。切即“望闻问切”中的切,把脉。寸关尺为脉学术语,指寸口脉分三部的名称。神话故事中说,切中妖怪的寸关尺,妖怪就会显原形,不能变化。可参考《封神演义》第十六回:子牙火烧琵琶精。《脉经》中说:“从鱼际至高骨,却行一寸,其中名曰寸口,从寸至尺,名曰尺泽,故曰尺寸,寸后尺前名曰关。阳出阴入,以关为界。”

关于禹王娶涂山氏,东汉赵晔《吴越春秋越王无馀外传》记载:禹三十未娶,行到涂山,恐时之暮,失其度制,乃辞云:“吾娶也,必有应矣。”乃有白狐九尾造于禹。禹曰:“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证也。涂山之歌曰:‘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明矣哉!”。禹娶涂山氏族一女子,谓之女娇。取辛壬癸甲,禹行。十月,女娇生子启。启生不见父,昼夕呱呱啼泣。

关于巫山云雨,原指楚国神话传说中巫山神女兴云降雨的事。后人误解其义,因而用以称男女欢合。宋玉《高唐赋》:“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关于温柔乡。《赵飞燕外传》记载:“是夜进合德(赵飞燕之妹),帝(汉成帝)大悦,以辅属体,无所不靡,谓为温柔乡。语曰:‘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

第四十一回 降妖

落日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

唐代吕岩原创诗词,本无题,后人题为《梧桐影》

——

且说蜍四夫人用扇子扇死了葛从周、柴存、孟绝海、邓天王,黄巢本来在中军帐,急忙带人赶到了第五关。

第五关守关的是傅道昭,黄巢令他先把第五关的关门闭了,令军士们藏好,不要被扇子扇到。先弄明白敌情再说。

黄巢挺剑站在关城上,威风凛凛,又加上背后朝阳似火,更似金甲天神一般。诸葛殷和蜍四夫人看了都心生畏惧。

蜍四夫人心想,我之前曾遇龟灵圣母点化,说我这阴阳芭蕉扇不能随便朝得道神仙和转世星宿来扇,如若不然,恐有杀身之祸。

诸葛殷怂恿说:“夫人,且扇黄巢一扇。”

蜍四夫人也是被诸葛殷好面皮所迷,硬着头皮朝黄巢扇了三扇。黄巢纹丝未动。

诸葛殷见阴阳扇扇不死黄巢,就对蟾三郎说:“兄弟,这人厉害,你姐姐对付不了,你去把他杀了吧。”

蟾三郎看了看蜍四夫人,蜍四夫人也只得点了点头。

蟾三郎单腿点地,蹦上了城头,“哇哇”了几声,奔黄巢就打。黄巢举剑还击,二人在城头上战在一处。

诸葛殷对蜍四夫人说:“夫人,我们也驾云飞过第五关去吧,也接应下兄弟。”

这蜍四夫人驾起乌云,飘过第五关城头,举扇子就要朝傅道昭等人扇去。

“妖孽!不要撒野!”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空中有人说话之声,一片白云落下,白云上站着两个道人。

前面这位稍稍年长,长得神清目朗,捻须吟髭,风流倜傥,骨相不凡。后面这位还是个道童,长得前发齐眉,后发盖颈,手拿一串铜钱。

传能说:“这不是龙邱县栉工店给我们剃头的那两个道士吗?”

只见前面那个道士冲着蜍四夫人说:“你这蜍妖,本来龟灵圣母已经点化你走了正途,你就该诚心修炼,不该再伤无辜。我们奉圣母之命,暗中考察你,没想到昨天你又伤了六条性命,我弟兄二人这才赶来规劝于你。听我一言,速速回头是岸!此时回头,假以时日,你还尚可以修炼成仙。如若不然,我背后的通天灵剑就要降妖除魔了!”

蜍四夫人闻言,只得跪下,说道:“弟子知罪了!”

诸葛殷此时正在旁边观看,发现不好,这两个道人不杀蜍四夫人,以后蜍四夫人再缠着自己,如何是好。于是偷偷拔出匕首来,朝蜍四夫人后心就刺。

这些事情正好被这道士看到,大喝一声,说:“大胆恶人!竟然敢行凶。真是我道门的败类。”

说到此,念动真言,背后的通天灵剑飞出,直奔诸葛殷而来。

诸葛殷大惊失色。眼看宝剑就要到眼前。此时蜍四夫人见诸葛殷要被杀,也是爱情的力量,挺身护住了诸葛殷。

只听得“噗嗤”一声,通天灵剑刺透蜍四夫人前胸。

这通天灵剑乃是火龙真人所炼,是仙家的宝贝。蜍四夫人当时就死去,血流一地,变成了一只癞蛤蟆,人皮剥裂开来。

诸葛殷一见不好,驾起趁脚风逃之夭夭。

传能和尚见阴阳扇掉在地上,捡起来与四个和尚仔细观看。也是四人突然福至心灵,传亮说:“师兄,我记得师傅给我们讲过,有种阴阳扇,阴面扇人死,阳面扇人生。”

传能拿起阴面朝传亮就是一扇,传亮当时气绝身亡。传能又拿阳面朝传亮一扇,传亮又活了过来。

传能说:“师弟说的不错,这就是师傅说的阴阳扇。”

传亮死而复生,头晕目眩说:“师兄,我要与你绝交!”

传能也不管这些,赶紧跑到第四关,用扇子的阳面朝着孟绝海等人就扇,孟绝海等人都复活,好像大睡了一场一样。

传能又跑到前三关,扇活了邓天王、柴存、葛从周。

此时张潾的前锋队伍已经进了第一关,被活过来的义军夹击,全军覆没。

张潾大队又被滚木礌石砸退,只好继续退守岭下。

再说蟾三郎正在跟黄巢相斗,眼睛余光中发现姐姐被道士宝剑所伤。撕心裂肺“哇哇”叫了几声,不再跟黄巢打斗,而是蹦向道士,就要拼命。

道士正要拔剑招架,背后道童拦住说:“师兄,这蟾三郎不该死,还是让我去收了他吧。”

这道童走到蟾三郎跟前,说道:“这里看。”说完,撒了一个铜钱。原来这蟾三郎最喜金钱,张嘴就把金钱衔住。

道童又走了一步,丢了个铜钱,蟾三郎又衔住。如此走了八步,蟾三郎斗气已消大半,这道童翻身跳上蟾三郎,拍了拍蟾三郎的头。

蟾三郎恍然大悟,参透玄机,为蜍四夫人掉了几滴的伤心泪,安心归附于这道童。

这段故事就叫做:刘海戏金蟾,步步撒金钱。

前面那个道士也为错伤蜍四夫人叹了口气。

此时黄巢带领众人来向二道人道谢。那道士说:“黄王不必客气。我也是跟你一样,也是久考不第的举子。”

黄巢问:“敢问二位仙长道号怎么称呼?”

道士说:“我叫吕岩,这是我的师弟,名叫刘海。”

……

此处将吕岩、刘海来历交代一下。

吕岩,蒲州永乐县人,唐德宗贞元十四年(公元798年)四月十四生,他出生时异香满室,有白鹤飞入帐中不见。自幼聪颖,十岁便能文,十五岁就能武,精通百家经籍。

吕岩痴心于科举,屡次考试都不中,也不灰心,继续去考。

这一年又到长安赶考,住在店中,遇到一个身材魁梧,须髯飘洒,身穿青道袍,手摇芭蕉扇的道翁,劝吕岩不要再赶考,而是要他修道。吕岩执意不肯。

此时店家正在煮黄粱。这道翁送给吕岩一个枕头,吕岩俛首就之,梦入枕中。

在梦中,吕岩娶清河崔氏女为妻,女容甚丽,后来又中了进士,先当了县令,又当了刺史、节度使,大破戎虏,做了宰相,位极人臣,如此过了十余年,生有子孙二十余人,姻亲都是天下望族。

后来获重罪,抄没家资,分散妻孥,发配岭南,死于风雪中。

吕岩突然梦醒,发现店家的黄粱还没煮熟。那道翁正在旁边吟诗:“黄粱犹未熟,一梦到华胥。”

这道翁正是仙人钟离权。吕岩通过黄粱梦,看透功名,就随钟离权到终南山修道。

钟离权教吕岩五更修炼心法,心法曰:

一更里,调神气。意马心猿尽拘系,莫放闲游戏,昏昏默默炼胎息,开却天门地户闭,果然通玄理。

二更里,传宇宙。一点灵光渐通透,虎龙功交严抵备,三尸莫教走,慧剑空中报冤雠,斩却群魔首。

三更里,一阳动。金鼎熬煎玉炉烹,炼就真铅汞,匠手凿开玉莲蓬,两道霞光照昆顶,万颗珍珠迸。

四更里,云收彻。海底星龟弄明月,处处琼花结,火候抽添按时节,子午氤氲降红屑,猛把天机泄。

五更里,朦胧定。心养浩月一轮镜,照破贪嗔病,这回须要鬼神惊,只要真清为真静,功满朝上圣。

吕岩渐渐有了道行。钟离权又命他下山去度化赤脚大仙转世的刘海。

刘海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本来就有根基,经吕岩一点化,就随吕岩上山修行。

这一天,龟灵圣母到终南山钟离权处串门。钟离权说:“圣母,我收了两个徒弟,还烦请圣母指点一二。”

这圣母身份比钟离权要高的多,这吕岩、刘海更是比不上她。不过圣母也很谦虚,夸奖了二人一番,真心指点了二人修仙之道。

龟灵圣母说:“我的师傅通天教主说,万物有灵,皆可修仙。我前些年曾经度化过一只蟾蜍,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按我指的正道去做,还是又陷入了左道旁门。”

刘海为了表现,说道:“圣母既然想着这件事,弟子愿意下山,替你去考察考察这个蟾蜍。”。

龟灵圣母很高兴,说:“上次我遇到蟾蜍,她在衢州附近。如果她走了左道旁门,我觉得你只需用话点化她,她就能返正。她还有个弟弟,是三条腿的金蟾,有些道行,不过也是慧根深厚,他有个喜好,就是爱吞金钱。”

刘海一一记下,对吕岩说:“师兄也跟我一起下山去吧。”钟离权不放心,叮嘱二人说:“你二人下山后,不要跟和尚闹。”又赠给吕岩一把通天灵剑。

二人到了衢州。吕岩埋怨刘海,说:“衢州地盘很大,你也不向圣母问问那只蟾蜍的详细地址。”

刘海也觉得莽撞了,又不好意思回去再问圣母,于是就对吕岩说:“师兄,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不如你到这集市上隐藏起来。这打听蟾蜍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吕岩学过理发的手艺,所以就在偏僻处开了个栉工店。

刘海不知道该到何处寻找。先在县城和乡镇中寻找,捡了根麻绳。心想,人都说乞丐最能知道人情冷暖和世间消息,不如就装疯卖傻,向人乞讨吧。

穷道人本来就跟乞丐差不多,他讨到的铜钱就用麻绳穿起来。刘海也认识了几个乞丐。

在城中找了几天,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刘海想,蟾蜍多半在乡下。又到乡下去逛,去田间地头、水塘溪水边,青蛙蟾蜍聚集的地方去找。

刘海在田间发现一种虫子,形状像蝉,卵附在树上。刘海认得此虫,名叫青蚨,此虫母子之间有感应,子虫有异常,母虫也会有反应,虫子的血液也可以。刘海就捉了几只。

刘海忽然发现一群人拿着铁锹,急冲冲的再往前赶路。

刘海好奇,跟上去,问其中一个人:“大哥,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这人说:“你还不知道吗?罗员外的女儿罗敷是我们附近远近有名的美人,前几日得了病,竟死了。昨日有人说,在城里见到了罗敷女,还拿着把扇子。罗员外不信,那人言之凿凿,罗员外被说的也心生怀疑。就有人给罗员外建议,把坟挖开,看看罗敷女的尸体是否还在。”

刘海就随着人群到了坟前,众人开始挖,挖到一半,发现坟坑里渗满了水。

众人把棺材盖打开,臭气冲天。大家捂着鼻子去看,都被吓得目瞪口呆。罗员外夫妇也痛哭失声。

原来棺材里现尸体还在,可是却血肉模糊。尸体的皮已经被人扒去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吕岩、刘海降妖的故事。

关于吕岩,即吕洞宾,道教主流全真道北五祖之一,八仙之首。被理发业奉为祖师。

关于刘海,道教主流全真道北五祖之一,一开始也是八仙之一,后来被蓝采和取代。刘海戏金蟾,步步撒金钱,因此刘海也是财神。

关于青蚨。干宝《搜神记》记载:“形似蝉而稍大,味辛美,可食。生子必依草叶,大如蚕子。取其子,母即飞来,不以远近。虽潜取其子,母必知处。以母血涂钱八十一文,以子血涂钱八十一文,每市物,或先用母钱,或先用子钱,皆复飞归,轮转无已。”因此,青蚨又被指代为钱。

第四十二回 刊山

鼎里坎离,壶中天地,满怀风月,一吸虚空。尘寰里,何人识我,开口问鸿濛。云中。

三弄笛,岳阳楼外,天远霞红。笑骑黄鹤,暂过海陵东。

拂袖呵呵归去,銮和玉佩,风响乔松。君若要知吾踪迹,试与问仙翁。

……

且说众人看尸体被剥了皮,都吓得胆裂魂飞。罗员外夫妇肝肠寸断,哭晕数次。

其中有个年长的,就劝罗氏夫妇说:“老员外,可能是令千金的坟,风水没有选好,导致坟穴进水,才有妖孽作祟。还是给她换个墓穴,再找法师超度超度她,才是正理。”

罗员外又找了阴阳生看穴,找了几个和尚超度,不再细表。

刘海心想:“这一定是妖孽作怪,我要仔细查访,为民除害。”

刘海回到城里,找那些乞丐探听消息,发现几个小乞丐正围成一圈哭泣。

刘海上前观看,原来中间躺着这些乞丐的头领,老乞丐张九公。

张九公今天突然心口疼,没多久就死了,按照现代医学来说,就是心脏病发作。

刘海这几日与这些乞丐相处出感情来了,也掉了几滴伤心的眼泪。

正在这时,走来一位绝妙的女子,手拿一把芭蕉扇,上前来问:“可怜的叫花儿们,你们为什么哭泣啊?”

很多乞丐见这美女,眼都直了。其中有个年长的乞丐说:“劳烦大姐动问了。我们乞丐的老帮主死了?”

这女子就问:“死了多久了?能否让我看一眼。”

乞丐说:“不到一个时辰。”

这女子看了看张九公,说:“你们帮主还没走到奈何桥,应该还有救。”说完拿起扇子,用阳面扇了一扇。

张九公胸口跳动,鼻翼煽动,慢慢缓醒了过来。

刘海见这女子有异样,偷偷溅了些青蚨母血在她身上。

这些乞丐见张九公活了过来,都非常高兴,围着张九公欣喜不已。

等到大家想起来感谢这位女恩公时,却发现这女子已经悄悄走了,没有了踪迹。

乞丐说:“我们九公为人忠厚,我们乞丐花儿又都可怜,想必是天上派了女菩萨来救九公。”众人朝天跪拜。

……

这女子正是蜍四夫人。这蜍四夫人本来专心修行,抛却杂念,只盼着哪一天能修成人形,将来登了仙箓,位列仙班。

这一日蜍四夫人正在水边游戏,未曾想顺着泥土翻到了罗敷女的墓穴中去。

蜍四夫人见罗敷女美貌,非常羡慕,就动了凡心。

这罗敷女之前修的是左道,学会了剥皮术,就把罗敷女的皮剥了下来,套在自己身上,也就变成了罗敷女的样貌。

这蜍四夫人变成了美女,才把喜欢异性这一最原始的欲望给勾引了出来,最后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

刘海根据青蚨的感应跟踪到了蜍四夫人的居所。偷偷将青蚨母血下到了蜍四夫人和蟾三郎的饮食当中,便于以后寻找。

刘海于是返回栉工店,去向吕岩报信。当时吕岩正在给传能三人理发。

等传能三人走了,刘海给吕岩述说了经过。

吕岩说:“虽然蜍四夫人剥了人皮,亵渎了罗敷女,不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蜍四夫人也算情有可原,不算大奸大恶。蜍四夫人能救活张九公,也说明她心存仁厚。我们不如先不要惊扰她,再观察她几日吧。”

刘海也表示同意。刘海将青蚨的子血抹在了铜钱上。

就在那日蜍四夫人吃掉六个官军的夜晚,刘海发现铜钱上鲜血淋漓,就知道蜍四夫人又在开杀戒了,所以才与吕岩一起到战场上劝说蜍四夫人归正,没曾想却把她错杀了。

蜍四夫人被杀,其实也是她动了凡心,爱上了诸葛殷,也算遇人不淑;又强行用扇子去扇天煞星转世的黄巢,种下这些因,才有了那些果。可怜!可叹!

……

吕岩与黄巢寒暄了几句,见到了四个和尚,唯有传真头发还长着。

吕岩说:“四位僧家,你们三亮一暗,贫道看着别扭。我买三送一酬宾客,也给这位和尚师兄把头发剃了吧。”

传真还想着去找李大嫂,不愿剃头,但是这个理由又说不出口,只好让吕岩给剃了。

刘海对传能说:“和尚师兄,那把扇子请还给我吧。”

传能说:“这是我捡的扇子,怎能给你?你叫它它会答应吗?”

刘海也是小孩子脾气,看传能耍无赖,上来就要抢。

传能见势不好,拿出扇子阴面朝着刘海就扇。刘海是得道的大罗真仙,这扇子对他没有影响。扇子被刘海一把夺过。

四个和尚,连头剃了一半的传真也扑了上去,要围攻刘海。

吕岩慌忙拦在中间,说:“四位和尚师兄,这扇子是仙家宝贝,不能失落民间。”

这四个和尚也不听,连着吕岩也要一起打。

刘海要还手打和尚,吕岩说:“师弟不可,你忘了师傅交代我们不要跟和尚闹事的嘱咐了吗?”

二人无奈,刘海跨上蟾三郎、吕岩驾起祥云,奔终南山回去复命去了。只留下四个骂骂咧咧的和尚。

传真的头发还只剃了一半,左边头皮闪闪有光,右边毛发浓密,非常滑稽。传善拿了把刀来,连剃带薅,给传真把头发剃干净。

……

仙霞岭一战,虽然伤亡不是太多,黄巢感觉到有全军覆没的危机,于是召集众将议事,商讨义军该何去何从。

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黄巢愁眉紧锁,拍案而起,镇定而坚决的说:“我决定,开山路,杀奔福建。”

众人听了,都吃了一惊。这群山连绵,山中没有道路,开山的想法之前谁还不曾想过,也不敢去想。

黄巢环视了一下大家狐疑犹豫的眼神,镇定的说:“天下本无路,都是人开的路。平路上好开,山路上难开,但是并不是不能开。古人也说:‘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我义军要成大事,须有这开山的气魄和能力!”

众将听了,不少都开始点头。

黄巢说:“我命令:全体将士,互相帮助,克服困难,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务必从浙江和福建之间开出一条山路来,目标就是福州!”

众将欢呼鼓舞。

尚让说:“大哥,为了让不让官军察觉我们已经转移,还需一人在仙霞关留守。”

孟绝海说:“我愿留五百弟兄在此敌住张潾。”

黄巢说:“那就劳烦贤弟了。贤弟可在此守住百日。百日后沿着我们开的山道去追我们。走之前,务必把山道入口隐住。”

孟绝海说:“谨遵大哥命令!”

黄巢下令:“义军的中军大队由尚让指挥。葛从周、邓天王、柴存为三路先锋,轮流在前面开道。我为总先锋!”

……

黄巢自领大军,在前面开道。越往山里走,路越难行。走到完全没有路的地方,发现有一座石碑,碑上有文。

黄巢仔细观看,才发现这个碑是汉武帝所立。原来当时汉武帝巡视天下,见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害怕有人占据此地造反,就将此地山民迁往别处,此处不准人居住,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人迹所绝、车道不通”之地。

如今此地还在,名叫廿八都。

黄巢一路上和先锋部队在一起,亲自指挥大军开辟山路。

黄巢亲自拿着铁锹在前面开路,时间久了,小腿上的汗毛都磨光了,更别说沐甚雨、栉疾风了。

义军们受到黄巢的鼓舞,开山意志都很高昂。

一路上,无数块挡路的巨石被推下山沟,无数条丛生的荆棘被砍下烧掉。一条从古至今都没有存在过的仙霞古道,慢慢的将要被开拓出来。

这一日,邓天王带人在前面开路,黄巢正在休息,拿出干饼,就着泉水来吃。

这时柴存走来,手拿一只烤兔肉给黄巢,说:“大哥,我们打了几只兔子,烤了来,拿给大哥吃。”

黄巢说:“先给弟兄们吃吧,我有饼就行。”

柴存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段山里,兔子特别多,很容易就打得到。兔子还多的是,弟兄们都能吃得到。”

黄巢接过来,吃了几口。多日未曾吃肉,果然香气沁人。

正在这时,传能和尚急匆匆跑来,说:“主公,能否借你的丧门剑一用?前面有一棵树,不,是两棵树,也不对,不知道是一棵树还是两棵树,长得非常奇怪。铁锹,兵器都砍不动。”

黄巢放下兔肉说:“竟然有此等事,待我去看。”广古丧门剑是仙家利器,黄巢自然不愿意轻易借给别人。

传能见到兔肉,闻到肉香,眼便离不开兔肉了,嘴上直流口水,忍不住将兔肉拿起来,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传能和尚守了一路的杀戒,如今也破了。黄巢也不以为意。

黄巢走到最前面,见邓天王正在让众人闪开,抡起方天画戟朝着那树就砸,却好似砸到铁上一样,火星四溅,震得邓天王双臂发麻。

黄巢走到树前,发现这两棵树根处都有石碑,好像是墓碑,年代久远,字迹已经看不清了。

这两棵树足有五围,也就是五个人也抱不过来。树干弯曲,互相靠近,到了上面,两棵树的树枝都抱在了一起,合成了一棵树一般。地下看,也大概能看得清树根也盘在了一起。

黄巢又见这棵树长得位置,正好在义军开山路的正中间,如果绕过,需要折很长的一段路。

黄巢看到此,便轻轻按动绷簧,拔出广古丧门剑,使出五分力气,朝树干上砍了一剑,只听得“嗡嗡”声响,火星闪耀了几下,树干被砍进去三寸多深。

将剑拔出,树干中却汩汩渗出红水来。

传亮上前摸了摸,闻了闻,惊恐的说:“这树淌出来的是血!”众人大惊。

忽然又听到树上有凄惨的鸟叫声。众人抬头看,都吓得胆裂魂飞。

树上到底是什么鸟?两棵树到底是怎么回事?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三回 东郭逡和毛颖

青陵台畔日光斜,万古贞魂倚暮霞。

莫讶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

——

且说众人抬头观看,发现茂盛的树枝中有两只鸟,正比翼双飞,只见:

翠翘红颈覆金衣,云罗满眼泪潸然;

恒栖树上双宿飞;交颈悲鸣催心肝。

原来是两只鸳鸯。

黄巢叹了口说:“果然是恩爱夫妻,令人感动。”

转身对邓天王说:“贤弟,绕开这棵树开路吧,不要再惊扰这两个人了。”

邓天王被说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道:“大哥,这分明是树,大哥怎么说不要打扰这两个人?再说,绕开这棵树开山路,需要多花很多力气。大哥能否说明,也免的弟兄们有怨言。”

黄巢说:“也好,众位弟兄且听我说来,此树名叫相思树。我们老家曹州附近的宋州就有一棵。

“那是东周列国年间,宋康王手下有个下大夫,名叫韩凭,娶妻何氏,非常貌美。

有一次宋康王郊游,见到何氏正在采桑,便上前求爱,何氏吟诗对曰:‘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乌鹊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邓天王问:“这诗是什么意思?”

黄巢说:“就是把康王给拒绝了。康王回去后,害了相思,日思夜想,就把下大夫韩凭叫来,让韩凭把妻子让给他。

“男子汉有三不让:江山不让、妻子不让、当仁不让。韩凭怎能答应,严词拒绝。

“康王表面上未动声色,命韩凭去修青陵台,等到台修成时,命人偷偷把韩凭推下青陵台,摔死。

“康王又把何氏叫来,说你丈夫已死,不如嫁给康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何氏深爱韩凭,怎么能嫁给仇人,再次拒绝康王,康王便何氏关了起来,命人轮番解劝。

“何氏见被困不是办法,就暗中把衣服弄得朽烂。再命人传话给康王,说愿意嫁给康王,不过有个条件,要登上丈夫修的青陵台,祭奠了韩凭之后才能嫁。

“康王非常高兴,和何氏一起登上了青陵台。何氏塞给了康王一封书信,让他观看,趁康王不注意,就要跨过栏杆,往青陵台下跳。手下人慌忙去拉,可是衣服已经朽烂,没有拦住何氏,跳台身亡。

“康王惋惜不已。打开书信来看,发现写着四句话: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合葬!”

邓天王说:“好黑心肠的康王!好可怜的韩凭!好贞烈的何氏!何氏可是想要跟韩凭合葬吗?”

黄巢说:“正是。康王大怒,命人把韩凭、何氏埋了,偏偏不把他们合葬,而是让他们的坟墓相望。康王恨恨的说:你们夫妻那么相爱,如果你们能让坟墓合到一起,我就再也不阻拦你们。

“结果,一夜之间,两个坟墓上各长出了一棵大梓树,大树抱在了一起,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在树上哀鸣。

“这事之后,不到三年,宋国就灭亡了。

“宋人都很可怜这对夫妻,就把这种树叫做相思树。今天我们见到的这两棵树,与传说中的宋州相思树一样,应该也是一对可怜的爱人埋在此处。”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

邓天王起身朝着相思树拜了四拜,对义军说道:“弟兄们,离这棵相思树远远的开山路,如果谁还再碰这棵树,我就把他的头打碎。”

众人都说:“将军放心,我等这就另外开山路。”也都朝着树拜了几拜。

当天夜里,黄巢梦到一男一女,前来向黄巢道谢。男子说:“感谢黄王成全我夫妻。我夫妻虽然不敢跟韩凭夫妻相比,但是遭遇也类似。我夫妻都是秦时人,逃避徭役来到此处,但是依然被秦朝官府衙役杀死在此。幸喜的是汉武帝之后,此地便几乎没再见过人,我夫妻也得以长成如此大树。”

二人道谢毕,携手揽腕消失在梦中。

义军以一天半里地的速度继续往前开山路行进。

这几天陆续有人向黄巢禀告,说很多弟兄被不明的东西袭击,不同程度的受伤,还有落单的弟兄被发现抛尸荒野。

这些人都说袭击他们的东西速度极快,看不清楚。有的说:“像兔子。”有的说:“不对,不对,袭击我的那个有驴个头那么大。”有的说:“袭击我的那个很像动物,但是却是两腿行走。”有的说:“我那个还穿着铠甲,拿着木矛。”

黄巢觉得奇怪,下令说,大家要成群结队,不要再落单。另外铺设陷阱、捕猎的夹子、猎网等物,把袭击的东西捉住再说。

接下来的两天,果然有所收获,网、陷阱抓到几个袭击者,果然都是各种样子的兔子,有的有猪那么大,有的果然能站起来。

义军们都把这些兔子烤了来吃。

这一日,黄巢和葛从周在前面开路,后面是柴存,把路拓宽弄平整。这时忽然路边上摇摇晃晃走出来一物。

仔细一看,六分像人,四分还是个兔子,直立着身子,有三尺多高,头上插着根小雉鸡翎,上身光着,下身穿了个红裤子,腰上系了根荆条,前爪子上拿着封书信。

“你们人类,谁是头领?我奉东方大王和毛大王两位大王的指派,特来给你们下战书。”这物竟然能口吐人言。

柴存等人吃了一惊,忙去禀报黄巢。

黄巢觉得奇怪,命柴存把那物请来。

这物摇摇晃晃,耀武扬威的到了黄巢跟前,仰头问道:“你是这些人的头领吗?”

黄巢说:“正是。”

这物说:“我是东方大王手下狡先锋。你们人类毁我家园,灭我族类,是可忍,孰不可忍。两位大王特命我来给你们下战书,约与你们会战。”说完将书信呈上。

黄巢将书信打开,看上面字迹歪歪扭扭,但是还能辨认。大意是:

“我族类世代居于此地,已有数千年。虽然有萧墙之斗,胜负却都是我族类。谁曾想尔等人类竟然践踏此地,毁我家园,餐我同类,凭借尔等人高力大,刀利锨重,在我土地上猖獗。我族类都同仇敌忾,拟于明日午时在东山坡上决战,不见不散。东郭逡、毛颖联名拜上。”

黄巢看的莫名其妙,猜测此处可能有兔子成精,于是问道:“你是何物?你族类是何族类?我们怎么与你们结仇?请将来龙去脉说明。”

狡先锋说:“你等的暴行,你还装糊涂吗?你们有什么问题,等明天决战,胜了我们再说吧。对了,你们人类接到战书,是不是应该回一下?”

黄巢说:“既然如此,明日战了再说。”拿起笔来,在战书背面,写了个“准”字,扔还给狡先锋。

狡先锋拿了书信,趾高气昂扬长走开。

等走的远了,把裤子脱了,在风中抖了几抖,自言自语说:“人类果然威风,真怕他们把我给烤了。吓得我把裤子都尿湿了,还是我城府深,没有显露出胆怯来。卯军师说的果然不差,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人类还真是守道义。”

黄巢传令说,此处可能有兔子成精,当晚值夜的要加强值守,以防兔子偷袭,

当晚,有个神人到了黄巢梦里,只见他:

身穿铁甲罩皂袍,腰束狮蛮带一条。

环眼圆睛如吊客,圈须乱扰似河奎。

这人说:“我乃此处山神姚思广,特来拜见星君。给星君通风报信。”

黄巢元神问:“山神免礼。快将东郭逡、毛颖底细讲来。”

姚思广说:“数百年来,这山中都没有人烟,被兔子占领,有两个头领。

一个头领名叫东郭逡,生了个女儿,一身白毛。甚是漂亮,取名叫玉儿。东郭逡手下有个勇将,名叫狡先锋,你们已经见过,就是白天来送信的那位。

一个头领名叫毛颖,他的夫人含了他的兔毛而怀孕,后来从嘴里生了个儿子,名叫毛;他的夫人因为生产,把嘴唇撑裂,所以人都叫她三瓣夫人。毛颖手下有个谋士,名叫卯军师。

这两个部落为了争夺资源,连年打斗,后来卯军师出主意,两边和亲。东郭逡把女儿玉儿许配给了毛颖的儿子毛。双方太平无事了若干年。

前不久,玉儿发现毛外面养了小妾,而且养了两个,玉儿大怒,一气之下就返回了娘家。

东郭逡听了大怒,就让狡先锋点兵去攻打毛颖。

狡先锋也是偷偷养小的人,就给东郭逡说:狡兔三窟,这对我们兔子来说是常事,何况毛还是一个部落的太子储君,三妻四妾也是正常,还是以和平为重吧。

东郭逡也是有好几个妻妾,觉得狡先锋所说有理,就劝玉儿好好回去,跟毛好好过日子。

玉儿见父亲不给自己出头,也只好咽下这口恶气,便回娘家。走到半路,发现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原来星君您开路开在了毛颖的地盘,正好把玉儿回娘家的路给切断了。

再说毛颖知道儿子把儿媳妇气走了,就让毛去把玉儿接回来。

毛怕老丈人责罚他,过了几日才敢去,也是到了半路,发现去往东郭逡部落的路被切断了,也只得返回去给毛颖汇报。

毛颖近日正遇到愁事,原来他部落的很多子孙都失踪了,其实是被星君手下的弟兄给烤着吃了。毛颖就命卯军师去探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毛颖听了毛的汇报,就怀疑手下子孙失踪都是东郭逡干的,为了以后好吃掉毛颖部落,提前把女儿还接回去了,并把道路切断,果然歹毒。

毛颖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就便被动为主动,亲点大兵去讨伐东郭逡。这毛颖老奸巨猾,以前就命兔子偷偷挖通了到东郭逡部落的暗道。

毛颖本身就是练武的兔子,通过暗道来了个偷袭,把东郭逡部落的兔子杀死了不少。狡先锋组织反击,双方忽有伤亡,血流遍野,眼看着双方就有两败俱伤的危险。

这时,卯军师及时赶到。原来卯军师探听到了准确情报,是星君您杀的毛颖部落的兔子,破坏了毛颖部落的道路,并不是东郭逡的阴谋。

听了卯军师的情报,东郭逡、毛颖才握手言和,要合力来对付星君。

这卯军师曾经到人间闯荡过,所以按照人间的规矩,给你们下了战书。

毛颖这边写了战书,东郭逡也不示弱,说送信的人要我部落里出,就要派狡先锋去。

狡先锋怕被星君捉住烤了吃,不敢来。

卯军师说,人间有规矩,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狡先锋这才敢来给星君您下战书。这就是以往经过。”

黄巢说:“原来如此!感谢山神报信。”

姚思广说:“我来报信一则是星君到此,不敢不来拜见,通报消息。二则也是为了避免一场大的流血伤亡。”

黄巢大惊,问道:“这两个兔子部落如此强大吗?难道我义军要有大难临头?敢请山神教我才如何应对。”

义军如何渡过此劫?且看下文分解。

第四十四回 韩子卢和宋鹊

秦如蒹葭未饱霜,四维不举空豪强。

韩卢前奔宋鹊举,角逐海内如驱羊。

咸阳宫殿无尺瓦,直抵南山是禾稼。

无复秦娥洗妆水,时有村童饮牛马。

——

且说黄巢向山神姚思广问计。

姚思广说:“这两个兔子部落虽然战斗力还可以,但是也只能小伤义军,不会有大伤害。只是这兔子特别记仇,又很固执,恐怕跟星君纠缠,义军灭兔子,易如反掌,如此一来,这两个兔子部落就要有灭族危险。”

黄巢说:“你的意思我已明白。想必山神受了两个部落的贿赂了吧,替他们说话。”

姚思广嘿嘿笑道:“这山中也没有人烟,我全仗着他们供养香火。”

黄巢说:“这也是神之常情。我只把他们打退,不赶尽杀绝就是。”

姚思广说:“这兔子性格最是执拗,恐怕会纠缠不清。星君只要说帮助他们对付韩子卢和宋鹊,他们就会化干戈为玉帛。”

黄巢说:“我看过韩愈大人的文章《毛颖传》,韩子卢和宋鹊,可都是狗吗?”

姚思广说:“星君果然是文状元之才。韩子卢和宋鹊正是两条狗,是东郭逡和毛颖的天敌。”

黄巢说:“我知晓了。”山神退去。

第二天,黄巢命柴存继续开山路,他带着邓天王、葛从周和五百弟兄到东山坡走一遭,并让义军多准备猎网。

见东山坡上,已经站满了兔子,大的如牛,小的如鼠,有趴着的,也有站着的,密密麻麻。

最前面是两只大兔子,都是王者的打扮。一个是灰兔子,看年纪是个老年兔,较为沉稳,带着草编的王帽,正是东郭逡,旁边站的正是头插雉鸡翎、穿红裤子的狡先锋。

一个是黑兔子,穿着铠甲,腰挎一柄石斧子,正值壮年,一股尚武精神,正是毛颖。左边一个谋士打扮,手拿羽扇,正是卯军师。右边一个身材高大的兔子,头戴太子冠,手拿两柄木棒,正是毛太子。

毛太子也没请示,就冲上阵前,耀武扬威。毛太子修行不够,不会说人话,“吱吱”乱叫。

义军见兔子的阵势,觉得吃惊,也觉得好笑。

黄巢对葛从周说:“这些兔子都成精了。麻烦贤弟去把这个擒来,杀杀他们的威风,不过不要把他伤了。”

葛从周取了把佩刀,应声而出。毛太子身材高大,几乎跟葛从周差不多高。毛太子先下手为强,举棒就打,葛从周举刀招架,没几个回合,就把木棒砍断。

葛从周几个急攻打,逼得毛太子狼狈不堪,义军中看的哈哈大笑。

毛太子恼羞成怒,蹲下身子,猛的一冲,如闪电一般,葛从周没防备,被毛太子一口咬到了小腿肚子上。正应了那句俗话,兔子急了也咬人。

葛从周疼的直咬牙,伸手抓住毛太子的两只耳朵,提了起来,将毛太子轮到半空,甩力扔到了义军脚下。

义军弟兄伸脚踩住,把毛太子绑了。

东郭逡阵后跑来一只白母兔子,抓住东郭逡衣角,似乎在哀求什么。

原来这个就是毛太子的妻子玉儿,见丈夫出阵,心中挂念,在阵后观看。见丈夫被捉,心中担心,就央求父王去救。

东郭逡年轻时候还能打仗,如今老了,都指望着狡先锋,就对狡先锋说:“先锋,麻烦你出阵把女婿救回来吧。”

狡先锋无奈,拿着个长标枪出战,说道:“人王,你不要伤我们毛太子。你们派个人来吧,我把他捉了,也不伤害他,跟你们走马换将。”

黄巢阵上李重霸请令出战,黄巢允许。

这狡先锋果然厉害,虽然只有三尺多高,但是弹跳力特别好,能跳一丈多高,忽上忽下,把李重霸一顿忙活。

打了三十多个回合,李重霸瞅准机会,将狡先锋的标枪砍断,又飞起一脚,把狡先锋踢倒在地。

狡先锋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李重霸伸手去抓。

突然,狡先锋使了一招兔子蹬鹰绝命腿,奔着李重霸裆里就踢。李重霸慌忙躲闪,被踢到了大腿上,疼的咬牙切齿。

狡先锋爬起来就返回本阵,对东郭逡说:“大王,我胜了一阵。”

毛颖见狡先锋没能把自己儿子救回,亲自上阵。

毛颖也是身材高大,见对方都是铁兵器,就把石斧子扔了,拿了把钢刀,这钢刀是卯军师给他从人类居住的县城里偷来的。

刘汉宏与李重霸交好,见好友被踢,就请令出战,给朋友报仇出气。

刘汉宏拿着一柄画戟与毛颖战了五十回合。兵器上说,一寸长一寸强,刘汉宏画戟挑飞毛颖的钢刀,画戟月牙钩住毛颖的铠甲,把毛颖拖到地上,被义军按住,生擒活捉。

东郭逡见亲家被捉,想以多为胜,群起攻之,被卯军师拦住,说:“东郭大王,投鼠还得忌器啊,别把人类逼急了,把我们毛大王和太子杀了,你们公主不也就守寡了吗?”

东郭逡心想:“我正要如此,把毛颖杀了,这片山就是我的了。你们太子狡兔三窟,我这如花似玉的公主难道还能愁再嫁。”

东郭逡不听阻拦,说道:“如今我兔类灭族危机当前,顾不了许多了。”这一个部落的兔子都如离弦之箭一般,朝义军冲来。

黄巢不慌不忙,令义军摆开猎网,把很多兔子都网罗其中。吓得东郭逡急忙命令撤回,不敢再攻。

黄巢将毛颖父子提到阵前,对东郭逡说:“我等本是借山开路,无意骚扰你们。至于杀了你们的同类,也不过是果腹而已。你们也对我们进行了报复,伤了我们不少的弟兄。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愿与你们修好,承诺不再吃兔子,过了这段山路,便不再回来。你们觉得可好?”

东郭逡心想:“可能我们把人类当做假想敌了。人家并不是专门来与我们作对的。”

正要答应。卯军师说:“东郭大王,不可。我与人类接触过,他们最是狡猾,提防他们有诈。”

黄巢见他们犹豫,又说:“为表诚意,我愿帮你们对付韩子卢。”

听到此,东郭逡对卯军师说:“这人王如果杀我们,真如泰山压卵一般,何必使诈。”于是带领群兔跪下,说道:“我们冒犯了人类大王,罪该万死。”

毛颖也说:“原来大王不是与我们为敌,反而与我们为友。我们真是罪该万死,冒犯了大王。”

黄巢命人把毛颖、毛以及其他兔子都放了。

东郭逡、毛颖千恩万谢。

黄巢问:“这韩子卢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东郭逡说:“人王应该知道‘狡兔死,走狗烹’吧。这韩子卢是隔壁山上的恶狗。

“这事还是听老祖先说的,不知多少年前,我们这个部落本来在乡下居住,跟人住在一起。这韩子卢的祖先也是人养的,专门被训练捉兔子的,我们祖先被屠杀很多,就躲避到了这山里。

“没想到韩子卢的祖先也跟到了山里,以欺凌我们为生,他们也就成了野狗,世世代代欺凌我兔类,如果不是我们繁殖能力强,早就被灭了种了。”

毛颖也说:“我们跟东郭部落的情况一样,追我们的狗叫宋鹊。”

黄巢说:“原来如此。你们能否把狗引到此处,我自有办法捉住他。”

卯军师说:“两位大王,我觉得人王所说甚好。就以此来办吧。我们兔族去引韩子卢。”

人兔商议已定,各自散去。

回去不多久,狡先锋又回来求见黄巢,说:“人王仁义过天,我们两家大王非常感激,特送来很多吃的给人王。”

出去一看,果然见很多兔子带来了很多吃的,都是萝卜和青菜之类的。义军苦笑不得,黄巢命人收下。

东郭逡、毛颖、卯军师、毛、狡先锋五只兔子议事。

毛颖问卯军师:“军师,怎么把韩子卢引到人王的包围圈,你可有办法?”

卯军师说:“我有一计,名叫激将之法。我们兔族遇到韩子卢,几乎无人能逃脱,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韩子卢跑得极快。幸好韩子卢胃口不大,吃饱之后就不再来抓我们,不然我们早就灭族了。韩子卢又以自己跑的快为骄傲,所以只要派一只跑的快的兔子去激他,他自然就会跟来。”

众人都朝东郭逡看去。原来东郭逡是这两个兔子部落中公认的跑的最快的兔子。

卯军师此计也是记恨白天东郭逡不顾毛颖父子死活非要去冲杀黄巢的事情。卯军师心想:“虽然你东郭逡年轻时能跑得过韩子卢,如今你老了。你若能能跑过他韩子卢,就能借人类之手除掉韩子卢;如果跑不过韩子卢,也就能除掉你。对我们这个部落都是有益的。”

东郭逡也是心高气傲的主,说道:“说到跑的最快的,我就当仁不让了。虽然我上了年纪,也自觉地老当益壮。”

狡先锋也没有阻拦,他心想,东郭大王去了,能成事便好,不能成事,这个部落的大王就非我莫属了。

这几只兔子各怀心腹时,都在不言中。

东郭逡锻炼了几天,找了找当年的雄风,便让狡先锋去通知黄巢到东山坡做好准备。

东郭逡到了韩子卢洞穴门口,朝里面喊叫。

这兔子和狗,语言不通,听的纯粹是气势。

韩子卢正在打盹,听到外面兔子挑衅的声音,马上清醒,追了出来。只见韩子卢长得:

疾犬修成号细腰,形如白象势如枭。

犬齿锋利走入飞,曾随韩王立功劳。

东郭逡掉头就跑,韩子卢追了五里没追上,便不再追。

东郭逡又回来朝着韩子卢挑衅,韩子卢又追了十里停下。东郭逡又挑衅,韩子卢又追,心想:“今天不追上你,我就妄称天下之疾犬了。”

一兔一狗,紧追不放。一共跑过了五个山头,东郭逡和韩子卢都累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东郭逡见前面就是东山坡,卯足了劲,冲刺奔了上去。韩子卢也紧紧追上。

黄巢此时已设下埋伏,猎网和绳子齐飞,把韩子卢网住,用绳拴了。韩子卢此时已无力反抗。

东郭逡此时也是四脚朝天,呼呼直喘。玉儿忙命兔子把大王抬回去休息。

毛颖、狡先锋上来,要把韩子卢杀了。黄巢拦住说:“我要驯化了这狗。你等不要伤它。”

毛颖、狡先锋也就罢手,向黄巢表示感谢。兔子们回去庆祝。

黄巢见韩子卢无精打采,命人把他栓到树上,并派人看守。

这天晚上,韩子卢慢慢恢复了体力,将绳子咬断逃跑。看守军士追赶不上。

韩子卢好比是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落荒而逃,对东郭逡愤恨不已,心想:“我一定要找个帮手报复他。”

想到此,韩子卢便到了宋鹊处。

这宋鹊是宋国的名犬,与韩子卢齐名,这宋鹊也跑得快,才用鸟给他命名,素有“驍腾多宋鹊”之称。这宋鹊不仅跑的快,更足智多谋。

韩子卢将白天之事给宋鹊说了:“求宋兄帮我出这口恶气。”

宋鹊说:“这却容易。我们可以使一个‘狼前虎后’之计。你我去东郭逡窝里偷袭。你如果偷袭得手便罢,如果不能得手,他必跑,我暗中埋伏,出来夹击,定能把他擒住。”

韩子卢说:“此计甚妙。”这时一到天亮,二犬休息一日,等到天黑,便偷偷到了东郭逡窝里。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又有狡兔三窟之说。韩子卢一时找不到东郭逡的具体位置,却把东郭逡给惊动了,撒腿就跑。突然东郭逡前面窜出来宋鹊,挡住去路。

前有宋鹊,后有韩子卢,究竟东郭逡能否逃脱?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叙述兔子和狗的故事。

《战国策齐策》记载: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庐逐东郭逡,环山者三,腾山者五,兔极于前,犬废于后,犬兔俱罢,各死其处。

韩愈《毛颖传》中也有类似记载:居东郭者曰,狡而善走,与韩卢争能,卢不及。卢怒,与宋鹊谋而杀之,醢其家。

第四十五回 百虎朝元

东郭逡被宋鹊和韩子卢困在中间,无处可躲。

宋鹊步步紧逼,洋洋得意,突然脚下踩空,掉到了陷阱里。

韩子卢一看不好,就要跑。葛从周等人围了上来,猎网、铁叉齐飞,把韩子卢按倒捆了。

又拿挠钩把陷阱里的宋鹊捆了。

原来黄巢发现夜晚韩子卢逃跑了,就赶紧通报给了东郭逡,并说韩子卢极有可能还会来攻击东郭逡报仇。黄巢命葛从周在东郭逡住处附近设下埋伏,果然把韩子卢和宋鹊都捉住。

黄巢命人把二犬用笼子装起来。

黄巢对二犬说:“你们两个愿意跟随我吗?如果愿意的话,摇尾示意。”

二犬铁骨铮铮,朝着黄巢狂吠。

黄巢对葛从周说:“你去拿两个破锣来,让六个人分成三班,日夜不停在笼子边敲锣,不要让二犬睡觉。”

葛从周不解,命人去办后,来问黄巢:“大哥,为什么不杀了这二犬呢?”

黄巢说:“我想收服了这二犬为我军中所用。”

葛从周说:“原来大哥是这样的想法了。我知道了,左牵黄犬,右擎苍鹰也是我们练武者的气派。”

黄巢说:“不仅是气派,也很有用处。贤弟可知道鹰犬如何收服?”

葛从周说:“这个我却不知。”

黄巢说:“关键就一个字,‘熬’,熬就是让他不要睡觉,直到他服为止。

“先说这狗,俗话说:犬守夜,鸡司晨。狗的感觉最为灵敏,用破锣打扰他的精力,日久他必会降伏。这狗虽然是跟狼同种,但是最是忠诚,只要认了主人,便不再背叛。”

葛从周说:“原来如此,我一定叮嘱好兄弟们好好熬熬这两条狗。”

黄巢说:“这两条都是犬经上有名的狗,要有耐心。熬的时间越长,这狗就越好,将来也用处更大。”

葛从周说:“大哥说的是。那熬鹰怎么熬法?”

黄巢说:“这熬鹰就更难了,我只听过方法,还没听人说成功过。就是把鹰捉来,与它对视,不要眨眼,也不要让鹰睡觉,自然人也就不能睡觉。只要能把鹰给熬服,这鹰就会对这个主人俯首帖耳,惟命是从。”

葛从周得了方法,高兴而去,心中一直在盘算。

这时,正好狡先锋又来给送萝卜、青菜,葛从周便把狡先锋请到帐里喝茶。

这狡先锋没有喝过茶,小心翼翼尝了几口,却上了瘾。

葛从周说:“狡先锋,我有一事想求。我想抓些苍鹰来,先锋可有办法?”

狡先锋听到鹰字,不禁打了个寒颤,说:“这鹰是我们兔类的天敌,我们避之还恐不及。不过葛将军如要鹰,也好办,只是需要我们兔子做诱饵,甚是危险,还需要葛将军协助。我们做诱饵吸引苍鹰来吃,将军派人暗中下网,定能成功。”葛从周大喜。

这狡先锋便挑了些精明灵敏的兔子故意在明处走动,果然吸引了很多苍鹰来捉,葛从周带领义军暗中埋伏,用网很快就捉了一百只苍鹰。

这一天,葛从周趁本队不在前面开路的时机,精选了一百个弟兄,说道:“我们这几日搞个熬鹰大赛。一人分一只鹰,与他对视,不要眨眼,也不要让他睡觉。在气势上压倒苍鹰,让它服气。熬鹰成功的,赏百金,晋升官阶一级。”

熬鹰时,把鹰用链子拴住鹰腿,把鹰架到左胳膊上,与鹰对视,右手拿一木棍,鹰要睡时便用棍打。

鹰的领地是茫茫的天空,它的心志比天还高。除了击垮它的意志,肉体上的疼痛不会让它屈服于任何人,因此熬鹰的过程也是比拼意志的过程。

葛从周率先牵了一只最勇猛的苍鹰来熬。这些义军弟兄也都是尚武精神,争相去熬鹰,可是大多数都没熬过三个时辰。

这鹰一旦发现对方气势不如自己,便会袭击,很多义军弟兄被抓破脸皮。

再说黄巢每日都到犬笼前问韩子卢和宋鹊:“你们两个愿意跟随我吗?如果愿意的话,摇尾示意。”

到了第七天,二犬不吃不喝不睡,意志终于被打败,摇尾示意。黄巢命人把笼子打开,拿来吃的给二犬,二犬果然驯服。

黄巢也听说葛从周在熬鹰,便去观看。知道这熬鹰非一日之功,便让张归霸暂代葛从周指挥开山。

葛从周本以为熬鹰只需几个时辰,顶多一天一夜,没曾想这鹰果然意志坚强,熬了几日也不见苍鹰低头。

第五日,张归弁、张归厚的两只鹰熬不过,被驯服。二张也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七日,葛从周的鹰也熬不过,被驯服。

从此义军中多了两只犬,三只鹰,山中少了五个桀骜自由的灵魂。

……

黄巢带领义军继续往前开山路。

天气开始入冬,虽然是南方,但是山中却很冷,山石都已上冻,敲击如叩钢铁,开山进度又大大减慢。

这几日,常有义军来报,说有老虎来袭击义军,军士已死伤二十余人。

黄巢对众人说:“我们应该是从兔山转入了虎山,这段山中恐怕是老虎甚多。我们要仔细防备,加强防守和攻击。这虎多是独行,如果再有虎出现,不可惊慌,就如临阵杀敌一般,群起攻之,可以擒杀。”

这一日,又有人报,说有一只老虎来攻击。黄巢急忙来看,见一只老虎蹲在石上,虎视眈眈看着众人,只见:

巅崖老树缠冰雪,石觜枒杈横积铁。武夷山深林樾黑,千年无径人迹灭。

眈眈老虎底许来,抱石踞坐何雄哉!目光夹镜尾束胯,百兽却走潜风埃。

葛从周大喊道:“巨天大王到了,他曾在会稽县杀过两只虎。大家不要怕了。”

黄巢说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众位兄弟,这段山中老虎甚多,还须学会打虎的本领。想当年,周穆王在野外打猎时,遭遇了一只老虎,派出七位勇士合力生擒了这只老虎。擒虎地就叫做虎牢关。古人能擒虎,我们义军也可以!”

黄巢命两人合力持猎网,专套虎头;两人拿绊马索,专攻老虎下盘;两人持长叉,专叉虎身;两人持长柄金瓜锤,专砸虎头。

挑选了八个精壮士卒,都是又勇又怯。老虎感觉到了杀气,猛地从石上扑了下来。

黄巢喊道:“上绳。”二人抖绳奔虎腿,老虎落地不稳。

黄巢喊:“上网、上叉。”四人围上,将老虎围住。

黄巢喊:“上瓜。”二人举金瓜去砸。一开始老虎被砸,怒吼几声,震得山石晃动。

黄巢喊:“不要停。”几次金瓜砸中,老虎被砸的脑震荡,慢慢晕去。持瓜军士越砸越快,不多时,老虎脑浆被砸了出来。

义军欢欣鼓舞,把虎皮扒了,给黄巢做了个虎皮金交椅,把虎肉吃了,虎骨炖了。

不过几日,又连杀数只老虎。还有些义军弟兄成群结队主动去找老虎。

山中老虎虽然都是独行,但是也有组织。这片山中老虎的首领名叫封使君,听说手下虎子虎孙被杀了不少,大怒。

封使君手下有员干将,名叫寅将军,出来说道:“使君不必烦恼,我带手下兄弟走一遭,把那些人类吃了就是。”封使君知道这寅将军勇猛胜过自己,也就答应。

寅将军和手下四只猛虎下山,正遇到找虎捉虎的一队义军弟兄。

这八个人见是五只虎同行,慌了手脚,拉腿就跑,焉能逃得过老虎,其中七个人被咬死,葬于虎腹。

最后一个,猛虎还要去追杀吃了,寅将军说:“且慢,不必杀他,慢慢在后面跟着他即可。这样才好找到这些人的大队。到时大家再大开杀戒,为我族类报仇。”

五虎跟着到了义军大队,一阵冲杀,义军大乱。此时正好是邓天王在后阵,听说有五虎来临,说道:“且不要慌张,来四个捕虎队随我杀虎。”

邓天王拿起二丈多长的方天画戟,大踏步走到五虎跟前,大吼一声,一戟将领头的寅将军刺穿肚腹,甩出去十余丈远。

战争和打架一样,很多时候斗的是士气。四虎见头领被杀,吓了一跳。义军却受了鼓舞,一哄而上,三只虎被当场擒杀,逃掉了一只虎。

这只虎跑到封使君处,哭诉经过。封使君唉声叹气,说:“这些人真是厉害,最近我们还是蛰伏吧,先避其锋芒。”

老虎是兽中王,怎么能轻易受得了这样的憋气,但是也没有办法。

这时,洞外有虎拜访,没有让虎通报,直接走了进来,说道:“封使君,多年不见,特来拜访。”原来是一只白额黑点虎。

封使君一见,慌忙去迎,说道:“原来是虎神到了,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原来这只虎是当年申公豹的坐骑。申公豹被填了海眼,白额虎就逃走了。他跟他的主人一样,喜欢四处闲游,搬弄是非。

封使君把白额虎让到了上首,白额虎也不客气。

白额虎看众虎脸上都有晦气,哼道:“封使君,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都拉着个脸,不欢迎我吗?”

封使君慌忙施礼,说:“不敢不敢。都是最近我们山中遇到了人类,杀了我们无数的虎子虎孙,我让大家龟缩不出,大家都觉得憋气。”

白额虎笑道:“原来如此,我们兽中王的封号岂能被玷污。有人敢犯我们虎威的,我们必定要报复。我想大摆一座十二元辰百虎阵,管把这些人类都给生吞活嚼了。”

封使君说:“如果有一百日虎,还能与人类对抗。只是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虎。”

白额虎说:“这个使君不必担心,我兄弟朋友遍天下,自然我去请虎。使君能否派出九虎来?”

封使君说:“九虎还是可以的,我可以自带八虎。”

白额虎说:“那就好。我这有副阵图,麻烦使君来看。”

白额虎拿出图来,封使君带领八虎上来观看。原来阵图是个圆形,等分为十二个区域,每个区域写了一个地支。

白额虎说:“我们约定好,十日后的寅时,就劳烦封使君带领九虎去守住亥位,不让人类逃脱。”

封使君说:“谨受命。”

白额虎告辞出去,众虎相送。白额虎走出洞来,唤了一朵祥云,踏云而去。

寅时是凌晨三点至五点。第十日的寅时,天还没亮,封使君带领八虎,奔义军营地而来。

韩子卢和宋鹊感觉到杀气,狂吠不止,义军出来,见周边有很多亮闪闪、阴森森的光芒,等到走近,发现都是老虎。

只见“子”位上走来九只虎,长相相似,后八只虎走八卦位,前面领头一只虎,身材高大,足有两只虎那么大,怒气满身,威猛无比,正是虤元帅。虤,读作严,两虎会意,意为虎怒。

“丑”位上走来九只虎,都是面目狰狞,相貌凶恶,最前面一只正是虣司徒。虣,读作暴,意为暴虐。

“卯”位走来九只虎,都是个头稍小,身上的文采鲜明,更显得精干勇猛,最前面的一只正是彪太保。

“辰”位走来九只虎,都是一身黑,最前面的一只正是虪少保。虪,读作树,意为黑虎,赵公明元帅胯下玄坛黑虎的后代。

“巳”位走来九只虎,长相更像猫,只是个大而已,能爬树。最前面的一只正是虥师傅。虥,读作站。

“午”位走来九只虎,头上都长着角。最前面的一只角最大,正是虒员外。虒,读作肆,虎之有角者。

“未”位走来九只虎,白色的身子,长着黑色的花纹,尾巴比身子还长,勇猛中透着几分仁者之心。最前面的一只正是虞大夫。虞,意为白虎黑纹,尾长于身。

“申”位走来九只虎,勇猛中有几分文雅之气。最前面的一只正是虢尚书,是老虎中的秀才。虢,读作郭,意为虎爪画的印迹。

“酉”位走来九只虎,都是母虎。最前面的一只正是婋夫人。婋,读作小,俊慧之虎。

“戌”位走来九只虎,长相几分像狼,透着奸诈。最前面的一只正是虘太师。虘,读作挫,意为虎刚暴而刁诈。

封使君见众虎到位,也带着八虎,守在了“亥”位。

十一个地支站位都有了一队九虎守住,共计有九十九只虎。

阵势摆好,在虎的本位,“寅”位上降下一朵祥云,祥云上站着一位阴森狡诈的老虎,额头有白色花纹,身上有黑斑,正是申公豹的坐骑,白额黑点虎。

义军见一百只老虎把他们围得像铁桶一般,不禁战栗。黄巢挺剑站在最前,为大家壮胆。

白额虎朝天吼了一声,一百只虎伸开厉爪,张开血盆大口,奔义军冲了上来,眼看着义军就要血流成河,葬身虎腹。

第四十六回 取经僧

白额虎摆下十二元辰百虎阵,要去攻义军。

黄巢抽出剑来,喊道:“众位兄弟,不要惊慌,先摆下四门兜底阵,邓天王、葛从周、柴存、张归霸各守一门。”

虣司徒最是凶猛,冲在最前,黄巢举剑相迎,广古剑是仙家至宝,罡风猛烈,剑气把虣司徒胡须斩断。

猫科动物的胡须是触觉器官。虣司徒胡须断了,气势就减掉了八分,不敢再上。

义军与百虎成相持之势,剑拔弩张,空气凝滞。

白额虎见陷入僵局,便从“寅”位上走了下来,朝着黄巢扑了上去。

白额虎修行数千年,又跟着申公豹,又有道行又奸诈狡猾,黄巢勉强敌住,看样子也撑不了太久。

就在这时,天空中飞来一朵七彩祥云,走下来一位佛爷。只见他

口壮身慵食肠大,黑脸大耳长嘴巴。

身穿直裰罩袈裟,手拿上宝逊金耙。

曾作银河天蓬帅,曾随西游入释家。

佛事贡品他受用,净坛使者是菩萨。

这位佛爷正是贞观年间西天取经,刚刚修成正果不久的猪八戒。

猪八戒对黄巢说道:“谛听,我奉如来法蝶,来帮你开山来了。”

黄巢说:“原来是菩萨到了!真是我义军之福。”说话时光古剑并不撒手,提防白额虎。

猪八戒环视了一下,看到有那么多虎,也吓了一跳,嘟囔说道:“师傅只说让我开山,没说让我退老虎啊。也罢,让我先礼后兵吧。”

猪八戒见虤元帅个头最大,误以为他是首领,就朝他行礼。

和尚本来是双手合十行礼。猪八戒左手拿着九齿钉耙,就单手打了个问讯,对虤元帅说道:“这位虎兄,我就是当年的天蓬元帅,如今的净坛使者菩萨,猪悟能是也。俗话说,冤仇宜解不宜结。也不知诸位虎兄,跟谛听有了什么不睦,看在我的面子上,都散了吧。”

虤元帅向白额虎示意,猪八戒这才看出白额虎是首领。

白额虎见是猪八戒来了,是佛教的菩萨,也有些害怕。转念想想,我们虎多势重,不必怕他。更何况,我那主人申公豹就是不怕惹事的。

白额虎说:“菩萨,这人类灭我虎族,事关我们族类繁衍生息,我们不能不出头。请菩萨让开。”

猪八戒见说合不来,就举起九齿钉耙,说道:“识相的快快闪开,不识相的尽管上来,我管保每人给你们筑九个窟窿。”

白额虎说:“弟兄们,我们虎多力量大,也不必怕这个夯货。”

猪八戒跟众虎打了起来。虽然筑飞了几只虎,但是虎太多,不多一会,身上袈裟直裰就被老虎给撕了。猪八戒见势不好,猛攻了几下,腾云就跑。

跑出一百余里,停下休息,心想:“师傅让我帮谛听开山,我却打不过这些老虎,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叹气,忽然有人拍了他肩膀,说道:“兄弟不去开山,又在偷懒吗?”

八戒抬头看,见一人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只见这人

尖嘴缩腮面容瘦,满面金毛奓耳朵。

耳藏如意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身穿金甲亮堂堂,头戴金冠光映映。

外罩袈裟不禁武,斗战圣佛叫悟空。

八戒见是师兄,非常高兴,说道:“原来是哥哥来了,我有帮手了。谛听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山中老虎,来了一百只虎,摆了个十二元辰阵,甚是厉害。我打他们不过,正在犯愁,哥哥来了正好帮兄弟去解决了。”

……

这二佛如何而来。略作交代。

这一日,如来正在大西天灵鹫仙山雷音宝刹七宝莲台上讲经说法。

听众都有谁?有阿罗汉、大比丘众一万二千人;有菩萨摩诃萨八万人,与其眷属二万天子;又有八龙王、四紧那罗王、四乾闼婆王、四阿修罗王、四迦楼罗王,各带若干百千眷属;又有千世界微尘等菩萨摩诃萨,从地踊出者,共有八恒河沙数,即像八个恒河的沙子一样多,皆于佛前一心合掌,瞻仰尊颜。

如来讲法结束,只见天花乱坠、宝雨缤纷。如来放眉间白毫相光,照一万八千个世界,靡不周遍,下至阿鼻地狱,上至阿迦尼吒天。众人都合掌称颂。

如来说:“你们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等了一会,无人来问。

阿难问道:“世尊,我们是西方极乐世界,有须弥山,有忉利天。如果彼土世界无须弥山,无忉利天,依何而往?”

如来说:“我佛法如光明,普照十方一切世界。其有众生,见此光明,垢灭善生,身意柔软,命终皆得解脱。”

阿难问:“共有多少个世界,有谁能知道?”

如来说:“世界有大有小。共有三千大千世界,每个大千世界又有小千世界。比如,我雷音寺是一世界,寺中我这个七宝莲台也是一世界,莲台前的花也是一世界,花中蕊也是一世界……循环往复,不可称计。”

“至于神智洞达,能于掌中持一切世界的,威力自在。我弟子中大目犍连,神通第一,三千大千世界,所有一切星宿众生,于一昼夜,悉知其数。”

大目犍连又叫目莲僧,面有愧色,出列说道:“世尊,我不如谛听。谛听若伏在地下,一霎时,将四大部洲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虫、鳞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都可以照鉴善恶,察听贤愚。所以,我不如谛听。”

如来知道目莲僧对放走地狱八百万恶鬼之事还耿耿于怀,对他说道:“你与谛听皆有神通。”

讲法毕,如来把目莲僧叫到方丈室,说道:“山迥迥,水潺潺,片片白云催犊返;风萧萧,雨洒洒,飘飘黄叶止儿啼。天地轮转自有常道,你且专心修行即可,不要有执念。谛听能于沧海横流之时挺身而出,且不惜背恶名,不愧为英雄本色。如今谛听有难……”

目莲僧听说谛听有难,忙说:“弟子愿去助他。”

如来说:“你去把你师兄金蝉子叫来。”说完,闭目不言。

金蝉子就是唐三藏,如今已是旃檀功德佛。目莲僧见如来闭目,只能退出,去到旃檀功德佛处,恭敬施礼说道:“师兄,师父叫你。”

唐三藏不敢怠慢,到了方丈室,参拜如来。

如来说:“谛听如今在下界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的事情,你应该也已知晓吧。”

唐三藏说:“罪过!罪过!弟子知晓。”

如来说:“那是南瞻部洲东土大唐的国界,是你故乡土。如今谛听在仙霞岭中无人之处,要开山八百里,你让八戒去帮他开山去吧。”

唐三藏说:“弟子谨受命。”

猪八戒做了净坛使者之后,四处去吃供奉,居无定所。唐三藏不知他在何处,只好想办法去找他。

唐三藏把自己小金库翻了翻,拿出一千两银子,驾云直奔玄奘寺,玄奘寺位于洛阳城外偃师县缑氏镇。

唐僧离寺百里就下了云头,变化成一名老僧,步行前往。

半路上遇到缑氏镇上有一家正在出殡。百姓都议论纷纷,说:“王善人吃斋念佛,昨天吃馒头噎死了,才四十二岁,真是好人没好报。”

唐三藏走进王宅,直接进了灵堂说:“孝子过来。”

王善人的儿子才十五岁,哭的两眼通红说:“师傅,我家当大事,恕报不周。”

唐三藏说:“你父礼佛最是恭敬,不该死。你做场大法事,把洛阳好吃的都摆到玄奘寺。等有个猪长老把吃的都吃了,你父就能活,且可寿高九十。”

孝子说:“我父斋僧,把家里钱都花完了,我家没钱做法事了。”

唐三藏说:“我有纹银一千两,拿去做法事吧。”说完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孝子请了当族的叔父来操办法事,买的都是好吃的,摆到了玄奘寺。

第二天,猪八戒就闻着香味到了玄奘寺。

等猪八戒吃完,唐三藏暗中把他叫到玄奘寺方丈室,对八戒说道:“徒弟,如今我有如来法蝶在此。要你去帮谛听开山。”

猪八戒说:“师父,我哪有开山的本领。”

唐三藏说:“蠢徒,还是改不了偷懒撒谎的毛病。当年在七绝山稀柿衕,你变作了一个大猪,拱开了一条大路,不就是开山的本领吗?”

猪八戒说:“师父这样说,我记起来了。不是徒弟耍赖偷懒,是徒弟吃的多了,身子笨重了,脑袋也不好使了。我这就去拱山。”

猪八戒腾云驾雾直奔仙霞岭。

唐三藏又化作老僧,到了王善人家,命人把王善人翻了个身,背朝上,脸朝下。

唐三藏朝王善人后背拍了三下,王善人吐出馒头,苏醒过来。孝子喜极而泣,再找老僧,已不见。

唐三藏正要返回西天,忽然打了个哆嗦,掐指一算,原来仙霞岭上还有十二元辰百虎阵,恐怕八戒难以对付,于是绕了个远,去往花果山。

花果山群猴并不认识唐三藏,慌忙报与马、流二元帅,崩、芭二将军。

四猴听说是大王的师父,赶紧排摆仪仗,盛情迎接。

唐三藏问:“因何未见悟空。”

马元帅说:“自从大王取经回来,做了佛爷,依然天真烂漫,只是每年挑出七天来,闭关念佛。现在正是他闭关的日子。”

正在这时,孙悟空一个跟头从水帘洞翻出,跪在唐三藏腿前,说道:“徒弟正在念经,忽然面红心跳,才知道师父到了,迎接师父来迟!请师父责罚。”

唐三藏说:“悟空不必如此。我有事要你去办。如来让你二弟去开山,但是山上有百虎,恐怕你二弟不能对付,麻烦你走一遭。”

悟空说:“这个好办,师父且歇息一时,我去去就来。”

悟空命群猴好好侍奉唐三藏,驾筋斗云到了仙霞岭。这就是以往经过。

……

悟空、八戒到了百虎阵前。

白额虎见是斗战圣佛到了,知道厉害,就要逃走,悟空喊了声“定”,把白额虎定住。

其余九十九虎议论纷纷,都说这个就是那个耳内绣针、毫毛能变,足下筋斗、碧落可升的齐天大圣、斗战圣佛孙悟空。

悟空对众虎说:“你们聚在此处,不过为“生死”二字而已。岂不闻南华真人庄子休死时曾说:吾以天地为棺廓,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济送;肉体也不必掩埋,在上为鸟鸢食,在下为蝼蚁食,方为不偏。我佛如来也曾割肉喂鹰。你等何必执着于一时。所有杀伐屠戮,不违自然天道,不脱生物链条。”

众虎听了悟空的话,如茅塞顿开一般,匍匐在地,拜了三拜后,尽皆散去。

八戒挑起大拇指,说:“我以为哥哥会拿出铁棒来,把这些虎都给打死,或者吓跑,没想到你用舌头就把他们说走了。”

悟空笑道:“你我学佛许久,也应该有所悟。天上地下生灵,多数都要善度。所以我劝他们回去。不过对这只白额虎,冥顽不灵,我却要恶度恶度他了。”

说完,耳中取出如意金箍棒,晃一晃,有一丈多长,奔着白额虎就去。

第四十七回 八戒拱路

孙悟空取出金箍棒,朝白额虎就打。

白额虎吓得胆裂魂飞,但是被定身法定住,不能动弹。

如意金箍棒是当年大禹王治水之时,捡到两块陨石,小块打造成了量天尺,给了燃灯道人使用;大的一块,能随意大小,太上老君八卦炉中去锻炼,只炼成一个棒的样子:

中间星斗暗铺陈,两头箝裹黄金片。

花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

名号灵阳棒一条,深藏海藏人难见。

成形变化要飞腾,飘爨五色霞光现。

禹王得了这块如意棒,用它来定验九江八河,最后百川入海,又用来定验四海,所以叫做定海神珍,后来就随了孙悟空,大闹天宫,西天路上降妖伏魔。

这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白额虎怎么能禁得住,被压成肉饼。

白额虎的三魂七魄飘飘荡荡,越来越淡,将要散尽。

悟空口中念诀:“游行不息,气分四象,斡旋无边,乾健高明,万类善恶悉见。”

白额虎肉饼恢复原形,三魂七魄又都回去。白额虎见起死回生,赶紧向悟空磕头。

悟空又一棒,把白额虎打成肉饼,又念咒恢复原形。

如是者九次。白额虎已经要崩溃了。

悟空说道:“白额虎,你深有慧根,也曾与仙人申公豹为伍。但是须知,修道者单有慧根还不行,还需要有善念。你却缺了善念。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如果不存善念,刚才九次生死,立即就在眼前。你去吧。”

白额虎连磕了九个头,想驾云却驾不了了。原来孙悟空已经打去了他九千年的道行。白额虎只得伸开四蹄,狼狈逃走。

悟空转身对黄巢说:“你的牺牲精神,可敬可佩。往后可能无人帮你,你只能独力为之。你需好自为之。”

又对八戒说:“二弟,好生拱山开路。事成后,到我花果山,我茶酒招待,你我兄弟再好好叙旧。”

说完,翻了个跟头,驾筋斗云而去,到花果山招待唐三藏去了,不提。

义军都朝着悟空跪拜。

传能说:“果然是佛爷的风范。以前听说斗战圣佛翻筋斗云就会露出红屁股,果然不假。”

传真说:“是的,我也看到了。”

黄巢听到,呵斥道:“不要乱说。”

八戒说:“巨天,要我开山,也容易,只要填饱我的肚子就好。”

黄巢发愁,因为在山中不像以前,攻城略县,能取粮草,如今山中吃饭也成问题。

葛从周问:“菩萨是吃荤还是吃素?”

八戒说:“我之所以叫八戒,是因为戒了五荤三厌。”

葛从周说:“菩萨可吃萝卜青菜?”

八戒说:“这个我却不挑食。”

葛从周便私下对黄巢说:“之前东郭逡、毛颖送了我们很多萝卜青菜,我们不如给菩萨吃了吧。”

黄巢说:“甚好。”转身对八戒说:“菩萨,我们这就去把萝卜青菜拉来。”

八戒说:“不必,带我去就好。”

黄巢带八戒到了菜车跟前,八戒甩开腮帮子,颠起大槽牙,犹如风卷残云一般。看的众人目瞪口呆。

八戒吃饱,对众人说:“你们且躲远点。”

只见他捻着诀,摇身一变,变作一只大猪,只见这猪:

嘴长毛短半脂膘,圆头大耳似芭蕉。

齆齆鼻音呱咕叫,喳喳喉响喷喁哮。

白蹄四只高千尺,剑鬣长身百丈饶。

从见人间肥豕彘,未观今日老猪魈。

八戒当即上前拱路,义军在旁休整道路。葛从周派人分了两队,一队去采摘野果;一队去东郭逡、毛颖处拉萝卜青菜。

东郭逡、毛颖一开始还能供应,后来拉的太多,兔族的口粮也越来越少。二兔无奈,只好好号召兔族减肥,少吃萝卜,用来供应义军。

这一日,葛从周见狡先锋来送吃的,比往日少了许多。葛从周又见狡先锋气色不好,问到:“先锋最近怎么感觉瘦了好多。”狡先锋无奈,说出实情。

葛从周禀报黄巢,黄巢亲自来与狡先锋见面,说道:“没想到二位大王对我们如此义气,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这批口粮,先锋只管带回,以后也不必再送。我们自有办法。”

狡先锋说:“我是奉大王命令而来吃的。如果再带回去,我无法交差。”

黄巢于是派传能随狡先锋回去向二位兔大王致谢。传能跟去兔部落,东郭逡、毛颖赠送很多财物给传能,传能也不推辞。

黄巢命葛从周去山中收集野果,可是八戒食肠肥大,不够吃的,义军也减少了口粮,但是依然入不敷出,每日供应八戒的食物逐渐减少。黄巢只得如实相告。

八戒说:“巨天切莫烦恼。我每日拱山也累。不如这样吧。我拱山一日,然后腾云出去寻食一日。我是净坛使者,只要是有佛事贡品,我都可以受用。”

黄巢说:“感谢菩萨!”

如此拱一日,歇一日。八戒出外觅食,还常带些吃的给义军。

这一日,八戒变作大猪正在拱山,忽然“嗷嗷”惨叫几声,变回原形。

黄巢慌忙去看,见八戒长嘴巴上鲜血淋漓,忙问:“菩萨,怎么了?”

八戒捂着嘴巴说道:“前面这个石头太硬了,我使力太大,把嘴跄破了。”

众人去看,见是一块乌黑乌黑的石头,也不算巨大,正好把路拦住。用铁锹去铲,铁锨头被震断,也不能动黑石分毫。

黄巢抽出广古丧门剑去砍。传能拦住说:“主公,这石看来来历不凡,不要硬用剑去砍,恐怕把剑损坏。”

黄巢觉得有理,用剑刃贴着石头去磨,火星四射,也不能动黑石分毫。

传能说:“昔日养由基曾射箭穿石,飞将军李广也曾射箭中石没镞。弓箭力气大,不如试试。”

黄巢取来宝雕硬弓,射出一箭,正中黑石,溅出火星,石头上射出一个白点。黄巢又连射两剑,都是正中白点。

此时军医已经给八戒包扎了嘴巴,八戒拿着九齿钉耙过来说道:“巨天闪开,让这黑石试试九齿钉耙的厉害。”

八戒的耙子名叫上宝逊金耙,是太上老君所造。有赞为证:

五方五帝用心机,六丁六甲费周折。造成九齿玉垂牙,铸就双环金坠叶。

身妆六曜排五星,体按四时依八节。短长上下定乾坤,左右阴阳分日月。

六爻神将按天条,八卦星辰依斗列。名为上宝逊金钯,进与玉皇镇丹阙。

八戒正要举耙筑黑石,忽然听空中有人喊:“净坛使者,且慢动手。”

只见天上有朵祥云,下来一位道人,仙风道骨,尤其是两道长眉飘飘,最是引人注目。

八戒认得,正是九鼎铁刹山八宝灵光洞的长眉李大仙,是仙界有名的大罗真仙,尤其善于炼丹。

八戒说:“原来是李道友,到此何干?”

李大仙说:“专为这个铁石星而来。”

八戒说:“这颗黑石就是铁石星吗?他不是上界有名的星宿吗?”

李大仙说:“正是。他数次下凡,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唐朝就曾转世为李元霸、薛葵,都是横勇无敌的猛将,可惜都是下场不好。因此,铁石星不愿再下界转世,就逃到这深山无人处躲藏。

“前几日,人曹官魏征给我去信,求我点化铁石星,再让他下界。我碍于面子,这才前来点化铁石星。”

李大仙又朝着黑石说:“铁石星,还不随我走。”

只见这黑石点了点头,化作一道金光,飞入李大仙袖中。李大仙腾云而去。

书中暗表,这铁石星后来转世成为十三太保李存孝,也射了黄巢三箭,也就是报今日之仇。

……

李大仙走后,八戒对黄巢说:“巨天,我这嘴巴受伤,一时半会不能帮你们开山了。”说完急的就要落泪。

黄巢说:“菩萨不必如此。本来就是我义军自己开山路,幸喜菩萨帮忙开路,才如此之快。连累得菩萨受伤,我们也过意不去。这山留给我们开就好,菩萨只管休息养伤便好。”

八戒说:“你们以人力开山,何其难哉!我伤心还有个原因,就是如来法牒有明确期限,我怕误了日期,如来会重重责罚于我。”

众人正在犯难,只见天空中稳稳当当飘了一位圣人,只见他:

眉分八彩智如神,目有重瞳仁似天。

头戴冕旒垂九珠,衮龙袍衬蓝田带。

就之如日帝王相,望之如云不骄舒。

尧眉舜目堪图画,禹背汤肩实稀诧。

这位圣人应该是神仙一派,八戒却并不认得。

黄巢是读书人,曾在书本上的画像上见过,慌忙跪倒,说道:“如果不是黄巢认错的话,陛下应该是三皇五帝中的一位吧,只是不知道是哪位?”

这位圣人说道:“巨天所说不错,待朕变化了,你就知道朕是谁了。”

说完,这位圣人摇身一变,变作了一头大黑熊。只见这黑熊

通体一身黑,足有百丈高;雄豪胆量大,矫健身躯夯。

占山阳之祥,逞威兽中尊;涉水定九州,力通轩辕山。

黄巢喜不自胜,说道:“原来是他!”

第四十八回 禹王开山

那位圣人变化成黑熊,黄巢说:“原来是他!”

众人不解,邓天王问:“大哥,这位神人是谁啊?”

黄巢说:“他就是治水的大禹王。”

邓天王说:“我们练武人使的禹王神槊,是不是他传下来的。”

黄巢说:“正是。”

只见大禹王变化成黑熊,拱起山来,比八戒还快。

八戒说:“这大禹王我们也都如雷贯耳,只是他既不是神教的,也不是仙教的,更不是佛教的。我也是只闻其名,却没见过他人。”

传能说:“这个我却知道。我师父法明曾对我们讲过。这大禹王是人教的。”

黄巢和八戒都以请教的眼光看着传能。

传能颇为得意,继续说道:“这人教的圣人与神仙不同,都是记在人类的历史书上的。

“这人教首推的就是三皇,分别是天皇伏羲氏,地皇神农氏和人皇轩辕氏,正所谓伏羲画八卦而文籍生,轩辕垂衣裳而天下治。

“后来又出了五帝,分别是颛顼、帝喾、唐尧、虞舜,还有这位大禹王。这八位圣人就是三皇治世,五帝为君。他们都是人类的领袖。

“后来又出了商汤和周文王、周武王,还有周公旦。后来出了个孔子圣人为见三纲沦,九法斁,秉那直笔,做一卷书叫做《春秋》,后人说,孔子作春秋而天下乱臣贼子惧。所以孔子就成了人教的教主,孔圣人的传承是由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而来。”

黄巢说:“原来如此,我只知道,大禹王治洪水,洪水被轩辕山挡住去路,禹王就化作黑熊,把山拱开。”

……

这大禹王因何到来,略作交代。

黄巢义军从越州会稽县开始杀读书人,烧了孔庙,读书人的哀嚎传到了山东曲阜县。

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孔圣人正在端坐,忽然觉得面红心跳。

人教的主力是儒家,儒家一派讲的是仁义礼智信,是围绕人而开展的宗教,是不讲怪力乱神的。不过儒家也传承了易经,当年伏羲氏传下八卦,周文王又反复推明,变成六十四卦,中分三百八十爻象,成为《周易》,虽然主要是推演世数变化,但是也可以用作测算吉凶。

孔圣人觉得心跳,命颜回取来六爻八卦,占了一课,不觉得流下热泪来。

颜回从来没有见过孔圣人如此悲伤,忙问:“夫子,因何悲伤?”

孔圣人说:“多灾多难的读书人啊。只因为地狱走了八百万恶鬼,谛听下凡为黄巢,要杀人八百万,流血三千里。只因为越州有部分斯文败类,惹得黄巢大怒,要杀读书人,烧孔庙。”

子路在旁,一听这话,怒发冲冠,喊道:“夫子,这黄巢也太大胆,我去把他擒杀了。”子路是孔门最勇的学生。

孔圣人说:“不可造次。这是玉帝和佛祖两位教主共同下的命令,也是为了天道循环。莫说你不一定能战得过黄巢,即便你战得过,也杀不死他。”

子路俯首说:“夫子教训的是。”

孔圣人说:“你二人准备一下,随我去凌霄宝殿面见玉帝。”

颜回面色严肃,慌忙准备。子路不解,问道:“师兄为何如此神情。”

颜回说:“我人教素来不与神、仙、佛来往,我们夫子不是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又说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夫子一直认为人应该由人来管理,与神佛无关。这次夫子能去见玉帝,可见事情重大。夫子为了我们读书人,突破了自己的原则。”

子路说:“原来如此。”也急忙准备,套了一车,子路为御,颜回搀扶孔圣人坐在车内。

儒家有六艺,分别为礼、乐、射、御、书、数,御就是驾车之术,类似于如今的驾照。

子路回头说:“夫子,凌霄殿之路如何走?”

孔圣人说:“你把你上次救溺水人接受的牛拉来,让它拉车即可。”

原来有一次,子路救起一名落水者,落水者为了感谢他,就送了他一头牛。

子路家境贫寒,是二十四孝之一。他自己吃野菜,却从百里之外背着米回家适逢双亲,就是“百里负米”的故事。后来父母去世,他做了大官,看到丰盛的筵席,常常感叹:“虽欲食藜藿,为亲负米,不可得也。”与“子欲养而亲不待”之叹类似。

子路家境贫寒,就收下了别人送他的这头牛。子贡说不应该收下这头牛,孔圣人会责罚子路的。没想到孔圣人没有责罚,反而夸奖了子路,说:“这下子鲁国人一定会勇于救落水者了。”

所以孔圣人并不主张施恩不图报,而是注重这一行为引起的后果。救落水者能得到好处,这样有助于鼓励普通人去做救人的事情。

子路把那只牛牵来,套上车子,走了没几步,这牛就带着车子连同孔圣人三人升到空中,不多时就到了南天门。

守南天门的正是增长天王,领着庞、刘、苟、毕、邓、辛、张、陶八将,枪刀剑戟,挡住南天门,不肯放进。

子路说:“车里坐的是我们夫子孔圣人,要来见玉帝。”

九人面面相觑。增长天王说:“我们没听过孔圣人的名号,不能放行。”

子路怒了,下车要拉扯增长天王。

孔圣人说:“子路不要鲁莽。你对他说,让他报与文昌帝君即可。”

神仙中有很多掌管文运的,比如文昌帝君、文曲星君、点斗魁星、文殊菩萨等,虽然是神教、仙教、佛教的编制,但是对孔夫子却是万万不敢不敬的。

子路压住火气,说:“麻烦去报下文昌帝君,就说孔夫子到了。”

姜子牙斩将封神之时,封了雷部二十四位天君正神,今天值班的庞弘、刘甫、苟章、毕环、邓忠、辛环、张绍、陶荣八将就是其中的。八将中辛环本是闻太师手下,长着一双肉翅膀,众人都说驾云还要作法念咒,不如翅膀飞得爽快,让他去报。

辛环老大不乐意的飞到了文昌帝君府,见到了天聋、地哑二童子,说:“快报与帝君,就说南天门外,有孔夫子要见。”

天聋、地哑是文昌帝君的两个侍童,一个掌管文人录运薄册,一个手持文昌大印。聋哑的意思是:能知者不能言,能言者不能知。文昌帝君掌管文章科举,关系富贵贫贱,保密问题很重要,以免天机泄漏,所以身边有这样两个童子。

二童是管文运的,自然知道孔夫子大名,慌忙报与文昌帝君。帝君正在看书,听说孔圣人到了,慌忙去接。

帝君级别在神仙中地位颇高,南天王自然给面子。文昌帝君与增长天王打了招呼,恭恭敬敬把孔圣人请进南天门,要往文昌帝君府让。

孔圣人说:“帝君,我也不在天庭久待,你引我去见玉帝吧。”

帝君命天聋、地哑童子速去禀报玉帝,自己站在牛车旁,陪同孔圣人在后行走。

天聋、地哑急速到了凌霄宝殿。今天值班的是许旌阳天师。许天师进去通报。

玉帝听说人教教主孔圣人到了,很是吃惊,心想,人教素来与我们神仙不来往,今日怎么来了。掐指一算,已知孔圣人来意。

玉帝命许天师排摆最隆重的仪仗欢迎孔圣人,拉出了九十九龙,叫来了天音乐队,吹吹打打。玉帝亲自走出凌霄宝殿去迎。

玉帝把孔圣人让到凌霄宝殿,命许天师搬了把椅子让圣人坐下。

玉帝的凌霄宝殿除了玉帝自己,还从来没有人能坐过。

神仙中的文曲星和魁星也走过来拜了拜孔圣人,向教主施礼后,主动退下。

玉帝说:“圣人真是稀客,能来我凌霄殿,真是让我们蓬荜生辉。”

孔圣人看门见山,说:“大天尊,我今日来,正为黄巢杀读书人而来。”

玉帝说:“圣人的来意我已知晓。我可以传话给黄巢,警示他不要杀读书人。只是正好圣人到了,还有一事需要圣人帮忙。

“如今黄巢困在了仙霞岭,虽然佛祖派了猪八戒开山,但是难以持久。我想请你教中的禹王走一遭。”

孔圣人暗皱眉头,因为禹王虽然是人教的,但是都是自己的前辈,不过为了读书人,也可以厚着脸皮去请。

孔圣人于是答道:“感谢大天尊。我这就去请大禹王。”

玉帝说:“圣人且慢。我闲暇无事,也练练书法,且写几个字,请圣人指教一二。”

许天师慌忙摆上笔墨纸砚,玉帝写了七个大字:“逢儒则肉,师必覆。”

孔圣人见七个字,已知玉帝的意思,原来这就是警醒黄巢不要杀读书人的话。

孔圣人说:“大天尊的书法矫若游龙、惊若翩鸿。”

孔圣人不愿多待,向玉帝告辞。

玉帝也知道孔圣人不愿多与神仙交往,也没多做挽留,送出凌霄宝殿,命许天师代表他送到南天门。文昌帝君、天聋、地哑、文曲星君、魁星送出南天门外十里长亭才回。

子路问孔圣人:“夫子,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禹王,不知道该去哪里?”

孔圣人说:“禹居阳城。你御车到阳城即可。”

路上无事,颜回问道:“阳城是一个小城。禹王为什么住在阳城。”

孔圣人说:“这还得从头说起。人的本性都是把挣来的东西传给儿子的。

“当时唐尧帝本来也想把他的帝位传给儿子丹朱,可是丹朱比较顽皮愚钝,尧帝就发明了围棋,给他开发智力。虽然如此,尧帝依然认为丹朱不肖,不足以授天下,于是乃以权授舜。

“舜帝也发明了一种棋,是用来教育他的弟弟的,他的弟弟叫象,所以这种棋叫象棋。

“舜帝的儿子叫商均,也不肖,舜帝就把帝位传给了治水有功的禹王。但是商均不服,禹王所以退避到小城市阳城。结果天下的诸侯都离开商均,去朝拜禹王。”

颜回说:“原来如此。都说尧舜禹禅让的时代,‘相揖逊,称盛世’,也有这样的暗流涌动。”

孔圣人说:“禹王是黄帝的嫡孙。其实禹王也是打算把帝位传给协助他治水的伯益的。禹王的儿子夏启不服,用武力打败了伯益,建立了夏朝,才开始父传子,家天下的。”

不知不觉,已到了阳城禹王庙前。

三皇五帝是人教的前辈,处世很是低调,这禹王庙也有些冷清,也没有什么看门的人。

孔圣人三人直接进了后院,见禹王正在浇花,看三人到了,把水壶放下,说道:“教主怎么到了?”

三人行了大礼。孔圣人说:“如今世间的人类正在遭难。大唐朝反了个黄巢,正在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我此次来,是请禹王给黄巢开山,让他停止杀读书人。”

禹王说:“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你且把情况给我说来。”

孔圣人把地狱放空、黄巢灭儒、天庭求情的经过说了。

禹王是个实在人,说道:“你的来意我已知道,我这就去开山。”

人教的三皇五帝都是曾学过天书的,有大神通,但是很少使用。

禹王使了个缩地法,两步便到了仙霞岭,又半云半雾到了黄巢义军驻扎的地方。这就是以往经过。

……

接下来的日子,禹王变成黑熊开山,八戒出外觅食,带了贡品给大家吃。七百多里的仙霞古道将要穿通。

这一日已能从高处见到远处的城市、乡镇。

禹王变回原形,对黄巢说:“巨天,我开山就到此处了。”

八戒也说:“我也可以回去向师父交差了。”

八戒跟随禹王腾到半空,黄巢带领数万义军朝二人跪拜。

只见禹王大手一挥,射出万道光芒,直奔每个义军的脑门。这些义军都恍如做了一场梦一样,忘却了有神仙帮忙开山的经过。

但是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的记着七个字:

“逢儒则肉,师必覆。”

第四十九回 鬼打墙

黄巢义军历尽艰辛,开山路近八百里,打通了仙霞岭古道,远远已能看到城镇。胜利即在眼前,义军备受鼓舞,镐锹挥动,很快就打通了山路,与当地已有的山路联通。

黄巢大喜,命找平坦处安营扎寨,暂作休整。

之前毕师铎、李摩云、秦彦投降官军,黄巢义军中大将如今还有尚让、葛从周、邓天王等三人,柴存成长很快,已可独当一面,另有王璠、盖洪、曹师雄、刘汉宏、李重霸、张归霸、张归弁、张归厚、王重隐、傅道昭等将领。另有浙东观察使崔璆被软禁在义军中。

黄巢将众位将领召集起来,命尚让拿出地图来,商议下步如何行动。

黄巢说:“在浙江,我义军被官军围攻,伤了锐气,如今当在福建劫掠财富、打击官府、提振我义军士气。从地图来看,福建有福州、泉州、建州三处大城市。我们以这三大城市为目标,沿途攻取各处县城。”

黄巢指着地图说:“如今离我们最近的,左边是邵武县,右边是崇安县。休整三日后,我们便分兵去攻打这二县。”

仙霞岭是武夷山脉的一部分,邵武县即今邵武县,在武夷山南麓;崇安县即今武夷山市,与邵武县相距百余里。

邓天王说:“大哥,我们在山里憋了两年了,手脚都痒痒,等不了三日了,不如明日就去打下崇安、邵武吧。我愿为先锋。”其余众将也都踊跃附和。

黄巢见大家斗志高昂,心中高兴,就说:“我们在山中也多有疲乏,士兵们有些疲惫,还是略作休整的好。折中吧,休整两日,后天去打二县。就麻烦天王贤弟打前锋。”

邓天王高兴答道:“得令来嗨!”众位头领都随着欢呼。

黄巢指着地图,又说:“我们还是按照以往分兵的策略。这次先兵分两路,一路打崇安,沿闽北,往东南进发;一路打邵武,沿闽西,也往东南进发,到南平会合,再沿闽江围攻福州。”

经过讨论,黄巢决定,闽北一路因为有大城市建州,黄巢与葛从周率领;闽西一路由尚让为首,邓天王、柴存为副,传善、传真监军。

众头领都称遵令,摩拳擦掌,等着后日打仗。

战略部署已定。尚让说:“大哥,如今军中盛传歌谣,歌谣曰:‘逢儒则肉,师必覆。’恐是天命,不可不察。”

邓天王说:“这是何意,又是乳,又是肉的,是菜谱吗?虽然弟兄们都唱这首歌谣,却没人能说出意思来。”

黄巢皱眉说:“这句话的意思是:遇到读书人就杀戮,军队必然要覆灭。这也是我们自会稽开始,杀儒生、烧孔庙犯下的杀孽。”

黄巢正色道:“传我将令:以后不能杀读书人,也不许难为读书人,要尊之敬之。”黄巢是读书人,因此能敬儒生。义军中读书人不多,但对黄巢的将令不敢不遵从。

尚让说:“大哥,这歌谣是文言,大家不懂,不如改成‘杀了读书郎,军队见阎王。’,浅显易懂,让大家传唱,更能理解将令。”黄巢称善。

议事结束,众位头领散去。尚让见黄巢紧缩双眉,问:“大哥,可是在担忧孟绝海吗?”

黄巢说:“正是。临分别时,我与绝海说的是让他坚守百日,就来与我们汇合。如今已过两年,却从没有他的音讯。”

尚让说:“绝海武艺高强,又有韬略,大哥不必担心,我已派出弟兄去打探消息,一有消息,马上报与大哥知道。”

尚让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很担忧,因为开山路时,尚让在后面指挥中军大队,常常派出探事兵与孟绝海联络。过了月余,派出的探事兵说,无论怎么走,总是走不回去仙霞关,好似中了符咒一般。自那时起,便与孟绝海失去了联系。

黄巢叹气,说:“但愿吉人自有天相吧。”

……

光阴穿梭,转眼过了两日,邓天王为先锋、尚让、柴存殿后,往西杀奔邵武县,暂且不表。

单说黄巢这一路,葛从周做了先锋,带领两千弟兄,杀奔崇安县。

崇安县县令名叫邓光布,“身高八尺有余,丰颐广额,虎背熊腰,沉密寡言,勇略绝众”,不是一般的碌碌之辈,乃是文武双全的人物,被屈才在此。

邓县令平日命衙役多四处打探民情。昨天有衙役来报,发现山中有部队驻扎,便提高了警惕性,命城中官军加紧防守,实行宵禁,白天也只打开半扇城门,并严加盘查。

葛从周大军一动,邓光布便探听到了消息,急忙命四门紧闭,严阵以待。

邓光布穿戴戎装,亲自到城头观看,见义军头领是个穿白的,长了一脸文人相,义军队伍穿戴也不甚齐整,便错以为这是群草寇,不足为患,于是命人打开城门,摆开阵势,要与义军对战。

邓光布骑一匹枣骝马,手中使一柄枣阳槊,到了阵前,高喊:“大胆的毛贼草寇,我乃大唐天子御口加封的朝廷命官,崇安县县令邓光布是也,知我威风,速速撤去,我也不予追究;如若不然,到我枣阳槊下送死。”

葛从周怎会把县令放在眼里,正要出战,张归霸请令去会邓光布。葛从周同意。

张归霸武艺在义军头领中也是一流,一口银枪神出鬼没,没想到邓光布也是杀伐骁勇,打到五十余个回合,张归霸觉得有些吃力。

葛从周催动追电马,晃动银戟,喊道:“归霸,你且撤回,把他让与我了。”葛从周打起仗了,确实勇猛,不愧是“山东一条葛。”但是却战邓光布不下,心中急躁。

正在这时,黄巢带领后队赶到,为葛从周观阵。

葛从周见大哥来到,更想立功,但是就是战邓光布不下,愈发急躁,邓光布却越打越稳。

黄巢眼看着葛从周就要不支,正要催动紫燕骝把葛从周替换下来,忽然远处来了一支人马,为首者一员将,浓眉钢髯,面如重枣,金甲红袍,胯下追风马,手中偃月刀。

黄巢见来人正是孟绝海,大喜。孟绝海跳下马来,大礼参拜黄巢,黄巢也急忙下马搀扶。

孟绝海说:“大哥,我看葛将军有些不支,我先把他替下,把这官军杀败,再来与您详谈。”

孟绝海催马到了阵前,把葛从周换下。

邓光布连打两阵,如今也是气喘吁吁,心想:“这路贼人不像一般的毛贼草寇。”又见孟绝海威猛,更是心惊,问道:“大胆贼人,可敢报上名来?”

之前葛从周、张归霸没把县令放在眼里,都没有报名。孟绝海说:“我是冲天大将军黄巨天手下大将,岭南孟绝海是也。”

邓光布一听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黄巢义军,心中大惊,暗想:“崇安城难保了。还得另寻他策。”

邓光布与孟绝海战了几合,就知不敌,夺路而逃,边跑边喊:“弟兄们,先各寻生路去吧。这是黄巢,我们不是对手!快跑!快跑!”官军见县令跑了,有些腿快的跑掉了,腿慢的赶紧放下武器投降。

这邓光布一逃走不要紧,才勾来了九龙军,与黄巢为敌。这是后话,自有交代。

义军冲入崇安县,将官吏、当地豪强杀了,开了官仓银库,抢掠一空。城中只要自称读书人的,都不骚扰。

为了汲取之前在浙江的教训,黄巢又令张贴安民告示,大意为:“黄王起义为生灵,不似李家不爱民;钱粮劫富以济贫,均平天补惠众人。”

崇安县事情大致安排停当,孟绝海才有空将以往经过述说。

……

把孟绝海、张潾之事补充交代。

仙霞关一战,吕岩、刘海二仙误杀蜍四夫人,收抚了蟾三郎,诸葛殷驾起趁脚风逃之夭夭,在外躲了五日,才敢回到仙霞岭下的张潾大营。

张潾本来就看不惯高骈手下的这些道士,蟾蜍开路那一战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折了前锋部队,对诸葛殷就冷淡了许多。

张潾一面死死盯住义军的仙霞岭六关,一面拟好战报,命人飞马报往广陵高骈驻地,主要意思是把义军被困在仙霞岭的情况详细写明,并说“此时是剿灭黄巢的良机,恳请元帅速带大军赶来。千古良机,切莫错过!”

诸葛殷此时心虚,但是仍然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张潾说:“不必劳烦高元帅到来,贫道一人足能灭贼。我正在练请瘟神的符咒,将瘟神请来,不必废一刀一枪,自可将巢贼全部杀死。”张潾充耳不闻,诸葛殷讨了个无趣。

原来一开始鸿钧老祖开创的仙教兴盛,再传弟子众多,后来被玉皇大帝斩将封神,建了神教。鸿钧老祖又多是隐居状态,神教和仙教就共尊玉帝为主。鸿钧老祖知道了,就去找玉帝理论,说玉帝欺负仙教。后来玉帝做了妥协,定期给仙教盖了玉玺的空头敕旨,有神通的仙教门人可练得符咒,也就是敕旨,召唤神教的神鬼为仙教门人做事,这就叫做拘神遣将。

诸葛殷也粗通拘神遣将,只是道行不深,不够百灵百验。如今他确实在练瘟神符咒,打算拘来瘟神,散播瘟疫,对付义军,本来即将成功,只是他从蜍四夫人处得了疥癣风疽,经常躁痒不止,难以专心练符。

诸葛殷也堵着气,心想,我现在练了很多半成不就的符咒,先用用再说,拘不来马、赵、温、关四元帅,拘来六丁六甲、太岁、巨灵神也行,也能帮着打开仙霞岭六关。

这一日夜间三更,诸葛殷在山中挑了个风水地,搭了个六尺六寸高的神台,拿起第一支符咒,口中念念有词:“一请天地动、二请鬼神惊、三请茅老道、四请姜太公、五请桃花女、六请孙伯灵,太乙台星,应变无停;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符咒焚化,刮了一阵风。诸葛殷心就提了起来,盼着有神到来。风刮了片刻,住了,没有神人下界。

诸葛殷大丧气,又继续念咒焚符,总共烧了三十一个符咒,有些风大,有些风小,有些没有丝毫风,都没有神仙到来。

诸葛殷看手上只剩了一个符咒了,心就凉了半截,索性全烧了吧,念念有词:“敕紫虚元君降摄,急急如火大律令!”还没等焚烧符咒,陡然起了一阵风。这风:

去来固无迹,动息如有情。这风是何情?又骚又发腥。

风吹过后,现出三十余个穷鬼来,为首的一个瘦骨嶙峋、破衣烂衫,手拿一柄瓦刀,后面那些鬼也都拿着瓦刀。

诸葛殷心中一惊,冲众鬼作了个罗圈揖,问道:“众位神人是什么神?还请明示。”

为首的瓦工鬼头说:“我们不是神,我们是鬼。”

诸葛殷说:“你们可有来历?”

为首的又说:“我们都是瓦工,当年跟着祖师爷干活。后来祖师爷被玉帝招到天上做了工干官。我们也觉得受祖师爷的影响,应该当自强,在神仙二路上有所成就。谁知混的不得法,如今都成了穷鬼。

“我们多日没有活计了,都饿得不行,今天正在林中,打算以睡当饭。听到你这边聒噪,搅得我们睡不着,所以过来看看。还请你安静些,我们好睡觉。”

这口气半客气半威胁,众鬼都把瓦刀举了起来。

诸葛殷也有些害怕,套近乎说道:“你们的祖师爷可是鲁班先师?”

瓦工头说:“鲁班先师也是玉帝的工干官,却不是我们的祖师爷。我们的祖师爷叫张班,比鲁班先师资历还要老。”

诸葛殷说:“我知道了,玉帝龙驾前有张、鲁二班。”

诸葛殷心中一动,计上心来,说:“我有一事相求,众位能否帮我?如果能帮我的话,我给众位多供馒头猪肉,再烧纸钱给你们,让你们温饱富贵可好?”

众鬼都很高兴。瓦工头也把骷髅大嘴张开,大笑说:“能有吃的,我们干什么都行。”后面有个鬼喊了一声:“能不能再给烧几个大姑娘。”

诸葛殷笑说:“这都不在话下。前面有个仙霞岭,被贼人建了六个关来驻兵。你们能否在仙霞岭六关方圆二十里外建堵围墙,使贼人不能逃脱。”

瓦工头说:“我们是张班祖师爷的门徒,空中楼阁都能建造,鬼打墙对我们来说好比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你能让我们吃饱,自然不在话下。”

诸葛殷说:“一言为定。”与瓦工头三击掌,瓦工力大,又是骷髅手,把诸葛殷手掌拍的都发了麻。

诸葛殷从神台上拆下一块木板,让众鬼都写上名字,无非是张三李四,二狗大牛之类的名字。诸葛殷回到军营,直接闯到张潾帐中。

张潾正犯愁如何剿灭黄巢,还没休息,见到诸葛殷,面有不悦。

诸葛殷说:“张先锋且不要烦我,我这几日就回广陵,专心练我的瘟神符咒。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求,我这有个木板,麻烦让军士们做个牌位,供起来,多供些馒头酒肉,多烧些纸钱。”

张潾也想早点打发走他,知道他整日装神弄鬼,也不问他这有何用,叫来中军官,让中军官去办。诸葛殷也就知趣退出,赶上中军官,叮嘱他扎些纸人纸马,尤其是扎几个姑娘烧了。

那些瓦工也都是信人,酒足饭饱,抡起瓦刀,很快围绕着仙霞岭六关方圆二十里,一堵严丝合缝没有门窗的围墙就砌了出来。鬼砌墙,无形无影,但是想走出来,却是万难,俗称“鬼打墙”。

孟绝海带领一支人马本就是奉命守关,也没想走出仙霞岭六关,只是与黄巢大军断了联络。等到百日到了,孟绝海命先锋人马探好道路,做撤退准备。

过了几日,探事人马面色慌张来报,说在山中走了三日三夜,都没有探到出路,事情非常诡异。

孟绝海素来沉稳,实地去看,从午时一直探勘到子时,也皱起了眉头。忽然抬头看到了天上星河耿耿,回头对军士们说道:“弟兄们,且莫惊慌,我们先在仙霞岭打猎采果,开垦种粮,假以时日,自然就能平安撤走,与巨天大王会合。”

军士们将信将疑,只好在仙霞岭常驻起来,幸喜者,张潾也再也没来骚扰过。

张潾为何不打义军呢?孟绝海如何突围呢?

第五十回 温柔乡

孟绝海命义军弟兄安心在仙霞岭驻扎,过起了稼轩田园的生活,倒也难得的逍遥清净,暂且不提。

诸葛殷见鬼砌好了墙,也不向张潾告辞,驾起趁脚风返回广陵,先到军师府去找吕用之。

军师府本是周师儒的宅子,被诸葛殷用计夺来,如今已是吕用之的军师府。

吕用之见诸葛殷来了,忙问:“师弟,前线到底怎么回事?如今高骈正在调集兵马,要去仙霞岭剿灭巢贼,我苦苦劝他,却劝不住。”

原来高骈已收到了张潾的战报,又让功名心压住了修仙的心,急急点大军要亲自带队去灭黄巢。

吕用之、诸葛殷本是游走江湖的人,如今已骗得了高骈的信任,就想借助高骈痴迷修仙的短处,把高骈掌握在股掌之间,不愿他灭了黄巢,地位更高而难以控制。

诸葛殷把仙霞岭的事讲了一遍,说:“师兄且慢着慌,我有计策可以把高骈拦住。”

吕用之说:“师弟快快说来。”

诸葛殷说:“高骈在朝中可有对头?”

吕用之说:“有!高骈与宰相卢携沆瀣一气,另一个宰相郑畋正直,不与他们为伍,经常秉公弹劾他们。”

诸葛殷说:“这计就有了!只是还缺一个可靠的人。”

吕用之说:“我们有个师弟,名叫张守一,如今到了广陵来投靠我,他是否可用?”

诸葛殷说:“他不就是个市井无赖吗,混迹于道门,也充了我们的同道中人。也罢,我这计策也好用到他。”

吕用之命人把张守一请来。这张守一市井无赖出身,长相倒端正,还与高骈有几分相似,只是透着邪淫阴损气质。

诸葛殷将计策与二人说了,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拦住高骈出兵,且取得其信任。吕、张二人都赞好计。

……

诸葛殷到了节度使府,高骈将他请进书房。诸葛殷还未进书房门,就大笑三声,大哭三声。

高骈不解,说道:“诸葛仙长,因何又哭又笑?”

诸葛殷说:“我笑是为元帅高兴,我哭是替元帅担忧。”

高骈问:“这喜从何来,忧又何来?”

诸葛殷说:“这喜就是黄巢已在元帅手中,想灭了他,好比捏死个蚂蚁一样容易。想必张潾先锋的战报,元帅已经看了,如今巢贼已被困在仙霞岭,仙霞岭自古无路,他插翅难逃。”

高骈说:“这确实是一喜。我正在点大兵要到仙霞岭把黄巢剿灭干净,斩草除根。”

诸葛殷忙说:“我哭就是哭的元帅出兵啊!正为此事担忧。”

高骈疑惑,问:“因何担忧?”

诸葛殷说:“如今巢贼被困,元帅出兵,黄巢必做困兽之斗,到时血流成河,徒增杀戮。”

高骈说:“仙长所言差矣!为武将者本就该马革裹尸。”

诸葛殷摇头说:“此次出兵即便得胜,恐怕也会劳而无功,元帅难道不知狡兔死、走狗烹,何况朝中还有郑畋这样的对头正当势。须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元帅灭了黄巢,那时元帅损兵折将,恐难与朝廷为敌。如果朝廷动你,岂不就是案板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

这句话说到高骈痛处,沉默无语。

诸葛殷继续说:“何况我也有以逸待劳的万全之策。临回广陵前,我已经拘了神人,在仙霞岭六关外砌了一堵围墙,就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飞,何况黄巢。如今我正在练瘟神符咒,到时请来瘟神,不动一刀一兵,管保巢贼都死于瘟疫,元帅可袖手得功,且得保存实力。”

高骈微微点头。

诸葛殷又仔细看了看高骈,故意说道:“不好!”手指急急掐算了一番。

高骈一惊,忙问:“诸葛仙长,有何不好!”

诸葛殷说:“我看元帅印堂发暗,就知元帅目下有难,我掐指一算,原来宰相派来剑客来刺杀与你,就在今晚。”

高骈惊问:“哪个宰相?”不怕对手凶残,就怕队友叛变。高骈怕郑畋,更怕卢携暗中阴他。

诸葛殷说:“郑宰相。”

高骈咬牙切齿说:“果然是那个书呆子!仙长,你可有办法破解?”

诸葛殷说:“元帅莫慌,我算得有人可救你一难,此人按方位当在军师府,可把吕军师请来。”

高骈慌忙派人请来吕用之,诸葛殷按照事先的计谋,假模假式把郑畋要刺杀高骈、救星就在军师府的事情说了。

吕用之说:“正好近日我府上来了一位道友,是三元李药师的弟子,名叫张守一,精通剑术,当应在他的身上。”

高骈又让吕用之把张守一请来,向其问计。

张守一说:“此事好办。只是要委屈元帅了。元帅乃是天下星宿下凡,气势冲天。这剑客都善会观气,能根据气势来寻人。还要元帅穿上女人衣服,藏到女厕,用阴气来压住元帅的罡气,才能不被刺客找到。”

高骈紧皱眉头,此时被三人蛊惑,又惜命,便答应了。

张守一说:“我也斗胆,穿上元帅的衣服,就睡在元帅的床榻上,等到刺客到来,管保他有来无回。”

当晚依计行事,高骈穿上女装,搽胭脂抹粉,在女厕蹲了一宿。张守一那边做戏做了个足,在高骈房中一阵折腾,营造了激烈打斗的假象。吕用之用法术迷惑来一个市井无赖,穿上剑客打扮,让张守一杀了。

等到金鸡三唱,旭日东升,高骈来到房间,见很多器皿都丢在了房间里和台阶上,屋内鲜血满墙。张守一拱手说:“这剑客手段也了得,我几乎丧在他手,托元帅洪福,我将他击杀了。”

高骈深受感动,说:“张仙长对我真是有再造之恩啊!”

从此,高骈深信三人,日夜向其请教修仙之事,再也不提发兵仙霞岭之事。同时,高骈向朝廷上了奏章,大表前者收抚贼人之功,大意为:

“黄巢等为枭为獍,维虺维蛇,久流螫蠹之灾,未有诛锄之便。臣奉命剿灭巢贼以来,伏以毕师铎、秦彦、李罕之等,臣偶令招谕,旋自归投,才掷黄巾之饰,许登皂荩之资,学其守土之规,赎彼滔天之罪。如今臣已困巢贼于仙霞岭,不日即可克之。谨奉状陈谢以闻。谨奏。”

此表一上,朝廷果然两年没有收到黄巢为乱的消息,更加倚重高骈。

诸葛殷疥癣之疾日渐严重,难以专心练符咒,就把练符的方法教给张守一,让他专心去练,日后果然练成,重创了义军,后文自有交代。

诸葛殷最是能虚张声势的人,与高骈交谈时,疥癣之疾发作,感觉瘙痒,就任意抓挠,手指上都沾满了脓血,抓得茶杯、椅子上都是。

高骈是最爱清洁的人,可以说有洁癖,自己的子侄都不能靠近他坐,但是却与这样污秽的诸葛殷坦然相处,常常促膝密坐,共用茶杯器皿。

高骈手下大将陈珙就提醒他,说诸葛殷脓血太恶心,还要远离的好。高骈笑道:“神仙多以此试人。”

这天高骈正在跟诸葛殷谈话,有条狗闻到诸葛殷身上的腥秽之气,就过来舔舐疥癣疮口,高骈要将狗赶走,诸葛殷说:“我以前曾在玉皇大帝大罗宫内见过这条狗,没想到一别数年,他还认识我。”

高骈说:“看它舔舐仙长,仙长似乎特别舒服。”

诸葛殷说:“正是,如果能得美女抓挠,更为舒服。”

高骈于是精选了十二个美女,专门为诸葛殷瘙痒。诸葛殷每一躁痒,辄命一青衣女子,交手爬搔,血流方止。

……

高骈在广陵修仙,暂且不提,再说张潾。

张潾连发了十二道战报,催促高骈出兵都没有奏效。接到回报说,义军已被困在鬼砌墙内,插翅难飞,让他稍安勿躁,静待时机。

这鬼打墙虽然困住了孟绝海,但是张潾的部队也找不到了进攻的道路,所以张潾才没有攻打义军;尚让那边与孟绝海断了联系。

张潾不愧为名将,不忘军人使命,依然加紧练兵,经常派人到附近州县催粮催饷。官府不胜其扰。

这一日,催粮饷的军报又到了龙邱县,县令名叫许安珍,愁眉不展,把县丞、县尉叫来,查点府库,发现已经赤字,入不敷出。

县丞说:“太爷,我有一计献上。张潾先锋如今就是斗志昂扬,才拼命练兵,如果消磨了他的斗志,我们可以稍安。我听说张潾先锋在越州时曾与一妓女交好。我们不如也献一美女给他,他必受之。”

许县令大喜,命县丞去办,给了他一百两纹银去找美女。县城中醉春楼有个名妓,叫做佛动心,意为佛爷见了她的美貌都要动心。县丞是个熟客,对佛动心说:“我给你六十两纹银,让你去陪张潾先锋,你可愿意?”

附近女子都知道张潾是个俊美的英雄,佛动心自然愿意。

许县令非常高兴,将张潾索要的钱粮数目打了个八折,让县尉带着钱粮和佛动心送往军中,心想一定成功,县中可以省去很多钱粮。

没想到过了五日,县尉带着佛动心回来了,县尉屁股被打了二十军棍,鲜血淋漓,是趴在车上回来的。

县尉哭着说:“我送去佛动心,佛动心也施展了媚功,没想到张先锋不喜反怒,说我轻蔑于他,他还不甚恼怒,竟然克扣钱粮,不能饶恕,打了我二十军棍,限我们半月期限补足钱粮再送去。这张潾是个正人君子,佛动心都不能让他动心。”

许县令和县丞也摸不清状况,只好先好言安慰了县尉一番。

许县令回到后堂自己的内宅卧室,愁眉不展,唉声叹气。他的夫人谢氏哼道:“你如今是不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了,见了我只会叹气。你要知道,我年轻时也是个美人,我的青春还不是都给了你。”

许县令说:“夫人误会了。”就把犯愁的事情说了。

谢氏说:“你们的想法是对的,只是你们做错了。”

许县令知道谢氏素来聪慧通达,起身一揖说:“还望夫人点破迷津。”

谢氏说:“这张潾确实是正直人物,不过自古英雄爱美人,他也不例外。他在越州城相好的确实是个妓女,但是他不知道,他以为是个良家女子,爱慕他,又不求他给名份,如此不主动、不拒绝、又不用负责的好事,他才何乐而不为的。你如今却正大光明的送了他个风尘气质十足的妓女,他顾忌名声,岂能不恼。”

许县令茅塞顿开,连夜把县丞叫来,让他找个良家气质、温婉可人的女子来。

县丞又到了醉春楼,他知道醉春楼有个叫玉芙蓉的,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读书人多喜欢找她。

醉春楼的老鸨儿自然不敢慢待了县丞,笑脸相迎。县丞说:“我找玉芙蓉。”

老鸨儿说:“大人怎么换了口味了,最近也读了几本诗集了吗?”

县丞说:“不要玩笑,我是公事。”

老鸨儿说:“大人哪回不是用的公款啊?”

县丞怒道:“不要多说!”老鸨儿不敢再说,把县丞让到玉芙蓉房里。玉芙蓉房子正有个书生在跟她对诗,被老鸨儿拉走。

县丞对玉芙蓉说:“我给你六十两纹银,让你去陪张潾先锋,你可愿意?”

玉芙蓉清高,看不起县丞这样的粗人,没有答话。

县丞却也聪明,说:“张潾催促县里钱粮,如今粮库已空,只能再搜刮百姓了。姑娘如果能去,也是解救百姓。”

玉芙蓉不是一般的风尘女子,是误入风尘的,也是青楼中的一股清流,有情有义,这才答应。

县丞在玉芙蓉房中待着拘束,走来出来,正碰上佛动心,拉着他要六十两纹银。县丞说:“你没有让张潾先锋动心,怎能给钱。”

佛动心不依不饶,县丞挣脱了,狼狈而逃,向许县令报告。

许县令非常高兴,转而又犯愁,进了后堂。谢氏说:“你怎么又愁眉苦脸的?没有找到姑娘吗?”

许县令说:“找是找到了,只是怎么送去才能让张潾不够察觉呢?”

谢氏说:“这个好办,我让我的娘家弟弟,也就是你的小舅子扮作人贩子,拉着这姑娘到军营附近,打她骂她,吸引张潾注意就好。”许县令拍手叫好。

……

第二日,谢氏的弟弟谢二依计行事,扮作人贩子,拉着玉芙蓉到了仙霞岭下军营附近。玉芙蓉推说脚疼,赖着不走,谢二故意大声打骂,果然惊动了官军,报与张潾。

张潾见这女子可怜,就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对谢二说:“你这人贩子,不要欺负这姑娘,她的赎身钱是多少,我给了,你放他自由吧。”

谢二说:“总共一百两。”张潾命中军官取来一百两纹银给了谢二。谢二高高兴兴回去向许县令报信讨功去了。

张潾又命中军官拿出五十两纹银,递给玉芙蓉,说:“姑娘,这些银钱,你拿去或投亲,或靠友,讨生去吧。”又让人牵来一头驴来,让玉芙蓉乘坐。

玉芙蓉深受感动,心想:“张潾真是好人!他并不恋我美貌,好心让我走。我要一走,许县令的美人计落空事小,龙邱县的百姓又要受那盘剥之苦。”

第五十一回 北极星

张潾牵驴要送走玉芙蓉,玉芙蓉哭将起来,直哭得梨花带雨,说道:“将军是要送我死吗?我一个弱女子,无亲无友,纵有万两黄金,又能如何生存。何况我又鞋弓袜小,行走不便,却如何跋涉颠连?”

当兵的都看着她可怜,张潾说:“也罢,且在我军中把你的脚伤养好再说吧。”命中军官给安排了住处,因为前次蜍四夫人的教训,并下了军令,不得随意到姑娘帐中骚扰。

玉芙蓉见仍然不能让张潾上钩,自己反而对张潾产生了爱慕之情。

当夜二更,玉芙蓉来到张潾军帐,被旗牌官拦住。玉芙蓉说:“烦请大哥通报张先锋,说我求见。”

旗牌官一会转回,说:“姑娘,传先锋话:姑娘可有事,如果无事的话,夜晚男女共处一室,多有不便。”

玉芙蓉心想,这张潾还真难追,灵机一动,说:“我是专程来感谢他的。怕他白天军务繁忙,所以冒昧夜晚来见。”

旗牌官又进去传话,回来说:“这回先锋请姑娘进去。”

玉芙蓉款动金莲,随旗牌官进了先锋大帐,旗牌官知趣退出,掩了帐门。

玉芙蓉飘飘下拜,说:“感谢张先锋救我。白天怕耽误您公务,不揣冒昧,夤夜来见,表达谢意。”玉芙蓉心想,如果他来搀扶,我就顺势摔他怀里,不怕他不动心。

张潾说:“姑娘不要多礼,我也是见危难略使援手。”依然保持距离,并不靠近玉芙蓉。

玉芙蓉有些着急了,气氛比较尴尬,没有话少,该退出了,却不甘心。

玉芙蓉看张潾帐中摆了一把瑶琴,就说:“没想到先锋戎马倥偬,却喜好音乐。你这琴可是焦尾琴?”

张潾说:“闲暇时消遣而已,姑娘也懂琴吗?”

玉芙蓉说:“略懂一二。我可否弹奏一曲?”

张潾说:“求之不得,姑娘请便。”

玉芙蓉坐在琴前,张潾焚了一炷香,站在姑娘身后。

玉芙蓉挑动玉指,轻拨琴弦,弹了一曲《凤求凰》,边弹边唱。歌曰:

风柔,帘垂玉钩。怕双双燕子,两两莺俦,对对时相守。在何处秦楼?赢得旧病加新病,新愁拥旧愁。云山满目,羞上晚妆楼。寂寞几时休,黄鸟枝头,助人愁渭城衰柳。满眼春江都是泪,也流不尽许多相思愁。

玉芙蓉唱罢,张潾兴致高涨,接着唱,歌曰:

花含笑,柳带羞,欲传尺素仗谁修?把相思一笔都勾,见凄凉芳草增上万千愁。休、休,肠断之江欲尽头。若得归来,同行共止,便是芙蓉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有道是:曲是催情剂,词是色媒人。张潾灯下观美人,越看越爱;玉芙蓉春心荡漾爱英雄,情难自禁。二人含情脉脉,羞羞相对,继而干柴烈火,正所谓

携手揽腕入罗帏,含羞带笑把灯吹,金针刺破桃花蕊,不敢高声暗皱眉。

本来高骈就消极剿贼,张潾也是屡次劝谏不听,如今张潾又有了佳人相伴,也乐得长眠温柔乡。再加上玉芙蓉常吹枕边风,张潾也不剑拔弩张,想方设法进攻仙霞岭了,附近州县也减少了筹集军粮的压力。

第二日,张潾令冯绶带领一支人马留守在仙霞岭下,紧密关注义军动向,自己带领大部队返回信州城驻扎。之前的信州刺史俞公楚已经攀了高枝,随高骈到广陵去了。张潾就在信州驻扎练兵,暂且不提。

……

再说孟绝海,让部分士兵剑戟换成锄头,在仙霞岭开垦种地,还养了些鸡鸭,孟绝海闲来无事,常去打猎,山中有个小池塘,还去钓鱼,正是:

屋上春鸠鸣,帐边杏花白。持斧伐远扬,荷锄觇泉脉。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

义军被困,犹如笼中之鸟、网中之鱼一样,本来都很惊慌,大家看主帅孟绝海非常淡定,也就安下心来。

这一日,孟绝海把中军官叫来,问道:“我们在此已有多长时间?”

中军官、旗牌官都是侍从武官,多见于演义小说,实际古代军队中是否有,有待考证。

中军官答道:“禀告孟将军,自黄王撤走如今已有六百九十八天。”

孟绝海算的黄巢应该开山开的差不多了,说:“传令下去,整顿行囊,明日子时开始撤离仙霞岭。”

中军官不敢多问,传令下去。义军弟兄议论纷纷,都说如今鬼打墙,我们怎么能撤走。虽然心中狐疑,将军令不敢不遵,做好撤退准备。

当夜子时,孟绝海胯下追风马,将大队引至宽敞处,抬头看天上:

众星丽长空,惟月最为杰,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天似空江星似波,恰似珠露滴圆荷。

孟绝海对义军说道:“弟兄们,我们之所以被困,是被人施了鬼打墙的法术,要想破它,却也容易,只要找准方向,按着一个方向而走即可。这定方向的方法,还得看天上星宿。”

孟绝海喊道:“向导官何在?”向导官是军中探听道路、带队之人。两名向导官应声而出。

孟绝海说:“你们可认识星星?”

一个向导官说:“将军,星星我认识,从小我奶奶就教我,满天星星,眨眨眼睛;星星不暗,照到长安。这天上一闪一闪的就叫星星。”

另一个向导官说:“他说的不对,,那个大的却不是,叫月亮。”

孟绝海被气的差点笑出声来,说道:“蠢货。我来教你们认星辨方向。你看这满天星,都有名字。我有星图赞半首,边指便说与你听:

抬头看,紫微星君稳坐斗口,左辅右弼两边排,聚将星君举旗威武,彩凤星展翅抒怀,左青龙天河岸张牙舞爪,右白虎稳坐帅台,前朱雀口喷烈火,后玄武尾巴直甩,牛郎星前后二子,织女星珠泪满怀,丧门星意毒心狠,吊客星横暴成灾。

接下来你要仔细观看,东斗星五星定位,西斗星四下分裂,南斗星六位相接,北斗星七星发亮,七颗星都有名号,一曰天枢二天璇,三曰天玑四天权,五曰玉衡六开阳,还有一个叫瑶光。天璇天枢连一线,顺着斗口往前看,银光耀耀有一星,就是要找的北极星。

北极星,天之枢,天之最尊星也,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天运无穷,而极星不移。俗话说斗转星移,其他星星都会变化方位,唯有这颗北极星固定不动,所在位置就是北方。”

众义军都仰面观星,大赞孟将军学识渊博,善能略天。

孟绝海对二向导官说:“福建在南方,我令你二人,一人在前,倒退而行,盯着北极星不放,不得偏移动方向;另一人跟行,不得有误。”

二向导官高声说:“得令!”

孟绝海又令三十人,围着这两个向导官铲平道路。

孟绝海对大家说:“众位兄弟,随着他们两个即可。”大队人马朝南行进。

这倒着走的向导官跌了好几跤,虽然行进不快,天色将要转亮时,已走出二十五里,出了鬼打墙的包围圈。众义军兄弟犹如撞破铁笼逃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都欢欣鼓舞。

天色明亮,孟绝海命众人找到黄巢开的山路。如今过了两年,开的山路已经不太明显,找到天晚,才找到。

孟绝海命把山路口破坏做旧,令人看不出来。带领大队顺着黄巢开的仙霞岭古道而走。

一路上,孟绝海也遇到了狡兔先锋。听说也是义军一路,东郭逡、毛颖又送了很多萝卜给义军;老虎封使君上次十二元辰百虎阵被孙悟空、猪八戒破了,也只好夹着尾巴,避开义军。孟绝海顺顺利利出了仙霞岭八百里古道,紧追慢赶,正好遇到黄巢在打崇安县,这就是以往经过。

……

黄巢义军在崇安县休整了几日,便又按照原定计划往建州进发,依然是葛从周为先锋,孟绝海为第二路接应,黄巢带大队殿后。

再说建州城内。黄巢攻下崇安县时,城中就已得到战报,建州留后李彦圣拿到战报,急急忙忙去见刺史李乾佑。

何为留后?官职名,唐代节度使、观察使等地方官缺位时设置的代理职称,类似于常务副手。

建州天高皇帝远,又比较富庶,刺史李乾佑做惯了太平官,见到了战报,听说大名鼎鼎的黄巢打到了福建,离建州已不远,吓得脸都绿了,呆了许久,问李彦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李彦圣是个热血书生出身,平常就对刺史的无能不服气,如今大敌当前,没想到刺史大人毫无对策,使劲压了压憋着的那口气,说:“刺史大人,依卑职之见,当加紧防御,训练士兵,以抵挡巢贼;同时急修表章,上报朝廷。”

李乾佑说:“彦圣说的对,修表章的事交由你来办吧。准备讨贼的事我自有安排。”原来李乾佑与李彦圣貌合神离,不愿把兵权给他。

李彦圣急匆匆去修奏急表章。其后几日,李彦圣又多次到刺史府找李乾佑商讨拒贼之事,都被门人以“刺史自有安排”为借口把他挡在门外。李彦圣也是干着急,没有实权在手,也没有办法。

这一日,李彦圣得到战报,说黄巢军队已经离了崇安县,奔建州而来。李彦圣急忙拿着战报去往刺史府。

刺史门官说:“留后大人,刺史大人说他自有安排,请留后稍安勿躁。”

李彦圣这次怒了,喝道:“这几日你都是同样的话敷衍我,如今巢贼已是兵临城下,还说什么自有安排。”

说完推开门官,闯进刺史衙门,大喊道:“刺史大人,如今巢贼已到,大人速想对策!”结果,跑遍了大堂、二堂、内宅,都没有见到李乾佑的踪影,李乾佑的家人也都不见。

李彦圣把掌府官叫来,问道:“刺史大人哪里去了?”

掌府官支支吾吾说:“刺史大人害怕巢贼,这几日一直在收拾金银细软,前日已经偷偷离开。”

李彦圣气得直跺脚,咬碎牙,骂道:“我大唐难道都是这样的官吗?贼人还没到,就望风而逃了!奸贼误国啊!”

按照唐朝官场规则,刺史不在,留后即为刺史。李彦圣命赶紧将四门紧闭,把城中守军召集起来,激扬慷慨陈辞一番:“要保家卫国,为民抗贼!誓与建州共存亡!建州在我在,建州亡我亡!”

还没讲完,葛从周已到,命人猛烈攻城,李彦圣文人也穿上铠甲,亲自到城头组织抵抗。义军一时难以攻下城池。

孟绝海来到,见攻城态势,就把葛从周拦下,说道:“建州城墙坚固,这样硬攻,一时难以攻下,且让兄弟们住了,再想良策。”

义军停止攻城,李彦圣也不敢懈怠,依旧站在城头备战。

不多一时,黄巢带队来到,葛从周、孟绝海禀报建州难打。

黄巢骑马在城门前转了两趟,朝城头观望,点了点头,对孟绝海说:“绝海贤弟,你去猛攻一波。”

孟绝海领令,带领义军爬墙索、撞门木齐上,一阵猛攻,城头上李彦圣亲自指挥,滚木礌石往下就砸,拼命抵挡。

黄巢对葛从周说:“葛贤弟,你看城中那个指挥官,激扬澎湃,指挥殷勤,我看他不过是一个不懂军事的热血书生罢了。且看我射他一箭。如能得手,你可带领兄弟加入孟绝海的猛攻。”

黄巢背后取出宝雕弓,走兽壶中拔出一只狼牙雕翎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飕的一声,这箭直奔李彦圣哽嗓咽喉而去。

第五十二回 陈梦臣

黄巢一箭射去,正中李彦圣咽喉。李彦圣哼都没哼一声,当场倒地身亡。可叹大唐热血丹心的一位忠臣落得如此下场。

官军见刺史被射杀,一阵慌乱,正好葛从周也带队加入攻城,爬上城头。官军受到李彦圣的鼓舞和感动,拼命抵抗,城头上一场血战,支撑了半日,终究不是义军的对手,死走逃亡。

黄巢骑着紫燕骝进了建州城,命打扫战场,亲自到城头来看李彦圣尸体。黄巢叹道:“建州刺史不愧是忠义之士,厚葬之!”

义军在城中开府库、取钱粮。建州不愧是大城市,储备颇丰,义军兄弟都大喜。

黄巢在建州休整了十日之久,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要南下前往南平。

大队正要出发,有探事兵来报,说:“北门有近万人马到来,不是官军,是民间武装,打着旗号是‘九龙军’,来打建州,口口声声要灭我们义军。”

黄巢说:“此地民间竟然也有人养兵,不过不足为惧。葛贤弟,我给你一万五千人,带着张归霸三兄弟,去会会看是什么样的九龙军。不过不要恋战,让他们知道我义军厉害即可,须知:能行则行,不能行则止。”

葛从周说:“遵令!大哥放心,我已不似以前鲁莽了。待我杀他一阵,就去与大哥会合。”说完,领着张归霸、张归弁、张归厚三兄弟而去。

黄巢与孟绝海开了南门,朝南平进发。

葛从周与三张开了北门,与九龙军摆开阵势。葛从周抬眼望去,只见对面足有万人,旗甲还算鲜明,刀戟密密麻麻如林,队伍却不甚齐整。为首者有九匹马,坐着九员将,相貌各异,高大的威武、瘦小的精神。

正中间一杆大纛旗,旗上绣着一个斗大的“陈”字,旗下一员将,只见他:

剑眉虎目黄面貌,天庭宽阔地阁饱。

两耳有轮颧骨高,微有墨髯挂嘴哨。

金盔金甲淡黄袍,五股攒成袢甲绦。

护心宝镜放光豪,战裙又把膝盖罩。

坐下宝马透骨龙,踏山跳海如平道。

掌中一口虎头枪,熟铜金锏挂鞍桥。

再往旁边下垂手看,也有一员将,葛从周认得,正是崇安县令邓光布,心中就是一惊,想:这邓光布厉害,他一人,我和张归霸都没有战胜他,如今来了九个人,恐怕不妙。

……

九龙军从何而来?作一交代。

邓光布从崇安县落荒而逃,催马赶往建阳县,去找当地一个屠户,名叫王绪。

原来当年邓光布科举得中,进入仕途,单人独骑到崇安县赴任,半路上却遇到强盗打劫。邓光布虽然武艺高强,怎奈强盗人多势众,双拳难敌四手、猛虎架不住群狼,眼看就要被强盗捕杀。正好屠户王绪赶到,帮助邓光布打散强盗。

邓光布感念王绪救命之恩,二人结为金兰弟兄。相处日久,邓光布知道王绪明为屠户,实际上却是绿林豪杰,手下有一支人马。所以此次失败后,邓光布不敢到隔壁县去借兵,怕被扣以守土失职的帽子,所以找王绪商议。

王绪让伙计好生照顾猪肉店,把邓光布请到后宅,听邓光布说完经过,最后听到邓光布请他帮助夺回崇安县,便站起身来,踱步沉思。

正在这时,一个小伙计跑进来说:“东家,那头要杀的大猪,刚捅了一刀,就被它挣脱了,我们按不住,还被它拱伤了好几个人,如今正在院子里猛冲直撞。”

王绪说:“待我去看。”转身对邓光布说:“贤弟稍坐,我去处理了那猪就来。”邓光布无事,也随后跟着去看。

果然见院子里如风一样跑着一头足有五百斤重的大猪,脖子里一个刀口子“呲呲”往外喷血。伙计们都远远躲着,不敢靠近。

王绪说:“弟兄们别慌,把拦猪网、叉子、捆猪绳拿来,先把这猪摁倒,由我去杀。”

众人七手八脚,终于把大猪绊倒,王绪闪电般骑到猪身上,挥动牛耳尖刀,朝猪脖子的动脉处又狠狠扎了几刀,大猪越动越慢,渐渐的断气了。

王绪洗了洗手,又把邓光布让到后宅,说道:“贤弟,你刚才说的事情,我一直在想。黄巢纵横中原,连各路节度使都不是他的对手。我手下虽然有些弟兄,但是与黄巢相比,无异于以卵击石。要夺回你的崇安县,还要跟这杀猪一样,多找些帮手才是。”

邓光布说:“哪里去找帮手?”

王绪说:“你应该记得,乾符三年,朝廷因为各地农民纷纷起义,官军剿灭不力,曾下令允许‘天下乡村各置弓刀鼓板,以备群盗’。”

邓光布说:“此事我知道,这也是朝廷无奈之举,虽然能暂时收到拒贼的功效,恐怕留下大患,导致各地割据,朝廷难以掌控。”

王绪说:“贤弟说的是,不过这是朝廷旨意,也不要多说了。此令一下,建阳县乡下就有个有势力的,名叫陈岩,如果他能帮忙,兴许能夺回崇安县。”

邓光布眼中一亮,说:“大哥说的可是陈梦臣?他是当世豪杰,福建大户,却祖孙三代都不好仕途利禄。他为人慷慨有智略,人都把他比较开朝的胡国公秦琼,叫他赛叔宝。可是他?”

王绪说:“正是。我听说他手下养兵五千。”

邓光布非常高兴,问:“你可与他相识?”

王绪摇头说:“闻名却未曾见过面。不过我听闻他交友好似孟尝君,我愿与贤弟一起去访他。他住在建阳县城南五十里的陈家庄。”

俗话说:“救兵如救火。”王绪也没有耽搁,嘱咐手下把弟兄们召集起来,等待召唤去灭巢贼。王绪和邓光布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陈家庄。

进了陈家庄,二人正想找人打听陈梦臣家在哪里。见前面一群人,好像在正围着看热闹。二人进去观看,原来是一个打把势卖艺的人,兼卖大力丸。

二人都会武艺,见这人不过是粗拳笨腿,是闯江湖糊口的,并没有真实功夫,花拳绣腿却打得很好看。行家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些村民都喊好,扔了不少的铜钱到地上。

这人朝大家作了个罗圈揖,说了些道谢的话,便低头捡钱。正在这时,闯进来一个大汉,一脚踩到了卖艺人的手上,紧接着一脚把他踢了个跟头。

这大汉骂道:“哪来的吃生米的,到陈家庄讨饭。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拜码头了吗?”

卖艺人慌忙赔礼道歉说:“小人我闯荡江湖,正好到了贵宝地,身无分文,这一文钱憋倒英雄汉,我也不懂贵宝地的规矩,就冒失卖艺了!还请好汉饶了我这次,我马上离开。”

这大汉依旧不依不饶,继续拳打脚踢。王绪看不过去了,跳进圈子,拉住这大汉说:“人都有一时不便,好汉且饶了他吧。”

这大汉说:“你是什么东西,鼻子里插根葱,在这装象!”举拳朝王绪就打。

王绪也怒不可遏,与这大汉打在一处。这大汉也有些武艺,却不是王绪对手,与王绪打了三十余个回合,被一脚踢倒。

这大汉爬起来说:“胆大的贼人,竟然敢在陈家庄跋扈。你等着,我去叫我姐夫来收拾你!”说完扬长而走。

看热闹的庄民好似也惧怕那大汉似的,也都慌忙散了。

此时邓光布帮助那卖艺人把钱捡了。卖艺人对二人千恩万谢,也不敢在是非之地多待,收拾东西匆忙离开了陈家庄。

邓光布、王绪见人都散净,只好继续牵马往村里走。正走着,见前面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正是那个大汉,后面跟了两个人,看着都有一股英雄气概。

书中暗表,这大汉名叫范晖,是陈梦臣的妻弟,后来的两个人是陈梦臣的拜弟,一个叫花刀将李连,一个叫花枪将廖彦。

李连、廖彦冲邓光布、王绪抱了抱拳,正想张口盘道。范晖不耐烦道:“你们墨迹什么?平时不都说自己武艺高强吗?直接动手给我打啊!”

李连、廖彦碍于陈梦臣的面子,虽然对这个小舅子不服,也没有办法,喊了声:“得罪了!”举拳就打。

邓光布、王绪不知道对方来历,没敢使出杀招来,只是躲闪。四人战在了一处。

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从陈家庄里出来一群庄丁,为首的一个人。书中暗表,正是陈梦臣,正在送一位客人。

陈梦臣见前面正在打仗,紧缩双眉,大踏步走上前来。范晖见是姐夫,心中有些害怕。

陈梦臣问:“这是怎么回事?”

范晖支支吾吾说:“今天来了两个生人,把我打了。我就回庄找你,知道你在跟皮先生谈话,不敢打扰,就把我李连、廖彦两位哥哥请来给我出气。”

陈梦臣说:“生人因何会平白无故打你,肯定是你又惹事了!还不退下。”

李连、廖彦见陈梦臣来了,慌忙跳出圈外。

陈梦臣朝邓光布、王绪二人拱手施礼说:“二人英雄,也不知道为何与我的兄弟动起手来。多有冒犯,我陈岩在这施礼赔罪了!”

陈岩,字梦臣,祖父与父亲两代虽曾读书,却未仕进。陈岩少年时即慷慨饶智略,为里人所推重。

邓光布、王绪见来人正是要找的陈梦臣,非常高兴,大礼参拜,报上了姓名,说道:“梦臣兄,我二人正是有事来求你相助。”古人对人尊称,不直言其名,多称其字。

陈梦臣慌忙相搀,说:“邓县令,王英雄,快快请起,且到我庄上叙话。我如今正送一位朋友,容后再谈。”

陈梦臣命李连、廖彦接待邓光布、王绪。几人也是不打不相识,都互相佩服对方武艺。

邓光布、王绪这才注意到那位客人,从后面看,文雅风流,仙风傲骨,有太白遗风,等看到正面,长相也端庄,只是有个缺陷,左眼角下垂,挡住了眼睛,远看却像睁一目眇一目的独眼人,煞了风景。

陈梦臣却对这人特别尊敬,送他到庄口,扶他上马,折了一条柳枝,说道:“这几日与皮先生交谈,如沐春风,可惜却留不住先生。我也知道先生素有大志,也不敢硬留先生在庄上,耽误了先生前程。只希望先生以后得志之时,能记着我们福建。”

皮先生说:“感谢梦臣这几日的盛情款待。我不过是一俗人,梦臣谬赞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请梦臣留步。”说完,催马远去。陈梦臣直到见不到皮先生的踪影,才悻悻而归。

陈梦臣回到陈家庄,与邓光布、王绪相见。邓光布开门见山,把来意说明。

陈梦臣拍掌说:“二位英雄,与我的想法正是不谋而合啊!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林。我响应朝廷‘置弓刀鼓板以自保’的号召,正是为了保境安民。我也听说黄巢贼人到了福建,虽然他厉害,为了福建境内安宁,我也愿碰他一碰。如今二位英雄到了,我们正好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邓光布、王绪非常高兴。陈梦臣也准备点齐队伍,要兵发崇安县。

正在这时,一位庄丁慌慌张张跑来禀报:“报庄主!庄外有三个人为首,带领一千人马来打我们陈家庄!”

陈梦臣说:“谁人那么大胆!待我去看!”带领李连、廖彦、邓光布、王绪、范晖和一千庄丁,到庄门口去看,果然见有人马,有三竿大纛旗,都绣着斗大的“王”字。

最前面三匹马上,骑着三个人,都很威武。

中间一位,骑一匹黑马,头戴乌金盔,身穿皂罗袍,乌金脸,竖剑眉,眉心显出一条白气,颌下半截钢髯。

上垂手一位,骑一匹红马,穿一身赤金甲,红脸膛,也是浓眉大眼。

下垂手这位最引人注目,尤其是他胯下的宝马,只见他:

身高九尺,面如羊脂,目如朗星,双耳有轮。

素罗战袍,内衬银甲,护心镜亮,犹如满月。

胯下白马,没有杂毛,由黔入闽,快似闪电。

头上有角,肚下有鳞,惯能蹿山,善能跳涧。

陈梦臣见三人,不禁心中夸赞:“真英雄也!”

来人究竟是谁?

无题

插入一段倒叙。前文中,已经交代了小醒龙钱镠和霸下龟龙贼王八王建,接下来又要出现两条龙,这些龙在黄巢起义阶段都是崭露头角,在以后的五代十国时期,都是十国的开国之君。

玉皇大帝在豢龙院观赏,对牧龙子说:“爱卿,朕突然觉得内急,豢龙院的茅厕在哪里?让朕方便一下。”

这神仙是不吃烟火食的,所以很少有吃喝拉撒的烦恼,凑巧今天玉帝却内急了。

牧龙子说:“我院中茅厕都是力士、苍头使用,甚是简陋,恐怕怠慢了陛下。”

玉帝说:“不妨!他们用得,朕也用的。”

牧龙子无奈,亲自带玉帝到了茅厕,果然简陋,有一尿池,与隔壁相通。玉帝揽袍解带,方便了起来。

玉帝打了个哆嗦,小解好了,边提裤子便仰头吹哨。忽然听到隔壁咯吱咯吱之声,随着一声马嘶长鸣,从隔壁飞出一匹白马来,一瞬间变成了一条白龙,飞到了豢龙院。

牧龙子正在厕所门口等待,听到龙吟马嘶,急忙拿出别来,将这匹白马变化的白龙擒了,命黄巾力士赶紧栓住。

牧龙子急忙到玉帝跟前,也不顾满地污秽,跪下道:“冲撞了陛下,罪该万死!”

玉帝说:“无妨。爱卿不要惊慌。这隔壁是什么所在?”

牧龙子说:“回陛下,是御马监。”

原来豢龙院厕所隔壁正是御马监,有匹白马离了群,在监中走散了,感到口渴,正看到墙根有水,就跑去喝。谁知这是玉帝的溺尿,喝了之后觉得身上骨骼变化,咯吱有声,腾空而起,变成了一条龙,飞到了隔壁。

弼马温正在找这匹马,听到马嘶龙吟,赶紧跑过来,正看到马龙变化,慌忙到隔壁豢龙院来要马,见到玉帝在此,吓得当场跪下。

玉帝说:“这马也是有造化,竟化作龙。也罢,让他也下界吧。”这马化龙就下凡到了福建,托生为王审知,为十国中闽国太祖。

玉帝又见有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下也有一条龙,奇形怪状,问道:“爱卿,这条龙为什么不在那些房中?”

牧龙子说:“这是一条杂种龙,血统不纯正。”

玉帝说:“是龙与什么所生?”

牧龙子说:“是龙与龙所生。”

玉帝奇怪,继续问道:“既然是龙与龙所生,为什么说血统不纯正呢?哦,我明白了,可是西天八部天龙中的蟒蛇所生。”

牧龙子说:“陛下,是我苍龙与西洋恶龙所生。”

玉帝说:“原来如此。既然我今天见到他了,也让他下界吧。”这杂种龙下凡到了广东,托生为刘知谦,为十国中南汉代祖。

……

陈梦臣见对面三人都是英雄气概,甚是赞佩。这陈梦臣乃是三十六天罡星中的天英星下凡,虽然将来不是开国帝王,却跟天伤星钟传一样,是以后独霸一方的军阀。

陈梦臣见对面三人都没有拿兵器,又没有杀气,不像是来打庄的。

中间骑黑马的那位冲陈梦臣抱拳一揖,问道:“对面可是赛叔宝的陈梦臣庄主吗?”

陈梦臣说:“正是在下!不知三位怎么称呼?来此何意?”

听说是陈梦臣,三人慌忙下马,大礼参拜说:“我三人是百丈山人氏,是胞兄弟三人,我叫王审潮,小字信臣,那位是我二弟王审邽,骑白马的是我三弟王审知。我们是秦朝大将王翦的后人。目前听说黄巢进了福建,我兄弟三人想保境安民,但人单力薄,特来投奔陈庄主,共举大业。”

……

王氏兄弟本是光州人氏。之前王审潮有个本族远方叔叔到福建做县令,王审潮就随着他做了县尉。后来叔叔病死,王审潮也就失了业,不过他为人达观,善于经营,也积攒了不少家业。后来两个弟弟也来投靠他。兄弟三人均气度非凡、才华横溢,颇负盛名,乡人号称为“王家三龙”。尤其是王审知最爱骑白马,人称“白马三郎”,正是那条马化龙下凡。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三人也闯出了小小的名头。后来朝廷允许练兵,三兄弟就占据了百丈山,养了些兵,靠着给当地大户财主保镖为业,也偷偷做些打家窃舍的生意。

所以这三人出身,不是盗贼也是盗贼。后来欧阳修修史时说:“闽王王审知虽起盗贼,而为人俭约,好礼下士。”

王审潮很喜欢两个弟弟,尤其是三弟,认为他最有才能,将来必成大事。有次有个阴阳生费博古在百丈山经过,王审潮把他请来为兄弟三人算命。

费博古看了看王审潮的面相,说:“你有贵相,可成当世豪杰!”又看了看王审邽,也频频点头,再看王审知,更是称奇。

费博古留下四句话:“兄弟三个人,一人胜一人;叱咤似龙虎,福贵逼帝君。”王审潮大喜,重谢了费博古。后来王审潮没有将打下的基业传给儿子,二是传给了弟弟。

这一日,有人来报,说山下有个像是辞官归乡的队伍从此经过。王审潮说:“如今当官的多是赃官,我们下山把他劫了。”

王审潮带领弟兄下山,把这支队伍拦住。正是望风而逃的建州刺史李乾佑和他的家眷。

李乾佑见是山王,吓得战战兢兢,说道:“我是建州刺史。黄巢打到了建州,我逃了出来,我愿送给大王黄金百两,求大王饶我性命。”

王审潮怒道:“黄巢贼人攻打建州,你为何不守城,却逃了出来?”

李乾佑无话可说,羞愧低头。王审潮一刀把李乾佑杀了,李乾佑的家眷也都被杀死,财宝都归了王氏兄弟。

回到山上,王审潮与二弟商议说:“我们组建队伍,本就想有所作为。我想去打黄巢,一者能保境安民,二者兴许能在乱中取些好处,将来成就一番大业。二位兄弟以为如何?”

王审知说:“大哥所说我赞成。只是黄巢厉害,恐怕我们不是对手。我听说陈梦臣人马众多,我们不如与他联合,共同攻打巢贼。”王审潮、王审邽都赞成,所以三人才离了百丈山,带领队伍来投奔陈梦臣。

……

陈梦臣大喜,下马相搀三位,说:“有贤昆仲相助,真是如虎添翼。”携手揽腕把三位请回庄上,命人摆上酒宴。

一桌上围坐了九个人,分别为陈梦臣、邓光布、王绪、王审潮、王审邽、王审知、李连、廖彦、范晖。

陈梦臣说:“我陈岩何德何能,能得众位兄弟相助!我提议我们义结金兰可好!”众人都说好。

于是摆拍下香案,供上刘关张三义神像,备下乌牛白马祭礼等项,九人焚香而拜:“陈岩等九人,身在福建,愿保境安民,同心协力,共除奸邪,保一方太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陈岩等九人拜。”誓毕,拜陈梦臣为兄。

重新归座,痛饮一番。陈梦臣说:“如今我们是九人,我们这支队伍就叫做九龙军吧。”众人皆称善。

第二天,陈梦臣带领九龙军朝崇安县进发,王绪又把他的弟兄近千人也拉了来,加入了九龙军。

到了崇安县,发现黄巢已经离开,邓光布收拢了逃散的官军,也加入到了九龙军。九龙军已有六七千人,对外诈称万人。

建州与崇安不过百里,很容易就探听到了黄巢义军已经攻下了建州。陈梦臣义无反顾,带队到了建州来攻打黄巢,与葛从周正面相逢。这就是以往经过。

……

葛从周见对面有邓光布,心中就是吃惊,对张归霸说:“兄弟,你看对面有邓光布,我们这阵恐怕难以取胜,先拖延时间,再安全撤退,与黄巢大哥会合即可。待会,我去出战,你给我压住阵脚,摆他个四门兜底阵。”

对面阵上,邓光布对陈梦臣说:“大哥,贼人首领名叫葛从周,很是厉害,我之前曾与他打了个平手。”

范晖想立头功,就对陈梦臣说:“姐夫,我第一个出阵去回贼军,立他首功。”

陈梦臣知道小舅子武艺平常,略一犹豫,还未答话,范晖就催马临了阵了。

义军中张归厚出马,与范晖互通姓名,打在一处,未出十合,一枪刺中范晖肩头。范晖落荒而逃。

九龙军中花枪将廖彦出战,与张归厚战在一处。二人势均力敌,战有百合,未分胜负。

陈梦臣见义军摆出了四门兜底阵,就对邓光布、王审潮说道:“贤弟且看,义军果然久经磨砺,阵法有序不乱,比我们九龙军要强的多,且不可与他斗兵。”

义军中,葛从周也看了出来,近些日子的兵书没有白读。葛从周对张归霸、张归弁说:“我看这支九龙军不过是杂牌军,不如我们义军久经沙场。我们也不要与他对将了,直接与他对兵吧,二位贤弟做好准备。”

葛从周先鸣金,把张归厚唤回。又挥动手中旗帜,将四门兜底阵变化成阴阳八卦阵,按照阳八卦:乾、坎、艮、震、巽、离、坤、兑,阴八卦:休、生、伤、杜、景、死、惊、开,摆开阵势,朝着九龙军就是一阵冲杀。九龙军一时抵挡不住,死伤惨重。

陈梦臣见不好,命九龙军赶紧撤退,让邓光布、王绪、王氏三兄弟断后,才没有产生过多损失。九龙军直退出了三十里才收住阵脚。

葛从周见退了九龙军,也不追赶,带队进入建州城。

九龙军第一阵就遭遇失败,陈梦臣很是低落,王审潮说:“大哥,我们临阵经验尚少,所以才吃了亏。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应当继续围攻建州,只是战法灵活一些,能达到消耗义军的目的即可。”

陈梦臣觉得王审潮说的有理,又返回建州,见城头上飘着义军旗帜,也不敢叫战,就在城门外三里之处驻兵。

第二天,陈梦臣继续围城,到了午时,只见城门大开,从里面走出几个百姓,对着九龙军喊道:“黄巢贼人已经撤走了。你们快进城来。”

陈梦臣见城头义军旗帜还在,心下狐疑。李连、廖彦也说:“大哥,这恐怕是贼人的诱敌计策,不可入城!”

白马三郎王审知催马上前,说:“大哥,我觉得贼人多半是撤走了。我觉得可以入城。”

陈梦臣一时难以决断。

九龙军是否敢进城,城中是否是计?

第五十四回 皮日休

建州城门大开,城中百姓喊九龙军入城,陈梦臣一时难以决断。

白马王审知走上前来,说:“陈大哥,我愿进城探探虚实。”

陈梦臣点头。王审潮担心三弟,不愿让他涉险,但是此时已拦不住,也只等上前来说:“我兄弟三人同去。”

王氏三龙催马带人进了建州城,四处查看,没有发现义军。

原来葛从周昨日从战场上回来,就命关上北门,义军旗帜依然飘在城头,不要摘下。葛从周则带领义军穿城而过,从南门撤走,追赶黄巢大队去了。

王审知走上城头,把义军旗帜砍倒,对着城外陈梦臣说:“陈大哥,城内没有贼人,放心进城吧。”

陈梦臣仰脸看王审知,心中就觉得,这王氏三兄弟非池中物,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尤其是这王老三。

这个念头转念一过,继而大喜,带领九龙军进了建州城,在城中驻扎,修整城内,恢复生产。

陈梦臣九人开会,商议下步打算。王审潮说:“大哥,如今建州刺史和留后都被杀,我建议你不如就做了建州刺史吧。”众人都说好。

当时战乱之时,很多时候,谁占了地盘,这地盘就是谁的,朝廷也多会顺水推舟,比如抚州的钟传。

陈梦臣略作推辞,也就应了下来,把建州作为自己的地盘,开始经营起来。王审潮提议,在舆论上多做文章,大肆宣扬九龙军战胜义军躲下建州的消息,得到陈梦臣的认可。

陈梦臣说:“众位兄弟,我听说黄巢兵分多路,在我福建肆虐。黄巢厉害,我们还难以正面对敌,他的分支我们却可以碰他一碰。就麻烦王家三位兄弟带一支人马,王绪、邓光布二位贤弟带一支人马去追踪义军,已有消息,及时到建州报我。”五人领令而去。

……

再说葛从周带领队伍去追赶黄巢,一直追到南平。原来南平城中守将无能,孟绝海做先锋,一阵就把南平攻下了。

南平是座山城,很是立体,最好藏兵。曾有诗词叹此地:

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黄巢便在山中驻扎,按照之前的决策,等待尚让闽西一路的到来。

这一天,有人来报,说城门外有个独眼的书生求见黄王。

黄巢说:“他可曾报名?”

报事兵支支吾吾说:“他报是报了,却报了很多,我不知道记得对不对,他说他叫:间气布衣、醉吟先生、鹿门子,我问他正经的名字,他说他叫皮球。”

黄巢大喜,急忙问道:“你听错了,他应该是叫皮日休。他在哪里?”

报事兵说:“已被捆到账外。”

黄巢大踏步走出帐来,孟绝海、葛从周面面相觑,不知就里,也跟着走了出来。

黄巢边走边喊:“皮先生在哪里?皮先生在哪里?黄巢迎接迟了。”

出外看,见一位书生被捆着,却也挡不住他一脸的傲气和文气,只是左眼角下垂,好似个独眼龙一样。这人说道:“黄王,我特来相投,你却用绳索相待吗?”

原来皮日休到南平城外,扬言要见黄巢。义军觉得他其貌不扬,又是一介书生,就把他捆了,才带进城来,押到黄巢账外。

黄巢慌忙亲自去解绑绳,说:“先生就是皮日休吧。黄巢久闻大名,终于得见。”

……

此人正是晚唐大诗人皮日休。唐朝是诗歌的时代,对诗人最是尊敬,盛唐的李白、杜甫被人景仰,并称“李杜”。到了晚唐时期,最有名的诗人就是并称“皮陆”的皮日休和陆龟蒙。这皮日休可以说是当世文人金字塔尖的人物。

《唐才子传》记载,皮日休,字袭美,襄阳人也。隐居鹿门山,性嗜酒,癖诗,号“醉吟先生”,且傲诞,又号“间气布衣”,言已天地之间气也。以文章自负,尤善箴铭。

皮日休出身寒微,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年少时就以诗文辞赋出名。后来参加科举,文章被主考官,礼部侍郎郑愚看中。

郑愚喜好附庸风雅,也想效仿当年贺知章称赞李白为“谪仙”的美谈。皮日休的名气可以说就是当代李白,郑愚就把皮日休请到府上,本以为皮日休也像李白一样仙气飘飘,相貌不凡,谁知见了才发现,皮日休其貌不扬,还是一只眼,就开玩笑说:“子之才学甚富,其如一目何?”嘲笑皮日休独眼。

皮日休对曰:“侍郎不可以一目而废二目。”对郑愚的以貌取人,反唇相讥。

郑愚当场就被弄的脸红脖子粗,气氛陡然尴尬。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聊几句,便把皮日休送客了。最终,本来要定为前三甲的皮日休,只中了乙等最后一名。

皮日休后来也做了些小官,他最能体谅民间疾苦,所作诗文也多为同情民间疾苦之作,对于社会民生有深刻的洞察和思考。

后来,皮日休听说黄巢起义,他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农民起义充满仇视,而是充满了同情和赞佩,再加上仕途不顺,于是辞官不做,就效仿李白,四处游历,顺便去访黄巢。

皮日休在福建已经游历了多年,前些日子被陈梦臣请去。陈梦臣一直想拉拢皮日休为自己所用,皮日休觉得陈梦臣虽有英雄气概,但不足以配上自己,所以没有答应。

皮日休离了陈家庄,正好听说黄巢在南平,就到了南平来访黄巢。

黄巢见到皮日休,如获至宝,真可谓上马一秤金,下马一秤银,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就好比曹操对待关云长一样,皮日休深受感动。

这读书人一般都心高气傲,自觉地别人都是俗物,难以与自己有精神和气质上的匹配和交流。但是黄巢并不是粗人,是正经的文状元之才,也是饱读诗书,与皮日休相谈甚欢,皮日休也深深佩服黄巢的才学。

皮日休一开始是作为客人在义军中,后来黄巢请求他留在军中,皮日休也就答应了。黄巢非常高兴,加封皮日休为翰林学生之职。这个职务也是当年唐玄宗加封李白的职务。

义军众位头领对如此礼遇一个其貌不扬的文人大觉不解,就私下问黄巢:“大哥,这皮先生只会作诗,手不能提枪,肩不能扛石,留他在军中何用?”

黄巢说:“弟兄们,你们须知道文化的无形力量。这皮日休在我义军中,天下文人必会高看我们,不把我们当做毛贼草寇;文人又素来是百姓中的精英,又能深得万民的人心。再者,等到将来我们得了天下,马上得天下,岂能马上治天下,还得依靠文人。”几人听了黄巢这话,也表示赞成。

本部书中,有三个独眼人。第一个就是李摩云,被张潾打瞎了一只眼。第二个就是这位皮日休,他的左眼依然能视物,只是被眼皮所挡,远看像独眼一样。第三个就是黄巢的克星——李克用,乌鸦军的首领,这人的独眼是天生缺陷。

这一日升帐议事,黄巢说:“尚让在闽西一路,迟迟未能到来,我心甚是担忧。葛从周贤弟,我令你前往接应。”

葛从周接令而去,到了沙县,正好遇到柴存已经攻下沙县。两军回合,非常高兴。接着尚让也带部队来到。

……

原来尚让、邓天王、柴存这一路,可以说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没有遇到什么劲敌,就接连打下了泰宁、将乐、建阳、政和等县,收获金银、财宝、粮草无数。

邓天王觉得不过瘾,就向尚让提出:不如兵分三路,扩大打击范围,也为义军多收获些财宝,树立威严。

尚让勉强答应,一再叮嘱邓天王、柴存不可脱离太远,如果遇到强敌,切不可恋战。尚让这一路,军纪约束不严,杀了不少无辜,这也导致后来福建的百姓都惧怕义军。

尚让带队打下了建宁县,继续往东进发。刚出建宁五里,在一处叫做“将屯保”的地方,遇上了一支人马,正是九龙军的王审潮兄弟三人。

两军对战,尚让与王审知大战了八十回合,未分胜负。尚让最有谋略,懂得要保存实力,知道对手实力不弱,也不恋战,指挥义军缓缓撤退。王审潮也是试探义军底细,不敢追赶。

尚让带兵到了沙县,与柴存、葛从周会合。邓天王离开战线较深,如今还没有回来,尚让就决定先在此等他,会齐后再去南平与黄巢会师。

当天下午,义军探事军来报,说又有九龙军来攻打。

尚让带领义军出城应战。葛从周认得,见是九龙军的邓光布和王绪二人。

葛从周说:“尚将军,这邓光布我曾会过,之前未分胜负,让我与他一决胜负吧。”

尚让说:“葛将军小心。”

葛从周催动白玉追电马,手持银戟,到了阵前,喊道:“对面的邓光布,上次我们没有决出胜负,这次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定要分出个雌雄上下来。”

邓光布也不甘示弱,催动枣骝马,手使枣阳槊,迎战葛从周。二人武艺本来就在伯仲之间,这一场好杀,一时难分胜负。

张归弁、张归厚二人在阵中观战,私下商量说:“葛大哥毕竟性格急躁,不如邓光布沉稳,时间长了,恐怕战不胜邓光布。我们不是熬了三只鹰吗,每天好肉好饭喂着,却从来没用过,不如今天给葛大哥提个醒。”

二人就打了个呼哨,他们的鹰展翅飞上天去,在空中盘旋,鸣叫不止。

葛从周听到鹰叫,就已知张归弁、张归厚二人之意,在两马错蹬之后,葛从周抽空将手放到口中,打了一声呼哨。

葛从周手下专门有个人给他架鹰,这鹰听了主人的命令,抖一抖翎毛,展翅腾空。只见这鹰:

剑翎钩爪目如电,利吻新淬龙泉锋。霜毛飒爽滚雪飞,铁距撑拏倍惨黑。轻抛一点入云去,喝杀三声掠地来。穿云自怪身如电,煞兔谁知吻胜刀。

这鹰急似闪电,快如旋风,飞到空中不甚高,一个俯冲,伸出厉爪,直奔邓光布冲来。

这邓光布也不愧是大将,善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急忙躲闪,这鹰扑了个空。只是这鹰却并非一般的鹰,可称鹰中之王,翻身就来了一招回首掏,掏进邓光布后背,把鲜血淋漓,扑通直跳的心脏挖了出来。

邓光布惨叫一声,死尸栽倒在地。

第五十五回 昆仑奴

邓光布被鹰掏出心来,死尸栽于当场。可叹一位文武双全的豪杰,只做到了县令,还未施展抱负,就遭惨死在了沙场。

这只鹰把心吃了,展翅摇翎飞回看鹰义军的架子上。

这一情形,既吓坏了九龙军,因为首领惨死;又惊到了义军,没想到熬的鹰那么厉害。

王绪急忙命人把邓光布尸体抢回,带领九龙军撤走。尚让也不追赶。

第二天,邓天王也带队到了沙县,满载金银珠宝,义军弟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尚让、葛从周、邓天王、柴存带队返回南平。义军南平会师,自然都欢喜非常。经过义军这两路分兵,福建北部的州县几乎都被义军洗劫一遍。

义军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沿闽江去合攻福州。

邓天王自告奋勇作了第一路先锋,走北线,前往福州的北门汇合,沿路顺便攻下了古田县;

葛从周不甘其后,作了第二路先锋,走中线,前往福州的西门,沿路顺便攻下了闽清县;

孟绝海作了第三路先锋,走南线,沿途经过尤溪县、永泰县境内,前往福州的南门。

黄巢和尚让带领中军,走在最后。南平到福州不过三百余里,不几日就能到达。而在福州,官军也在准备着抵抗。

……

在福州驻守的是福州观察使,名叫韦岫。福州观察使留后名叫郑镒。

韦岫是个有一定才能,但是才能又不足以当观察使的人。

韦岫是怎么当上观察使的呢?韦家在唐朝是望族。当年卢携刚考上进士的时候,混迹长安权贵之家,韦家自然是他常去拜访的。卢携有舌短口吃的毛病,韦家众弟兄都嘲笑轻视他,唯独韦岫对卢携特别尊敬。卢携对人说:卢携虽然语迟,但是他的文章有首尾,这人将来必有大用。后来卢携果然青云直上,一直做到了宰相。卢携感念韦岫之恩,就举荐韦岫做了福建观察使。福建距离长安较远,又很富庶太平,是个大大的肥差。

韦岫早就接到黄巢已到福建的战报,也很重视,一面命人练兵,一面派探事兵出去打探义军消息,做好应战的准备。

这一天,有个心腹探事人来报,说:“观察使大人,两年前被书生崔平拐走的红绡姑娘,我们找到了。”

大敌当前,韦岫却对这个情报非常感兴趣。红绡女是他最喜欢的家妓,两年前却被一个叫崔平的书生拐走了。

家妓,就是蓄养在家庭中的妓女,身份结余婢女和妾之间。战国时期的吕不韦开始蓄养家妓,魏晋时期为盛,隋唐时期也颇为流行,风尘三侠之一的红拂女就是越王杨素府中的家妓。

韦岫心中高兴,忙问:“红绡姑娘在哪里?”

探事人说:“就在城东五十里的一个山村里,名叫石燕村。”

韦岫心头一动,想起前事,又说:“她家中有几个人?”

探事人说:“只有三个人,红绡姑娘、崔平,还有一个昆仑奴。”

韦岫心想:“原来并没有侠士剑客。”于是下令道:“给我点齐五百人马,到石燕村去捉崔平小畜生和红绡女。”

……

崔平和红绡女是怎么回事?

崔家在唐朝也是有名的大家族。崔平也是官家公子,他的父亲与韦岫在长安京中是朋友。后来崔父病死,这人走茶凉,崔平家没了顶梁柱,就算是家道中落。崔平是个优柔没主见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崔家有个昆仑奴,名叫磨勒,给他出主意。

什么是昆仑奴?昆仑有黑色的意思,昆仑奴即皮肤黑的奴仆。

唐朝时,万国来朝,各种肤色的人都有。当时官宦之家和富商之家多喜欢蓄养“昆仑奴,新罗婢”。

新罗是朝鲜半岛的国家,新罗婢并不是像现在整过容的女子那么好看,而是相貌一般,却很乖巧能干的,多是为了生计,用脚投票,到唐朝来谋生的。

而昆仑奴一般体壮如牛,性情温良,踏实耿直,贵族豪门都抢着要。天朝人不管到底是哪儿的人种,只要是肤色黑的,都统称昆仑。在昆仑奴中,大部分是如今东南亚一带的人,因为谋生到了唐朝为奴;还有一小部分是非洲人,被当时的大食、波斯胡商贩卖到唐朝为奴。昆仑奴在长安、洛阳最多,其次在东南沿海也较多。

这昆仑奴磨勒就是被胡商拐卖到唐朝的,他从泉州上岸,在福建待过几年,后来才辗转被卖到长安崔家。

磨勒对崔平说:“公子常年读书,也要知道书外也有世界,且更为广阔。公子不如出外闯荡闯荡,也长长见识,历练历练。以后或者科考,或者经商,都可以自立门户。福建一带经商最能挣钱,我又熟悉,愿陪少爷到福建游历一番。”

崔平被说动了心,就随着昆仑奴到了福州。崔平听说福建观察使是自己的年伯,便去拜访韦岫。

崔平容貌如玉,举止安详,发言清雅,韦岫很是喜欢,就让府中最漂亮,也是他最的家妓红绡女拿来糖沁蜜桃给崔平吃。家妓自己的真名基本上都不会用,红绡就是红色薄绸,红绡女爱戴红绡,就以此命名,与红拂女的名称来历一样。

崔平是个老实读书的人,见有美女在旁,脸马上就红了,拘束起来,不好意思去吃蜜桃。

韦岫见崔平羞涩的样子,也觉得好笑,故意让红绡女去喂崔平,崔平这才吃了。崔平边吃边偷看红绡女,见这女子艳丽绝代,便动了爱慕之心。

红绡女见崔平美貌又羞涩,也禁不住地嬉笑,更增妩媚之态。

韦岫跟崔平聊了几句,就让红绡女送他出府。崔平出了观察使府,禁不住的回头去看红绡女,见红绡女也站在门口,也在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红绡女见崔平回头,就朝崔平伸出了三根手指,又指了指胸前拿的一面小圆镜子。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崔平回去后,就染了相思病了,神迷意夺,语减容沮,怳然凝思,日不暇食,坐卧不宁。

崔平的思念之情无以表达,于是作诗一首,反复吟诵,诗曰:

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珰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璚芝雪艳愁。

磨勒发现公子不对劲,就问道:“公子,你有何心事?不妨说给老奴听,老奴为你分忧。”

崔平也没有其他知己,就把喜欢红绡女的事情对磨勒说了,并说:“她最后伸三指,指镜子,却不知是何意?”

磨勒笑道:“公子,听你所说,我觉得,你爱着姑娘,这姑娘也对你有情意。她伸三指,是说她住在第三进院子,指圆镜子指的是约会之期,约你在十五夜月圆如镜之时,与她相会。”

崔平喜不自胜,转而又发愁起来,说:“观察使府深如海,岂是能轻易进去去会红绡姑娘的?”

磨勒说:“公子不必发愁,我有办法。请公子给我银两,去买两匹黑布来,给你做夜行衣。我听说观察使府有猛犬,乃是曹州孟海犬,凶猛无比。在这世上也就老奴能杀死此犬于无声无息。”

曹州孟海犬,为曹州府孟海镇所产之犬,其警如神,其猛如虎。

十五夜,月圆如镜,转眼三更。磨勒拿出两套夜行衣来,一套让崔平穿了,黑衣、黑裤子,黑纱罩面;磨勒也穿上黑衣,黑裤子。

崔平说:“糟了!磨勒你少准备了一件黑纱,没有东西蒙面。”

磨勒苦笑说:“公子,老奴用不着黑纱蒙面。”崔平见磨勒肤黑如墨,才觉得自己想多了。

磨勒背起崔平连着翻越了十多堵墙,如履平地一般,悄无声息。

磨勒说:“公子,翻过接下来这堵墙就是第三进院子了,红绡姑娘就在那里。不过老奴先得进去,把孟海犬除了。”

磨勒翻身过墙,约有一刻钟的功夫,又跳了出来,说:“我已把孟海犬除了。”又背起崔平,跳进院子。

崔平果然见到院子里有个房间里亮着灯光,红绡女坐在窗前,似乎在忐忑等人,口中还轻吟着一首诗:

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珰。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

灯下观美人,更是美艳。崔平心中已是急切难耐。磨勒攀在屋檐上,使了一招“珍珠倒卷帘”的功夫,把崔平送进房内。

红绡女见是崔平,上前抱住。二人四目相对,一切都尽在不言中,相拥进了床帐中。

过了一个时辰,红绡女说:“我就知道公子聪慧,能懂我的手语。没想到公子却真有神通,竟然进到了院子里。”

崔平倒是个实诚人,说:“都是我的昆仑奴磨勒的计谋,他把我背来的。”

红绡女惊喜说道:“磨勒现在在哪里?”

崔平说:“就在房上。”

红绡女说:“把他请进来吧。”

二人穿戴齐整,崔平把磨勒叫了进来,红绡女向磨勒敬酒,感谢磨勒成全之恩。

红绡女对崔平说:“我本是富家女。韦岫贪我美貌,把我全家害了,逼我做了他的家妓。磨勒既然有神技,不如把我救出这观察使府。我愿与你做个奴仆,厮守一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崔平没有想过这些,感觉有点突然,又怕得罪韦岫,所以沉思不语。

磨勒在一旁说:“既然姑娘有此心意,我家公子又很爱你。把你救出这观察使府不过是小事一桩。”

红绡女大喜。磨勒说干就干,来回跑了三次,第一次把崔平背了出去,第二次把红绡女背了出去,第三次把红绡女的一个箱子的积蓄背了出去。

崔平见事已如此,也就顺水推舟,与红绡女做了夫妻。

磨勒说:“公子,我们不能再在城中居住,怕被韦岫发现。”于是三人搬到城外石燕村隐居了起来。。

第二天,韦岫才发现孟海犬被人击碎头颅而死,红绡女又失踪,不觉得大惊,心想:“我府上守备森严,竟被人把我认敌的孟海犬打死,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盗走一个人,必定是侠士剑客所为。看来不可多多追究,恐受其害。”虽然很喜欢红绡女,也只得作罢。

……

韦岫如今探听到了红绡女的消息,又听说她家中并没有侠士剑客,这才色心冲脑,带着大队人马,跟着探事人兵发石燕村。

韦岫命人把崔平的宅院紧紧包围。崔平和红绡女见外面动静不对,赶紧出来看。崔平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瘫倒在地。

韦岫说:“把这两个不知廉耻的奸夫**给我捉了。”大军往上就冲。

第五十六回 福州

石燕村。一个离海不远的小山村。

堂堂的福建观察使带着大队人马来到偏僻的小山村,去抓一个弱女子和一个文弱书生,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然而,并不是。

大军正要去抓崔平和红绡女,突然从房中飞出来一个人,皮肤黑的像墨一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正是昆仑奴磨勒。

磨勒喊道:“姑娘,快趴到我背上来。”

红绡女急忙趴到了磨勒背上。

磨勒右手夹起崔平,左手挥动匕首,飞上高墙,轻似飞鸟,疾同鹰隼,眨眼之间,已经看不到踪影。

官兵们都惊的瞪着眼,张着嘴。

韦岫也瞪着眼,张着嘴,很久才合上。

韦岫没有办法,传令下去,不要再抓这两个奸夫**了。韦岫带着官军回去,组织守城去了。

第二天,邓天王就已经到了福州本门,韦岫命令官军死守住福州城,闭门不出,备好滚木礌石,义军攻城就往下砸。

紧接着,葛从周、孟绝海也分别到了西门和南门。韦岫认定了主意,就是闭门不出。

福州留后郑镒与观察使也是面和心不合,他主张出战,很激愤地对韦岫说:“观察使大人,如今贼人就在城下,为什么要学乌龟,躲在城中不出,而不出去把贼人打退。”

韦岫说:“巢贼向来就是打的游击战,擅长的就是避实就虚,只要我们能坚持住,时日一长,巢贼攻不下来,自然会撤走。就是做做乌龟又有何妨。”

郑镒持不同意见,愤愤离去。

……

从石燕村出来,昆仑奴背着红绡女,夹着崔平,一口气跑出去十里地,把二人放下。

三人坐在路边休息。崔平唉声叹气,不停地说:“怎么办?怎么办?我们该去哪儿?”

这时路边很多人都慌慌张张,推着车,挑着担,扶老携幼,好像逃命一样。

磨勒拉住一个年轻人,问:“你们匆匆忙忙,这是去做什么?”

年轻人说:“你还不知道吗?黄巢就要打过来了,我们这是去逃命。”

崔平听说黄巢,心中一动,对磨勒和红绡女说:“我有去处了。”

红绡女问:“相公,有哪里可以去?”

崔平说:“我有个叔叔名叫崔璆,原来是越州观察使,后来被黄巢抓去了,听说一直就在黄巢军中,我们可以去投奔叔叔去。”

磨勒和红绡女也没有地方可去,也就同意了崔平的主意。

三人边走边打听,没费多大劲,真就遇到了黄巢大队人马。

崔平到了义军营帐,对把门的说:“这位兄弟,我找越州观察使,赎个罪说,他老人家名叫崔璆,我是他的侄子,我叫崔平。”

为什么要说“赎个罪”,因为唐朝时候,晚辈不能随随便便叫长辈的名字。

把门的义军进去通报给黄巢。黄巢说:“既然如此,就告诉崔观察使,让他去见见他的侄儿就是了。”

这时候的崔璆在义军中是什么身份呢?很尴尬的身份,名义上还是唐朝的臣子,被贼人抓在军中;但是跟义军的关系相处的也不错。崔璆现在跟皮日休住在一个帐中,两人比较能说的来。

崔璆听说侄子崔平来见,到了账外来见,果然是侄子,还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昆仑奴。

崔璆并不是崔平的亲叔叔,而是族叔。

叔侄二人寒暄了几句,崔平介绍了红绡女和磨勒,又把之前的经过都告诉了崔璆,最后说:“叔叔,如今我们三人抬举无亲,低头无故,福州观察使又要抓我们,我们无处可去,特来投奔叔叔,万望叔叔收留。”

崔璆很是为难,心想:“好不懂事的侄儿啊,我都是个俘虏,怎么收留你?”

崔璆咬了咬牙,说:“你们且等一等。”

崔璆回到帐中,去找皮日休,把侄子来投奔自己的事情讲了。

崔璆说:“皮先生,我本就是阶下囚,怎么还能收留别人。所以,我想投降黄王,还请先生替我中间说说好话。”

皮日休笑道:“崔观察,你这样想才对啊!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我很乐意帮忙。”

皮日休领着崔璆到了黄巢帐中,把崔璆想投靠黄巢的话说了。

黄巢大喜,立即加封崔璆为御史大夫。崔璆跪谢。

崔璆又把侄子来投奔的事情说了。黄巢说:“这都是小事一桩,把令侄留在军中就是。”

黄巢胸中有大丘壑,是志在天下的人,不仅想着战争时期,还想着以后和平时期怎么办,知道人才的重要性。皮日休和崔璆的投靠,让黄巢有了拉拢读书人的强烈欲望。

崔璆这才出账,把崔平三人领到黄巢帐中拜谢。黄巢好言对三人好言安慰,并特别注意到了磨勒。

崔璆带着崔平三人下去安顿。黄巢这才转身对尚让说:“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昆仑奴?”

尚让说:“这倒没有注意。”

黄巢说:“我看此人,貌似老迈,其实二目如炬,太阳穴饱满,必是一位奇人异士。我刚才有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应该是有心事。”

黄巢继续往福州进发,到了福州的南门,与葛从周会合。听说黄巢来到,孟绝海、邓天王也来拜见。

三人都说:福州城就是闭门不出,福州城墙又高大,护城河又深,强攻一时还攻不下。

黄巢一时也没有办法,说:“先把福州围住,等我们再仔细勘察勘察,找找福州城的漏洞再说。”

正在这时,有人报:“昆仑奴磨勒求见。”

黄巢说:“请他进来。”

磨勒进了大帐,说:“大王是不是在为攻打福州的事情发愁。”

黄巢说:“正是。”

磨勒双膝跪倒,二目流泪,说:“大王,我可以帮忙攻城,且一定能把福州攻下来,只求大王能答应我一件事。”

黄巢说:“老英雄,有事尽管说来。”

磨勒说:“我本是阿非利加州的人,大食人经常依靠武力,把我们的族人抓了,贩卖到各地为奴。我就是在十岁时,被大食人抓了,漂洋过海,把我买到了大唐为奴。如今,还有很多的大食护商还在福州、泉州一带干着这样的龌蹉勾当。我只求大王等杀掉胡商,于我族人报仇。”

听完磨勒说完,尚让趴到黄巢耳边轻轻说:“大哥,这个要求可以答应。胡商最是富有,我们正好把护商杀了,夺了他们的财富。”

黄巢点了点头,说:“老英雄,我答应你!”

磨勒连连磕了三个响头。黄巢命人赶紧搀扶起来。

黄巢说:“老英雄,这福州城如何破法,还请明示。”

磨勒说:“我知道福州西城门不远处的护城河比较浅,徒步就能过去。你们可派一只二十人的精兵,我可以把他们背上城墙。你们有人进了城内,再从里面打开城门,还不容易吗?”

尚让、邓天王众人都面面相觑,半信半疑,不相信磨勒能背人上四丈高的城头。

黄巢却说:“我相信老英雄说的一定不是虚言。各位贤弟,谁愿带人去立这一功。”

葛从周自告奋勇说:“我愿去!”

黄巢说:“好!行动就在今夜三更。葛贤弟,你跟磨勒老英雄,等到进了福州城,偷偷把西门打开,以烟火为号!其他众位将领都要做好准备,等城门打开,一起攻进城去。”

当夜三更,葛从周二十人都穿上夜行衣,跟着磨勒顺着小路,趟过了那处浅的护城河,到了福州城下。

磨勒弯下腰,背起一位义军,腾身而起,如苍鹰一样,轻飘飘飞上城头。

葛从周众人都大吃一惊,暗暗敬佩磨勒轻功如神。

磨勒又跳下城头,接连把二十人都背进福州城。

葛从周带人悄悄潜伏到西城门前,暗中把守城的官兵割喉,吱呀呀把城门打开,放下吊桥,把事先准备好的烟火点着,“啾啾”窜到半空,爆炸开来,又响又明亮。

这时官军发现不好,再来阻挡已经来不及了,黄巢已经带领义军如潮水般杀进城中,与官军短兵相接,一场巷战,直杀到天亮,才把官军的抵挡全部镇压,夺下了福州城。

韦岫半夜中被杀喊声惊醒,听到人报说,义军已经杀进福州城来,韦岫一开始还组织官军抵抗,后来发现难以抵抗,就赶紧回家,收拾收拾,带着家人和卫队,出了东门,匆匆忙忙逃命而去。

韦岫一口气跑出了五十余里,东方已经开始泛起来鱼肚白,突然路上突然有很多树干树枝子挡住了去路,有个人站在路的正中央。

韦岫催马上前,说:“前面是什么人?我是福州观察使,快快闪开道路?”

对面那人不仅没有让开道路,还往前走了走。

韦岫借着朦胧的晨光,仔细看了看,看对面那人肤黑如墨,说道:“不好!原来是你!”调转马头就要逃走。

这人正是昆仑奴磨勒。

韦岫要跑,那还能来得及。

磨勒如鹰一样飞起,拿起匕首把韦岫的人头摘去,转眼间踪迹不见。

没有人头的身子在马上跑出去三四十米,才倒下。

第五十七回 处士周太朴

什么是处士?

“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

处士,指的是有德才而隐居不愿做官的人。也叫隐士、高士。

中国有很深远的处士传统,尧舜时期就有许由、巢父、善卷,更为有名的还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

福州城也有个处士,名叫周太朴。

周太朴是个处士,也是读书人,最喜欢作诗,都因诗成痴。

有一天,周太朴走在路上,见到有个樵夫背着柴走过。周太朴突然大喜,抓住樵夫,大声喊道:“想到了!想到了!”正好遇到了巡逻的捕快,以为周太朴是在喊:“强盗。”就上来把樵夫用枷锁给锁了。

樵夫没搞得莫名其妙,黄从天降,直喊冤枉。捕快说:“你还喊冤枉!这位先生抓住你,叫你强盗,你还敢抵赖。”

捕快问周太朴:“这位先生,你快说,这个强盗抢了你什么东西了?”

周太朴说:“哪里有什么强盗?我刚才看到樵夫背柴,就想到了一句诗,觉得非常高兴。我把这句诗说给你听:子孙何处闲为客,松柏被人伐作薪。”搞得捕快和樵夫都苦笑不得。

周太朴又有才学,又有德行,好几任的福州观察使,包括韦岫都曾经上门请他出来做官,都被周太朴拒绝了。

周太朴过着朴素平淡的生活,平常喜欢到城外的乌石山弥陀寺去找侍僧贯休、楼浩两位和尚讨论作诗的学问。

黄巢义军杀进了福州,周太朴在做什么呢?

周太朴跟没有这回事似的,牵出来毛驴,翻身骑上,跟往常一样,打算出城去弥陀寺找贯休谈诗。

刚出去没多远,正碰上一支义军。义军头目把周太朴拦住,说道:“你这个人站住。如今冲天大将军的义军已经进城了,我们巨天大王都是为了百姓。你可有什么财物送给我们义军吗?”

周太朴说:“我身无分文。”

这个头目上来就把周太朴拽下驴去,要把毛驴抢走。周太朴跌了一跤,上来与头目争执,要抢回他的毛驴。

正在这时,孟绝海来到,把头目拦住,问:“你们在干什么?”

头目慌忙撒开毛驴的缰绳,周太朴把驴夺回去。

孟绝海已经看得明白,原来是义军在抢百姓的驴。

这个头目慌忙来跟孟绝海行礼,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孟将军。”

孟绝海皱了皱眉头,问:“你们是谁手下的?”孟绝海心想:“如果是我的部下,我偃月刀绝不容情。”

这个头目也感觉到了杀气,忙说:“我们是葛从周葛将军手下的。”

孟绝海以大局为重,不愿制造摩擦,就挥了挥手,说:“你们且撤下吧。记得不要随意骚扰百姓。”

这个头目连连称是,带着这支义军慌忙走开。

孟绝海这才仔细看了看周太朴,发现是个读书人。原来周太朴不修边幅,身上的衣服都破旧了。

孟绝海慌忙跳下马来,施礼说:“这位先生,我是冲天大将军手下孟绝海,对手下管教不严,冲撞了先生。我这厢赔礼了。”

周太朴见孟绝海倒是彬彬有礼,就摆了摆手,说:“不妨事,孟将军不必客气。”

孟绝海又问:“敢问先生大名?”

周太朴说:“小可名叫周太朴。”

孟绝海是岭南人,岭南与福建相邻,孟绝海也常读诗书,所以知道周太朴的大名。

孟绝海心想:“如今巨天大哥正在求贤如渴,不如我把这位周先生请回去,去见大哥。如果能让周先生投靠义军,岂不是好事一件。”

想到此,孟绝海就说:“久闻周先生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我大哥黄巨天也素来仰慕读书人,我想请先生到我们帐中一叙,不知先生能否屈尊?”

周太朴心想:“这个将军却很有礼貌,我也听说黄巢是文状元之才,不如去会会他。”就说:“既然将军相邀,敢不从命。”

如今义军已经占领了观察使府,作为义军的中军大帐。

孟绝海非常高兴,把周太朴带到观察使府,发现黄巢还在外面,孟绝海就把周太朴引见给了皮日休和崔璆,三人相谈甚欢。

……

黄巢去哪儿了?

在昆仑奴磨勒的帮助下,义军顺利打开了城门,直杀到天亮,才把官军杀败。黄巢带人进了观察使府,砸开了官府的银库、粮仓,又让邓天王、葛从周带人去打劫豪强富户,自己也亲自带领了一路人马。

虽然义军不怎么骚扰普通百姓,但是这些大户反抗也很剧烈,双方也有很多激战,难免殃及池鱼,百姓都吓得躲起来不敢外出。

黄巢带队到了一个巷子,听说这里住的都是读书人和普通的良善百姓。黄巢下令贴出安民告示,然后带队退出。

这个巷子如今还在,就在福州市鼓楼区黄巷和文儒坊之间,因为黄巢曾在这个巷子张贴安民告示,所以这个巷子的名字就叫安民巷。

福州城很大,黄巢带队一直杀抢到天黑。黄巢命义军点起火把,继续前进,

探事兵报,说前面有个大宅子,应该是富贵之家。黄巢下令带队去强,义军中都欢呼起来。

黄巢到了这个宅子门口,见宅门紧闭。黄巢拿火把照了照,发现门口有块石碑,石碑上有字,原来是块御赐的功德碑,可见这家人家资历不凡。

黄巢仔细看了看碑文,发现这个宅子里住的是崇文馆校书郎黄璞黄敬温。

当时当朝读书人中有两个领袖,还都是福建人,一个是八闽文化先驱者欧阳詹,另外一个就是这位黄璞。

黄巢说:“这家住的是大儒,是学界的领袖。不要抢他。你们都把火把灭了,不准喧哗,静静离开!”

“逢儒则肉,师必覆。”黄巢牢牢记得这句话。

黄璞宅内,听说义军到了门口,老黄璞吓得抖做一团,心想:“如果黄巢进来,要我钱财,我都给他;要我归附他,我也投降,只要能饶我这条老命。”后来听到义军都静静地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看天色不早,黄巢对弟兄们说:“这些豪强富户的宅子都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量他们也插翅难飞。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去抢掠。”

黄巢回到福州观察使府,听孟绝海说,请到了处士周太朴在此,非常高兴,急忙与周太朴相见。周太朴觉得黄巢礼贤下士,相谈甚欢,有相见恨晚之感。

都谈什么呢?黄巢也会投入所好,自然是谈诗词。

黄巢问:“我曾经读过先生的一首诗,有些不解,特向先生请教。我记得那首诗是:

‘湖州安吉县,门与白云齐。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去衙山色远,近水月光低。中有高人在,沙中曳杖藜。’

我们都知道,大河向东流。先生为什么说‘河声流向西’呢。‘齐、西、低、藜’,难道先生是为了押韵吗?”

黄巢说的正是周太朴的得意之作。周太朴心中得意,说道:“我的小诗,黄王竟也读过,正是荣幸之至啊!形式要服从内容,我绝不做那为了押韵而伤害诗意的事情。如今我们大江大河都东流入海,以来的都是大禹王的功劳。如果没有大禹王的功劳,这江河说不定还是要往西流,所以我才说:‘禹力不到处,河声流向西。’”

黄巢说:“原来如此,先生真是知识渊博,黄某佩服。”

黄巢如今有了种假象,以为皮日休归降了义军,天下的读书人都对义军有好感,又与周太朴相谈非常融洽,于是又动了招抚的想法。

于是黄巢话锋一转,单刀直入,问道:“周先生,能从我乎?”意思是邀请周太朴入伙。

周太朴是个天真淳朴的人,一心不想为官。而且一码归一码,他虽然对黄巢、皮日休、孟绝海有好感,但是绝不愿意归降黄巢,而且他心中依然认为黄巢是反贼草寇。

所以周太朴几乎想也没想,随口答道:“我是处士,尚不仕唐天子,安能从贼?”

有道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黄巢感到了极度的失落。又有句话说:当着矬人别说短话,黄巢被人当面说是贼,这严重侮辱了黄巢的自尊。

黄巢有些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眼珠子也开始发红,眉头紧皱,就动了杀心。

黄巢一动杀心,眼就红。

黄巢按了按广古丧门剑,就要拔剑,突然又想到了“逢儒则肉,师必覆。”那句话。黄巢心想:“且慢!这个周先生是个淳朴直率的人,再说人各有志,岂能强求。”想到此,就放开了广古丧门剑。

正在这时,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刮得众人都睁不开眼睛。黄巢只觉得肋下广古丧门剑振振有声。

风中听有人小声说:“还不动手!”只见剑光一闪,红光迸溅。

风停了,众人睁开眼睛,都大吃了一惊。

只见周太朴栽倒在地,人头滚在一丈之外,一地鲜血;

黄巢手上正握着广古丧门剑,正滴滴答答滴血。

……

周太朴的魂魄飞出身体,飘飘荡荡,见面前有个人,大吃一惊,说:“原来是你杀我!”

究竟是谁杀了处士周太朴?

第五十八回 留后郑镒

谁杀了处士周太朴?

北海道碧游宫,截教教主金壁风正在蒲团上打坐,然后耳红心跳,睁开二目,叹了一口气说:“黄巢啊黄巢,你还是心太善。”

金壁风把小道童叫来,说:“你的师弟黄巢为人太善,为师奉了玉帝的敕旨,要让他完成‘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的使命。如今他不忍杀生,你跑一趟,逼一逼他。”

小道童说:“谨遵师命。”转身就要走。

金壁风说:“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小道童摇了摇头。

金壁风说:“蠢徒!不问明白就走。这次下山你不要出面,也不要出手。我这有棵隐身草,你带上,先去趟洛阳城外藏梅寺的藏经阁,里面有个鬼魂,他本是个准佛,名叫法明。你给他说,黄巢不忍滥杀,要他助力,他不敢不尊。你再带他到福州观察使府,让他用那口残唐剑,把那个读书人杀掉即可。”

小道童接过来隐身草,离开了北海,到了藏梅寺。

法明长老被黄巢杀了之后,他的鬼魂一直待在藏经阁里,期盼着黄巢早日完成任务,他也好得以解脱。

小道童见了法明,把黄巢不愿滥杀,需要法明帮助的话说了。

法明长老无奈,心想:“既然上了贼船,也只好善始善终吧。”

一般的鬼魂是不能暴露在三光之下的。法明长老也是有道行的,炼了一把护元伞,专挡三光。

长老拿了护元伞,随着小道童到了福州观察使府。

小道童对长老说:“待会你听到丧门剑发出声来,就可以拔剑杀人了。”

小道童和法明长老来了很久了,一直在听他们聊诗,小道童听得直打哈欠。

终于等到尴尬气氛的场合了,小道童一不慌二不忙,朝着“巽”位上吹了一口气,立时刮起了大风。

“巽”是八卦之一,代表风。“巽”位处于左后方位。

法明长老却对诗词很感兴趣。小道童看风起来了,法明还在刚才的诗句,就喊了声:“还不动手!”

长老这才缓过神来,狠了狠心,咬了咬牙,拔出了丧门剑,把周太朴人头砍掉。又把剑塞到黄巢手中。

小道童见已经得手,早就溜之乎也。

周太朴的鬼魂见到法明长老,就上来抓住,问:“原来是你!你为何杀我,还我命来!”

这时黑无常来到,把周太朴锁起来,带到了酆都城。

俗话说:“一人为私,二人为公。”酆都城本来执法都是二鬼并行,比如黑白无常是一对,牛头马面是一对。只是最近死的人太多,工作太忙,就灵活处理,只让一个鬼使来抓鬼了,所以只来了黑无常。

法明长老也打起护元伞,返回藏梅寺的藏经阁,继续期盼着黄巢早日完成任务。

……

观察使府。

众人见到眼前的景象,都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黄巢也呆呆发愣。

广古丧门剑是一口宝剑,极其锋利。杀人后,只要把剑尖朝下,一会就能把血流干净,剑上滴血不沾。

黄巢见广古剑已经控干净了献血,把剑还鞘,下令说:“把周先生人头和尸体缝到一处,挑一处风水宝地厚葬。”

……

福州城外,有个人匆匆忙忙在逃亡。

他就是福州观察使留后郑镒。

福州城被打破的时候,郑镒拼命组织抵抗,只可惜郑镒与韦岫面和心不合,郑镒对官军没有控制权,也指挥不动。

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关系经常都是很微妙的。

郑镒见大势已去、独木难支,也就抽了个空隙,从东门逃走了。

其实黄巢攻城也很高明,只打西、南、北三门,留着东门,也是不想把官军逼得太急,做困兽之斗,官军想逃就可以从东门逃走。

郑镒从东门逃出去五十里,才把马的脚步放慢,边走边思考:“该怎么再夺回福州?”

根据唐朝的规定,观察使死后,留后直接就是观察使,不需要再发重新任命的文件。

郑镒是苦读诗书才走上仕途的,在官场上混迹了多年,马上就可以做福州观察使了,而且福州失手的罪过不用自己背,收复福州的功劳又会是自己的,岂能放过。所以,郑镒很坚决:“要重新夺回福州。”

“要夺回福州,必须要有兵将,而且能跟巢贼抗衡。”按照这个思路,郑镒就想到了九龙军。

陈梦臣大肆宣传九龙军战胜黄巢夺回建州的策略奏效了。这个消息传到了郑镒的耳朵里。

郑镒打定主意,就连夜赶到了建州,去见陈梦臣。

……

陈梦臣刚刚安葬了被鹰王掏心的邓光布,九龙军士气略有低落。现在九个头领只剩了八个,范晖就提议把番号改成八龙军。王审潮说认为军队番号不宜乱改,并推荐了他的从弟王彦复,说王彦复也是个将才,可以吸纳进来作为首领,依然凑够九个人。

从弟,就是堂弟。

陈梦臣其实也在想,九龙军是个拼凑的军队,李连、廖彦、范晖跟自己一心,王审潮三兄弟自然是一体的,本来邓光布和王绪是一心,如今邓光布已死,只剩了王绪。如果王审潮的从弟再加入进来,恐怕他们兄弟的势力太大,以后恐怕难以控制,所以不太想把王彦复拉进来。

但是陈梦臣又想,如今九龙军刚刚成立,正要大局为重,不能离心,所以最后还是同意了王审潮的意见。

……

陈梦臣把郑镒请进了建州刺史府。郑镒把福州的经过给陈梦臣说了,并把邀请九龙军去收复福州的请求说了。

陈梦臣沉思不语,没有表态。他心里想的是,巢贼的力量太强大,九龙军已经死了一个邓光布,不敢再正面去对抗义军了。

郑镒见陈梦臣沉默不言,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说道:“陈义士,如今福州陷落,观察使有失土之罪,我是留后,自然就成了福州观察使。如果九龙军帮助收抚了福州,我会向朝廷上表,奏请加封你为建州刺史兼福州团练副使。”

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

陈梦臣现在占据了建州,自称刺史,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朝廷可以认为你就是造反的。如果有人保举,朝廷正式加封,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官职了。钟传占据抚州就是如此,他是硬占的,高骈给他讨了正式的加封,所以钟传对高骈很是感激。

郑镒还提出了团练副使的职务。团练使是军事职务,是管官军的,一般团练使是由观察使兼任的。军事很大程度上有绝对的控制权,所以团练副使基本上可以认为通向观察使的一个有力渠道。

陈梦臣听了这个条件,心花怒放,但是他毕竟有城府,就对郑镒说:“观察使旅途劳顿,请先休息休息。我跟弟兄们商量商量,明天早上给你答复。”

郑镒见陈梦臣如此说,也急不得,所幸先好好休息一晚。

陈梦臣先找来李连、廖彦、范晖三人,给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如今有一个向福州发展的好机会,但是我也不想把建州给扔了。我想让李连、廖彦二位兄弟留守建州,范晖给我还有王氏兄弟,去打福州。”

三人都说:“唯大哥马首是瞻。”

陈梦臣的想法是把建州留给自己新来的嫡系来驻守,这样如果福州打不下来,还可以返回建州。

小会议开好后,召开大会议。陈梦臣聚齐了九龙军的九个首领,把郑镒邀请九龙军去打福州的事情说了,征求大家意见。

王审潮当即就说:“大哥,我们九龙军就是为了保境安民的,当仁不让,我们应该去打福州,我愿为先锋。”

陈梦臣点了点头,说:“贤弟跟我的想法一致。我提议,李连、廖彦二位兄弟守在建州,留个后路;王审潮兄弟四人做先锋,头前开路,我、王绪、范晖随后跟上。”众人一致通过。

第二天一早,陈梦臣聚齐九人,把郑镒请来,说明答应去打福州了。

郑镒非常高兴,当场写好奏请加封陈梦臣的表章,盖上留守大印,命人通过驿站送往长安。这时候的留守大印效力等同于观察使大印。

注意,请求加封的只有陈梦臣一个人。

王审潮、王审邽、王审知、王彦复四兄弟作为先锋,放炮九声,带领大军,浩浩荡荡朝福州进发。

……

福州城内。

豪强富户已经被义军打击劫掠的差不多了。

黄巢升帐,挂上地图,商议下步的打算。

皮日休先记得陈梦臣让他照顾福建的话,就说:“我在岭南一带游历了好些年,我觉得广州最为富庶,不然去占领广东作为根据地,以后再图北伐,直捣长安。”

黄巢听了听,点了点头,指了指地图说:“福建有建州、福州、泉州三大城市,如今我们已经洗劫过建州和福州,就剩泉州了,而且据我所知,胡商在泉州和广州最多,我们既可以打劫胡商的财富,也可以兑现对磨勒的承诺,解救昆仑奴。”

经过讨论,最终黄巢决定:“兵分多路,黄巢和孟绝海带队去打泉州,尚让、邓天王、葛从周、柴存各统领一支人马,横扫闽南。柴存兼做接应,在各支人马之间互通消息,互相策应。横扫闽南之后,再兵发广东。”

王审潮赶到福州的时候,尚让、葛从周、柴存已经带领人马撤离了福州,黄巢正要撤离。听说北门外有九龙军来打,葛从周自告奋勇,说:“大哥,尽管按照既定计划行事,这九龙军就交给我了,我来殿后。”

葛从周和张氏三兄弟在福州北门摆开战场,与王审潮兵戎相见。

九龙军王彦复出战,被张归霸打败,白马三郎王审知催马出战。

葛从周见张归霸不是王审知的对手,把张归霸换下,与王审知打在一处。

王审知人称白马三郎,长得白嫩,穿的白甲,骑的贵州白马,使的是亮银枪;葛从周人称白玉将,面白如玉,身穿白袍,骑的白玉追电马,使的是画杆银戟。两个人像两团白色的旋风一样,站在一处,煞是好看,一时也分不出上下高低。

张归弁又跟张归厚商议:“三弟,上次葛大哥的鹰王显示了威力,把邓光布的心都给掏出来了。我们何不试一试我们的鹰。”

张归厚也说:“二哥说的对。我看对面这个骑白马的也很厉害,我们俩的鹰不如葛大哥的鹰,不如一起放了吧。”

二人把手放到口中,打了声呼哨。那两只鹰抖一抖翎毛,展翅腾空,伸出利爪,直奔王审知而去。

第五十九回 泉州

白玉将葛从周和白马三郎王审知正在打仗,张归弁、张归厚放了两只鹰去偷袭。

王审知本来正专心致志应对葛从周,听到声音不敌,余光看到了两只苍鹰正朝自己扑来,心想不好。

王审知听说邓光布就是被鹰给掏死的,如今前有葛从周,后有苍鹰,难以躲闪。王审知无奈,甩开马镫,从贵州白马上挑了下来,把之前学的“地躺拳”使了出来,来了一招“就地十八滚”,滚出去十丈开外,爬起来就想跑。

两只鹰见扑了空了,岂能甘心空手而返,继续朝地上的王审知扑去。

王审潮、王审知一看不好,急忙催马上前去救三弟,可惜远水接不了近渴,鹰近马远,鹰快马慢,想救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审知泥丸宫冲开,从里面飞出来一条白龙,张牙舞爪,朝两只苍蝇嘶吼。

两只鹰见了白龙,吓得胆裂魂飞,急忙飞了回去,严重的光芒暗淡,没有了往日的英武之气。

王审潮、王审邽把王审知抢了回去。贵州白马也归了队。

葛从周也算战胜了,敲起得胜鼓,返回福州城,又跟建州一样,从福州穿城而过,扬长而去。

王审知的白龙出现,一般人是看不到的。

王审潮说:“三弟这次也是万幸,那两只鹰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飞回去。”

王审知却说:“大哥,我觉得这次应该跟在建州一样,巢贼已经撤离,我们快快进城,好把福州占领了,作为我们的地盘。”

王审潮说:“三弟,如果贼人使的是空城计,我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你且好好休息,不要轻易涉险。”

第二天,陈梦臣率领大队来到,让王绪进城试探贼人是不是撤走了。发现城中无贼,才带队进了福州。

郑镒非常高兴,做了福州观察使,也兑现了诺言,让九龙军驻扎在福州城中。九龙军就由民间武装摇身一变,成了官军。

郑镒只要有福州就好,不想也不敢去剿灭义军。

九龙军是幸运的,能轻易从义军手中夺回建州和福州,陈梦臣知道九龙军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巢贼对抗,也就不出兵,而是留在福州恢复建设和生产,认真经营起福州来了。

……

唐朝真是盛世。

唐朝是个极度开放的时代。习惯了对宋朝、明朝、清朝的刻板印象,你可能会对唐朝社会经济的开放状况感到震撼。

“落花踏进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在长安和洛阳二京,你可以抄常常见到来及中亚、南亚、东南亚、波斯、大食、高丽、新罗、日本等各国各地区的人,有些是胡商,也有些是在唐朝定居了。

同样的,你也会在港口城市,见到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商船。

泉州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港口。

泉州港,濒临东海,随着唐朝对外交流的加强,拥有优越地理位置的泉州成为重要的港口。“海上、江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船不知其数,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其船舶深六七丈,狮子国、大食国、骨唐国、白蛮、赤蛮等往来居住,种类极多。”

唐朝的战乱主要发生在北方,南方这些港口城市就专心的搞经济,闷声发大财,由于太平无事,军事上不是太在意。

所以,黄巢势如破竹,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泉州的刺史早就威风而逃。黄巢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泉州,此时葛从周也带队到了泉州。

黄巢让孟绝海和葛从周在泉州打劫豪强富户,而自己把昆仑奴磨勒叫来,带队杀往海边的泉州港口。

黄巢见泉州港口人来人往,确实有很多胡商,在港口上劳作的也基本上都是昆仑奴,同时海上也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商船停泊。

黄巢大军马上就控制了港口,那些守护港口的官兵岂是义军的对手,被杀的被杀,投降的投降,有些逃跑了。

那些胡商从来没见过那么多大军,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予抵抗,乖乖听令。黄巢下令把这些胡商都集中的关起来,交给磨勒处置。

黄巢又下令把那些船上的财物抢过了,义军很是高兴,见朝上很多都是香药、葡糖酒、宝石、金银器等稀罕的物件,很少见到,都打开了眼界,拼命抢夺。

胡商失去了自由,又看到货物被抢,才傻了眼,再反抗已经来不及,其实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

只见磨勒站在高处,朝着那些昆仑奴叽里咕噜的做了一番激情慷慨的演讲。听也听不懂,看表情大概能猜得出,是鼓动这些昆仑奴为自由而战,而家乡报仇。这些昆仑奴显现被说动了,放下活计,拿起可以用作兵器的铁棍、船帆、撑杆等物品,冲进到了胡商堆里,一阵乱打乱砍,那些胡商有些都打碎头颅,有些被划开肚子,无一幸免,都被杀死,血流遍地。

……

泉州城里,同样是血流成河,很多官宦之间、地方豪强、富户大户都遭了秧。

葛从周带着人马杀了一路,抢了一口,大家口袋里都是满满的,非常高兴。葛从周见泉州成立很多牵着骆驼的胡商,都抓了起来。

泉州佛教盛行,有很多寺庙。葛从周知道黄巢素来尊敬出家人,对寺庙都不去骚扰。葛从周突然见到很多奇形怪状的建筑,圆圆的或者尖尖的屋顶,房子上的花纹图案都是很少见到的。

传真和尚如今正跟着葛从周,葛从周就问他:“和尚,你认识这是什么房子吗?做什么用的?”

传真和尚看了看说:“我也没见过,但是我听法明师傅说过,这应该是大食人的庙。”

葛从周奇怪说:“这也是庙吗?我看这既不是孔庙,也不是你们和尚的佛家庙,也不是道家修行的道观。”

传真说:“大食人的教,不在我们儒释道三教之内,是属于外教的。跟我中华景象大大不同。”

葛从周说:“既然这是胡人的庙,我们进去看看。”回头传令说:“弟兄们,这是胡人的地盘,尽管进去,见到胡人就抓,见到财宝就夺。”

里面有很多胡人正在做礼拜,大军闯进来,都遭了秧。

这里面也有胡姬,外国的女人跟中国的不同,都是皮肤白皙,眼珠子是黄的或者蓝的,眼窝深陷,高鼻梁,身材又很有曲线。也都被抓了。

传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的人,见到漂亮的胡姬,眼都直了,这是有个胡姬正在躲避义军的抓捕,正撞到传真怀里。

传真看这个胡姬长得甚是美艳动人。“胡姬貌如花,粉腮映桃颊;瑟瑟腰肢摆,楚楚朱颜酡。”

传真动了心,抱住胡姬说道:“娘子不必害怕,我能保护你。”胡姬就紧紧的靠到传真怀里。

传真对义军说:“这个胡姬交给我了,你们不必管了。”四个和尚在义军中有特殊的地位,义军喊了声:“是。”就走来了。

这种小事,葛从周也不放在心上。

黄巢从港口回来,带来了大量的金银财宝,磨勒带来了大量的昆仑奴。

黄巢下令,也城里的胡商也交给磨勒处理。

贩卖昆仑奴的人也遭到了昆仑奴的报复。据考证,在泉州和接下来的广州,被杀人的胡商达十二万人。

这一天,磨勒到了黄巢帐中,纳头便拜,说:“感谢黄王为我们昆仑奴报仇出气。”

黄巢伸手相搀,说:“老英雄不必客气。我也是顺手为之。”

黄巢让昆仑奴坐下,命人奉上茶来,见磨勒脸上都是伤心的表情,心中不解。

磨勒说:“黄王,我今天来是想你来辞行的。”

黄巢问:“老英雄,我听说广州也有很多胡商,我们义军马上就要兵发广州了,难道老英雄不敢去了吗?”

磨勒摇了摇头,说:“这几日,我们昆仑奴杀了不少胡商,也算是出了口气。可是这些昆仑奴杀完了胡商之后又该如何生活,这个我却没有替他们想过。他们习惯了做奴仆,所以都急着自卖自身,又要到别人家主动去做昆仑奴,我苦苦相拦。他们说反而怨我。”

黄巢奇怪,问道:“你解救了他们,他们为何又要怨你?”

磨勒说:“他们认为,我们的家乡在遥远的阿非利加州,隔着大洋,难以回到家乡,只好继续在大唐谋生。昆仑奴向来以性情温良、踏实耿直为人称道,如今他们手上沾上了胡商的鲜血,知道的人都不愿雇佣他们,相当于断了他们生路。”

黄巢唏嘘感叹不已。

磨勒说:“我也心灰意冷,所以我想离开义军,帮着我家崔平公子支撑起门户来。如果黄王能在广州继续为我们杀死胡商,我磨勒也将感激不尽。”

第二天,昆仑奴就带着崔平和红绡女离开了义军。

磨勒解救的这些昆仑奴都被奴性束缚住了,当给了他们自由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用。同样的,磨勒一直扶持着那个不争气的崔平,不也是被奴性所束缚住了吗?

黄巢在泉州劫掠休整了十余日,按照既定战略,打算拔寨起营,兵发广州。

义军不知道的,如今泉州城外,正有一支部队,虎视眈眈的盯着泉州。

这支部队是谁呢?是高骈和张潾吗?

第六十回 高骈去哪儿了?

是谁守在泉州的外面?

是九龙军的王审潮三兄弟。

陈梦臣开始经营福州,不打算出兵去追击义军。

这一天,王审知私下里就对王审潮说:“大哥,你有没有觉得陈梦臣在防着我们?”

王审潮点了点头。

王审知说:“既然如此,大哥,我们去攻打泉州吧,把泉州作为我们的根据地。”

王审潮摇了摇头,说:“三弟,我也知道要有块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地盘才行,但是泉州有黄巢把守,我们的实力去打黄巢,还不是以卵击石。”

王审知摇了摇头,反问说:“大哥,你认为我们九龙军怎么得下的建州和福州?”

王审潮想了想,说:“是我们从义军手上打下来的,但是又好像不全是。”

王审知说:“大哥,问题就在这儿。黄巢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战而不守,他们占了一个地方,洗劫一空以后就会撤走。建州和福州都是巢贼准备撤走的时候我们赶到的,其实我们是捡了便宜。”

王审潮说:“三弟说的是!”

王审知就说:“所以,为什么我们不去守在泉州外面,等巢贼撤走的时候,趁势夺下泉州呢?”

王审潮一拍大腿,说:“三弟高见啊!”

第二天,王审潮就提议他们弟兄三人去打泉州,同时为了消除陈梦臣的顾虑,把从弟王彦复留在福州。

陈梦臣心想:“如果王审潮夺下泉州,这泉州也是我们九龙军的泉州,也就是我陈梦臣的泉州;如果王审潮夺不下泉州,损兵折将,我以后也可以少一个制衡的力量。”

所以陈梦臣就爽快的答应了。

王氏三兄弟派出了很多探事兵去打探消息,自己在后面慢慢的行军。

等到义军撤出了泉州,王审潮带领九龙军没费一刀一枪就占领了泉州,把泉州作为自己的地盘经营起来。

在黄巢起义中,九龙军的故事到此结束。

至于九龙军以后的发展如何呢?陈梦臣见郑镒无能,就逼他让贤,自己做了福州观察使。李连、廖彦在建州背叛了陈梦臣,陈梦臣把二人平灭。陈梦臣见王审潮实际控制了泉州,就向朝廷上表请加封王审潮位泉州刺史,以此拉拢了王审潮。这样福建就成了陈梦臣的地盘。

陈梦臣着力建设福建,等他死的时候,觉得福建只有交给王审潮才有希望,就把福建交给了王审潮,王审潮后来让三弟王审知继位。这就应了一句歌谣::“潮水来,岩头没;潮水去,矢口出。”潮即王审潮,岩头即陈岩陈梦臣,矢口即王审知的“知”字。后来王审知建立了闽国,为十国中的一国。

……

黄巢带领义军离开了泉州,往东南兵发广州,沿途也不停劫掠州县。义军在福建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是横扫福建。

义军离开了福建,进入了广东,到了潮州和梅州境内,所过之处几乎都是梅岭的山区。

当时已经进入了五月,广东是酷暑的湿热天气,义军多数是北方人,很不适应。

黄巢与众将商议下步如何打算。

大家议论纷纷,主要有以下观点:

邓天王、葛从周为首的头脑较为简单的大将们认为,跟以前一样,直接打下广州,痛痛快快的杀一场,抢一场。黄巢认为,天气太热,义军的战斗力会打折扣。广州优势大城市,强攻怕一时难以攻下,反受其害。

尚让、孟绝海认为,山里空气凉爽,义军可以在山中避暑,等到天气转凉再去打。黄巢点了点头,认为这计较为妥当,就是会给官军很大的喘息之机,尤其是怕高骈会到来,夹击义军,那样义军腹背受敌,就危险了。

黄巢问皮日休可有办法。皮日休说:“大王,有首诗,我觉得很好,吟诵给大王听: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念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皮日休加重了语气,有重复念了一遍:“山雨欲来风满楼。”

邓天王哼道:“皮先生,如今讨论的是军事,不是诗词,你却用诗词来糊弄我们这些粗人吗?”

黄巢却沉吟了起来,说:“皮先生的意思,是要在军事上给广州营造压抑的气氛,然后暗中进行政治上的博弈吗?”

皮日休点了点头。

黄巢大喜,对着众将说道:“如今我义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官军闻之胆丧。如今天热,我们不急着攻下广州,而在广州附近山中避暑,把广州围住,以强大的兵力震慑广州城内的官军。同时,为了麻痹朝廷,我们再采用之前的策略,想长安上表,要求招安。这样也能为我们秋天攻下广州争取时间。”

众将都说好。

按照计策,邓天王、葛从周、柴存、孟绝海等人率领义军进驻到广州城周边的帽峰山、王子山、余荫山等处避暑,在山里待的烦了,就到广州城跟前跃武扬威一番。

广州城驻扎的最高长官是岭南东道节度使,名叫李迢。

李迢听说黄巢义军到了广东,早已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坐卧不宁。如今义军已经兵临广州城下,李迢胆都快吓破了,每天焦躁不安。

这一天的早上,突然探事兵慌慌张张的跑进节度使府,颤抖说道:“节度使大人,本门外有黄巢带领大军围城,口口声声说要见大人。”

为什么选择早上来,以为中午太热了。

事情没来的时候,人会害怕,等到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反而不会害怕了。李迢稳一稳心神,他本是文官,也找来了一身比较轻的铠甲穿上,出了府门,走上广州北门的城楼。

李迢见城下刀枪如麦穗、剑戟似麻林,义军扯地连天,一眼望不到头,人马足有数万。最前面有个大纛旗,绣着个斗大的“黄”字,旗下一批紫燕骝,坐着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正是黄巢。

黄巢冲李迢节度使抱了抱拳,说道:“我是黄巢。城上的可是广州节度使李迢李大人吗?”

李迢声音有些颤抖,说:“正是我。”

黄巢笑了笑,说:“李大人,不必担心,我今天不是来攻城的,而是有事求大人帮忙。”

如今正是酷暑的天气,李迢听说黄巢不是来攻城的,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黄巢,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

黄巢说:“我本来是唐朝的子民,只是老老实实读书习武。‘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谁知奸臣当道,把我的功名都给革去了。我就带领家乡父老揭竿起义,也只是为了口饭吃。

“只要朝廷肯给我们生路,我们也不愿造反,我之前曾经两次向朝廷写过请求招安的表章,一次是在洛阳、一次是在仙霞岭,不是被被朝廷拒绝,就是给了我小小的右卫将军的官职。

“如今到了广州,我也想托节度使大人给我向朝廷写个请求招安的表章。这次我要自己讨官,打算给节度使做个手下,只要朝廷加封我安南都护、广州刺史,我就再也不造反了。”

岭南东道节度使是广东的最高行政长官,广州刺史是广州的行政长官,确实是节度使的属下;安南都护是广东的军事长官,按照武将受制于文官的制度,依然是节度使的属下。

李迢的大脑高速的运作,心想,最后认为,这个主意不错,我不如答应他。

李迢说:“黄巢,你既然愿意改恶向善,我自然愿意答应。我这就想朝廷上书,为你请降。”

黄巢大喜,说:“李大人,你看多久可以办到呢?”

李迢想了想,说:“广州距离长安太远,黄将军能不能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黄巢说:“好,我就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两个月后,你能给我要来招安的表章,我必重重谢你!如若不然,我必帅大军攻下广州,杀的鹅犬不留。”

黄巢说完,带领大军,浩浩荡荡的撤去。

此后,义军是不是的到广州城下挑衅。

李迢按照黄巢的意思,写了一份请求朝廷加封黄巢安南都护、广州刺史的奏章,通过驿站,连夜送到了长安。

……

如今的长安,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黄巢打通了仙霞岭,跑到了福建,福建的急报如雪片一样飞到了长安。

朝廷傻眼了,高骈不是说黄巢困在了仙霞岭,很快就可以把他剿灭,怎么跑到福建去了。

宰相郑畋上了份奏章,说现在朝廷依仗高骈,高骈恃宠而骄;高骈有过于自大,小看巢贼,导致黄巢数次逃脱。如今应该打压打压高骈的士气,让他认真的去平贼。

如今高骈头上有三个主要的官职,一是镇海节度使,算是封疆大吏,一阵诸侯;二是诸道行营兵马都统,也就是有全国调兵的权利用来平灭黄巢;三是盐铁转运使,也就是给了高骈财政权利。

郑畋建议,免去高骈盐铁转运使的职务,既是对他的警告,也防止他势力过大,又为朝廷节省开支。

这个建议被唐僖宗采纳,让郑畋拟了个言辞激烈的旨意下发给高骈。

高骈在广陵接到圣旨,非常生气。他生气的原因太多了,一是气黄巢狡猾,竟然逃出了包围圈,二是气郑畋,给自己小鞋穿,三是气朝廷,翻脸无情。

这是张潾发来战报,请求高骈亲自带队到福州、广州去灭黄巢;如果高骈不愿去,张潾愿意南下剿灭黄巢。

高骈给张潾回了信,让张潾先保存实力,在信州按兵不动,等高骈与卢携商量好对策,在朝廷中搬回一局,等到形势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再去剿灭黄巢。

这就是高骈和张潾为什么没有南下的原因。如果高骈南下的话,黄巢义军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所以,史书上认为,高骈错失良机,导致黄巢义军壮大,是唐朝的罪臣。

高骈与宰相卢携沆瀣一气。高骈给卢携写了封信,大意是,如今大唐朝只有自己有灭掉黄巢的实力,只是如今朝廷斥责自己,心中不舒服,暂时不想出兵。希望卢携能在朝廷中为自己说话。

就在这时,李迢的奏章到了。

到底要不要加封黄巢官职、招安黄巢呢?

丞相们发愁了。

第六十一回 宰相们

李迢代黄巢上的请降书到了长安,好比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中国历史上一直是皇权至上,其次是相权,很多事情都要宰相或者相当于宰相的人来做。

唐僖宗是个无能的皇帝,这些事还得丞相们操心。

唐朝的宰相实行的是“委员制”,也就是有多个宰相。如今的宰相有两个实权的,一个是卢携,一个是郑畋。王铎本来是宰相,之前挂帅狙击黄巢进入东都洛阳,虽然成功了,但是朝廷认为王铎没有尽心竭力,所以现在王铎只是“同平章事”,是没有实权的宰相。

唐僖宗让大臣们讨论。

宰相卢携接到了高骈的书信,于是发表了自己的观点:“镇海节度使高骈才略无双,他手下练的镇海军更是天下精兵。之所以让黄巢从仙霞岭跑掉,是因为各地军队没有跟上;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高骈作为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正在调集各地军队,马上就可以会师南下。我们又何必惧怕黄巢这样的毛贼草寇呢?我大唐军威何在?”

唐僖宗听了,觉得很提气,认为卢携说的很对。

郑畋出班,大声说:“卢携说的不对。黄巢因饥荒而起义,靠钱财聚集军队,所以能从山东起兵,席卷全国。而国家太平日久,尤其是南方,部队都忘记了战争,所以各地不是都闭关不敢出战,就是听说黄巢的名字就闻风丧胆,望风而逃。如果以能招安这样的恩德来免除黄巢的罪过,先暂时在广东安顿住他。黄巢的贼军都是北方人,等到丰年,他的部下想回家,贼军就会离散,黄巢自然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了。孙子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如今不靠计谋取胜,而靠着军队攻打,我担心依然会有后患。”

唐僖宗听了,也觉得郑畋说得很有道理。这个问题对唐僖宗来说,有点太烧脑了。

朝廷百官各执己见,卢携、郑畋激烈争论,吵的面红耳赤。唐僖宗决了又否、否了又决,觉得脑仁都疼。

这时候,唐僖宗的姐夫,广德公主的驸马,右仆射于琮出来说话。这个于琮有一定威信,他说:“广东南海海外贸易兴盛,是唐朝税收的主要来源,如果把广州给了黄巢,恐怕贼人会越来越富,国库会越来越空虚。”

一提到钱,唐僖宗就很重视。

最后经过讨论,唐僖宗决定原则上同意卢携的意见,让高骈召集各地节度使的部队,准备攻打黄巢。同时对黄巢招安的奏章也不要完全置之不理,广州刺史是绝对不能加封的,就加封黄巢为“率府率”。

率府率是什么官职?其实就是太子的卫队首领。是个官阶不低,但实际没什么权利的武官。

唐僖宗大袖子一挥,说:“就按这个意思把,你们下去起草诏书吧。”

郑畋为人既大公无私,一心一意想着朝廷社稷,又性格比较倔强耿直,见自己的意见不被采纳,心中不快。再加上平时就对卢携不满,怒火中烧。

宰相们商量起草诏书时,郑畋咬牙切齿对卢携说:“贼军百万,横行天下,高骈消极作战,无意消灭贼寇。国家的安危全靠我们,你却依靠高骈,恐怕不会有好结果。”

郑畋看不上卢携,卢携也看不上郑畋,平时的积怨加上今天的争论,卢携大怒,说道:

“陛……陛……陛下,都……都已经定下来了,你还……还……”

卢携口吃的毛病平时看不出来,现在被气的,口吃也犯了,话都说不清楚了。

郑畋不等他卢携说完,继续说:“陛下还不是被你给蛊惑的。”

两人抄的不可开交,互相谩骂。

卢携口吃,占不到上风,气的打算拂袖而去。

“咣当”一声巨响。卢携的袖子把砚台给打翻了,砚台掉到地上,摔的粉碎,碎片和墨汁溅了一地。

卢携更加恼怒,动口不行,伸手抓住郑畋,挥拳要打,郑畋也不甘示弱,二人扭打在一起。

百官岂能看着,慌忙把二人拉开。

两个宰相扭打在一起,不知道历史上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除了皇权、相权,中国还有个特殊的势力,就是宦官。朝廷百官的一举一动,田令孜都有眼线。小太监急忙把这件事报给了唐僖宗。

唐僖宗大怒,把百官又召集到金銮殿,说道:“宰相互相谩骂,如何为天下表率。卢携、郑畋双双罢免,都贬为太子宾客。”

调和鼎鼐三公位,燮理阴阳一大臣。宰相是百官之首,不能空缺。唐僖宗下令,提拔翰林学士、户部侍郎豆卢瑑,中书舍人、礼部侍郎崔沆为宰相。

豆卢瑑,复姓豆卢。豆卢氏原为鲜卑族慕容氏的一支,五胡乱华之时,后燕慕容苌投降北魏,被加封为长乐郡守,赐姓豆卢。豆卢,鲜卑语“归顺”之意。

崔沆是谁?他有段逸事,有一年他做主考,录取了一个门生,名叫崔瀣。两个人名字太像了,人们就开玩笑说:“主考门生,沆瀣一气。”

太监捧着圣旨,正在宣布任命豆卢瑑、崔沆为宰相,忽然外面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大风把树根都给刮起来了。文武百官议论纷纷,都觉得豆卢瑑、崔沆才能不足以做宰相,如今天降异相,恐怕豆卢宰相和崔宰相下场不好。

豆卢瑑、崔沆被提拔为宰相,本来是个高兴的事情,可是这大风刮的,总觉得有点膈应。后来二人果然没有好下场。

唐僖宗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就有下旨,把王铎恢复宰相实职。王铎实际上是文武兼备的人才,之前抵抗黄巢没有尽力,很是后悔,如今重新做了宰相,也算是知耻而后勇,又重新取得了唐僖宗的信任。

这五个宰相,卢携和郑畋一阴一阳,都很有才能,郑畋后来以书生整顿残唐,可称一代名相;卢携勾结高骈,玩弄权术,最后被认为是他误国,成了罪人;王铎有才能,位望崇显,率由文雅,然非定乱之才;至于豆卢瑑和崔沆,他们是被强推到前台,才能不够,干得很累,下场也很惨。

卢携被贬,心中苦闷,思来想去,只好暂时委曲求全,伺机复出。卢携给高骈写了封书信,把朝廷的情况说了一遍,并嘱咐高骈,如此此时去硬攻黄巢,即便把黄巢灭了,也会两败俱伤,那样我们内外都会失势。所以如果确实确切的把握,先不要去动黄巢,这样能保存自己的实力,为自己复出增加筹码,因为如今大唐也只有高骈有实力能对抗黄巢。接下来如何发展,再静观其变。

高骈接到书信,更加按兵不动,暗中继续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同时,依然修仙了道,对吕用之、诸葛殷、张守一三人依然是深信不疑。

这一天,有人来报,景仙和尚已经到了广陵,在府外求见。

高骈正在跟诸葛殷修仙,听说景仙和尚到了,急忙跳下蒲团,穿上鞋子,跑出府门迎接。

之前高骈从四川调回广陵的时候,怕南诏国再作乱,就命景仙和尚去安抚南诏国。

南诏国是云贵高原一带的一个国家,长期与唐朝战争,宋威、髙骈等率唐军数次大破南诏军,南诏“屡覆众,国耗虚”,甚至到了征十五岁以下的男子为兵、而让妇女代替男子耕种的地步。

但是南诏国民风彪悍,就是不服气,即便被打残了,稍微恢复元气就又侵略唐朝。

如今南诏国的国王名叫蒙世隆,他既有尚武好战的一面,也有崇尚佛教,让国家安定祥和的一面。所以高骈在撤出四川之前,派了景仙和尚出使南诏。

蒙世隆召开了景仙和尚,见这和尚长得:

凛凛威严多雅秀,佛衣可体如裁就,浑如极乐活罗汉,赛过西方真觉秀。

蒙世隆一向无视唐朝派出的使臣,但是看见景仙和尚,就肃然起敬,知道他是高僧大德。蒙世隆不自觉的就走下王位,对景仙和尚大礼参拜。此事传出,南诏百姓都说蒙世隆“不拜唐使拜和尚”。

在景仙和尚的促成下,南诏请求与唐朝和亲,景仙和尚通过高骈,高骈又通过卢携,促成了此事。唐僖宗把皇室的一位妹妹——安化公主嫁给了蒙世隆的儿子蒙隆舜。和亲之后,唐朝与南诏边境没有战事达十年之久,前所未有。

景仙和尚见促成了和亲,就像蒙世隆辞行。蒙世隆苦苦挽留,景仙和尚说:“我本是唐朝人,在外千日,终究要回故土。”

蒙世隆无奈,赐给景仙和尚无数金银,景仙和尚说:“出家人不爱省外之物。”

景仙和尚也是道行深远,一路上半云半雾,见到美景就听了几日观赏,这一日才到了广陵。

景仙和尚向高骈禀报了南诏国之事,高骈非常高兴,大大赞赏了景仙一番。

诸葛殷不认识景仙和尚,就偷偷问吕用之。吕用之说:“这个和尚也有道行。高元帅不仅想修仙,还想成佛,所以也特别尊敬这个景仙和尚,跟我们是竞争关系。”

诸葛殷心中有数,就对景仙和尚有了敌意。

接下来的几日,高骈都与景仙形影不离,探讨佛法,诸葛殷等人被冷落,心中更加恨和尚,就动了杀心。

第六十二回 混血龙

道教和佛教是中国最有名的两个宗教。

道教的门人被称为三清弟子,又叫老道,通过道教修行,可以成为仙人。

佛教的门人被称为三宝弟子,又叫和尚,通过佛教修行,可以成为佛。

在中国,佛教和道教是互相影响,融为一体的,但是很多时候也有摩擦。只不过在中国,宗教之间的摩擦很少上升到政治领域,不像其他国家因为宗教导致解不开的世仇,互相敌对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吕用之、诸葛殷、张守一三个老道跟景仙和尚就有了摩擦了。

这一天,吕用之接到了张潾的请战书,就心生一计。

张潾之前接到高骈的公文,只让他按兵不动,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张潾因为仙霞岭逃走了义军而自责,并认为趁义军在福建、广东立足未稳,正好去剿灭,所以张潾隔段时间就发来公文,请求出兵南下,剿灭巢贼。

自从上次吕用之给高骈说,玉帝嫌他处理军务、政务的时间太多,修仙时间太少之后,很多事情都由吕用之来处理了。之前很多张潾的请战公文都被吕用之压下来了。

这次,吕用之和诸葛殷二人却没有压住,而是趁高骈和景仙和尚正在讨论佛法的时候,神色凝重地把请战公文拿给了高骈。

高骈看了公文,又想到黄巢这档子烦心事,也是长叹了一口气。

景仙和尚问道:“元帅,可是有什么事情发愁?”

高骈叹气说道:“还不是因为黄巢,如今导致卢相也被贬了。”就把之前的事情讲了一遍。

景仙和尚听了,沉思一会,说道:“阿弥陀佛!巢贼从中原打到江南,又从江南打到了岭南,横扫了大唐,荼毒了生灵。小僧我也愿意伏魔,打算到岭南走一遭,去把黄巢首级取来,一为元帅效力,二为大唐社稷,三为天下苍生。”

高骈大喜,问道:“我向来知道高僧道行深远。不知道高僧这次南下,需要多少兵马?”

景仙和尚摇头说:“无需兵马,我一人足矣。只是岭南需要有几个人能接应一二就可。”

高骈想了想,说:“如今黄巢围困着广州,广州节度使李迢又正在为黄巢上表请降,高僧既然是去平灭巢贼,李迢那边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不过有个人可以去投奔,那就是韦宙。

“韦家是京兆的名门望族,我高家与他们世代相交。韦宙本是岭南节度使,颇有政绩,后来居家迁到了岭南封州。韦宙虽然是个封疆大吏,但是更喜欢医术,曾经得到药王孙思邈的真传。后来韦宙年纪大了,就辞官不做,在封州行起医来,并编撰医书《集验独行方》《图经本草》和《玉壶备急方》。

“如今韦宙虽然不再任了,但是威望仍在,他手下应该有能人异士可以帮助高僧。我给韦宙修封书信,高僧带给他就是。”

景仙和尚说:“如此甚好。”

高骈问:“高僧打算何时动身南下?”

景仙和尚说:“救兵如救火,如今天下苍生遭难,我愿即刻起身。”

高骈说:“如今正值酷暑,高僧不如等天凉了再去。”

景仙哈哈大笑,说:“出家人不畏寒暑,更何况,我修炼的是寒暑不侵的内功。”

原来这景仙和尚冬天穿单衣,夏天反而穿棉袈裟。

高骈说:“既然如此,我这就修书一封。”

高骈写好书信,递给景仙和尚,说:“祝高僧成功!愿高僧早去早回,我们再论佛法。”

景仙还没说话,在旁边的诸葛殷插话说:“元帅,高僧,如今我的瘟神符咒也炼得差不多了,我和张守一打算与高僧同行,也可以做个伴。”

高骈还没说话,景仙摆了摆手,说:“不必!道不同不相为谋,小僧不愿与你们为伍。”

这景仙和尚说话也是耿直,把诸葛殷噎得面红耳赤,杀心更重了。

景仙和尚收拾了一个包裹,背起双戒刀,走出帅府,高骈带领众将相送,吕用之、诸葛殷、张守一也在其中。

景仙和尚也是想显示显示他的手段。

只见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说的什么。现在的天气本来是万里无云,忽然半空中飘下来一朵云,主色调为白色,里面夹杂些灰色和黑色。这云彩停到了离地面一丈高的位置。

景仙和尚抬脚而行,好像脚下有台阶一样,凭空而起,走了八步,正站在那朵云的中央。这一招叫做“八步赶蟾。”

景仙和尚站稳,这云朵飘然而去。

众人都夸和尚法术高明。吕用之悄悄对诸葛殷说:“这景仙和尚的道行在你我之上,这驾云的手段比我们的趁脚风强多了。”

诸葛殷狠狠地说:“越是如此,越要杀之。师兄且等着看我的手段。”

……

福州观察使韦岫被昆仑奴砍掉了头颅,鬼魂飘飘荡荡。白无常赶到,来收他的魂魄。

白无常拿的是锁链,一般套到鬼的脖子上,带到酆都城。可是韦岫的头和身子是分离的,锁链套到脖子上就滑下来,急得白无常直冒冷汗,咬着长舌头,自然自语说:“这该怎么办,早知道该把手铐带来。”

这时正好张十灵赶到。张十灵就是人曹官魏征。

张十灵说:“鬼使,我想借韦岫一用,可好?用好之后,我把他送回酆都城。”

白无常见是人曹官,知道他的底细,就说:“那就谢谢人曹官了。最近鬼魂太多,我忙的不可开交。我这有令牌一块,还请人曹官准时把这个鬼魂送到酆都,送到时,把令牌交给判官即可。”

本来每个鬼都有个令牌,刻着鬼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比较精美。如今鬼多,令牌也不够了,张十灵接过令牌一看,这个令牌顶多算个木块,还削得不平整,还有毛边。

白无常留下令牌后,就急匆匆的去捉下一个鬼魂去了。

韦岫抱着自己的人头,人头看着张十灵。

张十灵说:“韦岫,如今黄巢起义,大唐的元气要大伤。如今不仅你要丢了性命,你们韦家是名门望族,如果黄巢杀到京兆,恐怕你们韦家有灭门之灾。”

韦岫急的就要作揖请求张十灵,结果人头掉在地上。韦岫把人头捡起来,对张十灵说:“这可如何是好!求人曹官解救我们韦家。”

张十灵说:“办法是有,需要你给你大哥韦宙托个梦,可保你韦家不灭。”

……

韦宙如今已是七十岁,他年轻时曾深得孙思邈的真传。孙思邈是药王,从医药这一道也修成了正果,一百四十一岁时,假说死去,实际上他已是半仙之体,遁世而去。

韦宙为官很有作为,他能精简官府的冗员、改革地方粗陋的婚俗,又能镇守边疆,很得朝廷赏识,被任命为岭南节度使。

韦宙六十岁的时候,孙思邈现身一次。这孙思邈的形象是鹤发童颜,身穿御赐黄袍,提龙跨虎,手捻银针,背后背着个药葫芦。

孙思邈对韦宙说,如今天下要大乱,劝他从官场上急流勇退,专心研究医学,将来也可以像孙思邈一样得道。

韦宙听从了药王的建议,就辞官不做,专心行医,并著书立说。

这晚,韦宙已经睡着,更楼上鼓打三下,锣敲三声。韦宙见夜幕中有一人走进他的卧房里,仔细一看,发现这人没有人头,不禁吓了一跳。

这人说:“大哥,不必惊慌,我是韦岫。”

仔细看,这人手中捧着人头,正是自己的胞弟韦岫。

韦岫说:“大哥,我的福州被黄巢打破,我在逃跑的时候,被一位剑客把我头砍掉了。”

韦宙不禁老泪纵横。

韦岫说:“这也是小弟我种因得果,大哥也不必伤心。我今天来见大哥,主要为我们韦家家族。我们韦家是名门望族,是黄巢贼人的必杀对象,如果他们打到我们老家京兆,我们韦家就有灭族之灾。”

韦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韦岫说:“有一人可以护佑我们韦家,你把你的侄女凝娘嫁给他即可。”

原来韦岫有个女儿名叫韦凝娘,从小就爱生病,性格又很乖张,韦岫就把她送给了哥哥韦宙。一者可以给凝娘调养身体,二者也可好好调教凝娘的个性。因为韦宙是家中大哥,最有威严。

韦凝娘的身体被韦宙调养好了,但是个性却越来越跋扈,因为韦宙认为凝娘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所以特别溺爱。

韦凝娘八岁时,有个闯荡江湖的阴阳生,名叫费博古,到了广州,人都说他算命算的最准。当时奶妈正带着韦凝娘在街上玩耍,费博古见到了,连连称奇,说:“这个小姑娘,将来是当娘娘的命。”奶娘回家告诉了韦宙,韦宙不信这一套,没有理睬。

韦宙问:“这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韦岫说:“这人背后长有三颗星。你看,他已经来了。”

韦岫左手捧头,右手往房梁上指。

韦宙抬头看,见房梁上缠着一物,身体蠕动,似乎是个大蟒蛇,尾巴上尖端有刺,又长了四只脚,爪子特别锋利。韦宙觉得心中害怕。

这个东西在房梁绕了几下,猛的显出头来。这东西头大如麦斗,头上长角,血盆大口,长着獠牙,呲出口外,口中都是垂涎,冲着韦宙大吼一声,喷了韦宙一脸口水,而它的叫声又特别刺耳,韦宙听了头疼欲裂。

这物吼吧,紧盯着韦宙,韦宙吓得不敢出气。

突然,这物猛的向韦宙扑来。

第六十三回 刘知谦

那个东西张开血盆大口朝韦宙扑来,韦宙惊吓过度,突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浑身出了一身汗。

梦中的这个东西,就是豢龙院被玉帝派来下界的杂种混血龙,是苍龙与西洋恶龙杂交所生。

韦宙也没有惊动下人,自己倒了杯功夫茶来喝,边喝边想刚才的梦,知道弟弟已经死了,也是痛哭流涕。

韦宙辞官不做时,手下有两员副将跟他感情很深,一个人称滚地虎名叫卢琚,一个人称登山豹子谭弘,这两个本是绿林的豪杰,后来投奔韦宙入伍,见韦宙辞官,二人也辞官不做,做了韦宙的家人,手下有二三十人作为家丁。

韦宙把滚地虎卢琚、登山豹子谭弘叫来,说:“我弟弟在福州被杀了,卢琚你去福州把他的下落找到,把他的尸体拉来。”

卢琚说:“先生放心,我这就去。”古代能被称为先生的,一是读书人,教书的;二是说书人;三就是医生。

卢琚走后,韦宙又对谭弘说:“你去给我找个人。”

谭弘也说:“先生放心,我这就去。”正要走,感觉不对,就问道:“先生,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韦宙说:“给我找后背上长三颗星的人。你去吧。”

谭弘只好出去,,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当时正是酷暑的天气,大家穿的比较单薄,谭弘就趁人不注意,掀人家上衣,去看人后背,吓得别人都躲着走,都说:“这人八成是疯子!就算扒女人衣服的流氓还算正常人,这人却专扒男人的衣服,真是疯了。”

谭弘找了三天,也没有找到背后长三颗星的人,反而险些被人群殴了好几次。

第四天,谭弘在外面跑了半天,在中午时回到韦家,吃了饭后,赌气也不出去找了,在天井当院乘凉。

正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走路摇摇晃晃的。谭弘见了这人,有些吃惊,原来这人长相奇特,三分像大唐人,七分像那些胡商,长得皮肤发白,鼻子高耸,眼窝深陷,一双金眼,眉毛头花胡须都是又黑又密。

这人问:“这里可是韦大夫家,我在太阳下做活,突然头晕,应该是中暑了,请大夫给我看看。”

谭弘见他走路不稳,就上前扶住,说:“这里就是韦大夫,他在医馆里,我扶你进去。”谭弘这几天养成的习惯,见人上衣就要掀起来看看,就顺手把这人衣服也掀起来了,发现他后背上红艳艳长着三颗痣。

谭弘心中高兴,把这人扶到医馆,在长凳下坐下,前面还有几个病人在等。

谭弘走到韦宙身边,对韦宙小声,说:“先生,那人后背上长了三颗红痣。”

韦宙抬头看了看那人,长相果然奇特,心中大喜,让自己的学徒去看其他病人,让谭弘把那人带到了韦宙跟前。

韦宙给那人望了望舌苔,切了切脉,说:“这位小兄弟,你只是中暑了,不妨事。我给你开完丹药,你休息一刻就好。”

韦宙从药葫芦里拿出一颗藿香正气丸,让这人到兀凳上休息。

韦宙对谭弘说:“这人是个练武的,身体强壮,不过一刻钟就会好,好了之后,你把他带到我的书房。”韦宙转身回了书房。

果然不到一刻,这人就回复了元气,跟着谭弘到了书房,倒头便拜,说:“感谢老先生为我治病。”

韦宙双手相搀,说:“小兄弟不必客气。我有事问你。”

这人规规矩矩站着,说:“大夫尽管问。”

韦宙问:“你姓甚名谁?家乡何处?是何来历?”

这人说:“我叫刘知谦。我父名叫刘安仁,是寿州上蔡人,早年到封州来经商,还颇有资财。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父去世,我不懂经纪,又酷爱习武,请了很多练武人做师傅教我,家产被我挥霍的差不多了,后来又一把大火,把我家烧光。我无以为生,就四处给人做工,靠力气混口饭吃。”

韦宙说:“原来如此,小兄弟,你为什么是这个长相?”

刘知谦说:“我父的原配夫人早丧,我父常与胡人经商,就娶了一个胡人的女子为妾,生了我。我母亲名叫山鲁佐德,她生下我没几年,也就跟胡商回了大食了。”

韦宙点了点头,又问:“你如今多大年龄,可有妻室?”

刘知谦说:“我今年二十岁,如今穷的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能吃饱肚子就知足了,哪里还奢望套到老婆。”

韦宙说:“小兄弟,你能否脱下上衣,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刘知谦觉得奇怪,但又见韦宙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样子,不像有歹意,就脱下上衣,显出后背,果然有三颗红痣。

韦宙说:“我有个侄女,名叫凝娘,如今一十八岁,之前曾找人算过命,说她命里当嫁一个后背长三星的人。我看你正好后背有三星,我打算把我侄女凝娘许配你为妻,你可愿意?”

刘知谦苦笑一声,说:“老先生,我知道你家是大族,我一个穷小子哪敢高攀,不要拿我开玩笑。”

原来当时门户之见很深,很讲究门当户对,刘知谦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

后来,刘知谦见韦宙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就说:“如果老先生不嫌弃我,我自然乐意之至。”

当时韦家还有些在封州的人,韦宙让谭弘去把那些族人请来,要开个家族会议。

韦宙把妻子、侄女凝娘,还有族人召集到了一起,把刘知谦引荐给大家,又让刘知谦暂时退下。

唐朝时思想意识还很开放,不想后来程朱理学之后的宋明清时代那么封建,青年男女可以大大方方的见面。

韦宙把要把凝娘嫁给刘知谦的意思说了。

众位族人都极力反对。韦宙的妻子反对意见最为强烈,说:“这人非我族类,又地位卑下,不能招来为婿。”

韦宙说:“我来是告诉你们这件事,不是找你们商量的。这人若人状貌非常,我们的子孙以后就要靠他庇护了。”

韦宙是族长,大家见韦宙已经决定了,也没有办法。

这时韦凝娘出来,大喊说:“我们家的姑姑们、姐姐们嫁的不是王孙公子,就是大将节度使,我不嫁这个杂种穷小子。”

韦宙大怒,喝道:“我意已决,你敢不遵?”

韦凝娘从来没讲过韦宙对她发火,如见见伯父如此生气,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韦宙说:“也不必测算八字,挑选日期了。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让凝娘与刘知谦完婚。”

族人见韦宙意志坚决,也就不再阻拦。

韦宙为什么把事情办得那么急?因为它知道韦凝娘的父亲韦岫已经死了,等到韦岫尸体拉来,还要办理丧事,这喜事就会拖延,他怕中间再生变故。

谭弘忙前忙后张罗,为刘知谦赶制新衣,布置新房,不多费笔墨。

第二天张灯结彩,刘知谦和韦凝娘拜了天地和高堂,入了洞房。韦凝娘虽然不太乐意,但是年轻夫妻的新婚燕尔,她也就慢慢的转过意来。

一个月后,滚地虎卢琚回来了。他到福州找到了韦岫的家人,就把韦岫的尸体拉了回来,可惜就是没有人头。

韦宙、韦凝娘见了韦岫的尸体自然悲痛了一番,韦宙命人用檀香木刻了一颗人头给韦岫缝上,安葬了。

这一天,谭弘来报,说:“外面从天上飞下来一个和尚,实施镇海节度使高骈派了的,求见先生。”

这和尚正是景仙。韦宙接见了景仙,看了高骈的书信,就已知道了来意。

韦宙说:“我如今已经不是做官的了,手下没有了军队。”

景仙和尚说:“老先生,我打巢贼不需要军队,我只要能有二三人帮我打打下手即可,一者能熟悉本地地理,二者都帮我打探巢贼在于何处。这上阵厮杀的事,我一人足矣。”

韦宙就把刘知谦、滚地虎卢琚、登山豹子谭弘叫了来,对景仙说:“我手下会武艺的只有这三人,你看他们可还中意。”

景仙和尚一看三人就知道都是习武之人,于是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这三人再好不过了。”

韦宙就对三人说:“这位景仙高僧是高骈元帅派来剿灭巢贼的,你们三个跟他前去,凡事都要听高僧的。”

三人都说:“遵命。”

韦宙私下又对刘知谦说:“巢贼中能人甚多,不要逞强,看事不好就跑,不要伤了自己性命。”

刘知谦说:“伯父丈人放心就是。”

……

四人骑马前往广州城。

景仙和尚虽然能驾云,但是他的道行还不够,驾云太伤他的元气,他上次驾云也是为了向诸葛殷等人显摆自己的实力。就好比百米运动员虽然能百米能跑十秒,但是不能一直保持这个速度,真要出门,还是要坐车,是一个道理。

刘知谦把家财耗光,练就了一身过硬的武艺,马上步下都可以,但是还是以马上为主,走的是武将的路子,不是武侠的路子。他最擅长的兵器是一杆龙胆枪。

滚地虎卢琚、登山豹子谭弘本来就是绿林人物,是高来高去的武侠式人物,后来跟着韦宙参军,才开始骑马作战。滚地虎卢琚,最善使的招式就是地躺刀,登山豹子谭弘最擅长爬山。

到了广州城外的山区,有的地方骑马难行。

四人走到一处,见有一棵大榕树,非常茂盛。

景仙和尚就做了分工,让卢琚、谭弘去山里面打探义军消息,自己和刘知谦在宽敞平坦处骑马打探,无论打探到消息与否,两个时辰后返回这棵榕树汇合。

两个时辰后,景仙和尚、刘知谦、卢琚先后回到榕树处,都说没有探听到义军下落。

这时谭弘快步如飞跑了回来,说道:“我找到义军下落了。”

第六十四回 景仙和尚

广州,是岭南文化的发源地和兴盛地,从秦朝开始,广州就已经是岭南的行政中心,唐朝时候,成为我国第一大港。

广州地形属于丘陵地带,周边有很多山,黄巢的义军此时就藏在山中避暑。

景仙和尚听谭弘说发现了义军下落,大喜,问道:“义军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谭弘说:“离这儿不远,但是山路难行,所以我又绕远找了个平路,好让你们的马也通过。”

景仙和尚说:“不必骑马!还是步下方便。”

谭弘看了看刘知谦,刘知谦点了点头。

谭弘头前带路,景仙和尚随后跟上,刘知谦跳下马来,大步跟上,卢琚在最后跟着。

四人绕来绕去,果然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前面有人喊马嘶的声音。四人隐藏到树林中观看。

见前面是块平地,搭着很多帐篷,有不少的马匹,又有大概二百人,都穿着义军的衣服,有的在休息,有的在喂马,有的在联系拳脚和兵器。

景仙和尚仔细看了看这支义军,就知道这里面没有大将,不屑于下去,就对三人说:“一路上我听你们说话,好像都是武艺高强。这支贼军里面没有大将,你们可敢下去把头目的人头取来。”

三人都不说话,心想:“我们只是奉命跟你探路的,何必去拼命。”

景仙和尚见三人不说话,叹了口气说:“看来天下还是说大话的人多,胆子大的人少。这些小毛贼也得贫僧亲自动手。”

景仙和尚使的是激将法,果然奏效。卢琚上前说:“和尚,你且歇歇,我去。”

卢琚背后抽出钢刀,纵身跑到了这支义军的跟前,高喊:“呔,你们可是黄巢收下的反贼,有头领吗?出来送死。”

义军见有人创了进来,马上扇形一样把卢琚为了起来。卢琚也是在军中待过多年,丝毫不惧。

这支义军的头目名叫王六,就拿起一杆长枪,走到卢琚跟前,抱了抱拳,说:“这位壮士,敢问尊姓大名,与我们义军有什么过节吗?”

卢琚见这人是个头目的模样,也不答话,喊了一道:“招刀。”举刀就砍,王六举枪招架,二人战在一处。

卢琚果然武艺高强,打了十余个回合,一招“平湖秋月”,把王六人头砍掉,死尸栽倒在地。

义军被吓了一跳,大乱,有人去把王六的尸体抢过来,有的慌忙去报与更大的头领。其余人继续为主卢琚,不让他脱身。

这一路的义军头领是王重隐。王重隐本来是王仙芝的手下,后来在信州投奔了黄巢,被封为将军。

王重隐听说有人杀了头目王六,提了一口鬼头刀就来到了现场。

王重隐问卢琚为什么杀王六,卢琚也不说话,举刀就砍,王重隐只好接招,二人站在一处。

一直战到了一百个回合,还没有分出胜负。卢琚突然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了,翻身倒地。王重隐大喜,举刀就砍,却砍了个空。

只见卢琚以腰背为轴,转动起来,好像个陀螺一样,非常灵活,手中刀也没有闲着,直砍王重隐的双腿。原来这是卢琚使出了他地躺刀的绝招。

王重隐主要练的是马上武艺,双腿的功夫略差一些。就在眨眼之间,一招没有躲开,王重隐左腿被砍断,摔倒在地。卢琚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补了一刀。

可怜义军将军王重隐死的不明不白。

这支义军是柴存手下,义军赶紧报与柴存。

柴存听说王重隐被杀,大惊,慌忙带人来到现场。

卢琚见人越来越多,来的这个人浑身上下一股英雄气概,心中也有几分害怕。

柴存问卢琚:“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王重隐和王六?”

卢琚晃了晃手中钢刀,说:“只要胜了我手中钢刀,我就说,不然,休想知道。”

这时柴存手下有人说:“柴将军,不要跟他废话,我们以多为胜,把他剁成肉酱就是,给王重隐将军报仇。”

柴存摆了摆手,说:“我们不要以多欺少,折了我们义军的名头。另外,我倒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背后是谁人指示。”

柴存抽出青锋剑,与卢琚战在一处。战到三十个回合,卢琚知道自己不是柴存的对手,又左腿绊右腿,倒在地上。

义军中有人喊:“柴将军,这人使的是地躺刀,要小心了。”

柴存本来武艺高强,又加了小心,卢琚砍了好多刀,都没有砍刀。

地躺刀很耗体力,眼看着越滚越慢,时间再长,卢琚就有丧命的危险。

谭弘在暗中见兄弟要败,就要跳出来去救。刘知谦按了按他的肩头,说道:“你在这接应,我去把卢琚换下来。”

刘知谦如闪电般窜了出去,抖动龙胆枪接住了柴存的青锋剑。义军和柴存都吃了一惊。

卢琚趁这个空当,爬起身来,窜进来树林。

柴存心想:“果然是一伙人,不知道树林里还有多少人。要想问出消息来,还得打败敌人才是。”

柴存和刘知谦也不说话,直接斗在了一处,斗了一百个回合,未分胜负。

景仙和尚在暗中观看,心想:“义军中果然高手如云,这个柴存功夫不若。这个刘知谦也不容小觑,他又更胜柴存一筹。”

马上武器和步下武器有区别。武器上讲究一寸长一寸强,一寸小一寸巧。一般马上武器要长,便于长距离攻击;步下打斗,比较贴身,武器要短。

柴存的青锋剑适合步下,刘知谦的龙胆枪比较长,所以有点吃苦,但是仗着武艺高强,没有落到下风。

刘知谦强攻了几下,把柴存击退,转身退出八步,与柴存拉开了距离。在长距离下,刘知谦的龙胆枪就占了优势,他使出了“金鸡乱点头”的招数,连着扎向柴存。

柴存抵抗不住,大腿上被扎了一枪,急忙跳出圈外。

这时候正好葛从周到了,他听说有人在柴存这边闹事,就带人来帮忙。

葛从周拿来银戟,与刘知谦站在一处。二人使的都是长兵器,打的圈子大,义军把包围圈往外散了散。

二人枪来戟往,打了五十余个回合,没分胜负。

正在这时,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飞砂走石,刮的人睁不开眼睛。

不多一会,风停了,刘知谦已不见,从半空中飘下来一个和尚。

原来景仙和尚一直在暗中观看,没想到卢琚、刘知谦功夫那么厉害,把义军的葛从周都打了出来。看天色不早,就作法刮了阵风,让刘知谦回去,他自己到了战场。

景仙和尚双掌合一,说道:“阿弥陀佛!你们这些毛贼草寇,速速报与你家黄巢出来见我。”

葛从周抖了抖银戟,说:“和尚,原来是你搞的鬼!我们巨天大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先胜了我手中这杆银戟再说吧。”

景仙和尚说:“阿弥陀佛!葛从周,我劝你放下武器,不要白白送死。”

葛从周怒道:“谁不知道我山东一条葛,无事莫撩拨。我是吃粮食长大的,不是被吓大的。”举戟就扎。

这和尚说:“休怪贫僧了!我要开杀戒了!”从宽大的僧袍下面,取出来两把明晃晃的戒刀来,与葛从周站在一处。

景仙和尚身法如鬼影一般,特别迅速,双戒刀使的又是神出鬼没,葛从周就知道不是和尚的对手,和尚出招太快,现在想撤都撤不出去了。葛从周心想:“不好,我命休矣。”

正在这是,一团黄光加入战团,敌住和尚,喊道:“葛贤弟退下,我来会这个和尚。”

葛从周跳出圈外,见来人正是黄巢。

原来义军见柴存、葛从周都打不过敌人,就知道对方来历不凡,不敢隐瞒,慌忙报给了黄巢,黄巢这才赶到。

葛从周见黄巢去打和尚,慌忙命人摆好刀枪,又命弓箭手准备,以防黄巢不测。

黄巢与景仙和尚没战两个回合,手中广古丧门剑就砍到了戒刀上,把戒刀砍断。

景仙和尚跳出圈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黄巢,问道:“你可是黄巢?”

黄巢说:“正是某家!和尚你是什么人,可敢报上名来。”

景仙和尚哈哈大笑,说道:“你黄巢来了,我就能报名了。因为我到了,你黄巢的死期就到了。你且听好!我是镇海节度使高骈元帅手下大法师,我法号叫做景仙。你到了酆都,就说是我景仙和尚夺了你的命就是。”

黄巢大笑道:“和尚不要说大话。我黄巢又命再次,就怕你没命来取。”

二人战在一处。景仙和尚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知道黄巢的广古丧门剑是仙家的宝贝,不敢碰,所以打了三十余个回合,和尚渐渐不支。

和尚跳出圈外,说道:“黄巢,你仗着手中的保健赢人,不是好汉。”

黄巢说:“我且让你输的心服口服。”黄巢把剑还鞘,依然挂在腰间,从小兵出拿来一把普通的短刀与景仙和尚战在一处。

战到一百余个回合,景仙和尚就有些气喘了,心想:“黄巢果然厉害!单凭武艺,我不是他的对手。也罢,我在高骈元帅那儿已经夸下了海口,不如我把我的宝贝祭出来吧。”

只见景仙和尚一边打着,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念咒一样,忽然从和尚腰间飞出一道金光,一个石头一样的东西奔着黄巢就打了过去。

黄巢闪身躲开。这个宝贝受咒语控制,不达目的不回头,又奔黄巢打去。

这宝贝速度太快,正打在黄巢身上。黄巢翻身栽倒,鲜血流了一地。

第六十五回 佛骨

景仙和尚的法宝打了人,随机又化作一道金光回到景仙和尚腰间的锦囊中去了。

葛从周见黄巢被打倒在地,一动不动,大惊失色,带头闯了上去,把黄巢抢回。

葛从周晃动银戟敌住景仙和尚,一百来号义军也都围了上来,把景仙和尚困在当中。

柴存大腿上的伤是皮外伤,没有大碍,已经包扎好。柴存命人拖着黄巢,带领义军慌忙撤走。

景仙和尚被围攻,刘知谦、谭弘打算去救,滚地虎卢琚拦住了,说道:“我之前险些被义军打死,这个和尚也不出来救我。我们也不要出去,先看看和尚的手段到底有多高。”

景仙和尚一个人战一群人也毫无惧色,双接刀虽然断了半把,依然舞动如飞。义军都近不了他的身。

葛从周见柴存已经撤的没有影了,打了个呼哨,喊道:“风紧,扯呼。”带领义军也撤走了。

景仙和尚这一阵激战,也累了。见义军撤走,也把双接刀杵到地上,喘了半天。

刘知谦、谭弘、卢琚这才出来。卢琚举起两个大拇指,说道:“我本以为高僧佛法精深,没想到武艺也如此高强,而且还会法术。高僧,你那个法宝好厉害,一下子就把黄巢打死了。刚才为什么不再祭出来挨个把他们都打死呢?这个宝贝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拿给我们看看?”

景仙和尚休息的差不多了,把双戒刀收进宽大的僧袍里面去,说道:“那法宝是仙家的至宝,岂能随随便便拿出来使用。”也不拿出来给三人看。

刘知谦问:“大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不是可以回封州了。”

景仙摇了摇头,说:“我对高骈元帅说的是要把黄巢首级取来,还没有完成任务。”

卢琚说:“大师,你不是已经用法宝把黄巢打死了。难道还要玩文字游戏,非要把黄巢的首级拿来?”

谭弘问:“什么是首级?”

卢琚说:“就是人头。”

景仙是个很谨慎的人,说道:“并不一定要真把人头取来,只要确保黄巢死掉就可以。虽然我那个法宝祭出,就是大罗金仙也躲不过去,只是怕万中有一,没有杀死黄巢,对高骈元帅不好交代。所以,我还需要你们再继续帮我打探,黄巢是不是确实死了。”

刘知谦三人开了个小会。刘知谦说:“虽然这个和尚有点故作神秘,让人讨厌。不过古人说:得黄金百两,不如得季布一诺。既然我们答应了伯父丈人来帮这个和尚,就要做到底。”

谭弘点头说是,卢琚说:“那就听你们的。”

四人就藏匿在山中,打探义军消息。

登山豹子谭弘对三人说:“我打探到了消息。义军中正在办丧事,应该就是黄巢已死。如今义军中推举尚让做了头领。”

景仙说:“你可能确认是黄巢?”

谭弘说:“这个却不能。专门有个营帐作为灵堂,灵堂上却没有写名字。很多人进出吊唁,口中说的都是‘黄将军一路走好。’”

卢琚说:“这黄将军必是黄巢无疑。大师,你的任务完成了。我们回封州吧。”

景仙说:“且慢!这个还是不能确定是黄巢。如果是黄巢,义军必会大办丧事,全军挂孝。即便真是黄巢,如今义军又有尚让做头领,义军依然是大患,我必须要除掉才好。谭弘,你头前带路,我要去灵堂看看。”

谭弘无奈,只好领着和尚到了义军大营,指了指一个帐外挑这白帆的营帐说:“那个就是灵堂。”

景仙在远处看,果然很多义军进去吊唁。景仙不甘心,等到天黑,悄悄的走近营帐。营帐没有窗户,门口又太显眼。景仙无奈,就运用金刚指的功夫,把营帐捅了个窟窿,睁一目眇一目往里观看。

果然大帐中摆的是个灵堂,停着一口白皮棺材,并没有写死者名字。

景仙忽然觉得背后有人走动的声音,忙回头看,见背后已经为了一群义军,有数百人,前面是一些义军头领,最前面的有三个人,一个手拿银戟,正是葛从周,另外两个不认识。

一个身高丈二,蓝脸钢髯,手拿方天戟,正是邓天王;一个浓眉钢髯红莲,手拿偃月刀,正是孟绝海。

邓天王怒道:“听说巨天大哥被一个秃驴打死,我就要为大哥报酬。尚让头领果然料事如神,断定秃驴还会来探营,就设下了埋伏。没想到你这个秃驴果然来了,拿命来吧。”

邓天王举戟就扎,景仙和尚慌忙抽出双戒刀招架。

葛从周对孟绝海说:“孟大哥,如今也不要讲什么英雄好汉了吧,我们一起上,把这个妖僧杀了为巨天大哥报仇吧。”

孟绝海点了点头,和葛从周一起加入了战团。

这三人都是人中龙凤,武艺高强,把景仙和尚杀的难以招架,在暗处的刘知谦三人也不出来帮忙。

刘知谦记着韦宙的嘱托:“不要逞强,不要伤了自己性命。”卢琚本来就对之前和尚不去救他的事情不满,也不愿去。谭弘看二人不去,自然也不会去救。

景仙和尚被杀的满头大汗,心想:“战久了我必定会死在当场。也罢,再祭祭我的法宝吧,把他们打死,我好逃脱。”

景仙和尚口中又念念有词,这个法宝就从和尚腰间的锦囊中飞出,一道金光直奔孟绝海打去。

孟绝海见有金光到了,就知不好,慌忙躲闪。这法宝好像是长了眼镜一样,打不中人,又会调过头来再打,速度像闪电一样快,孟绝海连续躲过了三次。

这法宝又第四次打来,孟绝海心想:“不好,这次我躲不过去了。”

就在这时,听到空中有箫声,这箫声如同:

昆山玉碎凤凰叫,石破天惊逗秋雨;苦调凄凄金石裂,清音袅袅入杳冥;一曲吹罢新月白,透夜白光暮山青。

听到箫声,那个法宝的方向就跑偏了,本着箫声而去。

随着箫声,从半空飘下来以为仙人,这位仙人看长相也就二十岁左右,一个书生模样,长得齿白唇红,白面如玉,一脸的和气,很是讨喜,头戴一顶文生公子巾,身穿白衣儒服,左手中拿着一管凤箫,右手中托着个小布袋,那个法宝就是收到了那个布袋中。

景仙和尚见法宝被人收走,举起戒刀指着这位书生,说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收贫僧的法宝?你可知道那法宝的厉害,还不速速还与贫僧。”

这书生说道:“景仙和尚,你也不必猖狂。我叫韩湘,是个修仙的读书人而已。你的法宝的来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今天我就是专为它而来,也算是了却我叔祖的心愿。至于你,我也是知根知底,你也是苦苦修炼千年,就靠这个法宝才得以变化成人型。你虽然假装成和尚,也读过佛经,却不是个真正的佛门弟子。佛祖说了,念你修炼不易,不要伤你性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也不要再做歹事,速速回去好好修炼吧,将来兴许还能成个护法伽蓝。如若不然,恐怕你要自食恶果。”

景仙和尚听了,心中有点害怕,但是又不甘心法宝被人夺走,心想:“这个韩湘名不见经传,我没听过他,应该不是太有道行的人。”于是喊道:“你这书生,不要大言吓人。好好说话,你不还我法宝,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贫僧的厉害。”

景仙和尚舞动双戒刀奔着韩湘就砍。

韩湘皱了皱眉,说道:“哎,为何你要执迷不悟呢?”

韩湘身法极快,闪身躲过了戒刀,那凤箫朝着和尚后背轻轻点了一下,景仙和尚翻身栽倒,忍了忍没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韩湘说:“还是那句话,我不伤人,你快走吧。”

景仙爬了爬,没爬起来。

韩湘冲着黑暗中的刘知谦三人喊道:“你们三人把他架走吧。”

刘知谦、卢琚、谭弘慌忙走了出来,把景仙和尚驾起来就狼狈撤去。

韩湘也没跟义军交谈,化作清风而去,向钟离权复命去了。

……

这个法宝到底是什么东西?韩湘又是谁?这里面牵扯到儒、佛、道三教之争。

这个法宝是佛骨,又叫舍利子。

舍利子是佛灭度后,焚化所留下的固体遗骨,有三种,一种是骨舍利,是白颜色的;一种是发舍利,即头发焚烧形成的,是黑颜色的;有种是肉舍利,是红颜色的。

景仙拿的这块佛骨,是横三世佛之一的四方极乐世界教主阿弥陀佛的佛骨舍利子。

舍利子是佛教的圣物。如来佛祖想在东土大唐发扬佛法,策划了几件大事,一件是唐三藏西天取经,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一件是目犍连投生东土为母联僧,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还有一件就是把舍利子送到东土大唐,阿弥陀佛这可佛骨舍利子就传到了凤翔扶风县法门寺,以为法门寺离大唐的都城长安很近。

人间的三教指的是儒家、道家和佛家。佛教在东汉明帝时传到中原,开始只在少数百姓中流传。外来宗教与本土的传统思想不相适应,经过几百年的磨合,佛教逐渐被中国人所接受。尤其是在南北朝混乱时期,倡导生死轮回、主张出世的佛教给底层人民、氏族很大的慰藉,所以得到广泛流传。到了唐朝,是佛教鼎盛时期,与本土的道教、儒学并称“三教“,互相争立,形成鼎足之势,很多皇帝都是佛教的信仰者。佛教盛行后,一定程度上影响唐朝政府的财政收入,给征兵、劳役、官吏诸方面都造成严重困难。儒教中的有识之士就很抵触佛教,其中反佛最有名的就是儒家圣人韩愈。

元和十四年,眼看就要到十一月十七日了,这一天据传是阿弥陀佛的生日。唐宪宗决定,要迎法门寺的这颗佛骨舍利子入宫内供养三日,就派了宦官杜英奇带领三十个宫人,持香花到法门寺去请佛骨。

“吴王好剑客,百姓多疮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个消息在全国引发一场浩大而狂热的礼佛风潮,社会各阶层趋之若鹜,王公士庶,奔走舍施。百姓有废业破产、烧顶灼臂而求供养。

当时韩愈任礼部侍郎,听说了此时,不顾逆龙鳞可能引来杀人之祸的危险,依然上了一道奏章,这个奏章叫做《谏迎佛骨表》。

唐宪宗看了这个表章,冲冲大怒,拍案喊道:“金瓜武士,把韩愈给绑了,推出午门,金瓜击顶!”

第六十六回 韩愈

孔庙里供在正中间的是大成至圣先师文宣王孔圣人。

孔庙两边是陪祭孔子的历代圣贤,这其中最多的是以颜回、曾参、孔伋、孟轲等为首的弟子,还有些是为儒家六经做过注解的学者。还有三位是为儒学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物,一个是荀况、一个是扬雄,还有一个就是韩愈。

韩愈是唐代杰出的文学家、思想家、哲学家、政治家、号称“文起八代之衰”,为唐宋八大家之首,是儒家的坚定维护者。

唐宪宗展开韩愈的《谏迎佛骨表》,只见上写:

“臣某言: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后汉时流入中国,上古未尝有也。黄帝年百一十岁,帝尧年百一十八岁;帝舜及禹,年皆百岁;周文王年九十七岁,武王年九十三岁。此时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寿考,然而中国未有佛也。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尤促。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唐宪宗看了,冲冲大怒。平时韩愈就经常上书直谏,顶撞天子。唐宪宗还算是个明君,平时都容忍这韩愈,但是他不喜欢别人说他礼佛的事情,所以把平日对韩愈的恨也都想了起来,就把奏章摔倒龙书案上,大喊:“金瓜武士,把这个韩愈给我拉出午门,也不用等午时三刻,立即金瓜击顶。”

金銮殿上是不能佩戴武器的,天子的侍卫拿的都是金瓜,长有一丈二寸,头部是瓜状的,既可以做仪仗,也可以做处罚的刑具。

金瓜武士上来把韩愈架了下去。韩愈也不反抗,面色如常。

文武百官都吓了一跳。宰相裴度、崔群慌忙出班跪倒,大喊:“陛下,瓜下留人。韩愈虽然出言无状,不过他素来内怀至忠,应该宽恕。另外如果因为上书就被处死,因言获罪,以后谁还敢提意见。恳请陛下饶恕韩愈死罪,以鼓励忠臣提意见。”

唐宪宗怒气消了消,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韩愈是个忠臣。韩愈说我奉侍佛教太过分,说我的过错,我还可以容忍。但是他不该亵渎佛法,竟然说奉侍佛教的皇帝都是短命的,怎么能说这荒唐的话呢韩愈作为人臣,竟然狂妄到这个程度,怎么能赦免呢?死罪能饶恕,活罪不能免。就贬韩愈为潮州刺史,三日之内必须离京。以后众位大臣不得随意亵渎佛法。”

韩愈被推了回来,虽然心中不服,也只好大呼:“谢主隆恩!”

韩愈回到家中,意志消沉。

韩愈的夫人卢氏,两个儿子韩昶、韩州仇都过来请安,问朝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愈把情况说了一遍,又说:“天子让我三日离京,我就先走一步,昶儿,你在家收拾收拾家产,也随后陪着你母亲到潮州找我回合吧。”

韩昶说:“谨遵父命!”

卢氏夫人落下泪来,说道:“老爷,你都已经要近花甲的人,这潮州又很远,足有八千里之遥,又是蛮夷之地,路途跋涉,如今又是冬天,你怎么受得了?”

韩愈安慰夫人说:“宦海沉浮也是常事,夫人切莫悲伤。一路上就当是消遣看景就是了。”

韩愈又问:“湘儿是不是还没回来?”

韩昶答道:“是的。自上次他与父亲争吵,离家出走之后,就没再回来过。”

韩愈叹了口气,说:“湘儿本是学儒的上好之才,却误入了歧途。”

……

韩愈的大哥名叫韩弇,比韩愈大十五岁。韩愈父亲早丧,是由大哥韩弇抚养长大,等到韩愈长大,韩弇又去世。韩愈感激大哥的抚养之恩,与韩弇的儿子韩老成关系甚好。韩老成虽然是韩愈的侄子,比韩愈小不了几岁,感情像兄弟一样。后来韩老成又早亡,韩愈非常悲痛,写出了千古流传的《祭十二郎文》,读来令人神伤。其中写道: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韩老成的儿子名叫韩湘,韩愈就把这个侄孙带到自己家来抚养。

韩湘从小就很聪明,喜欢读书诗文。

韩愈是文坛领袖,门下有很多文人,如李贺,贾岛,孟郊。

贾岛本来是个和尚,有次做了一首诗,诗中有一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他在长安城中骑驴而行,一直在想这句诗中,用“敲”字好,还是“推”字好,结果冲撞了韩愈的仪仗队。韩愈知道原因后,不仅没怪,还把贾岛请到家中讨论诗文。韩愈是反佛的,在韩愈的影响下,贾岛还俗,还参加了科举。

贾岛与小韩湘接触后,发现韩湘的文采特别好,就向韩愈夸赞。全唐诗中还录有一首贾岛的《送韩湘》诗。

韩愈对这个侄孙甚是喜爱,过于自己的子孙,又听贾岛夸赞韩湘,就更加重视,一心想把韩湘培养成一个大儒。

一开始韩湘还好好读书,等到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不认真读书了,见书就扔,见酒就喝,喝了就醉,醉后就高歌,唱的都是道家的东西,歌曰:

青山云水隔,此地是吾家;手扳云霞液,宾晨唱落霞。琴弹碧玉洞,炉炼白朱砂;宝鼎存金虎,芝田养白鸦,一瓢藏造化,三尺新妖邪。有人能学我,同去看仙葩。

韩愈是儒家大宗师,不仅反佛,还反道,到韩湘如此,大怒,数次训斥韩湘,韩湘也不还嘴,低头不语。韩愈也无法,甚是伤心。

后来有次韩愈又骂了韩湘一顿,韩湘离家,韩愈甚是着急,颇为后悔。

一个月后,家人来报,说有一只白鹤飞到了湘少爷的房里。韩愈急忙去看,见韩湘正在房中大睡。

韩愈把韩湘叫醒,关切的问道:“我言语过于严厉,你不要再离家出走了。”

韩湘笑道:“叔祖大人,我不是离家出走,我是出外游离去了。”

韩愈问:“你都去了哪里?”

韩湘说:“我先到了终南山,遇到了仙人钟离权,后来又结伴去了蓬莱、方丈、瀛洲。”

韩愈大怒,道:“你不仅离家出走,还学会撒谎了。这一月时间,你怎么能走那么多地方,而且这些地方都是虚妄,有没有还不知道。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你就是见到了仙人,也不该与他们交往。”

韩愈知道再也管教不住这个孙子,拂袖而去。

韩湘是怎么回事?韩湘本就有仙根,后来迷恋上了道术,一心求道。为了不伤透韩愈的心,依然一直是一身书生的打扮。

钟离权游历长安中,发现了韩湘这个苗子,就暗中点化他,韩湘道术大进。

这一次,韩湘在外日久,思念韩愈,就有化作白鹤飞回侍郎府,见到了韩昶,问道:“叔父,叔祖哪里去了?”

韩昶把韩愈谏迎佛骨获罪,被贬去潮州的事情说了。

韩湘心中大怒,暗骂皇帝昏庸,就又化作白鹤而去。

韩愈都管不了韩湘,韩昶更管不了,任他去了,自去收拾行李。

如今佛事已经做好,唐僖宗又命宦官杜英奇把佛骨送回法门寺。半路上飞进来一只白鹤,把佛骨叼去。

杜英奇吓得魂都飞了,到了法门寺,把长老叫来商量,“韩侍郎只上了个奏章,就差点被金瓜击顶。如今我们把佛骨丢了,我们的九族还不得被挫骨扬灰。”

长老也害怕。后来两人决定,再找块骨头当做佛骨,继续供在塔中。

韩湘化作白鹤,叼走了佛骨,又朝着潮州的方向飞去。此时正是腊月的天气,白鹤飞到蓝田县时,天降大风雪,见下面六千米的蓝关古道上,有一群人正在冒风雪赶路,前面那人正是自己的叔祖韩愈。

此时风刮得紧,雪下得紧。只见这雪

一片呼为鹅毛,二片呼为凤耳,三片为攒,四片为聚,五片为天花,六片为六出。樵夫山径迷踪路,渔翁罢钓归南浦。路绝行人,客无伴侣。一山玉砌,游子魂迷;万户粉封,行人腹断。尽道丰年瑞,丰年瑞若何?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

蓝关古道上雪已有三尺深,人马难行,风雪又把全身打湿,这段古道又没有人烟。韩愈已是花白须发,继续冒雪前行。

韩湘看的眼中不由得落下泪来,飞到前面不远处,变化出一个破山神庙来,又去迎接叔祖。

韩愈见是韩湘到了,眼中落泪。韩湘上前搀住韩愈,说道:“叔祖,风大雪进,快行两步。”

韩湘暗中使了缩地法,到了山神庙,支了团火,几人围坐取暖休息。

祖孙二人叙谈。

韩湘说:“叔祖,你的事情我已知道,你也不必悲伤。此去潮州不过数年,你定会被朝廷再次重用,官封……”

韩愈摆了摆手,说:“湘儿不要多说,我守的是儒家,你修的是仙法,我们本是道不同。人各有志,我之前不该硬强迫你学儒,你也不要给我炫耀你的仙法了。我们只述亲情,不讲信仰的理念。”

韩湘也就不再往下说。

韩愈说:“湘儿,我也不要你跟在我身边,去到潮州,你自去修你的仙法去吧。只是叔祖将来有死的那天,希望你能念在祖孙之情,替我收好骸骨,能常到坟前祭奠也就是了。”

韩湘心中悲伤,口中却说:“叔祖不要如此说。叔祖精神,孙儿感佩,叔祖定能流芳百世。”

韩愈说:“湘儿,我有一首诗赠与你: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眼看天色将晚,众人在庙中休息。韩湘暗中施法,替韩愈取出寒气,令韩愈神情气爽。韩湘趁众人熟睡,又偷偷的将佛骨放到了韩愈的行囊中。

山神庙中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风停雪止。韩愈继续往潮州进发,与韩湘洒泪分别。

在潮州等待韩愈的,是为患乡里的鼍龙。

……

韩湘盗走了佛骨,藏到了韩愈的行囊中。这件事一下子牵动了佛教、仙教和儒教。

佛教的菩萨、罗汉、护法伽蓝等僧众听说儒家的宗师阻拦皇帝迎佛骨,仙家的后生又偷了舍利,都怒不可遏,齐来拜见佛祖。

扰乱三教的一场祸事马上就要发生。

第六十七回 鼍龙

唐朝时开始流传了一个“虎溪三笑”的故事:

虎溪在庐山东林寺前,相传晋代僧慧远居东林寺时,送客不过溪。一日陶潜、道士陆修静来访,与语甚契,相送时不觉过溪,虎辄号鸣,三人大笑而别。后人于此建三笑亭。

陶渊明是儒家的,慧远是释家的,陆修静是道家的,所以“虎溪三笑”指的是三教合一,和谐相处。正如一首对联所说:

桥跨虎溪,三教三源流,三人三笑语;

莲开僧舍,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儒、释、道三教合一。三教讲论,从南朝梁武帝时开始,然一直至唐朝,儒、佛、道三教的这种“一致”、“合流”并不能掩饰彼此之间的排斥和斗争。谏迎佛骨就是其中比较集中的体现。

……

佛骨被盗走,阿难、摩柯迦叶等人带领僧众来见如来。

如来说:“你们的来意我已知道。一切随缘,得大自在。儒佛本就相通。儒曰‘无极’‘太极’,即佛所谓‘万法归一’‘一归于何处’;儒曰‘读书不如静坐’,即佛所谓‘不立文字,直指明心见性成佛’;儒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即佛所谓‘真空绝相,事事无碍’。你们不要多说,也不要多动,当以三教合一为重,一切自有破解。”

众僧无法,尽皆散去。

……

韩愈一路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历尽寒暑,到了潮州。

潮州位于广东、福建交界之处,与中原地区隔着南岭山脉,在韩愈看来,那边就是化外之地。

韩愈下车伊始,就积极投身于潮州的政务中去,奖劝农桑,兴办教育,大修水利,延选人才,传播中原先进文明,从而使当时的蛮荒之地潮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潮州人民感恩韩愈,潮州的山水、路堤、亭台,很多都为纪念韩愈而命名,比如韩江、韩山、昌黎路等。昌黎路后人因此赞道:“不虚南谪八千里,赢得江山都姓韩。”

韩愈整顿了潮州,但是有潮州有个最大的隐患他却没有办法,那就是鳄鱼为患。

潮州有个金沙溪,本来是个清澈的水渠,但是自去年起,溪水中出现了无数条的鳄鱼,经常伤人,原来在溪上打渔摆渡的人被吃了很多,再也没人敢去溪上了。鳄鱼还能上岸,把附件居民的牲口都吃光了,还常常伤人性命,百姓苦不堪言。

韩愈这一天带着手下官吏去金沙溪边实地踏勘。

刺史到了溪边,自然上上下下的官员围了一大堆。韩愈皱了皱眉,说:“你们让开,让百姓过来。”

一些渔民、农夫被领了上来,为首的是个村正。

韩愈对百姓说:“这个鳄鱼怎么为患的,你们说一说。”众百姓七嘴八舌,说的都是潮汕话,韩愈也听不大懂。

那个村正操作不太纯正的官话答道:“我们这地方离大海很近,一直风调雨顺。

“去年涨了一场特别大的大潮,海水泛涨起来,就淹坏了很多农田。这次大潮之后,金沙溪就有了很多鳄鱼。这些鳄鱼身子一长到十丈长的都有,起初看见牛、羊、马在岸上,鳄鱼就用尾巴卷下水去吞吃了,或者爬上岸来吃了。后来看见人,鳄鱼也开始去吃。

“这一年多来,一共换了三任刺史,见鳄鱼厉害,都想办法调走了。

“官府不管,我们老百姓就自己想办法,组织人去扑杀,这鳄鱼太厉害,没抓到一条,反而被鳄鱼吞了几个精壮劳力。

“我们没办法,就大家凑钱,去请了和尚老道来用法术来驱除鳄鱼。先请了开元寺的广惠和尚,这和尚用香灰,还有杨柳枝沾清水撒到河里,被鳄鱼拽到河里吃了。

“后来有个游方的老道,腰里别着个葫芦,叫做费昌房,他自告奋勇要替我们除掉鳄鱼。他果然有道行,自驾一叶扁舟,从葫芦里倒出无尽的朱砂来,又烧符纸念咒。那些鳄鱼有些当场白肚皮朝上翻死掉了,有些匆匆忙忙就往海里游。”

韩愈说:“这个费昌房如此厉害,这鳄鱼应该就除掉了。为什么现在还在为患?”

村正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费道长第二天又去撒朱砂,结果溪水突然掀起了一阵大浪,从水里飞出来一物,看着甚是吓人,大概像龙头,狮子口,虎的尾巴,蛇的身子,还有四个利爪,身体足有五里长。这个东西奔着费道长就扑,还是费道长厉害,能腾空,逃了出来。但是被这个东西的尾巴扫了一下,口吐鲜血。

“费道长最后跟我们说,这个东西叫猪婆龙,是鳄鱼的首领。他说要降服这个畜生,还得请出一位神仙下凡才行。我们问他是哪位神仙,他没有说出,就死去了。”

韩愈说:“原来如此。”

村正说:“我们知道神仙可以降服鳄鱼,我们就四处烧香拜佛,希望能拜到那位神仙的庙前。刺史老爷,如果你能体谅百姓的话,能不能拨给我们香火钱,让我们去拜神佛?”

其他百姓都跟着附和:“求刺史老爷赏赐香火钱!”

韩愈是最反对佛和道的,喝道:“神佛管的什么事。还要靠我们人自己!我韩愈一支笔,就能写文章,能直谏劝天子,能做诗文教导学生和百姓。这鳄鱼,我也写篇文章劝导劝导它。明天午时三刻,我到溪边念文章。”

韩愈回到刺史衙门,当夜坐在书桌上,心情激愤,取出笔墨纸砚来,开始写文章,题目是《告鳄鱼文》:

“潮州刺史韩愈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鳄鱼睅然不安溪潭,据处食民、畜、熊、豕、鹿、獐,以肥其身,以种其子孙。刺史虽驽弱,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伈伈睍睍,为民吏羞,以偷活于此邪?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

鳄鱼有知,其听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鳄鱼朝发而夕至也。今与鳄鱼约,尽三日,其率丑类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夫傲天子之命吏,不听其言,不徙以避之,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皆可杀。”

韩愈写好此文,心想:“明天我要投到金沙溪。水清,漂在溪上,不沉底,需要找个东西压一压。”

韩愈翻了翻箱底,发现有个晶莹剔透的石头一样的东西,掂了掂,还比较重。韩愈心想:“这可能是卢氏夫人放进去的,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命他就拿它裹在纸里扔到溪水里。”

第二天,大风狂刮不知,韩愈不畏天气,带人到了溪边,官吏百姓围了数层。

眼看午时三刻就要到了。有人牵过一头羊,一只猪扔到溪水里,鳄鱼马上围了过来,把羊和猪争抢着撕碎吃了。

韩愈迎风展开纸张,高声念道:“维年月日,潮州刺史韩愈,以羊一、猪一投恶溪之溪水,以与鳄鱼食,而告之曰:天子既有天下,则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驱而出之四海之外。鳄鱼如若冥顽不灵,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必尽杀鳄鱼乃止。其无悔!”

念完,用那个玉石裹住纸张,扔到了金沙溪中。

这纸张扔到了溪水中,霎时间风停浪息,鳄鱼纷纷退避,朝海中游去。百姓都欢呼雀跃。

是韩愈的文章起作用了吗?

韩愈的文章确实写的好!但是却不足以退走鳄鱼。

随着那张纸一起扔下溪水去的那颗玉石,正式阿弥陀佛的佛骨舍利子。

这颗舍利子是佛家至宝,鳄鱼感觉到了佛宝的磁场,都纷纷推却。

这些鳄鱼从哪来的?

北海有个鼍龙,是龙污了鳄鱼所生。这鼍龙经常听金壁风讲法,也慢慢有了道行。

鼍龙想出去见识见识,就从北海游到了东海。鼍龙如果是个普普通通的海洋生物还好,东海还能容得下他。可是他有了一定道行,就纠集了一帮鱼鳖虾蟹,俨然成了一股帮派势力,东海龙王敖广就有所忌惮,把鼍龙赶出了东汉。

敖广把鼍龙赶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敖广是八部天龙一派的,所以海中才有夜叉,并不是正统的华夏苍龙。而鼍龙虽然是杂种,但是流着苍龙的血。敖广也是出于一定的嫉妒心理。

鼍龙又又到了南海,路过普陀山,看到了观音座前的龙女侍者,就动了淫心,差点被龙女用掌心雷劈死。

鼍龙狼狈逃走,沿途上不敢再在深海中走,在浅海中南下,一路上召集了很多鳄鱼。他本来就与鳄鱼是同类,这些鳄鱼都愿意跟他。

可是鳄鱼毕竟是淡水生物,不习惯在海水中生活。到了潮州境内,鼍龙发现金沙溪风水很好,就带了鳄鱼到金沙溪中落脚。鳄鱼本来就是凶猛的肉食动物,本来散居与各地,还能保持生态平衡,如今那么多的鳄鱼聚集在小小的金沙溪,就杀戮过重,成了潮州一害。

鼍龙却不管这个,自己在溪底深处一个洞穴里修炼。这个鼍龙修炼了一颗内丹,经常吐纳出来。

这棵洞中长着一棵水仙花,也能经常吸到鼍龙内丹的能量,慢慢也有了道行,却还成不了人形。

鼍龙每天子时吞吐完内丹后,都要进食。鳄鱼们准时给他送肉来吃。

这天子时却没有鳄鱼来送吃的。鼍龙吐纳完内丹后比较虚弱,休息了半个时辰,鼍龙游出洞来,发现风平浪静,鳄鱼们都没有了,心想:“难道又跟上次一样,有个老道来捣乱吗?看来此地不宜居住,我先到岸上先去寻食,把此地的百姓都吞到肚里,再找其他地方谋生修炼。”

鼍龙想到此,翻江搅海,这个金沙溪好比沸腾了一般,腾起了冲天巨浪,涛声如雷,鼍龙带着水气,张开血盆大口直奔潮州城而去。

可叹!潮州百姓都还在睡梦之中。

第六十八回 牧龙子

韩湘自从与韩愈分手,就到了终南山,跟钟离权修炼。但是一直不在状态。

钟离权问道:“韩湘,你可是有心事?”

韩湘说:“不瞒师傅,我这几日一直观念着叔祖。他满怀期望,希望我能成为儒家门人,我却负了他。”

钟离权说:“你的叔祖是儒家巨擘,值得我们敬佩。我们三教本是一家,但是又各有修炼路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又殊途同归。儒家本就出自于我们道家。”

韩湘问:“儒家出自道家,还请师傅赐教。”

钟离权说:“之前孔圣人曾经向我们道教祖师老子求教。这道家与儒家的关系,有个故事说给你听,你应该就能明白了。楚国有个人丢了一把弓,但是不去找捡弓的人索要,他说:‘楚人遗之,楚人得之,又何索焉?!’孔圣人听说后,说:‘去其‘荆’而可矣。’老聃听说后说:‘去其‘人’而可矣。’”

韩湘细细品味,说道:“‘遗之,得之,又何索焉?!’果然我道家的老聃是至公的。”

钟离权说:“韩湘,既然你挂念叔祖,不如去看看他吧。等到安心后再归来,也比这样修炼更得法。”

韩湘说:“谨遵师命。”

韩湘又变作一只白鹤飞往潮州,到潮州时正是子时刚过,未到丑时,见金沙溪巨浪滔天,一条鼍龙顺溪而游,直奔潮州。

韩湘化作的白鹤在空中停留片刻,掐动鹤爪,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心想:“原来就是这个畜生在与我叔祖作对,祸害潮州百姓。”

白鹤一个俯冲,奔着鼍龙就啄。这鼍龙没提防,没啄到了额头上,大怒,摇头摆尾,就奔白鹤打去。

白鹤跟鼍龙斗了几个回合,发现不是对手,就一翅冲天,往上飞去。

那曾想,这个鼍龙也能上天,飞上去直追白鹤。

白鹅惊出一身冷汗,心想:“不好,我命休矣!”

……

正在这危急关头,从南天门走出了一位仙家,骑着神兽,拿着兵器到潮州而来,见鼍龙就要伤了白鹤,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从兜中拿出一个哨子来,放在口中吹响。只听得仙音袅袅,不绝如缕。

鼍龙听到哨声,好像被吓坏了,不再追赶白鹤,一头扎到了金沙溪里不再出来。溪水也恢复了平静。

那位仙家落到了溪边,白鹤也落到了溪边,又变回了韩湘的模样。

韩湘见那位仙家的长相令人恍惚而又让人心生敬意,仙家的的坐骑似驴非驴、似马非马、似牛非牛、似虎非虎,从未见过;下家的兵器又像镰刀、又像铁棍、又像刀剑,也是从未见过。

韩湘上前施礼,说道:“感谢仙长求我姓名,小生这厢谢过了!”

这位仙家说:“韩湘,你不必客气。”

韩湘奇怪问道:“仙长知道我叫韩湘吗?敢问仙长如何称呼?”

这位仙家说:“我乃豢龙院院主牧龙子。”

韩湘却没有听说过,因为这位牧龙子虽然道行深远,但是为人低调,几乎一直在豢龙院中,从不出来,所以修道年头短的人很少有知道他的。

牧龙子这次为什么离开了豢龙院了呢?

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韩愈的一篇《告鳄鱼书》,被玉帝读到,深为韩愈的精神感动。玉帝又素来敬慕儒教的,有意跟人教拉近关系,所以就动了让人把鼍龙和鳄鱼降伏的念头。

第二个原因是太上老君。他最近在培养门人弟子,那个费昌房就是他的培养对象,结果却意外死在了鼍龙之手。这个费昌房本来也是想为民除害,鳄鱼本好对付,他却没想到有鼍龙在金沙溪,结果吃了亏。费昌房临死之前就给百姓们说了这是鼍龙,百姓们听成了猪婆龙;费昌房提的那位能降龙的神仙就是牧龙子。太上老君也是为了完成费昌房的心愿,到玉帝处举荐牧龙子下界降龙,正好与玉帝的想法不谋而合。玉帝就让牧龙子下界收抚鼍龙来了。

牧龙子说:“我这次来专门为收抚这条鼍龙而来。他刚才被我的惊龙哨吓破了胆,躲在洞中不敢出来,还得麻烦韩湘助我一臂之力。”

韩湘说:“仙长尽管吩咐。”

牧龙子取出来一管凤箫,递给韩湘说:“你只要吹一曲《水仙操》,这个鼍龙自然就会出来。”

牧龙子的东西就是特别,这管凤箫是横吹的。

韩湘本来精通音律,接过凤箫,吹了起来。只吹得金沙溪上汩没漰澌之声,山林窅寞,群鸟悲号。鼍龙被吹得心浮气躁,钻出水面来。只见它:

面圜睛霞彩亮,卷唇巨口血盆红。几根铁线稀髯摆,两鬓朱砂乱发蓬。生来本是波中物,行时滚滚拽狂风。

这个鼍龙还没有修炼成人形,还是兽样。

牧龙子催动特兽,到了鼍龙近前,拿别敲了鼍龙的头一下,说道:“孽畜,还不老实。”

这个鼍龙就像温顺的猫一样,老老实实蹲在牧龙子身边。

牧龙子转身对韩湘说:“韩湘,这管凤箫就送给你了。你盗了舍利子,差点引起三教纷争,还好教主们都识大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段公案最后还要你来了结。不过这事对你也是有厉无咎,望你好好修炼。日后必成正果。”

牧龙子骑特持别,后面跟着鼍龙回豢龙院去了。这个鼍龙后来就被派下了界,转生成了朱温。

第二天,韩湘又化作白鹤,飞到了刺史府,见百姓敲锣打鼓,吹出打打,给刺史府送来了一副对联,挂在了刺史府衙门。上联写:“辟佛累千言,雪冷蓝关,从此儒风开岭娇。”下联写:“到官才八月,潮平鳄诸,于今香火遍瀛洲。”后来潮州人民为了纪念韩愈,就把金沙溪改名为韩溪。

韩湘见叔祖深受潮州百姓爱戴,也跟着高兴,暂时没回终南山,依然化作白鹤,暗中保护叔祖。

两年后,韩愈又调回长安,担任国子祭酒,礼部尚书。

韩愈后来死于公元824年,韩湘帮着办了丧事,就返回终南山继续修炼。这一年,黄巢才刚刚四岁。

韩湘在终南山修炼了多年,钟离权常下山游历,韩湘就化作白鹤出外到各大名山洞府请教学习。

这一天韩湘回到终南山,吕岩、刘海也刚收服蟾三郎回来不久,三人就跟钟离权一起修炼。

过了一年有余,终南山来了一位身份特别高的大仙,钟离权慌忙带着吕岩、刘海、韩湘三人前去拜见。

这位大仙就是八景宫太上老君唯一的门人弟子,玄都大法师。

师徒关系有远有近,有些只是口头上的,跟师傅学过一些东西,尊称一句老师;有些是亦师亦友,名义上是师徒,等到一定程度,还可以兄弟相称,像钟离权和吕岩、刘海、韩湘就是;而有些则是立过文书、摆过仪式、能上家谱,将来一定要在本门派发扬光大的,只有这样的才算是门人弟子。

原来道阐截三教中,截教的通天教主手下门人无数,“放到篮子里就是菜”,不仅有人,各个物种都有,可以说是人多势众;阐教门下弟子没有截教多,但是最有名的十二大弟子,个个都是道法高深,实力不容小觑;反而是作为老大的太上老君一派,显得人单力薄,只有玄都大法师一个门人。

太上老君也一直在想如何发展壮大自己的门派。之前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成佛,现在佛教壮大,这段过往也没人提了。后来小范围内曾酝酿过一个八仙的计划,初定名单里有广成子、南极子、姜子牙、杨戬、哪吒、孙悟空、刘沉香、孙膑,但是这些人身份相差悬殊,组织性较差,也就不了了之了。太上老君受这个启发,打算再组建个八仙来,作为本派的门人。如今物色的第一个人选就是费昌房,结果却被鼍龙打死。太上老君非常伤心。

太上老君静下心来,仔细推算,把事情都推算明白了,就心头一动,不妨以佛骨舍利子为入手,把终南山四个修道的收到门下,作为八仙的人选。

太上老君身份太为尊贵,处于高位的人不能轻易下去,所以就拍了玄都大法师到了终南山。

玄都大法师对韩湘说:“我今日特地为你而来。你可知你盗去舍利子,惹下了什么样的大祸?”

韩湘说:“那是弟子一时冲动所为,现在悔之不及。”

玄都大法师说:“虽然三教教主都不怪罪你,但是天理昭彰,循环不爽,有此一事,恐怕不仅你难成正果,连累的你这几位道友也修炼不成。”

韩湘慌忙跪下说:“大法师,这盗佛骨事都是我所为,我愿一人承担,求大法师指条明路。”

大法师说:“老君也知道你们修炼不已,而且你们都很有慧根,如果修炼不成也甚为可惜。老君如今正要组建八仙,想让你们四位加入,你们可愿意?”

太上老君是道教教主,能收到他的门下,自然是修道者求之不得的。

四人都慌忙跪下,连说:“愿意!愿意!愿意!”

大法师说:“甚好!不过这舍利子还需要找回,再放回法门寺去。”

韩湘说:“我愿去找回!只是这舍利子我放到了叔祖的箱底,被叔祖扔到了金沙溪中,如今却不在何处?这该如何是好?”

玄都大法师说:“舍利子的下落我知道。”

第六十九回 水仙

潮州金沙溪,溪水清澈,水中鱼虾很多,溪边的草木郁郁葱葱。

岸边石头上长了一株水仙,却从未开过花,一直倔强地生长在石头上。

有首诗专门描写水仙花: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是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中国本是没有水仙花的。据说唐朝时候,有个蕃客名叫穆思密来到了中国,蕃客也就是外国人,据考证这个穆思密是意大利人。

穆思密从泉州上岸,带来了几株水仙的根茎和种子,到了江陵一代,送给了荆南节度副使。副使按照穆思密所教的方法,把水仙放到水盆,水仙就长大起来,经年不萎。后来水仙花传到了民间,才开始兴盛起来。

穆思密从泉州赶往江陵的路上,路过潮州金沙溪时,有颗水仙种子掉了出来,正掉到了石头缝里。

这棵水仙靠着石缝中少许的土壤发芽、生长,虽然不是太旺盛,却也顽强的生存着。

鼍龙带着鳄鱼从南海冲出来,卷起了巨浪,水仙和那块石头一起被冲到了溪底。溪底阳光稀薄、空气稀少,这棵水仙堪堪要死

溪底有个深洞,鼍龙就把这个深洞做了洞穴。

道家修炼有很多种方法,有炼气的,比如云中子;有炼丹的,炼丹的又分外丹和内丹。

外丹就是用炉鼎烧炼金石。炼外丹最有名的就是太上老君,有个八卦炉,又炼丹又炼兵器;还有就是四大天师之一的葛洪葛天师,后来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淮南王刘安也是炼丹的都是炼丹的。当今神仙界炼丹最好产量最高最专业的还得是九鼎铁刹山八宝灵光洞的长眉李大仙。

内丹秉承天人合一思想,以人体为鼎炉,精气神为药物,注重周天火候,在体内凝练结丹。内丹练成后突出口外,再屯回来,所以又叫做还丹。炼内丹也是道家普遍的修炼手法,但是练成的极少极少。截教教主金壁风是练内丹的高手,鼍龙常常偷听他的课,所以也学会了练内丹。

每天亥时至次日子时,鼍龙都把肚腹中的内丹吐出来,反复吐纳。这无意中却救活了水仙。水仙吸收内丹的能量,不见能正常生产,还渐渐有了意识和道行。

在韩愈祭鳄鱼那一天,那个佛骨舍利子正掉到水仙旁边。水仙就觉得这个是好东西,就是把它据为己有。植物不能移动,水仙不断挪动摇摆,足足摇摆了五六个时辰,才够着舍利子,把舍利子藏到了自己的花心。

鼍龙之前在睡觉,醒来后就吐纳内丹,没有注意到舍利子。后来鼍龙被牧龙子收抚,带回了豢龙院而去。

舍利子被鼍龙的内丹厉害百倍。这棵水仙依靠舍利子道行大增,没有几年,就慢慢变化成了人形,是个婴儿的模样,在溪水中飘荡。

开元寺的和尚到河边打水,看到了这个婴儿,就把他救了上来,在寺中抚养。等到长到五岁时,方丈广智就让他出家为僧,这个水仙变化的小孩就自己给自己取了个法号,名叫景仙。

和尚最大的特点就是闲,有的是时间。景仙不仅修炼道行加深,还勤读佛法,成了一位高僧。广智长老夸他很像本朝的玄奘和慧能。

景仙后来又到莆田少林寺学习武艺。俗话说南拳北腿,景仙学了三十六宝拳和二十八宿鸣鹤拳。兵器上,和尚的兵器无外乎棍、禅杖、戒刀。棍是枪去掉枪尖,取制暴不伤人之意;禅杖又叫方便铲,是为了不让死去了生灵暴尸荒郊,专门挖坑埋葬死尸的。这个景仙和尚内藏杀心,所以专练双戒刀。他又练了寒暑不侵的上乘内功,也是为了穿肥大的衣服,遮挡住戒刀。

景仙和尚志存高远,后来就离开了开元寺,四海云游。景仙先后去了普陀山、九华山、五台山,后来到了峨眉山,在万年寺挂单,为寺中僧人讲演佛法,深深折服了四川的佛界。

当时高骈正在四川镇守,并奉命攻打南诏。高骈知道南诏崇信佛教,峨眉山又是普贤菩萨的道场,高骈就到峨眉山上香礼佛。正好遇到了景仙和尚,与其交谈,也是深为倾心,就把景仙和尚请到了军中,亦师亦友,时时请教。

景仙和尚后来又出使南诏,促成了唐朝和南诏的和亲。景仙回到广陵,听说黄巢为患,就自告奋勇到广州来取黄巢首级。

……

玄都大法师对韩湘说:“那个舍利子被一株水仙得去了,变化成人形,现在是个出家和尚,法号景仙。现在正在广州附近,打算刺杀黄巢。”

韩湘说:“既有方向,又有人名,这个舍利子好寻找了。”说完,又变作白鹤,飞到了广州,藏在黄巢营中等待景仙。

果然等到了景仙祭出舍利子,韩湘这才出来,收了舍利子,劝景仙弃恶向善。景仙不舍得舍利子,所以不听劝告,被韩湘打吐了血,打去了所有的道行,只是个凡夫俗子而已了。

韩湘拿了舍利子,化作白鹤飞到了法门寺,将舍利子交给长老。长老见是真正的佛骨到了,偷偷的把假佛骨换了下来,并暗中告诉了宦官杜英奇。这件盗佛骨的公案就这样人不知人不晓的过去了。

为什么是“人不知人不晓”而不是“神不知鬼不晓”?因为这件事情,神、仙、佛都很清楚。

韩湘回山修炼。后来又凑齐了张果、李玄、何琼、曹景休,与钟离权、吕岩、韩湘、刘海并称八仙。这八仙分别代表着老、贱、女、贵、贫、男、富、少。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刘海退出八仙,“少”由蓝采和补上。这八仙扎根民间,解决民间疾苦,所以深受人间百姓的爱戴和欢迎。

为了与之前的八仙相区别,广成子、南极子、姜子牙、杨戬、哪吒、孙悟空、刘沉香、孙膑被称为上八仙,韩湘八人被称为中八仙,后来吕岩的八个弟子济小塘、苏九宫、苗庆、敫承光、柳仙、陶千、余万、韩庆云又被称作下八仙。

……

景仙和尚被刘知谦、卢琚、谭弘三人扶回封州。

韦宙不愧是个药王孙思邈的门人,他替景仙治伤,切过脉后,让刘知谦等人退出去,私下对和尚说:“你的伤势作为常人倒不重,只是你被人打去了道行,再想成佛作祖,那就是妄想了。不过你作为凡人,又有深厚的内功根底,活个一百来岁还是不成问题的。希望你摆平心态,珍惜你做人的机会。”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景仙和尚本来就志气很高,如今只能做个凡人,心中恨恨不已。思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心想:不如先专心养伤,等到伤好了,先找黄巢麻烦,再找那个韩湘报仇。

……

这一天,有人通报韦宙,说府外有二三十个胡商求见刘知谦。

刘知谦以请示的眼光看了看韦宙。韦宙说:“来者即是客。何况又是胡人,且把他们请进来,不要失了我华夏的礼仪。”

管家把胡商们请到客厅,安排座位,并端来香茶。这些胡商虽然长得是胡人,却都穿着唐朝人的装束。

为首的是个老年胡商,站起来对韦宙深施一礼,舌头发硬的说道:“韦老先生,我们是来找刘知谦的。您身后这位壮士的长相,我猜就是刘知谦吧?”

韦宙说:“正是。”

这个老胡商看起来非常激动,老泪横流,上前抱住了刘知谦,痛哭不止,嘴里叽里咕噜说的都是胡语。

刘知谦被弄的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这个老胡商情绪逐渐平复,松开了刘知谦,擦了擦眼泪,说:“知谦,你可知道我是谁?”

刘知谦摇了摇头。

老胡商说:“我是你的外祖父,我叫鲁亚尔。那一年,我为了跟你的父亲刘安仁经商,把我的女儿,也就是你的母亲,美丽的山鲁佐德嫁给了他,生下了你。后来山鲁佐德的母亲,也就是你的外婆,思念女儿,我就让你的母亲回大食探亲,没想到在海上遇到了风浪,你的母亲被浩瀚的海洋所吞没。因为这件事,我觉得无脸去见你的父亲,所以就不再与他经商,也就断了联系。”

刘知谦摆了摆手,说:“以前的缘、怨、冤,我也不想再听,我也不在计较。你今天来此,可有事情?无事的话,还请回去,我们井水河水互不相犯。”

鲁亚尔说:“知谦,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之前的事情我也不多说,今天我们确实是有事相求。希望你能看在我们有血缘关系分份上,收留我们一年二载。也不要你白白收留,我们会奉上金银。”

说到此,鲁亚尔摆了摆手,有几个人胡人大汉抬进来十几个箱子,打开来看,都是香药、珍珠、玛瑙、猫眼、翡翠,琳琅满目,光彩都让人睁不开眼。

刘知谦说:“你们既然如此富有,难道还愁无处安身吗?”

鲁亚尔叹了口气,说:“你还不知道吗?黄巢如今杀到了福建和广东,打劫了泉州码头,杀死了无数的胡商,抢了我们的财宝和昆仑奴。如今黄巢又围住了广州,我们广州的胡商怎么能逃得掉这个灭顶之灾。所以,我们几个胡商商量,化妆改扮,偷偷地从广州城中跑了出来。但是又无处投奔,后来听说你,我可爱的外孙子就在封州,所以,苦命的外祖来投奔你来了!恳请你一定要收留我们,不然我们必定会死在黄巢的剑下,做了远离家乡的孤魂野鬼,我那万能的真主也不能度化我们。”

刘知谦不想收留,韦宙说:“知谦,适逢乱世,不要见死不救,何况这位鲁亚尔与你又有血亲。把他收留下来吧。”

鲁亚尔听说韦宙收留,带领众胡商一齐跪倒,五体投地的参拜,连声道谢。

刘知谦无奈,就把这些胡商收留了下来。

第七十回 医者韦宙

医生要医治恶人吗?

医生要医治仇人吗?

医生,是个神圣的职业。

“学不贯今古,不通天人,才不近仙,心不近佛者,宁耕田织布取衣食耳,断不可作医以误世!”

佛教中有横三世佛,中间为释迦牟尼佛,右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左边是东方琉璃光世界的药师佛。

有人问药师佛:医者如遇恶人抱病求诊治,医者教导他改恶戒杀,恶人不听,病好之后仍作孽,对这样的恶人,是否可以听之任之,不予医治?

佛说:这是无理之谈。人皆有过,人皆有恶。如汝所说,则于物有损之物,皆当勿救为是,此何异于夺人性命。

……

这一天,韦宙医馆门前来了一辆驷马轿车,二十余个穿着青衣小帽的人跟随者,为首的是个黄面大汉,也是穿着普通平民的衣服。

谭弘正在门口,黄面大汉施了个礼,说:“这位大哥请了!韦老先生可在坐堂。我家大哥进山打猎,被巨石砸到了肩头,我们找了郎中,给包扎了下,郎中说,我大哥上的太重,他只能保命,不能保证他不残废。天气又热,这几天我大哥伤口化脓,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听说韦老先生是妙手神医,特来请怹为我大哥医治。诊治费我们必会多付。”

说完,黄面大汉摆了摆手,两个青年抬来一个箱子,打开看,里面黄的是金子,白的是银子,绿的是翡翠,紫的是玛瑙。

谭弘心想:“最近真是财神爷撞门。先是刘知谦的外国姥爷带来了很多的番邦的宝贝,现在这个人又是一箱子的黄白之物。”

谭弘常听韦宙教诲,做医者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至于恩怨情仇、金银珠宝都不应贪恋纠缠。

谭弘说:“你先把这个箱子收好吧。我家老先生不会贪图财宝的。还是先给你大哥治病要紧。请随我来。”

谭弘在前引导,黄脸大汉命人把车赶进后院。谭弘去禀报韦宙。

韦宙正在书房写医书,听说来了个危重的病人,就赶紧过来看。打开轿车的帘子,发现里面躺着一个大汉,面如金纸,眉横一字,鼻生三窍,二目紧闭,处于昏迷状态。韦宙看了看这个大汉的肩头,发现肩胛骨几乎是粉碎性骨折,如今又化脓,臭味难闻。

韦宙皱了皱眉头,让谭弘去把几个徒弟叫来。又对黄面大汉说:“你们轻轻的把你大哥抬到房里来。”

韦宙精通中医各科,虽然孙思邈被称为药王,外科也是圣手,韦宙也得起真传,并也精于钻研外科,专门把一个房间作为外科的手术室。

黄面大汉把病人抬到外科室的床上,轻轻放下,见房间里放了很多尖刀、剜刀、银针、利斧等物,也是吃了一惊。

这是韦宙的八个医学上的徒弟都到了,韦宙让闲杂人等出去,他带着徒弟们银盆净手,动起了手术来。

黄面大汉等人在外面焦急的等待,既新人韦老先生,又心存疑虑。

手术足足做了一个半时辰,韦宙推门出来。黄面大汉等人慌忙围了上去,问道:“老先生,我大哥怎么样了?”

韦宙长出了一口气,说:“幸喜你这位大哥内脏未受大伤。脓血和烂肉也已经剜净,并上了药了,外伤已经包扎好了,肩胛骨也固定住了。明日早上,你大哥应该就可以苏醒,以后就好好休养,按时吃药,伤筋动骨一百天,白日后自然能够康复,不会留下残疾。”

黄面大汉纳头便拜。

韦宙的大徒弟说:“这位壮士,我师傅做手术耗了很多体力,让他老人家休息去吧。我去给你大哥开个药方,你们去抓药,好好照顾你们大哥就是。”

黄面大汉千恩万谢,急忙让开道理,让韦宙去休息。

……

轿车里躺着的病人正是黄巢。

黄巢与景仙和尚打斗的时候,发现景仙的法宝厉害,就知道难以躲开,在舍利子正面打来时,用肩头挨了一下,不让舍利子震到内脏。这一下如果正面打到,不是当场打死,也活不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

虽然侧面打到,这一击也是很厉害,黄巢几乎晕厥过去。柴存把黄巢抢救回大帐。

这时候尚让、孟绝海、邓天王等人听说大哥被打,也慌忙过来。

黄巢说:“这个和尚是左道旁门,必定还会来探我们的大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死掉了。尚让贤弟,义军现在暂时有你执掌,另外专门设个大帐,给王重隐贤弟办理丧事,给他办的隆重些,但是不要写出他的名字,这样可以让和尚误以为是我死了。”

尚让说:“小弟遵命。”一面命人搭设灵棚,设下埋伏;一面命人赶紧把军医叫来。

黄巢义军中有两个军医,还不是半路上掠来的,都是主动加入义军的,一个号称小扁鹊,专治内科,一个自称赛华佗,专治外科。实际上他们也都是赤脚医生,医术也不甚精妙。

义军队伍中本来有个外科大夫。有次有个义军弟兄被射了一箭,别人告诉他,这个要去看外科。这个小兵就去找外科大夫。大夫拿了把剪刀,贴着肉皮把箭给剪了。这个小兵急了,说:“大夫,你把箭杆剪短了,箭头还在肉里啊!”大夫说:“外科大夫只管外面的事,肉里的要去找内科了。”这才知道这个大夫是个冒牌的。法明长老说的“九当杀”中就有“医药者图财害命,当杀。”黄巢知道后,血灌瞳仁,当场就把这个外科大夫给杀了。

后来义军才有了小扁鹊和赛华佗,虽然不是神医,但也是入过门的江湖郎中。

二人一起来给黄巢会诊,都摇了摇头。赛华佗说:“我虽然这么些年给不少弟兄接过断骨,但是黄王的肩胛骨粉碎性的这断,我只能初步包扎,包住命还可以,恐怕会落下残疾。”

尚让说:“你先止血包扎。我再去访名医。”

赛华佗包扎了,小扁鹊抓了药方。广州的夏天太过酷暑,还是没能防住伤口发炎,黄巢基本上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尚让派出柴存去打听,很容易就打听到了韦宙。

韦宙在当地有“神医”之名。有人把他比作医圣张仲景。

张仲景是东汉神医,曾做过长沙太守,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打开衙门,在大堂上行医,为百姓治病,人称“坐堂太守”。后世也就把医生门诊看病叫做“坐堂”。韦宙也是做过节度使,又是名医。

柴存同时也打听到,上次跟景仙和尚一起的就是韦宙的人,一个是他的侄女婿,两个是他的家将。

尚让同孟绝海、邓天王、柴存商量。尚让说:“如今大哥危在旦夕,性命难保,只有靠韦宙这一线生机。我听说‘医者父母心’,虽然到他家有危险,我觉得还是要试一试。”

其他几人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也只好同意了。

尚让说:“在与和尚打斗的过程中,我们都露面了,所以这次不方便去韦家医馆。让王璠带领几个弟兄,化妆成普通百姓去求医吧。孟绝海兄弟带领人马,在医馆附近接应,以防不测。”

……

王璠带人在黄巢床前守了一夜,第二天金鸡三场,天色明亮,黄巢果然睁开了双眼,从昏迷中苏醒。

王璠大喜,又不敢大声说话,小声说:“大哥,你可醒了。韦老先生果然是神医,说是今天早上醒,你早上就醒了。”

王璠把经过说了一遍。黄巢还不能大动,微微点了点头。

王璠说:“大哥,你是不是饿了,是不是口渴?”

黄巢点了点头。

王璠正要叫弟兄去准备吃的。这是门帘一挑,韦宙走了进来,背后跟着谭弘,手里端着一碗粥。

王璠慌忙起身下跪,说:“感谢韦老先生救我大哥性命!正如老先生判断,我大哥刚刚醒了。”

韦宙说:“壮士不必多礼。我算着你大哥应该醒了,我就命人熬了八宝还元汤,来给你大哥喝。”

转身对谭弘说:“谭弘,把汤端过来给病人喝。”

谭弘走到窗前,看到了黄巢,吓得胆裂魂飞,“当啷”一声,碗掉到了地上,摔碎了。

韦宙喝道:“做事还是那么毛手毛脚。赶紧再去盛一碗去。”

王璠说:“不敢劳烦这位大哥,我派个弟兄跟这位大哥去端吧。”

韦宙点了点头。一个义军弟兄跟谭弘下去端汤。王璠又叫人把碎碗打扫了。

八宝还元汤端来,王璠亲自喂黄巢喝了下去。

韦宙说:“壮士,你大哥伤筋动骨要一百天。他最近几日虚弱,你们好生照顾,每天喝三碗还元汤,再配上我徒弟开的药方,自然会好转。等过了十天半个月,他除了外伤,也就可以慢慢活动了。那时你们可以离开我的医馆,回家去养了。”

王璠千恩万谢。韦宙带领谭弘走出了病房。

韦宙把谭弘叫到书房,问道:“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才失手打碎了碗?”

谭弘说:“先生,我认出来了那个病人了。他就是黄巢!”

韦宙心中一惊,万千想法在脑海中转来转去:一会想到了无头的弟弟韦宙,一会想到了盛传黄巢好杀吃人的消息,一会想到了自己家族可能被黄巢所灭。

韦宙愣了许久,才对谭弘说:“我的师傅孙思邈曾对我说:医者,要羽翼三圣,调和四时,降龙伏虎,拯衰救危,巍巍堂堂,百代之师。在医者眼中,只有病人,没有善人恶人。关于他是黄巢之事,你不要多言,以免横生事端。”

韦宙心中又叹想:“即便黄巢死了,这大唐又有谁能医的了!”

谭弘说:“谨遵师命。”

转眼过了半月有余,黄巢果然精神了许多,但是还是不能起身。

韦宙常去探望黄巢,话里话外,还常说些劝人向善、仁者爱人的话给黄巢听。黄巢也是文状元之才,胸怀锦绣,口吐珠玑。韦宙也暗暗对黄巢表示钦佩,心想:“可惜黄巢生在末世,如果是生在盛世,也必是个栋梁之才。”

……

哀莫大于心死。

景仙和尚得道成佛的希望破灭,很是消沉,在自己房中躺了二十多天,身体也恢复了八成,景仙和尚也觉得烦闷,就走出了房间,到院中打打拳,踢踢腿,活动活动四肢。

院子正中间有个大树,谭弘闲来无事,就铺了个凉席,躺在树下睡觉。谭弘有说梦话的毛病,口中正在咀嚼咽口水,好像是做梦吃什么好吃的东西。

景仙见谭弘口水湿透了胸口,也觉得好笑。

正在这事,谭弘突然脸色大变,口中喊道:“黄巢!他是黄巢!”

景仙听说是黄巢,立即竖起了双眉,喝道:“黄巢在哪里?”

谭弘梦中还会接话,说道:“师傅说黄巢不在病房里。”

景仙和尚一听,转回房中,取出双戒刀来,大步走到病房处,一脚把门踢开。

王璠这时去熬药去了,不在黄巢房中。

病房门口的义军弟兄见有和尚要行凶,都过来阻拦,但是他们怎么会是景仙的对手,被砍翻了好几个。

景仙和尚到了黄巢床前,黄巢现在身体还是不能翻身转动。

景仙和尚举起双戒刀,恶狠狠地朝黄巢头上砍去。

第七十一回 芦苇

景仙和尚挥动双戒刀,恶狠狠的朝黄巢砍去,只听得“嘡啷”一声响,火星四射。

双戒刀被龙胆枪架住,景仙和尚抬眼看,正是刘知谦。后面还有卢琚、谭弘双双拿着钢刀。

景仙和尚说:“床上躺的是黄巢,我跟高元帅有承诺,要取他的首级。你不要拦我。”

刘知谦常常聆听韦宙的教诲,说道:“大师,我不管他是谁,如今他在医馆,就是我伯父的病人,我们要保证他的安全。”

卢琚、谭弘也说:“就是!就是!和尚不得在医馆行凶。”

和尚大怒,又挥动戒刀去杀黄巢,刘知谦举枪拦住,景仙又去杀刘知谦。卢琚、谭弘本来看和尚也不顺眼,也加入了战团。

景仙和尚本来武艺高强,但是如今受伤还未痊愈,再加上刘知谦、卢琚、谭弘武艺也不弱,景仙和尚就被赶出了病房,又在院子里战了几十个回合。

这时候韦宙也到了院子里。王璠熬药回来,听人禀报了经过,也抽出剑来,加入战团。

景仙和尚见不能得手,狠狠地说道:“大胆的韦宙,竟然窝藏朝廷的反贼!今天贫僧不能得手,但是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景仙和尚说完,就要撤走,本来打算越墙而过,但是如今功夫已经越不去墙了。景仙从大门夺路而出,使出鹿伏鹤行的轻功来,飞奔而逃。

韦宙嘱咐刘知谦,让他加强戒备,提防和尚偷袭。

这时候,韦凝娘听说了这事,穿着孝衣来到院中,哭着喊着要让伯父、丈夫杀掉黄巢,为父亲韦岫报仇。

刘知谦忙把韦凝娘拉到内宅,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道:“伯父是医生,职责在救死扶伤,不能杀病人是他的原则。如今我们在伯父家中,就要听从伯父的。日后我当到沙场上与黄巢争斗,为岳父报仇。”韦凝娘自然难以听得进去,只是哭闹,但是也于事无益。

经此一事,黄巢躺在床上,对王璠说:“兄弟,我在韦老先生医馆中,给他添了天大的麻烦,如今我已脱离危险,只需卧床养伤就是。我们还是离开韦家医馆,回我们营中去吧。”

王璠就把黄巢的意思告诉了韦宙,韦宙考虑到当前的局势,也就答应了。

王璠要把那一箱金银珠宝留下,作为诊治费和药费。韦宙只收取应得的费用。其余一律不要。

王璠坚持要给。黄巢知道韦宙是个大医者,就对王璠说:“兄弟,就听老先生的吧。”

王璠等人赶着驷马轿车离开了封州城,走出了二十余里,突然从树林中窜出来一人,正是景仙和尚,手拿双戒刀,也不多说话,上来就直奔轿车。

王璠慌忙组织抵抗,这些义军弟兄多不是景仙的对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绝海带队赶到,与景仙战在了一处。景仙不是孟绝海的对手,只能又狼狈逃走。

黄巢被发现后,不仅惊动了韦凝娘、景仙和尚,还吓坏了一群人,那就是刘知谦的外祖父鲁亚尔和那些胡商。他们本来是躲黄巢的,没想到黄巢就跟自己住在一个宅子里。

几个胡商凑到一起商量。一个胡商说:“我们在广州做生意,发了大财,没想到唐朝出了个黄巢。如今他不仅杀胡人,还控制了码头,我们想逃回大食都很难。现在我们躲在这儿也不是办法,黄巢也会找过来,这可如何是好!”

众位胡商都纷纷说:“是啊!该怎么办?”都看向了鲁亚尔。

鲁亚尔是这些胡商的酋长,自己出海发了财,把家乡的人也都带了出来。大食人到大唐有两条路,一条是海路,一条是丝绸之路。

鲁亚尔来回踱步,最后说:“我看要保证我们的安全,还得要靠武器和部队。”胡商们都纷纷点头。

鲁亚尔继续说:“要想养兵,一要有钱,二要有人。这钱都要你们来出了。”

这些胡商商量了一下,咬了咬牙说:“为了安全,这些钱我们出来。大唐处处都是商机,钱以后还可以挣。”

鲁亚尔说:“有钱,还要有人。我们是客居大唐,靠我们大食人养兵是不行的,害得靠唐人。如今正好有个人选,就是我的外孙子刘知谦。”胡商们纷纷点头。

众位胡商有凑了十几箱的金银珠宝,鲁亚尔带头来找刘知谦,说明了来意:“刘义士,如今唐朝允许民间练兵,我们想出兵资助你练兵,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保证我们的安全。”

刘知谦骨子的认知还是把自己当做个中原的唐人,所以不愿去认胡人的外祖父,所以鲁亚尔只好称他“刘义士”。

鲁亚尔的提议让刘知谦动心了。刘知谦之前靠做苦工谋生,后来娶了韦凝娘,好比是上门女婿一样,憋屈了一股英雄气。再加上他也不愿意舍弃一身的武艺去学医术,也只是在韦宙家中做个管家和家将。如今能有练兵的机会,将来可以出人头地。

刘知谦说:“这事先缓一缓,容我考虑几日。”

刘知谦去找韦宙商量。韦宙也觉得现在把刘知谦困在了这里,养兵确实可以施展他的才能。

刘知谦会来对鲁亚尔说:“养兵之事可行。不过兹事体大,还需要仔细谋划。”

刘知谦还要帮助韦宙料理家事,所以养兵之事进展很是缓慢,鲁亚尔等人虽然着急,但是也没有办法。

……

韦凝娘性格泼辣,因为放走了黄巢,常常到韦宙处去闹。韦宙也觉得对不起侄女,也就任由她吵闹。

这天韦宙突然觉得心口难受,晕倒在地。俗话说:医不自医,人不渡己。

正好韦宙有个得意门生,名叫甘伯宗,出外游学归来,赶紧给师傅诊治。

甘伯宗切脉、扎银针,为师傅诊治。

刘知谦夫妻特别紧张地在旁边站着。韦凝娘边用手绢擦眼泪边说:“我不该惹伯父生气,害得他老人家生病。”刘知谦不住的劝解。

甘伯宗诊治好后,对刘知谦夫妻说:“凝娘妹妹、妹夫,你们不必担心,师傅只是最近太过劳累了,所以晕倒,他的病并无大碍,吃几服药,卧床休息几天就好。”

韦凝娘这才停止哭泣。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韦宙就苏醒了。韦凝娘亲自给伯父熬药,喂药。

夜幕降临,韦凝娘对刘知谦说:“知谦,你今晚就坐在伯父房中,随时侍奉伯父。”

刘知谦说:“这是应当的。”

韦宙却说:“你们自去你们房中休息好了。我行医多年,也知道我这次不过是个小病,不碍事的。”

甘伯宗也说:“妹妹,妹夫,不必如此,师傅是小病。你们待在房中,反而耽误师傅休息。”

刘知谦、韦凝娘这才退出。

一夜无话。

第二天金鸡三唱,鼓打五更,韦宙半睡半醒间,见床前站着一个人,鹤发童颜,白发银须,身穿御赐黄袍,背后背着个药葫芦,右手中拿着一杆芦苇。

韦宙见是师傅药王孙思邈,慌忙下床跪倒,说道:“恩师到了,弟子这厢有礼了。”

孙思邈为什么是天明来,而不是三更子时来。因为他是真仙,不是神鬼,不用避三光。

孙思邈伸手相搀,说道:“韦宙,恭喜你!我今天来是告诉你,后天就是你羽化的日子。”

韦宙一愣,面有忧色。

孙思邈说:“韦宙,你为什么还有悲伤之色,岂不闻‘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我们医者早就应该看透生死。”

韦宙说:“恩师,我不是贪恋红尘,贪生怕死。只是就我个人而言,我医书还没有写完;就我家族而言,我作为一族领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作为大唐臣民,如今国事纷忧。我还有诸多牵挂。”

孙思邈笑道:“韦宙啊,枉你在医道上修炼多年,还看不透、看不穿。后人自由后人的祸福,干你甚事?”

韦宙被这句话点破,面露解脱之笑,说道:“感谢师傅点化。”

孙思邈说:“法不传六耳,近前来,我告诉你羽化之法。”

韦宙把耳朵靠近孙思邈。孙思邈低声嘱咐了数句。

孙思邈问:“你可曾听清?”

韦宙说:“弟子听清了。我一定遵照行事。”

孙思邈说:“好!明日辰时,我在罗浮山朝元洞等你。”说完后,孙思邈转身离去,霎时已不见踪影。

这是,刘知谦夫妻端着药前来请安,看韦宙面色红润,精神焕发,放下心来。

韦宙对韦凝娘说:“凝娘,你要好好跟知谦过日子,伯父把你惯坏了,导致你性格强悍,以后不要如此。”

韦凝娘脸红了,说是:“不消伯父嘱咐。我如今已不是小女孩了。”

韦宙又对刘知谦说:“这招兵买马之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你欠缺经验,我给你写封书信,你到封州军营中做个牙将去吧,在军中历练个半年左右,了解了如何招兵、如何练兵之后再回来募兵。还要多看兵法。卢琚、谭弘虽然不是人中龙凤,但也在军中待过几年,他们可以帮你。”

刘知谦说:“多谢伯父指点。”韦宙写好了书信递给了刘知谦。

韦宙又把甘伯宗叫来,拿出来三本医书,分别是《集验独行方》《图经本草》和《玉壶备急方》,说道:“伯宗,我这一生,既宦海沉浮,又悬壶济世,我把我这些年行医积攒的经验都写在了书里。这三本医书是我的心血,希望你能好好保存,使其流传万世,造福百姓。”

甘伯宗恭恭敬敬接了下来。

韦宙又拿出一个药方来,说道:“广州地处南疆,暑气和瘴气过重,易发瘟疫,我从古书中找出的药方,反复试验修改,拟了这个方子来,你也收下吧。”

甘伯宗又恭恭敬敬接了下来。

……

当夜子时,韦宙正在沉睡,一个黑影用戒刀拨开门锁,走进房中,摸到韦宙床前,举刀就砍,把韦宙人头砍掉。

这人正是景仙和尚。他对韦宙放走黄巢换恨在心,截杀黄巢没有成功,就又偷偷返回封州,把韦宙杀了。

第二天一早,韦凝娘来给伯父请安,见伯父身首异处,献血流了一地,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第七十二回 萧胜

韦宙在羽化之前死了吗?

没有。

孙思邈右手拿着一杆芦苇,对韦宙说:“法不传六耳,近前来,我告诉你羽化之法。”

韦宙把耳朵靠近孙思邈。

孙思邈低声说:“今夜亥时,你把这杆芦苇放到你的床上,你就走出医馆,走出封州,一直往前看,不要回头。我在罗浮山朝元洞等你。”

每天晚上分为五更。一更叫黄昏、二更叫人定,三更叫夜半,四更叫鸡鸣,五更叫平旦。又有说法叫做: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

当夜,韦宙听到锣响,就知道已经到了二更。韦宙把芦苇放到床上,走到房门,这房门自动开了。

韦宙出了房门,到了大门口,大门也自动开了。

韦宙出了大门,直奔封州城门,封州城门也自动开了。

韦宙出了城门,直奔罗浮山而去。罗浮山盛产草药,有上千个品种,韦宙常到山中采药,所以对罗浮山很熟悉。

韦宙从二更走到三更,走三更走到四更,从四更走到五更,一点也没有觉得累,反而越来越觉得身轻。

韦宙在辰时走到了朝元洞,见恩师孙思邈正骑虎等他。

孙思邈说:“韦宙,随为师来。”

孙思邈招手唤来一朵祥云,和韦宙一起走了上去,直奔南天门而去。

……

广陵城内。

诸葛殷每天催促张守一,问他:“瘟神符炼的怎么样了?”

张守一说:“还差点火候。”

诸葛殷心想:“如果不是我浑身瘙痒,安不下心来,能让你这个无赖替我练符。这个蠢货,耗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还没有练成。”

但是诸葛殷嘴上却说:“张道友,我见你还聪明,也是提携你,将来用这个符咒灭了巢贼,你立大功一件,封妻荫子不再话下。希望你多用点功夫,早点把符炼出来。”

张守一练练点头哈腰,说:“多谢仙长栽培,我一定努力!”

诸葛殷为什么那么着急?因为他怕景仙和尚把功劳抢去。

夜晚来临,诸葛殷夜观天象,看天上群星璀璨,只见:

穿梭星南北往来,天门星东西并排,巡天星傲游霄汉,水瓶星天河南岸,天后星闭目养神,玉女星偷闲出来,群星都是熠熠生辉,唯有天煞星若隐还现。

诸葛殷还跟有些道行,既会观星,又会掐算。诸葛殷知道黄巢的本命星是天煞星,如今天煞星不明,就知道黄巢快要死了。

诸葛殷心想:“这个景仙和尚还真道行高强,如果他把黄巢弄死,功劳就是他的,以后高骈这边必定更重用他,我们这些道家的受了冷落,怎么还能控制住高骈。”

诸葛殷想到此,就赶紧到去找吕用之商议。

吕用之是好色之徒,正在跟几个美女熬战,听说诸葛殷急急忙忙还找他,也只好收了兴致,来见诸葛殷。

诸葛殷说:“师兄,大事不好了。景仙秃驴要得手了,我观星发现黄巢快死了。”

吕用之也觉得不好,问:“师弟有什么办法吗?”

诸葛殷说:“师兄,我去一趟广州。如果景仙得手了,我也硬分一半功劳。我去之后,师兄多督促张守一炼瘟神符咒,如果炼成,让他火速赶往广州与我回会合。高元帅处,还请师兄给我请个假,就说我去帮景仙和尚了。”

吕用之说:“师弟放心就是。”

……

诸葛殷驾起趁脚风,这一天到了广州境内,走进一座大山,见到一座比较大的道观,牌匾上有四个大字“都虚古观”。

趁脚风也很消耗体力,诸葛殷累了,就走进道观。

门口有个看门的小老道,诸葛殷冲他单手打稽首,说道:“无量天尊,道友请了。我是游方的道人,赶路累了,想到宝地讨碗水喝。”

诸葛殷别看为人很龌龊,但是长相却很英俊,而且气质伪装的很好,仙风道骨。

小老道看了看诸葛殷,不敢轻视,忙客气的说:“无量天尊,仙长请进,我去叫我家观主来。”

佛教庙里住持的办公房间叫方丈,道观观主的房间叫鹤轩。小老道把诸葛殷让到鹤轩,奉上茶来,转身去叫观主。

不大一会,走进来一位观主,这个观主看年纪也就三十岁左右,留着三绺墨髯,长相比诸葛殷还英俊,气质更不输于诸葛殷。诸葛殷见了不禁肃然起敬,站起身来。

这个观主与诸葛殷分宾主落座。

观主问道:“贫道名叫萧胜。请问道友高姓大名?”

诸葛殷说:“贫道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殷字。”

萧胜说:“原来你叫诸葛单名。”

诸葛殷皱了皱眉,心想:“这个观主长得很好,怎么说话都听不懂。”又说道:“道友开玩笑了,我叫诸葛殷。”

萧胜说:“哦,原来是朱道友。请问朱道友今年贵坑了?”

诸葛殷觉得好笑,说:“萧道友问的可是贵庚?我今年四十二岁。敢问萧道友贵庚?”

萧胜说:“我也不知道都多少坑了,不对,多少庚了。我记事的时候,黄河还是清的,泰山还是一片海。轩辕黄帝的老婆嫘祖是我介绍的,太上老君盘角青牛鼻子上的环是我给安的,姜子牙骑的四不像是我给骟的。”

诸葛殷喝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萧胜接着说:“不过我成名比较晚,给他们干这些事的时候都没有留名,后来到了东周时期,秦穆公的女儿弄玉爱上了我,我就成了秦穆公的女婿,但是这些凡人都活不过百年,只有我还活到现在。”

唐朝时候流行一首曲子,名叫《凤凰台上忆吹箫》,《词谱》上记载是萧史所创。萧史善吹箫,箫声可模仿凤凰的声音。秦穆公的女儿弄玉,也爱吹箫,秦穆公就把弄玉嫁给了萧史。萧史教弄玉吹出凤鸣的声音。后来果然引来了凤凰,萧史弄玉乘凤而去,成了神仙。

诸葛殷心想:“这个萧史必是个妄人了,不学无术,还喜欢说大话。我虽然也自称是玉帝派下界的,也只是哄骗高骈,不会随随便便对人说起。”

这天聊起了就有些尴尬了。

萧胜又问:“朱道友在哪座仙山出家,以何为生?”

诸葛殷说:“我现在在镇海节度使高骈元帅手下做右军师。”

萧胜眼中放光,无限羡慕,说道:“高骈元帅是当今的红人,你能攀上他,也是厉害!”

诸葛殷虚与委蛇,客套了一番。

萧胜命小道童安排酒饭给诸葛殷吃了,并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休息。

道教戒酒吗?其实佛教和道教都有五戒,杀、盗、淫、妄、酒。道教对酒的约束不严格,可是小酌,但是反对酗酒。

……

当晚,诸葛殷正要休息,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声,似乎是有一群人来找萧胜寻仇。

诸葛殷从门缝往外观看,借着月光,看到有二三十人围住萧胜。

其中有一人说:“姓萧的,你杀了我们的朋友王道成,占了这座道观。我一人不是你的对手,我叫了朋友来找你报仇。”

这人对其他人说:“这个姓萧的厉害,我们齐上。”

众人一拥而上,将萧胜围在正中。

萧胜一口宝剑上下翻飞,毫无惧色,众人一时还战胜不了萧胜。

诸葛殷暗暗佩服,心想:“这个萧胜虽然人感觉不靠谱,这个武艺确实神出鬼没,非常厉害。”

但是双拳难敌四手,饿虎敌不住群狼,时间长了,萧胜就有些吃力。

为首的那个人又喊道:“弟兄们,这个萧胜快不行了,他想跑,大家加紧攻击,不要让他逃了。”

众人加紧了攻势,萧胜处境更加危险。

诸葛殷心想:“我如今一个人到了广州。这个萧胜武艺高强,不如我把他救了,也好有个帮手。”

诸葛殷正要开门出去帮忙。忽然叫萧胜左手又多了一把短剑,这把剑只有一尺长,造型古朴,透着冷光,令人望而生畏。

萧胜这把短剑一挥,敌人的钢刀应身而断。短剑再挥,一颗人头落地。众人吓了一跳。萧胜趁这个机会,翻身跃上墙头,逃之夭夭。萧胜的轻功也很厉害,眨眼间就没有了踪影。

这些人也不去追赶萧胜,收拾了同伴的尸体,又把看门的小老道叫来,让安排房间,在观里住了下来。他们倒没有到客房去打扰诸葛殷。

诸葛殷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不辞而别,离开了都虚观,驾起趁脚风走出去还没有二十里,就听见前面树林里,有个人冲着诸葛殷喊道:“朱道友留步。”正是萧胜。

诸葛殷收住了趁脚风。

萧胜说:“朱道友,你的轻功好生了得,贫道佩服。道友昨天说,你在高骈元帅手下做军师,我很羡慕。我也有心投在高元帅麾下,不知道朱道友能否给我引荐引荐。”

诸葛殷说:“要我引荐也不难,你跟着我就是。我如今到广州来办公事,你给我打打下手。等到事情办妥,我领你回广陵。”

萧胜大喜,抱拳说:“感谢朱道友。”

诸葛殷说:“不要再叫我朱道友。以后你就是我的部下了,要叫我诸葛军师。”

萧胜说:“是!是!原来朱道友就是诸葛亮啊,我看戏台上唱三国的,都叫诸葛亮为诸葛军师。”

诸葛殷也不去搭他这个话茬,问道:“昨天道观里要杀你的那帮人是什么人?”

萧胜说:“别提了。这个都虚观本来有个观主,明着是个道士,实际上是江洋大盗,我把他给除了。他的同伙就来找我寻仇。”

诸葛殷又问:“你昨天的那把短剑是什么剑?可否给我一看。”

萧胜说:“那剑名叫胜邪,是我师傅给我的,不让我随便使用。我就破例给诸葛军师看看。”

胜邪剑是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欧冶子取天地之精神,用上他最精深的技艺,早了五把宝剑,其中长剑有三把,一曰湛卢,二曰纯钧,曰巨阙;短剑有两把,一曰鱼肠另一把就是这把胜邪剑。欧冶子铸胜邪剑时,发现这把剑透着邪气,每铸一寸,邪长三分,所以只铸了半截剑,但是也已经邪气凛然。

……

萧胜,父母早丧,自幼流落江湖,讨饭为生,后来有个剑客发现他是练武奇才,就把他带到深山道观里叫他武艺。。

这个剑客后来走火入魔,萧胜倒跟他学了一身好武艺,只是人也变得不太正常。

萧胜常在道观里看那些神像,所以气质也就变得有点像。

后来剑魔去世,萧胜拿了那把胜邪剑,出外闯荡,喜欢听人说书,听到入迷时,就恍惚以为自己也是书中人。

有次萧胜听一个琴师再给学生叫萧史弄玉的故事。误把“萧史”听成了“萧胜”,就以为自己是秦穆公的女婿了。

萧胜的野心还是有的。所以到了都虚观,就把观主杀了,把道观据为自有。如今听说诸葛殷是高骈的手下,又想投奔高骈。

……

诸葛殷和萧胜正在说话,忽然看到树林外有个人影。诸葛殷看去,正是景仙和尚。

原来景仙和尚杀了韦宙,逃到了此处,发愁该去往何处。景仙和尚毕竟是学佛多年的人,想到:“如今杀黄巢几乎无望,也无脸去见高骈。不如舍却红尘,去陪伴青灯古佛,晨钟暮鼓,好好修炼。”

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景仙和尚想到此处,顿觉得烦恼消去,天地变得开阔,心中无比喜悦。

诸葛殷悄悄对萧胜说:“我此次南下的一项任务,就是杀掉这个和尚。我待会出去和他说话,你暗中下手。”

萧胜点头称是。

诸葛殷走出树林,喊道:“无量天尊,这不是景仙佛爷吗?黄巢首级可曾取来?”

这本是讥讽景仙的话,景仙却也不闹,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插脚红尘已是颠,妄求平地上青天。回头才知绝妙处,明月在水水在天。”

萧胜悄悄走到景仙背后,拔出胜邪剑,剑光到处,红光迸溅,斗大人头落在尘埃。

落在尘埃的是谁的人头呢?

第七十三回 鸣春谷

人是万物之灵。

《尚书》中说:“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

其他万物只有能,没有灵。万物修炼都以成为人为目标。

万物成为人有多难?

地上立一个麦芒,天上掉下来一根针,针尖正巧碰到麦芒的几率,就是万物成人的几率。

那颗水仙的种子漂洋过海,偶然的机会落到了石头缝里,顽强的生存;又被冲到水底,过着没有阳光的日子,幸喜遇到了内丹的滋养,得以继续生存;后来得了舍利子,修炼成人形,又苦练佛法和武艺,成为人中精英,南诏和亲,为李唐立下大功;后又醉心于功名,与道士争功,妄开杀戒,打黄巢,杀韦宙,几乎遁入歧途;幸喜,顿悟就在一念间,苦海无边,正要回头上岸。

胜邪剑剑光到处,景仙和尚人头落地,一切化为虚妄。

诸葛殷和萧胜见杀了景仙,大喜。又见没有人头的景仙和尚依然双手合十,屹立不倒,也是吃了一惊。萧胜上前一脚,把和尚踢倒。

诸葛殷对萧胜说:“杀和尚的事,只有你知我知,不要告诉第三人。对外就说是巢贼军中的孟绝海所杀就好。”

萧胜问:“为什么?”

诸葛殷阴沉脸说:“如果想继续跟着我,在高骈元帅处讨个功名,就不要多问为什么。”

萧胜说:“是!是!诸葛军师,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诸葛殷说:“我还有个任务,就是杀黄巢,灭贼军。我们先去巢贼军营中看看,得机会就把黄巢的人头取来。”

萧胜跟着诸葛殷也是遭罪。因为诸葛殷有疥癣,时常发作,一发作就是浑身长脓,广东又是酷暑天气,蚊虫又多,诸葛殷浑身散发着腐臭,又招来很多苍蝇,很是恶心。

黄巢被打伤之后,义军驻军就更加隐蔽了。尚让按照《孙子兵法》中“其徐如林,不动如山”的策略排兵布阵,外人很难找到义军的踪影。诸葛殷也不急于找到,所以带着萧胜慢慢寻找。

诸葛殷、萧胜都是就在外闯荡的人,有庵观寺院就去借宿一晚,没有就在外过夜,还好广东天气不冷。

诸葛殷夜观天象,发现天煞星越来越亮,就知道黄巢身体已经脱离危险了。

这一天,二人走到封州城,发现当地正在大办丧事,正式给韦宙办丧事。当地百姓很多都受过韦宙的恩惠,都来给韦宙送行,送来很多纸人纸马。

这些纸人纸马,有开路鬼、打路鬼,有方弼、方相险道神将;有郑伦、陈奇哼哈二将,有秦琼、敬德、神荼、郁垒四大门神,有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齐四贤人,又有纸糊的松鹤、松鹿、松亭,松伞、松幡、松轿,金瓜钺斧朝天镫,缨舞缨幡缨罩缨,“肃静”“回避”牌五十对,又有飞龙旗、飞凤旗、飞虎旗、飞豹旗、飞彪旗、飞熊旗、飞鱼旗、飞鳌旗。又有和尚四十名,老道四十名,敲打法器,念往生经。

萧胜喜欢看热闹,就对诸葛殷说:“诸葛军师,我们不如去看看出殡的吧?”诸葛殷听人说死的是神医,就想治治自己的疥癣之疾,也就同意跟着去看热闹。

等到了墓地,准备下葬,韦凝娘痛哭流涕,趴在棺材上不让入土,非要在看伯父一眼,哭的晕厥数次。

族人没办法,也可怜韦凝娘这份孝心,就打开了棺材盖,发现棺材中陪葬的金银器皿、药箱都在,一身寿衣瘪着,中间却没有韦宙的尸体,而是一根芦苇。众人都议论纷纷,有的说韦宙人好,医术好,应该是成仙了;有的说韦宙被人杀害,死不瞑目,去找仇人索命去了。

族人见不正常,慌忙命人把棺材盖盖上,刘知谦把韦凝娘搀走。韦宙这才入殡。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韦宙的丧事办完,开始料理后事。

韦宙的家产被族人分掉,刘知谦、韦凝娘得了一份。刘知谦成了自立门户,一家之主,鲁亚尔等胡商自然跟着刘知谦,卢琚、谭弘也跟到了刘知谦家中。刘知谦在封州军营做了半年的牙将,也就退出军营,和卢琚、谭弘一起,用鲁亚尔的钱财开始招兵买马,不仅招募了步兵、骑兵,还装备了一支大象军,还有船队。虽然一开始队伍规模不甚壮大,作为民间武装也是颇有实力。

韦宙的医馆被甘伯宗继承。韦宙之前的医馆就要“韦家医馆”,虽然像没动过脑筋的名字,韦宙神医之名却影响很大。

甘伯宗既然接手了医馆,不好再叫“韦家医馆”,但是为了致敬师傅,就以韦宙留下的《玉壶备急方》为名,改医馆为玉壶堂,也取“悬壶济世”之意。

诸葛殷慕名来到甘伯宗的医馆。

甘伯宗望闻问切一番,让诸葛殷脱去衣衫,见到了他浑身的脓血皱了皱眉。

甘伯宗说:“这位道长,你生的不是一般的疥癣之疾。这疥癣应该是别人传给你的,这疥癣足有千年的根基,你又跟传你的那人灵肉交融,这疥癣已深入你的骨髓,药石罔效。”

诸葛殷恳求道:“医师医师,是医者,也是师者。恳请先生指我解救之法。”

甘伯宗叹了口说:“道长,如果我的师傅还活着,他兴许有解救之法,可惜他老人家仙去了。我才疏学浅,就说说我的看法。要去此病,还得从根上来,要靠你自己。你这病得的蹊跷,好比是你驾车进了歧途,只要调转回头,这病兴许能消。”

诸葛殷也是聪明之人,知道甘伯宗劝他不要再贪色,不要再有邪淫。可惜人都是知易行难,诸葛殷终其一生也没有摆脱疥癣。

甘伯宗说:“我给你开个药方,不过这个方子只能暂时缓解你的症状,而且药效越用越差直至无效。”

诸葛殷心知肚明,付了医资,取了药,离开了玉壶堂。

诸葛殷、萧胜二人在封州听到了黄巢曾在韦家医馆治伤的事情,循着这条线索打听,顺藤摸瓜,终于在白云山上发现了义军的踪迹。

义军分了好几个营寨,分别驻扎在三台岭、逼云峰、荷依岭、飞鹅岭等处。

萧胜抽出宝剑就要去闯义军军营,被诸葛殷拦住,说道:“义军人多,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射人当射马,擒贼要擒王。我们人少,要找到黄巢的营寨,去刺杀黄巢。”

萧胜说:“诸葛军师,你神机妙算,给算算黄巢在哪个营寨?”

诸葛殷说:“我不会掐算。”

萧胜说:“诸葛军师又逗我了。人家说书唱戏的都说了,神机妙算的诸葛亮,会马前神课。”

诸葛殷知道萧胜又犯了傻,不再理他。

诸葛殷忽然见到四个半僧半俗的和尚,都是鼻青脸肿,从树林深处拉拉扯扯地出来。诸葛殷认得,正是传善、传真、传能、传亮四个。

……

黄巢此时正在养伤,义军都藏在山中,不让轻举妄动。四个和尚闲着无聊,传能就提议玩叶子戏消遣。

叶子戏类似于扑克牌。四个和尚就跑到树林凉快处打牌。

打了两把,传善说:“师弟们,我们干玩太没意思了。”

传真舀了一瓢水,浇到了传善头上,说:“师兄,你现在不干了。”

传善也不生气,说:“我的意思是,大家赌点钱,这样玩的才有意思。”

传真、传亮都同意。传能这人最贪财,牌技不好,不舍得赌钱,就说:“俗话说,喝酒喝厚了,赌钱赌薄了。提钱伤和气。不如这样把,赢的人扇输的人一巴掌,或者弹个脑瓜崩。你们以为如何。”

几人都同意了。一开始下手还比较轻,后来越打越重,一个个都鼻青脸肿了。

传亮说:“师兄们,我今天吃不消了,不玩了。”

四个和尚就收了叶子戏,返回军营。

……

诸葛殷对萧胜说:“这四个和尚是黄巢的心腹,我们偷偷地跟随。到晚上再去行刺。”

二人悄悄跟随,到了鸣春谷,见扎这个大营,人数比较多。此时黄巢已经能下床走动,正包扎着胳膊,在帐外散步。

诸葛殷示意萧胜离开鸣春谷,对萧胜说道:“那个包着胳膊,长着三鼻子眼儿的就是黄巢。今晚三更我们去偷袭黄巢。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说的萧胜踌躇满志,摩拳擦掌。

当夜三更,诸葛殷、萧胜换上夜行衣,到了鸣春谷义军营寨。

萧胜悄悄走黄巢大帐的后面,抽出胜邪剑,把大帐划开一道口子,就要往里闯。

今天为黄巢执勤的正是葛从周,听到大帐被划破的声音,悄悄躲在那个缝隙旁边。

萧胜刚要进去,葛从周猛地刺了一剑。萧胜果然武艺高强,感觉有金风吹动,就知道有人偷袭,慌忙跳出去。

葛从周喊道:“有刺客。”带人就把萧胜围在正中。

萧胜也不害怕,右手长剑,左手胜邪剑,转眼间就把几名义军砍翻,葛从周手中宝剑也被削断,无奈只好跳出圈外。其他义军弟兄也都不敢上前。

萧胜见无人阻拦,心中高兴,抬腿就进了黄巢大帐,走到黄巢床前,举剑就砍。

第七十四回 广州李迢

萧胜到了黄巢床前,举剑就砍。

忽然听到“汪汪”之声。两只狗跑了进来,正是韩子卢和宋鹊,上来就把萧胜扑倒了。

萧胜小时候在大街上流浪,经常被狗咬,听到狗叫声就觉得腿肚子转筋,有点害怕。

萧胜挣扎的爬起来,往外就跑。韩子卢和宋鹊随后就追,后面邓天王和盖洪也拿着兵器追了上来。

……

本来韩子卢和宋鹊是跟着黄巢的,黄巢如今养伤,怕两条狗叫打扰黄巢休息,尚让就让盖洪去养了。

盖洪在太行山的时候就是邓天王的二寨主,在义军中,一直是邓天王的副将。

这次一听说黄巢大帐中有刺客,邓天王抄起兵器就往这边赶,盖洪后面跟上。两条狗都已近通了人性,只是没有变化成人形而已,听说有人行刺黄巢,如飞一般先赶到了。

……

萧胜跌跌撞撞,裤子衣服都被狗扯碎了,绝顶的轻功也运不出来了。

诸葛殷见不好,冲了出来,挡住了二狗。萧胜这才缓过神来,施展草上飞、水上漂的轻功,逃之夭夭。

狗有三项技能,一扑二咬三吠。韩子卢和宋鹊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名犬种,战斗力非常彪悍。诸葛殷虽然不怕狗,但是也抵挡不住,衣服也被撕破,慌忙驾起趁脚风去追赶萧胜去了。

萧胜一直跑出去五十里才停下脚步,诸葛殷随后赶到。

二人找了个道观挂单住下。诸葛殷怂恿萧胜再去刺杀黄巢,萧胜被二狗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敢再去。诸葛殷心想也不用急于一时,等张守一瘟神符练好,再破义军不吃。二人就在道观中隐藏起来,等待张守一的到来。

接下来的几个月,好像都放了暑假一样,平安无事。诸葛殷、萧胜猫在道观里不出来;刘知谦悄悄的招兵买马;广州城内的岭南东道李迢拿着招安诏书一直在听黄巢,本来约好的两个月的期限已经过了,黄巢的义军好似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到广州城前骚扰过。

……

转眼到了九月,广州比三伏天的气温要低了一些,但是还是很炎热。

这一天太阳高照,万里无云,李迢正吃着西瓜在节度使办公,突然隐隐听到城外传来声音,地面都在震动。

“难道是地震了?”李迢正在想。

“报!大事不好!黄巢带领义军已经把广州城团团围住。”这时一个探事兵慌慌张张来报。

李迢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李迢穿上轻便铠甲,命人取来招安诏书,登上城楼,往下一看,惊的目瞪口呆。

这天本来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城下义军扯地连天,征尘飘荡,战旗飞扬,把太阳都给给遮挡的黯淡无光。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上一千,浩荡无边,人上一万,扯地连天。黄巢的义军有数十万之多,阵列有序,排列的非常齐整,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边界。

在部队的前面,是尚让、孟绝海、邓天王、葛从周、柴存等将领,都如天神下界一般。

最中间的大纛旗上绣的是“冲天大将军”,旗下一人,长得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尺,鼻长三窍,微有钢髯,身穿黄金甲,半披黄战袍,斜背弓箭囊,腰下悬挂丧门剑,胯下骑的是紫燕骝,鸟翅环得胜钩上挂着螣蛇赤金枪。正是黄巢。

……

上回萧胜行刺黄巢的时候,黄巢的单手正抓着枕头下的广古丧门剑。如果萧胜真的要砍黄巢,黄巢也会举剑反击,那样的话就会有玉石俱焚的危险。幸喜,韩子卢和宋鹊及时赶到,救了黄巢。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黄巢肩胛骨伤的比较重,但是韦宙的医术确实高明,再加上黄巢身体康健,武艺高强,一般练武之人都会注意康复锻炼,所以过了三个多月,黄巢已几乎痊愈。

这一天黄巢召集众将议事,说道:“弟兄们,这个暑天,也是我受伤,连累了大家憋在山中不能动弹。如今天气转凉,我们还是按照之前部署,去取广州。如果李迢给我们上的表章奏效,我们就正大光明的把部队开进广州;如果李迢那边不奏效,我们就打进广州。”

“此次攻打广州与以往不同。中原地带的节度使实力雄厚,所以我们选择流动作战,没有占据地盘。这回,我打算占据广州,作为根据地,发展我义军势力,以后再图北上,与李唐王朝对抗。这个战略就叫‘据岭南之地,永为窠穴,做邀朝命’。”

黄巢站起身来,举起拳头,命令道:“各位兄弟,听我将领!所有部队给三天准备时间,进入备战状态。三天后,义军全军开到广州城下,务必在太阳落山之前,兵进广州城。进入广州后,以安民为上,原地驻兵,不得随意滥杀。”

军令一级级传达下去,义军弟兄都磨刀霍霍,跃跃欲试。

……

黄巢见城头上站了一人,认得他正式李迢。

黄巢抱了抱拳,说道:“节度使大人,数月不见,你似乎老了许多。”

这几个月,李迢就好比窝外蹲着只猫的老鼠,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确实眼窝陷了许多,白发多了许多,皱纹多了许多。

黄巢继续说:“几个月前,与节度使大人的决定,可还记得。”

李迢说:“黄将军,当然记得。天子的招安诏书早已多了多日,一直在等黄将军。我这就宣读圣旨,请黄将军跪接圣旨。”

黄巢哈哈大笑,道:“节度使大人,我且听听圣旨上怎么说,再决定跪与不跪。”

李迢无奈,只好把圣旨高高举过头顶,朗声念诵:

“奉天承运。朕承继祖宗大业,普天率土,莫不臣服。黄巢等辈,狂贼凶逆,劫掠州县,残害生民。本欲用诏天讨,天兵一至,龆龀不留。但又诚恐劳我生民,今有李迢为贼传信,言说也归顺朝廷。朕今念天地之慈,式示加恩,授黄巢率府率之职。诏书到日,黄巢即刻遣散贼军,长安赴任,可免本罪。钦此。”

黄巢虽然是文武状元之才,但是对李唐朝廷复杂的官僚体系并不完全了解,回头问崔璆:“崔御史,这率府率是什么官职。”

崔璆说:“禀报黄王,这率府率是东宫太子卫队的首领。”

黄巢听了,哈哈大笑,李迢听这笑声,觉得发瘆。

黄巢咬牙切齿说:“唐僖宗这个昏君还真是大方。辛苦节度使大人替我传话了。”

黄巢背后摘下宝雕弓,抽一支燕尾箭,拉动弓弦,箭如流星。箭到处,圣旨被射穿,裂帛而断。李迢大惊。

黄巢得胜钩上摘下螣蛇赤金枪,对义军喊道:“昏君小瞧我们义军。弟兄们,随我攻下广州,让昏君看看我们的手段。”

数十万大军呐喊一声,潮水般拥到广州城下,驾起浮桥和扶梯,猛烈攻击。

李迢拼命在城头指挥反击。这几个月来,李迢心中一直在想黄巢听到诏书后的反应,这个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松懈加紧练兵。只可惜,当势力相差悬殊的时候,给你再多的时候准备也是枉然,何况官军在心理战上也吃亏。

广州城中也驻有重兵,但是这些兵太平日久,虚张声势,维持治安还可以,见到如此形势的义军,也吓破了胆。同时,这几个月的压迫阵势,也让官军疲乏了。

广州城墙高沟深。攻城的战争从午时一直战到酉时,终于孟绝海第一个带队爬上城头,攻下了广州的东城门。

兵败如山倒,义军如潮水般涌进了广州城,遇到抵抗,都被吞没,义军迅速控制住了局势。

黄巢带领大军开进了节度使衙门。这是天色变暗,各路义军把广州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捆绑起来,押到了节度使府。黄巢下令,找些笼子来,每个笼子关押一个官员,过几天再处置他们。

黄巢挨个笼子去看,问道:“节度使李迢可曾捉到?”

义军说:“没有捉到。”

笼子里有个官员,说道:“禀黄王,你们打破城门的时候,我看到李迢从城墙上下来,就逃回了节度使府,他应该就在府中藏起来了。”

黄巢问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那官员谄媚说道:“禀黄王,我是岭南东道节度使留后苏竜。我愿归顺黄王。”

黄巢命人说:“把苏留后的笼子打开。”

笼子打开,苏竜走了出来,对黄巢千恩万谢。

黄巢抽出广古丧门剑来,喝道:“你这个贪生怕死、见异思迁之辈。如果我义军不攻破广州,难道你也愿归顺吗?”

苏竜看黄巢表情,听黄巢口气觉得不好,抽身就跑。黄巢血灌瞳仁,双眼变红,大步赶上,一脚把苏竜踹翻在地,剑光一闪,苏竜人头落地。

黄巢控干了鲜血,把丧门剑还鞘,红眼珠又变回黑白色。

黄巢下令说:“给我仔细搜节度使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李迢找出来。”

义军开始搜府。有支义军在后花园发现有处假山,假山有山洞,发现李迢在里面藏着,就把李迢绑了,压到节度使府大堂上。

黄巢坐在大堂上,就是之前李迢坐的位置。

李迢虽然是阶下囚,却一脸正气,面无惧色。

黄巢从座位上走了下来,亲自给李迢解开绑绳,并命人给搬了把椅子,扶李迢坐下。

黄巢说:“节度使大人,我听闻你坐镇广州,既是一个有才能的官员,又是清廉的官员,更是读书人的领袖和楷模,黄巢甚是佩服。黄某有意请节度使大人加入我义军,共图大业,我愿封大人为刑部尚书,代掌节钺。不知节度使大人意下如何。”

李迢默不作声。

黄巢命人拿来纸笔,放到李迢跟前,说道:“节度使大人,你也不必明说,你可以写个归降表章即可。”

李迢依然默不作声,也不动笔。

黄巢这才感觉到了这个读书人不愿归降的气节,心中恼怒,抽出丧门剑来,喝道:“李迢,如果你不写归降表,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李迢这才语气平静地说:“我世代受大唐国恩,腕可断,表不可为。”

黄巢闻听此言,血灌瞳仁,剑光到处,李迢双臂被砍断。

李迢翻身栽倒在地,满头大汗,紧咬牙关,不哼也不哈。

黄巢更加恼怒,复一剑,李迢人头落地。

第七十五回 广州无胡

黄巢杀了李迢,两眼通红,丧门剑上的血“滴滴答答”,不大一会就流的干干净净。

黄巢双眼慢慢恢复本色,好比大梦苏醒一般,缓缓把广古剑入鞘,吩咐道:“李迢也算是个有气节的读书人。将其厚葬了!”

当夜又是一场慌乱,义军闯入各个衙门去抓官员,遇到抵抗免不了又有流血杀戮。广州城中军民人等都是人心惶惶。

此次占领广州与之前攻取州县不同。不是一味的劫掠,还是要把广州作为长久的根据地。

第二天,各路义军将领陆续到节度使府黄巢处汇报,押送官员,把府库钱粮的账册、户口簿、税簿等物交给黄巢,黄巢命尚让、崔璆、皮日休三人负责登记整理。

黄巢看了看官府的府库钱粮,问道:“都说广州非常之富,看这官方的底子也不是很厚吗?”

崔璆说:“黄王,广州之富,富在外贸,这财宝多数都在胡商手中。”

黄巢说:“这胡商可有名册?”

崔璆答道:“这个确实很齐全,不仅胡商要上税,有纳税名单。还有很多胡人住在广州城,前些年出过胡人攻击官府的事情,所以现在这些胡人都要交人头税。”

黄巢问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崔璆说:“那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乾元元年,唐肃宗在位,刚发生安史之乱不久。有一群大食、波斯兵趁乱围攻广州城。当时的广州还没有高配节度使,广州刺史韦利见弃城而逃,大食、波斯两国兵遂入城大掠仓库,焚烧房舍,然后乘船浮海而去。”

黄巢闻听,咬碎钢牙,眼珠子又开始发红,说道:“崔御史,你且把胡人的名册整理整理,整理好了,立即给我。”

崔璆说:“是。”

……

黄巢命人把那些关着各个官员的笼子推到节度使门前的大广场上。

如今的广州秋老虎还很厉害。黄巢把节度使的幕僚,一个名叫李公佑的老先生叫来,说道:“李先生,这些官员平时怎么排名,你可知道?”

幕僚属于吏的范畴,不是唐朝的官员。这次义军并没有把幕僚纳为抓捕整治对象,但是很多小吏早就望风而逃,有些没来记得跑掉,被义军抓住,强迫其为义军服务。这个李公佑一者年龄大,腿脚跑的不快,二者也有读书人的拗劲,不愿逃。

很多幕僚都是有名的读书人,黄巢对他们还都很礼遇。

李公佑说:“久在官府,这个自然知道。”

黄巢说:“就麻烦李先生给他们排排名。”

黄巢又对义军头目说:“按照李先生的排名,官阶越大的,越放到烈日下。把官阶最大的,放到太阳最毒的地方暴晒。”

黄巢又传令传能等四个和尚,带一队人,张贴安民告示,同时敲锣打鼓,让百姓到节度使府门前来聚合。

传能等四个和尚带人到广州城中大街上去转。这时的街上已经安安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了。传能命敲锣打鼓,高喊四句歌,歌曰:“黄王起义为生灵,不似李家不爱民;打开官仓分百姓,均平天补惠众人。”在街上转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喊哑了。节度使府前,一个百姓也没有来。

黄巢说道:“再传我令,百姓到节度使门前的,每个赏米二十斤。”

传能又去喊。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乞丐和穷苦人。

黄巢脸色阴沉,对葛从周说:“葛贤弟,麻烦你去百姓家中,把百姓请到广场上来。切记,不可伤人。”

葛从周说:“大哥放心,小弟明白。”

葛从周带了一支人马,挨家挨户去砸门,连拉带架,又用刀枪逼迫,不多一时,节度使门前就站满了百姓。

此时尚让命人拉来几大车米,分给这些百姓。一开始这些百姓还都不敢要,后来发现义军确实没有要杀他们的意思,也都领了,互相之间嘀嘀咕咕,惴惴不安。

黄巢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站在高台上,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就是黄巢!我手下的义军弟兄也都是跟你们一样,是穷苦人!只因为李唐昏君不爱惜百姓,又连年战乱,黄某不得已才带领大家揭竿起义。所为的也不过是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不被官府压榨。”

“兄弟我带领大军到了广东,打算把岭南打造成清平世界。第一刀当从贪官开始,今天我把广州城中的官员全部抓了起来。如果你们收到这些官员压榨的,可以当场来告。如果这个官员是贪官、恶官,伤天害理的,我一个不留,全部杀之。”

黄巢说罢,尚让补充说:“父老乡亲们,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尽管上前来告就是。”

百姓们底下窃窃私语。

这时有个大汉出来走了出来,说道:“黄王,我告广州团练使,为了霸占我主人房产,说我主人勾结强盗,把我主人屈打成招,我主人最后病死在了狱中。”

黄巢说道:“你可敢跟团练使对质。”

大汉说:“黄王为我撑腰,我敢!”

黄巢说:“好!你可认得团练使。”

大汉咬牙说道:“他就是烧成灰,我也认识!”

黄巢说:“领我到他笼子前。”

黄巢到了团练使笼子前,问道:“他说的可是属实?”

团练使早就已经吓破了胆,摊在笼子里,点了点头。

这时又有几个百姓,哭着来到笼子前,痛骂团练使,又说团练使抢了他家田产的,又说团练使骑马踩死他家儿子的。

黄巢对义军说:“把笼子打开,把这个衣冠禽兽拉出来。”

义军把团练使拉出来,已经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地上。

黄巢抽出广古丧门剑来,剑光到处,团练使人头落地。

百姓中有些吓得不敢看,胆大的都欢呼鼓掌叫好。

百姓见黄巢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言出必行,胆子都大了起来,纷纷出来之人赃官、恶官。黄巢都当场处决。

如此忙了一天,可惜这些官员竟没有一人清白,都有人告。就是那些新当官的、年轻的官员也有罪恶。正所谓: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这些官员都被黄巢杀死。百姓欢声雷动,都鼓掌喝彩。

但是人群中还有一个老人,情绪低落,似乎在抽泣。

黄巢走到老人跟前,问道:“老伯,你可还有什么委屈要诉?”

老人擦了擦眼泪,说道:“黄王,我确实有冤枉,只是主要不在这些官员身上。”

黄巢说:“老伯只管说来,我为你做主。”

老人说:“我家本是种桑树的,广州养蚕的很多,都买我家的桑叶。这蚕织成丝绸,大多被胡商收去了,运往了海外。丝绸生意好,我家桑树的生意也就好。

“谁知,后来胡人贪得无厌,想霸占我家桑树,就与官府勾结,低价买了我家的桑树,我家自然不服。但是胡商有钱,官府有权,权钱勾结,我家的冤枉也就无处申诉。我家的家业也就日渐凋零。”

这是,旁边也有百姓纷纷来说被胡商欺负的事情。

黄巢听了大怒,道:“可恶的胡商!我必为你们出气。”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百姓们才散去,都议论纷纷,对义军增添了很多好感。

……

第二天一早,黄巢召集大家议事。崔璆把胡商、胡人名册呈上。

黄巢对众将说:“弟兄们,我们要在广州扎根,需要烧三把火。昨天已经杀了赃官,第一把火烧的兴旺,现在要烧第二把火,就是杀胡商。胡商有三恶,一是聚集财富,夺我百姓财路;二是肆虐不法,一百年前就曾有胡人攻城的事情;三是拐卖昆仑奴,我福建曾答应磨勒老英雄,也要践诺。”

“诸位兄弟,听我将领:孟绝海贤弟,你去攻占市舶司,市舶司是李唐所建,掌管税收并保护胡商利益,你去市舶司把钱财控制住,见到胡商即杀之;邓天王、葛从周、柴存二位贤弟,你们带领人马分别去码头、胡商会馆、胡商聚集区,去杀胡商;尚让贤弟,你带人去把广州城内外胡人占的桑树都给砍了。”

兵随将领草随风,这一场杀戮,虽然也遇到些抵抗,但是与强大的义军相比,何异于以卵击石。广州城中的胡人基本被杀的干干净净。

到底义军杀了多少胡人,不得而知,据说有些文献记载是十二万,有些记载是二十万。

杀胡之后,义军取得了大量的财富。广州的市舶司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桑树种植需要多年,丝绸的生产也被中断;大唐王朝的海上贸易受到重创。

杀官、杀胡之后,黄巢下令开始点第三把火,攻占州县,占领岭南。

汉朝时,岭南有个地名叫做苍梧郡广信县。唐朝时,广信东成为广东,广信西成为广西。唐太宗贞观年间,将全国按山川形胜之便划分为十道,岭南地区为岭南道,唐懿宗咸通年间,岭南再划分为岭南东道和岭南西道,东道治广州,西道治邕州。

此时岭南道的主要城市,除广州外,还有桂州、邕州、容州及安南州,号称岭南五管。

如今义军人数已有六十万人。黄巢命孟绝海、葛从周、邓天王、柴存各带十万人马去攻这桂州、邕州、容州及安南州州。

这四支义军好比摧古拉朽、势如破竹一般,攻下四州,分别留王璠、盖洪、刘汉宏、李重霸镇守。

岭南五管中没有封州吗?确实没有,封州只是广州旁边的一个小州。曾有人说:“莫道封州是小州,封州虽小客何愁。荔枝受暑色方好,茉莉背风香更幽。”因为韦宙在封州对黄巢有救命之恩,黄巢特意交代不准骚扰封州,所以封州的鲁亚尔等胡商得以苟活,刘知谦的军队也得以暗中发展。

义军占领了岭南地区,又得了民心,军威大振。在传能和尚的提议下,众位将领拥护,黄巢在“冲天大将军”的称号之外,又加了两个称号,一个是:“百万义军都统”,一个是“南越王。”赶造了三面大纛旗,挂在广州城中,迎风飘摆,甚是威武。

黄巢又与尚让、皮日休、崔璆等人商议,拟了个檄文,传告天下。檄文中指出了当时李唐王朝的大弊病。檄文大略云:

天地革而四时成。桀纣无道,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当今天子昏庸失政,宦竖柄朝,垢蠹纪纲,诸臣与中人赂遗交构状,铨贡失才。今义军都统,坐镇岭南,禁刺史殖财产,县令犯赃者族,不日将兴兵北伐,直指长安,取李唐而代之,以均平天下,澄清宇内。

檄文传到长安,朝廷中又激起了一场大波。

第七十六回 幕僚温季修

丑末寅初,秋意浓的长安城还淹没在如墨般的浓浓黑暗中。

金銮殿外的朝房里已经亮起了灯。豆卢瑑、崔沆、王铎三个宰相带领着几个重要大臣,围坐着愁眉不展。

金銮殿是皇帝上朝的地方的俗称,明清时期是太和殿,而唐朝则是大明宫的含元殿或者宣政殿。金銮殿外面有个小房间,是大臣们上朝前休息和议事的地方,叫做朝房。

朝房中间桌子上放着黄巢的诏书,几个宰相都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可如何是好?”“怎么办?”太子宾客卢携在旁边冷眼旁观,一言不发。

如果郑畋在的话,肯定会出谋划策的。

郑畋去哪儿了?

上次卢携、郑畋两相争论投砚于地,由是两罢之,都贬做了太子宾客。太子宾客,是东宫太子属官,正三品,职责是“掌侍从规谏,赞相礼仪,宴会则上齿。”田令孜私下对唐僖宗说:“两个人同一个职务,经常摩擦,恐怕对太子储君影响也不好。”唐僖宗觉得有理,就把郑畋任命为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派往洛阳去了。

转眼到了辰时,天色微亮。只听得景阳钟响,龙凤鼓鸣,要上早朝了。三个宰相没有办法,率领百官井然有序的走进金銮宝殿,文东武西,按照品级站定。

这时,年轻的唐僖宗才满脸疲倦地做到龙椅上,背后站定他的阿父,枢密使田令孜。

唐僖宗为什么满脸疲倦?他正在年轻,不仅贪玩,还纵欲无度。

大臣们行了复杂繁琐的君臣大礼。田令孜扯着尖嗓子喊道:“陛下有旨,有本出班早奏,无本卷帘朝散了。”

豆卢瑑如今是第一宰相,慌忙出班,把黄巢占领了岭南,自称百万义军都统的事情讲了。

唐僖宗顿时慌了,急切问道:“豆卢宰相,你们可有平贼之策。”

豆卢瑑满脸羞愧,说道:“我们还都在商量。”

唐僖宗怒道:“你们都是调和鼎鼐、燮理阴阳的大臣首领,巢贼猖獗,你们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豆卢瑑、崔沆面面相觑,低头不敢说话。

王铎出班说道:“陛下,微臣愿再次出督诸将,出任荆南节度使,镇守江陵,组织巢贼北上之路。”

荆南节度使所在地方就是今天的湖北一带,江陵即荆州。

上次黄巢围困东都洛阳的时候,王铎已经入相出将了一次了,事实证明,不够得力。

唐僖宗说道:“你这个建议先放放。你们三个宰相,赶紧拟个成熟的剿贼方略,再报与我!”

唐僖宗说完拂袖而去。田令孜宣布散朝。

……

卢携心中高兴,回到府中。

卢携有个心腹幕僚,名叫温季修,上前禀报:“卢相,广陵高元帅处有使者求见。”

卢携虽然不做宰相了,手下人私下里还是叫他卢相。这也算是一种语言贿赂。

卢携说:“快快有请。”

温季修领进来一武一文两个人。武的是高骈手下大将倪详,卢携认识。那个文的年纪不大,长得清秀,却不认识。

倪详上前见礼,并介绍了这个年轻文人:“卢相,这是高帅手下幕僚,名叫崔致远,是新罗人,从小就到了大唐。别看他不是中原人,却很精通文学,是高帅手下第一写手,现在任幕府都统巡官。”

崔致远上前施礼,卢携也客套了一番。

倪详拿出书信来,呈为卢携,卢携拆开观看,书信大意为:

“骈大意放走黄巢,导致卢相失位,心中甚是不安。如今巢贼占据南海为巢穴,为患日益深重。骈不才,意欲出兵岭南,剿灭巢贼,以助卢相复位。现出兵奏章已托倪详带往长安,如卢相觉得此事可行,可令其呈递;如觉不可行,焚之即可。”

卢携看完书信,沉思片刻,未置可否,对倪详、崔致远说:“二位车马劳顿,先去休息。至于奏章的事情,先不要投递,下午再请二位前来商议。”

温季修带二人下去安排住宿和饮食,又转回来。

卢携把高骈的书信递给温季修,并把早上朝堂上的事情也讲了,问道:“温先生,你看当前形势,我该如何应对为好?”

温季修沉思片刻,说道:“卢相,如今天下大势,岌岌可危,全仰仗着将相支撑。这在外的将就是高骈,这在内的相,非您莫属。只是当今天子被人蛊惑,不信任卢相。巢贼占据岭南,却是卢相返正的好机会,不过,您还得依靠内外两种力量,方好筹划斡旋。”

卢携很感兴趣,忙说:“温先生,请道其详。”

温季修说:“我的提议就是‘内倚田令孜,外以高骈为援’,如此以来,卢相必定能朝廷大政,高下在心。”

卢携听罢,点了点头,说:“先生说的有理。如今我这外援没有问题,只是这内倚的田令孜,我却与他素来井水河水两不犯。如何能倚上。”

卢携虽然精于阴谋和权术,但是骨子里对宦官也有些瞧不起,与田令孜很少往来。

温季修说:“卢相,其实田令孜有意与你结交。这次郑畋被调往东都洛阳,不就是田令孜从中提议的。”

卢携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

田令孜是唐僖宗的阿父,说话很有分量。之前卢携高骈组成联盟,能纵横官场。如今卢携失意,也愿意结交。

温季修说:“卢相,接下来需要几步走。首先,先结交田令孜,你不方便出面,我愿替卢相出马。不过需要卢相准备一份重礼。”

卢携点了点头,说:“这个可行。”

温季修继续说:“同时,高帅的奏章可以投递上去。豆卢瑑是碌碌之辈,面对巢贼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时候卢相上门拜访,给他出谋划策,他不定听从。”

卢携说:“如何出谋划策。”

温季修说:“不要让高帅出兵。就说目前中原北有突厥、回纥、靺鞨等番人为患,内有李克用等人作乱,如果高骈南下,恐怕长安、洛阳难保。”

“至于破贼之策,可让豆卢瑑、高骈这两个将相都提议,委派几个得力的人做荆南、浙江西道、山南东道节度使,与高骈的镇海军节度使形成一条锁链,拦住黄巢北上的道路。这荆南节度使正好可以让王铎来做。王铎出外督将,再加上田令孜暗中保举,这宰相之位,还得非卢相不可。”

卢携拍掌叫好,说道:“温先生高见!”

……

温季修,本姓李,下层出身,幼时也读些诗书,却不甚精,科举上久考不中。后来又游历江湖,四处钻营为生。依仗自己识文断字,就给人做账房先生,结果却从中做手脚,中饱私囊,被人发现,自然扫地出门。这种事情做的多了,名声也就丑了。温季修就离开百十里,易姓改名,再做账房先生。

后来温季修就到了长安,投到卢携手下做了幕僚。

卢携手下幕僚众多。这温季修很是精明,办事妥帖,善于揣摩上议,所以很得卢携赏识,就做了心腹的幕僚。

温季修做幕僚,心思活络,自然不会一棵树上吊死,暗中就与田令孜的人接上了头。田令孜如今在宫中一手遮天,也想在朝中结交大臣,以便能在朝廷中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何为幕僚?“僚者,劳也。”幕僚指的是文武官署中的佐助人员。一开始幕僚多指将军手下的辅助人员,将军办公多设于幄幕中,所以“幕府”,而统帅左右的僚属,也因之被称为“幕僚”。后来文官也开始养幕僚。

唐朝读书人入幕成风,成为科举之外,布衣之士进取的重要途径。这两回书中出现了三个幕僚。第一个广州节度使的幕僚李公佑,年龄已长,久做刀笔吏,是个职业幕僚;第二个就是崔致远,虽然是新罗人,但是仰慕中华文化,又精通中华文化,所以依附高骈,也想积极进取;第三个就是这个温季修,是个卑劣的读书人,却全无读书人的修养,专事钻营,贪财好利,由于是宰相幕僚,职小权大,最终误国,还拖累的卢携成为千古罪人。

……

卢携按照温季修的主意,赶紧把倪详请来,让他速把高骈请求南下平贼的奏章呈递到中书省;又狠狠心,备了份厚礼,写了封言辞诚恳的书信,交给温季修,让他去暗中拜访田令孜。

等到吃过午饭,卢携估计豆卢瑑已经看过了高骈的奏章了,就动身到了豆卢的相府,去拜见豆卢瑑。

豆卢瑑听说卢携到了,非常高兴,出外迎接,把卢携让到客厅,热情款待。

卢携说:“豆卢相,如今平灭巢贼可有方略了?”

豆卢瑑拿出高骈奏章说:“高骈如今请战,要南下平贼,我正想明天早朝,把这份奏章拿给天子去看。”

卢携装模作样,又看了一篇高骈的奏章,一脸惶恐的说:“豆卢相,万万不可让高骈南下啊!如此以来,我大唐危矣?”

豆卢瑑大吃一惊,说道:“卢兄为何如此说?”

卢携说:“近百年来,我大唐遭难,多在北方,既有突厥、回纥、靺鞨等番人虎视眈眈,又遭遇了安史之乱,现在北方各镇节度使都握有重兵,而且各怀异心。如今沙陀部的李克用也因为摔死了国舅,而在西北谋反作乱。如今全靠高骈的镇海军坐镇,才能保住我大唐有厉无咎。

“黄巢虽然占领岭南,终不如番人和节度使为患巨大。如果高骈南下,中原空穴,恐怕长安和东都失守之日不远矣。”

豆卢瑑听了,出了一身冷汗,说道:“卢兄果然见识深远,这个我却没有想到。此计不行,计将安出,还请卢兄教我。”

卢携装作沉思了许久,说道:“当前之际,还需解决燃眉之急。可以派得力之人作为荆南、浙西、山南东道等路节度使,把黄巢北上之路堵住。黄巢局限在岭南,犹如笼中之鸟,灭巢之日还不是指日可待。”

豆卢瑑闻听大喜,起身对卢携大拜了三拜,说道:“感谢卢兄教我。”

卢携回到府中,温季修早已经回来。他与田令孜早就串通好了,这次不过是拉卢携下水而已。

温季修说:“田枢密那边已经说妥,他会找准时机在天子面前替你美言。不过,田枢密有一言相托,就是希望卢相能照顾照顾陈敬瑄。”

陈敬瑄上次武科场夺取了武状元,田令孜却发了愁,因为这个哥哥没什么真实本领。田令孜就求节度使崔安潜,让陈敬瑄到崔安潜处历练历练,谁知崔安潜不买账,拒绝了。田令孜虽然生气,但是现在还奈何不了崔安潜,只好给哥哥在中央军中谋了差事,现在还做到了左金吾卫将军。崔安潜因为得罪了田令孜和陈敬瑄,后来就被二人阴了一道,导致被罢官,这是后话。

卢携也就把照顾陈敬瑄的话记到了心里。

……

第二天,金銮殿早朝。豆卢瑑把高骈的请战奏章献上。唐僖宗大喜,说道:“之前都说高骈消极剿贼,致使巢贼逃脱。如今来看,高骈还是我大唐的忠臣良将,有他去南下平贼,朕就心安了。”

豆卢瑑说:“陛下,万万不可让高骈南下啊!”就把昨天卢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唐僖宗听了连连点头,说道:“爱卿所说甚是。如此以来计将安出?”

豆卢瑑说:“可派得力之人作为荆南节度使、浙西节度使和山南东道节度使,与高骈的镇海军联合,把黄巢贼北上之路堵住。巢贼困在岭南,犹如笼中之鸟,等到北方稍定,陛下再派天军,巢贼指日可破。”

唐僖宗说道:“爱卿所说甚是有理。不知这三路节度使可派何人?”

豆卢瑑心想:“糟了!这节度使的人选却没仔细想过,又忘了向卢携请教。”当即支吾起来,不能回答。

第七十七回 严密防线

豆卢瑑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铎出班,说道:“陛下,微臣不愿见陛下为难,而臣又尸位素餐占着宰相的位置。微臣愿去做荆南节度使,阻挡住巢贼,为我大唐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说完,跪在地上,磕头有声。

唐朝的礼仪,大臣奏事时是不需要跪下的。王铎老泪纵横,跪倒在地,唐僖宗也深受感动,忙说:“王老爱卿,速速平身。既然爱卿一片忠肝义胆,朕心甚慰。就劳烦老爱卿到南方镇守,万望老爱卿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再躲避巢贼了。”

唐僖宗这话也是软中有硬,既是对王铎的勉励,也是对王铎上次剿贼不利的警醒。

王铎说:“谢陛下!微臣一定不负所托。此外,微臣保举刘巨容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

刘巨容,徐州人,他的父亲是裨将,也就是下等的军官。刘巨容从小读书,却不爱读书,考了几次进士都没有考中。后来,刘巨容从外有力,遇到了道士轩辕集,跟他学道。

轩辕集据说早已是三百岁了,依然像四十多岁,已是半仙之体。俗话说:剃发为僧,卷发为道。老道的头发是卷起来的。轩辕集的头发如果披散开来,长可垂地;他又能运用气功,把头发都给竖起来;在暗室中,二目可以放出光来,能射出十丈远的光线。轩辕集能役毒龙猛兽,有分身术,又能点竹叶成钱。

刘巨容跟随轩辕集学了三年的武艺和道术。刘巨容本想修仙,轩辕集对他说:“你与清福无份,成不了仙;却与洪福有缘,可享人间富贵,你可以出师了。以后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官场,都要好自为之,否则,恐怕你会身败名裂。”

出师之事,轩辕集送了刘巨容很多的法宝,都在百宝囊中。至于其他法宝,不为外界所知。

后来刘巨容在武科场考中,进了军中,在明州服役。正好又赶上浙西镇遏使王郢造反,攻打明州。其余人都战不过王郢,刘巨容从百宝囊中祭出一口飞箭,把王郢射杀,平定了叛乱,就被朝廷封为明州刺史,后来被王铎所赏识,提拔为楚州团练使。

刘巨容与高骈有过节,都从一个炼金术士身上而起。

广陵有个道士名叫申屠生,不知从哪儿学到了点铁成金之术,投奔到高骈手下,希望能混个前程。

同行是冤家,申屠生一得宠,就恼坏了吕用之。吕用之就偷偷的把高骈金库的金子给盗走了。高骈的金子上都刻有专门的“节度使”印章作为标记。吕用之偷偷在生铁上刻上印章,买通了高骈身边的人。

这一天,高骈又让申屠生显示下点金术,手下人就把准备好的生铁拿了上来,被申屠生点成了黄金。

就在这时,吕用之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对高骈说:“金库中的金子都不见了。”

高骈大惊,正要去看。吕用之故意说:“元帅,这桌上的金子跟金库里的一摸一样。”

高骈拿来观看,果然有“节度使”印章,就对申屠生产生了怀疑,命人把申屠生绑了,自己赶紧去金库查看。

申屠生就知道被人陷害,赶紧使了障眼法和缩骨法,偷偷跑了。

高骈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命人追捕。申屠生四处躲藏,最后逃到了楚州,求刘巨容收留。

刘巨容虽然不会点金法,但是见师父轩辕集练过。刘巨容怀疑申屠生是江湖骗子,就让他练出来点金之法。

点金之法最伤元气,练一次之后要休养很多天才能复原。申屠生为了活命,拼命去练,结果却只把一半的生铁点化成了黄金。

申屠生本以为刘巨容会把他赶走,刘巨容对点金术很了解,知道申屠生不是骗子,就把他收留了下来。

高骈手下人上门来讨要申屠生。刘巨容是王铎的人,王铎与卢携、高骈不睦。刘巨容就拒不放人。

高骈手下人回去禀告。高骈虽然很不满,但是也不能为了一个道士就去讨伐刘巨容,这件事情就暂时平息,但是二人的过节已经接上了。

刘巨容后来又因为申屠生点金术得罪了田令孜,被田令孜灭了他的九族,这是后话。

……

唐僖宗听说王铎推荐刘巨容,非常高兴:“朕知道刘巨容不仅武艺高强,还会法术,曾经就用飞箭射杀了反贼王郢。朕就准老爱卿所奏,加封刘巨容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贞观元年,唐太宗依山川形便分天下为大唐十道,山南道即为其中之一;开元二十一年,唐玄宗又分天下为开元十五道,其中山南道被分为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山南东道治所设于襄州,管辖范围大概相当于今天的湖北、河南南部和重庆东部。

王铎有说:“陛下,臣还举荐泰宁节度使李系为湖南观察使,以辅佐微臣。”

……

李系,唐朝名将、军事家、西平郡王李晟的孙子。王铎曾与他交谈,被他的口才折服,以为他是良将世家,有卓越的军事才能。王铎对李系的期望就是他像高骈一样,所以一直提携他。

至于李系,“有口才而实无勇略”,跟纸上谈兵的赵括一样。

……

唐僖宗听说是李晟的孙子,也就答应了。

唐僖宗又问:“浙江西道节度使可有人选?”

豆卢瑑趁唐僖宗与王铎说话的时候,偷偷回头去看卢携,意思就是向他询问节度使的人选。

卢携就在象牙笏板上写了“陈敬瑄”三个字,给豆卢瑑看。豆卢瑑上了年纪,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急的直冒冷汗。

“笏者,忽也,备忽忘也。”笏板,是大臣上殿面君时的工具,可以在笏板上做记录,防止遗忘。

豆卢瑑旁边的崔沆也是个聪明人,他比较年轻,看的清楚,就在自己笏板上也写了“陈敬瑄”三个字。豆卢瑑这才出了一口气。

豆卢瑑听唐僖宗问浙江西道节度使的人选,忙说:“臣保举左金吾卫将军、武状元陈敬瑄为浙西节度使。”

唐僖宗看了看田令孜,田令孜脸都要绿了,心想:“浙江西道紧挨着岭南,就在黄巢嘴边上,我哥哥那点本事,还不是去送死。”

田令孜忙小声说:“陛下,看来宰相们还没有把名单酝酿好,现在商议有些仓促,不如宽限几日,等考虑成熟了再说。”

唐僖宗说:“也好。王铎老爱卿,你准备准备,即日就可以到荆南上任了。另外,拟定加封刘巨容为山南东道节度使的诏书,让他早日上任,共灭巢贼。至于浙西节度使人选,爱卿们再议一议。”

散朝回去,田令孜伺候唐僖宗更衣。田令孜说:“陛下,如今国事繁忙,宰相王铎又去做了节度使,豆卢瑑和崔沆的才能又不甚出色,是不是该再提拔一位得力的宰相才行啊?”

唐僖宗说:“阿父可有人选?”

田令孜试探语气说:“卢携本就是宰相,又有经验,他可还行?”

唐僖宗哼道:“他才能还行,就是上次打翻砚台,失了我大唐的体面。也罢,就先把他迁为兵部尚书吧。”

就这样,田令孜一句话,卢携就做了兵部尚书,虽然还不是宰相,但是总比太子宾客的闲职要好。卢携自然也是心中高兴,暗中也与高骈通信。

过了几日,高骈奏章到了,又表了一番衷心,并举荐周宝担任浙江西道节度使。

……

周宝,平州卢龙人,为人强毅,是一员猛将。之前和高骈一起都在右神策军做侍御,二人交情很深,结拜为金兰弟兄,周宝为兄,高骈为弟。

后来高骈青云直上,周宝却好多年没有晋升。周宝最善于打马球,因为打球,还打瞎了一只眼睛。周宝因为这个技能,进入了皇帝的视野,经过考察,发现周宝的军事才能也非常厉害,就提拔他做了金吾将军,泾原节度使。

周宝确实精于练兵,他练了一直精兵,自称这支军队叫做“后楼都”,并说他这支部队天下无敌。

……

唐僖宗也爱打马球,对周宝很是熟悉,听说高骈举荐的是周宝,也非常高兴,就加封周宝为浙江西道节度使。

如今,黄巢的北面都是强敌环绕:广陵有高骈,高骈手下的猛将张潾驻守在信州;荆南节度使王铎,镇守在江陵,手下有湖南观察使李系,带领精兵五万镇守在潭州,而潭州是岭南北上的一条重要道路;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是仙人的门徒,有不为人知的法宝护身,驻守在襄州;江西还有个江西招讨使曹全晸,本是宋威的副手,也是一员干将,尤其是他的两个儿子曹翊、曹翔,是一流的将才。

唐朝派下的这些猛将精兵,虽然都虎视眈眈望着岭南,但是都是只守不攻。而在岭南的黄巢,正打算稳稳当当的做他的南越王。

黄巢九月攻下的广州,在冬天的时候,义军几乎全部占领了岭南道。

广州的冬天虽然不太冷,但是跟北方相比,湿度较大。义军中北方人居多,也不是太适应。

过了这个湿冷的冬天,转年立春,广州早早的进入了春天。广州又称花城,城中百花盛开,令人心旷神怡,义军们也暂时缓解了思乡之情,沉浸在这和煦美丽的南国之春中了。

然而,黄巢和义军想不到的是,危险已悄悄降临,地狱酆都城的大门大开,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第七十八回 广州之春

花城广州的春天是个可人的季节。

岭南卉木多珍奇,且喜逢春具数枝。百禄大来唯酒美,一年全盛是花时。芳心未吐蜂先到,秀色如凝露暗滋。犹倚栏干忍虚过,可能垂顾习家池。

义军占领广州后,虽然朝廷布下了严密的防线,但是并不攻打,常年征战的义军也就有了相对清闲的时光。

一开始,义军中有些人咳嗦,浑身发热。义军的两个军医小扁鹊和赛华佗去给医治,却只能缓解,不能根治。慢慢的,这些患病的义军就开始面如白纸,浑身如火烧,口喷白沫。

没过几天,各个军营都有人来报,说又有人有了这样的症状,小扁鹊和赛华佗就开始忙不过来了。

患病的人越来越多,整个军营咳嗦连声。

广州城中的百姓也开始染病。没几天,桂州、邕州、容州及安南州都来报,说军中及百姓中,患病的人很多,且不断增加,郎中们都束手无策。

从第一个发病开始的第二十天,有人病死了。随后,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军营中尸体已经开始堆积如山。而在广州城中的百姓,也是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

小扁鹊和赛华佗对黄巢说:“大王,大事不好!我们军中染上了瘟疫了。”

黄巢也是忧心如焚,问道:“二位先生,这瘟疫该如何应对?”

小扁鹊说:“已死之人,需要将尸体焚化,再深坑掩埋;生病的人,要赶紧隔离起来,防止传染;健康之人,也尽量少走动,多吃靛青根、薏苡仁等物另外,煮醋可以灭毒。”

黄巢问道:“这已经生病的人可有药能治?”

小扁鹊和赛华佗摇了摇头,说:“当前还没有灵验的药。需要慢慢来试。如今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至于病人是活是死,只能看他的造化。”

黄巢面色哀伤,传令葛从周赶紧按照小扁鹊的意思,去焚尸、隔离、煮醋。

过了几天,有人来报,说孟绝海将军染病,接着又有人来报,邓天王也病了。

黄巢犹如惊天霹雳一样,就要去看孟绝海、邓天王二人。被尚让抱住,说道:“大哥,这是瘟疫,你是义军领袖,不能去啊!”

黄巢心急如焚,黄巢突然灵光一现,把王璠叫来,说道:“封州有神医韦宙老先生,虽然老先生已死,听说他还有个弟子名叫甘伯宗,兴许有药能治这个瘟疫。麻烦贤弟到封州去一趟,去请甘伯宗先生。”

王璠不敢怠慢,骑快马到了封州玉壶堂,发现封州也是冷冷清清,城中也是很多人都沾染上了瘟疫。

王璠去敲门,敲了半天,才有个家人蒙着脸,开了个小门缝问道:“你找谁?有什么事?”

王璠说:“我来找甘伯宗先生,想找他医治瘟疫?”

这家人丧气说道:“甘先生最爱四外云游,他去访名医去了。我们玉壶堂也没办法医治瘟疫,我们也都躲着不敢出。”说完,将门紧闭,再也不开。

王璠没办法,又骑马返回广州,向黄巢禀报。

黄巢急了,说道:“麻烦贤弟就在玉壶堂守着吧,只要甘先生回来,速速把他请到军中来。”

王璠回营帐带了很多干粮,又骑马返回封州城。又去敲门,这次敲的时间更长,又是那个蒙面的家人开了个门缝,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又是你?不是告诉你了吗?甘先生不在,我们治不了瘟疫,我们自己都要隔离。”

王璠说:“如今我的很多弟兄都染上了,急于找甘先生救命。我想住在这里等先生回来。这位大哥能不能开门让我进去。”

那个家人听了,说道:“这瘟疫太厉害,多个人就多个危险,你走吧。”说完又把们关上,任凭王璠再敲,也不开。

王璠无奈,冲着里面喊道:“哪位大哥,既然你不开,你恕我无力了。”

说完,施展轻功,纵上墙头,跳进院子里。把门打开,把马牵了进来。

那个家人听到门响,出来看,见王璠牵马进来,慌忙去把门关了,说道:“看你还像个健康的人,进来就进来吧,这门不要再随便开了。”

王璠就在玉壶堂住了下来,计算着日子,转眼已经过了十五天。染上瘟疫二十天必死,如果甘伯宗先生还不来的话,孟绝海、邓天王二将恐怕再难活命。

这一天,玉壶堂有人敲门,那个家人开了门缝,见外面有了仙风飘飘的中年人,牵着头毛驴,风尘仆仆,正是甘伯宗。

王璠大喜,不等甘先生进屋休息,就把来意说了,邀请甘先生随他到军营医治病人。

甘伯宗摇了摇头,说道:“王将军,我进了岭南,就已经知道此地在闹瘟疫。我师父生前确实给了我个医治瘟疫的药方,对瘟疫确实药到病除。”

王璠说:“如此甚好!还请先生赐药?”

甘伯宗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看过岭南地气,发现瘟神就在岭南。即便用药治好了个别人的瘟疫,但是只要瘟神还在就会复发。而我师父传我的这个药方里有一味药,名叫飞天蠄蟧,存量较少。主要瘟神还在,这飞天蠄蟧很容易就会被耗完,到时候只能束手待毙了。”

王璠闻听,已经明白甘伯宗的意思,双膝跪倒,说道:“甘先生,恳请赐我两幅药。我有两个哥哥名在旦夕,亟待救命。”

甘伯宗说:“哎,只恨我不能拯救所有病人。但是既有病人在前,不能不救。你且稍等,我去煎两幅药来。”

王璠等药煎好,对甘伯宗千恩万谢,也不敢耽搁,有骑马返回广州。

黄巢如今正如坐针毡,见王璠来了,忙问“如何?”王璠把经过讲了,黄巢赶紧命人把药给孟绝海、邓天王吃了。果然药到病除,二人都恢复健康。

可是,义军中还有每天都有人死去。

……

这瘟神从何而来?

张守一,沧景(今河北沧州)田里人,年轻时候懒惰,不事生计,等到穷的实在不行了,就买胭脂粉谋生。后来遇到一位道士,也学了些道术,尤其是学会了假的点金术。

后来结识了吕用之和诸葛殷,三人那时候都是在江湖上混迹的道士,都是下等人。在吕用之的提议下,三人结拜,发誓以后“富贵之事,当共图之。”虽然都是下等人,接触久了,诸葛殷还看不上张守一。

后来吕用之攀上了高骈,张守一前来投奔,吕用之收留了他,但是一直没有得到重用。

后来为了骗高骈,张守一才假扮李药师的徒弟,救了高骈。张守一也得到高骈的重用。

诸葛殷因为皮肤瘙痒,不能专心炼符,就把练符的方法告诉了张守一,让张守一帮他炼。

前面曾经交代过,符咒是仙教和神教博弈的结果,仙教的仙人可以通过符咒来驱使神教的神人为他做事。符咒的数量是定期定量的,只有有道行的人才能炼得有效的符咒。

炼符咒有三层要求。第一层就是画符,这符咒不是随便乱画的,而是画符的方法成百上千,程序复杂,方法繁琐,有的要掐诀,有的是存想神灵随笔而来,有的要步罡踏斗。画符时铺纸研墨、运笔等方面都十分考究。画符是练符的入门,所谓“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画符的技巧,诸葛殷就传授了张守一很久。

第二层要求,就是要用心,“心诚才能令”。如果有杂念,很难练成。诸葛殷就是浑身骚扰,不能静下心来,所以才练不成符咒。

第三层要求,就是道行深浅了。这个是实打实的功力。就好比同样是写一个“永”字,有些人能写的漂漂亮亮,有些人就写的歪歪扭扭。道行这个东西,要靠踏踏实实的积累,没有捷径可寻。

张守一对诸葛殷的感情非常复杂。他知道诸葛殷道行比他深,所以很是佩服;他更能感觉到诸葛殷看不起他,所以他也就从内心反感诸葛殷,但是又想得到诸葛殷的认可。

诸葛殷之前老是在张守一身边催促他,他心有杂念,所以符咒一直没有炼成。后来诸葛殷去了广州,张守一顿时觉得自在了,练符的进展就快了许多。

这一天,张守一炼了个符咒。在法台上运功,把符咒烧了,口中念道:“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为吾关奏,不得留停,急急如玉皇大帝律令。”

符咒烧完,果然降下一位神人,浑身通红。当时正值冬天,这位神人下来,张守一觉得房间里犹如孟春时间一般温暖。

这位神人冲张守一施礼,说道:“不知法官,叫小神前来有何差遣。”法官,即做法事请神的人。

张守一说:“敢问尊神是何神?”

这位神人有点找不着头脑了,反问道:“法官要请什么神?”

张守一说:“我要请的是瘟神。”

神人说:“那就对了,我就是温神。”

张守一大喜,说道:“这是我初次练手。我本来是想让尊神到广州去散播瘟疫的。”

神人摇了摇头,说道:“法官搞错了。我是温神,是温暖的温,可以让你温暖如春。并不是散播瘟疫的瘟神。”

张守一这才知道弄错了,转念一想,既然来了,不如用他一用,于是说道:“能否麻烦尊神在我房中一晚,让我这些花都开放了。”

温神说:“这个容易。”

如今是冬天,百花凋零。张守一搬了十余盆花放到房间里。第二天果然这些花都盛开了。张守一都搬到了高骈住处,高骈更是赞叹张守一有道行,能让百花在冬天开放。

温神完成了任务,临走之前,对张守一说道:“法官,你说话有口音,建议你练练官话,这样才不至于叫错神仙。”

既然有了第一回成功的经验,以后就容易到了。没几天,张守一又炼了一道符咒,做法烧了,又显出一位神人来,说道:“我乃瘟部正神东方行瘟使者周信是也。不知法官叫本神前来有何差遣?”

张守一见是瘟神,大喜说道:“我只是练手而已。瘟神请回。过段时间我再请尊神帮忙。”

周信喝道:“俗话说:贼不走空,神亦是如此。神人既出,岂能轻易返回。也罢,我且让你病一场吧。”说完朝张守一点了一点,随即不见。

张守一被点了这一下,当天就卧床不起,奄奄一息。

第七十九回 飞天蠄蟧

为了让张守一专心炼丹,诸葛殷专门给他找了一间密室,并给了他一葫芦丹药,一天一颗,就能保证不饿。

张守一被东方瘟神周信点了一下,病倒了,一直病了半个月,外人也还不知道。

张守一一开始还撑着,以为能抗的过去。十几天过去了,丝毫没有好转,直病的口吐白沫,浑身滚烫,意志也不清晰了。

这一天,张守一从昏睡中醒来,觉得胸口压抑苦闷,就出了密室,跌跌撞撞走了出去,也不辨方向,见路就走,走到了广陵城的大街上。

张守一被太阳一照,还觉得舒服了一些,走了没有多远,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越是太平盛世的时候越不敢扶人。现在虽然是唐末,但是大唐的气象还在,尤其是广陵,是个繁华的大城市。人们都离张守一远远的,议论纷纷。

离张守一晕倒的地方不远,有个挂摊,坐着个算卦先生。正是人曹官魏征,化名张十灵。

张十灵是普世救人的仁者之心,慌忙走了过去,切住了张守一的脉门。

有人见张十灵去救人,才敢围了上来。

张十灵转身对一位围观的青年说道:“这位小哥,这人是得了瘟疫了……”

众人听说是瘟疫,都吓的退后了好几步,掩上了鼻口。

张十灵继续对那个小哥说:“不必害怕。我能医治。这位小哥,我有药方,能否麻烦你去药方抓副药来。”

那个青年点了点头,说:“先生,我信你。我愿去抓药。”

张十灵回到挂摊,拿起纸笔,写了个药方,提给那个青年,并给了他一两纹银。

不远处就有个药店,青年快步跑到药房,又麻烦药方给煎了,也就半个时辰,就把药端了过来,放到卦摊上,又把剩下的银子提给张十灵,说:“先生,这要很便宜,还剩了很多钱,还您。”

张十灵说:“小哥收着吧,就当做你的跑腿辛苦费了。”青年高高兴兴的收下了。

张十灵接过药,撬开张守一的牙关,把药给喂了。

真是药到病除,立竿见影,不多大一会,张守一就缓醒了过来,只是还有点虚弱。

张十灵又写了个药方,对大家说:“瘟疫很容易传染。众位如果有什么不适,怀疑得了瘟疫的,可按照这个方子去抓药,可保无虞。”

张十灵正好已经算了十卦了,就把卦摊收了,飘然而去。

不远处有个代写书信的穷书生,众人拿着药方,去请书生誊写了很多份。

这时张守一也恢复差不多了,也要去拿药方。药方都是书生誊写的,自然要收钱,张守一身上没带钱,没有办法,看了几眼药方,只记住了飞天蠄蟧这个药。

张守一也不敢在外面多做耽搁,就赶紧返回密室,继续修炼符咒。

前面有了两次成功,这次很快就练出了瘟神符咒,张守一大喜,收好符咒就想赶往岭南,去与诸葛殷会合。但是突然想到,自己不会趁脚风,扬州到广州有三千里之遥,就是千里马也要三天时间,更何况又没有千里马,普通马赶过去要十多天,而且路上太过劳累。

张守一灵机一动,心想:“我何不再炼个符咒,请两位神人把我送到广州。”

张守一十天功夫,炼出了一个符咒,焚化了,念道:“逢山有路,遇水有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两位神人应声二将,一个升高三丈六,一个升高三丈四,都是须赤面蓝,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红战袍,脚穿皂皮靴,左手执玉印,右手执方天画戟。

二位神人说:“我乃险道神方弼,开路神方相,不知法官叫我兄弟前来有何差遣。”

张守一说:“我要去广州与诸葛殷会合,你们送我过去。”

方弼伸手抓住张守一,张守一大惊,急忙躲闪,说道:“你要干什么?”

方弼身材高大,三俩下就抓住了张守一,把他放到背后,出了房门,又出了城门,大踏步往南跑去。方相在后面跟随。

张守一这才知道二人是要背他赶路,一路上听得耳边虎虎生风,路边风景还没看清就已飘过。

到了鄱阳湖,方弼把张守一放到方相背上,又继续南下。

到了傍晚时分,二神在一座道观前把张守一放下,说道:“法官,诸葛殷就在观中。吾神去也!”说完不见。

张守一看了看道观门上有块匾,写着“黄大仙观”四个大字。

正要上前叫门,只见从里面冲出来几个持刀的道士,围住了张守一说:“我们正要关门,你这孤路肥羊却主动送上门来,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一般道士都佩剑,这些人使的却是刀,显得不伦不类。

张守一久闯江湖,知道“孤路肥羊”是江湖黑话,指一个人赶路的行人,正好可以打劫。看来这个道观明着是道观,暗地里确实贼窝。

张守一忙说:“众位辛苦!我不是肥羊,我也是合字的。”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合字的”的意思同行,我也是贼。

这时从道观里走出来两个想风道骨的道士,前面那位张守一认识,正是诸葛殷,后面那位不认识,正是萧胜。

……

原来诸葛殷和萧胜藏了起来,萧胜提议,还是占座道观存身,正好走到这座黄大仙观,就血洗了道观,把观中十余个道士都给杀了。

后来萧胜又收抚了几个毛贼草寇,让他们穿上道服,实际上是他们的喽啰。诸葛殷、萧胜就在黄大仙道观里做起来山大王来了。

……

诸葛殷见是张守一,也很高兴,说道:“张贤弟,你终于来了。”

三人进了鹤轩落座。诸葛殷给二人相互介绍后,就急切问道:“张贤弟,可曾炼出了瘟神符咒。”

张守一拿出符咒,得意说道:“二哥放心,我已经练成了,而且试验过一次。”就把经过说了。

诸葛殷说:“三弟果然厉害,而且还福大命大造化大。这次灭了黄巢,你是大功一件。明天我们就搭法台,请瘟神。”

张守一说:“且慢。瘟疫虽然可怕,但是黄巢义军中也有能人,如果他们能拿到药方的法,恐怕这瘟疫也不会对他们有太大的妨害。”

诸葛殷点了点头,说:“贤弟所说有理。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张守一说:“我有釜底抽薪之计。我见过那个药方,记得有味药名叫飞天蠄蟧。我们只要把这味药都收了,巢贼配不了解药,只能束手待毙了。”

张守一对医药不太熟悉,诸葛殷却略通一二,大喜,说道:“这飞天蠄蟧虽然不是常见的药,价格却不贵。我们正好打劫了不少钱财,可以出高价发动商人,去把岭南一带的药都给收来。”

诸葛殷就派那些喽啰,四处去收飞天蠄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很快就收了很多的飞天蠄蟧,岭南各地药铺中只有少许的存货。

诸葛殷见药收的差不多了,就开始着手登台做法。

诸葛殷会看星象,早已经选好了地址,就在黄大仙观的后院,搭了个法台。台高三丈六尺,象征着周天三百十六度,周围插二十八竿旗,旗上都绣着二十八宿。法台上画着太极图,周边配八卦,正中间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香炉,炉中香烟袅袅,两边有两个烛台,蜡烛火苗煌煌,又有四个大缸,缸中注满清水,水上浮着杨柳枝。

张守一本想来是自己炼的符咒,应该自己做法,但是诸葛殷自己要去做法,张守一也不敢多说。

月亮有晦、朔、弦、望四相。初一见不到月亮,叫做朔,月中分叫做弦,上半月月相由亏转为盈,叫做上弦月;到了十五日,月圆之夜,叫做望,随后月由盈转为亏,叫做下弦月,到了月底,又见不到月亮了,叫做晦。

诸葛殷选在晦日的半夜子时进行做法,只见他身披道衣,跣足散发,盘腿闭目,坐在正中,口中念念有词,取来符咒焚化,口中念道:“疫痢瘟,劫运方来,急急如玉皇大帝律令。”

一阵风起,从东方降下来一位神人,只见他身高有三丈,长得是青脸,巨口獠牙,手中拿着一件法宝,名叫“头疼磬”。神人说道:“吾神乃是瘟部正神东方行瘟使者周信是也。不知法官叫本神前来有何差遣?”

张守一认识,正是那天让他生病的那位神人。

诸葛殷说道:“有请尊神到容州播撒瘟疫,务必使黄巢的贼军全军覆没。”

周信说:“领法旨。”奔东方而去,敲响头疼磬,播撒瘟癀丹。

周信刚走,从西方降下来一位神人,只见他身高只有五尺,长得是白脸,面如满月,手中拿着一件法宝,名叫“发燥幡”。神人说道:“吾神乃是瘟部正神西方行瘟使者李奇是也。不知法官叫本神前来有何差遣?”

诸葛殷说道:“有请尊神到桂州播撒瘟疫,务必使黄巢的贼军全军覆没。”

李奇说:“领法旨。”奔西方而去,抖动发燥幡,播撒瘟癀丹。

李奇刚走,从南方降下来一位神人,只见他身高肥胖,长得是红脸,行如虎狼,手中拿着一件法宝,名叫“昏迷剑”。神人说道:“吾神乃是瘟部正神南方行瘟使者朱天麟是也。不知法官叫本神前来有何差遣?”

诸葛殷说道:“有请尊神到安南州播撒瘟疫,务必使黄巢的贼军全军覆没。”

朱天麟说:“领法旨。”奔南方而去,挥舞昏迷剑,播撒瘟癀丹。

朱天麟刚走,从北方降下来一位神人,只见他瘦如骷髅,长得是黑脸,面目狰狞,手中拿着一件法宝,名叫“散癀鞭”。神人说道:“吾神乃是瘟部正神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辉是也。不知法官叫本神前来有何差遣?”

诸葛殷说道:“有请尊神到邕州播撒瘟疫,务必使黄巢的贼军全军覆没。”

杨文辉说:“领法旨。”奔北方而去,震动散癀鞭,播撒瘟癀丹。

东西南北四位瘟神到齐,这四位高矮胖瘦,都是面貌凶恶,在台上看的张守一、萧胜心理都有准备,还不甚害怕。

杨文辉走了一会,忽见天上正中下来一位神人,却把张守一、萧胜吓得面目失色。

只见这位神人青脸獠牙,不仅是长了三只眼,三目圆睁,而且生了六臂,六只手中各有印、钟、旛、剑等物。

这位神人张开血盆大口,念道:“阴阳定左右,符印最奇哉,生灵逢我术,难免杀戮灾!”

第八十回 甘伯宗

瘟疫,现在医学叫做恶性传染病,对人类而言,它与战争一起被称为大灾难,可导致众多的人员伤亡,甚至因为瘟疫,有些文明被摧毁,有些民族被灭绝。

从中天下来的这位三眼六臂的凶神说道:“吾神乃是瘟癀昊天大帝吕岳是也。成神之前,乃是九龙岛声名山炼气士,截教第一人。”

吕岳虽然封神封成了大帝这一级别,依然对他被封神之前的身份更为自豪。

诸葛殷心想:“张守一好厉害,炼的神符居然能把瘟癀昊天大帝请来。”

诸葛殷慌忙站起身来,大礼参拜是,说道:“小仙冒昧,惊动了大帝。我想请大帝到广州播撒瘟疫,让黄巢的贼军丢病死。”

吕岳即便是身份再高,也是神人,这次下界也是执行公务,也不敢怠慢,说道:“领法旨。”奔广州而去,手中的印、钟、旛、剑齐舞,播撒瘟癀丹。

广州的春天草木茂盛,但是人气凋零。诸葛殷、张守一、萧胜大喜,每天在黄大仙观中饮酒。

俗话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诸葛殷他们也怕染上瘟疫,闲来无事就嚼嚼飞天蠄蟧,以作防疫。

……

甘伯宗,是个医生,更是个学者。他可称医痴,不仅对医术感兴趣,对医学的历史发展也很感兴趣,一有所得就记录下来。甘伯宗听到某处有神医,或者曾经有过神医,必定过去拜访,所以常常游历在外。所以甘伯宗流传后世的有一本书名叫《名医录》,共七卷,记载了上古时代至唐代的名医,共一百二十人。

甘伯宗后来在封州遇到了韦宙,被他的医术和医德所折服,就拜在了韦宙的门下做了顶门弟子。

韦宙死后,甘伯宗继承了玉壶堂,便专心在封州经营,很少外出。后来听说蜀中有个名医,叫做昝殷,是产科和药学的圣手,就又动了游历之心,所以出门拜访。自古都说蜀道难,甘伯宗这一趟跋山涉水,甚是辛苦,但是收获也很大。

甘伯宗蜀中游历半年,返回岭南。刚进两广地界,就见哀鸿遍野,已知岭南闹了瘟疫了。

甘伯宗记得韦宙传给他的瘟疫的药方,赶紧自己掏钱,到药店买药,配制瘟疫解药,配了没有多少服药,就发现飞天蠄蟧就没了,各处都是如此。甘伯宗觉得奇怪,缺了一味药,这药效就大打折扣。

医者仁心,甘伯宗看着那些得了瘟疫的人痛苦死去,而作为一名医生却束手无策,不仅心如刀割。

甘伯宗回到玉壶堂,正好遇到王璠求药,就配了两服药给他。

如今玉壶堂的其他医生和都回家避瘟疫去了,只有那个蒙面的管家在玉壶堂看家。

甘伯宗问:“管家,去药房里看看,还有多少飞天蠄蟧?”

管家一会回来说:“先生,飞天蠄蟧只有五钱了。”

甘伯宗吃惊道:“这飞天蠄蟧价格不贵,虽然不常用,我记得药房存量很多,为什么只剩了这一点了?”

管家摇了摇头,说:“管药的是王三,要都是他经手的,我却不知道。王三是我们玉壶堂第一个染病的。其他医生都看不了瘟疫,自顾自己的小命,这才关门大吉了。”

甘伯宗说:“王三现在哪里?”

管家苦笑到:“得了瘟疫,还得在哪里?小命早就交给阎王爷了,现在他早已经被埋到地下了。”

王三贪图钱财,偷偷的把飞天蠄蟧卖给了奸商,其他人并不知道。

甘伯宗无奈,回去收拾登山的东西。

这时王璠带领一支人马又转回来了。

……

原来王璠回去拿两服药救了孟绝海、邓天王,黄巢把小扁鹊和赛华佗,把药房提给二人。

二人看过都面露喜色,说道:“这个药方果然精妙,各位草药看似平淡无奇,而且也没有名贵药材,却调和了寒热温凉四气,相生相克恰到何处,如果不是精于药理的神医,绝难配出这服药来。有了这个药方,我军中就有救了。”

黄巢说:“封州城玉壶堂的甘伯宗先生说,现在缺少飞天蠄蟧这味药。我们军中可还有飞天蠄蟧?”

小扁鹊会去查看,脸色煞白的回来说:“黄王,我们飞天蠄蟧一点都没有了。我们军中的药材都是从民间采购来的。采购官说民间也买不到了。”

黄巢问道:“这其中必定有人在搞鬼。这飞天蠄蟧到底是什么样的药材?为什么会有人打它的注意。”

小扁鹊说:“药材一般取材于动物、植物和矿物。有些奇特的东西兼具动物和植物的双重特性,比如冬虫夏草,比如腐草为萤。这飞天蠄蟧也是一种,蠄蟧本是一种长有八只眼的蜘蛛,这种蜘蛛喜欢往山顶上爬,等到它趴到最高处无法再爬时,就停下来扎根生长,成了植物,就叫做飞天蠄蟧。一般灵芝、山参都长在深山处,采药人去才这些名贵药材时,顺便就把飞天蠄蟧也采了。这飞天蠄蟧并没有其他名贵药材的保健功用,又是顺手牵羊采的,所以价格不贵。”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这飞天蠄蟧没有囤积居奇的价值,既然有人在瘟疫前提前收购,必定是有人作怪。”

黄巢对柴存说道:“柴兄弟,麻烦你带人微服私访,去查看一下这飞天蠄蟧到底哪儿去了。”

柴存领令而去。

黄巢对小扁鹊和赛华佗说:“除了查访飞天蠄蟧下落外,还有一个途径就是我们自己去采药。你们二位可能带队去采药。”

二人摇了摇头,说道:“这飞天蠄蟧都在山的绝险处,我二人虽然能认识,却爬不了山巅。”

黄巢对王璠说:“王贤弟,就劳烦挑选善于爬山的弟兄,再到玉壶堂一趟,去找甘伯宗先生。我听闻甘先生经常跋山涉水去采药。这瘟疫横行之时,他绝不会袖手旁观,必会进山采药,到时候你们跟他进山,听他指挥就是。”

王璠听令,这才又带人来到玉壶堂。

……

王璠把来意讲了。

甘伯宗本来不想与义军有何瓜葛,前者给王璠药,也不过跟他师傅韦宙一样,尽一个医者的本分。这次王璠请求,甘伯宗就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为了解救患者,既然有人施以援手,也是善举。

甘伯宗说:“你们都不认识药材,即便药材就在你的眼前也会错过,所以人多无益。再者,这上山采药与普通的登山玩耍不同,尤其是这飞天蠄蟧长在最险处,需要专门的设备,既要有谢公屐、飞抓百链锁这样的登山工具,又要有锄头、剪刀这样的采药工具。我自己有常用的一套工具,另有一套备用的,所以你们只能去一个人。”

王璠举手说:“自然是我去。”王璠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回去,去与黄巢禀报。

二人带上装备,进了罗浮山。罗浮山是座药山,盛产各种草药。曾有诗赞曰:

罗浮多胜境,梦到固无因。知有长生药,谁为不死人。根虽盘地脉,势自倚天津。未便甘休去,须栖老此身。

罗浮山据说有大小山峰四百三十二座。甘伯宗对王璠说:“山峰越高,这飞天蠄蟧就越多,我们找个最高的山峰去爬。”

甘伯宗手搭凉棚,举目望去,见前面有座高峰,便健步如风而去。王璠整日在军中,武艺高强,轻功也可以,在后面跟随。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王璠觉得走了很远,脚步就有些慢了,甘伯宗却依旧不疾不徐,速度不减,王璠只好提气跟上。

山越爬越高,渐渐的就没了有道路,一开始还能行走,到后来乱石挡路,山势陡峭起来,已不能徒步而行了。

甘伯宗背后拿出飞抓百链锁,甩了出去,飞爪抓住了山石。甘伯宗拽了拽,觉得牢固了,就顺着百链锁攀岩而上。

王璠也学着甘伯宗的样子,甩出飞爪,顺势攀爬。

爬了有三百多米,甘伯宗依然气不喘,力不减。但是王璠已经累得不行了,只得气喘吁吁的喊道:“甘先生,能不能休息一下再爬。”

甘伯宗往周边看了看,指了指远处,说道:“王将军,往你右侧二十步的地方,那边有个仙洞,你过去休息休息。我看那个洞口都是祥瑞之气,如果你有造化的话,兴许能遇到神仙。我上到峰顶,采了飞天蠄蟧,再与你回合。”

王璠往右看了看,却看不到山洞,却看不到山洞,半信半疑,往那个方向爬了二十步左右,果然在块大石后面,露出一个山洞来,洞口还有三个大字“轩辕洞”。王璠不禁对甘伯宗佩服起来。

甘伯宗痴迷医术,调理加锻炼,有了强健的体魄,不仅如此,钻研深了,还有了些道行,善能观气。前者就看到了岭南笼罩着瘟癀之气,这次看到了仙气,就知道那边有个洞口,所以指点给王璠。

王璠收了飞抓百链锁,走进洞去,这个洞只有半间房屋那么大,洞中间有个素雅的石桌,桌子上刻着围棋棋盘,还有四个石凳。

王璠心想:“这个洞中似乎有人来过的样子。这么高有谁能来吗?难道是有翅膀的神人。”

王璠也不再多想,坐在石凳上休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甘伯宗从上面下来了,收了百链锁,也进了轩辕洞,

王璠见甘伯宗药袋里鼓鼓囊囊,大喜,问道:“甘先生,是不是采到了飞天蠄蟧。”

甘伯宗点了点头,打开药袋。王璠见飞天蠄蟧不过是长得像蜘蛛的草而已。

甘伯宗叹了口气,说道:“这些药顶多只能救万人,岭南患瘟疫的人很多,而且瘟疫源头还没有去掉。这些药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这时突然听到背后“吱呀呀呀”石头摩擦的声音。甘伯宗、王璠回头观看,大吃一惊。

只见洞里面严丝合缝的石壁上竟然开了个门。

第八十一回 轩辕集

轩辕洞石壁上转动,开了一个门,从里面走出来以为十一二岁的小道童来,对着甘伯宗施礼说道:“我师父听说甘先生到了,让我请你进去一叙,你带来的将军也请一起进去。”

甘伯宗对王璠说道:“我看这洞口有仙气,果然不假。”

二人跟着道童进了洞门,却见豁然开朗,别有洞天,之间里面笼罩烟霞,流水有声,奇花异草遍地,透出阵阵药香,沁人心脾;仙鹤麋鹿徐行,扬天时时吟啸,任人抚摩。

王璠说:“却不知道这山肚子里还有这样的景致,这不是仙境还是什么?”

转了几个弯,见前面有个亭子,亭子里坐着两个道人,边下棋边饮酒。

客位上的那个道人:头戴碧风巾,身穿皓云袍,神清目朗,背后背剑有仙豪气魄。王璠认识,他就是在仙霞岭收去蜍四夫人的吕岩道人。

主位上那个道人身穿一领青衣,腰束青草编的丝绦,脚踩芒鞋,飘飘不染尘埃,耿耿全无俗态。脸上看,明眸皓齿,脸色红润,犹如少年,却又如墨的黑胡须,飘散在胸前,而头发却如雪一般白。

吕岩见有人来了,把棋子和酒杯放下,说道:“轩辕兄,你有客人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了。我且把我刚在腹中做的诗送给道兄:

罗浮道士谁同流,草木衣食轻王侯。世间甲子管不得,壶中乾坤只自由。

数着残棋江月白,一声长啸海天秋。饮余回首话归路,笑指白云天际头。”

轩辕道士说:“道兄谬赞了。”

吕岩吟罢,与那道人道别,腾云而去。

道童把甘伯宗、王璠让到亭子里落座。

那位道人说:“甘先生,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听闻你是医痴,贫道对医术也略有研究,特意请你前来谈论医学。”

甘伯宗问道:“敢问仙长大名?”

道人说:“无量天尊,贫道轩辕集。”

甘伯宗闻听,慌忙起身,大礼参拜:“原来是轩辕仙长!”

王璠虽然不知道轩辕集是谁,也跟着甘伯宗下拜。

轩辕集伸手相搀,说道:“二位不必客气。”

重新落座,轩辕集问道:“甘先生,你怎么到了我这个山洞里了呢?”

……

仙人不都是未卜先知吗?

轩辕集这个仙人却有些个性,懒得去算,被动性格,一切顺其自然,虽然有道行,能掐会算,却很少使用,是个消极避世的神仙。

轩辕集跟吕岩、韩湘、刘海一样,是个新仙,是在唐朝时出生,唐朝得道的仙人。他练的是返老还童之功,长到一百岁后又开始往回长,长成个三岁的婴儿的模样以后才往大了长,如此反复,所以外人不知道他的实际年龄。甘伯宗现在见到的轩辕集正是他往回返的阶段,所以才白发黑须。

唐武宗在位之时,听信道士赵归真的话,也受到前朝韩愈思想的影响,开始灭佛。

等到唐宣宗继位,皇帝都想长生,赵归真就举荐了轩辕集,说他能返老还童。唐宣宗就下诏请轩辕集入朝为官,这篇诏书还流传了后世,诏书曰:

朕以万机事繁,躬亲庶务,访闻罗浮山处士轩辕集,善能摄生,延龄益寿,乃遣使迎之,或冀有少保理也。朕每观前史,见秦皇汉武为方士所惑,常以之为诫。卿等位当论列,职在谏司,阅视来章,深纳诚意。

轩辕集就应诏进了长安,当时正是他九十岁的样貌之时,老态龙钟。宣宗对他有长生术半信半疑。

这时有个美貌的年轻宫女奉命给轩辕集倒茶,见他老态龙钟,透着昏聩的样子,就禁不住嗤笑了一声,笑声还没止住,就见这个宫女,须臾之间变成了老妪,面如鸡皮,皱纹堆累,鬓发如雪,而轩辕集则变成了少年。

宫女吓得大哭。宣宗这才详细轩辕集果然有道行,就替宫女求情,宫女才恢复原状,轩辕集又恢复老态。

宣宗问道:“轩辕仙长,请教如何才能长生?”

轩辕集说:“辍声色,去滋味,哀乐如一,德施无偏,自然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致尧舜禹汤之道;而长生久视之术,何足难哉!”都是劝武宗不要痴迷酒色,要专修德政的话,说的皇帝也索然无趣。

后来请求辞去官职,唐宣宗也没有阻拦。

轩辕集精通医术,也不驾云回山,就骑了头毛驴,一路上行医救人。

唐宣宗朝里有员大将名叫蒋伸,双腿在战争中被打断,只好告假回家。过了几个月痊愈回朝复职,宣宗见他健步如飞,惊道:“谁治好了你的腿?”蒋伸说:“轩辕集先生。”

轩辕集回到罗浮山轩辕洞后,就专心修炼,不在出山。

……

甘伯宗见轩辕集问他为什么到山里了,就把岭南闹瘟疫,缺少飞天蠄蟧的事情经过都说了。

轩辕集说道:“竟然有这种事。”

轩辕集走出轩辕洞口,往岭南看去,果然隐隐有瘟癀之气。

轩辕集又回到亭子里,叹了口气说道:“无量天尊,罪过罪过!岭南竟有此难,如果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我既然已经知道了,怎能不管。”

轩辕集毕竟是个懒散避世的仙人,沉思如何自己不用出面就能把此事解决了。

沉思了片刻,轩辕集对甘伯宗说道:“这医治瘟疫的药方,你的师傅已经传给你了,不需我再出手了。飞天蠄蟧你也不必着急,只是被人囤积起来了,不久即可现世。其实只要瘟神还在,你这些药方只是治标,却不能治本,还要想法把瘟神请走才好。”

甘伯宗说:“仙长说的极是!我也是这样的想法,这送瘟神却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做到的,肯定仙长可怜苍生,出手相助。”

轩辕集取出一个符咒、一块云牌来,对王璠说道:“你把符咒、云牌交给你们的头领黄巢,让他在己丑日的午时三刻,搭一座三丈六尺高的法台,把这个符咒焚化,敲云牌四声,并念咒语。这个咒语告诉你: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三击元帅赴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王璠默念了即便,记下了。

轩辕集说:“还有一事,至关重要,就是在何处搭台。你们义军中没有会看风水的。今夜子时,五眼桥上会有个阴阳生经过,你把他拦住,请到军营即可,他自会告诉你在何处搭台,如何搭台。切记,必须是你一个人,要藏在桥东底下,不然那个阴阳生发现有人,就不会从桥上经过了。”

王璠一一记下。

轩辕集说:“如今岭南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瘟疫如火,我也不多留你们了,你们速速回去,各自行事去吧。”

甘伯宗、王璠谢过轩辕集,随道童出了轩辕洞,又用飞抓百链锁下了山峰。

甘伯宗返回封州,治病救人。

王璠回到广州节度使府,拿出符咒、云牌交给黄巢,把以往经过都说了一遍。黄巢紧缩的眉头有所收展。

五眼桥是广州偏僻处的一座石桥,因为有五个桥洞而得名。

当天,太阳刚落山,王璠就钻到了五眼桥的桥底去了。五眼桥本来就偏僻,少有行人,再加上如今瘟疫,更是没有一人。

随着夜色浓厚,王璠发现他能看到很多鬼魂。原来王璠在轩辕洞中沾了仙气还没退去,夜天眼被打开了。

这些鬼神都满处飘荡,有很多的鬼差四处在抓鬼,抓到的都押往酆都城去了。

王璠见鬼魂飘荡,面色狰狞,也是吓得不轻,躲在桥洞里抖抖索索,只好不停的安慰自己,为自己壮胆。

过了二更多天,王璠正在桥下坐着,忽然“哗棱棱”一声,脖子上凉丝丝、阴森森的套上了一个锁链。黑无常带着高帽子,吐着舌头,手牵着锁链那头,正在看着他。

王璠吓得胆裂魂飞,几乎要晕死过去。

旁边的马面鬼上前拦住黑无常说:“范无救,你弄错了,这人还活着。”

黑无常这才看清,对马面鬼说道:“最近太忙了,都没又休息,我弄差了。”

黑无常抖开锁链,这才去捉其他鬼去了。

王璠许久才缓过神来。

这时听到谯楼上鼓打三更。鼓声刚过,王璠就听到头顶上有脚步之声,又有摇铃之声,有人高声念道:“天闻若雷,了然今生前世;神目如电,看穿仙界凡间。测字算卦,一百文一次。”

王璠大喜,慌忙跳上桥头,见桥上有位算卦先生,王璠夜眼看的清清楚楚,只见他头戴一顶乌纱头巾,穿一领白绢道服,腰系吕公绦,脚穿青布履,肩担褡裢,右手拿着一个熟铜铃,左手挑这个纸招,上写:“讲命谈天、指点迷津。”脸上看,却也五官端正,白面长须,有七分的仙风,有三分的江湖气。

王璠觉得这个人面熟,一时想不起来,也就不再多想,上前就把这个阴阳生抱住,大喊道:“我等了你一夜,终于等到你了,看你往哪里跑。”

这个阴阳生也吃了一惊,他也有些道行,掐动手指,往前掐算了三个时辰。

只见这个阴阳生怒目横眉,使了一招金蝉脱壳,脱离了王璠,又一脚把王璠踢到在地,恶狠狠的说道:“大胆贼人,竟然躲在桥下打劫行人。刚才的黑无常还没走远,我求把你杀了,让他来捉你。”

阴阳生把铜铃交到左手,右手呈鹰爪状,朝王璠咽喉抓去。

第八十二回 费博古

阴阳生久闯江湖,也会些防身的武艺,练了一手的鹰爪功,奔着王璠咽喉抓来。

王璠没想到阴阳生会武艺,又加上受惊吓了一夜,没有防备,才被摔倒。王璠就地十八滚,躲开这一爪,又仔细看了看那个阴阳生,问道:“你可是洛阳城的费博古费先生吗?”

阴阳生觉得奇怪,心想:“广州我初次来到,他怎么会认识我。”又掐指一算,往前推算了二十四个时辰,才知道原来是轩辕集举荐自己,让自己帮忙看风水选址。

这个阴阳生名叫费博古,之前一直在洛阳城算卦为生,曾经与人曹官张十灵竞争过生意,后来费博古先四处游历,曾给王审潮三兄弟、韦凝娘算过命。

费博古说:“王将军,我之前没有掐算准确,失礼了!”

王璠大礼参拜,说道:“我还要感谢费先生。之前我讨饭为生,还是你指点我们去投黄巢,如今我们成了义军,都能吃饱穿暖了。……”

费博古把王璠搀扶起来,说道:“王将军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不必多说,领我去见黄巢就是。”

王璠上来要帮费博古扛着纸招和熟铜铃,费博古止住说道:“这是我吃饭谋生的家伙,我自己从不离身。”

王璠高高兴兴领费博古到了广州节度使府,黄巢和众将都还没有休息,正在等王璠。听说费博古到了,黄巢带领众将出外迎接。

黄巢正要说客套恭维的话,费博古摆了摆手,说道:“黄王不必多说,我都知晓,这选址搭法台的事情包在我的身上。不过按照规矩,我要先收钱在办事,你这个业务比较麻烦,我要收取纹银五百两。”

黄巢见费博古那么直接,也不客套,命人取来一千两纹银,用托盘端给费博古,费博古也不客气,从托盘里只取了五百两,说道:“我明价标价,不多收也不少收。”

费博古背后取出来一个褡裢,看着是憋的,像是个空褡裢,把这五百两纹银放进去,褡裢依旧是憋的。众人都暗暗称奇。

黄巢命人把多余的钱财收下去,又想说些感谢的话。

费博古又摆手止住说道:“黄王不必客气,你这也算是照顾我了一笔大生意。”

黄巢命人说:“赶紧给费先生准备一个上好的房间居住。”

费博古又摇手说:“不必。住了你的房间,这钱就不好算了。明天辰时正,请黄王带领二百人拿着铁锹、斧头,还有搭法台的一切物品,到白云山口等我。告辞。”说完,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黄巢等人急忙出去相送,却发现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黄巢说道:“这位费先生不仅是阴阳生,更像个纯粹的商人。”

……

第二天,天还不亮,黄巢就带了二百人到了白云山口,费博古还没到。

白云山,南粤名山,有“羊城第一秀”之称,有诗赞之曰:

策杖白云山,云深不知处。恍见云中君,白云乡里住。举手弄竹云,招我登云路。漫漫云路长,愿乘黄鹤驭。黄鹤不复回,白云自来去。

辰时正刻,费博古果然施施而来,见黄巢骑着紫燕骝威风凛凛,费博古朝紫燕骝看了几眼,赞道:“好马!好马!”

费博古也不再多说话,从肩上褡裢里取出一个罗盘,边走边看,一会看罗盘,一会看山,口中念念有词:

譔幸二砂、曜气高腾;辛金朝水、低伏砂耸;飞鸾舞凤、屯军拥从;如笔如枪,耸拔清秀。

黄巢在前,孟绝海、王璠在后,二百名义军弟兄跟上。

在山中转了一个时辰左右,走到一处平坦处,站在此处往周围看,东、西、北都是高山,南边是个下山的山坡,左右两条山溪潺潺流下,只有这个平坦处,方石砌地,非常平整,似乎是曾有前人专门修整过。

费博古说:“就是此地了,是搭法台的最好地址。当年太极仙翁葛玄葛天师就曾在此处炼丹。”

费博古拿出一张图纸来,说道:“此处地面广阔,正好搭一座天地人三才法台。一共搭三层法台,分上中下层,每层高一丈二寸,共高三丈六。

“下层法台方圆二十四丈,周边站六十四个金甲武士,按八十四卦,分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面站好。

“中层法台方圆十二丈,搭在下层的正中间,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按角、亢、氏、房、心、尾、箕,布苍龙之形;北方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作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按奎、娄、胃、昴、毕、觜、参,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按井、鬼、柳、星、张、翼、轸,成朱雀之状。

“最上层法台方圆六丈,设香炉一个、烛台两个,再设三个位置,中间是法官,左右两个压阵武将。”

众人听了,都觉得高妙!说干就干,人多力量大,王璠监工,二百名弟兄开始搭起台来。

不到半日功夫,法台就已经搭好,下层的六十四个武士也已经选好,中层的二十八宿旗已经插好,费博古引着黄巢等人上台观看。

费博古说:“拘神遣将前,众位都要沐浴斋戒。孟绝海、王璠二位将军可做左右护法,需要披坚执锐,全副武装,要有英武的气魄。”

“黄王在中间做法官,也要披坚执锐。我看你那匹紫燕骝不是凡种,最好骑马在台上,到时候,它兴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黄巢都一一记下。

费博古说:“还有一事也只管重要,就是如果确定时辰,这午时三刻的时辰早了不行,完了也不行。我这有个沙漏,可以计时。”费博古将沙漏提给王璠。

费博古说:“选址搭台已经做好!我告辞了!”说完,纵身跳下三丈六的高台,扬长而去。

……

转眼间就到了己丑日,这一天晴空万里,太阳高照。黄巢等人斋戒了三日,沐浴更衣,顶盔掼甲,骑上紫燕骝,带领孟绝海、王璠及六十四位金甲武士早早到了白云山的法台下。

到了午时,六十四位金甲武士按照六十四卦的方位在下层台上站好。

不是八卦吗?怎么有六十四卦。

《易经》有三部,分别为连山、归藏、周易。《易经》中记载:“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是三皇之一的天皇伏羲氏所化,后来周文王又进一步发展,才有了周易。周文王在八卦的基础上推演,创造出了六十四卦,所以又称为周易六十四卦,分别为::乾﹑坤﹑屯、蒙、需、讼、师、比、小畜、履、泰、否、同人、大有、谦、豫、随、蛊、临、观、噬嗑、贲、剥、复、无妄、大畜、颐、大过、坎、离、咸、恒、遁、大壮、晋、明夷、家人、睽、蹇、解、损、益、夬、姤、萃、升、困、井、革、鼎、震、艮、渐、归妹、丰、旅、巽、兑、涣、节、中孚、小过、既济、未济。其中变化,莫测多端。

中层台上早已插好了二十八宿旗。

孟绝海、王璠爬上上层台,左右方位站好。

三丈六的法台,普通的马很难上的去。这紫燕骝知道主人的意思,平地飞起,轻轻地落到了法台正中央。

王璠边看太阳边看沙漏,对黄巢说道:“大哥,午时三刻一道。”

黄巢不敢怠慢,按照轩辕集所教,取出火镰子把符咒焚化,敲云牌四声,口中念动咒语:“一击天门开,二击地户裂,三击元帅赴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霎时间,刮起了一阵清风,把二十八宿旗都吹得铺展开了。隐隐能看到天空中白云掩映处,有座南天门。

从南天门上下来了一位神人,只见他生的白如雪,面如冠玉,长着三只眼,头戴攒顶帽,腰中鼓鼓囊囊,藏着五块金火砖,背后背一口红毛宝刀,真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黄巢认识,正是上次梦里接他红毛宝刀的马华光马元帅。

马元帅说道:“吾神乃马华光马元帅,不知法官调遣,有何使用?”

黄巢施礼说道:“如今岭南有瘟神作怪,导致生民涂炭,劳烦元帅妖魔伏鬼,还我青天。”

马元帅说:“谨遵法旨。”马元帅举目望气,奔东方而去。

南天门又大开,下来了一位神人,只见他生的黑如铁,面如乌炭,胡须四张,头戴铁冠,手执铁鞭,真是气势如山,不怒自威。

这位神人说道:“吾神乃黑虎玄坛真君、截教第一人赵公明赵元帅,不知法官调遣,有何使用?”

黄巢施礼说道:“如今岭南有瘟神作怪,导致生民涂炭,劳烦元帅妖魔伏鬼,还我青天。”

赵元帅说:“谨遵法旨。”赵元帅举目望气,奔西方而去。

南天门又大开,下来了一位神人,只见他生的青如靛,面色阴沉,巨口獠牙,双眼生光,身穿铁甲,罩翡翠长袍,右手执一杆狼牙棒,左手握一个金环,真是面貌凶恶,以恶制恶。

这位神人说道:“吾神乃温琼温元帅,不知法官调遣,有何使用?”

黄巢施礼说道:“如今岭南有瘟神作怪,导致生民涂炭,劳烦元帅妖魔伏鬼,还我青天。”

温元帅说:“谨遵法旨。”温元帅举目望气,奔南方而去。

南天门又大开,下来了一位神人,只见他生的赤如血,面如重枣,卧蚕眉,丹凤眼,二目微睁,五绺长髯,身穿金甲,外罩绿雁花袍,手持冷艳锯,又名青龙偃月刀,真是义薄云天,气贯长虹。

这位神人说道:“吾神乃关羽关元帅,不知法官调遣,有何使用?”

黄巢施礼说道:“如今岭南有瘟神作怪,导致生民涂炭,劳烦元帅妖魔伏鬼,还我青天。”

关元帅说:“谨遵法旨。”关元帅举目望气,奔北方而去。

黄巢等人只听得东西南北四面都有激烈碰撞之声,只杀得天日无光。

四方瘟部正神与神界护法四元帅相争,也不知孰强孰弱。

第八十三回 四元帅

马赵温关四元帅是道教四大护法,是驱邪禳灾的神将。

马元帅驾云到了容州城上,见瘟部正神东方行瘟使者周信正在敲响头疼磬,殷勤播撒瘟癀丹,大声喝道:“呔,大胆周信,如此残害生灵,你不心疼吗?还不住手。”

周信见是马元帅,慌忙行礼,苦笑说道:“马元帅,我也知道这太歹毒了,只是你也知道,我们都是奉玉帝的敕旨行事。俗话说:为人别当差,当差不自在。我也没有办法。”

马元帅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你们瘟部专门负责瘟疫。俗话说:光棍儿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做神也不要太过分了,如今容州城中人都已经死了大半了。赶紧收手回去吧。”

周信说道:“法官的法令是:务必使黄巢的贼军全军覆没。如今他还没有全军覆盖,我不能收手。”

马元帅说:“只说让你杀义军,为何牵连上百姓。”

周信回道:“瘟疫一发,难怪你贫贱穷富,只能玉石俱焚。”

马元帅大声说道:“我让你收手,你敢说三个“不”吗?”

周信说:“公务在身,职责所在,如不完成法旨,我将要到戒神台上受雷击之苦。马元帅既然苦苦相逼,我只能说,不收!不收!还是不收!”

马元帅中间那只眼怒目圆睁,喝道:“大胆周信,我让你见识见识马王爷三只眼。”说完,腰中取出一块金火砖,朝周信砸去。

周信慌忙躲开,心想:“人都说马元帅脾气火爆,翻脸无情,我何必与他争执。先去找我师傅讨个注意吧。”想到此处,一溜烟赶奔广州而去。

马元帅见周信跑了,哈哈大笑,说道:“小兔崽子,非要我出手才知趣。”马元帅见广州瘟癀气最浓厚,也往广州赶去。

这就叫做马元帅一砖砸走东瘟神,容州瘟疫不再发作。

……

赵公明元帅到了桂州,见西方行瘟使者李奇正在抖动发燥幡,播撒瘟癀丹,大喝一声:“大胆瘟神,武神来也,还不退去。”

李奇也跟周信一样,没完成任务,怕被雷劈,不愿离去。

赵公明虽然与吕岳都是截教门人,但是对吕岳自称截教第一人向来不服,见李奇不听话,挥动铁鞭就打。李奇也举幡抵抗。

李奇的发燥幡很厉害,一般人晃一晃就会发燥。赵公明道法何其高深,岂会惧怕发燥幡。李奇见发燥幡不管用,心想:“我不必与他纠缠,还是去找我师傅去吧。”李奇也赶往广州,赵公明在后面紧紧追赶。

这就叫做赵元帅一鞭赶走东瘟神,桂州瘟疫不再发作。

……

温琼元帅到了安南州,见南方行瘟使者朱天麟正在挥舞昏迷剑,播撒瘟癀丹。

四元帅中,虽然温元帅长得最是凶恶,但是性格却最好,也体谅瘟神奉命行事的难处,就苦口婆心劝说朱天麟。

一般的胖子都有些心慈面软,耳软心活,被温元帅说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到广州去见师傅吕岳。

这就叫做温元帅一张嘴劝走南瘟神,安南州瘟疫不再发作。

……

关元帅到了邕州,见北方行瘟使者杨文辉北方震动散癀鞭,播撒瘟癀丹。

关元帅到了,一句话也不说,先耍了一趟春秋刀法,偃月刀,寒光闪,惊人魂,吓人胆。

杨文辉身材瘦弱,被关公到吓得不敢播撒瘟癀丹了,直直的看着关元帅。

关元帅见杨文辉还不走,一掀长髯,闭着的丹凤眼突然睁开。

俗话说:“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关元帅这一睁眼,透出了的杀气让杨文辉从头顶凉到脚底板,吓得赶紧逃走,也往广州去了。

这就叫做关元帅一言不发吓走北瘟神,邕州瘟疫不再发作。

……

广州城上方,瘟癀昊天大帝吕岳正在挥动六只手播撒瘟癀丹,见四个徒弟从四面八方赶来,问道:“怎么回事?”

四个徒弟说了,这才知道是四大元帅来了。

不多一时,四位元帅也都到了,在天上摆开阵势。

地下在法台附近的义军这时候也能看到云头上的情景。之间正中间的吕岳六只手挥舞,四个高矮胖瘦的徒弟围在四方;四大元帅紧逼这师徒五人。

马元帅对吕岳说道:“吕道友,我们都是神教的同僚。我们今天奉法旨,特来劝你们停止散播瘟疫。如今岭南圣灵死伤已有大半,你的法旨也履行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吕岳哼道:“我奉的法旨是让贼军一个不留,离目标还很远。现在回去交差,巡天御史即便能通融,仙教的鸿钧老祖也不让,我们师徒必会受雷击之苦。所以完不成这趟公务,我断然不能回去。”

温琼元帅叹道:“如此说来,你们的公务与我们的公务,势成水火,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了。不是你们师徒戒神台上受雷击,就是我们四个遭雷劈。”

吕岳说道:“道友说的极是。”

赵公明怒道:“如此说来,看来只有兵戎相见了。谁的武艺高道法强,谁就完成公务,免去雷击之苦。”

吕岳哈哈笑道:“赵道友这个办法是正理,我赞成。你们谁来会我,我愿奉陪!”说完怒目横眉,严阵以待。四个徒弟也各亮兵器。

四大元帅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是不愿群起而攻之的。四部瘟神的层次较低,只有瘟癀大帝吕岳的身份可与四大元帅匹敌。四人都想去斗吕岳,就争执了起来。

赵公明道:“吕岳凭借他会瘟癀邪法,一直自称截教第一人,把我放在何处,这吕岳我去对付了。”

关元帅说:“赵兄,你敢就是公私不分了。你与吕岳谁是截教第一是你们自己的私事,怎么能接这次公差的机会假公济私呢。我看吕岳摇头摆尾,如插标卖首耳,还是我去战他。”

马元帅说道:“你们二位说的都牵强。我和吕岳都是三只眼,三眼对三眼,这次公平,我去会他。”

温琼找不到理由,就晃了晃身形,变出了六臂来,狼牙棒也变成了三根,说道:“三眼对三眼,不是六臂对六臂,吕岳交给我了。”

四人争执来争执去,一时不能决断。

地上的义军中,传能等四个和尚也偷偷的来看热闹,听到了四元帅的争执,传善就悄悄说道:“俗话说:鸡多了不下蛋,人多了吃闲饭。原来神仙也是如此。”

神人都能洞察细微,听了传善这句话,四位元帅真是又羞又臊。

吕岳见四人争执,也有些浮躁。

他知道马元帅出道很早,可与三清教主相提并论,赵公明跟自己都是斩将封神时成的正神,温琼背后有真武大帝做靠山,这三人都不好得罪。关元帅是汉朝时才得道,是成神最晚的,虽然在民间威望很高,在神仙中地位还浅。

吕岳就对关元帅说道:“你们充什么英雄好汉,还要单打独斗。你们一起上我也不惧。关羽,你不是在虎牢关前三英战吕布吗。当时哥仨打人一个,现在又充好汉!”

关元帅心高气傲,怎么受得了这份气,丹凤眼圆睁,挥动冷艳锯,喝道:“三位道兄,这次机会就让给我了。吕岳,且让你尝尝我的刀锋!”

关羽、吕岳二人战在一处。吕岳手中那些迷魂的印、钟、旛、剑,都敌不了关元帅的薄云天的义气,起不了迷魂的作用,只能凭真本事。吕岳本来以为自己手多,又武艺高强,能战胜关羽,但是关羽的春秋刀耍起来,甚是厉害,吕岳倒吸了一口凉气。

关羽的刀法是孙膑教主的拜弟白猿所传,本就是仙界的刀法。关羽三国时期,在玉泉山成神,备受人间百姓的景仰。关羽在唐朝时还只是普通的神将,到了宋朝之后,经历元明清,关羽的地位才越来越高,儒家称他关夫子,佛教尊他是伽蓝菩萨,道家更是把他封成了“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成为惟一一个三界共敬的圣人。

高矮胖瘦四个徒弟见师傅有些吃亏,就要上来帮忙。

四人除了散播瘟疫的法器,各有一口瘟癀剑。

周信刚拔出瘟癀剑,马元帅就已经手提红毛刀迎住;李奇被赵公明截住厮杀起来;朱天麟与温琼战在一处。

杨文辉拔出瘟癀剑,就要从关元帅背后下手。

黄巢在法台上看的着急,突然觉得肋下丧门剑嗡嗡作响,就把宝剑抽出,双腿使劲,紫燕骝感觉到了主人内心的躁动,就腾空而起,冲到了杨文辉的面前。黄巢举剑与杨文辉站在一处。

天上九神一人一马,战成了五团,直杀得阴风惨惨,天日无光。

吕岳和关元帅杀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周信、李奇、朱天麟虽然不如马。赵、温三元帅,但是短时间内还能抵挡得住。黄巢有紫燕骝助力,又有广古丧门剑和腾蛇赤金枪,都是截教的宝贝,再加上本身又武艺高强,反而把杨文辉杀的难以招架。

杨文辉心中发慌,想道:“难道我今天要败在一个凡人之手,以后我还怎么又脸再在神界混下去。”

杨文辉突然想到,这散癀鞭对神人不管用,黄巢这个凡人应该管用。于是抽出散癀鞭,朝黄巢晃了三晃。

黄巢直觉得头晕目眩,意识模糊,口吐白沫,手中枪和剑散手,也骑不住马来,一头从半空中栽了下去。

第八十四回 巡天都御史

黄巢从马上栽了下去,地下的孟绝海、王璠、四个和尚、六十四名义军弟兄都吓得大惊失色。

紫燕骝慌忙往下俯冲,用嘴叼住了黄巢的战袍,轻轻的把黄巢放到了地上。

广古丧门剑也跟着掉到了地上,传能和尚慌忙去捡了起来。但是螣蛇赤金枪却没有掉下来。

众人抬头看,这条条枪掉到一半,忽然枪杆晃动,显出了原形,变成了一条螣蛇,调转回头,张开大口,吐着信子,冲杨文辉扑了过去。杨文辉慌忙躲闪,被螣蛇困住不能脱身

春秋刀法本是三十六路,当年小白猿传授关元帅,只传了一半,也就是十八路,关羽只使了十三路就威震华夏。有刀赞为证:春秋大刀架式强,当初关公保刘皇,力劈华山诛文丑,孤雁出群斩颜良,拖刀记把人伤,过五关斩六将,刀劈秦琪斩蔡阳,留下春秋刀法十三路,传流后世美名扬。

关元帅成身后,又找小白猿学全了三十六路刀法。关元帅性格骄傲,还是先使自己最熟悉的十三路,不能战胜吕岳;又使出十八招来,与吕岳战个平手。

关元帅见时间拖得久了,黄巢又坠了下去,就把剩下的十八路也使出了出来。这十八路虽然不常用,不是特别熟悉,但是却更厉害,刀刀都有风雷之声,春秋大刀最为强,莲花底下把人藏。西佛祭莲花一朵,大砍三刀驱虎狼;前推刀人人害怕,后撩刀神鬼难防。

这套刀法使出来,吕岳就有些招架不住,电光石火之间,一只胳膊被偃月刀砍下,半截胳膊和瘟疫钟都掉到了地上。

这瘟疫钟掉到了地上,就给岭南埋下了瘟疫的隐患,所以后世瘟疫多从岭南开始。

吕岳被砍掉了一只胳膊,疼的三目圆睁,哇哇大叫。

另外三个元帅成神较久,不愿伤了同僚的和气,见关元帅伤了吕岳,也就不再客气。马元帅金火砖打了周信一个跟头,赵元帅祭起铁鞭打到了李奇的肩头,温元帅狼牙棒扫到了朱天麟的屁股,杨文辉也不与螣蛇纠缠,螣蛇又变回金枪,落地而去。四人都退到了师父吕岳的身边。

吕岳捂着伤胳膊咬牙切齿的对四元帅说道:“既然打不过你们,这一场公事就让了你们了。我们自去戒神台上接受惩罚。”

吕岳又对关元帅说:“关元帅,你的刀法高强,吕某佩服。如果生的早的话,封神一战,你必是魁首。你又义薄云天,以后再神界地位不可限量。”

关元帅也慌忙施礼说:“大帝,关某得罪了。”

吕岳说道:“不妨事。都是为了公务。”

吕岳对四个弟子说道:“我们又在人间造了这样一场杀孽,又没有完成玉帝敕旨。随我回天庭受罚去吧。”师徒五人驾云返回了天庭。

半路上,周信说道:“师傅,我们师徒被四元帅欺负,你怎么还那么客气。”

吕岳说道:“我们与四元帅平时都是同僚,并没有深仇大恨,这次大家也都是为了公事而已。你们伤的都是小伤,我的胳膊还会再生,瘟癀钟还可以再练。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因为这件公事,而与四元帅结下私仇。还有,我们的职责分工本就是造孽之事,还是低调点好。”

杨文辉说道:“师傅,还有这雷击之苦等着我们啊。”

吕岳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我们艺不如人。不过能让岭南少死些人,受雷击之苦也值了。”

吕岳师徒五人先到巡天都御史太白金星李长庚处报到。

……

人间官场的设计一开始是与神界的体制设计是类似的,只不过后来人家弄的越来越复杂。

大道至简,神界的体制相比较而言,玉皇大帝是至高无上的主宰,类似于人间的皇帝,其余又有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各司其职,巡天都御史则可以称得上其中最忙的神,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管到,最主要的还是监察之权。

神界与仙界其实是融合的,比如太上老君就是仙界之人,也经常被神界邀请来参与各种活动。太白金星李长庚也是仙界的,玉帝一直找不到巡天都御史的得力人员,就让李长庚担任。李长庚自上任以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把仙界打理的井井有条。

李长庚为人又和气,又是个热心肠,因为颇受神界、仙界、人间的尊敬。前者孙悟空大闹天宫及唐僧西天取经,李长庚都没少出力。神仙下凡、神人下界执行公务,这些事情都有李长庚处理。

既然叫做都御史,必然是有一只队伍统领,李长庚手下有五百个纠察灵官,除了在凌霄宝殿做护法神外,还常常四处打探消息。之前猪八戒调戏嫦娥就是被纠察灵官查到的。

……

李长庚从灵官处早已经知道了吕岳此次下界的来龙去脉,提前私下里向玉帝做了汇报。

玉帝问道:“李爱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李长庚也早已打好了腹稿,说道:“启奏陛下:吕岳此次下界,其实要怪仙界的那些人太过歹毒,才利用了陛下的符咒来做灭绝人寰的事情,还好有四大元帅插手,才保住了岭南的部分生灵。不过这一层的事情却不好对外讲。

“所以,按照天庭的法条,吕岳师徒五人还是要受罚。之前处罚都是广而观之,以儆效尤。此次处罚是否可以私下悄悄进行了?此外,是否可以给雷部的说句话,让他们手下留些情面,也不让吕岳师徒受过多的皮外之苦。”

玉帝点了点头,说道:“爱卿之策甚好,就照此办理吧。”

李长庚又说:“陛下,这诸葛殷、张守一、萧胜三人太过歹毒,是不是也要对他们进行惩戒呢?”

玉帝说道:“按说这次这件事,他们三人是祸根,只是他三人是仙教的人,我们如果不事前告诉仙教,就给他们清理门户也不好。如今仙教的几个教主都爱隐居,也不知道找谁说话才管用。所以这三人先不要管他。

“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蛟龙不是也已经转世成了,名叫杨行密,这三人日后自有杨行密来处置。”

李长庚领令而去,往雷部赶去,边走边想:“这雷部是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为首坐镇的,他成神前是殷纣王的太师闻仲,最是耿正不阿,不徇私情。这次雷击吕岳的事情,不能让他来做。普化天尊手下还有雷部二十四位正神,我找其中一位正神来办这个差事吧。”

李长庚到了雷部,正好遇到了苟章苟天君。

雷部一共有二十四位正神,有打雷下雨的任务就轮流去执行。平时无事,雷部也就留一两个雷神看家,剩下的都跟着四大天王去守天门。

今天正好是苟章留下来看家。

苟章慌忙来给李长庚施礼,李长庚伸手相搀,说道:“苟天君,正好有事找你。瘟神吕岳下界办公务,结果打了折扣,违反了天条,特来请你雷部正神去戒神台执法。”

苟章说:“好!我这就去禀报我们家天尊。”

李长庚急忙拉住,说道:“苟天君,待会你去跟天尊说,这次的执法任务一定要你去。”

苟章不解,问道:“这却是为何。”

李长庚说:“玉帝有密旨,要轻罚吕岳师徒。你的师傅向来秉公办事,必定不跟法外施恩,请罚神人,所以不能让他去。这件差事让你去,你要是办好了,玉帝岂会不知?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苟章听了,心花怒放,说道:“御史放心。这趟差事我一定拿到手。”

李长庚说:“如此甚好。今天午时三刻,你到戒神台执法就是了。”说完,转身返回御史府。

刚到御史府,正好吕岳师徒到了,李长庚好言安慰了一番,说道:“此次公务也是委屈你们了。玉帝也很体谅你们。不过天条律法的威严还是要遵守的,只好委屈你们五人去戒神台受过了。我已经给雷部正神说好了,午时三刻他们去执法行刑。”

吕岳师徒告辞,出了御史府,奔戒神台而去。

神界的神人都凭自觉行事,也不必有人看押着。如果有人从中作弊,也难逃纠察灵官的法眼。

……

再说苟章进去向普化天尊闻仲禀报:“禀天尊,刚才太白金星到了,说要我们派个正神到戒神台去执法。我应下了这件差事,愿去执行这次公务,特来向天尊禀报,望天尊恩准。”

闻仲正在看书,看的是人间正在流行的《李太白全集》。闻仲也不抬头,问道:“这次遭雷击的是什么人啊?”

平时雷击神人的事情也常有发生,大多是二十四位正神去办,闻仲也不以为意。

苟章说:“是瘟部的吕岳师徒五人。”

闻仲也是三只眼的神人。

闻仲闻听此言,脑门中间的眼睛也张开了,三眼圆睁:“原来是损阴德的瘟神。我一直想处罚他们,只是找不到机会,这次我亲自去执法,也教训教训他们师徒不要为非作歹。”

闻仲道法高深,他之前也主持过几次雷击之法,被雷击的神人几乎要魂飞魄散,精心修养半年才能复原,有些道行浅的还会留下病根。

苟章听说闻仲要去,心中着急,但是也苦无办法,急的就地打转,但是却不敢劝说闻仲。

闻仲放下书本,换上一身戎装,手拿雌雄双鞭,跨上墨麒麟,怒气冲冲、杀气腾腾地奔戒神台而去。

第八十五回 送瘟神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神和仙也是如此。所以天庭上有斩妖台和戒神台。

玉皇大帝主宰一切,但是对于仙,碍于鸿钧老祖的面子,玉帝一般不予处罚,所以天庭不设惩罚仙人的地方;斩妖台专门诛灭那些没有成仙的妖魔精怪的,其结果基本上都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由友转无。

神人是已经死过的了,所以没住斩神台,只有戒神台,主要是对神人或者担任了神职的仙人进行惩戒教育。戒神的主要手段就是雷击。

平时戒神台要执法的时候都有很多人来观礼。而这次太白金星没有广而观之,因而戒神台冷冷清清,只有吕岳师徒五人在台上趴着等待雷击。

吕岳作为大帝级别的神人,身份尊贵,如今也趴在戒神台上等待雷劈,虽然没有人围观,依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慌。

等了许久,才听到由远及近,风雷之声,见以为金甲神人,甚是威武,左手握着一把凿子,右手握着一柄锤。

……

为什么雷祖闻仲没有来?

闻仲放下诗集,杀气腾腾地往外走,边走边问苟章:“吕岳这次犯了什么事?”

苟章说:“这个属下却不知道。”

闻仲跨上墨麒麟,刚出雷部府的大门,见门口站了两个童子,前面的童子手里捧着一本书。

闻仲认识,正是文昌帝君府的天聋、地哑二童子。

闻仲说:“二位童子,是来催还《李太白诗集》的吗?麻烦转告帝君,就说这本诗集我很喜欢,再让我看一个月。”

天聋童子说道:“天尊客气了!我们不是来催书的,那本书你慢慢看好了。我们帝君又找到了一本《王摩诘诗集》,让我们送来给天尊看。”

原来闻仲经常找文昌帝君借书看。

闻仲大喜,把书接过来,如饥似渴的看了几页,拍手叫好,说道:“这王摩诘的诗也不弱于李太白的诗。”看了几页,边把书放到怀里。

天聋地哑二童子既不聋又不哑,只是要在考试时保守秘密,所以装聋作哑。

地哑由于压抑太久,平时反而话多,就随口问道:“看天尊一副戎装,行色匆匆,这是要出门公干吗?”

闻仲说道:“正是!瘟癀大帝吕岳犯下天条,我要去雷击他们师徒。”

地哑谈了口气,说:“他们师徒却也可怜?”

闻仲听了,觉得奇怪,问:“童子,为什么说他们可怜,你可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

天聋地哑二童子消息灵通是出了名的,在天庭上仅次于千里眼、顺风耳,比纠察灵官还厉害,所以才被逼着装聋作哑。

地哑看了看天聋,说道:“哥哥,这个事情能说吗?”

天聋说:“这个跟考试没有关系,可以说。”

地哑就对闻仲把事情经过讲了:“吕岳大帝本是奉了敕旨,要把岭南义军全部用瘟疫害死,却只害了一半。”

闻仲说道:“原来如此。”就回头对苟章说:“这次公差,你去办了吧。我要去看王摩诘诗集。”

闻仲下了墨麒麟,取出诗集来,边走边吟诵:“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好诗!好诗!”

……

苟章走到戒神台下,说道:“大帝,请捂上耳朵,我要拘雷来了。”

苟章左手凿子狠狠的朝右手锤凿去。

只听得霹雳连声,闪电夹杂。这雷声上震到三十六天大罗天,太上老君吓得一个激灵,芭蕉扇落地;下震到十八层地狱的无间地狱,最近闲来无事的十殿转轮王正在打盹,被吓醒;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各处大山都晃了三晃,江河湖海浪头平增一丈。戒神台上常闻雷,却从来没有这个响。

这阵雷打了一个时辰才停。师徒五人站起身来,却发现没有觉得有丝毫损伤,反而像刚被按摩过一样。

周信揉了揉肩膀,对李奇说道:“兄弟,我肩膀常常觉得难受,现在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原来神界执法的人有自己的套路,跟人间执法打板子的一样,往往越响,受伤反轻,有些闷声不响的,反而会让犯人受内伤。

吕岳已经知道是苟章手下留情了,就深施一礼说道:“多些苟天君,你这霹雳惊醒了我们这些梦中人。”

苟章是个厚道人,说道:“大帝,我也是奉命行事,是巡天都御史李长庚叫我做的。”

……

黄巢昏迷了一会,慢慢苏醒,只是浑身发热,就知道已经染上瘟疫了。

四元帅赶走了吕岳师徒,完成了公务,也就转奔南天门,赵元帅、关元帅都已经转回,马元帅头朝下,对黄巢说道:“巨天,你虽然以后可能会留恶名,我也敬你是个英雄。”

温元帅慌忙拉起马元帅,低声说:“我们做公务时不许多言,哥哥你怎么还多言多语,何况说的还是天机。”

马元帅也觉得失口,跟温元帅转回天庭去了。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义军中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为后来很多人背叛黄巢留下了伏笔。

孟绝海让王璠赶紧把黄巢送回去,他带着人在这边善后。

黄巢还能骑马,就上了紫燕骝,王璠在前面牵马,离开了白云山。

走了有十里路,黄巢问道:“王璠,你这是往哪里走?”

王璠说:“去往封州玉壶堂,找甘伯宗大夫给大哥医治。”

黄巢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去玉壶堂了。上次我在封州,连累了韦宙老先生,虽然他不是直接因我而死,我心中很是愧疚。你可派一个兄弟去玉壶堂,就说家里有人感染上了瘟疫,甘先生必会给他解药。”

王璠也觉得有理,派一个头目带足银两,飞马赶往封州讨药。王璠护送黄巢回到广州节度使府。

黄巢刚到节度使府,柴存就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说道:“大哥,我们找到飞天蠄蟧了。”

见黄巢面色不对,柴存抓住王璠胳膊问道:“大哥怎么了?”

王璠把经过说了一遍:“大哥感染上瘟疫了。正在等弟兄们去封州城讨药来。”

柴存说:“不必,我们就有一味药。”

柴存急忙叫来小扁鹊和赛华佗,赶紧配出瘟疫的解药来。

不多一时,解药已经煎好,端来给黄巢喝了,果然立竿见影,药到病除。

黄巢觉得精神好转,就问柴存:“这飞天蠄蟧到底在哪里?”

柴存说:“大哥让我去找药,我就想到了狗的嗅觉灵敏,于是就找来了韩子卢和宋鹊。但是没有飞天蠄蟧如何去找。

“我就到了封州玉壶堂,对甘先生说,我怀疑有人囤积飞天蠄蟧,想要带狗去找,却没有药源,请他帮忙。

“甘先生果然通情达理,就给了我一棵飞天蠄蟧,我让二狗闻了,把二狗撒开,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

黄巢忙问:“在哪里?”

柴存说:“在山中的黄大仙观里,里面有几十个老道,为首的就是上次来刺杀大哥的那个腰刀。我怕惊动了贼盗,让他们跑了还好,就怕他们把飞天蠄蟧给毁了,所以没有打草惊蛇,特回来向大哥禀报。”

黄巢夸道:“贤弟做的甚好,记大功一件!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黄大仙观去取飞天蠄蟧,再捉住那些贼盗。柴贤弟,你带着韩子卢和一队兄弟,转去找放飞天蠄蟧的仓库,务必把要拿到手。我带着宋鹊从庙门攻进去,那个老道手中的胜邪剑厉害,不过他怕狗,有宋鹊在,足能擒住他。”

柴存、王璠说:“大哥,你病刚好,还是让我们去好了。”

黄巢说:“不妨事,王璠,你去把天王叫来,让他和我一起去。”

这天夜里二更天,二狗领路,黄巢带领义军赶奔黄大仙观。

韩子卢精通人性,也不叫,到了黄大仙观的后墙,稍微一使劲就纵身跳过了墙头,柴存带领十八个弟兄也悄悄翻过墙头,跟着韩子卢到了一间房前,正是堆积飞天蠄蟧的仓库。黄大仙观比较偏僻,这个仓库也没有人看守。

道观前门,邓天王一脚将观门踹开,带领弟兄们就闯进了黄大仙观。

诸葛殷、张守一、萧胜三人还在鹤轩喝酒,听到外面动静不对,就知道大事不好。三人都非常警觉,赶紧敲响铜锣。

道观的道士听到锣响,知道来了敌人了,都带着兵器出来抵挡,这几个道士都是毛贼草寇,不是义军的对手。

诸葛殷、张守一、萧胜三人在暗中见是黄巢带队来打,就知道不妙。诸葛殷说:“萧道友,你速去仓库把飞天蠄蟧烧了。”

萧胜抽剑就往后院跑。诸葛殷、张守一互相看了一眼,偷偷的跳过墙头,溜之乎也。

萧胜到了仓库门口,见有人守着,就打算上前厮杀,忽然韩子卢窜了出来,吓得萧胜赶紧跳过墙头,也施展轻功,没跑出多远,就见到了诸葛殷、张守一二人。

诸葛殷说:“此地不可久留,速速逃走吧。”

三人争先恐后,往北就逃。

诸葛殷会趁脚风,跑的最快,忽然觉得后脑勺刮来了一阵风,从趁脚风上跌了下来。

第八十六回 岭南之殇

阐教东天小教主,天台山玉帘洞的孙膑老祖坐在蒲团上,与结义的弟兄赤脚大仙毛遂、小白猿正在闲聊,弟子袁达和李睦在一旁侍奉。

这时东门外有叩门之声,李睦忙出去看,引进来一位金甲神人,恭恭敬敬朝孙膑施了一礼,说道:“参见孙教主!我乃飞行殿前无敌蒋元帅,是纠察灵官之一,现奉巡天都御史之命,送信给教主。”

孙膑接过书信,拆封打笺,就已知来意,说道:“有劳蒋元帅了。你回去告诉李道友,就说我仙教谢他提醒。”蒋元帅回天庭报信去了。

毛遂、小白猿问道:“三哥,神教又有什么事吗?”

孙膑说:“是我仙教有几个修仙的败类,炼了瘟神符咒,要把岭南的人全部杀死。”

毛遂说:“好歹毒的人,我去把他们人头取来。”

孙膑摆了摆手,说道:“现在还不能要他们的命,以后自有报应在身。如今只需收回他们的道行就是了。”

孙膑轻轻吹了口气。说道:“此事已经办妥。”

……

孙教主这口气,把诸葛殷从趁脚风上跌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

萧胜、张守一施展轻功,赶了上来,把诸葛殷搀扶起来,问道:“诸葛军师,你可曾受伤。”

诸葛殷说:“不知怎么回事,我感觉到后脑勺有风吹过,就跌了下来。”

张守一说:“我刚才也觉得后脑勺有风,险些把握吹了个跟头。”

诸葛殷这是想驾趁脚风,却再也驾不起来了。

不仅是趁脚风,诸葛殷、张守一二人炼符咒和观星象的本领也没有了。

轻功的功夫再好,也不能长久支持。三人继续前行,到了有集市的地方,买了三匹马当做脚力,赶回广陵,向高骈报信去了。

——

黄巢占领了黄大仙观,除了诸葛殷三人,其余道士一个也没有逃掉,都没邓天王捉了。

邓天王请示道:“大哥,这些道士怎么处置?”

黄巢说:“先把他们押回去,给我们死去的弟兄们活祭灵。”

黄巢又命柴存把这些飞天蠄蟧一部分运回义军大营,让小扁鹊、赛华佗赶紧按照药方调整瘟疫的解药,并分药到桂州、邕州、容州及安南州等义军营中。其余大部分药由王璠运到封州玉壶堂,送给甘伯宗。

王璠带人赶着大车,到了玉壶堂,命人进去通报。甘伯宗见是满车的飞天蠄蟧,大喜过望,但是随即有愁眉不展。

王璠不解,问道:“先生,见到药了,为何愁眉不展?”

甘伯宗叹了口气,说道:“哎,可惜我没有过多的钱来买你这几大车药。”

王璠立即说道:“先生,你说的是哪里话来!这药我岂是卖你的。知道先生精通医术,所以把这些药给你带来,要劳烦先生给患瘟疫的人治病,我们还有重金酬劳作为诊疗费。怎么还会收先生的钱?”

甘伯宗深深一揖,说道:“将军大义,甘某就不客套了,就把这些药收下了。只是这瘟神不除,即便治好了一些人,还会有人再感染瘟疫。”

王璠得意说道:“先生放心,瘟神已经被我们赶走了。”

甘伯宗闻听,半信半疑,命人抬了梯子,上了房顶,举目远望,果然发现岭南笼罩的瘟疫之气都散去了。

甘伯宗大喜,又对王璠说道:“这次瘟疫,死了不少人,接下来要料理后事了。瘟疫传染性很强,这死去的人如果土葬的话,还会有传染的风险;这得瘟疫死去的人,须得火化才好。我这边绘制了一个火化尸体烟囱的图纸,你拿去给你们首领,多建这样的烟囱,以防死灰复燃才好。”

王璠一一记下,回到军营,把图纸交给黄巢。

黄巢说:“甘先生所说不差。”命尚让依照图纸多建烟囱,劝导百姓火葬。

岭南的百姓不像中原百姓那样固执于土葬,又对瘟疫的恐惧还在,此外,岭南民间又对佛教和西洋教多有所接纳,这些宗教也主张火化。所以推行火化的命令很顺利,很多百姓选择火化,再把骨灰盒放在棺材里厚葬。

……

吕岳等五个瘟神被送走,瘟疫的源头没有了;药方又非常有效,感染瘟疫时间不长、病情较轻的人很快恢复了健康,有些病情较重,慢慢修养也在恢复。

但是逝者已逝,生者悲痛。瘟疫虽然已经结束,但是瘟疫的影响也没有结束。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亲人去世,有些人家全家都没能逃过瘟疫。火化的烟囱建了起来,一天到晚都冒着白烟,岭南的青山上坟茔累累,各地都是哀哭声震天,路上常有送葬的队伍,布店的白布早已卖光,棺材也没有了存货,木匠们加班加点的赶制。

如今黄巢做了岭南的南越王,命尚让、崔璆、皮日休负责民间的安民工作,对没有人安葬的尸体,进行火化、安葬,对贫困的人进行赈济。

由于瘟疫主要是针对的义军,五路瘟神也主要在义军军营上访播撒瘟癀丹,浓度最高,因而义军中的伤亡最大。黄巢亲自主持义军死亡人数的统计、安葬和抚恤。看着死去的弟兄,义军每日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义军的人数本来有六十万,对外称是百万,经过这场瘟疫,死了有二十八万人,义军士气非常低落,黄巢也有剜心之痛。

瘟疫过后,已到了夏季,但是岭南的天气一直阴云密布,瘴雾弥漫,时而阴风阵阵,时而狂风骤起,风雨中还常有鬼哭的声音,瘴雾中也能看到无数阴鬼。

黄巢升帐仪式,痛苦道:“死去的弟兄还有岭南的百姓太惨,所以阴气不散,这都是我的罪孽啊!”

邓天王道:“大哥说的话于理不通。弟兄们都是跟着大哥,才吃饱了饭,穿暖了衣。跟着大哥干,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何况这次是生了瘟疫,也不是人力所能抗拒,都是命里使然。”

黄巢说道:“如今这些死去的弟兄都怨气不散,不得解脱,我打算祭奠祭奠他们。

“绝海贤弟、王璠贤弟,你二人依旧在白云山搭建法台的地方,搭建祭坛;

“尚让贤弟,准备香案、纸人纸马、引魂灯、馒头、招魂幡等祭物;

“天王贤弟,准备三生祭品,四十九头牛、四十九只羊,四十九口猪,再把黄大仙观抓住的道士揪出四十九个罪大恶极的来。

“七日之后,我当亲自去祭奠弟兄们的英灵。”

众人各去准备。

孟绝海、王璠带人前往白云山。王璠问道:“孟大哥,你可知道这祭坛该怎么搭?”

孟绝海说:“这个我却不知道。”

王璠说:“不如我们还是按着法台的样式来搭?”

孟绝海说:“似乎有所不妥……”

二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远处有铜铃的声音,有人做歌:“玄中玄、妙中妙,完事无我不知道。知凶定吉,断死言生。开谈风雨迅,下笔鬼神惊。未来事,过去事,观如月镜;几家兴,几家败,鉴若神明。算卦定阴阳,没卦一百文,先交钱,后算卦。”

王璠听了,大喜,说道:“费博古先生到了,有他在,这祭坛就好搭了。”

王璠顺声音找去,果然是费博古,王璠上去施礼。

费博古说:“又是你给我送钱来了。你这桩买卖,我要收一百两纹银。”

王璠说:“钱都不是问题,劳烦先生帮忙。”王璠赶紧取来了一百两纹银。

费博古把银子放到褡裢里,又进了白云山,取出来一张图纸,指给孟绝海、王璠看:“这台要搭十层,象征着十殿阎君,每层高一尺八寸,共一丈八尺高,象征着十八层地狱。祭坛东侧要搭个桥,叫做奈何桥,北侧筑个小台,叫做望乡台,因为你们死的多是北方人;南侧放块石头,叫做三生石;西侧方把伞,叫做接引伞。”

众人开始动工,祭坛很快建好,费博古又飘然而去。

……

到了祭奠的这一天,黄巢带头,义军全部穿白戴孝,步行到了祭坛。

祭坛上的纸马香烛早已准备好。坛下拴着牛、羊、猪,捆着四十九个道士,早都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黄巢登上祭坛,命邓天王上祭品。义军们收齐刀落,牛头、羊头、猪头、人头滚落,捡起来摆到了祭坛上。

黄巢拈香点着,四面个拜了八拜,把香插到香炉上。

黄巢召开祭文,泣涕念道:“王霸二年夏五月十八日,冲天大将军、百万义军都统黄巢,谨陈祭仪,享于死于瘟疫之义军将士,享于岭南百姓亡者,享于起义以来死亡之忠勇将士:大唐残虐,不知爱民,生民无计,奋而涉险,揭竿起义。中原之地,李唐势力雄厚,不得已刊山八百里,披荆斩棘,移道岭南,本欲坐镇南海,共享富贵。不想天降瘟疫,损我弟兄,何期汝等未死于兵刀,反为妖人索嗨,魄归长夜。所卒儿郎,尽是九州豪杰;死去将校,皆为四海英雄;生则有勇,死则成名,受义军之蒸尝,领同泽之祭祀;莫作他乡之鬼,徒为异域之魂。肝肠断绝,血泪沾巾。哀号祭奠,悲痛难陈。呜呼哀哉!尚飨!”

第八十七回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读毕祭文,黄巢放声大哭,极其痛切,情动三军,无不下泪,一时之间,恸哭之声响彻在岭南的天地之间。

只见愁云怨雾之中,隐隐有数十万的鬼魂,被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在前引路,都奔了酆都城而去。

……

土葬一向是中原人的传统习俗,入土为安的观念深深扎根在他们的心中,而火葬则通常被认为与蛮夷相连系。

义军中多数是中原一带的人,他们跟岭南本土人不一样,对土葬非常推崇,有着朴素的情感。他们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推进烟囱,化作一堆灰,心中很是难受,更激发了对家乡的思念之情。

祭奠仪式举行之后,黄巢心中还是堵着一个疙瘩,义军弟兄的想法也有所了解。这天傍晚,黄巢在府中觉得难受,就信步走出了节度使府,走到了义军的军营中。

黄巢穿的便装,把守军营的门军就要上前阻拦,走进跟前,发现是南越王,急忙单腿跪倒行礼,说道:“黄王,我这就禀报张归弁将军,前来迎接你。”

黄巢摆了摆手,说道:“谁也不要惊动。我随便走走就好。”

黄巢迈步走进军营,见义军们都还在忙着给死去的弟兄办丧事,认领骨灰盒、准备牌位等。

前面有几个义军正围着一起为死去的兄弟烧纸,其中有个人,像是为首的大哥,边拨炭火盆的烧纸边说:“张顺、董新、王德顺、王二狗等兄弟,我们都是一个村的,一同出来讨饭,后来又跟着黄王起兵,大仗小仗不知道打了多少,都命硬活了下来,没想到这次生病竟病死了,死在了离家乡万里的地方,还一把火烧了,也不知道你的魂魄能不能回到家乡……”

话没说完,几个男子汉痛哭起来。黄巢听了也落下泪来。

其中一个人说道:“弟兄们,我们去跟黄王说,打回中原我们的老家去吧。在这里,死后还要被烧,到时候鬼魂连家都找不到,成了他乡的孤魂野鬼。再说这岭南又有什么好,不过是比较富罢了,这里瘴气太重,文化上哪像我们孔孟之乡,全不知道礼仪,生活习俗也很不习惯。”

其他人也说:“就是!就是!去跟黄王建议去吧。”

那个为首的大哥忙止住大家,说道:“谁不知道家乡好。黄王也是我们曹州人。只是在中原待不下去,黄王才带我们到的岭南。现在北方都是重兵,回去还不是送死。”

有人说:“即便是死,我也愿死的离家近一些,到时候鬼魂也能找得到家门。”

众人议论纷纷。

黄巢心中颇有感触,又在其他军营走了走,听到了很多类似的话。

……

第二天,黄巢召集扩大会议,除了尚让、孟绝海、邓天王、葛从周、柴存外,中等的将领一百余人也都参会。皮日休、崔璆、传能等四个和尚也在其中。

黄巢说:“今天只有一个议题,就是要继续留在岭南,还是要北伐,打回中原!”

众将面面相觑。都在想,之前定的战略就是永镇南海,自封南越王,所以没人敢提北伐的事。

张归霸是葛从周手下第一员大将,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替我手下的弟兄们说一句:大家都想北伐,回到家乡!”

这句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将领也七嘴八舌一起附和:“我们想回家!”“宁愿死在疆场,也不远死的不明不白!”“受够了岭南这个鬼天气。”“听不懂岭南人的鸟语。”

黄巢等众将意见发表差不多了,这才摆了摆手,众将都不在说话。

黄巢又问那几个大将领:“众位贤弟,你们的意见如何?”

葛从周说:“我也赞成北伐。”

柴存想了想,说:“我也赞成。”

邓天王说:“我也想还是回到北方好!不过我听从大哥的想法。”

孟绝海是岭南人,说道:“我们在北上冲突无路,在南下的。不妨在岭南养精蓄锐,再行北伐。”

尚让最有智谋,说道:“大哥,我觉得我们现在势成骑虎了。岭南虽有地理,天高皇帝远,有很富庶,但没有天时,多有瘴气,且易发瘟疫;最主要的是缺了人和,弟兄们都是北方人,不愿再岭南待着。所以从这方面看,还是北伐的好。

“但是,北伐又谈话容易。我们本来就是在中原占不到好处才南下的。如今且不说回到中原后,能不能战胜,先说李唐给我们设下的这台封锁线:广陵高骈、信州张潾,我们曾与他们交手,未曾占到便宜;荆南节度使王铎、湖南观察使李係、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江西招讨使曹全晸、浙西节度使周宝,这些人都是李唐的干将,握有重兵。”

听众将说完,黄巢大声说道:“正如尚让贤弟所说,如今我们在岭南已无天时和人和,所以我决定:北伐!”

众将听了,大多是欢欣鼓舞,尚让、孟绝海等人心存疑虑。

黄巢又说:“至于如何北伐。决不能冲动行事。我们北边不见有五岭天险阻挡,就是李唐对我们的封锁链也确实不容小觑!我们必须出奇兵才有生机。至于如何北伐,要仔细商讨后才能定夺。众位先回去做好北伐的准备,具体北伐日期,须等待军令。”

五岭即越城岭、都庞岭、萌渚岭、骑田岭、大庾岭,合称为南岭。岭南地名的由来即是五岭以南之意。五岭把两广与中原隔开,是一道天险。

众位小将领回去。黄巢将尚让等五人留下,说道:“如今人心思归,所以我才决定北伐,以安军心。北伐之策,还需要我们细细商量。这段时间,有件事各位贤弟要仔细地方。据我所知,岭南也有反对我义军的武装,一直想效仿福建九龙军来偷袭我义军。如今我义军已决定北伐,恐怕这些人会趁机举事,不可不防。”

黄巢所略一点不差,岭南一带除了刘知谦外,还有郑续、谢肇、陈瓖等武装在暗中蓄积力量,蠢蠢欲动。

几人对着地图,商量了一夜。

尚让说道:“这几路官军从东到西,摆的是一字长蛇阵的阵势,把我们北上的路封的死死的,而且最怕我们打其中一路,其他几路都会围上了。就好比打了蛇头,蛇尾会围上来;打了蛇尾,舌头为围上来;打中间,蛇头蛇尾都会围过来。”

黄巢分析说:“这几路官军,虽然都是众兵强将,但多是自保的,如果用些计策,他们之间应该不会互相照应。如今这几路军中,高骈、张潾、曹全晸,我们都曾会过,难以制胜;王铎虽然是缩头乌龟,他是丞相挂帅,手下都是精锐;刘巨容据说会药书邪法;周宝与高骈兄弟相称,高骈不是坐视他的安危;李係是名将之后,不知道真实本领如何。”

邓天王说:“名将之后,不见得就厉害。大哥可还记得郓州的天平军节度使薛崇,自称薛仁贵的后代,却没有敌我三个回合。”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只是李係前面有王铎,也不易攻打。”

几人商量了一夜,也没有商量出好的战术来。听外面鼓打二更,也已深了,黄巢说道:“众位贤弟,今天先商量到此吧。”几人回去休息。

黄巢一直想着北伐的事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起来,随手拿了本书来看,拿到手上,发现是本《论语》。

黄巢读了起来,正看到《公冶长第五》这一篇,公冶长因为听得懂鸟语,结果阴长阳错,被抓进来监狱,但是孔夫子能识贤,断定公冶长虽在监狱,并没有罪过,就把公冶长招为了女婿。

黄巢读到此处,会心一笑,烦恼暂时抛在了脑后,又往下看:“子曰:‘道不行,……’”

黄巢叹道:“原来孔圣人也有跟我一样的时候,都是道不行,无路可走。”

再往下看:“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黄巢反复吟诵:“乘桴浮于海。乘桴浮于海。乘桴浮于海。”

黄巢急忙拿灯到地图前观看,大喜过望,说道:“有北伐的战术了!”

第二天一早,黄巢把尚让、孟绝海叫来,指着地图对二人说:“昨天我受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启发,陆路不通,我们可以走水路。南方水路纵横,尤其是湖南境内有条湘江过境,很多州县都是依水而建。这湘江的源头就在岭南的桂州。”

二人仔细看了看地图,喜道:“大哥这一策真是拨云见日。”

黄巢说道:“还需实地探勘下才好。二位贤弟,随我去趟桂州。”

义军在桂州驻扎的,是刘汉宏,还有他的弟弟刘汉宥,听说黄巢到了,慌忙出去迎接。

黄巢开门见山问道:“汉宏,你在此地驻扎,可曾锻炼水兵?”

刘汉宏闻听,就是一愣,说道:“小将没有接到过黄王的将令,所以从未练过水军。”

黄巢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不怪你,之前确实没有想过练水军。你这里可有船?”

刘汉宏说:“这个却有。桂州官府的船,豪强大户的船都被我们收了,大小有一百艘左右。”

黄巢问:“可乘坐多少人?”

刘汉宏说:“大的能做四五十人,小的只能做三四个人。这一百艘顶多也只能坐两千人左右。”

黄巢心想:“义军有三十万人,船只能做两千,真是九牛一毛,杯水车薪。”

黄巢又问:“桂州可有坐船的老工匠,叫几个过来。”

刘汉宏急忙派人到城中找了五六个老工匠。黄巢问道:“众位师傅,我要打造若干艘战船,需要能坐得下三十万人,不知道需要多少条船,这些船多久能够造好。”

为首的一个老工匠回答说:“禀黄王,假设木材都够,人手都足的情况下,这些战船打造出来,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黄巢听了,心中一凉:“道不行,看来水路也不行。”

第八十八回 刘汉宏

未暇骖鸾信不诬,玉簪罗带路纡萦。桂林山水甲天下,绝妙漓江秋泛图。

唐朝的桂州即后来的桂林。桂林是奇特的卡斯特地貌,其山石之秀美不必多说,单说桂林的水。

桂州的水有漓江、桂江、湘江、洛清江、资江、寻江、百寿河等多条水流,其中湘江就发源于此。湘江由南往北流,进入湖南境内,湖南的一些大城市永州、湘潭、长沙都是在湘江边上,湘江最后流入洞庭湖。

湘江就是黄巢打算北上的水陆路线。走水路离不开船。

老工匠说:“要打造三十万人的战船,至少需要三年时间。但是,桂州当地木材缺乏,会造船的人手又少,真要造出来,需要五年时间。”

黄巢听了,紧皱眉头,问道:“桂州河流很多,纵横交错,你们平时不走水路吗?”

老工匠说:“桂州地形复杂,造桥成本太高。我们经常走水路的。”

黄巢又问道:“既然走水路,为何本地船只那么少?造船的人也那么少?”

老工匠说:“我们这边只要拉货较多、行路较远的才用到船,平时我们多用竹筏。”

黄巢茅塞顿开,心想:“孔夫子所说的‘乘桴浮于海’的‘桴’就是指的竹筏。”

黄巢说:“带我去湘江边看看。”

刘汉宏等人在前领路,一行人到了湘江边。桂林的山水果然秀美,一路上黄巢看这些景致,心旷神怡。

桂州的湘江还不甚宽阔,水特别清澈,倒映着青山,甚是惬意。河上果然竹筏很多,很多本地人撑着一枝长篙,拨动水流,顺势而走。有些地方河水缓缓流,真是“清风拂绿柳,白水映红桃。筏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黄巢顺着湘江前行,听到水声越来越大,前方有落差,水流开始湍急。除了水声,又听到有人喝彩嬉戏之声。

走遍黄巢的刘汉宏脸色就有些发白,心中有些发慌,把二弟刘汉宥招来,私语道:“快去前面,把那些漂流戏水的弟兄们赶走,不要让黄王见到。”

刘汉宥急忙抄小路往前跑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转过弯来,黄巢已经看到了。

水流湍急处,竹筏行进速度加快,长篙不用撑了,改成把握方向之用,确保在激流中竹筏不翻,人不落水。

黄巢到了近处,发现戏水的不仅有当地人,更多的还是义军,这些人在水中驾轻就熟,还有些齐头并进,比试谁的记忆高超。

黄巢问老工匠:“这些就是竹筏吧?看来要驾好竹筏,还是需要技巧和能力的。”

老工匠回答说:“正是。我们本地人从小就在水里讨生活,所以都练的一手好的撑竹筏的技能。初学者多在这样的水急处练习,也是一种乐趣。刘将军手下就有很多义军也常到此处玩耍,都很技艺高超,不输于我们土人,尤其是刘将军技艺最为高超……”

“末将有罪!请黄王处罚!”还没等老工匠说完,刘汉宏就跪倒在地,上前请罪。

原来黄巢虽然是起义军,但是也治军甚严,有十七禁律五十四斩的军规。十七禁律分别禁止的是悖军、慢军、懈军、构军、轻军、欺军、淫军、谤军、奸军、盗军、探军、背军、狠军、乱军、诈军、弊军、误军。十七条禁律又有五十四中情形,触犯者斩之,所以叫做“十七禁律五十四斩”。

刘汉宏不好好练兵,自作主张,纵容手下嬉戏,还自己带头,已经触犯了“不听约束、动改师律、怠而不报”等多条禁令。

黄巢看着刘汉宏,许久未说话。刘汉宏跪着不敢抬头,汗如雨下。

……

刘汉宏,山东兖州人,出身卑微,少年时曾练武,无赖为生。后来到兖州府做了个小吏。

王仙芝起义攻打兖州时,刘汉宏负责押运粮草辎重,他带着很多辎重投奔到了王仙芝处,就被王仙芝收留,做了义军将领,颇受王仙芝器重。

后来王仙芝兵败被杀,刘汉宏又跟着大家一起,都投到了黄巢手下,一直是葛从周手下的一部。

刘汉宏自视很高,一直把自己比作汉刘邦,觉得没有得到黄巢的重用,也觉得自己不是黄巢的嫡系。

这次到了桂州,刘汉宏踌躇满志,想施展自己的才能,又想笼络自己的部下。所以部下到水中嬉戏,他也不禁止。后来他自己去水边看,有人就怂恿他说:“刘将军,听说你武艺高强,不知道你水性如何,水上能不能施展?”

北方水少,刘汉宏本不精通水性,但是自觉地武艺高强,就下水撑筏。一开始不敢站起来,猫在筏上不敢动弹,后来技艺越来越高超,也就喜欢上了撑筏戏水,人都说他是“漂流第一人”。虽然有奉承之嫌,但是也确实说明他撑筏技能高超。

……

黄巢也知道刘汉宏平时对自己有所不满,但是此次北伐,正是用人之际,刘汉宏的竹筏正好可用。

想到此,就伸手相搀,和气说道:“汉宏贤弟,你替我们义军操演水兵,是大功一件,何罪之有?”

刘汉宏这才惴惴不安的站起身来。

黄巢说:“汉宏,人都说你是水军第一人,可否展示下技能给我看看。”

刘汉宏说道:“区区小技,何足挂齿!既然黄王爱看,末将就献丑了。”

这时候弟兄们听说头领要撑筏戏水,都从水中上来,一旁观看。

刘汉宏也是炫耀一下自己的技能。右手取过篙来,左手拿了一面红旗,一招燕子三抄水,跳到竹筏上。

有人给他借来了揽胜,竹筏顺水漂流,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其快如箭,刘汉宏左手的红旗迎风飘摆,甚是好看。

前面到了水流落差出,落差也不甚大,有五尺左右。之间刘汉宏倒退几步,压住筏尾,筏头就撬了起来,到了落差处,整个竹筏已是腾空状态。

刘汉宏乘势来了个前空翻,同时红旗抖动,双脚稳稳落到了竹筏的正中心,竹筏也稳稳落到水面。

黄巢鼓掌,喊道:“好!”其余人也都跟着鼓掌喊好。

刘汉宏飘出半里的距离,调转伐头,开始逆水而上。

刘汉宏单手撑篙,虽然速度慢了很多,但是也是很快。

到了落差处,刘汉宏有时占到筏尾,翘起筏头,手中竹篙撑到岸边石上,一使劲,这个竹筏斜刺里就窜了上去。

众人又是鼓掌喝彩。

刘汉宏回到远处,跳到岸边,气不常出,面不改色。

刘汉宏把红旗递给黄巢观看,发现红旗上依然是干的,一个水滴都没有。真是“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黄巢大喜,说道:“刘汉宏听封!”

刘汉宏慌忙跪倒。

黄巢说道:“特封你为义军北伐都先锋!负责操演水军,待水兵练成,竹筏早就,克日沿湘江北伐!”

被加封为都先锋,就已经可以跟尚、葛、孟、邓、柴等人平起平坐了。

刘汉宏非常高兴,说道:“谢黄王!末将遵令。”

黄巢又问老工匠:“这竹筏可以坐多少人?”

老工匠说:“小的就像刚才刘将军那种的,是一个人,最常用的大小,可以坐五六个人;也有些大的能坐二三十人。”

黄巢问:“最多能坐多少人?”

老工匠说:“大的很少做,要看竹子的粗细和大小,大的可以坐二百人吧,就是这样的竹筏要到大江里去,小沟小河不好行走。”

黄巢又问:“做竹筏的工期如何?”

老工匠说:“这竹筏的工艺比船要好做多了。”

黄巢说:“我沿途之上,看到桂州生产毛竹,如果要做三十万人的竹筏,这些材料是否充足?”

老工匠点了点头:“黄王观察细致,我们确实都是砍的毛竹做的竹筏,这些毛竹都是野生的,生产的又快,可以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黄巢追问:“那做三十万人的竹筏多久能做好?”

老工匠说:“这竹筏做法简单,只要人手足够,有个老师傅指导着,十天半个月就能做好。”

黄巢说道:“老师傅,你可以愿意为我们做竹筏?我必有重赏。”

老工匠心想:“哪敢不乐意啊。”口中说道:“愿为黄王效力。”

黄巢大喜,转身对孟绝海说:“绝海贤弟,你是岭南人,对岭南熟悉,我命你把你的部队开到桂州,专门来做竹筏。给你一月之期,做好三十万人的竹筏。”

孟绝海说道:“谨遵黄王将令。”

……

黄巢与尚让、孟绝海回到广州,把葛从周、邓天王、柴存、王璠等人叫来,把桂州之行通报给大家。

众人都拍掌叫好。

黄巢说:“我们弟兄都是北方人,不习惯水性。岭南多水,众位都传令下去,趁现在天气还热,让弟兄们抓紧练习水性,熟悉竹筏行走。”

黄巢又说:“这水路上竹筏行走,更多的靠的是水流的速度。行军过慢,给了官军喘息之机,还是快速行军较好。所以要选在湘江涨潮之时,顺流而下最好。至于何时涨潮,还是要看何时有阴雨天气。”

黄巢说:“我决定,入秋之后,准备北伐。至于具体涨潮的日期……王璠听令!”

王璠应声而出:“末将在!”

黄巢严肃道:“王璠,我命你带领传能和尚,出去打听涨潮之期!务必精准!如果完成的好,重重封赏。如果完不成军令,提头来见!”

王璠还要说话,见黄巢脸色阴沉,只好接下令箭。

王璠心想:“天何时下雨?水何时涨潮?我怎么会知道?看来大哥这是要杀我啊!”

第八十九回 《借东风》

说书,是个古老的职业。在没有文字之前,延续文明就靠着口口相传。

说书在唐朝时已经非常流行,叫做“说话”,其脚本叫做“话本”。有些文人才参与到其中的创作中去,产生了很多唐传奇。

岭南人很喜欢听说书,叫做“讲古”。广州城中,这样的场所很多,即便是瘟疫和战争蹂躏过后,娱乐消遣依然有市场。

……

王璠垂头丧气的走在街上,旁边跟着传能。

王璠说:“和尚,这老天什么时候刮风下雨,我们怎么会知道?这次要你跟我一起掉脑袋了。”

传能却不发愁,说道:“王将军,岂不闻当代的诗人罗隐说:‘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现在为什么要发愁啊,等到砍头那天再愁也不迟啊。前面有讲古的,我们去听听。”

二人挤进人群,见中间一个说书人正声情并茂的在讲故事。讲到精彩处,众人都喊好。传能也跟着喊好。

王璠问道:“和尚,这说书人的岭南话,你听得懂吗?”

传能说:“听不懂。”

王璠问道:“听不懂,你为什么也跟着喝彩?”

传能说:“情绪被人带动起来了。”

王璠就问旁边的一个老者:“这位老丈,不知道这说书人说的是什么故事?”

这老者听王璠说的是官话,也就用生硬的官话说道:“讲的是《借东风》。”

王璠又问:“这《借东风》是什么故事?”

老者不耐烦的说道:“就是赤壁之战,周瑜要火烧曹操战船,但是没风,诸葛亮借风的故事。”

王璠还要问,传能拉了拉王璠的袖子,把他拽出了人群之外,二人边走边说。

传能说:“这《借东风》的故事,我知道。我经常到偃师县听书,听过这一段。说的是曹操赤壁鏖兵,周公瑾“欲破曹兵,须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诸葛孔明就在南屏山筑台,祭来了东风,后才才火烧了战船,定了三分天下。”

王璠听了,说道:“这诸葛亮那么厉害,能借东风。”

传能探口气说:“这诸葛亮会道法,可惜他借的了风,却管不了雨。他把司马懿父子困在上方谷,打算用火烧死,却被一场大雨浇灭。”

王璠若有所思,说道:“和尚,你也不要听三国落泪——为古人伤心了。还是想想我们自己吧。如果我们也能找到诸葛亮似的人物,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刮风下雨的日期了。”

传能说:“正是。可惜诸葛亮早已死了。就是他或者,也只能借风,却借不来雨。”

王璠脸露喜色,说道:“我想起来一个人!他兴许能呼风唤雨……”

二人走过拐角。王璠见前面摆这个卦摊,卦摊前面坐着个阴阳生,正是费博古。

王璠大喜,上前抓住费博古,说道:“我可找到你了!”

传能也抓住费博古,问王璠说:“这个算卦的是欠你钱吗?不要让他跑了。”

费博古轻轻一抖,就把传能甩了出去,摔了个跟头。

传能爬起来又有撕扯费博古,被王璠拦住。

王璠说道:“费先生,对不住了。我们是有急事求您,一时施礼了。还望见谅。我们来找你是为了……”

费博古摆了摆手,说:“你的来意我已经知道。我有两个选择:一是算日,收你纹银一百两,我可以告诉你何时涨水,何时有风;二是定日,我可以给你们祭雨,让湘江涨水,再奉送三天南风,这个要收黄金一百两。你回去问问黄巢。明天此时,我还在此拐角处等你。”

费博古说完,将卦摊折贴起来,放到褡裢里,转身而去。那个褡裢依旧是空若无物。

传能看的是目瞪口呆。王璠拉起他来,带他回到军营。

二人急急忙忙进了广州节度使府。节度使府之前改成了“南越王府”,如今又改成了“义军都统府”。

二人见到了黄巢,一五一十把经过说了一遍。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兵法云: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扩弩,节如发机。我们要从岭南突围,当初奇兵,何必吝惜钱财,我不要算日,我要定日。北伐之日就定在八月十六,月圆之夜的定更天。”

强者都会选择把命运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黄巢也不去找尚让,从自己的金库里,取出来一百两黄金交给王璠。

王璠转身要走,却见传能继续对黄巢说:“主公,这个阴阳生是个人才,不如封他个官职,也好让他为主公效命。”

黄巢听了,觉得有理,说道:“这个费先生是个高人,可能不会愿在我义军中做事。不过给他个官职,也未尝不可。”

黄巢就去过执笔,写道:“加封费博古为护军军师、枢密使之职。”盖上“冲天大将军”、“百万义军都统”两个大印,把诏书交给传能。

第二天,王璠背着黄金,传能揣着加封诏书,早早的到了那个拐角处。费博古还没有来到。

传能说:“王将军,这些黄金也挺重的吧,我给你背着吧。”

王璠就把黄金递给了传能。

正好到了昨天的那个时候,费博古果然来到,也不摆摊了,直接说道:“你们黄王选择定日,我已知道。把黄金给我吧,我保证:八月十三至八月十五,岭南下雨,河水暴涨;八月十六至八月十八,有三天南风。”

传能心想:“这个阴阳生果然厉害。”

传能把诏书拿出来,说道:“先生,我们黄王感谢您数次帮忙,特意加封了你的官职。您愿到军中效力,我们黄王双手欢迎。如果您不愿去,也不妨碍您的自由,只挂个虚名而已。”

费博古一愣,哈哈大笑说:“这个我却没有算到。拿来我看。”

传能把诏书看了,收进褡裢,说道:“黄王的心意我领了,这可以让我在史书上留一笔。我闲云野鹤惯了,就不去你们军中了。”

史书中记载,黄巢的枢密使名叫费传古。“传”的古体字与“博”字很像。

传能说:“也好。我们黄王也是这样认为的。那这个诏书就抵了黄金百两了吧。”

传能贪财,所以一直想吞下这笔钱。

费博古脸色一沉。

王璠在旁听了,喝道:“大胆和尚,不怕黄王的广古剑吗?”把黄金夺了过来,双手恭恭敬敬递给了费博古。

费博古也不客气,把黄金放到褡裢里,飘然而去。

……

费博古出了广州城,直奔罗浮山而去,他身轻如燕,很容易就登上了轩辕洞,进洞后,敲响石壁。

石壁打开,走出来一个道童,说道:“费先生,我师傅知道你到了,请你进去。”

费传古跟道童进去,与轩辕集见礼,分宾主落座。

费博古开门见山,说道:“轩辕仙长,你举荐我为黄巢搭法台送瘟神,欠了我个人情,我特来讨还。”

轩辕集笑道:“人都说费博古有账必讨,概不赊欠,果然不假。你要贫道怎么还这个人情?”

费博古说:“我要一颗催生丹。”

轩辕集说:“这个容易。”命道童取来一个梧桐子大小的丹药来。

催生丹主要用于妇科难产,主要有麝香、丁香、肉桂、百草霜、急性子、枳壳、红花、苏木、冬葵子等多味药材,最主要的是要腊月兔脑两个,所以又叫兔脑催生丹。

轩辕集不爱多问,也不去掐算费博古要丹何用。那个道童却一直用白眼看着费博古。

费博古不以为意,伸手接了催生丹,放到褡裢里。站起身来,拱手告辞,扬长而去。

这道童嘟囔说道:“师傅,你解释的这个阴阳生,怕不是个好人,一定是把谁家的姑娘肚子弄大了。”

轩辕集以教育的口吻说道:“童儿啊,不要以恶意揣测他人。如果像你所说,这费博古应该讨的是打胎药,而不是催生丹了。”

道童恭敬说道:“师傅教育的是!徒儿错了。”

……

费博古离了罗浮山,直奔南海而去,到了海边,见南海一望无际,可藏日月,海上无风三尺浪,洪波涌起巨浪滔天,上逼云天,下击山石,正所谓浮天沧海远,水性至柔,成海后却汹涌澎拜,蕴藏着无边的力量。

费博古登上海边的巨石,手搭凉棚,举目远观,见前方隐隐约约有个黑影,费博古捡起一块石头,朝那个黑影投去。

这黑影被打疼了,就浮出水面。这件这物只是大体上还有人形,更像个怪物。只见他长了一头红头发,还冒着冷冷的青火焰,火焰高达数丈,两只眼睛一上一下,都是三角的,透着寒光,鼻子一孔朝天,一孔朝地,双耳高耸如驴,嘴大过腮,血红的嘴唇,露出两颗獠牙。身上肌肉突出,身上都是鱼鳞状的皮肤,两只手臂却很细,拿着一柄五股钢叉。

有西江月一首,专说这个怪物:“两角孤峰独耸,双睛明镜高悬,朱砂鬓发火光般,四体犹如蓝靛。臂比刚钩更利,牙如快刀犹坚,吼声雷动小春天,行动一如飞电。”

这物大喝道:“谁拿石头打我?”

费博古轻轻咳嗽了一声。

那物三角眼圆睁,头上火焰更高了,如闪电一般冲到了费博古的跟前,举叉就扎。

第九十回 敖台

天龙八部,指的是八种“非人”的神道怪物,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睺罗伽。

拿叉扎费博古的就是八部天龙中的夜叉,海中的夜叉主要负责巡逻,又叫巡海夜叉。

夜叉分男女,女的夜叉长的很美,但是男夜叉却长的很丑。

夜叉又叫捷疾鬼,速度最快,但是这一叉却没有扎到费博古,大吃了一惊。

费博古说道:“夜叉,不要激动。麻烦你给龙王说一声,就说我为了你们的泉先儿王妃而来。”

夜叉又怒了,举起五股叉又朝费博古扎去,说道:“原来是个轻薄鬼。谁不知道我们的泉先儿王妃艳亚南海,你竟敢垂涎王妃的美色。”

费博古闪身躲过,喝道:“夜叉,动动你的脑子。贪图你们泉先儿王妃的美色,难道我会明着说吗?速速禀报你们龙王,去的早了,你有大功一件,龙王会把赏鳅娃姑娘赏给你;去的晚了,龙王必会让蟹将军抓碎你全身的筋骨而死。”

鳅娃是这个夜叉最喜欢的一个女夜叉,但是始终得不到手;这个夜叉又曾经被螃蟹咬过,那种滋味痛近骨髓,心中非常惧怕。

夜叉听了这话,就动了心,想道:“我还是去给龙王禀报一下吧。如果这人说的是真的,我还能立功,抱得美人归;如果说的是假的,自有龙王爷收拾他。”

夜叉想到此,说道:“有种的不要走。”

费博古说:“我自会等你,速去速回。”

夜叉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闪电一般到了龙王的水晶宫门外,在门口把门的一个琵琶虾,一个小龙虾,举着虾钳子拦住夜叉说:“龙王正在闹心,你一个外海的巡海夜叉,不要随便闯进来,待会龙王再把你煮了。”

夜叉说道:“麻烦二位将军,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海边有个阴阳生,要见龙王,说是为了泉先儿王妃而来。”

琵琶虾、小龙虾互相看了一看,琵琶虾慌忙跑进水晶宫。

南海龙王敖钦正在焦急的踱步,看琵琶虾闯进来,正要发火。琵琶虾急忙禀道:“龙王爷,海边有个阴阳生求见,说是为了泉先儿王妃而来。”

敖钦大喜,说道:“速派分水金鳌去接阴阳生。传令龟丞相,排摆最高规格的仪仗迎接阴阳生。”

分水金鳌听令不敢怠慢,跟着巡海夜叉到了海边。

巡海夜叉心想:“本以为龙王会派虾兵蟹将去抓那个阴阳生,没想到却这样兴师动众去迎接他。”

分水金鳌有分水之能,从水中见开了一个无水的路来。

巡海夜叉改变了对费博古的态度,恭恭敬敬在前引导。

离水晶宫还有一里,就有仪仗队在敲敲打打,还有各种鱼类跳舞。

南海老龙王敖钦正在水晶宫门口相迎,见费博古来到,上前抱拳施礼,以恳求的预期说道:“先生,请救我们的王妃和王子!”

费博古也不客气,拿出兔脑催生丹提给敖钦,说道:“龙王,速将此丹拿给王妃,用温水服下即可,可保母子平安。”

……

南海龙王敖钦,是四海龙王敖家四弟兄的老二。敖钦的原配妻子,王后老龙婆年老色衰,不能如意,这敖钦就动了色心。

敖钦这一日看书,见书中说:“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便问龟丞相:“这书中说我们南海有鲛人,这鲛人是什么人,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龟丞相说:“这些鲛人是鱼中的灵异。这鲛人有三奇。第一奇就是她们擅长纺织,织出来的鲛绡帕,入水不濡,非常名贵;第二奇就是,她们哭泣的泪水,都是名贵的珍珠;第三奇,就是她们都是鱼尾人身,长得非常美丽。她们住在深海之中,从不外出,与世无争,再加上他们所住的地方,道路迷幻,所以外人很少知道。”

敖钦对其他事情还不感兴趣,听说鲛人非常美丽,就动了心,暗中制定了计划。

海中最善于辨别方向,又最勇猛的就是鲨鱼。鲨鱼的首领是龙王手下的鲨太尉。

敖钦把鲨太尉叫来,说道:“我打算从鲨鱼中优中选优,选出九十九个最勇猛的鲨鱼来,赐他们名字为鲛。我必定要重用他们。”

鲨太尉奉命,回去动员,鲨鱼其性最为凶残,一场笔试下来,死伤了无数的鲨鱼,血染了一大片南海,最终九十九只鲨鱼决胜,都改名为鲛。

所以鲛与鲛人虽然字同,但是其含义却相差悬殊。鲛指的是海中动物比武的优胜者;而鲛人则是海中善良美丽的精灵。

敖钦组建了这支鲛队,引以为心腹,命他们去找鲛人的居所,不出三个月,果然被鲛队找到。

敖钦非常高兴,让鲛队全副武装,拿着兵器,并带着贵重的彩礼,到了鲛人的居所。

鲛人的女王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鲛人,听说南海龙王驾到,也是不卑不亢,把龙王迎接进来。

敖钦见鲛人部落都是美女,秀色可餐,目不暇接,眼都直了。

敖钦对鲛人女王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愿求取贵部落中的一位美女为妃,彩礼也以带来了。”

敖钦命鲛队把彩礼奉上。

女王说道:“我族中女子从来不外嫁。”

敖钦阴沉,说道:“这玉帛与干戈,还望女王谨慎选择。”

九十九只鲛耀武扬威,龇牙咧嘴,施加压力。

女王义正辞严,一字一句,说道:“龙王,我族中女子从来不外嫁!”

敖钦大怒,名鲛队上来围攻鲛人,这鲛人爱好和平,不尚武力,眼看着就要有灭族之灾。

这时有个鲛人挺身而出,喊道:“女王陛下,我愿嫁给龙王。”

这声音非常动听,声如珠玉。敖钦听得心都化了,循声望去,见是一位年轻貌美的鲛人,可称艳绝,不禁心花怒放。

女王认得,是族中一个名女子,名叫泉先儿。

女王见泉先儿愿意舍身救全族,也只得点头,说道:“泉先儿,我族中向来有规矩,族中女子从来不外嫁!不能破了这个规矩,只能委屈你了。你出了我鲛人部落,便不再是我鲛人了。”

泉先儿不禁双眼流泪,皆是珍珠,跪拜族人,随敖钦而去。

敖钦志得意满,带着泉先儿返回南海,路上正碰到了巡海夜叉,所以巡海夜叉知道泉先儿王妃。

回到水晶宫,敖钦把泉先儿藏到最秘密处,不许别人走漏风声,尤其是要瞒住老龙婆,因为老龙婆醋性最大。幸喜的是老龙婆深入简出,不问外事,所以还不知道。

敖钦金屋藏娇,每日与泉先儿如胶似漆,快活非常。没多久泉先儿就身怀有孕。

泉先儿是鲛人,身形较小,龙种个大,到了临盆之时,所以难产。龙宫负责接生的是花衣鳜婆,敖钦把她叫来,这鳜婆也无可奈何。泉先儿王妃痛不欲生,已经把产房哭的珍珠满地,没有站脚的地方了。正巧这时费博古到了。

……

敖钦拿到催生丹,对费博古说:“求先生到产房施法,为我王妃引产。”

费博古心想:“你这老泥鳅,怎么会容忍男人去看你王妃的身体,我若是进了产房,你的儿子降生之时,也就是我的人头落地之时。”

费博古说道:“龙王,这丹温水服下即可,不需我进去。”

敖钦忙把催生丹交给花衣鳜婆,给泉先儿喝了下去,不多一会,就听到产房中婴儿啼哭之声。

花衣鳜婆出来给敖钦道喜:“恭喜王爷,是个太子。”

敖钦喜不自胜,进了产房去看王妃和太子。费博古在外面喝茶静等。

过了半个时辰,敖钦喜气洋洋的走出来,对费博古说道:“先生,我因为太过高兴,怠慢了先生了,不要见怪。”

费博古说道:“王爷客气了。”

敖钦说道:“我的这个太子是先生所救,还望先生赐名。”

费博古抬头见有宫外有座高台,说道:“王爷,取一‘台’字可好?”

敖钦大喜:“好!我的这个太子就叫敖台了!”

这时,花衣鳜婆左手托着个鲛绡帕,右手端着个瓢,瓢虽然是个普通葫芦切的瓢,里面盛的却是泉先王妃哭出来的珍珠。

花衣鳜婆说道:“王妃说了,这次亏了先生,她才顺利产下太子,不能当面出来谢先生,就让我把这些贱物送给先生,聊表谢意,万望先生不要推辞。”

费博古从来也是不客气,把鲛绡帕和瓢接了,一股脑儿的都放进了褡裢里。

敖钦说道:“哎呀,我却是亏了礼数了,还没有王妃想的周到,我还没有谢先生。先生可有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费博古说:“我确实有一事相求:今年八月十三至八月十五,岭南下雨,让河水暴涨;八月十六至八月十八,刮三天南风。不知道王爷能否做到?”

敖钦说:“若说别的事,我还不敢担保,这刮风降雨却是我们龙族的看家本领。这场风雨就包在我的身上。这场风就以小儿的名字命名,叫做台风吧。”

费博古抱了抱拳,说道:“多谢王爷!小生告辞!”

费博古做事就是干脆利落,敖钦苦留也留不住,就命分水金鳌把费博古送出南海。

费博古刚上岸,就看巡海夜叉哭丧着脸,说道:“先生,我替你跑了退,你说的把鳅娃姑娘赏给我呢。”

费博古说道:“这事我却忘了。”

夜叉一听,头顶火焰又窜了起来,举叉又要扎。

费博古说道:“且慢!这鳅娃姑娘看不上你,有三点原因,一是因为你丑,二是因为你穷,三是因为你不解风情。我给你一一破解了,他自然会看上你。”

费博古从褡裢里抓出一把珍珠来,用红绳栓了起来,递给夜叉说道:“你把这个项链送给鳅娃,她必然高兴,愿意与你交往。这样就解了你不解风情的困局。”

夜叉把珍珠项链接了。

费博古又抓出一把珍珠,说道:“你把这些珍珠卖掉换钱,置办个像样的居所,把生活过好了,可以让鳅娃衣食无忧。家给人足,可称小康。这样就解了你穷的困局。”

夜叉大喜,又把珍珠接了,问道:“先生是不是能把我变的好看,解了我丑的困局。”

费博古哈哈大笑说道:“你和鳅娃本是同类,以后你要常送礼物,才能常有风月;勤俭持家,细水长流,才能长有不穷。你们日久生情,相貌就不重要了,情人眼中有西施,丑局自解。”

第九十一回 湘江水

黄巢的年号王霸二年,也就是唐僖宗乾符六年,即公元879年。

八月十六日,天刚黑投,连下了三日的暴雨,天上有些微云,但也没挡住如玉盘般的月亮,月光照在暴涨的湘江上,天水相连,在夜幕中闪着白光。

湘江沿岸,三十万的大队,静悄悄,匆忙忙,井然有序的在把自编的大竹筏推到江上,沿着暴涨的江水顺流而下,浩浩荡荡的向着湖南进军。

……

这段时间,义军轮流着分工协作。一部分去山上砍毛竹,一部分编竹筏;这些毛竹都粗如房椽子,所以编出来的竹筏也大,战马也能上筏。剩下的大部分都在刘汉宏的训练下,抓紧时间练习水上行筏的技巧。

到了八月十三这一天,果然天降大雨,就像天漏了个大窟窿一样,如瓢泼的一般,伸手不见五指。这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只见:翻空黑帜合,列阵奇鬼斗,雨镞飞纵横,雷车助奔骤。平阶水入户,江河不能受。眼见得桂州的各地的雨水都涌进了江河,各大江河都暴涨起来。

黄巢召集头领们议事,指着地图说道:“湘江沿岸有些县城,我们不必管他。由南往北,只攻取永州、衡州、潭州这三个大城市即可。”

黄巢拿起第一支令箭,大喊一声:“北伐都先锋刘汉宏听令!”

刘汉宏应声而出:“末将在!”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人马五万人,首先出发,沿江经过永州、衡州,不必停留,直接行军到潭州,据探报,潭州有湖南观察使李係带领五万精兵镇守。你如能攻下则攻,不能攻下则等我大军到来。”

刘汉宏底气十足,应道:“末将遵令!我保证攻下潭州。”

黄巢拿起第二支令箭,大喊一声:“尚让听令!”

尚让应声而出,说道:“末将在!”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五万人马,紧随刘汉宏,第二路出发,沿江经过永州、衡州,不必停留,直接行军到潭州,与刘汉宏合力攻打潭州。”

尚让答道:“末将遵令。”

这支令,让尚让、刘汉宏都不高兴。刘汉宏心想:“黄巢这是对我的能力不信任,以为我自己拿不下潭州,我非要拿下来看看。”尚让心想:“我一直是义军的上将,如今却要给比我官阶低的人打下手。”

黄巢拿起第三支令箭,大喊一声:“邓天王听令!”

邓天王其声如雷,说道:“小弟在!”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五万人马,第三路出发,沿江经过永州,不必停留,直接行军到衡州上岸,去把衡州攻下,劫掠财宝。只准你在衡州逗留五日,然后继续北上会师。”

邓天王答道:“得令!”

黄巢拿起第四支令箭,大喊一声:“葛从周听令!”

葛从周应道:“末将在!”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五万人马,第四路出发,经过永州上岸,去把永州攻下,劫掠财宝。也是只准你在永州逗留五日,然后继续北上会师。”

葛从周答道:“末将遵令。”

永州、衡州取财宝的机会留给了邓天王和葛从周。

黄巢拿起第五支令箭,大喊一声:“柴存听令!”

葛从周应道:“末将在!”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五万人马,与我一起,坐镇中军。第五路出发,沿途做好接应。”

柴存应道:“末将遵令。”

柴存最善于沟通消息,所以跟随黄巢留在中军。

黄巢拿起第六支令箭,大喊一声:“孟绝海听令!”

孟绝海应道:“末将在!”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五万人马,最后一路出发。我把军中的一百只船交给你,皮日休、崔璆等文人坐船,还有些辎重粮饷,也放到船上,都要靠贤弟守护。”

孟绝海应道:“末将遵令。”

孟绝海为人沉稳,所以把这这项重任留给了他。

……

八月十五日夜,短暂的晴天,月夜照湘江。为了避免竹筏行进过程中相撞,几路隔开一段距离。

一更天,都先锋刘汉宏带队出发;二更天,尚让也带队出发;三更天,邓天王带队开始出发。

就在这时,浓云遮月,天一下子黑的如墨一般,陡然起了狂风,这风从南刮来,如虎啸龙吟一般,刮的湘江水流速加快,正好行筏。

黄巢大喜,说道:“费先生果然践诺。”

不到四更天,葛从周也带队出发,四更刚过,黄巢、柴存带领中军也出发了。

几个义军弟兄撑杆,借着大风,如离弦之箭一般把大竹筏往北驶去。黄巢站在大竹筏的正中央,身穿金甲,腰悬广古丧门剑,外罩黄色的披风,迎风飘摆;传亮牵着紫燕骝,传善、传真分着打着“冲天大将军”、“百万义军都统”的大纛旗,传能居中,打着大纛旗,绣着一个斗大的“黄”字。三竿大纛旗“扑啦啦”随风抖动。好一派威武的英雄气概,豪气直冲云霄。

孟绝海见黄巢等人的竹筏都已经看不到了,这时东方开始发亮,孟绝海也开始准备出发,几百只大船早已装好,皮日休、崔璆等文人也上了船。

大船和竹筏已经起锚了大部分,孟绝海正在指挥,忽然有探事兵来报:“报孟将军,有一支人马足有五千人,前来袭击我们义军。”

孟绝海觉得奇怪,有谁敢如此大胆,又趁着大风来攻打我们义军。

孟绝海本就是一身戎装,命人牵过千里追风马,手执三停偃月刀,带领一千名弟兄,进入戒备状态,严阵以待。孟绝海本就是头戴五火烈焰盔,浓眉钢髯面如枣,金甲金盔耀日高,大红袍织大鹏雕,在风中更显得威武。

不多一时,果然有一支人马来到,队伍还算齐整,最前面有三员将,最中间这员将身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只见他身穿亮银百甲,头戴银盔,身披乌黑的素色战袍,胯下一匹墨玉宝马,黑中透亮,手中一杆龙胆枪,白闪闪耀人眼。往脸上看,长得皮肤发白,鼻子高耸,眼窝深陷,一双金眼,眉毛胡须都是又黑又密,三分像大唐人,七分像胡人。

这员将不仅穿的黑白的很奇怪,就是部队的大纛旗也很奇怪,是绿色的旗帜,非常鲜艳,写的不是汉字,而是奇形怪状的大食文。

后面两个人也都是顶盔掼甲,一身戎装,手拿长枪。

孟绝海仔细观看,认识这三人,中间的正是杂种龙刘知谦,后面两个正是滚地虎卢琚和登山豹子谭弘。

……

这三人从何而来?

刘知谦和卢琚、谭弘一起,用鲁亚尔的钱财招兵买马,暗中积蓄力量。刘知谦的夫人韦凝娘也已经身怀有孕。

鲁亚尔常在岭南经商,有自己的眼线,都是当地的岭南人,被鲁亚尔的钱财收买,所以鲁亚尔消息灵通,常常告诉刘知谦。

这一天,刘知谦把卢琚、谭弘叫来,分析岭南形势,说道:“我如今已经得到消息,黄巢要离开岭南,要北伐中原。”

卢琚、谭弘大喜,一齐说道:“这正是我们占领岭南的大好时机。”

刘知谦摇了摇头,说:“话虽如此,但是谈何容易。并不是黄巢走了,我们就能轻松占下岭南。还要从势和名两个方面下手。”

卢琚、谭弘二人基本上是一勇之夫,少有谋略,所以认真来听。

刘知谦说:“黄巢到了岭南,重创了两广的官府和官军,但是据说所知,官军并没有被完全消灭。韶州刺史郑续、百胜军防御使谢肇、安南都护陈瓖都藏在山中养病,他们也颇有势力,在势上也不弱于我们,他们都是朝廷任命的官职,所以在名上却胜了我们一筹。”

卢琚说:“那我们该怎么办,才能在名上占优势。”

刘知谦说:“我们可以效仿陈梦臣的九龙军,与黄巢交战一番,然后再以逼巢贼退出岭南、剿贼有功的名义向朝廷讨封。等到我们也有了朝廷的加封,那时就名正言顺,可以与郑续、谢肇、陈瓖等分庭抗礼,再分而食之,逐渐占据岭南。”

卢琚说:“好是好,只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正面冲锋黄巢,无益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啊!”

刘知谦说道:“我们不要正面交锋。如今黄巢心思已不再岭南,打算北伐。我们就在他们最后要撤出岭南的时候,与他们交战一次。他们给予撤走,也不会与我们恋战。”

卢琚、谭弘二人拍掌叫好。刘知谦让鲁亚尔抓紧探报,已有准确消息,及时报告。

鲁亚尔也是消息灵通,把黄巢具体撤走的日期时辰都打听到了。刘知谦大喜,这才掐着日子,带着队伍,来追击义军。

……

两边摆好阵势,孟绝海用刀指点刘知谦说道:“刘公子,这到此处来,意欲何为?”

刘知谦说:“特来剿贼!”

孟绝海大笑道:“你这混血小儿,竟敢说此大话。念在你的伯父丈人对我们义军有恩的份上,我饶你不死,你速速退去吧。”

刘知谦也冷笑道:“大胆的贼人!还敢蔑视某家。看枪!”举起龙胆枪就朝孟绝海扎去。孟绝海举刀还手。

二人马打盘旋,刀枪并举,杀的个难解难分。孟绝海是义军中一等一的高手,刘知谦也是把家财都用到了练武上。因此,二人战了足有五十余个回合,还不分胜负。

孟绝海的一十三路春秋刀法是关云长留下来的,上次关元帅与瘟癀大帝吕岳交战,使了三十六路刀法,孟绝海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孟绝海见敌不下刘知谦,就把刚学到的另外十八路春秋刀使了出来。

孟绝海一招前推刀、又一招后撩刀,都被刘知谦险险躲过。孟绝海紧接着一招西祭莲花,像刀砍荷叶杆一样,闪电般奔着刘知谦脖子砍去。

刘知谦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第九十二回 李係

刘知谦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闭目等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知谦泥丸宫中冲出来一条恶龙,张牙舞爪,架住了孟绝海的刀。

孟绝海把刀撤回,吃了一惊,心想:“真是晦气!怎么又遇到头上冲出来龙的人了。”

刘知谦闭了一会眼,发现没死,睁眼看,见孟绝海已经撤了回去。

刘知谦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出了一身冷汗,觉得浑身无力,这时卢琚、谭弘上来把刘知谦接应回去。

刘知谦说道:“孟绝海果然厉害,我们撤吧。”

军令如山倒,刘知谦带领这五千人马撤退,并没有返回封州,而是兵退二十里,停下来打探消息。

此时大风依然没有停,过了两个时辰,有探事兵来报,说孟绝海全部上了船和大竹筏,顺着湘江撤去了。

刘知谦闻听,对卢琚、谭弘说:“我们现在虚张声势的冲过去,以后再放出话去,就说是我们赶跑的巢贼。”

卢琚、谭弘二人会意,于是大张旗鼓,喊声连天的冲到湘江边上。江边还有很多义军不要的东西丢了一地,都被刘知谦的军队捡了,当做战利品。

在黄巢起义中,刘知谦的故事到此结束。

刘知谦以后的发展如何呢?刘知谦因据了封州,因为剿贼有功,被朝廷加封为封州刺史兼贺水镇使,刘知谦也展示出了雄主的风范,招贤纳士,招兵买马,练有精兵万人,又有大象军和战舰,岭南也逐渐都成了他的势力范围,把岭南治理的境内肃然。

韦凝娘为刘知谦生了两个儿子,刘隐、刘台。韦凝娘非常强悍,把刘知谦管的很严。越管得严越要偷腥,刘知谦后来偷偷纳了个姓段的侍妾,段氏也为他生了个儿子,叫做刘。韦凝娘知道后,把段氏刺死,把刘抱回抚养。到了后梁时期,刘称帝,建立了南汉政权,为十国之一。刘追尊刘知谦为圣武皇帝,庙号代祖。

……

李係,出身于名将之家,是唐朝中期名将、军事家李晟的长孙。

李晟不仅艺高强,有万人敌的威名,又精通兵法战略,屡建奇功,而且长相也非常有名将之风,身高八尺,中等身材,虎目有神,身形似豹,行动稳健,坐姿如山。陆游曾作诗说:“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犹当出作李西平,手枭逆贼清旧京。”李晟官封西平郡王,李西平就是李晟。

李係是李晟的长子长孙,长相很像爷爷,不仅是外貌,行动坐卧、言谈举止都像。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爷爷奶奶的命根子。”李晟对这个很像自己的孙子自然宠爱非常。

李晟自幼就教李係研读兵法,还拿着砖头瓦块之类的,传授李係阵法。童年时的记忆是最深刻的,李係耳濡目染,等到长大,竟能把兵法背的滚瓜烂熟,而且说得头头是道。

李晟自然也少不了传授李係武艺,给他打下了坚实的童子功。八岁那一年,有个家将给李係做陪练,一不小心,把李係摔了个跟头,额头磕破。李晟大怒,把那个家将狠狠抽了三十鞭子,打得骨头都露出来了,休养了半年才能下地走动,还留下了病根。所以李係后来的武艺虽然也偶尔有人陪练,都是小心翼翼,李係的武艺相当于是单练练出来的,缺乏实战经验。

李係额头上留了个疤,不禁没有破了他的面相,反而更增添了他勇武的气概,这个疤反而成了他有真才实干的勋章。

李係的武艺观赏性非常强。戟是兵器中入门比较难的兵器,很容易伤到自己,李係就练了一手的好戟法。李係有次曾把银戟舞动起来,让四个下人从四面向他泼水,他竟能把银戟舞的滴水不透,身上一个水珠也没有。

李係又有口才,又练的好武艺。李晟更是把他视为骄傲,常常夸耀。满朝文武自然也就高看李係一眼,认为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的爷爷还要厉害。

李晟知道他的孙子华而不实吗?知道,但是李晟自己心里有数,但是从不对外人讲。所以,经常有人举荐李係做大将,都被李晟婉言谢绝了。

李晟死后没多久,大名满长安的李係就被朝廷破格提拔为泰宁节度使。

王铎以晚生礼侍奉李晟,与李家也有交情。这次黄巢占领了岭南,宰相王铎就举荐李係做了湖南观察使。王铎的想法是:“卢携有高骈,我有李係,可与卢携分庭抗礼。”

王铎与李係一同出发,到南方上任。一路人二人相谈甚欢,不过基本是都是李係在说话。

王铎赞道:“听李将军口吐锦绣,我真是收益匪浅。自觉地有愧于李将军了,只保举你做了湖南节度使,以你的才华,做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也卓卓有余。”

李係最受用的就是奉承,哈哈笑道:“王相应该知道韩信吧?”

王铎心中有些不悦,心想:“这个李係有些狂妄啊!我也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岂能不知道韩信,那不相当于读书人不知道孔子一样了吧。也罢,本事大的人狂妄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王铎说道:“李将军说的可是三齐王淮阴侯韩信?那是西汉名将,汉初三杰之一,抱王霸之大略,蓄英雄之壮图,志吞六合,气盖万夫,逼得霸王项羽乌江自刎,正所谓:西望关中,百战十年空鸟兔;北临锦上,千秋一例感龙蛇。他的大名我自然知道。”

李係说:“韩信曾经说过,越有将才的人能带领的兵越多,刘邦问他:‘我能带多少兵?’韩信说:‘陛下不过能带十万兵。’刘邦又问:‘你能带多少兵?’韩信说:‘臣多多而益善耳。’所以,我也跟韩信一样,经常愁我带的兵少。”

王铎听了,心中好笑,想到:“刘邦后面还有句话:‘“多多益善,还不是被我使用’。这个李係自比韩信,我岂不就是刘邦,他正好在我掌中。我驻扎在江陵,李係驻扎在潭州,是我的门户,我不如把兵给他来练,一者替我阻挡黄巢,而且练出精兵来,也好为我所用。”

想到此,王铎说道:“李将军,我有意将我荆南节度使的兵给你练可好。”

李係骄傲自大,自然不做推辞,说道:“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我就不客气了。”

本来荆南有兵八万,湖南有兵五万。王铎到了荆南节度使的驻地江陵,只留了一万兵,将其余的七万兵都拨给了潭州的李係。

李係有了十二万大军,更是骄傲,心想:“黄巢在岭南,中间又有五岭阻隔,贼军想到我潭州,没有一个月的时间绝不可能,除非他们都插上翅膀才能很快飞到。”所以,李係也放松了警戒,探事兵也不勤快。

天气逐渐转凉,这天李係正在试穿王铎给他送来的貂皮大氅,忽然探事兵慌慌张张来报:“禀将军,黄巢贼军足有五万人,已到了城下。”

李係大吃一惊,忙问:“我最近并没有得到巢贼北上的消息,巢贼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探事兵说:“这群贼人走的湘江水路。”

李係稳定了情绪,说道:“不必惊慌,他们有五万,我们有十二万,何况又有我在,管保让这些贼人有来无回。”

李係点了顶盔掼甲,牵过来宝马腾霜白,这匹马是唐太宗六骏的品种;拿过来兵器双耳五色豹尾画戟,他的兵器也是很华丽。李係点了六万人马,连放九声大炮,打开城门,出去迎敌。

……

潭州城下的正是义军北伐都先锋刘汉宏。

刘汉宏做了先锋,出发前,尚让来找他,说道:“刘先锋,你到了潭州,且不要急于攻城,恐怕官军厉害,你再吃了亏。你等我到了以后,我们再一起攻打可保无虞。”

刘汉宏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心中更是不服,心想:“我一定要赶在尚让到达之前,把潭州攻下来,也让你们看看我刘汉宏的本事,这个都先锋不是白当的。”

为了激发将士们的斗志,刘汉宏偷偷下令:“潭州是富庶之地,又多美女。我们攻入城中之后,财宝、美女可随意去抢,都归自己享用。”

这一招很管用,刘汉宏这五万人连夜赶路,他们这支部队本来就很善于使竹筏,再加上三天的大风,没几天,刘汉宏这支人马就到了潭州城下。

刚到潭州,刘汉宏留两千人看守竹筏,自己带领大队,还有他的弟弟刘汉宥去攻打潭州。

刘汉宏是个黑脸大汉,满脸横肉,穿戴的盔甲也都是一身黑,胯下骑得一匹宝马,名叫乌云赛,掌中一条钉钉狼牙棒,最是威武。刘汉宏手下的兵士都对城中的财宝美女垂涎三尺,眼中冒光。

李係从来没有打过打仗,所对付的也都是写毛贼草寇,还有些是被穷苦所逼的所谓刁民,看到刘汉宏这样兵精将勇的阵势,也是吓了一跳。

李係稳了稳心神,心想:“我李係是名将之后,人都说我比我爷爷还要厉害,岂能怕这些毛贼草寇。”

李係想到此,底气足了,大喝一声:“我乃西平郡王之孙、湖南观察使李係,对面草贼,报上名来,我这画戟之下不死无名之辈。”说完,自己先摆了三式戟法,分别力托泰山、天龙下界、横扫千军。这三式一是为了壮胆,二是为了震慑敌人。

俗话说:“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刘汉宏也曾练过武艺,知道各路兵器的奥妙。这钉钉狼牙棒的招式是比较简单的,而戟法很是复杂难练。

刘汉宏心中后悔,想到:“我悔不该不听尚让之言。这李係果然是名将之后,这三式戟法果然精到,我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汉宏咬了咬牙,报名道:“我乃冲天大将军、百万义军都统黄巨天手下的北伐都先锋刘汉宏是也。”催动乌云赛,举起钉钉狼牙棒就朝李係砸去。

第九十三回 血染潭州

潭州,即今天的长沙。有“湘南湘北水悠悠,佳处中间冠十州”之称。

刘汉宏鼓足了勇气,与李係斗在一处。一开始刘汉宏有些胆怯,处于下风,李係洋洋得意。

打了十余个回合,刘汉宏是在战争的血与火中成长起来的,经验丰富,就发现李係招数很死板,不会灵活变化,都是按照兵器谱的招数一板一眼的在练。

刘汉宏所幸不用棒招,就拿着钉钉狼牙棒乱砸乱扫,这一下子打乱了李係的章法,开始处于下风了。

刘汉宏大喜,加紧攻击,李係越来越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两人一个乱打,一个按照招数打,刘汉宏一个不留神,被李係画戟的月牙把战袍挑破,腋下铠甲背扯开,露出里面的肉来。

如今已是深秋的天气,冷风吹进去,刘汉宏觉得凉丝丝的。刘汉宏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心想,如果这个月牙再往里一点,不把我的肋骨给划开了。

刘汉宏返回本阵,去换衣服。

李係心中发慌,但是脸上却得意洋洋,命人敲起得胜鼓,撤回城中,大门紧闭。

刘汉宏换好衣服,发现李係已经撤回城中,也不追赶,回去饱餐了午饭,与兄弟刘汉宥,还有手下副将崔锴商议该如何行动。

刘汉宏把与李係交战的情况说了:“这李係武艺高强,但是不够灵活,我看他是实战经验不足,我可以胜他。上午我是不小心才被他画戟划了一下,如果我再小心一下,二十回合之内,应该可以胜他。”

崔锴是刘汉宏手下的副将,虽然武艺平常,但是足智多谋,人称小诸葛。崔锴说道:“刘将军,我也看出来这李係外强中干,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他与你这一战,恐怕吓破了胆,不敢再出来会你了。我们不妨下午再去讨战,如果他不出来,我们就驾起云梯猛攻一阵,然后再回来休息。等到半夜三更天时,我们再偷偷把竹筏开进护城河,在潭州守军力量薄弱的地方偷偷爬进城去,潭州可破。”

刘汉宏拍手叫好。

到了未时,刘汉宏点起人马,到潭州城下讨战。

潭州城中的将士向李係禀报,并请令出战。

多少次模拟,也不如一次实战,上午与刘汉宏这一战,对李係是个很大的震撼,让膨胀自大的李係胆怯了。

李係说道:“这只流寇只是顺道过城,如果他们三五天也攻不下来,自会走开。听我将令,去把免战牌挂上即可。”

刘汉宏见挂出免战牌,就开始动用投石机、云梯等工具开始。

潭州将士又向李係禀报。李係说道:“这些毛贼草寇不足为虑,用滚木礌石给我击退。”

李係也不到城头组织反击。潭州副将也没有办法,在一名副将的带领下,组织守城,打退义军。

战争持续了一个时辰,义军中有不少的将士被滚木礌石砸伤,刘汉宏也就顺势收兵,不再攻城。

潭州副将高兴地报与李係。李係冷笑道:“果然不出我缩略,这些贼人很容易打退。”

副将也奉承了一番,退了下去。

李係虽然表面平静,但是心中如焚,越想越热爱生命,越在乎自己的小命,心想:“潭州被贼人围住,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等到天黑,李係把自己卫队的头领叫来,说道:“如今贼人围城,人多势众,我要去朗州搬兵,里外夹击,可破贼军。不过,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好成功,我们偷偷出城,不要告诉别人。”

兵听将令,草随风倒。卫队自然没有异议,李係化妆成普通士兵,夹杂在卫队中。

卫队长带领着到了西门,潭州的西门名叫济川门。把门的官兵拦住盘查。

卫队长拿出观察使府的令牌,这些官兵老老实实把城门打开,放卫队出城。

李係走后不久,刘汉宏即开始分兵布阵。刘汉宏向崔锴问计。

崔锴问道:“将军是想只是打破潭州而已,还是想杀进潭州官兵,威震天下呢?”

此时的刘汉宏也开始野心膨胀,说道:“自然想威震天下!”

崔锴说道:“我义军多是游击战,攻城从来都是围而不死,总是留出一个或几个城门,让官兵逃走,也防止官兵做困兽斗。我看此次潭州之战,官军的头领李係是个镴枪头,这官军的战斗力和组织力必然就差,而我义军五万弟兄都摩拳擦掌,盼着到潭州取财宝和美女,士气正好可用!”

刘汉宏点了点头,说道:“说的有理。”

崔锴说:“据我所知,潭州有六门,东边是醴陵门,南边是碧湘门,西边是济川门,北面是长乐门,此外东北还有个浏阳门,西北还有个清泰门。我建议,我们兵分六路,每路八千人,借助我们的大竹筏,偷偷攻城,等到了城墙,每路去攻占一个城门,截住官兵厮杀。每路人马杀死官军五千人左右时,官军士气必定低落,那时我们再宣布‘放下武器、投降不杀’的军令,官军必会争先恐后的投降。等到这些官军投降,没有武器,还不是像没有牙的老虎一样,任凭我们摆布。

“如此以来,将军功有两件:一是一日便攻下了湖南重镇潭州,二是杀死官兵十余万。这样以来,在义军中,黄王以下,当以你为尊!”

刘汉宏听得人血沸腾,按照崔锴的部署,分了六路,刘汉宏、刘汉宥、崔锴各领一路,其余三路也有副将率领。

刘汉宏又重申了一遍:杀进城去,财宝、美女尽管去取。义军们都备受鼓舞,跃跃欲试。

当夜三更,六路人马滑动竹筏到了潭州城下。潭州城上没有了主将,守城的也有所懈怠。

义军悄悄爬上城墙,以信炮为号,开始攻占城门。城中一下子陷入混乱,官兵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强势人物的手下多半都是窝囊废。潭州城中的将领们都在李係自高自大的压制下,没有主见,因为不能组织有效地抵抗,再加上潭州少有战争,这些官军也缺少实战磨练。义军无异于屠杀一般,把官军杀死了足有四万人。城门都被义军占领,这些官军想逃也逃不脱。

眼看东方发白,眼看就要天亮。刘汉宏按照预定计划,向官兵们宣传:“放下武器,投降义军着不杀。”

这些官军都老老实实的放下了武器。刘汉宏命人把他们都捆起来,羁押到一起。

刘汉宏下令:“弟兄们,如今潭州城已经攻下,你们可以任意行动了,到今天日落为止!”

这些义军都如狼似虎一般散开,开始了狂欢,烧杀劫掠。可叹潭州城百姓遭此大难,潭州成了人间炼狱。刘汉宏双手不仅沾满了官兵的鲜血,还沾满了潭州百姓的鲜血。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义军们有些志得意满,或抬或扛,带着很得财宝返回驻地报到;有些恋恋不舍,但也不敢违抗军令而返回。

吃过晚饭,崔锴把手比成刀的样式,对刘汉宏说:“将军,天色变黑,可以下手了。”

刘汉宏点了点头,说道:“崔副将,就麻烦你把这件事办了吧。”

崔锴一愣。因为军中一直有“杀降不详”的说法。崔锴以为刘汉宏会亲自去,或者派他弟弟刘汉宥去,没想到却派到了自己头上。

崔锴见刘汉宏满脸的杀气,也不敢多说,带领这部下,悄悄把那些投降的官兵都给杀了。

如今潭州城尸体堆积如山。刘汉宏下令,把尸体都扔到湘江里去。这些尸体扔下去,湘江几乎断流。

史书记载:义军“自桂编大桴,沿湘下衡、永,破潭州,李係走朗州,兵十馀万闉焉,投胔蔽江。”

崔锴去处理投降的官军。刘汉宥偷偷地押进来一个女子,对刘汉宏说道:“大哥,这潭州果然出美女,今天弟兄们抢了很多美女,我从中选出了这个最美的,是长沙县令的女儿,特来给大哥送来。”

刘汉宏望去,果然是个绝色女子,果然是容貌端丽,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只是哭的梨花带雨,羞羞答答。

刘汉宏大喜,眼中放出光来,刘汉宥知趣的退出。

刘汉宏虽然是行伍出身,却也不甚粗鲁,问道:“姑娘莫怕。姑娘姓甚名谁?”

那女子哭泣着说道:“小女子名叫刘素锦,乃是陕西蓝田人氏,随父亲到长沙来做县令。不想父母被贼人杀死,把我送到将军这里来,求将军让我一命。”

刘汉宏心想:“人都说江南女子婉约,我却觉得不如北方女子美貌,果然这潭州找出来的最美的女子还是北方的。”

刘汉宏说道:“姑娘,我疼你还来不及,不会杀你的。”上前就要搂抱,这姑娘受到了惊吓,躲躲闪闪,被逼到了角落里。

这刘汉宏也急躁起来,正要施暴,忽听得门外有崔锴的声音:“刘将军,可曾休息,末将给你送美女来了。”

刘汉宏出到外室,见崔锴带来了两个美女,穿着甚是简单,都是黑鬒鬒鬓儿,细弯弯眉儿,光溜溜眼儿,香喷喷口儿,直隆隆鼻儿,红乳乳腮儿,粉莹莹脸儿,轻袅袅身儿,玉纤纤手儿,一捻捻腰儿,软脓脓肚儿,翘尖尖脚儿,花簇簇鞋儿,肉奶奶胸儿,白生生腿儿。更有一件窄湫湫、紧皱皱、红鲜鲜、黑稠稠,正不知是甚么东西。

崔锴说道:“将军,今天我去这潭州最好的青楼抢了两个头牌的女子,一个叫腰里泉,一个透髓酥,特意送给将军受用。”

还没等刘汉宏、崔锴说什么,腰里泉和透髓酥就冲上了,一左一右,把刘汉宏推进了卧室。

第二天到了午时,刘汉宏才起床。这时刘汉宥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说道:“大哥,不好了。尚让来了。”

……

尚让这一只人马对竹筏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来的比较晚。等竹筏到了潭州地界,发现湘江上飘的都是死尸,大部分是唐军,还有些百姓。

尚让心想:“难道这刘汉宏已经把潭州攻下来了?”带人到了城下,果然见城头飘的都是义军的旗帜。

尚让大喜,命人朝城头喊道:“城上的弟兄,我们是尚让尚将军的部下,快快开开城门。”

在城头上的正是刘汉宥,他拿不定注意,所以跑来向刘汉宏报告。

刘汉宏听了,也是一愣,说道:“快把崔锴叫来,到大厅商议。”

刘汉宏赶紧穿好衣服,到了大厅,不多时,刘汉宥和崔锴急急忙忙的到了。

刘汉宏问道:“崔副将,如今尚让到了,我要不要开城迎接。”

崔锴反问道:“如果把尚让放进城来,这城中谁为首呢?”

刘汉宏沉吟了一下,说道:“在义军中,尚让资历自然高于我,他当为首。”

崔锴说:“那攻下潭州,杀死官军十万的威名不就成了尚让的了吗?”

刘汉宏咬了咬牙,拍案而起,说道:“这尚让不能放进来!”

第九十四回 刘素锦

尚让在潭州城下等了一个多时辰,城门才打开,刘汉宏全副武装,带着刘汉宥出得城来。刘汉宏让崔锴继续处理尸体,所以没有带他出来。

刘汉宏用马鞭指着尚让说:“尚将军,这潭州已被我拿下,请将军在驻外驻扎。”

尚让是义军中的二号人物,平常哪有人敢对他指手画脚。

还没等尚让说话,背后的傅道昭就大喝一声,说道:“大胆的刘汉宏,竟敢不知尊卑,对尚将军发号施令。速速把尚将军请进城去,可免你狂妄之醉,如若不然,军法处置。”

刘汉宏见是傅道昭说话,觉得自己身份尊贵,就示意刘汉宥给他答话。

刘汉宥也理直气壮的说道:“黄王已加封我大哥为北伐都先锋,既然是都先锋,这其他几路的先锋都该听我大家指挥。”“都”有总领之意,比如都统令、都总管等。

傅道昭喝道:“大胆刘汉宏,竟敢曲解黄王之意。”说完拔出剑来,身后的将士也都拔出剑来、刘汉宥那边也不示弱,也都拔出剑来。一时间剑拔弩张,一场火并就在眼前。

刘汉宏见气氛紧张,对尚让说道:“尚将军,我们之前一起在王仙芝将军手下,共同举事,后来又都跟随黄巢南征北战。我不仅仰慕将军的韬略,更仰慕将军的武艺。今天正好是个时机,我想与将军讨教讨教武艺,如果你能胜得了我,我把潭州让给你,并且让你捆绑起来到黄王面前请罪。如果刘某侥幸赢个一招半式,也请将军听我将令行事。不知道跑尚将军意下如何。”

刘汉宏一直觉得尚让只会谋略,武艺却不如自己,而得高位,心中不服。

尚让有城府,能顾全大局,把手一会,让傅道昭等人把剑还鞘,对刘汉宏说道:“黄王本就是让我帮助刘将军一起打下潭州,既然刘将军已经取下,我也先向刘将军恭喜一声。既然不需要我尚让帮忙了,刘将军又不愿我进潭州,我带兵驻在城外就是,以待黄王。”

就要下令撤退,傅道昭等人愤愤不平。

刘汉宥见尚让服软,心中高兴,喊道:“尚将军是承认武艺不如我大哥了,所以不敢比试。”军兵们也跟着起哄,刘汉宏也是一脸的洋洋得意之色。

尚让心中火气,说道:“既然刘将军想要切磋切磋武艺,尚某也愿奉陪几招。”

尚让从白龙驹的鸟翅环得胜钩上摘下烂银枪,刘汉宏心中高兴,取下钉钉狼牙棒,催动乌云赛,与尚让马打对面。

二人互相道了个“请”字,战在一处。虽然说话客气,也都是柔中带刚,真动起手来,刘汉宏也是使出来了杀招。

刘汉宏也是大吃一惊,心想:“我低估了尚让了,他不仅有谋略,这武艺也是非常高强,我需小心应对。”

尚让是白袍白龙马,烂银枪,刘汉宏是黑甲乌云赛的黑马,狼牙棒也是黑的。一白一黑二人鏖战在一处,杀了五十余个回合,不分胜负。刘汉宥、傅道昭也都命人击鼓助威。这一场好杀。

杀到八十回合,刘汉宏昨夜连射五次,精气耗损,体力上有些不支。

正在这时,崔锴见刘汉宏许久也不回城,慌忙出来观看,见刘汉宏和尚让站在一处,大吃一惊,急忙让刘汉宥鸣金收兵。刘汉宥还不答应,崔锴夺过铜锣,狠狠地敲了起来。

刘汉宏急忙把马拨出圈外,对尚让抱了抱拳,说道:“尚将军,果然厉害!刘某佩服。我们算打了个平手。我阵上鸣金,想必有事。我且回城处置。”

尚让也抱了抱拳,没有说话,带队撤回,在城外安营扎寨。

刘汉宏也带队回城。崔锴边走边焦急的说道:“将军,你怎么跟尚让动起手来了?”

刘汉宏说:“我对他动动嘴皮子就得高位不满,所以与他比试,灭灭他的威风。”

崔锴说:“如此以来只怕将军没法在义军中待了。”

刘汉宏问道:“这是为何?不让尚让进城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吗?”

崔锴说:“不让尚让进城,是怕尚让抢功。到时候黄王来了,他自然能看出是将军你自己打下的潭州,即便尚让进谗言也动不了呢。如今你却与尚让交起手来,这事恐怕黄王会心生忌惮,认为你恃功而骄,对将军不利啊!”

刘汉宏听了,也觉得有理,心中就是一凉。

崔锴又说:“还有就是这次潭州城中杀戮过重,奸淫掳掠也是黄王忌讳的,在没有与尚让比试的情况下,还可以说是约束不严,有失察之过而已。”

刘汉宏回到观察使府,来回踱步,刘汉宥也跟着发愁。

刘汉宏突然拍案道:“我刘汉宏也是响当当的英雄豪杰!何必非要跟着黄巢!”

刘汉宥吃了一惊。

崔锴却好像正中下怀一样,说道:“刘将军果然有魄力,大英雄生当如此!何必久居人下!”

刘汉宏问道:“崔将军,以你之见,当如何办?”

崔锴说:“要效仿那魏蜀吴三分天下的形势才好。”

刘汉宏虽然读书不多,《三国志》没有看过看过,但是三国的故事还是知道不少,于是问道:“崔将军,计将安出?”

崔锴说:“将军要独立,就与王铎、黄巢成了三分之势。黄巢这边虽然不能回去,但是他也不会与你太过为敌,毕竟当年他就是从王仙芝手下分裂出来的,跟你现在类似。所以你也不要再与黄巢交恶,只是躲着他就好。

“至于王铎那边,你可以假说愿意归降。他如能举荐你做个节度使,也是好的。即便王铎不同意,他主要对付的还是黄巢,我们却可以在中间求生。”

刘汉宏拍掌说道:“崔将军所说甚是。”

崔锴继续说道:“我这就去到江陵与王铎联络投降事宜,将军可在潭州听信。不过五日之后,不管我有信无信,将军都要让出潭州给尚让,以免被黄巢把城围住不能逃脱。”

刘汉宏问道:“你说的有理。我们要是离开潭州,该到何处存身呢?”

崔锴说:“潭州到江陵只见,大山甚多,可到山中潜伏。这也是我们跟着黄巢练出来的强项。”

刘汉宏大喜,命人大摆筵席,与崔锴吃了一顿,刘汉宥作陪。刘汉宏敬了崔锴三杯酒,说道:“这次就劳烦崔将军!将来富贵了,当与将军共之!”

崔锴以刘汉宏的口气写了一封言语诚恳的请降信。刘汉宏打点了无数的金银珠宝,交给崔锴去与王铎联络。

崔锴悄悄出了潭州的长乐门,飞马奔江陵而去,暂且不提。

第二天一早,刘汉宏正搂着腰里泉和透髓酥睡觉,刘汉宥在外面通报:“大哥,城中出事了。”

刘汉宏穿着睡衣走到外室,打着哈欠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汉宥说道:“昨夜有很多落单的弟兄,都被人莫名奇妙的杀了,死了有二三百人。”

刘汉宏说:“我们在潭州作孽太重,百姓中有人报复,也不稀罕,让大家都小心些就好。”

刘汉宥说:“这事情有些蹊跷,有些见到杀手人的弟兄说,这些杀手好像四肢都很僵硬,但是却行动如飞一般,眨眼不见。而军医也说,死去弟兄的伤口也很特别,不像一般的刀剑所伤。恐怕这是鬼神在作怪吧?”

做了坏事的人心里会胆怯。刘汉宏听了,也觉得害怕,心想:“我下令荼毒了潭州百姓,恐怕真是鬼神在报复吧。”

刘汉宏对刘汉宥说道:“既然我们要撤退,不如早一天。你传令下去,今夜二更,撤出潭州城。”

当夜二更,刘汉宏带领人马悄悄开了清泰门,带领部队出了潭州,扎进了巫山山脉的深山里,潜藏了起来。

……

第二天,有探事兵报与尚让,说潭州城的刘汉宏已经撤走。

尚让便带领大军开进了潭州城,城中百姓都躲起来不敢出来。尚让见城中凋敝,就猜到刘汉宏在城中荼毒了一番。

尚让进了湖南观察使府,把观察使府做了行营。一般官府都建的很是气派,尚让在府中参观了一番,就到了卧房,打算休息。

古代卧房的衣架不同于现在,是立式的,像个镂空的屏风,把衣服搭在上面上。

尚让忽然听到卧房角落里有女子哭泣的声音,就转过一家,发现是个角色的美人,虽然满脸憔悴,但是依然挡不住她的绝色。

尚让动了怜香惜玉之心,问道:“姑娘,你是何人,因何在此?”

这女子说道:“我叫刘素锦,是长沙县令之女,被贼人抢到此处霸占。”

尚让说道:“姑娘不必害怕。那个贼人已经逃出了潭州城。我是冲天大将军黄王义军中的尚让是也。我们不残害良善。”

尚让命人端来饭菜,让刘素锦吃喝。

刘素锦这几天都在这个卧房中不敢出去。白天腰里泉和透髓酥有吃的,腰里泉就拿出一些来分给她吃。

腰里泉说:“这位妹妹,看你是大户人家的良家女儿,也落到这步田地,也是可怜。吃些饭吧。”

刘素锦一开始还不肯吃。腰里泉叹气说:“谁生来是不要体面的,我也本是良家的女儿,只是为世道所逼迫,才做了这皮肉生意。虽然有些事情说出来不干净,但是这些饭菜是干净的。做人活着才好,止于其他,非人力所为。”

刘素锦见腰里泉露出了难以察觉的伤感之情,也就吃了。

夜里,刘汉宏与腰里泉、透髓酥行乐,这二人都是皮肉场里的高手,刘汉宏也就不再去想刘素锦。这刘素锦把这些画面都看在了眼里。

撤走之时,腰里泉、透髓酥自然不愿意跟着刘汉宏颠簸,但是刘汉宏有剑在手,二人也不敢不从。只剩了刘素锦一人在房里,刘素锦也不敢出去。

尚让拿了饭菜给刘素锦吃,刘素锦狼吞虎咽起来。

刘素锦见尚让正值壮年,又长得英俊,吃过饭后,倒身下拜,说道:“将军如不嫌弃,素锦愿意为奴做俾侍奉将军。”

尚让忙去搀扶,四目相对,含情脉脉,顿了一会,也就相拥着进了帐中。

尚让这些年都是戎马倥偬,没有机会接近女色,也很少去想;这刘素锦又是处子之身,又跟腰里泉、透髓酥学了很多技巧。二人的鱼水之欢自不必说。

这刘素锦就成了尚让之妻。这位刘氏在五代中也是一位史上留名的奇女子,至于是好名还是恶名,自有后文书中交代。

到了深夜四更,尚让刚刚睡下,忽然听到有人大喊:“有刺客!”有人喊:“有鬼魂!”

尚让赶紧披上衣服,拿出宝剑,出门去看,问道:“此刻在哪里?”

护卫兵禀报说:“刺客不止一个,四肢僵硬,动如鬼魅,飘忽而过,取人首级,追也追不上。”

这时有个护卫兵大喊:“快看,房脊上就有一个。”

尚让一看,果然有个黑影在房上,动作极快。尚让喊道:“快拿绊马索和拦将网来。”

尚让结果绊马索,绳头上打了个圈,朝房脊上那个黑影扔去,护卫兵也都消防,绳子齐飞,把合影套住,从房子上跌了下来。

又有人上来,用网罩住,拿黑影找网中乱动不止。

尚让命人去过火把来,朝网中看去,原来是个木头人,手中拿着一柄木剑,双腿还来回摆动。

仔细看,这木人身上还写着十六个大字:

“残害生灵,妄称义军。木人下界,铲除奸邪!”

第九十五回 木人

插入一段豢龙院的倒叙。前文中,已经交代了小醒龙钱镠、霸下龟龙贼王八王建、马化龙王审知、混血龙刘知谦,接下来又要出现两条龙,在以后的五代十国时期,都是十国的开国之君。

玉皇大帝在豢龙院观赏,见院中有个大的荷花池,池中水清澈可见池底淤泥,莲叶翠绿如玉,荷花盛开如玉,各色鲤鱼游戏其中,正是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玉帝便驻足观看,只看得心花怒放,无比惬意。

突然水中溅起浪花,溅到了玉帝身上,有两滴还溅到了玉帝眼中。浪花过后,现出来一条蛟龙来,蛟龙有鳞无角,其首如虎,长达数丈,声如牛鸣,喜欢居于水中。

这条水蛟龙本来在荷花池的深处蛰伏,今天豢龙院热闹,把这条蛟龙惊醒,就游出来看看热闹。

牧龙子大惊,拿出别来,将这条水蛟龙擒住,按在地上,喝道:“大胆水蛟龙,竟然敢惊圣驾。”

水蛟龙才知道闯了大祸,战战兢兢,把头伏在爪中,不敢抬头。

玉帝擦了擦池水,哈哈大笑说道:“不妨事,不妨事,这条水蛟龙也不是有意的。今天也是有缘,不如也让他下界去吧。”

太白金星心想:“今天玉帝也真是心情高兴。”就给水蛟龙办了下界的手续。这条水蛟龙就到了庐州托生为了杨行愍,后改名杨行密,为十国中南吴的奠基太祖。

刚送走了水蛟龙,豢龙院门口有个黄巾力士牵着条龙而来,罗公远上前拦住。

这位黄巾力士说道:“我是工干营的鲁班仙师手下的力士,奉仙师之命来还龙来了,麻烦仙长去向你们院主牧龙子老祖通报一声。”

罗公远说:“你等着。”

罗公远冒冒失失就进了去,站在牧龙子身后,说道:“禀报院主,门外有工干营的……”

还没能罗公远说完,那个老苍头就拦住了他,小声说道:“你没看到玉帝在此,不是大事不要打扰。”

罗公远慌忙闭嘴。

玉帝已经听到,问道:“什么事?”

牧龙子对罗公远说道:“还不快禀报给陛下。”

罗公远支支吾吾,看了看老苍头。老苍头急了,说道:“陛下和院主都让你说了,还不快说。”

罗公远急忙跪下,说道:“门外有工干营黄巾力士求见,说是鲁班仙师命他来还龙来了。”

玉帝问道:“这工干营还会找豢龙院借龙吗?”

牧龙子禀道:“回陛下,这龙中有一种叫做螭的龙,鲁班仙师见他相貌威猛,又能激浪降雨,就把借去,仿着样式,造在屋脊上,用来辟火驱邪。这螭就成了五脊六兽之一。”

玉帝有了兴致,说道:“螭长的什么样子,我要看看。”

罗公远这回便机灵了,急忙出去给黄巾力士说:“玉帝说快快把螭牵进去给他看。”

黄巾力士吓了一跳,心想:“玉帝怎么在豢龙院?”

没有办法,跟着罗公远进了豢龙院,到了玉帝面前,跪下行礼。

玉帝去看那条螭龙,只见他长得龙头鱼身,尾似鸱鸟,口润嗓粗,全身黄色。

玉帝赞道:“这螭果然奇特!你说这螭能辟火,如何辟火。”

牧龙子说:“螭龙能辟火,是因为螭首散水,水能辟火。我且让他演示给陛下看。”

牧龙子打了个呼哨,这螭龙就爬到水池边,饮起水来,转眼间池水就下去了大半。

牧龙子又打了个呼哨,这螭龙摇头摆尾飞到了屋脊上,朝着荷花池,张开大嘴,喷出一条水线,都落到水池中。水池中的波光荡漾,甚是好看。

玉帝拍掌说道:“好一个螭首散水。这条螭首龙也让他下界去吧。”

螭首龙就到了许州托生为了马霸图,为十国中南楚国的开国君主武穆王。

杨行密、马霸图建立的南吴和南楚分别经历了三个君主和五个君主,所以当时有童谣唱:“三羊五马,马自离群,羊子无舍。”

……

马霸图,名叫马殷,字霸图,许州鄢陵(今河南省鄢陵县)人。出生于唐宣宗大中六年,即公元852年。这一年有好几个皇帝出生,后梁太祖朱温、南吴杨行密、吴越王钱镠南汉刘知谦也出生在这一年。前蜀王建稍大几岁,出生于847年。

马霸图出生于木匠世家,是小户人家,也只好继承家业,做了个木匠,但是却志向远大,一直自称自己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

马霸图在木匠中也是个好手。螭首龙转世前曾在鲁班仙师跟前学习,所以马霸图天资聪颖,后天上又处处争强好胜,所以在木工上有出神入化之能,又善使一把木工斧头,武林中也有他一席之地。

马霸图志在四方,就出外游历,靠给人做木工为生。

这一日,马霸图游历到了湖南,到了永州境内。永州师哥美丽的城市,正所谓: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永州又称“潇湘”,唐诗中说“北人莫作潇湘游,九疑云入苍梧愁。”马霸图这个北人初到永州,也发了愁,没有人找他做木工,眼看着手中的积蓄就要花光。俗话说:“一文钱憋倒英雄汉。”马霸图陷入了困境。

为了招揽生意,马霸图到了集市上,来到一个木板摊前,用着浓厚的北方口音说道:“俺卖木板。”

那个买木材的老板是个精瘦的南方人,见是是粗笨模样的北方佬,说道:“你买多少?”

马霸图捡了三块。老板鄙夷道:“只买这一点吗?连个小箱子都做不了。你给五文钱好了。”

马霸图给了钱。老板问道:“客官要这些木材做什么用?”

马霸图说:“我要做个木雕,放到天上去。”木雕指的是木头做的大鹏雕,并不是木头的雕刻。

说罢,马霸图坐到路边,从工具箱中拿出来斧、锯、凿、锛、引绳、度木来,动起手来。

那个老板也无事,就过来观看,有人围观,那老板就说:“这个北方佬说要做个木雕放到天上去,且看看他是怎么说大话的。”

不多时,马霸图就把木雕做好了,凶恶的眼睛、致密的羽毛、如钢钩一般的爪子等细节也都细致入微,做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围观的人都鼓掌叫好,说道:“这个北方佬的手艺不错啊!”

那个老板却说:“先不要起哄,且看他能不能把木雕放到天上去。”

马霸图左手把木雕脱到托到掌心,右手一拉鸢尾,这木雕二翼张开,竟平地飞了起来,直飞得有三丈多高,只见它左右盘旋,若有将鸣之状,东西顾盼,浑如捕猎之时。

围观的掌声如雷,那老板也鼓起掌来,对马霸图也是深深折服。马霸图的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第二天,就有很多人来找马霸图做木工活。

再说那个木雕在天上飞了三天三夜都没有落下,永州城都轰动了,当时的永州刺史的公子名叫郑谷,乃是当时的大诗人。他听说了这件事,也慕名去看,赞叹不已。

郑谷急忙跑到刺史府,去见父亲郑史,绘声绘色的讲给父亲听。郑史听了,满脸的不高兴,斥责道:“给你说了多次了,要多读书,才是与家国有利的正途。你爱做诗也就算了,现在又迷恋于这些奇技淫巧了。”

郑谷才华横溢,但是在科举仕途上却不顺,所以父亲对他不满。

郑谷说道:“父亲,这次你确实错怪孩儿了。如今黄巢占领了岭南,如果他北上的话,永州便是首当其冲,需要加强防备才好。”

郑史说道:“你这才说的是正理。不过这木雕与守城又有什么关系。”

郑谷说道:“父亲应该读过《墨子》中的《公输》一篇。公输子鲁班和墨子都是善于铸造守城器械的人。而这木雕的技艺正是传自公输子鲁班仙师。这能做木雕的人必会造守城之器。”

郑史茅塞顿开,赞道:“我儿果然高见。”

郑谷说:“那我就替父亲去把这位高人请来。我也想见见他。”

郑史斥道:“你还是专心读书准备科举吧,这些虽然是高人,但也都是三教九流的下等人,你与他们接触无益。”

郑谷讨了无趣,父命难违,只好退下。

郑史命司功参军去把马霸图请来。

这时马霸图正在一家财主家修亭子。参军找到了这家财主,到了正在干活的马霸图身后,说道:“喂,你这个北方来的木匠,刺史府要你有差事做。”

马霸图听说是官府的人,也不停下活计,说道:“凡事有先来后到,等我把这家的活干完,我才去刺史府做事。”

那个财主听了,吓得不行,慌忙对马霸图说道:“马师傅,我这个柱子不着急,你还是先去官府做事吧。”

马霸图这才跟着参军到了刺史府,郑史也没有特别盛情,只是说委托马霸图造些守城的器械,以防巢贼。

马霸图谈本不想做,但是为了城中百姓安全,谈好了价钱,做了不少的守城器械,都很巧妙,教给守城的兵士使用。

这些器械做好,马霸图也赚了一笔,见刺史低看手艺人,也就不在刺史府停留,去街上把木雕收了,离开了永州,北上到了潭州。

马霸图到了潭州,也照例把木雕放了,招来个很多生意。李係却没有郑谷的阳光,根本没有想到要找马霸图做守城器械。

马霸图见刘汉宏攻下潭州后,为非作歹,义愤填庸,但是自己孤掌难鸣,就用平生所学,做了十几个可以自行的木人,用铁木削成刀剑的样子,抓在木人手上,去刺杀贼人,马霸图在远处控制。

这些木人其实很好破,只要把他放倒即可。马霸图都是在深夜把木人放出去,所以没有人破解。

尚让放倒了自行木人,看到了“妄称义军”那几句话,似有所悟。

此时的马霸图正在房屋背后,咬牙切齿,心想:“这个贼军的首领比那个刘汉宏有见识,能破我的木人。”

马霸图起了杀心,腰中抽出利斧,就要冲出去刺杀尚让。

第九十六回 江猪

尚让看到了“妄称义军”,咬牙说道:“这刘汉宏太造业了!把城中弄的乌烟瘴气,给我们义军泼了脏水。”

尚让把傅道昭叫来,说道:“速速传我将令于全军!一、不得骚扰百姓;二、发出安民告示;三、拨出钱财粮食,对受灾的良善人家进行抚恤。”

将令传了下去,马霸图听了,心想:“这个首领看来与刘汉宏不同,说话做事还有个‘义’字,我先慢动手。”马霸图这才又把斧头插到腰中,退了回去。

尚让的这三条将令传下去,潭州城才稍稍安宁。只是失去的人心要想完全收回来,何其难哉。潭州只是在慢慢愈合她的伤口。

潭州城近期三次易主,分别是李係、刘汉宏、尚让,百姓们能生存已是不易,那还会有人有木工要马霸图来做。

马霸图没了生计,心想:“如今湖南处于战乱,不能久待,我也有许久没有回家了,不如互相乐享田园去吧。”

战乱之时,尚让自然对城门进出之人盘查甚严,马霸图也为了方便,在夜晚乘着木雕,跳下了城墙,奔回家乡许州而去。

马霸图随身带了个木人,用木人托运行李。

这一日马霸图走到朗州境内的深山中,眼看天色要黑了,错过了宿头,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加紧行走,见前面有个破旧的山神庙,马霸图便进去休息,把木人放到了角落里。

这座山神庙虽然破旧,庙堂却不小。马霸图是木匠,对房梁和椽子构造很感兴趣,就纵身上了房梁观看,看困乏了,就躺在房梁上休息。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马的声音,走进来一对官兵,为首的一个,身穿银甲,胯下腾霜白,掌中拿的是双耳五色豹尾画戟。

马霸图认得,正是湖南观察使李係。

李係逃出潭州,打算逃往朗州。朗州刺史名叫段彦谟,本是西平郡王李晟的部下,是李晟一手提拔起来的。之前常常拿着重礼去西平王府,巴结奉承,李係错把他以为是知己,所以才会想到来投奔他。

没想到这朗州刺史段彦谟却也圆滑,不让李係进城。段彦谟认为李係是败军之将,有守土失职之罪,自己没有责任收留。

李係憋了一肚子气,大骂了段彦谟一通忘恩负义的话,也没有办法,只好带队在山中流窜。这一天也是凑巧到了这座山神庙。

卫兵把供桌收拾了,让李係去睡。

李係叹气道:“没想到我堂堂的湖南观察使竟落得如此田地。”

山神庙毕竟窄小,只有几个贴近的护卫留在庙内,其余人等都退到庙外,自找地方休息。

马霸图此时还在房梁上没有出声,心想:“潭州百姓受苦,罪魁祸首除了那个凶残的刘汉宏外,还少不了这个临阵脱逃的李係大公子。今天他活该跟我住在一个庙里,也该他命止于今日。”

马霸图动了杀心,等到底下呼吸均匀,都睡熟了之后,便驱动木人动了起来。

木人动起来吱吱呀呀响动,把那些卫兵惊醒,之间一只黑影直奔李係而去。李係还在半睡半醒间,见铁木剑已朝自己脖项砍来,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红光崩现,李係人头落地,鲜血流了一地。

这些卫兵大惊,赶紧逃了出去,便逃边喊:“李将军被上天拍下的木人刺死了。”

这些卫队也都四散奔逃,都成了逃兵,这些有些人加入了义军,有些人加入了刘汉宏的队伍,有些人成了强盗。

慌乱之中,李係的腾霜白宝马和豹尾画戟也都没有人带走,都被马霸图得了,以后随着马霸图南征北战,建立了功勋。

……

黄巢在桂州连发了六支令箭,派出了六支人马,自己和柴存是第五路。

柴存交待,作为中军大队,我们这支人马不必行筏太快,以稳为主。这支人马浩浩荡荡,顺风而下。

黄巢、柴存到了永州境内,葛从周一部正在猛烈攻城。

葛从周知道黄巢到了,命张归霸、张归弁、张归厚三兄弟加紧攻城,不要松懈,自己到江边去向黄巢汇报。

黄巢见葛从周满脸是血,关切的问道:“葛贤弟,这永州是不是很难攻下,我让柴存留下给你帮忙吧。”

葛从周是个红脸汉子,说道:“大哥,这都是小伤,不妨事,我很快就能攻下,大哥放心。我一定准时去与大哥汇合。”

实际上,永州城中郑史利用马霸图的守城器械,非常好用,葛从周吃了大亏,但是嘴上还逞英雄。

黄巢叮嘱葛从周小心,和柴存继续往北走,到了衡州境内。

衡州即今天的湖南衡阳,不仅有湘江流过,还有南岳衡山,又有连大雁也飞不过的回雁峰。有诗赞衡州:秀邑八百里,古今题画难。望高三楚近,影转七州寒。北拆知蛮尽,南低见斗宽。路尽祝融寺,江倾儿率滩。

衡州就是因为有天险屏障,所以衡州的官员和守将才以为安枕无忧,有所懈怠,所以被邓天王一阵冲杀,即把衡州取下。

黄巢见衡州城上已经换上了义军的大旗,也就没有停留,继续顺湘江北上。

如今台风已经停了。这天的夜里,天上星河耿耿,义军的竹筏飘荡在湘江中,江水平静如镜,倒映着水上的竹筏、岸边的青山和天上的星宿,一派祥和恍如仙境的气象。

义军中有些人在这美景中睡去,有些人在轻轻的拨动竹篙推动竹筏前行。

就在这时,忽然江中翻起波浪,很多黑乎乎的东西跃出水面,这些东西体型大如猪,浑身发黑,在水面上跃来跃去。有诗赞之曰:江豚江豚尔何物,吐浪喷波身突兀。依凭风水恣豩豪,吞啖鱼虾颇肥腯。肉腥骨硬难登俎,虽有网罗嫌不取。江云漠漠江雨来,天意为霖不干汝。

这些江豚似乎都是奔着竹筏来的,纷纷从水下往竹筏撞去。江豚力气很大,竹筏经不住装动,眨眼之间,很多竹筏都翻了,义军很多落到水中。

有些机灵的义军落到水中,拼命抓住竹筏,有些来不及,就沉到水中去了,被淹死。

这些江豚撞翻了竹筏后,有排成三角阵,跳跃而去。

柴存急忙命令大家互相抢救。这竹筏虽然撞翻,却不分什么反正,很多义军爬上了竹筏,拿着竹篙等物,去救沉水的弟兄,打捞财物。

柴存四处看了看,急忙问道:“你们可曾见到黄王了?”

义军们都说没有见到,柴存急了,下令:“黄王不会水,快快寻找。”

黄巢虽然文武双全,却一点都熟悉水性。

义军们也都着起急来,慌忙四处去找。

传能和尚对柴存说道:“柴将军,不碍事,主公跟紫燕骝在一条竹筏上。俗话说是马三分龙。马通水性,主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柴存焦急之心减了三分,说道:“快去找紫燕骝来。”

这时又义军大喊:“那不是紫燕骝吗?”

不远处正有匹马在泅水,正是紫燕骝。这紫燕骝果然不是凡品,竟能在水面上站立,水面还没不了他的马蹄。

紫燕骝见前面有竹筏,一纵身便跃了上去。

柴存慌忙去看,只见马上鞍韂嚼环、盔盒甲包、包括鸟翅环得胜钩上螣蛇赤金枪都在,哪里有黄巢的身影。

柴存急了,大喊道:“速去找黄王,一百人为一队,把尚有五里,下游五十里都找一遍。就是把湘江用网网一遍,也要把黄王找到。”

义军都发动了起来,在湘江上来回穿梭寻找。但是不时又有江豚跃出水面,撞倒竹筏,又有人落水。

眼看天色发亮,柴存无奈,让大家都先上岸躲避江豚。从五万人中选出水性好的五百人来,继续下江搜寻。

当地也有打渔的渔夫,之前见江上有大军乘竹筏经过,有听说永州、衡州、潭州都在打仗,就吓得不敢出来。

这次柴存经过,有些渔夫打着胆子出来打渔,被柴存见到,急忙命人把渔夫请来。

这渔夫战战兢兢,倒地就磕头,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柴存急忙搀扶,和气说道:“这位大哥,不要担心,我们不杀百姓。我有事要问你。”

这渔夫见柴存很是和气,也就不怎么害怕了。

柴存问道:“昨夜我们的竹筏被江中打大雨撞翻了,那是什么东西?”

渔夫说道:“大王说的那东西可是跟猪长得很像。我们都叫它江猪。听老人说,这些江猪都是坏人作恶,不得好报转生的,所以都不是好东西。这江猪偶尔出来透气,有时候就会撞翻船只,我们也都是躲避着。可能是你们打扰了他们了,所以他们才撞翻了你们。”

江猪即江豚,因长相如猪,所以当地人叫他江猪。

柴存奇怪道:“我们刚到宝地,有没有急速行船,怎么打扰了他们了?”

渔人说:“之前已经过去了两拨大军了,不也是你们吗?”

柴存说:“正是。那两拨大军也被撞翻了吗?”

渔人说:“那倒没有。据我们多年打渔的经验。你们第一批过去的时候,惊扰了江猪,江猪见他们走了,也就没有出来。等到你们第二批过去的时候,江猪闹了,出来装船,你们竹筏很快,他们没有赶上。你们这次经过,速度不快,所以被江猪赶上,撞翻了你们。”

柴存点了点头,给了渔夫一两三岁银子作为酬谢。渔夫高高兴兴而去。

义军在湘江上一直搜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黄巢,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柴存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传能等四个和尚也是着急,说道:“主公多半是淹死,喂了江猪了。”说完嚎啕大哭起来。

四个和尚一带头,很多义军也跟着落泪。正在这时,传善和尚抬头看去,急忙把泪水擦去,指着远处喊道:“那边来的不正是主公吗!”

第九十七回 白鱀

游泳是人的一项重要技能,尤其是在水边长大的人。

水深了就划船,水浅了就游泳。《诗经》中说:“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

水战是战争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所以有眼光的军事家都把游泳视为一项军事技能。

可惜,黄巢不会游泳。

竹筏被江猪拱翻,黄巢掉进了水里。不会水的人,即便是再大的英雄也没办法。黄巢先是手刨脚蹬,后来就是连喝带灌,再后来就是意识慢慢模糊,顺着江水漂流,慢慢往水下沉去。

就在黄巢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听到由远及近,传来了“唧唧……唧唧……”细长、悠扬、优美而又回声嘹亮悠远的叫声,一条白花花的、长如人高、形状如鱼的动物把黄巢驼了起来。

这个动物浑身光滑,没有鱼鳞,皮肤细腻,黄巢在她身上,想起来洞房花烛夜与曹氏夫人缠绵的感觉,随机便昏死过去,人事不省。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黄巢慢慢有了意识,但是身体不能动转,感觉已经天亮了,自己趴在沙滩上,不时有江浪拍过来。

黄巢听到背后有两个女孩的声音。

一个女子说:“红红姐姐,这趴着的是个人吧?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男人啊?”

另一个女孩说:“青青妹妹,这就是男人,我曾经在跟随娘娘在衡山九仙观中见过男人。不过那些男人都不如这个健壮好看。这个人八成是落水了,被冲到了岸边,不知道死了没有。”

青青语带高兴之气,说道:“我看他后背还有起伏,说明还活着。我们把他赶回庙里,让娘娘给救活了,我让他做我的丈夫。”

红红说道:“青青妹妹,你年龄小,还是把他让给我做丈夫吧。”

青青说:“我先说的,不能让你!”

红红说:“我是师姐,你要听我的。”

二人吵了半天,红红说:“先别争了,再争下去,这个男人就要死了,我们还是赶紧把她赶回庙里,救活再说吧。”

二人上前,把黄巢翻了个身,见黄巢五官长的凶恶,吓得“呀”了两声,都退出去好远。

红红颤抖说:“青青妹妹,我做姐姐的不对,该让着妹妹,这个男人归你了。”

青青也害怕说:“姐姐,你年龄大,应该给你。”

黄巢这时迷迷糊糊能看清,前面是两个小道姑一样的打扮,都是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都很标致可爱。一个年龄稍大,浑身穿红,一个年龄稍小,浑身穿青。

二人又吵了半天。红红说:“娘娘常常教导我们:天生万物,唯人命最贵。我们还是先救人吧。”

湖南一带有赶尸的法术,这两个道姑看来就精通此道,能赶昏迷的人。

只听这红红口口念念有词,说道:“日月之明,五行关镜,三焦气合,津液过膺,真气流布,百骸受润。青青妹夫,还不起来,跟我回庙。”

咒语念完,黄巢平地站起。

青青姑娘生气了,随即笑道:“红红姐夫,还真听红红姐姐的话啊。”

两个小道姑打打闹闹,在前面走,黄巢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曲曲折折走了几里的山路,经过一处云雾锁钥,黄巢迷迷糊糊见前面是一大片竹林,这些柱子上都是斑斑点点,好似泪痕一般。

竹林深处,有一座庙宇,庙宇不大,却仙气缭绕,清香扑鼻,庙门左右有副对联:“湘烟濛濛苍梧云叠九嶷深;汀露凝凝澧沅风泣二妃魂。”中间有个横匾,上写三个大字:“湘妃祠。”

青青姑娘上前推开庙门,一般庙门的门槛都很高。红红姑娘操控着黄巢抬腿迈进庙门,红红随即撤去咒语,黄巢又昏迷过去。

……

等到黄巢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房间里有四个道姑,两个年轻的正是红红和青青。还有两个中年道姑,长相差不多,都是天资绝色,仪态万方,容貌端庄,情性和婉,礼度贤淑,令人肃然起敬。

黄巢急忙起身下拜,说道:“感谢娘娘救命之恩。”

两个娘娘闪身躲开,说道:“巨天,不必客气。你被水所淹,还需静养,且躺下说话。”

青青在后面扯了扯红红的袖子,说道:“红红姐姐,还不去搀扶姐夫。”

红红拧了青青的脸,说道:“死妮子,人家现在清醒了,你还乱说话。”青青闭上了嘴。

黄巢也知道,他们都是女子,不好上来搀扶,边自己斜身半躺,问道:“还不知道两位救命的娘娘是什么神仙?”

两位娘娘还未说话,红红抢先说了:“我们娘娘就是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妃子,娥皇、女英是也。”

黄巢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她们。”

……

黄巢久读诗书,知道娥皇、女英的来历。

娥皇、女英是尧帝的两个女儿。尧帝老年时,问百官谁能继任为帝,百官都举荐舜。帝尧经过考察,认为舜是合适的人选,就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了舜。舜的父母和弟弟对舜不好,屡次加害。娥皇、女英对此帮助舜脱离了灾难,同时,跟舜一起,诚心侍奉公婆和小叔子,成了孝的典范。舜也就成了二十四孝之首。

后来尧帝去世,舜帝继位,加封娥皇为后,女英为妃,二人本是姐妹,也没有争风吃醋的事,合称“二妃”。

后来,帝舜在位第三十九年的时候,南巡天下,驾崩于苍梧之野,葬在了九嶷山。

二妃听到消息,追到湘江边上的澧沅,抚竹痛哭,泪洒竹林,最后悲痛过度而亡,化作湘水之神。那些斑斑点点的竹子就叫做湘妃竹。

……

黄巢问道:“二位娘娘,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二位娘娘请教。那湘江中撞翻我们竹筏的是什么东西?我在水中模模糊糊记得有一物救了我,不知道那又是何物?”

女英娘娘说道:“巨天既然问了,我且告诉你。那些撞翻竹筏的叫做江豚,本地人都叫她江猪。救你的那个,名叫白鱀,是个可怜的姑娘所化。

“这个姑娘名叫原名已失,就叫她月波姑娘。她的父亲名叫朱腌臜是个贫寒的无赖之徒,她的母亲生下月波三年后,便贫病不得医治而死。朱腌臜妻子死了,就把女儿卖给刁富户做童养媳。

“月波长到十三岁时,刁富户因为为富不仁,被一个剑客把家财给劫走了,散给了穷人。刁富户家道中落,就把月波姑娘卖给潘太爷做了丫鬟。

“月波姑娘长到了十六岁,浑身雪白,甚是美貌。这个潘太爷虽然七十多了,还动了色心,要强暴月波姑娘。月波姑娘挣扎起来,潘太爷没有得逞,却被潘太爷的悍妻窦氏知道了。窦氏就骂月波姑娘卖弄风骚,勾引老头,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张驴子。

“张驴子把月波姑娘买到了妓院。月波姑娘是个节烈的女子,不肯屈从。妓院的老鸨儿张妈妈就让龟奴王七折磨月波姑娘接客。月波受尽百般苦楚,始终不从。

“后来朝中有个卸职返乡的罗尚书,打湘江经过。这罗尚书是个披着衣冠畜生,最喜欢处女,不知道糟蹋了多了姑娘。罗尚书船上犯了色心,就命手下幕僚曹胜去找处女来。

“这曹胜是专门满足罗尚书的,就放出风去,重金求处女。”

“老鸨儿张妈妈知道消息,就和龟奴王七一起去劝说月波姑娘。

“月波姑娘假意答应。随着到了罗尚书的船上,本想半路上自杀,那些人却看守甚严,一直没有机会。

“月波姑娘被送到罗尚书船上的卧室,这罗尚书毕竟年老,被月波姑娘挣脱,跳江自尽而死。”

黄巢听得唏嘘不已。

娥皇说:“我们姐妹知道了此事,就禀报了玉帝。玉帝动了大慈悲心,就把月波姑娘化成了白鱀,乃是湘江乃至扬子江中的神物。”

“朱腌臜、刁富户、潘太爷、悍妇窦氏、人贩子张驴子、老鸨儿张妈妈、龟奴王七、罗尚书、幕僚曹胜这些人不久都遇水而亡,转成了畜生,就是那些江猪。”

黄巢拍掌道:“果然天地昭彰,善恶有报。”

女英叹道:“神主之意本是如此。这些江猪天性下作,繁殖力却强,越来越多,时时为患湘江;后来玉帝点化了一些圣洁男子为豚,与白鱀为伴,而白鱀洁身自好,却几乎绝种。”

白鱀豚为我国保护动物,寿命可达30多年,生长缓慢,而且雌兽怀孕率一般仅为三成,自然繁殖率很低。

黄巢听了,又是一阵的唏嘘。

这时黄巢肚子里叽里咕噜叫了起来,黄巢才觉得饥饿。

娥皇笑道:“只顾说话了,却忘了巨天你已有一天多没有吃饭了。红红,快去取吃的来。”

青青嬉笑着,抢着答道:“娘娘,我去给我姐夫拿吃的。”

红红、青青打闹着跑了出去,不多一会,就取来了几个米饭团子,放到桌上。

黄巢也不扭捏,从桌上拿起饭团子吃了起来。

娥皇娘娘说道:“我们姐妹已是不吃烟火食了。这两个姑娘道行还浅,所以有时吃些饭团子挡饥饿。这米饭团子比较好做,是这一代常吃的东西。”

黄巢吃了两个,觉得不怎么饥饿了,突然想起了一事,问道:“二位娘娘,这些江猪还会拱翻竹筏,这事该如何破解?求娘娘赐教!”

娥皇指了指米饭团子,笑道:“这破解之法就在这米饭团子上。”

第九十八回 米饭团子

南稻北麦,南米北面,是我国的南北方不同的饮食习惯,主要是受水分和温度的影响,虽然不是绝对的,大体上的趋势是这样的。

湘江是南方的,气温高,水分足,所以湘江一带多是种水稻,吃大米的。黄巢虽然不是太喜欢吃大米,多年来南征北战,米饭团子他还是认识和熟悉的。

黄巢听娥皇娘娘说米饭团子是解决江豚拱翻竹筏的东西,心中还很不解。

红红姑娘快言快语插话说:“你这个人脑子太慢了,孔夫子不是说,食色性也嘛,这些江猪是饿的,所以才会拱翻你们的竹筏。”

黄巢恍然大悟,说道:“感谢仙姑指点。”

青青姑娘偷笑说道:“红红姐姐对姐夫真好!”

红红伸手就抓青青说:“死妮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娥皇女英笑道:“巨天,不要笑话她们。她们天真烂漫惯了,在我们庙中也很枯燥,所以说些破格的玩笑,巨天不要见怪。”

黄巢说道:“难得真性情!黄某不怪。”

青青姑娘又插嘴了一句,说道:“这些江猪不能饿着,但是也不能喂太多,俗话说,吃饱了撑的。它们吃太饱就会两两抱团,浑身抖动,也会把竹筏撞翻的。”其实这些江猪吃饱了会交配,青青姑娘不懂,所以才会这样表述。

娥皇女英说道:“巨天溺水,伤了身体,不要打扰,让他好生休养吧。”

四位女子退出。黄巢静心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红红、青青又送来了米饭团子给黄巢吃了。

黄巢说:“二位仙女姐姐,我还有几万弟兄等着,我想去见二位娘娘告辞,打算离开此地,返回军中。”

红红说:“娘娘吩咐我们了,你至少要休息五天才能走。”说完,就和青青扬长而去。

黄巢又休息到中午,实在放心不下弟兄,就走出了房门。这个庙不大,黄巢见前面有个门,就走了过去,发现正是大门,心想:“军中弟兄们肯定挂念,既然是大门,我便只好不辞而别了,我想娘娘应该能体谅。”

黄巢出了大门,见外面都是湘妃竹的竹林。这些竹子粗的足有房梁粗细,细的也是碗口粗细,都是斑斑点点的。黄巢走了不多远,便发现都是烟雾缭绕,不辨南北,不多时,便迷了路径,不禁着急起来。

黄巢在烟雾缭绕的湘妃竹林里转了八个时辰,再加上身子还虚,一头大汗。转角正好看到两个道姑满脸含怒的站在那儿,噘着嘴,瞪着眼,正是红红和青青。

黄巢又喜又羞,还没等他说话。红红嗔道:“叫你乱跑,还不快跟我回去。”

黄巢只好老老实实跟在二位姑娘后面,回到湘妃祠,安心静养。

湘妃祠的鹤轩内,娥皇娘娘叹了口,对女英说道:“我们庙外的竹林是按照八阵图所摆,看来黄巢不精于兵发,不能看破。”

女英说道:“黄巢有他的使命,至于他的下场如何,要看他的努力和造化了。”

到了第三天,娥皇、女英对红红、青青说:“你们去把黄巢带到湘江边上你们发现他的地方去吧。也不必带他来谢我们了。”

二位小道姑听令,把黄巢带了出去。她们二人认识路径,很轻松的便到了湘江边。

红红说:“黄将军,你顺着江边往南走,走不多远就能见到你的弟兄们了。”

黄巢抱拳施礼,说道:“多些二位道姑。”

红红、青青说道:“黄将军不必客气,我们去向娘娘复命去了。”二人往后走,边走还便回头看黄巢,似有不舍之意。二人打打闹闹返回湘妃祠复命,暂且不表。

黄巢顺着江边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江中“唧唧……唧唧……”的叫声,这叫声细长、悠扬、优美而又回声嘹亮。

黄巢循声望去,见江面上跃起来一只美丽的白鱀豚来,白花花的晶莹剔透,凌波而舞,正是月波姑娘的化身,真不愧是湘江之神女。

黄巢朝着白鱀拜了三拜,白鱀踊跃而去,奔湘江深处游去,转眼不见。

黄巢又往前走了三里路,就看到了义军弟兄,还听到了四个和尚的哭声。传真虽然行动迟缓,但是眼却很尖,看到了黄巢。这就是以往经过。

……

义军弟兄们大喜。柴存激动的上前抱住黄巢。黄巢简要把被白鱀和湘妃所救的事情讲了。

黄巢说:“弟兄们,事不宜迟,我们继续行军。快去准备些米饭团子来,投到江中,去喂江猪。趁江猪吃食的空隙,我们抓紧继续往北进军。”

义军们分头行动。米饭团子很容易就做了出来,柴存带队,把竹筏撑到江水深处,把米饭团子投了下去。果然平静的江面上,不多时就约出来很多乌黑乌黑的江猪来。

这些江猪跟白鱀本是同类,只是浑身乌黑,长相不如白鱀俊美,形象也更粗鄙。正所谓:黑者江豚,白者白鬐。状异名殊,同宅大水。

见江猪争相抢食,黄巢指挥大军撑起竹筏,顺流而下。

见顺利通过,黄巢又派出传亮、传善带着弟兄分别到永州和衡州去通知葛从周和邓天王破解江猪之法。

……

这一日正好赶到晚上定更天,黄巢到了潭州境内,离得很远,就闻到臭味熏天。

王璠和传能和尚在最前面的竹筏上。王璠见到前方都是飘飘荡荡的鬼魂,有个金甲神人正带着很多阴兵在捉鬼。

王璠的天眼虽然越来越弱了,但是这次潭州城外的鬼魂太多,所以能看个大概。

原来酆都城的鬼使一直不停的在捉鬼。潭州这次又有十几万的二鬼都在江上,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不会水,没法收鬼,所以禀报了十殿阎王。酆都城在神佛共建之前,曾在北方癸地罗酆山停留过一段时间,罗酆山上有太阴水帝北阴天君,手下有很多阴兵,都是擅长水性的。第一殿阎王秦广王就亲自出面去罗酆山请来了太阴水帝,带着阴兵去捉鬼魂。王璠看到的即是他们。

义军走进来,见湘江上堆满了死尸,正是那十余万的官军,如今在江中泡了几日,都腐臭了。

死尸堵住了江水,湘江不能行筏了,黄巢下令大家上岸,进了潭州城。

尚让正在潭州城中安顿百姓,治安状况才有好转。尚让确实繁忙,再加上认为死的都是官军,所以无暇处理死尸。尚让觉得潭州也无趣,就动了去攻打江陵的心思。如今正在准备出兵攻打江陵。

尚让听说黄巢到了,急忙出去迎接,并把刘汉宏打败李係、独自攻下潭州,并杀死官军几十万,阻止义军入城的情况都禀报了,又说了自己传了三支军令安顿潭州。

尚让说道:“大哥,这刘汉宏罪该万死。当下不知敢如何处置他?”

黄巢说道:“老天要落雨,姑娘要嫁人。随他去吧。”黄巢心中想得是,自己之前就是从王仙芝军中分裂出来的,所以也决定不予追究刘汉宏。

尚让本以为黄巢必会把刘汉宏恨之入骨,没想到却不予追究,心中有些失落。

黄巢说:“如今之计,须得把江中十万死尸处理了。”

尚让问道:“大哥,那些都是李唐的官军,又是刘汉宏做的孽。我们何必要多此一举?”

黄巢说道:“这些人虽然是官军,但也都是父精母血的人。天道无私,人死无仇,不要让他们尸骨现天。”

尚让皱眉说:“大哥,这十几万的尸体处理起来,也要耗费不少时日。”

黄巢说道:“死尸容易传播瘟疫,就按岭南的做法,把这些尸体焚烧了吧。”

尚让只好听令从事。在城中建起来焚烧炉的烟囱,把死尸都捞了出来,焚烧了。一直烧了十天十夜。

黄巢命柴存叫来四十九个老道、四十九个和尚来念经,超度亡魂。老道们念的是《往生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敕救等众,急急超生。”和尚们念的是《净土咒》:“众生摄受弥陀之光,而往生净土。”

人死的多容易发生瘟疫,黄巢又让小扁鹊和赛华佗准备草药,在城中熬制,以作防疫之用。

在忙碌的空当,尚让带着刘素锦私下来拜见黄巢。尚让带着妻子双双跪下,说道:“大哥,这位姑娘,我打算娶她为妻。还请大哥饶恕我临阵收妻之罪,成全我们。”

黄巢一开始有些发愣,随即说道:“虽然军中又令,禁止临阵收妻,一是怕受了奸细,二是怕消磨了意志。但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怪。你们好生过日子,在军中低调些就是了。”

尚让夫妻千恩万谢。

义军忙了半个月,才忙的差不多。这一日,黄巢与尚让、柴存议事。

尚让说道:“大哥,我请令去攻打江陵!”

黄巢想了想,说道:“贤弟既然想去,甚好!不过,在江陵驻守的是荆南节度使,那个朝中的老宰相王铎,虽然才能不济。贤弟还要小心才是。你与柴存贤弟一同前去吧。我先在潭州镇守,等到邓天王、葛从周二人到了,再到江陵去与你们回合。”

尚让大喜,与柴存站起来,一起说道:“遵令!”

尚让又说道:“大哥,之前潭州曾有木人行刺,说明这城中不是有妖人,就是要高人,大家还要小心。”

黄巢按了按腰中的广古丧门剑,说道:“不妨事。”

尚让、柴存点齐人马六万,号称十万,杀奔江陵而去。

而在江陵的王铎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王铎做了什么样的准备呢?请看下回:“一石三鸟”。

第九十九回 “一石三鸟”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江陵,即今天的荆州。之前王仙芝就曾攻打过江陵,当时的节度使是百无一用的书生杨知温,王仙芝那一次也几乎血洗了江陵。

几年过去了,江陵慢慢开始恢复往日的繁华。

杨知温是百无一用的人,现在的荆南节度使王铎并不是。王铎是个允文允武的人,能入朝为相,出外为将,但是他的将相之才都不是上乘,遇到问题也会陷入无解的困境。

王铎现在遇到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李係败逃了。王铎听说李係从潭州逃走,下落不明,潭州失守,十几万官军死在了湘江上。王铎痛心,不仅是因为他所举荐和依仗的李係不可靠,还因为他把六万兵给了李係统领,更因为潭州失守,王铎所在的江陵就成了贼人首当其冲的前线。王铎听到这个消息,身体重重地摔到了椅子上。

第二个问题:刘汉宏要投降。贼军首领刘汉宏派来了副将崔锴来请降。刘汉宏对朝廷、对自己有多少的忠心,是否可靠,王铎心里没有把握。尽管小诸葛崔锴巧舌如簧,说的都口干舌燥,又拿出了很多的金银珠宝,都没有把王铎说动心。王铎一句“兹事体大,从长计议”就把崔锴给困在了江陵。王铎对于这个问题,是左右为难,纠结不已,拿不定注意。

第三个问题:王铎的正妻要来了!这个对王铎来说是最大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王铎几乎是三魂七魄都出了窍。

王铎是出名的惧内。

唐朝是开放的时代,不像后来的宋明时期,对女性进行打压,自然男性也会羞于承认自己惧内。但是唐朝不是。上至隋文帝、唐高宗这样的皇帝,也是惧内如虎,下至各级官僚、普通百姓也有很多惧内的。宰相中,太宗朝的房玄龄,就是有名的惧内。

有了前人的榜样,王铎不仅惧内,还毫无掩饰,甚至大肆张扬,很多人都知道。

王铎这次出经做节度使,是在平贼的前线,所以处于对正妻深沉的爱,劝说妻子不要跟随,而是偷偷带了两个平时也不敢太过宠爱的姬妾跟随。

丈夫惧内的妻子多半对丈夫很依赖。王铎的正妻这段时间没见到王铎,又嫉妒又想念,所以就从长安动身要到江陵来找王铎。

王铎好不容易有了短暂的自由,听说妻子要来,自然有所畏惧;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惧内者多半爱妻子,王铎也担心妻子到了兵荒马乱的前线来,再有了危险。

房玄龄虽然惧内,但是依然把治国理政放在了首位,不愧是一代名相;而王铎在国家危难之际,在贼军泰山压卵之势的攻击下,反而把自己的家事放到了首位,与房玄龄的差距不言自明。

王铎面对这三个问题,愁眉不展。这是他手下的幕僚李廷璧求见。李廷璧是王铎最为贴心知己的幕僚,常常与他商议军国大事,李廷璧每回所出计策也都称意。

李廷璧问道:“王相,您是否为家国之事发愁?”

王铎说道:“正是,李先生来的正好,我正要向你求你。如今巢贼渐渐从南逼近,而夫人又气冲冲自北方赶,旦夕之间,就要到达,这可怎么办?”

李廷璧笑道:“王相惧怕夫人,不如投降黄巢吧。”

王铎不禁大笑,说道:“李先生玩笑了。还请李先生出谋划策。”

李廷璧说道:“王相,临危不乱才为大丈夫。我愿陪王相对弈一番如何?”

王铎不明白李廷璧的用意,见李廷璧已经把棋局摆上,王铎也就勉强静下先来,与李廷璧对弈。

二人你“切断”我“跨空”,你“双虎”我“托渡”,下起围棋来。下了半局,李廷璧一招“妙手”,顶住王铎三方的攻势,突破了白中腹地。

王铎扔下白子,说道:“李先生这一招妙棋,连破了我三个困局,我认输了。不知道这招叫做什么?”

李廷璧说道:“王相承让了。这一招叫做‘一石三鸟’!”

王铎听了,大悟,说道:“好一个‘一石三鸟’。”起身向李廷璧深深一揖,说道:“看来李先生一头妙策在怀。请先生教我。”

李廷璧还礼,说道:“在下就唐突乱言了。如今江陵有三困,城外有贼、城中少兵,一困也;贼人归正,难测真假,二困也;夫人远来,亲临险地,三困也。”

王铎赞道:“先生说的,鞭辟入里,一点都不假。”

李廷璧说道:“我又以毒攻毒,一石三鸟之计。不如把刘汉宏招安了!据我所知,刘汉宏之所以脱离巢贼,是因为他与尚让有过节,而且他与尚让相争不相上下。所以收下刘汉宏,利用他手下的兵来对付尚让,这无兵据贼第一困就破了;让刘汉宏据贼,他忠与不忠,可以立见,这第二困可破;刘汉宏、尚让二虎相争,王相您正好可以去接夫人,劝他回京,这第三困岂不也是顺势而破。”

王铎听说能破第三困,大喜过望,连连称好:“妙计!妙计!妙计!先生速速把崔锴叫来,我准刘汉宏投降。”

李廷璧称是,退出节度使府,去见崔锴。崔锴正在附近焦急等待,见李廷璧来了,忙问:“李先生,事可成了?”

李廷璧很有城府,喜怒不行于色,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成矣。王相叫你进去。”

……

原来崔锴到了江陵,一直等不到王铎的准信,很是着急,后来打听到幕僚李廷璧在王铎面前说一不二,就带了金银财宝去见李廷璧,求他在王铎跟前美言,答应招安刘汉宏。

李廷璧见金银数量不多,不大乐意,就闪烁其词。

崔锴把大部分的金银都送给了王铎,所以剩下的金银较少。崔锴也是聪明人,善于察言观色,就对李廷璧说:“先生,这些算作三成的定金,只要先生把事办成了,等刘汉宏将军进了江陵,必会把剩余的七成金银送给先生。”

幕僚一般都依附于名臣,在名和权上较有实惠,但是在钱财上却不是很富足,所以很多幕僚会贪财,李廷璧也不例外,见金银数目达到了自己的预期,也就答应了下来。这才去找王铎,以对弈为名,献了这条“一石三鸟”之计。

……

崔锴听说王铎叫自己进去,大喜,急忙跟随李廷璧进了节度使府。

王铎对崔锴好言安慰,给刘汉宏写了封书信,让他带领部下到江陵城外驻扎,以后自信定会给朝廷上书,为刘汉宏求官。

崔锴得信大喜过望,急忙出城去找刘汉宏。崔锴与刘汉宏本就有消息联络,很容易就找到了刘汉宏。

刘汉宏现在在山中藏兵。之前给黄巢学了很多山中藏兵的战术,颇为有效,外人还很难找到。

崔锴把王铎的书信呈上,刘汉宏大喜,命人把义军的旗号撤去,换上民兵的大旗,浩浩荡荡挺近江陵,在城外驻扎。

刘汉宏让弟弟刘汉宥看守大营,自己带着崔锴和一支暗藏利刃的卫队进了江陵城。王铎已在节度使府摆下酒宴为刘汉宏接风洗尘。

酒席宴上,觥筹交错,王铎大力赞扬刘汉宏能迷途知返,归顺朝廷,识大体顾大局。刘汉宏也说些“请罪!”的客套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铎把酒杯放下,说到了正题:“刘将军,如今江陵城危矣!我听说巢贼手下的二号人物尚让要带兵攻打江陵。希望将军能与我一心共同守城。”

刘汉宏站起来说道:“末将义不容辞!但听王相调遣。”

王铎说道:“将军忠勇可嘉!这尚让据说是个有谋略的帅才,不能等闲视之。我想让将军带兵守在江陵,我到襄州去见刘巨容,带兵来与将军内外夹击尚让,贼军可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刘汉宏听了,心中一愣,心想:“这王铎老儿是要金蝉脱壳吧,留我在江陵与尚让火并,他却跑了。”

崔锴见刘汉宏发愣,就用脚碰了碰刘汉宏,以目示意。刘汉宏急忙说道:“王相果然用兵如神!末将敢不从命!”

王铎大喜。酒宴欢饮而散。刘汉宏也偷偷兑现了崔锴许给李廷璧的金银,李廷璧自然非常高兴。

第二天,王铎就离开了江陵,带走了五千并,北上去接夫人去了。王铎临阵脱逃,诈称调兵夹击贼人,与李係的套路一摸一样。

江陵城中剩下的五千官军只有一名副将统领。城外还有刘汉宏五万人的队伍驻扎着。

这些事情就发生在尚让一开始打算出兵,到黄巢潭州处理十万官军死尸的十几天间。之前尚让打算出兵,消息已经传出,但是没有成行。而这时候,尚让、柴存带领十万大兵要攻打江陵的消息又传到了江陵,而且已经出兵了。

刘汉宏埋怨崔锴,说道:“如今王铎老儿不在,尚让又要攻来,我们如果不打退尚让,别指望王铎给我们求官了;如果我们与尚让交战,即便能战胜,我们也会杀人三千自损八百。如今我们势成骑虎,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崔锴说道:“将军,还有第三条路可走啊。如今的江陵只有一万官兵,还群龙无首,就在将军的口中,跟之前的潭州又有何区别,将军不如取了江陵的财宝,再躲到山中即可。”

刘汉宏说道:“那招安之事岂不成了泡影。”

崔锴说道:“将军手下有兵有将,又有养兵的财宝粮草。有兵在手,想求招安,难道还会无路。”

刘汉宏大喜,说道:“就以你此计!”

刘汉宏下令攻城。城中的五千官军群龙无首,也不抵抗,也趁乱劫掠。

可怜!江陵的百姓!

第一百回 卯金刀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这句话正好用来形容此时江陵的百姓。

江陵距离潭州不远,潭州被刘汉宏洗劫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潭州。江陵如今不仅有守兵少,而且尚让率领的义军马上就要兵临城下,最可怕的是魔王刘汉宏就在门口。所以,江陵不少有见识的百姓早早的就逃离了江陵。

但是安土重迁一直是中国人的传统,很多人依然留在城中,通过拜佛烧香等心理希冀平安。

可惜,未能如愿。

刘汉宏如今也是官军的身份,强行要进城。城里只有五千守军,又只有一个小小的副将统领。

这些官军私下议论。有的说:“刘汉宏有五万人马,听说他在潭州杀了十万官军,如果我们阻挡他进城,到时候他攻进城来,我们还岂能有命在。”有的说:“不如投降他了吧。”有的说:“我们当兵的就这点军饷,还经常被克扣,不如我们也趁乱劫些钱财吧。”

那个副将虽然力不从心,指挥不动,怒从心生,举起鞭子就要抽打官军,结果引起哗变,被人夺下鞭子,乱刀砍死。这五千官军,有的脱了军装,做了逃兵;有的去打劫百姓,做了强盗和土匪;有些则打开了城门,迎接刘汉宏进城,加入了刘汉宏的队伍。

腊月初七日,刘汉宏带领大军进了江陵城,纵容手下兵将肆虐,焚庐廥,劫财宝,抢女子,杀无辜,廛无完家。江陵城再次陷入若人间炼狱。

很多百姓都匆匆忙忙逃进了山里躲了起来。

如今是腊月的天气,虽然是南方,但是山中也很冷,这一年又突然下起了暴雪,这场雪连下了半月不止,在山中躲藏的百姓很多都被冻死,山中的沟壑中常常能见到死尸。

可怜!江陵的百姓!

刘汉宏在江陵劫掠了一番,又带着队伍拉进了深山里。

刘汉宏刚走不久,尚让和柴存就到了江陵,见城门大开,城中一片狼藉,就互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一面在江陵安民,一面去报与黄巢。义军这边的动向暂且搁下不提,后文中再交代。

再说刘汉宏。刘汉宏载着江陵的财宝,进了深山,继续为盗。

这一天,刘汉宏命令在一个山谷避风处安营扎寨,突然有探事兵来报,说道:“禀将军,八十里之外,有五千官兵驻扎。我们看的仔细,为首的正是王铎。”

刘汉宏一听是王铎,怒目圆睁,就要点兵。崔锴急忙拦住,问道:“将军,你点兵意欲何为?”

刘汉宏怒气冲冲地说道:“王铎老匹夫有意利用我,我去怕他杀了!”

崔锴说:“将军且慢!如今我们已经与黄巢决裂,如果再杀了唐朝的宰相王铎,岂不是又与李唐决裂,到时候腹背受敌,处境就危险了。”

刘汉宏说道:“崔将军说的是!以你来看,计将安出。”

崔凯说道:“王铎利用将军,将军何尝又不能利用王铎呢?如今我们名义上还是王铎手下的官军,王铎在朝中资历很深,可以让他为你讨官做。如今乱世,有了朝廷的名份,再伺机图大业也就不难了。”

刘汉宏大喜,听从了崔锴的计策。找了根荆条,寒冬腊月也不怕冷,光着膀子,骑马到了王铎大营,涕泪横流,声泪俱下。

原来王铎离了江陵,半路上接到了夫人,有时赔礼,又是表达爱意,又是说江陵正在打仗,才挡住了夫人南下的脚步。夫人见天降大雪,有了兴致,要王铎陪着看雪景,才在山中驻扎了下来。江陵百姓死走逃亡,惨死沟壑,王铎夫妻还有雅兴欣赏雪景。

王铎听说刘汉宏到了,传令让他进来。见刘汉宏赤膊负荆、痛哭流涕的样子,也是大吃一惊。刘汉宏边哭边说:“王相,某将无能,没有守住江陵。尚让、柴存十万大军甚是厉害,某将支持不住,只好逃了出来。如今江陵已被尚让、柴存占了,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可怜江陵的百姓啊!”

王铎听了,大吃一惊,脑子飞速转动,想到:“我是荆南节度使,如今江陵失守,我有失职之罪,不如我把这罪过推到刘汉宏身上,把他杀了,再向朝廷请罪吧。”

王铎正要张嘴,李廷璧却扯了扯他的衣袖,向他示意。

临时搭的营帐比较简单,中间有个屏风。王铎跟着李廷璧进了屏风后面。李廷璧悄声问道:“王相,你是想要杀了刘汉宏顶罪吗?”

王铎点了点头。

李廷璧忙说:“王相,万万不可啊!如今刘汉宏手下有五万精兵,都如虎狼,而我们只有五千人,一旦把他激变,后果不堪设想。”

王铎听了,也是脖子上起凉风,忙问:“如此该怎么办?”

李廷璧说道:“当以安抚为上,至于朝廷那边,只说贼军太厉害即可。”

王铎领会了,转过屏风来。

王铎解下了自己穿着的大红氅衣,给刘汉宏披上。氅衣类似于后来的披风,一朝宰相的氅衣自然不是一般的凡品。

王铎又亲手把刘汉宏搀扶起来,说道:“刘将军,我们都是为了当今天子,为了社稷百姓而讨贼。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必以一时的胜败论英雄。希望将军不要灰心,你我共同破敌。如今宿州刺史空缺,我保举你为宿州刺史。”

王铎做了出阵在外的宰相,这些任职的权力还是有的,所以王铎就许诺了宿州刺史给刘汉宏。

刘汉宏大喜,没想到王铎竟然没有怪罪自己,还给了自己宿州刺史的官职,千恩万谢,表了一番衷心,披着王铎的大红氅衣退了出去。

刘汉宏回到营帐,与刘汉宥、崔锴喝酒庆贺,志得意满,这酒越喝,越觉得自己厉害,最后竟然有了怀才不遇只谈,说道:“我乃是汉刘邦转世,现在却只做了小小的宿州刺史,屈了我的才了!”

宿州即今天的宿州,不甚发达,而且周边都是很多节度使,刘汉宏不愿去赴任。崔锴就放出话来,说刘汉宏嫌弃官小,心有怨言。

这些话传到了王铎耳朵里,王铎气的拍案而起,说道:“这刘汉宏真是自不量力,人心不足蛇吞象!”

李廷璧急忙上来说道:“王相不可如此。如今刘汉宏就如睡榻边的猛虎,悬在空中的利剑一样,不能得罪。不如就顺从他的意思,给他个更大的官职吧。”

王铎叹了口气,说道:“也只能如此。”

李廷璧说:“一个月前,浙东观察使柳瑫因为贪污渎职,已被王相革去,如今浙东观察使空缺,不如给了刘汉宏吧。”

王铎说道:“浙东观察使一职位高权重,怎么能轻易给这样的贼人呢?”

李廷璧说道:“王相,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之势,不得不如此啊!”

王铎无奈,就又把浙东观察使的委任书给了刘汉宏。

浙东观察使的驻地在越州。越州即今天的绍兴。

……

前文书中曾有过交代,浙东观察使本是崔璆,黄巢在两浙期间,越州城走马擒崔璆,后来崔璆因为侄子崔平的缘故,投降了义军,被黄巢加封为御史大夫。

浙东观察使后来就由柳瑫继任。柳瑫是个十足的贪官,导致百姓怨声载道,就是官吏同僚也多有不满,所以被王铎革职,送往长安查办。这空缺的浙东观察使就便宜了刘汉宏。

……

刘汉宏当时曾跟随黄巢进过越州,非常羡慕越州的繁华,尤其是羡慕越州衙门的气派。听说让他做越州观察使,刘汉宏喜不自胜,写过了王铎,当晚就带着五万大军开往越州上任。

刘汉宏进了越州州衙,越看越爱。曾有诗赞美越州州衙:“越州州宅似仙居,喜见兰亭烟景初。日出旌旗生气色,月明楼阁在空虚。知君暗数江南郡,除却馀杭尽不如。”

刘汉宏志得意满,对弟弟刘汉宥、刘汉容和崔锴说道:“天下方乱,卯金刀非吾尚谁哉?”卯金刀即刘字。

刘汉宏话音刚落,忽然听到乌鸦叫声。原来越州州衙有棵巨树,具有八围粗细,书上有乌鸦筑巢,鸣叫的正是书上的乌鸦。

乌鸦叫不吉利。刘汉宏大怒,命人把树砍掉。崔锴急忙上前阻拦,说道:“将军,我虽然刚到越州,我听人说,这棵树足有上千年的寿命,是棵神树,不能随便砍啊。”

刘汉宏冷笑道:“吾能斩白蛇,何畏一木!”斩白蛇的是刘邦,刘汉宏最近一直以刘邦自居。崔锴听他如此说,也就只好闭口不言。

这棵巨数因为与房屋太近,砍了足有十日才清理干净。越州州衙少了这棵巨树,也就少了五分的气魄。刘汉宏却不以为意。

这天夜里三更,刘汉宏忽然见到两个人走进他的房来,走到他的床前。前面的是个白发白须的老者,脸如树皮,指着刘汉宏怒道:“大胆的刘汉宏,竟然断了我千年的根基。虽然我杀不了你,你应该死在持金者之手,就是他!”

老者指了指后面黑暗中的那个人,刘汉宏没有看清,只看到了有个威猛丑陋的人,手拿一把金刀,如闪电般朝他的脖子砍来。

刘汉宏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第一〇一回 改元广明

刘汉宏大叫一声:“我命休矣!”又听到了两个女人的尖叫声。

刘汉宏睁眼一看,原来是南柯一梦,浑身大汗。床边的两个女人,腰里泉和透髓酥吓得花容失色。

刘汉宏的故事在本部书中的故事到此结束。后来的情节简要概述。后来唐僖宗被黄巢逼到西蜀,刘汉宏给僖宗送了很多粮草,僖宗大喜,就加封刘汉宏做了义胜军节度使,执掌越、睦、衢、婺、台、明、处、温等八州。刘汉宏既有浙东八州,志侈大,就与浙西的钱镠、董昌争雄,最后兵败,被小醒龙钱镠所杀。钱镠二字都是金字旁,也正好应到了“持金者杀刘汉宏”的梦兆。钱镠统一两浙,建立了吴越国。详细情节再在后部《五代演义》中赘述。

(刘汉宏小结:刘汉宏,本兖州小史,王仙芝起义时,归降义军。跟随黄巢到了岭南,负责镇守桂州,因熟练操演竹筏,机缘巧合,被黄巢加封为北伐都先锋,跻身于义军大头领之列,与尚让产生嫌隙。刘汉宏第一路顺湘江而下,一日就攻下了潭州,后来因为与尚让的过节,背叛了义军,投降了王铎,又略了江陵,后来被王铎举荐为越州观察使。)

王铎送走了刘汉宏这个瘟神,长舒了一口气,但是王铎解决了几个问题,还有更多更大的问题等着他。

……

王铎早已给朝廷上了奏章,奏章中写道:“黄巢贼人出其不意,编了大竹筏,沿湘江而下,攻克了衡州、潭州,李係不战而逃。贼军尚让带兵五十万,紧逼江陵,臣有罪,兵寡,不能敌,导致江陵失守。”云云。

奏章到了长安,宰相豆卢瑑、崔沆又傻了眼,商议该怎么办?

豆卢瑑问道:“上次王铎镇守东都不利,怎么处置的?”

崔沆翻了翻文书,说道:“免了他的将帅之职,只保留了宰相待遇,同平章事。”

豆卢瑑说:“前有车后有辙,就以上次论。”

第二天早朝,僖宗看了奏章,又怒又怕。怒的是王铎不顶事,怕的是黄巢又北上了。

僖宗正打算依照豆卢瑑、崔沆的主意,把王铎罢免还朝。田令孜却打了岔,悄悄对僖宗说:“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僖宗说:“二位宰相,这王铎守土失责,处罚过轻;再者,布好的严密防线,如今潭州、江陵都被巢贼攻破,这平贼之事该如何办。二位宰相还需拿出计策来,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后上朝再议。”

这三日里,卢携与田令孜就暗中串通,从中斡旋。豆卢瑑之前曾听取过卢携的建议,这次自然卢携很容易就说服了两位宰相。

到了第三日,豆卢瑑、崔沆上书,提出三个建议:一、严厉斥责王铎,将同平章事、荆南节度使、晋国公等职位和爵位尽数革去,贬为太子宾客分司;二、对高骈多加勉励,加封高骈为诸道行营兵马都统,负责平贼事宜,并调集昭义、感化、义武等路节度使出兵帮助高骈;三、将兵部尚书卢携再升任宰相,在朝内斡旋平贼事宜。

僖宗之前也已经被田令孜洗了脑,批准了这三项提议。

第三项决议:卢携做了宰相。他与中庸碌碌的豆卢瑑、崔沆不同,是个强势人物。卢携上任后,着手进行人事调动,凡是王铎、郑畋举荐的中原一带的节度使,都被免职或者调作他用。

为什么是中原一带的节度使,而不是所有的节度使。因为晚唐时期的很多节度使已是尾大不掉,朝廷难以调动。

第二项决议,加封高骈。朝廷的任命书和卢携的书信到了广陵。高骈做了诸道行营兵马都统,有了元帅之权,也是非常高兴。按照之前的部署,长江以西为王铎统领,长江以东基本上是高骈的地盘,如今高骈手下有周宝、张潾分别在镇江和信州坐镇。江南的刘巨容是王铎举荐的,这人武艺高强,暂时还动不了他。高骈就在长江沿线布下防线,不让黄巢过江。只有江南,就任凭刘巨容自生自灭,不去管他。

这第一项决议,就是罢黜王铎。太子宾客分司的职务是卢携想出来的,也是对之前自己被贬为太子宾客耿耿于怀。

诏书到了江陵山中王铎的手上,王铎看了后,也是唉声叹气,羞愧难当。也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夫人到东都洛阳赴任去了,与郑畋到了一处,这时已到了腊月底。

接连三个大宰相郑畋、卢携、王铎都被贬为太子宾客,如今卢携翻了身,重新掌握了朝中大权,而且几乎是一人独大,豆卢瑑和崔沆不像王铎、郑畋一样对他有所掣肘。

俗话说:“过了腊越就是年。”唐僖宗这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帝,这几年被国事闹腾的,也开始发愁了,竟然有了点忧患意识。

唐僖宗对豆卢瑑、崔沆、卢携三人说道:“这几年国事繁冗,颇不太平。黄巢等贼人闹事,百姓农桑失时,正是用武将之时,但是现在武将惜命,都想去做文官,朕心甚寒。如今到了新年了,不如改个年号!新年新气象,图个吉利。”

三个宰相听令下去。豆卢瑑和崔沆都是饱学之士,读书之人,这件差事,卢携也就不去与他们争。

豆卢瑑和崔沆商议了两天三夜,拟了个诏书,打算改年号为“广明”,取“广大日月,乾坤朗朗”之意。

唐僖宗看了这个诏书,非常满意,就盖了玉玺,广发天下。这就是《改元广明诏》。诏书曰:

“朕祗膺宝祚,嗣守宗祧,夙夜一心,勤劳八载,实欲驱黎元於仁寿,致华夏之升平。而国步犹艰,群生寡遂,灾眚荐起,寇孽仍臻,窃弄干戈,连攻郡邑,虽输降款,未息狂谋。江左海南,疮痍既甚,湖湘荆汉,耕织屡空。节变三阳,日当首岁,乃御正殿,爰命改元,垂千年之懿范,固百代之洪基。改乾符七年为广明元年。”

两个宰相虽然有学问,却是书呆子。“广明”,繁体的广字为“廣”,下面是个“黄”字。后来被尚让借题发挥,大大蛊惑了人心。

《诏书》中还对时弊有了一定的认识,诏书曰:

“近日东南州府,频奏草贼结连,本是平人,迫於饥馑,驱之为盗,情不愿为。委所在长吏子细晓谕,如自首归降,保非诈伪,便须抚纳,不要勘问。如未倒戈,即时翦扑。东南州府,遭贼之处,农桑失业,耕种不时。就中广州、荆南、湖南,盗贼留驻,人户逃亡,伤痍最甚。自广明已前诸色税赋,宜令十分减四。”

这段的意思是劝那些投靠义军的百姓,及时自首归降,不予追求;又减免税赋,促进生产。

诏书曰:“入仕之门,兵部最滥,全无根本,颇坏纪纲。近者武臣多转入文臣,依资除授,宜惩僣幸,以辨品流。自今后武官不得转入文臣选改,所冀轮辕各适,秩序区分,其内司不在此限。”

这段指出了当时官场和军中的弊端,并禁止武官转文。

能认识到问题,是很重要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能解决问题。唐朝已经在下坡的路上越走越远,势难挽回。

……

黄巢在潭州驻守,没两天,邓天王满载着金银,高高兴兴地从衡州来了。桂州派兵时,邓天王是第三路人马,负责攻打衡州取财宝,他非常顺利的攻下了衡州,用了五日时间,取了衡州官府和豪强大户的财宝。离开衡州,用江米团子喂饱了江猪,这才到了潭州。

又过了两天,葛从周灰头土脸、两手空空的到了。桂州派兵时,葛从周是第四路人马,负责攻打永州取财宝。永州刺史是郑谷的父亲郑史,利用马霸图设计的器械守城。葛从周连攻了五日,都没有攻破,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张氏三兄弟立了永州,江米团子喂饱了江猪,也到了潭州。

又过了两天,最后一路第六路的孟绝海也带着船队辎重和皮日休、崔璆等文人到了潭州。

义军大会师,都高高兴兴。这个春节,除尚让、柴存在江陵外,其余诸将都在潭州。虽然是战乱的时代,春节还是要过的。黄巢带领义军庆贺了一番,又与民同乐。

潭州、江陵的百姓刚经过巨大的创伤,这个年过的悲悲凉凉,喜庆气氛怎么也浓不起来。

刚过了初三,葛从周就坐不住了。其他几路义军都圆满完成了任务,就他攻打永州,连永州城门都没有靠近,还被砸伤了很多弟兄。

葛从周跑到黄巢帐中请令出战,说道:“大哥,邓天王、尚让、柴存、还有那个叛逃的刘汉宏都立了大功,攻下大城,唯独我劳而无功。我也无心过年,我愿领令出战,去攻打襄州。”

黄巢听了,略作沉吟,说道:“贤弟立功之心,愚兄知道。不过,襄州的刘巨容很是厉害,贤弟先不要去碰他吧。你可沿路攻取些州县吧。我率领大队会随后跟上。”

葛从周听到黄巢允许他带兵出征,非常高兴,领了军令出去,点起本部人马,就要奔襄州方向进发。

葛从周手下副将众多,除了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三兄弟外,还有李重霸、曹师雄、常宏等人,包括之前的刘汉宏,都是之前王仙芝手下的旧将,等到黄巢为义军首领时,这些人基本上都归到了葛从周部下。

刘汉宏的崛起,激起了他们立功的雄心。从潭州往襄州,是北上的方向,葛从周选择了旱路,一路上也攻下了不少州城府县,颇有收获。

这一天到了荆门县境内,李重霸请令为先锋,带领五千人在前面开道。

李重霸带领人马前行,忽然有探事兵来报:“报先锋,前面有沙陀人赶着五百匹马。我们已经打听的仔细,这些沙陀马是刘巨容买来做战马的。”

李重霸大喜,对义军们说道:“人都说沙陀马最为精良。弟兄们,随我去把这些马抢来!”

第一〇二回 钌辔藻鞯

荆江水阔烟波转,荆门路绕山葱蒨。

荆门是荆楚的门户,在汉江边上,是个江城,同时也是山城,境内有荆山,荆山山高谷深,巍峨陡峭,沟壑纵横,地势复杂,山上树木葱葱,最容易设伏兵。

李重霸带队走的就是荆门县外的山路,听说有沙陀马,大喜,就要去打劫。

常宏急忙拦住,说道:“李先锋且慢。还记得之前王仙芝明公攻打江陵的时候,当时的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带来了五百沙陀骑兵,把我们杀的大败。如今又是五百沙陀马,还要小心为上,提防埋伏。”

李重霸说道:“常贤弟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太过小心了。之前那是五百沙陀骑兵,刚才你没有听到探报吗,这次是五百匹沙陀马,没有兵。这些马是官军买的,我们正好把他劫了。”

李重霸命探事兵带路,往前急追,果然见到有马队,这些马都是精良的沙陀马,鞍韂特别鲜明华丽。

赶马队的有七八个沙陀人,见到有大军到了,都非常害怕的样子。这些沙陀人嘀嘀咕咕,说了些沙陀语,神色都很慌张,似乎惧怕义军。这些沙陀人催动自己的坐骑,远远的逃掉了,把这五百匹沙陀宝马丢在了身后。

李重霸命人把这些沙陀马牵了来,哈哈大笑,对常宏说道:“这些马果然是沙陀人卖给官军的,只有几个人押送,见到我们义军,都吓跑了。我们正好把这些宝马收下了。”

常宏却是半信半疑。

李重霸围着这五百匹马看来看去,喜不自胜,眼中都放出光来。英雄见到宝马,无益于色狼见到美女。

这些马有《马经》为证:

“观其骨大业粗,鬣高意阔,眼如悬镜,头若侧,腿像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后桥之下,促骨起而成峰;侧鞯之间,长筋密而如瓣。耳根铁勒,杉材难方;尾本高丽,掘非拟俗。腹平肷小,自劲驱驰之方;鼻大喘疏,不乏往来之气。殊毛共枥,状花蕊之交林;异色同群,似云霞之间彩。仰轮鸟而竞逐,顺绪气而争追,喷沫则千里飞红,流汗则三条振血,尘不及起,影不暇生。顾见弯弓,逾劲羽而先及;遥瞻伏兽,占人目而前知,骨法异而应图,工艺奇而绝象,方弛大宛,固其驽蹇者欤。”

中原地带以农耕为主,所以马以劳动为主,战马却不优良。优良的战马多是西域和漠北的为好。沙陀马就是其中的优良品种。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这些马不仅本身精良,所佩戴的也是“钌辔藻鞯”。“钌”是银灰色的装饰品的金属,“辔”是嚼子和缰绳;“藻”意为华丽,“鞯”即马鞍子和坐垫。

李重霸大喜,当即选了一匹最华丽的骑上,又对常宏说道:“常贤弟,你也选一匹骑了。”

常宏说道:“我还是放心不下,还是先骑我自己的这匹吧。”

李重霸鼻子哼了一声。

李重霸本想把这五百匹沙陀马都分给自己属下,但是又想到还有葛从周,只得舍痛割爱,急忙派人报与葛从周知道。

葛从周大队赶上,见到了沙陀马也是非常高兴,夸赞了一番。葛从周说道:“李贤弟,既然这五百匹是你得的,就由你装备一支骑兵吧。切记!骑兵最重要的是人与马的配合,你要多加训练。”

李重霸大喜,急忙说道:“是!末将遵令!葛将军,您也选一匹乘坐吧。”

葛从周挥了挥手,说道:“我有我的白玉追电马。不必要这沙陀马了。”

李重霸就让自己最心腹的五百人各选一马骑上,装备了这一支沙陀马的骑兵队,甚是威武。李重霸洋洋得意。

第二天,李重霸带着这支骑兵走在最前面,忽然听到呼哨之声,紧接着锣鼓齐鸣,从山中两侧树林里冲出了一支人马,约有两三千人。

李重霸也是久经大敌,急忙下令摆下战斗阵势。

李重霸仔细观察对方,发现对方人马中又有唐朝的官军,又有沙陀军,虽然看有两三千人,但是树林里也透着杀气,应该还有更多的埋伏。

为首一人,是沙陀人的打扮,只见他身高九尺,也就二十多岁的年纪,脸型棱角分明,浓眉毛,高颧骨,眼窝深陷,却能放处寒光,连鬓络腮的红胡子,从中间分开,朝两边长着;手中一把三亭刀,胯下一匹沙陀马,鞍韂却不甚华丽。这人背后有认军旗迎风飘摆,绣着个斗大的“符”字。

这时候葛从周的大军也随后赶上。李重霸见自己这方人数有有优势,就把手中枪一摆,喊道:“弟兄们,葛将军让我们做先锋,我们就要拿出做先锋的样子来!随我冲杀啊。”催马就要上前冲杀。

就在这时,见对方那个姓符的沙陀江陵把手放到了口中,打了个呼哨。他背后的那些沙陀兵都大喊了起来,说的都是沙陀语。

沙陀兵这一喊不要紧,李重霸那五百沙陀马平时都是用沙陀语训练的,听懂了沙陀语的指令,四处奔窜,义军“吁吁”直喊,使劲扯缰绳,也不能禁止。

李重霸的马首当其冲,直接冲向了官军队伍,被沙陀人把马牵住,当场就把李重霸摔在地上,官军冲上去,把李重霸乱刃分尸。可怜李重霸南征北战,最后因为中了沙陀人的诡计,惨死沙场。

这五百沙陀马不仅自己乱了阵脚,还把葛从周的队形给冲乱。

那个沙陀将领又一声呼哨,漫山遍野的官军和沙陀军朝义军冲来。这些沙陀马被沙陀人骑上,成了一直劲旅,爆发出了沙陀骑兵超强的战斗力。

葛从周见大事不好,慌忙组织撤退。葛从周边打边退,一直退出去十里地,才押住阵脚。此时官军却已经撤退地无影无踪。

这一阵急战,义军死伤有一万余人,被杀或被俘虏的副将有十二人。葛从周大沮丧,不敢再前进,继续兵退二十里,在一处宽敞处安营下寨,以防官军劫营。

……

这些沙陀兵和官军是怎么来的?

沙陀族是西突厥别部,又被称为处月、朱邪。

沙陀族之前籍籍无名,本居住于黄河以西。唐朝中期开始,沙陀族参与到唐朝朝廷征讨西突厥、吐蕃、安史之乱、回鹘、、党项、庞勋起义等战争中,而且表现出了超强的战斗力,成了唐朝的佣兵。很多沙陀人也逐渐到了中原为官为将,有些还被赐予汉姓。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李国昌、李克用父子。李克用在下文书中将会是个重量级的存在。

在襄州也有一支五百人的沙陀骑兵,之前曾协助节度使李福打败王仙芝。如今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听说了王铎、李係战败的消息,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也不愿再襄州等着黄巢的到来,而是计划主动出击,选定了荆门这个地方,设下了埋伏,打算与黄巢决一死战。

刘巨容自然也想到了这支沙陀骑兵。如今这支沙陀军的首领名叫符存审。

符存审的父辈就到了中原的陈州定居,已经汉化了。符存审年轻时性格豪迈,足智多谋,喜谈兵事,结交豪强,后来到了襄州闯荡,那五百沙陀骑兵深深折服于符存审的军事和武艺才能,就推举他做了头领。

刘巨容把符存审请去,希望他作为先锋,痛击巢贼。雇佣军本来就是给钱就干。符存审受了刘巨容的佣金,应下了这件事。

符存审对刘巨容说道:“这次义军在何处还不知道。我有一计献上。我让我们几个弟兄赶着沙陀马,就说是给你刘将军送去的。贼人知道后,必会去劫马。这叫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沙陀马只听我们沙陀人的指令,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痛击贼军。”

刘巨容大喜,赞成这一计。刘巨容心想:“我本以为沙陀人只是英勇善战,没想到他们还精通兵法,善会谋略。以后大唐的江山恐怕会落入沙陀人之手。”

符存审依计行事,李重霸果然中计,命丧沙场,还连累了义军,这就是以往经过。

……

葛从周安营下寨了两天,想不出下步计策,正在愁眉不展,忽然人报:“黄王带领大军到了。”

葛从周又愧又喜。愧的是打了败仗,喜的是黄巢到了,战争有望。

葛从周急忙出去迎接黄巢,把以往经过说了一遍。

黄巢说道:“贤弟,胜败兵家常事,不必挂在心上。我来的路上也看了荆门的地势,此处善能藏伏兵,我看山中有杀气,应该不止那些沙陀兵。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日我在前探路,你在后面与我接应,定能过了此山。”

……

黄巢从何而来?

过了正月十五,黄巢传令,继续按照以前的策略,分兵行事。黄巢命人传令给尚让和柴存,在江陵搜集船只,准备占领水路,找准时机渡过长江。

黄巢命邓天王、孟绝海各领一路从东西两个方向北上,到襄州会合,合力攻打刘巨容;黄巢自带一路,从中路北上,正好遇到了葛从周。

……

黄巢带队小心前行,见两边山势陡立,丛林密布,不仅皱眉。

正在前行,忽然听传真和尚大喊一声:“哎呀!老天啊!”

第一〇三回 荆山

荆山位于湖北西部,长约三百里,主峰聚龙山,海拔近两千米。

李商隐有首《荆山》诗,专说荆山的好处:“压河连华势孱颜,鸟没云归一望间。杨仆移关三百里,可能全是为荆山。”

杨仆移关是个典故,杨仆是汉武帝时期的楼船将军,家住关外,希望做个关内人,上书汉武帝请求东迁。诗中说,杨仆移关是为了荆山,是说荆山好。

荆山确实好,山清水秀,风景宜人,但是也是兵家的险地,所以黄巢小心前行,虽然是几万人的队伍,却毫无人声,更显山静。

传善、传真、传能、传亮四个本来在队伍的前方,紧跟着黄巢。

传真和尚突然跑出来了队伍,抱住了一块大石,并大喊一声:“老天啊,赐我玉吧。”

其他三个和尚回头看,传真抱的这块大石上有三个大字:“抱玉岩”。

传能上去把传真扯了下来,说道:“六哥,不要丢人现眼了,这个石头是有故事的,不是抱了就有玉的。”

三个和尚拉拉扯扯才把传真拽开,传真依依不舍,嘟嘟囔囔道:“说不定真会有玉呢。不然为什么叫抱玉岩。”。

四个和尚小声说话。传能说:“六哥,我给你讲讲这个故事吧。先给你唱歌歌谣,歌曰:

卞和,抱璞,只合荆山坐。三朝不遇待如何?两足先遭祸。传国争符,伤身行贷,谁教献与他。切磋,琢磨,何以偷敲破。”

传能继续说:“东周时期,楚国人有人名叫卞和,在这荆山里发现了一块璞石,就献给了当时的楚王,说是里面有玉。两任的楚王,厉王和武王都不识璞玉,把卞和的双脚给砍掉,卞和就抱着这块石头哭,就叫做‘抱玉岩’。”

传真听了直跺脚,说道:“多亏你们拦住了我,不然我的的双脚不是也要没了。”

传能不理他,继续说道:“后来楚文王才认出来,把璞石切开。这玉有一道工序,前两道是切、磋,需要多个人来完成,后两道叫琢、磨,一个人就可以,所以‘切磋’要两个人以上,‘琢磨’一个人就可以。经过切磋琢磨,得到了一块举世无双的美玉,就叫做和氏璧。

“后来和氏璧辗转落到秦国,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就用这块和氏璧做了一块大印,李斯用小篆刻了八个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和氏璧就做了传国玉玺,代代相传。

“后来王莽篡汉,把玉玺摔破了一角,用金镶了起来,就叫做金镶玉玺。”

传真问道:“金镶玉玺现在在哪里?”

传能说:“得玉玺着为皇帝,这玉玺自然是在长安皇宫里,有皇帝的掌印夫人正宫娘娘拿着。”

传真说道:“以后我要是能得到这颗玉玺就好了。”后来,传真果然得到了玉玺,暂且不表。

四个和尚说话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大明宫内,玉玺无故掉到了地上。玉玺是一国的象征,掉到了地上,吓坏了娘娘孟才人和宫女,幸喜,知道的人多,这件事也就隐而未报。

唐僖宗没有皇后,史书上也仅记载了这位孟才人。

四个和尚说完,赶紧快走了几步,跟上了队伍。

……

义军走到一处山谷处,黄巢突然听到树林中有“沙沙”之声,喊道:“传令下去,小心埋伏。”

前头的传令兵抖动旗帜,后面也随着晃动,做好了准备。

刚准备好,就听山上锣响,石头齐飞,乱箭穿梭,幸喜义军有了准备,没有多大伤亡。

石箭过后,冲出来了一支人马挡住去路,最前面是五百沙陀骑兵,最前面一员沙陀大将,身高九尺、红胡子、深眼窝,手中三亭刀,胯下沙陀骏,认军旗绣着个“符”字。

常宏正跟着黄巢,上来说道:“黄王,那人就是上次的沙陀将领。”此人正是符存审。

符存审用刀指点,喝道:“呔!我乃符存审是也,受刘句容节度使所托,在此阻挡巢贼!对面你是何人?”

黄巢说道:“我就是黄巢。”也不多说,催动紫燕骝,抖动螣蛇赤金枪就向符存审扎去。

符存审听说是黄巢,也吃了一惊,不容多想,举刀招架。二人枪来刀往,战在一处。

符存审刀法不是中原的传授,而是代北一带少数民族的刀法,招数奇特勇猛,再加上骑术精湛,一开始与黄巢战了个势均力敌。但是时间一长,慢慢熟悉了刀法,黄巢就占了上风,使了一招阴阳锁喉枪,晃得符存审看不清真假枪头,挨了一枪。

符存审也是武义高强,躲的快,这一枪没有扎到致命处,而是扎到了肩胛上,化了个血槽。

符存审急忙撕下一条战袍,把伤口包扎了,咬牙说道:“好厉害的黄巢,某家不是对手。”符存审说完催马远遁而去。

符存审后来短暂投靠了和尚李摩云手下,后来又回到代北,投到了雁门节度使李克用手下,被收为义子,改名李存审,做了九太保。

五百沙陀雇佣兵久在襄阳,本来就有个首领,符存审不过是客将,因为武艺高强被推为首领。符存审走了,这五百沙陀骑兵与官军一起,也四散撤去。

……

黄巢传令说道:“这些官军撤退,应该后面还有伏兵,要继续加强戒备。”

走出去约有五里,又听到一阵锣响,冲出来一哨人马。

黄巢勒住紫燕骝,定睛观看,见这些人马都有些老弱,队伍不甚齐整。为首的有一老二少,三员将。

后面的两个小将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长相差不多,都是面白如玉,天庭饱满,目如朗星。上垂首的身穿金盔金甲,骑一匹黄骠马,手拿两柄八棱紫金锤;上垂首的身穿银盔银甲,骑一匹白龙马,手拿两边梅花烂银锤。都是少年英雄,赳赳武夫。

正中间一员老将,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脸上看,与那两个少年将官的五官类似,只是胡须已是花白,胸前飘洒。只见他头戴凤翅金盔,身穿柳叶甲,外披大红战袍,胯下一匹抱月驹,掌中一口秋霜斩将刀。背后两杆大旗,一面旗上绣的是“江西招讨使”,一面旗上绣的是个斗大的“曹”字。

黄巢见这员老将面熟,自己一想,认得了,原来正是曹全晸。黄巢气的咬碎口中钢牙。

曹全晸本是天平军节度使老宋威的副手,帮助宋威镇压义军,导致王仙芝、尚君长被杀,黄巢一直耿耿于怀。宋威卸职后,不知所踪,黄巢见到曹全晸,就想起来了宋威。

晸,读作“整”,日出之意。

黄巢催马上前,用枪指着曹全晸说道:“老匹夫,你可是曹全晸?”

曹全晸捋了捋胡须,把秋霜刀晃了三晃,寒光逼人,义正辞严说道:“正是曹某!你可是父母嫌弃、生吃人心、人人都欲得而诛之的乱臣贼人黄巢吗?”

黄巢道:“正是黄某!”

曹全晸说道:“黄巢,你难道不知道,作为盗贼,臭名不止自身,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恶名传与千古。”

黄巢冷笑道:“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李唐昏庸,苍生倒悬,我正好效仿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曹全晸说道:“既然如此,常言道,穿黑衣保乌主。你我桀犬吠尧,各为其主,不必多言,放马过来吧。”

二人话不投机,催动战马,各举兵刃,战在一处。

黄巢见曹全晸刀法纯熟,只是招数有些迟慢。黄巢心想:“老不以筋骨为能。曹全晸老匹夫虽然英勇,终究是年龄大了,合该他死在我手。”

想到此,黄巢使出杀招来,找找要取敌将的性命,只杀的曹全晸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

两马错蹬,曹全晸不再打马回头,而是仓皇逃走,手下官兵也都开始退去。

黄巢见曹全晸要逃,大怒,心想:“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你飞了,我非要杀你为尚君长、王仙芝报仇不可。”

黄巢催动紫燕骝紧紧追赶,离曹全晸越来越近。

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员小将,大喊一声:“大胆黄巢,勿伤我父!”举金锤就砸。

黄巢急忙举枪招架,只听得“铛啷啷”一声巨响,黄巢把双锤架开,但是也直震得虎口发麻。

黄巢吃了一惊,自他出生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力气大的人。

黄巢仔细一看,正是曹全晸背后那个骑黄马,手拿八棱紫金锤的小将。

黄巢喝问道:“小娃娃,你是何人?”

小将答道:“我乃曹翊曹七伯是也!赎个罪说,我父就是曹全晸。”

为什么要赎罪。古代儿子不能随随便便叫父亲的名字。

黄巢虎目圆睁,喝道:“今天我就送你们父子超度了,也为我死去的义军弟兄报仇雪恨。”

二人战在一处,斗了没有三个回合,曹翊拨马就跑,追父亲和弟弟去了。

黄巢怒火中烧,也顾不上观看敌人撤退的阵势是不是慌乱,在后面紧紧追赶,义军大队也只得跟随。

追出去不过五里,忽然听到九声炮响,声震于天,锣鼓之声打坐,伏兵四起,不仅前路挡住,退路也被人拦死,义军被打了个包围圈,如铁桶一般困在正中。

黄巢心中一惊,见官军中有员主将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只见他:头戴凤翅银盔,身穿连环素铠,腰束羊脂玉带,身穿团龙白袍,护心镜射光耀眼,护背旗微微抖动,胯下宝马名叫天马白义,乃是传说当年周穆王的八骏之一,掌中兵器乃是游龙力贯枪,腰中系着一个百宝囊,鼓鼓囊囊。脸上看,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浓眉虎目,三缕长墨髯,英俊潇洒又兼英武气概。背后看,两杆大纛旗迎风飘摆,一杆旗上绣的是“山南东道节度使”,一杆旗上绣着个斗大的“刘”字。

这员主将哈哈大笑,对黄巢说道:“黄巢,你中了我的埋伏了!”

第一〇四回 壁荆门

荆山山谷中,黄巢五万义军被包围。官军主将正是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

黄巢被包围,是因为这次战争中他反了三个错误。

一是穷寇莫追,归师莫掩。不追穷寇,一则提防敌人有诈,二则也免得敌人情急反补,反而不利。

二是意气用事,未作思考。曹刿论战中也说,“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也就是敌人撤退的时候,车辙很乱,旗帜倒了,说明敌人很慌乱,才可以追。黄巢只顾得要杀曹全晸,没注意曹全晸撤退时队伍有序,是故意撤退的。

三是大意轻敌,不看地利。《孙子兵法》中说:“倍则分之,五则攻之,十则围之。”通俗来说就是,我军人数是敌军的两倍,要想法分散敌军;五倍就进攻,十倍就实施围歼。黄巢有五万义军,自以为要想包围他们,至少要五十万官军,五十万官军很难调动。但是却没有想到,刘巨容利用山谷的地势,前后夹击,两侧山岗上埋伏下弓箭手,双手人数相当的情况下,就实现了包围。

刘巨容骑马站在稍高的山坡上,居高临下,游龙枪指着黄巢,厉声说道:“黄巢,你中了我的埋伏了!”

黄巢心中也是懊悔不已。

……

这埋伏是如何来的?

刘巨容不是等闲之辈,早已探听到李係、王铎不战而逃,潭州、江陵相继失守的消息。襄州在江陵正北四百里左右,一日快行军就能到达,刘巨容也是忧心如焚。

刘巨容上任之后,就骑马在襄州附近走了一遍,了解地势,知道襄州南边二百里的荆山最适合埋伏,而且荆山是襄州的门户和必经之地。但是要想包围贼人,刘巨容却发现自己手头上兵力不够。

唐朝后期的节度使,按照朝廷定的编制,一般兵力在两万至八万不等,山南东道有兵五万。刘巨容知道黄巢兵力大概有三十万,但是是流动作战,游击战术,所以化整为零,每支人马也是在五万左右。

五万对五万,借助地势还可以实施包围,但是刘巨容又不敢把部队全部带走,不然襄州就成了空城,被人偷袭就糟了。

刘巨容正在发愁,江西招讨使曹全晸父子三人带兵两万到了襄州。

原来曹全晸是个赤胆忠心的老将,一心灭贼。听说黄巢贼军进了湖南湖北,就留下了侄子曹存实带着三儿子曹翱在驻地镇守,自己带着长子金锤太保曹翊,次子银锤太岁曹翔去接应。没想到一路上先后听说潭州、江陵沦陷,父子三人这才到了襄州来找刘巨容回合。

刘巨容见到父子三人,大喜过望,就把到荆山设伏的计划对曹全晸说了。曹全晸也是非常赞成。

于是,刘巨容留下本部两万兵给襄州刺史吴相甫,以作守城之用。刘巨容叮嘱吴相甫说:“如果有贼人围攻襄州,你只管犬韬,闭门不出即可。荆山离襄州不过二百里,我的白义马半日内即可到达。”

刘巨容交代好了襄州的事,又去招来了那五百骑的沙陀雇佣军。刘巨容带领三万人,加上曹全晸的两万人,早早地就驻扎到了荆山。

沙陀的头领符存审首先献了“钌辔藻鞯”之计,果然走奏效,杀死了义军十二个头领。前文中已经交代。

等到黄巢进了荆山,刘巨容与曹全晸商议如何设伏,二人选好了地势,正好是个山谷,只有进出之道,别无他路。

刘巨容对曹全晸说道:“劳烦老将军带领这一些老弱病残,假装抵不住,把黄巢引诱进包围圈可好。”

曹全晸说道:“曹某义不容辞。”曹翊,曹翔知道黄巢厉害,担心父亲做饵太危险,就跟着父亲身后观敌掠阵。果然把黄巢引进了包围圈。

——

关于曹家,也是个大家族。曹全晸是汴梁祥符县忠良乡人氏,祖父曹勖曾做过徐州刺史,父亲曹珙曾任淮安太守。曹全晸有兄弟七人,皆是当世豪杰,他还有个姐姐名叫曹贞简,嫁给了李克用为妾,生了个儿子名叫李存勖,就是后来的后唐庄宗。

曹全晸“自幼事亲至孝,处乡党义,素负大略,智勇过人,熟悉兵马及吟操,人皆畏服。”后来曹全晸做了淄州刺吏,成了宋威的副手,帮助剿灭王仙芝叛乱。如今又被朝廷加封为江西招讨使,作为封锁黄巢北上的一只力量。

曹全晸有三子,长子曹翊、次子曹翔自幼访名师拜高友,都学了一身惊人的武艺,都是善使锤的勇将。曹氏父子还都精通文采,《全唐诗》收录有曹全晸、曹翊的诗。曹翊、曹翔按照家里堂兄弟的排行,分别为第七、第八,所以二人分别取字为七伯、八伯。曹全晸还有个三子名叫曹翱,小儿子比较疼爱,不舍得放出去,就留在身边习文。

曹全晸的大哥曹全昱近些年去世,他的儿子曹存实就跟着叔父历练。曹存实为人练达,虽然武艺不如曹翊、曹翔,但是颇具才干,所以才在后来曹全晸死后继任做了天平节度使。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

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打仗很大程度上的打的是士气,所以经常先斗将再斗兵。

官军这边,银锤太岁曹翔催动白龙马,手拿梅花烂银锤,耀武扬威,喝道:“你们这些毛贼草寇,谁来会会小爷!”

义军中,将军常宏请令出战,黄巢点头。

常宏骑得一匹大青马,使的是一杆混铁的大槊。俗话说,叉锤棍棒难力敌,镋槊之将不可欺,使这些兵器的都是力气大的勇将。

常宏虽然武艺不是特别精通,但是力气大,铁槊沉,以力降十会,在义军中也是一员猛将。

二人互报姓名。常宏力气大,知道一般的兵器有多少的分量。他看了看曹翔的梅花烂银锤,心中直犯嘀咕,说道:“小孩,你手里的锤那么大,是木头的吧,或者是空心的吧。”

曹翔哈哈大笑,也不说话,把两柄锤碰了三碰,只听得“嘡!嘡!嘡!……”三声响,震得山谷有回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二人战在一处,上下立分,不出三个回合。曹翔一招流星赶月,正砸到了常宏后脑勺,人头被打碎,死尸栽于马下。

常宏有个结义的兄弟,名叫许勍,也是个楞汉,见好友惨死,也没有请示,大吼一声:“大胆小孩,敢伤我兄弟!”催马举棍冲了上去。

许勍武艺还不如常宏,两个回合,银锤迎面打到许勍脸上,死尸倒地。

黄巢急忙命人把死尸抢回。

曹师雄请令出站,黄巢知道曹师雄武艺精湛,为人细致,说道:“贤弟小心。”曹师雄说道:“不消黄王吩咐。”

曹师雄催马举枪出站。曹翔正要迎战,金锤太保曹翊换下曹翔,说道:“二弟,功劳不要你一个人独占了,这一阵让我我吧。”

曹师雄比常宏、许勍高出一截,但是曹翊武艺要高于曹翔,不仅八棱紫金锤个大锤沉,双锤上下翻飞,招数惊奇,令人防不胜防。打到五个回合,曹翊一锤砸到曹师雄后背,把脊椎骨打断。曹师雄勉强回到本阵,倒地抽搐,痛苦无比。

黄巢见曹师雄不能活命了,徒增痛苦,一狠心,举枪扎投曹师雄的前心,让曹师雄痛快死去。

张归弁又要请战,黄巢拦住说道:“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要白送性命了。我来会这个娃娃。”

黄巢催马来战曹翊。

曹翊说道:“黄巢,刚才为了赚你进包围圈,只与你斩了两招,不要以为小爷怕了你,现在我要痛痛快快与你战一场,让你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黄巢也不与他斗嘴,二人枪锤并举,战在一处。

黄巢暗暗佩服曹翊的武艺,他不仅力气大,能震得自己虎口发麻,而且招数奇特,一时之间,还难以取胜。

张氏三兄弟中,这次张归弁、张归厚这次跟着黄巢,二人在后面商议。

张归厚说道:“二哥,我看我们此次凶多吉少。那个使银锤的就够厉害了,这个使金锤的更厉害,连我们黄王都战他不下,何况后面还有个大将刘巨容。不如我们把鹰撒出去,帮帮黄王吧。”

张归弁犹豫了一下,说道:“暗中下手,是不是不够仁义?”

张归厚说:“二哥,你也太迂腐了,如今是在打仗,还管什么仁义不仁义的。”

张归厚也点头同意,问道:“我们两只鹰,都放出去吗?”

张归弁说:“我的放出来去对付那个使金锤的,二哥你的鹰去偷袭那个刘巨容吧。”

二人将手放到口中,打了一声呼哨。二鹰闻声而起,目露凶光,展翅摇翎而起。

一只鹰直奔曹翊而去。

曹翊虽然出世不久,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能敌他三合之降,今天遇到黄巢,也是一个劲敌,只能使出了浑身解数,全神贯注的进行战斗。忽然听到空中苍鹰的嘹唳之声,大吃一惊,举目抬头,见到苍鹰利爪已向自己抓来。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岂容分心。上有苍鹰,前有劲敌,曹翊大叫一声:“我命休矣!”

第一〇五回 什八

到底是躲鹰?还是躲黄巢?

也不容曹翊多想。曹翊只好举右手锤去挡苍鹰,身子躲开苍鹰的攻击路线。

躲开了苍鹰,却没有精力去躲黄巢了。

黄巢也看到了苍鹰,本来可以一枪扎透曹翊的前心,但是黄巢却没有,而是选择了停手。

虽然黄巢停手,苍鹰却不会停手。

苍鹰的厉爪抓到了锤上,火星直冒。苍鹰没有抓到目标,在空中抖了几个弯,继续扑向曹翊。

曹翊左躲右闪,举锤招架,但是苍鹰太快,锤打不中,曹翊转眼间就冒了一头汗,愈加危险。

——

另一只苍鹰奔着刘巨容扑去。刘巨容举目望去,已经发现,却没有慌张,等到鹰离自己还有一丈远,刘巨容伸手从百宝囊中抽出两个纸条来,抖手甩了出去。

这两只纸条见风就长,变成了两支飞箭。

一支飞箭射向扑来的这只鹰。这只鹰距离太近,飞得又快,躲闪已经来不及了,飞箭扎透鹰身。苍鹰掉到了地上,扑棱了几扑棱,便不动了。一个本该属于天空的灵魂,就这样殒命在尘埃。

另一支飞箭射向曹翊那只鹰,那只鹰离得远,觉察到了危险,在空中一个大转身,躲开了飞箭。

一般的箭依靠的是惯性和重视,走的是类似于直线的抛物曲线。但是这支飞箭却不一般,会转弯,这支箭没有射到那只苍鹰,就折身返回,速度不减,如影随形一般,从后心扎进了苍鹰的后背。

这只鹰也跌落尘埃,睁眼死去。

张归弁、张归厚见辛辛苦苦熬的鹰,眨眼之间都死去,也是非常心疼。

——

刘巨容让被鹰折腾的气喘嘻嘻的曹翊回去休息,催马到了阵前,冲黄巢抱了抱拳,说道:“黄巨天果然是英雄!不趁人之危!”

古代人叫别人的字是尊称。后人不能随便说祖先的名,但是可以敬称祖先的字。刘巨容叫黄巢的字,也是真心的佩服黄巢刚才没有趁鹰共计曹翊的时候,把曹翊刺死。

黄巢也抱了抱拳,说道:“我也久仰千手大将刘巨容的威名。”

刘巨容百宝囊中有说不清的法宝,所以人称他千手大将。

刘巨容从鸟翅环得胜钩上摘下游龙力贯枪,说道:“我今天也会会没有中举的文武双状元。黄巨天放心,我不会使用法宝的,我要单凭我这杆枪来与你分个高低上下。”

二人说话都很客气,动起手来却是互不相让。二人使的都是枪。游龙表示灵活,力贯表示沉,力气大,游龙力贯枪是个既灵活又压手的兵器。螣蛇赤金枪乃是螣蛇所化的神枪,自不必说。二人双枪并举,这场好杀。只见:

杀气冲霄汉。征云满乾坤,这个指望改天换地灭大唐,那个想要凌烟阁上把名标;这个神枪抖动如长虹,那个武器翻飞似紫电;这个一招金鳌搅海,那个使出怪蟒出洞。这场杀惊动各自阵上人,三军喝彩把鼓擂。

二人越杀越勇,一直杀到八十个回合,未分胜负。

忽然官军阵上有鸣金之声。

闻鼓则进,鸣金则退。这是军令,即便是主帅也不例外。

刘巨容将马拨出圈外,对黄巢说道:“刘某从未见过如此敌手,真是战的痛快。我且回去看看阵上有何事,再来与巨天一战。”

刘巨容回到阵上,曹全晸急忙来报:“刘将军,外面有贼军葛从周率部来救黄巢。”

刘巨容这时也听到外面有喊杀之声。

刘巨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依计行事。”

银锤太岁曹翔催马到了黄巢跟前,说道:“黄巢,见高人不能交臂失之。就我还没有与你会过,我要领教你几招。”

张归弁催马上来,对黄巢说:“黄王,您战了这几场太累了。这个小娃娃就交给我吧。”

黄巢摆了摆手,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妄去送死。”

黄巢又小声对张归弁说:“如今这个形势凶险,不宜恋战。你待会瞅准时机,带领弟兄们冲出包围圈。”

张归弁点头退下。

黄巢与曹翔战在一处,发现这曹翔武艺也不弱于他的哥哥曹翊。

黄巢与曹翔战在一处,暂且不提。

——

葛从周本是跟在黄巢后面,听到山中有喊杀之声,才循声跟来,才发现黄巢被包围了起来。

葛从周当即就红了眼,喊道:“弟兄们,随我打破包围圈,救出黄王来!”

义军一阵冲杀,把官军冲的大乱。

曹翊听到乱声,过来接应,拦住了葛从周。葛从周杀红了眼,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当场与曹翊战在了一处。

葛从周战了二十余个回合,依然没有战倒曹翊,气的哇哇暴叫,喝道:“你这娃娃,却也厉害!”

葛从周越杀越急,急中生智,将画杆银戟交到单手,右手伸到空中,打了个呼哨。

葛从周的鹰王专门有个小兵给他架着。这鹰王听到呼哨,扑啦啦抖开翅膀,奔曹翊扑来。曹翊见又是苍鹰,不敢恋战,心想:“这个葛从周暴躁如火,恐怕不会跟黄巢一样不趁人之危。”

曹翊拍马就跑,这鹰王随后跟随,鹰比马跑的快,眨眼间就要追上,奔着曹翊后心就抓。

曹翊一招大转身,倒扣铁板桥,躺在马鞍上,双锤护住前心。

鹰王比那两只苍鹰厉害,钢钩一样的鹰抓把八棱紫金锤传的都是爪印。

正在这危险之时,刘巨容赶到,见又是苍鹰,就从百宝囊中抓住一张纸片来,扔了出去,变作飞箭,射向鹰王。

这鹰王却不躲不闪,鹰嘴一张,把飞箭叼住。飞箭遇到唾液,又变成纸片,鹰王把纸片吐到地上。

鹰王恶狠狠朝刘巨容看了一眼,就弃了曹翊,朝刘巨容扑来。

刘巨容没想到这只鹰那么厉害,也是吃了一惊,又被鹰看了一眼,只觉得后背发凉。

见鹰王朝自己扑来,刘巨容慌忙抓了一把纸片扔了出去,变作十几把飞箭朝鹰王射去。

这鹰王爪子踢,翅膀扇,把这些飞箭都拍打在地上。

刘巨容成鹰王拍打飞箭的空当,从百宝囊中取出来一个哨来,放到口中吹响。

只听得“哕!哕!哕!……”之声,悠扬悦耳,上震九天,响遏行云,声传山谷,万鸟哑音。

这声音正是鸑鷟凤鸣之声。

凤凰有五种,赤者凤、黄者鵷鶵、青者鸾、白者鹄,紫者就是鸑鷟。

凤凰是百鸟之王。苍鹰听了这叫声,立即奓起来的羽毛放下,眼中的凶光收去。鹰王马上由王者霸气变成了臣仆之状。

刘巨容也没闲着,左手又抓出了一把纸条,变成飞箭射了出去。这些箭一个都没有走空,全扎到了鹰王身上。

鹰王如刺猬一般,跌落尘埃,当场死去。

葛从周见鹰王被杀,更是怒火冲天,往前就冲。

刘巨容马鞍中取出来两把红旗,举起了抖了三抖。官军都自行撤去。

葛从周带队冲了进去,见到黄巢正在跟曹翔对战。

葛从周大喊一声:“大哥,我来救你出包围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满山锣响。

葛从周的后队乱了起来,曹全晸带队堵住了后路。

曹翔也不恋战,也催马撤走。

这时刘巨容、曹翊出现在半山中。刘巨容喝道:“弓箭手准备!”

满山的弓箭手张工搭箭对准了义军。义军在山谷中都是大惊失色。

刘巨容把手一摆,喊道:“放!”

万箭齐发,黄巢、葛从周等人急忙拨打雕翎箭,上护其身,下护其马。但是很多义军弟兄却没有这样的武艺,身中雕翎箭,死伤了很多。

刘巨容又喊了几声:“准备!放!”

如此来了几轮,义军损失惨重。

刘巨容指挥官军冲杀。

千手大将刘巨容、金锤太保曹翊,银锤太岁曹翔、老将曹全晸、还有五百骑沙陀骑兵犹如虎入羊群一般,把义军一阵冲杀。

刘巨容便杀边喊:“投降着免死。”很多义军弟兄,都放下了武器,双手抱头,跪在了地上。

史书记载“会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壁荆门,使沙陀以五百骑钌辔藻鞯望贼阵纵而遁。官兵伏于林,大败之,俘杀什八。”

古文中以“先分母后分子”的形式表示分数。什八即十分之八。

黄巢、葛从周两部共十万人,此战损失八万。

——

黄巢心如刀割,大喊道:“弟兄们,不要恋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往外冲杀!”

黄巢接连挑死了好几个沙陀兵,冲出了一条血路。后面葛从周、张归霸等三兄弟紧紧跟随。

书中暗表,传能等四个和尚穿的不是戎装,早已趁混乱偷偷溜走了。

刘巨容见黄巢要逃走,催马赶了过来,拦住黄巢去路,力贯枪一横,喝道:“黄巢,今天要出我这包围圈,除非你肋生双翅。”

黄巢大怒,举枪就扎,与刘巨容战在一次。

黄巢也不恋战,抽空当就撤,刘巨容紧紧缠住不放松。

曹全晸这时大喊一声:“刘将军,黄巢乃是当时大寇,扰乱社稷江山!万万不可留他!与他何必讲道义,刘将军还要以国事为重,效仿射杀王郢的手段,快发飞箭杀敌啊!”

刘巨容本来也敬佩黄巢英雄,不愿使出阴招胜他,如今听曹全晸说的有理,伸手探进百宝囊,取出三个纸条,甩了出去。纸条见风就长,化作飞箭,分别朝黄巢的哽嗓、前心和小腹射去。

第一〇六回 玉清之右

三支飞箭朝黄巢要害处射来,黄巢不敢怠慢,抖动螣蛇赤金枪把三支箭都拨开了,这三支箭又转了回来,黄巢无奈,把枪当做棒,就像齐天大圣一样,把枪转起来,像个车轮一样,把箭挡在外面。只听得“叮叮当当”,枪杆不停撞击飞箭的声音,飞箭去而复返,反复撞击,火星四射。

今天这一仗,刘巨容很心疼。因为他下山时,轩辕集送了他这个百宝囊,里面有包括鸑鷟凤鸣哨这样的奇怪物件,最多的就是飞箭。

但是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次性的,不可再生。所以刘巨容非常珍惜。而今天这一战,刘巨容打出了很多支飞箭,尤其是打鹰王的时候,为了活命,撒出去一大把。

刘巨容摸了摸百宝囊,发现飞箭已经不多,便不舍得再打,心想:“我且看看你黄巢你都把枪轮多久,等到你稍微一慢,这飞箭就能射进去,要你的性命。”

果然,黄巢的枪越轮越慢,其他人也都不能近身,眼看着黄巢就要死在飞箭之下。

就在这时,忽听得空中清脆悠扬的鸟鸣之声,声闻于野,声闻于天。地下正在酣战,无暇观看。

空中有人喊道:“巨天舅舅,不要担心害怕,外甥林言救你来了!”

其实空中盘旋飞着两只鹤,一只黄鹤,一只白鹤。白鹤身上托着个英俊的年轻人,一身道服打扮,只见他:头挽一双抓髻,道袍暗藏阴阳;天庭饱满地阁圆,目如朗星模样。

右手一截柳条,左手持一尿壶,背插双戟五尺长,半仙半俗名将。

这个自称叫做林言的年轻人,把右手柳条抖了一抖,柳条上有几滴露水,都被抖了下来,正好落到飞箭上。

飞箭见到无根水就会变回原形,成了纸片,被黄巢金枪打碎。

黄巢破了飞箭,继续往前开路厮杀。义军收到鼓舞,在后面紧紧跟随。

刘巨容见黄巢要走,急忙催马拦住,正要百宝囊中去取飞箭。白鹤背上的林言大喊一声:“招法宝!”把左手的夜壶朝刘巨容扔了下去。

刘巨容见一物朝自己砸来,没有看清,慌忙用枪招架,只听得“当啷”一声,尿壶粉碎,尿壶里面的液体迸溅,撒了刘巨容一身。

刘巨容觉得身上又骚又腥,觉得恶心。突然想起来一身,暗道:“不好!难道是黑狗血?”

师傅轩辕集赠宝之时曾说,百宝囊最怕黑狗血,如果被污了,这宝贝也就废了。

刘巨容低头看,见百宝囊也被液体溅上了,从里面拿出纸条来甩出去,都掉到了地上。

这一下,刘巨容心更疼了。

林言对二鹤说道:“感谢二位仙长相助!”从白鹤背上跳下来,正跳到刘巨容马前。

白鹤和黄鹤转身飞去,眨眼间渺无踪迹。

林言跳到地上,从背后抽出双戟,笑道:“刘巨容,我来会会你是什么样的千手大将。”跳起来举戟就刺。

刘巨容慌忙招架。二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战在了一处。

林言在步下,又是双戟的短兵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把刘巨容看的眼花缭乱,再加上刘巨容心疼那个百宝囊,已是心乱如麻,所以只能勉强对付林言,但是林言想立即战胜刘巨容也是谈何容易。

林言偷眼看,见黄巢已经冲破包围圈,也不恋战,又见旁边正好有个沙陀骑兵,林言一个冷不防,跳上这个沙陀骑兵的马后背,把右手戟从后心穿透沙陀兵,沙陀兵死尸栽倒地上。林言就抢了这匹马追黄巢去了。

这时候曹全晸父子也厮杀到这个方向,见黄巢已经冲出包围圈走远,主帅刘巨容狗血淋身,神色沮丧,急忙上前安慰。

刘巨容摆了摆手,说道:“今天虽然没有擒住黄巢,也是打了个大胜仗!可喜可贺!黄巢且让他多活两天,我们先打扫战场,稍作整顿,再去追黄巢,定要把他擒住!”说到此处,刘巨容咬牙切齿。

官军打扫战场不提。再说黄巢。黄巢带队一口气跑出三十余里,见官军没有追来,才慢慢行军。

林言催动沙陀马赶上黄巢,跳下马来,跪到地上,深施一礼,说道:“舅舅,外甥林言这厢有礼了!”

黄巢这次损失了八万的弟兄,垂头丧气,见救命恩人跪在马前,急忙下马相搀,说道:“小英雄!小恩公!我黄巢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这甥舅的关系是怎么论的。”

林言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舅舅。舅舅不认识我,都怪我没有说清楚。我先赎个罪,我母亲名叫黄敏,我的姥爷名叫黄宗丘。”姥爷就是外祖父。

黄巢的父亲黄宗旦有几个本族的兄弟,几个走的比较近的叫做黄宗业、黄宗丕、黄宗丘,黄敏就是黄宗丘的大女儿,之前的族弟黄揆正是黄宗丘的小儿子。在黄巢很小的时候,黄敏就已经嫁到成武县去了,黄巢也只见过她几面。黄揆正是你的亲舅舅不是。

黄巢大喜,抱住林言,说道:“原来是黄敏姐姐的儿子,正是我的外甥不差了。你怎么到了此处了?”

######

林言怎么来的?那黄鹤、白鹤又是谁?还得从头说起。

排名排位一直是中国人所在意的,还是一种很深的学问。

但是有几个例外的排名颇有深意。

在人教,三皇分别是天皇伏羲氏,地皇神农氏,人皇轩辕氏,在三皇庙里,本来排在第三的人皇轩辕氏却要坐在中间。

在西天的佛教,释迦摩尼佛要排在燃灯佛和药师佛的后面,为第三位。

在道教中,三清为其尊神,分别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道君、太清太上老君。其中太上老君是大师兄,却排在最后。

这是为什么呢?太上老君唯一的弟子玄都大法师也不明白,就到了八景宫来问师傅:“您是鸿钧老祖的大师兄,为什么却排在最后面。”

太上老君脸一红,斥责道:“蠢徒!这个道理连孙悟空都懂,这叫谦虚。孙悟空在取经的时候就说过:李老君乃开天辟地之祖,尚坐于玉清之右;佛如来是治世之尊,还坐于大鹏之下;孔圣人是儒教之尊,亦仅呼为夫子。”

玄都大法师说道:“弟子明白了。”

太上老君叹了口气,说道:“给你说句真话吧。就是为师谦虚,他们也该让着我这个大师兄。还不是因为他们门徒众多,势力大,所以排在了我的前面。”

玄都大法师说道:“这都怪弟子不争气。”

太上老君摆了摆手,说道:“这也怪不得你。不过见贤思齐,如见放眼望去,元始天尊的阐教门徒都是能人辈出,而且人才出众!就是鱼龙混杂的截教也经常教出来很多有能耐的弟子。他们的弟子有修仙的,也有与清福无缘,专享人间洪福的大将。”

玄都大法师灵机一动,说道:“师傅,如今人家不是黄巢杀人八百万,流血三千里吗,我们不如也效仿阐教的,培养个弟子出来帮助黄巢。”

太上老君点头说道:“这个办法我看可行。黄巢有两个儿子,叫做黄冕、黄球,你可以把他们带上山去,传授武艺。”

玄都大法师说道:“这个事情就交给弟子了。”

玄都大法师掐指一算,知道黄巢起义后,家人怕受到连累,都隐姓埋名到成武县投奔黄敏去了。

玄都大法师变做一个瘸腿乞丐,到了林宅附近。黄敏的丈夫姓林,所以是林宅。

黄巢的夫人曹氏娘子正在门口纳鞋底,看着不远处的儿子玩耍。

玄都大法师到了林宅门前,行了个礼说道:“好心的女菩萨,能不能赏我个馍馍吃。”

曹氏放下活计,说道:“你且等着。”转身拿了两个馍馍出来,看了看玄都大法师,问道:“你的搪瓷瓦罐呢?”

玄都大法师没有生活经验,只是变了个破衣烂衫,却没有变讨饭的家伙。

玄都大法师倒也机灵,说道:“刚才被狗撵了,瓦罐打碎了。”

曹氏说道:“你没有打狗棒吗?”

玄都大法师一愣,随机说道:“被个恶犬叼走了。”

曹氏回去取了个棍子给玄都大法师,说道:“这个棍子就给你打狗吧。”

玄都大法师说道:“谢谢女菩萨!这两个馍馍就给我吧,我现在就吃。”

玄都大法师背着棍子,啃着馒头,一瘸一拐,朝那两个小孩走去。

两个小孩正在玩耍,玄都大法师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啊?”

大的说:“我叫小球,这是我弟弟,叫小冕。”

玄都大法师又问:“你们姓什么呢?”

黄球说:“我们姓曹。”他们隐姓埋名,随了母亲的姓。

玄都大法师说道:“哦。原来你叫黄球,你叫黄冕。”便看这两个小孩,便皱眉,心想:“这两个小孩长得真不好看,又不怎么机灵,我该带走哪一个呢?”

两个孩子长相像黄巢比较多,像曹氏比较少。玄都大法师又是以相貌取人的神仙,所以纠结不下。

正在这时,林言从远处回来,跑到表弟处,来找他们玩耍。

玄都大法师两眼一亮,见林言长得很好,就很喜欢,问道:“他是谁?”

黄球说:“这是我的表哥林言。”

玄都大法师从怀中变出一个拨浪鼓来,说道:“你们看,我这里有个好东西,你们谁能撵上我,我就送给谁?”

林言第一个就窜了上来,说:“你是个瘸子,我还能撵不上你。”

再说曹氏,看那个老乞丐在前面跑,三个小孩后面追,拐过路口看不到了。

过了片刻,黄球、黄冕匆匆忙忙跑到曹氏跟前,说道:“娘,那个乞丐和表哥林言都给风给刮跑了!”

第一〇七回 林言

仙人偷徒弟是个技术活。

太乙真人收哪吒是因为哪吒是个肉球,有恩于李靖父子;薛丁山是因为被虎叼走,又被薛仁贵射了一箭,才被王禅老祖救到了高山;就是金壁风把黄巢拐走还留了个藏头诗。这些仙人收的徒弟,本家都感恩戴德,不会反感。

玄都大法师却没有经验,模仿乞丐的,道具也不全,收徒弟模仿的是人贩子的套路,诈说有好东西,哄骗小孩。

林言本来就是个喜欢贪物的人,当场就跟了下去,过了拐角,玄都大法师就在巽地吹了口气,刮了一阵清风,把林言裹走。手段比较直接。

黄冕、黄球见表哥突然不见,急忙报给母亲曹氏。曹氏很受惊吓,仍黄冕黄球赶紧告诉姑父去,自己扔了鞋底就四处寻找,哪里能找到。

黄敏夫妻失了娇儿,痛断肝肠,丧子之痛,天人共鉴,何其悲哉。黄敏的事情后文中再作交代。

玄都大法师把林言带到了八景宫来见太上老君。

老君把玄都大法师叫到后面,问道:“不是让你去带黄巢的儿子吗?怎么把他带来了?”

玄都大法师说道:“黄巢的两个儿子长得难看,而且有些呆笨,我看他这个外甥长得好看,又很机灵,所以把他带来了。”

老君叹了口气。

玄都大法师奇怪道:“师傅,难道我选错人了吗?这个林言有什么不好吗?”

老君说:“他太聪明了?”

玄都大法师不解,问道:“聪明难道不好吗?”

老君说:“有些聪明人总是能通过捷径达到目的,而不努力打基础,不懂得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为师之所以选你做徒弟就是因为你不聪明,哎,没想到你却太不聪明了。既然你选了林言,也是一种缘分,为师也不强行阻止。”

玄都大法师半信半疑,到了前面,还没等给林言说话,林言普通跪倒,说道:“师傅,弟子这厢有礼了。”原来这林言很聪明,仔细观察了八景宫,发现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就猜到仙人要收自己为徒。

玄都大法师越快林言越喜欢,高高兴兴收了林言为徒,告别了老君,把林言带到了大罗山玄都洞,传授林言武艺。

玄都洞有两个伺候的道童,一个叫月朗,一个叫星熠。玄都大法师让林言拜见了两位师兄,并嘱咐月朗、星熠好生传授林言武艺。

林言果然聪明,又有眼力见儿,很讨玄都大法师的欢心,但是月朗、星熠却不喜欢。

月朗、星熠让林言扎马步、练谭腿、挑水担柴,林言都会偷懒耍滑。月朗多次苦口婆心的对林言说道:“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要想学好一身的本领,没有捷径可走,须得打好基础才行。”

林言说道:“师兄不必担心,你叫我武艺的招数,我自然能学会。”

月朗、星熠无奈,知道师傅宠爱这个徒弟,也不多说,按照师傅定的计划,开始传授林言长拳短打、马上步下、弓刀石马步箭等武艺,林言练的也都有模有样。玄都大法师常常检查林言的功课,时常进行指点。

林言在兵器中选择了双戟来练。双戟有五尺长,属于短兵器,前有一个枪尖,两个月牙,既可以步下使用,也可以马上使用,招数灵活多变。林言练的得心应手。

最近这段时间,月朗、星熠常常被玄都大法师斥责,好像他们做的错事,师傅都亲眼看到一样。二道童也发现自己最近常常丢一些东西,虽然都是些小物件,也是非常郁闷。

这一天,太上老君要在八景宫朱陵台上与燃灯上古佛讲道谈经,神、仙、佛很多有头有脸的都去听。

玄都大法师跑前跑后张罗这场法会,为了让林言长长见识,把林言也带了来。

讲道当天,朱陵台群贤云集,月朗、星熠、林言不够资格听讲,在外面等候。

林言见八景宫院中间有两棵树,枝繁叶茂,而且长着很多果实,一棵上的果实是青的,一棵上的果实是红的。林言从来没有见过,就问道:“两位师兄,这两棵树是什么数啊?”

星熠不爱搭理林言,月朗却是个厚道人,说道:“这两棵树,一棵是交梨树,一棵是火枣树。交梨、火枣乃是我道家的宝贝,不是凡间的水果可比。有诗为证:养生未得仙人术,治病徒寻药裹题。安自从公橘中隐,细论火枣与交梨。”

这时,讲法完毕,神佛都往外走,月朗、星熠急忙上前跟随师傅一起送客。

玄都大法师忙碌了一番,等到人都走完,进来向老君禀报。

老君二目微闭,说道:“我有三句话说与你听。这场讲法办的很好,弘扬了我道法,辛苦你了。”

玄都大法师说:“弟子应该做的。”

老君继续说第二句:“我院中的火枣少了枚,交梨少了一颗。”

玄都大法师说道:“竟然有人如此大胆,敢在八景宫偷东西,是不是那个神偷金眼毛遂或者小贼东方朔,弟子立即去查明。”

老君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继续第三句:“如今黄巢有难,林言可以下山出世了。”

说完闭目养神,不在说话。玄都大法师退了出去。

玄都大法师到了院中,见月朗、星熠、林言三人站在树下,便问道:“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树下,可曾见到有人偷了树上的火枣、交梨。”

林言急忙说道:“我未曾偷。”

月朗、星熠说道:“我们没有见过有人偷。”

近期林言经常到师傅处说月朗、星熠的坏话,所以玄都大法师对这个童子生了戒心,脸色阴沉,盯着二人说道:“出家人可不能打妄语,你们要说实话。你们也知道,扶鸾、问卜、揲蓍是仙家的看家本领,能洞察细微,你们如果不说实话,等到说掐算出来,必会重罚!”

月朗、星熠说道:“我们确实没有见过人偷。”

这时旁边的林言扑通跪倒,说道:“师傅,弟子有罪,是弟子偷的。只因为我没有见过这样的果子,一时好奇,摘了两颗品尝。”

玄都大法师见是林言,脸色缓和了许多,说道:“还好,老君说不予追究此事。你也到了下山的时候了,以后再也不会接触仙界,也不会再犯这个错了。月朗、星熠,你们二人先回玄都洞吧,我带林言下山。”

月朗、星熠高高兴兴回到大罗山,偷偷喝了一瓶素酒,以示庆贺。

玄都大法师腾云驾雾带着林言到了终南山。钟离权、吕岩、韩湘、刘海都在,这时候山上还多了个铁拐李李玄,五个人慌忙出来迎接。

玄都大法师把来意对五人说了:“我此次前来是送林言下山的,只是如今还有几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钟离权说道:“大法师只管吩咐,弟子们自当效劳。”

玄都大法师说道:“如今黄巢被刘巨容所困,刘巨容武艺厉害,还可以抵挡,就是他有个百宝囊最是厉害,是仙家的法宝,从中打出的飞箭,无根水就能破,这个百宝囊却需要黑狗血才能破它。另外,林言不会法术,还需要麻烦送他到荆山。”

狗是至阳之畜,狗为戌,五行属土,黑狗又是狗中阳性最重的品种,传闻黑狗血能辟邪驱法。

钟离权说:“我早上摘个有露珠的柳枝,是无根水。”

吕岩说道:“黑狗血交给我了。”

韩湘说道:“送他到荆山的差事就交给我了。”

玄都大法师交代完毕,把林言留在终南山,自回大罗山去了。

三项任务中,取柳枝和送人最是容易,就是这黑狗血难取。吕岩应了之后,开始后悔,心想:“这黑狗血怎么去取呢?”

吕岩回到住处,想找个盛血的容器,找了半天,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尿壶。如今吕岩已经修行到不吃烟火食的境界了,没有了吃喝拉撒,这尿壶也就无用了。

吕岩把尿壶背在身后,走到了李玄屋中。李玄拄着个铁拐,背着个大药葫芦,里面都是各种丸散膏丹的药。

吕岩说道:“李道友,我听说你最擅长熬制狗皮膏药,不知道你的狗皮从何而来。”

铁拐李说道:“虽然狗肉上不了大席,但是天下人爱吃狗肉的还是很多,杀狗的自然很多。杀狗的留了狗肉,就把狗皮扔了,我发现这个狗皮抹上膏药,粘性最强,所以我就捡了狗皮来用,并不是我杀生的。我最近这些狗皮是在夏口镇上得的。”

吕岩说道:“李道友,能否借给我一张狗皮使用?”

铁拐李说道:“就在那边,吕道友只管去拿。”

吕岩挑了一块最干净的狗皮拿上,腾云驾雾到了一个镇子上,镇子口上有个石碑,写的是“夏口镇”。

吕岩为什么要借狗皮?他写想的是,狗最机警,很难靠近,如果穿着狗皮,能消除狗的戒备心理。

吕岩变作一个穷老道,把狗皮背在身上,夜壶别在腰里,在镇上闲游。夏口镇上人来人往,三教九流,男女老幼,摩肩接踵,而且买卖兴隆,各种小摊小贩、商家店铺很多,推车的,担担的,锯锅的,补罐的,卖煤的,卖炭的,卖米的,卖面的,卖针的,卖线的,卖葱的,卖蒜的,还有卖茶叶蛋的。

吕岩专找卖狗肉的,在镇上转了三圈也没有看到,后来发现有家肉铺,门口挂着个羊头,却不吆喝,觉得奇怪,就驻足观看,发现进去了一条黑狗。

这家店确实是个挂羊肉卖狗肉的。店铺掌柜的见进来一条黑狗,示意伙计扑杀了。

杀狗是不放血的,伙计拿了根绳子,想套住黑狗勒死。这黑狗却很机警,本来是到肉铺捡骨头吃的,感觉到了杀气,转身就往外跑。

肉铺掌刀的见到手的黑狗要跑,甩手就是一刀,正扎到黑狗后大腿上,鲜血淋漓。

吕岩看到此处,心想:“大好机会,该我出手了!”

无题

吕岩朝巽地吹了口气,陡地刮起一阵狂风,播土扬尘,飞砂走石,刮的人睁不开眼。

吕岩趁乱把黑狗夹到河边。

这时候黑狗被风刮的已经昏迷,后大腿还呼呼淌血。吕岩说道:“罪过!罪过!黑狗兄,借你的血一用。”

吕岩拿出尿壶接了多半壶的黑狗血。

吕岩自然不忍心看着黑狗死去,从河边抓了把泥土,摸到黑狗后大腿上,来给黑狗止血。

刚抹了两把,这黑狗醒了,见有人正在抱着他,以为是要伤它,对着吕岩的胳膊就是一口。

吕岩没提防,疼的撒了手。黑狗一瘸一拐的跑了。

吕岩见黑狗能跑,知道它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也就不追赶,赶紧把自己胳膊血止住了。

这黑狗后腿伤口没有完全治好,留了后遗症,撒尿的时候容易尿到腿,所以以后撒尿的时候都要抬起腿来。

吕岩这边也留下了一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俗语来。

吕岩驾起一阵清风,返回终南山,回到了鹤轩。

众人都在。吕岩先把狗皮还给李玄,又把夜壶递给林言。

林言还有些嫌弃,不想去接,好像是嫌弃别人的夜壶的意思。吕岩心中有些不悦。

钟离权看在眼里,心想:“这是玄都大法师的任务,还是尽心办了才好。”

钟离权拿出柳枝来提给吕岩,说道:“洞宾,你把这个柳枝也一起替林少将军拿了吧,你也跟随同去一趟荆山吧,这毕竟是玄都大法师交代的事情。”

吕岩,字洞宾,钟离权叫他的字,也是把他当做同辈的敬称。

吕岩却很客气,说道:“弟子遵命。”

众人除了鹤轩。吕岩、韩湘相互对视了一眼,分别变作了黄鹤、白鹤。

黄鹤先飞到半空,左爪抓着柳枝,右爪抓着夜壶。白鹤俯下身子,示意林言上来,林言翻身上去,白鹤腾空而起,与黄鹤并驾齐驱,朝荆山飞去。

二鹤速度极快,不多时就已经看见了荆山,山中冲杀之声也已听到,二鹤顺着声音,找到了战场。

林言听玄都大法师说过黄巢的长相,黄巢又是官军围剿的中心,所以很容易就看到了黄巢。

对黄鹤说道:“吕仙长,已到了战场了,可以把东西给我了。”

黄鹤把柳枝和夜壶递给林言,林言接过,这才大喊一声“巨天舅舅,不要担心害怕,外甥林言救你来了!”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

林言把以往经过述说一遍,不过是从他的角度讲的,说的也都是炫耀自己的话。黄巢得了个大将,又是自己的实在亲戚,自然高兴。

但是黄巢却高兴不起来。荆山一战,十万人的义军或死或降或逃,损失了八万多,还损失了李重霸、曹师雄、常宏、许勍等数十员大小将领,熬的三只鹰也被打死,如今只有不到两万人的残兵败将,士气很是低落,而且后面恐怕还有刘巨容、曹全晸的追兵。

黄巢与葛从周、张归霸三兄弟、林言等人商议军情,传能能四个和尚也跟上了义军,在一边旁听。

葛从周等人垂头丧气,没有什么计策,都不说话,气氛很是凝重。

黄巢那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地图,陷入思索,最后说道:“如今刘巨容不仅武艺高强,又善用伏兵,刚挫伤了我义军锐气,先不要与他纠缠。如今李唐朝廷倚重的还是高骈,我们可以试试攻击高骈,如果能胜高骈,各路节度使必会畏惧我义军。要会高骈,需要东渡长江,鄂州是个好地方,此处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陇坂,下接江湖,是咽喉要道,可从鄂州过江。”

鄂州,即今日武汉三镇之一的武昌,为长江中游的军事、商业重镇。鄂州后来才有了九省通衢之城。省成为行政区划当是元朝之后的事情,所以唐朝时并不会叫做九省通衢。

黄巢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对原定计划略作调整。本来我们打算分东中西三路合兵围攻襄州,如今刘巨容屯兵荆门,襄州兵力必定较少,西路孟绝海继续攻击襄州,不论能不能攻下,刘巨容回兵襄州后,即调转方向,往东赶往鄂州;东路邓天王调转方向,往东赶往鄂州,从陆路攻打鄂州;我们是中路,也调转方向,到江陵与尚让柴存合兵,筹备战船,从水路攻打鄂州。取下鄂州后,我们渡过长江,东进江浙,再去会会那个落雕侍御高骈。”

葛从周等人听了,都纷纷点头。

葛从周说道:“大哥,我有一议。您是我们义军的首领,您的安危对我们义军至关重要,您虽然武艺高强,但是也难免会遇到今天这样,对方有多个高手的的情况,双拳难敌四手,猛虎难敌群狼。所以,我认为需要给您配个得力的高手作为您的卫队。”

张归霸众人也都附议。

葛从周说道:“我看林言就很合适,他是仙人的门徒,武艺高强,正好可以做您的卫队统领。”

林言闻听,也说道:“外甥愿跟随舅舅鞍前马后,誓死守护舅舅的安全。”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就以众位兄弟之议。”

传能这是出来说道:“主公,您的卫队还需取个响当当的名号才是。我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突然想到了‘控鹤’二字。我看林言小将军是骑鹤来的,不如就封他为控鹤将军吧,这支卫队就叫做控鹤军。如何?”

众人都鼓掌称善。

从此林言就成了义军的控鹤将军,作为黄巢的贴身侍卫,不离黄巢左右。林言以后挑选精兵强将,充实到控鹤军中。

其实“控鹤”曾短暂做过皇帝禁军的代称。武则天把持朝政时,曾把禁军的左右监门率府为控鹤禁率府。控鹤意为骑鹤,仙人骑鹤能上天,皇帝自称天子,控鹤的意思其实就是能接触到皇帝的意思,因此常用控鹤为皇帝的近幸或亲兵的名称。当时改这个名称其实是为了临幸张易之、张昌宗等人,招纳男宠作为掩护,实际上是武则天集聚男璧,以娱晚年的宫制之一。这也是一段风流事,或者是叫下流事。因秽乱深宫,狄仁杰上书“内宫设立控鹤府,二张在陛下左右,有累陛下盛名。陛下志在千秋,留此污点,殊为可惜。”后来控鹤府被撤销。但是这段风流轶事却偷偷传了下来。

这段轶事,传能和尚曾在杂书上看过,只是记不清细节了,所以有此提议。自此之后,五代、宋、元期间都设有控鹤军,作为帝王的禁军。

黄巢命张归弁带领传令兵到孟绝海、邓天王处传达军情,下达军令,自己则带领两万弟兄,偃旗息鼓,悄悄往江陵进发。

这一天,黄巢等人到了云梦泽的孝昌县境内,忽然探事兵来报,后面有曹全晸父子带兵追赶。

黄巢二目圆睁,咬碎钢牙,说道:“曹氏父子对李唐王朝也真是忠心耿耿,对我义军确实欺人太甚。我看此处有山又有沼泽,正好设伏,我们也设个埋伏,让曹氏父子看看我们义军不是好欺负的。”

黄巢排兵布阵,在云梦泽中查勘地势,设下埋伏。这正是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

……

曹全晸父子怎么来的?

荆门一战,官军大获全胜,打扫战场。主帅刘巨容却有些丧气,他的百宝囊被毁,如折双臂。

曹全晸这时出来说道:“刘将军,如今黄巢被我们杀的打败,正好穷追不舍,务必要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刘巨容点了点头,说道:“曹老将军所说甚是。只是如今这战场需要打扫,官军还要暂做休整才好。而且我这边还有些担心襄州,等我处理好了,便立即去追击巢贼。”

曹全晸拱手说道:“刘将军,军情急如火,战机稍纵即逝。我父子愿立即去追杀巢贼。”

刘巨容大喜,赞道:“老将军果然是为国为民一片赤胆忠心!你们父子不顾军队困乏,还要即刻去追,真是可敬可佩!那就劳烦老将军先行一步,我随后即帅大军跟上。”

老将曹全晸和金锤太保曹翊、银锤太岁曹翔各上战马,带领这江西带来的本部人马,追了下去。刘巨容命官军尽快打扫战场,又派人到襄州打探消息,想着尽快去接应曹氏父子。

天色近了黄昏,刘巨容指挥了一天,刚到大营休息,这时又亲兵来报:“禀将军,辕门外有一位老者来讨水喝。”

刘巨容皱眉说道:“军营是打仗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这边讨水喝。你告诉他这边正在打仗,赶紧把他打发走就是了。”

亲兵说道:“我们已经告诉他了。他说他是你的故人,正好路过此地,特来向将军讨水喝。”

刘巨容觉得奇怪,说道:“把他带到我的大营来。”

刘巨容忽然想到如果这人是个奸细,进了大营就会看到我大营内的情景。又改口说道:“且慢,还是我去辕门见他吧。”

古代行军打仗,安营扎寨要快。大门就用两个大车仰起来,车辕相向,以作大门,所以叫做辕门。

刘巨容出了辕门,见门口站着一位老者,只见他身高过丈,武将魁伟的身躯,穿了一身布衣,脸上看,一张黄脸,剑眉虎目,须发皆白,头发披散着,勒着一个布条,原来他头皮曾被人用刀砍掉了一块,不方便束发,就做了个这样的发型。虽然是满脸的和气,也藏不住他曾有过的威风。这位老者背后还跟着个小童,牵着两头毛驴。

刘巨容觉得此人眼熟,仔细想了想,急忙倒身下拜,说道:“老将军,原来是您到了。”

第一〇九回 曹翊

刘巨容见到那位老者,急忙施礼,说道:“原来是宋老将军,您怎么到此了?末将迎接来迟,万望赎罪。”

老者急忙伸手拦住,说道:“刘将军一身甲胄,不要行大礼了。”

刘巨容急忙把老者让进中军大帐,上首落座,亲兵送来香茶,有送了一桌酒宴,这老者也不客气。那个童子自然也有人招待。

这老者是谁?

正是剿灭王仙芝首功却被革职的平卢节度使宋威。宋威之前曾提点过刘巨容,可以说有知遇之恩,刘巨容也佩服宋威的武艺和韬略,所以此次也不避讳宋威是因罪革职的,而是对宋威礼遇有加。

刘巨容敬了宋威三杯酒,问道:“老将军,这些年未曾听到您的消息,不知道您去什么地方了。”

宋威说道:“我闲来无事,趁身体尚好,还有些积蓄,四处游山玩水而已。我宋威戎马一生,也算是为了大唐的江山浴血奋战。不过这几年的经历,让我感受颇深。正所谓:

渔翁清闲河堤畔,一钩一线钓江山。

沙滩醉卧难呼唤,江山常在梦里观。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

山寺日高僧犹睡,原来名利不如闲。

我近日看到李太白的诗: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就到荆门来看景来了。听说你在此地用兵,特来与你相见,一来讨碗水酒喝,二来也说些我的浅见。”

刘巨容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说道:“还请老将军点拨赐教!”

宋威问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刘巨容说:“穷追黄巢!斩草除根!”

宋威沉吟了一声,说道:“你觉得你能杀死黄巢吗?即便你能杀死黄巢,你能把那些造反的贼军都杀死吗?你也知道,我杀死了王仙芝,后来又出了黄巢,你即便杀了黄巢,难道还会有其他人出来。”

刘巨容说道:“这些我却没有想过,只想为朝廷尽心灭贼而已。”

宋威冷笑道:“我之前也是跟你的想法一样,最终朝廷却说我老且暗,不任军,最后被革职。幸喜这我还没有像康承训那样被杀死。”

康承训是剿灭庞勋起义的功臣,被赐死。

刘巨容沉吟不语。

宋威继续说道:“所以,国家多负人,危难不吝赏,事平则得罪,不如留贼以求后福。”

刘巨容神色更为凝重,但是依然不说话。

宋威又说:“此次你重创了黄巢这一路,但是黄巢并非只有一路人马,至少还有二十多万的人马在。你即便杀也杀不净。贼军在你这边得不到便宜,必会东遁过江,反而会让江那边的守将坐收渔翁之利。”

江那边的守将正是高骈。刘巨容因为炼金术士申屠生而与高骈有过节,再加上朝廷中依附的分别是王铎和卢携,更是不睦。

听到这句话,刘巨容深深一揖,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威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头皮,说道:“你可知我头上这一刀是谁砍的?”

刘巨容说:“听闻是黄巢手下大将孟绝海。”

宋威说:“正是他,我当年与他对刀,输了他一招。路上我听人说,孟绝海正带领大军要去攻打襄州呢?”

襄州是刘巨容的老巢,听了这话,刘巨容就坐不住了。

宋威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说道:“刘将军军事繁忙,我也已经吃饱喝足,就不打扰了。”

刘巨容把宋威送到辕门,宋威和小童骑了毛驴,飘然而去。

刘巨容急忙传令,拔营起寨,返回襄州。

刚到襄州,果然见城下正在鏖战。孟绝海大军已经到了襄州,襄州刺史吴相甫正在组织抵抗。

刘巨容来到,与孟绝海战在一处。孟绝海举偃月刀应战。

刘巨容的百宝囊已经失效,凭真功夫与孟绝海战了一百余个回合。

孟绝海也不恋战,稳稳当当的带兵撤离了襄州,往东赶奔鄂州去了。

刘巨容心想:“宋威老将说的一点不差,这个孟绝海果然厉害。贼军中高人众多,恐怕一时难以剿灭,甚至都剿灭不了。”刘巨容也不追赶,坐镇襄州,再不出兵了。

过了一段时间,朝廷传来诏书,褒奖刘巨容平贼有功,加封检校礼部尚书。检校,不是正式官职,更多的是荣誉,类似于现在的兼职。刘巨容更加信奉宋威的话,更不打算出兵灭巢了。

刘巨容在本部书中的主要故事到此结束。刘巨容的下场交代一番。刘巨容后来护佑唐僖宗到了西蜀,田令孜听说他手下有炼金术士申屠生,就向他讨要,被拒绝,田令孜怀恨在心,上书皇帝,弹劾刘巨容玩寇自重、意欲谋反,被赐鸩酒自尽,并被灭族。

(刘巨容小结:刘巨容,徐州人,跟随轩辕集学艺,用飞箭射杀造反的王郢而得官。受宰相王铎举荐,担任山南东道节度使,抵御黄巢背上。黄巢攻打湖北期间,刘巨容与江西招讨使曹全晸一起在荆门设下埋伏,先用沙陀马引诱,后把黄巢困在山谷中,杀死贼人八万,重创之。黄巢被林言救走。刘巨容以“朝家多负人,有危难,不爱惜官赏,事平即忘之,不如留贼,为富贵作地。”为由,不去追击贼军,给了黄巢喘息之机。有人评论说:“负功固朝廷之咎,既为将帅,何得纵寇?”刘巨容后因得罪田令孜,身死族灭。)

######

再说曹氏父子。曹氏父子不跟舍贼,随后追击。义军没有把旗号打出来,又善于在山中藏匿,所以这三父子跑了不少的冤枉路。

曹翊见父亲诺大年纪,鞍马劳顿,就说道:“父亲,巢贼果然狡猾,可能藏到了某处,我愿带领人马先行,打探贼人下落。”

曹全晸点了点头,说道:“我儿小心,一有消息即来报我。”

曹翊悄悄对曹翔说:“贤弟,好生照看父亲,你们在后面慢慢行军即可。”

曹翔说道:“大哥放心。”

曹翊带领五千人马在前面探路,这一日到了孝昌县境内,此处是云梦泽的一部分,湿地沼泽较多,风景优美。

曹翊马上颠了这一日,也没有见到贼军,如今见到这样好的景致,也抽闲上了一番,见前面山脚下有个凉亭,又隐隐听到远处有琴声。

曹翊是文物双全的将军,见此美景,诗兴大发。

一个身穿金甲,满身征尘的少年将军,骑在黄骠马上,夕阳云霞勾勒着这一轮廓。将军看着大好河山,听着袅袅缕缕的琴声,口中吟道:

“亭前山影漾江流,亭外云霞碍举头。

俯石下听松上籁,隔乡遥认水边舟。

四檐寒送沙汀雨,一径烟笼寺秋竹。

此曲此声应未变,抱琴期与故人游。”

刚吟完诗,有探事兵来报:“报将军,前面看到一支人马,打着冲天大将军的旗号!”

曹翊马上受了雅兴,伸手从得胜钩上摘下八棱紫金锤,大喊一声:“随我去追。”

按照探事兵指的方向往前追去,果然见前面有支人马,打着义军大旗。这支人马见有官军追来,加快了行军速度,慌慌张张的往前就跑,曹翊那肯舍下,紧紧追赶。

如今天色开始暗了下来,那支义军三拐两拐,跑进了树林中。

曹翊紧催战马急追,忽然觉得胯下一沉,低头仔细看,原来不知道不觉已经进了一个沼泽地中,一开始马还能行,如今马却陷进了淤泥里,不能动转。

曹翊听到背后喊叫之声,回头看,自己的官军也是在沼泽中难行,双脚陷入淤泥中。

这时候听到四面锣响,隐隐约约有喊杀之声,四周出现了很多义军,当时已是黄昏,看不清人数。

官军见中了包围圈,更加慌乱,四处乱走,很多都陷进了齐腰深的淤泥中。

——

原来这是黄巢舍下的埋伏,看好了此处的地势,让义军用石头、木头在这块沼泽中铺了一条曲曲折折不明显的路来。

探事兵打听到官军已到了附近,黄巢就命张归霸、张归厚兄弟打着义军的旗号,故意让官军发现,然后把官军引导这片沼泽地里。官军果然中计。

义军知道路在那里,就沿着路曲曲折折前行,但是官军不知道,再加上路本来就不明显,又是天黑,所以很多官军都陷进了淤泥了。再加上锣响,官军一慌张,更是陷到了沼泽。

如果是水,还好脱身,沼泽中都是淤泥,行动更难走。

这是葛从周带领伏兵出来,哈哈大笑,喊道:“弓箭手,给我准备了!”

官军听说有弓箭手,更是慌张。曹翊大喊:“不要慌!不要慌!”但是已经不能令行禁止。

葛从周又大喊一声:“射!”

只听得“嗖嗖”弓弦的响声,箭以羽行,破敌无颇,霹雳鸣弓,矢飞如雨,雕翎箭如乌云盖顶一般朝沼泽中射去。

兵器谱上说:“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称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在冷兵器时代,弓箭最难防,团队作战是,弓箭的杀伤力最大。大将军不怕千军,就怕寸铁。寸铁指的就是雕翎箭。

沼泽之中,一时间哭喊连天,官军死伤无数。

曹翊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第一一〇回 篁墩忠魂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云梦泽,是个充满诗意的名字,也是个古老的名字,因为现在已经见不到了。云梦泽已经消失了千年,即便后来有的“千湖之省”,也名难副实。

云梦泽是江汉平原湖泊群的总称,南以长江为界。东周时期,为楚王的狩猎区,后因长江和汉水带来的泥沙不断沉积,云梦泽范围逐渐减小,晚唐时解体为星罗棋布的小湖群和沼泽地。

曹翊就是在这样的沼泽地中了埋伏的。

乱箭齐飞,官军陷在泽中不能动转,多被射死。

金锤太保曹翊舞动双锤,上护其身,下护其马。

葛从周见射的差不多了,大喊一声:“住!”箭雨应声而停。

随机沼泽边上亮起了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曹翊双眼冒火一般,见岸上沾满了义军,为首的正是黄巢、葛从周、林言。

葛从周借着灯光看,见曹翊还活着,赞道:“好厉害的金锤太保,乱箭竟然没有射死。”又要下令射箭。

黄巢止住,说道:“曹翊是一员好将,不宜死在箭下。”

黄巢对曹翊说道:“曹小将军,你仔细看,这泽中有条路,你可沿着这条路出来。”

曹翊果然发现隐隐约约有条路,裆下使劲,双手拉起马缰绳,那匹黄骠马也算是宝马,咆哮一声,从淤泥中跳了出来。曹翊驾马到了岸上。义军马上剑拔弩张,围住了曹翊。

曹翊大义凛然说道:“黄巢,既然落到了你们的包围圈,要杀要剐,只管上来,小爷奉陪。”

黄巢说道:“曹小将军,我敬你是个英雄,如今给你两个选择。加入我们,我有意邀请你加入义军,共举大事,解民倒悬,你可愿意。”

曹翊啐了一口,骂道:“呸!黄巢你住口!我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魂,只知道忠孝节义,绝不会做反叛之事!”

黄巢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也只有以武决上下了。如果胜了我,我放你逃生……”

“舅舅,让我来会他。”林言上前插话。

黄巢本想自己上,现在林言既然上来,也想看看林言的武艺,说道:“也好。言儿小心。”

林言催动沙陀马,手摇双戟,对曹翊说道:“姓曹的,受死吧。”先下手为强,二人战在了一处。

林言自以为自己是仙人的门徒,凡人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一动手就大吃一惊,这曹翊武艺高强,双锤上下翻飞,神出鬼没,林言勉强招架。

林言基本功不扎实,久战就会气力不足,所以战了三合,林言就想,不能拖延了,只能用奇招迎他。

二人马打对面,锤戟相撞后,二马错蹬,二人也是后背对了后背。

林言扭转身,右手戟就甩出去了手,直奔曹翊后背刺去。

武将把兵器扔出去的几乎没有。曹翊也是在淤泥中泡了半日,又遮挡雕翎箭,所以没有提防,这一戟正扎进后背,曹翊大叫一声,翻身栽倒在地。

林言这是也已经马圈回,冲到曹翊近前,从马上侧身,用左手戟刺去,正刺中曹翊的哽嗓咽喉。

可叹!金锤太保曹翊曹七伯死在当场。

义军见控鹤将军林言取胜,都摇旗呐喊。黄巢见林言使的不是正经招数,皱了皱眉,不过既然胜了,也就没有说什么。

葛从周下令,义军到沼泽中看看,是否还有活着的官军,有的话当场杀死。

打扫完战场,义军借着夜色往江陵进军,去与尚让、柴存会合去了。

……

此时,不远处的曹全晸正在一处破庙处安营下寨,突然觉得胸闷气短、眼皮直跳、心神不宁。

曹翔说道:“父亲,您怎么了?”

曹全晸说:“我觉得难受,难道是你大哥出事了。”

曹翔安慰倒:“父亲,我大哥武艺高强,不会出事,您不要多想了,早点休息吧。”

曹全晸好不容易才睡下,突然做了一梦,见曹翊浑身是血来到身前,曹全晟惊醒,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全亮,曹全晸就下令起兵,一定要找到曹翊。

辰时刚过,就有人来报,说是在沼泽边上发现了曹翊将军的死尸和官军的死尸。

曹全晸听了,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险些从马上跌倒。曹翔急忙扶住了父亲。

曹全晸急忙催马到了沼泽边,见到了曹翊的尸体,从马上滚了下来,抱住儿子的死尸,失声痛哭,昏厥了三次。

曹翔也是泣不成声,跟众将一起来劝曹全晟。

曹全晟咬牙止住悲痛,拍着曹翊说道:“好儿子,你为国尽忠,死得其所!”

曹翔急忙命人准备了一个上好的棺材,把曹翊成殓了。

曹翔本来以为曹全晟会咬牙切齿要找黄巢报仇,但发现父亲只有悲痛之情,却没有报仇之心。

曹翔试探问道:“父亲,我们继续追击黄巢,为哥哥报仇。”

曹全晸叹气说道:“我看你哥哥身上有很多淤泥,说明他陷到了沼泽里,但是其他官军都死在了沼泽里,而你哥哥却死在了岸上,说明黄巢并没有对你哥哥下黑手,而是让他上岸之后再与人比武而死。

“当今之世,黄巢选择造反,也是个乱世枭雄,我们作为大唐的臣子,只能说他不对。剿灭反贼是我们的职责,本来我们在荆门重创了黄巢,想一鼓作气把黄巢剿灭,如今看来,黄巢也不是你我父子就能轻易能剿灭的,还需多多联合其他人马,缓图之。如果各路官军都能齐心协力,黄巢早就被灭了。哎,只可惜……”

曹全晸不再说下去,曹翔也已心知肚明。

曹全晸又说道:“你哥哥是长子,不能断后,他没有子嗣,以后你生的第一个儿子先给你哥做嗣,第二个儿子才是你的。”

古时候有这样的家族理念。曹翔点头说道:“都听父亲的。”后来曹翔生了儿子,曹遇、曹达,就将曹遇过继到了大哥曹翊名下。

曹翔又问:“父亲,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曹全晸说道:“一方面,仔细探听黄巢消息,我猜想黄巢可能去了江陵,然后打算东渡长江;另一方面,联合镇海节度使高骈,浙西节度使周宝等人,夹击黄巢。”

曹全晸,曹翔父子忍住悲痛,恪尽职守,往江陵进军,继续追击黄巢。

这一天,突然有探事兵领来了一个探事兵,说道:“报曹老将军,这个探事兵是洪州要的,说是有事禀报将军。”

洪州即今天的南昌,是江西招讨使的驻地,曹全晸留下侄子曹存实带着三儿子曹翱镇守,听说有事禀报,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洪州出什么事了吗?速速报与我知!”

洪州那个探事兵禀道:“禀老将军,前几日曹存实将军接到朝廷任命,更换了您的官职。曹存实将军派我将朝廷诏书拿给您!另外还有一封书信。”

探事兵把诏书呈上,曹全晸打开来看,看完之后,怒目圆睁,将诏书扔到了地上。

曹翔急忙把诏书捡起来,看到诏书上写着:“任命段彦谟为江西招讨使,曹全晸改任天平军节度使。”

曹翔问道:“父亲因何生气?”

曹全晸叹气道:“你我父子朝中无人,所以得不到信任。如今是剿灭巢贼的关键时刻,朝中必有人再耍弄权术。我也不是挑拣什么管制,只怕灭贼功亏一篑,黄巢之火难以扑灭。”

曹全晸把曹存实的书信打开来看,原来曹存实已经做好了交接,先行赶往郓州去了。

如今曹全晟带的兵只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嫡系,其余都是江西本地并,曹全晸命一命副将把部队待会洪州,自己带着嫡系部队,赶往天平军节度使驻地郓州。

这一日,曹全晸走到歙县篁墩。篁墩是徽州士族的起源地,风景秀丽,正所谓:“江南独数篁墩秀,不著黄腰桶中兽。清风云地五千年,九凤联翩舞晴昼。伶伦再拜献重华,和气休风振宇宙。”

曹全晸看了此处山水,对曹翔说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上任之时,也曾路过此地,你哥哥特别爱此处的风景。”

曹翔说道:“我还记得。哥哥说:如果现在是太平时节,他必会在此处隐居,如果死去,便埋在此处。”

说到此,父子又是热泪满腮。

正在这时,又有曹存实派来的探事兵来到,拿来了朝廷的诏书。原来朝廷已知道曹翊战亡的消息,特下诏褒奖抚慰,追封曹翊为东岩大将,谥忠烈。

曹全晸说道:“曹翊喜欢篁墩,又在此地得到朝廷追封,就把他葬在此处吧。”

父子二人在当地找了个阴阳生,在篁墩的北山选了块风水宝地,把曹翊安葬了。曹翔在此庐墓,为兄服丧七七四十九日。后来曹氏有一脉就再篁墩定居,成为徽州望族。

之后不久,黄巢带兵打到歙县,听说篁墩安葬着曹翊,也是惺惺惜惺惺,下令不准骚扰。义军弟兄不知何故,都说是因为“篁墩”的“篁”,与黄巢的黄同音,所以不要攻打。其实这是个讹传而已。

篁的意思其实是竹林。明代文人程敏政在《篁墩文集》记载:篁墩,以其地多产竹故名。至黄巢之乱,所过无噍类,独以黄为己姓,凡州里山川以‘黄’名者,辄敛兵不犯,该谓己也。

第一一一回 朱敬玫

刘巨容闭门不出,朝廷加封他为检校礼部尚书;曹全晟拼命剿贼,朝廷却罢了他的职。

用人是导向,本来就不爱为朝廷出力的各镇节度使会怎么想?不能不说李唐朝廷的这一决策是自取其祸。

所以,成功有时候是建立在自己的努力之上,有时候也是对手的失策在帮你。黄巢即是如此。

那么,朝廷为什么突然传旨罢免了曹全晟,而任命了段彦谟呢?段彦谟又是何许人也?

……

段彦谟就是前文中拒绝收留李係的朗州刺史。

段彦谟等李係走后,回到刺史府,惴惴不安。段彦谟是个很势力的人,李晟虽是名将,也已经去世,如今家族都在吃老本,所以段彦谟才敢以守土失责为由拒绝李係入城。

段彦谟拒绝李係入城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巴结卢携,李係是卢携对头王铎的人。

但是段彦谟现在又害怕了。

巴结了卢携,却得罪了王铎。而且是不是能巴结上卢携还不好说,但是得罪了王铎是一定的了。

再者,守土失责有罪,拒绝支援友军,也有罪。

段彦谟越来越不对,就一个人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唉声叹气,眉头越锁越重。

“段将军,你可是有事发愁。”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段彦谟打了个哆嗦。

段彦谟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此人身高八尺,猿臂蜂腰,面貌俊朗,虽是四十余岁的年纪,却白面无须,身穿青缎子箭袖袍,金丝走边,外披英雄大氅,头戴武生壮帽,左边有个绒球,本来右边有个守正戒淫花,如今已经摘了,背后斜背一把宝剑。这是武侠的打扮,此人脸上透着七分的正气,暗含三分的邪气。

段彦谟见了此人,把心放下,说道:“原来是你!我却是有件心事,说于你听。”

……

此人是谁?乃是段彦谟手下的一名死士,名叫朱敬玫。

武侠多兴盛于宋朝之后的明清乃至民国,而且有众多的门派,而唐朝武侠较少,门派也是初具雏形。唐朝多的是剑客,以武侠作为身份的人不多。

朱敬玫就是以武侠作为身份的人,也是师出名门,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武艺,尤其是轻功最好,练的是鹿卢跷。

晋朝传下来的轻功有三种,一曰龙跷,二曰虎跷,三曰鹿卢跷。练好了跷功,可以周游天下,不拘山河。

朱敬玫的鹿卢跷已经练到了上乘,可日行千里,走路无声。所以朱敬玫进入段彦谟书房的时候,段彦谟没有察觉。

朱敬玫武艺高强,为人又正,只劫富户,又时还救济贫苦之人。武侠虽少,也有组织。有人提议,为朱敬玫开了个“贺号戴花”大会,类似于后来的武林大会。

“贺号戴花”大会有两个议程。一是贺号,朱敬玫鹿卢跷轻功了得,大家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名叫:“千里无影追风侠。”二是戴花,在朱敬玫壮帽上带了一定守正戒淫花。“戴花不采花”,戴此花者不能做采花盗柳的邪淫之事,否则,练武之人人人可得而诛之。

得到同行的认可,朱敬玫志得意满,游历了江湖几年,也都是行侠仗义。

朱敬玫这一日到了明州境内,明州即今日宁波。乃是唐朝四大港口之一,甚是繁华。

朱敬玫在闹市中闲逛,到了午饭时分,见旁边有个小酒馆,挂着酒幌子,名叫“十里香”,门口有个小二揽客。朱敬玫看着这个酒馆很干净,里面又有不少的客人,便进了酒馆。

朱敬玫点了一冷一热两个菜,一壶酒,吃起酒来。

忽然听到客人中有个长相丑陋的粗大汉子对着柜台里面喊道:“褚大嫂,你这店名叫做十里香,是说这酒香十里,还是指你是身上的肉香十里啊!”很多人跟着起哄。

朱敬玫这才注意往柜台里看,只见柜台里站着个妇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丰腴,五官俊秀,举手投足间透着风情。唐朝是个开放的时代,又正值夏季,褚大嫂穿着轻衫,更显丰腴。

这褚大嫂本是一张桃花笑脸,听了客人的话,立马冷如冰霜,骂道:“天杀的,回家去问你娘去!”

又有人起哄,说什么:“没了男人,要不要去给你扇凉席。”之类的话,原来这个褚大嫂是个寡妇。这些都被褚大嫂骂了回去。

朱敬玫本来不好女色,对女子素来不多看不多瞧,但是却被褚大嫂吸引,忍不住的看出神来。

有人死死盯着看,人是会有感觉的。褚大嫂也觉察出来了,本想发火,却看见朱敬玫是个非常英俊、白面长须、英武气概的人,就转怒为喜,也大大方方的看了朱敬玫几眼,送尽了秋波。

褚大嫂虽然未对朱敬玫说话,但是朱敬玫却动了心,这心有三分爱慕,却有七分的色心。吃过酒饭,朱敬玫恋恋不舍地离开小酒馆,如百爪挠心一般,烦躁不宁。

当夜,朱敬玫也是色心难耐,不由自主又走到了“十里香”酒馆。朱敬玫趁着夜色,依仗自己的轻功,翻身上了墙头。

这个酒店前面是店面,后面是卧房。朱敬玫见卧房里还有光亮,便纵身到了床前,见褚大嫂,刚冲洗完毕,几乎赤条条的,把灯吹了,上床休息。

朱敬玫再也忍耐不住,用剑把门轻轻撬开,走了房间,到了床前,俯身抱住褚大嫂。

褚大嫂这才察觉,正要大喊,仔细看,发现是白天那个英俊的客人,也就不在挣扎,二人瑶池盼来穆天子,巫山云雨会楚襄。

四更时分,金鸡三唱,眼看天色就要明亮,朱敬玫说道:“大嫂,天色出去被人撞见多有不便,我去也。”褚大嫂不舍朱敬玫,邀他晚上再来。

朱敬玫喜不自胜,连声应允,起身穿上箭袖锻打衣靠,背好宝剑,又把英雄氅拧成麻花状背在身后。

朱敬玫伸手拿过壮帽,打算戴上,突然摸到了帽子右侧的守正戒淫花,心中就是一动,暗道不好:“戴花不采花,采花不戴花,如今我却做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岂不坏了我的名声。”

朱敬玫如今也是色心满足,求名之心占了上风,也不多想,抽出宝剑,如迅雷一般,把褚大嫂人头砍落。朱敬玫纵深跳出十里香,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有酒馆伙计发现十里香没开门,到内宅去看,发现老板娘身首异处,急忙报官。衙门也无处去查,褚大嫂也没有什么家人,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常言道:食髓知味,人欲无穷。过了几日,朱敬玫的色心又燃了起来,也是艺高人胆大,色胆大如天,又趁夜色,接连做了几起案子,都是先奸后杀,有些是独居的女子,有些是有丈夫的,丈夫妻子也一起被杀。

官府接了这几起人命案,但是没有线索,官差又不愿尽力出力,所以朱敬玫一直逍遥法外。

明州百姓见官府无用,就有几个人商量。有人说:“这作案的不是神鬼,就是能高来高去的飞人,这一般人恐怕抓不住他。”

有人说:“四明山红佛寺上不是有个头陀吗?听说他是个剑客,不如去求他。”

众人都说此计甚好,于是凑了银两,到了四明山红佛寺来找四明头陀。

这头陀听说了众人的来意,慨然应允,也不收钱。众人无法,就把这些钱捐给了红佛寺做了香资。

头陀问了众人那些死去女子的特征,发现都是三十岁上下,长相丰腴有情,又是经营店面生意,常常抛头露脸的女子。

头陀问:“可有类似的女子?”

有人说:“卖咸蟹的王二的娘子差不多是这样的。”

王二就在人群中,骂那个说话的人:“你为什么不说你的娘子。”

那人说:“我的娘子又矮又黑,不如你的娘子。”

二人还在争吵,头陀摆了摆手,说道:“要想抓住这个采花淫贼,不能大海捞针,需要有个这样的女子做诱饵才好。正所谓撒下香饵才能钓金鳌。”

众人都劝说王二让他娘子做诱饵,王二不肯。

头陀说道:“施主只管放心,我保证你娘子的安全。”

众人又劝说,并许诺补偿金银。王二被众人说不过,这才勉强答应。

唐朝时已经开始吃螃蟹,李白就曾写过:“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的诗,明州靠着南海,正好产螃蟹,明州人喜欢吃用盐腌过的咸膏蟹,王二就是做咸膏蟹的,生意很好。自从出来奸杀案后,王二就不再让他老婆抛头露面。

头陀跟随王二到了家里,王二娘子出来相见。头陀急忙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娘子果然有韵,贫僧也要禁耐不住,都要动心了!”

从此,王二娘子继续抛头露面,贩卖咸蟹。王二家后是个祠堂家庙,有个吊斗旗杆,到了夜里,四明头陀就躲在旗杆的吊斗里,正好可以看到王二的卧房。

第一天平安无事,第二天风平浪静,第三天三更时分,四明头陀二目是夜眼,发现有个黑影进了院子,正是朱敬玫。

朱敬玫正要拨门进屋,忽然听到背后有人低沉念佛号:“阿弥陀佛!”

朱敬玫就是一惊,心想:“以我的武艺,竟然有人到了我的身后,我却没有察觉。”

朱敬玫回头看,见有一个头陀,就知道此人不是凡夫俗子,再加上心虚,脱身就逃。

四明头陀随后就追,朱敬玫怎么也甩不掉他,二人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转眼间就到了城墙下,城墙高有三丈三,朱敬玫却一个纵身,就跃上了城墙,心想:“这下可以甩掉这头陀了。”

没想到这个头陀身法更轻,也越过城墙。

到了城外,跑了没有半里,这头陀就抓住了朱敬玫的后衣领,使了一招“老君推碑重手法”,喝道一声:“千里无影追风侠!不要跑了!”

朱敬玫被推了这一掌,往前抢了两三步,重重跌趴在地上,“哇”的一声,鲜血吐了一地。

第一一二回 千里无影(侠)

宫刑是非常残忍的刑法。“宫,淫刑也,男子割势,女人幽闭,次死之刑。”宫刑是仅次于死刑的刑法,甚至某种程度上生不如死。

宫刑是个技术活,不然很容易致死,这从名称的由来就能看出来。

宫,本意是房子的意思。“宫刑者畏风,须暖,作窨室蓄火如蚕室,因以名焉。”受了宫刑的人须得待在房子里,所以叫做宫刑。

四明头陀却在城外直接给朱敬玫施以了宫刑。

……

朱敬玫被一掌打吐血,趴在地上,想爬起来,爬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翻过身来,又羞又愧地看着四明头陀。

四明头陀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朱敬玫,你本是练武奇才,为何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万恶淫为首,贫僧今天就为民除害。”

朱敬玫是武林新秀,四明头陀认得他。四明头陀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处置朱敬玫,一直跟他保持距离,等到出了城,四明头陀才把他打倒。

四明头陀从背后取出一把剑来,手一挥,朱敬玫觉得裆里一凉,裤子被划破。

朱敬玫已经猜出来四明头陀的意图,拼尽力气喊道:“求大师饶我。”

但是已经晚了。

四明头陀又一剑,红光崩现,连棍带球离体。朱敬玫已不仅仅觉得是一凉了。

四明头陀把剑擦净,也不进城,飘然而去,返回四明山红佛寺去了。

朱敬玫疼的晕厥过去,在晕厥过去之前,抓了把土撒到伤处,又点了周围止血的穴道。

也是朱敬玫命不该死,他刚晕厥过去不久,就来了一队人马。正是段彦谟。

段彦谟当时在明州做都将,正好去执行一项护送胡商出海的任务回来。

明州城与其他沿海城市,他的城区离海还有一段距离,港口附近也有个街市,里面有胡姬。把胡商送走后,段彦谟的手下都想在港口街市上玩耍一番,因为贪玩,所以回城晚了,幸好正是酷暑,夜里赶路还凉快,这些当兵的说说笑笑,三更天才到了城墙底下。

在前头走的那个当兵的忽然觉得脚下踩到了一个硬邦邦、软踏踏的肉东西,吓了一跳,挑灯笼一看,正式朱敬玫的宝贝,再往远处看,正看到躺在路边昏厥中的朱敬玫。

段彦谟骑马近前来看,发现这人一身的武侠打扮,心中一动,心想:“练武之人兴许有用。”

随行的有个小兵名叫段小连,还是段彦谟的本家,粗通医道。段彦谟对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去看看那人死了没有,是否有救。”

段小连上前查看,不觉得龇牙咧嘴,禀报说:“将军,按说一般这样的必死无疑。不过这人血流的还不甚多,尚能救活。只是他那断了的东西却连不上了。”

段彦谟说道:“既如此,把他抬进城去,救他性命。”

军队中照顾伤员的一套东西还是有的。有小兵抬来担架,把朱敬玫抬走。

段彦谟用令牌叫开了城门。进城后,段小连又找来了几个军医一起给朱敬玫包扎伤口,救治性命。

过了两天,朱敬玫苏醒,过了半个月,能下床走动,过了三个月,朱敬玫已能锻炼,过了半年,身体恢复,只是胡须都掉光了。

这段时间,朱敬玫想了很多,又悔又痛,把壮帽上的守正戒淫花摘去,从此再也不称侠了,改叫千里无影。

对四明头陀,朱敬玫自知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的做法也无可厚非,朱敬玫也不去找他寻仇。

对段彦谟,朱敬玫是千恩万谢。朱敬玫心中还是有些道义的,救命之恩,自然不能不报,就成了段彦谟的死士,对他忠心不二。

相处久了,段彦谟发现,朱敬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很有智谋,很有思路。

后来,段彦谟做了朗州刺史,朱敬玫也跟随左右。

……

段彦谟为不接纳李係的事情发愁,发现朱敬玫来了,就把当前的形势都给他说了。

朱敬玫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段彦谟苦笑道:“我愁有千万,何喜之有!”

朱敬玫说:“太平时节,只好循序渐进,一步一个台阶,最会憋屈英雄。而乱世之秋,才正好让枭雄施展抱负。正所谓‘大鹏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如果没有扶摇飓风,大鹏也只能与雅雀为伍。将军可比大鹏,如今扶摇要起了。”

段彦谟将信将疑,问道:“朱兄,果真如此吗?”

朱敬玫说:“如今荆南节度使和湖南观察使都空缺了,将军你正好是得力的人选。”

段彦谟说:“如今荆南和湖南都被黄巢占领,我又无力赶走他。”

朱敬玫摇了摇手,说道:“不必赶他。黄巢乃是流寇,只会游击劫掠,从不占地。他取了两地的财宝,过不了多久,必会离开,我才黄巢会渡江东进江浙,那时荆南空缺,将军正好浑水摸鱼。”

段彦谟大喜,随即又忧了起来,说道:“荆南和湖南都是重镇,朝廷岂会轻易给我。”

朱敬玫说:“这也不难,只需两点即可,一是手中有兵,二是朝里有人。”

段彦谟听了,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朱敬玫说:“手中有兵,就是实际控制住某地。从这几年来看,朝廷一般都会顺水推舟,加封你为当地长官。江西抚州的钟传、福建九龙军的陈梦臣、王审潮都是如此。将军只需在巢贼退出荆南后,进军江陵即可。”

段彦谟说道:“这个可行。”

朱敬玫说:“只是手中有兵还不能保证万全,因为也有可能被朝廷认定为是谋反。所以还需朝中有人。将军朝中可有熟识的人。”

段彦谟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为此事发愁。我拒绝了李係,得罪了王铎,但是我与卢携只是略有交情,谈不上深厚。”

朱敬玫点了点头,说道:“以我来看,如今朝中有两个人,能够攀上,最为有力。一个就是卢携,一个就是宫中的阿父田令孜。将军如果信得过我,可给我金银珠宝,我去与将军结交二人。”

段彦谟大喜。为将这几年,段彦谟也是颇有积蓄,这次也是下了大本钱,拿出价值五千两的珠宝给了朱敬玫。

朱敬玫施展鹿卢跷的轻功,一天一夜,即到了长安。

朱敬玫也不急于直接到宰相府和枢密使府,而是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住了下来。平时便在宰相府附近打探。

不出二日,就被朱敬玫发现了端倪。原来卢携现在身体状况变差,精力不如以前,宰相所作的很多家国政事,多依赖幕僚温季修。

这温季修前文中已经出现过,就是那个给卢携出谋划策,让他结交田令孜重回相位的幕僚。从那之后,卢携对温季修更是信任有加。这温季修也却有才能,事事都办得如卢携之意,逐渐的卢携也就不多干预,这温季修的胆子也却原来越大了起来。

这种很微妙的变化,很容易就被四处钻营的官场之人捕捉到。于是就有很多人行贿温季修,从中牟利,温季修也是来着不拒,慢慢地开始明码标价起来。

朱敬玫发现这事却好办多了,有钱即可做敲门砖。

这一天,温季修刚在相府门口送完客,刚要转身回去,就听背后有人喊道:“温先生留步。”

温季修见是个习武之人的打扮,并不认识。

朱敬玫拱手抱拳,说道:“温先生,我有意结识先生,特在青绮门外的灞陵酒家,略备了一桌薄酒,希望先生拨冗赏面。”

长安当时有三大酒家最为有名,分别为灞陵酒家、渭城酒家和新丰酒家,唐诗中多有提及。

还没等温季修回答,朱敬玫就从袖中取出一个上好的翡翠来,悄悄递了过去。

温季修立即受了,说道:“常言道: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好说好说,不过相府中事忙,我走不开,壮士有事可到门房与我叙谈。”

温季修见对方是个习武之人,不敢轻易涉嫌出去。再者,温季修常做受贿的事,就把一间门房布置成为雅致肃静的密室,正好谈事。

朱敬玫说道:“也好!”

朱敬玫随着温季修进了门房,把门关上。

受贿的人最直接,温季修不喜欢客套,朱敬玫也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我乃朱敬玫,有个小小的诨号,名叫千里无影。我家将军乃是朗州刺史段彦谟,想为朝廷出力报效,有意求荆南节度使之职。”

温季修点了点头,说道:“段彦谟我也知道,与卢相也是相识。这荆南节度使乃是重缺,怕你家刺史还不够资格。”

朱敬玫略一迟疑,又问道:“湖南观察使可以吗?”

温季修掐指算了一下,说道:“这一级别尚可,须这个数。”说完伸出五个手指。

朱敬玫皱了皱眉,心想:“我就带了五千两。”问道:“先生能否通容。”

温季修把大拇指握了起来,说道:“至少也是这个数字,事前你需付五成,事成之后再付五成。”

朱敬玫说道:“先生真是爽快人。银钱不在我身上,我这就回去拿。”

朱敬玫在大街上也不好施展轻功,只好快步回到小客栈,取来银钱,交给温季修。

温季修说道:“二十日之内必有消息。壮士请等候。”

朱敬玫离开了宰相府,也没回小客栈,又转到了枢密使府。

田令孜常在宫中服侍僖宗,一般宦官不需要也不允许有自己的府邸。田令孜却在皇宫外面建了个气派的枢密使府,只是不常去住。

常言道,侯门深似海,这枢密使府也不逊色。有多进院子,又有禁军护院,还有孟海犬守夜,一般人难以靠近。

这一天,田令孜正好回府居中,在卧房休息。熟睡到半夜三更,听到了谯楼上鼓打三更,田令孜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发现床前站了一个人,浑身夜行衣,双眼放光,正看着他。

田令孜吓得睡意全无,大叫一声:“有刺客!”

第一一三回 宦官父子

人有时候在意识模糊的时候,想大叫,却叫不出声来。

田令孜就是如此,吓得胆裂魂飞,嘴长得老大,却没有喊出声来。

朱敬玫急忙跪倒,低声说:“田枢密,我不是歹人,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来投靠你的。”

田令孜有大奸,也有大才,转念一想:“这人竟然能突破我府上重重的守卫,人不知鬼不觉的进了我的卧房,必是奇人异士,如果想要我的性命,我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田令孜稳了稳心神,但是对朱敬玫还是有着戒心,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夤夜来到我的卧房?”

朱敬玫见田令孜还有怀疑,站起身来,把裤子脱了。

田令孜卧房外面还有个小间,是侍奉他的宫女住的地方。

宫女听到屋里有动静,急忙进屋来看,见屋中站着个人,吓得大叫。

田令孜说:“不必害怕,且把灯掌上。”

宫女战战兢兢,点了灯,发现是个健壮的男子脱了裤子,羞得赶紧握住眼睛,从指缝中贪看,发现底下光秃秃的,又把眼闭上。

这时又禁军发现卧房灯亮了,推进进来护卫枢密使,发现房中站这个脱了裤子的人,也是呆住了。

田令孜手下用的人,都是皇帝才能使用的宫女、禁军,还有宦官。

田令孜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下去吧。”禁军、宫女都出去了,把门带上,

田令孜说道:“你把裤子提上吧。”

朱敬玫提上裤子,又扑通跪倒。

田令孜问道:“你来见我,有何用意?速速讲来。”

朱敬玫说:“我叫朱敬玫,本是习武之人,轻功最好,闯出了个小小的绰号,江湖人称:千里无影。我闯荡绿林,被奸人所害,不能再如人道。我被朗州刺史段彦谟所救,常言道:受人点水之人,当以涌泉相报,何况又是救命大恩。所以我要报答段彦谟。”

田令孜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江湖儿女,忠义之士。”

朱敬玫说:“如今黄巢荼毒两湖,段将军义愤满怀,一直想报销朝廷,可惜官微将寡。前些日,湖南观察使李係竟不战而逃,段将军深以为耻,将他痛骂了一番。后来段将军想,恐怕得罪了李係,到时候朝廷不明就里,再治罪与他,所以惴惴不安。我便自告奋勇,愿到长安来为段将军说明实情,并为他请命,愿到剿灭巢贼最前线的荆南做将。”

田令孜冷哼道:“兔崽子,不要给我耍花花肠子,绕圈子,你是来问那个段彦谟讨官做的吧。”

朱敬玫急忙磕头,说道:“田枢密圣明,都瞒不过你。”

田令孜说:“我为何要帮你?你有何依仗。”

朱敬玫说道:“本来我带了金银珠宝,可是为了走卢相的门子,都花光了。但是那边又得不到准信,我想着朝中田枢密是当今天子的阿父,德劭望尊。但是我金银已没有多少了,唯有我身可用了。如果田枢密愿意帮助段将军,我愿带着我这一身的武艺投到你的门下,为奴做俾。”说完磕头不止。

田令孜哈哈大笑,说道:“朱义士,我就等你这句话,只要你愿跟随我,段彦谟的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

朱敬玫为什么要投靠田令孜?朱敬玫也想的很清楚,如果一直跟随段彦谟,自己又是个残缺之人,始终会是人下人,难以有大作为;如果能投到宦官门下,还兴许有出人头地之时。

田令孜为什么会答应呢?田令孜也有野心,野心的实现离开了不了高人的襄助,朱敬玫正好是合格人选。朱敬玫武艺高强,此其一也;通过他对段彦谟的态度,可知他还有忠信,此其二也;最主要的是他是残缺之人,做宦官是他最好的选择,此其三也。有了这三天,田令孜这才答应了朱敬玫。

朱敬玫喜不自胜,练练磕头,说道:“田枢密真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我愿拜你为义父,不知可否?”

田令孜嘻嘻笑道:“我儿免礼。”

朱敬玫连喊三声:“义父!”

朱敬玫其实跟田令孜年龄相仿,朱敬玫心想:“连皇帝都叫他阿父,我叫他义父也不吃亏,从他那论,我与皇帝还是兄弟了。”

……

田令孜本就与卢携有勾结,二人私下串通,对段彦谟一事都是一致意见。当下,湖南湖北一带,王铎、郑畋的人基本上被换下,只是曹全晸即不向灯,也不向火,不是卢携一派的人。而且之前黄巢在荆门被重创,正好是剿贼立功的大好机会,需要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人,所以经过商议,决定免去曹全晸的职务,改任段彦谟为江西招讨使。

朱敬玫帮助段彦谟在长安谋官,把一心剿灭黄巢的曹全晸给免去,从而给了黄巢喘息之机。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段彦谟没做上荆南节度使,也没有太失望,但是一直惦记着荆南。

朱敬玫跟着田令孜忠心耿耿,后来被外派出长安,做了荆南监军,与段彦谟勾结,杀死了两任荆南节度使宋浩和郑绍业,二人实际控制了荆南。

然后,最终二人反目成仇,朱敬玫杀死了段彦谟。

######

回过头来,再说黄巢。

黄巢在云梦泽杀死了金锤太保曹翊,甩掉了刘巨容和曹全晸,带领着荆门剩下的残兵败将出了云梦泽,到了江陵。

尚让、柴存听说黄巢到了,开城迎接。人马进行休整,重新编排队伍。尚让、柴存的十万人加上黄巢、葛从周剩下的两万人,共计十二万左右,又分成四队,每队三万人。

黄巢升帐议事,问尚让:“贤弟,战船筹备的怎么样了?”

尚让羞愧说道:“大哥,此地都是民船,战船都被官军带走或者烧掉了,我们又没有建造战船的经验,如今我们除了竹筏,再加上些大型的渔船,也只能够五万人使用。”

黄巢摇了摇头,说道:“竹筏只能出奇兵,如今官军都知道我们已经走水路了,如果被官军围攻,我们的竹筏恐怕会全军覆没,所以还是只能靠船。”

尚让说:“单单船只的话,顶多够三万人使用。”

黄巢沉思片刻,说道:“兵贵神速,江陵不宜久留。下一战场鄂州还是以旱路为主,水路为辅助。听我将令。柴存听令!”

“末将在!”柴存应声而出。

黄巢说道:“我命你率领本部人马,走水路赶往鄂州,配合陆路攻击。切记,以保存实力为要,不要与官军硬拼,你的那些船只务必要保住!我们东渡长江还要用。”

“末将遵令!”柴存领令退回。

黄巢又拿起第二支将令,喊道:“葛从周听令!”

“末将在!”葛从周应声而出。

黄巢令道:“我命你为陆路第一路先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葛从周领令而退。

黄巢又拿起第三支将令,让尚让为第二路先锋。尚让领令而退。

黄巢带领中军大队,作为第三路人马,从陆路赶往鄂州。再加上之前的孟绝海、邓天王两路人马,鄂州城恐怕将有一场鏖战。

先说第一路人马。葛从周带领大军前行,这一日见前面有做小山,这山高也不过几百米,方圆不过二十里,但是山深林密,云遮雾罩。葛从周和张氏三兄弟、皮日休学士登上此山,见此山可北望长江,南瞰花湖,东连西塞山,西通白雉山。

葛从周指着周围说道:“此山虽小,却气象万千,进可攻,杀敌不备,退可守,与大山相连,最能藏兵。不知此山叫做什么山?”

张归弁眼尖,说道:“前面有石碑。”

众人过去看,见石碑上写着三个大字:“麻羊垴。”

皮日休说道:“我知道了,此山又叫做天平山,这里本是云梦泽的地域,都是泽水,忽一日,一山自水中出,形似天平,故名天平山。”

葛从周赞道:“皮学士果然学识渊博。如此美景,皮学士可否作诗一首。”

皮日休见山上有股清泉,略作沉吟,说道:“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

葛从周皱了皱眉,说道:“皮学士好诗!只是我们做做不了无心的云水,只会义无反顾的冲下山去,为李唐增添波浪。”

皮日休脸一红,也觉得自己这首诗做的不合时宜,便岔言道:“我听说当年汉灵帝刘宏到此游览,梦石佛显灵,遂命人在山顶修建了一座石佛寺。据说此寺翠竹环绕,清泉潺潺,碧瓦飞檐,巍峨庄严。葛将军不如过去一观?”

葛从周说道:“我还要看看山势,开路搭桥。就让张归厚贤弟陪学习去看吧。”

葛从周对张归厚说道:“你平时不是喜欢诌些打油诗吗?这次好好跟皮日休学学。”

张归厚嘿嘿笑道:“谢大哥!皮学士,某将陪您逛逛山,您也教我做做诗。”

众人正在说笑,忽然有个探事兵急急忙忙来报:“禀报葛将军!前面是个石佛寺,寺内有官兵!”

第一一四回 石佛寺

(从这章开始叫做云盖寺——鄂州之战)

探事兵报:“石佛寺内有官兵。”

葛从周对皮日休说道:“看来要陪皮先生去拜拜石佛了。”

众人跟随探事兵曲曲折折,到了石佛寺,这个寺庙果然挺大,庙墙高大,庙门肃穆,有副对联:“心到虔时佛有眼,运当亨处石能言”,中间有副横匾,上写“敕造石佛禅寺。”真是琳宫金刹接林峦,一径潜通竹树寒。是处尘埃皆可息,时清终未忍辞官。到了寺前,肃穆之状让人心生敬畏。

众人见寺门紧闭,悄无声息。

葛从周问探事兵:“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官军的。”

探事兵说:“我们在此处探勘,发现有一大群官军进了这座庙了。”

葛从周问道:“有多少人马?”

探事兵说:“那些兵进进出出搬运木材,少说也有三千人,还不知道寺庙有多少人。这些人还有认军旗,上写的是‘鄂州都将姚’。”

葛从周觉得奇怪,心想:“为什么鄂州都将不在鄂州守城,会在这个庙里驻守。看来这些官军发现我们了,所以关闭庙门,不敢出来。”

葛从周对手下亲兵说道:“上前给我砸庙门!”

一个亲兵喊了声“是!”。纵身上前,还差三分没碰到庙门,忽然斜刺里飞出来一直弩箭,正射到亲兵的哽嗓咽喉。

这个亲兵哼也没哼,一头签下台阶,跟到葛从周脚下。葛从周大吃一惊,下令戒备。

葛从周低头看,亲兵脖子上插着一支弩箭,拔下弩箭,发现与其他弩箭不同,上面没有一点铁,全是木刻的。

葛从周又抬头看,才发现庙门楼上都有守卫的器械,绕着寺庙转了一圈,城墙上也都有各种木头做的器械。

葛从周大惊失色,张氏三兄弟也都愁眉苦脸。

皮日休觉得奇怪,问道:“葛将军为何如此神色?”

葛从周说道:“先生可曾看到门楼和庙墙上的木头器械?”

皮日休说:“我看到了,奇形怪状,不知道作何用的。”

葛从周说:“皮先生有所不知,这些器械我曾见过,还曾会过。我在永州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器械,结果连攻五日,都没有攻破,还损兵折将。我后背还受了伤,现在还没有好。刚才那些器械,我还觉得隐隐作痛。”

葛从周传令说:“众弟兄!把此庙给我围了。不要里面太近,要退出十米开外。一发现可疑之人,即可给我捉住!就是庙里飞出一只鸟,爬出一只虫来,也要给我拿下。”

军令传下去,义军把石佛寺团团围住。

皮日休说道:“葛将军,既然不能攻不下石佛寺,为何不撤走呢?围他何用?”

葛从周说道:“先生没有听到探事兵所说吗。这庙中有鄂州都将一个姓姚的在此驻守,不知是否有什么诡计。如果不管他,恐怕我们攻打鄂州之时,再中了官军的埋伏。”

皮日休佩服说道:“排兵布阵,运用兵法,还是葛将军厉害。”

葛从周又到附近查看一番,不远处有片树林中被砍伐一空,对张归霸说道:“看来官军是从此处砍得树,庙中肯定很有多木材,守城器械充足,短期之内还难攻下,须得做好长久准备。”

张归霸点头称是。

当夜三更,义军在庙外轮班看守。突然从庙中悄悄的放出来很多木人,手持木剑,行动如飞,见人就砍。义军大惊,大喊:“闹了鬼了!”慌作一团。

葛从周大惊,急忙命人去捉木人,木人动转太快,还不好捉拿。

正在慌乱之时,庙门开放,从中才冲出来一致人马,约有二三百人,为首的一员大将,黑盔铁甲,手拿一柄钨铁矛,骑一匹乌骓马,甚是英勇。这支官军又是对义军一阵冲杀,义军更是慌乱。

在庙门口附近埋伏的正是张归霸,急忙牵过马来,鸟翅环上摘下银枪,敌住那员大将。

张归霸架住那个官将的铁矛,喝问道:“我乃黄王驾下张归霸是也,来将通名受死!”

那员大将说道:“鄂州都将姚彦章是也。”

“鄂州之战”这一段中,有三彦璋,这是其中一个。

二人也不多搭话,战在一处。

张归霸是义军中的一员勇将,有家传的枪法,武艺一流。但是姚彦章也不是等闲之辈,二人战了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负。

这时候义军从慌乱中逐渐恢复,开始反击。姚彦章看的清楚,腾出空来,把手指放到嘴里,打了个呼哨。这些官军听到呼哨,都快速退回石佛寺。

姚彦章也不恋战,也带马退回庙去。

张归霸也是火爆脾气,紧追不舍。

眼看着姚彦章马已经冲进庙门,庙门就要闭上,张归霸大吼一声,挺身向前,用银枪顶住了庙门。

眼看着庙门就要关不上,忽然斜刺里又射出来数支弩箭,直奔张归霸射去。

张归霸多亏是员上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觉得来者不善,急忙翻身下马,就地十八滚,这才没有被射中。

庙门也“咣当”一声紧闭。

张归霸站起身来,牵过战马,对着庙门大骂:“缩头乌龟,暗器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出来与你家张大爷大战三百回合。”庙里仿佛无人一般,没有答言。

张归霸骂的也无趣,回来打扫战场,发现死了弟兄二百余人,伤者上千。

数字报道葛从周处,葛从周恨得咬碎钢牙,但好比是老虎吃刺猬一样,拿石佛寺也没有办法。

……

第二天,尚让带领人马也来到天平山。葛从周把石佛的情况对尚让讲了。

尚让也是吃了一惊,对葛从周说道:“葛兄,你说的这些木人,我潭州也遇到过,破它却很简单,只要把它绊倒即可。今夜我们在队伍前面拦上绊马绳,木人可破。”

葛从周拍掌道:“尚兄果然高见。”

葛从周正要传令下去,准备绊马索,尚让来住说道:“葛兄,我们悄悄行事,不要让庙内官兵知道。”

葛从周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

到了夜里二更天,果然又从庙内扔出来很多木人,举着木剑来砍义军,早已被义军的绊马索绊倒。这些木人一倒地,就没了作用。

尚让早已吩咐好,让义军假装惨叫。果然没过多久,庙门悄悄打开,又是那个姚彦章带兵冲了出来,冲出来没多久,前面张归霸挡住路截住厮杀。

姚彦章边打边四处观看,发现情况不妙,急忙打了个呼哨,带队就往庙门撤退。

刚打算撤退,一匹白玉追电马挡住去路,马上一员银白袍将手拿银戟,哈哈大笑,说道:“姚彦章,我看你往哪里跑?”

姚彦章大吃一惊,就知道中了埋伏,举起钨铁矛朝葛从周就扎。葛从周挺戟招架,后面张归霸又赶上,双战姚彦章。不大一会,姚彦章就被杀的盔歪甲斜,满头大汗。

就这在千钧一发之刻,庙门里面如风一般冲出来一匹腾霜白的宝马,马上一员将,白盔白甲,但是却长着一张黑脸,浓眉大眼,豹头虎目,掌中拿着一杆双耳五色豹尾画戟。

只见这员将如天神下界一般,一阵冲杀,把义军包围圈打破,冲到了葛从周背后,用着中原口音大喊:“大胆贼人,着戟。”

葛从周听到背后金风不善,急忙扭转马头,举起银戟招架,只听得“铛啷啷”一声巨响,葛从周被震的双臂发麻,喊道一声:“好大的力气。”

葛从周与来的这员黑脸白袍将战在一处。黑脸将冲着姚彦章喊道:“风紧,还不扯呼。”

这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是形势不妙,还不逃跑。

姚彦章也不恋战,快扎几矛,把张归霸逼退,转身就逃回了庙中。

葛从周听黑脸将说的是黑话,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官军,便冲他喊道:“朋友,我们都是合字的,你又何必帮助那官军呢?何不帮我们义军?”

黑脸将说道:“俺不管谁是官军谁是义军。俺只知道你们是孬种,乱杀老百姓,把潭州和江陵都给祸害了。你们根本不配称义军!”

这个黑脸将也不恋战,瞅准时机,便逃回了石佛庙里。

张归霸正要追,被葛从周拦住,说道:“小心弩箭。”

虽然没有打几个回合,葛从周心里有数,暗道:“这个黑脸将果然厉害,战久了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不是官军,不知道他是谁人?”

这一战,义军未死一人,收获木人三十个,斩杀官军二百人。

尚让这时杀退了义军,来与葛从周会合。

葛从周说道:“尚兄说的不假,这个庙里确实有个高人,听着口音是个河南人。他应该不是官军,那身盔甲兵刃估计是抢的别人的。”

葛从周把结果说了一遍。尚让皱眉说道:“看来这个石佛寺还是个硬骨头。”

义军也收兵撤退。

尚让命人把一个木人拆了,果然巧妙,但是拆了之后,就难再装上了。尚让、葛从周禁不住又深深佩服那个高人来了。

第二天,黄巢也带队来到天平山。葛从周、尚让把石佛寺的情况说了。

黄巢骑马绕着石佛寺转了一圈,又看了下木人,沉吟了一下,说道:“看来《鲁班书》又传世了。”

众人有些听过《鲁班书》,有些从没听过。

葛从周问道:“大哥,可有破庙之法。”

黄巢说:“有!火攻!”

第一一五回 《鲁班书》

黄巢说:“看来《鲁班书》又传世了。”

尚让说道:“巨天大哥,我曾听我兄尚君长说过,《鲁班书》乃是一本奇邪之书。据说此书是木工的集大成者,能造木鸢飞天,能造木人行走,能造木车自行。但是此书中又有很多道术邪法,学《鲁班书》的人没有好下场,必须要鳏、寡、孤、独、残中占一样才可学,所以又叫此书又叫《缺一门》。正因为此书邪魅,所以便失传了。”

黄巢摇了摇头,说道:“《鲁班书》确实是奇书,却不是邪书。鲁班乃是上古的贤人公输子,他人既聪明又善于钻研,最能得的是,他从不藏艺,把平生所学全部写到了《鲁班书》中,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希望能造福后人。

“要学真本领,需下真功夫。后世中虽然有像鲁班仙师那样聪慧的人,但是却很难有像仙师那样勤奋刻苦钻研的人。所以《鲁班书》对很多人来说,觉得难,难以上青天,便不再学。最重要的是,历朝历代都不重视木工这样的手艺,所以《鲁班书》也就慢慢的失传了。

另外,鲁班仙师本是鲁国人,父亲在吴国被害,仙师为了报父仇,下了一番心血,外人却误会他是用了妖术邪法,也就附会说《鲁班书》上有邪魅。其实这是误会了鲁班仙师,鲁班当是至公至明第一人。”

尚让等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些木人如此厉害,原来是鲁班仙师的传授。”

黄巢说:“正是。鲁班仙师的木工已臻化境,所以这些木人你能看透,能拆,却安装不了。还有那些守城器械,当年鲁班仙师曾与墨子比试守城攻城,难分上下。这些守城器械,我们能看到,却看不懂,更难破它。”

葛从周急了,说道:“如此说了,这个小小的石佛寺我们竟破不了了吗?”

黄巢说道:“不!能破!他的器械我们破不了,但是他的器械都是木头制作的,可用火破它。”

葛从周一拍大腿,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这就去找人准备。”说完,兴冲冲就往外走。

黄巢正要叫住葛从周,他已经兴冲冲的跑出去了。

背后的林言说道:“舅舅,我去追他回来。”

黄巢说道:“不必,他一会就会回来。”

果然,不大一会,葛从周垂头丧气的回来,说道:“大哥,你说的办法好是好,只是这些木头也不好点着啊!我点了个火把,用个长竹竿举着,点了老半天,那些木头器械也只点着了一些,只是冒烟,也没有火苗子。”

黄巢笑道:“那些木头都是散放的,没有集中在一起,所以不好点着。贤弟,你须知道五行生克中,火并不可木,要想点着,还得用油!”

葛从周大喜,有跑了出去,叫人拿来各种油,往墙上的器械上泼,边泼边点火。奇怪的是庙内依然没有动静,并没有人出来灭火,任由这些器械燃烧。

半天功夫,那些守城器械都被烧成灰烬,连同庙门楼、庙墙都被烧得乌黑。

葛从周大喜,说道:“这些可以靠近这座破庙了,给我驾起云梯、爬城索,撞门大木,给我狠狠的进攻。”

义军一声喊,像蚂蚁一样,往庙墙就爬。

就在这时,忽然庙墙上又布置上了守城器械,弩箭、木刀、铁木剑、碎石齐飞,义军被打的哭爹喊娘,退了回来。

这一阵冲锋,义军又死伤五百余人。

葛从周大怒,骂道:“这些贼官军,竟然还有存货!继续给我烧!”

又从远处往上器械上泼油,拿着长竹竿捅着火把,去点那些器械。奇怪的是,这次器械却点不着了,只是那些油冒了点烟而已。

这时黄巢也出来观看,发现墙上新的守城器械颜色较深,就对葛从周说道:“贤弟,不要烧了。让弟兄们先撤了吧。”

葛从周灰头土脸,说道:“大哥,这次为什么点不着火了。”

黄巢指了指墙头,说道:“葛贤弟,你仔细看看那些器械的颜色,都是被水浸透的木头。火克不了木,但是水却是能克火的。看来庙里的人深得《鲁班书》的精髓!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

石佛寺中那个黑脸白袍将到底是谁?

正是前文书中,曾在鲁班仙师身边的螭首龙,转世临凡,在永州布下守城器械,在潭州用木人行刺,在山神庙中杀死李係,抢了李係马戟盔甲的河南木匠马殷马霸图。

故事还得从数章前的李係被杀开始。

在山神庙里,马霸图把李係的盔甲战袍、还有王铎送李係的貂皮大氅也扒了下来,边扒边说:“这个李係是个官少爷,用的都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马霸图也不穿,用包袱包好,放到马背上,骑马离开,往北赶路。

马霸图也是有种战将情怀,对这匹腾霜白非常喜爱,又没事练练那柄豹尾画戟。马霸图虽然是木工打的基础,但是武艺也是触类旁通,没过多久,这匹马被他骑的很有默契,那根戟也是练得得心应手。

这一天,马霸图也是到了天平山,他并不是贪看风景,而是相中了山中的树,就在山中看了许久,见天色晚了,就到石佛寺借宿。

马霸图敲打庙门,一个小沙弥开了庙门,对着马霸图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

马霸图说道:“小师傅,俺能不能在恁庙里借宿一晚,俺多给钱。”

小沙弥说道:“阿弥陀佛。我佛广渡众生。施主请进。”

寺庙本来就是方便众生的,所以很多寺庙都有客房。小沙弥打开了一间客房,把马霸图让进去,好奇问道:“施主是做什么的?”小沙弥见马霸图骑的高头大马,又有一个很鲜明的豹尾画戟,但是穿着气质又像个做苦力的。

马霸图说:“俺是个木匠。”马霸图把马背上的盔甲包、木匠家伙搬下来。从包袱里摸出来一块银子,递给小沙弥,说道:“这些钱先做住宿费了。麻烦小师傅把俺的马给喂喂。”

小沙弥高高兴兴牵马出去喂了。

马霸图累了一天了,打算铺床休息,摸了摸被子,又摸了摸床,皱眉说道:“南方啥都好,就是太潮了,真不习惯。但是这个庙里也太潮了吧,这被子都能挤出水来。”

马霸图无奈,拿了些木头,三五下做了个简易床,把那个貂皮大氅盖了,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马霸图早早的就起来了,在院中踢了踢腿,活动筋骨,见院子正中间有个荷花池,但是却没有了水,都是些残荷败叶,散发着臭味。马霸图绕着荷花池转了三圈,仔细观看。

这是昨天那个小沙弥托这个托盘,来了,说道:“始终请用早饭!”

马霸图见是两个馒头,一小盘小菜,一碗稀粥,马霸图也不客气,三两口就吃光了,说道:“谢小师傅!”

正在这时,听见方丈室中传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慧,是施主起来了吗?麻烦把施主请进来。”

传慧小沙弥对马霸图说道:“昨夜,我家长老已经问起施主来了,说庙里有些木工活要做。我家长老腿脚不便,麻烦施主移步方丈室说话。”

传慧头前带路,马霸图大步跟上,进了方丈室,见正中间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和尚,慈眉善目。

马霸图深施一礼,说道:“长老,弟子马霸图有礼了。”

长老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免礼。我乃石佛寺长老法云是也。只因我双腿有疾,原来只是雨天会疼,如今却天天疼,怠慢了施主,万勿见怪。”

马霸图说道:“长老不必客气,是俺打扰了您了。”

长老说:“我听传慧说,施主是个木匠,我庙里有基础栏杆失修,能不能麻烦施主给修修。”

马霸图说道:“这些都是小事。”

传慧把马霸图领了下去,马霸图带着工具,跟着传慧到了后面的藏经阁上,一层一层的修上去,不到半天就修到了顶楼。

马霸图见顶楼很是空旷,只是正中间供着一颗明珠。马霸图近前看,原来是一颗辟火珠。

修好之后,传慧和马霸图又回到方丈室。法云长老拿过钱来,让传慧递给马霸图,马霸图不收,说道:“这都是小事,俺也没费多大力,不要钱。就当按孝敬佛祖了。”

马霸图又说:“长老,俺有话要说。你这个庙太潮了。你藏经楼的栏杆现在修好了,过段时间还会返潮变烂。那个楼里还供了一个辟火珠,完全没必要,你那个楼那么潮,根本着不起来。你该供个避水珠才是。还有,依我看,长老你的腿是得了风湿病了,如果不潮湿,你的腿还兴许会好。”

法云苦笑一声,说道:“施主说的是!我这石佛寺以前没有那么潮湿,这十年来不知道为何,变的如此潮湿。”

马霸图说道:“俺倒是看出来点门道。如果我看的没错的话,你这个庙里潮湿的原因应该就在那个荷花池中。”

第一一六回 荷花池

马霸图说道:“你这个寺庙潮湿应该问题应该出在这个荷花池中。”

法云长老想了想,说道:“施主所说可能有力。我在这个寺庙中也已有百年了,我来的时候,就有这个荷花池,那时候,池水喷涌,荷花茂盛,游鱼如织,甚是惬意。而且池水冬暖夏凉,石佛寺可称避寒暑之圣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池水不再喷涌,荷花不再盛开,鱼也都不见了踪影,石佛寺也越来越潮湿了。”

马霸图点了点头,说道:“长老,你所说与我推理相符。此处本是云梦泽,是一片泽国,后来才从水里长出了这座天平山,实际上山下依然是水。这个荷花池就是与山下的水相连通,荷花池实际上是个泉眼,水从池中泉眼涌出,山下水位就降低,山上就没有那么潮湿。后来这个泉眼被堵住,山下水就不停的渗透,所以山上树木茂盛,但是太过潮湿,不适合人居住了。”

长老说道:“施主所说有理。你可有破解之法?”

马霸图说:“我仔细看过了那个荷花池,它有七哥泉眼,呈北斗之状,把泉眼打开即可。”

说干就干,马霸图也不亲自下去,做了个木人,又做了个木锹,让木人拿着,到荷花池底走了一遭,把泉眼铲开,果然,荷花池喷出水来。

小沙弥传慧把法云长老搀扶出来,庙里的监寺、知客、维那、执事、沙弥、行者、火工道五十余人都出来看热闹,都拍掌叫好。

和尚本来闲工夫很多,这些和尚也是闲惯了,荷花池被堵塞了,也从来没有想过修整过,任由荷残鱼死。

池水越溢越多,长老慌张了,忙说:“施主,这个荷花池如果满了怎么办,肯定把我们寺庙演了。徒儿们,赶紧把下水道挖开,引水排走。”

马霸图摆了摆手,说道:“长老不必慌张,我已经看过水池的内侧了,有水纹线,最高的一条里池沿有半尺的距离。这个水池不会溢出来。修这个水池的也是个高人,把水高拿捏得恰到好处。”

不多一会,果然如马霸图所说,水不再往上涨了。

众位僧人拍掌叫好。

马霸图转过身来,对法云长老说道:“长老,我看最近你们最好把屋中的东西都拿出来晒晒,或者拿火烤烤。尤其是藏经阁的经书,恐怕都要潮坏了。损坏了经书,恐怕佛祖会降罪。”

法云长老说道:“施主说的是。”命监寺下令,全寺动员起来。这些闲惯了的和尚跑前跑去,开始忙活起来。

马霸图又说:“藏经阁的那个辟火珠暂时还是收起来吧,等到潮气过了再放上去。”法云命小沙弥传慧把辟火珠受了起来。

马霸图说:“忙了半天,我还没有去拜佛祖。”

法云长老急忙拄着拐杖,引马霸图到了大雄宝殿,正中间塑的正是一个石佛,庄严肃穆。法云取过三支香来,到长明灯上去点。这香也受潮了,点了许久才点着。

马霸图接过香来,虔诚拜了。把香插到香炉,对法云说:“长老,多亏这佛是个石佛,如果是个铁佛或者铜佛,这样的潮气,佛祖都要绣了。”

长老听了,脸红过腮,说道:“惭愧!我百年的修行,还不如施主这一句话,把我点的透彻。”

长老也颤颤巍巍取了三支香,也拜了几拜,说道:“佛祖,都怪弟子懈怠懒惰。”

……

正在这时,庙门外人马之声,一对官军足有五千多人,弃甲曳兵,好像败军一样,到了庙门外。为首的一员大将,把庙门推开,对看门的和尚说道:“请把方丈叫来,我有话说。”

法云长老拄着拐杖,小沙弥法慧急忙搀扶,到了这位将军跟前,双掌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我乃石佛寺住持法云长老是也。不知将军到此何事?”

这个大将也还客气,也双掌合十,说道:“长老,我是鄂州都将姚彦章。鄂州被黄巢的贼军攻陷了,我带领弟兄们浴血奋战逃了出来。打算在你庙中暂时藏兵几日,等到贼军离了鄂州,我们再寻机杀回去。”

法云听了,不禁皱眉,说道:“姚将军,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佛门不问凡尘之事。再说,兵者,凶器也,你们舞刀弄枪,再冲撞了佛祖清修。还请将军带大军离了本寺吧。”

姚彦章苦苦相求,法云只是不允。姚彦章背后的一员副将怒了,说道:“将军,难怪人说:盛世之时,道士归隐清修,和尚开门圈钱;乱世之时,和尚关门避祸,道士下山救人。这些突破都是指佛穿衣赖佛吃饭,全是无用的闲人,社会的蠹虫,何必与这老秃驴客气,把这些秃驴都杀了,我们占了这个庙吧。”

说完,抽出佩剑来。后面的官军也都“仓郎朗”乱响,一个个钢剑出鞘,怒目横眉,就登姚彦章一声令下,血洗石佛寺。

姚彦章是个文武双全的人,并未下令,继续恳请道:“还请长老慈悲!让我们进庙吧。”

法云长老被这气势吓得不敢说话。

这是马霸图走上前来,对法院说道:“长老,俺能不能说句话。”

法云长老忙说:“马施主,请讲。”

马霸图说道:“长老,所谓‘深悟机变,早识妙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僧人也不例外。僧人也要依仗朝廷护佑,自然僧人也要护佑朝廷。岂不闻十三棍僧曾救唐王吗?以俺主张,还是让官军进来吧。”

马霸图的中心思想是劝法云长要识时务,否则有杀人之祸。这法云也是妄修行了百年,没有听太明白,但是如今法云对马霸图很是敬佩,倒也顺坡下驴,说道:“马施主所说极是!我佛慈悲为怀!姚将军,请军士们进来吧。”

姚彦章忙施礼说:“多谢方丈!”

转身对那个副将官军们说:“先让受伤的地方去住客房,客房住不下,在院中搭帐篷,不能随意骚扰僧人,要遵守军纪,不得在庙中放肆。否则,军法处置!”

福将门带着官军去安置。

姚彦章对马霸图说道:“感谢义士仗义执言!敢问义士高姓大名?”

马霸图说道:“俺是个木匠,俺叫马霸图。将军有大义,治军有方!马某佩服。”二人也是一见如故,甚是投缘。

刚安顿好,忽然有探事兵慌慌张张来报:“禀将军,发现有贼军往天平山方向而来,约有三万余人,打的旗号是黄巢手下大将,葛从周!”

姚彦章闻听,脸色大变。背后副将说道:“将军,没想到贼军又追到这里来了。我们还是继续逃吧。”

姚彦章沉思片刻,说道:“也值得如此!”

正要下令,马霸图上前拦住,说道:“将军且慢。俺有一句话。将军的探事兵能探到贼军,贼军的探事兵也能探到你们,到时候三万贼军追上你们,你们无险可守,岂不是包子打狗,羊入虎口吗?”

姚彦章说道:“马义军所说甚是!只是我在这庙中,恐怕更会被关门打狗。”

马霸图说道:“不然!我有三句话奉上。一者,我看你们官军乃败兵之师,劳军之师,行军会乱,且速度不快,容易被贼军拿下;二者,俗话说一动不如一静!将军藏兵在寺中,不动如山,兴许贼军还难以察觉。三者,即便察觉,这座庙也能作为阵地,抵挡一阵。俺虽不才,曾学过《鲁班书》的皮毛,能做守城器械,保管能抵挡贼军一月之久。据我所知,贼军最喜游击,不会久战,持久战对我方有利。”

这时法云长老也说:“这个马施主缺失厉害。”就把荷花池的事情讲了。

姚彦章也听说过《鲁班书》,觉得马霸图说的有理,拱手道:“那我就听马义士之言,守在庙中。还有老马义士帮忙了。”

于是,姚彦章、马霸图准备守庙。马霸图让官军们去伐木,都运到庙里来。

马霸图教给有木匠基础的官军制作零件的方法,马霸图再进行组装。

那些官军都眼睁睁的看着马霸图组装,却怎么也学不会,都说太奥妙复杂了。

人多力量大,很快做好了守城器械,都放到庙墙上和庙门楼上。

马霸图又多做了一倍,众人不解,马霸图说:“日后兴许有用。”多做的那些都扔到了荷花池里,马霸图又让法云长老把辟火珠拿来,也放到水里。水沁木,加上辟火珠的渲染,这些器械防火性能更好。

这些守城器械果然有用,义军如虎吃刺猬一样,不能靠近。

第一夜,马霸图放出很多木人,让姚彦章配合偷袭葛从周,果然大胜。

第二夜,姚彦章还要出去偷袭,马霸图劝道:“恐怕义军会做好准备,再有埋伏。”姚彦章不听,出去后果然中了埋伏。这就是第二夜尚让定的计策。马霸图无奈,只好披挂上阵,把姚彦章救了回来。

姚彦章对马霸图佩服的五体投地,就把兵权暂时让给了马霸图,由他指挥。马霸图也不客气,执掌了兵权。

第三天,黄巢到了,定下了火攻之计。姚彦章见器械被烧,就要派人去灭火,被马霸图拉住,说道:“稍安勿躁。”

等到火灭,义军攻庙之时,马霸图下令,把荷花池中水沁木的守城器械再装到庙墙上,打了义军措手不及。

三次交锋,义军都没有占到便宜。这就是以往经过。

……

黄巢见攻不下石佛寺,也是眉头紧锁,暗暗发愁。这时有探事兵来报:“禀黄王!孟绝海将军率领大军来到!”

第一一七回 云盖寺

黄巢带兵攻不下石佛寺,正在想对策,有人报:“孟绝海将军已离此不远。”

黄巢听了,紧锁的眉头舒展看来,高兴说道:“快快传令,先不要孟将军过来。”

探事兵喊了声:“是!”转身要出帐,觉得不对,又转回来,问道:“黄王赎罪!我是听错了吗?您是让孟将军速来,还是让孟将军不要来?”

黄巢说道:“你没有听错,我说的是让孟绝海不要来!”

探事兵退了出去,忙去传令。

黄巢对身后的传能摆了摆手,传能把头探了过来。黄巢对他耳语了一番,说道:“你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得有误。”

传能听吧,也出了大帐而去。

黄巢这才对尚让、葛从周说道:“我们本来是要攻打鄂州的,却在这小小的石佛寺耽搁了几日。不要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还是撤出天平山,去打鄂州吧。”

葛从周急忙说道:“大哥,这些官军为什么会在石佛寺,我们还没有弄清楚,恐怕其中有诈啊!”

黄巢说:“这先不去管他,这些官军指挥龟缩在庙中,可见也是疥癣之疾,不足为惧。先不要管他,等到他主动出击时,我们再与他痛痛快快杀一番,也省得在此憋气。”

葛从周也点了点头,说道:“大哥所说有理。”

黄巢下令,拔营起寨。义军退出了天平山。

……

再说庙里的马霸图和姚彦章。姚彦章听说义军撤走了,长舒了一口气,就要传令开庙门,出去透透气。

马霸图急忙拦住,说道:“先不要大开庙门。兵法上说:兵者,诡道也。提防敌人有诈,再杀个回马枪来。”

姚彦章觉得有理,说道:“马兄,以你之见,当如何呢?”

马霸图说道:“让几个弟兄便服出去,偷偷跟随,打探义军下落。”

姚彦章也同意,派出了十个机灵的官军,化妆成樵夫、农民、猎虎的模样,偷偷出了庙门。

过了半晌,一个探事兵来报:“黄巢带领贼军已经离了天平山二十里了。”

姚彦章说道:“马兄,可以开庙门了吧?”

马霸图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再探再报。”

又过了半晌,一个探事兵来报:“黄巢贼军已经离开天平山一百里了。”

姚彦章说道:“马兄,可以开庙门了吧?”

马霸图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可。再探再报!”

一直到了第二天辰时,有个探事兵来报:“黄巢贼军已经离开天平山三百里了,直奔鄂州去了,口口声声说去打鄂州。”

姚彦章说道:“马兄,可以开庙门了吧?”

马霸图点了点头,说道:“看来贼人是真走了。可以开门了。”

官军还有和尚被困在庙里好多天,如今就好比出笼之鸟一般,争相出庙去透气。如今庙里潮气已经好了很多,长老法云也拄着拐杖,出了庙门散布。

马霸图和姚彦章也一起出去转了一圈,二人不停叙谈,越谈越投机,并做了口盟,马霸图为兄,姚彦章为弟。

正在说笑之时,姚彦章突然面露疑惑之色。

马霸图问道:“贤弟,有何心事吗?”

姚彦章说:“我在想刚才探事兵的话。鄂州不是已经被贼军攻下来,占了吗?为什么黄巢还说去攻打鄂州。”

(鄂州被攻下之事,下文书中自有交代。)

马霸图也沉思了片刻,问道:“贤弟,我们派出了几个探事兵,这些兵你可都认得。”

姚彦章说:“我与弟兄们同吃同住,都有袍泽之谊,我都认识。我们一共派出去十个探事弟兄?”

马霸图问:“回来了几个?”

姚彦章回忆了一下,说道:“我现在记得回来的已有五个,剩下的五个兴许还在探事吧。”

马霸图说道:“不好!恐怕这五个弟兄都被抓了,或者死了。快快让弟兄们回庙。”

二人大步回庙,赶紧鸣金,让弟兄们回来,可惜已经晚了。

突然间,天平山密林中冲出来无数的义军,对着官军就是一阵冲杀,这些官军死伤无数,还有很多被抓。

姚彦章见弟兄们被捉,红了眼,牵过乌骓马,拿起钨铁矛就上去冲杀。

马霸图忙喊道:“贤弟不要冲动,贼军人太多,我们不是对手,赶紧回庙!这些庙外的弟兄也只能断腕保命了。”

姚彦章眼中冒火,犹犹豫豫,这庙门就迟迟未能关上。

这是义军中冲出来一员天神般的大将,只见他头戴五火烈焰盔,浓眉钢髯面如枣。金甲金盔耀日高,大红袍织大鹏雕。身骑千里追风马,手执三停偃月刀。

正是义军上将孟绝海。

……

孟绝海怎么来的?原来孟绝海自带一支人马,攻城略县,也遇到些抵抗,总体上还是很顺利的。

孟绝海奉命虚打襄州,与刘巨容大战了百余回合,也没有恋战,按照计划,也奔襄州进军。到了天平山附近,探听到黄巢也在山中,急忙派探事兵前去禀报。

探事兵回来说,黄王先不让孟绝海进山,孟绝海觉得奇怪。

不多一时,传能和尚来到,对孟绝海说了黄巢的计策:“黄巢觉得这个庙难以攻下,只有撤走,官军才会出来。官军中有高人,如果假撤走,恐怕官军会怀疑,还是闭门不出。如今孟绝海正好到了,黄巢就下令真的撤走,暗中让孟绝海设下埋伏,好打破石佛寺。”

孟绝海听传能说完,就已明白,就将自己的五万义军,化整为零,大队在山外,自带八千义军进了石佛寺周边的密林中埋伏。埋伏中有五个探事兵来到附近,都被孟绝海捉了。

这就是孟绝海的来历。

……

官军果然中计。姚彦章见撤退已经来不及,就催马敌住了孟绝海。

战了不到十个回合,姚彦章已经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马霸图也已经全副戎装,顶盔掼甲,骑上了腾霜白,手举双耳五色豹尾画戟到了阵前,见姚彦章不敌,便换下了姚彦章,对战孟绝海。

孟绝海、马霸图马打对面,通了姓名,都暗暗佩服对方的英雄气概。

二人也没有多的话说,战在了一处。两边的官军义军现在也都是各归本阵,不在斗兵,都在自己阵上为本自己这方的将军观战。

这场好杀,势均力敌,但见:一个如虎下山岗,一个似彪震河川,一个是恶星神下界,一个是真杀曜临凡,钢刀画戟交锋处,石破天惊鬼神惧。

孟绝海战了五十个回合,发现对方力量颇大,招数却有些粗笨,画戟虽然也使的很好,但是总觉得是新用的,还不太熟练。

孟绝海看破破绽,就使出了八法刀。何为八法刀?扫、劈、拨、削、掠、奈、斩、突,灵活运用,妙法无穷。

孟绝海使出八法刀来,马霸图就显得慌乱了。孟绝海一招凤池纵扑刀,从上往下,奔马霸图的中轴线劈来。马霸图已是躲不开了,暗道一声:“不好,我马霸图要命丧石佛寺前了!”

马霸图一着急,泥丸宫冲破,他的真身那条螭首龙冲了出来,一个俯冲,挡住了孟绝海的三停偃月刀。

这事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孟绝海这一招没有劈死马霸图,自己的千里追风马已经冲了出去,孟绝海回头看着马霸图,心想:“晦气,为什么我都是遇到这样奇怪的人,关键时候会有奇怪的东西出来,挡我一刀。”

马霸图见自己没死,急忙圈马回庙,大喊道:“快快关门!”庙门咣当关上。

孟绝海已经从传能口中知道,这个庙有鲁班传人做的守城器械,甚是厉害,难以攻打。孟绝海按照黄巢的将令,便命人把庙团团围住,打算困死石佛寺,或者找到石佛寺的漏洞,把庙给破了。

就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歌声:“李美儿,似木瓜,空好看,整十八,还不曾与人汤一汤,有名无实成何干,便不是石女,也是二行子的娘。若还有个好好的,羞羞也,如何熬得这些时痒?”

一个小沙弥笑嘻嘻的从外回来。正是传慧,原来他走的很远,现在才回来,都是熟悉的道路,也不抬头,手里拿着一把黄花,哼着小曲,到了庙门前,这才发现不对劲,吓得扔掉了花,撒腿就要跑,被义军捉住。

小沙弥传慧被带到孟绝海马前,还没等问,就把庙里所有的情况都说了。孟绝海命人把传慧押了下去。

再说马霸图回到庙里,觉得心跳的厉害,嘱咐姚彦章做好防守,自己回到房间洗了把脸,依然心慌气短,便翻身躺下,许久才睡着。

睡到半夜,螭首龙也感觉到了马霸图的急躁,便冲出了泥丸宫,绕着石佛寺飞了三圈,又回到马霸图的体内。

第二天醒来,庙里的人没有觉出异常来,但是庙外的义军却发现石佛寺被浓香密雾笼罩,这浓雾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人。原来是螭首龙喷雾把石佛寺罩住了。

不仅石佛寺,整个天平山都被浓雾笼罩。

等到了中午,浓雾依然不散。

孟绝海觉得奇怪,认为就困石佛寺也无益,于是传令道:“弟兄们,撤离天平山。”

义军撤退,官军得以保全。

因为浓雾笼罩,从此后石佛寺改名为云盖寺。

第一一八回 城头变幻大王旗

义军第一路葛从周到了天平山,发现石佛寺藏有官军,便围攻之,马霸图、姚彦章以守城器械、木人打败葛从周,这是第一次交锋,义军败;

义军第二路尚让以绊马索破木人,设计埋伏围住姚彦章,被马霸图所求,这是第二次交锋,义军未胜;

义军第三路黄巢以火攻烧了器械,马霸图用水沁木重换器械,这是第三次交锋,义军陷入僵局。

义军第四路孟绝海赶到,黄巢声东击西之计,石佛寺差点被攻破,螭首龙现身救了马霸图,这是第四次交锋,义军取得突破。

马霸图败回石佛寺之后,孟绝海审问了小沙弥传慧,已经知道这些官军是败兵之将。把传慧押下去,孟绝海又命把俘虏的官军中最大官阶的人抓来。

官军中有个小军官,是归德执戟长,名叫李甲。李甲被带到帐中,见孟绝海威风凛凛,不由得双膝跪倒,磕头如同捣蒜一般,说道:“大将军不是杀我,我家中还有老母。大将军不是杀我。”

孟绝海说道:“不必惊慌。我有话问你!”

李甲忙说:“大将军尽管问,我知道的都说。”

孟绝海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官军?为何到了这座石佛寺驻扎。”

李甲说道:“我们本是鄂州城的守军,鄂州是长江和汉江的交汇处,所以鄂州有水军,当然也有步军。我们就是步军,我们的军官就是在庙中的步军都将姚彦章。

“我们的刺史名叫廖銮,知道巢贼,不对!知道你们义军已经攻下了江陵、潭州,也是加紧防守。廖刺史知道你们义军没有水军,就让我们姚将军抓紧练兵,加强防守,谁曾想,你们却派了水军,把我们鄂州城给攻下了。”

孟绝海也觉得奇怪,义军的水军还没有攻下一座大城市的战斗力,不动声色,又问道:“那我们义军的水军怎么样攻下鄂州的。”

李甲说道:“因为我们是步军,不是特别清楚。只是知道你们水军沿着长江从东边攻来,战船大大小小的也有很多,到了鄂州城下才挂出了‘冲天大将军’的旗号。最厉害的是你们中有个大将,身高一丈,蓬头跣足,全没有大将的样子,倒像个水手,手使一条混铁篙,既能撑船又能当兵器。这人很是厉害,也没报名,跳上我们水军的战船,如入无人之境,不到一合就把我们水军都将杀死。廖刺史发现不妙,就逃跑了。我们姚将军还抵挡一阵,但是不时那个大汉的对手,才带我们逃到了石佛寺。”

孟绝海问道:“你们有多少人?”

李甲说:“本来鄂州水军步军各有一万,我们步军死伤了不少,跟着姚将军逃出来到庙里的,有五千。”

孟绝海心中有数,对李甲说道:“你可愿意加入我们义军?”

李甲磕头,说道:“我们也是穷苦人家的,没了活路才去当兵。只要大将军收留,我们也加入义军。”

孟绝海点了点头,让手下副将刘塘把李甲带下去,把那些要投降的官军收编了。

孟绝海有帅才,善于培养江陵,这个刘塘就是他培养的副将。

当夜,螭首龙出来吞云吐雾,把石佛寺笼罩。第二天,孟绝海见大雾弥天,心想:“官军的底细已经摸清,这些五千的败军之将,也不足为惧。如今天降大雾,看来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必太造杀戮。”

孟绝海下令撤退,刘塘过来说:“将军,这雾太大,已经找不到路了,如何是好?”

孟绝海说道:“老马能识途,找几个老马在前面带路,另外把那个小沙弥带来,他是本地人,肯定知道路径。”

传慧被叫了来,传能和尚拿着把刀,押着传慧,二人在前面开路,后面几个义军牵着老马跟着,也提防传慧把义军带到了绝路上。

出了不到三里,就没有雾了。义军回头看,只有石佛寺周围被浓雾围绕,也都称奇。

没了浓雾,小沙弥传慧也就没有了领路的必要,传能和尚要把传慧杀了,传慧苦苦求饶,说道:“这位师兄,我也不是坏人,都是家里穷,才到庙上出家的,求师兄高抬贵手。”

这是孟绝海赶到,对传能说道:“这个小沙弥不是歹人,不要杀他。”

孟绝海拿出一锭银子,对小沙弥说道:“小和尚,你是不是想讨老婆啊!”

传慧眼中放光,使劲点了点头。这个小沙弥也到了成人的年纪,懂得喜欢女人了,在镇里跟人家学了很多低俗的曲子来唱。

孟绝海把银子递给传慧,说道:“你把这些钱拿去,还俗讨个老婆吧。如果你还是会石佛寺去向官军通风报信,你可曾看到我这口刀?”

孟绝海晃了晃手中的三停偃月刀,挥刀看向路边一个碗口粗的树,这树拦腰而断。

孟绝海说道:“如果你通风报信,就如此树一般。”

传慧觉得脖子突然难受,连忙磕头,说道:“小僧不敢!”借了钱,千恩万谢而去。

小沙弥后来还俗,不会生活,就去风月场所,未过多久就被女人把钱给骗光了。

孟绝海带队快速行军,很快赶上了黄巢的大队,把情况说了。

黄巢也觉得奇怪:“这水军是谁呢?那个厉害的大将又是谁呢?”

黄巢也不多想,鄂州即将到眼前,且到城中一看。

鄂州,即如今的武昌,位于汉江汇入长江处,是个江城。古人曾有《鄂州》诗,描写鄂州的风景。诗曰:

绿柳阴阴蔽武昌,汀洲如画引帆樯。一江见底自秋色,千里无风正夕阳。暂别胜游浑老大,追思前事只凄凉。贤豪况有遗踪在,欲买溪山作漫郎。

黄巢大军驻扎在江边,看着长江浩浩汤汤东去,顿觉得气象万千,壮志满怀。

黄巢带领大军到了鄂州城下,见城头上挂的都是素色旗。

古人都是以旗帜来表明身份,素色旗就看不出对方的身份。

黄巢命讨阵官上面喊话。讨阵官一般都是大嗓门的士兵。讨阵官朝着城头大喊:“呔!城上的人听真:我们是冲天大将军、百万义军都统黄巢黄巨天的义军,现在来战鄂州。你们城中是什么人?速速开门来迎黄巢!”

城上有个守城的军官,对着底下喊道:“你且等等!我去报与我家将军。”

等了许久,城头上素色旗突然撤下,也换上了大旗,一杆旗上是“冲天”,一个旗上是“均平”。

黄巢看的清楚,这不是我们义军的旗号吗?

鄂州城门打开,从里面冲出来一支人马,不像打仗的,更像是一个仪仗队,最前头的两员将,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长相也差不多,都是身高八尺,黄面黑须,镔铁铠甲,皂色战袍,一人一匹大青色的战马,鸟翅环得胜钩的兵器略有不同,一个是金背砍山刀,一个是五金折铁刀,背后两杆大纛旗,都是绣着斗大的“柳”字。

黄巢认识这二人,正是在江西被钟传打败、后来与义军失散的柳彦璋、柳彦随兄弟二人。鄂州之前有三彦璋,前面已经交代了姚彦章,柳彦璋就是第二个彦璋。都叫彦璋,章字却不同。

柳氏兄弟见到了黄巢,急忙下马,快步走到紫燕骝马前,眼含热泪,说道:“大哥,这一别多年,终于与大哥相会了!柳彦璋、柳彦随参拜大哥!”

黄巢大喜,也跳下马来,伸手相搀,说道:“我一直奇怪,鄂州被谁所占,没想到是二位贤弟在此。”

尚让、葛从周、孟绝海等将也都下马过来相见。

柳彦璋说道:“大哥,众位兄弟,此处不是叙话之所。快快随我进城。”

两边仪仗队吹吹打打,把众将迎到刺史府。柳彦璋让黄巢居中做了首位,黄巢也不客气。

黄巢问道:“二位贤弟,快给愚兄说,你们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怎么攻下鄂州的?我听说有个使混铁篙的大汉,他是何人?我怎么没有见到?”

柳氏兄弟这才将以往经过述说起来。

……

原来江西抚州一战,柳彦璋一路未能敌住钟传,全军覆没。柳彦璋、柳彦随逃脱了性命,后来到了湓浦,收拢了一批水贼,二柳就做了水贼,平时表面上以打渔、摆渡、运货为生,一开始也有一百多条船。黄巢南下渡江时,二柳曾经用船渡了义军,但是二人没有跟随黄巢南下,而是留在湓浦继续为盗。

后来二人势力越来越大,船只也越来越多,占据了鄱阳湖。他们有表面的正经生意作掩护,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讨伐,竟被二柳偷偷发展壮大,水军却有了将近万人。

二柳手下有个得力的干将名叫彭攒,以摆渡为业。

这一天傍晚,彭攒带着五六个弟兄把船栓到到浔阳江边休息,这是来了个大汉,身高过丈,浓眉大眼,气势豪放,背后背了个大包袱,说的一口北方口音,冲彭攒喊道:“船家,我要过江,快把我摆渡过去。”

彭攒说道:“这位壮士,我们船大,要凑够十人以上才开船,你一个人我们不摆渡,你且等等人吧。”

大汉说道:“我急着过江。这天都要黑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彭攒说:“要渡你过江也可,你必须得付十人的船钱。”

大汉问道:“十人船钱要多少?”

彭攒说:“一人五文钱,十人就要五十文钱。”

大汉朝包袱里摸了一摸,摸出来五十文钱,递给彭攒说道:“船家这样可以过江了吧?”

彭攒大喜,结果钱来,搭上跳板,大汉走上了船,把包袱扔到了船舱,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彭攒与几个弟兄对看了两眼,心中暗笑,彼此都已经明白了意图:

“这是一只肥羊!到了江心,我们杀羊取财!”

第一一九回 王彦章

俗话说,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很多人误以为一文钱很少,类似于一分钱。实际上,据测算,在唐朝,“斗米不过三四文钱。”所以,对平民来说,五十文不是个小数目,这个大汉眼都没眨,就给了。

彭攒说了声:“客官,且坐稳了。”撑篙而行,船行水上,此时皎月在天,浔阳江水倒影星月和青山,甚至惬意。

彭攒便撑船,边唱歌,歌曰:

江声撼枕,一川残月,满目遥岑。白云流水无人禁,胜似山林。钓晚霞寒波濯锦,看秋潮夜海熔金。村醪窨,何人共饮,鸥鹭是知心。

众位弟兄都起哄,说道:“大哥,你唱的词太文雅了,我们不爱听。”

彭攒偷偷看了看那个大汉,发现他紧紧抓住船舷,神色严肃,就知道他不会水,心中高兴。彭攒说道:“你们别吵,我再换个曲子来。”又唱了一曲,歌曰:

俏冤家,想杀我今日方来到。喜孜孜,连衣儿搂抱着,你浑身上下都堆俏。搂一搂,愁都散,抱一抱,闷都消。便不得共枕同床也,我跟前站站儿也是好。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那大汉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觉到了江心,彭攒把撑篙收了起来,船便不动了。

大汉说道:“船家,为什么不走了?”

彭攒说道:“客官,俗话说得好,店家不打隔夜钱,船家不赊过河钱。我们摆渡的都要先收钱。”

有个水手说道:“大哥,你糊涂了,刚才上船的时候,这个大汉已经给了钱了。”

大汉也说:“是啊,这位兄弟说的对,我已经付过钱了。”

彭攒一心想找麻烦,打劫了事,把收过钱的事情忘了,不仅脸红了。

彭攒说:“那五十文只是上船的钱,我们渡船的钱还要收,还有那唱曲的钱,都要收。”

大汉嘟囔道:“你们南方人就是不地道,之前遇到打赌的不认账,今天又碰到你这船家坐地起价,乱要船钱。也罢,某家认了,你要加多少钱?”

彭攒说道:“我要你把包袱留下。”

大汉道:“这包袱是我的家当,不能给你。船家不要玩笑。”

彭攒冷笑道:“我不白要你的包袱,还管你一顿饭,有两样饭供你挑选。”

大汉不解,问道:“什么样的饭?”

彭攒说道:“一个是刀削面,一个是馄饨,你要吃那样?”

大汉这时也似乎所务,说道:“这刀削面怎么吃啊,混沌又怎么吃?”

彭攒说:“刀削面就是我一道把你剁了,扔到江里;馄饨就是你自己脱光了,跳到了水里。我推荐你吃馄饨,可以留个全尸。”

大汉冷笑道:“原来如此。”大汉突然站起身来,如闪电般迅速,举拳朝彭攒就打,喝道:“我先给你吃个手擀面吧。”

彭攒也有武艺,赶紧躲过,躲得慢了,被拳头扫到了肋骨,觉得肋骨火辣辣的难受。

多亏这个大汉不会水,在船上站不稳,否则这一拳太快,彭攒绝难躲开。

其余七个水手,上前围攻大汉,大汉也不惧怕,拳脚并用,碰到身上,都会疼的特别难受。

彭攒喊道:“弟兄们,这个大汉太厉害,不要硬拼,先下水里去。”

只听得“噗通”几声,几人都跳到水里。

这大汉笑道:“毛贼草寇,你们害怕了某家了吧。我且自己撑船。”

这大汉果然不会水,拿起竹篙撑船,水不忘前行,这大汉力气倒大,把船撑的原地打转。

彭攒在水里与众人商议,让大家去船底晃船,把那个大汉晃晕,等到大汉没有了还手之力,再想办法把他拉下水。

众人点头,一起到船底晃船,这个船很大,难以弄翻,所以只能摇晃,晃得大汉头晕眼花。但是依然撑着竹篙拼命划水。

彭攒看差不多了,从水上悄悄爬上船去,抱着这个大汉一起跳进了浔阳江。

大汉掉到了水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手刨脚蹬,不多时,就只剩下喝水了。

彭攒等人这时都跳上船,便拧衣服上的水,便看着水中的大汉哈哈大笑。

过了不久,大汉便不挣扎了,晕了过去,漂在江上。

彭攒说道:“你们下去,把他捞上来。”

水手不解,问道:“大哥,为什么要捞上来,让他死在江上好了。”

彭攒说道:“他浮尸在江上,对我们不利。我们常在这条江上摆渡,会被人怀疑,再者江上有了死尸,行人都要避讳,我们正经的生意就不好做了。去把他捞上来,到时候拖到山里埋了就是”

众人下去捞人,彭攒把包袱打开,发现都是真金白银,大喜,在包袱最下面又发现一个账本,封面上写的是“锦绣庄绸缎铺”,还有两管笔。

彭攒心想:“这应该是个要账人的包袱,那个大汉看着不像识字,看来这个人也是个强盗。”

众人七手八脚把大汉拖到了船上,发现胸口还在起伏。彭攒说:“这个狗强盗,看来还会闭气功,到水里没有淹死他,只是晕过去了,把他给我用绳困了,防止他活了之后再闹事。”

彭攒摸了摸自己的肋骨,还隐隐作痛,心想:“这个强盗看来武艺不凡。”

过不了多久,大汉苏醒了,也不喊不闹,从口中往外吐水,看样子似乎会运气功。

众人在江心说了一夜,第二天五更,天还未亮,众人吧船划到岸边,把大汉也推推搡搡推到岸上,推着他往山里走,打算找个僻静地方把他杀了,埋了。

众人往山里走,走着走着,突然只见大汉“啊哈”大喊一声,身上绳索被崩断。这好比是猛虎出笼,苍鹰脱绳一般。

众人大惊,之前在床上见识过大汉的厉害,都有些胆怯。

彭攒大喊一声:“弟兄们,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我们群攻了他。”

众人被鼓舞了士气,摆开阵势去战大汉。

这大汉虽然不识文字,有时候比较粗狂,但却是武术高手,在武艺上却是精明的很,所以他掉进江里,没有淹死,被捞上来以后,知道在船上没法施展,也就没有反抗,静心养神,恢复体力,等到了岸上,才把绳崩断。

彭攒这些人虽然人多,却也不是大汉的对手,之后彭攒能勉强应对,其他人被大汉碰到就好像被火棍杵到一样疼,不敢靠近。

彭攒觉得不好,大喊:“风紧扯呼!”这是黑话,意思是形势不妙,快逃。

众人撒腿就逃。大汉也不追别人,直追彭攒。

幸喜的是彭攒练过轻功,身形很快,大汉主要练的是马上功夫,所以还追不上彭攒,但是彭攒想甩掉大汉,也是万万不能。

彭攒被追得气喘吁吁,突然见到前面来个一支人马,为首了两个人骑着大青马,正是柳彦璋、柳彦随兄弟二人。

彭攒慌忙跑到二人背后,气喘说道:“大哥,这个强盗打我。”

柳彦随催马拦到大汉面前,抱了抱拳,说道:“这位壮士,为什么死死追赶我的弟兄。”

大汉说道:“那个人是水贼,在我过河的时候打劫了我的包裹,还想要把我杀死埋了。”说完,就要越过柳彦随去抓彭攒。

柳彦随心想:“这个粗汉有些野蛮。”就拿五金折铁刀的刀背朝大汉拦去,说道:“壮士,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斗不迟。”

这大汉见刀来了,一闪身,抓住刀杆,喝道:“你跟他是兄弟,看来也不是好人,你给我下来吧。”

柳彦随双臂也有八百斤的力气,紧抓住刀攥,想跟大汉比力气,没想到根本不是对手,连刀带人被扯了马去。

柳彦随险些跌了个嘴啃泥,大怒,翻身起来,与大汉站在了一处。

打了几个回合,柳彦随也已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这时候,彭攒把情况都给柳彦璋说了,见柳彦随也要败,急着说:“大哥,你看二哥也要不行了,快让弟兄们一起上吧。”

柳彦璋听彭攒说的经过,就知道这大汉不是等闲之辈,又见武艺高强二弟也不是他的敌手,更钦佩大汉是个人才,就有意拉拢大汉。

柳彦璋跳下马来,像制止这场争斗。

拉架也是个技术活,就好比两虎相斗之时,一般人想要靠近,就有伤身的危险。

柳彦璋瞅准时机,一步跨进二人中间,说道:“壮士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这大汉守住拳脚,喝道:“你是不是跟他们也是一伙的。”

柳彦璋说道:“有道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不打不相识。你我都是江湖儿女,我有意结交壮士,化干戈为玉帛,与壮士交个朋友,不知壮士可愿意?”

这大汉哈哈大笑,说道:“人对我坏,我就对他坏,人对我好,我就对他好。这位英雄如此看得起某家,某家愿意。”

柳彦璋大喜,说道:“壮士真是爽快人!我叫柳彦璋,刚才与你打斗的是舍弟柳彦随,打劫你的船家名叫彭攒。”

大汉也抱了抱拳,说道:“某家俺叫王彦章!”

第一二〇回 赌博

大汉说道:“某家是王彦章!”

彼此见礼,王彦章对柳彦随说道:“你的武艺很高,某家遇到的人当中,你当属前列。”

柳彦随心中也很赞佩王彦章,心想:“我武艺高,却挡不了你三合。”

王彦章对彭攒说道:“你这人心肠太坏,但是水性却好。某家佩服。”

彭攒不尴不尬的苦笑了几声。

柳彦璋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回庄一叙。”

柳氏兄弟在湓浦镇上建了一座庄园,叫做二贤庄。众人到了二贤庄,柳彦璋命人准备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与王彦章痛饮畅谈。

俗话说:“喝酒喝厚了,赌钱赌薄了。”四人越喝越谈越投机。

这时水手把王彦章的包袱也拿了来,给了王彦章。

彭攒说道:“王兄,你看看包袱里可曾丢了什么东西?”

王彦章脸色有些发红,说道:“不消看了,少不了东西。”

彭攒又说:“我曾看过那个包袱,里面有账本,王兄可是经商的,这次是出来收账的吗?”

王彦章叹了口气,说道:“哎,说实话,这个包袱不是我的。”

……

王彦章是残唐五代排行第二的勇将,把他的经历简要叙说一番。

王彦章,郓州寿张县人士。自小不爱读书,却酷爱武艺,尤其是喜欢练枪,长大后四处游历,寻访高师良朋学习武艺,尤其是学习枪法。

王彦章臂力过人,一般的枪都不趁手,所以王彦章到现在还没有中意的兵器。

这一天,王彦章到了鄱阳湖附近,听说庐山东林寺有个道净和尚,棍法惊奇。

棍和枪有相同之处,王彦章就到东林寺里去访道净,在庙中住了两个月,受益匪浅。

王彦章离了东林寺,走到了渊明山中,在路边青石上休息。

这时候从远处来了个人,五十上下的年纪,身形偏瘦,穿的都是丝绸衣服,脸上也是喜眉笑眼,有几缕细胡子撅撅着,看着像个账房先生,背着个大包袱,气喘吁吁,走的累了,也做到了王彦章旁边,说道:“这位壮士请了。”

王彦章见来人是个自来熟,给自己打招呼,也回说道:“老先生请了!”

这人说道:“我是九江城锦绣庄绸缎铺的账房先生,我就章九章,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取《九章算术》之意,所以我做了账房先生。不知壮士叫什么名字?”

王彦章说道:“某家姓王。”

章九章说道:“原来是王兄弟。”

章九章跟王彦章没话找话,胡乱聊了几句,王彦章也只是敷衍几句。

这个章先生确实是个业务精湛的账房先生,但是有个豪赌的毛病。

章九章对王彦章说道:“王兄弟,我们坐着休息无事,赌一赌如何?”

王彦章说道:“赌什么?怎么赌?”

章九章从地上捡了十几根小树枝子,一头对齐了,一头握在掌中,说道:“我们就赌树枝子吧,一个抽出一个来,谁抽出来的长,谁就赢。你要是赢了,我给你十文钱,我要是赢了,你替我背着包袱背出十里的路程,如何?”

王彦章说道:“这还有趣。不过,这些树枝子我要拿着才好。”

章九章说道:“也行。你拿着,得我先抽。”

章九章把树枝子递给王彦章,王彦章效仿着章九章,把树枝子握在手上,章九章先抽了一支,王彦章又抽了一支,比了比,还是章九章的长。

实际上,章九章已经仔细观察了那个最长的样子,所以能准确抽出最长的。

王彦章见自己输了,笑道:“章先生,我输了,我给你被包袱。”

王彦章背起包袱,章九章把手背在背后,得意洋洋,在后跟上。

王彦章说道:“章先生,你这包袱还挺重,装的是什么呀?”

章九章说道:“这都是我出去要来的账。”

很快走了十里路了,二人又坐到路边休息。这是听到一声鸟叫,一坨鸟屎正落到章九章头上。

章九章大叫晦气,走出几步,抬走看,原来路边有棵碗口粗的樟树,树上有个鸟窝,正是鸟窝里的鸟屙的屎。

鸟类不分大小便,都是一个肠子里出,所以鸟屎又稀又臭。章九章擦了半天,边擦边破口大骂。王彦章在一旁微笑看着。

章九章骂累了,对王彦章说道:“王兄弟,你会爬树吗?你爬上树上,把那个鸟窝掀了,我给你十文钱。”

王彦章看了看这棵樟树,说道:“爬树我不会,我倒可以把这棵树拔出来。”

章九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现在的年轻人,有骆驼不吹牛,说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

王彦章反驳道:“章先生,不要刻薄人,我不是说的大话。”

章九章眼珠一转,说道:“王兄弟,我们再打个赌可好。你如果把这棵树拔出来,我把我这个包袱给你,如果你拔不出来,你到我绸缎铺给我白做一年的工。”

王彦章说道:“就依你了。”

王彦章把宽大的英雄氅脱了,紧了紧腰带,用背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使劲靠了靠樟树,让樟树的根松动,再双手抱住樟树,左右晃了几晃,树根出的土已经开裂。

王彦章抱着树干,大喝一声,把樟树带根连土拔了出来,树枝子打坏好几棵树,鸟窝里飞出去几只鸟,摔下了几只鸟蛋。

章九章看的目瞪口呆,嘴巴大张着合不上了。

王彦章背起包袱就走,章九章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扯住包袱,说道:“你不要抢我的包袱啊!”

王彦章说道:“这是你赌博输给我的,愿赌服输,你怎能赖账。”王彦章使劲拽了一下包袱,把章九章顺带着带了个大跟头,一头栽到地上。

也是章九章倒霉,正栽倒一个石头上,摔得脑浆迸裂,鲜血跟那些摔碎的鸟蛋流到了一起。

王彦章见章九章没在起来,过去一看,章九章头冒鲜血,用手摸了摸,没有了鼻息。

王彦章也是惊慌,赶紧逃离了现场,跑到了浔阳江边,正好遇到了彭攒。王彦章急于要过江,才被被彭攒劫财,后来遇到了柳氏兄弟。这就是以往经过。

……

三人听了王彦章的经过,彭攒说道:“我还误以为王兄是强盗了。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柳彦随说道:“既然是你赌博得的,这包袱就该是你的。章九章的死与你无关,即便有关也是误伤。”

柳彦璋说道:“这个事情没有外人知晓,即便有人知晓了,也没有人赶到我二贤庄上来抓人。”

四人又欢饮起来。柳彦璋说道:“王兄,你我甚是投契,我有个提议,愿与你结拜为异性兄弟,你可愿意。”

王彦章很爽快的说道:“某家求之不得。”

柳彦璋大喜,命人取来刘关张的画像,摆上香炉,四人一起跪倒参拜,说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四人在此义结金兰,当学桃园三结义,不学孙膑与庞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如违此誓,五雷轰顶!”

四人叙了年庚,柳彦璋最大,柳彦随第二,彭攒第三,王彦章最年轻。王彦章此时还算蛰伏,都不算崭露头角,后来才成为盖世勇将。

义弟与义兄见礼后,重新落座,关系更为亲密。

以后王彦章就留在二贤庄,与二柳切磋武艺,王彦章从二柳这儿学不到多少本领,就提出来要跟随彭攒使船,学习水性。

王彦章也是聪明,很快就学会了游泳,慢慢得精通了水性,又学会了撑船。

王彦章觉得这撑船的船篙不错,就依着样式到九江城打了一把浑铁篙,重一百二十斤。这浑铁篙又能直接当枪用,只是没有枪缨。王彦章闯出来一个名号,就叫王铁枪。

后来,黄巢从岭南北上攻打湖南湖北的消息,传到了鄱阳湖,柳彦璋大喜,就跟柳彦随商量说:“我们现在卧在鄱阳湖,也只能做个水贼,难成大事。我们本是巨天大哥手下,不如这次还是投靠义军,一同举事,将来兴许能建功立业。”

柳彦随也同意,说道:“哥哥所说甚是有理。不过我们之前曾有大过,幸喜巨天大哥未曾怪罪,我们这次需得立些功劳才好去见巨天大哥。”

柳彦璋点了点头,说道:“义军在此征战,离不了战船,我们正好有船,如果过江,鄂州四通八达,是个交通要道。如今大哥正在湖北征战,不如我们把鄂州城攻下了,作为觐见之礼,如何?”

柳彦随大喜,说道:“此议甚好!只是我们的水军还只能说是水贼而已,很少与官军交锋,这鄂州能否攻下,还很难说。”

柳彦璋说道:“我们近期就抓紧把手下弟兄聚拢来,操演水军,至于攻下鄂州,我们有勇猛的王彦章兄弟,应该很有把握。”

二柳把王彦章叫来,说明了意图。

王彦章一拍胸口,说道:“二位哥哥,攻打鄂州,我愿做先锋!”

第一二一回 鄂州水战

柳氏兄弟决定要攻打鄂州,王彦章自告奋勇做先锋,二柳大喜,当即开始着手准备。

二柳手下多是散开的水贼,这次化零为整,把众人聚集起来。水贼们听说要攻打鄂州,是发财壮大的机会,都很高兴。于是开始军事化训练。

操练水军要有场地,鄱阳湖、浔阳江、长江是绝佳的地点;操演水军更要钱财和战船,二柳做贼,有了不少的积蓄,偷偷打造了很多战船,不仅有普通的战船,还有几艘艨艟、斗舰,楼船、车船等,配足了弓箭,平时都伪装成民船,或者藏在深水芦苇荡中;操演水军要有好的将帅,柳彦璋、柳彦随都有一定的帅才,能排兵布阵,而且水性也不错,二人负责大型水上阵法和水上会战;操演水军要练水下精兵,这些人要精通水性,彭攒是水里的高手,不仅能撑船,还善使一对分水峨嵋刺,训练出了一队三四百人的水鬼军,能长期潜伏在水底;王彦章也挑选了二百精壮的汉子,作为先锋敢死队。

如此训练了大半年,这支水军也颇有形制了。弟兄们操练好之后,常常到二柳跟前请命攻打鄂州。

柳彦璋觉得此时士气正盛,正好可用,便择定吉期,继续伪装成商船,把船队开出了鄱阳湖,朝长江上游进发,不日便已离鄂州城不远。

再说鄂州城内。鄂州刺史名叫廖銮,是个文人出身。唐朝时的文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像李白能使的一手好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廖銮就是个允文允武的读书人,也有不少的豪气和报抱负。

廖銮也有忧患之心,知道黄巢贼军已经到了两湖境内,很可能会打鄂州。

鄂州是江城,自然少不了水军,鄂州各有水军、步军一万人。养兵需要钱财,相对来讲,水军耗钱更厉害。鄂州城本来配有步军三万,为了给水军给养,把步军压缩到了一万。

廖銮判断,黄巢手下将士多是北方人,善于陆战,不善水战,而且贼军从岭南北上用的是竹筏,这竹筏只能行船,几乎没有战斗力,所以不足为惧。

因此,廖銮认为鄂州最大的威胁来自陆上,就调整了给养供应,把更多的钱粮给了步军。

廖銮既然是文人,就有文人的傲气,不愿结党营私,只觉得自己秉公处事即可,没想到这却得罪了水军都将王窦。

王窦气愤不平,到刺史府来找廖銮理论,质问廖刺史为何扣押水军的给养。

廖銮义正辞严地把当前形势对王窦讲了,说道:“王将军,你、我、姚彦章将军,我们三人当同心协力镇守鄂州,一为江山社稷,二是鄂州百姓,我廖銮没有一点私心,没有耽误一文,还望将军以国事为重。”

王窦哼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次给养要当做我水军借给步军的,等到巢贼平了,还要还我。”

廖銮说道:“只要能保住鄂州,这钱财的事情都好商量。”

王窦气哼哼回到战船上,手下副将来抱怨军饷少了。王窦说道:“廖刺史觉得巢贼不会从水路来犯,你们拿了多少钱的军饷就做多少钱的事情就好了。”

于是鄂州水军便日渐懈怠,有大型船队逼近,简单了解下,认为是民船,也就没有加强防备。

鄂州城有八个城门,分别为迎春门、沙洲门、孝感门、汉广门、朝天门、汉南门、下汊门、庆贺门。其中沙洲门和下汊门是两个水门,东门的是沙洲门,正是水军王窦帅兵驻守的地方。

柳彦璋水军离沙洲门二十里时,便开始化整为零,散在长江江面上。

柳彦璋命王彦章带领着那二百先锋队,先去控制住城门。

王彦章接令而去,站在船头上,蓬头跣足,完全一个水手的打扮。

王彦章的船到了沙洲门门口,官军把他拦住,问道:“干什么的?”

王彦章说道:“俺是水手,鄂州城有大老板要运货,让我进城去拉货。”

水军说道:“现在黄巢贼军快打到了,不允许进城,你们走吧,等到黄巢退了兵,你们再来。”

王彦章装作召集的样子,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俺都跟人家说好了,这钱俺可以不挣,但是这信誉不能不要啊,不然俺以后还咋做生意呢。”

水军说:“将军有令,不让走水路,你不要聒噪了,快走快走。”

王彦章也是久闯江湖的人,就让人拿过一锭银子来,伸手递给那名水军,说道:“军爷守城辛苦了,俺这点心意不大,给军爷买点茶叶喝喝。”这锭银子买茶叶能买一车。

俗话说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这水军悄悄的把钱接了,说道:“我给你开个缝,你赶紧进去,不要耽搁。”

王彦章点头称是,沙洲门开了个刚够船只通过的缝,王彦章用混铁篙撑船,船正好走到门的中间,便停住不动了。

那个水军急了,朝王彦章摆手,说道:“快走快走,不要在这儿耽搁。”

王彦章说道:“你们门缝太小了,我的船大,被卡住了。”

水军伸头去看,王彦章冷不防用混铁篙刺穿水军胸膛,死尸挑到了水里。

其他水军见有人行凶,当即乱了起来。有的水军喊道:“有了贼人了,快关门。”王彦章的船卡在中间,怎么能关的上。

这是王窦听到城门吵闹,也急忙乘船到了沙洲门,见有个身材高大的水手再闹事,就大喝一声:“大胆贼人,敢在此处闹事。”

王窦一抖掌中银枪,朝王彦章就刺。王彦章举起混铁篙招架,力气太大,王窦承受不住,银枪撒手,掉进了水里。

王彦章又把混铁篙当棍使,朝王窦头上砸去,王窦正在惊恐,没来得及躲闪,头颅被打碎,死尸栽倒江里。

王彦章抡起混铁篙一阵乱打,手下的先锋敢死军也动起手来,把守城的水军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叫娘。

王彦章控制住了沙洲门,后面柳彦璋率领大队水军也冲了上来。

王窦的水军就被消极备战,现在王窦也死了,群龙无首,柳彦璋的大军又是生力军,犹如滚汤泼雪、快刀劈竹一样,把水军杀的四散奔逃。柳彦璋也有心机,命令把官军的战船抢过来。

水上乱成了一片,陆上也得到了消息,步军都将姚彦章急忙带人来支援,正好赶上王彦章从船上跳到了路上。

王彦章、姚彦章,一个步下,一个马上,一个混铁篙,一个钨铁矛战在了一处。战了没有几合,姚彦章就知道自己不是王彦章的对手,姚彦章无奈,只好暂避锋芒,拨马就逃。

姚彦章跑出去几百米,急忙对身边亲兵说道:“快到刺史府禀报廖銮刺史,就说贼人太厉害,快让他出公文,派人到附近州县调兵支援。”

亲兵听令而去,不多一时,又返了回来,说道:“廖刺史去乡下黄陂散心去了。”

姚彦章长叹一声,说道:“廖刺史,你平时散心也就罢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去散心啊!看来鄂州城收不住了。”

廖銮是个文人,平时就很喜欢鄂州城外黄陂县黄荆兜的景色,在政务不太繁忙的时候就到黄荆兜赏景散心,这也是太平时节的景象。

最近,廖銮被王窦闹得心烦,到了书房,拿起铜镜来照,发现自己两鬓已经斑白,不禁长叹了一声。

又随手拿来一本书来翻看,正是《陶渊明集》,廖銮有感而发,铺上纸来,名书童墨墨,刷刷点点在纸上写了一首诗,诗名叫做《彭泽解印》。彭泽即陶渊明做县令的地方。诗曰:

五斗徒劳谩折腰,三年两鬓为谁焦。今朝官满重归去,还挈来时旧酒瓢。

廖銮写罢了诗,对书童说道:“给我准备行囊,备过马来,我要到黄荆兜散散心。”

刺史常去,书童也常准备,就和廖銮刺史一起微服出了迎春门,奔黄陂而去。廖銮本想的是在黄荆兜一日便回,没想到,就在他离开的这一天,鄂州被攻破。

姚彦章听说刺史走了,自己又战胜不了贼军中的勇将,便想到保存实力为上,便带着手下的残兵败将逃进了天平山,藏到了石佛寺。这就接上了前文石佛寺一战的故事。

柳彦璋大军顺利占领了鄂州,收缴了不少的战船和战利品,又把官仓打开,打劫了几家大户,把钱财分给了手下的士兵。

柳彦璋也效仿黄巢,不骚扰平民百姓,鄂州虽然城头官军旗帜被撤下,却没有特别惊慌。

柳彦璋把刺史府占了,作为商议军情的场所。

柳彦随请示道:“哥哥,我们鄂州城上挂什么旗帜呢?”

柳彦璋想了想,说道:“我们既然攻下了鄂州,就不能再挂官军的旗帜,但是也不能挂冲天旗,提防周围的官军也围攻我们,也不能挂我们自己的‘柳’字旗。不如就挂素色旗吧。”

柳彦随、彭攒、王彦章都说好。

其实柳彦璋有私心,心想:“如果我能在鄂州扎住根,将来一可以向朝廷要官,二也可以自己独立为王。所以,现在谁的旗帜都不挂,官方和义军都不得罪。”

这一天,柳彦璋等四人正在刺史府饮酒,有个门兵来报,说道:“禀众位将军,门外有王将军的弟弟求见。”

彭攒喝道:“现在是战争时期,怎么能随便相信人,人家说是弟弟就是弟弟吗?你应该说门外有个自称是王将军弟弟的人求见。”

门军说:“错不了,肯定是王将军的弟弟,因为跟王将军长得太像了。”

柳彦璋说道:“且把那人请进来。”

门军领进来一个人,果然跟王彦章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穿着一身白麻衣。

此人上前抱住王彦章,大哭道:“哥哥,大事不好了!”

文科场

黄巢在家住了一晚,哄黄球、黄冕睡觉后,叮嘱曹氏要好好孝敬公婆。曹氏是个通情达理、温顺贤惠、隐忍坚强的女人,让黄巢放心。

第二天,黄宗旦夫妇送黄巢到了村口,只到黄巢骑马看不到了踪影,才返回家。殊不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曹州到长安有一千多里远,途径河南、山西、陕西等地,是自安史之乱后,受战乱影响最大的地区之一。一路上,黄巢看到很多村庄、镇店十室九空,房屋破败,反而荒草茂盛,道路上流民满路,饿殍遍野,不禁心中悲愤。

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黄巢赶到了八水长安。虽然天下不宁,但是长安气象依然。

自古兴隆地,周秦汉代修。三川花似锦,八水永长流。起盖咸阳殿,凤阙对龙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

黄巢看长安城里繁华景象,心中转悲为喜。

马上就要开考了,长安城大小店房都住满了来赶考的举子。黄巢找了多家店房,都说客满,心中开始焦躁起来。

黄巢信马由缰,走到了一处名叫下马陵的偏僻地方,见到有家店房,叫做“悦来客栈”,门口贴着一副新对联,“文住店状元及第,武投宿拜帅登台”。

这家店为了招揽举子,新帖的对联,图个吉利,只是地段不好,生意冷落。

门口有个小二,懒洋洋的站着。见黄巢骑马经过,像是赶考的举子,就赶忙笑脸相迎,牵过黄骠马的缰绳,说:“这位客官,是来赶考的吗?据我所知,这长安城也就我家客栈有房了,客官不要错过。”

黄巢正在找店房,也就顺势下马进店。

这个客栈果然破旧,房间也是又小又脏,价格还不便宜。黄巢不拘细节,办了住店手续,就住在了这家客栈。

黄巢刚把行李放下,就听小二用奚落的口气对人说话:“郑公子,柴房住的可还舒服?”

听到有人人答说:“尚好。”

小二说:“您老尚好了,俺们可不好了。您老半个月房钱不付,我们店小,资金周转不开了,明天早饭的米就要没有了?”

那人答:“小二哥,我这阮囊羞涩,能否宽限几日?”

小二言语刻薄,说:“您老的软囊不知道是什么囊,软囊羞涩,你也看看你的硬囊羞涩不羞涩!”

黄巢走出客房,见院里站着一位文生公子,破衣烂衫,满脸晦气,但是透着坚毅和顽强。

这位公子长叹了一声,说:“困祢衡鹦鹉洲边,饿王孙哭钓斜阳岸,早知道富贵由天,谁学贾长沙上书金殿,走长安吟尽诗篇。到头来博不得天颜眷,不如趁早赋归耕田。”

小二正要接话,打算损损这位公子“穷酸拽文”。黄巢接过话来,说:“小二哥,这位公子的房钱多少?”

小二说:“三百文。”

黄巢拿出五百文来,三百文给了小二。小二唯唯诺诺而退。

黄巢把那二百文递给那位公子,说:“这位兄台,人都有一时不便,我这有二百文钱,如不嫌弃,烦请收下。”

那位公子对黄巢深深一揖,说:“谢兄台胜意,我就厚着面皮暂借兄台这些钱,等这次考场得第,我定连同那三百文一起加倍奉还。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黄巢说:“我姓黄名巢,字巨天,曹州府人士。敢问兄台名讳?”

那位公子说:“我姓郑名畋,字台文,荥阳人。”

黄巢把郑畋让到房中叙谈。

原来郑畋多年来一直效仿李白在长安游历,以求干进,没想到花光了积蓄,也没有贵人扶持,正准备还乡,却好朝廷开了科场。郑畋自信自己文章一流,定能高中,就蛰伏在这小店的柴房中,等待开考。

黄巢听郑畋胸怀锦绣,口吐莲花,说的都是安邦定国之策,心中很是赞赏。

聊着聊着,郑畋觉得都是自己说的多,有些失礼,就找个话题来问黄巢:“巨天兄,这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你最喜欢谁?”

有时候考试,发现考了一道题,你没有准备过。考完试后,你觉得应该不会再考,也还是没有准备,等到第二次再考到这道题,你多半还是会措手不及。

黄巢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心想:“他怎么跟王仙芝问的问题一模一样。要说没想过吧,这天聊得有点尴尬。”

黄巢就决定朝王仙芝的答案,说:“我最喜欢列国年间的柳展雄,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只杀得大国纳贡,小国称臣……”

还没等黄巢说完,郑畋却突然站起,愤愤道:“谁不知道柳展雄是乱臣贼子,反叛周天子。你竟然喜欢他。你我都是大唐子民,想的应该是忠君报国,你却效仿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无君无父的恶人!真是荒唐!”说完甩袖而去。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黄巢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也觉得有些失言。

后来,郑畋见到黄巢也刻意回避,黄巢不以为意,依然敬佩郑畋的忠君倔强,只是觉得有些迂腐罢了。

……

到了八月初一,开了文科场,黄巢起了个大早,背着书箱,随着众位举子,鱼贯而入,办好了报到手续,领取了准考证,又到国子监拜谒了孔子像,这才进了考场。考场设在尚书省礼部南院贡院。

科举起于隋,成型于唐,科举成为天下读书人求取功名的重要途径。唐朝的科举既没有后来明清时期那么规范,也没有那么单板。除了考试作文,还考当时流行的诗歌。

黄巢施展平时所学,做了一篇文章,一首七律。

这次文科场的主考官是翰林学士承旨、检校工部尚书、平章政事刘允章。

刘允章以后还会在本书中的一个重要场合出场。,刘允章是一位忠直之臣,《全唐书》收录有他的《直谏书》,痛陈时局,读之令人荡气回肠。书中说:“国有九破,终年聚兵,一破也。蛮夷炽兴,二破也。权豪奢僭,三破也。大将不朝,四破也。广造佛寺,五破也。赂贿公行,六破也。长吏残暴,七破也。赋役不等,八破也。食禄人多,输税人少,九破也。”

刘允章秉公求贤,用了八日阅卷,拟定名次,共点甲等三十六名,乙等七十二名,一共一百零八人。黄巢为甲等第一,郑畋为甲等第二十七。

第二天,景阳钟响,唐僖宗早朝,面南朝北端坐在龙椅上,枢密使田令孜站在他身后,文官在东,武将在西。

刘允章领着甲等三十六命上殿。金銮殿上都有品级台,按照品级站或者跪。这些举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品级,但是能享受这次例外,在三品的区域跪倒一片。

唐僖宗问:“哪个是状元?”

刘允章让黄巢站起来往前走,枢密使田令孜把黄巢领到一品的位置,对唐僖宗说:“此人是状元。”

唐僖宗一见黄巢,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吓得唬得魂不附体。

唐僖宗都是在后宫跟着女人、宦官厮混,见惯了阴柔的,没见过这么威武气概的人,所以受到了惊吓。

田令孜急忙呼救,黄巢退后候命,田令孜让黄巢退出金銮殿。

唐僖宗半晌方定。就像受到了惊吓的小孩一样,勃然大怒,说:“这人如此丑陋凶恶,给我革退了,不予录用。”

刘允章急忙出来说:“陛下,此人胸怀锦绣,不要以貌取人啊!”

唐僖宗说:“大胆刘允章,我不治你失职之罪,你还要聒噪吗?”

田令孜过来小声说:“刘大人,你这是想逆龙鳞吗?”刘允章无奈,只得退下。

黄巢还在外面候命。当驾官出来,对黄巢说:“天子嫌你貌丑,把你的状元革去了,不肯用你。赶紧回去吧。”

黄巢退出朝门之外,默然叹道:“邸报明诏上只说选文章,不曾说还要挑长相,早知昏君以面貌取人,我也不来。”

黄巢心中愤懑如火,越烧越盛,正好见街头有一只锦毛雄鸡,望黄巢叫了一声。

黄巢心中想:“昏君不识贤,鸡倒识贤。这昏君连鸡都不如,保他何用。反了吧!”

武科场

有人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人说:颜值即正义。

黄巢天分加努力换来的状元,却被一句“貌丑”给革去了,他又背负着父亲殷切的期盼,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

黄巢造反了吗?

没有。

因为他还心存希望。

黄巢怒火中烧,憋了好久的气。黄巢转念一想:“这文官代表朝廷体面,昏君要长得好看的;这武将上阵杀敌,马革裹尸,总不需要再找小白脸了吧。这马上就要开武科场看,我夺了武状元不也一样。”

想到这儿,黄巢冲金鸡抱了抱拳,说:“鸡兄,谢谢你识才。我选择忍了这口气,不造反。”

黄巢回到店房,从金銮殿回来的郑畋,已经由柴房搬到了上房,那个小二围前围后,一口一个郑爷,腰都直不起来了。

郑畋满脸止不住的笑容,见了黄巢也没有寒暄。黄巢不以为意,回到房中,蒙头大睡,不去管外边的热闹。因为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寅时刚过,天还没亮,黄巢就起来了,洗漱一番,头戴武生巾,身穿黄金铠,拿来一领黄袍半披半挂,后背弓箭囊,腰悬三尺剑,足蹬虎头靴,牵过黄骠马,紧紧马的肚带,鸟翅环得胜钩上挂上螣蛇赤金枪,真是人精神,马威武。

黄巢牵马要出店房,见店门口小二拿着个红灯笼,灯笼上写这四个金字“挂印封侯”。

小二笑脸道:“客官,如今天色还不明,拿个灯笼吧,你看这上面的字:挂印封侯。只要二百文,算你账上,回来一起结。”

图个吉利,是人之常情。黄巢接过灯笼,催马直奔武科场,见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了。

武科场与文科场不同,具有观赏性,这次考试,朝廷也允许百姓观看。所以,路上不仅有南来北往的赶考武举子,也有三教九流看热闹的百姓,更有趁机做点生意的小商小贩。

黄巢见天下英雄黑白丑俊,高矮胖瘦,都有一股尚武的精神,很多人都提着红灯笼,有的写“独占鳌头”、有的写“武场为尊”。

有个人高马大的蓝脸大汉,灯笼也大,写的是“biangbiang面”,原来这大汉看别人都有红灯笼,就把路边面馆的招客灯笼给摘了。众举子见了都暗笑,这大汉也不在乎。

武科场分开了武举子的区域和百姓观看的区域。武举子的区域有禁军弹压地面,有兵部府的人登记信息,武举子陆陆续续进场。

太阳冉冉升起,天色明亮,武科场上能看清楚了,中间有三个大彩棚,考官开始进了彩棚。

西彩棚是监考官兼秩序维护,左卫上将军李飞虎,带了三千禁军弹压武场,维持秩序。

东彩棚是副主考,兵部尚书程敬思,据说是程咬金的后人。

中间高大彩棚是主考的位置,供着圣旨和尚方宝剑,上坐一人,瘦小枯干,尖嘴猴腮,一身太监朝服,正是这次的主考官——枢密使田令孜。

为什么主考官是个太监?

本来武科场主考原定的是程敬思。田令孜突然想做这个主考官,就用一个西瓜换来了这个主考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田令孜本姓陈,是蜀中人。自幼父母双网,靠着他的大哥陈敬瑄买饼度日,才把他养到了十五岁。兄弟二人到长安闯荡,机缘巧合,田令孜认了一个田姓宦官做养父,也就净身入宫,改名换姓叫了田令孜。因为带着普王长大,竟也做到了枢密使的高位,又被皇帝叫做阿父。

陈敬瑄也有些武艺,听说这次开了武科场,有意下场夺魁,就找到了田令孜。

田令孜自然知道陈敬瑄到底有几斤几两,心想:“你想做状元,也是痴心妄想。”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就想了个办法。

田令孜动用驿马从岭南、海南运水果过来,主要是给自己吃。田令孜挑了一个沙瓤的大西瓜,带着进宫去见唐僖宗。

现在已经是八月,天气转凉,但是秋老虎还很厉害。长安已经没有了西瓜,唐僖宗见到了两个大西瓜,非常高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田令孜见唐僖宗高兴,就趁机奏道:“陛下,当今天下大乱,更需要武将去把那些反贼都给灭了。所以老奴认为武科场比文科场更要重要。陛下如果能亲临武场做主考,一定能振奋天下练武人的心。武人都尽力平贼,天下可安。”

僖宗正值年少,沉溺于声色犬马,不爱上朝,更不愿去武场,说:“阿父说的对,只是这武科场有啥意思,又要坐一整天,不如打马球,斗鹅好玩。”

这句话正中田令孜下怀。田令孜说:“陛下不用亲自去,可以拟一道圣旨,赐一口尚方宝剑,委托陛下的心腹之人代劳,天下人也能知君父之心。”

唐僖宗突出了西瓜籽儿,高兴说:“阿父这个主意好!你是最佳人选啊。你就替寡人去做主考吧。”

就这样,田令孜一个习惯,换来了一个武科场的主考官。

……

程敬思先向天下举子宣布考场规则:

唐朝的武科场考试项目有弓、刀、石、马、步、箭。先要开弓、掇石、翘关,比的是力气,再步射、马射,各射十支箭,比的是箭法,过关后再到考官处标名挂号方可进场,连胜五杰者为伍勇,进入待考区休息。最后再由伍勇抽签,双双对战,胜出者即为状元。

刚宣读完规则,一匹乌骓马就已经冲了出来,马上一员将,真是威武,只见他:

身高丈二,面蓝如靛,两眉入鬓,大环眼,翻鼻孔,颔下钢髯似火焰,戴一顶武生巾,披一副乌金甲,穿一领蓝靛袍,挎一张皂雕弓,插几支狼牙箭,坐下骆驼大的乌骓马,使的是二丈长的画杆方天戟,恍忽天神下降,犹如陆地金刚。

这大汉先到弓石处,弓的分量和石的分量都不一样。这大汉下马,挑了最重的十石硬弓,左手握住弓背,右手拉起弓弦,连着拉了三个满;大汉又选了最重的五百斤的练功石,举过头顶。

这大汉又到比试箭法的地方。这地方有十个箭靶子,大汉战在十丈之外,连射了十箭,有九箭射中了靶子;大汉又上了马,让马跑动起来,射了十箭,有七箭射中了靶子。

全场鼓掌,为这大汉喝彩。

这大汉到了挂号处挂号,牌子挂在显眼处,上写:“山东曹州邓天王。”

黄巢认得这个大汉,就是那位提面馆大灯笼的,没想到原来还是同乡。

邓天王端戟带马,冲天下举子哇哇大喊:“俺邓天王的便是,哪位好汉来与我比试几合。”

只听有人喊道:“我来会你!”

一位举子中等身材,面貌端正,骑一匹青马,使一杆长枪,催马进场,拉了中等的六石弓,抱三百斤石,步射中六,马射中五。牌子上写:“陕西汉中朱勖”。

自古以来,人的战争不断,自轩辕战蚩尤开始,采取的是车战的形式,在平原处战争。两车相对冲来,交汇处,武将举兵器打仗,叫做一个照面;两个照面为一个回合。后来,随着华夏畜马兴盛,逐渐变成了更为灵活的马战。除了马战,还有就是步下的拳脚比试。就回合而言,拳脚最快,马战次之,车战最慢。

二人对阵,邓天王说:“你是牛冒?”

牛勖说:“呸,我叫牛勖。”

邓天王说:“一会就让你冒泡。”

二马照面,牛勖挺枪就扎,邓天王举火烧天,牛勖觉得虎口震裂,长枪撒手,慌忙拨马就败。邓天王一个照面就把牛勖打败,举子百姓为他喝彩。

紧接着又来了“山东兖州周顺”,知道邓天王力量大,想以招数取胜。没想到邓天王不仅力气大,招数也很奇妙,也是一个照面,就把周顺的头盔挑掉,周顺落荒而逃。

邓天王连胜两阵,又上来一将,乃是“岭南孟绝海”,只见他:

头戴五火烈焰盔,浓眉钢髯面如枣。金甲金盔耀日高,大红袍织大鹏雕。身骑千里追风马,手执三停偃月刀。

什么是三停刀?即刀头、刀杆、刀攥长度各占三分之一。

两人斗在一处,力量相当,刀戟碰撞犹如雷神敲战鼓;武艺高强,人欢马奓恰似元宵走马灯;一个是白袍薛礼的戟法高,一个是关公传下的一十三路春秋刀;一个像宋无忌忿怒,骑火骡子飞走到人间;一个是龙罔象发威,跨金睛兽纵横临世上。

这场好斗,只看到举子鼓掌,百姓喝彩。

两人战了有五十余个回合,邓天王一招不慎,被孟绝海刀砍掉一杆护背旗。

邓天王大笑道:“好厉害的孟绝海!既然夺不了状元,俺也不要皇家的小官做,受那份拘束。”说完催马离了武科场。

这孟绝海战了五十余合,虽然有些疲倦,但是志气高昂。

又有举子陆续上场,孟绝海接连打败了曹顺、彭白虎、王重荣、杨思恭四将,成为第一名伍勇,到休息处休息。

举子们又轮番上场,杨师立战败邵升昌,又被罗元皋战败,罗元皋被庞师古战败,庞师古又战胜了秦涉、程越祖,后又被赫连铎战败,赫连铎又战胜程宗楚、岳彦真。

再也没有一人能连胜伍杰者,田令孜心中焦躁,因为田令孜知道这下场的举子,陈敬瑄一个都打不过,必须第一个出场,再让事先找好的托儿下场,假装败给陈敬瑄才行。如今却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看天色已到午时,田令孜心生一计,传令说:“天色近午,众举子饥饿,停战一个时辰,供大家用饭。赫连铎英勇,已连胜三杰,可以当做伍勇。下午再重现开场。”

……

黄巢看了一上午,觉得上场者孟绝海、邓天王乃勇将也,赫连铎、庞师古、王重荣也可算上将,其余者不过平常之辈。

黄巢旁边有个举子,好像见多识广的样子,不断点评入场的举子,说什么杨师立、牛勖、罗元杲都是田令孜一党,秦涉、程越祖是秦琼、程咬金的后人。

众位举子有的随身带了干粮;考场上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大赚了一笔;有些官宦子弟的家人送来酒宴。

……

未时二科,程敬思刚宣布开场,就有一匹枣骝驹冲进了武场,这人长得尖嘴猴腮,身材痩长,穿戴铠甲倒很鲜明,一匹枣骝驹很是精神,使一口衮刀。他拉了最轻的二石弓,抱一百斤石,步射中三,马射中一,正是田令孜的弟弟,蜀中陈敬瑄。

之前田令孜都给陈敬瑄说好了,给他找了五个托儿。

一切按照剧本有序进行。

先上来了一个杨五,不到三合,被陈敬瑄挑破战袍,败了下去;又接着连胜了牛八、马六、苟二。这些都是田令孜专门找来的托儿。

陈敬瑄连胜了四个人,洋洋得意,见场上又来一将,吓了陈敬瑄一跳。只见他:

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噀血蓝,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龇獠牙,两只牛眼如朱砂,连鬓络腮红胡须,骑一匹赤炭火龙驹,掌中一柄三亭锯齿飞镰大砍刀,三分象人人见怕,七分象鬼鬼见愁。真如九天瘟神离天阙,开山恶鬼下坡来。

陈敬瑄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托儿呢?长得也太凶恶了。

陈敬瑄问:“你是何人?”

来将张开血盆大口,说:“我是宋州砀山朱三。”

陈敬瑄心想:“听这名字,应该是托儿。”

到底是不是托儿呢?

武科场(二)

陈敬瑄觉得这个人是托儿,心想:“弟弟你也真实在,找到了一个这么威武的人来演戏,像个野猪精一样。”

二马错蹬,朱三举刀就劈,陈敬瑄举刀招架,感觉像泰山压下来一样。

陈敬瑄自然招架不住,还好他骑术也差,从马上摔了下来。飞镰刀继续往下走,陈敬瑄骑的那匹枣骝驹被劈为两半,血溅当场。

全场百姓、举子哗然。

如果不是骑术差,被劈的就是陈敬瑄了。陈敬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敬瑄的家人们赶紧上来把陈敬瑄搀扶下去。便搀扶边说:“怎么那么臭?”“是啊,还有股骚味。”原来陈敬瑄已经尿屎失禁了。

自然有人捏着鼻子给陈敬瑄换了衣服。陈敬瑄躺了半天,惊魂才定。

……

其实这个人不是托儿。

举子们趁别人比武的时候,去拉弓、抱石、射箭,这三项并不算做成绩,只是个筛选项。

田令孜找了五个托,让他们一个挨一个上场,不要让别人加塞。除了杨五、牛八、马六、苟二,还有个叫侯三。

可能跟他的姓没有关系,这个侯三长得很瘦小,本来以为就上场装个败就能挣到钱花,很简单。谁知道,这个侯三太瘦弱,连最轻的二石弓也拉不开,最轻的一百斤石也搬不动。

侯三正在那绕着石头转圈,旁边一个像野猪精的大汉走上来,连拉了十石弓三个满,最后大吼一声,把弓给拉断;又单手把五百斤的练功石举过头顶;射箭也是很准,步射中十,马射中九,其中一箭还射穿了箭靶。

这个大汉到副主考程敬思处挂号,上写:“宋州砀山朱温”。

这个朱温是谁?就是朱五经的三儿子,平常人都叫他朱三,他也自称朱三,实际上他的大号叫做朱温。

……

陈敬瑄没能成为伍勇,又吓成了一滩烂泥,夺状元的希望眼看就要成为泡影。田令孜苦心想出来的妙计落空,恼羞成怒,下令让上将军李飞虎把这个朱温拿下。

兵随将领草随风。李飞虎一声令下,三千进军上前围住朱温。朱温哈哈大笑,说:“你们是要以多为胜啊,我朱三也不惧怕,今天某家就杀个痛快。”把飞镰刀耍了几个刀花,摆开要冲杀的架势,眼看就要血流成河。

程敬思一看要乱,赶紧大喊:“且慢动手。”

程敬思跑到田令孜前私语说:“枢密使大人,这个朱温看来很是英勇,恐怕李将军和禁军也难抓到,即便抓到,也恐怕伤人太多,再把这次武科场给搞砸了,到时候天子追究下来,恐怕担待不起啊。”

田令孜觉得有理,就问:“以程大人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程敬思说:“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暂且免了朱温的罪。倘若之后有人战败了朱温,也是给陈敬瑄将军出了口气;如果朱温当了状元,也必定会感念枢密使大人的容人之恩。”

田令孜觉得有理,传令说:“念在朱温初犯,暂不追究。以后举子不许再伤人流血,也不可恃勇毁坏弓箭。违者将逐出考场,重者拿下法办。”

李飞虎和禁军都撤了下来,考试继续。

又来了两位举子跟朱温比试,一个叫贺黑虎,一个叫班翻浪,都没能挡住三个回合,一个被震裂虎口,一个被砍掉头盔,都拜了下去。

朱温这三战吓倒了天下举子,一时之间,没有人敢再下场。

黄巢见无人下场,也觉得差不多了,催动黄骠马进场,到弓石处下马,十石硬弓连拉五个满,单手抓起五百斤石举过头顶,步射中十,马射中十,且皆中靶心。这是第一个二十箭都中的人,场上都鼓掌喝彩。

标名挂号,上写“山东曹州黄巢”。

朱温心想:“原来是他。我爹老是夸他,我今天会会看是什么样的黄巢黄巨天。”

朱温知道黄巢,黄巢却不知道朱温。因为当时朱五经说的是朱三,没有说朱温的大名。

黄巢与朱温马打对面,全场掌声雷动。因为这两人的长相都很奇特,又都是威风凛凛,不异于地狱恶鬼临凡,好比是天上凶神下界,煞是好看。

二人互报姓名,各催战马斗在一处。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二人这一场好杀,有赞为证:

豪气干云,杀气遮天。这个是扰乱社稷,地狱上来谛听兽;那个是灭唐兴梁,上界游来猪婆龙;一个飞镰刀直奔顶门,好似要劈碎西华山,一个螣蛇枪不离心坎,好似要搠透锁魔关。

这场好杀,看的举子抬手忘了鼓掌,百姓张嘴忘了喊好。

两个人二人战了足足有八十个回合,时间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朱温暗暗佩服黄巢的武艺高强,心想:我把我的绝招“一马三刀”使出来,看看能不能打败黄巢。

马上的战争,是来回冲杀的。两匹战马错蹬的时间很短,一般的武将只能使出一招来,厉害的能使出两招来,朱温能使出三招,可令对手防不胜防。这也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

两匹马冲到了一次,朱温一招“力劈华山”,从上往下,猛劈下来。黄巢一招“举火烧天”架开。

招数都是虚虚实实,朱温见黄巢架开,又变了一招,扳刀头,现刀攥,用刀攥朝黄巢的胸口就杵。刀攥也是个尖,杵一下也是轻则吐血,重则丧命。黄巢不慌不忙,拿着枪杆去档刀攥,这一招叫做“推门望月”,把刀攥给架开。

朱温又变了一招,刀头本来在后面,一个扇形的流线,横着就照黄巢的腰部砍去,这一招叫做“拦腰锁玉带”。把到当成腰带,给谁扣上能受得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都是电石火光之间。黄巢见到扫来,急忙仰身趴在了马背上,这一招叫做“金刚铁板桥”。飞镰刀蹭着黄巢的鼻子尖刮了过去,把鼻子上的寒毛刮到了几根。

两马继续往前跑。朱温更加佩服黄巢不仅枪法惊奇,身法也快,竟能躲过这三招。朱温对黄巢的佩服之前有八分,现在就有了十分。

朱温突然觉得身上盔甲松动,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勒甲丝绦被齐刷刷的砍断。朱温抬头看,见对面黄巢正在将剑还鞘。

朱温心中大惊,原来刚才黄巢“金刚铁板桥”的时候,把佩剑拔了出来,把朱温的勒甲丝绦砍断。“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黄巢比朱温还快。

朱温现在对黄巢的佩服已经到了十二分,心想:“看来黄巢还手下留情了。不然的话,这一剑把我的肚子给划开还不是唾手可得。”

朱温把飞镰刀挂上,恭恭敬敬向黄巢抱了抱拳,说:“巨天兄真英雄也!某家赞佩!状元必是你的了。某家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飞马跑出武科场。

朱温跟邓天王一样,都是宁为鸡头不为凤尾的人,而且都有造反之心,见状元拿不到,也就走了,相当于弃考了。

很多人并没有看懂朱温如何败的,议论纷纷。

黄巢也佩服朱温是个豪杰高手。

黄巢朝举子们拱了拱手,说:“哪位英雄下场比试?”

天下举子都佩服黄巢的武艺,也掂量掂量自己的本领,觉得不是人家的对手。过了足足有一刻钟,也没有人下场。

“黄巢,我来会你!”忽听一人高喊,打破了沉寂,大家都顺着声音去看,只见冲出来一匹白龙马,马上一员白袍将,他的长相,有赞为证:

身高九尺双肩拢,细腰宽膀似猿形,面如美玉齿白唇红,双眉入鬓目若朗星。身上战袍金翠绣,腰间玉带嵌山犀。胯下白龙闪电驹,掌中丈八蛇矛枪。真是少年英俊,一脸傲气。

这个白袍也是将十石硬弓连拉三个满,双手举五百斤石过顶,稍微有点喘,休息了一下,马步二十箭都是射中靶心。

白袍将马射完毕,忽然听到空中有雕鸣声声,抬头看,见两只大雕展翼并飞、

白袍将拈弓搭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说了声:“我日后如能大贵,当贯之!”

随即弓拉如满月,箭去似流星,雕翎箭射向空中,射穿一只雕,又射中了另一只雕,双雕应声而落。

全场齐声喝彩。后来就有人称这位白袍将为“落雕侍御”。

号牌挂出,上写“渤海蓚县高骈”。

侍御什么意思?侍御就是禁军,老是跟在皇帝身边,所以叫做侍御。高骈出身于禁军世家,他的爷爷还是唐宪宗时期的名叫,名叫高崇文,被封为南平郡王。

二马对面,黄巢问:“高兄的箭法果然厉害!黄某佩服!”

高骈为人骄傲,跟他的出身有关,跟他的性格有关,跟他本身有着过强的本领也有关。高骈听人夸人,很是得意,说:“黄巢,你也挺厉害的。你刚才用剑斩断了朱温的勒甲丝绦,高某佩服!”

高骈这样说,也是为了炫耀自己眼明心亮,特意点破朱温败在何处,举子们方才明白。

黄巢、高骈也不多说,打在一处。

黄巢是截教小教主陀头金壁风传授的武艺,高骈是傲来国海潮老祖的再传弟子,都是仙人的门徒,招数奇特,故而一时难分胜负。

二人打了有一个时辰,战到了四十回合,高骈力量不如黄巢,渐渐有些不支。

高骈为人心狠,不知道让人,使出来的都是杀招。

黄巢心中很不高兴,心想:“高骈啊高骈,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是考场比武,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呢?”

黄巢震了震枪杆,抖出了十八个枪花,这一招叫做“金鸡乱点头”,看的高骈眼花缭乱,仓促中还都躲开了。

两马错过,黄巢回身使了一招“霸王摔枪”。高骈听到后脑勺有金风响动,知道不好,再躲已经来不及了。枪打到后脑勺上还岂能活命,高骈只好挺了挺后背,结结实实用后背接了这一枪。

高骈只觉得眼冒金星,嗓子眼发咸,忍没忍住,“哇”的一声,当场吐出一大口鲜血。

高骈斜眼瞪了黄巢一眼,咬牙切齿说:“黄巢,你果然厉害!高某输了。”

说完,催动白龙马,恨恨离场而去。

黄巢也觉得自己下手过重,可惜已是悔之晚矣,只好继续请举子们下场。

举子们惊叹黄巢武艺,再也无人下场。眼看着太阳就已经偏西了。

田令孜见哥哥败了,也无心管事了,让程敬思宣布进入下一个环节:伍勇抽签对战。

此时除了黄巢,还有孟绝海、赫连铎两位伍勇,其中赫连铎还是打败了三个人,被破格当成伍勇的。

经过抽签,黄巢先会战赫连铎,胜者再战孟绝海。

赫连铎是吐谷浑人士,人称“金刀将”。赫连是复姓。我国的复姓只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春秋之前形成的,多是地名和官名,比如西门、南宫、司马、公孙;一个是少数民族融入后产生的,多是音译过来的,比如尉迟、慕容、宇文、独孤、哥舒、耶律等,还有这个赫连。

赫连铎也是一员勇将,但是比黄巢还是差了不少,与黄巢战了十余个回合,渐渐不支,战袍被螣蛇赤金枪挑破。赫连铎拱手认输。

按照规则,黄巢与孟绝海对战。

孟绝海虽是岭南人,却是人高马大,他在休息区一直认真观看,非常敬佩黄巢的武艺。

俗话说,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二人斗了四十回合,孟绝海自知不是黄巢的对手,就把马圈出,拱手道:“黄兄武艺高强,某家不敌。状元让与你吧,某家也不爱皇家的拘束。”

孟绝海跟邓天王、朱温一样,催马冲出了武科场。

此时场中只剩了黄巢一人,全场掌声雷动,声震于天。

黄巢也很高兴。

护场禁军把黄巢到彩棚,来见主考官田令孜。

主考官见是黄巢,也心中佩服:“这个人是人才啊,竟然文武双状元都是他。”

旁边有个小太监给田令孜说:“大人,刚才这个人把南平郡王的孙子高骈给打吐血了。”这个小太监的意思也是提醒田令孜不要得罪了朝中的权贵。

田令孜一听,也是心生一计。

俗话说:有大奸必有大才。这个田令孜也是非常聪明的人,脑子转的很快。

田令孜清了清嗓子,说道:“本官代天子做主考,故代天宣诏:举子黄巢本已被圣上革退不用,此其一也;又打伤举子,导致举子吐血,违反了考场不许伤人的禁令,此其二也。有此两个原因,特将黄巢逐出考场,永不录用。”

黄巢听了,好像是晴天响了个霹雳一样,呆住了。

禁军围了上来,把黄巢赶出武科场。

此时的黄巢跟朱温个性还不一样,虽然心中不服,但是没有造次,愤愤而退。

这时候邓天王、朱温、孟绝海都已经离场,田令孜心中非常高兴,又说道:“陈敬瑄力胜四杰,当为状元;赫连铎力胜三杰,为榜眼;庞师古为探花。其余举子皆有封赏。”

这小算盘打的,真是高明!陈敬瑄竟然做了状元,自然喜不自胜。

得到封赏的举子都很高兴,当然,也有人对状元的产生不服,并为黄巢惋惜,议论纷纷。

……

黄巢被赶出武科场,恨得咬碎钢牙,眼中冒火,须发皆奓。

忽然听到三声鸡叫,抬头看,正是文科场遇到的那只锦毛雄鸡。

黄巢对鸡说:“鸡兄啊,你是又来劝我造反的。我如果真有天下之分,你就再大叫三声。”

锦毛雄鸡扬天又大叫了三声。

黄巢心中想:“昏君失政,宠用奸邪,荒荒离乱,文武无能。唐僖宗有眼无珠,见贤才不能擢用,可惜我十年辛苦,到今日不得成名。也罢,我黄巢也是志高冲斗,气吐虹霓,意欲匹马单枪,横行天下,管取那刀兵动处,把唐朝一旦平吞。”

黄巢身上无笔,地上捡了一块石块,在武科场外的围墙上题诗一首:

“蓝缕书生布裹头,如何李广不封侯

马前若得三千卒,直取唐家四百州!”

说三教

人是情绪化的动物,当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很少有人能荣辱不惊。

黄巢一怒之下,题了反诗,扔掉那个石子,向锦毛雄鸡拜了三拜,气哼哼的离去。

黄巢的诗是用石头写在墙上的,也没有落款,没有人仔细看,能看到的也都是不识字的,也读不出造反的意思来。

黄巢怒气冲冲,返回客栈,收拾好行李,退了店房,催马出了长安城,气哼哼的回头看了一眼长安,说:“要么我以后再也不来长安,要么我必定要带着大军攻下长安。”

黄巢觉得对不住老父亲的殷切期盼,不想那么快返回家乡,又没有地方可以投奔,就信马由缰四处闲游,看看风景。

造反的事也不是说句话就能行的。时间一长,黄巢的愤怒也就慢慢冲淡,把造反的心思藏到了心底。

这一天,黄巢到了东都洛阳的偃师县境内,见有一座山,景色宜人,有赞为证:

远观磨断乱云痕,近看平吞明月魄。左壁为掩,右壁为映;出的是云,纳的是雾。瀑布斜飞,藤萝倒挂。虎啸时风生谷口,猿啼时月坠山腰。恰似青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黄巢贪看山景,平坦处就骑马而行,崎岖处就下了马,信步闲游。

山回路转,黄巢在前面树木掩映处,有一座不大的寺庙,门上挂着块匾,上写“藏梅禅寺”四个字。

庙的大门紧闭着,开着角门,角门处站着个丑和尚,远看像个鲶鱼精一样,正在探头观望,似乎是在等人。

丑和尚见到黄巢,慌忙上前问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黄巢黄巨天?”

黄巢觉得奇怪,心想:“这小和尚怎么会认识我,难道是我题反诗的事情暴露了,朝廷要捉拿我?”

黄巢就提高了警惕,说:“正是黄某。师傅因何认识在下。”

和尚一听是黄巢,说了声:“主公且等候。”慌忙跑进庙里。

不大一会,只见寺庙正门大开,铺毡焚香,一位老僧带着八个小和尚一步一拜,来接黄巢。

黄巢见这个老僧,真的太老了,说他有一百岁也有人信,身穿锦襕袈裟,慈眉善目,美貌足有三尺长,和胡须一样都是雪白的。

老僧说:“阿弥陀佛,我是藏梅寺长老法明,后面这八个是我的徒弟,我们迎接主公来迟,乞恕小僧之罪。请主公到方丈室歇息叙话。”

黄巢不知就里,心想:“难道庙里有埋伏?就是有埋伏,我也不怕。”黄巢大踏步跟着法明长老到了方丈室。法明把黄巢让到了正中间的首位,黄巢也不客气,坐了下来。

什么叫方丈,方丈就是指寺庙里面的最高领导人,也指最高领导人居住的房间。

法明师徒九人三跪九叩,大礼参拜,说:“拜见主公!”

黄巢心想:“这是要做实我是不是要造反吗?”于是大声喝道:“休要胡说!谁是主公?”

长老说:“主公不是打算起义吗?昨日已有鬼使告诉小僧,主公有帝王之分。”

法明长老于是把小鬼偷油的事情告诉了黄巢。

当有人说你会做皇帝,你可能会不全信,但是你会动心,而且会激起你的野心,尤其是想黄巢这样充满雄心壮志的人。

黄巢很感兴趣说:“帝王之事再请长老细细说来。”

法明说:“帝王之事天机不敢多泄露。”

黄巢缓和了下语气,说:“长老偌大年纪,何必自称小僧。”

长老说:“主公面前不敢言老。”

黄巢伸手搀扶,说:“长老起来说话。”

长老不起,说:“还有一件事要恳请主公。鬼使说,主公目下将要起兵残唐,在藏梅寺起手,开刀先杀藏梅寺长老。恳求主公不杀我。”

黄巢说:“长老放心,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怎么会杀你。我若果有此事,寺中僧人一个不杀。”

长老拜谢,安排筵席款待黄巢。筵席不过也都是素斋素饭,却也清新可口。

当晚,长老陪黄巢在后花园中看景,看满园菊花盛开,清香四溢,品种有温玉、醉香、如意金钩、玉盘盛珠,其瓣如丝如瓜,其色或黄或白或赭或红。

这时候已经到了深秋,马上也到了霜降的节气,百花零落,惟菊独盛。

黄巢问:“你这个寺庙名叫‘藏梅寺’,为什么没见到什么梅树,反而那么多盛开的菊花?”

法明说:“小僧建寺之时,本来是种梅花的,可惜都枯败了,后来改种菊花,反而旺盛。”

黄巢说:“我看你这寺庙,是个古刹,应该有很多年了。”

法明说:“小僧也不记年,只记得从小僧建寺开始,曾见黄河澄清了九次。”

黄巢心想:“我曾听说,黄河一千年才澄清一次,看来这个老和尚道行深远。”

黄巢说:“我甚是爱菊。可有笔墨?”

长老取来笔墨,掌上灯笼,黄巢在墙上题诗一首: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不第后赋菊,曹州黄巢题。”

《黄巢起义》这部书中,有黄巢三赋菊花,这是他第二赋。

长老说:“主公果然文思泉涌,这首诗豪气干云,气象万千,有帝王之象。”

黄巢见天色不早,自去安歇了。

法明长老把八个弟子传净、传信、传美、传空、传善、传真、传能、传亮叫到一起,给他们上晚课。

当一天和尚,念一天经。早课、晚课是和尚每天的必修科目。

传美问:“师父,今天晚课是念佛说阿弥陀佛经,还是念大悲咒?”

长老说:“今天不念经了。我们有了劫数了,不知道能不能渡过去。”

八个弟子都吓得不轻,急忙问:“师父,什么劫数,能不能躲过。”

长老说:“你们也不要慌张。俗话说,遭劫的在数,在数的难逃。这个劫数主要应在我身上,你们没有什么妨害。”

八个弟子这才放心。

传能问:“师父,到底是什么劫数,你给我们说说,我们是不是要做什么呢?”

长老说:“确实需要你们帮忙。这个劫数还得从三教上说起,听为师慢慢道来。话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传净插嘴说:“师父,我们是和尚,为什么师父要念老道们念的道德经。”

长老说:“佛道本是一家,就像西洋的耶稣、耶和华与默罕默德一般。佛家反而出自道家。先从三上说起,共有三个贤圣,三个三教,你等要先记着。

“天地不知从何而起,人不知从何而生。在上古时期,人还懵懂之时,有三位贤圣凭借天书悟道,这三位贤圣就是玄穹、鸿钧和菩提。三人发现了通往天上的道路,都打赌夺天。最后玄穹胜出,占据了天宫,菩提遁去不知所踪,唯有鸿钧传下三个弟子,就是老子李耳、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阴广陵,分别创立了三教。你等可知什么是三教?”

传亮说:“是不是红芋窖、白菜窖、萝卜窖。”

长老说:“蠢徒!这三家是道教、阐教、截教,修此三教的可成仙或妖,乃是老三教。

“后来出了封神榜,形势发生了变化。周武王伐纣,姜子牙斩将封神,很多妖仙殒命,被玄穹老祖封了三百六十五位正神。玄穹老祖便乘势创立了神教,他也就成了神教教主,又叫玉皇大帝。

“鸿钧老祖看道、阐、截三教内斗,导致玄穹渔翁得利,创建壮大了神教。老祖于是命三教合一,统称道教,教内修道的都是仙人,也叫仙教。

“后来在西天,我佛如来开始兴起,但是久久不能得道,老子李耳紫气东来,西出函谷关,才化胡成佛。如来得道时,即行七步,举右手住而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长老总结说:“所以,鸿钧老祖的这三个弟子的一派为仙教,老教主就是鸿钧;玄穹老祖的一派为神教,教主自然是玄穹;我佛逐渐壮大,从仙教中分出,成了佛教,我佛如来就是佛教教主。这就是新三教。三教公推玄穹老祖为尊,贺号: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又叫玉皇大帝,又叫玉帝。”

长老继续说:“在人间,三圣得道后就绝了天书,因此天地人三皇、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后,再难有人得道,幸喜出了个孔圣人建立了儒教,与道教、佛教并成为人间的三教。

‘儒门释户道相通,三教从来一祖风,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不管是老三教、新三教,还是人间三教,都是同一本源。”

长老又说:“这神教除了管神,还管鬼。神教官鬼的地方叫做酆都。酆都城有十殿冥王,就是一殿秦广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转轮王。

“这十殿冥王都是同辈,本来该老大秦广王为尊,但是老五阎罗王道行最深,最为外界熟知,外人也就把他们叫做十殿阎君。十个人本来行民主之道,但总有大小芥蒂,导致事情久拖不决,办事效率低下,经常要惊动玉帝。

“正好我佛家出了一位地藏王菩萨,发下宏誓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经佛祖如来举荐,玉帝首肯,地藏王菩萨入主地府,统帅十殿阎君。”

长老又说:“后来齐天大圣闹天宫,依靠佛祖收抚;唐僧师徒取经,又在东土广传了大乘佛法,因此我佛教地位日渐壮大,神、仙二教开始对佛教有所猜忌,佛祖要求低调,免生事端,谁曾想佛教又出了个目莲僧,惹出了一场大祸。”

八个弟子似懂非懂,听故事一样认真去听。

长老继续说:“我佛如来现在有十大弟子,其中目犍连神通第一。目犍连在西天名气很大,我东土之人却不熟悉。于是佛祖如来让他托生到东土去,提高一下在东土大唐的知名度。目犍连就托生到了一户姓傅的人家,取名傅罗卜。”

传亮插嘴说:“我就说三教中有萝卜窖。”

长老说:“蠢徒休得胡言。

“傅罗卜后来出家修行,法号就叫做目莲。目莲之母名叫刘清提,乃是个吃斋念佛的大善人,不知道怎么转成了恶人。

“我之前听我师父说,刘清提是莲花心,秦广王命小鬼趁夜去取来验看,果是莲花心,秦广王让小鬼送回,小鬼半道上困乏睡着了,被恶狗把莲花心吃了,小鬼只好把狗杀了,给刘清提换上。

“后来又听一位道家的朋友说,这刘清提是因为丈夫死去,儿子失踪,认为彼苍梦梦,我佛昏昏,善恶不分,竟令她家破人亡,于是才转恶的。”

传能说:“师父,我听懂了。刘清提变成恶人,佛教说是神教的过错导致的,道教就说是佛教的过错导致的。”

长老说:“不管哪种说法,刘清提停止善举,大开杀戒,荤油添了佛灯,经卷佛像毁之一空。地藏王大怒,把刘清提就拘捕到了酆都城,指责刘清提修正不果,造孽过多,令鬼卒押在十八层地狱,逼着她看刀山剑树、油锅血池、刳腹抽肠、剥皮割舌,以及煎熬磨碓种种冥刑;并说冤冤相报,冥中执法如山,毫无情面,不像阳世之可以营私舞弊者也。着刘清提在地狱中受尽了折磨之苦。”

传信说:“听着还有些恐怖。后来怎么样了呢。”

长老说:“不要害怕,我边敲木鱼边讲给你们听。”

长老翘起来木鱼,说道:“目莲僧正修行,突然感觉耳鸣眼跳,不得安宁,他掐指一算,才知道目前正在酆都城受难。

“目莲僧想去酆都城搭救母亲,但是如今道行修行还不够,还创不了地府,于是目莲僧就到了西天灵山大雷音寺我佛如来处,向如来哭诉目前受难的经过。

“如来我佛也是被目莲僧的孝心感动,就把九环锡杖借给了目莲僧。

“目莲僧拿了宝贝,就去闯地府,要求放出来刘清提。

当时也是该巧,地藏王菩萨不在,十殿阎君自然不让,拦住了目莲僧。

“目莲僧就拿出来九环锡杖点了三点。这九环锡杖是佛祖的宝贝,法力高强,点一点,地府的大鬼小鬼都觉得头疼,点二点,十殿阎君都觉得受不了,急忙躲开;点三点,酆都城们‘哗啦啦啦’大开,地府中的恶鬼都像潮水一样跑了出去。

“十殿阎君、判官、鬼使都想去关,已经来不及了,也挤不到大门去了。酆都城的恶鬼跑了个干干净净,都到人间转世托生去了。

“十殿阎君傻了眼,命判官拿来生死簿和算盘,算得共跑出恶鬼八百万。

“秦广王去禀告地藏王菩萨,说:恭喜菩萨,地狱空了,你可以成佛了。

地藏王菩萨这是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受了秦广王的揶揄正在憋气窝火。玉帝也因为酆都城放出恶鬼而震怒,发了敕旨到我佛如来处,我佛又传了法牒,连同神主敕旨一起发给地藏王菩萨。

“菩萨无法,才想起来为师法明这位修行九世的高僧来,于是派了迦楼罗、呼罗迦、紧那罗、阿修罗、乾达婆五鬼来请我,才引来了一场塌天的大祸。”

到底是什么祸呢

假面试

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

从大禹治水开始,黄巢就在华夏大地上奔腾着流向大海。

黄河边上偃师县境内有座白云山,山上有个藏梅寺,藏梅寺的长老名叫法明。

法明是九世修行的高僧,曾见过黄河九次澄清,到了唐僖宗这一世正好是第十世。

佛经上说,十世修行可以成佛。

法明长老也知道,自己如能再见到黄河澄清一次即可成佛。

法明长老先后收了八个徒弟,虽然外人都说他收的徒弟都是愚鲁蠢笨的,但是他却能看到别人的慧根。

前两个徒弟出家前就叫愣头青、青头愣,法明给他们取法号叫传净、传信。

三徒弟法号传美,剃度受戒时嫌疼,只烫了三个香疤就再也不让烫了,被人起了诨号叫僧三点,四徒弟传空就叫点三僧;

五徒弟传善、六徒弟传真长相丑陋,去偃师县城看戏,正演唐僧取经,祭赛国扫塔的故事。有人嘲笑传善、传真像戏里的鲶鱼精和黑鱼精,就被人叫了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

七徒弟传能道很喜欢看佛经,不求甚解,最喜欢六组慧能的坛经,经常吟诵“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人就叫他风随化,八徒弟传亮就叫化随风。

八个徒弟还都在十几岁的时候,法明就教他们八项技能,一曰打磬,二曰撞钟,三曰吹管,四曰捧笙,五曰打鼓,六曰念经,七曰扫地,八曰点灯。让他们好好练习,一个月后检查。

没想到徒弟们理解错误,以为一人只要学一项就够了,法明很是生气,取出戒尺来,要责罚八个徒弟。

正在这时,来了五位长相奇怪的云游僧,劝住了法明。

法明看这五个云游僧也有些呆傻,仔细看,发现他们来历不凡。

正好听到后院玲珑塔的金铃被风吹得哗棱哗棱响,法明就让徒弟们和云游僧去数下玲珑塔共有多少层,共有多少个金铃,金铃共有多少两。如果数的清楚,就不再责罚他们。

十三个和尚人人真正去数塔,数到一半,其中一个云游僧说:“我们不是奉菩萨法旨来请法明长老的吗?为什么在这数起来玲珑塔来了?”

其余四僧也点头称是,于是做法祭起了一阵大风,将法明带到了酆都城。

这五个云游僧正是迦楼罗、呼罗迦、紧那罗、阿修罗、乾达婆等五鬼所变。

法明一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地藏王菩萨说:“我乃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我佛如来命我考察一下即将成佛的人,我翻了下三宝法簿,看你排在第一位,因此请你到来,考察下你的佛法。”

法明心中很是高兴,又为这次面试而紧张。

菩萨问:“梵志两手持花献给佛陀。佛陀说:‘放下!’梵志放下左手的花。佛陀又说:‘放下!’梵志又放下右手的花。梵志两手皆空,佛陀仍说:‘放下!’何故?”

法明答:“放下外六尘,内六根,中六识,一时舍却,舍却到无可舍处,方能成佛!”

菩萨又问:“执着佛法,可成佛吗?”

法明答:“山迥迥,水潺潺,片片白云催犊返;风萧萧,雨洒洒,飘飘黄叶止儿啼。”(法华经中有五千黄叶止儿啼的典故,意指不必执着佛法。)

菩萨虚与委蛇,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偷偷问到正题:“幽冥境界,乃地之阴司。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轮转;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数,不能易也。倘若地狱恶鬼八百万放到世上,将如何处之?”

法明答:“甚易,召回恶鬼便是!”

菩萨追问:“如何召回?”

法明一愣,随即答道:“唯有杀!”

菩萨问:“杀乃我佛大戒,不会造业吗?”

法明说:“虽有业生,不亏自然轮回大道。”

菩萨沉思良久,命人将法明送回人间。

……

送走了法明长老,忽然有鬼使来报,说玉帝派天使来了。

菩萨慌忙去接,原来是萨守坚天师,天师乃是玉帝座前侍御,除非有重大事情,从不轻易离开天宫。

萨天师说:“玉帝因地府放出恶鬼的事,很是生气,见如来佛祖久不回复,命我去问。我到了雷音寺,佛爷也没见着,就被金翅大鹏雕挡回说,已命你地藏王处置,我才无奈到菩萨你这听个说法。”

菩萨说:“我一刻不停,正在为此事奔忙,刚才还在征询一位准佛的意见。他说,将八百恶鬼杀回地府,可好?”

萨天师到:“无量天尊!真是一场大孽。也好,你们说杀就杀,不过必须有你佛家出人才好。我这就去回禀玉帝。”

菩萨命人备茶,萨天师嫌地府阴气太重,急急而去。

菩萨愁肠百转,无奈唤来谛听兽骑上,前往灵鹫山去朝拜佛祖。

谛听兽是地藏王菩萨的坐骑。

到了灵山,金翅大鹏雕本来是奉命阻挡神教来人,见是本教的地藏王菩萨,就没有阻拦。

佛祖此时没在讲法,那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尼、比丘僧、优婆塞、优婆夷诸大圣众,均不在七宝莲台之下,只有十大弟子在。

哪十大弟子,一曰舍利弗,智慧第一;二曰目犍连,神通第一,就是目莲僧;三曰摩诃迦叶,头陀第一;四曰阿那律,天眼第一;五曰须菩提,解空第一;六曰富楼那,说法第一;七曰迦旃延,论义第一;八曰优婆离,持律第一;九曰罗睺罗,密行第一,他是佛之嫡子;十是阿难陀,多闻第一。

地藏王菩萨一五一十向佛祖禀告了事情经过。

佛祖说:“既然神主那边也允诺了,就按照那位准佛法明的说法去办吧。”

菩萨说:“佛祖,这恶鬼乃是目莲僧所放,那就请目莲僧下凡走一遭吧。”

佛祖嗔道:“谁不知目犍连是我十大弟子,他又为了救母,情有可原。岂能让他下凡,犯下杀人如麻这等大业。”

菩萨问:“目莲僧不去,谁人下凡为好!请佛祖示下。”

佛祖说:“地府乃神鬼之事,应由神主处置!你去吧,自有破解之道。”

菩萨还要发问,佛祖让金翅大鹏将菩萨赶出雷音寺。

菩萨上了谛听兽,也无心驾云,眼中急出泪来,任神兽信步。

谛听兽不知要向何处,走了一阵就停了下来听菩萨指令,正好停在了一棵歪脖树下,菩萨看是歪脖树,放声大哭,解下丝绦就要往树上挂。

谛听兽见菩萨如痴如醉,冲破了遮嗓肉(不管是神界还是人间,动物都是不能轻易说话的),开口说道:“菩萨,你已是不死的佛身,上吊作什么?”

菩萨这才明白过来,唉声叹气说:“还不是为了那八百万恶鬼的事情发愁?”

谛听兽摇头摆尾,说:“菩萨,我不愿见你为难。我愿下界去办这个差事。”

菩萨说:“谛听,你可知道这个差事要造无边的杀业!”

谛听兽点了点头,说:“我都知道。”

这谛听兽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乃是通灵神兽,真假美猴王时,三界都不能分辨,只有谛听和佛祖能够分辨。

菩萨止住悲声,对谛听三揖,也不再坐它。

菩萨和谛听兽驾云到了凌霄宝殿,参拜玉帝,禀明一切。

玉帝慈悲之心顿生,大赞谛听兽忠勇可嘉,又加封了天煞星的神职给他,命他下凡。

太白金星李长庚奏道:“天煞星下凡要大开杀戒,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一要有杀心,二要有杀人的本领方可。”

地藏王菩萨说:“法明和尚动了杀念,谛听下凡的杀心由他负责。这杀人本领,贫僧无计可施。”

玉帝道:“看来此事佛门无计,还得由神仙一派处置。那就命截教现任教主金壁风负责谛听的武艺吧。”

原来封神后,三清教主都隐遁起来。阐教教主原由元始天尊大弟子南极子来做,后来出了个了一大仙孙膑孙伯灵,做了东天小教主,住在天台山上。截教的二代优秀弟子大多被斩将封神,后起之秀的陀头金壁风掌教,住在北海碧游宫中。

李长庚又奏道:“天煞下界,必会引起一场大乱,久后谁来矫正?”

玉帝说:“先派几条龙虎下世吧。治乱之事,到时自有办法。”

到底都有哪些龙虎?待出场时,再一一交代。

安置停当,地藏王菩萨返回地府,命十殿阎君鬼使赶制生死簿,没油点灯,差鬼使到藏梅寺取油使用,才惊动了法明长老。

……

鬼使走后,法明长老占卜了一课,才明白了往事,后悔自己不小心动了杀念,竟提出杀生招恶鬼的建议来,眼看十世修行即将成佛的希望变得渺茫,自己又应了杀戒,性命也难保,一时心烦意乱,随手拿来一本《金刚经》念诵静心,看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句,心中似有所悟,就令传美到庙口等待黄巢,并嘱咐以“主公”相称,这才有了上回的故事。

……

长老大致给徒弟们说明往事,徒弟们蒙蒙楞楞。

长老说:“此次劫数,为师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若能逃过,还要怂恿黄巢的杀心。如果为师逃不过劫数,你们八个要替为师完成使命!切记切记!”

徒弟们听的似懂非懂。

传能突然哭了起来,直喊“师父”,声泪俱下,其他几个也跟着哭了起来。

长老死了吗?

在数难逃

八个徒弟大哭,哭的长老很是丧气,喝道:“为师还活着,哭什么。”

八个徒弟戛然而止,停住了哭声。

风随化传能突然福至心灵,说:“子曰: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主公造反的事情还是要细细谋划。子又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长老说:“蠢徒。你一个秃头和尚老说什么儒家的话。”

传能说:“师父不是说红莲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吗?”

长老无力反驳,只好说:“你且继续说来。”。

传能说:“我听偃师县说书人讲《西汉演义》,说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有狐狸夜里叫‘大楚兴,陈胜王’。我们也可以效仿陈胜吴广,搜集或者传播歌谣和舆论,为主公起义造势,这样一来可以坚固主公的反心,二来也可以吸引天下豪杰、百姓响应。这样起兵才能名正言顺。”

长老点头称善。善就是好的意思。

传能又说:“后来听说书人讲的热闹,我有找来书看,书上说:‘陈胜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我们也要准备些旗帜才好。”

长老连连点头,说:“果然开卷有益。传能你是个有心人。”。

长老说:“徒弟们,听我命令:传净、传信,你们去偃师县买布和针线,传美,传空,你们去山上伐树做旗杆,传善,传真,你们缝制大纛旗,传能、传亮,你们去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去搜集童谣谶语。”

藏梅寺就这师徒九人,虽然很多活做的不够精致,但也都是自力更生。这八个徒弟听令,分头去行事。

……

长老也没闲着,也有自己的任务,就是从思想深处激发黄巢的杀心。

长老每日与黄巢闲谈,说的都是佛也主张“杀恶人即是善念”,“上马杀贼,下马修行”,“一座寺院中,不只有低眉菩萨,还有怒目金刚,低眉菩萨感召众生,怒目金刚弹压群魔,两者圆融,方为佛法。”

长老还提出了“九当杀”。这“九当杀”是:一曰为君昏聩,不辨忠奸,当杀;二曰为官贪污腐化、尸位素餐、弄权结党,当杀;三曰为吏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当杀;四曰为民不尊法度、刁蛮横行,当杀;五曰为商奸诈狡猾,扰乱市场,当杀;六曰为富居心不仁,剥削穷苦,当杀;七曰居家者不孝父母、通奸犯邪,当杀;八曰医药者图财害命,当杀;九曰,为人师者误人子弟,当杀。

黄巢本来是宅心仁厚的人,一颗红心也被说动杀念,两眼慢慢变红,这就叫做“血灌瞳仁”。以后黄巢只要“血灌瞳仁”,就是起了杀心了。

……

传能、传亮打点行囊,出了庙门,走下山来。

传亮哭丧着脸说:“七哥,师傅太偏心了,出外们的事情让我们来做。如今又是冬天,要冻死人了。”

传能却笑道:“八弟,你错了。这是个好差事。我们经常困在庙里,太清贫寡淡了。如今我们出远门,去的是洛阳和长安,是我们大唐最繁华的都市,我们正好见识见识,也省得听师傅的唠叨。至于这天冷,我们出家人何必怕寒暑。再说这次任务,也没有限定时日,我们且玩到明年春天,玩个尽兴了再回山。”

传亮听了,转忧为喜,说道:“七哥说的是。”

两个和尚欢欢喜喜下山来。不多时飘起雪花来。雪者,雨露之精英,丰年之祥瑞。气有升有降,飕飕冷冷布乾坤;味有重有轻,蔼蔼和和长禾稼。资清以化,乘气以霏;值象能鲜,即洁成素;天工剪水,宇宙飞绵。品之有四美焉:落地无声,静也;沾衣不染,洁也;高下平铺,白也;洞窗辉映,明也。透帘穿户,密洒歌楼,驾鸯瓦半似妆银;漫屋填沟,乱飘僧舍,翡翠楼全如曳练。

二人身上僧衣破厚,谭看雪景,也是无比的逍遥自在。

这一天,二僧进了洛阳城。洛阳城是唐朝的东都,无比的繁华,正所谓:洛阳有美景,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那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洛阳也有美人,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香车倾一顾,惊动洛阳尘;风起洛阳东,香过洛阳西;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洛阳更有大气魄,鼓吹威夷狄,旌轩溢洛阳;南渡洛阳津,西望十二楼;明堂坐天子,月朔朝诸侯。

二僧好比是乡下人进城,看的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传亮说:“七哥,你果然没有骗我,这洛阳比藏梅寺好玩多了。”

唐朝崇信佛教。二僧很容易就找到了一户大寺庙住了下来,每天都去街上闲逛。

洛阳的夜市也很繁华。“洛阳风俗不禁街,骑马夜归香满怀。坐客争吟云碧句,美人醉赠珊瑚钗。”

二僧自然不会错过,每天没游玩到深夜,才回到住处。

这天夜里,传能传亮意犹未尽的回到住处,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传亮说:“七哥,你听外面‘轰隆隆’的响,打雷了。”

传能说:“八弟,你听错了。如今是三冬时节,窗外又有圆月当空,怎会有雷?这声音不像是天上来的,好像是地上来的。”

紧接着,二人发现房中的茶几桌椅都颠簸起来,床也跟着晃动,房上屋梁椽柱,错折有声。

传能大惊失色,说道:“地震了,快跑。”

传能、传亮跑到平坦处,觉得脚下晃动,使人眩晕,只好坐在地上,随地转侧。

洛阳城中随处听到人的哭喊声,鸡鸣声,犬吠声,城中的河水倾泼,浪高足有几丈高。

地震了足有一刻钟,才慢慢静了下来。传能、传亮见大街上都是穿着睡衣、惊慌失措的人,随着地震过去,这些人慢慢地都回到房中,查看损失。

传能、传亮倒像没事人一样,回到房子,震倒的桌椅也不去扶,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第二天,传能、传亮见大街上秩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这场地震倒不是太激烈。

二僧见前面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二僧挤了进去,见道路中间陷了一个大坑,大坑里面有个石碑,官府正派人把石碑抬上来。

众人七手八脚,费了半天劲,才把石碑抬上来,把石碑上的土打扫干净,发现石碑上刻着两行篆字,都不认识。

传能却认识,朗声念道:“贝边戎,乱中原;非青非赤非黑白。”众人议论纷纷,不解其意。

官府差人命人把石碑抬到官府,把地坑填上。

二僧离开现场。传能面带兴奋之色。

传亮问:“七哥,你认识那些字,你可知道哪些字的含义?”

传能悄悄说:“这是个字谜。贝边戎是个‘贼’字;五色指青黄赤白黑,非青非赤非黑白,就是‘黄’字,正好应在主公身上。”

传亮听了,喜道:“原来如此。”背后褡裢里取出纸笔来就要记。

传能慌忙拦住,说道:“傻兄弟,这造反的事情怎么能写到纸上,也不要说出口来,只记在心中就是了。”传亮闻听,索性连纸笔都扔了。

……

二僧在洛阳逗留了半个月,玩的细致淡了,就继续往西,朝着长安进发。

这一天,二僧进了终南山。虽然是寒冬腊月,山中也有别样的景致,二僧边走边晚,不知不觉,太阳已经下山了。

传亮说:“七哥,天黑了,我们错过宿头了。”

传能说:“不妨事,有个破庙就能容身。”

二僧又走了二三里,果然发现路边有座破庙,庙门口立着个石人,天黑也看不真切,只觉得好似个天神一般。

二僧进了破庙,破庙中却没有神像,只有几个香案。

传亮和尚打扫了打扫,传能出去找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点着了一团火。二人取暖了一会,觉得困乏了,就睡去了。

睡到半夜子时,突然听到外面风吹雨打的声音,又有低沉的哭声,二僧被惊醒,觉得汗毛直竖。听哭声好似外面那个石人在哭。

那个石人哭着哭着,说了话了,虽然瓮声瓮气,但是二僧听得清清楚楚:“三七二十一,由字头不出,脚踏八方地,果头三屈律。”说完后,就不再哭,风声雨声也停了。

传亮说:“七哥,这石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传能想了想说:“这石人所说也是字谜。‘三七二十一,由字头不出,脚踏八方地’是‘黄’字,‘果头三屈律’,是‘巢’字。也是应在主公身上。不知是何意?”

传亮很是惊恐,说道:“七哥,是不是闹鬼了,我还闻到有血腥味。”

传能说:“不要怕。师傅不是教过我们金刚萨埵降魔咒,‘唵班杂儿萨朵吽’可以驱逐邪魅,你在心中默念,鬼怪不会来犯你。”

传能、传亮默念降魔咒,果然有效,一会功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旭日东升,二僧起来,推开庙门,大吃一惊,一地鲜红,腥味扑鼻,原来昨天下的是血雨。

石人夜哭

传能、传亮开了门,觉得腥气更重了,不由之主的捂住了鼻口。

传能又仔细看了看那个石像,血雨淋了一地,唯独石像上滴雨未沾。只见他右手持一口锯齿飞镰大刀,瞪目呲牙,长着钢髯,虽然是石像,也能看得出他长着白眉毛,通红的眼珠。

传亮说:“这个神像是谁啊?看着像张飞,却拿着大刀,使大刀的不是关公吗?”

传能说:“这石像下面有字。”

二僧围过去看,果然有五个字:“盗圣柳展雄。”

传能大喜道:“这又应到主公合该造反了。”

传亮不解,问道:“这个石人昨天说的字谜,只是黄巢而已,又没说黄巢要造反啊。”

传能说:“因为这个石人就是造反的祖宗。他叫柳展雄,是周朝人,曾经大闹列国,如今占山造反的都供着他。”

二人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前行,走出不出一里,就发现地面如常。原来血雨只现在了那个破庙附近。

传能边走边对传亮说:“我曾经听人说过柳展雄的事。柳展雄本来是个大盗,‘盗亦有道’就是他的名言,连孔圣人都说不过他。后来这位盗圣跟随孙武子修仙,虽然没有成为一洞的大罗真仙,也是半仙之体。”

“后来我听说柳展雄也是到了终南山,发现有块风水宝地,就像在那里给自己盖庙。挖地基的时候却发现有只绣花鞋。盗圣掐指一算,原来这个地方已经被一位女仙看好了,埋了这只鞋作为标记。

“俗话说:做人做事都要讲究先来后到。这位柳爷也有办法,就脱了自己的鞋,埋在了绣花鞋的下面。

果然没几天,这位女仙来了,见宝地被人占了,就与柳爷理论,说她埋了鞋子做标记,是先来的。柳爷说我的鞋还在你下面,我来的更早。

“这个女仙吃了哑巴亏,也没有多做争执,就让给了柳爷。”

传亮说:“这位柳爷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传能笑道:“你继续听,就知道他是吃亏了还是占便宜了。这个女仙其实也不服气,暗中使了八卦遁法,本来柳爷的石像是在庙的正堂上供着,盖好以后就莫名其妙的被移到了门口露天的地方。想来就是昨天那座破庙了。”

传亮哈哈大笑:“看来柳爷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亏啊。”

传能说:“还不止如此。这个女仙是修房中术得道的,专门护佑妓院的。这位女仙本来已经给妓女们说好了,她要在终南山某处建了庙宇,可以去朝拜。这些青楼女子们带着香火和画师来到了柳爷的庙里,就把柳爷当成了守护神,让画师画了像,每个妓女一份,天天朝拜,嫖客们也要朝拜。妓女们也不知道守护神的法号,就叫他‘白眉神’。”

传亮说:“柳爷真是没逮着狐狸,惹了一身骚。”

二人说说笑笑,到了长安。长安比洛阳更为繁华。二僧更是流连忘返。

转眼就到春节了。除夕夜这天,长安更是成了不夜城。正是:凤城连夜九门通,帝女皇妃出汉宫。千乘宝莲珠箔卷,万条银烛碧纱笼。歌声缓过青楼月,香霭潜来紫陌风。长乐晓钟归骑后,遗簪堕珥满街中。

二僧也饮了些素酒,微醺醺的走在繁华的闹市上,很是惬意。

这是突然天色发亮,众人都抬头观看。除夕夜是没有月亮的,只有群星闪耀,地上灯火通明,显得星星也不亮了。这是只见天上有颗星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大如拳头,亮如明月,持续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恢复原状。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传亮说:“这星星又亮又大,真是奇怪,应该是吉兆吧?”

传能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大凶之兆。那颗星兄弟你不认识,我却看过星象图,认识它。这颗星是丧门星,丧门星是凶煞,出现此星就已是凶兆,何况这颗星又那么大,那么亮。不过这也极有可能应在主公身上。”

传亮听了,暗暗记在心中。

整个正月,长安城都是节日的气氛,二僧直玩到二月二,甚是高兴。

这天,传能带着传亮左转右转,走到了一个偏僻处,顺着墙下边走边看着墙上。

传亮说:“七哥,为什么不在闹市上玩耍,跑到这偏僻地方干什么?”

传能说:“这是武科场,我在找主公题的反诗。”

找了一会,隐隐约约果然看到了黄巢的题诗。

传能说:“兄弟,把笔拿来。”

传亮说:“上次你说不要记得时候,我把笔扔了。”

传能从自己褡裢里,取出笔来,蘸上墨水,顺着黄巢的笔记临摹起来,有些地方看不清楚,就自己填词:“浩气腾腾贯斗牛,班超投笔去封侯,马前但得三千卒,敢夺唐朝四百州。”

又在后面落款:“曹州黄巢题。”

传亮拍掌叫好,说:“七哥的用意我明白了。就是让朝廷见到反诗,逼反主公。”传能点头称是。

转眼又到了三月,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又到了晚上,传能传亮在闹市中正玩耍,忽然间天上划过一颗流星。有些胡人喊道:“流星来了,快快许愿!”都合掌闭目,许起愿来。

传亮正要合掌闭眼,传能急忙拦住。

传亮说:“这么漂亮的星星,应该是吉兆了吧。”、

传能摇了摇头,说:“胡人把它当做吉兆,实际上却不是。这星星俗称扫帚星,实际上叫做彗星。彗星是灾星,我看刚才那颗彗星冲的是紫微星。对应紫微星的就是天子,这星对皇帝不利。”

二僧在城里玩腻了,也学着别人出外踏青。城外游人如织:陌喧金距斗,树动彩绳悬。姹女妆梳艳,游童衣服鲜。

二僧游了半日,一股春风吹过,风中掺杂细沙,吹到了二僧脸上。

二僧见旁边有条清河,就过去洗脸,传亮突然大喊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河水中有个修炼多年的青蛙,已成了金色,这时正在洞中修炼。这青蛙平时跟一条鲶鱼精有过节。传亮鞠水洗脸,惊动了这只青蛙,误以为传亮就是鲶鱼精,跳起来直奔着传亮,正撞到传亮脸上。

青蛙见是个人,就知道弄错了,张嘴呱呱直叫。

河边有群顽童,见有个丑和尚摔了个屁股蹲,都哈哈大笑,唱道:“金色虾蟆争努眼,摔碎和尚下面脸”

传亮恼羞成怒,就要去打那些孩子。传能拦住传亮,略作思考,走上前来,说道:“各位童子,我给你们改改歌谣,让它更朗朗上口,如何?”

有个孩子头,说:“和尚,你且说来。”

传能说道:“金色虾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这几个孩子跟着唱,果然唱起来更有韵味。

这些顽童唱唱跳跳的走了。

传能拉起传亮说:“兄弟,快离开长安,回藏梅寺去吧。”

传亮说:“七哥,为什么走的那么急。”

传能说:“刚才那句‘翻却曹州天下反’是反诗,如果官府问起来,是谁教唱的,我们不就被抓起来了吗?”

和尚没什么行李,东西都随身带着,也就不再回城,匆匆忙忙离开了长安。

残唐剑

二僧回到藏梅寺已是夏天。传能把此次见到与黄巢有关的事都说了。

法明长老说:“阿弥陀佛!看来天意如此啊!”

传善传真这时也说:“三面大纛旗我们也制作好了。”

拿来观看,大纛旗甚是气派,左手旗绣的是“杀昏君立明主重整天下”,右手旗绣的是“灭大唐除奸贼再定乾坤”,中间旗绣“顺天应人”。

长老大喜,就来找黄巢,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讲了,再劝黄巢造反。黄巢还是犹豫不决。

当夜,黄巢心事重重,在后花园中看景,行至树下,见桌上放着一张琴,黄巢近前抚了一曲《秦王破阵曲》。

操弦动响,倚柱流音,淅淅历历,中多愤竞之情。挣挣纵纵,无非金铁之韵。炉烟时袅而自住,行云既去而复回。

抚罢一曲,则见巽地云生,西北风起,天风过处,闪出一道童,正式跟他一起练武的道童。

道童立在黄巢面前道:“师弟,吾奉玉帝和师尊款令,差吾下来,送此一口宝剑与你,此剑杀人八百万,血流三千里。”

黄巢接剑在手,低头便拜。道童化道清风而去。黄巢得剑欢喜不胜。

黄巢将剑拿与长老看,说知其事,二人一起观看,真是一把好剑,有诗为赞: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

良工锻炼凡几年,铸得宝剑得流传。

宝剑颜色如霜雪,良工咨嗟叹奇绝。

琉璃玉匣吐莲花,错镂金环映明月。

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绿龟鳞。

非直结交游侠子,亦曾亲近英雄人。

若知嗜血八百万,宁遭弃捐气冲天。

二人见剑身上有字,模糊辨认不清,大概认出一个“广”字、一个“古”字。

法明说:“这口剑就叫广古丧门剑吧。”黄巢称善。

实际上剑身上不是广古儿子,而是一个残缺的“唐”字,隐含“残唐”之意。

黄巢说:“长老,我已决心反唐,选在庚子年壬申月甲申日庚午时三刻。”

长老说:“主公所选的日子是五月十五,正是明日。我们已经做好了大纛旗,明天主公应杀一人祭旗,以求得神灵的庇佑。”

黄巢说:“好。我就用广古丧门剑试剑起手,明日时辰一到,我见到的第一人就杀之。你寺里僧人,尽行回避。”

正在这时,传善进来禀报:“山后王十万来请,让我们五月十五日到他家赴斋。”请僧吃斋被认为是行善事,佛祖会保佑,所以常有有钱人请和尚吃斋。

长老说:“你们明天都去赴斋,我在寺中伏侍主公。”

第二天一早,传善传真传能将三杆大纛旗树到天王殿前,随众僧一起下山赴斋去了。长老给黄巢安排早饭。

黄巢说:“今天午时三刻,你也要回避。”长老辞别了黄巢,自去躲避。

转眼到了午时三刻,黄巢望天祝谢曰:巢本唐民,一介书生,只因当今无道,宠任奸邪,用舍颠倒,思乱纷纷。权臣贪贿财利,不论贤才;主上惟取相貌,不分豪杰。巢因此誓削权奸,扫清天下,夺取江山,况荷宝剑颁临,钦承明命,乘此吉期,开肱展臂,果蒙默祜,受命遐昌。

祝毕,黄巢见天王殿有株大树,手执宝剑叹曰:“虽然长老说的有理,我却还不忍心滥杀无辜,这树是我午时三刻后第一个见到的,我就杀它吧。”举起广古剑朝树上一砍,一抱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黄巢正赞真是一把好剑,见到树干断处鲜血喷天,一颗人头落地。黄巢视之,乃是法明长老。

原来法明出去躲避,见这株大树,年久空心,于是隐身于树洞内,却被黄巢杀死。有诗叹法明长老:

不肯参禅苦自修,八百万鬼如何收。

非是法明藏不密,乃缘大数(树)命该休。

黄巢斩了法明,叹息了一阵,狠心离了藏梅寺,走到阳关大路,见一伙流民在前面,黄巢大喜,祷告天地曰:“我若有天下之分,将这伙人都归顺于我。”

黄巢大叫曰:“你们是做什么的?”

吓得那伙人一齐跪下道:“我们是躲避兵灾的苦命人。”

黄巢问:“你们肯跟我,杀夺大唐天下吗?”

流民中有个头领叫王璠,大胆问道:“这位英雄,姓甚名谁?”

黄巢说:“我是黄巢。”

王璠说:“莫非是曹州冤句县的黄巢吗?前几天,我们听到一个叫费博古的阴阳生(即算卦先生)对我们说,欲知圣人姓,田八二十一;欲知圣人名,果头三屈律,就是黄巢。我们愿跟随大王。”

众人也说:“我们都情愿跟大王前去!”

黄巢大喜,带着众人往行,又见一伙人,黄巢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回答说是“不第的举子”。

黄巢问:“我是黄巢,你们肯跟我杀夺唐朝天下吗?”

众人说:“愿意跟随大王。”

一路上又凑齐了几伙人,总共约有百人。

众人跟随黄巢前行,眼看太阳就要下山,王璠说:“主公要带我们去何处?”

黄巢说:“我们先去抢劫为富不仁的大户,先吃饱穿暖,之后可攻城占地,夺取州县,再打洛阳和长安,帝业可成,你们都将是开国元勋!”众人欢呼雀跃。

王璠又问:“主公,我们先去打劫哪一户?”

黄巢正要回答,见有四人匆匆忙忙从远处跑来,跪到黄巢马前,说:“主公,我们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穿了俗家衣服的传善、传真、传能、传亮四个和尚。

原来八个徒弟从王十万家吃斋回来,见师父身首两处,痛哭起来。

传能说:“师兄们慢哭。师父本来就有交待,如果他遭了劫数,就要我们跟随主公,要他杀人。如今师父既然应数,我们不如分头行事,四个师兄给师父料理后事,看护寺庙,等到主公势大时再去投靠;我们四人去找公主。”于是传能四人换了俗家衣服,带上大纛旗来找黄巢。

黄巢问传能:“你们来的正好,此处可有大户?我们要去杀富济贫。”

传能说:“正好有山后王十万,颇有家产,我们刚在他家吃过斋饭,不如去打劫他吧。”

黄巢说:“恐怕王十万的斋饭还在你肚中没有消化吧,你怎能出此主意。”

传能说:“主公,我刚已经出恭了,王十万斋饭都经过我的五脏庙后拉出来了。这王十万也是嘴上念佛、手上偷鸡的人,不是真善人。再者,俗话说:慈不领兵,善不掌权,主公要做大事,怎么拘泥于小节呢?”

黄巢说好,命传善打起左旗,传真打起右旗,传亮打起中间“一统华夷”大纛旗,传能牵马带路,趁着夜色,直奔王十万家而去。

郑畋

三寸舌为安国剑,七言诗作上天梯。青云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

自从隋朝有了科举制度以来,科举成了很多读书人、练武人进入仕途、施展抱负的重要途径。

唐朝时候的科举还不是面向所有人,需得一定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现在科举终于对商人开放了,黄宗旦自然非常高兴,黄巢也是很激动,父子二人踌躇满志,对天子和朝廷充满了感激之情。

黄巢在家住了一晚,哄黄球、黄冕睡觉后,与曹素素同眠,一番缱绻后,黄巢叮嘱曹氏要好好孝敬公婆,照顾二子。曹素素是个通情达理、温顺贤惠、隐忍坚强的女人,让黄巢放心。

第二天,黄宗旦夫妇送黄巢到了村口,直到黄巢骑马看不到了踪影,才返回家,等待黄巢高中的好消息。殊不知,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曹州到长安有一千多里远,途径河南、山西、陕西等地,是自安史之乱后,受战乱影响最大的地区之一,如今又是连年荒旱,盗贼蜂起。一路上,黄巢看到很多村庄、镇店十室九空,房屋破败,荒草反而茂盛,道路上流民满路,饿殍遍野,不禁心中悲愤。

七月二十八日这一天,黄巢赶到了八水长安。长安有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围绕,所以叫做八水长安。虽然天下不宁,但是长安城气象依然。

自古兴隆地,周秦汉代修。三川花似锦,八水永长流。起盖咸阳殿,凤阙对龙楼。华夷图上看,天下最为头。

黄巢看长安城里繁华景象,心中转悲为喜。

马上就要开考了,长安城大小店房都住满了来赶考的举子。黄巢找了多家店房,都说客满,心中开始焦躁起来。

黄巢信马由缰,走到了一处名叫下马陵的偏僻地方,见到有家店房,叫做“悦来客栈”,门口贴着一副新对联,“文住店状元及第,武投宿拜帅登台”。

这家店为了招揽举子,新帖的对联,图个吉利,只是地段不好,生意冷落。

门口有个小二,懒洋洋地站着。见黄巢骑马经过,像是赶考的举子,就赶忙笑脸相迎,牵过黄骠马的缰绳,说:“这位客官,是来赶考的吗?据我所知,这长安城也就我家客栈有房了,客官不要错过宿头。”

黄巢也就顺势下马进店。

这个客栈果然破旧,房间也是又小又脏,价格还不便宜。黄巢不拘细节,办了住店手续,就住在了这家客栈。

黄巢刚把行李放下,就听小二在外面用奚落的口气对人说话:“郑公子,柴房住的可还舒服?”

听到有人答说:“尚好。”

小二说:“您老尚好了,俺们可不好了。您老半个月房钱不付,我们店小,资金周转不开了,明天早饭的米就要没有了?”

那人答:“小二哥,我这阮囊羞涩,能否宽限几日?”

小二言语刻薄,说:“您老的软囊不知道是什么囊,软囊羞涩,你也看看你的硬囊羞涩不羞涩!”

黄巢觉得好奇,也就走出客房,见院里站着一位文生公子,破衣烂衫,满脸晦气,但是透着坚毅和顽强。

这位公子长叹了一声:“困祢衡鹦鹉洲边,饿王孙哭钓斜阳岸,早知道富贵由天,谁学贾长沙上书金殿,走长安吟尽诗篇。到头来博不得天颜眷,不如趁早赋归耕田。”

小二正要接话,打算损损这位公子“穷酸拽文”。黄巢接过话来,说道:“小二哥,这位公子的房钱多少?”

小二见黄巢答话,立马客气说:“三百文。”

黄巢拿出五百文来,三百文给了小二,说道:“他的房钱我先给了”。小二唯唯诺诺而退。

黄巢又把那二百文递给那位公子,说:“这位兄台,人都有一时不便,我这有二百文钱,如不嫌弃,烦请收下。”

那位公子对黄巢深深一揖,说:“谢兄台胜意,我就厚着面皮暂借兄台这些钱,等这次考场得第,我定连同那三百文一起加倍奉还!”

黄巢说道:“兄台不必客气,都是孔门弟子,失之得之,何索何还?”黄巢转身就要回房。

那位公子快步跟上,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黄巢本不想施恩图报,现在见书生来问,也就说道:“我姓黄名巢,字巨天,曹州府人士。敢问兄台名讳?”

那位公子说:“我姓郑名畋,字台文,荥阳人。”

黄巢说道:“原来是郑兄,院中不是叙话之所,请到房中详谈。”黄巢把郑畋让到房中。

在唐代,科举只是进取的一种途径,更多的还是结交权贵,自荐自身。原来郑畋多年来一直效仿李白在长安游历,以求干进,没想到花光了积蓄,也没有贵人扶持,正准备还乡,却好朝廷开了科场。郑畋自信自己文章一流,定能高中,就蛰伏在这小店的柴房中,等待开考。

黄巢、郑畋二人谈得甚是投机,都是才高八斗之人,顿时有了相见恨晚之感。黄巢听郑畋胸怀锦绣,口吐莲花,说的都是安邦定国之策,心中很是赞赏。郑畋对黄巢的学识也是非常佩服。

聊着聊着,郑畋觉得都是自己说的多,有些失礼,就找个话题来问黄巢:“巨天兄,这古往今来的英雄豪杰,你最喜欢谁?”

有时候考试,发现考了一道题,你没有准备过。考完试后,你觉得应该不会再考,也还是没有准备,等到第二次再考到这道题,你多半还是会措手不及。

黄巢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心想:“他怎么跟王仙芝问的问题一模一样。要说没想过吧,这天聊得有点尴尬。”

聊天最怕尴尬。黄巢也就没有多想,就抄了王仙芝的答案,说道:“我最喜欢列国年间的柳展雄,他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只杀得大国纳贡,小国称臣……”

还没等黄巢说完,郑畋却突然站起,怒目横眉,愤愤说道:“谁不知道柳展雄是乱臣贼子,反叛周天子。你竟然喜欢他。你我都是大唐子民,想的应该是忠君报国,你却效仿那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无君无父的恶人!真是荒唐!”说完甩袖而去。

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黄巢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也觉得有些失言。

后来,郑畋见到黄巢也刻意回避,黄巢不以为意,依然敬佩郑畋的忠君倔强,只是觉得有些迂腐罢了。

……

到了八月初一,开了文科场,黄巢起了个大早,背着书箱,随着众位举子,鱼贯而入,办好了报到手续,领取了准考证,又到国子监拜谒了孔子像,这才进了考场。考场设在尚书省礼部南院贡院。

科举起于隋,成型于唐。唐朝的科举既没有后来明清时期那么规范,也没有那么单板。除了考试作文,还考当时流行的诗歌。

黄巢展开试卷,只见卷子的题目是僖宗天子亲自出的。题目是:“问曰:朕观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业业,光宅四海,十圣宏化。自祸阶漏坏,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农战非古,衣食罕储,念兹疲氓,未遂富庶。督耕植之业,而人无恋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敛之困。举何方而可以复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济其艰?既往之失,何者宜惩?将来之虞,何者当戒?”

黄巢拍案叫绝,暗道:“这篇题目考得好!不像之前的考题多是依据圣贤之书,这道考题很贴近现实!”

其实这道考题是翰林学士刘允章为首拟定的,报给僖宗天子,以皇帝名字刊发的。

黄巢对这个题目胸有千言,刷刷点点,洋洋洒洒写出了一篇宏论,黄巢等墨干了,自己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自己也非常满意。

除了文章,还要求写一首律诗,黄巢略作思索,挥笔写道:

蜚声夙擅文坛霸,百战雄雌尚未分;困龙渴守砚池间,秃兔孤眠野冢边。浩荡胸中罗万象,纵横笔阵扫千军。回首故乡家万里,高眠客帐梦封侯。

同样的,郑畋也很赞赏这个题目,也写了一篇文章,写了一首五言律诗,诗曰:禁署方怀忝,纶闱已再加。暂来西掖路,还整上清槎。恍惚归丹地,深严宿绛霞。幽襟聊自适,闲弄紫薇花。

转眼间,考期已到,举子们交了卷,各回住处。

这次文科场的主考官正是出题的人,翰林学士承旨、吏部尚书、平章政事刘允章。

考官们分开阅卷,把认为好的卷子抽检出来呈给主考官刘允章。

刘允章秉公求贤,用了八日阅卷,拟定名次。

刘允章看到郑畋的答卷,非常满意,放到了甲等里。

刘允章看到黄巢的答卷,拍案而起,大声赞道:“好一个‘浩荡胸中罗万象,纵横笔阵扫千军’!”就把黄巢的卷子放到了首位,拟作状元。

刘允章阅了一天的卷子,名单已基本出炉。正在这时,幕僚李磎走了进来,拿着个名帖,小声对刘允章说道:“刘尚书,有人来递名帖上来,荐举贤人!”

说是举荐贤人,实际上是来走后门的。刘允章做主考以来,来打招呼的各级官员数不胜数。

刘允章哼了一声,说道:“景望,你也知道,我收的名帖已不下百份,不必管他,把名帖扔到那个书筒就是了。”景望是李磎的字。

李磎却没有扔名帖,继续说道:“尚书,这次托名帖的人却不能等闲视之,他是枢密使田令孜,是当今天子的阿父,他举荐的人也来历不凡,是前太尉令狐楚之子令狐绹。”

刘允章听了也是一愣,沉思片刻,说道:“先把令狐绹的卷子拿来再说。”

李磎找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令狐绹的卷子。刘允章展开一开,发现字迹歪斜,语句不通,不禁皱眉。

再看令狐绹的律诗,诗曰:皇帝坐龙床,举子赴选场。只为骗馒头,懒得做文章。吃了大馒头,肚里胀膨貹。御酒呷三钟,稽首谢吾皇。

第010章 驳放

刘允章看了令狐绹的诗,气的须发皆奓,浑身颤抖。李磎见事不好,慌忙扶刘允章坐下。

李磎也拿来令狐绹的卷子看了,不禁哑然而笑。

刘允章说道:“景望,你觉得这样的人能中吗?真是岂有此理。”

李磎却摇了摇头,说道:“刘尚书,我却觉得这令狐绹必须得中,你需得看看他背后的势力。他的父亲太尉令狐楚虽然已经故去,但是朝中依然有势力。这个因素还在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枢密使田令孜,他的势力不容小觑,当今天子都叫他一声阿父。俗话说,宁得罪十个君子,不得罪一个小人,如果尚书得罪了他,恐怕不仅你的乌纱帽难保,还有名声和性命之虞!尚书不可不察啊!”

李磎的一番话,把刘允章说的陷入沉思。

刘允章是什么样的人呢?《全唐书》收录有他的《直谏书》,书中说:“国有九破,终年聚兵,一破也。蛮夷炽兴,二破也。权豪奢僭,三破也。大将不朝,四破也。广造佛寺,五破也。赂贿公行,六破也。长吏残暴,七破也。赋役不等,八破也。食禄人多,输税人少,九破也。”《直谏书》痛陈时局,读之令人荡气回肠,所以,刘允章不失为是一位忠直之臣。

但是,在牵涉到自身安危的时候,这个刘尚书也不得不妥协。

刘尚书叹了口气,对李磎说道:“景望,我还空了三十几个中举的名额,你到那个笔筒里,翻一下那些名帖,把同平章事以上官位的人跳出来,把他们举荐的人都找出来,名单誊写了给我吧。”

同平章事即宰相。也就是宰相以上级别人所举荐的人,刘尚书都要给面子。

李磎便忙了起来,把宰相以上的名帖找了出来,又去那些落榜的答卷里找被举荐人。

突然李磎“呀”了一声。刘允章向李磎望去。

李磎拿来一份答卷提给刘允章,说道:“尚书,这皮日休为什么也落榜了?他乃是当世诗坛领袖,与陆龟蒙并称皮陆,可与当年的李杜相提并论。”

刘允章说道:“这个皮日休确实可以凭诗文传名千古,但是却不是治世之才。当年的李白不也是如此吗?你可以看看他的答卷,不过只是书生之言罢了。”

李磎看了看答卷,也点了点头,说道:“尚书说的极是!看来皮日休只好做个诗人,却做不了宰相。我却对诗人皮日休甚是崇拜,可惜无缘得见。”

刘允章说道:“皮日休我却见过。”

李磎兴奋道:“怎么样?这个皮日休可是跟李白一样,是个仙气十足的诗人?”

刘允章哈哈大笑,说道:“这个皮日休身形瘦小,其貌不扬,而且只有一只眼。咸通年间,我在湖北做鄂州观察使,皮日休也是鄂州人。我在鹦鹉洲旁的黄鹤楼上宴请当地名士,也请了他。没想到他却姗姗来迟,而且是大醉之态到来,在酒席上大声喧哗,全然没有礼数。我很不高兴,就对他说道:‘吴儿勿恃蕞尔之才,且可主席。’意思是,你不要仗着自己有点小小的才能,就狂妄到目中无人。没想到这个皮日休却对我反唇相讥,说我:‘大夫岂南岳诸刘乎,何倨贵如是?’。我也大怒,喝道:‘皮日休,你可知鹦鹉洲是祢衡死处?’皮日休被我所吓,赶紧逃离了黄鹤楼,后来听说他逃到两浙去了。没想到今日还会到长安来参加科举。”

祢衡是三国时期的才子,曾经裸衣击鼓骂曹操,被曹操假借刘表和黄祖之手,杀死于长江船上,葬于鹦鹉洲。刘允章正是用祢衡的事来恐吓皮日休。

李磎听了,也附和笑道:“这个皮日休果然太恃才傲物了!”

后来李磎又看到了当时有名的诗人郑谷的卷子也是落榜,也就没有再多问。

(郑畋、刘允章、李磎、皮日休、郑谷都是本书中的人物,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在后文中还会出现,读者可以留意。此处先略作交代,作为伏笔。)

李磎把名册理好,递给刘允章。

刘允章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这次举子可分为四类人,一类是确实有才有能的,我若不录取,当愧对社稷;一类是有名士举荐的,即便才能不足,然而有人扶持,兴许能作出事业来,只是有些人,我录取了他确实心中有愧,比如那个令狐公子;一类当今名士,如皮日休之流,能有千古之名,却与当世无益,我断不会录取;还有一类是碌碌之辈,芸芸众生,自然都在落榜之列。”

刘允章拟定了最终的名册,共点进士甲等三十六名,乙等七十二名,一共一百零八人。黄巢为甲等第一,令狐绹为甲等第二,郑畋为甲等第二十七。

这一百零八人中,有三十二名是有人递名帖举荐的,刘允章命李磎暗中将录取情况通报给各位宰相以上的举荐人。举荐人们自然也懂规矩,都奉上了一份丰厚的礼单给刘允章。

八月初十,长安城大明宫内,景阳钟响,金銮殿内,文官在东,武将在西,两边站好。唐僖宗身穿赭黄龙袍面南朝北端坐在龙椅上,枢密使田令孜站在他身后。

刘允章领着甲等三十六名进士上殿,黄巢为第一个。金銮殿上都有品级台,文武百官都按照品级或站或跪。这些举子虽然现在还没有品级,但是能享受这次例外,在三品的区域内跪倒一片,行三跪九叩大礼。

刘允章出班,把此次文科场的事情奏了一遍。

年轻的唐僖宗点了点头,问道:“哪个是状元?让他往前来,朕要一观。”

刘允章让黄巢站起来往前走,枢密使田令孜把黄巢领到一品的位置跪下,对唐僖宗说:“此人是状元。”

唐僖宗见跪着的黄巢身材健壮,身长约有一丈,膀阔三停,只是低着头,看不清面目,便说道:“下跪的举子抬起头来。”

黄巢便直起了身子,抬起头来。

唐僖宗一见黄巢,面如金纸,眉横一字,牙排二齿,鼻生三窍,二目中透着一股英雄气概,唐僖宗的目光正与黄巢的目光对上,唬得魂不附体,“哎呀”一声,晕厥过去。

唐僖宗都是在后宫跟着女人、宦官厮混,见惯了阴柔的,没见过这么威武气概的人,这场惊吓着实不小。

田令孜急忙呼救,又命人把御医叫来。

黄巢退后候命,刘允章让黄巢退出金銮殿,到外面朝房等候消息。

御医上前给唐僖宗搭脉,对田令孜说道:“枢密使,陛下是受了惊吓,所以晕厥了过去。”

御医心想:“这都是皇帝养尊处优,贪色过度,导致身体虚弱所致,惊吓晕厥也是正常,但是牵扯到龙体,却不敢说是小事。”

正在这时,唐僖宗苏醒过来,说道:“吓死朕了!吓死朕了!吓死朕了!”。

唐僖宗继而勃然大怒,说:“黄巢如此丑陋凶恶,有辱我大唐体面,给我革退了,不予录用。”

刘允章闻听,急忙出班跪倒,说道:“陛下,黄巢胸怀锦绣,如果他能辅佐朝廷,我大唐必能国泰民安,社稷永固!陛下不要以貌取人,失去贤士啊!”

唐僖宗怒道:“大胆刘允章!你竟然录取这样的人为状元,我不治你失职之罪,你还要聒噪吗?”

田令孜过来小声说:“刘尚书,你这是想逆龙鳞吗?”

传说龙喉下有逆鳞径尺,有触之必怒而杀人。刘允章虽然有忠直之名,但是牵扯到自身性命,无奈,也只得退下。

黄巢还在外面候命。田令孜示意当驾官出去,把黄巢赶走。

当驾官出来,到了朝房,对黄巢说:“天子嫌你貌丑,把你的状元革去了,不肯用你。赶紧回去吧。”

黄巢犹如听了惊天霹雳一般,呆立在当朝。这时金瓜武士上前,把黄巢赶出了朝房。

科举时代否定已经中邦的人而贬黜之叫做驳放。黄巢即是被驳放。

黄巢退出朝门之外,站在午门前,默然叹道:“邸报明诏上只说选文章,不曾说还要挑长相,早知昏君以面貌取人,我也不来。”

黄巢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店房走去,心中愤懑如火,越烧越盛,忽然听到半空中冲着自己有一声响亮的鸣叫。

黄巢抬头看,见墙头上有一物,只见它:武距文冠五色翎,一声啼散满天星;铜壶玉漏金门下,多少王侯勒马听。血染冠头锦做翎,昂昂气象羽毛新;大明宫外朝天客,立马先听第一声。

原来是一只锦毛雄鸡。黄巢心想:“人都说雄鸡有五德,头戴冠者,文也;足搏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夜不失时者,信也。这只雄鸡难道是冲我叫的吗?”

锦毛雄鸡见黄巢看它,又冲着黄巢鸣叫了三声。

黄巢怒道:“昏君不识贤,鸡倒识贤。这昏君连鸡都不如,保他何用?反了吧!”

“挂印封侯”

有人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人说:颜值即正义。

黄巢天分加努力换来的状元,却被一句“貌丑”给革去了,他又背负着父亲殷切的期盼,心中的恼火可想而知。

黄巢造反了吗?

没有。

因为他还心存希望。

黄巢怒火中烧,憋了好久的气,但是慢慢地也逐渐看开。

黄巢转念一想:“这文官代表朝廷体面,昏君要长得好看的,还倒有几分道理;这武将上阵杀敌,马革裹尸,总不需要再找小白脸了吧。这马上就要开武科场了,我夺了武状元不也一样。”

想到这儿,黄巢冲金鸡抱了抱拳,说:“鸡兄,谢谢你识才。我先忍了这口气。”

黄巢回到店房,从金銮殿回来的郑畋,已经由柴房搬到了上房,那个小二围前围后,一口一个郑爷,腰都直不起来了。郑畋满脸止不住的笑容,见了黄巢也没有寒暄。

黄巢不以为意,回到房中,蒙头大睡,不去管外边的热闹。因为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五更,天还没亮,黄巢就听到外面敲锣打鼓之声,有人喊:“放榜了!放榜了!赶考的举子快到礼部南院去看榜了!”

黄巢本来就有心事,睡意不浓,被这样一吵,也就起来穿衣,走出店房,打算去看看热闹。

唐朝有三省六部,原来举子放榜是在尚书省的礼部选院,每到放榜时都是人满为患,干扰了尚书省的办公,所以改到了礼部南院。

黄巢也不用打听礼部南院在哪里,因为很多书生打扮的人都奔着一个方向,黄巢也就跟着人流到了礼部南院。

只见南院有个高大的影壁墙,墙上贴着一张皇榜,红底金字,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很多举子都挤在中间看,有的笑逐颜开,有的面色沮丧,有的甚至嚎啕大哭,不顾斯文。

黄巢个高,往里看,见第一位写的是:“甲等第一状元京兆令狐绹。”京兆即京城的人。

突然有人大声叹道:“不患文章之不精,只患主考之不公。哪怕你才比华山,也比不上人家孔方兄的面子,这至公堂却变做了鬼门关!看来我皮日休报国无门了!”

黄巢也知道皮日休的大名,循声望去,看背影,此人文雅风流,仙风傲骨,有太白遗风,等到这人转过身来,却发现这人左眼角塌陷,是个独眼,大大的破了面相。

这皮日休叹罢气,挤出人群,摇头而去。皮日休从此流落江湖,后来到了福建,得以与黄巢相会。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其余举子也都议论纷纷,都说这场考试不公,很多事都是行贿高中的。

黄巢听了,也是叹了口气,不愿在外多待,又返回了店房。

……

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五,寅时刚过,天还没亮,黄巢就起来了,洗漱一番,头戴武生巾,身穿黄金铠,拿来一领黄袍半披半挂,后背弓箭囊,腰悬三尺剑,足蹬虎头靴,牵过黄骠马,紧紧马的肚带,鸟翅环得胜钩上挂上螣蛇赤金枪。真是人精神,马威武。

黄巢牵马要出店房,见店门口小二拿着个红灯笼,灯笼上写这四个金字“挂印封侯”。

小二笑脸道:“客官,如今天色还不明,拿个灯笼吧,你看这上面的字:挂印封侯。只要二百文,算你账上,回来一起结。”

图个吉利,是人之常情。黄巢接过灯笼,催马直奔武科场,见大街上已是人山人海了。

武科场与文科场不同,具有观赏性,这次考试,朝廷也允许百姓观看。所以,路上不仅有南来北往的赶考武举子,也有三教九流看热闹的百姓,更有趁机做点生意的小商小贩。

黄巢见天下英雄黑白丑俊,高矮胖瘦,都有一股尚武的精神,很多人都提着红灯笼,有的写“独占鳌头”、有的写“武场为尊”。

有个人高马大的蓝脸大汉,灯笼也大,写的是“biangbiang面”,原来这大汉看别人都有红灯笼,就把路边面馆的招客灯笼给摘了。众举子见了都暗笑,这大汉也不在乎。

武科场分开了武举子的区域和百姓观看的区域。武举子的区域有禁军弹压地面,有兵部府的人登记信息,武举子陆陆续续来到,以此验身进场。

太阳冉冉升起,天色明亮,武科场上能看清楚了,只见中间有三个大彩棚,考官开始进了彩棚。

西彩棚是监考官兼秩序维护,中间椅子上端坐着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面如冠玉,五缕墨髯飘洒前心,头戴金盔,身穿金甲,外披红袍,不怒而自威。西彩棚下面有三千禁军,负责弹压武场,维持秩序。考场中有人认识,说中间这员大将,是左威卫上将军张自勉,是当世的骁勇良将。

东彩棚是副主考,端坐着一位胡须花白的文官,身材胖大。有人说这是兵部尚书程敬思,据说是当年鲁国公程咬金的后人。

中间高大彩棚是主考的位置,供着圣旨和尚方宝剑,上坐一人,瘦小枯干,尖嘴猴腮,一身太监朝服。更有人认识,说这人正是这次的主考官——枢密使田令孜。

……

为什么主考官是个太监?

本来武科场主考原定的是程敬思。田令孜突然想做这个主考官,就用一个西瓜换来了这个主考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田令孜本姓陈,是蜀中人。自幼父母双亡,靠着他的大哥陈敬瑄卖饼度日,才把他养到了十五岁。兄弟二人到长安闯荡,陈敬瑄继续做饼师,田令孜却游手好闲,四处闲逛,靠在茶馆酒肆奉承巴结有钱人,讨取赏钱,有时讨赏的钱比陈敬瑄卖饼挣得还多。

田令孜也是天性讨巧,后天又练就了溜须拍马、迎合奉承的本领。也是机缘巧合,宫里有个田姓宦官出宫喝茶,被田令孜伺候的非常得劲,就不住的“乖乖、小子”的叫田令孜。田令孜也是聪明,就顺势拜了这个田姓宦官做了养父,宦官没来无后,听到有人叫他爹爹,自然高兴的了不得。

田令孜本来以为能平步青云,也就跟着田姓宦官进了宫,结果受了一刀之苦,净身做了宦官,这才改名换姓叫了田令孜。

后来,田令孜负责照顾小皇子普王李儇,倒也尽心尽力,很受小普王的喜爱,叫他一声阿父。

普王本来不是太子,唐懿宗临死前办黄巢传给了他,普王也就成了皇帝。田令孜因为带着普王长大,竟也做到了枢密使的高位,皇帝也继续叫做阿父。

田令孜的哥哥,这位饼师陈敬瑄也有些武艺,自然也不再卖饼了,跟着弟弟过上了好日子,但是也想做个一官半职。听说这次开了武科场,陈敬瑄有意下场夺魁,就找到了田令孜。

田令孜自然知道陈敬瑄到底有几斤几两,心想:“你想做状元,也是痴心妄想。”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令狐绹都能做文状元,我哥哥为什么不能做武状元。”

自古大奸有大才,田令孜也很有才能,就想了个办法。

田令孜动用驿马从岭南、海南运水果过来,主要是给自己吃,有时候有事求天子,就业给皇帝吃。这次田令孜挑了两个沙瓤的大西瓜,带着进宫去见唐僖宗。

现在已经是八月,天气转凉,但是秋老虎还很厉害。长安已经没有了西瓜,唐僖宗见到了两个大西瓜,非常高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田令孜见唐僖宗高兴,就趁机奏道:“陛下,当今天下大乱,更需要武将去把那些反贼都给灭了。所以老奴认为武科场比文科场更加重要。陛下如果能亲临武场做主考,一定能振奋天下练武人的报国之心。武人若都尽力平贼,天下可安。”

僖宗正值年少,沉溺于声色犬马,不爱上朝,更不愿去武场,说道:“阿父说的都对,只是这武科场有啥意思,又要坐一整天,不如打马球,斗鹅好玩。”

这句话正中田令孜下怀。田令孜说道:“陛下不用亲自去,可以拟一道圣旨,赐一口尚方宝剑,委托陛下的心腹之人代劳,‘代天巡狩,如朕亲临’,天下人也能知君父之心。”

唐僖宗吐出了一嘴的黑西瓜籽儿,高兴道:“阿父这个主意好!你是最佳人选啊!你就替寡人去做主考吧。”

就这样,田令孜两个西瓜,换来了一个武科场的主考官。

……

考场上三声锣响,全场肃静,副主考程敬思清了清嗓子,先向天下武举子们宣布考场规则:

唐朝的武科场考试项目有弓、刀、石、马、步、箭。先要开弓、掇石、翘关,比的是力气,再步射、马射,各射十支箭,比的是箭法,过关后再到考官处标名挂号方可进场,连胜五杰者为伍勇,进入待考区休息。最后再由伍勇抽签,双双对战,循环抽签,胜出者即为状元。

刚宣读完规则,一匹乌骓马就已经冲了出来,马上一员将,真是威武,只见他:

身高丈二,面蓝如靛,两眉入鬓,大环眼,翻鼻孔,颔下钢髯似火焰,戴一顶武生巾,披一副乌金甲,穿一领蓝靛袍,挎一张皂雕弓,插几支狼牙箭,坐下骆驼大的乌骓马,使的是二丈二尺长的画杆方天戟,恍忽天神下降,犹如陆地金刚。

这大汉先到弓石处,弓的分量和石的分量都不一样。这大汉下马,挑了最重的十石硬弓,左手握住弓背,右手拉起弓弦,连着拉了三个满;大汉又选了最重的五百斤的练功石,举过头顶。

这大汉又到比试箭法的地方。这地方有十个箭靶子,大汉战在十丈之外,连射了十箭,有九箭射中了靶子;大汉又上了马,让马跑动起来,射了十箭,有七箭射中了靶子。

全场鼓掌,为这大汉喝彩。

这大汉到了挂号处标名挂号,牌子挂在显眼处,上写:“山东曹州邓天王。”

黄巢认得这个大汉,就是那位提面馆大灯笼的,没想到原来还是同乡,都是曹州人。

邓天王端戟带马,冲天下举子哇哇大喊:“俺邓天王的便是,哪位好汉来与我比试几合。”

只听有人喊道:“我来会你!”

龙争虎斗

邓天王在校场上,喊天下的举子下场比试,只听有人喊道:“我来会你!”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武举子,中等身材,中等相貌,骑一匹大青马,使一杆长枪,催马进场。先到校场边上拉了中等的六石弓,抱三百斤石,步射中六,马射中五,然后去程敬思处挂号。不大一会,号牌挂到柱子上,上写:“陕西汉中朱勖”。

自古以来,人的战争不断,自轩辕战蚩尤开始,采取的是车战的形式,在平原处战争。两车相对冲来,交汇处,武将举兵器打仗,叫做一个照面;两个照面为一个回合。后来,随着华夏畜马兴盛,逐渐变成了更为灵活的马战。除了马战,还有就是步下的拳脚比试。就回合而言,拳脚最快,马战次之,车战最慢。

二人对阵,邓天王问道:“你是牛冒?”

牛勖说:“呸,我叫牛勖。”

邓天王说:“一会就让你冒泡。”

二马照面,牛勖挺枪就扎,邓天王一招举火烧天往上招架。戟枪相撞,牛勖直觉得虎口震裂,长枪撒手,慌忙拨马就败。

邓天王一个照面就把牛勖打败,举子百姓为他喝彩。

牛勖下场后,紧接着又来了武举子,号牌挂出,写的是“山东兖州周顺”。

周顺知道邓天王力量大,想以巧招取胜。没想到邓天王不仅力气大,招数也很奇妙,也是一个照面,就把周顺的头盔挑掉。周顺落荒而逃。

邓天王连胜两阵,天下举子和百姓鼓掌喝彩。邓天王也有几分得意,继续等着人入场。因为邓天王武功太高,很多人觉得不是对手,所以一时之间还没有人下场。

黄巢心想:“俗话说头三出没好戏,没想到第一个上场的人就如此英勇!此人武功不弱,是一员大将之才,足有夺魁之能。”

正在这时,听到有人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邓天王,我来会你!”一人已经催马进了梅花圈,来到比武场。

原来这人趁刚才比武的时候,已经举石拉弓射箭完毕,现在直接进了考场。柱子上挂出号牌,乃是“岭南孟绝海”。

天下人看孟绝海的长相就为他喝彩。他长得什么样呢?只见他:

头戴五火烈焰盔,浓眉钢髯面如枣。金甲金盔耀日高,大红袍织大鹏雕。身骑千里追风马,手执三停偃月刀。

什么叫三停刀?即刀头、刀杆、刀攥长度各占三分之一。

很多职业讲究的是气质,练武人更是如此,正所谓“圣天子百灵相助,大将军八面威风。”孟绝海就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尚武精神。

邓天王、孟绝海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都是很佩服对方。

话不多说,两人斗在一处,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高手对决,比前两场热闹百倍。只见他二人力量相当,刀戟碰撞犹如雷神敲战鼓;武艺高强,人欢马奓恰似元宵走马灯;一个是白袍薛礼的戟法高,一个是关公传下的一十三路春秋刀;一个像宋无忌忿怒,骑火骡子飞走到人间;一个是龙罔象发威,跨金睛兽纵横临世上。

这场好斗,只看到举子鼓掌,百姓喝彩。

这二人都是名将传下的武艺,邓天王别看外形粗狂,使的却是薛仁贵传下的戟法,孟绝海学的则是关羽的十三路春秋刀法。

两人战了足有五十余个回合,孟绝海就把压箱底的绝招使了出来,连砍两刀后,使了一招灞桥挑袍,邓天王这招不慎,没有躲开,身上穿的蓝靛袍被刀背挂到,“刺啦”一声,划开了一个口子。

邓天王大笑道:“好厉害的孟绝海!俺一招不慎,输给你了,不过俺却不服你,有机会再与你比试。今天既然夺不了状元,俺也不要皇家的小官做,受那份拘束。”说完催马出了梅花拳,奔门口而去。

禁军负责弹压校场,张自勉只说时间过了,不要随便放人进来,却没说不要放人出去。把门的禁军士卒也没想到会有人主动立场,也就没有阻拦。邓天王也就离了武科场,催马扬长而去。

孟绝海与邓天王战了五十余合,却一点都没有疲倦之态,依然是志气高昂。

孟绝海冲着天下举子抱了抱拳,说道:“天下的英雄好汉们,哪位下场来与我切磋切磋。”

这时很多举子开始交头接耳。

这个说:“兄弟,看邓天王、孟绝海这样的高手,我们还有夺状元的希望吗?”

那个说:“我们就别想了。”

这个说:“既然夺不了状元,不如我们也下场露个脸,到时候还可以得个后面的名次,家里有人撑腰,有个武科场的功名,将来也能谋个出身。”

那个说:“你说的对!我看这孟绝海虽然英雄,为人却还客气,不会伤人,我们就下场吧。”

因此有举子陆续上场,孟绝海接连打败了曹顺、彭白虎、王重荣、杨思恭四将。加上邓天王,孟绝海连胜五阵,成为第一名伍勇,按照规则,孟绝海可以休息了,禁军把孟绝海领导西彩棚边上,那儿放着几把椅子,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有些点心茶水。孟绝海就在此处休息。

接下来就是举子们又轮番上场,杨师立战败了邵升昌,又被罗元皋战败,罗元皋被庞师古战败,庞师古又战胜了秦涉、程越祖,后又被赫连铎战败,赫连铎又战胜程宗楚、岳彦真。再也没有一人能连胜伍杰者。

黄巢看了一上午,觉得上场者孟绝海、邓天王乃勇将也,赫连铎、庞师古、王重荣也可算上将,其余者不过平常之辈。

黄巢旁边有个举子,好像见多识广的样子,一直在点评入场的举子,说什么杨师立、牛勖、罗元杲都是田令孜一党,秦涉、程越祖都是开国元勋秦琼、程咬金的后人。

田令孜这时却心中焦躁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些下场的举子,陈敬瑄一个都打不过,必须第一个出场,再让事先找好的托儿下场,假装败给陈敬瑄才行。如今这些举子走马灯一样,一会下去一个,陈敬瑄没有单独上场的的机会。

看天色已到午时,田令孜心生一计,拿起尚方宝剑,对身边的小太监说道:“代天主考,如朕亲临,给我传一道令下去。”

小太监诺诺连声,走到显眼处,尖着嗓子,高声喊道,说:“传圣上口谕:天色近午,已到午饭时间,众举子饥饿,现停战一个时辰,供大家用饭。赫连铎英勇,已连胜三杰,可以当做伍勇。下午再重新开场。”

众位举子听了,也就开始散了。

这些举子们来自天南海北,穷富不同,有的随身带了干粮,就在考场了吃了;考场上有很多卖小吃的摊贩,买的是白吉馍、臊子面、凉皮、羊肉泡馍等吃食,更多的举子是到摊贩上去吃,这些摊贩们也都大赚了一笔;来自京兆的官宦子弟,则有家人送来酒宴,这些人吃的更好。

田令孜有御赐的酒席,独自享用,禁军们自有火头军供应饭菜,程敬思、张自勉也是吃的火头军做的饭菜,只是更为精致。

……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未时二刻,程敬思刚宣布开场,就有一匹枣骝驹冲进了武场,这匹马很是精神,是上等的宝马良驹,再看马上坐着个人,举子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只见这人长得尖嘴猴腮,身材痩长,穿戴铠甲倒很鲜明,使一口衮刀,他骑在枣骝驹上,就像猴骑骆驼一样。

这人到了弓石处下马,拉了最轻的二石弓,抱一百斤石,步射中三,马射中一。别人都到副主考处挂号,这人却到了主考官处挂号,柱子上挂出号牌,写的是“蜀中陈敬瑄”,正是田令孜的哥哥。

中午吃饭时,田令孜已经给陈敬瑄说好了,让他下午一开场就第一个登场,陈敬瑄却也机灵,占了个头筹。

田令孜之前都已经安排好了,专门给陈敬瑄说找了五个托儿。一开始都按照计划有序进行。

首先上来一个人,报名叫做杨五,不到三合,被陈敬瑄挑破战袍,败了下去;接着有上来来三个分别叫做牛八、马六、苟二的,也都被陈敬瑄打败。这些都是田令孜专门找来的托儿。

台下的举子和百姓也看傻眼了,心想:“这哪是比武啊,这还不如街边小孩打架热闹。”于是嘘声一片,嘲笑声此起彼伏,还有人打着呼哨,连喊倒好。

陈敬瑄连胜了四个人,还误以为举子和百姓们都为他喝彩呢,也是洋洋得意。

就在这时,梅花圈里飞一般跑进来一匹大红战马,马上一员将。陈敬瑄看了他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他:

身长一丈,膀阔三停,面如噀血蓝,狮子鼻鼻孔朝天,野猪口口龇獠牙,两只牛眼如朱砂,连鬓络腮红胡须,骑一匹赤炭火龙驹,掌中一柄三亭锯齿飞镰大砍刀,三分象人人见怕,七分象鬼鬼见愁。真如九天瘟神离天阙,开山恶鬼下坡来。

陈敬瑄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托儿呢?长得也太凶恶了。

陈敬瑄问:“你是何人?”

来将张开血盆大口,说:“我是宋州砀山朱三。”

陈敬瑄心想:“听这名字,应该是托儿。”

到底是不是托儿呢?

第一二二回 渡江

鄂州刺史府走进来一人,柳彦璋、柳彦随、彭攒一看,肯定是王彦章的弟弟了,此人跟王彦章相貌酷肖,也是一个壮汉,只是比王彦章稍微矮了一点,但也有一丈高的身材。

这人一眼就看到了王彦章,大步上前抱住王彦章,大哭道:“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王彦章喝道:“给你说过多次了,不要那么没出息,一个大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先不要哭了,我来给你引见一下。”

王彦章对柳彦璋三人说道:“三位哥哥,这是舍弟,名叫王彦竜,也随我学了些粗拳笨脚。我还有个三弟,名叫王彦童。”

竜,是龙的异体字,也念做龙,是龙中低等者。

王彦章对王彦竜说道:“这是三位哥哥,叫做柳彦璋、柳彦随、彭攒,上去给哥哥们磕头。”

王彦竜强忍泪水,上前给三人施大礼,柳彦璋急忙伸手相搀,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客气,快请坐下。”

亲兵搬了把椅子,让王彦竜坐下。

王彦章问道:“老二,你不在家和老三孝敬老娘,出来找我何事?”

原来,王彦章父亲已经故去,家中还有个老母。

这句话一问,王彦竜又大哭了起来,说道:“老娘半年前已经故去了,现在三弟料理后事,我出来寻找大哥?”

王彦章是个孝子,闻听此言,如同晴天霹雳,痛彻心扉,抱头痛哭,柳彦璋三人也忙来解劝。

哭了半日,王彦章止住哭声,问道:“老娘怎么故去的?”

王彦竜抽泣答道:“自去年开始,老母亲吃的很多,但是却日渐消瘦,去求医,寿张县的先生看不出什么病症,后来我和三弟到推车到郓州去看,郓州的先生说老娘得的是消渴症,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几个月前便故去了。我和三弟办了后事,留三弟在家,我出来找你。我不知道你在何方,便四处乱撞,正巧到了鄂州,有军士尊称我为王将军,我上去习文,才知道他们把我误认作是哥哥,我才找到了哥哥。”

王彦章又哭了一番,随后又转身对柳彦璋三人说道:“三位哥哥,小弟老娘去世,我不在身边,是大大的不孝。我要回家守孝,不能继续跟随哥哥们了。要告辞了。”

柳彦璋知道王彦章是员大将,有意收拢,但是守孝是人之大伦,不好阻拦,边说:“贤弟,节哀顺变,莫要太过悲伤,回到家乡,也替愚兄在伯母坟前上柱香。”又命人打包了很多金银珠宝,给王彦章带上。

王氏兄弟千恩万谢,与柳彦璋等人洒泪分别,回到寿张县守孝去了。后来王彦章以寿张县淤泥河为根据地,在黄河为盗,做了水贼,后来风云际会,扶保朱温,为当世之名将。

王彦章走了没过几日,黄巢便到了鄂州,消息传到刺史府,柳彦随听说黄巢来了,大喜,说道:“哥哥,黄大哥到了,我们快出门迎接。”

柳彦璋却久有割据之心,自立为王,听说黄巢到了,心中不免失落,没有立即表态,沉思了许久,才命令挂上“冲天”、“均平”的义军大旗,开门迎接黄巢。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

黄巢、尚让、葛从周、孟绝海与柳彦璋、柳彦随会师,柳彦随又引见了彭攒,黄巢非常高兴,加封彭攒水路将军之职,依然在柳彦璋手下使用,彭攒大喜。

黄巢下令鄂州城上挂上义军大旗,震慑周边,义军士气大增。

没过两天,柴存带领水路兵来到。长江比湘江水流激荡,江边又有官兵把守,柴存偃旗息鼓,所以到来的晚了。

又过了两天,邓天王、盖洪带领人马七万来到。原来邓天王一路一直在附近各县劫掠,没有遇到多大的抵抗,很多穷苦人也抢着加入义军,所以这一路最有资财,人数有最多,士气最盛。

邓天王到了,黄巢大喜,说道:“贤弟,你所带人马所向披靡,立下大功一件。”

邓天王哈哈大笑,道:“都是托哥哥洪福。”

义军在鄂州胜利会师,人数达三十万人,非常高兴,欢饮了几日。

这一天,黄巢在刺史府升帐议事,把尚让的地图挂到墙上,与众将商讨下步战略部署。

黄巢说道:“昏君给我们义军布置了诸多防线。如今荆南王铎、湖南李係都已被我们打败,山南东道刘巨容也被我们甩下了,江西曹全晟大儿子被我们所杀,曹全晟也被调走。如今只剩下润州的周宝和广陵的高骈,还有信州的张潾。”

润州即今天镇江,广陵即今天扬州,信州即今天上饶。

黄巢指着地图说道:“过了鄂州东下,便到了淮南、江西境内,正是高骈匹夫的地盘。我们义军之前曾在此地被高骈匹夫用混天阵所败。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这次定要与高骈匹夫争个高下,一雪前耻。”

众将群情激奋,尤其以邓天王声音最大,说道:“哥哥,这高骈匹夫不足为虑,某家如果遇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黄巢见士气可用,也是非常高兴,说道:“上次我们全军都在信州,所以才被高骈匹夫包围。前车之鉴不可不察,我们切不可聚集在一处,还是按照我们的常规的战术,分兵作战。一处有难,其他路人家前去接应,如果互为策应,方是上策。”

众将都点头称是。

黄巢满脸严肃,众将都知道黄王要传将令了,都正襟危坐起来。

黄巢从令筒中抄起第一支令箭,说道:“柳彦璋听令!”

柳彦璋没想到第一支令箭能叫到自己,愣了一下,急忙站起出班,高声应道:“末将在!”

黄巢说道:“我任命你为水军都统,柳彦随、彭攒为副,用战船将各路人马运至目的地,之后将战船留在水上,与陆上各路人马互为策应,保存我义军水路实力,以作以后渡江和水战之用,不得有误!”

柳彦璋本想占据鄂州,独立为王,如今却派他各路接应,就有些迟疑。但是军令如山,柳彦璋不敢违抗,只能答道:“末将遵令!”上前接了令箭,退回本座,陷入思考。

黄巢抄起第二支令箭,喊道:“孟绝海听令!”

“末将在!”孟绝海应声而出。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人马乘坐柳彦璋战船,前往润州沿途劫掠,刘塘为副。润州是周宝驻地,他手下有八都兵马,又有后楼都,号称天下无敌,你要度力而行,以攻取县城为主,切莫轻易与周宝正面冲突,以保存实力。等我挥师北上之时,共打广陵。”

孟绝海答道:“末将遵令!”接了令箭,退回本座。

黄巢抄起第三支令箭,喊道:“葛从周听令!”

“末将在!”葛从周应声而出。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人马乘坐战船,前往睦州,沿途劫掠,张归霸为副。等我挥师北上之时,共打广陵。”

葛从周答道:“末将遵令!”接了令箭,退回本座。

黄巢抄起第四支令箭,喊道:“尚让听令!”

“末将在!”尚让应声而出。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人马乘坐战船,前往宣州,沿途劫掠,王璠为副。等我挥师北上之时,共打广陵。”

尚让答道:“末将遵令!”接了令箭,退回本座。

黄巢抄起第五支令箭,喊道:“柴存听令!”

“末将在!”柴存应声而出。

黄巢令道:“我命你带领本部人马乘坐战船,前往饶,沿途劫掠。”

柴存答道:“末将遵令!”接了令箭,退回本座。

黄巢抄起第六支令箭,喊道:“邓天王听令!”

“某家在!”邓天王丧门洪亮应声而出。

黄巢说道:“贤弟,张潾是员骁将,你与我一起去打信州,共破这个硬骨头。”

邓天王摩拳擦掌,高兴道:“多谢哥哥!某家得令!”接了令箭,高兴地回到本座。

黄巢抄起第七支令箭,喊道:“傅道昭听令!”

“末将在!”傅道昭没想到还会叫到自己。

黄巢说道:“我命你带领五千游击军,为诸路接应,在各路之间互通消息。”

傅道昭应道:“末将得令!”也接了令箭。

战略一定,各路义军整顿兵马,准备出发。

接下来的几天,义军的艨艟、斗舰、楼船、车船等船载着三十万的义军人马,旗帆招展,出了鄂州的沙洲门,浩浩荡荡、杀气腾腾顺长江往东而下。正是:

新破鄂州得水军,艟行长江气如奔。

鼓响震天雾战战,渔灯不照息纷纷。

千艘已共长江崄,百胜再冲高天云。

分明胜败无寻处,空听渔歌到夕曛。

战船载着大军,前往如今的安徽南部、江西北部进发,一场大杀伐就在眼前。

……

鄂州的尾声再交代完整。继续接着前文,再说云盖寺,也就是石佛寺的马霸图、姚彦章,听说了义军离了鄂州,不停的打探消息,确定义军撤出后二十天,姚彦章决定返回鄂州。

姚彦章来找马霸图,说道:“大哥,如今贼人已经离了鄂州,我想邀请大哥随我去回鄂州,我愿尊大哥为刺史,共建鄂州,共建伟业!”

马霸图听出姚彦章有割据鄂州、占地为王之意,心中也是一动。到底马霸图会不会占据鄂州,下文交代。

第一二三回 判八都

唐末,朝廷的威望日衰,是个可以凭武力割据一方的时代,激发了很多人的反心,很多枭雄都想趁机立业。

姚彦章有这个心,马霸图也有。

但是马霸图没有答应。

马霸图认为当前鄂州的时机还不成熟,自己威望也不够,姚彦章的兵力也太少。

马霸图说道:“贤弟,俺离开家乡日久,颇有思乡之情,急于回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姚彦章也感到失落,无奈只好与马霸图分别,自己带兵返回鄂州,重建鄂州。马霸图则收起盔甲战袍、貂皮大氅和豹尾画戟,骑上腾霜白宝马,返回许州家乡。

后来,马霸图参军入伍,后来南下,与姚彦章会合,终于干出一番事业,占据湖南湖北,建立南楚国,姚彦章即是马霸图的丞相。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义军多路出兵,齐头并进。

花开几朵,只能一朵一朵的交待。先说孟绝海,他所率领的一路乘坐柳彦璋的战船到了润州境内。

孟绝海战在船头,见前方比较荒僻,便对柳彦璋说道:“柳将军,麻烦就在此处停船吧。”

柳彦璋点了点头,向彭攒示意,彭攒下去传令,在江边找一水深成港处,靠边停了,抛锚,搭上踏板。

副将刘瑭指挥人马下穿,秩序井然,人马都藏在芦苇荡中,悄无声息。柳彦璋看了,心中佩服孟绝海不愧是帅才,练兵得法。

不到半个时辰,三万人马都下了船,孟绝海与柳彦璋抱拳道别,跨上千里追风马,也下了战船。

孟绝海出了芦苇荡,找一高岗,往外望去,见前方隐隐约约有村镇。孟绝海叫道:“探事兵何在?”

探事兵的头目应声而出,抱拳施礼。

孟绝海道:“听我将令,出去一百里,探听此处可有城镇,可有大户,可有官兵驻守。探听准确,速报我知!”

探事兵头目答道:“遵命!”带领三百探事兵,换上便装,出去探事去了。

约过了一个时辰,有个化妆成货郎的探事兵已经返回,单腿下跪,禀道:“报孟将军,我探听到前面十里,有个城镇,乃是句容县清平镇,镇上五万余人,有个大财主,名叫王半城。句容县城距离清平镇又有四十里,是个富裕的大县。”

孟绝海点了点头,说道:“甚好!”

这探事兵面又继续说道:“我返回时,路过清平镇的东南方向,发现有座类似军营的所在,我正要上前打探,被里面官兵挡住,我不得进入。那里应该是有官军驻扎,具体人数,属下未曾探听明白,看军营的规模似乎有万人之数。”

孟绝海沉思片刻,挥了挥手,说道:“你立下大功一件。”

孟绝海对刘瑭说道:“你带领五千弟兄,前去劫掠清平镇的王半城家!记住,一者不要滥杀无辜,二者,不要劫掠过快,要拖延时日,我自有妙计。”

刘瑭对第一点很明白,对第二点却不大明白,但是军令如山,也不敢多问,便点齐了五千精兵,在探事兵的带领下,杀奔清平镇而去。

王半城确实是个大财主,句容县有一半的生意都是他的,所以人称王半城。他在句容城有个院子,养了个小妾,清平镇却是他的庄园。

王半城眷恋小妾,又要照顾生意,所以很少回家,他的发妻潘氏四十多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徐娘半老,遭到王半城的冷落,就与管家王禄勾搭在一起。

刘瑭带兵赶到王半城庄园时,王禄正在后宅跟潘氏厮混,庄园虽然也有些庄丁保镖,但是群龙无首,没人指挥,被义军一阵冲杀,都四散逃跑了。

刘瑭杀进了庄园,一直杀到后宅,王禄和潘氏衣衫不整,惊慌失措,刘瑭看了一眼,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挥刀将二人斩了。

不多一时,手下头目就来禀报,说庄园的金银珠宝、粮食都已经打包好了,请令撤退。

刘瑭故意说道:“我看此处庄园甚大,必有暗道和夹壁墙之类的,你们好好搜搜,不要遗漏了。”

头目也觉得奇怪,但是不敢违抗将令,带人四处去搜,把王半城的庄园搜了个底朝天。

刘瑭是个武将,也通文学,走进庄园的书房,随手拿起一本《酉阳杂俎》来看。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有个探事兵慌慌张张跑进了书房,禀道:“刘将军,大事不好了!有一路官军围住了此处庄园,人数足有一万人。”

刘瑭也是吃了一惊,急忙传令备战,自己扔了书,快步出了书房,上了战马墨玉青,鸟翅环上摘下来九耳刀,带队出了庄园,果然见有一队官军。

刘瑭这支官军队伍非常齐整,就知道是名将训练出来的。这支官军为首的一员大将,铁盔铁甲,也有几分的威武,胯下一匹黑马,手拿一柄五股烈焰叉,背后飘着战旗,有两杆战旗非常显眼,一杆旗上绣的是“清平都”三个字,一杆旗上绣的是“陈”字。

这时陈姓大将马前有个庄丁模样的人,说道:“陈将军,就是这群强盗打劫了我们的庄园。”原来是庄丁通风报信,勾来了官兵。

陈姓将领催马向前,用叉指着刘塘说道:“我乃浙西节度使周宝手下八都之一,清平都的主将陈晟的便是!大胆强盗,何许人也,知道本将的威风,还不下马受缚。”

刘瑭心中也有些忐忑,心想:“官军比我们多了一倍,而且都是精兵,处境不妙啊!”但是口中却冷哼了一声,蔑视说道:“我乃冲天大将军黄巢手下将军刘瑭是也,杀的就是你们官军。”

陈晟听说是黄巢贼军,也是吃了一惊。二人不在多说,刀叉并举,站在了一处。二人势均力敌,一时还不分上下。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官军背后乱了起来,有人大喊道:“黄巢来偷袭了,这个大将太厉害了,快逃啊!”原来孟绝海从官军背后掩杀了过来。

官军一乱,陈晟也就慌了神。争战之间,胜负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怎能走神,被刘瑭的九耳刀正看到脖子上,血溅当场,死尸栽倒在地。

刘瑭杀了陈晟,指挥义军冲杀。前有刘瑭,后有孟绝海,官军又没有了主将,当即溃散,一阵被杀死了三千余人。其余官军溃逃,奔军营逃去,结果发现军营也被义军给放火烧了。这群官军无奈,只好逃亡润州,去向润州,向周宝通风报信。

刘瑭收获颇丰,又斩了很多官军,向孟绝海交令,说道:“将军真是神算!末将佩服。还请将军教我!”

孟绝海笑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对周宝有所了解。周宝,字上珪,平州卢龙人,曾祖平灭安史之乱有功,其祖其父都是武将,因此,周宝可称是将门虎子,先后做过右神策军宿卫、金吾将军、检校工部尚书、泾原节度使等职,多是武职,前朝皇帝唐武宗御口称赞他是‘良将’,因此他有了良将周上珪之名,颇有练兵才能,不容小觑。

此次周宝做了浙西节度使,听说他把自己带来的兵和本地原有的兵进行重新操演训练,都练成了精兵,然后把这些兵分散到八个地方,都是县镇之处,共有八都,每都有一万人。这些地方都不是什么大地方,这也正是周宝狡猾的地方。”

说到此,孟绝海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递给刘瑭。

刘瑭展开来看,发现这张纸的上方有几行字,上写:“周宝练卒自守,发兵戍县镇,判八都:石镜都,董昌主之;清平都,陈晟主之;于潜都,吴文举主之;盐官都,徐及主之;新登都,杜棱主之;唐山都,饶京主之;富春都,文禹主之;龙泉都,凌文举主之。”

纸的下方是份地图,标着八都驻兵的所在,虽然不太精确,却能看的清楚。

都,是唐朝的军事建制之一。对这八都简要作一交代:

一者石镜都,石镜是座山名,在临安,主将董昌正是前文书中提到的杭州刺史,钱镠的上级主将,因此石镜都实力最为雄厚,不止万人,却不是周宝的嫡系;

二者清平都,主将陈晟即是此次被刘瑭杀死的大将,这一都基本上被孟绝海所灭;

三者于潜都;于潜镇位于西天目山南麓,天目山是韦陀菩萨的道场,前文中曾有韦陀夜战谛听,义军不会去打这一都,于潜都的主将吴文举乃是周宝故意安插在杭州刺史董昌身边的,以作牵制;

四者盐官都,盐官镇隶属现在的浙江省嘉兴市海宁市,盐官都徐及是周宝嫡系将领;

五者新登都,新登也位于杭州境内,新登都主将杜棱乃是钱镠举荐的;

六者唐山都,唐山镇位于现在的安徽淮南市;唐山都主将饶京也是周宝嫡系将领;

七者富春都,富春即有名的富春江,富春都主将文禹是董昌嫡系;

八者龙泉都,龙泉位于现在的丽水市,以生产龙泉宝剑闻名,龙泉都最为偏远,主将凌文举表面上依附董昌。

从这八都可以看出,董昌、钱镠都是周宝属下,却各怀心腹事,以后钱镠后来居上,创建吴越国。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刘瑭看了这张图,对孟绝海更为佩服,说道:“将军果然高明,末将望尘莫及。”

孟绝海脸色严肃,说道:“这八都分散各地,化整为零,能保存实力,作战灵活,但是也容易各个击破,除了杭州的董昌、钱镠外,尚不足为惧。除了这八都,周宝还有一都人马,最为精良,号称无敌军,是个劲敌,不可小视!”

刘塘问道:“这一都却叫什么都呢?”

孟绝海说道:“这一都就做后楼都,就守在周宝的后院!”

第一二四回 后楼都

孟绝海说道:“这个独眼龙周宝将门虎子,颇有军事才能,很能练兵,他练了一支精兵,英勇善战,号称天下第一的无敌军。无论他到何处为将,都带在身边,是他嫡系中的嫡系。这次他到润州做节度使,自然也把这支精兵带在了身边,取名就叫后楼都。”

刘瑭觉得奇怪,问道:“那八都都是以地名来命名的,不知道这后楼都是以何命名的,但是就驻扎在后楼吗?”

孟绝海笑道:“这个老周宝虽然是个当时豪杰,但是我猜想他可能是不满于自己的地位,现在年龄大了,却日渐消沉,自暴自弃了起来。我听说他到了润州后,就在节度使府后面扩建了一座很大的庄园,养了很多家妓和歌舞乐队,日日沉迷声色之中。这支无敌军就驻守在这座后院附近,所以叫做后楼都。”

刘瑭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孟绝海说道:“我们在润州境内,恐怕会与后楼都正面交锋,到时必是一场硬仗。现在先不要管这些,我们先把附近州县劫掠了,先去把句容县占了。”

孟绝海、刘瑭带兵杀往句容县,句容县官兵不堪一击,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县城攻破,县令被杀,官军死走逃亡。

刘瑭带人马冲进了句容县,探事兵已打探到,句容县有一般生意是王半城的,他在县中住在一个叫做“锦绣庄”的绸缎庄的后院里,钱财宝物也在锦绣庄。

这个王半城就是上文中清平镇有庄庄园的那个财主。

刘瑭大喜,带人马杀往锦绣庄,王半城和他的小妾正在庄上。王半城已经知道了清平镇的事情,知道庄园被劫,家人死了很多,也是很难过焦虑。他的小妾却很高兴,就在王半城耳边聒噪,要王半城把她扶正做正妻。

就在这时,刘瑭带人杀了进来,锦绣庄只有几个保镖,不堪一击,很快被打破。

王半城和小妾被抓,跪在地上如小鸡啄米一样的,连连磕头,愿把所有财产都给义军,只求饶命。

刘瑭见王半城肥头大耳,一脸奸商的样子,又见那个小妾妖态十足,也没有客气,九耳刀连挥两下,王半城和小妾人头落地。

王半城躲了初一,没躲过十五,最终也是被杀的命。

孟绝海一部在润州横冲直撞,四处劫掠,扰的官府没有宁日。哪周宝在做什么呢?

……

周宝如今已是六十六岁,他本是争强好胜的血性男儿,但是也感叹自己仕途不济,忧愤满怀。这次被高骈举荐到润州来做节度使,一开始,周宝也是老当益壮,发愤图强,部署了八都兵马,又把自己的嫡系亲兵留在身边,驻扎在节度使府北面十里的一个院子里,这支部队取名就叫后楼都。

周宝也颇为自负,自以为军事才能无人能比,后楼都自然也是天下无敌。

这一日,周宝处理完军政事务,要到后楼都检阅自己的军队。周宝有心培养自己的儿子周子玙,也带他一同前往。

后楼都里有三员大将,急忙亲来迎接。这三员大将人称三俊大将,都是男人中的美男子,一个比一个长得好看。一个叫做再世盟府刘浩,忠正盟府是春秋时的伍子胥,是美男子;一个叫做金面子都薛朗,子都号称春秋第一美男,武艺高超;一个叫做武潘安刁頵,潘安是西晋人,美姿仪,被誉为古代第一美男。

刘浩、薛朗、刁頵三人陪周宝检阅过后楼都,周宝便在这个后院里闲逛,见到一座高楼,却有些破旧了,但是气魄却很恢弘。

周宝平时也见过这座楼,只是没多做留意,今天有了兴致,便信步登上了高楼,这座楼已有多年,似乎少有人打理,但是能看出之前这座楼的气魄,周宝很是喜欢,在每层都驻足良久楼,只见回廊四通,面面皆景,又有雕梁画栋,桌椅条凳和文玩字画。

周宝问道:“这楼何人所建?”

刘浩上前一步,说道:“禀节度,我听人说,这座楼是前朝宰相卫国公李德裕所建,他那是在润州做官,见了这座楼。后来却不怎么使用,日渐荒废。我们再次驻兵,觉得这座楼是登高的好去处,便简单修葺了一下,闲时边到楼上观看江景。节度可以到顶楼一观,长江尽显眼底,蔚为大观。”

周宝来了兴致,便到了顶楼,推窗望去,果然见江水滔滔,烟云显晦,都在眼前。有诗形容这个景致:

登临每忆卫公诗,多景唯于此处宜。海崖千艘浮若芥,邦人万室布如棋。江山气象回环见,宇宙端倪指点知。禅老莫辞勤候迓,使君官满有归期。

周宝大喜,说道:“此楼很好!我听说李卫公有首诗叫做‘多景悬窗牖’,不如此楼就叫做多景楼吧!”

刘浩、薛朗、刁頵三人齐说:“好名字!”

周宝便对节度使的中军官说道:“把多景楼重新修造,再把这座院子整理整理,我得暇便来住上两日。”

周宝是节度使,建后院这个工程不再话下,手下人很快就建好了,周宝验收,甚是满意,便时常到后院和多景楼居住。

周子玙见父亲喜欢多景楼,也是有心讨父亲欢心,命人从润州买了很多家妓和伶人。唐朝是个开放的年代,对于大人物来说,家妓是平常事,据记载刑部尚书李愿,家有女妓百余人;兵部尚书李逢吉,有姬四十余人;长安富户孙逢年,家中妓妾曳绮者二百余人;郭子仪更是有十院歌妓。

周宝一直醉心于建功立业,并不喜欢声色,但是最当时司空见惯的这些浑闲事,也不排斥,所以也就默认了这些家妓,慢慢享受起来,反而越来越喜欢,来后院居住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也与周宝如今功名心渐冷有关。

周宝,本是一代名将,上进心重,但是等到老年,功名心冷,才开始注重享乐,才发现原先温柔乡是如此美好,所以沉溺于此。《唐书》中也记载:“宝亦稍惑色,不恤事。”

周宝索性让自己的儿子周子玙料理政事,自己几乎常年呆在多景楼中,并让自己的女婿杨茂实担任苏州刺史,辅助周子玙。

这一天,已是深夜子时,鼓打三更,周宝看了一天的歌舞,又与几名家妓缠绵了几时,才把她们打发早,自己躺在榻上思索往事,不禁心潮起伏,悲愤满怀。

周宝出身于底层的将门,从小喜欢练武,有爱看兵法,自认为在周边人当中,是当之无愧的人杰。

周宝长大成人,便进了右神策军,也就是俗称的御林军。周宝因为年龄较大,才能突出,而且当时最流行的马球游戏,周宝也是打得最好,所以大家都尊称他为大哥。

后来高骈也加入了右神策军。高骈比周宝小七岁,很是机灵,很快便发现周宝很有才能,便特意靠近周宝,尊他为兄。

高骈是名将的后代,主动来讨好自己,周宝很是得意,一直把高骈当做小弟看待,自然也认为高骈才能不如自己。没曾想,高骈很快就升为历右神策军都虞候,没过多久又做了秦州刺史,又很快做到了静海军节度使,名声大噪,而周宝依然是右神策军中一名小头目。

周宝性格刚毅,不会讨好官长,所以得不到升迁,心中很是不服。

这一天,有人说,新登基的皇帝唐武宗打算组织一场马球赛,右神策军也要组个队,周宝是领队。

唐代打马球风行一时,成为帝王和贵族阶层健身强体的体育运动,参与击球者二十余人,分成两队吗,都穿各色窄袖袍,足登黑靴,头戴幞头,身骑奔马,手执偃月形球杖,用来击球。

周宝心想,这是一次展示自己的机会,不能放过,因为这次马球赛打得非常卖力,甚至勇猛,带领着这支队伍屡赛屡胜,一直打到决赛。

决赛这一天,唐武宗亲自来观看,周宝更是勇猛了十二分,对手也不弱,这场决赛打得很是胶着,也很精彩,看得人频频鼓掌。

快到结束时,右神策军还比对手少了一球,周宝有些急躁,更是迅猛,胯下的奔马也像要疯了一样。突然,那只球如闪电一般奔着周宝的面门打来,周宝躲闪不及,正打到左眼上,疼的周宝龇牙咧嘴。

右神策军上将军见周宝受伤,劝他下场,让人替补。周宝咬牙道:“将军,些许小伤,何足挂齿!”

周宝忍着眼痛,继续比赛,真好似受伤的猛虎一般,气势震慑全场,接连进了两球,最终取得了胜利。

唐武宗看的比赛精彩,龙心大悦,尤其是赞赏周宝,叫他近前来,问了些话,周宝忍痛对他,条条有理。武宗甚是高兴,当场提升周宝为金吾将军。

周宝大喜,磕头不止。等到散场后去看眼睛,可惜已不能治,左眼失明。

想到此次,周宝摸了摸自己的左眼,深深叹了口气。

本部书中有多个独眼龙,皮日休、李摩云、李克用,还有就是这位周宝。

周宝做了金吾将军后,施展才能的机会增多,军功卓著,后来不断提升,做到了泾原节度使。

节度使也分三六九等,泾原节度使地位较低,周宝有些不服,尤其是现在高骈做镇海节度使、南路招讨使,是唐朝倚重的名将忠臣,周宝的地位还难以与高骈相比,因此周宝心中不服。

这次周宝受高骈举荐,做了浙西节度使,跻身于一流节度使之列。但是高骈依然不服高骈,所以既没有登门造访,也没有派人到高骈的驻地广陵去致谢。

周宝想到此处,心中骂道:“高骈小儿,之前你不过是我手下小弟,如今位极人臣,却狂妄起来,自以为能提升我,便有恩于我,我偏不领情。”

正想到此处,忽然听到外面有争吵之声,似乎是周子玙在于刘浩、薛朗、刁頵,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有些激动。

周宝心想:“三更半夜,他们怎好在我卧室门前吵闹。”

这时,周宝忽然听到有宝剑出鞘之声,又听到周子玙大喊一声:“大胆薛朗,你要造反吗?”

周宝心中一惊,急忙坐起,忽然帐门被人打开,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喊道:“周节度!大事不好了!”

第一二五回 三俊将

半夜子时。润州节度使府北十里的后院内,多景楼外。

忽然有人吵嚷之声,又有刀剑之声。

还没有沉睡的节度使周宝心中大惊。作为大将,最怕的就是兵变。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周子玙才能不足,自己硬把他提拔到重位,三俊大将心中不服。

突然,帐门大开,最前面闯进来一员大将,扑通跪到周宝的床前,喊道:“节度,大事不好!”

周宝慌忙取来床头的宝剑,握在手中,大拇指按住宝剑剑鞘的蛤蟆口。

蛤蟆口就是剑鞘的最前端,内有绷簧,一按蛤蟆口,宝剑就能弹出。

周宝低头一看,是个黄面将军,原来正是三俊将之一的金面子都薛朗。

这是周子玙提剑也闯了进来,再世盟府刘浩、武潘安刁頵紧紧贴住周子玙,使他得不到施展。

周宝看这架势,三俊将不像要哗变的样子,便面沉如水,威严问道:“薛朗,有什么大事,要你夤夜前来?速速报来。”

薛朗磕了个头,说道:“末将斗胆,惊扰了节度,罪该万死,还请赎罪!只是兹事体大,不敢隐瞒,所以我们三人斗胆来闯帐。”

周宝说道:“不消多说,速速把事将来。”

薛朗说道:“如今黄巢手下大将孟绝海已经打到了润州,清平都已被打破,主将陈晟被杀;句容县也被孟绝海打破,丹阳、丹徒等县也屡受其扰。黄巢另一员大将葛从周新登都打破,主将杜棱逃走。孟绝海、葛从周大有合兵攻我润州之势,不可不妨啊!我与刘浩、刁頵数次请求少帅报与节度,少帅都不允许,今晚我们又接到战报,说孟绝海已经攻到京口,不敢隐瞒,所以特冒昧来禀报节度!”

葛从周攻破新登都事与孟绝海类似,借薛朗之口带过,不再详述。

周宝听了,心中也是吃惊,就问周子玙道:“我儿,薛将军所说可是属实?”

周子玙急忙将剑还鞘,施礼说道:“父亲大人!薛朗所说倒是属实,只是并没有那么严重。黄巢贼子不过疥癣之疾,只能在州县处讨点便宜,有父亲坐镇,量那贼人绝对攻不破我们润州。”

周宝心中怒气,想道:“我这个儿子真是蠢材!竟敢隐瞒军情不报!”

……

周子玙为什么隐瞒军情不报呢?

原来周子玙并无大才,不仅身材瘦弱,武艺不精,性格也是缺少杀伐决断。周宝让他主持军政,三俊大将就很不服。

周子玙觉得自己没有威严,便与姐夫杨茂实商议,杨茂实也就是前文中提到的周宝的女婿苏州刺史。

杨茂实就说:“兄弟,不消烦恼,你有父亲撑腰,不必担忧。你只要事事逆着三俊将,这样,军中士兵都会觉得三俊将没了威严,你的威严自然树立了起来。”

周子玙觉得有理,便依计行事,果然三俊将得到打压,但是将帅的矛盾也日渐突出。

清平都主将陈晟被杀后,残兵败将早就套到润州报信了,三俊将都主张赶紧报给周宝,周子玙以此事不足为虑为由,将三人的提议驳回。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军令如山”,三俊将无奈,只好忍气吞声,暗中做好战斗准备。

今天晚上,孟绝海打到京口的急报来到。京口是润州的门户,至关重要。三俊将觉得兹事体大,不能不报,就要硬闯多景楼报信,周子玙拦住不让。

三俊将都是俊品人物,性格也较沉稳,其中金面子都薛朗性格较为火爆,实在压不住火了,喊道:“少帅,俗话说:救兵如救火,军情如此紧急,隐瞒不报,岂是做将的本分!我定要报与节度,你不要拦我!”说罢,便大步往周宝在多景楼的帐中就闯。

周子玙“仓郎朗”拔出佩剑,指着薛朗怒道:“大胆薛朗,你要造反吗?”

刘浩、刁頵互相使了个眼色,急忙上前家住周子玙,说道:“少帅不必动怒,薛朗并无此意。”明着是来劝架,实际上是缠住周子玙,好让薛朗闯帐。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

周宝听了,把宝剑放到桌上,说道:“巢贼果然猖狂,竟敢闹到我润州家门口!真是欺我太甚!你们速速去准备兵马,明日一早辰时升帐,我要亲自带队去剿灭孟绝海!”

周子玙急忙说道:“父亲大人,圣人曾说: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后楼都是天下无敌的军队,孟绝海不过是小贼,何需父亲动手!儿子愿为父代劳,去诛杀巢贼。”

周宝不觉沉思起来。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少年人尚要戒色,周宝已近古稀之年,老而贪色,虽然身体壮健,但是也架不住刮骨钢刀,近来又疏于练武,所以也担心自己打不过孟绝海,导致自己一世英名付诸东流。自己最好不去,但是知子莫如父,周宝也知道周子玙也决不是孟绝海的对手,所以沉吟不语。

三俊将互相看了一眼,点头示意,一起施礼说道:“节度,我三人不才,愿带兵剿灭孟绝海!”

此话正中周宝下怀,周宝大喜,说道:“有三位将军出马,老夫高枕无忧矣!兵贵神速,三位将军快去准备,只要能剿灭孟绝海,你们可便宜行事,不需再报我和少帅!”

三人齐声说道:“末将遵令!”说完转身出账,去准备去了。

如今帐中只剩了周宝父子,周子玙上前说道:“父亲,这三人以下欺上,太狂妄了!……”

周宝摆了摆手,说道:“我儿还需历练!驭人之术你还欠缺啊!”

周子玙只好闭口不言。

周宝又说:“三俊将平时跟随我南征北战,很少独当一面,如今单独去会孟绝海,也不敢说有十成的胜算。”

周子玙说道:“父亲不必担心,儿子可以作为第二路军,前去接应。”

周宝叹道:“我儿,你决不是孟绝海的对手,去了无益。”

周子玙被说得满脸通红,问道:“这却如何是好?”

周宝想了想,说道:“浙江西道境内,除了我润州兵力雄厚,还有杭州董昌有兵可用,我儿命他以我名义去向董昌下一道调令,让他派兵到润州接应,共同剿贼。”

周子玙点头说道:“父亲高明!天色已晚,父亲还是尽早休息吧,儿子告退。”

周子玙派人去到杭州调兵,暂且不提。

……

再说孟绝海已经杀到了京口,劫掠一番,官府和大户都闻风丧胆,平民百姓都拍手叫好,很多穷苦人纷纷加入义军,义军声势更为壮大。

孟绝海攻下了京口县,对刘瑭说道:“京口是润州门户,切不可在润州驻兵,以免被人关门打狗,还是到城外道路通达处扎营为好。”

刘瑭遵命,在城外山脚下安营扎寨。

第二天一早,孟绝海刚起来准备升帐,刘瑭带着探事兵匆匆忙忙走进大帐,说道:“孟将军,探事兵报说,润州城中发来三万人马,甚是齐整,在三员大将的带领下,奔我们杀来,打的旗号正是‘后楼都’!”

孟绝海说道:“该来的总是来了,不必惊慌。传令下去,摆一座阴阳八卦阵,做好应战准备,我也去会会号称天下无敌的后楼都是什么样的。”

刘瑭接令下去准备。孟绝海全身披挂,拿起偃月刀,牵过千里追风马,催马到了阵前应敌。

果然,由远及近,传来地面震动之声,不多一时,一支官军开到。见义军严阵以待,再世盟府刘浩传令下去,摆开了一座七星阵。

孟绝海看到官军的阵势,也是暗暗点头:“不愧是后楼都,阵法果然精妙稳妥。”

阵势刚摆好,官军中就冲出来一员大将,只见他:面如傅金粉,唇若涂丹朱,头带束发紫金冠,身穿织金深绿袍,胯下一匹白马,名叫雪花飞,掌中使一柄方天画戟。此人叫阵,喊道:“我乃后楼都都将,人称金面子都的薛朗便是,对面贼将,速来送死。”

孟绝海赞道:“不愧是金面子都,果然是一员俊将。”

刘瑭请令出战,孟绝海点头。

刘瑭骑上宝马墨玉青,挥动九耳刀应战。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二人战了三十回合,孟绝海就已看出刘瑭不是对手,急忙鸣金,把刘瑭唤回,嘱咐道:“刘瑭,我去会他,今天必有一场硬仗,你不要上阵助我,给我稳稳压住阵脚,或战或退,看我示意就是。”

刘瑭遵令。

孟绝海与薛朗战了三十回合,薛朗有些不敌。官军中也鸣金,薛朗退回,一员将马上冲到阵前,换下薛朗。

孟绝海看来将,也是俊品人物,只见他:细腰宽膀如猿,齿白唇红鼻正,两眉入鬓常二目朗,生得真好模样。身穿金翠战袍,胯下白马精良,手中银枪映霞光,文相却是勇将。

来将通报:“我乃后楼都都将武潘安刁頵是也。”二人站在一处,三十回合,刁頵也不是对手。官军又鸣金换人,上来一将。

孟绝海见他生的:脸似银盆光照人,三山得配红嘴唇。头上戴盔玉镶银,穿一身铠似龙鳞,背后斜插鞭一根,亮银枪头素缨衬,跨下宝马玉麒麟,连人带马一块玉,好似平地起瑞云。

来将通名:“我乃后楼都都将再世盟府刘浩是也。”孟绝海又战刘浩。连战三将,孟绝海依旧面色如常,轻松自如,偃月刀虎虎生风。

孟绝海心中也是赞叹:“强将手下无弱兵。周宝不愧是名将,这三员将不仅长得好,武艺也都是一流的,如果不是我孟绝海,恐怕早就丧命了。”

官军阵上,金面子都薛朗与武潘安刁頵商议道:“贼匪孟绝海果然厉害,单打独斗恐怕我们三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对贼人我们也不要讲什么道义了,我们一起上吧。”

刁頵略一迟疑,说道:“也好!”

薛朗把雪花飞宝马一拍,舞动方天画戟,夹击孟绝海。刁頵也晃动银枪,催马斜刺里也来助战。三人走马灯一样,围住孟绝海厮杀。

孟绝海挥刀左右遮挡,开始有些慌乱,心中暗道一声:“苦啊!三人齐上,我命危矣!”

第一二六回 独眼锦鸡

京口县城外,三俊战绝海。

孟绝海一口刀敌住三俊将的一柄戟、两杆枪,也能应付得了,但是已经显出劣势。

刘瑭见主将陷入困境,急得团团转,但是孟绝海下过将令,不让他助战,也干着急没有办法。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远方“轰隆隆”有人喊马嘶之声,官军后面开始乱了起来。

再世盟府刘浩对武潘安刁頵说道:“孟绝海有我来阻挡,你去弹压阵仗,看看怎么回事。”

刁頵圈马离开了战团,急忙指挥官军,发现有一支义军从官军后面杀入。

刁頵指挥官军摆了个二龙出水阵,闪出一条道来,不与义军为敌。

这支义军见官军让道,也就与刘瑭合兵一处。

刘瑭见这支义军的三个头领正是张归霸、张归弁、张归厚三兄弟,大喜,问道:“三位张将军怎么到了。”

张归霸说道:“我们跟随葛从周将军攻破了新登都,听说孟将军已逼近润州,葛将军也打算到润州来与孟将军合兵。我们三兄弟做了先锋,正赶到京口,看到你们在作战,就冲了进来。”

葛从周一路也无非是劫掠州县,不再详述。

刘瑭也把三俊战绝海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

张归霸说道:“刘将军不必担心,我们兄弟去住孟将军一臂之力。”

张归霸让张归厚帮助刘瑭压阵,自己和张归弁催马挺枪上来助战。

张氏三兄弟都是使枪的,练的是六合神枪。所谓六合枪,指的是“精气神”内三合、“腰手眼”外三合,所使的枪也都较重。

三人的六合枪并是名家传授,本不精通,但是近年来经过实战,也是精进了不少。

张归霸使了一招“搅枪抱琵琶”,截住了金面子都薛朗,二人战在了一处。

张归弁要挺枪夹击刘浩,武潘安刁頵催马也冲上阵来,大喝一声:“贼人休要猖狂,我来回你。”二人也战在一处。

六个人战成了三队,在阵前厮杀。官军和义军阵上不约而同,都擂鼓呐喊,为自己的主将助威。

刘浩的本领不如孟绝海,但是短时间内还不会输;张归霸比薛朗略逊一筹,但是他是生力军,所以也是势均力敌,难分上下;但是张归弁则抵不过刁頵。

武潘安刁頵本领本就高于张归弁,再加上刁頵学的也是六合枪,而且是名师传授,深得六合枪的精髓,所以张归弁的枪招他都熟悉。所以二人战了十余个回合,张归弁就已经处于下风,险象环生了。

俗话说: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见二哥危险,张归厚也很是着急,突然灵机一动,招手唤来小兵,吩咐道:“取三只鹰来。”

张归厚为什么还要鹰?原来上次仙霞岭熬鹰,熬出了三只鹰,都被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飞箭射死。张归厚不甘心,又私下捉了些鹰来训练,现在也有鹰十八只,这次为了救自己的二哥,命人取来了三只鹰。

张归厚见三只鹰到了,把手指放到口中,打了一声呼哨,三只鹰展翅摇翎,飞到空中,奔敌将而去。

张归厚后来捉到的鹰都是在乡村中与人混居的,不像八百里无人的仙霞岭的鹰那么凶猛,但是鹰毕竟是猛禽,其中两只奔武潘安刁頵飞去。

刁頵已听到空中的声音,斜眼一看,有两只鹰朝自己扑来,急忙举枪招架,一枪刺死其中一只鹰,又躲开了另一只鹰,但是这一慌乱,却没有躲开张归弁的一枪,正扎到小腿肚子上。

这一枪幸喜扎的不那么是在,没有性命之忧,刁頵疼的直咧嘴,又有另一只鹰在头顶盘旋,只好虚晃几招,拨马败回本阵。

刁頵因为对手较弱,所以能顾上鹰,金面子都薛朗就没那么幸运了,正全神贯注对战张归厚,没顾上来偷袭的鹰,被鹰抓正抓到脸上。薛朗大叫一声,也拨马败回本阵。

三俊将都长得英俊,武将并不注重外貌,唯独薛朗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虽然是张黄脸,这次被鹰爪破了相,心中非常懊恼,回到本阵上,擦掉脸上的血迹,很是沮丧。

三俊将败了两将,义军士气大增,鼓声更响。再世盟府刘浩发现败局难以挽回,便将马圈出战场,让马倒退行走,刘浩正面始终对着义军。

刘浩的宝马是匹浑身没有杂毛的白马,名叫玉麒麟,它有一个特点,进退自如,可以快速倒着走。玉麒麟边退,刘浩边抖动手中素缨亮银枪,在空中画圈。

薛朗、刁頵已知刘浩的意思,便指挥官军撤退。

刘瑭、张氏三兄弟催马到孟绝海跟前,说道:“将军,官军撤了,我们追上去吧。”

孟绝海说道:“这三人都是大将之才,败阵不乱,我们追击也占不到便宜,先放他们走吧。”

官军来的快,撤的也不慢,义军也不追赶。京口县这一战就这样结束了。

……

三俊将见义军没有追击,带领人马返回润州,进了罗城,把人马驻扎在夹城,三人进子城到后楼都向周宝禀报。

润州城是当时唐朝的重镇。一般的重镇有子城和罗城组成,润州城则更为厉害,号称叫做三重城,最外一重是罗城,是百姓居住之地;中间一重叫做夹城,又分东夹城、西夹城,是民居与驻兵之地;最里面一重叫做子城,是衙门所在地,又叫衙城,润州的子城因山而垒,望海临江,缘江为境,形似瓮状,内夯土外加护砖墙形成城墙,所以又叫铁瓮城,最是坚固。

三俊将进了铁瓮城,到了后院要见周宝,被周子玙挡住。薛朗满脸怒容,指着脸上的绷带对周子玙说:“少帅,我们吃了败仗,贼军马上就要达到润州了,难道还不去禀报节度使吗?”

周子玙本来就是优柔寡断的人,觉得薛朗说的有理,也只好答道:“三位将军稍后,我去禀报父帅。”

自从上次派三俊将去抵挡孟绝海、又让周子玙派人去杭州董昌处调兵后,周宝依然认为自己高枕无忧,所以还是纵情声色,现在他正在看心爱的家妓温香娘跳舞,挺阮玉姐弹琴唱曲。这是周子玙进来禀报:“父亲大人,三俊将吃了败仗,如今在帐外求见。”

周宝听说三俊将失败而来,也觉得还是军情为主,忙摆手让温香娘和阮玉姐退下,自己正了正衣冠,传令让三俊将进来。

周宝见三俊将面色沮丧,尤其金面子都薛朗脸上缠着绷带,武潘安刁頵走路一瘸一拐,也是大吃一惊。

刘浩是三俊将的老大,把与孟绝海交战的经过说了,又说道:“周节度,黄巢贼人确实不是一般的毛贼草寇可比。单这孟绝海的本领,我大唐也难有多少人能在他之上。还望节度不可轻敌,还需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以防贼人大军攻打我们润州城。”

周宝听了,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转身问了问身后的周子玙:“杭州董昌处可有消息?”

周子玙急忙躬身,说道:“禀父亲,董昌昨日已有军报传来,说如今黄巢在信州一带为患,高骈已征调他手下兵将前去支援,因此他不会亲自前来救援……”

还没等周子玙说完,周宝以掌拍案,怒道:“大胆董昌!竟敢藐视本节度,不听我的调遣,反而去听高骈的话!”

董昌是杭州刺史,周宝是浙东节度使,是董昌的直接上级,但是高骈有诸道行营兵马都统的职务,可以调遣各路兵马剿,董昌听从高骈的军令也无可厚非,只是周宝现在与高骈有过节,所以听到这个消息才会大怒。

周子玙见父亲发怒,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父亲面色缓和了,继续说道:“董昌虽然不来,但是他说已派了一名大将带领五千人前来支援。”

周宝未置可否,沉思一会,说道:“刘浩,你先布置了润州的防务,以防贼军工程;刁頵,你去派人四处打探贼军的动向,如有异动,素来报我。”

刘浩、刁頵齐声说道:“遵令!”

周宝又说:“以后你们也别来后院找我了,到节度使府找我就是。”

周宝被孟绝海这一战也是清醒了不少,也痛下决心,从后院搬到了节度使府。

第二天一早,周宝传令击鼓聚将议事。这也是润州许久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

刘浩先把润州防务的事情讲了。刁頵接着禀道:“孟绝海如今还在京口驻扎,暂时没有攻打润州的意图。不过另有匪首葛从周在附近,恐怕二人会合兵,到时候有可能会来攻我润州。”

周宝问道:“众位,你们可有退敌之策。”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这时周宝的女婿杨茂实出来说道:“禀节度,如今贼军兵临城下,虽然润州固若金汤,牢不可破,又有节度坐镇,可保无虞。只是贼人总在我润州骚扰,百姓不安,还是把贼人或剿灭或赶走为上。要赶走贼人,还需有兵助力才可。我有一策献上,可到广陵借兵。广陵与我润州又近,他们也兵多将勇。我们与广陵的高骈节度使本就是互为表里,向他借兵合攻贼人也是理所当然,皆可获利的好事。”

周宝其实早就想到广陵借兵,只是碍于颜面,不想去求高骈,如今杨茂实出了这个计策,周宝也就有了台阶,说道:“杨将军所言有理。我这就拟份公文派人去向广陵借兵。”

润州与广陵隔江相望,距离不过百里。周宝只拍了一员牙将到广陵,不到三天,这员牙将就已返回,禀道:“我到了广陵,高骈节度正在修仙,我没有见到他,只见到了他手下的一个道士,名叫吕用之。他说高节度回了一封信,并送来一份厚礼。”

周宝把信取来观看,见心中说:“上珪吾兄,见字如面!如今黄巢在信州为患,我广陵兵马皆去支援,无兵可派,望兄体谅。”后面又说了很多叙旧的话,语句很是诚恳,看的周宝也很感动。

周宝把信放到一边,问道:“礼物在哪里?”

牙将取来一个精致的匣子来。高宝把匣子打开,见里面有一只锦鸡。这锦鸡很是漂亮,虽然死了,用蜡固定住,依然栩栩如生,就像现在的标本一样。

周宝不解其意,把锦鸡拿在手上,忽然见到锦鸡的左眼是个窟窿,原来是一只独眼鸡!

周宝大怒,将锦鸡重重扔了出去,怒道:“可恶的高骈,竟敢侮辱于我!”

第一二七回 温香娘

俗话说,打人别打脸,揭人别揭短。周宝因为打马球,只剩了一只眼,独眼锦鸡正好接了周宝的短,难怪周宝为大发雷霆。

周宝虽然心里与高骈有嫌隙,但是高骈却没有,依然以兄带周宝,这次也特意向朝廷举荐周宝为浙东节度使,为什么这次却送了独眼锦鸡来侮辱周宝呢?这还得从头说起。

高骈举荐周宝为浙东节度使的时候,曾经给手下人说起过,自己与周宝的交往:“那是我刚入右神策军,便与周宝一见如故,他真是一等一的人才,我很仰慕与他,称他为兄,常向他学习。那时我与他颇为相投,在右神策军的日子是我最喜欢的日子。

“有一天,我与周大哥一起打猎,有只锦鸡正好扑到他的马前,被他伸手捉了。他认为遇到了一只傻鸡,颇为晦气,显不出他的本事,就要把鸡放了。我就对他说:‘周大哥,这鸡有五德:头上有冠,是文德;足后有距能斗,是武德;敌前敢拼,是勇德;有食物招呼同类,是仁德;守夜不失时,天明报晓,是信德。文武用仁信,正是大哥的品德,所以才让这只锦鸡冲到你的马前。’周大哥听了非常高兴,就把那只锦鸡养了起来。”

高骈谈笑间说了这段轶事,他的属下听了都哈哈大笑。这些属下既有陈珙、冯绶、逯本、赵简等将,又有幕僚新罗人崔致远,更少不了吕用之、诸葛殷、张守一,还有那个萧胜。如今萧胜也投到了高骈门下,很受重用,后文中也有交代。

关于锦鸡的这段往事,高骈记得,周宝却早就忘在了九霄云外。

周宝到了驻地润州,按道理应该到广陵前去致谢,但是却迟迟不去。

高骈整天忙于修仙,但是也不忘处理军政事务。这一日他对崔志远说道:“崔先生,劳烦你写份贺表,恭贺周上珪升任浙东节度使。”周宝字上珪,周上珪是对周宝的尊称。

高骈又对吕用之说道:“仙长,给我准备些厚礼来,我要亲自过江,到润州去拜贺我那上珪兄。”

吕用之一直想控制住高骈,但是高骈确实是个雄才之人,修仙军政两不误,吕用之有时候不能得心应手。吕用之心想:“如果高骈周宝联合,恐怕高骈会更上心军政大事,我想得权就不易了。”

想到此,吕用之把手中的麈尾拂尘一甩,说道:“高节度,你上贺表、备厚礼无可厚非!但是却不宜亲自过江。”

高骈说道:“仙长为何如此说?”

吕用之说道:“虽然周节度是你的兄长,但是他的职位毕竟低于你,这次又是你举荐的他,理应他来拜你!这是其一。即便你谦逊,也不该亲自上门,只需委托一个使者即可,这是其二。再者,玉皇已经以节度在军政上用时过多,修道上不够专注,而数次提出警醒了,此时不宜外出,否则难成正果。”

高骈听了,点了点头,说道:“仙长说的是,我最近确实修仙少了。”

吕用之说道:“节度勿忧。贫道愿代节度走一趟润州。”

高骈说道:“就劳烦仙长了!”

就这样,吕用之带着崔致远写的贺表,还有厚礼,带了一队卫兵,都将来到了润州,向周宝贺喜。

周宝听说高骈派人亲来贺喜,也觉得高兴,在节度使府摆下筵席,盛情招待吕用之。

吕用之道貌岸然,仙风道骨,颇能唬人。吕用之又觉得自己是高骈的使者,所以颇有自居人上、狂傲自负之态。周宝听说高骈痴迷于修仙,所以对高骈身边的道士就有了不好的看法,所以越看吕用之越觉得别扭。叙谈了一番后,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说。

那时的周宝刚刚沉溺于声色,觉得无趣,就命人去把歌姬叫来,唱歌跳舞助兴。

这些都是江南美女,跳起舞来,颇有风情,甚是动人,尤其是为首领舞的那个女子,名叫温香娘,是周宝的最爱。只见这温香娘:

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

风格只应天上有,歌声岂合世间闻。

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不是相如怜赋客,争教容易见文君。

吕用之是色里魔王,看的眼都直了,口水流了三尺。等到反应过来,也不觉得失态,心想:“我就这样看着这个美女,如果你周宝知达时务,必会让这美女陪我一宿安眠。”

唐朝时候,家妓就是供主人消遣的,又常常派去服侍上门的贵客,所以吕用之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周宝最爱温香娘,不肯将她轻易给别人,更何况是自己讨厌的吕用之,即便吕用之贪看温香娘看的眼中喷出火来,周宝只做不理。

一曲舞吧,周宝对吕用之说道:“我听说道家讲究的是清静无为,戒的是杀盗淫妄酒,这酒席上太过聒噪,让了道长的清修了。我已经准备了一间素雅的房间,还请道长去安歇。”

吕用之没有得到温香娘,还想贪看,却被周宝指使手下亲兵几乎是推推搡搡一样,把吕用之请出酒席,到了房间。

这个房间既偏僻又简陋,屋中没有什么摆设,吕用之气的直咬牙,当夜一直想着温香娘,辗转了一夜未曾合眼。

第二天一早,周宝直接没有露面,派人来对吕用之说:“我家节度使让我们来送道长回去,这是我家节度给高骈节度使的回信。”

一般要给使者厚礼以作酬谢,但是这次周宝却一点都没有给吕用之。所以吕用之气的直咬牙,但是也拿周宝没有办法,只好乘船返回广陵交差,说了周宝的一些坏话,高骈也不以为意。

……

这次周宝的求救书信到了广陵,高骈如今正因为黄巢在信州一代作乱而焦头烂额,都想这亲自到信州坐镇,所以确实是派不出救兵来。

黄巢在信州的事情下文中有详细交代。

高骈知道润州的处境,一时半会也还不至于失陷,所以就没有派兵,写了一封诚恳的书信,让中军官拿出去交给周宝派来的牙将。

中军官往外走,半路上正好遇到吕用之。

吕用之问他:“你拿的什么?”

吕用之是高骈的红人,中军官不敢怠慢于他,一五一十都讲了。

吕用之心中一动,对中军官说道:“你把信给我吧,我去给那使者。”

周军官为难道:“节度的将令,我不敢违背。”

吕用之说道:“不妨事,我自会去跟节度说,不会怪你的。”

中军官把信给了吕用之,吕用之回去连夜做了一只独眼锦鸡的标本,用礼盒装了,第二天,连同书信一同给了周宝的牙将。这才引出前回的故事来。

###

周宝怒气冲冲,大骂高骈,不绝于口。

周宝骂累了,对手下中军官说道:“去给我拿些甘蕉来!”

甘蕉即今天的香蕉。我国汉代就栽培香蕉,据说,汉武帝建扶荔宫时,收集天下奇花异木时,其中就有甘蕉。古人记载曰:“蕉不落叶,一叶舒则一叶蕉,故谓之蕉。剩其子上皮,色黄白,甜而脆。”

中军官去了几串甘蕉,周宝挑了一根最小的来,这跟甘蕉还是青的。

周宝又喊道:“给我那个最精美的礼盒来。”

中军官取来礼盒,周宝把青甘蕉放到礼盒里,依然递给那名牙将,说道:“你速速过江,把这个礼盒送给高骈,就说是他上珪大哥送给他的回礼!”

牙将自然不敢怠慢,又过江把礼盒送上。

高骈看到礼盒精美,笑道:“我那周大哥各方面都好,就是在人情世故上不太历练,没曾想现在他却学会了,竟然想起来给我送礼来了。”

高骈把礼盒打开来看,见是一只青甘蕉,又小又短,皮还剥不开。

高骈马上脸羞的通红,把礼盒摔到上,把甘蕉踩碎,怒道:“大胆周宝!我好心待你,你竟然不时时务,不顾大局。我只是没有派兵,你竟然如此羞辱于我!”

原来高骈胯下物又小又短,而且有包茎,这是高骈的隐私,外人不得而知。高骈不好女色,专好修仙,也与这有一定关系。他们年轻时在神策军,周宝常常与高骈一起洗澡,所以周宝知道。

高骈、周宝这一次互送礼物,也就结下了冤仇。高骈不再礼遇周宝,后来周宝手下兵变,高骈非但不帮忙,还幸灾乐祸,最后周宝被杀。

……

周宝送去了青甘蕉,心中气稍微平复了一些,对手下众将说道:“高骈小儿不派兵,我们也不怕。我们会后楼都天下无敌,又有我胯下马,掌中刀足可以杀退贼人孟绝海!”

正说到此处,刁頵急匆匆走进大厅,说道:“禀报周节度,润州城已被贼军围住,为首的乃是孟绝海、葛从周!贼军人马足有十万!军情紧急,请令定夺!”

周宝闻听,豁然站起,说道:“中军官,取我盔甲来!给我备马抬刀!我要亲自去会会到底是什么样的葛从周!是什么样的孟绝海!”

第一二八回 黄鼠狼洞

周宝听说孟绝海围住了润州,大吃一惊,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这几天在节度使府,周宝没事就举举石墩,拉拉硬弓,耍几遍刀,虽然依然勇猛,但是他自己知道,气力已不如从前。

众将正在议论,忽然有个探事兵来报:“大事不好了!有百姓偷偷开了罗城的城门,如今葛从周已经杀进罗城了!正在攻打夹城!”

罗城居住的是百姓。原来孟绝海这支义军记录严明、杀富济贫,所以在百姓中名声甚好,也传到了润州。义军开到润州,就有贫苦无依、衣食全无的百姓偷偷打开了城门,正好是葛从周带领的一路,义军就冲进来城门,打破了润州城的罗城。罗城中也有些守军,与义军厮杀起来。

周宝听说义军已经攻进了罗城,怒气冲天,喝道:“给我备马抬刀!我去会会贼匪!”

有人给周宝抬来了象鼻子大刀,牵来宝马奔宵兽。周宝披挂上马,带着大队,浩浩荡荡杀奔罗城而去。

……

孟绝海怎么来的?他不是早就到了京口,为什么那么久才来?

孟绝海在润州一直记得黄巢的将令:“润州是周宝驻地,他手下有八都兵马,又有后楼都,号称天下无敌,你要度力而行,以攻取县城为主,切莫轻易与周宝正面冲突,以保存实力。”所以孟绝海以乌云压城之势逼近润州,却围而不攻,反而在附近劫掠财宝,同时对前来参军的百姓表示欢迎,顺势招兵买马,士气大增。

上次京口县一战,击退了三俊将,孟绝海对张氏三兄弟抱拳拱手,说道:“三位将军,此次多亏你们相助,孟某感激不尽!”

张归霸急忙还礼,说道:“孟绝海不必客气!以孟绝海武艺,官军这几个小将何足挂齿,我们兄弟也是凑巧赶上而已。”

孟绝海问道:“你们到了,葛从周将军想必已经离得不远了吧!”

张归霸说道:“我们与葛将军本在睦州,可谓是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没有遇到什么劲敌,葛将军就命我们三兄弟为先锋,自带一路劫掠。我们从睦州到了润州境内,听说孟绝海离此不远,我们也就赶来了。”

孟绝海有勇有谋,为人又沉稳有大义,所以在义军中威望很高,张氏三兄弟素来仰慕,所以此次也是有意来与孟绝海会合,也好学些本领。

孟绝海说道:“原来如此!你们兄弟接下来作何打算?”

张归厚抢着说道:“我们想跟着孟将军一起攻打润州,然后再等着葛将军前来。”

孟绝海摇头说道:“我并不打算攻打润州,只不过暂时在此驻兵而已。”

张氏三兄弟面面相觑,有些不大理解孟绝海为什么不打润州。张归霸说道:“那我们也算先随着孟将军,以待葛将军前来会师。”

孟绝海说道:“如此也好!”

张归霸三兄弟也就与孟绝海合兵一处,招兵买马,积草屯粮,附近百姓常有来投奔的。

如此过了半月时间,这一天,张归霸三兄弟来见孟绝海,说道:“孟将军,如今葛从周将军也到了润州,昨日晚间差人送来调令给我们兄弟,让我们前去合兵攻打润州。我们弟兄特来向孟将军辞行。”

孟绝海说道:“葛将军的行踪我也已经探听到了,本以为他会先到京口来与我回合,没想到他立功心切,就自己先去攻打润州了。你们既是葛将军部下,自然要听从他的调遣,你们去吧。”

张氏三兄弟便点齐本部人马,杀往润州而去,与葛从周合并一处,一起攻打润州,在罗城外与武潘安刁頵一场攻杀战守,互有伤亡,也未能把城攻破,一时陷入胶着状态,葛从周也是急的火冒三丈。

再说孟绝海,等张氏三兄弟走后,把刘瑭叫了进来,说道:“近日有来一伙五十三人来投军的,还没入编入我们队伍的,为首的叫做许大年的。你把他们给我叫来。”

刘瑭听令下去,不多时带来了五十多人,都是穿着破烂,年龄却都在壮年,为首的是个壮大的汉子,正是许大年。

孟绝海问道:“你们都是润州本地人吧?”

众人都说:“是的。”许大年说道:“将军,我们都是润州的,只因为生活没有着落,我们这些弟兄也相仿巢王去劫掠富户,只是有时能吃到肉,但是有时却会被打,所以特来投靠孟将军,万望将军收留。”

说完,众人都一起跪下,练练磕头乞求。

孟绝海忙抬手道:“众位请起。我义军就是为了就穷苦人,是会收留你们的,只是如今都是军队,须得训练过之后才好编入队伍。”

许大年说道:“孟将军说的是,这几天我们都在跟着刘瑭将军认真操练。”

孟绝海点了点头,说道:“众位弟兄,你们在润州城中可有故旧相识,我现在有事相求。”

许大年道:“将军只管说来。”

孟绝海说道:“如今葛从周将军也到了润州与我回合,我们想取下润州,我知道润州号称三重铁瓮城,最是难打,如果有人能在城内接应,偷偷打开城门,便是大大的好处了!”

许大年拍拍胸脯,说道:“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个事情叫交给我们了!”

孟绝海大喜,命人斟酒来,敬给众人,说道:“如果此次成功,许大年可封为牙将!”

许大年大喜,众人饮了酒,出了义军大帐,往润州走去。

走到半路,有人问道:“许大哥,如今润州正在打仗,城门必是关闭的,我们怎么才能进城呢?”

许大年挠了挠头,说道:“这个我却没有想到,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也跟着发愁。其中有个叫外号叫做黄鼠狼的,真名叫做黄三的,说道:“许大哥,我以前是抓黄鼠狼度日的,我知道润州城东南角处有个小洞,常有黄鼠狼从中窜过,人倒也可以爬的进去,我常在那个洞中爬,我们兴许可以去那进城。”

许大年大喜,说道:“黄三弟,你头前带路,我们去找那个洞。”

黄三带路,果然在一处非常偏僻处,找到了那个洞。捱到天黑,众人趁着夜色,挨个爬过。这个洞确实狭小,黄三瘦小还好爬过,许大年身材高大,还钻不过去。众人七手八脚,把洞挖大,都钻了进去。

洞的那侧,是处堆放垃圾的角落,无人在意,所以众人顺利地进到城中。

众人大喜,黄三说道:“许大哥,我们这就去打开城门吧。”

许大年说道:“还不行。如今战争时期,守城的官兵很多,我们只有五十三人,太少,恐怕打不开城门,反而会被杀光。”

黄三问道:“这却如何是好?”

许大年说:“你们在城中可有相识的可靠的熟人,可以把他们都召集起来,共同举事。我有个堂弟,名叫许大力,在城中为人做苦力,我可以把他叫来。”

好几个人也都说有。许大年大喜,说道:“我们就以一天为限,去召集众人,明天二更还在此处会合。”

第二天,许大年找到了许大力,把来意讲了,许大力也有加入义军的想法,很是高兴,把自己带着的几十兄弟都叫来了。当夜二更,众人都到黄鼠狼洞附近集合,数了数,足有三百来人。

许大年大喜,先派出两路人到东城城门的南侧和北侧放火,吸引守城官军的注意力。然后三百多人冲出来,抢夺城门,许大年和许大力冲在前面,到了城门前,拆下横木,把城门拉开,放下吊桥,举起火把,冲着城外高喊:“葛从周将军,快快进城。”

这时城外的葛从周已经收到孟绝海的书信,说已经派人进城打开城门。葛从周正在半信半疑,果然见城门起火,接着城门大开,葛从周大喜,指挥人马,冲进了润州城罗城的东门,迅速占领了罗城,把官军逼进了夹城中。

战争一直持续到天亮才结束。葛从周夸赞了许大年、许大力、黄三一番,把罗城中的富户劫掠了一番,正准备调兵去攻打夹城,探事兵来报,说:“孟绝海将军,率领大军也到了润州。”

葛从周大喜,带领张氏三兄弟去接孟绝海。

见了孟绝海,葛从周赞道:“绝海贤弟,我蛮力打润州,不如贤弟派人开城这一计来的有效!贤弟高谋,愚兄佩服!快快与我一起把润州的夹城和子城攻破,把周宝老儿跟生擒活捉了!”

孟绝海道:“葛将军,自己弟兄不消客气。我此次前来,不是帮助将军攻城的,而是劝将军退兵的。”

葛从周不解,问道:“绝海,润州城就在眼前,难道到嘴的肥肉还能不吃!”

孟绝海正要解释,忽然听到润州子城内炮响十三声,又有人马喊杀之声。孟绝海说道:“看样子周宝要亲自出马了!”

古代打仗,炮声有讲究,十三声大炮是元帅级别的待遇,在唐朝就是节度使出兵才响炮十三声。

葛从周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周宝!”

葛从周、孟绝海指挥人马摆下鱼鳞阵,做好战斗准备。

不多时,只见夹城城门大开,官军旗帆招展,剑戟如林,冲出城来,前面有三员大将,孟绝海认识,正是三俊将,再世盟府刘浩、武潘安刁頵和金面子都薛朗。

三俊将前面有一员老将,只见他:

头戴嵌宝铜盔,身披赤金铠甲。皂罗袍上绣虎豹,狮蛮带扎腰中。

象鼻大刀光寒,奔宵兽跑生烟,背后纛旗绣火焰,周字就在中间。

面如玄铁透亮,发似三冬白雪,豹头环眼气冲天,好比廉颇再现。

葛从周对孟绝海说道:“绝海,这一阵你先靠后,我先回回这个老周宝。”

葛从周催动追电马,手晃银戟,跑到阵前,喝道:“我乃葛从周是也,周宝老匹夫速来受死!”

第一二九回 润州鏖战

润州罗城内摆开战场,葛从周讨敌骂阵,要叫周宝出马。

周宝本来就是性如烈火,最近又很憋气,正要出马去战葛从周,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节度,这第一阵要末将来吧。”

周宝不用回头,已经听出来是金面子都薛朗。周宝点了点头,薛朗催动雪花飞宝马,舞动方天画戟冲出阵来,与葛从周通报姓名,战在一处。

葛从周人称白玉将,银甲白袍,使的是银戟,由于英勇善战,脸上有些伤疤;薛朗也是英俊人物,使的也是戟,前次被鹰抓伤,脸上的大伤疤还没有愈合。

这一战真是好看,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战到了四十余个回合,未分胜负。但是葛从周心中已有数,在二马错蹬之时,葛从周故意用银戟的月牙缠住薛朗画戟上的月牙,薛朗未曾防备,大吃一惊,想把画戟拽回来,但是月牙紧紧咬住,怎么也拽不回来。

……

戟,是吸收戈和矛的形状设计而成的,本来是用作仪仗的,上面绘制了各种图案,所以又叫做画戟。后来戟被用作兵器,有单月牙的,也有双月牙的。戟因为有月牙,所以很难练,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

使戟的名将很多,流派也很多。传说霸王项羽有次困住了刘邦,项羽使的是霸王枪,是长兵器,一般兵器难以抵挡,樊哙急中生智,从旁边仪仗队中取来画戟,抵挡住了项羽,让刘邦逃脱,所以后人说樊哙之勇,可敌霸王。樊哙的戟传到了唐朝,他的后人樊金定嫁给了薛仁贵,那杆戟就被薛仁贵使用。薛仁贵是使戟的高手,他的戟法在唐朝流传甚广,邓天王的画戟招数就是传自薛仁贵,薛朗使的也是戟,学的也是薛仁贵的戟法,虽然也姓薛,薛朗却不是薛仁贵的后人。

葛从周的戟法却是传自东汉光武帝手下云台二十八宿之一的氐土貉贾复,贾复人称银戟薛天王,他的戟法分为三十六路,其中外十八路刚猛威武,内十八路腾挪变化。东汉年代较为久远,所以贾复的戟法熟悉的不多,葛从周却受过名师传授,精通了这套戟法。

葛从周本来性格最为火爆,这些年跟随尚君长、黄巢、孟绝海等人也学了一些兵法韬略,也是粗中有细。他又时常与邓天王切磋戟法,所以他对薛仁贵的戟法很熟悉,但是薛朗却不熟悉贾复的戟法。

……

薛朗的画戟被缠住,心中慌乱。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葛从周从背后抽出一支狼牙箭来,朝薛朗面门扎去。薛朗急忙躲闪,未能躲过,左脸上被画了个血槽。薛朗大叫一声,撒手扔戟,掩面败回本阵。

薛朗回到阵上,满脸血迹,军医急忙上前包扎。这几天接连破相,薛朗二目不禁流下热泪来,

再世盟府刘浩和武潘安刁頵一直观阵,他们知道自己和薛朗的武艺差不多,上阵也胜不了葛从周,所以不愿意出阵,二人都用眼看着周宝身后的少帅周子玙,意思是少帅官阶高,应该让他出战。

周子玙也觉察到了,于是催马上前,说道:“父亲,儿子愿去会战贼人。”

周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我儿小心了。”

周子玙催动战马,手舞芦叶枪出战,与葛从周战在一处,不到十个回合,周子玙已经嘘嘘带喘,枪法慌乱。

周宝见儿子危险,舐犊情深,胯下一使劲,宝马奔宵兽就已经知道主人的意思,撒开四蹄,如飞一般冲到阵上。

周宝对周子玙喊道:“子玙回阵去吧。”

葛从周见周宝上来,威风凛凛,哈哈大叫:“周宝老匹夫,终于把你给逼出来了。”

葛从周银戟一招力劈华山,以上示下,奔周宝头顶砸来。周宝不慌不忙,横过刀杆,举火烧天式,往上去接葛从周的画戟。

只听得“铛啷啷”一声响,火星四射,葛从周的画戟被颠起来足有二尺,双手的虎口觉得发麻。

葛从周心中暗暗赞道:“周宝果然厉害!老当益壮,力气不输于我。”

二人戟来刀往,战了三十余个回合,周宝反而越战越勇。葛从周看着周宝的象鼻刀,心中一动,想道:“我不如还把他的大刀缠住吧。”

这时,周宝大刀朝葛从周砍来,葛从周一闪身,用银戟的月牙去勾大刀的象鼻子,正好把刀鼻子勾住。

葛从周大喜,正要背后抽出狼牙箭,没想到周宝早有防备,见葛从周故伎重演,也不使劲抽刀,把腰中的狮蛮带接了下来,奔着葛从周就抽了过去。

原来这条狮蛮带是跟软鞭,可做兵器。葛从周大吃一惊,慌忙抖动银戟,把象鼻刀放开,催马快逃,狮蛮带打到铠甲边上,幸喜没有伤到皮肉。

葛从周冒了一身的冷汗。这是孟绝海催动千里追风马上前来了,喊道:“葛将军,这一阵让给某家吧。”

孟绝海与周宝对阵,互报姓名,二人都心中暗暗佩服对方是员猛将。

二人战在一处,都是使刀的,真是一场好杀,只见:。一个手中利刀刺前胸,一个回首提刀怀中抱,这个顺风摆柳拦腰锯,那个双手把刀往上碰。一会时偃月宝刀寒光闪,一会时象鼻大刀起大风。两边将士也不闲,鼓鲁鲁两军鼓打震天响,闹吵吵三军呐似喊山崩,疆场上马快人急看不清,只见白茫茫两口大刀分上下。

战到八十个回合,周宝觉得自己腰酸背痛,头上开始冒汗。一是周宝上了年纪,二是他纵情声色,亏了身体。

周宝处于下风,再世盟府刘浩与武潘安刁頵商议道:“周节度看着要败,我们也都跟孟绝海战过,不是他的对手,不如我们改变战术吧,我们后楼都号称天下无敌,不如将斗将改为斗兵吧。”

武潘安刁頵点了点头,说道:“刘将军说的对!”

旁边金面子都薛朗脸上缠着绷带,听说要战,也来说道:“二位将军,这件事我也可以出力。”

刘浩点了点头,说道:“贼军摆的是鱼鳞阵,弱点在两翼,我和刁将军分别带一支人马去攻其两翼,薛将军守住中军。”

部署已定,刘浩、刁頵各带一支人马朝着义军的两翼冲杀而去。义军阵上葛从周正仔细观阵,未曾防备,两边义军一时慌乱了起来。

葛从周见事不好,急忙传令:“张归霸,你快带人去左翼支援,张归弁,你去右翼支援。”

这时,薛朗也下令鸣金,周宝心中大喜,圈马返回本阵,不住地喘气。

周宝喘气稍定,已看出阵势,将刀一挥,说道:“后楼都弟兄们,立功就在今日!给我冲杀!”

此令一下,薛朗催马第一个冲出,后楼都的官军如狼似虎一般,向官军冲去。

此时义军阵上,孟绝海紧皱双眉,葛从周见官军冲了上来,把银戟一挥,喝道:“弟兄们,给我冲!”带领义军也冲了上去。孟绝海无奈,也催马冲杀进去。

后楼都的官军是周宝一手调教,勇猛非常;义军都是穷苦百姓,铤而走险,反叛朝廷,又历经百战,也是战斗力超强!

润州城内,好一场恶战!真是血肉横飞,尸骨满巷,杀气冲霄汉,斗志满乾坤,白刃交兮宝刀折,两军蹙兮生死决。

这场拉锯战,后楼都冲杀了三个冲锋,也没有把义军击退。后楼都可以说是所向披靡,这次却遭遇了劲敌,士气大大受挫。

周宝看太阳偏西,天色已经偏暗,便对刘浩说道:“近日先战到此处吧,鸣金收兵!”

官军鸣金。后楼都也顾不上收阵亡官军的尸体,有序退回夹城。

葛从周想指挥义军从后掩杀,被孟绝海拦住,说道:“葛将军,官军撤退有方,追杀怕是讨不到便宜,我们也收兵吧。”

义军打扫战场,后楼都和官军阵亡都在五千左右,受伤者不下万人。

再说官军,周宝带领大军败回夹城,传令刘浩和刁頵分别负责上半夜和下半夜的防务,其余人等好好休息,等待来日再战。

周宝返回节度使府,草草地吃了晚饭,衣不卸甲,早早地躺下休息。周宝激战一日,很快就沉沉睡去。

金面子都薛朗也返回自己的军帐,脸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看着铜镜里自己显眼的那个大疤,以及缠着的绷带,恨得咬碎刚牙,心中怒道:“我薛朗跟随周节度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从未遇到过对手,没想到这几天接连两次受伤,破了我的相貌,让我怎么对得起我的玉姐!”

薛朗越想越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安睡。

等到二更时分,薛朗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窗户上有轻轻的三声叩窗之声,“笃笃笃”。又有女子轻轻咳嗦的声音。

薛朗立即清醒,大喜,急忙从抽屉里取出一身黑色衣服,蒙上脸面,悄声走出房门,对深夜中一个黑影说道:“姐姐久等了,薛郎来也!”

第一三〇回 一丑胜三俊

金面子都薛朗出了房门,走到假山后面,见有个婢女正在等着。

婢女见薛朗来了,说道:“将军,我家玉姐多日未见将军,甚是想念,让我来请将军。”

薛朗点了点头,说道:“红蕊姐姐,你且慢行,我先走一步。”

薛朗施展轻功,从荒僻路径进了后院。后院就是周宝的多景楼所在之处。

在后院的最偏僻处,有座楼房,薛朗到了房下,轻轻扣了房门三下。

房门立即打开,似乎有人正在专门等着。有人把薛朗拉了进去,关上房门,紧紧抱住薛朗,连连说道:“薛郎,想死奴家了!”。

抱住薛朗的是个妙龄女子,只见她:黒鬓头上盘,细眉衬杏眼,直鼻喷香口,粉脸红乳腮,藕臂细纤纤,玉腿白生生,捻腰细袅袅,小肚软滑滑,更有红鲜鲜,若隐又若显。

薛朗也抱住这女子,说道:“玉姐,想死薛郎了!”

这个女子是谁?正是后院两个头牌女子之一的阮玉姐。阮玉姐本是润州歌女,后来被选入后院做了周宝的家妓。阮玉姐和薛朗也算是美女爱英雄,俊男爱美女,一见有情,便偷偷有了私情。

后来阮玉姐地位增高,周宝要给她盖座楼单独居住,阮玉姐说自己爱清静,让周宝在最偏僻处盖了座楼。实际上阮玉姐是为了与薛朗私会方便。

阮玉姐有个贴身婢女,名叫红蕊,专门负责为薛朗阮玉姐偷情牵线。他们行事非常谨慎小心,所以至今尚无人识破。

阮玉姐抱住薛朗,摸着他脸上的伤疤,泪流满面,说道:“薛郎,你受苦了!”

薛朗说道:“哎,这些疼痛倒不妨事,我只怕破了相貌,玉姐不再爱我!”

玉姐忙说:“薛郎小看我了。我爱的是薛郎你这个人,不是这个皮囊。”说完,香唇送上,不住的吻薛朗脸上的伤疤。

薛朗深受感动,拥阮玉姐入了罗纬,真是: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

薛朗缠绵到四更,依依不舍的起来,趁着夜色返回自己营帐去了。

……

次日,周宝击鼓聚将,升帐议事。下半夜守城的刁頵禀报道:“义军如今大部队未动,只有一小支人马,领头的是刘瑭,在夹城城门前讨敌骂阵,所骂之词不堪入耳。”

周宝说道:“这是诱军之计,不消理他!把免战牌挂出。”

免战牌挂出,刘瑭下令继续骂阵。义军骂的声音更响,“缩头乌龟、回娘胎另造、胆小如鼠、祖宗十八代”之类的污言秽语骂个不停,不过却没有使劲攻城。刁頵传令让城中的官军捂住耳朵不听。就这样过了一天。

第三天,张归霸领了一支人马讨敌骂阵,官军依旧是免战牌高挂,闭门不出。

第四天,张归厚领了一支人马讨敌骂阵,官军依旧是免战牌高挂,闭门不出。

第五天,葛从周带领大队人马到了城门前,也不骂阵,直接抽弓搭箭,把城头上的免战牌射落。

免战牌一般可以挂三天,对方射落免战牌,意思是我不不管你应不应战了,我要硬攻了。

葛从周下令,架起云梯爬城,又推来投石机、冲车等攻城器械,拼命攻城。

今天守城的是刘浩。一面组织还击,把滚木、礌石、灰瓶等物拼命地往下扔,一面派人到节度使府去送信。

节度使周宝闻听,咬碎钢牙,暗道:“看来免不了要给贼军拼个你死我活了!”

周宝传令道:“看这阵势,贼人是要抢攻了,我们也休息了三天了,今天随我出战,鏖战一番!杀退贼人,建功立业,就在今日了!。”

周宝也是心虚,只说杀退贼人,也不敢说剿灭贼人。

周宝顶盔掼甲,骑上奔宵兽,手握象鼻大刀,命人打开城门,气势汹汹带头冲杀出去。

周宝朝城头上的刘浩使了个眼色,刘浩急忙朝城外的义军挥了挥手中的旗幡。葛从周见挥旗幡,就知道官军的意思了。官军是答应应战了。葛从周大手一挥,暂停攻城。这也是战争中的规矩。

就在暂停的这个当口,城门大开,奔宵兽一马冲出,周宝像一头雄狮一样,挥舞着大刀,冲杀出来。

葛从周也催动追电马,挺银戟敌住周宝。后面的官军冲出,与义军战在一处。

三俊将与张归霸等三兄弟也站在一处,周子玙却不敢上前,在战场外围偷偷的看着。

兵对兵,将对将,双方当即就混战了起来!真是一场好杀。

葛从周前几天被周宝的狮蛮带打过一下,似乎有些怯敌。周宝大喜,更是抖擞精神,越战越勇。

张氏三兄弟也略逊于三俊将。所以义军被打的似乎处于下势,被后楼都的官军慢慢逼退,离开了城门已有一箭之地。

老周宝大喜,斗志更加昂扬,前几天屡次失利的三俊将也很高兴,大有哀兵必胜、一雪前耻的劲头,拼命厮杀。

就在官军全力追杀义军的当口,突然一旁喊杀声四起,一支生力军冲杀出来,直奔城门而去。

周宝回头看,发现这支生力军正是孟绝海,大吃一惊,心想:“中了贼人调虎离山之计了。”

周宝冲着三俊将大喊:“快去守住城门!”

刘浩、薛朗只好急忙回军,在城门前与孟绝海、刘瑭厮杀起来。

本来处于“劣势”的葛从周见孟绝海到了,哈哈大笑,指挥义军冲杀。陡然之间,义军在士气就占了上风。

后楼都腹背受敌,又要急着守住城门,一时之间慌乱了起来。周宝也是急的满头大汗。

……

孟绝海怎么来的?义军前几日的往事略作交代。

润州鏖战过后,孟绝海劝住葛从周,不让他追杀。

打扫完战场,葛从周不解,问道:“绝海贤弟,你一到京口多日,为什么不来攻打润州?而且我攻打,你还要阻拦?”

孟绝海道:“葛将军,此次黄王分兵,主力当时黄王带领的那一路,我们都是在一旁协助支援的。”

葛从周也道:“这个我也知道,这与不打润州有何关系?”

孟绝海道:“我义军起兵以来,多是游击战,很少占有城池久住。如果我们攻下润州,也不过取些财宝罢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只攻打县城,不会有大的伤亡,能保有实力;但是要攻下周宝所在的润州,恐怕杀敌一千,会自损八百。如果我们两路的战斗力得到损伤,黄王那边如果有了意外,何人前去解救?”

葛从周沉吟半晌,微微点头,说道:“绝海贤弟说的是。不过,黄王英勇无敌,所向披靡,应该不会有大碍。”

孟绝海说道:“黄王确实厉害!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已多日未曾得到过黄王在信州那边的战报,我派出的探事兵也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葛从周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多日没有得到黄王那边的消息了。看来绝海贤弟略事高我一筹!那我们现在就从润州撤兵吗?”

孟绝海摇了摇头,说道:“一者如今黄王还没有消息;二者,我看着周宝已老,威风弱于当年,如果我们巧遇安排,应该不会在润州折兵太多。”

葛从周喜道:“绝海有何妙计,我都听你安排!”

孟绝海想了想,说道:“这几日,我带兵佯装远走,只留你一部,你接下来的三天也只是虚张声势,讨敌骂阵即可,我想周宝还不敢出来。等到第四天,你全力攻城,把周宝引出来,让他离开城门,我再带伏兵杀出,兴许能夺下城门。”

葛从周大喜,说道:“绝海高明!”吩咐下去,依计而行。周宝果然中计。

……

官军一边阻挡葛从周,一边阻挡孟绝海,一时首尾难顾,官军被冲的有些乱了。

周宝拼命厮杀,一会与张归霸交战,一会与张归厚交战,一会与葛从周交战,渐渐觉得气力不知,又见城门已几乎被贼人打破,急的须发皆奓,开始焦躁起来,心想:“难道近日润州城要被贼人打破了吗?”

正在这时,忽听得几声炮响,从润州城外杀进来一支官兵,冲进义军阵中就杀。这种官军甚至勇猛,义军立即被冲乱了阵脚。

孟绝海大吃一惊,就知道官军的援军到了,急忙指挥义军回避,闪出了一条道来,把援军露了出来。

义军攻势稍缓,周宝和三俊将就急忙调兵,守住城门,混战状态又成了两阵对战的阵势。

后来的那支官军,也跑到官军阵上回合。这支官军约有五千人,其中两千骑兵,三千步兵,气势高昂,打的旗号是“石镜都偏将”,大纛旗上绣的是斗大的一个“钱”字。

旗下一员将,身高过丈,长相甚是丑陋,却有大将王者之气,胯下骑一匹宝马骕骦驹,掌中使的是一柄枣阳槊。

这员丑将朝周宝抱了抱拳,说道:“周节度,我是石镜都都将董昌董刺史手下偏将钱镠。董刺史因要支援信州,不能前来,特意差遣末将前来润州支援,来的迟了,节度勿怪。末将盔甲在身,不便下马,马上给您施礼了!”

古代,武将穿戴盔甲,上下马不方便,可以不下马行礼。

周宝如今好像溺水的人遇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呼呼气喘了半天,看着钱镠,虽然长得丑,却甚是顺眼。

周宝气喘定了,说道:“钱将军不必多礼!你能来救我,我深感欣慰!”

钱镠对周宝说道:“周节度,此地此时不是讲话之机,我先把贼人退了再说。”

钱镠催马来向义军讨战。

孟绝海、葛从周都认识钱镠。葛从周咬碎钢牙,催马冲出,喝道:“丑鬼钱婆留,你上次在天目山射杀我很多弟兄,今天正好报仇!”

二人战在一处。

第一三一回 “斩蔡阳”

之前黄巢带兵攻打杭州时,钱镠在天目山的一线天设下埋伏,用箭射杀了很多葛从周的弟兄。后来葛从周曾战过钱镠,并没有分出胜负。

所以,今天在润州罗城中,葛从周见到钱镠,可以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交手就是狠招,银戟翻飞,不离钱镠的后脑勺。钱镠沉着应战,枣阳槊护住自身。

……

钱镠怎么来的?原来前次周宝的调兵令到了杭州,高骈的调令也几乎同时到了。高骈怎么也发了调令了?后文中自有交代。

董昌看着这两份调令,很是发愁。董昌如今很是依仗钱镠,所以就把他请了来商议。

董昌说道:“周宝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要我去救润州;高骈虽然不是顶头上司,但也是剿贼都招讨,也可以管到你我,让我们去助信州,也不好不去。这却如何是好?钱将军可有高见?”

钱镠眼珠转了转,说道:“周宝虽然是顶头上司,但是高骈如今是国之柱石,炙手可热,何况周宝又是他举荐的。末将认为,当以高骈那边为重。”

董昌心中高兴,说道:“钱将军说的有理!就以将军的高见行事!”

钱镠心中也暗骂道:“狡猾的董昌,你本来就看不上周宝,又想巴结高骈,本就不想去救润州。自己不做主张,推说是我的主意,让我受过。我切不能上当。”

钱镠又说:“董刺史,我们大兵奉高骈调令去住信州,但是周宝那边也不好不顾。末将愿领兵去润州走一趟,也好让刺史两边都不得罪。”

董昌想了想,说道:“钱将军高见,就如此办。不过还希望钱将军能替我先把信州的兵调集好,再去润州解围。润州解围之后,还望将军再去信州回合。”

钱镠点头答应。于是,钱镠帮助董昌调兵遣将,等大队人马出发去了信州后,才又点了五千兵,来救润州,所以来的迟了。不过也是凑巧,正好赶上葛从周、解了围。

……

葛从周这些年也开始学习兵法,性格沉稳了许多,但是今天仇意满怀,恨不得一戟把钱镠挑于马下。钱镠武艺本就不输于葛从周,又沉稳应战,时间已久,反而处于上风,葛从周戟法有些慌乱。

张归霸这是要上去替下葛从周,被孟绝海拦住,说道:“张将军且慢,我正想去会会这个丑鬼钱婆留。”

张归霸点了点头,心中赞佩孟绝海:“我上去了也不是钱镠的对手,孟将军果然高义。”

张归霸传令鸣金,葛从周圈马返回,孟绝海一骑冲出。

葛从周也知道孟绝海、张归霸的好意,也就压住阵脚,为孟绝海观战。

钱镠见来讲是孟绝海,大吃一惊。

之前孟绝海在弋阳县城隍庙刀劈梁缵之时,钱镠就看在眼前,所以心中有些发怯,但是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去战孟绝海。

钱镠大战葛从周,力气已经消耗很多。周宝看在眼中,转头冲三俊将说道:“三位将军,谁上前把钱将军替换下来,让他歇上一歇?”

三俊将面面相觑,都不愿出战。薛朗说道:“周节度,我听说钱镠当年曾在天目山力战黄巢不输,可见其本领高强,小小孟绝海岂是他的对手。”

周宝听了,心中就有些不悦,就在这时,却发现战场上已有了变化。

孟绝海观敌掠阵,已经看透钱镠的枣阳槊,交手之后,边用凌厉的刀法压制钱镠,钱镠却能一一化解。孟绝海便使出了春秋刀法的“斩蔡阳”一招。

东汉末年曹操手下老将蔡阳,人称“刀祖宗”,却被关羽一招斩杀,这一招本没有名字,自此后,这招就叫做“斩蔡阳”。

“斩蔡阳”是何来历?相传,当年关于的刀法是孝仙小白猿所传,小白猿传的都是正统的刀法,最后出自本性,耍了一招。小白猿是猿猴一类,本性灵活善动,就好比孙悟空使大刀一样。关羽沉稳,使出这样的招式自然出人意外,又威力巨大,所以能一招斩蔡阳。

孟绝海的“斩蔡阳”也练的很是到位,钱镠大吃一惊,仿佛见到了猴圣。

这一刀本是奔腰部砍的,电光石火之间,刀锋却到了脖子,再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钱镠心头一凉,闭目等死,心想:“我命休矣!”

就在这是,钱镠泥丸宫中的小醒龙又冲了出来,伸爪子把孟绝海的刀给推开。

这条龙若隐若现,离得远的人并没有看清,孟绝海却看到了,把刀撤回,双眉紧锁,冲钱镠说道:“丑鬼钱镠,我饶你不死,滚回去吧!”

钱镠正闭目等死,发现自己还活着,很是高兴,圈马回到本阵。

孟绝海也返回本阵,低声对葛从周说道:“葛将军,现在来看,拿下润州城已不是容易之事,还是保存实力为上,我们且撤兵吧。”

葛从周之前也被孟绝海保留实力以待黄巢的说法打动,也就没有固执,顺口说道:“就依绝海贤弟。”

葛、孟带队离开城门,退离战场,依旧到罗城中驻兵。

周宝也看得稀里糊涂,但是能看得出钱镠武艺高强,杀伐骁勇。周宝见贼军撤走,也很高兴,下令回城,城门紧闭,重兵把守。

在返回节度使府的路上,周宝让钱镠与他并辔而行。钱镠听说周宝最讲威严,忙恭敬道:“节度是我上司,末将不敢僭越,与节度并行。”

周宝摆手说道:“噫!你我都是马革裹尸的武将,何必拘泥小节。你近前来,我也好与你说话。”

钱镠只好点头称是,催马向前,与周宝并辔而行。并辔的意思就是马并排行走。

三俊将面面相觑,心中都觉得不爽。平时三俊将对周宝甚是恭敬,从来没有并辔而行过。

周宝满眼都是对钱镠的好感,赞不绝口,说道:“钱将军能听我将令而来,忠也;见我危急而伸手相助,义也;力战贼将,勇也。”

钱镠忙说:“周节度谬赞了,这都是末将份内之事。”

周宝又说道:“钱将军相貌奇特,必有奇特之福。我手下有天下无敌的后楼都,又有三俊将。如果董昌刺史同意,我愿意以三俊换你这一丑!”

周宝说完哈哈大笑。三俊将和钱镠听了心中都觉得不是滋味。

三俊将本是周宝嫡系,见有外人把他们比下去,自然心中不高兴。钱镠却是不喜欢听别人说他丑。

周宝带领众人进了节度使府,命人排摆酒宴。

我国古代一开始是分餐制,大家席地而坐,每人一桌,鸿门宴即是。而到了唐朝,随着椅子的普及,逐渐由分餐制演变为合餐的会食制。

节度使府摆了个大桌,周宝做了主将,让钱镠坐上座。钱镠忙说:“周公子、刘将军、刁将军、薛将军都比我职位高,我怎敢上座。”

周宝说:“你是客人,又是我们的救兵,理当上座,不要客气。”

钱镠无奈,只好坐了。周子玙、三俊将面带不悦,坐了下首。

席间,周宝劝酒。钱镠推脱道:“节度,如今大敌还在城下,末将职责在身,不敢饮酒。”

周宝赞道:“钱将军真有国士之风!”命人把酒撤下。

吃饭无酒,很快就吃完。钱镠主动请缨,说道:“诸位将军连日守城辛苦,末将愿今夜守城。”

周宝对钱镠的赞赏又增加了几分。虽然有人替他们守城,三俊将却更加的不高兴了。

当夜,钱镠负责守城。

人上了年纪,觉少,何况大兵压境,又有心事。所以第二天天还没亮,周宝就早早地起来了,一身戎装,到了城头来看钱镠。

钱镠正在凝神远望,见周宝来了,忙上前施礼,说道:“节度来的正好!末将对着贼军大营看了一夜,如今天色微亮,我用望气之术,发现贼军已经撤走。不知道是也不是,末将想去敌营去探下虚实。”

中国古代很多军事家都精通望气术,能够根据云气判断敌我双方的优劣,从而决定如何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墨子迎敌祠》中记载道:“凡望气,有大将气,有小将气,有来气,有败气,能明此者,可知成败吉凶。”

周宝之前也会望气,于是举目望去,可惜如今老眼昏花、声色伐性,却看不出什么来了。周宝心中狐疑懊恼,但是却又不愿承认,顺口说道:“我与钱将军想法一致,不过这气若隐若现,就劳烦将军实地踏勘一番了。”

钱镠说道:“遵命!”

出城探听,自然不能大摇大摆骑马舞刀而去。钱镠挥手找来了几个精干的心腹军卒,下去乔装改扮,不多时走了回来,周宝一看,都是些或经商或苦力或挑脚的汉子一般,丝毫看不出什么破绽。

钱镠之前表面是打渔为生,其实本是私盐贩子,手下那些盐贩子也随他应征入伍,成了他的亲兵心腹。钱镠于是又与他们打扮成贩夫走卒的模样。

钱镠走到城头的偏僻处,命人取来筐来,坐在筐中,缒城而下。

钱镠带人悄悄地到了义军大营附近,离大营百步之外,就听到营帐中隐隐有鼓声和马铃声。那些亲兵开始害怕起来,悄声对钱镠说道:“将军,贼人帐中有人,没有撤走,我们还是撤回城去吧。”

钱镠没有回话,侧耳细听,听了半天,眉头紧皱,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此次前来探访,岂能无功而返,你们暂时在此等候,我到账前探个实在。”

众人争说:“将军,岂能让你说涉险,我等去吧。”

钱镠说道:“这是将令,不得多言。”

钱镠潜身走进大帐,听到鼓声和马铃声越来越响,不多一时就到了帐边。

钱镠伸头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第一三三回 冷焰火

钱镠是小醒龙,在打仗的时候可以不睡觉,但是他毕竟是人,在没有战争压力的情况下还是会睡着的。而且因为多日不睡,所以会睡的更沉。

钱镠正在沉睡,被温香娘、阮玉姐的喊叫声惊醒,才发现房内都是火焰,但是却不热。温香娘、阮玉姐吓得抖作一团,在床角落中抱在一处,不能动弹。

钱镠睡觉只穿了一件中衣,现在醒来急于逃生,急忙去衣架取衣服来穿,却发现衣架上空空如也。

顾命要紧,钱镠也不再穿衣。钱镠隔着火焰,发现门口已被火包围,窗户处却还无火。钱镠撤来床单,撕成条状,绑到窗棂上。

钱镠转身对温香娘、阮玉姐说道:“二位姑娘,不要慌张,还是逃命要紧!快随我到窗口来。”

阮玉姐本以为钱镠会自己逃生,没想到他却还能想着她们,很是感动。但是受到惊吓,阮玉姐还能动转,温香娘却一直发抖,不能动转。

钱镠无奈,上前抱住温香娘,对阮玉姐说道:“姑娘,到我背上来。”

阮玉姐趴到钱镠背上。

钱镠前抱后拥,纵神跳出窗外,借着床单的力量,平稳落到平地。

这时,今夜负责后院巡夜的武潘安刁頵远处看到火光,带人赶来救火。

见钱镠赤裸身体站在多景楼下,二位美女坐在花园石凳上,上前问道:“钱将军,好雅致,不在房中休息,却到院中野战吗?”

钱镠知道三俊将都看不上自己,也不计较,说道:“刁将军,快去救火!”

刁頵说:“钱将军,何处有火?”

钱镠说:“就在多景楼的二楼客房。”

钱镠心想:“我刚从楼上跳下来,刁頵难道看不到,还来问我?”不禁抬头一看,之间多景楼安安静静,毫无火光!

温香娘、阮玉姐抬头看,之前明明的火光,现在却丝毫都没有了。也是大吃一惊!

刁頵冷笑道:“钱将军可能是欲火焚身了吧,我就不打扰三位雅兴了!”说完带领官军撤走。又有其他人前来救火,都被刁頵手下说道:“是钱将军与二位美人的雅趣,并不是火,无事了,不必去救。”

温香娘吓得胆裂魂飞,一直说:“是不是闹了鬼了?”

钱镠觉得奇怪,就像再上去踏勘一番。阮玉姐知道是薛朗在搞鬼,急忙把钱镠拦住,说道:“将军,这事透着蹊跷,如今是深更半夜,将军去探察也多有不便,何况我们两个女子更是害怕。我在后院也有座楼,不如先去我房间休息,等到天亮再做计较。”

钱镠也觉得有理,说道:“就依姑娘。”三人相互搀扶,到了阮玉姐的闺房安歇。钱镠怕再有事发生,便不再入睡,只躺着休息而已。

等到天亮,钱镠起身,对二女说道:“如今天色明亮,你们可以把婢女叫来,钱某要告辞了。”

阮玉姐忙拉住钱镠,说道:“将军慢走。将军身上还没有衣服,这样出去多有不便。我平时无事,也给周节度做些衣服穿,有一件还没有完全做好,却也差不多了,不如送给将军穿吧。”

阮玉姐从柜子里取出来一件衣服,递给钱镠。

钱镠说道:“多些姑娘美意,钱某受之有愧了!”钱镠把衣服穿了。这件衣服甚是精致华丽,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用的是紫色团花绫罗制作,腰带是用玉带钩,衣服胸口绣的是一朵牡丹花,还没有完全上色好。

钱镠穿好好,又再次谢过阮玉姐,与二女告辞,转身离了绣楼。

钱镠先到了多景楼的客房,推门进去,确实没有着火的痕迹,钱镠觉得很奇怪,难道昨天的熊熊烈火,都是做梦不成。

钱镠在房间里仔细查勘,先嗅了嗅味道。房间窗户开着,通风很好,只能隐隐闻到了一些硫磺烟硝的味道。

钱镠又仔细看了看角落,找到了一些灰烬,钱镠一走上前,带动有风,灰烬随即飘散。

钱镠后来又在床底下找到了自己的衣服。

钱镠心想:“我听说祆教中有一门失传的东西,叫做冷焰火,不知道这个是也不是?又有人藏我衣服。可见润州城有人存心害我,此地不可久待,我还是早早离开了吧,否则恐怕性命不保。”

想到此,钱镠就想回到自己的军营,换上衣服,赶紧去节度使府向周宝辞行,刚走出多景楼,就有节度使府的中军官把他拦住,说道:“钱将军,周节度来请将军。”

钱镠也就跟着中军,往节度使府走去,一路上,有人就看着钱镠偷偷的嬉笑。原来昨天武潘安刁頵已经授意手下把钱镠野战二美的话偷偷传开了。虽然唐朝是个开放的年代,这样的事情对名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钱镠到了节度使府,周宝已经坐在上座,周子玙和三俊将也都在两边坐定。钱镠上前施礼,周宝让钱镠坐上座,钱镠略做推辞,也就做了上座。三俊将都面带不悦,怒目而视。

尤其是薛朗,看到了钱镠穿的那身衣服,正是阮玉姐给他做的,更是憋气。

周宝却哈哈大笑,似有所指,问道:“钱将军,昨夜休息的可好!”

钱镠说道:“多谢节度厚待,末将休息的甚好!”

这时薛朗上前禀报:“禀周节度,贼人孟绝海、葛从周果然远遁。”

周宝长舒了一口气。

钱镠顺势站起,说道:“周节度,既然贼人已经逃走,末将也算幸不辱命!我如今要回杭州复命去了。”

周宝一愣,也知道军中军令如山,挽留道:“钱将军,可否多在润州盘旋几日?”

钱镠道:“军命在身,不敢多留。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末将与节度自会有再见之期。”

后来,钱镠果然与周宝再见,还是在周宝最危难时救了他,但是也正是钱镠加速了周宝的死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周宝重赏了钱镠,与钱镠依依惜别。钱镠离了润州城,却好比困鸟脱笼一般,恐怕三俊将半路加害,快马加鞭,带领队伍返回杭州,后来又转战信州,去狙击黄巢。

润州走了孟绝海、葛从周,钱镠又带兵撤走,润州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周宝对润州略作休整,嘱咐三俊将好好练兵守城,还是让周子玙做三俊将的上司,三俊将依旧不服气。周宝安置罢后,依然躲进了后楼。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薛朗开始心如兔抓一般,坐卧不定,因为阮玉姐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叫他去私会了。

这一天,薛朗找机会偷偷叫住婢女红蕊,说道:“红蕊姑娘,玉姐为何这么久不来见我?”

红蕊哼道:“你做的事情,你自己知道!你都想烧死我家玉姐,我家玉姐又不是傻子,怎么还会来理你。”

薛朗恍然大悟,已经知道阮玉姐误会了自己,便说:“我并没有诚心要烧死玉姐,劳烦红蕊姑娘给我捎个话,说薛郎依然是一片痴心,并无二意。这个物件劳烦姑娘带给玉姐。”

说完,薛朗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物件,原来是个骰子,很是玲珑剔透,中间嵌了颗红豆。

红蕊又哼道:“那个骰子就像让我们家玉姐回心转意,恐怕你是妄想。”

红蕊果然把骰子交给阮玉姐。

阮玉姐果然是为那天火烧多景楼之事恨上了薛朗:“狠心的薛郎,你要烧死钱镠也就罢了,为什么也要让我和温香娘为他陪葬。”所以这一个多月来,阮玉姐没有再找薛朗。

阮玉姐拿来骰子,不仅脸红了起来,对红蕊说道:“今夜该我侍奉节度,多有不便,明天晚上,你去把薛郎叫来吧。”

红蕊不解,问道:“玉姐,难道一个骰子就让你回心转意了吗?”

阮玉姐笑道:“你不懂!你看着骰子里面有颗红豆,这叫做: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红蕊嗤的笑了:“还是你们读过书的人酸水多。”

第二夜的晚上,红蕊把薛朗叫了来。薛朗一进房就抱住阮玉姐要求欢。

阮玉姐面沉似水,推开薛朗,冷声说道:“先把那块点火的事情给我说明白了。”

薛朗只得忍耐,说道:“玉姐,我那夜用的是冷焰火,本身的燃料烧完即止,不会烧及他物,也不会烧伤人。”

薛朗见阮玉姐半信半疑,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那日虽然着火,却并不发热,而且事后去看,并没有着火的痕迹,是也不是?”

阮玉姐点了点头,说道:“火我见的多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冷焰火。”

薛朗说道:“冷焰火确实少见。我年轻时游历江湖,认识了一个夷人,他说他是祆教的……”

阮玉姐说道:“祆教我知道,祆教、景教、明教,是大唐的三夷教。祆教又叫拜火教,是也不是。”

薛朗说道:“正是!这夷人正是拜火教的。他说他在教中地位崇高。我看他穿着破旧,就耻笑他说大话。他说他会冷焰火,是天外飞来的陨铁所炼,火焰是冷的,不会烧及他物,这冷焰火就是拜火教中也只有很少的人才会。我不信,他就取出来两个火丸给我看,一个扔了出去,果然火势甚旺,火温却低,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火球燃尽,毫无痕迹。后来那个夷人说我必有大富贵,就把剩下的那个冷焰火球给了我。”实际上,薛朗见宝起异心,杀了夷人,这冷焰火的技艺也就失传了。

薛朗又说:“那天老周宝竟然让你去侍奉丑鬼钱镠,我忍不下这口气,才想起来那颗火球,便从窗户扔了进去,吓唬吓唬那个丑鬼。这就是以往经过。”

薛朗、阮玉姐误会解除,又恢复了往昔的恩爱,继续春风暗度人不知。

……

这一天,周宝正在多景楼听曲观舞饮酒,忽然,有个探事小兵慌慌张张来报:“城外来了贼军,扯地连天,不知其数。打的旗号是‘冲天大将军’、‘百万义军都统’,还有一个斗大的‘黄’字!”

“铛啷啷”,周宝酒杯落地。周宝胆裂魂飞,大声喊道:“快快紧闭城门!高挂免战牌!”

第一三四回 悬羊擂鼓

润州周宝的故事暂且搁下,等到信州之战后,自有交代。

孟绝海、葛从周为什么突然离开了润州?

孟绝海一招“斩蔡阳”,看出来钱镠的小醒龙,就知道一时半会难以攻下润州,就与葛从周约定撤退。

葛从周和孟绝海的营帐有一段距离,以作掎角之势,好做策应。

葛从周回到营帐,把张氏三兄弟叫来议事。

葛从周对孟绝海的策略一直半信半疑,说道:“我们在润州的方案是不是太过保守了?我认为我们拼了损失几万弟兄,拿下润州,到时候黄巢大哥正好带兵来到,我们再渡江去广陵拿下高骈,岂不是好!不瞒三位兄弟,我已经给柳彦璋、柳彦随报了信了,让他们把水军调来,正好用来渡江打广陵。”书友们注意,此处是一处伏笔。

张家三兄弟面面相觑,张归霸说道:“大哥说的是!不过我觉得孟将军考虑的也有道理。”

四人正在商议,忽然有军兵通报:“报将军,帐外有个乞丐说要求见葛将军。”

张归霸斥责道:“真是不懂规矩,一个叫花子乞丐也领来见葛将军吗?给他些米面把他打发了就是。”

军兵说道:“这个乞丐说是葛将军的故人,所以求见。”

葛从周点了点头,说道:“既然说是故人,就把让他进账吧。”

不大一会,军兵领来了个人,果然是个乞丐,浑身散发着臭味,身上衣服破碎,一条一条的,手里拿个破瓷瓦罐,一根打狗棍,头上看,披头散发,胡须许久未剃,脸上都是泥土,看不清本来面目。

葛从周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问乞丐是谁,这乞丐好像见了他乡遇故知一般,二目中滚下热泪来,说道:“葛将军,我是傅道昭!黄王被困信州,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将军快去解救。”

葛从周闻听,大吃一惊,仔细看,果然是傅道昭。

葛从周说道:“傅贤弟,你怎么落到了这般田地?”

傅道昭急道:“葛将军且不要管我,还是速速发兵到信州去救黄王才是!”

葛从周点了点头,传令道:“归弁,你带傅道昭将军下去,洗漱一番,吃些酒饭。归厚,你速去孟绝海将军营帐,通知他火速兵发信州解围。归霸,你速速传令下去,拔营起寨。”

张氏兄弟领令下去,分头行动。

张归霸等两个兄弟走后,对葛从周把他叫住,说道:“将军,如果我们把营寨撤走,恐怕润州城中官军从后追杀,那是反而麻烦。”

葛从周点了点头,沉思片刻,说道:“我听兵书上说,有饿马摇铃、悬羊擂鼓之计,可以迷惑敌人。”

张归霸不解,问道:“什么是饿马摇铃、悬羊擂鼓。”

葛从周道:“就是把羊悬挂起来,让羊蹄敲击战鼓;饿马身上挂上铃铛。这样以来就好像营帐中驻扎在人马一样,可以迷惑敌军。当年齐桓公小白就曾在岑山用了此计,骗过了公子纠,才偷偷到了临淄登基坐殿。”

张归霸说道:“原来,我这就去准备。”张归霸下去命人找来饿马和羊来,在营中布置起来。

如此忙碌了半个时辰,准备停当。葛从周下令偃旗息鼓,趁着夜色,几万义军静悄悄的撤出了润州罗城,奔大道上急急行兵,朝南进发。

急速行军了一夜,眼看着天色明亮,前面草丛中似乎藏有人。张归霸很是警觉,翻身跳下马来,鸟翅环上摘下大枪,奔草丛中就要扎。

“张将军慢动,我是孟绝海将军手下的探事兵。”草丛中突然有人说话,站起来一个人,穿着便服。张归霸认识,正是孟绝海手下一个机灵的探事兵,名叫张甲,外号叫做一溜烟。

张归霸把枪收起来,说道:“一溜烟,你在此做什么?”

张甲说道:“奉孟将军之令,一是探听官军是否追击,二是来找葛将军,让你们不要在大道上行军了,提防官军追击。”

张归霸笑道:“不妨不妨!我们用了饿马摇铃、悬羊擂鼓之计,官军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张甲说道:“孟将军也料到了此事,他说,悬羊擂鼓之计能骗过老周宝和三俊将,恐怕骗不过钱镠,还是小心为上。”

张归霸点了点头,说道:“你随我来见葛将军吧。”

张甲跟着张归霸到了葛从周马前,又把刚才的话说了。

葛从周说道:“一溜烟,你回去吧,对你们孟将军说,我们这就进山。”

张甲走后,葛从周果然下令,让大军拐了个方向,进了南山和九华山。这个九华山并不是那座地藏王菩萨的九华山,只是山名重了而已。

义军常常游击战,最善于“风林火山”的藏兵行军之道,所以薛朗没有探听到义军的踪迹。

润州距离信州足有千里之缘。义军快马加鞭,一口气走出去三百里,葛从周传令休息。这时正巧孟绝海又派了一溜烟张甲来互通消息,葛从周就暂时把张甲留到自己营帐。

葛从周把傅道昭请来。此时傅道昭已经洗漱干净,胡子乱发也整理了,只是精神气色还有些差。

葛从周急问道:“傅兄弟,黄王到底怎么了?速与我讲来。”

一听此问,傅道昭不禁又落下泪来,一五一十把黄巢的经过说了一遍。

……

以上便是润州之战。孟绝海、葛从周重创润州,逼近润州城,周宝和三俊将的后楼都迎战不力。周宝因为搬兵,与高骈结下怨恨;钱镠解救润州之围,得到周宝赏识,却与三俊将产生摩擦。

常言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敷演了润州之战,再表一表同时发生的黄巢的征战经过。

黄巢鄂州发出了七支将令,派出了七路大军,孟绝海的润州、葛从周的睦州,是朝东偏北的方向,宣州、饶州、信州则是东偏南的方向。

柳彦璋船队送走了其余几路大军后,又返回鄂州,此时只剩了黄巢和邓天王一路。

黄巢指着地图,对柳彦璋说道:“彦璋,鄱阳湖是你的发迹地,你的船队把我们送到鄱阳湖,你和柳彦随、彭攒可随意在鄂州至鄱阳湖之间盘踞,等到我再次需要渡江时,再调你们这路水军。”

柳彦璋说道:“一切听从哥哥吩咐。”

黄巢又对邓天王说:“鄱阳湖东就是饶州城,我们的目标是信州,饶州正好顺路。饶州‘山有林麓之利,泽有蒲鱼之饶’‘七县之会饶州府,景秀江南鱼米乡’,因为富饶而称鄂州。我们从水路下来,第一站就是走马去打饶州!”

如今义军各支部队中,唯有邓天王一部最为富裕,广有钱财,出手阔绰,邓天王感觉甚是得意,听说去打饶州,哈哈大笑道:“哥哥定的好!不需哥哥动手,你在鄂州多待几日,小弟包打前敌!等我打下饶州,派人来接哥哥。”

黄巢点头笑道:“就按贤弟说的办,我在鄂州等你捷报。”

大军上了战船,往东进发,邓天王在最前面船上,甚是张扬,旗帆招展,把义军的大旗高高挂起,时不时的敲动战鼓呐喊。转船横行,商船民船都早早的躲避了。

鄂州到鄱阳湖这段长江,甚是浩荡,正所谓“滚滚长江东逝水,潮平岸阔风吹帆”,借助水流,不几日,船队就开进了鄱阳湖。

邓天王觉得长江就已很宽阔,进了鄱阳湖,更觉得视野开阔。只见:

鄱阳湖浸东南境,有人曾量三十六万顷。我昔乘槎渤澥间,眇视天溟坎蛙井。浪何为而起于青云之底,日何为而碎于泥沙之里。太极初分一物无,天水相包若鸡子。扬澜可供李白青州杓,彭蠡付与卢敖洗龟壳。斗大孤山没处藏,斸取来搘鼎铛脚。胸中八九吞云梦,似此蹄涔亦何用。安得快意大荒之东东复东,指麾鱼鳖骑苍龙。

柳彦随、彭攒指挥船队直接到了鄱阳湖的东南侧,找了出深水港停船靠岸。邓天王传令大军下船。

邓天王与柳彦随、彭攒告辞后,翻身骑上骆驼大的乌骓马,把二丈长的画杆方天戟一晃,传令道:“弟兄们,小小饶州就在前面,我们也无需扎营了,大家随我直奔饶州,走马取了它,到城中再休息!”

邓天王所部多是北方人,不喜欢坐船,坐了这几天的船,刚到岸上,有些脚软头晕,摇摇晃晃,不太适应。听主将传下这样的将令,不少人有些犹豫,但是这些都是热血男儿,呼喊之声立即想起,声震云天:“走马去饶州!”

邓天王大喜,一马当先,盖洪指挥大军随后跟上。

之前在太行山落草的时候,盖洪就是邓天王的二寨主,这些年也一直跟随者邓天王做副将,虽然武功不是一流,但是颇为细心,又有谋略,善能练兵。

大军离饶州越来越近,盖洪催马赶上邓天王,说道:“大哥,你有没有觉得有些诡异?一路上所经过的村庄,不仅没见到多少男子,老人儿童妇女也没有,就连鸡也不叫,狗也不咬。恐怕饶州城已有所防备了吧。”

邓天王大眼珠子转了转,问道:“你可知道饶州刺史是谁?”

盖洪说:“这个我已经派人探听到了,饶州刺史名叫颜标,是个状元。”

邓天王又问:“是文状元还是武状元?”

盖洪说:“是文状元!”

邓天王哈哈大笑:“区区一个读书人,怕他作甚!兄弟你想太多了!我看攻下饶州好比是掌上观文,探囊取物一般!”

饶州到底好不好攻打呢?

第一三五回 九攻饶州

邓天王带领大队,浩浩荡荡到了饶州城西门下。

饶州城附近三十里几乎十室九空,已经没有了百姓居住,好像提前迁移走一样。盖洪觉得奇怪。

等到了饶州城下,发现城门紧闭,城头上挂着官军的旗号,守城的官兵也并不多,一块“免战”牌悬挂在城头正中。

盖洪紧皱双眉,催马到了邓天王近前,说道:“大哥,城外没有百姓,城门紧闭,又挂免战牌,恐怕饶州城已有应战的准备,须得小心,不得不防啊!”

邓天王哈哈大笑,说道:“老盖,你想多了。我们大大小小的城池不知道了打了多少,这饶州也不是什么大城,有何难打。他挂免战牌正是因为怕我们,我们偏要攻打,正好成功!”

邓天王对身后传令兵说道:“弟兄们,准备起来!等我把免战牌射落,你们即可攻城便是!”

“是!听邓将军的!”义军欢声雷动,斗志昂扬,攻城车、爬城梯都准备了起来。

邓天王从腰中取下宝雕弓,抽出一支狼牙箭,认扣搭弦,瞄准免战牌正要去射,忽然城头上伸出来一只手来,把免战牌摘去了。

邓天王很是纳闷,但是弓已上弦,不发不吉利。邓天王无奈,也无暇多想,奔着城头上的旗帜射了过去,正巧一阵风刮过,旗帜飘动起来,这支箭就走了空。邓天王就是一愣。

免战牌没了,箭也射出去了,传令兵就传下了进攻的命令。义军们呐喊连天,有人推着撞门木就要撞门,有的竖起云梯就要爬城墙。

就在这时,城墙上突然冒出来很多官兵,滚木、礌石砸了下来,砸的时机正好,义军躲闪不及,被砸到了不少,很多人受伤,难以组织有效进攻。

邓天王也看在眼里,只好传令鸣金。进攻的义军只得败下阵来,查点人数,伤了一百余人。

义军退下去后,城上后出现的那些官军也不见了踪影,城头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第一次攻城就这样结束。

邓天王气的二目圆睁,哇哇暴叫,传令道:“受伤的先下去医治,换一支生力军来,人数加倍,带上藤牌、盾牌,再给我强攻!”

换了一支人马,呐喊声更响,朝饶州城攻去。也是在那个时机,城上官军又出现,而且人数增加了一倍,滚木、礌石、镖枪、药弩齐发。义军用藤牌盾牌护着,但是也免不了伤亡,但是慢慢靠近了城墙,竖起云梯爬城。

邓天王看在眼里,怒火中烧,但是没有立即下令收兵。这场进攻更为激烈,但是攻了许久,依然没有能攻破的可能,义军反而伤亡严重。

邓天王无奈,又鸣金收兵,差点人数,死了五十余人,受伤者足有四百。第二次攻城依然是以失败结束。

邓天王大怒,跳下马来,喝道:“给我取个盾牌了,我亲自去攻城!”

盖洪慌忙拦住,说道:“大哥,切莫急躁。急躁乃兵家大忌。我们有大型的攻城器械,就在后面,应该快送到了,等到临冲车到了,还怕饶州城攻不下不成?”

邓天王点了点头,说道:“还是老盖想的周到!”于是传令下去,让大家就地休息,等待临冲车的到来。

什么是临冲车?临冲车又叫临冲吕公车,相传是当年姜太公吕望所造,是一种巨型攻城战车,车高数丈,长数十丈,车内分上下数层,每层有梯子可供上下,车中可载几百名武士,配有机弩毒矢,枪戟刀矛等兵器以及破坏城墙设施的器械。进攻时众人将车推到城脚,车顶可与城墙齐,兵士们通过天桥冲到城上与敌人拼杀,车下面用撞木等工具破坏城墙。

义军多是游击战,临冲车携带不便,所以很少使用。邓天王之前与官军交战,在官军大营中缴获了一辆,甚是喜欢,一直不舍得丢弃,命人将车拆卸了,带在军中。临冲车毕竟背后,和辎重一起在队伍的最后方,所以现在还没有到。

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临冲车押到,邓天王大喜,命人开始组装。这临冲车太大,组装了也足有一个时辰,才组装好。

临冲车太大,邓天王特意让押粮的养了几十头,平时托运辎重,等到有用时,可以用来拉临冲车。

把牛套上赶了起来。临冲车吱呀呀想了起来,庞然大物奔着饶州城而去。在临冲车最上一层的义军几乎居于高处,几乎可以看到饶州城内的情形。

邓天王大笑道:“有了这辆吕公车,还怕饶州城破不了。”

邓天王笑声还没有听着,忽然听到临冲车最上层的义军开始躁乱起来,神色慌张。

原来饶州城墙上突然出来了很多官兵,推上来很多小型的投石车,这些车上有些装的是石头,有些装的是硫磺烟硝和木炭,有些装的却是火球,瞄准临冲车开始投射起来。

石头砸伤了很多义军,硫磺烟硝泼到临冲车上,气味刺鼻,近期来火球飞来,啥时候临冲车开始着起火来。

义军大乱,上层的急忙下车,有的被石头砸死砸伤,有的浑身着火,有的失脚跌了下去,有的被踩踏。拉车的那些牛,也是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没了方向,临冲车被扯倒,又砸到了义军阵上,更是伤人无数。

邓天王见势不妙,急忙命人上前救人救火。一番折腾,查点人数,又死伤了四五百人。

破然大悟的临冲吕公车,还没有发挥作为就化作了灰烬。第三次攻城又告失败。

邓天王大怒,又要带队工程。盖洪又把他拦下,说道:“大哥莫急,临冲吕公车不起作用。我们还有云梁战车,车上有皮革遮蔽,可防火;云梁车用人推,也不怕像牛一样受惊吓。”

云梁战车也是攻城的器械,比临冲车要小,每车八个车轮,象征着八卦;二十八人来推,象征着二十八宿,车上竖旗立鼓,可装载士兵一百零八名,装备矛、戟、强弩。车子虽然比临冲车小,但是依然高有数丈,故名“云梁”,车上盖濡湿的毡毯皮革,以防火攻。

邓天王说道:“这次我亲自上云梁车,带头去攻城。”

盖洪劝道:“大哥是义军的主帅,怎能亲临险地,小弟愿意代劳。”

云梁车组装完毕,盖洪带头,到了车顶,掀起毡毯一脚,朝城内观看。底下五十六个义军弟兄,齐喊号子,车轮子“吱呀呀”响起来,开始推动云梁车,徐徐前行。

行了二十多米,这些人已是累的不行,又换了五十六人,继续推车。

离城还有十余米的时候,突然从城中挂起一阵风来,这阵风,很是奇怪,只有三丈多宽,三丈外,毫无风动,这风就直奔着两辆云梁车而来。

云梁车本就笨重难行,车上设有风板和风帆,可借风而行。如今被风一吹,不仅不能前进,反而接连后退了起来。

五十六个人阻挡不住,又来上五十六人,也是阻挡不住,车子还是往后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云梁车又被吹回原地。

邓天王只得下令停止云梁车攻城的命令,说来也奇怪,这命令刚下,风便停住。第四次攻城又告失败,幸喜没有人员伤亡。

盖洪从云梁车顶上下来,对邓天王说道:“大哥,这股风有蹊跷!”

邓天王说道:“是啊!从来没见过这样只刮一溜的风。”

盖洪说:“我刚才在车顶上,看到了城里面有个老道在作法,还没看清,风就起来了。”

什么是作法?道士施行法术叫做作法。

邓天王又气又急,在城下走来走去,咬牙切齿,怒目圆睁瞪着饶州城,气的哇哇暴叫。

盖洪走过来,把邓天王拦住,说道:“大哥,我有一策。”

邓天王道:“老盖,不要啰嗦,快说!快说!”

盖洪说道:“据打探,饶州城配备的官兵顶多万人。我们人数是他们的数倍,按理说,我们是容易打破的。如今我们都在西门攻打,据我测算,官军应该都在西门防守,其他三门则必然空虚。我觉得我们可以留一部分官军继续在西门虚账声势,再派一支大军去打其余三门,饶州可破。”

邓天王拍掌道:“老盖,你说的对!你留在西门,我去其他三门攻打。”

二人分兵,邓天王带领大军去打两万义军去打南门,但是南门也是防守严密,等到攻城之时,官军数量也不少,邓天王攻城不下,第五次攻城又告失败。

邓天王又转攻东门,也是没有攻下,再攻北门,也是时代。第六次、第七次攻城又告失败。

邓天王回头丧气,又回到西门,盖洪迎了上来,看了邓天王的脸色,也不需多问。

邓天王奇怪道:“我无论攻哪个城门,都像有万人的官军在抵抗。西门是否还有那么多官兵?”

盖洪说道:“西门倒没有那么多官兵了,但是出现了很多百姓,防守依然很严密,我也是没有攻下。”盖洪组织的在西门的第八次攻城也失败了。

义军攻打了一天,士气低落。这是天色偏西,夜幕降临,盖洪说道:“大哥,还是让弟兄们休息下。”

邓天王无奈,也只好下令停止攻城,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有军兵送了饭进去,邓天王也无心吃饭,粒米未沾,坐哪唉声叹气。

盖洪上前说道:“大哥!休要烦恼,我还有一策,那就是连夜偷袭,挖地道攻城!”

邓天王说道:“此计甚好!”

邓天王传下令来,把轒讟车推来做掩护,又让工兵对在前,开完地道,要第九次攻打饶州。

第一三六回 颜标

邓天王传令来,要连夜挖地道,偷袭饶州。

盖洪说道:“大哥,你打算如何挖地道?”

邓天王道:“让厢兵去挖啊!”

厢兵负责携带渡河、架桥、筑城、设障的器材和进行土木工作业的工具等,类似于后来的工兵。

盖洪说:“不可!厢兵如被守城官军发现,很容易被滚木礌石砸死。”

邓天王说道:“这却如何是好?”

盖洪说:“可采用阴阳之法。派三支厢兵分三处挖地道,用把轒讟车来做掩护,即使官军发现,也不怕被砸,此为阳法。另外再派两只厢兵,穿上黑衣,偷偷到偏僻处去挖地道,不让官军发现,此为阴法。如阳法不成,可指望阴法。”

邓天王点头道:“就以老盖所说。”

推来了三辆轒讟车掩护厢兵挖地道。轒讟车又叫尖头木驴车,车下有四轮,车上设一屋顶形木架,蒙有生牛皮,外涂泥浆,可防敌人矢石、纵火、木檑伤害。

盖洪又叫来了两个厢兵的头目,一个外号叫做地兔子,一个外号叫做地耗子,都是善于挖地道的好手。盖洪让他二人各带一队厢兵到偏僻处去挖地道。二人领令而去。

盖洪在城边等候厢兵挖通地道的消息,等到二更,官军还没有发现挖地道的厢兵,盖洪心中高兴。

等到三更,盖洪估计那三支轒讟车掩护的厢兵应该挖的差不多的,但是迟迟也没有消息传来。

等到四更,地兔子和地耗子也没有来报信,盖洪心中有些焦躁起来。

正在这时,忽然看到饶州城门上灯球火把照耀起来,又有锣鼓之声,有官兵站上城头,朝下扔了很多大如西瓜似的东西来。扔下后,城头依旧偃旗息鼓。

盖洪觉得奇怪,带人悄悄到了城下,发现都是人头,拿火把朝最近的一个人头照去,发现正是地兔子,龇牙咧嘴,甚是狰狞。其余人头也都是那些厢兵。

盖洪又气又恼又背上,命人好好把这些厢兵的人头收敛起来,返回营寨向邓天王禀告。

如今已是天色熹微,邓天王闻听,大怒,传令道:“给我把所有攻城器械都给我拉上来,我要带头去攻城,我就不信攻下饶州!”

盖洪急忙拦阻说道:“大哥,不可硬碰硬,徒伤弟兄惜命而已!”

邓天王怒道:“我向黄巢哥哥已经夸下了大话,一天时间都没有攻下饶州。没有脸面,要这性命有何用!老盖,你给我滚开,不要拦我!”

盖洪知道邓天王的脾气,见他这次是真的怒了,拦也拦不住,急的满头大汗,无计可施。

义军正在慌乱准备攻城,从原来跑来两匹马,马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武士打扮,一个是半僧半俗的和尚。盖洪认识,正是鬼眼王璠和和尚传能。

二人跳下马来,王璠问道:“老盖,你们慌慌忙忙,都在干什么吗?”

盖洪说道:“五哥,昨天我们连攻了九次,也没有攻下饶州,反而损兵折将,邓大哥气恼了,要硬攻,我劝不住,所以着急。”

传能笑道:“盖将军不消担心,我们有锦囊妙计,能助你们攻城。”

盖洪半信半疑,带着二人来见邓天王。邓天王道:“二位且一边凉快去,等我拿下饶州再来接待你们。”

传能冷笑道:“邓将军,饶州是块硬骨头,小心啃不下来,反而把牙给硌崩了!”

一句话激怒了邓天王,但是邓天王看着黄巢的面子上,并没有对传能和尚发作。

传能也看出来了,笑道:“邓将军切莫生气。我和王璠将军是在黄王驾前讨了一支令,前来助将军攻城的。我们半路上遇到了一个阴阳生的朋友,他赠给我们一个锦囊,说可以破饶州。”

说完,从僧袍里取出来一个锦囊,双手递给邓天王。

邓天王伸手接了,打开锦囊,里面取出一个布条来,上写五个字:“日攻十一次!”

邓天王不解,问道:“传能秃驴,这是何意?”

传能说道:“我也不知其中深意,我那朋友厉害的很,将军照做就是,定能成功。”

……

一支笔难表两家的事,饶州城外的事情暂且搁下,再把饶州城的事情交代一番。这故事当从饶州刺史颜标说起。

颜标,洛州河南县龙门人,唐宣宗大中八年参加科举,当时的主考官乃是礼部侍郎郑薰。

经过科考,多轮改卷,最后选出来三十份卷子作为进士,呈给主考郑薰。

那时候的科举还不遮挡姓名,都是本卷。郑侍郎把这三十份卷子看了一遍,发现了颜标的卷子,发现颜标写了一手漂亮的颜体楷书。

颜体即颜真卿的书法。颜真卿不仅是书法家,还是平灭安史之乱、反对藩镇的名臣,被封封鲁郡公。

当时藩镇割据,郑薰见颜标也姓颜,误以为是颜真卿的后人,虽然文章不是最好的,为了勉励忠烈,郑刺史就把颜标点为了状元。

等到谢恩时,才发现颜标是洛州龙门人,而颜真卿则是琅琊临沂人。颜标与鲁郡公颜真卿并无瓜葛,有人就作诗嘲讽道:“主司头脑太冬烘,错认颜标作鲁公。”

颜标有状元头衔,为官也有些才能,所以仕途还算顺利,如今做到了饶州刺史之职。

邓天王之前耀武扬威,饶州早就得到了消息,颜标听说以后愁闷不展,把饶州留后、守将请来议事,议了一天,也没有个章法,只得散去。

颜标紧缩双眉。作为刺史,颜标不过是一介书生,不过却能以颜真卿、颜杲卿为榜样,有一股忠正之气,他知道饶州守将也是平庸之类,捕些毛贼草寇还可以,对付黄巢义军却万万不是对手。

到了傍晚,刺史府掌府官来报:“禀刺史,门外有个算卦先生求见,说有守城之策。”

颜标心中一动,说道:“有请先生!且慢,我去接一下先生吧。”

颜标走到府门外,见门外站着个道人打扮的算卦先生。只见他穿着一件旧却干净的八卦道袍,腰系水火丝绦,脸上看,面带慈祥,鹤发童颜,看不出多少年纪,虽然朴素,却是仙风道骨,背后背着个卦箱。

颜标慌忙行礼,把算卦先生请到客房,命人端上茶来。颜标作揖问道:“不知先生贵姓高名?不知要如何教我守城?”

先生说道:“无量天尊,贫道名叫张十灵。”

第一三七回 《犬韬》

张十灵要颜标的刺史大印,颜标沉默良久,问道:“先生要我大印有何用?”

张十灵面色如常,说道:“调兵遣将守城而已。不瞒刺史,贫道善会先天八卦,能算天时地利与人和,贼人的攻城计划自然也瞒不了贫道。有我执掌刺史大印,守城就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颜标依然沉思不语。

张十灵依然面不改色,看着颜标。

颜标心想:“如果没有张十灵,恐怕我的饶州城也受不住。也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想到此,颜标拱手道:“先生稍后,我去去就来。”

颜标转身去了后宅,找夫人取来大印。

官印放在夫人处,所以叫做掌印夫人。

颜标捧着大印,回到客房,单膝下跪,双手把大印递给张十灵,说道:“先生,这颗大印交给你,希望先生能看在全城百姓的份上,退却贼兵,报我大唐!”

张十灵伸手相搀,说道:“颜刺史,大印你也不必此时给我,等到三天后,邓天王到时,你跟在我身边,再给我大印也不迟。”

颜标又对张十灵深深一揖。

张十灵又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来,上有两个梅花篆字。颜标认得,正是“犬韬”。

张十灵说道:“离贼人攻城,还有三天时间。我这有本兵书《犬韬》,说的就是守城的本事,你好好研读,预备防城事宜去吧。”

颜标大喜,接过来《犬韬》。

正在这时,幕僚把求教文书也写好了,大意写道:“饶州颜标百拜张潾将军麾下:现贼魁邓天王帅数万众欲攻我饶州,后又有黄巢接应,贼军势大,兵马席卷而来,恐迎敌不住,城池有失陷之虞。望将军来救,将军到处,贼人披靡,饶州可安!江西可安!大唐可安!切盼!”

颜标盖上大印,派出探马蓝旗,火速送往信州。

颜标晚上夜读《犬韬》,书中说:“凡用兵之法,三军之众,必有分合之变。其大将先定战地、战日,然后移檄书与诸将吏,期攻城围邑;各会其所;明告战日,漏刻有时。大将设营而陈,立表辕门,清道而待。”颜标不愧是状元,一点就透,受益匪浅。

第二天,颜标把所学之能进行应用,把官军分别为步兵、骑兵、车兵等,又把百姓变成阵列,又准备了弓箭、滚木、礌石等守城器械,把饶州城布置得固若金汤。

这一天一大早,张十灵就占了一课,便来找颜标,说道:“严刺史,邓天王的贼军不到一个时辰就到西门攻城,请刺史大人拿上大印,随我去西城防守,并让全城官兵都到西门守着。”

颜标半信半疑,愣了片刻,没有说话。

张十灵继续说道:“刺史如若不信,探事兵马上就到。”

还没说完,有个探事兵晃晃张张跑了进来,禀道:“报刺史,贼人邓天王率领大军五万人已到西门外五里,看形势,贼人不会安营扎寨,直接攻城。”

颜标立即站起,把印盒捧出来,递给对张十灵说道:“先生,你我快到西门去吧。”

张十灵到了城上,把大印高高举起,说道:“西门城头上官兵上只留百人即可,其余人等推到城墙后面不要出来,把滚木礌石备好,随后准备着。再挂一块‘免战’牌。”

守城大将听了都是一愣,纷纷看向颜标。颜标示意了一下那颗大印,点了点头。官兵们只好听从,挂上“免战”牌,退到了城下。

邓天王取弓要射免战牌时,张十灵下令道:“把免战牌取回。”有小兵把免战牌取回。张十灵又把手中的拂尘一摆,挂了一股风,把城头大旗吹得飘了起来。这一系列动作正好让邓天王的箭射空。

义军冲了上来,兵临城下,将至壕边,却是威武。颜标在垛口看的心直跳,眼睁睁地盼着张十灵下令还击。

张十灵却不紧不慢,在义军距离城墙还有五丈距离的时候,把拂尘一摆,令道:“城下兵上来,砸滚木礌石。”

官军有条不紊、快而不乱的上来,时机正好,把义军的冲击给击退。这就是义军第一次攻城。

颜标见官军取胜,很受鼓舞,对张十灵更加信服,说道:“先生真是神人,能未卜先知!”

张十灵道:“刺史且慢高兴,贼人还会再攻城。我也并未未卜先知,我早上已经卜了一卦,且让贫道再占一课。”

占课、卜卦都是古代算卦的方法。

张十灵又占了一课,已经知道邓天王第二次进攻的计划,便说道:“这次贼人进攻人数将加倍,也更为猛烈,又有藤牌盾牌,所以我们也要多拍些官军,在准备些标枪、药弩。”

果然都在张十灵意料之中,义军第二次进攻也被官军打破。

张十灵开始占第三课,皱了皱眉。颜标急忙问道:“先生,接下来可有什么变数吗?”

张十灵说道:“贼人要用临冲吕公车攻城。”

颜标惊道:“我听说这临冲吕公车是重型攻城器械,该如何破。”

张十灵说:“要破却也容易,只需火攻即可,只是又造了很多杀孽。也罢,现在无法顾及于此。临冲车是木头做的,又用牛来拉,这两种都是怕火的。颜刺史,你去准备些一硫二硝三木炭吧。”

颜标一听,就已懂得,忙让人去准备。有了火攻之计,邓天王的临冲车也被烧掉。官军击退了义军的第三次进攻。

张十灵又占第四课,颜标一直在一旁守候。张十灵对颜标说道:“贼人第四阵要用云梁车,云梁车有防火的设计。”

颜标说:“这却如何是好?”

张十灵说道:“刺史不需担心,这一场贫道一人足矣。”

这时,城外盖洪的几辆云梁车已经开始攻击了。

张十灵踏罡步斗,找准巽位,取过一个蒲团来,盘腿坐下,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夙兴祭风伯,天气晓冥冥。水雾重如雨,山火高于星。步登龙尾道,却望终南青。”

词念罢,陡然起了一阵旋风,只有三丈来宽,奔着云梁车刮去,把云梁车给吹回。张十灵一人便击退了义军的第四次攻城。

张十灵不敢懈怠,又占第五课,占了之后,眉头紧锁,又接连占了三课,对颜标说道:“贼人认为我们所有兵力都在西门,其他三门空虚,要去攻其他城门。”

颜标大惊,心想:“当时老道说让所有官军守西门,我就担心,果然来了。”

张十灵看出了颜标的心思,说道:“刺史不需担心。邓天王带人攻打其他三门,贫道领兵去击退。西门是盖洪攻打,颜刺史带五千官兵、三千民夫,足可以阻挡住他。”

颜标点头称是。

张十灵便捧着刺史大印,带着官兵先到南门做好守城准备。果然没过多久,邓天王带人来到,被张十灵击退。

张十灵又提前带官兵到了东门,把邓天王击退后,又提前到了北门,击退邓天王后,又回到西门。这时颜标也击退了盖洪的攻击。这样以来,官军就接连打破了义军地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第八次进攻。

如今天色快黑了,颜标和官军们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张十灵。

张十灵又占了第九课,说道:“贼人不会再攻城了,你们可以去休息了。”众人大喜。

张十灵把大印还给颜标。颜标喜道:“今日多亏了先生,请随我到刺史府用膳。”

到了刺史府,张十灵道:“刺史大人,贫道口味寡淡,不需多准备,只准备些素斋即可。”

颜标便传令厨师准备一份庚申斋,不多一时,仙糖果、木耳、闽笋、豆腐、面筋、青菜粉汤、发面蒸卷子、顾渚紫笋香茶,摆了满满一桌子。又有精致的象箸和越窑烧制的碗碟,这些瓷器明彻如冰,晶莹如玉。

张十灵面色如常,捡几样吃了几口,放下象箸筷子,说道:“颜刺史,今晚贼军将会挖地道攻城。”

颜标大惊,正要传令把守将叫来。张十灵摆了摆手,说道:“刺史,不需大费周章。只需调集五百兵即可,我带他们去布防。”

颜标命人叫来五百精兵。张十灵领着他们先到了一处,画了个圈说道:“你们留下一百人,在此候着,子时二科,会有三十人从此挖地道出来,你们守株待兔,全部擒杀了即可。”

张十灵又带人去了四个点,各留下一百官军,都是同样的命令。果然,义军派出的五只厢兵,包括地兔子、地耗子都被杀死。

张十灵今天一共占了九课,还有一课可用。等到夜静更深,张十灵想占算一下饶州究竟能不能守住。

张十灵占算之术已臻化境,平时用手指即可掐算,如今却有些心慌意乱,便取出来六十四枚金钱,要占金钱课。

可是张十灵算来算去,这一课都算不精准,只觉得眼前似乎被迷雾遮住一般。

张十灵探口气道:“魏征啊,魏征!你很早就是人曹官了,本来潜心修行,不是成仙,也能成神,几百年来,你却一直记挂着大唐,致使你除了一天能算十卦之外,不过一凡夫耳!”

张十灵又想道:“不管我个人如何,这大唐,我能护佑一时便护佑一时!既然凑巧此时我到了饶州,这饶州我定要尽力保它。”

张十灵究竟能不能保住饶州呢?

第一三八回 血肉饶州

饶州城内,已是深夜,义军第九次挖地道的进攻虽然还没有完全破掉,但是官军这一天的胜局已定。

张十灵第十课占算饶州能否守得住,却总也算不清楚。张十灵心神不宁,沉沉睡去。

……

此时的饶州五十里的一座破旧山神庙里,有两个人正在休息,一个是鬼眼王璠,另一个是传能和尚。

这两人从何而来?

原来在鄂州时间久了,传善、传真、传能、传亮四个和尚觉得烦闷,传能和尚就撇下三个和尚来找王璠,说道:“王将军,你觉得邓天王能不能攻下饶州?”

王璠说道:“邓天王所向披靡,攻破了不知道多少的城池,饶州岂在话下。”

传能道:“我看未必,要是容易攻下,饶州胜利的消息应该早就到了,为什么到现在却没有收到邓将军的音信呢?”

王璠说:“饶州城稍微费些周折也是可能的。”

传能突然说道:“王将军,你可想立功?”

王璠说:“小狗才不想立功呢!我当然想立功。”

传能说:“现在有个功劳让你来立,你可愿意?”

王璠立即有了兴趣,说道:“和尚,别废话,快说。”

传能说道:“你到主公面前讨一支将令,就说牵挂着邓天王,想提前过去看看。”

王璠问道:“这样怎么能立功呢?”

传能说道:“你也知道邓将军肯定能攻下饶州,你到了前线,也不用出什么力,到时候邓将军记功劳簿的时候还能忘了你这个兄弟不成。”

王璠拍掌道:“和尚说的有理,我这就去讨令!”

传能说道:“王将军,为了赶路方便,你也不必多带人马,反正也不打算到饶州动手。你只要带上我就行了。”

王璠说道:“好,就听和尚的。”

王璠到黄巢驾前讨令,黄巢也有些记挂邓天王,便准了。

王璠、传能二人,也不需要大船,彭攒用一只摆渡船把二人、二马送到了鄱阳湖,二人下船登岸,骑马而行。

一路上没有什么人烟,都是空的乡村镇店,传能觉得很扫兴,便贪看自然景色,不知不觉进到了山中,绕了半天也没绕出来,眼看着天色黑了下来。

王璠骂道:“贼秃驴,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让山里拐,现在走不出去了吧。”

传能强笑道:“王将军莫恼,前面有个山神庙,我们且在庙中过一宿,等天亮了再出山不迟。”

前面果然有个破旧的山神庙,王璠无奈,也只能跟着进庙,稍微打扫了打扫,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二人躺下休息。

山神庙很破旧,山神爷早就跑了,还剩下来二三十个小鬼在庙里,见有生人进来,都躲了起来,后来见二人要在庙里消息,二鬼就对大鬼说了:“大哥,这俩人要占我们地盘,我们把他们吓走吧。”

大鬼说:“好!”

于是小鬼们从隐蔽处走出来,打算拿些棍子之类的去打王璠。

这些鬼,传能看不到。但是王璠二目能看到鬼神,现在也习惯了,对着这些鬼喝道:“你们不要捣乱,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这些鬼发现王璠能看到他们,也是吓了一跳,二鬼壮了壮胆,说道:“我们不管你是谁?你占了我们的地盘了,快给我们腾出来。”

王璠说道:“我是冲天大将军黄巢手下大将王璠。今天天晚了错过了宿头,暂借贵庙一宿,如果你们大方些,以后我禀明黄王,给你们重改庙宇,把你们三十鬼的像都用金子塑出来。”

这些鬼听说是谛听兽天煞星的手下,都很高兴,都过来给王璠捶背捏腿,王璠非常得意,呼呼睡去。

张十灵又想道:“不管我个人如何,这大唐,我能护佑一时便护佑一时!既然凑巧此时我到了饶州,这饶州我定要尽力保它。”

张十灵究竟能不能保住饶州呢?

张十灵九阵,破了邓天王。

王璠、传能路上经过,遇到了费博古,传授了十一战的锦囊妙计,攻下饶州。

一场鏖战,不仅官军,很多百姓也加入战团。

颜标被抓,被杀死,面不改色,大骂不绝。邓天王被激动,下令屠城。

张十灵无奈,逃跑,被传能追到庙里。张十灵被谢映登所救。张十灵求谢映登帮忙刺杀黄巢。

黄巢大军来到,到大云仓去抢粮食,结果遇上了张潾。大云仓大战。

(854)甲戌科状元及第。该科进士三十人。考官:。

颜标科考时,主考官误认其为颜真卿后人,当时藩镇割据,郑薰为了勉励忠烈,有意取颜标为状元,宣宗照准。至谢恩之日才知颜标出身贫寒,与鲁郡公颜真卿并无瓜葛。有人嘲讽道:“主司头脑太冬烘,错认颜标作鲁公。“

不过,颜标虽然跟颜真卿没有血缘关系,但同样也是一位有气节的爱国之士。乾符五年(878年)二月,王仙芝叛乱,其部将王重隐率军攻打饶州,时颜标担任饶州刺史,他立即组织军民抵抗,可惜寡不敌众,饶州城被攻陷,颜标宁死不屈,壮烈殉国。

颜标为河南县龙门乡孙村人,虽然寒素,但也不是平民,虽为误点,却颇有作为。他升迁较快,曾任御史、朝议郎、池州节度使兼池州刺史、饶州节度使兼饶州刺史等职。于大中十年(856年)娶家世显赫的阳平路氏为妻,妻亡,亲写亲书墓志铭。乾符五年(878年)二月在王仙芝起义军的猛攻下坚守饶州,城陷死之。

颜标正史无传,事迹难考其详。

第一三九回 髑髅墙

王璠、传能骑马到了饶州城外,拦住了正要打算攻城的邓天王,把费博古的锦囊给了他。众人都围过来看,见上写五个字:“日攻十一次。”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传能却福至心灵,问道:“你们昨日攻了多少次?战绩如何?”

盖洪说道:“连攻了九次,但是都好像事先被人知道了一样,把我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王璠问道:“会不会我们义军中有奸细?”

盖洪摇头道:“奸细也不会把时机拿捏的那么准。不是奸细。”

传能说道:“想必是城中有异人,能未卜先知。可能他道行只能卜十次,所以才有这日攻十一次之说。”

众人恍然大悟,赞道:“和尚,你说的是!”

邓天王沉思片刻,拿出来两支将令,说道:“王璠,你来的正好!你和老盖每人带一万弟兄,轮番去攻城。如见敌人戒备森严,可佯攻即退;如果敌人松懈,即全力攻城。你们二人,每人攻城五次,不得有误。”

二人急忙出来领令。王璠说道:“老盖,你辛苦了一天一夜了,先去休息,这第一阵我来打!”

王璠点齐人马,驾起钩援云梯,推起来投石机,王璠左手一把障刀,右手一块盾牌,冲锋在前,雄赳赳,有志在必得之势。

王璠前去攻城,邓天王继续传令道:“义军中的两万精兵归我调遣,给我杀牛宰羊,好吃好喝好睡了再说。”

这支令刚传下去,王璠已经灰头土脸的败了下来,叹气道:“城中真是有高人!不早不晚,正是时候,滚木礌石把我们一顿好打,连城墙都没靠近,就被砸了回来了。”

盖洪说道:“五哥且休息,看小弟去打第二阵。”

盖洪带领一万人,并不是斗志昂扬,而像散步一样,朝城墙走去,离城十丈外,一顿滚木礌石砸了下来。盖洪见势不好,急忙撤兵。

盖洪退回来,王璠又带人冲了上去,又被滚木礌石砸了回来。

第一四〇回 三清观

日攻十一次,攻下饶州,官军和民兵被杀死无数,义军死伤一万余人。

邓天王抓住颜标,颜标面不改色,骂不绝口,邓天王把颜标人头砍下。

当夜又有人偷袭义军,邓天王大怒,开始屠城。把人头看下来,浇筑到城墙里去。

王璠、传能进城后,就去找姜老汉,姜老汉不见让龟,王璠又急着去抓张十灵,传能把姜老汉杀了,取了龟。

传能马快,王璠腿崴了脚,现在发了出来,赶在后面。

传能赶到了千秋河畔古城墩三清道观,抓住了张十灵,三清观出来了一个仙道,正是谢映登,要救张十灵。

传能要打张十灵,被王璠拦住。

道观后面正好遇到费博古。

谢映登(595—676)在书中使一条银枪,箭法特别好,神射无敌,所以才叫“神射将军”。他经常和王伯当在一声,说书时名字也经常连在一起。事实上,谢映登是隋唐时期的道士,神话中说的“谢仙祖”就是他。

谢映登文武双全,十八岁就已远近闻名,人称“赛信陵”。隋朝末年,他组织一支队伍起义,后投靠瓦岗军,被封为“大魔国镇殿将军”。唐朝建立后,谢映登谢绝封赏,来到终南山三清观修行。唐高宗仪凤元年(676年),谢映登在终南山羽化登仙,后人尊其为道家仙祖。

谢映登成仙之前,为大唐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的一条枪、一张弓非常厉害,据说射箭有个绝招叫“七星连珠箭”,一次射出去七支箭,任何人都逃不过。在《说唐全传》中,谢映登被其叔八谢弘度去成仙,由凡将变为仙将。

谢弘先于谢映登修行,下江都攻黄土关时,谢映登遇到了谢洪,得到了桑弓、桃箭,破了东方煌的邪术。在甘泉关之会时,谢映登途经高山,谢弘就度他成仙了。

在《说唐后传》中,谢映登已经是一位神仙了。他使用法术助唐军扫北,在牧羊城外、万马军中救出突围不成的程咬金,然后飘然而去。

在《说唐三传》中,谢映登已经是一位仙翁了,在正方群仙的中占有一定地位。他继承了陆压道人的斩将飞刀,靠这宝贝,唐军斩杀了苏宝童、飞钹和尚和铁板道人。

在《反唐演义》中,仙翁谢登映多次出手救人灭妖,从武则天手中救出程咬金等人,帮助庐陵王打败有邪术的李定一。在《月唐演义》中,谢映登成阐教门下,在阐教第三代教主孙膑带领下,对抗第二代截教教主金碧峰

口中念道:“金钱一个,祖仙传下,特请仙人消灭烈火,焚香祷告,虔诚感求。”念毕,摆下金钱,忽见一朵红云,落下来一位仙人,手执宝剑,头带一顶逍遥巾,白面五绺长须,布衣道服

祁巧云抬头一看,见那莲花宝座上坐了一位高仙,朱唇皓齿,黑发长须。祁巧云倒身下拜,那仙翁吩咐看坐,祁巧云坐下,仙童献茶。祁巧云吃了茶,说道:“老祖师见召,有何吩咐?”仙翁道:“贫道乃隋朝谢应登是也,虽未食唐朝之禄,而本家子侄皆是唐室之臣,乃因奸相沈谦逆天行事,陷害忠良,此处交锋,该汝建功立业之时,后与白虎星君有姻缘之分,再者,日后征番,那番营内有个木花姑,妖法利害,难以取胜,故贫道特请你来,传你一卷天书,教你呼风唤雨、驾雾腾云之法。”说罢,令童儿捧出天书,交与祁巧云,说道:“若遇急时再看。”又令童儿教她呼雷驾云神咒。祁巧云一一记在心头,收了天书,拜谢仙翁。那仙翁又令童子送她回去。

祁巧云轻移莲步,出了大殿。仙童引路,出了洞门,只见一天月色,四壁花阴,仙鹤双双,麋鹿对对,看不尽观中之景。走无多步,忽见前面有一座独木桥,桥下是万丈深潭,潭内银涛滚滚。祁巧云大惊道:“方才来时未曾过此,这桥怎生走得过去?”仙童道:“女星官休要骇怕,你只随我来。”祁巧云没奈何,只得战战兢兢,随那两个仙童一步一步的步上桥来。望下一看,只见深潭急浪,好生可怕。祁巧云才走到中间,忽见那童子大叫道:“有大虫来了。”吓得祁巧云回头看时,被那两个童子一推,说道:“去罢。”祁巧云大叫一声,跌下桥去了。

第一四一回 三清观

饶州城被打破了!

刺史颜标组织官军抵抗。张十灵叹了口气,心中暗想:“难道大唐气数真的要尽了吗?”

张十灵本想与城共存亡,但是想到自己几百年的修行,本就已经误了,今天饶州城破已成定局,死也无益。

想到此处,张十灵便要起身离开饶州,本想把刺史大印还给颜标,只是如今城中乱做了一团糟,也找不到人了。张十灵恐怕大印被贼人抢了,就放在卦箱里,大步朝南城而去,打算出南门逃走。

张十灵到了南门,正看到传能和尚杀死姜老汉。江小六的母亲,见和尚行凶,就要揪住传能,就要理论。传能怒目而视,拔刀又要行凶。

这时张十灵赶到,知道乱世之时,何谈正义,一把扯住江小六的母亲,说道:“老夫人,双方正在战争,不要冲撞了军爷。”

小六母亲觉得张十灵说得有理,见这个半僧半俗的和尚甚是丑陋凶恶,也就不再拉扯。

传能见张十灵这个算卦的鹤发童颜,气质不俗,也就不再计较。

张十灵救了小六母亲,转身就要继续赶路,突然卦箱里大印装的不牢靠,掉到了地上,张十灵急忙去捡。这些都被传能看在了眼里。

传能这时腾出手来,从姜老汉鱼篓里拿出来那只二寸宝龟,甚是高兴,心想:“这下我算是省了一笔大钱了。”

就在这时,王璠骑马赶到,传能把宝龟递给王璠看了一眼,又放回自己兜里,问道:“王将军,怎么来的那么迟慢?”

王璠说道:“盖洪拦住我说了几句话。老盖说,城里应该有个算卦的老道在坐镇指挥,所以我们才那么难把饶州攻下,让我留意一下。”

传能一听,就想起来了张十灵,说道:“我好似刚刚见到了这个老道,身上带着刺史大印,往南门去了,我们这就去追吧。”

传能和尚这几年在义军中,也会了些武艺,但是血肉搏杀还是不行,所以喜欢讨巧,去捉老道。

王璠本想在城中帮助指挥,又想到抓老道也很重要,就跟随传能二人,骑马出了南门。

此时天色开始转黑,出南门的灾民很多,都是些老幼妇孺,哪里还能找得到张十灵。

鬼眼王璠举目望去,见人群中有个人头上有微弱的三光,这是有修行的人的标志。

王璠指着说道:“和尚,你看那人是不是?”

传能顺眼看去,正是张十灵,大喜,催吗追去。

张十灵也会些趁脚风,在城中不好施展,如今出了城,便驾起趁脚风,飞速走去。传能、王璠二骑紧随其后,虽然追不上,却也落不下。

张十灵也发现有人追赶,使出了趁脚风的全速功力前进,突然前面一条大河拦住去路。张十灵没办法,只好拐个完,顺着这条河走了下去。

这条河正是千秋河,河边路不太好走。传能和王璠的马速度就慢了下来。

走出去约有二十余里,忽见千秋河畔高岗上黑乎乎的,似乎有座寺庙。张十灵驾风到了近前,发现是座道观,仔细看,左右有幅对联:“殿开白昼风来扫,门到黄昏云自封”,正中间一块横匾,上写四个大字:“三清道观”。

张十灵心想:“是我道家的所在,我且进去避一避。”

张十灵上前敲打门环,敲了三下。等了片刻,里面没有动静。又敲了三下,还是没有动静。来回敲了五六个三下,都没有动静,张十灵使劲敲了三下,高声喊道:“无量天尊!同门修行人张十灵求宿!张十灵求宿!”

还没有喊完,传能和尚骑马也到了三清观前。原来他没追上张十灵,也看到了这座道观,离远处听到了张十灵喊门的声音,大喜,赶了过来。

传能跳下马来,手持钢刀,恶狠狠的说道:“算卦的老道,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张十灵大吃一惊,他虽然修行几百年,能卜吉凶,会些趁脚风,但终究是个凡人,没有道法护身。

魏征以前在瓦岗山也是绿林英雄,会些武艺,不甚精通,闪展腾挪与传能战在一处,但终不是传能的对手,未过几合,就难以还手,眼看着张十灵就要命丧钢刀之下。

就在这时,三清观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道人,身法矫健,走到了二人之间,伸出食中二指,夹住传能的钢刀,喝道:“大胆狂徒,不得在三清跟前放肆!”

手轻轻一抖,传能被震出去三丈开外。

传能抬头观看,见这个道人:身高八尺许,头戴道冠,身著八卦丝条道袍,两肩担日月圆形,前后心镶阴阳太极图,白布长腰褡,福字双脸挂,朱唇皓齿,目光神锐,准头端正,四方大口,双耳垂轮,黑发美髯,背后宝剑。虽然穿着一般,但是仙气飘飘,神清似长江浩月,貌古似泰华乔松,真是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道人此时怒目圆睁,又有八分武将的气魄。

传能见这道人,心中也是暗暗敬佩,只是看张十灵就在他身后,到手的功劳不舍得丢弃,横道:“阿弥陀佛!大胆牛鼻子,专要与我们三宝门人作对吗?”举起钢刀朝这道人砍去。

道人喝道:“大胆!”袍绣一抖,一股罡风吹出,传能连道人边都没有碰到,就被罡风吹了三个滚,跌在地上,钢刀也撒了手。

传能缓了半天,爬了起来就要抓钢刀,还要往上冲。这时王璠急匆匆赶到,急忙抱住了传能,小声道:“这是个大罗金仙,不要放肆,小心你的秃头!”

原来王璠身上有伤,骑马较慢,落在了后面,也是奔着道观而来,离远处见传能再跟个道人打架。王璠的二目看的情况,这个道人头上有浓厚的三光,乃是大罗金仙才有的光,所以上前劝住了传能。

传能听说是神仙,也是吓了一跳,不敢放肆。

王璠走上前去,对这道人深深一揖,道:“我这伙伴鲁莽,冒犯了仙长!还望仙长不要计较!”

这道人见王璠和气,也就面带和善,说道:“只要不行凶,贫道也不动手,你们去吧。”

王璠急忙谢过,拉着传能急忙忙走了。

二人走后,这道人走到张十灵跟前,倒身下拜,说道:“大哥!您怎么也到了此处!小弟谢科这厢有礼了!”

张十灵仔细看,急忙抱住了这道人,道:“原来是七弟映登啊!”

……

隋朝末年,群雄并起,有八人结拜为弟兄,到瓦岗山聚义造反。老大就是老道张十灵,当时叫做魏征魏玄成,老二是秦琼秦叔宝,老三是徐勣徐懋功,老四是程咬金程知节,老五是单通单雄信,老六是王勇王伯当,老八是罗成罗公然,老七就是这个谢科谢映登。

谢映登文武双全,手中一杆丈二银枪,乃是上将军,尤其是善射,人称神射手谢映登,威名赫赫。

后来风云际会,瓦岗散将,谢映登不愿为官,跟随叔父谢弘到终南山修炼,终成正果,成了一洞大罗金仙,

谢映登偶尔到人间游走,近日闲游到了此处,到三清观投诉。三清观比较偏僻,少有人烟,看门的是个年老的火工道,耳聋,谢映登是白天投宿的,当时观门是开的。

晚上,这个火工道年老,不仅耳聋,又昏沉,早已睡去,所以张十灵叫门一直叫不开。后来张十灵报了名,被谢映登听到,谢映登心想:“这张十灵怕不是我的大哥魏征吧?”所以出来观看,这次救了魏征。

……

兄弟二人几百年没见,离别之情自是难表。谢映登把魏征让到观里,把大门关上,又把魏征请进客房。这一通闹,那个看门的火工道也没有醒。

魏征与谢映登叙谈了半宿,说不完的话。

谢映登道:“大哥,你上瓦岗之前就是个修道人,又兼天赋秉异,早就是人曹官了,按说很快就能修成金仙,或者封个神位。可惜你断不了情,始终想着护佑大唐,哎!可惜了你的大才了!”

魏征道:“七弟,我就是这样的人,虽千万人吾往矣!倒是你,修成了正果,可喜可贺!”

二人又聊了一番,魏征叹了口气。

谢映登道:“大哥因何叹气?”

魏征站起身来,朝谢映登深深一揖。谢映登急忙起身拦住道:“大哥,折煞小弟了!”

魏征道:“七弟,愚兄有一事相求!如今大唐有难,都是那黄巢作乱,求七弟能出手搭救,把黄巢灭了!”

谢映登一愣,沉思片刻,道:“大哥,黄巢下界,乃是天意,天法自然,你我怎么扭天别地!更何况,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怎么去插手人间之事!”

魏征二目含泪,道:“七弟,不看修道之道,只当是帮愚兄私人之忙,如何?”

谢映登面露难色,说道:“大哥,此事从长计议。”便不再谈此事。

张十灵无奈,在三清观中留宿下来。暂且不提。

再说王璠、传能二人撤走。传能心有不甘,嘟嘟囔囔,王璠不停解劝。

二人正在走着,这时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忽然前面有人冷笑道:“二位!不要走了!”

王璠、传能直吓得胆裂魂飞。

第一四二回 髑髅墙

÷

on

á

г

c磬

δ

÷

÷

第一四三回 蜘蛛

邓天王近年来攻城略县都很顺利,因此财富很多,是义军中最富有的一支。邓天王专门找了个善于经济的人来掌管钱粮,也取了个官名,叫做主簿。

邓天王的主簿名叫曹士安,自称是前朝财相刘宴的传人,确实颇懂经济,把邓天王的钱财理的甚好,深得邓天王信任。

曹士安去过账簿,念道:“饶州府库共有米二十万斛、盐五千斛、钱十七万贯。”

邓天王闻听,二目圆睁,一拍虎胆,喝道:“一般的州县,钱财都在百万贯,少说也有五十万贯。饶州饶州、富饶之州,黄巢哥哥也告诉过我,七县之会饶州府,景秀江南鱼米乡,怎么会只有十七万贯,且米盐之数也大大不足。”

曹士安皱眉道:“将军,我也觉得奇怪,饶州府库为何钱粮如此之少。”

邓天王道:“我已有多日未曾问过你钱粮之事,想必你敢私吞钱财了。来人!把曹士安给我绑到旗杆上,等我查清账簿,如果有出入,我要杀了他!”

卫兵上,闯了上去,把曹士安推推搡搡,押到了刺史府的吊斗旗杆下,绑了起来。曹士安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盖洪是带兵去查饶州府库的,知道府库空虚,也觉得奇怪,就想去给曹士安求情,但是见邓天王一日来又是屠城,又是饶恕江小六母亲,放过陶望南,似乎有些喜怒无常,就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有探事兵来报:“百万义军都统、冲天大将军巨天大王到了!”

邓天王听说黄巢到了,急忙整整身上铠甲,披上战袍,传令道:“大摆仪仗,鼓乐齐鸣,随我去迎接黄大哥!”

……

把黄巢的由来交代一番。

邓天王作为先锋出发之后,黄巢本想休整一日,随即也出发,跟柴存一路一样,在饶州附近劫掠一番。

这天夜里,黄巢处理罢军政事务,回到鄂州刺史府中休息,谯楼上鼓打三更,黄巢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了什么所在,又似山岗,又似松林,云雾弥漫。

黄巢正在纳闷,忽然云雾处冲出来一只斑斓猛虎,奔着黄巢就铺了来。

黄巢却也不甚惧怕,闪身躲过,与虎斗在一处。

这时忽然听到有龙吟之声,黄巢侧目一看,返现有三条形色各异的龙在周围盘旋,张开血盆大口,舞动厉爪,截住了自己的去路。

这只虎也是越来越勇猛,身形动转犹如闪电,黄巢觉得不好,就想从肋下抽出广古丧门剑来,却摸了个空,听到背后有人说:“这把剑在我手上了。”

黄巢回头看,见是个仙风道骨的仙人,手中托的正是广古剑,转身腾云而去。

黄巢沉着应战,与虎斗了个不相上下。

突然,黑暗中窜出来四个小人,拿着绳子来绊黄巢的脚。黄巢一不小心,被绳子绊倒,这是猛虎扑了上来,一口把黄巢人头咬掉。

黄巢大吃一惊,从梦中惊醒。原来是一场噩梦,醒来时浑身是汗。黄巢沉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再也睡不踏实,半睡半醒捱到了天亮,却发现头疼的厉害。

这是林言进来请安,看黄巢脸色不好,问道:“舅舅,你可是生病了。”

黄巢说道:“无甚大碍,偶感风寒,歇息半晌就好。”

林言道:“我给您去叫看病的医者来。”

黄巢道:“言儿,不需麻烦了,不要让外人知晓。”

头领生病的消息一般不对外言说,林言也就没去请医者,给黄巢煮了些热粥喝了。

正好这时王璠、传能求见黄巢,要请令去协助邓天王攻城,黄巢也即准了。

如此又休息了一天,黄巢身体已经复原,第二天,柳彦璋、柳彦随、彭攒三人一起出动,把艨艟、斗舰、楼船、车船都出动了,送黄巢过了长江,渡过鄱阳湖。

黄巢在水上却不甚张扬。到了路上,前有开路队伍,后有大兵跟随,黄巢骑上紫燕骝,走在队伍前部,林言跟跟着黄巢左右。有两个身材高大的义军弟兄,扛着大纛旗。一个大汉叫做显道神张达,扛得是“百万义军都统”大纛旗;一个大汉叫做开路神赵武,扛得是“冲天大将军”大纛旗。

正在行军,突然前方部队突然停了下了,有喊叫之声。

黄巢觉得奇怪,前面探事兵已经跑了过来,面带惊恐,禀报道:“报黄王,前面有蜘蛛结网,拦住去路,伤了我们的很多弟兄。”

林言喝道:“不就是区区几个小蜘蛛吗?把网扯破就是,何须大惊小怪。”

黄巢却摆了摆手,说道:“头前带路,我去看看。”

黄巢催马到了阵前,林言也随后跟上。

只见大路中央,有一大片蛛网,如银布一样,挂在路边石上、树上,把道路封的严严实实。蛛网上趴着三支蜘蛛,都如车轮大小,舞动着八只爪子,露着螯牙,身上有鲜艳的鬼脸花纹,甚至可怖。正是:

丝吐虽非蚕,蝇视有如虎。真巧非人为,羞煞金针女。吃得肚婴撑,寻思拦路行。空中设罗网,只待杀众生。

前面开路的义军头目过来禀报道:“刚才有几个弟兄拿着长矛、长戟上前去挑蛛网,都被这三支蜘蛛吐出丝来,这丝有毒,这些弟兄都中了毒。”

义军中多是北方中原人,所见蜘蛛小如蝼蚁,大也不过巴掌大。众人谁也没有见过车轮大的蜘蛛,都觉得害怕。

传亮和尚对林言道:“林少将军,这几个也不知道是蛐蛐,还是蜘蛛,少将军去把它除了,好让我们行军。”

之前林言说了句“区区几个小蜘蛛。”传亮故意打岔,揶揄林言。

林言道:“这蛛网需得长兵器才行,我的双戟太短,够不着蛛网,还会伤到自己。我看张达、赵武身材高大,取两个长竹竿来,让他们去把蛛网捅破。”

张达、赵武都是勇武之人,听林言这样说,把大纛旗递给传善、传真,挽挽袖子就要去找长竹竿。

黄巢拦住道:“这蜘蛛如此之大,恐非俗物,非精既怪,你们不要贸然行事。还是试试我的螣蛇枪和广古剑吧。”

一提起广古剑,黄巢突然想起了前天夜里所做的梦,心头就是一惊,摸了摸胯下剑,还好,还在。

黄巢这一愣神,就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旁边小路里走出个人来,行色匆匆,二十多岁的年纪,器宇轩昂,但是面带悲伤之色,一身武生侠士打扮,腰间挎一口宝剑,臂上背一把雕弓。

这人恍如无人一般,往大道上就走,林言上前拦住,说道:“喂,这个小伙,且慢行路,切莫冲撞了黄王的队伍。再说前面有蛛网拦路,你也过不去。”

这个年轻人看了看蛛网,又看了看林言、黄巢等人,答道:“这蛛网好破的紧。这是我回家的路,因何不让我走。你说的黄王,是什么王。”

林言道:“就是百万义军都统、冲天大将军,黄巢黄巨天。”

这个年轻人一听,脸上表情出现了难以捕捉的变化,似有仇恨之色,一瞬即逝,面色如常,拱手道:“原来是黄王!我刚学艺下山,也想施展抱负,投靠黄王,不知道黄王收也不收,我愿把蛛网破了,作为觐见之礼,还望将军代为传话。”

林言正要传话,这个年轻人倒也爽快,径直走到离蛛网两箭之地外,站定了。

黄巢众人都举目而望,看着年轻人到底如何破蜘蛛。

什么叫做一箭之地,就是用箭射出的长度。一箭之地之内,弓箭能射到,一箭之地之外,一般弓箭就射不到了。

这年轻人也知道蜘蛛剧毒,不敢靠太近。离了两箭之地站定,摘下宝雕弓,背后抽出一支狼牙箭来,搭在弦上,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把这把宝雕弓拉开如满月一般,睁一目眇一目,瞄准了左边那只蜘蛛。

年轻人一松弓弦,狼牙箭如流星一般射出,这支箭劲头十足,两箭之地也能射出,正中蜘蛛后心,可见年轻人膂力过人且弓箭精良。

那只蜘蛛挣扎了一番,把左边蛛网挠破了一个窟窿,掉到地上,死掉了。

义军中掌声雷动,欢呼声不绝。

这年轻人如法炮制,又把右边蜘蛛射杀了。再取出第三支箭来,去射中间那只蜘蛛。

正中间那只蜘蛛个头最大,身上花纹最显眼,就在箭刚要射到它时,突然转身下了蛛网,爬到了地上,狼牙箭也就走了空。

蜘蛛到了地上,八爪齐动,如闪电一般,直奔这年轻人而来,边跑边吐蛛丝。

众人大吃一惊,都准备逃走。

这个年轻人一开始也是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把肋下宝剑抽来出来,宝剑上有七星纹。

眼看着蛛丝就到了眼前了,这年轻人甩手就把七星宝剑抖了出去,这剑正扎到蜘蛛口中。

这蜘蛛惨叫一声,不再吐死,由于惯性,一头栽到了年轻人脚下,动也不动。

年轻人上前把七星剑抽出来,里面有血,也有丝,年轻人抖了三抖,这些血丝应声二落,宝剑不沾一尘,真是一把好剑。

这些过程,黄巢都看在眼里,大喜,亲自走到年轻人跟前,问道:“壮士,敢问尊姓大名!”

年轻人急忙行礼,道:“我叫江廉。”

第一四四回 飞剑江廉

年轻人急忙行礼,道:“我叫江廉,就是饶州本地人,自小便去高山学艺,我们这一派的祖师乃是前朝的剑圣裴旻。如今师傅说我艺业学成,可以出山了,我便下了山。我本是贫苦人家,家有兄弟八人,我也想做一番事业,今天也是机缘巧合,我愿到黄王手下为兵为将,望黄王收留。”

黄巢大喜,说道:“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当年王摩诘做了此诗来赞裴旻。裴旻剑术第一,又善射,你不愧是剑圣的传人。”

黄巢又道:“你愿加入义军,我很是欢喜。封你为飞剑将军,作为我的右护卫。”

黄巢本来有一个护卫,就是控鹤将军林言,如今又增加了一个飞剑将军江廉。

黄巢正要传令把蛛网挑开继续赶路,这时义军的两个军医小扁鹊和赛华佗走上前来,说道:“黄王,这蛛网乃是一味上好的中药,最能止血,留下有用。”

黄巢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把蛛网收了吧。”二位军医带人小心翼翼把蛛网的丝都收了起来,后来都剪成方寸大笑,晾晒几日,等到有人受伤流血,用方寸蛛网贴住,血立止。

黄巢继续带兵前行,不多时到了饶州,城门外鼓乐齐鸣,邓天王、王璠、盖洪、传能正在城门口迎接。

邓天王拱手道:“哥哥,你来了,小弟幸不辱命,终于吧饶州拿下了。”

黄巢道:“邓贤弟,你带兵打下了饶州,立大功一件。”

传能在旁边道:“主公,我们没有功劳吗?”

黄巢笑道:“你与王璠、盖洪都有大功。”

传能非常得意,对王璠小声说道:“我让你来饶州,来对了吧,立了这场大功。”王璠也很高兴。

黄巢的紫燕骝在前,邓天王等诸将骑马随后,浩浩荡荡进了饶州城。城中除了义军,几乎见不到百姓,犹如鬼城一般。

黄巢很是诧异,紧缩双眉,问道:“邓贤弟,城中为何见不到百姓。”

邓天王心中一惊,只好说道:“大哥,这事都怪小弟!饶州的百姓帮助官军杀我义军,我一生气就下令屠城了。后来,我听从王璠、盖洪的劝告,停止了屠城,也开始安民,只是屠已屠了,百姓不敢出来了。”

黄巢面带不悦,说道:“此事贤弟做的鲁莽了。”

这时队伍前方有个百姓,乃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行动缓慢,正挡在队伍的前面。这个老妇人正是江小六的母亲,因为几个儿子都下落不明,如今在城中流浪街头。

黄巢传令道:“弟兄们,行军速度慢下来,切莫惊扰了那个老妇人。”

队伍速度慢了下来。

义军走的是饶州的主大街,这是有一侧小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两个大汉,一个手中拿着把切菜的菜刀,一个手中拿着把砍柴的斧头,奔着黄巢就来了。

卫兵慌忙阻拦。这两人好像疯了一般,砍倒了几个,便砍边喊:“你们这些天杀的贼人,不管是王仙芝、还是黄巢、还是邓天王,我都要杀了,为饶州百姓报酬。”

邓天王怒道:“竟然敢有人行刺。”催马上前,用画戟的月牙把其中一个的胳膊砍掉。

这时,控鹤将军林言也上前,抽出双戟,把另一个大汉扎死。

黄巢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突然感觉到周围有杀气,听到后脑处有金风响动。

黄巢暗道一声:“不好。”急忙缩颈藏头,躲过这一剑。转身看去,砍他的正是飞剑将军江廉。

广明元年(八八0)初,黄巢离鄂(今湖北武昌)东进,数月间连下饶(今江西波阳)、信(上饶)、池(今安徽贵池)、歙(歙县)婺(今浙江金华)、睦(建德)等州。高骈遣其将张璘渡江南下,四月,攻陷饶州,在大云仓击败黄巢军。黄巢利用高骈骄矜狂妄,急于立功,以及敌人的内部矛盾,一面贿赂张璘,一面向高骈假意乞降,有意麻痹敌人。当高骈遣散各道军队后,黄巢在信州一举攻杀张璘,势复振。六月,黄巢克宣州(今安徽宣城)。唐廷责备高骈。

日攻十一次,攻下饶州,官军和民兵被杀死无数,义军死伤一万余人。

邓天王抓住颜标,颜标面不改色,骂不绝口,邓天王把颜标人头砍下。

当夜又有人偷袭义军,邓天王大怒,开始屠城。把人头看下来,浇筑到城墙里去。

王璠、传能进城后,就去找姜老汉,姜老汉不见让龟,王璠又急着去抓张十灵,传能把姜老汉杀了,取了龟。

传能马快,王璠腿崴了脚,现在发了出来,赶在后面。

传能赶到了千秋河畔古城墩三清道观,抓住了张十灵,三清观出来了一个仙道,正是谢映登,要救张十灵。

传能要打张十灵,被王璠拦住。

道观后面正好遇到费博古。

黄巢带兵打到歙县,听说篁墩安葬着曹翊,也是惺惺惜惺惺,下令不准骚扰。义军弟兄不知何故,都说是因为“篁墩”的“篁”,与黄巢的黄同音,所以不要攻打。其实这是个讹传而已。

篁的意思其实是竹林。明代文人程敏政在《篁墩文集》记载:篁墩,以其地多产竹故名。至黄巢之乱,所过无噍类,独以黄为己姓,凡州里山川以‘黄’名者,辄敛兵不犯,该谓己也。

柴存来了,邓天王也来了,高高兴兴。制定作战计划,渡江。黄巢让柳彦璋战船出鄂州,水路接应。

姚彦章趁虚返回鄂州。

黄巢部连续攻克饶州、池州。

张潾调兵谴将,江西抚州调来钟传,点名要危全讽。钱镠也来了,李摩云也到了,毕师铎和秦彦,不愿直面黄巢,留在高骈身边。

张潾在大云仓大败黄巢。

黄巢定下投降计。毛遂的徒弟下山。

李摩云被邓天王所捉,又归降黄巢。毛遂徒弟偷弹子。黄巢杀张潾

黄巢定下投降计。毛遂的徒弟下山。黄巢定下投降计。毛遂的徒弟下山。

第一四五回 大云寺

黄巢杀死了飞将江廉,丧门剑上的血滴滴答答,不大一会都流干净了,但是黄巢没有把剑还鞘,陷入了沉思。

黄巢在想什么?

他一是为江廉感到可惜,这样的人才年纪轻轻就丧命了。

二是在想饶州的百姓憎恨义军,邓天王屠城也情有可原。

三是在义军起义为的是百姓,为什么饶州的百姓那么恨义军?黄巢就动了整顿军纪之心。再往后的这段时间,是黄巢义军军纪最好,最得人心的时候。

沉思片刻,黄巢把丧门剑还鞘,翻身上了紫燕骝,令道:“继续前进。”

大队人马进了饶州刺史府,邓天王在前引路,黄巢居中而行,林言紧随其后,善真能亮四僧、王璠、盖洪跟随。

一行人从吊斗旗杆边经过,旗杆上绑着的主簿曹士安见黄巢到了,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大喊道:“黄王救命!黄王救命!我冤枉!”

黄巢侧目望去,问道:“你有何冤枉?”

邓天王一旁说道:“这厮私吞府库钱粮!”

曹士安急道:“我并不曾!”

黄巢问邓天王道:“你可有真凭实据?”

天王道:“这却没有,只是饶州的钱粮太少,十有八九是他私吞了。”

黄巢道:“既然没有证据,就先不要杀他,把他带到大堂上,我来审问。”

邓天王无奈,只好传令道:“把曹士安从旗杆上接下来。”

曹士安从旗杆上接下来,依旧是五花大绑,被推到了刺史府的大堂下。

黄巢坐到了刺史府大堂上,命人把饶州府库钱粮账册拿来。

黄巢精于文采,又贩盐多年,善会做账,也会看账,把账册翻了一遍,说道:“这个账册都是真实的,没有作假,曹士安确实无辜。把他放了吧。”

有人去给曹士安把绑绳松开,曹士安千恩万谢。

邓天王道:“老曹,我鲁莽了,你莫怪!下去领十两银子,五斤牛肉,二斤酒,去喝吧,就当我给你赔礼了。”

曹士安自然不敢与邓天王计较,也谢了邓天王。

邓天王转身问黄巢:“大哥,难道偌大的饶州就十七万贯钱吗?”

黄巢摇了摇头,说道:“饶州以富著称,不会有那么少的钱粮。”

邓天王道:“那钱粮到底去了哪里?”

黄巢说道:“这也不难,把饶州管府库钱粮的官吏拿来审问便知。”

邓天王道:“这却行不通,饶州的官吏都被我给杀了。”

众人七嘴八舌,都在猜测饶州的钱粮到底在哪儿,都是胡乱猜想,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正在这时,探事兵来报:“报黄王,傅道昭将军到了。”

傅道昭是诸路接应,专门打探消息,传递消息。黄巢令道:“让他进来便是。”

傅道昭进了刺史府,行过了礼,一旁落座,说道:“大哥,你们可曾点过饶州的府库钱粮?”

邓天王急忙说道:“傅贤弟,我们点过,只有十七万贯钱,正在犯愁,你可有什么消息?”

傅道昭笑道:“邓将军,黄大哥,我正为此事而来。我手下游击军探听到,饶州的府库钱粮只有一小部门在城中,其余的却另有存处。”

邓天王急道:“你莫在卖关子。速速说来。”

傅道昭道:“饶州之前有任刺史,最是贪婪,把饶州的财宝都搜刮了,他与饶州黄金山深处大云寺的长老有交情,就悄悄在寺庙后面建了座仓库,名义上也是官仓,用来存放饶州的钱粮,另外也存放自己搜刮来的金银财宝。

“后来,这个刺史被人参了一本,说他贪赃枉法。这个刺史还没来得及转移大云寺的金银财宝,就被抓进了天牢,大云寺的金银财宝他也无福享用。

“后来的这任刺史跟前任刺史一样,也是个贪官,也学着样子,继续用大云寺的仓库藏宝。结果就在千年,均平天补大将军王仙芝的部队到了饶州,把这个刺史就给杀了。

“再后来接任的刺史就是颜标,他倒还是个好官,他觉得在当今乱世,在大云寺藏钱粮不失为良策,也就没有把大云仓取消,继续在大云寺藏府库钱粮,所以饶州城中的府库钱粮只不过是大云仓的十停中的一停而已。”

众人闻听,都摩拳擦掌,大声道:“这大云寺在哪里?我们去抢财宝!”

邓天王道:“我记得我的家乡也有大云寺,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寺,好像被毁了一般。”

盖洪说道:“我家乡也有。”

王璠也说:“我家乡也有。”

众人都说:“我家乡也有。只是不知道这个大云寺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大云寺。”

传能叹气道:“诸位有所不知,这都是我师傅法明长老第七世做的事。当时武则天还是天后,意图称帝,苦无理由。武则天最喜佛,造了很多佛寺,我们的藏梅寺就是当时拨下的款项。

“我师傅甚是高兴。我师傅这几世也没做别的,藏经阁的书几乎被他翻了个遍。他当时记得有本《大云经》上写着:‘弥勒下生作女王,威伏天下’,为了感谢天后,他就把《大云经》献了上去,也是阿谀奉承的意思。

“没想到,武则天凭着这句话,就自称‘天后乃弥勒佛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自立做了皇帝,并即刻颁布《大云经》于天下,令两京诸州修建大云寺。所以,各地的大云寺便都如雨后春笋一般。

“后来,则天死去,其子李显登基,各地的大云寺便不尴不尬起来,很多都被毁了。”

众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有那么多的大云寺,是如此之故。”

邓天王道:“管他什么大云寺的来历,抢了官仓再说。”

黄巢摆手止住了邓天王,问傅道昭:“俗话说,财帛动人心。官仓建在城中,可有大兵把手,这把官仓建在深山寺庙中,可有重兵把守?”

傅道昭摇了摇头,道:“我打听得,大云寺周围并没有大兵,但是传闻寺中长老武艺甚是高强,已有半仙半妖之体,也曾有人想去偷或打劫大云仓,都丧命于长老手下。这种说法扑所迷离,我们也没有打听到什么长老。”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这大云仓要攻下来,还需小心才是,我当亲自前往。”

邓天王道:“饶州让我损兵折将,还没有得到多少钱财,这打劫大云仓,我愿为先锋。”

黄巢点了点头,说道:“饶州本就是路过,我们的目标是信州。我们也无需在城中停留,尽数开拔了吧。”

黄巢心中还有一种想法,那边是饶州已遭屠城,久处无益。黄巢当着邓天王的面,没有多说。

第二日,义军便整顿人马,离了饶州城。傅道昭在前引路,直奔黄金山大云寺而去。

到了黄金山,黄巢发现,此山虽然不高,但甚是奇特。一奇为石,山上巨石嶙峋,数量众多,且奇形怪状;二奇为木,山上既有灌木丛生之地,又有森林密布,古木参天;三奇为洞,山上有多处岩洞,宽处十余人可并行,宅处只容一人爬行。

黄巢心中想道:“此山险奇,斗起兵来,可运用兵法,争个高下。这斗兵还不当紧,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只是不知这山中有没有高人逸士。”

……

山中到底有没有高人逸士呢?

确实有!此人便是寺中的长老,名叫法雷。这法雷便是大云寺开寺之处的方丈住持,一开始武则天在位之时,大云寺还不断有官府的供养,后来中宗李显登记,这大云寺藏在山中,香客减少,再加上寺中吃食短少,渐渐的僧人也都跑光了,眼看着这座大云寺就要破败了。

这一天,法雷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喜上眉梢,对小沙弥说道:“你到庙门口的松树下给我把围棋盘摆上。”

小沙弥听令下去,把围棋盘摆好。法雷到了棋盘处,拿起黑白棋子,摆了个独飞天鹅的棋局,便闭目养神。

不过多时,听到远处“笃、嗤,笃、嗤、笃、嗤”一声重一声轻的脚步声,又有歌声传来,歌曰:骑龙重过玉溪头,红叶还春碧水流。省得壶中见天地,壶中天地不曾秋。

随着歌声,从远处走来一个穷道人,似个乞丐一般,拄着个拐杖,背着个大葫芦,正是铁拐李李玄。

李玄四处闲游,正好到了黄金沙大云寺,见寺门口松树下有个面貌凶恶、横肉虬髯的老和尚,摆着个棋局。

李玄酷爱下棋,技痒难耐,便对法雷说道:“无量天尊,长老高僧,我看你这个棋局有意思,我与你对弈一局如何?”

法雷这是才微整二目,说道:“阿弥陀佛,道友,对弈可以,不过下棋不挂彩,没有意思,贫僧不下。你要想下,需得下点赌注。”

李玄问道:“你要什么赌注?”

法雷说道:“若我胜了,你需满足我让我寺中油盐不缺;若你胜了,我给你医好你的腿!”

李玄听了,哈哈大笑道:“我的腿还不曾有人说可医的,老和尚你说大话了。也好,就依你的赌注。”

李玄便坐下与法雷对弈。这独飞天鹅棋局甚是厉害,法雷下棋又阴又刚,下了半日,李玄不是对手,只好认输。

李玄涨红了面皮,说道:“既然输了,我也话付前言,践诺于你!”

李玄正要施法,施法钱掐算了一下,心中一惊:“这个和尚虽然本领不差,但是心术不正,我不能帮他。”

第一四六回 法雷

法雷何许人也?用一段倒插笔交代一番。

隋末唐初,武林虽然不是特别兴盛,也已有规模。武林领袖首推风尘三侠。

这三侠一个是三原县的李靖李药师,一个是红拂女张出尘,还有一个就是大判飞行侠虬髯客张鼎张仲坚。

三侠威名赫赫,仰慕者甚众。有个年轻人名叫余震,千里追随,要拜师。虬髯客见余震与自己相貌有几分相似,余震又百般奉承,殷勤侍奉,虬髯客非常高兴,也没有仔细考察,就收了余震为弟子。

余震本就有武艺在身,经风尘三侠指点,艺业大进。当时正值乱世,三侠漂泊不定,余震便离了三侠,以虬髯客弟子的名义闯荡江湖。

余震心术有些不正,既贪财,又好色,行事又阴损,未过多久,便传下了恶名,更有滥杀无辜,有了人命在身。风尘三侠听了,大怒,发下绿林帖,把余震除名,并号召武林除掉余震这个败类。

余震成了过街老鼠,不敢再招摇,便隐姓埋名,四处躲藏。

这一天,余震到了饶州黄金山。黄金山石大、洞多、林深,所以少有人至,正因为少有人至,所有景色绝佳,悬泉瀑流,飞漱其间,树木四季蓊郁,横柯上蔽、在昼犹昏。兔、麂、狼、虎横行。

余震在山中走了半日,发现有做破庙,这个庙虽然破败,但是能看得出,之前这座庙殿塔壮丽,是个气派的寺庙,只是如今绝人行踪,蓬蒿没人。

余震见庙门口有做石碑,碑上有字,依稀可辨,乃是寺庙介绍。余震看了,发现这座庙乃是南朝梁武帝时所见。又有断匾在地,乃是“敕造永昌禅寺。”

余震便到了永昌寺中,找了一处还可以住的房间来,这座房子乃是石头搭建,所以比较坚固,房中有横倒竖卧的罗汉像,形态各异。

余震收拾了收拾,就在这个罗汉堂中存身,靠摘野果打猎度日过活。

这天夜里,风雷大作,继而大雨倾盆,似是天上雷公、电母、雨婆婆、巽二郎发怒了一般,甚是怖人。

罗汉堂虽然也漏雨,但是只是一角,余震便躲在罗汉堂中无雨处休息。

雷雨声太响,余震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在他半睡半醒之间,突然觉得雷声似乎在朝自己方向移动,越来越响。

这是突然罗汉堂门被推开,从里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

余震急忙坐起,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似乎是个年轻女子,身材很是妖娆,身上散发着味道,又骚又香,令人意乱神迷。

这是一道闪电,余震看出了乃是一个绝色女子,只是面色惊恐,毫无血色,似乎患了大病大灾,将要死去一般。

这女子推开了门,便站不住身,倒在地上,余震也是胆大,上前去搀扶这女子。

这女子最喜阳气,余震靠前,便顺势跌倒余震怀中,余震也乐得抱住。

这女子气息奄奄,似乎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足,拼命说道:“公子,我要死了,求你救我!”

余震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愿救你,只是不知该如何施救?”

女子说道:“出此兰若,东行三里,有石如莲叶卷覆,其后有洞,内可存身。进石,我便可活。”

余震听的明白,取过来平时自作的蓑衣,抱起女子,出了庙门。

刚出庙门,余震就觉得这雷似乎就劈在自己身旁一样,也觉得害怕。

女子说道:“公子莫怕!”

余震受到鼓励,趁着夜色往东走了三里,这女子也从中指点,果然见路边有一巨石,如莲花一般。

余震转到石头后面,果然有一洞口,大小不过狗洞一般,余震往里看,这洞也不大,不过可容一人而已。

女子说道:“公子需与我一同进洞,方能救我。”

余震于是先把女子从洞口推了进去,自己也钻进了洞里。这个洞甚小,余震便拥着女子,抱在一起,蜷缩在洞中。

余震觉得这洞里的石头很是温润,伸手摸去,原来是块玉石。

刚进洞不久,就听得雷声更响,霹雳连声,声声都劈在这个莲花玉石上,又觉得这个石头被震得晃了又晃。

这女子非常惊恐的样子,缩在余震怀中,余震也顺势紧紧抱住。

如此整整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晨光熹微,雷住风收,雨过天晴,又是生机盎然。

余震发现怀中的女子出了一身的透汗,如今气色稍缓,恍如大病初愈一般。

这女子说道:“公子,我灾过了,可以出去了。”

余震抱着这女子从玉石洞里出来,见山中景致在雨后更为鲜艳,更为怡人。

余震把女子抱回罗汉堂。这女子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家我本叫胡八姐,孤苦无依,昨日在山中迷路,淋了雨,生了病,多亏工作打搭救。只是如今我还体力虚弱,还求公子继续照应。”

余震见这女子虽然是病态,但是难掩风情,绝色异常,又有神秘感。

余震咽了咽口水,说道:“八姐不要客气,能在深山相遇,也是缘分。”

从此,余震便尽心照顾胡八姐。这胡八姐恢复甚快,不出五日,这胡八姐就已经面色红润,能起身行走。

这天夜里,余震见胡八姐体力恢复,又是孤男寡女独处,便动了心,贪看这八姐。

胡八姐也感觉到了,对着余震莞尔一笑。这一笑,几乎把余震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

二人干柴烈火,就抱在了一起,阴阳交合,甚是欢洽。

第二日,胡八姐说道:“余公子,如今我与你有了实情,我便不能叫胡八姐了,我要叫胡九娘了。”

未出嫁的叫姐,出了嫁的就该叫娘了。余震非常高兴,虽然觉得这个胡九娘神神秘秘,也无暇顾及,就与她如胶似漆,在这个永昌寺罗汉堂过起了日子来。

虽然寺庙破旧,余震有美人相伴,觉得这些日子好入天堂一般。

转眼过了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里,胡九娘身体越来越好,风情越来越浓,余震却觉得身体有亏,但是也不舍得九娘,日月欢娱。

这一日,二人云雨才罢。胡九娘抽抽搭搭,哭泣了起来。

余震觉得奇怪,抱住九娘,问道:“九娘,因何哭泣,是怨我体力不支吗?我这几日是觉得不如往常了,不过我是习武之人,勤加锻炼,自然能精壮如常。”

胡九娘道:“余公子,你可知道我是什么?”

余震觉得问得奇怪,说道:“你不就是胡九娘吗?”

胡九娘道:“我是叫胡九娘,我却不是人!”说完,胡九娘蜷缩其身子,霎时间变化成一只狐狸,这只狐狸有九个尾巴。

余震大吃一惊,起身就要逃走。胡九娘又变回原形,扯住余震道:“公子莫怕!我不会伤你。”

余震见九尾狐狸又变回美貌娇娘,半信半疑,只得回来做好,却不似之前那么自在。

胡九娘道:“公子莫怕,我把我的来及告诉你。

“我本是狐狸成精。我们这一派的狐狸修炼,每一千年可增加一个尾巴,最高修炼成九只尾巴,等到九只尾巴后,再过千年,九只尾巴都可褪去,那是便是纯人形,算是修成得道,算是一路狐仙了。

“只是这修道岂易事,除了七灾八难外,每个千年换尾之时,还要遭受雷劈之劫,所以能修炼成仙的狐狸少之又少。

“我尽心修炼,全无杂念,指望能成仙。在我第一次遭雷劫前,有人指点我,说此处那个玉石可挡雷击。那个石头,外为石,内为玉,中间中空,正好可以存身。

“我已修炼成近九千年,在玉石洞中躲过了八次雷劫,也长了八只尾巴,每多一次尾巴,我便改一次名字。

“前几日正是我第九次遭雷劫之时,却算错了日子,雷劫快到之时,我还没赶到玉石洞中。匆匆忙忙,眼看着就要跑不到,渡不过这次雷劫了,多亏遇到了公子你,才帮我度过了这次雷劫。”

余震恍然大悟,心想:“原来如此。”

胡九娘继续说道:“每回遭雷劫,我都要修养才能恢复,这个时间少则两年,多则三载。而这次雷劫后,多亏工作照料,又用了公子的阳精补阴,所以我恢复很快,如今九九八十一天,我已恢复如常。”

余震吓得面色蜡黄,惊道:“那我是不是就要身体受亏,不能久活啊!”

胡九娘道:“修仙之人,不能贪恋男女之情,如今我身体恢复之日,也就是与公子离别之日。此外,我也顾念公子之情,不忍伤害公子。公子,你近前来。”

说完,胡九娘与余震口对口,九娘从口中吐出一颗内丹来,送到余震口中,余震不自觉的吞到肚中。

胡九娘说道:“这是我幼年之时,第一个千年修炼的内丹,如今送给你,可使你身体强健,延年益寿。”

余震吞了内丹,觉得神清气爽,甚是高兴。

胡九娘道:“我与你有这八十一的夫妻之强,我愿传你一些趋吉避凶之道,可度你脱难。再传你修道之法,你可以潜心修炼,如果心坚志诚,可修炼成仙,到时候我们还兴许能做一对神仙眷侣。”

胡九娘传了余震道术,便头也不回,飘然而逝。

余震经此一事,恍如做了一场大梦一般,不过也算有祸有福,也是他的造化。

武林中追杀余震,余震不敢出山,这天正在罗汉堂中按照胡九娘传授之法修炼,突然觉得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原来是武则天登基称帝,令天下修盖大云寺。

余震大喜,拍腿道:“我的富贵来了。”余震把自己头发剃了,偷偷到饶州城中做了一副袈裟,主动到刺史府上拜谒,说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叫做法雷,愿在饶州兴建大云寺。”

第一四七回 切玉

话说天授元年,藏梅寺长老法明向则天大圣皇后献了一本《大方等无相大云经》,说天后是弥勒佛降世临凡,当为天子。武则天于是登基坐殿,改国号大唐为周,定都洛阳,称“神都”,建立武周。于是天下争建大云寺。

这一日,余震正在饶州永昌寺罗汉堂闲坐,突然觉得面红心跳,掐指一算,已经知道以往的经过,心中大喜:“原来上天要给我这个富贵。”

余震便自己提过了头,偷偷进了饶州城,找裁缝做了一套僧衣袈裟,又找人偷偷做了个度牒。

度牒即和尚的凭证,当时的唐朝各种做假凭证的地下生意很多。

做度牒的问他:“你要什么法号?”

余震却没有考虑过,想了想,献《大云经》的叫法明,我也取个“法”字。余震对胡九娘的感情很是复杂,又爱又恨又怕,八十一日夫妻的事情常去想,那也被雷击玉石的事情也挥之不去,所以又想到了个“雷”字。

余震于是说道:“贫僧法雷。”

于是余震摇身一变,成了高僧法雷。

一切准备停当,法雷径直到了刺史府,求见刺史,自告奋勇要住持兴建大云寺。

刺史私下会见了法雷,见法雷相貌也颇有些罗汉相,便问道:“法雷长老,如今要建大云寺的很多,你怎么能说服我让你来修建呢?”

法雷说:“只有一点即可,我修大云寺,只需一万贯钱即可,也能修出气派庄严的大云寺来。”

原来当时饶州兴建大云寺的拨付银钱为十万贯,其余僧众也都争相来修,但是报价都在八万贯以上。如今法雷的报价甚低,刺史非常高兴,就允诺给大云寺由法雷来修建。

法雷领了银钱,非常高兴,在永昌寺的基础上进行修缮。这永昌寺本就气派,只是年久无人使用而已,有了这一万贯钱,永昌寺便该做了大云寺,甚是气派,只见它:

地胜宜台殿,山晴离垢氛。现身千佛国,护世四王军。

碧耀高楼瓦,赪飞半壁文。鹤林萦古道,雁塔没归云。

幡影中天飏,钟声下界闻。攀萝极峰顶,游目到江濆。

驯鸽闲依缀,调猿静守群。虎行风捷猎,龙睡气氛氲。

从饶州到大云寺的管道又修好了。当时的百姓信佛,大云寺又气派,又是则天皇帝敕造的官家寺院,所以善男信女来拜佛的很多,香资自然不少。

再者,大云寺周围风景宜人,饶州的达官贵人也喜欢到大云寺中来观景消遣,所以大云寺兴盛一时,庙中僧侣也数量增多,法雷长老俨然就是当地佛教的领袖,也常与官府来往,名利双收,甚是受用,也就不怎么去按照胡九娘所教的法子去修道了。

这一天,来了五个小沙弥前来投奔,说是胡九娘介绍来的。法雷掐指一算,才知道,原来当时胡九娘走之时,已经身怀六甲,后来一窝生了七个小狐狸,五公两母。

一般母狐狸能修道,公狐狸难以修道。这五个小公狐狸有余震的血统,所以胡九娘慢慢调教他们,使他们有了人形。

胡九娘知道他们五个只能长寿,绝难得道,就让他们也做了僧人的打扮,到饶州大云寺寻父。

法雷五味杂陈,也羞于承认与狐狸生了几个儿子,但是毕竟是血肉至亲,于是把五个小沙弥留在寺中。这五个小沙弥虽然愚钝,但是也会些武艺。

转眼间过了十五年,神龙元年,武则天退位,唐中宗李显复位,没过多久,武则天驾崩。武周又换回了李唐,即便没有朝廷的旨意,各地的大云寺也基本上都归于落寞,饶州的大云寺也不例外。

饶州的大云寺由于离闹事太远,落寞更甚,香客慢慢的不来了,达官贵人因为大云的名字缘故,也不到大云寺来观景了,大云寺收入减少,寺中的僧众们也都四散走了,只剩下法雷和那五个长不大的小沙弥。

法雷毕竟还曾修过道,能略微难得住寂寞,这五个小沙弥却不行,常常叫饿,法雷也是发愁。

这一天法雷掐算到铁拐李李玄,于是布下了独飞天鹅的棋局来诱惑李玄来下。李玄最爱下棋,果然上当,输了棋局,只好按照事先的赌注,要让大云寺中油盐不缺。

李玄愿赌服输,没有办法,正要施法,施法前掐算了一下,不禁心中叹气:“这个和尚不是良善之辈,我不该帮他啊!不过,信乃立世之本,人都无信不立,何况我乃正统之仙呢?”

李玄对法雷说道:“僧兄,我可以让你寺中人油盐不缺,但是这油盐除了供应你寺中僧众外,只可义用,不可欲用,否则,油盐当绝。”

黄金山巨石最多,大云寺门口左右各有一巨石。李玄说罢,用铁拐朝两个巨石各点了一下,只见巨石上各有了一个石臼,一个冒出颗粒,小沙弥上前一尝,咸咸的,正是盐;一个石臼中冒出来粘稠的胶体,正是油。

李玄点了两个石臼之后,哈哈大笑,便唱歌便扬长而去,歌曰:“沙野先生闭玉虚,焚香夜写紫微书。供承童子闲无事,教剉琼花喂白驴。云陇琼花满地香,碧沙红水遍朱堂。外人欲压长生籍,拜请飞琼报玉皇。”

法雷口中念叨:“只可义用,不可欲用!”心中已明白,对五个小沙弥说道:“你们取了油盐,只管只用,如有多的,可到饶州城中与人换吃的,或者把油盐施舍了,切不可用来换钱。”

这五个小沙弥都很听话,就取了油盐,拿到饶州去换粮食吃,也不多换,够吃即可,多的便散给贫苦百姓。

如此以来,大云寺善名远播,有些穷苦人也来烧香许愿,有些僧人也愿投到寺中。大云寺虽然不复武周时的光景,但也算富裕。

寺中僧人越来越多,但是油盐两个石臼,法雷悄悄施了障眼法,只让五个小沙弥看管,其余人等不许靠近,也不知法门。

但是人多了,难免疏于管理。有个聪明的和尚,法号慧敏,一直想知道油盐的秘密,这一天见五个小沙弥带着空的油桶、盐罐,不多一时,便提着满的油桶、盐罐出来了。

慧敏上前说道:“五位师兄,你们油盐从何处而来,能否告诉我?”

小沙弥说道:“这是秘密,长老不让告诉别人。”说完就走。

慧敏上前拦住,说道:“我也有秘密,告诉了你,你能否也把秘密告诉我。”

五个小沙弥中老四最爱搭话,问道:“你有什么秘密?”

慧敏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来一个冬柰果子来,说道:“你可曾见过这么大的枣吗?”

冬柰类似于现在的苹果,饶州并不常见,这五个小沙弥常在寺中,不常见到。

老四睁大双眼道:“我吃的枣都不过大如核桃,没见过这大如拳头的,可否让我尝尝。”

慧敏道:“尝尝可以,不过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油盐的秘密。”

老四道:“这个容易。山门口那两个巨石,你绕着左转三转,右转三转,再用手叩三下,连叫三声‘开门’,就能看到石臼了。”

慧敏大喜,把冬柰果子给了四沙弥。当晚,慧敏便依法叩开了石臼,去了油盐,到饶州去买,得了金银。

第二天,五个小沙弥发现石臼干了,慌忙报与法雷,法雷掐算了一番,已知缘故,叹了口气,道:“这也是命该如此,半点不由人啊。”

没有油盐,这大云寺又渐渐的没落了,僧众又散了。其余僧人走时,法雷也没有阻拦,这慧敏下山之时,法明于半路截住,一掌把慧敏头颅击碎。

这也是慧敏聪明误自身,也是法雷杀念误自身。

大云寺没落了没多久,法雷又掐算住一条出路,知道饶州刺史贪污,财宝无处存放。法雷便下山,偷偷进了刺史府,提出可在大云寺后建大云仓,为刺史看护金银财宝。

刺史怎么会贸然答应,当下拒绝,法雷嘿嘿冷笑道:“刺史,我善度你,你不听,我只好恶度了。”刺史不解其意,也未放在心上。

当夜,法雷便潜入刺史府,到了刺史的金银珠宝。刺史大怒,猜想是法雷所谓,便排名去大云寺围剿,官军和差役都不是法雷的对手,被法雷打得大败而回。

刺史正在发愁,法雷又主动上门,说道:“刺史,我本不欲偷盗您的金银珠宝,只是想显显我的手段,让刺史好信任我。”

刺史觉得法雷武艺高强,能保护他的财宝,也就慨然应允,建了大云仓。法雷靠着大云仓的看护费,维持大云寺自己和五个小沙弥的生计,却也过得下去。刺史换了三任,直到颜标这一任,法雷都得到信任,看护着大云仓。

这一天,法雷心绪不定,掐算一番,也算不清楚,只能算得到今日有血光之灾,恐怕性命难保。

法雷大惊恐,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想到了那个莲花玉石洞,便悄悄出了寺门,钻进了玉石洞,打算相仿胡九娘,在此渡劫。

……

这时,黄巢正带大兵到了黄金山,远远已看见大云寺。黄巢看了看日头,传令道:“弟兄们,如今已是午时,大家原地休息,用过午饭,再去攻取大云仓。”

黄巢也是心绪不宁,一直担心大云寺中有高人,又想到了前几日做的噩梦,更是心中不安。

黄巢见旁边有一巨石,形状奇特,恰似莲叶卷覆一般。黄巢抽出肋下广古丧门剑,心中默念道:“剑啊!剑啊!如果我能得到大云仓的财宝,就让我切开这块巨石。”

祷念罢,黄巢举起宝剑朝巨石砍去,这巨石应声而开,内里温润的玉显露了出现,光泽照人。

旁边的传能、传真和尚一起大喊:“好玉!好玉!中间还有红心。”

林言近前看了一眼,道:“这哪里是红心,分别是一颗光头。”

这光头正是躲在玉石洞中的法雷长老。

第一四八回 弥勒殿

法雷长老,本是武林人士,因品行不端,假托僧人避世;又有奇遇,得避难之术和长生之道,经营大云寺能三盈三虚大云寺本位南朝永昌寺,空置多年,一虚也;法雷以大云为名,使寺庙兴盛,僧侣众多,一盈也;则天驾崩,大云失势,寺败僧散,二虚也;法雷以棋局赚铁拐李,得油盐二石臼,使大云寺再兴盛,二盈也;油盐二石臼终难摆脱欲用,被宵小窥破机密,导致石臼干涸,大云寺再衰败,三虚;法雷又以高僧身份恶度刺史,结交官府,兴建大云仓,又使大云寺兴盛,三盈也。

法雷虽然能使大云寺三虚三盈,但终是却没有大智,难有造化,白白活了近三百岁,妄想避难莲花玉石中,终被黄巢丧门剑断为两截,人死灯灭,不复存焉。

传真和尚见石中有玉,大喜,上来抚摸,对王璠道:“邓将军,能否让人把此玉抬走。”

传能说道:“师兄,不要执念了。这石虽然是玉,却不吉利。这玉被主公宝剑切开,里面有个和尚,好比这玉石是个棺材一般。再者,我闻着这个玉石有骚气,恐怕是狐狸在此撒过尿。”

听到这话,传真和尚慌忙把手从玉上拿开,嘟囔道:“晦气!晦气!不要了。”

后来,这块石头被人题写了“切玉”二字,又命黄巢试剑石,有人题诗一首:“一剑惊挥石竟开,黄巢何负此山材,老天若管人温饱,铁戟吴钩早自埋。”此事后话,不多赘述。

黄巢一剑断了莲花玉石,心中高兴,便传令道:“弟兄们,大云仓就在眼前,我们前去取了。”

军令如山,义军们朝大云寺进发。

寺中僧众早已听说黄巢贼人到了,大部分都逃了,只剩下了五个小沙弥,还在守着等候法雷长老。

寺庙无人把守,邓天王第一个把山门撞开,冲进了大云寺中。那五个小沙弥也不知道躲避,都被义军给捉了。

这座大云寺果然气派,好几进院落,有山门、过厅、大雄宝殿、金顶琉璃宝塔、藏经楼及配殿、厢房等,又有舍利塔、钟楼、鼓楼、东西碑亭。

除了大雄宝殿,最气派的还有两处大殿,一处是观音、文殊、普贤三位菩萨供于一殿,称“三大士殿”;一处本来供的是弥勒佛,在武则天之后,便把这座殿腾空了。

义军们前后找了三遍,也没有找到发现哪里有大仓库。

黄巢把傅道昭叫来问道:“这大云仓在何处?”

傅道昭皱眉道:“探事的因为见过寺中来回运钱粮,只说是在大云寺中,却不知具体在何处。这寺中的僧人应该知晓。”

偌大一座寺庙,除了六个小沙弥,其他僧众都逃脱了。邓天王就把这六个小沙弥押到了黄巢近前。

这五个小沙弥都已经二百多岁,但是由于有狐仙的血统,竟能长生,现在依然也不过是十几岁的模样。他们与法雷都长生不老,所以外人都敬他们是高僧。不过这五僧心智也不过十几岁。

黄巢手握剑柄,不怒自威,喝问道:“小和尚,大云仓在何处,速速讲来!”

其余沙弥都战战兢兢,四沙弥最爱搭话,答道:“我们这里是大云寺,不是大云仓。我们在等我们的法雷长老,你们可知道他在哪里?”

黄巢见几人目光呆滞,觉得失望,“仓郎朗”抽出丧门剑,佯怒道:“你们可曾见过官军出入,速把官军出入的地方告诉我,否则,让你们剑下做鬼。”

五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四沙弥道:“什么是官军?我却不懂的。”

黄巢大怒,举剑就要砍四沙弥。

“星君,剑下留人!”半空中传来女子的生意,云头上飘下一位美貌女子,一身道服,仙气袭人。

这女子对黄巢深施一礼,道:“星君,我乃修炼的狐仙胡九娘是也。这五个小沙弥乃是我与法雷所生,我愿把大云仓指给星君,万望星君饶恕五个小儿的性命。”

这个女子正是胡九娘,知道今天五子有难,得来搭救。胡九娘知道黄巢是谛听兽加持天煞星下界,所以称呼她为星君。

黄巢见胡九娘气质不凡,也就收了宝剑,说道:“仙姑,既然你能指示大云仓入口,这五人便让你带走。”

胡九娘道:“你们随我来。”

胡九娘带领众人到了空置的弥勒殿。这座大殿依山而建,大殿正中靠墙本来是安置佛像的,如今没了佛像,露出了石墙,有两块巨大的石头严丝合缝的拼在意思。

只见胡九娘用拂尘先扣了左边的石头一下,又扣了右边的石头一下,再左,再右,再左,再右。两块石头各扣了三下。

只听得“吱呀呀”大块石头大开,好像是两个大门一样,露出了一个大洞穴。

黄巢大喜,对胡九娘道:“多些仙姑!五位僧人,你尽管带去。”

胡九娘对着黄巢叹了口气,说道:“星君好自为之。”胡九娘出了大殿,领了五个小沙弥扬长而去,不提。

……

。《南岳志》称它为黄巢试剑石。黄巢是唐代农民起义军领袖他的《不第后赋诗》:“待得秋来九月八,我花开时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气势雄浑,豪气干云。

传说唐代乾符六年(公元879年)黄巢挥师北上,途经岳市,照例出榜安民,开创济贫。可布告贴出后,却无百姓前来领粮。黄巢感到纳闷,派人暗中访查,才知是汪尚财在捣鬼。汪尚财为南岳最大的恶霸地主,自恃有几分武艺,平日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人称“土皇帝“起义军一到,他便暗中散布口谕:“天皇皇,地皇皇,谁家买田谁得粮。今日去领粮一石,尔后叫你还一仓。“自己却躲到师父--半山亭胖道人袁光辉那里去了。黄巢决定亲自去抓汪尚财。他腰系宝剑,骑着红鬃烈马,率领百余亲兵朝南岳山上奔去。

快到半山亭时,一个满脸横肉的胖道人带着百来个道徒拦住去路。胖道人双手抱拳,拱身问道:“大将军何来闲暇上山观景“黄巢一看,知道这胖道人即是袁光辉,便跳下马来,还礼答道:“鄙人今日专为辑拿令徒汪尚财而来。明人不做暗事,还望尊师切勿隐匿。“袁光辉知道不好隐瞒,就拔出宝剑,蛮横地说道:“将军要带走小徒,敢不从命,只不知我手中的宝剑肯不肯“黄巢冷笑一声,问道:“你要怎样“袁光辉也不答话,挥起宝剑,将路边一株三尺多围的古樟砍成两截,说道:“将军要是也有这等能耐,我愿将汪尚财交出。“黄巢正声道:“果真“袁光辉答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1黄巢一听,怒火顿起,“嗖“地拔出随身佩带的追风宝剑,对准耸立在路旁的一块丈多高的岩石辟去,只听见天崩地裂的一声炸响,巨石顿时裂为两块。黄巢辟开巨石,士兵们喝彩叫好,道士们却吓得瞠目结舌。袁光辉脸色煞白,乖乖地将汪尚财交了出来。黄巢将汪尚财押回驻地当众斩首,百姓再也不怕了,高高兴兴地去领粮食,有的还参加了起义军。从那时起,南岳半山亭下就多了一道风景线:试剑石。

试剑石后刻有一个3米见方的楷书“佛“字,雄健苍劲,博大浩瀚。旁边有一石刻:“一剑惊挥石竟开,黄巢何负此山材老天若管人温饱,铁戟吴钩早自埋“行书,潇洒娟秀。旁题“黄巢试剑石,一九八三年柳倩。“一石之中,佛的慈悲、农民起义军首领的霸气、文人忧国忧民在冲突中融合,在并存中争鸣,可谓壮观。

关于《大云经》的来龙去脉,诸史纷纭,没有比较一致的说法。有些史籍直接指出,《大云经》是一班和尚伪造的,其直接目的是为武周革命服务,这种认识为历代学者所接受。但实际是《大云经》先出,法明等和尚所出《大云经》是经疏合编的整理本,他们在注疏中又加重了女身当王国土的内容,并且不失时机地又加进了一些女王扶植佛教的内容,希望佛教能在此事中得到些好处。如在他们整理出的《大云经》中,有这样的内容:“经云:‘女既承正,威伏天下,所有国土,悉来承奉,无拒违者。’此明当今大臣及百姓等,尽忠赤者,即得子孙昌炽,……如有背叛作逆者,纵使国家不诛,上天降罚并自灭。”这已经不是劝人为善的慈悲面孔了,而是杀气腾腾的帮凶模样了。这群和尚告诫人们,女王要威伏天下,俯首听命的就能子孙昌盛,安居乐业;敢于违抗的,不仅朝廷要问罪,佛祖也要降下罪来,使之自行灭亡。又如:“经曰:‘即以女身,当王国土。’今神皇王南阎浮提一天下也。”经这班和尚这样一疏解,佛经里的女王,不就是指当今圣母神皇武则天吗?

一切准备就绪后,这班和尚开始将这部经疏夹杂的《大云经》,正式进献给圣母神皇武则天,他们在上《大云经》表中,更直接明了地说:圣母神皇就是弥勒佛下生人间,应该取代唐王朝而当阎浮提州的国主,希望圣母神皇尽快颁诏制于天下,完成革故鼎新的历史使命。该表一上,马上引起了朝臣的纷纷响应,他们纷纷请回《大云经》,并不断上表要求改制,其中最为活跃的是御史郭弘霸,他自撰表章一份,称圣母神皇武则天是弥勒佛化身,并在朝廷中请诸臣联署,得到了不少朝臣的响应。

第一四九回 开仓

邓天王走过了“三夜三天”,见山中竟有一个大大的山谷,谷中修的甚是平整,谷中密密麻麻的都是粮仓。

邓天王张开大嘴,哈哈大笑。突然一支雕翎箭奔自己面门射来。

邓天王不愧是上将之才,听到金风响动,又见到银光闪动,下意识便躲闪起来,这一箭走空。

邓天王及卫队便都猫起腰来,警惕起来,四下观看敌情。

“铛啷啷”“不好了,有人来抢大粮仓了!”就在这时,听到锣声大作,又有人大喊的声音。邓天王等人循声望去,见粮仓背后闪出来很多官军,约有千人。

这些官军虽然人多,但是神情都很松懈惊恐的样子。最前头的顶盔掼甲,是个副将的打扮。但是这个副将满脸通红,脚步踉跄,左手按在横刀上,右手却拿着个酒葫芦不撒手,离得稍近一些,就闻到酒气熏天。

这个副将拔出横刀来,大着舌头,指着邓天王道:“呔!你是……是……什么人?竟然闯进了大云仓。”

邓天王便走边说:“某家乃是冲天义军大将邓天王是也!”

还没等这个副将反应过来,邓天王就挺戟刺了过去,从副将前心扎了进去。这个副将“哼”了一声,到底身亡。

其他官军大吃一惊,都举起刀枪剑戟准备厮杀。

邓天王这支先锋队不过百余人,所以这千余人的官军并不怕。

邓天王却像虎入羊群一般,把官军杀的尸横遍野。正在这是,盖洪从后面跟了上来,义军源源不断的进来,这一千官军不多时便被杀死一半,剩下的一半急忙扔下兵器,举手投降。

……

原来大云仓

刀剑

药山俨禅师与云岩游山腰间刀响。岩云甚么物作声。师便抽刀蓦口作斫势。

投子青颂云。大鹏无伴过天地。狮子将儿绝后随。昆仑触犯归行路。一吼吞云万象驰。

临济玄禅师。僧问如何是吹毛剑。师云祸事祸事。僧礼拜。师便打。

投子青颂云。剑藏匣冷逼人寒。拟问栖迟过岭南。更欲进前求退后。悲风千古绕溪潭。

岩头奯禅师问僧甚处来。云西京来。师云黄巢过后还收得剑么。云收得。师引颈近前云。僧云师头落也。师呵呵大笑。僧后到雪峰。峰问甚处来。云岩头来。峰云有何言句。僧举前话。峰打三十棒趁出。

大沩喆云。这僧黄巢过后曾收剑。却向岩头处施设。及至雪峰面前锋铓不露。何故。为他岩头大笑一声。直得天地暗。四方绝唱。若不得雪峰。几乎陆沈。不见道杀人刀活人剑。

雪窦显颂云。黄巢过后曾收剑。大小还应作者知。三十山藤且轻恕。得便宜是落便宜。

西院明禅师未住时。闻汝州南院出世。元是同参特去相访。才人事了便云。某甲启和尚。无可作人事。自从许州来。收得江西剃刀一柄。上和尚。院云。汝从许州来。因甚却收得江西剃刀。师于南院手上掏一掏。院呼侍者云收。师以衣袖拂一拂便行。院云。阿剌剌。阿剌剌。

大沩喆云。西院收得江西剃刀。无处施呈。直遇同参方始拈出。如今还有收得者么。试呈似老僧看。如无。寻常用个甚么。

海印信颂云。南院门风信莫。窥登临无不丧全威。许州亲献江西信。针芥相投上首知。

云门偃禅师。僧问如何是吹毛剑。师云祖。

智门祚颂云。吹毛宝剑问云门。来者投机岂更存。路逢剑客如何也。甑人手向西奔。云溪恭云。吹毛宝剑不须抽。迸匣清光射斗牛。日用全彰人不见。云门祖字为君酬。圆通仙云。三尺秋光匣里藏。时逢作者露锋铓。如今四塞狼烟静。不展红旗归帝乡。

芭蕉情禅师。僧问如何是吹毛剑。师云进前三步。僧云用者如何。师云退后三步。

风穴沼禅师。僧问如何是广慧剑。师云不斩死汉。

巴陵鉴禅师。僧问如何是吹毛剑。师云珊瑚枝枝撑着月。

雪窦显颂云。要平不平。大巧若拙。或指或掌。倚天照雪。大冶兮磨砻不下。良工兮拂拭未歇。别别。珊瑚枝枝撑着月。白云端云。珊瑚枝枝撑着月。射斗锋铓未足观。四海尽来归贡后。乾坤同耀宝光寒。长灵卓云。价重三千不可图。从教千古强名模。长因塞北烟尘息。记得江南啼鹧鸪。

弓箭

石巩藏禅师凡见僧来。以弓架箭示之。一日三平至。师云看箭。平乃拨开云。此是杀人箭。活人箭又作么生。师乃扣弓弦三下。平便作礼。师云。三十年架一张弓两只箭。只射得半个圣人。遂拗折弓箭。平后举似大颠。颠云。既是活人箭。为甚么向弓弦上辨。平无对。颠云三十年后要人举此话也难。

骨董

优波鞠多尊者在世化导证果者最多。每度一人以一筹置于石室。其室纵十八肘广十二肘。其筹充满其间。

南阳忠国师因耽源问。百年后有人问极则事如何。师喝云。幸自可怜生。刚要个护身符子作么。

保宁勇代云。粉骨碎身难报此德。佛性泰云。大小耽源被国师一坐。直至而今起不得。若是德山要且不。然待伊道幸自可怜生须要个护身符子作么。只对他道。暗中为照烛。险处作津梁。

汾阳昭颂云。护身符子最通灵。国师起坐总将行。耽源得用南方去。为说令人睡眼醒。海印信云。不重己灵犹自可。护身符子更那堪。为君旨外通消息。秋月无云落碧潭。

黄檗运禅师问百丈。从上宗乘苗裔。此间如何商量。丈默然。师云教后人如何委悉。丈云我将谓你是个人。便起去。师随后入方丈云。某甲得得而来。只要个印信足矣。丈云若尔他后不得辜负老僧。

佛眼远颂云。打面还他州土麦。唱歌须是帝乡人。现成财本成家者。多见饥寒在子孙。

赵州谂禅师因与侍者文远行次。乃指一片地云。这里好造个巡铺。文远便去路傍立云。把将公验来。师遂与一掴。远云公验分明过。

佛鉴勤颂云。虽然公验各随身。去住皆由守铺人。踏破草鞋归去后。落花啼鸟一般春。鼓山圭云。天子居闹市里。山僧在百草头。摆手御街来往。不怕巡火所由。径山杲云。一正一邪。一倒一起。文远赵州。靴里动指。

赵州到道吾。吾预知乃取豹皮裈着。将吉嘹杖于三门下翘一足。师才到。吾便唱诺。师云小心伏事着。吾又唱诺。

翠岩芝云。有人见得此二人落处。不妨具眼。若不知落处。未具眼在。乃击禅床一下云。若也不会。打与三伯。木庵永云。奴见婢殷勤。

鼓山圭颂云。稽首两足尊。瞻仰不暂舍。眉间白毫光。照耀大千界。径山杲云。有礼有乐。有唱有酬。人平不语。水平不流。

长沙岑禅师令僧问会和尚。未见南泉时如何。会良久。僧云见后如何。会云不可别有也。僧回举似师。师云。百尺竿头坐底人。虽然得入未为真。百尺竿头须进步。十方世界是全身。僧云百尺竿头如何进步。师云。朗州山。澧州水。僧云不会。师云四海五湖王化里。

无用全云。大慧先师道。要见长沙么。更进一步。保宁即不然。要见长沙么。更退一步。毕竟如何。洗骨换肠重整顿。通身是眼更须参。

天童觉颂云。玉人梦破一声鸡。转盻生涯色色齐。有信风雷催出蛰。无言桃李自成蹊。及时节。力耕黎。谁怕春畴没胫泥。

潼泉禅师。僧问如何是相传底事。师云。龙吐长生水。鱼吞无尽沤。云请师挑剔。师云。擂鼓转船头。桌穿波里月。

丹霞淳颂云。依依半月沈寒水。耿耿三星碧落攒。昔日云岩曾漏泄。金轮王子宝花冠。

兴化奖禅师。僧问军旗急速时如何。师云日料半斤食。

投子青颂云。离城别阁暗愁时。月落星分信马蹄。风扫晓霜林木迥。夜深汀岸火生微。

玄沙备禅师初到。莆田县百戏迎之。次日问小塘长老云。昨日许多諠闹向甚么处去。小塘提起袈裟角。师云料掉没交涉。

法眼益别云。昨日有多少諠闹。法灯钦别云。今日更好笑。大沩喆云。大沩即不然。忽有问。遂鸣指一下。如有个衲僧出来云料掉没交涉。却肯他。何故。大丈夫汉捋虎须也是本分。且道利害在甚处。黄龙新云。奇怪。诸禅德。扶竖宗乘也须是小塘长老始得。玄沙为甚道没交涉。我即不然。昨日许多諠闹向甚么处去也。云。天共白云晓。水和明月流。

天童觉颂云。夜壑藏舟。澄源着桌。龙鱼未知水为命。折箸不妨聊一搅。玄沙师。小塘老。函盖箭锋。探竿影草。潜缩也老龟巢莲。游戏也华鳞弄藻。

青溪琎禅师问修山主。明知生是不生之理。为甚么为生死之所流。修云。笋毕竟成竹去。如今作篾使得么。师云。汝向后自悟去在。修云。某甲所见只如此。上座作么生。师云。这个是监院房。那个是典座房。修乃作礼。

天童觉颂云。豁落亡依。高闲不羁。家邦平贴到人稀。些些力量分阶级。荡荡身心绝是非。是非绝。介立大方无轨辙。

大阳坚禅师。僧问如何是玄旨。师云壁上挂钱财。

引子一

ν

ж

第二十九回 隔山摇刀

我有一宝刀,深藏未出鞘,紫蜺万丈干青霄。

指海海腾沸,指山山动摇,虎豹战服万鬼号。

时作龙吟啸,今持赠使君,红炉炽炭燎氄毛。

且说飞刀奔黄巢而来,义军都惊骇,黄巢闪身躲过,飞刀走空,却又调转回头,再奔黄巢。

黄巢大惊,传能喊道:“主公,快用广古剑!”

黄巢急忙拔出广古丧门剑,去接飞刀,只听得“铛啷啷”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飞刀掉落尘埃。

黄巢破了飞刀,健步如飞跑到小老道跟前,举剑就刺,张玄成慌忙躲闪,砍掉一块头皮连带很多毛发。

正好一阵风刮过,张玄成驾起趁脚风,踉踉跄跄狼狈逃走。

张玄成半路上,将头包扎了一下,返回浦阳县,众人见他受伤,也不敢多问。

张玄成感到晦气,吃饱喝足,上床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又起来,偷偷出去,采花盗柳,将人奸杀。

这一下,惹恼了一位神人。

第二天,王县令带人来看张玄成,张玄成佯说山中没有遇到黄巢,斥责王县令情报不准。

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张玄成人头落地。房子重没有别人,也没有兵器,人头平白无故掉落,吓得王县令胆裂魂飞。

……

原来,近期凶杀案太多,很多有女孩的人家都去庙里烧香,求神佛保佑。城中有个马王爷庙,很多人去烧香,这才惊动了这位神人,气的二目圆睁,第三只眼也张开,就要杀人。

这位马王爷就是道家四大元帅马赵温关的第一位,马华光元帅。

四大元帅中,赵公明元帅长得黑如铁,温琼元帅青如靛,关羽元帅赤如血,这马元帅生得白如雪,看似最温和,实质上最嫉恶如仇,对恶人恶鬼毫不留情,必要杀之。

马元帅“眉生三眼照天堂”,中间那只眼不常张开,只要张开必要开杀戒。

马元帅手中有口金卯刀。当年御龙氏捡了块陨铁,分做十二份,每个时辰炼一份,炼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练出了十二种兵器,其中卯时练的这口刀最好,赠给了马元帅。

马元帅杀恶人后,就把刀泡在恶人血中一夜,久而久之,刀上长了红毛,所以又叫“红毛宝刀”,这刀感觉到附近有极恶之血,就会嗡嗡作响。

神人与仙人不同,仙人自由自在,神人却有职务,要听从神主玉帝的敕旨行事才行。马元帅觉得禀明玉帝,手续比较麻烦,掐指一算,谛听正在下界,不如借他手除了这个作恶的小老道,于是就进入了黄巢梦乡。

黄巢梦中见一位天神,面白如玉,头戴冲天攒顶帽,眉生三眼照天堂,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急忙行礼。

马元帅说:“巨天,浦阳县有个小人,奸杀妇女,就是飞刀行刺你的那个小老道。我要委托你去把他杀了。”

黄巢说:“弟子遵命,我明日便带兵杀进浦阳。”

马元帅说:“不必如此麻烦。我将这口红毛刀借你一日,明天你到山上宽敞处,将那个小老道的头发斩断一根即可。”说完不见。

黄巢从梦中惊醒,果然见床头放着一把宝刀。

第二天,黄巢带人上山,说要把昨天飞刀行刺的老道给杀了。到了练军场,找到了张玄成那块头皮,揪了根头发。

黄巢上山找了块宽敞处,恭恭敬敬取出红毛宝刀,将头发放到刃上,刀稍微摇了一下,头发即断。黄巢赞道:“真是一口吹毛利刃!”

黄巢说:“小老道已被我斩了。回去吧。”亲兵们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回去。

……

这些事都被在远处打探的浦阳县衙门的差役看到,回到县中报给王县令。

王县令非常惊恐,说:“黄巢太厉害了!他能隔山摇刀,让人人头落地。”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百姓听说黄巢要来,都赶紧逃走。叫做“走黄巢”。据说如今客家人还有人保留有端午节“走黄巢”的习俗。

从这以后,黄巢义军威名大震,军民皆避之,所过之处多为空城。

这一天,黄巢、孟绝海一路到了睦州境内,天气已经进入了五月初,很是燥热。黄巢与孟绝海商议,大军休整两日,五月初五端午节去攻寿昌县。

五月初四日,黄巢只带了传能和尚,换装成行路客商,四处闲游。山中风景不错,又很凉爽,很是惬意,只是少见行人,游了半天,只见到一个老人。

黄巢上前打招呼说:“老丈,此山叫什么山。”

老人说:“鼠山。”

黄巢说:“为何叫鼠山。”

老人说:“我也不清楚,兴许是山上老鼠多,本地人都没什么文化,随便取了个名字。”

闲聊了一阵,黄巢又问:“为何山中只见房屋,却少见有人啊?”

老人说:“你不是本地人吧?你不知道吗,黄巢要来了,大家都去躲避了。我一个老头子,行走不便,黄巢要杀也就随他杀吧,反正如今这个世道也不好过活。”

黄巢紧皱双眉说:“我听说黄巢是义军,只杀贪官污吏,不杀无辜百姓。”

老人说:“也有人像你这样说,只是更多人说,黄巢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每天都要生吃一个人心。而且黄巢非常厉害,隔着山都能把人头给砍了。所以大家都很惧怕。”

黄巢狠狠瞪了传能一眼,传能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在会稽县剜了颜再渊的人心。

黄巢二人下了山,往大路上去走,见路上有个年轻的妇人,带着两个小孩,抱着个大的,牵着个小的,小的脚步踉跄,还走不稳。

黄巢朝着夫人行了个礼,说:“这位大嫂,为何不让大的孩子走路,抱着小的呢?”

这妇人看是一位身穿黄衣的大汉,虽然长得丑陋,却很和气,就说:“这大的孩子是我丈夫前妻所生,我是他的继母,这小的是我生的。我那丈夫出外经商,不在身边。我不能袒护我的亲生,让这大儿子受冷落。”

黄巢心中赞赏,又说:“大嫂为何行色匆匆?”

妇人说:“黄巢要来了,大家都出去躲避了,我也只好抱着孩子出去躲避。”

黄巢说:“大嫂不必如此。黄巢是义军,不杀百姓。”

妇人说:“我不能以性命打赌。”

黄巢从路边折了棵艾草给妇人,说:“你只需将艾草插在门口,可保无虞。”

妇人半信半疑,将艾草收下,回去后并与四邻都讲了,大家也都半信半疑,但是都将艾草挂在门口,希冀平安。

当晚,黄巢回到军中,与孟绝海商议,说:“如今朝廷阴险,用诛心之计离间义军与百姓关系。百姓是义军之源之本,此事不可不重视。”孟绝海深以为然。

于是召集大军训话,说:“我义军兄弟都是从百姓中来,百姓都是我们的兄弟姊妹,切不可滥杀无辜。我们义军有多余钱财也要分给他们,这才是我们‘均平天补’的初衷。”

黄巢又将遇到妇人的事说了:“这位夫人真是令人肃然起敬。我们的姐妹也都跟她一样善良。此次攻打寿昌县,凡是门口挂艾草的,一律不得骚扰。未挂艾草的良善之人也不得杀!如有违反者,轻者击杖,重者枭首!毕师铎何在?”

“末将在!”毕师铎应声而出。

黄巢说:“我命你为五路监察使,对杀人者行监察之权!发现有滥杀无辜者,即要报我。”毕师铎受令。

黄巢又命柴存将命令传与其他四路。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莺。

黄巢带领义军冲进寿昌县,几乎没有遇到阻挡。城内几乎家家门口挂着艾草,义军果然秋毫无犯。

黄巢杀进县衙,打开粮仓钱库,命传能带人敲锣打鼓,高喊四句歌,歌曰:

“黄王起义为生灵,不似李家不爱民;打开官仓分百姓,均平天补惠众人。”

一开始没人敢出门,后来有些乞丐去领,带动着百姓也纷纷来领。其中就有那个妇人,见首领就是昨日遇到的人,慌忙取了鸡蛋瓜果之类送给黄巢,黄巢推却不过,便收下了,赠送给妇人黄金百两。

义军在寿昌县,虽然没有收获多少财产,反而散去了不少,但是破解了官府离间义军与百姓的流言,使义军获得了民众的支持。只是这种效应不能立竿见影,依然有很多人畏惧义军。

黄巢带领大军继续前进,进入了信州境内,去攻弋阳县,见城头上静悄悄,没有人影,只有一群飞鸟来回盘旋。

传能说:“主公,这应该又是个空城,城中百姓想必听说我们义军到来,都逃难去了吧。”

孟绝海说:“要提防城中有诈。”

传能说:“不会有诈。这鸟最怕人,你看城头上一群飞鸟,如果有人在,早就惊慌远飞了。”

黄巢说:“传能说的有理,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小心进城吧。”

孟绝海在前,见城门虚掩,城中果然没有人,便带队进了城,黄巢也随后进城。

等到义军全部进城,忽然听到一声炮响,四面八方冲出无数官军来,截住城门口的是一员大将,手拿巨齿飞镰刀,骑头白驴,正是梁缵,后面还跟着钱镠。

……

原来越州城探听到黄巢大概在睦州(今浙江杭州南部一带)、信州(今江西上饶一带)方向,梁缵就带着钱镠先出来追杀,一直追到了弋阳县。

城中听说义军要来,虽然有义军不杀无辜的消息传来,但是还没有深入人心,城中百姓逃走了大半,有些官军也逃了,吴县令正在慌张。

梁缵一路上一直没有遭遇到贼人,心想不如在此守株待兔。于是把县令叫来,命令官兵和衙役:“临阵脱逃者斩、私通盗匪者斩”,并从牢狱中抓来几个囚犯斩首示众。

梁缵又将百姓驱赶到县城中心,官军都在城中埋伏,城墙上闲人不得随意出入,并撒了些谷米,吸引燕雀等鸟来吃。此计果然成功。

……

梁缵哈哈大笑,说:“黄巢、孟绝海,你们中了我的空城计了,请君入瓮之后,我就要瓮中捉鳖了。”眼看城中就要有一场血战。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黄巢借助马元帅红毛刀杀小道人的故事,以及端午节挂艾草习俗的由来。

关于马元帅,最为人熟知的应该就是那句“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民间也有些关于马王爷的传说,都流传不广,也有本以马王爷为主角的书叫做《南游记》。

其实四大元帅的版本很多,在很多古典小说中都有描述,比如有本书中叙述参观玉皇庙:“上面三间敞厅……上面挂的是昊天金阙玉皇上帝……侧首挂着便是马、赵、温、关四大元帅。……白赉光从左边看将过来,一到马元帅面前,见这元帅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面上画着三只眼睛,便叫常峙节道:“哥,这却是怎的说?如今世界,开只眼闭只眼儿便好,还经得多出只眼睛看人破绽哩!”

关于黄巢起义的行军路线,有兴趣的朋友们可以拿着地图来看。

齐饶州女

ξtt

h澰

δc档

顣влt

tcвдt6tt檳Σδжt飬塣··嶫вy䶮贷檱oyt檴yt

á裬檱táδδ顣ttktδ飬вt嶡

缲棬tЪctνá飬νt裬oδmáatcξt贲ttttii嶲·g

жδ飬顣Σ·Σν壬÷tдtt顣c

δtлtt飬gtgut

t

гδc徳档δáνг飬顣

第一三二回 醒龙眠

钱镠使用望气术,怀疑葛、孟贼人已经撤走,于是带了几个精干的军卒,打扮成乔装改版悄悄到罗城中去探营。

钱镠独自一人到大帐跟前打探,那些亲兵都提心吊胆的看着。突然发现钱镠直起来了身子,大摇大摆,冲这些亲兵摆手,意思是让他们过来。

这些亲兵装着胆子跟上前去,往营帐里一看,也都直起来了身子,苦笑了起来。

原来义军大营一个人都没有。大帐里吊着很多羊,下面放一面鼓,羊被吊起来,羊蹄就不断地敲击战鼓;又有些,马,马身上挂了很多铃铛,这些马许久没喂,饿的直晃身子,铃铛就跟着响。

钱镠说:“贼人这是悬羊击鼓、饿马摇铃之计。”

……

钱镠走后,周宝问那些杭州兵:“钱将军一夜都在望气吗?”

小兵忙答道:“正是!我家将军有一特长,可连续多日不睡,精神依旧!”

周宝听了,大吃一惊,赞叹道:“钱镠真奇人也!”

不多一时,天色明亮,三俊将也到了城头。

又过了片刻,钱镠带着那些亲兵大摇大摆的走到城门前,对上面喊道:“贼人已经逃走了,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周宝正要传令开门,金面子都薛朗上前拦住,小声说道:“节度,小心有诈!”

周宝道:“钱将军忠勇可嘉,又有将才,怎会有诈。”

薛朗又道:“即便钱镠无诈,也要提防他中了贼人的计谋,误以为贼人已经撤兵。”

这句话周宝却认可,沉思片刻,传令道:“还是把筐续到城下,把钱将军他们拉上来吧。”

钱镠见周宝不愿意开门,也不计较,又带着亲兵,坐在框里,被拉上了城头。

钱镠把探访的情况都说了。周宝大喜。

钱镠说道:“节度,贼人刚刚逃走,我想离得不远,我们此时追击,可小破贼兵。”

还没等周宝传令,薛朗急忙上前劝阻道:“节度,万万不可!贼人只不过一座营帐空了,岂能判断所有贼兵都撤了呢?难道他不是空城之计?”

周宝也犹豫不决,又看了看钱镠。

钱镠说道:“贼人布下悬羊击鼓、饿马摇铃的阵势,就是迷惑我等,好让我们不去追击,他好逃走。”

周宝又觉得钱镠所说有理。

薛朗也觉得有理,但是口中却坚决说道:“用兵之道,岂容猜测。贼军中孟绝海厉害,谁又能保证他们不是用悬羊击鼓、饿马摇铃来诱骗我们追击,从而杀我们措手不及呢。”

钱镠冲周宝说道:“周节度,贼人逃走,必有缘故,此时正是追击良机,不可错过。”

薛朗也紧接着说道:“贼人诡计多端,不可不察,还是保我润州为要。末将愿带人去详细探查贼人踪迹。”

周宝点了点头,说道:“薛朗,你带人去探听贼人消息。刘浩,你继续守城。钱将军,你一夜未睡,随我回节度使府休息。”

说完,周宝上前抓住钱镠的手,携手揽腕,带他返回节度使。

钱镠见周宝虽然不听从他的建议,对他却甚是厚待,也就不再多说,到了节度使府。

周宝命人备下早膳,让钱镠吃了,又有钱镠谈话。

周宝看这钱镠的丑脸,却越看越爱看,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与钱镠闲谈兵法、公事、家事等,不觉得已到中午。

这时,薛朗派人来报:“饿马摇铃的大帐是葛从周的,孟绝海的大营确实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留下。派人追出去一百余里,也没有发现贼人踪迹。”

周宝闻报,大喜,对钱镠说道:“钱将军果然料事如神,贼人果然逃遁了。”

眼看到了午膳时间,周宝传令,大摆筵席,并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御赐好酒,一坛叫做蠕渌,一坛叫做翠涛。

周宝对钱镠说道:“钱将军,昨夜你因为大敌当前,不愿饮酒,近日贼人已退,你可要多饮几杯。我这两坛酒,都是天子赏赐的好酒,乃是前朝魏征丞相所酿,一名蠕渌,一名翠涛。我珍藏多年,今日与将军共饮。”

钱镠忙说:“节度厚爱,末将惶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二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正所谓:蠕渌胜兰生,翠涛过玉薤。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败。

几杯酒下去,周宝的声色之心又起,对钱镠说道:“我这润州有个极好的所在,叫做后院,后院有个多景楼,正好可以看江景,不如我们去多景楼吃酒。”

周宝传令把酒席备到多景楼,又把歌舞伎乐叫来了演奏歌舞,再把温香娘、阮玉姐也叫来,让二人领舞,跳了一曲《霓裳羽衣》。只见: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家俗衣服。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娉婷似不任罗衣,顾听乐悬行复止。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观着美景,喝着美酒,看着美人,遇着知音。周宝心情大好,这顿酒一直从中午吃到天黑,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周宝还没有大醉,钱镠却已经喝得多了,不觉得打了几个哈欠。

周宝想起来早上杭州兵告诉他的,钱镠有多日不睡的本领,现在应该是困乏了。周宝于是传令,撤去酒席,让人把多景楼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让钱镠休息,并让温香娘、阮玉姐服侍。

温香娘、阮玉姐是周宝最爱的,从没有让他们服饰过外人,今天听说让他们服侍外人,甚是意外,又见钱镠貌丑,心中就有几分的不乐意。但是周宝的命令不敢违背,只得遵命。

钱镠如今酒足饭饱,又见温、阮美貌,也就不再推辞,左右拥着,进房休息。

钱镠是不醒龙下界,龙性好淫,钱镠乃是英雄,平时并不贪色,今日与二女却也来者不拒。

钱镠身体精壮,又有怜香惜玉的温柔心,三人熄了灯。

钱镠为了解润州之围,已经又五日午夜未曾合眼,如今知道贼人遁逃,心中没了负担,又酒足得饱,温柔乡浓,便沉沉睡去。

温、阮二女平时都是跟着年老的周宝,如今跟着年壮的钱镠,也是得到满足,对钱镠就起了好感。这是温香娘已沉沉睡去,阮玉姐还没有完全睡着,忽然听到房门被人轻轻叩打三声。

阮玉姐对着三下叩门声非常熟悉,吓得立即惊醒,见钱镠、温香娘还在熟睡,略微放下心来,蹑手蹑脚披了外衣,轻轻打开房门,门外没人。

阮玉姐也不意外,轻手轻脚下了楼,到了花园假山后面,果然薛朗正在那儿等着。

阮玉姐嗔道:“你怎么那么鲁莽,敢这时候敲门……。”阮玉姐正要多说,发现薛朗面目狰狞,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就知道他生了醋意,也就不再多说。

……

薛朗白天与钱镠争执,认为贼人设下的是空营计,所以自告奋勇去打探敌人下落,结果打探了一天也没有发现孟绝海、葛从周等人的下落,心知自己略事不如钱镠,输了一筹。

等到天黑,薛朗一无所获,也只好返回城中。等到城中,天黑已是很晚,薛朗早早吃了晚饭,听手下人给他叙说白天周宝款待钱镠的经过。薛朗心中憋气,也不说话。

手下人突然说道:“周节度让温香娘、阮玉姐去服侍钱镠睡觉。”薛朗当即二目圆睁,上前扯住下人衣领喝道:“你说什么?”

下人被吓了一跳,战兢兢说道:“周节度把他最喜欢的两个女子给了钱镠受用。”

薛朗心中恨道:“钱镠丑鬼!抢我风头,我还能忍,抢我女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觉得口中说道:“丑鬼!我必杀之!”

薛朗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尽量平心静气,放下下人衣领,问道:“钱镠将军今夜现在何处?”

下人说道:“就宿在多景楼二楼的客房里。”

薛朗也不再吃饭,怒冲冲到了多景楼下,轻手轻脚到了客房门口,按照之前与阮玉姐偷情的暗号,轻轻叩打了三下房门,然后下楼到假山后门等待阮玉姐。

……

阮玉姐嗔道:“薛郎,你太大胆,怎么敢夤夜到这来,如果被周节度知道,却如何是好?”

薛郎抱住阮玉姐,说道:“老周宝霸占你,我没有办法,只好忍耐。今天又有外人霸占你,又是我的对头,我咽不下这口气。”

阮玉姐也只好抱住薛朗,温存安慰。

过了片刻,薛朗说道:“玉姐,我求你一件事。你把钱镠丑鬼的衣服藏到床下。”

阮玉姐不解,问道:“薛郎,这是何意?”

薛朗说道:“玉姐,你不要多问,你如果爱我的话,就帮我这回吧。”

阮玉姐无奈,只好答应,说道:“就依薛郎!我也不便在外多待,我且回去了。”

二人依依不舍。阮玉姐回到房内,听到钱镠、温香娘都是呼吸均匀,也就放下心来,轻轻到衣架处,把钱镠的衣物卷起来,塞到床下。

作罢这些,阮玉姐又爬上牙床入睡,心中暗想:“薛郎让我藏衣服是要做什么?”想着想着,不觉困意袭来,开始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温香娘大喊:“哎呀!不好了,着火了!”阮玉姐被惊醒。

多日未曾入睡,如今正在沉睡的钱镠也被惊醒,迷迷糊糊中见房中火焰直飞,冷气逼人,心中暗道:“不好!我命休矣!”

第一第五〇回 林判事

黄巢在黄金山大云寺的大云仓开仓散粮,把安民散粮告示发到四周的鄱阳、彭泽、东至、余干、万年、浮梁、乐平等县,这告示大意便是黄巢起义,本为黎民百姓,现在在大云仓开仓散粮,穷苦人只管去领便是。

谁知告诉散出去半个多月,却没有一个百姓来领。邓天王很是暴躁,把情况说与了黄巢:“哥哥,是不是百姓都怕了我们义军,所以不敢来领粮食。”

黄巢沉吟了一番,说道:“百姓虽然怕我,但是在将要饿死的情况下,有人散粮,同样是死,宁愿冒着杀死的危险,也不愿饿死。如今百姓不来领粮,恐怕另有原因。”

黄巢命人把傅道昭叫来,传令道:“傅道昭,如今我义军散粮,无人来领,我命你下山打探原由,速报我知。”

傅道昭说道:“遵令!”

传亮和尚之前羡慕传能在攻打饶州时立下了战功,这时也出来说道:“主公,我愿与傅将军一起下山探听。”

黄巢点头说道:“也好,你就听从傅道昭调遣吧。”

傅道昭、传亮领令出去,二人商议起来。

义军之前打探消息的是毕师铎,后来投降了高骈,傅道昭才接任的。傅道昭是盐铺算账的出身,为人沉稳,粗通武艺,灵活却略显不足,所以上次打探出了大云仓,却只打探出“三夜三天”,并没有打探出大云仓的确实方位。

傅道昭道:“和尚,这消息如何打探,你可有主意?”

传亮说道:“既然是打探消息,就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抓人来问。我们可以让手下人乔装打扮,扮成士农工商各色人等,分散到四乡八镇中,这样才好打探出消息来。”

傅道昭说道:“与我所想相同,就以此计。”

傅道昭让手下探事兵自由结对,化装成推车的,担担的,卖煤的,卖炭的,卖米的,卖面的,锔锅的,卖蒜的,背弓的,挎剑的,挑柴的,卖鱼的,贩夫走卒,各色人等,不一而足。

傅道昭则化妆成一个买布的商人,去仓库里取了些上好的布来,让十几个精壮的士兵化妆成推车夫,推着这些布。传亮则依然是和尚打扮,装作是与傅道昭结伴而行的。

傅道昭、传亮一路奔着浮梁县而去,这些布有绫、罗、绸、缎、纱、缣、缟、绡、缂丝、麻等,比较畅销,很快就卖掉了大半,但是这些买布的,多是富裕人家,一般不会去白领粮食。

传亮留神去看义军贴出的安民告示,发现醒目的公共场合,都很少见到,只有些偏僻的地方能看到。

当夜,傅道昭找了个店房住下,让人去知会那些探事兵来此汇报情况。陆陆续续有人来道,都说:“很多百姓提到去领粮的事情都讳莫如深,摆手不说,我们也问不出来。”

傅道昭觉得丧气。传亮说道:“我看此地很少有散粮的告示,是不是没有人到浮梁县张贴?”

傅道昭道:“这个应该不会。到浮梁县张贴告示的是我手下很精明的一个叫做王小六的做的,他待会应该就会来,我们问一问他。”

正在这时,有个精壮汉子,带着七八人进了客房,都是打把势卖艺的打扮,正是王小六。

王小六小声说道:“东家,我们四处打探,似乎百姓都很害怕,不愿去白领粮食,好像领了粮食就要受灾一样,具体缘故我们却没有问出。”

傅道昭问道:“小六,浮梁县的告示是我让你张贴的,为何此处少见告示。”

王小六道:“我也觉得奇怪。前几日确实是我们张贴告示的,还敲锣打鼓,吸引大家去看,今天却发现告示都被人撕了。”

傅道昭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傅道昭在房中来回踱步,坐卧不定,说道:“黄王让我们打探消息,如今却没有眉目,这却如何是好。”

传亮眼珠子直转,突然摆手叫道:“我有办法了。”

傅道昭说道:“和尚快快说来。”

传亮道:“这一般衣食无忧的百姓不会去白领粮食,而那些要被饿死的才是最需要去领粮食的,我们装扮的人等不对,要探得真消息,需得化妆成叫花子乞丐才行。”

傅道昭摆手道:“和尚好见识!明天就以此行事。”傅道昭传令下去。

第二天天还不亮,那些本来都打扮成车夫的士兵都换上了乞丐的打扮。

傅道昭也拿来了一套衣服穿上,只见他身上衣服破碎,手里拿个瓷瓦罐,一根打狗棍。

传亮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不像不像。你的脸太富态了,太有光泽。”传亮把傅道昭的头发披散开来,又跑到院里,抓了把泥土,抹到傅道昭脸上。

傅道昭笑道:“我从小学着经商,也是衣食无忧,没想到今天却扮了个假乞丐。”

众人分头行事,却都离得不远,不到中午,这些人就与当地的乞丐达成了一片。

傅道昭却放不下架子,没有混到乞丐堆里。蹲坐在墙角边愁眉不展。

这时有几个儿童在附件玩耍,边唱边跳,唱的都是当时的童谣。一开始唱的一首歌,歌曰:“前得尹佛子,后得王癞獭。判事驴咬瓜,唤人牛嚼沫。见钱满面喜,无镪从头喝。常逢饿夜叉,百姓不可活。”

傅道昭颇有学识,能听得懂,在一旁说道:“这个判事好坏!”

判事是唐朝的一种吏员,跟前文中的评事类似,很多土豪充任到该职务中。

那些儿童中最大的一个说道:“你这叫花子耳朵停灵,我们这儿就有个林判事,跟歌里唱的一样。”

这些儿童又继续唱了起来:“天皇皇,地皇皇,谁家买田谁得粮。今日去领粮一石,尔后叫你还一仓。”

傅道昭觉得这首歌谣有门道,正要去问,这是他手下的那些扮成乞丐的义军聚拢来了,说道:“大哥,我们大体探听明白了。”

傅道昭摆了摆手,带他们到了偏僻处,问道:“你们且说来。”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探听到浮梁县有个大土豪,名叫林朝凤,因为在县中充任了判事一职,所以人都叫他林判事。

“他是此地的大地主大财主,浮梁县有一半的稻田山林都是他的,租给百姓收租,鱼肉乡里;他又经营者茶叶生意,很是巨赴。

“近些年,因为王仙芝曾在附近骚扰,朝廷又下了民间可以养病的旨意,这个林判事便豢养了不少的打手,足有五百余人。

“这次黄王散粮,就是他在其中阻挡,那些告示都是他派人撕的。

“他颇有手段,硬的手段就是威胁此地百姓,如果该去大云仓领粮,他会以勾结贼人,判你反叛之罪,即便官府不判罪,也会不让你租他的田地来种;软的手段就是,他放出话去,说我们义军不是白白散粮的,给你一石,将来要你加倍奉还。”

傅道昭道:“我刚才听那些娃儿唱歌,就是此意,跟你们说的相符。”

那些义军又补充道:“隋末时候,江西出了个太平楚帝林士弘,这个林判事就自称是林士弘的后人,而且武艺高强,是本地的一个恶霸土豪。”

传亮建议去到林家庄闹事,装作要饭,林府不给,乞丐要去抢,与林府的动起手来,忽悠伤损。傅道昭传亮回去报信,黄巢带人下山,攻打林家庄,灭了林判事,林判事逃到了三清观。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